《敛财人生[综]》 第1章 红楼(1) 红楼(1) 林雨桐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心里有些焦急。这雨马上就要下来了,自己的便宜弟弟林雨杨还没有从学里回来。 三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身边就只有发烧烧糊涂了的弟弟林雨杨。 两人是姐弟,但是却同岁。是一个爹,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妈的孩子。 两人的亲生母亲,都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妾室。至于因为什么,将两个怀着身孕的人赶出门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姨娘也病死了。只留下这对姐弟相依为命。姐弟俩在一家庵堂里安身,那庵堂只有两个年老的姑子。等两个姑子都病死了,这两孩子就没人照看了。 林雨桐来的时候,这个身体,不知道饿了多久,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旁边不大的男孩,手里死死的攥着一把米,就晕倒在她的旁边,浑身烧的通红。 那时正是冬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讨来一把米给姐姐,自己却病倒了。 林雨桐的心瞬间就酸涩起来了。 自己虽然是个外来人,但也不仅仅是一个过客。她必须在每个世界里过完属于自己的一生的。 她也把每次的世界,当做自己的一次人生。 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估计原本并不该有她们姐弟的。因为若是没有她的到来,这小姐弟俩早就饿死冻死了。 作为一个外来者,金手指是活下去的必要配置。她的配置不算好,但也不赖。只有一个半亩大小的空间。空间里能种植,也能存住活物。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空间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泉眼,里面的水,永远都保持在那小小的坑洼里,脸盆大小的坑洼而已。用多少,好像都不会干涸一样。这水有一样好处,就是长期服用,能强身健体,排毒养颜。 这水加上从现代带回来的常用退烧药,算是将便宜弟弟的命被捡回来了。 于是,姐弟俩就这么相依为命的过活了下来。 在这里过一辈子,是林雨桐的工作。既然有工作,就必然有任务。这任务就是在这些不同的世界中,搜集有价值的东西。这个东西,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再多,也带不回现代的生活里。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收集的物资,在下个世界可以用。却无法带回现代属于自己的生活去。 想要转化为人民币,就得自己找能拿的出去,也能卖的出去的东西。 凡是有形的都无法拿,那就得搜集无形的。 前些日子,林雨桐就搜集到一种腌制泡菜的秘方,马上传输了过去。结果公司说,卖给一家泡菜小作坊,人家给了五千块钱。公司抽取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也就是,林雨桐终于通过这样的方式,换取了两千五百人民币。 对于她来说,她挺知足。在每个世界不管待多长时间,在现实生活中也只有一周而已。 哪怕在这个世界中只搜集到这一点有用的东西,那这一次任务也不亏啊。一周两千五,一个月四周,每次要是都是这种收入的话,一月就一万了。蛮不错的啊! 毕竟这是不带开销的纯收入,她吃住都在异次元的世界里哦! 但若是换个角度,在任务世界里,人和事都是活生生的,她也会饿,也会痛。要是再这里过得好,那是享福呢。这一周是赚了。要是过得不好,那就得忍受一辈子的痛苦折磨啊。 这是林雨桐所不能忍受的。所以,她得努力啊!不光为了在这个世界过得好,也得为下个世界打好基础不是。多给空间里攒一些钱财,下一次就少受点罪不是。 抱着这样的心态,林雨桐开始在这个还不知名的世界里开始了艰难的求生。 两个姨娘也没有留下什么钱财,只有林雨桐这个身体的母亲刘姨娘,进府为妾以前,家里是开酱菜作坊的。后来家里人惹上了官司,她才卖身为奴的。 这位姨娘自己做酱菜的手艺就不错。林雨桐记忆里还是有些印象的。不过大多数所谓的秘方,百度上都有。传回现代也不值钱。 不过在当下,却帮着林雨桐找到一条活下去的出路。 这里是南方,应该在扬州附近。而南方的酱菜和北方还是不同的。 刘姨娘是北方人,酱菜自然是北方的手艺。扬州可是一个繁华的地方,来往的人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都有。北方的人自然也想念这一口家乡的小菜。 所以,林雨桐这三年从一个人抱着酱菜坛子走街串巷,到专门给商铺供货。如今都有了自己的酱菜作坊。 原来栖身的庵堂,姐弟俩也不住了。搬到山下,在村里买了房,置办了田地,也算是有产阶级了。 后来,又送了弟弟去书院读书。 林雨桐虽然爱财,但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在这个世界,一辈子且长着呢。就得把这日子当做日子过。 如今空间里存着一百来俩的私房钱。外面有五十亩的良田,一座青砖黛瓦的院子,另外有五十两银子和一个酱菜作坊。供养弟弟读书,已经不再是艰难的事了。 家里没有下人,杂事都是请短工来做。 林雨桐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桌上的饭菜想必都已经凉了。可弟弟还不见踪影。又刮起了风。这秋天的雨,又阴又冷,淋着了,可不得作病。她有些后悔,没早早的买辆马车回来,要不然,也不用这般着急。 正想着要不要叫作坊的伙计去学堂里看看,就见远远的一辆马车朝自家行来。 林雨桐眉头一皱,这是怎么话说的。自家可就姐弟二人,连个亲戚和相熟的人都没有,来的能是谁呢。 马车停下来,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车帘子撩开,自家弟弟从车里钻出来。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她转头对着那位老者客气的笑:“舍弟怕是搭了老先生的顺风车,真是谢谢您了。” 林管家看着站在门口,笑的一脸从容的姑娘,心里感慨。又见她把比她只小了一个月,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弟弟叫‘这孩子’,又觉得十分的好笑,不由的莞尔。 林雨桐心说,这人什么毛病,莫名其妙的笑什么。但想到自家弟弟到底麻烦了人家,就客气的让人进去坐:“要是不嫌弃寒舍简陋,进来吃杯热茶。” 林管家赶紧应下,跟了进去。 林雨杨有些无奈的看了长姐一眼,都不问清楚就往家里带人,我看今儿这事怎么办。 林管家打量这小小的院落。正房带两厢,干净整洁,还透着雅致。殊为难得啊。 林雨杨偷偷的扯了扯姐姐的衣袖,明显有话说。 林雨桐心说,这人在跟前,怎么说私房话。对人家也太不礼貌了。她一把扯过袖子,都这般大了,还总是爱扯着她的袖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林雨杨摸摸鼻子,没辙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会子惊着了,可不怨他。 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林雨桐将今年新晒的菊花茶拿出来待客,甜白瓷的杯子里,朵朵花瓣绽放。林管家起身双手接了。 这个动作,立马叫林雨桐有了警觉。这不对啊! 她看了弟弟一眼,就见他一副‘你才发现’的眼神正看着她。 林雨桐没得到答案,就转向眼前的老者:“您这样,倒叫我惶恐。” 林管家能来,就证明已经打听清楚了。从林雨桐一个人带着弟弟,怎么过活的,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别说三年前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姑娘,就是一般的男子,也没有这般能耐,又能吃苦耐劳的。不仅挣出一条活路来,还置办下如今的家业,供养弟弟念书。一般人家要是有这样的儿子,家是败不了的。 如今府里的情况,还就得有这么一个泼辣的姑娘主事。况且,有了男丁,往后不管有什么变故,都好说了。 他也不隐瞒,直接道:“姑娘!老奴是请姑娘和少爷回府的。” 林雨桐愣了足有三分钟,愣是没消化这是什么意思。最后,才反应过来,才觉得这才对嘛。 公司不可能把她扔到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世界。公司还没发展到这样的业务啊。 那就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世界才对。 可自己来了三年,愣是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世界。平时真是忙着过日子,又有早早就赚到的两千五百块打底,她竟然全然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 她瞬间睁大眼睛,满是好奇的问:“府里!什么府里。” 没有惊愕,没有愤懑,没有不知所措。只是好奇而已。 别说林管家了,就是林雨杨也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林管家笑道:“自然是林府。巡盐御史府。” 扬州巡盐御史府!这怎么这么熟悉。 林雨桐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一个名字——林如海。 原来这是红楼世界! 林雨桐觉得眼前都是红票票在飞啊! 要是把红楼里的菜式、点心的做法传回去,卖给餐饮公司,这得值多少钱。 要是把红楼里这些服侍,首饰,包括刺绣的绣法整理好传回去,卖给服装公司,这得值多少钱。 要是把马道婆的厌胜之术传回去,卖给研究机构,这得值多少钱。 林雨桐都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流下口水。 回去!必须回去!不为了自己的敛财大业,也得为弟弟的将来好好打算。林家的三百万两银子,不给自家的弟弟继承,难道要留给贾家挥霍不成。 第2章 红楼〔2〕 红楼(2) 林家肯定要回去的。但是让林雨桐弄不清楚的,就是现在的时间线。如今,是贾敏死了,黛玉进京了。还是林如海已经病入膏肓了。 每一种状况,它的处理方式都是截然不同的。 而且,即便心里再怎么急切,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让人看轻了,以后可不大好应对。 林雨桐心里的念头一闪,就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我就知道,我的命好不了!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寻我们来。如今寻我们了,必然是有不得不寻的理由吧。你们府里究竟怎么了。你也别瞒我。好事且轮不到我身上呢。” 林管家有些尴尬,他干咳一声,解释道:“大姑娘可别误会老爷。这些年,老爷根本就不知道大姑娘和大爷的存在啊。” 这就称呼上大姑娘大爷了。到底是人老成精,顺杆爬的倒挺快。 林雨桐不动声色,只听着他往下说。 “当时不知道是谁在两位姨娘跟前嚼舌头,说是主母要对两位姨娘不利。两位姨娘心里害了怕,这才要求主动出的府。老爷也没拦着,一人给了两百两银子的遣散费呢。”林管家皱眉道。 “这可就不对了!”林雨桐冷笑一声:“两个姨娘刚刚意识到怀了身子,还没等到大夫确诊呢。就马上有人替主母传话来,叫她们去城外的寺庙祈福。结果出了城,就被仍在外面了。她们知道主母的厉害,哪里还敢回去送死呢。” 林管家一愣:“这话可是两个姨娘说的。” “难道还能是我编造的不成。想必中间不知道经了谁的手,当真是欺上瞒下,好不厉害。”林雨桐说话也不客气,冷笑不已。 林管家道:“这可……老奴当真不知道情。” 林雨桐点点头:“陈年旧事了。不论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结果都已经铸成了。再细究也没什么意思。还能治了主母的罪过不成。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姐弟的。” 林管家松了一口气,不纠缠这一个问题就行。他接话道:“老爷的奶嬷嬷,前几个月送了一封信过来。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恐时日不多了。忧心老爷的子嗣……”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若非实在是子嗣艰难,他也不会这般找过来。老爷也不会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的急切。 林雨桐眉眼都没动一下,只听他往下说。 “那些年,太太身体不好,吃了许多的药汤子补身子,求子。没有其他的精力,老爷的后院都是由这位嬷嬷管着呢。两位姨娘可能有了身孕的事,嬷嬷心里是知道一些的。那时候也凑巧了,嬷嬷的儿媳妇正好生孩子,她心说,先忙过这一茬,回来叫了大夫确诊了,好告诉老爷。不想,就这半天的功夫,回来就听说,两位姨娘自请离府的事。当时她就觉得蹊跷。但这事空口无凭的,总不能说当家太太的不是。她本想暗暗的找一找两位姨娘,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可还没等她找到人,太太就有了喜信。这事就搁置下来了。” “再后来,小姐出生了。可生来就体弱。有道士说,是家里有人的属相冲撞了。家里就打发了一批人,连老爷的奶嬷嬷都因此而荣养了。这一走,就直接被送回了姑苏老宅。” “等老嬷嬷在姑苏安顿好,托人再寻两位姨娘的时候,已经距离当时有两年功夫了。而这时,家里的太太又怀上了。老嬷嬷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生事。” “后来太太生下了嫡子。老嬷嬷见林家有后了,也就歇了这门心思。” “可哪里想得到,哥儿是个短寿的,三岁就夭折了。太太经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小姐送去了京城太太的娘家教养。老爷如今是一天一天的消沉。” “老嬷嬷身子不好老奴先查找看看。找到了,要是都好好的,就告诉老爷一声。要是找不到,或是出了意外,老奴是不敢说的。怕更叫老爷心灰意冷,悔不当初啊。” “前些日子,老奴查明白了。就跟老爷回禀了。老爷喜的,当时就能起身了。本来要亲自来的,可身体实在是……撑不住。” “所以,老爷让老奴来,务必请大姑娘跟大爷回府。” 林管家说的老泪纵横,好不可怜。林如海膝下空虚,诺大的家业没人能继承,怎不悲凉。 林雨桐不由好奇的问道:“您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们就是林家的孩子。” 她真的十分的好奇。如今可没有亲自鉴定,总不会再来一套滴血认亲吧。 林管家笑的志得意满:“姑娘的长相,跟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 老太太说的是林如海的娘,也就是这个身体的祖母。这样的返祖现象真是让林雨桐有一瞬间的愕然。 这老管家在林家一辈子,年少的时候肯定对老太太很熟悉,要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雨桐不由的摸一摸自己的脸,要真是如此,林家的老仆对自己的认可程度估计不要太高。就是林如海都得多看中几分。 林管家将视线落在林雨杨身上:“大爷跟老爷得有七八分相似。老奴怎会认错。”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别到时候因为身份受到质疑就好。 她定了定心神,道:“就是说,如今林家就剩下两个主子。一个卧病在床起不了身,一个远在京城寄人篱下。” 林管家一噎,这大姑娘说话,可真是够直接的。 就听小姑娘一叹,“我就知道我没那么好的命。拖着一个拖油瓶就够我受得了。如今还得再接两个。” 拖油瓶林雨杨脸子一板,“姐!我如今大了。” 林雨桐眼睛一瞪,示意他闭嘴。然后苦着脸对林管家道:“行吧!要是真是都好好的,我还真就不乐意回去讨人嫌了。可那再怎么也是我亲爹,我还真能撂下他不管不成。能养得起弟弟,我就养得起爹。就是那妹妹,要是不嫌弃家里日子苦,回来我也养着。锦衣玉食没有,粗茶淡饭,我还供得起。” 林管家一愣,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味呢。是不是大姑娘误会什么了。 可紧接着,心里又有些感动。瞧瞧!就是白养一个病着的爹,这姑娘也接着了。可见是个心善的。 林雨杨对自家长姐的性子,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就这死要钱的性子,能白养活一人,她还没这么高尚的风格。 不用说,这种作态只怕就是做给人看的。 看!这就是淳朴的赤子之心了。 林管家煽情的抹了一把泪,道:“大姑娘的孝心,小的一定告知老爷。不过,咱家还没艰难到这个份上。” 林雨桐一副毫不在意,准备接收烂摊子的样子道:“什么时候动身,你给我们个时间。我把家里的事,料理一下。” 林管家赶紧点头,“当然是越早越好了。老爷还等着呢。” 林雨桐应了一声,很好说话的道:“那就明早动身。” 林管家喜的无可无不可:“老奴明早过来接您。” 送走林管家,林雨桐将饭菜热了,姐弟俩吃了饭,坐在一起说话。 林雨杨问道:“姐!你是怎么打算的。” 林雨桐笑道:“当然得回去了!你读书好,姐姐知道。科举出身,像咱们这般一点背景都没有的,靠着你自己打拼,拼一辈子,也没有人家的起点高。” “但咱们这位便宜爹,可就不一样了。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咱们扬州地界上,能数得上的人家就这么些,更何况是列侯出身,世代书香,探花郎林如海了。” “这样的出身,背景,人脉,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再说了,人生在世,总有些因果要了的。不管有没有教养我们,抚养我们,但是生恩却不能忘了。” “他如今病入膏肓,即便是去了,也没有个子嗣传承。咱们为人子女,该尽的义务还是要尽的。” 林雨桐表情严肃的说了这么一番话,林雨杨就点了点头。他心里有些明白,姐姐只怕还是为他的将来考虑得更多一些。 他自小就过得是苦日子,要不是姐姐,他活不下来,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读书科举呢。 长姐如母,姐姐的话,他总是要听得。 林雨桐想起回到林家即将面对的局面,还是得跟弟弟普及一下林家的事:“刚才林管家的话,你也听了。这林家的病逝的主母,可不是好相与的人。若是她活着,说什么,咱们也不能踏进林家的大门。” 林雨杨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怒色来。 林雨桐作为女人,倒是能理解正室对于妾室和庶子的厌恶。但如今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林雨桐还是决定将这种换位思考的优良作风彻底的摈弃掉。 “这林家的主母,叫贾敏,出自荣国公贾家。”林雨桐问道:“贾家,你听说过吗。” 第3章 红楼(3) 红楼(3) 林雨杨点点头:“这个倒是听先生提过一句。不过,当日的宁国公,荣国公早已不在了。就不知如今的子孙如何。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代而斩。若是子孙不争气,再大的恩泽,只怕也是祸不是福。” 林雨桐挑挑眉,真不知道自家的弟弟还有这般的见识。她赞赏的点点头:“你能有这般的认识,就是极好的。贾家如今的境况,就是你所预料的那样,子孙不济。我说再多,也不及你亲眼见识了更有说服力。你就把这些当做一次历练吧。” “贾家又不是咱们的外家,咱们还能扒着他们过日子不成。何况,扬州距离京城,且远着呢。”林雨杨摇头道:“姐姐多虑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你当两个姨娘只是因为主母善妒才被撵出来不成。为什么早撵出来,晚不撵出来,偏偏可能有身孕的时候就撵了出来。他们倒是没有杀人,可这比杀人还狠。若不是姨娘机灵,没有回去,而是藏身于庵堂,几年都不曾露面。你以为,咱们能活到今天。世人对女子严苛,她们两个女眷,一旦在外面过了夜,再回到林家,也就是一死。只忠贞一条,就能要了她们的性命。肚子里的孩子,即便生下来,谁还能看重不成。” 林雨杨头上就有了冷汗:“她们若是选择回去,生下的孩子也构不成威胁。即便生下孩子,也会因为她们在外面……,所以,日子其实不一定比死了更好过。若是她们选择不回去,那么,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消除了麻烦。主母不忧虑庶子,而姨娘们不担心被迫害。更要紧的事,即便过几年再把事情翻出来,也不过是下人传话没传好,难道还能怪罪身体不好的主母不成。打杀两个下人,就是交代了。” 林雨桐点点头:“你可算明白了。”她叹了一口气,“能办成这些的,除了贾敏带过来的陪嫁,还能有谁。难道林家的家仆会毫不犹豫的害林家的子嗣不成。若是咱们不回去,林家就只剩一个孤女。林家也是列侯出身,你说,这万贯家财,便宜了谁。贾家在林家的子嗣上,是没少动手脚的。” 林雨杨道:“这位便宜父亲,可真是好糊涂的人。” 林雨桐没有反驳弟弟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她是及赞同这种说法的。她看了一眼弟弟,心里知道,他跟自己不一样,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嘴上再硬,心里还是向往有个亲爹在的。不过,有些预防针还是要提前打的,省得将来面对的时候,再难受。她沉吟了半晌才道:“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行。别摆在脸上。另外,我还要强调一点,就是不管咱们这位亲生父亲对我们如何,你都不要露出别的神色来。你该是知道,虽然一样是亲生的孩子,但亲自教养的,和半路认回来的。亲疏肯定是有别的。这个心里准备你要有。” 林雨杨呵呵一笑,“姐姐是怕我见那位林大人对那位嫡出的妹妹比对我好,我心里吃味吧。” 林雨桐叹了一声:“人之常情罢了。要想我对待那个妹妹跟对待你一样,不也是有一定的难度的吗。人心都是一样的。” “我明白的,姐姐。”林雨杨温润的一笑。小少年已经有了美男子的潜质。 家里这一摊子,也不用特意吩咐。在酱菜铺子就有林雨桐救回来的一对兄弟,最是可靠。大牛人老实本分,踏实肯干。二牛人活泛,最是机灵。让他们搬进家里的厢房住,这些个收益每年给他们三成,林雨桐就什么也不操心了。 第二天一早,林管家就带着丫头婆子小厮过来接人了,一张老脸笑的跟盛开的菊花似得。 姐弟俩最多的东西,反倒是书。这让林家的跟着的下人不由的更加重视了几分。 林家书香世家,最看重的就是能读书的子弟。 这大姑娘和大爷,沦落至此,也不忘读书上进。可见骨子里的血脉是改变不了的。 林雨桐一身最普通的家常衣衫,靛青的颜色,让她多了几分凛然之色,让人一瞧,就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林雨杨一身书生袍子,简单到了极致。但却没一个人敢小看他。如今这位可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金贵着呢。 “大姑娘,咱这就走吧。”林管家躬着身子,显得十分的恭敬。 林雨桐点点头:“那就走吧。” 有婆子上来要扶林雨桐,林雨杨上前,“姐姐小心脚下。”他亲自扶了长姐上车。 林雨桐心里一暖。这个弟弟越来越通透了。这是在林家的下人面前给她做脸呢。 林家的唯一继承人敬重这个姐姐,谁敢把她当做一个庶女看待。 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姐弟俩分两辆马车,坐了上去。 在大牛二牛有些敬畏的眼神下,缓缓的朝扬州城而去。 马车很舒服,比起以往进城租来的马车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陪着林雨桐坐着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和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 林雨桐不着急认人。没认祖归宗,她这个小姐就还名不正言不顺。上了马车,她就眼睛一闭,养起了神。心里却开始琢磨,一会子怎么把这场戏唱下去。 那嬷嬷也是林家的老人,视线不经意间总是落在林雨桐的脸上。别看这位大姑娘穿的普通,可那满身的气度像足了老太太。 自从老爷有长子长女流落在外的消息传回来,谁不好奇。都听说这位大姑娘是个了不得的。一个人抚养弟弟,还能置办下家业,供养弟弟读书。 这才多大点子人啊! 没点本事,没点泼辣的劲,哪里能撑得起门户。 一时三人连呼吸都放轻缓了,怕扰了主子的清净。如今这位的性情,且还看不出来呢。 路上也就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林雨桐就睁开眼。紧接着车帘子撩开,是自家弟弟亲自站在外面,接她下马车。 林府的正门大开,两排青衣小厮整齐的站在两侧,见到林管家领着二人进门,都跪下请安。 林雨桐这几年也常进城谈生意,早融入了这种尊卑分明的世界。当时,别人也只把她当做一个商家女,受了多少白眼,只有自己知道。她还没不自量力的想要改变整个世界。融入其中,收敛钱财,才是王道。 “林管家!”林雨桐的语气不善,“这就是你说的家里的境况不好。” 林管家愣了一下,才明白,这位大姑娘真是把林家当成家业凋敝,不得不找到子女为老爷养老送终的人家了。 这还真是看不上府里的钱财权势。 不过有本事的人,总有几分不一样的脾性和傲气。这点他还是能理解的。 于是苦笑:“大姑娘,咱们先见见老爷,见了老爷,您什么都明白了。” 林雨桐脚步一顿,给人一种随时都要带着弟弟走人的感觉。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见见吧。” 林雨杨低声道:“姐姐稍安勿躁,若是情况还好,咱们再走也不迟。” 这姐弟俩不是看着爹是当官的才来认的,而是看着亲爹病危,床前没人侍奉才来的。就是再迟钝的人也有这种感觉。 还真是有志气的人。毕竟老爷没养过一天,两人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亲爹,能守着孝道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不错了。 那边,在书房等着的林如海,自然接到了这样的消息。他的笑容就有些苦涩。 孩子有骨气是好事,但他多希望这家里还有其他的什么能留住他们。哪怕是钱财呢。 书房的门从外面推开,门外进来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前面的是一个身材欣长的姑娘,一身靛蓝色的棉布衣裙,素朴极了。身上更是一点饰物都没有。一张脸水嫩嫩,白莹莹,凤眼长眉,鼻子挺立如刀削,唇有些薄。这孩子,五官像足了过世的母亲,但是气质,却更像过世的父亲。带着一股子冷冽的味道。粗衣布裙,一样的不卑不亢,淡然而立。这女儿若为男子,林家又多了一个麒麟儿啊。不过即便是女儿,也是他的幸事。 落后半步,是个高一些的少年。看见少年的容貌,就如同看见年少的自己。不过,自己像这孩子这般大的时候,正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远没有这孩子这般沉稳内敛。 他站起身来,伸出手,嘴唇有些颤抖。一是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林雨桐也看着林如海,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眼底青黑。早已经没有了探花郎的风采。 她心底一软,人都成这样了,还算计什么呢。 林雨桐福了福身:“见过父亲!” 林雨杨跟着长姐,行了礼:“见过父亲。” 这两声父亲,让林如海顿时泪如泉涌。他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还有一双儿女。至少死后,也有人送终不是。至少他的黛玉,也有人可以托付不是。 他连连道:“好好好!”然后抚着胸咳嗽不止,身子都站不直了。 第4章 红楼(4) 红楼(4) 林雨桐唬了一跳,看来病的真的不轻啊。她赶紧过去,一把扶住他,搀扶着到榻上去。 林雨杨又倒了茶递过去,林如海喝了两口,这才缓过来。 刚才不觉得,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再怎么病弱,也是一个成年的男人,可刚才这大闺女一把就扶住了自己,带着自己走都不费劲。这身体,可不是一般的康健。林家子嗣艰难,而且都颇为羸弱,能有两个健康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就是走了,也有脸见林家的列祖列宗了。 “你们坐。”林如海靠在迎枕上,吩咐道。 林雨桐和林雨杨落了坐,看着林如海,等着他说话。 林如海满意的点头,虽然是长在外面,但是规矩还是不错的。 “当年的事,是为父糊涂。叫你们跟着你们的姨娘,在外面受了这么些年的苦。你们这些年的经历,我也都知道了。为父惭愧……”林如海说了这几句话,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林雨桐叹了口气,站起来,去给他抚后背:“不急着说话,有什么以后慢慢说。身体要紧。” 林如海苦笑一声:“为父只怕时间不多了。”声音很轻,但透着一股子沉重。 林雨桐对着林如海,也就是一个陌生人。说起感情,她还真是没有。不过她瞥了一眼弟弟,见他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就知道这孩子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的。 自来都是姐弟俩相依为命,在他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一个男性的长辈来引导他。如今,终于有亲爹了。爹还是一个让读书人颇为敬仰的探花郎。想必弟弟心里是欢喜的。 可如今,刚认回来的爹,又要没了。虽然有了大笔的钱财,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姐姐就说过,她爱钱,但钱远不是生活的全部。 他想,他现在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了。 林雨桐心里闪过一丝念头,也不知道空间里的泉水对林如海的病症有没有效果。后世的红学家对林如海的死,做过许多的猜测。但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林雨桐还是打算试试,哪怕只为了弟弟呢。何况有林如海在,即便他致仕不再为官,家里也算有个长辈。好过自己为保住这点家财费心筹谋。 她安抚的道:“您只管安心静养,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处理了。弟弟小时候的身体也不好,如今不也被我调理好了。这两年连着凉都没有过。” 林如海听这话的语气,看来这是不打算离开了。不由的大喜:“孩子,这就是家。为父只有你们三个孩子。不舍得再叫你们流落在外了。当年的事……太太已经走了。人死如灯灭,我也不想追究了。如今,家里的大小事情,只交给你来打理,可好。” 林雨桐点点头:“先不说这些。只您这身体……从今儿开始,您的饮食起居,全都交给我处理。别人不可再沾手。我谁也不信。” 林如海一愣,眼里闪过震惊之色:“你是怀疑……为父的身体是……” “都说您是因为丧子丧妻,没有了求生的*,身体才败落了。可您在官场这么些年,这点承受能力还没有吗。”林雨桐嘴角挑起几分冷意,“这世上,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况且,您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寄居京城。您问问您,是因为太太走了,让您痛不欲生想殉情呢,还是因为先病了,越来越没有心力。要说您因为太太,这可就有些牵强的厉害。太太都去了几年了,您如今才想起殉情。不是笑话吗。” 没见到林如海之前,林雨桐就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要真是对贾敏情根深种,哪里会有姨娘,又哪里会有她跟弟弟。所以,林如海的死,什么可能都有,唯一不可能就是所谓的‘心灰意冷’。 林如海顿时就愣住了。他科举出身,寒窗苦读,为的不过是振兴门楣,实现抱负。为了一个女子而颓废,绝对不是他。 这些个话,是谁传出去的。真是岂有此理。 自己的身子不好,他时常也不过是伤怀林家这一脉,绝了传承罢了。怎么就成了殉情了呢。 而且林家人向来少有康健长寿之人,他对自己的身体,也就没往别处想。 自己也算是官场老油子了,又是巡盐御史这样要紧的官职。对别人的算计怎能不小心应对。身边不是心腹中的心腹,自然是不会用的。他知道有人算计,可他自信没有人能算计成功。这也就是他从来没往别处想的缘故。 可这大闺女一现身,就扔了这么一个大雷过来。 这孩子究竟是怀疑谁。 如果,自己在府里被人下了黑手,那么,只能是府里的人干的。在府里根深蒂固,能将手伸到自己身边的,除了林家的人,就是太太的心腹陪嫁了。 那些陪嫁,说到底也是贾家的人。而贾家跟江南的甄家,是老亲了。 如今,太太已经不在了。又没有留下儿子,唯一的女儿又在贾家。他们动手,确实少了几分顾忌。 而且,也绝对是有动机的。毕竟,自己的一些作为,可能动了甄家的利益。 一时间,他脑子里想了许多。 门外传来脚步声,紧跟着传来林管家的声音:“老爷,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林如海收回心神,扬声道:“进来吧。” 林管家见大小主子都严肃着一张脸,顿时说话都有些结巴:“老……老爷……那个……”他手朝外指了指,“给大姑娘和大爷的院子收拾好了。” 林如海点点头,看了姐弟俩一眼,眼里闪过慈和的神色:“你们先跟着林管家安置。”然后才对林管家道:“今儿开始,内宅的事都归大姑娘管。外院有事,就禀报你们大爷。若是不能决断,再来问我。” 林管家应了下来,抬头一看,俩小主子连眼角都没抬一下。 林如海见此,满意的点点头:“我这院子里的一切,都由大姑娘掌管。大姑娘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办。” 林管家这下就真的惊住了。 林雨桐将枕头给林如海放平,“既然父亲说要听我安排,就听我的吧,现在您什么都不要管,先歇着,养养神。” 林如海顺势就躺下,闭上眼睛,他是真的累了。强撑了这半天,确实是撑不下去了。 林雨桐见林如海歇下了,就对林管家道:“这屋里伺候的人,绝对要亲信才成。” 林管家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瞪大眼睛,道:“您放心,今儿老爷这里,就让我的两个儿子换着守。” “您的孙儿今年多大了。”林雨桐问了一声不相干的话。 “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林管家不知道这位大姑娘想干什么,如实道。 “让你们家的两小子跟着杨哥儿身边当个书童吧。一样的读书识字,将来放出去,也能为官做宰。”林雨桐承诺道。 林雨杨看着林管家,点点头。表示姐姐的许诺,他是认可的。 林管家马上明白了,小主子给这恩典,就是要他们忠心耿耿的。能如此行事,就表示主子身边已经很不干净了。他跪下身:“老奴发誓,绝不敢背叛。” “起来吧!”林雨桐扶起林管家:“你别多想,你的忠心,父亲是知道的。” 林如海听到这里,就彻底的放了心。懂得恩威并施,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林雨桐马上走马上任,“用屏风将床榻跟外面隔起来。屋里不点香,每天通风一刻钟。也可以摆上一些果子来熏屋子。鲜花就不用了。谁也不知道什么花是无害的。” 林管家心里一禀,赶紧应下来。 “另外,打发亲信的人,去别的地方找名医来。不管多大的代价,都得把人请来。这整个江南,如今可都是甄家的天下。这以往的大夫,还是别用了。”林雨桐边往厨房走边吩咐,“另外,父亲若是有公文来往,喜欢看的书之类的东西,你都封存好。到时候让大夫看看,纸张上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林管家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姑娘这脑子,怎么长的。怎么会想到这些个地方呢。他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林雨桐心中一叹,要是这样,林如海还是保不住命,那就只能是他命里注定了。 想到这府里贾家的人还不少,林雨桐反倒不敢放自家弟弟一个人住了。她干脆吩咐道:“在院子再收拾两间房出来,我跟杨哥儿不守着,不能安心。这院子以后,除了咱们几人,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林如海有了起色以后,她要先一步将这府里整治干净才行。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一点也不如乡下自在。 林雨杨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做官也是这般危险的。他觉得姐姐给自己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院子里的厨娘丫头,都叫打发了。 林雨桐要亲自料理三口人的饭菜。这对于她来说,不是难事。 所以,当林如海一觉醒来,看到的就是刚认回来的亲闺女做的饭菜。 吃过多少山珍海味,从没有什么滋味比现在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更美味。 林雨桐这次下了血本了,取用的都是那泉心的水。希望效果更好吧。 第5章 红楼(5) 红楼(5) 林如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用完饭觉得整个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舒服。 此刻,只有林管家守在屋里。林如海问道:“两个孩子呢。” “大姑娘和大爷要住在厢房,现在正让我家那口子收拾着呢。另外,大姑娘没有用家里提前给准备好的衣裳首饰,叫奴才去成衣铺子先买几身。看来,大姑娘对贾家颇为忌讳。”林管家小声回禀道。 “谨慎一些是对的!”林如海认可的点点头。脸上有些晦暗不明。“也是我太过的自负了,从没有往贾家想过。要不然,不会将这两个孩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贾家的心思……如今不好说。但不待见这两个孩子,是肯定的。荣国府是高门大户,内里的阴司不知道有多少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难为她想到了这一点,知道防患于未然。”他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些,她一个不大的姑娘,是从哪里学来的。” 林管家跟着叹了一口气,“都说官场如战场。其实商场也是一样的道理。大姑娘一个孩子,从抱着酱菜坛子走街串巷开始,就跟各色不同的人打交道。这里面只怕看了不少脸色,受了不少白眼,也吃了不少亏,这才学乖了。跟大人做生意,没赔进去,反而一点点做大。可以说,她经过的,见过的,也都是最复杂的人心。在下层挣命,为了活着,动的心眼子,哪里少得了呢。” 林如海点点头:“你把家里的账本交给她,让她处置吧。” 林管家这才低头退了出去。 林雨桐给自家弟弟收拾好房间,就让他先歇着,“学堂里,我让二牛今儿去说了,暂时就先不去了。你在家里温习功课,等到父亲身体有了起色,再看看怎么安排你的学业。”科举的事,她一知半解。有林如海这现成的辅导老师在,林雨桐就直接撩开手。 林雨杨点点头:“姐姐放心,学业我是荒废不了的。” “别懈怠,但也别有太大的压力。”林雨桐将屋子内外又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不妥,就道:“这两天别出院子,除了我跟林管家,你谁也别信。别人的东西也别沾,尤其是吃的喝的。” 林雨杨心里凛然,点头应下了。 回到自己的东厢房,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在林雨桐眼里已经极为精致的陈设,林管家还道,太简陋了。 林雨桐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在哪里不是睡那三尺宽的地方。 比起收拾屋子,她更喜欢堆在眼前的账本和府里下人的名册。 看看账本,伺候林如海一日三餐。林雨桐到林家的日子,就这样步入了正轨。 但林府里的下人,除了少数几个远远的见过林雨桐和林雨杨一面的,剩下的还真是没人见过传说中的两位小主子的真容。 自从这两位进了府里,就留在老爷的院子寸步不离。若不是看着林管家每天按部就班,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担忧神色,不少人都猜测是不是老爷真的不好了。否则哪里就至于让新回来的小主子连自己的院子都不进,就留在身边伺疾呢。 这林家的气氛有些不对。这是贾家出来的下人的共识。如今,林管家交代差事,往往就是已经开始刻意的避开贾家的人,而启用林家的旧人了。甚至还从庄子上调回来不少人。 家里只有这三个主子,本就人手充足,没办法安置。如今还往府里调人。这明显不对劲啊。 主子身边的人是有数的,那么多出来的人岂不是要被送到庄子上去。 刘嬷嬷是贾敏的奶嬷嬷。此刻她面沉如水,“没了太太,咱们这些人也就不值钱了。”儿子采买的差事虽然还在,但是林管家已经不直接交代儿子差事了。这显然就是架空了。没有实权,自然就没有油水。而且,儿子这些年手底下到底有多不干净,没有人比自己这个当娘的更清楚。 更何况,这回府的两个小崽子,只怕不是善茬。当年的事情,就是她经办的。 当初的事情,她做的也确实是有些绝。 两个姨娘身边的丫头,都是太太的眼线。身上有没有换洗,逃不过贴身丫头的眼睛。她估摸着两人是有了身孕了,就告诉了太太。太太是老太太的亲闺女,手段自然是不差的。若不然,堂堂的国公府,怎么就没有庶子庶女出生呢。母女俩的手段,那可谓是一脉相传的。 借着府里的老嬷嬷不在,她就奉了太太的命令,让两位姨娘去庙里祈福。将她们带出城外,放在人烟稀少的山脚下,就驾车离开了。回府后,处置了两姨娘的丫头,只说是两人在姨娘的耳边挑唆,才使得姨娘们成了惊弓之鸟,听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要离府。老爷给俩姨娘每人二百两银子,也叫她给贪污了。在加上,两人只以为是去上香,金银细软,所有物事都没带。可不便宜了她。假借着去安置两人的借口,将细软收拾的一干二净。可是发了一笔横财。太太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这些是给自己办事的好处。 那俩姨娘身无长物,又是女流。运气若是不好,可能在山里喂了狼。运气若是好,能被哪个庄稼汉捡去做了婆娘就算是福气了。 没想到,这两人倒是命硬。不光没死,还生下两个讨债的来。 她能对付两个姨娘,一是因为自己是太太身边的嬷嬷。二是因为姨娘本就是下人。老爷还能为了姨娘下太太的脸面不成。 可如今呢,她一个下人,那两位可是小主子。收拾起她来,还不是名正言顺,手到擒来。 即便顾忌自己是太太的嬷嬷,为了名声,不对自己下手。但自己的儿子呢。绝对没有被轻饶的可能啊。何况儿子还是满头的小辫子。 给老太太的信,已经送出去了。只怕现在应该到了吧。但愿老太太的人能早一点到。要不然,自己这条老命,可就交代了。 此时的京城,史氏放下手里的信纸,面色沉凝。 她现在有些拿不准这信上内容的真假。若是说林姑爷有两个庶子庶女存在,这是可能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闺女做事不干净利索,留下了这个后患。但信上将这两个孩子说的这般的不得了,她觉着,可能是有些夸大了。 两个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又没有人教导,乡野长大的野孩子,泼辣一些是有的。要不然活不到现在。但是说到心眼子,史氏摇摇头,她不信这两孩子还能成了精了。 这些个下人,她自是知道的。管了一辈子家,只有她想不想被糊弄,还从来没有人真的能糊弄了她。只怕是她们做了什么,怕人家逮住她们的手脚整治她们,所以,说的这般厉害,只是为了让自己搭把手救她们一救。 救不救的,在史氏心里,都不过是个奴才。既然让人抓住了首尾,救下来也用不得了,还白白的得罪了人。实在有些得不偿失啊。 林姑爷的身体是不行了。这家里的产业,肯定是落不到自己的外孙女黛玉身上了。原指望着林家东西归了黛玉,将来还不是落到了宝玉身上。宝玉有了林家的家财,即便只是一个五品官员的次子,依靠着府里,也没人敢小看。 筹谋了这么久,猛地要撒手,这还真不甘心。 回过头来又想,那庶子也不过十几岁大的年纪,他要是继承了林家的东西,无异于三岁小儿抱着金元宝过闹事啊。林姑爷就是再糊涂,在这孩子成年之前,这产业总得找人替他管着吧。 还有比贾家跟林家更亲近的关系吗。 庶子,按照礼法,那也是自家的外孙啊。自己活到如今,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难道还笼络不住两个毛孩子。只要哄住他们,钱财还不是一样在手里攥着。 这般的思量了一番,就叫了鸳鸯拿笔墨纸砚来,她要亲自给林姑爷写信。 史氏对着鸳鸯叹道:“敏儿一去,我常梦见她。总是对我哭诉,觉得膝下荒凉。走了也没有儿子承继香火。如今姑爷寻回孩子,也正好圆了敏儿的心思。我思量着,将两个孩子记在敏儿的名下,对孩子的前程也好,也能安了敏儿的在天之灵啊。” 鸳鸯抿嘴一笑:“谁不知道老太太最是心善的。林家的大姑娘和大爷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子外孙女,老太太心疼,也是有的。” 史氏拍了拍鸳鸯的手,道:“还是只有你知道我的心思。一则是我心疼敏儿,另一则是心疼黛玉。这两孩子回来,也省的黛玉总是孤零零的,羡慕别人家有兄弟姐妹。三则,人老了,心就软了。见不得孩子受苦。这两孩子早年受苦,也跟敏儿对下人疏于管教有关。如今她走了,少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替她描补一二。但愿俩孩子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别记恨了她。以后四时八节的,能真心的给我的敏儿上柱香,我这心也就没白操。”说着,眼里就有了泪,很是伤感。 第6章 红楼(6) 红楼(6) 鸳鸯忙安抚道:“瞧老太太这话说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当事人也都作古了。恩恩怨怨的谁还说的清呢。叫我说啊,姑奶奶为了子嗣可没少操心,知道俩姨娘有了,只有欢喜的,哪里就能容不下。真要容不下,何苦叫姑老爷纳新人进来呢。” 史氏点点头:“可不就是这个话么。就怕两个孩子被人误导,移了性情。如今少不得我这老婆子,多操点心。” 鸳鸯笑着应是,然后静静的研磨。老太太带上花镜,慢慢的给林如海回了一封声情并茂,感人至深的信。叫了稳妥的人,亲自跑扬州一趟,送过去。 刚安置好这边,外面就传来笑闹声,史氏笑道:“一准是这些猴儿又跑来闹我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丫头的禀报声:“各位姑娘及宝二爷给老太太请安了。” 门帘撩起,三春以及黛玉宝钗湘云连同贾宝玉一起,鱼贯而入。 史氏拉了黛玉搂进自己怀里:“今儿来的巧,我正有好事要告诉你,偏巧你就过来了。今儿饭用的香不香,午睡可睡的安稳。” 黛玉心里一喜,心知只怕是父亲来了信。这时候脸上也带了笑模样,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些喜气,沾染了红晕。她抿嘴一笑:“今儿倒是睡了一刻钟。午饭用酸笋鸡皮汤泡了饭,用了半碗,觉得还算受用。” 史氏点点头:“喜欢什么,只管吩咐厨子。不拘是什么,就是龙肝凤脑的,也叫你凤姐姐给你寻来。” “哟!”门外传来一声三转的应和声,“我的老太太哟,您这是又替我应承什么呢。好人全叫老太太做了,劳累全叫我担了。您这疼外孙女,也别将孙媳妇这般的使唤啊。”接着,门外就走进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满身的富贵之气,恍若神仙妃子。正是琏二奶奶王熙凤。 “这猴儿,一准是躲在窗户底下偷听呢。要不然不能来的这般巧。”史氏指着王熙凤就笑道:“瞧瞧,早不出声晚不出声,这时候一听要龙肝凤脑,她就出来了。如今这般,可不是叫我这老太太打了嘴。” 一屋子的人就都笑了起来。 王熙凤看了黛玉一眼,道:“我恍惚听着,是谁家有喜事来着……”说到这里,就自己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这话一说,可不正应了老太太的话,听窗户根来着。” 话音一落,众人又跟着笑。 贾母见黛玉的眼神水润,就知道这孩子心里焦急。她笑道:“你总是羡慕别人家有兄弟姐妹,如今,你也有了。你父亲将你的长姐和长兄都找了回来,如今都已经到家里。这可不是大喜事。” 屋里顿时就静了下来。 这是不是喜信,还真不好说。几人彼此隐晦的对了一下眼神。 黛玉则是心里一怔,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有兄姐的事。母亲从来没提过,父亲也没有说过。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王熙凤眼珠子一转,笑道:“还有这等好事。”老太太既然开口说是好事,那就是一定得是好事。这事老太太能说出来,心里就有谋划。她接着话头恭喜黛玉:“整日里说自己是没人疼的,如今好了,有那嫡嫡亲的姐姐哥哥,咱们这些个两杆子之外的哥哥姐姐可得排在后头喽。” 黛玉谢了她的恭喜,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倒不好深问。 史氏解释道:“说起这事,就不得不警醒些。这高门大户,最怕的就是下头的人作妖。”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些曲折的故事,不由的都静下来,听老太太解说。 史氏叹了一口气,对黛玉道:“你母亲自嫁到林家,多年没有喜信。林家数代单传,你母亲怎能不心急。这才做主,给你父亲纳了两房妾室。指望着她们能诞下一儿半女,叫林家的香火传承下去。这俩姨娘也争气,不久就有了身孕。可这伺候的下人起了坏心,在两个姨娘耳朵边上,总是念叨你母亲要害她们性命。这可不是糊涂话。你母亲若真是如此,何必大费周章的给你父亲纳妾。那俩姨娘出身不高,顿时就唬了一跳。便自请离府了。你父亲母亲都是宽和的人,过日子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人家要走,横竖不能拦着。每人给了几百两银子,放她们出去过活了。那时,你父母真不知两人都怀了身孕,若不然怎会让她们带着子嗣离开。” “后来,你父亲的奶嬷嬷,觉得这事蹊跷。本来是想要查证的,可那时,两个姨娘早不知去向,也就把这事搁下了。没有证据,也不敢回禀你父亲母亲。” “后来有了你,又有了你弟弟,那嬷嬷便想不起这茬事了。” “谁知你弟弟寿短,你母亲命薄,都去了。留下你一个。那嬷嬷才想起这一茬事,便告知了你父亲。” “索性吉人自有天相!许是你母亲期盼子嗣心诚,俩孩子虽然吃了些苦头,但到底康健的活着。” “如今被你父亲找了回来,正是一家子骨肉得以团圆。可不是喜信。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 史氏一番感慨,直听得黛玉落下了不少泪。 贾宝玉顿足道:“那林家的大表妹,好好的千金小姐,沦落在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老祖宗慈悲,快些打发人将妹妹接家来。大家一处,岂不是好。”说完看着黛玉道:“林妹妹只羡慕别人家的姐姐妹妹,如今有了自己的姐姐,以后有了心事,也有人排解。” “呸!”黛玉啐了他一口,“我能有什么心事要排解。” 王熙凤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什么下人弄鬼,明明就是姑奶奶闹得鬼。只是没处理干净,人家巴巴的冒出来了。 薛宝钗眼睑一垂,嘴角一抿,就是不知道这林家的大姑娘是不是也同林妹妹一样好糊弄。 史湘云看着贾宝玉冷笑一声:“别人有了姐姐妹妹的,二哥哥跟着忙什么。没道理人家家里的姑娘小姐,都得来陪着你玩笑不成。” 贾宝玉这才惊觉,如今就只有湘云是个可怜的。比之林妹妹更可怜,马上凑过去,一顿好哄。 黛玉哼了一声,这次倒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出来。她的心神完全被这冒出来的长姐和长兄占据了。 直到回到自己屋里,心里还想着刚才老太太的话。 如今,父亲已经把姐姐和哥哥接回家了。林家有了男丁,父亲自是后继有人,林家的香火也有了传承。有了姐姐,自己在家也有人作伴了。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就是急切的想回家。有自己的家,谁耐烦待在别人家里呢。 就是不知道这哥哥姐姐是个什么性情,好不好相处。 一时感念兄姐长大的艰难,一时又忧心父亲不再看中自己一人。一时又担心姐姐刻薄,兄长跋扈。 躺在那里只是睡不着。 紫鹃已经听说了林家的事,她心里自有她的一番斟酌。低声道:“这与姑娘来说,自是欢喜的事。但姑娘横竖得多为自己想想。在咱们府里,不拘如何,不说是各位姑娘,奶奶们,就是宝二爷,那也都是和和气气的,何曾见谁红过脸。大家自小一处长大,这份情分,又是不能比的。再加上各自的性情又都是相熟的,日子自是好过一些。”她坐在黛玉的床边,低声道:“自打老太太把我给姑娘,我心里自是只有姑娘一个人。也盼着姑娘长长久久的在咱们家待着。往下的话,姑娘只念着我这几年,待姑娘的一片心,好歹听完了它。是打是骂,全由着姑娘。” 紫鹃说完,不见黛玉说话,就知道这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她继续道:“这大姑娘和大爷,到底是在外面长大的。人品性情,我也不敢随意猜度。不过常在市井走,多少也见识过那小家小户出来的人。姑娘想想大太太便知道。大太太那样的身家,在咱们家里还这样的尴尬。那大姑娘大少爷如同孤儿一般的长大,只需想想,这里面就有了诸多的不妥之处。” “姑娘一心惦记着,原也不算错。骨血亲情,再所难免。可要是如此一处生活,不说姑娘习惯不习惯,相处不相处的来,就是与姑娘的名声上,只怕有些妨碍。” 紫鹃叹了一口气,“姑娘在咱们府里,有老太太疼着,姐妹们陪着。不比跟不知道根底的人处着舒服自在吗。您也别把这份想家的心思摆在脸上,就怕老太太看见了,又该伤心了。到底是老太太的一片心。” 紫鹃倒不觉得她心里藏了奸,这嫡出的子女跟庶出的,哪里就能贴心贴肺的好呢。 只看府里的环三爷跟宝二爷就知道了。 人同此理,可不能叫自家这有几分痴性子的姑娘吃了亏。 紫鹃看着黛玉的背影,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操不尽的心。 第7章 红楼(7) 红楼(7) 黛玉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紫鹃的话,是为了她好。这一点她知道,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紫鹃尚且这般看待自家新认回来的长姐长兄。那么府里的其他人呢。面上不说,背地里还不定怎么嚼舌根,暗地里笑话呢。 这府里的下人,哪一个是嘴里能饶人的。 想起这些,顿时又委屈了起来。一个人偷偷的抹了一把泪,也不敢叫人知道。 京城的事情,暂且不说。只说林如海被林雨桐单独关照了几天时间,竟然真的一日好过一日。还不等别处的大夫请来,就已经能出屋子,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了。 这下子,不光林如海惊讶了,就是林管家,心里也是吃惊的。 这是喜事!大喜事。该高兴的。 但是,林如海高兴不起来。如今的情况,不就恰恰说明,自己在自己家里,真的被人暗算到了。他自然不会认为林雨桐几顿饭就能让他身体康健,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林如海更相信,这是因为自己这几天,跟有毒的东西隔离开了,所以,身体才见好了。 而林雨桐乐的大家都这般认为。空间的事,谁也不能说,更不能暴露。 即便最后林如海什么也没查出来,也只会认为对方隐藏的太深。 所以,对于林雨桐要在林府里大刀阔斧的整顿,林如海是极力赞成的。林管家更是全力的配合。 林如海虽说身上有了生机,但到底还虚弱。只是在有精神的时候,指点一下林雨杨的功课。父子俩相处甚美。 这几天,林雨桐将账本细细的看了一遍。自从贾敏进了林家,林家每年的收益,都是刚刚跟支出持平。一点钱财也没剩余。更不要说用收益再置办一些产业的事。 能做到年年不亏不赚,这不是糊弄傻子吗。不过,这世上还真有林如海这样的傻子,从来没有对这些产业清查过。 江南的田庄,万亩的田地,怎么今年旱灾,明年虫灾,接着就是水灾,总之就没有好收成的时候。这借口找的这般拙劣,也不想想,这样的理由经得起查证吗。这些个灾情,总不至于只降临在林家的庄子上了吧。连贪污都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就知道做这事的人一点都不担心有人查。 能做这事的,田庄的庄头跑不了,但贾敏自己的手肯定也是不干净的。因为这项收入钱财数量十分庞大,下面的人还真没有这个胆子。 按说,贾敏是林家的当家太太,这东西进了林家还不是由她支配。家里又没有庶子,她何苦监守自盗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支取了钱财贴补了自己的娘家。 当看到贾敏每年送给贾家礼的清单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些钱财去哪了。 礼单上,林家给贾家的礼都是正常的亲戚往来。但是也附带了一份据说是贾敏自己用自己的嫁妆银子给娘家众人置办的礼。 比如,元宵节送的琉璃灯,二月二报春的金鸡,清明节用金箔银箔打造的供奉。五月五端午送的玉雕的龙舟……接着往下,七夕给贾家姑娘的礼,中元节又是祭奠贾家先祖的礼,中秋礼,重阳礼,到了十月,还专门送一次寒衣。下来就是年节礼。 合着一年十二个月,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这还不算贾府众人的生辰,贾家的婚丧嫁娶孩子满月。 这他娘的哪里是林家,分明就是贾家的一处钱庄子。 怪不得贾家的老太太总是对林妹妹说,我就只疼你娘一个。 林雨桐心道:要是这些银子都给我,我也只疼她贾敏一个。 什么玩意! 林雨桐抱着账本子放在林如海面前,“父亲,这家里的帐,您是清楚的吧。” 林如海一叹:“罢了!追究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得多少钱啊!怎么就没意思了。 林雨桐不满的道:“至少林家贴补了贾家多少,也要摆在明处吧。这么不清不楚的,将咱们当傻子呢。” 林如海苦笑,这闺女说话实在是不留情面。这贾家可不是将他当做傻子吗。 不过,他也有他的道理,见屋里只有他们父子三人,林如海才道:“为父管着盐税,都说,这里面油水足。事实上比你们能想到的极限,还多得多。有时候,银子不是为父想不收,就不收的。给贾家的礼,你一眼就能看出猫腻,那么明眼人呢。他们能相信这些钱财是太太的嫁妆银子吗。太太的嫁妆银子根本就置办不起的。所以,他们不会信的!但他们会想到太太监守自盗,用林家的钱财贴补娘家吗。只怕也一样想不到。毕竟,谁家也不会容下这样一个一心往娘家扒拉的妇人。” 林如海苦笑一声,继续道:“那么,太太置办这些东西的银子,只能是为父给的。世上会有这么傻的女婿,一心只贴补岳家,谁信啊。他们会想,我林如海给贾家银子究竟为了什么。” “这江南,甄家的势力你们是知道的。为父收的银子,在他们看来,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流向了贾家。要不然,谁能一个节气不差的送礼啊!这根本就是找由头给贾家送银子罢了。而贾家身后的主子,跟甄家是同一个。” 林雨桐瞬间就明白了。林如海纵容贾敏,就是给甄家一个错觉。觉得林如海就是给贾家办事的,而贾家收了林家的银子,也是进了那个主子的手里了。 就是那位主子,只怕也以为林家通过贾家的手,有向他投成的意思。 至于这里面银子的多寡,根本就无法查证嘛。贾家是什么德行,奢靡惯了的。银子从他们手里过一遍,哪能不扒下一层下来。 而且,只要有贾敏的账本在,林如海也不怕皇上误会他另外投靠了主子。 林如海在扬州这么久,都没有出事。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刻意制造出的假象吧。 而他身体开始不好的时间,也恰恰在贾敏去世之后。似乎更印证了这个猜测。 林雨桐看向林如海的眼神就变了。果然是老狐狸啊!舍了林家的收益,不仅换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太平,还换来了更大的利益。他这些年收的银子,可压根就没露面呢。 跟所得的利益比起来,林家那点产业的出息,根本就微不足道啊。毕竟产业还在,那点损失几乎刻意忽略不计,这就更谈不上伤筋动骨了。 贾家自诩富贵,占了别人的便宜自是不会宣扬。而林如海这个吃了亏的,为什么也悄没声息。原来根本原因在这里。 他不声张,就更做实了这个银子见不得光。来源见不得光,去处也见不得光。他就是要让人认为这是贪污来的,送给背后的主子的。 这种要命的事,就是打死也不能说。要是背后的人没收到银子,该怪谁呢。自然是贾家。贾家将林家要往上交的银子给贪污了。 想通了这一点,姐弟俩倒吸一口冷气。林雨杨觉得,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林如海被两个孩子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就有些嘚瑟:“为父每年都会拿出一笔银子,交给皇上。并且说明这是不得不收的银子。而为父的身边,也有皇上的眼线,太太用林家的钱财贴补贾家的事,自有他禀报给皇上。皇上不会误会为父背叛,为父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林雨杨站起身来,郑重的行礼:“请父亲教我。” 林如海哈哈一笑,觉得满心畅快。这两孩子的悟性,着实难得。 林雨桐也收起自以为是的心思,更加的谦虚谨慎起来了。就连她眼里的第一糊涂人都精明成这个样子,她有什么可自得的。 知道了这背后的深意,林雨桐就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置了。 她将贾家的人,一股脑的发配到辽东的田庄上去了。那田庄距离军户所不远,林管家打发了可信之人,将人带到田庄之后,连人带庄子一起卖了。即便是送给当地的千户,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将这些人看住了,就行了。那边陲之地,自来就是发配犯人的地方。想跑,门都没有。 而这里面,有些贾敏的心腹,只怕被林管家单独的关押了。估计贾家的有些事情,林如海还是要问清楚的。 不过,这就不在林雨桐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林府现在,都是林家的世仆。至少忠心程度上,不可同日而语。 林如海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能自己出门走走了。甚至,还去了两趟衙门。 林雨桐和林雨杨也搬回了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院子。 院子里带着服侍的人。林雨桐取名无能,问了生辰,将两个大丫头命名为八月和十月。四个二等丫头,取了四季,春夏秋冬。三等的还用原来的本名,林雨桐懒得过问。毕竟这些小丫头都归大丫头管,等闲近不了她的身。 林雨杨的院子,林雨桐只安排了两个稳重、本分、容貌中等的丫头。其余的都是小厮。 林如海知道后,很是满意。这闺女别看不是长在大户人家,可这里面的门道,倒是一看就明白。 林如海的身体越来越康健,虽然还没有查出什么,但自从府里没有了贾家的人,在没有特别防护的情况下,身体渐渐的好了。也间接证明,自己的身体确实跟贾家脱不开关系。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如今正忧心寄养在贾家的小女儿,考虑是不是尽快接回来的时候,贾母史氏的信就到了…… 第8章 红楼(8) 红楼(8) 林雨桐听到丫头来报,说是老爷有请。她也没有犹豫,就起身去了书房。等她到的时候,弟弟已经到了。 看着弟弟面色有些阴沉,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向来都很少发脾气。在这个便宜父亲面前,露出这般神色,就知道一定是不爽到了极点。 “怎么了。”林雨桐赶紧问道。 比起林如海,她自然更关心弟弟。 “姐!”声音里带着委屈。 “好好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你这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林雨桐皱眉道。 林雨杨把手里的信纸递给姐姐:“你看看就明白了。” 林雨桐接过信纸,大略的看了一遍。原来是贾家老太太写给林如海的信。表达的意思大致就是,孩子回来了,她这个外祖母十分的高兴。不仅自己高兴,她还替她已经死了的女儿高兴。高兴林家终于有后了,高兴她的外孙女黛玉终于有手足了。她说她梦见贾敏,时常在她梦里哭诉,觉得膝下没有儿子,少了供奉。所以,她十分诚恳的提议,将他们姐弟记在贾敏名下。并且要接他们去荣国府抚养。 看完之后,林雨桐都有些佩服这位老太太的心思和厚脸皮了。 她不屑的一笑。也没管林如海在旁边,就直接道:“就这点事,值当你不高兴啊!你也不用心想想这里面的事。老太太这是在笼络咱们,也是想给咱们的脖子上套上缰绳。给她当孙子,这是想干什么。养熟了好宰了卖肉吃。” “噗嗤!”林雨杨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如海也有些无奈,这孩子心思透亮是好事,可是这直白的,让人有时觉得十分的难堪。 “笑什么笑!”林雨桐瞪着眼睛,“就这点事,脸上就挂了相了。喜怒不形于色,你得好好练练。” 林如海不能由着她这般的发挥下去,问道:“你们对太太有心结,这为父知道。但是记在嫡母名下,对你们的前程是有好处的。” “今儿我们能为了前程,无视生母的委屈。那么明天,我们为了前程,又能做出什么事呢。这样的人,您敢相信吗。您敢托付大事吗。”林雨桐没有跟林如海硬顶,而是一样为了弟弟的前程,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拒绝的理由。 林如海一下子就怔住了。是啊!今儿两人要是不顾生母的委屈,那么这两孩子还能信吗。连亲娘都能舍弃的人,还有什么是他们舍弃不了的。 雨桐还罢了,只是一个姑娘。但是雨杨呢。他是要出仕为官的。这样一个人,皇上也许会用,但是不会信。那么,他一辈子,只能成为当权者的刀,而不会成为肱骨之臣。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顿时看向两人的眼神就不同了。 雨桐一个姑娘家,不光看的深,还看的远。而她又拒绝的这般直接又巧妙,让人无法对她生出恼怒来。 他是真有些可惜了!可惜这孩子只是一个姑娘。 “为父知道了。”林如海直接表态,“我会回信给京城,这事就此作罢。” 林雨杨这才露出了笑意。 林如海趁机道:“不过,有些事,趁此机会也要办了。一则是你们入族谱的事,二则是你们姨娘的坟,也该迁回林家的祖坟了。这都要回姑苏办。为父的意思,是派人先将黛玉接回来,咱们再一起去姑苏。” 林雨桐深吸了一口气。入族谱的事,是必然要办的。如此才算是名正言顺。至于迁坟的事,她心里觉得无所谓,但是她知道弟弟的心里一定十分重视。再就是,这个身体的姨娘,只怕生前也是希望能有这么一天的吧。 她沉默的点点头,“就按父亲说的办吧。” 见林如海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松,就知道他其实比自己还紧张。于是,转移话题道:“另外,还得请父亲找两个规矩好的嬷嬷来。我跟弟弟,毕竟是长在外面,很多的礼仪,也都是照猫画虎,粗疏的很。在自己家里,也不觉着什么。但一见了外人,只怕是要丢丑的。在回姑苏之前,好好的学学规矩。不说将规矩礼仪吃透吧,总要像个模样才对。” 林如海其实早就想到这个问题,可又怕这两孩子的自尊心强,猛然提出学规矩,害怕两人觉得自己嫌弃他们,看不上他们。原来还打算过一段时间,彼此熟悉了,再慢慢的提到日程上来。没想到倒是闺女先提出来了。而且儿子的脸上也是一脸的认同,没有丝毫的反感。这倒是他将两个孩子的心胸看的太窄了。 林如海的眼神实在太过于明显,林雨桐想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都难。她笑道:“这就跟‘入乡随俗’‘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是一个道理。永远都别成为自己所处群体里的异类。就没有大错了。” 见儿子一脸受教。林如海心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这话果然是不错的。看来,世事通透,却也不在书读的多少。 日子就在学规矩中一晃而过。林如海的信,和接林黛玉的人,都已经到了京城。 贾母坐在上面,下面陪坐着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个儿媳妇。王熙凤静静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要我说,记不记在姑奶奶名下,都一样是姑奶奶的儿子。”邢夫人左右看看,见王夫人不说话,就不由的先说了一句。 蠢货! 贾母眼皮都没抬一下。 王熙凤心里冷笑,自己这婆婆就是这样一个糊涂人,还偏爱装聪明。一说话,就冒出一股子蠢劲。 王夫人点点头,反倒应和了一声,“大太太说的是。”看不出来是真的这么认为的,还是只是为了给大太太脸面。 贾母心里一叹,说来说去,这都是林家的事。在林姑爷身体无碍的情况下,什么算计其实都是空的。就是不知道林姑爷这身体究竟如何了。如今急着来接黛玉,又急着祭祖,只怕也真是强弩之末了。 扬州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消息传来了。不知道是这些人出了事,还是说,事情一直没有大的变故。 但不管怎样,还得让自己人亲自去看一次才能再做打算啊。人家当爹的要接自家的姑娘,这外祖家横竖也不能拦着不是。 “林家都派了哪些人来接黛玉。”史氏转脸看着王熙凤问道。 “回老祖宗,四个嬷嬷,四个媳妇子,四个大丫头。另外有林府的二管家,还有壮年仆从数十人。”王熙凤笑着回道,“可见林姑父有多看中林妹妹。这排场,一般人家可没有。” 史氏点点头,林姑爷以前可不讲究这些。这次偏偏把排场摆的人尽皆知,可是对府里有些不满不成。 她将视线对准王氏,这个媳妇,脾气真是又臭又硬。看着和善木纳,其实骨子里忒有主意。只要她拿定主意的事,休想有改变的时候。 对黛玉的看法,也是如此。她瞧不上黛玉,可也不想想,林姑爷是不是瞧得上宝玉。尽管自己偏疼宝玉,可她心里却不糊涂。知道自家这孩子,人家也未必就看在眼里。 “虽说排场,但到底都是下人,我这老婆子哪里就能放心的下。我就最疼两个玉儿,哪个有点不妥,都能要了我的老命。”史氏问王熙凤,“琏儿呢,让他去扬州一趟,送送你林妹妹。顺便也见见你林姑父。等扬州的事了了,一定再给我把黛玉接回来。还有我那没见过面的外孙外孙女,一并的接过来。” 不提史氏这一番安排,只说林黛玉听说父亲打发人来接,一时欢喜的无可无不可。 见了林家的仆妇,先是问了父亲的身体。知道父亲康健,多赖那位刚回来的长姐照顾,心里不免有些感念。 那仆妇也是机灵的,如何不知道二姑娘的心思,只细细的说了林雨桐和林雨杨的事,“大姑娘是个爽利的性子,将家里打理的妥妥当当。大爷是个读书的郎君,每日里跟老爷说些文章上的事,奴婢们倒是见的少。大爷管着外院的事,等闲了不进内院,除非必要,不会跟内院的丫头婆子们说话。” 林黛玉一愣,总觉得这话里似乎有话。 她本就是聪明人,想起她们进来的时候,正碰上一脸不高兴的宝玉从屋里出去。只怕这些人觉得宝玉在这里不大妥当。 可宝玉跟别人自是不同的。他自来就是这个性子。自家的这些下人不知道情,大惊小怪的倒也没什么。 那婆子瞧着这位二姑娘浑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暗暗的记在心里。回去之后,要好好的跟大姑娘说道说道。 却说那宝玉出了黛玉的房里,一路的闷闷不乐。紫鹃正好从史氏那里出来,看见宝玉不由的心中一动。 第9章 红楼(9) 红楼(9) 紫鹃还没有说话,倒是贾宝玉先迎上去。如今进入冬季,京城的天可比江南冷多了。他先拉了紫鹃的手在自己的手里搓了搓。问道:“我瞧着林妹妹那忙的很,仆妇婆子进进出出,你怎么有空出来了。” 紫鹃还真怕这一走,这位爷就把自家的姑娘给忘了。笑道:“二爷没瞧见吗。那都是林家派来的人。林家也是书香人家,对自家的姑娘那也是着紧的很呢。” “一个个的死鱼眼珠子,林妹妹家去,还不定被这些婆子怎么管束呢。”贾宝玉搓着紫鹃的手,“出门合该多穿点,冻病了可怎生好。你受罪不说,只怕林妹妹那里更没人看护了。” “这话倒很是呢。”紫鹃一副担忧的样子,“只是我如今瞧着,林家的规矩跟咱们家倒是不一样的。姑娘这几年在咱们家,只怕回去了,反倒是不习惯。” “怕什么。”贾宝玉道:“横竖过完年,就又回来了。” “我的傻二爷,姑娘也是有父亲,兄长的人。又不是那没根没基的,赖在亲戚家不走。这一年大似一年了。姑娘家大了总得议亲的。哪里能住在亲戚家,不明不白的。”紫鹃觑着贾宝玉的神色,漫不经心的道。 贾宝玉顿时就怔住了。满脑子都是姑娘家大了要议亲的。 此时,拐角的路上闪出两个人来,正是薛宝钗和袭人。 紫鹃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二人听进去多少。一时之间有些讪讪的。赶紧将自己的手从贾宝玉的手里抽出来,“宝姑娘来了。”对薛宝钗打了招呼,才扭头招呼袭人,“可是来寻宝二爷的。” “可不是!这大冷的天,要是吹了风可不得作病。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不得心疼死。”说着,就拽着贾宝玉离开,“快些回去添了衣裳。这天像是要落雪似得。” 贾宝玉呆呆的被拉着走了。 “宝姑娘可要去我们院子坐坐。”紫鹃招呼薛宝钗。 “林妹妹收拾箱笼,只怕不得空。我就不去添乱了。你快去忙吧。”薛宝钗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紫鹃这才离去。 薛宝钗的心里却极为恼怒。她不停的想着紫鹃那几句话。 ……又不是那没根没基的,赖在亲戚家不走…… ……哪里能住在亲戚家,不明不白的…… 这含沙射影说的是谁。 薛宝钗将斗篷拢了拢,待情绪缓和了一些,才朝梨香苑而去。 紫鹃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的接人的嬷嬷吩咐王嬷嬷,“……只把贴身的私密东西别漏下,别的带不带的都行。”语气里有些看不上的样子,“……咱们都带了的。咱们自己家的姑娘,喜好还能不清楚吗。万万不会叫姑娘委屈……”紧接着又听见道,“这斗篷怎么看着是旧的,别带着了。大姑娘给姑娘准备了全新的……” 紫鹃心里一肚子火,哪里听得下去。这不是说姑娘在这里被委屈了吗。 她掀帘子进去,笑道:“这位嬷嬷,这可是老太太去年赏的。是上等的白狐狸皮的。御寒确实最好的物事。不是那兔皮的可比……” 话还没说完,就见黛玉掀帘子从里间出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紫鹃顿时就哑了。黛玉身上此时就穿着一件白狐狸皮的。不比不知道,一比优劣就出来了。黛玉甚身上的那件,毛长,色亮,且柔顺无比。而自己手里这件,就有些暗沉的黄色。可见确实是太过陈旧的缘故。 紫鹃的脸顿时就臊的通红。这可不是打脸么。难怪人家看不上。 那嬷嬷没理会紫鹃,只看着黛玉点头:“大姑娘说,京城天寒,这一路又是走水路,怕姑娘体弱,扛不住。早早就准备了大毛的衣裳来。一定先叫姑娘试穿了,合身了才成。若是姑娘觉得哪里不合适了,咱们带着两个绣娘呢。怎么改都行。” 黛玉脸上就带了笑:“都好!极合身。” “还有红狐狸皮,貂皮的。另外有狼皮褥子,熊皮褥子。都是上好的。还准备了那什么野鸭子毛还是孔雀毛织的大氅,大姑娘叮嘱了,叫姑娘别瞧着好看,就稀罕那个。那东西一点也不保暖。”那嬷嬷一边指着丫头们收拾,一边说话。 “这倒是奇了。姐姐既然知道不保暖,何必给我带来呢。这一来一回了,多麻烦。”黛玉心直口快,想也不想就问了。 “大姑娘打听那些人家,说是姑娘家聚在一起就爱攀比吃穿。老爷一个大男人,想不到这些细节,叫姑娘这两年受委屈了。如今大姑娘知道了,万没有叫姑娘在亲戚家不做脸啊。”那嬷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黛玉顿时眼圈就红了。这个姐姐即便不是那般的亲近,也比别人家强些。 这打发来的下人来了才多大工夫,自己的吃穿戴,哪一样都不是贾家的这几个姑娘能比的。 这也是林雨桐特意交代的。就是一个目的——炫富。 跟贾家打交道是迟早的事,她可不想被人当做要打秋风的乡下穷亲戚。 正说着话,三春带着丫头,来给黛玉践行。 一见黛玉的穿着打扮,三人不由的对视一眼。原来以为是自家照顾了人家,如今看林家这意思,倒是觉得委屈了她家的姑娘了。 而且,瞧林家这样子,根本不是府里说的那样的不景气。 什么读书人最是贫寒,全都是胡说。 都说贾家的女儿养的精贵,可瞧着林姐姐(妹妹)这样,比她们更甚。 紧接着,林家跟来的丫头就奉了茶来,揭开盖子,顿时香气扑鼻。 “什么茶,如此香浓。”探春问道。 “自家喝的,不是什么名品。”那丫头淡淡的回了一句。这话绝对谦虚,这是林雨桐空间出品的。保健作用一般,但却味道绝佳。 探春就住了嘴。难怪林姐姐来之后,看着小性,原来在人家家里是这般过日子的。 紫鹃顿时觉得,她不光是凑不到姑娘跟前了,而且,她似乎也估计错了形势。 第10章 红楼(10) 红楼(10) 林黛玉坐在船上,看着悠悠的江水,脑子里闪现过的,依旧是贾家人送行时对她的态度变化。不光是那些下人们恭敬,谄媚了许多,就是那些主子,笑容里也多了不少东西。大嫂子不再是那副苦瓜脸拒人以千里之外,二嫂子说说笑笑中竟然带着几分真诚。 她本就是一个聪明之人,只是不愿意往深处想罢了。 船走的不快,两岸的景色虽然萧条,但人若是心情好了,看着什么也都是自有一种美感。 紫鹃小声道:“姑娘,这江上风硬,还是把窗户关着的好。一时吹了风,就不好了。” 黛玉笑道:“往日里也就罢了。如今,倒是不至于。” 身下是狼皮的褥子,身上裹着貂皮的大氅,怀里抱着手炉,脚下是鹿皮的靴子,旁边就是火盆,里面的银霜炭正烧的红火。窗户开半扇,倒是正好透气。 紫鹃将贾家带出来的玫瑰露拿出来,“要不然给姑娘兑上半盏。” 话音才落,就见雪雁端着盘子进来,盘子上翠绿的翡翠碗中,盛了半碗鲜红的果子汁。“姑娘尝尝这个。嬷嬷们新榨的石榴汁。” 要回林家了,雪雁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有林家的人在,她的腰板也硬了。见紫鹃拿着小玻璃瓶里半瓶子玫瑰露,就笑道:“这是袭人姐姐给的吧。前儿我才见宝玉屋里的小丫头将一整瓶的分了,怎么到咱们手里就是别人剩下的。” 紫鹃脸一红,道:“哪里就是剩下的。不知道是不是谁匀出去了些罢了。” “这东西又不值当什么。”雪雁笑道:“厨下现在就放着好几瓶子呢。有玫瑰露,有菊花露,梅花露,荷花露。四季的花卉都有,还有好些果子露呢。不过家里的大姑娘叮嘱过了,这些东西看着再怎么好,都是加工以后的东西了。经了几道手也不知道。说是不许给咱们姑娘吃这些个。只让带着鲜果,不管是吃,还是榨汁,都是好的。这一盏石榴汁,是用特地从长安运来的贡品石榴,选了鲜红的,个个都在一斤以上的,剥了皮,细细的榨出来的汁子。” 紫鹃脸色一变,这所费的人力物力,多少玫瑰露买不来。 黛玉抿了一口,就笑道:“是清甜的很。就是太抛费了。” 雪雁凑近黛玉小声道:“还有成筐的雪梨,瓮里存着苹果,各色的鲜菜。是极为用心的。还是回家好。” 这话倒是让黛玉极为认同。自从家里来人,她就没有不顺心的。处处伺候的妥帖周到。 而在贾家,自己又不是人家正经的主子。对自己好上一两分,都得承人家的情分。 贾琏这一趟送林黛玉,上了船,才知道自己可能才是乡巴佬。 船,也就是看着一般的官船。可里面的陈设布置,可全都是盐商们孝敬的。能不好吗。 吃穿用度,他竟然感觉不到这是在船上,是在旅途之中。 等一路到了扬州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轻视之心。 船只一靠岸,就有青衣的小厮抬着暖轿直接上了船。不光贾琏愕然,就是林黛玉也一愣,这出了船舱,就上了暖轿,一点风都没吹到。 贾琏跟着轿子下了船,这才看见码头上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就是林家新认回来的大爷吧。 林雨杨早就看到了贾琏,脑子里将这人跟姐姐描述的那个人对号入座,倒也没有太大的出入。于是笑着走过去,拱手道:“这位就是琏二爷吧。劳烦你亲自跑一趟,送舍妹回来,真是辛苦了。” 贾琏见着少年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尽显,哪里有一点粗鄙的样子。他马上笑道:“表弟也太客气,叫声二表哥就是了。送林妹妹回来,哪里就谈得上辛苦。反倒是我,这一路上被照顾的极好,也正好见识了不同的风景。我该谢谢表弟才是。” 林雨杨哈哈一笑:“这扬州遍地都是风景,改天就让人带着表哥四处看看。” “怎么,表弟倒是不能相陪么。”贾琏假意抱怨道。 “家父正催着读书呢,哪里敢四处晃悠。表哥可别害我。”林雨杨一副害怕的样子。心道,我跟你出来混,父亲倒是不会如何。不过要是给长姐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 贾琏身有同感的哈哈大笑,林雨杨请他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到林黛玉的轿子跟前。 林黛玉刚才已经从轿子的小窗口向外看了,这个哥哥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都说宝玉是难得的人才,如今跟自己的哥哥一比,好似自己哥哥是挺立的白杨,宝玉倒成了温室里的兰草。 一点都不一样。 轿子停在马车边上,林雨杨站在轿子外,“小妹,换马车吧。父亲在府里等着呢。” 紫鹃就站在轿子旁边,看了这位林家大爷一眼,脸不由的就红了。她们长在贾家,见过的不是贾家的爷们,就是贾家的奴才。跟贾家的其他人比起来,贾宝玉可不就是芝兰玉树,是极好的。 可这到了外面,才发现好男子真是不少。这林家的大爷,人才比宝玉看着更叫人喜欢呢。 黛玉从轿子里出来,刚要对林雨杨行礼。林雨杨就拦了,“又不是外人,哪里就要客套了。江边风大,快上马车。” 嬷嬷们扶着黛玉进了马车,林雨杨才松了一口气。跟自己姐姐处习惯了,更喜欢利索的姑娘。见着妹妹娇滴滴的,他先投降了。不好打交道啊。 林黛玉心里却极为熨帖。轿子是暖的,马车上更是跟着移动的闺房似得,连出恭的恭桶都准备着呢。 紫鹃就是再觉得贾家好,此时也说不出话来。 林如海坐在大厅里,来回了转悠。这是心急了。 林雨桐却心疼弟弟,这种天,阴寒阴寒的,在码头上,还不得冻坏喽。见林如海这般的盼着林黛玉,这段时间升起的那点感情,她又压了回去。就像自己曾经设想到的一样,这后认回来的,跟亲手抚养的,是不一样的。 林如海对于大闺女此次的安排,满意极了。尽管心里对太太有些心结,但作为长姐,能为黛玉安排到这个份上,委实是难能可贵的。 要说起三个孩子,他还真不觉着自家偏着哪一个了。 对于大闺女,他是倚重的。在他的心里,这孩子是能够代替他,托付大事的人。 对于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他是寄予厚望的,林家的希望全在他一人身上。 对于小闺女,他是疼爱的。这孩子天生就比别人弱了几分。 林管家看着老爷,又看看大姑娘,他恨不能马上扯了老爷的袖子,告诉他,这样的神情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林雨桐在被林如海晃的发晕的时候,林黛玉终于回来了。 那对父女泪眼相对,哭作一团。让林雨桐多了几分烦闷。 贾琏交给林管家去安置。而她自己则拉了弟弟去了弟弟的院子,给那父女俩腾出空间说话。或者说,她不想看人家那股子腻歪劲。 自打林黛玉进门,林如海的眼里再没有别人。这让林雨杨有些失落的同时,又觉得心安了起来。至少,自己现在也不是全部的百分百的信任这个父亲。 林雨桐知道,像弟弟这样长大的孩子,对人都是有戒心的。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今儿的事,多多少少的,对他总是有一些影响的。 “快把姜汤喝了。”林雨桐见弟弟换了衣服出来,就催促道。 林雨杨心里一暖,不管什么时候,长姐都在,这就够了。人啊!就是不能太贪心。 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谁也没提林如海和林黛玉父女。 正堂里,林如海总算是收拾好了心情,这才想起给黛玉引见另外一对儿女,这才发现,那俩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管家已经将贾琏安置好了,再回来的时候,这父女俩情绪还都激动着呢。他也就没打扰。不过心里清楚,今儿老爷,可是把那位小姑奶奶给惹恼了。 “大姑娘呢。”林如海有些纳闷,不由的对着林管家问道。 林管家才不去请林雨桐呢,这位的脾气,他可不愿意挺着一张老脸再被撅回来。就笑道:“大姑娘不叫人打搅老爷跟二姑娘说话,就都退下了。” 林如海一愣,这话完全是答非所问嘛。什么叫打搅他们说话…… 想到这里,他多了一丝明悟。一拍大腿,这事闹的,还真是不妥当。 林黛玉在贾家学的最多的,恐怕就是察言观色了。她见父亲的神色不对,就不由的猜测,难道是长姐不喜欢我回来。 一想到有这种的可能,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眼泪就忍不住的又掉下来了。 林如海是心疼,林管家就是愕然。 这刚回来,啥事都没有,都能哭成这样。什么时候,自家的姑娘变成这样了呢。而且,林家那么多人陪着她一路回来,她难道不知道老爷的身体还没康复完全吗。怎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呢。 这么一比较,顿时觉得,还是大姑娘大爷这样的主子,更投脾气一些。 第11章 红楼(11) 红楼(11) “哭什么!”林雨桐带着林雨杨,从门外走了进来。姐弟俩心里不爽,但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今儿要真是不露面,可就成了给嫡女下马威了。为了这屁大点的小事,还真不值当的背上这么个罪过。 不过看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两眼红肿的跟烂桃似得,跟那什么含情目一点也不搭边。 她向来是有话说话,见不得这般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哪怕眼前这位是靠着眼泪成女神的林妹妹。 所以一开口就问道:“哭什么!” 林黛玉一听这声音,清朗中带着威严,就不由的收住了眼泪。走来的女子不过比她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却比她高出一个头去。而且身姿笔挺。若论起姿容,倒也算的上是极美的。 她还没有说话,就听父亲笑道:“雨桐,快来。这就是你妹妹黛玉。”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林黛玉迎上去,福了福身,“见过长姐。” 林雨桐回了一礼,就将她扶了起来。转身对林如海道:“即便知道妹妹在贾家受了委屈,可也不好这般的哭啊。毕竟琏二爷还在府里住着呢。叫人家知道了像什么话。” 林如海眉头一皱:“玉儿在贾家受了委屈!” 林黛玉眼泪就又下来了,“这是没有的事……”老太太疼她,宝玉陪着她,但凡有一点不顺心的,发个小脾气,也会回来哄她。哪里就受了委屈。不过也怪自己不争气,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流,这才一见面就叫长姐误会了。 林雨桐扶了林如海坐下:“父亲切忌大喜大悲,有什么事,慢慢说。” 林如海的视线停留在林黛玉身上,见她一个劲的用帕子擦拭眼泪,就更是相信了大闺女的话。这孩子在贾家只怕是受了委屈了。见她哭着否认,就更加的心疼,“如今回家了,这里只有父亲和你的哥哥姐姐。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 林黛玉忙摇头:“长辈们都疼爱,平日里也有姐妹们陪伴,就是宝玉也是极好的。” 林如海眉头一皱:“你怎知这宝玉是极好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了,自家女儿在后宅,怎知好歹。 林雨桐都想为林妹妹点个赞了,这一出手,就把贾宝玉给黑了。 林黛玉一愣,极好的就是极好的,爹爹这般问,倒叫她怎么回答。 林雨桐看了林雨杨一眼,就见弟弟扭过头,估计是忍笑呢。 林如海见小闺女不说话,就看向大闺女。女孩子大了,父亲确实不好管了。有些话,也不好问。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也不需要瞒着,这次家里的下人去,将你在贾家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委屈你了!” 林黛玉瞪着一双眼睛,林雨桐却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去贾家,一下船,也只有几个贾家的下等嬷嬷来接人,是也不是。”林雨桐一脸疼惜又带着气愤的道:“我林家的千金小姐,不值得劳动贾家的主子,难道连个体面的下人也劳动不得。” “听说,妹妹一去,就走的是贾家的角门。你可是贾家的亲外孙,怎能走下人们走的地方。原来我也只当是贾家没有规矩,偶尔下人忽略也是有的。但我又听说,皇商薛家进京时,可开的是正门。薛家什么门第,咱们是什么门第。薛家跟贾家是什么关系,咱们跟贾家又是什么关系。这不仅是亲疏远近的问题,更是尊卑颠倒了。你如何能不委屈。” “听说,妹妹进了贾家,贾家众人无不穿红着绿。那时候可是太太的孝期呢。咱们太太是贾家的姑娘,是那些小辈的姑母。正是热孝的时候,不求别的,素一些也是应当应分的吧。不顾及林家也就罢了,怎么说也该顾着还在热孝中的你的心情吧。妹妹当时,想必是难受委屈极了的。” “听说,妹妹去以后,就住在贾家老太太的碧纱橱里。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贾家连个空置的院子也没有吗。要真是诚心接了你去,如何连个院子都收拾不出来。也是父亲心里实诚,以为人家不停的写信来要接你去教养,就是真心实意的。不想,也是做个样子罢了。妹妹当时,一定很是尴尬难堪吧。” “听说,那宝玉就跟你在碧纱橱一个里间,一个外间的住着。我是不知道贾家的规矩的。这碧纱橱,一个换衣裳的地方,在贾家倒是吃香了起来。就这年逾七岁的男孩子跟姑娘家住在一个屋子里,也真的不打紧吗。我妹妹这般金尊玉贵的人,难道是贾家的童养媳不成。这般的糟践人,妹妹想必当时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吧。” “听说,那贾家的人都说,妹妹的人品模样,不似贾家老太太的外孙,倒像是嫡亲的孙子。妹妹当时,一定是气愤的吧。难道咱们的祖母就真的比不上贾家的老太太不成。难道咱们林家就低了贾家一等!我林家也是列侯出身,父亲更是探花,为皇上看中。怎的到了贾家,就这般被人轻视。妹妹当时一定在为林家不平,只是当时年纪小,辩驳不得吧。妹妹无需自责,姐姐都知道。” “听说,那二太太见妹妹第一面,就问了月钱的事,又是打发人给你裁衣裳。妹妹当时手里没带着许多的银钱,想必一定很尴尬吧。这也怪父亲,想不到后宅这些事上,咱家的姑娘到人家家里,是该给些银子的。父亲只想着,母亲把林家每年的收益都给了贾家,他们该是会好好对待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人走茶凉。明儿,姐姐就将太太给贾家的礼单子给你送去。你看了,好歹心里好受些,知道这些年,贾家是靠着林家养着呢。而不是人家说的,你一草一纸用的都是贾家的。” “听说,那贾宝玉一见面就要给妹妹取字。可见是不把妹妹当回事的。自来就有‘待字闺中’的话,这姑娘家的字历来都是父亲或是夫婿取得。哪里能说出这般轻浮的话来。妹妹怎么当时没有把人给啐回去,还由着‘颦儿’这个字,在外面叫开了。听说那薛家的姑娘,动辄就这样唤妹妹。她是什么身份,妹妹是什么身份。真真是没有身份体统。父亲不在身边照看,没有人给妹妹撑腰,被一个皇商的女儿这般的作践,妹妹过的委实是艰难。” “听说,府里的下人都说妹妹小性,不及那宝姑娘端方和善。那些下人要是没有主子的暗示,只怕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嚼舌根的。舅舅是亲的,可这舅妈不是啊!这二太太恐怕更喜欢自己的外甥女吧。可就是再喜欢,也不能叫一个皇商的女儿,踩着妹妹往上爬不是。贾家的两位老爷,也都没有见妹妹,更不要说是关照了。难怪管家的太太敢这般磋磨人。自家舅舅都不重视,还指望舅妈心疼不成。妹妹只怕也是伤心的吧。” “听说,贾家人都传遍了。说什么妹妹跟贾宝玉那是坐卧一处。这可不是好话,哪里顾忌妹妹的名声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妹妹做出来的事!这些事,还不是下人一张嘴,上下一碰的事。妹妹当时定是有委屈说不出来吧。反正这些话,我是不信的。毕竟,那贾宝玉整日里将‘蠹禄’这样的的昏话挂在嘴上。照他的话,父亲岂不是就是蠹禄!当着妹妹骂父亲,妹妹再不能跟这样的人交好的。你的冤枉,姐姐知道。” “听说,那贾宝玉说什么嫁了人的女人就是‘鱼目珠子’。真真是不知道叫人怎么说才好!那贾家也没人管管啊!照这话,贾家的老太太,太太们算什么。还有这姑娘家,哪个是不嫁人的。谁都有变成‘鱼目珠子’的一天不是。不过,就是可怜那将来的宝二奶奶喽。还没嫁人,就已经注定了被冷落的命运啊。” “妹妹的日子,可谓过得是水深火热。我真是后悔,接你接的晚了。父亲只怕也是后悔,不该将你送去的。” 林雨桐噼里啪啦的一番话说完,就去看林如海,只见林如海嘴里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平,显然是气的狠了。 林雨杨正在一边给林如海抚背,一边低声安慰。 林黛玉忘了哭了。就那么木呆呆的听着。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完全被打破了! 她委屈吗!没被这位长姐揭穿以前,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意识。当然不觉得委屈。 可一旦发现,自己看似美好的世界,原来还有另外的一面。她委屈吗。是的!她委屈了! 长姐的话,一刀刀的划在她的心上。这里面不光折射出了贾家的不堪,贾宝玉的不堪。又何尝不包括她自己。 她的面上,血色一点一点褪尽,变得如同纸片一般的苍白单薄。 林雨桐扶住她。心里有些后悔,这一剂药下的是不是有点猛啊! 第12章 红楼(12) 红楼(12) 林雨桐也不是非要跟这个林妹妹掰扯出个三四五六来。只是,在以后跟贾家的接触中,少不了有冲突。她不希望每次都把这个妹妹惹得眼泪汪汪,再没完没了的去哄她。 她没有人给与她正确的引导,如今想要引导她,她的认知却基本已经定型了。想要重塑,就得打破原有的。这个过程可能痛苦,可能难以承受,但却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林雨桐狠下心来,在初一见面之时,就给了这个妹妹一次重击。她还是相信这个林妹妹的,毕竟她是少有的聪明人。 林如海平复了心情,问道:“雨桐,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雨桐正色道:“贾家下人的嘴,就跟个漏子似得,想打听什么都能。而且从来没有忌讳。”她看了林黛玉一眼,“看妹妹的样子,只怕是真的!” 林如海的视线对着林黛玉,问道:“玉儿,你说实话,你姐姐的话,是不是真的。” 林黛玉嘴角动了动,该说什么呢。姐姐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确有其事。只是她从来不知,从另一个角度看,原来就换了一个样子。要否认,她否认不了。要承认,她又觉得万分的痛苦和挣扎。 林如海一看林黛玉的样子,就知道八成是真的。他闭了闭眼睛道:“是为父的错,错不该送你去!本是为了你好,却不想,害的我儿受尽了委屈。” 林黛玉身子摇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林雨桐已经起身,道:“父亲,先让妹妹去梳洗,咱们吃了饭,有的是时间说话。” 林如海见小闺女的样子,也点点头,由着林雨桐安排。 让嬷嬷们带着林黛玉去梳洗换衣,林雨桐自己则去了厨房。林黛玉那样子,一准又得把自己给作病了。她还是防患于未然,用空间的泉水给她弄点吃的。别一进门就病了,这责任她可担不起。 正好也给林如海时间,让他问问王嬷嬷和雪雁。这两个人,老的跟面团似得谁都能拿捏,小的还一派天真当不了事。林如海当时得多相信贾家,才敢让自家的闺女这般去京城。 林雨桐所想的不错,林如海正把王嬷嬷和雪雁叫来,细细的问林黛玉在贾家的事。 这两人那都是一路跟着的,虽然在贾家不得重用,但眼睛还算清亮。 随着王嬷嬷的讲述,林如海的脸顿时就黑的不能再黑了。这不仅是气贾家,对这个小女儿,也多了几分失望。 这小闺女的表现,全然不是大女儿讲的那般。她将贾家给的一切都当做是理所当然的受了。甚至跟那个贾家的宝玉,确实走的很亲近。 这女儿从小读书识字,当做男儿一般的教养。书上这些基本的道理难道没有。她书读的一向是好,怎么反而没有大闺女通透知礼呢。 看来,这书读的多,也未必就是道理懂得多。 他心中对贾敏有了更深的埋怨!要不是她在闺女面前将贾家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闺女至于一去就露怯吗。 对!就是露怯! 处处都透着看人脸色的小家子气。因为孩子的潜意识里,就觉得外祖家是多么的了不起的人家。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是其他人家可以比的。他们认为对的事情,那自然就是对的。 这是贾敏给孩子从小就灌输的东西! 林如海从前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来,真真是害了孩子。 他也明白为什么大闺女之前那般讲话。话里没有一句苛责小闺女的话,但以黛玉的聪明,怕已经是悟出来了吧。他也能理解大闺女的苦心,响鼓用了重锤敲,但愿能把小闺女给敲醒吧。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挥手让王嬷嬷和雪雁下去了。他也无心责罚这两个说不上尽责的下人。因为第一责任人就是他跟贾敏。贾敏给了孩子错误的引导,而他没有做好该有的监护。他此刻能怪谁呢。 贾家!他恼恨无比。 尤其是对于老太太史氏,更是说不出来的厌恶。这就是承诺的为他教养女儿!她差点就将自己的女儿给毁了! 想起一次次的信件中提到的贾宝玉如何如何的不凡!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如此一个东西,也该肖想他林如海的女儿,真是岂有此理。 林黛玉被嬷嬷们扶回了自己以前的院子,心才渐渐的稳下来。 等泡在温热的浴盆里,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她用手捧了水,扑在脸上。 她的耳边响起长姐问的话,“哭什么!” 是啊!她有什么好哭的! 她在外面,丢尽了林家的脸面。人家羞辱她,羞辱林家时,她不仅没有维护和反抗,更是连被羞辱的意识都没有。 她是个蠢人吗!她一直自诩聪明的。 还有宝玉!他真是姐姐说的那种人吗。她心里一个声音在反驳,在否认。可是姐姐的话难道错了吗。也没有! 一时之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越发的糊涂了起来。 紫鹃观察着林黛玉的神色,小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见到姑老爷该是高兴才对。怎的哭成这样了。” 林黛玉心里突然就不好受起来!进了林家,紫鹃还是将自己的父亲称为‘姑老爷’,这就是一心只有自己的丫头吗。 她若真的只有自己,就该知道她是谁的丫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不由的想起回家前紫鹃在自己面前说的话。让自己远着长兄长姐,而亲近贾家的人。 她当时怎么就听了下来,一点没有反驳呢。任由一个丫头这么说自家的亲人,真的对吗。 她以前心里看不上宝姐姐的。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对她那霸王一般的哥哥,也是多有维护的。虽然嘴上抱怨,但一遇到事情,总是第一个将她哥哥摘出去。 而自己的做法,又算什么呢。 她没有回答紫鹃的话,低声道:“洗好了,扶我出去。赶紧收拾好,父亲还等着我吃饭呢。” 紫鹃也不敢深问了,手脚麻利了许多。 等林黛玉带着紫鹃进了正堂,饭桌已经摆好了。 林雨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招呼林黛玉,“快过来坐,都是我做的,看合不合胃口。” 林黛玉脸上的讶异之色一闪而过,亲手做饭,简直不敢想象。“姐姐何必自己动手,家里的下人仅够使唤了。” 林雨桐呵呵一笑,“打小呢,就给雨杨做饭吃。好容易将一个瘦小子养的健健壮壮的。父亲呢,身体也是虚弱的厉害,不调养不行。再加上你,我看着也不是个壮实的。药补不如食补,咱们在饭食上多经点心,总能好的。” 林如海倒是很认同的点点头:“喝那些药汁子,平白败了胃口。这些日子不用药,为父倒也越发的康健起来了。” “就是这个道理。”林雨桐给林如海盛汤,道:“您瞧那乡下的小子姑娘,就比高门大户的小姐少爷要好养活。那就是因为他们动的多,吃的也就多。人的身体抵抗病魔的能力就更强些。咱们适量的活动,饮食多注意一些,也就是了。” 林黛玉看着眼前的菜色,虽然不是特别的精致,但是味道确实极好的。一顿饭下来,竟然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汤,就是那菜,一点也没少吃。肉食她向来少沾,但今儿的肉菜,她也吃了不少呢。更难得的是,吃了也没有难受的感觉,反倒浑身都有了劲。不由的赞道:“姐姐的手艺真好。” “你能吃的习惯就行。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做。”林雨桐道。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添一双筷子的事。 “这怎么敢当。”林黛玉唬了一跳。 林雨桐哈哈一笑,“要是怕麻烦我,就赶紧把身体养好了。养好了,我就不用操心了。”说着她就把视线对准紫鹃,“将你们姑娘常吃的丸药拿来,我叫大夫看看,别跟什么吃食相克了。” 这倒是正经话。林如海满意的点点头。大闺女办事一向是十分靠谱。 紫鹃是头一次看到这林家的大姑娘,这跟她想的乡下丫头一点也不一样。倒有几分琏二奶奶的品格,端是厉害。 见林雨桐这般问,她也不敢大意。立马回去取了来,“这是老太太听说姑娘在家一直吃着人参养荣丸,就叫太医给配出来的。” 紫鹃本是想卖个好给林家,不想这大姑娘却眉头一皱,“一直都吃这个吗。有没有让太医按时看诊。没问过太医要不要改良方子,或者增减剂量吗。” 紫鹃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养身的丸药,那就是配出来吃的,补养身体罢了。怎么有这么多的道道。 一见紫鹃的样子,林雨桐脸就阴沉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林如海,林如海额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吃药也是能浑吃的吗。就是补药也不成啊。 药吃的跟身体不合,那就是毒药啊!贾家也是高门大户,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林黛玉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一点,她都有些傻眼。这个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贾家没人想到!为什么在贾家的自己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呢。脑子真是被狗吃了吧! 第13章 红楼(13) 红楼(13) 大夫是从姑苏请来的,据说跟林家的本家有些亲戚关系,算的上是自己人。而且,医术在当地也颇有名气。 他给黛玉诊了脉,又看了配好的人参养荣丸。眉头紧了又松,道:“这是老天保佑。以姑娘的身体,是虚不受补的。当时姑娘年幼,用人参是为了补充元气。如今年岁大些了,身体的症候倒越是显得虚了。人参就吃不得了。索性,这人参养荣丸里的人参都是放的久了,腐了的。没有什么药性。要不然,姑娘这身子可就败了。” 林如海点点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得多亏了人家给自家闺女不中用的药吃吗。 林雨杨见差不多了,恭敬的请了大夫出去。林雨桐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就见帘子后头的林黛玉惨白着脸也出来了。 俩姐妹眼睛一对,林雨桐从林黛玉的眼里看出了对她的感激。 她心里一晒,她自问不是什么烂好人。但也没有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去迁怒一个小姑娘的道理。 而且,这个姑娘确实是没长一点儿的坏心。 她叹了一口气安慰林如海:“如今只能多谢老天保佑。” 林如海自嘲的一笑,对林黛玉道:“玉儿,这一路上你也乏了,先去歇着吧。回了家,一切就都好了。你别多思多想,万事有爹爹呢。” 林黛玉知道自己留下来,反倒叫爹爹没法跟姐姐好好说话。就对着二人行了一礼,在丫头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有林如海和林雨桐二人,林如海才道:“今儿多亏了雨桐你,要不是你细心,还真是误了大事。” 林雨桐微微一笑,看着林如海,等着他下面的话。 “为父也知道,太太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姨娘。但如今,黛玉那里,为父也只能托付给你照看了。”林如海有些艰难的道:“你能将雨杨照顾的那般的好,想必,黛玉也可以。” 那倒未必! 林雨桐心说,林雨杨是跟着自己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人。姐弟俩有相依为命的情分。彼此都能够足够的信任对方。而林黛玉不同,她生来就比别人聪明几分。聪明人向来有几分不同的脾性。他们自信,他们难以信服别人。他们骨子里自有傲骨。做个姐姐容易,做个能引导她的姐姐,自己还真不行。 林黛玉性子清高,而自己只是一个俗人。两种人,不一样的价值观,不起争执就不容易了。 但她却不能马上回绝,含糊的道:“妹妹自来就聪明,我又已经将话给说透了。该想明白的,她自是会想明白的。” 至于想不明白的,比如贾宝玉的事,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林如海也知道大闺女的脾性,她嘴硬心软,心里不乐意管,但也不会站在一边干看着。这也就够了。 林雨桐回了房间,心里有些烦闷。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务正业呢。 空间里的泉水用了不少,但是自己的收获一点都没多出来。林如海给的东西,也不是想偷渡到空间就能偷渡的。都是有丫头们登记在册的东西,是没办法拿进去的。 今儿看了人参养荣丸,还以为这方子林家应该有。或者贾家有。 其实,是她把古人想的太蠢了。药方子这么要紧的东西,怎么可能撒的满世界都是。 比如,家里需要人参养荣丸,大夫就会给你开着药材的方子,让准备着。然后将药材给大夫,大夫给配置好了,再将成药给病人。至于开出来的药材单子,是不是这丸药所需要的药材,就没人知道了。或许是吧,但一定不是全部。也可能是大夫故意多写了两味药混淆视听的。药材单子上多余的药材,就是给大夫配药的筹资。 保密工作做得老好了! 她得想想是不是去林家的书库看看,有没有什么孤品的珍本。抄下来传回去问问也好啊。 但估计也值不了多少钱的。孤本之所以值钱,那是因为它首先是古董。但里面的内容,说真心话,谁在乎啊。是有一些专门的研究机构,但是这样的古文化研究,不吃香。说到底,他们没钱!而且,没有古董衬托,谁知道传回去的东西是真的还是杜撰的。 想想都心塞。困在林家,自己的敛财计划,就永远只是计划。 她躺在床上,想着这一辈子还很长,所以不急,不急。 第二天,休息了一晚上的贾琏,就顺利的见到了自己的姑父,据说命不久矣的林如海。 可眼前的林如海,虽然还不至于面色红润,但也至少是马上就要断气的形象。 贾琏心里暗骂王熙凤说话不靠谱,这是活不长了吗。放屁!他收敛好自己脸上的愕然,恭敬的行了礼:“见姑父身体康健,侄儿就放心了。” 林如海眉头一皱,他生病的事,扬州官场都知道。但扬州和京城隔着千里,就是不知道贾家是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不让人怀疑都难。 “贤侄坐吧!”林如海没有起身,客气的让贾琏坐下,“小病了一场,想不到连京城都知道了。” 贾琏一愣,不是林姑父告诉家里他病了吗。 呃!看来事情不对了。他这人读书习武不成,但与其他方面,倒是很有几分机变。 于是马上笑道:“姑父身居要职,关注的人自然就多了。” 林如海不置可否的笑笑:“为了黛玉的事,倒叫贤侄跟着来回奔波。我衙门里事务繁忙,倒是怠慢了你。这扬州也是繁华之地,贤侄可以四处去看看。想必也是有些收获的。” 贾琏听了就知道林如海没有陪他说下去的意思了。 从林如海的书房里出来,他反身回了客院。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 这林姑父没问过一句老太太,没问过一句大老爷和老爷。连客套的关心都没有。 就那么三言两语将自己给打发了,这态度明显是带着疏离的。怎么会这样呢。 自家照顾了林家的姑娘几年,不说姻亲的话,就只这照顾孩子的情分,也不该如此啊。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唯一能出事的就是林家的内宅了。 他站起身,叫来了旺儿,“去打听打听,林妹妹回来后,林家到底怎么了。” 旺儿见二爷真是急了,也不敢浑闹,转身出去了。不一时又哭丧着脸回来了,“这林家的人嘴巴紧得很。什么也问不出来。外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内院的事。内院的门边小的都摸不到。” “蠢材!”贾琏踹了旺儿一脚,“问别人问不出来。咱们贾家带来的人,还问不出来吗。那紫鹃就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你去找她问问。” 旺儿果然蹿起来,就往外面跑。 紫鹃听到雪雁说,旺儿找她,她还有些纳闷。她跟旺儿可没什么交情。 等见了旺儿,她才恍然。这件事是得让老太太知道才好。如今自己在姑娘身边,也不方便,几时回京城还都不知道呢。让老太太知道了,有什么误会也好澄清啊。她是实在没想到姑娘的药里有这样的蹊跷事。 于是也没犹豫,就跟着旺儿去见了贾琏。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给说了一遍。 贾琏先是愕然,接着就是满脸臊的通红。这就是所谓的照顾人家的姑娘,险些害了人家的性命还差不多。 想到老太太叫自己千万要带着林妹妹回去,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把新认回来的姐弟也接过去。贾琏就忍不住心里埋怨。 这是把林姑父当傻子了吧。一个姑娘叫你们作践还不够,还得把人家田里这几根苗全都给祸祸了,才叫完啊。 林家没有继承人,难不成林家的家产就都能给宝玉了。 扯淡!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有什么脸面在林家待下去。 下午就又见了林如海,提出告辞:“等到了京城,就腊月的天了。眼看就过年了,家里肯定惦记。我来了这一趟,知道姑父一切都好,也就安心了。” 林如海也没硬留,安排了船和护送的人,让儿子将贾琏送到了码头。 林雨桐自从知道紫鹃去见了贾琏的事,就知道贾琏不会久留。马上着手让林管家给贾家准备了年节礼。 没想到贾琏还真是个要脸的人,一点都没多呆,说走就走。节礼都是常例,中规中矩,林雨杨将人送上了船,才返回来。 “琏二爷走的也太急了,该给姑娘说一声。姑娘也好给老太太,太太们,各位姑娘,宝玉捎封信回去的。”紫鹃小声抱怨道。 雪雁摆弄着花瓶里的鲜花,不乐意的道:“才回家来,有什么要说的呢。以后老爷回京城当了官,自然有见面的时日。” 紫鹃一听这话,不由诧异的问道:“姑娘不回贾家了不成。那可怎么得了。宝玉还巴巴的等着呢,不见姑娘回去,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林雨桐在林黛玉的房门外,就听到了这么一段话,眉头又不由的皱了起来…… 第14章 红楼(14) 红楼(14) 林雨桐没有进去,她想看看林妹妹是怎么应对的。 林黛玉听了紫鹃的话,先是一愣,接着面色一白,就有些恼怒:“他闹腾他的,我是他的什么人,卖给他们家不成。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紫鹃自知失言,轻轻的打了自己嘴巴子道:“我的好姑娘,我也就那么一说,你怎么还吃心起来了。宝玉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或许会误会她。可姑娘不一样。姑娘打小跟宝玉一起长大,性情都是了解的。他再是没有不好的心思。” 这话却说到了黛玉的心坎上。宝玉的品行,在别人眼里有诸多的不是。就像姐姐说的,能找出无数的错处来。即便他说过不好的话,她也知道他绝对没有那等不好的心思。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若是那府里还有什么人叫她牵挂,也就是老太太跟宝玉了。 终是朝夕相处了几年,老太太待自己也是疼爱的。姐姐说的那些话,未尝没有道理。可外祖母心里面即便有私心,也不见得一点好都没有。 姐姐不是当事人,不知道情有可原。可要是自己转眼就全盘否定了,那也不过是个白眼狼罢了。 宝玉自来就有一股子痴性子,人也单纯的很。别人生了坏心思她信,要说宝玉,那绝对是没有的。 可就像姐姐说的,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终究是男女大防。自己已经错了,难道还能继续错下去。以前还可以说是年纪小不懂事,没人教导之故。那么,现在呢。姐姐已经将话说明白了,自己要是还犯同样的过错,那就真的没脸面见人了。 紫鹃见黛玉没有说话,就知道心里多少有些触动。还要再说,林黛玉就已经站起身来,往里间去了:“你怎的如今这般的啰嗦。”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林雨桐听到这里,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进去,转身出来了。 林黛玉对于贾宝玉的感情,可以理解为懵懂的初恋。她不知道这种理解是否正确,但却也知道,这种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能为谁做主。越是激烈的反对,越是会引起逆反。 或许,在林黛玉的成长过程中,缺少一个男性的榜样作为参照。在那贾家,或许只有贾宝玉给与她最无瑕的感情和关照。所以,在她的心里,是无比的珍惜的。 林雨桐无法残忍的去打破这对于黛玉而言,唯一的一份美好情感。不过,好在他们还都年幼,这份感情还十分的懵懂。只要善加引导,或许,总会变的。也许只是一份兄妹之情,朋友之谊呢。如若还是不能改变什么,就只能说明真是命中注定了。难道谁还能为谁负责一辈子不成。 她一个刚认回来的姐姐,想要取代生活了几年的亲人,是不可能的事。 林雨桐退了出来,她想的,倒是这个紫鹃。 林黛玉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也经不住耳边有这么一个自以为忠心的丫头搅和。尤其是这种打着为主子好,却把她自己的意识,强加给主子的丫头。 这丫头是留不得的! 但要怎么处理,却是一个棘手的事。一个庶姐想要插手嫡出妹妹的事,总归是让人多想的。而且这个紫鹃跟着林妹妹几年,情分跟自己这个半路回来的姐姐比,只怕还更胜一筹呢。 这件事她记在了心里。却也不急于一时。事缓则圆,她用这话告诉自己千万别急躁。 回到自己的院子,让春儿去告诉林黛玉一声,明早上和自己一起,管家理事。 林如海准备在年前的时候,回姑苏祭祖。来去也就一个月,在腊八之前,肯定能赶回来。这一路上要带什么东西,该怎么安排行程,都是一件麻烦的事。 让林黛玉跟着看吧,能学多少学多少。再说了,这也算是对林如海的叮嘱,有一个交代吧。 林黛玉听了长姐叫丫头传来的话,愣了一愣。怎么刚回来就叫她一起管家呢。 她不由的想起贾家的二嫂子,王熙凤。 对于管家的权利,王熙凤是那么的执着。她就明白这管家代表着某些不一样的意义。如今,自己刚回来,她就叫自己一起管家。是试探呢,还是真心的。 林黛玉一晚上睡的都不踏实。觉得自己没能琢磨明白这位长姐的意图和心思。 要让林雨桐知道了,一定得说一句,实在是林妹妹你想多了。 天生爱多思多想的人,就这点不好。有什么话,她不明着问,总是一个人在肚子里慢慢的琢磨。总是为琢磨不明白而苦恼。其实,那也许就是人家随口一说,转身就忘了的。 这样的人,心小!倒不是说心胸狭窄,而是人常说的‘爱多心’。 往往自己被自己脑补出的东西,给折腾的死去活来。 遇上这样的人,一般人也就没治了。就是再小心说话,谁还没有失言的时候。谁又能知道她会因为哪句话想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二天,林雨桐见了林黛玉脸色有些苍白,心里还道:果真是林妹妹,用了那么多的泉水,愣是养不过来。 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警幻仙子故意使的手段,叫林妹妹永远都是那个柔弱的林妹妹。 为了林黛玉的健康,林雨桐将事情快速的处理完了。这中间也给林黛玉讲了不少管家立账的诀窍。不过见她脸色实在不好,就叫她歇着去了。 林黛玉回了屋子,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呢。想通过这件事告诉自己什么呢。 不管林黛玉怎么想,林雨桐在心理上,觉得自己多少对林如海有了交代。 等一切都准备停当,一家人启程去了姑苏。 天冷了,即便是江南,景色也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林雨桐和林黛玉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马车里面该有的都有。除了主子,屏风隔出来的‘客厅’里,还能坐下两个丫头。 而林雨桐和林黛玉,一人靠着一边的侧壁,歪在榻上。塌下面放着火盆,两人身上又盖着皮褥子,自然是不冷的。 林雨桐倒是想跟弟弟一起坐,两人说说笑笑倒是不寂寞。跟林妹妹,这个高大上的才女,林雨桐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沉默的走了半天,林雨桐就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饮泣之声。她被摇晃的有些发晕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一瞧,人家林妹妹又哭上了。 哭个毛线啊!这又是为了什么。 “哭什么!”林雨桐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这好端端的,谁又怎么你了。”她整个人都有些暴躁。 “姐姐可是不喜欢我。”林黛玉用帕子捂着嘴。这种要出声又偏压抑着不出声的声音,最叫人难受。 林雨桐都被这么直接的问话给问的没脾气了,“我怎么不喜欢你了。”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林黛玉眼泪就又下来了,“姐姐别诓我,你一上车,就没看我一眼。”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就听林黛玉道:“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娘,所以……” 这是偏到哪里去了。 林雨桐赶紧打住她的话头,“你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真是怕了她了。 她看着林黛玉那哭的通红的眼睛,一会子叫林如海看见了,还以为自己欺负他的宝贝闺女了呢。可怎么跟她解释,难道说我跟你没有共同话题。这话一出口,林黛玉一准能哭晕过去。 林雨桐揉了揉额角,叹道:“我这一上来就晕车。好容易躺在这里迷糊过去了,不用醒着难受了。你就给我哭醒了。我说妹妹,不是姐姐不喜欢你,是你不喜欢姐姐我吧。我这罪受的。” 林黛玉顿时就收了眼泪,打着嗝,瞪圆了眼睛,看着林雨桐。像是在辨别这话的真假。 林雨桐翻身,把背留给她,“你可别哭了。你再哭,我就真该哭了。你道这晕车好受啊。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话,实在是晕的人心里直犯恶心。” 今儿就是不晕车也要晕车。这种解释最省口舌。她冲着屏风那边的丫头道:“你们都是死的,不知道劝劝二姑娘啊。”然后才对黛玉道:“叫丫头们给你擦脸敷眼睛。真疼姐姐就乖乖的。让我歇一会子。” 等那边终于安静下来了林雨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林妹妹不是女神,是祖宗唉! 真是惹不起。 不过晕车的借口不错,一路都不用去找话题去跟林妹妹说话了。她真是怕不小心说错话啊。 林雨杨在中途打尖的时候还专门的问了一次。他心里还纳闷呢,这长姐从来都没有晕车的毛病,怎么现在倒突然晕车了。 等一见到林雨桐的眼色,多少有些明白。还跟林如海解释:“我姐这晕车就是一阵一阵的。看遇上什么事吧。我记得有一次我发烧了,姐姐急着进城给我抓药,就一点都不晕了。” 急着给他抓药是真事,但不是晕车。而是大半夜的拿着菜刀逼着人家租马车的车夫跟她跑了一趟…… 第15章 红楼(15) 红楼(15) 林雨桐听着弟弟的解释,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那是姐弟俩还住在庵堂里的时候,弟弟发烧了,偏他人又清醒着,想用空间里的药都没法拿出来。那水只能强身健体,但想要立竿见影的退烧,是没有这样的效果的。那时自己关心则乱,怕烧坏了弟弟的脑子。就急着去城里找大夫抓药。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要抓药用,车夫又不肯赊账。林雨桐急了,拿着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恐吓对方要是敢不去,就死在他家里。对方又不是什么恶人,哪见过这般不要命的人。这才带着她去了城里。后来,赚了银子,第一时间就给了人家二两。算是十倍偿还了。 不过,这件事之后,姐弟俩再搬到村子去住,再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还真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大概在大多数人眼里,自己就是那不要命的吧。 如此凶悍的名声,只怕是藏也藏不住的。 跟林妹妹在贾家的不妥当比起来,自己这样的,放在闺秀中才真是离经叛道的吧。 那么自己的便宜父亲林如海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又想要怎么安置这样的自己呢。林雨桐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在小门小户,抛头露面的女子是不少的。都是生活所迫嘛! 可等过上几年,自己那些为生活所迫又能被多少人理解呢。这是不是也会成为别人攻讦自己的借口。 林雨桐将视线落在林黛玉身上,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个十几岁,自小失去母亲,离了父亲,寄居在别人家,不得自由的姑娘罢了。人家如今好歹回来了,如果因为自己在林家,让她依旧觉的日子不好过,那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对小姑娘,好似自己要求的有些过分严苛。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哪里能不交流呢。 试试看吧! 等马车再走的时候,林雨桐将酸梅塞在嘴里,试图跟林妹妹说会话。 天气,吃食,衣裳,首饰,都是比较保险的话题。不会触动敏感的神经。 林雨桐笑道:“听说北边冬天特别冷,妹妹在京城住了几年,觉得怎样。” 林妹妹看了林雨桐一眼,能感觉到从这位长姐身上发散的善意。她抿嘴一笑:“可不是冷吗。屋外面都有长长的冰溜子。我等闲是不出屋子的。” “父亲迟早要回京城的。京城的宅子也要提早的收拾出来。我看,别的倒罢了,这地龙,火炕才是顶顶要紧的。”林雨桐有些感触的道:“如今在扬州姑苏,我且抱着火炉不愿出去。到了京城,且要受罪。” 林妹妹看了林雨桐一眼:“姐姐倒是个爱操心的。” 林雨桐险些被噎着。得亏她知道这姑娘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她无奈的笑道:“杨哥儿跟你,都是钻到书里就出不来的性子,父亲又忙。我能指望你们谁呢。” 林黛玉此时的笑真诚了许多,将她跟哥哥放在一起,看来姐姐也不是不喜欢她的。她笑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有点摸清楚这孩子的脾气了。就跟着笑道:“听父亲总是念叨说,你读书最是有灵性。这一点上杨哥儿都不及你。我呢,父亲更是失望,也就是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至于你们那些诗啊词啊,我可提前跟你说好,千万别来找我吟诗对赋。要是有账本子,我倒是不拘,多少都能算的了。” 林黛玉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姐姐这性子,倒是有一人与姐姐一定处得来。” 林雨桐眉头一扬:“还有跟我一样的俗人不成。” “凤辣子,就是琏二哥哥家的嫂子。“林黛玉解释了一句。 “都说这位奶奶可是脂粉堆里的英雄,你可休要给自己姐姐脸上贴金了。”林雨桐呵呵一笑,“她的名声我是知道的。” 林黛玉笑道:“这位嫂子可是一位一等一的能干之人。人在这世上,总得有一件是自己有,别人没有的本事,才好立足。姐姐的本事,到了哪里,都是能过的好的。“ 林雨桐看着林黛玉的眼神带着几分诧异。都说这姑娘是‘心较比干多一窍’,如今看来,倒是极有见识的人。 姐妹二人偶尔交流一下看法,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相安无事。 等到了姑苏,林如海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他早就听见姐妹俩的说笑声了。这是他一直期盼的。只要几个孩子相处的好,守望相助,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姑苏的老宅早就打发人先收拾出来了。一家人安置好,林如海就带着林雨杨去了族长家拜访。应该是为了姐弟俩入族谱的事。 林家族人虽然不多,但也远远说不上凋敝。林如海算是林家宗族里,如今仅剩下的为官之人。族里自然是十分重视。等林如海带着儿子到的时候,不光族长在,就是族老也都悉数到场。可谓隆重至极。 林家众人一看林雨杨的相貌,就什么疑问也没有了。跟林如海这般肖似,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呢。 入族谱自然没什么阻碍。但到了林雨桐这里,就有了麻烦。 “姑娘家,到底在外面抛头露面,与林家的名声上有碍。不若,记在林家的其他房,如此,关注的人就少了。再以养女的身份寄养在你的府上,也就没什么闲话了。将来说亲事,有你的关照,即便不是高门大户,普通门第也不算委屈了一个庶女。”老族长如此说。 林如海还没有说话,林雨杨就已经站起身来。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没有姐姐抛头露面,自己早就饿死,病死了。如今倒跟他掰扯起这些有的没的。林家的族谱好稀罕吗不叫姐姐入,自己也就不入了。就不信,凭着自己努力,将来给姐姐寻不到一个四角俱全的亲事。就算寻不到,自己养着姐姐也就是了。姐姐能养着他,他反过来养姐姐,也是应当应分的。 想到这里,他眼圈都红了。双拳攥紧,恨不能转身就走。 林如海一看儿子的样子,就知道要坏事。在林雨杨出言不逊之前,连忙道:“族长过虑了。雨桐的事,我心里有数。这事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想知道的人都能知道。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这些年,俩孩子受了委屈了。这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失职。如今,有我这个父亲在,要是还护不住自己闺女,那我横竖一头碰死算了。而且,我也没觉得雨桐的事,有什么值得诟病的。那挑拣的人家,我也看不上。有那眼明心亮,知道这孩子不容易的人家,我还就不信没有了。林家是书香人家,但找亲事不一定就得在书香人家里找。我娶的就是武勋人家的女子为妻。将来,也给雨桐找个武将出身的。只要人品好,人有本事,家里简单,没有太多讲究的人家,就行。有我和他兄弟撑腰,她自己又是极有本事的人,谁敢小看了她。日子会过得好的。” 林如海说完,见儿子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心里就稳了一些。见族长还在犹豫,干脆道:“我也已经想好了,再给族里添五百亩的祭田。这些收益,专供族里的子弟读书科举。有那读书好的,我资助。”反正儿子连个臂膀都没有,所谓的独木不成林,这本来就是他打算办的事。如今趁着这机会说出来,可谓是一举多得。 老族长还没有说话,族老们就先允了。这好事上哪找去。名声不名声的,人家亲爹亲兄弟都不在乎,他们在乎什么。现在这世道,供养一个读书人多难啊!别说是庄户人家,就是小地主,也存不下余粮的。 众人都应了,老族长也有儿孙,哪里能为了这点事叫儿孙们受牵累。他本来也是为了林如海好,不想这点卖好没卖对对方。也就趁势下来了。 如此,姐弟俩的名字,才算在林家的族谱上安家落户了。 父子俩默契的都没有将这事告诉林雨桐,但他们不说,林管家不会瞒着。他觉得老爷跟大姑娘之间还是有些嫌隙的。老爷如今的做法,对父女俩感情的修复,多少是有一些助益的吧。 林雨桐的心情还真是有点复杂。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多一个人维护,其实感觉还是不坏的。对于嫁人这种事,对于她来说,还真就不是负担。有合适的就嫁,没合适的就拉倒。 可要因此牵扯到一家人,林雨桐觉得还是要慎重一些,认真对待才好。 紫鹃从角门几个婆子那里,听说了林如海对林雨桐多有维护的事,就回来说给林黛玉听。“大姑娘也是可怜。不过我当日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如此相处……与姑娘的名声到底是有些妨碍。” “快禁声!”林黛玉的脸气的通红,“别人胡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说。这世人只看到了名声,难道为了名声,活活饿死不成。世人糊涂,我不糊涂!休要再说这些昏话。” 紫鹃的脸涨得通红,林黛玉如此疾言厉色,她还是头一次碰上。 林雨桐在门外,刚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心里一时之间,还真有些复杂…… 第16章 红楼(16) 红楼(16) 回姑苏,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让两位姨娘进林家的祖坟。 能完成两人的心愿,对于林雨杨来说,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幼年的记忆已经一点点褪色了。这几年有长姐照看,自己也没吃一点苦头。如今更是认祖归宗,他的人生已经被长姐引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上来了。 他跪在长姐身后,眼泪长流。说是悼念生母也可,说是感怀往事也罢。总之,情绪怎么也平稳不下来。 林雨桐的神色却平静很多。她跟两个姨娘没有接触过,这个小女孩的记忆里,只有失去依仗的恐惧,那时候,这个孩子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 她诚心诚意的磕了头,才拽了弟弟站起身:“好了!哭过就过了。她们总希望咱们好的。你高高兴兴的,另一个世界的人也就放心了。人都有去的那一天,你只当是暂时分别了吧。” 林雨杨吸吸鼻子,点点头。 林如海看着一双儿女,对这两个姨娘也多了一些愧疚。坟茔修葺的不错,这是他唯一能为两人做的事了。 林雨桐看着贾敏的坟墓,心道:到了下面,三个女人还不定怎么掐呢。 林黛玉没有来,说是着凉了。其实是觉得尴尬,躲了。 嫡女没道理给姨娘迁坟,但她又不好意思面对长姐和长兄。 林雨桐能理解。她相信两个姨娘也不会乐意看到嫡女出现的。 办完正事,林如海带着三个孩子直接回了扬州。一是年节在即,二是衙门里还有差事。 等回到扬州,已经是腊月天了。 林雨杨如今基本是在家读书,林如海亲自指点。这一点让林雨桐比较满意。一个名师,对学生的助益绝对是巨大的。 林雨桐则忙着过年的事宜。林家的亲眷不多,但林如海的同僚还是一样需要来往走礼的。这些都不能马虎。她忙的两脚不沾地。 本来叫了林黛玉一起跟着帮忙的,不过来了两三天,就找借口不来了。听说是钻到书房品评珍本去了。林如海对此不仅没有不喜,还有些喜闻乐见。 可能他的骨子里,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几分他的学识和洒脱的吧。 林雨杨读书,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为了科举。如此一来,就带着几分功利。林如海大概是有些失望的。 林雨桐觉得,可能是自己对弟弟的教育出了偏差。那时候日子难过,半年的收入,也买不齐科举用的书。哪里敢肖想其他呢。 她因此隐晦的对弟弟提过。林雨杨倒十分看得开,安慰道:“有了功名,什么时候陶冶情操不行呢。” 林雨桐也就不管了。不同的生活环境造就出不同的性格和追求,这也是一件无奈的事。 她看不懂林妹妹的清高,林妹妹或许也不懂她的世俗。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个人和平相处。 新的一年就在这种家庭气氛中来到了。这是林如海最高兴的一年。祭祖的时候,终于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看着跪在身后的三个孩子,他觉得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了。林家数代单传,只有一个儿子,连个多余的姑娘都没有。如今虽然也是只有一个儿子,但是好歹有两个闺女了。 他的面色看上去红润康健,笑容爽朗。渐渐有了探花郎的风采。 这么一位中年美大叔,在吃过年夜饭之后,突然扔出了一个大雷来,让林雨桐和林雨杨措手不及。 “出了正月,为父让人送你们进京。”林如海淡淡的道。 林雨桐以为自己幻听了。 “父亲,你说什么。”林雨桐不由自主的问道。 林如海看着大闺女,叹了一声:“为了你们的安全,为父不得不送你们进京。” 林雨桐就知道这牵扯到朝局和江南的局势,她拧眉道:“父亲不能辞官吗。” “这不是傻话吗。”林如海知道大闺女聪慧,与世事人情上颇为精到,解释道:“推着车子上坡,哪里容得下半路撒手。除非累死,否则……” “父亲怕我们成了父亲的弱点。”林雨桐看着林如海道。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逼急了对方,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林如海看着大闺女,“为父知道你能干,只能将杨哥儿和黛玉托付给你了。” “那父亲你呢。”林雨桐有点心慌。有林如海在,他们都有荫蔽在,若没有这个人,可就真能遮风挡雨的人了。 他是偏心,是给了林妹妹更多的关爱。但林雨桐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上,不管是自己还是弟弟,都需要这个人活着。 林雨杨看着林如海,拳头紧攥,“父亲,我陪你留下来。” 林黛玉眼圈已经红了,低低的饮泣。她又不笨,自然听出了这里面所蕴含的危机。 林如海眼眶一红,孩子们能这么在乎他,这让他心里软软的,瞬间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他笑着安抚道:“为父这次一病,皇上才知道为父在这个位置上是多么的重要。派了暗卫来。安全是无虞的。”虽然不得自由,可安全有保障,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林雨桐见事情已经不可挽回,问道:“只怕咱们在京城的府邸,父亲也不放心我们住。” 林如海看着干练的长女,又看了看在一边哭的抽噎的小女儿。不由的一叹,这种时候,还是大闺女更让人放心啊。他道:“荣国府老太太又来信了,想接你们去住些日子。为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那府里再怎么……至少安全上,是没有问题的。” 林雨桐点点头,这倒也是。林如海这不是信任贾家,而是信任皇上。送到了京城,就送到了皇上的眼皮底下。贾家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对他们干出出格的事的。再说,贾家的爷们一个个也没有掺和大事的脑子。担着个四王八公的名头,要紧的事,人家才不会让他们知道。 所以,相对于其他地方,倒也算是最安全的。 “出了正月十五,我就收拾去京城的东西。”林雨桐向来就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她总是理智的做出选择和安排。想起去京城,林雨桐又不由的问道:“杨哥儿的学业怎么办。”贾家的家学,她可信不过。 林如海对这个女儿,算是真的认识了。才这么一会子功夫,她就想了这么多的安排。这孩子就跟杂草一样,在哪都能长。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学士府,张诚张老大人,是为父的堂舅舅。也算是你们的舅爷了。杨哥儿以后去张家家学念书即可。”林如海交代道:“信,父亲已经送去了。算是至亲人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家还有这样的亲戚。这张老大人,岂不就是林家老太太,自家祖母的堂弟。真的不算远的关系啊。 “走动的不多吗。”林雨桐试探的问了一句。反正礼单上没见来往啊。 “张家跟贾家有些嫌隙,太太在的时候,内宅来往上疏远了一些。”林如海含糊的应了一句。 林雨桐懂了,内宅疏远,就证明他们男人之间,交往并没有中断。难道是刻意避开贾敏。谁知道呢。反正自己姐弟跟贾敏无关甚至有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家只要对弟弟不排斥,谁去管他们有什么嫌隙。 林雨杨对长姐点点头,示意她不要为他担心。 林雨桐就笑着转移话题,说起了拜年待客的事情。 直到快子时,一家人才散了,各自回屋休息。 林黛玉回到屋子,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贾家,她又要回去了吗。 不过,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是跟姐姐一起,有哥哥陪着。自己再也不是孤家寡人。 但自己的心里,贾家还是那个贾家吗。 长姐说过的话,不时的在耳边响起。她心里真的无法再用原来的心态去看贾家众人了。 宝玉他……林黛玉心里一叹,人就如同浮萍,随水漂移。父亲如今的情况不好,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雪雁听说又要回到贾家去,心里有些不乐意。 紫鹃却笑容满面,在林家她处处束手束脚,哪里有贾家自在。 “阿弥陀佛,还不定老太太怎么想念呢。”紫鹃笑道:“给各位姑娘和宝玉的礼,姑娘可要提前预备么。” 林黛玉懒懒的道:“横竖有姐姐呢。她处世一向周全,还能漏了谁不成。” “大姑娘是顶顶能干的人。”紫鹃如今学聪明了,再不会随意说林家人的不好,她道:“可姑娘准备的东西,自是姑娘的心意。不拘是一根草一张纸,还是一幅画,一方帕子。也是姑娘的心意不是。难道咱们家谁还用银子量它不成。” 林黛玉的心里不由的想起自己看过的账本。脸一时囧的通红。她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给了贾家那般多的礼。 都说什么贾家豪富,生活奢靡也是她亲眼所见。没想到林家给了那么多,如今贾家还是到了几乎维持不下去的境况了。以前她不懂,如今听了几次姐姐管家,就已经明白在贾家总是晚发的月例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向来对银子看的不重,倒不心疼那些给了贾家的银子,但却不由的为贾家的未来担忧。老太太年纪大了,几个姐妹也是极好的,还有宝玉……他们的前程又在哪呢。 第17章 红楼(17) 红楼(17) 林雨桐当着弟弟的面,不好进一步问林如海。心里大概也知道,就算再问,这老狐狸不想说的时候,自己绝对是掏不出话的。 但既然有危险,就不是简单的躲能了事的。与其相信像林如海一样相信皇上的保护,倒不如相信自己。 她可没有把自己的小命交给别人的习惯。 所以,这一天,她特地带着林雨杨,找了被请到家里的苏大夫。 这苏大夫的母亲,是林家女。是林如海同族的姑姑。如此算起来,勉强跟林如海算得上是表兄弟。虽然不知道已经是第几代的远亲了。 自打林雨桐知道这位的身份,这位苏大夫就不再是林家请来的供奉大夫,而是按亲戚招待的。这让苏大夫心里多少有些受用。 以后,这府里只留下林如海一人,有个可以信任的大夫在身边,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林如海也默许了林雨桐的安排。 林雨桐此次带着弟弟,不过是因为女子不好见外男。以前就算了,如今自是得谨慎一些。苏大夫算起来也是长辈,在自己的家里,还有兄弟陪着,见一面也不打紧。 “表叔。”林雨桐笑眯眯的称呼苏大夫。 苏大夫一个激灵:“大姑娘,这声表叔,我可不敢当。你说吧,有什么事,我能办一定给你办了。”求你别这么叫着,怪刺激人的。 林雨桐笑的有几分腼腆,道:“您是知道的,父亲将我们打发到京城去了。”语气好不幽怨。 苏大夫一时闹不懂这位是个什么意思,想叫他跟着上京吗。看着也不像啊。 就听林雨桐道:“……这山高路远的,路上也未必就安全。” 苏大夫心说,这姑娘可真是瞎操心,林大人那么精明的人,能将自己的几个孩子一块打包送走,能没有十足的把握吗。真要有危险,可就连锅端了。他冒不起这样的风险。所以安排的也必然是万无一失。 他想这般说来着,那边就听林雨桐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才来求助的。” “大姑娘,我就是一个大夫。而且也不年轻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我还能护送了你们不成啊。”苏大夫不解的问道。 “那倒不用。”林雨桐不好意思的道:“您能不能配置一些蒙汗药,迷药,痒痒粉之类的药给我啊!我留着防身。” 苏大夫张大了嘴巴,林雨杨刚要喝进嘴里的茶一下子给呛了出来。 “大姑娘还知道这些!”苏大夫惊讶了。这些东西就是普通的市井混混都不一定知道。 林雨桐微微一笑:“您是有还是没有呢。咱又不是外人,我只是为了自保。绝不用它干坏事。” 苏大夫脸一阵青,一阵红的。这些东西可都是为正道不齿的。 林雨桐一看苏大夫的神情,就知道八成是有的。“您只要配给我,我绝不说这是从您这儿来的。就是我父亲也不说。” 苏大夫也知道这姑娘的脾气。在林家这些日子也看了,这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今儿不给她,她敢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踅摸。传出去了,这姑娘的名声可就更糟了。 他叹了一口气,人家表叔都叫了,他还能不应吗。 他顺手写了几个方子,“这东西害人,你身边别多放。带上必要的药材,用时再配也是一样的。方子拿回去,记住就毁了吧。别留下把柄。” 方子可是要紧的东西,就这么给她了! 林雨桐郑重的行礼,心里已经决定,回去就撺掇林如海多给这位表叔供奉银子。 等从苏大夫那里告辞出来,林雨杨还好奇的问:“姐姐要这东西干什么。” “有备无患罢了。”林雨桐对未来没有丝毫的把握。不过求个心安。假如有一天真陷在贾家出不来,这些东西说不定就可以出其不意。 林雨杨被姐姐这般的小心谨慎给震慑住了,自是从心底对贾家有了一百二十分的提防。 林雨桐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方子记住,倒也没毁去,只是放进了空间里罢了。 想到这是方子,就顺便传输了回去。说不定还真能值几个钱。 到了晚上,就有了消息。方子果然卖了。竟然分了五万在自己的户头上。 这真是意外之喜! 林雨桐因为必须去贾家的糟糕心情,因为□□里多了五万块钱而阴霾尽散。 她也因为这次的意外收入,第一次正视古代的医术和药方。 所以,在收拾箱笼的时候,将林家珍藏的医书,一股脑的搬进了行李里。 林如海哭笑不得的道:“你怎的又想起看这些书了。” “求人不如求己。杨哥儿正长身体,黛玉又体弱。父亲还不在身边,我得精心点。懂得多了,也方便照顾他们。”林雨桐淡定的解释道。 反正为了不落埋怨,黛玉的身体也是她的责任。隔三差五的给她喝点泉水,应该不会变的更差吧。自己也好交差啊。 林如海果然一脸感动:“难为你了!” 日子就在收拾行李,准备远行中度过。 眼看就到了要走的日子,林如海将林雨桐和林雨杨姐弟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将桌上的一个匣子推到林雨桐面前:“这个东西,你收起来。为父真要是有万一,这就是你和你弟弟妹妹安身立命的根本。” 林雨桐手一抖,愕然的看向林如海:“这是什么。” “里面有三百万两银票,是林家几代的积攒。”林如海叹道:“外面这些产业,你们能守住多少是多少。守不住,就随它去吧。这些钱财,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林家明面上的产业,林如海若是不在了,林雨杨还没有成人,是守不住的。所以,这匣子才是后手啊。 “除了银票,里面还有一些林家世仆的身契,都是为父看着能用的人。另外,还有一枚玉佩。”他将玉佩推到林雨杨面前,“这玉佩是信物。为父将一部分产业契书,寄存在了一家当铺里。拿着玉佩自可取出来。你将这个玉佩挂在脖子上,不要取下来。”说完,他又对林雨桐解释,“不是为父不信任你,而是凡事都有万一。遗失了一份,你们尚且还有另一份。你可明白。” 林雨桐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林如海又何尝不知道危险重重,只是无奈罢了。他也是多方筹谋,想要给子女留下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莫哭!”林如海见多了小闺女的眼泪,猛地一见平日里刚强的大闺女落泪,心里就难受了起来,“为父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他叹了一口气,道:“至于黛玉,她性子单纯,给她什么,她也守不住。什么也没有,反倒更安全。只要你们姐弟在,她吃不了亏。你们的人品,为父信得过。” 林雨桐暗骂一声老狐狸!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林雨杨紧攥着拳头道:“父亲放心。要真有那一天,儿子一定会护着姐姐妹妹。不叫她们受了委屈。这些东西,分作三份。儿子对天发誓,有违此言,天诛地灭。” 林如海赶紧拦了:“为父信得过你们。” 林雨桐被林如海这突如其来的安排,闹得直到上了船,心里还不得劲。她多少是有点感动的。 人跟人相处,又是一个口口声声叫着父亲的人。相处出一点感情,应该是正常的吧。 反正,她是带着不放心和牵挂走的。看着林如海的身影在码头上越来越小,显得那般的形单影只,林雨桐鼻子一酸,嗓子眼也跟堵住了似得。 倒是林雨杨先收敛了情绪,“姐姐,进船舱吧。江上风大。” 林雨桐示意雪雁搀着黛玉,见已经看不到码头了,才道:“进去吧!别病了。省的父亲记挂。” 林黛玉哭的不能自已,但还算是听话。 陪同三人进京的,还有林管家的大儿子林平夫妻。林平的媳妇人称平嫂子,是个二十多岁的媳妇,极为能干。在京城,这对夫妻就是他们的内外管家了。 林雨杨看着前面的一串串船队,问道:“那是哪家的船。” 林平道:“是押运盐税的官船。” 林雨杨点点头,怪不得父亲放心他们就这么上路呢。原来是跟着官船结伴。这水匪打劫商船的多,官船等闲了都不敢惹。更何况是这种朝廷大额赋税的船只,他们就算是亡命之徒,也不敢起任何心思。一是抢到的可能性不大,二是一旦抢到,那朝廷跟他们可就是不死不休了。犯不上! 林雨桐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问了林平知道不知道负责押运的官差是什么人,有没有交情。她想着,等半路上靠岸补给的时候,要不要去拉拉关系,走走人情。 林平笑道:“老爷都打点好了。大姑娘放心。” 林雨桐点点头,叫平嫂子将厨房准备的酒糟鱼,糟鹅掌,还有卤好的鸡鸭,收拾了几食盒出来。“等有机会,送过去,就说是咱们的心意。” 林平笑着应了。人情可不就是走动走动就有了。 第18章 红楼(18) 红楼(18) 闻天方听亲卫进来禀报,说是林如海林大人家的公子前来拜访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那林海不是说只是几个下人带着孩子吗。 这林如海上辈子好似只有一个闺女。怎的如今倒冒出来儿子了。他上辈子一直在南边沿海,也没回京。这些也不过是听别人说过一些,听过也就罢了。倒是从来没往心里去。从来没有过交集的人,很难留下印象。若不是南安王一意孤行最终战败被俘,选了贾家的女儿充作郡主和了亲,他都不一定能记得住有这号子人。更别提人家家里的事了。这辈子自己不想在南边耗着,再被一群蠢蛋给拖累死。这才想办法回了京城。 难道是自己接了这趟差事,改变了林如海的命运。因为此次自己速度快,对方还没来得及下死手吧。那么,林如海的子女跟着受益,倒也说的过去。 这么琢磨了一回。心倒是安定了下来。 再想想,这能前来拜访,就证明年纪已经不小了吧。怎么林海还说是孩子呢。可见是做父亲的不放心吧。顿时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他孤家寡人一个,娘老子一个不在,连个亲近的三大姑八大姨都没有。心里倒生出许多的羡慕来。 “请他进来。”闻天方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才道。既然答应人家家里的大人要照看这几个孩子,就不能推脱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省的误了事。 林雨杨进了船舱,就见到一个身高七尺,面膛有些黑的男子,年纪应该在十七八岁,但明显看着异常的成熟稳重。这就是靖海伯吗。 如此的年轻! 他收敛脸上的神色,躬身行礼:“见过伯爷。” 闻天方一瞧,竟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子,还真就是个孩子。他飒然一笑,让林雨杨坐下,才道:“可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便是。” 林雨杨赧然的一笑:“我们姐弟原本不知道父亲有此安排,是上了船才听管家说的。一路有伯爷照看,小子这心好歹踏实一些。”说着,就示意林平将食盒送上,“这是家里自己做的,比沿岸买的吃食,胜在干净。聊表谢意,千万别嫌弃简薄。” 不送金不送银,送来一个家常的食盒。 这就是连拒收都不能了。 闻天方愕然了一瞬就收下了,“那就多谢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浅谈了几句,林雨杨就提出告辞。 闻天方将人送到了甲板上,直到看着他上了林家的船,才转身回来。 吃食的味道不错,比船上的厨娘手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最近能吃的荤腥,也就是江里打上来的鱼了。靠岸补给,能采买到的也十分有限。 像是如此可口的,还真没有。 “林家的船上,到底几个孩子。”闻天方问侍卫道。 “林大人有一子二女。听说那位大姑娘和刚才那位少爷,是才认回来的。”那侍卫将扬州关于林家的八卦,说给闻天方。 那边林雨桐和林黛玉,也津津有味的听着林雨杨说着关于这位靖海伯的事。 “……这么高!”林雨杨站起身,抬着胳膊比划。十分的羡慕。 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羡慕和向往别人的身高了。 林雨桐笑道:“你每天多吃一碗饭,没事的时候,叫跳着伸手够门框上方。要不了三两年,你也那般高了。”林如海本来就高,记忆里两个姨娘都是十分高挑之人。没道理她和弟弟长不高啊。男孩子到了发育的时候,长个子跟抽条似得,好似一夜间就拔高了。 林黛玉在船上跟长兄和长姐相处,如今也算是熟了。从不知道看着稳重的兄长,也有十分幼稚的一面。 她笑道:“我今儿看着哥哥吃饭,是不是能多吃下一碗。” “饶了我吧。”林雨杨笑道:“姐姐整天看着我吃饭,再来一个盯着的人,我哪里还敢动筷子。” 林雨桐瞪了一眼,这孩子或许是小时候苦日子过怕了,如今越发厌恶素菜,偏爱肉食了。这样营养不均衡。就犹如林黛玉一样,见了肉恨不得就躲。完全是两个极端。 “都不许挑食。”林雨桐在船上的主要任务就是看着他们吃饭。 有人作伴的日子,并不难过。有闻天方的照顾,一路也还稳妥。林雨杨拜访了几次,两人也算是熟识。刻意结交算不上,但是彼此有个交情,再见面也好说话不是。这都是林雨桐吩咐弟弟做的。对于红楼中没出现过的这么一位人物,就不意味着他不重要。红楼里关于贾家之外的叙述,都极为含混。而林雨桐却深刻的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贾家的。 总的来说,这一路走来,也不是没有收获。除了结交了这么一位天子的近臣信臣,姐弟俩跟林妹妹,也算是熟悉了起来。 等到了通州的码头。就有贾家的下人来接。 这次来的倒是贾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赖大家的。 林雨桐没有见,只让平嫂子去打发她。尽管会住到贾家,但并不妨碍自己先回林家的宅子。 宅子年前就让人收拾了。住人还是可以的。宅子里留了下人,如今也在岸上等着。 “姐姐。”林黛玉有些紧张,“咱们不去外祖家吗。” “哪里有拖着行李,带着一船的下人去亲戚家的道理。”林雨桐安抚道。 外面,平嫂子看着贾家带来的几顶轿子,眼里闪过不屑。真把自家小主子当成了打秋风的不成。她皱着眉头,为难的道:“这一整船的行李,也得容我们搬回家啊。” “难道林姑老爷要回京不成。”赖大家的吃惊的问道。要不然怎么会搬家。 平嫂子一笑:“哪里就回京呢。都是小主子们惯常用的东西。” 赖大家的就有些咋舌。一时倒是难住了。 这时,从船舱里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一身织云锦的袍子,披着狐皮的披风,头上戴着白玉的发冠。长得眉清目朗,端是出彩。 都说家里的小爷宝玉如何生的好,可如今见了这位,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见那小爷吩咐林家接人的下人搬行李,不一时又有一队兵卒过来帮忙。就见那少爷笑着同一个身穿伯爷服的男子说话,看起来极为相熟。 “让这一队人护送你们一程吧。”闻天方对林雨杨道。 林雨杨看了船舱一眼,这官兵都是要押送税银的。这把人抽掉出来,万一出了差错,不仅连累了这位伯爷,自家也落不到好啊。这事他还真不敢拿主意。 闻天方见了林雨杨的动作,下意识的朝船舱看了一眼。只瞥见仓房门口一双镶着珍珠的红色绣鞋和一截天青色的裙摆。 林雨桐见人看过来,赶紧往里躲了。既然人家已经发现了,又是善意的帮忙,她也没有拒绝,直接出声道:“那就多谢伯爷了。”又扬声对弟弟道:“伯爷自然是以公事为重的。这队帮忙的兄弟,只怕是伯爷的侍从。你谢过伯爷的好意就是了。” 林雨杨这才恍然。这随从只负责这位伯爷的安全。如今调他们干什么,都是闻天方的私事。他躬身行礼:“那就多谢了。” 闻天方深深的看了一眼船舱方向,这姑娘大概就是林家的长女了。倒是个聪慧又通透的人。 说好了等安顿好林雨杨会上门拜访,两人客气了一通,就此作别。 那赖大家的想过来搭话,林雨杨只做不见,回了船舱。不一时,扶了一个天青色衣裙带着帷帽的姑娘出来。后面跟着的人,被紫鹃搀扶,赖大家的就知道这是谁了。 前面那位就是林家的大姑娘。后面的就是林黛玉了。 她想上前,但林家的下人层层叠叠,她根本就靠不过去。直到看着人上了马车,她才凑到马车前。 “给大姑娘请安了。”赖大家的在马车外福了福身,笑道:“老太太正在家盼着呢……” 林雨桐不跟她啰嗦,直接道:“刚来京城,还没有进家门。等收拾妥当了,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赖大家的一急,不过还没等她说话,就见又有几个体面的妇人被带了过来。 这一听还了得,居然是张学士府上的人。 “舅爷爷身体还好。”就听那位大姑娘如此问候。 她这才恍然,张老大人是林姑老爷的舅舅。 看来这林家在京里也不是非贾家不可。 看着林家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走了。赖大家的才恍然,这得赶紧回去跟老太太说说。 贾家的众人被老太太唤来,只说有远客到。 贾宝玉喜得无可无不可,不停的着人打听走到哪了。 不想等来却只有急匆匆的赖大家的。 “怎么。船没到吗。”贾母急忙问道。 王夫人嘴边闪过一丝嘲讽的笑,这般急巴巴的,也不见得人家领情。这不是就叫人给撅回来了。 贾宝玉顿时就变了脸色:“定是这老奴又出去作威作福,惹恼了林妹妹。所以,她就不来咱们家了。” 这都是什么昏话! 赖大家的一口气差点没憋的晕过去。这贾家上下,还没谁这么不给自己脸面。 王夫人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 第19章 红楼(19) 红楼(19) 史氏安抚贾宝玉:“你这小孽障,真真是个魔星。叫人家把话说完,听听是怎么个缘故。这般没头没脑的训人,可不是什么大家爷们该有的样子。” 贾宝玉别的倒是罢了,只这听话一条,就比别人强些。他挨着史氏扭了扭,才不好意思的起身,“我刚才急了,说了昏话。倒叫嬷嬷受委屈了。”说着,就朝袭人喊,“拿二十两银子来,赏嬷嬷吧。” 王夫人这才点点头。银子都是小事情,关键是爷们处事就得大气。 那赖大家的自己在家都是仆妇成群,哪里在乎那二十两银子。不过有了这二十两银子,好歹面子是保住了。她笑着赶紧道:“奴才挨主子的骂,那都是应当应分的。二爷实在是折煞奴才了。” 史氏笑着道“你也是经年的老人了,该有这样的体面的。”说着又叫鸳鸯拿银子,“宝玉那二十两,我老婆子出了。他小人家家的,能有几个钱。另外再拿三十两,赏她。” 赖大家的赶紧跪下谢恩。这算是把她的脸面给拾起来了。 不敢等主子们,赖大家的就将码头的见闻细细的讲给一屋子人听,“……一船的东西,老奴还道是姑老爷要回京了呢。一问才知道,那全是表小姐表少爷家用的东西。老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这排场……”说着啧啧有声。 “这才是大家子该有的体面呢。她们几个姑娘如今的排场只能算看的过去。”史氏指了指三春和湘云,“敏儿在家时,那就是一脚出八脚迈。我没出阁之前,排场比敏儿更甚。”语气有些怀念。 但也正说明一代不如一代,光景过得一年不如一年。 “奴婢看着,跟林家表少爷说话的,是个穿着伯爵服的年轻伯爷,也不知道跟林家是个什么交情。应该是一道来京城的。还打发了官兵亲自抬箱笼,要给送回林府。又有张学士府上体面的婆子过去请安。看来走的十分亲近。”赖大家的将这些个重点一一说了,这才退了出来。 屋里却静了下来,三春连带这湘云宝钗悄悄的起身,退了出去。贾宝玉见姐姐妹妹都出去了,也不自在的扭着身子,嘟着嘴低着头,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出去了。 屋里沉默了半晌,史氏才道:“想不到林家和张家还有走动。” 王熙凤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有这么实在的亲戚,人家为什么不走动。看贾母不高兴,心里就知道,这里一定有什么不愉快的陈年旧事。她倒是对这个不好奇,就想着以老太太对林家的执着,只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少不得上门去请人。这家里,能来回跑这种差事的也就是自己跟琏二两个苦逼了。 人家给面子还好,要真是不给面子,再给撅回来,这脸往哪里放。 琏二从扬州回来,没少埋怨自己。亏待了林妹妹还敢叫他跑到扬州去。 可是天地良心,她还不至于抠下请大夫的银子和几片人参。药里用的,能用多少啊,何况又都是老太太的私库出,自己犯得上吗。 估计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将好东西换了,拿那不顶用的替代。根子就在老太太身边。要不然老太太能这么安静,只怕早就喊打喊杀了。 老太太对林妹妹,是有几分真心的。她心里也定是十分的恼怒的。只怕过些日子,寻个由头,都要把身边的人整治一顿不可。如今不声张,是怕丢了脸面。 至于请大夫的事,不能不说是疏忽了。宝玉但凡不好,别说大夫,御医是回回要请的。就是那屋里的丫头,也没人敢大意,大夫也都是随叫随到。 从这里也就看出亲疏远近来。再加上林妹妹不愿意多事,她又是常病着,时间久了,谁还会在意。 这些个事,男人们自是想不到的。估计林姑老爷也想不到叫人看配置的丸药。只怕是那位林家大姑娘的手笔。 这么一琢磨,这位大姑娘可是位厉害的人物了。对嫡出妹妹这般用心,只怕林姑老爷的心里,也就将她看的更重了几分。 那边史氏心里感叹了一遍人走茶凉,敏儿在世的时候,林家和张家从来没有这般大模大样的来往,这人一走,什么都摆在明处了。 对林如海来说,这个岳家也不值钱了。但也不能就这么疏远了。 “凤丫头,院子可收拾好了。”史氏问道。 “是。收拾了菊芳院,一应的陈设都是好的。”王熙凤笑道。 菊芳院是个两进的院子,因为离贾母的住处稍微远了一些,贾家的主子倒是没有人住进去过。院子跟外面的大街,也就一墙之隔,另开了门,出入也是极为方便的。 史氏有点不满意,离她也太远了,来回不方便啊。 王熙凤却道:“除了菊芳院,别的也不合适。其他院子都是圈在内宅中的,只怕这林家的表弟,是不乐意住的。”见史氏抬头,目露询问之色,才道:“我们二爷去了一趟扬州,也才知道林姑老爷对林表弟,管教甚严。林表弟住在外院,等闲不进内院,就是跟内院的婆子丫头,也甚少有搭话的时候。” 王夫人点点头,男儿家就该是这般的教养。可恨老爷只知道一味地打骂,老太太只知道一味的宠溺。但凡自己要教,老太太必是不许的,怕宝玉跟自己太过亲近。如今倒养成这么一副性子。这林家,贾敏的闺女不讨人喜欢,哭哭啼啼的,晦气!反倒不如林家庶出的知礼。看来,这不是贾敏不会生,就是老太太不会教。 史氏听着话却觉得有点刺耳,她皱眉道:“小孩子家家的,才多大点年纪,就忌讳这些个。真是老学究了。太迂!” “只怕如今也习惯了。猛地叫林表弟不习惯,只怕人家更愿意住在自己家的。那两个表妹,哪里会放心林表弟一个人在家。”王熙凤轻声又道。 言下之意,你不这么安排,人家不住。林家在京城又不是没有亲眷。那张家是林如海的外家,人家的舅舅也还活着,送孩子过去住个一年半载的,哪里就不行呢。 “既然如此,倒也罢了。”史氏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又道,“你亲自带着车去接人,他们小人儿的,单独住着,我这老婆子哪里能放心。收拾东西自有下人,只让他们自己过来就成。家里难道还缺了常用的物什了。就说我这老婆子想他们了,再不来,我就亲自去请。” “哎呦,我的老祖宗哎!您这不是折煞人么。”王熙凤笑着起身,“您就高坐着,我这就去给您把人请来。您这心疼外孙,我这不讨喜的孙媳妇,就该是跑腿的命。” 史氏这才有了笑模样,“你去把人请来,我自是疼你的。” 林雨桐才不管贾家怎么打算,这家里总都收拾出个样子出来。让丫头们带着林妹妹去歇着,自己才安排家事。这些东西都要归置起来,即便住到贾家,东西也不需要全带着。就得是一副走亲戚的样子,随时准备走人。需要什么,打发人回来取就是了。而且家里的下人来来往往,贾家想拘着他们姐妹,只怕也是不容易的。 林雨杨遵从姐姐的意思,给每位帮忙的兵卒,都准备了谢礼。送到各自的家里。而不是简单的给了打赏的银子。 把这些人平等看待,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再让林平订了上等的席面,一一敬了酒,才道:“家父管得严,不让饮酒。让管家陪着各位大哥吧。” 众人见林家这般的行事,心里自然是熨帖。又见这少爷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还是个孩子。也都善意的一哄而笑,请他自便。 姐姐说的对,好名声就是这么积攒的。再说了,自己跟姐姐都是从苦里挣出来,哪里会看轻了别人。这些人为了家小挣命,比那些纨绔可敬多了。 王熙凤到的时候,已经下半晌了。林家自是忙而不乱。林黛玉甚至还睡了一觉。这林家在京里的老宅她第一次回来,可看屋里的布置,都是自己喜欢的。就知道姐姐提前打发人来收拾的。现在才是二月天,京城还是很冷,屋里的地龙却烧的很旺。屋子的四角放着青花的大缸,缸里存着水,所以,也不显得干燥。水里又插了水仙,散着悠悠的香气。让人心情不由的就好了起来。 跟贾家比起来,还是自家更舒服。 林雨桐在正厅接待了王熙凤:“是二嫂子来了啊。你看我这正忙着呢。原想着收拾好了,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不想倒是劳烦嫂子跑了这一趟。” 王熙凤一怔。还真是自己见识浅了。以为好姑娘都生在了贾家,却没想到这位容色较之宝钗黛玉,倒也不让分毫。就只这通身的气度,只怕家里的几位姑娘都要输上一筹。人人都说自己这性子,平常的男儿也比不过。见了这位才知道,多数男儿也不及她看上去英气洒脱。真真是见识了! 第20章 红楼(20) 红楼(20) 王熙凤嘴上啧啧有声,“还真没见过妹妹这般爽利的人。” “嫂子这是笑话我呢。”林雨桐请人坐下,又命丫头上了茶才道:“我知道嫂子是为了什么来。可这常话说,‘金屋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没有自己家好好的,住在亲戚家的道理。”她没等王熙凤说话就道:“父亲接到贵府老太太的来信,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信。他哪里真舍得我们出门,只是怕贵府多想,还以为我们刻意的疏远了贵府。其实,父亲就是不放心妹妹一个人来京城罢了。” 不放心林妹妹,所以打发这姐弟一块,相互有个照应。 可为什么不放心林妹妹呢。这是你们贾家做的不好啊。 话里没一句指责,却句句都是责难的话。 什么怕贵府多想,什么刻意疏远。要是两家真的相处甚好,谁又会多想,谁又要疏远呢。 好厉害的口齿。 她平生的嘴上功夫向来是不服人的,今儿倒是遇上对手了。听话听音,这位说话含而不漏,软刀子杀人,比起自己又何止厉害了一层。 又见林家的下人恭恭敬敬,心里就更明白。这位如今是林家的当家姑奶奶。 于是笑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这到底答应了林姑老爷,要将你们接到我们府上去。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如今,院子已经收拾妥当了,陈设也已经铺好了。就等着表弟表妹驾临呢。你放心,院子临着街道,已经命人另外开了门,在门边还修了两间门房。内院与外院又有两道门,安全又方便。嫂子再要是不用心,就是打嘴了。林姑老爷既然信任咱们,万没有再叫弟弟妹妹受委屈的道理。” 林雨桐心里一笑,倒有些佩服起王熙凤了。这话里话外的,可就是承认以前对林妹妹照顾有些疏忽。已经有了道歉的意思。自己要真是抓着不放,就有些说过不去了。 她微微一笑道:“委屈不委屈,这都不打紧。嫂子来了,就是带着任务来的。不冲着别的,就是冲着嫂子,再拿乔就是不给嫂子面子了。”反正横竖要去,倒不如卖王熙凤一个脸面。在家里,危险是不可预知的。在贾家,倒是知道要怎么提防。贾家人就那么些,几斤几两自己心里好歹是有数的。她笑道,“这样吧,嫂子先去妹妹那坐坐。我安排一下家事,咱们就走。只怕得在贵府用晚饭了。” 王熙凤没想到这位答应的这么爽利。她就喜欢跟这种从不拖泥带水的人打交道。 于是笑着跟着丫头去了黛玉的房里。 黛玉还在炕上歪着呢。端着一盏雪梨汁,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听到王熙凤来了还惊了一下。“二嫂子怎么来了。” 刚要下炕,就见紫鹃领着王熙凤进来了。林家的丫头看着紫鹃的眼神就有些异样。 哪里有主子没发话,还衣冠不整的时候,就把人往屋里带呢。 王熙凤是人精子,哪里看不出这些丫头的眼色。刚才在厅里的时候还没觉得如何,如今有了紫鹃对比,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这林家的丫头们个个都很规矩。没主子的话,觉不擅自做主。该干什么干什么。 贾家的丫头,老太太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多替你们主子想着。如此一来,都十分的对主子尽心。为主子拿主意也不是一个个例。就是平儿也能当自己半个家。 以前,她也觉得如此是好的。但如今一看林家,心里才恍然。这奴才都能替主子当半个家了,要想要瞒哄主子,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别说忠心耿耿的话,下人都是人。谁没有几两自己的花花肠子。 这么一想,后背就出了一层汗。真是越想越怕啊。 “二奶奶,您尝尝这个。”紫鹃用琉璃盏盛了一盏雪梨汁来,“这是贡品雪梨,现榨的汁。” 那琉璃盏,是黛玉家常用的。 林家的丫头都微微皱眉,不是在乎那点雪梨汁,而是主子家常用的东西,能拿出来待客吗。 雪雁是林家的人,跟贾家的人也熟悉。就笑着先从紫鹃手里接了过去,“姐姐也真是的。二奶奶刚从外面来,身上只怕正冷着呢。这一盏是放冷的。我重新取一碗热的来,加了蜂糖,倒比这个还甜些。” 再端上来,用的事翡翠碗。 林黛玉倒是没多想,起来给王熙凤见了礼,“二嫂子来了,怎么也不叫我起来。”这话是说给站在她身边的芷兰的。 芷兰是林雨桐为林黛玉选的大丫头中的一个,为人稳重。 她微微一笑:“姑娘睡的沉。大姑娘不让叫,怕惊着姑娘。” “姐姐也太小心了。”林黛玉朝王熙凤笑笑:“倒是怠慢二嫂子了。” “这才几个月不见,竟然客气起来了。”王熙凤将这一屋子的动静都看在眼里,脸上却没露出分毫来。她笑道,“瞧着你如今面色倒是红润不少。竟然白天也能睡踏实了。可见是好了。” 林黛玉也笑道:“姐姐天天亲自做饭食,我跟哥哥在船上还都胖了几斤。也是怪,竟然真的一天好似一天。一路上也没有半点不适。晚上睡的也好。今儿是在马车上颠簸了半天,回来一躺下,还真就是睡沉了。” 王熙凤心里咋舌,这位姑奶奶还真是不一般。亲自下厨,这可不是谁都能放得下身段的。这般的用心,林姑老爷还能不记在心上。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呢。 “这是你的福气!”王熙凤笑道:“我见大妹妹在外面忙的脚不沾地,你却在这里高床软卧。真真是有人疼了,就是不一样。得了!你也赶紧收拾吧,我这就是来接你们的。” “长姐允了吗。”林黛玉问道。 好家伙!这林妹妹自来小性,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就被那位收拢的服服帖帖。她笑道:“允了!允了!赶紧收拾吧。” 芷兰和芳华这才扶着林黛玉去了内室。 王熙凤无事,就笑着打量这屋子。越看越是咋舌。这才进门,人家这屋里都已经收拾好了。可见是真没打算去贾家住的。 博古架上的珍玩,书架子上泛黄的书页,挂着的水晶帘子。墙角盛水的青花大缸。无一不是精品。 贾家有这些东西,也都收在库里。谁这么明晃晃的摆在明面上啊。 她不由的心道:看来自己精心收拾的院子,人家还是未必就看得上。 是不是得趁着吃饭的空档,回去再让人收拾一边才好。 直到上了马车,王熙凤还在琢磨这事。 “咱们带的东西是不是太少了。”紫鹃小声问芷兰。 “住亲戚家罢了。又不是搬家。”芷兰摇摇头,“缺了什么东西,回来取也好,自己买也好。咱们又不缺跑腿了人,更不缺银子使。担心什么。” 紫鹃一下子就噎住了。芷兰心里耻笑。 当马车停在正门的时候,王熙凤笑着请林雨桐换轿子。显然,这是要从正门进了。 林黛玉想起自己从角门第一次进贾府,心里又不由的黯然了几分。 林雨桐拍了拍林黛玉的手,扬声道:“国公府第,正门不可僭越。二嫂子请开侧门。” 王熙凤一愣,这才想起,还真有这样的规矩。除非身份相当或者更高身份的人来,亦或者有大事,比如接圣旨。否则,正门是不能开的。她一拍脑门,只想着郑重些,怎么就忘了这茬了。 连忙叫人开了侧门迎接。 贾家的下人向来好事,又是把自家看的极重的人家。如今一听,好家伙,这正门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走的。瞧瞧林家,还真是知礼。 不免马上同薛家进行比较。好嘛!薛家一个皇商,竟然敢从国公府的正门堂而皇之的进来。 自家开正门,这是客气。你还真敢进,那就是僭越了。 马上就有讨巧的下人跑到内院,冲着史氏一通绘声绘色的学道。 史氏马上面露满意之色,“到底是大家子出身,这些个规矩,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王夫人面露尴尬。 邢夫人看了王夫人一眼,面露嘲讽之色。二房又不是承爵之人,倒把二太太的妹妹家捧得那般高。如今坐蜡了吧。 薛姨妈和宝钗就更添了几分难堪了。当日只觉得很是有面子,如今才想起种种不妥来。 史湘云道:“这林家的大姐姐,可真是太客气了。一家子骨肉,从哪里进不是进啊,偏挑起门第来。真是逗趣。”说着就笑了起来。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史氏抿了抿嘴角,第一次对这个侄孙女有点看不上。这孩子说话怎么就不用用脑子。 抬高薛家,贬低林家,顺便再踩一脚贾家。你倒是图什么啊。 贾宝玉悄悄的拉了史湘云的袖子,微微摇头。他没觉得史湘云的话哪里说错了,不过对于看眼色,他比史湘云拿手。见众人不说话,就赶紧制止史湘云。 史湘云嘟了嘴,有些不高兴。林家的姐妹来了,自己倒成了值得同情的孤家寡人了。 第21章 红楼(21) 红楼(21) 一进贾家内院,也许是天黑的原因,只看到无数的灯挂在廊下,其他的还真是看不清楚。 非要说感觉吧。就是一个乱! 一些体面的丫头媳妇,凑过来瞧热闹。一个个穿金戴银,没有一个是本分规矩的。甚至有一些还主动过来打招呼,又迅速的跑进去报信的。 要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看见这样,还不得赞一声繁荣之家。可真正的大家族,哪个如现在这样,来了贵客,主子不见,下人满院子跑的。 林雨杨的脸都黑了!要不是姐姐早就说过贾家的情状,还以为这是看不起他们呢。 远远的,就听见丫头们笑着禀报,“林家的表姑娘,表少爷到了。” 又有丫头殷勤的打帘子,“老太太正盼着呢。” 就没一个规规矩矩好好站着,见了客人行个礼,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的。 林家跟着的下人都懵了。这都是什么规矩。 帘子撩开,里面灯火辉煌。 林雨桐含笑走了进来,看见那上座的老太太,就知道是史氏。 “给老太太请安。”林雨桐福了福身。反正贾家没那么些规矩,这跪自然就免了。 林雨杨和林黛玉跟着行礼,给老太太请了安。 “好好好!”史氏看见林雨桐和林雨杨,心里惊了一下。这可不像是好拿捏的样子。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林雨桐,却不想,林雨桐直接将林黛玉给推了过去,“知道老太太念着妹妹,我如今给您把人送来了。您看看,可瘦了没有。” 屋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没瘦!没瘦!”不待别人说话,贾宝玉就借口道,“我瞧着妹妹仿佛气色更好了。可见是有了人作伴,心里舒畅。” “这话很是。”史氏一手拉着贾宝玉,一手拉着林黛玉。“我最疼的就是这两个玉儿。看着他们,老婆子心里就舒坦。” 林雨桐心说,这般明着偏心,也不知道这坐着的儿孙们都怎么想。 王熙凤站了出来,带着林雨桐和林雨杨认人。 “这个我认得!”林雨桐看着眼前头戴金钗,穿着老气,但年纪并不是太大的夫人道,“您一定是大太太。妹妹家来说您最慈和不过。看见您,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邢夫人是续弦,比王夫人还年轻些。打扮老气,又坐在上首主人的位子上,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孩子。”邢夫人诧异于黛玉竟然回家去夸了她,一时觉得十分有面子,笑着将林家姐弟扶起来,“都是自家孩子,看着你们就高兴。如今家来了,就好好住着,只当自己家一样。” 林雨桐笑着应了,让丫头送上礼,并当众打开了匣子,“我是一个俗人,您可千万别嫌弃。” 邢夫人哪里会嫌弃,真真是送到了心坎上。“这孩子就是太客气。”笑着让丫头受了。 又见了另一次的夫人端坐着,偶尔笑笑,也是微微抿嘴,十分的矜持。就应该是王夫人了。 林雨桐送上一匣子经书,“听妹妹回家说了您的喜好,特意从江南宝刹名寺中请回来的。” 王夫人嘴角一僵,“你这孩子有心了。” 林黛玉在一边,心里对这个长姐还真是有些感念。这些话,她哪里说过半句,如今姐姐将人情做了,却处处给她扬了名声。 她颇为不好意思。 林雨桐心说,王夫人这会子心里只怕更讨厌你了。 如此也好,她改变不了林妹妹,也没想过改变。但跟贾家联姻,真不是一个好主意。她不想做一个坏人姻缘的人。不是非要拆了宝黛。但总不能将林家跟贾家绑在一起。以贾家众人的德行,一旦出事,能不挂累林家吗。 林家不光是林黛玉的林家,也是自己的林家,更是弟弟的林家。 她不做什么,就看王夫人会不会要这么一个儿媳妇了。 每个人都收到一份得体的礼物。老太太是一根古藤的拐杖。 王熙凤是一副红宝石的头面,李纨是一套白玉的首饰。三春都是金镶玉的簪子。 给贾琏的是一对玉佩。贾宝玉的是一套四书五经。贾环贾兰贾琮都是笔墨纸砚。 就是府里的几个姨娘,都送了布料银饰。 “不知道家里还有亲戚在,见面礼随后补上吧。”林雨桐笑笑。没有准备薛姨妈母女和史湘云的。 谁到亲戚家做客,还得认亲戚家的亲戚! 王熙凤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这位是看不上薛家母女的身份吧。 林雨桐还真不是看不起人。就是不愿意跟薛家来往。薛蟠就是个祸头子,谁敢跟他家走的近啊!还不得见天的给他收拾烂摊子。 林如海要是能闯过这一关,仕途就能走的更高更远。这对于弟弟将来的前途是有好处的。别被连累了才好。可别摊上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若是走的近了,到时候不帮显得绝情。那句不如一开始就不走近。 趋吉避祸,人之常情。林雨桐也没觉得自己势力眼。 至于史湘云,她犯不上讨厌人家。就是对这样有时候总是拿直爽当特权的人,喜欢不起来。你直爽,所以你有随意开口,还能被人原谅的资格。别人不原谅你,不高兴了,就得是小气小性。都什么毛病。 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林雨桐让丫头从外面抬了个箱子进来,“这是两千两银子。”说着,就将箱子打开,“还请老太太收下。” 史氏脸色一端,“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外人,都是我嫡亲的外孙,还能吃穷了不成。” 林雨桐笑道:“亲戚就有亲戚的相处之道。如此才能长久不是。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呢。”说着,如同玩笑一般,捂着嘴咯咯一笑。 史氏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心道:这是黛玉的事,林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她看了一眼王氏,王氏还不至于说这些话。但她对黛玉的不喜,却是这事的根源。下人们会看脸色,知道什么话说出来能讨得了巧。看来这下人是得整顿整顿了。 屋里的人,有几个如同贾宝玉那般,是个糊涂的。听话听音,都听出来了,林家这大姑娘说话,有几分诘问的意思。 林黛玉看了林雨桐一眼,眼里带着祈求。她觉得姐姐如此,叫外祖母脸上太过难看了。 没有这般当面打脸的。 林雨桐心里一叹,林妹妹还是跟贾母亲近啊。 她微微一笑,“这也是跟薛家走一样的例。” 众人心里一顿,这倒也对。住着两家亲戚,不好行两样标准。可薛家也没有给银子吧,只说了自己开火的话。那林家的姑娘怎么说薛家给了银子呢。难道是薛家在外自己说的。 薛姨妈嘴角一僵,薛宝钗脸臊的通红…… 第22章 红楼(22) 红楼(22) 王熙凤也闹不明白薛家是不是给了银子,或许是给了自己的姑妈收着也未可知。 她见场面有些僵,笑着接过话:“哎呦!谁见了银子还往外推不成。老太太,咱们家纵然不缺银子使,难道林姑老爷就缺了银子不成。既然姑父想着法子孝敬您,您就赏脸接下来吧。若是大家都不要的话,我可就叫人搬走了。”说着只嚷,“平儿,赶紧的,叫了你二爷,咱们抬银子回去。这可不是坐在家里发了一笔横财。” 屋里众人一笑,气氛为之一松。 史氏指着王熙凤笑道:“果真就是个破落户儿。拿去吧!拿去吧!你表弟表妹来了,你多照看些也就是了。” 这就是充到公帐里的意思。 王熙凤心里一松。年前收上来的银子,过年都耗费的差不多了。林家这两千两银子,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 接下来众人说说笑笑,林雨桐一边应付着众人的问话,一边用余光观察林黛玉。见她又跟贾宝玉凑在一起,头挨着头嘀嘀咕咕,眉头就皱了起来。 看来原著的力量是强大的。说了那么多贾宝玉的不是,这一见面就又忘了。 她也有些心灰意懒了。谁还能背负谁的人生不成。 王夫人是怎么也不会同意宝黛的,那就看看这最后的结果吧。恐怕只有伤了心,或许就能成熟吧。反正,林黛玉的身体现在是轻易死不了的。就随她去吧。劝不过来,但残酷的现实是最好的老师。她会有明白的那一天的。至于她的名声,她都不在乎,一味的想着挣脱世俗的规矩。那就去吧。反正自己的名声本来就说不上好,也不在乎被这个便宜妹妹带累一回。 自己又何必做一个讨人嫌弃的恶人呢。 林雨杨看了林黛玉一眼,眼睛眯了眯,没做声。一屋子女眷,他轻易不开口说话,眼睛低垂着,很少抬眼。 晚饭很丰盛。林雨桐不知道满汉全席是个什么样子,但今儿的菜色统共六十六道,也顶的上半个满汉全席了。 这还不是贾家的最高规格。 林雨桐和林雨杨都是受过苦的,对于所谓的油腻,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林黛玉的胃口最近被林雨桐养刁了。平时给她的都是她惯常的口味,清淡的很,即便肉食,也是做得尽量没有荤味。猛地一见这些东西,她还真就吃不下。 拿茶汤泡了饭,吃了两口,就算完了。 林雨桐看着就又皱了眉。 食不言寝不语,打发了一顿饭,天色也就不早了。 “今儿才下船,到了也没歇着。我就不留你们了。早早的回院子歇了吧。”史氏笑着安排。 林雨桐应了,在王熙凤的陪同下,走了一刻钟才到了菊芳院。 院子比想象中的小,或许是因为在林家各自都有独立的院子的缘故,两进的院子,丫头婆子一塞,就显得局促了起来。 “这里自是比不得林家宽敞,委屈妹妹了。”王熙凤见过林黛玉的院子,自是知道这里没法子跟林家相比。 “我们家人口少,不比贵府人口兴旺。这里已经很好了。劳烦嫂子费心。”林雨桐笑着客气。 两人寒暄了几句,这才送王熙凤出了门。 院子两边各是两个跨院,姐们俩一人一个。从院子中间的回廊穿过,就是林雨杨的院子。平时有一道门,内院的丫头婆子没有许可,是不许出这一道门的。 门的那一边,是林雨杨的院子。当外院在用。不仅有起居室,还收拾出了待客的地方和书房。再往前走,就又是一道门。出了门,有一射的距离,就是后墙,墙上开着一处不大的门,门外就是一条巷子。巷子是一条死胡同,平时没什么人经过。出了胡同,就是街道。再转百十米,就是繁华的宁荣街了。 可以说是闹中取静,又极为便利的所在。 林雨桐将院子打量了一遍,又看弟弟这边一切都妥当。这才去了林黛玉的院子。 “一会子叫厨下给你下一碗素馄饨来。晚饭没进几口吧。”林雨桐笑问。 “猛地有些不习惯。”林黛玉抿嘴笑。有几分不好意思。 林雨桐点点头。“吃完了就早点歇着,累了一天了。” “姐姐也早点歇了。”林黛玉起身要送。 林雨桐拦了,“你身子弱,晚上还冷,别出门了。”又吩咐芷兰芳华,“看好你们主子,有不好的就赶紧禀报。” 两人郑重的应下来,林雨桐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咱们这院子之前倒是没人住过,叫做菊芳院。薛家住在梨香苑。那位史家的姑娘跟贾家的那位宝二爷,住在史家老夫人的碧纱橱里。”春儿小声禀报。 这就已经开始打探消息了。 林雨桐满意的点点头。 菊芳院就菊芳院,菊可是长寿之花,林家最缺的就是寿数。这个寓意很好。 至于薛家的梨香苑。她还真不想。书上描述的话是这样的: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舍。 小小巧巧,又只有十余间房舍,哪里够自家住的。丫头婆子都塞不下。 林雨桐暗搓搓的想,薛宝钗身边只有一个丫头,是不是也跟住不下有关啊。要不然薛家也不至于买不起个丫头。 再有,让林雨桐想不通的就是,既然是荣公的暮养之所,拿出来给亲戚住也就罢了。怎的到了修大观园的时候,又给了小戏子住。甚至到了最后,成了尤二姐停灵的地方! 这还真是不屑子孙啊!老祖宗的地盘,也能这般的糟践。要是一般人家,这样的地方只能留给家主或是子弟读书之用。 不管原著中梨香苑代表了几个意思。说他是宝玉通情的地方也好,说它暗指梨园戏院,代表人生如戏也罢。还有的说梨花同‘离’,注定悲剧。 不管别人怎么说,又不是自家住!谁管它呢。 不过对于史湘云接替了林黛玉,住进了碧纱橱,还是让林雨桐诧异了一瞬。这史氏还真是毁人不倦! 却说那王熙凤回了屋子,平儿就迎上去,伺候她脱了大毛衣裳,简单的梳洗。这才让人摆了饭,“奶奶好歹先吃一些。” 贾家的媳妇都十分苦逼。人家吃着,她们得看着。到了此时,才有功夫吃饭。 王熙凤往炕上一坐,“可不是累死个人了。你是没见到,端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凭她是谁,还能强过奶奶去。”平儿笑道。 “这可不是糊涂话了!强过我不是一星半点。就那能豁出去的性子,我端是比不上的。”王熙凤叹道。 平儿笑笑,转移话题道:“那两千两银子,上了公帐。刚才我瞧着,太太又打发周瑞家的去了账房,该是支银子去了。” 王熙凤点点头:“只怕是预备给宫里来人的。算着日子,该来取银子了。哪一次没个三五百两,都是打发不走的。过了元宵就来了一回,给了二百两,看着不大喜欢的样子。这次没有五百两,恐怕不好说话。” “什么没有五百两不好说话。”门外传来贾琏的声音,他撩起帘子,笑着走了进来,“凭他是谁,都先别管。大老爷那里又说话了,说是看中了一个什么画,让先拿八百两过去。我这就得赶紧了去支银子。” 王熙凤放下筷子,气道:“刚进账了两千两,太太少说也要支一千两,大老爷又要八百两。横竖只留两百两在账上,明儿还不够老爷那些清客们一顿戏酒钱。这日子可怎生过。” “那你说,这给谁不给谁。大老爷也未尝不是看着太太支银子才想起这一茬事的。今儿要是拒了,可就不是小事了。”贾琏坐在炕沿上,“明儿不拘哪里,省出一抿子,也就够使了。再说了,这林家放了银子,薛家不好意思白住着不是。只怕明儿就又送了银子过来。你也就周转的开了。” 王熙凤叹了一声,“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贾琏这才起身,“晚上我就不回来了。大哥哥那边打发蓉儿来请了。说是请了宫里的什么太监吃酒。我也不好不去。” “呸!什么太监。”王熙凤斥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粉头姐儿,糊弄鬼呢。” 贾琏只往外走,“我身上又没有银子,哪家的粉头姐儿不要银子倒贴啊。只一味的多心。” 说着就甩了帘子出了门。气的王熙凤又摔碟子拌碗。 贾琏转头去账上支了八百两银子,给贾赦送了六百两。 留了二百两在身上,才带着旺儿出了府,找贾珍贾蓉父子去了。 周瑞家的将银子指给王夫人看,“太太,一千两足银。这林家倒也是大方的。” 王氏点点头,“那夏内监只怕要来也就这两天,拿五百两在外面,其余的都收起来吧。暂且用不上。” 周瑞家的低低的应了一声,问道:“姨太太打发人问,这次给银子是放在公帐还是给太太收着。” 王氏捻着的佛珠一顿,“先拿过来吧。搁在外头,经不住一日的开销。早早就得支应没了。我先收着的好。” “二奶奶问起来,怎么说呢。”周瑞家的又问。 “就说大姑娘在宫里要打点,我急着用,就先支走了。”王氏又对着佛经,捻起了佛珠。 周瑞家的应了,这才转身去办事。 第23章 红楼(23) 红楼(23) 却说那贾宝玉,因着天冷,还住在老太太的暖阁里。跟史湘云内外而居。 人散了之后,他尚兴奋。只拉着袭人念叨:“我以为咱们家的女孩就是天下的绝色了,不想林家的这个大妹妹才真真是好颜色。跟林妹妹又是不同的。” 袭人面上温婉的笑着,嘴上却道:“我的爷,这样的话,咱们在家说说就好,千万别叫人家听见了。我看着林大姑娘,是个极严肃的人。恐是不喜这些玩笑的。二爷以后还是避着些的好。” “袭人倒是说的对。”里间传来史湘云的声音,“二哥哥又不是没瞧见,她好厉害的脾性呢。谁没事招惹她做什么。” “我瞧着倒好,反倒有几分凤姐姐的性子。”宝玉赞了一声。 史湘云哼了一声,“来了新妹妹,咱们这些旧妹妹就被你撇一边啊。” 贾宝玉穿着小衣跑到里间,笑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昏话。” 史湘云已经躺床上了,不想他跑了进来,只捂着被子笑,“我就不过随意说了一句。你这又是当真了不成。” 端是笑靥如花。倒叫宝玉看痴了去。 袭人追过来,见翠缕只在一边瞧着看,心里有些不喜。拉了宝玉出去:“二爷,赶紧歇了。家里来了新客,明儿怕是还要热闹一天。起晚了叫人笑话。别吵着姑娘歇息才好。” 宝玉这才看了看湘云,不舍的出去了。 林雨桐刚来贾家,睡的也不安稳,干脆半夜进了空间,睡了两个时辰倒觉得身上的精力更加的充沛。她将空间打理了一番。菜蔬该收的收了。见围着空间种了一圈的果树,长势也还不错,就满意的点点头。 进了贾家,自己的收集整理工作就可以开始了。有空整理整理菜谱,画一画衣裳首饰的图样子。想必日子也不难过。 因为睡不着,所以也就起的格外的早。甚至还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早饭出来。 林雨杨有早起读书的习惯,刚读了两章,就见姐姐的丫头来叫吃饭。 “吃完饭,杨哥儿去趟张家。给舅爷爷请安。另外,也问一下关于你读书的安排。我给张家女眷准备了一份礼,就说,我想去拜见长辈,就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林雨桐斟酌的嘱咐道。 因为贾敏,两家的女眷久不来往。自己也不好贸然前去。还是先探探口风再说。 林雨杨点头应下了。“昨儿临来的时候,我就嘱咐林平,给张家下帖子。回话说,让我随时过去都可以。我估摸着等下朝的时候,过去拜访刚合适。” 林雨桐满意的点点头。弟弟也能独当一面了。 林黛玉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显然对这些交际,不是十分感兴趣。 外面的事,有林平看着,她也没什么不放心弟弟的。转身又专门让人取了一个匣子,打发平嫂子,“你去把这个给琏二奶奶送去。这是给大姐儿的玩意。” 大姐儿说的是巧姐。不过刘姥姥该是还没来,如今巧姐还不叫巧姐。 昨儿随大溜给了一份礼,今儿这一匣子是玉雕的十二生肖,才是正礼。要想在贾家过得舒心,这王熙凤是个不能不交好的人。有她通风报信,谁想暗地里使绊子,只怕也不容易。再说了,这些小玩意都是自家玉器店里自己雕的。 玉器店在林雨桐接手后,就有了一项新业务,就是收那些破损的玉器。价格比当铺贵一些,但却比收整块的玉石便宜的多。用这些残损的玉,重新雕刻,不管是卖,还是拿来送人,都极为划算。那些个大户人家,下人们将完整的东西偷不出来,总会想法子折腾。东西破了,报了损,见了残片,就算是有交代了。 这个主意,让玉器店的生意好了不止一层。遇见了好玉,自家留着送人也是体面的。就拿这一匣子十二生肖来说,就是一个破碎的摆件残片调的。残片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大的雕成牛,小的雕成鼠。圆的雕成猪,长的雕成蛇。收上来不过十来两银子罢了,一转手这套摆件没有二三百两都不卖。毕竟玉是好玉。另外,一些细小的碎渣,也嵌在一些首饰上,赏人还是不错的。 王熙凤收到了这东西就极为高兴。 “难为你们姑娘有心了。”王熙凤让平儿将东西收好,客气的让平嫂子坐。 平嫂子坐在脚踏上,才道:“我们姑娘说,家里也就大姐儿还能玩这小玩意,就给姑娘拿着玩吧。” 将平嫂子送走,平儿才笑道:“果真是个会来事的。” “我就说吧!再不会看错人。你数数家里的姑娘。大姑娘进了宫,造化或许在以后,这个就不说。二姑娘那就是一尊泥菩萨,四姑娘还小,但性子却冷。三姑娘倒是手上也做得,嘴上也来得。就是……”王熙凤摇摇头。 “就是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平儿接口笑道。 “难道林家的大姑娘就是姑妈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成,都是庶出的,你细细一比,再品品差别。”王熙凤呵呵一笑。 “三姑娘可就显得没底气了。”平儿低声道。 “看着太太的脸色,少了几分底气和担当。”王熙凤摇摇头,似乎有些可惜了。她又掰着指头道:“史家的这位姑娘,说不上是有口无心还是别的,正事上是轮不到她的。薛家的那个呢,是心里头头是道,但事不干己不开口。林妹妹那就是美人灯,长了个七窍玲珑的心,心思却不在俗事上。以前在咱们家,许多事她还要自己考量。如今,有个能干的姐姐,她越发的超凡脱俗起来了。” 昨儿给众人的礼,都附带了另外一份,据说是黛玉送的。其实一看就知道,这是那位大姑娘给自家的妹妹脸上贴金呢。她自己再是没那份心思的。 还真让王熙凤给料到了。吃过早饭,林黛玉就打发丫头四处送礼。不是一幅画,就是几枝笔,要不然就是几种颜料。随性极了。 林雨桐也没说什么,小姑娘之间送礼,没什么讲究。 林黛玉安排完,就跟林雨桐解释,“姐姐,倒不是我不想去张家。我去了反倒尴尬,不管是张家,还是贾家。这事跟母亲有些关联,姐姐要是去,只说我身体不好便罢了。哥哥在人家家里读书,别叫主人跟着不自在才好。” 林雨桐倒被她这话说的愣了愣。见她心里万事都清楚,林雨桐就更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了。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听见外头丫头禀报,说是几位姑娘连同宝二爷一起来了。 林雨桐不介意让林黛玉知道自己对于贾宝玉的态度,她起身道:“请几位姑娘进来。另外转告宝二爷,就说杨哥儿出门了,今儿没人招待。就不请宝二爷进来坐了。” 林黛玉瞬间长大的嘴巴,看着林雨桐严肃的脸,她将刚出口的话又咽下去了。 仿佛想起昨天见面时,自己跟宝玉的样子,只怕也惹得姐姐不高兴了。 很多习惯,看来都得改一改了。 门外的众人比林黛玉可要惊讶的多。这贾宝玉还没有被拒绝过吧。 “我不找林表弟,我找林妹妹。妹妹可在屋里吧。”说着就要往里面去。 那看门的婆子,是林家的老人了。哪里肯放他进去,“主子的吩咐,二爷还是别难为我等。” 史湘云哈哈一笑,跟着三春及薛宝钗进去,回头对着贾宝玉做鬼脸,“终于看到有些人吃瘪了。” 贾宝玉嘟着嘴,见这婆子确实是不肯相让,才转身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还是林家的大姐姐厉害。连二哥哥都敢挡在门外。”史湘云进来就笑道。 林雨桐面露不解,“这话是怎么说的。今儿舍弟不在家,实在是不方便招待男客。可是得罪宝二爷了,这怎么好意思。”她扬声叫春儿,“你去挑一份表礼,就说实在不知道宝二爷要登门,叫他扑了一个空。等舍弟回来,另外请他。让他原谅则个。实在不是对他不敬啊。” 春儿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既然他是个爷们,咱们就按照爷们的规矩来。家里没男人,不接待男客。要因着这个,怪罪到她身上,她还真就不怵。 不过,这史湘云说话,或许是无意的。或许是觉得大家在一起随意的玩笑话,不当真的。可传出去毕竟不好听。 这贾家的下人,嘴里什么话说不出来。 她就叫春儿去,大大方方的去,而且是大张旗鼓的道歉。也叫人知道她是个什么人。 史湘云听了这话,反倒哈哈一笑,“林大姐姐真是开不起玩笑,不过姐妹逗趣罢了。怎的就请罪了呢。二哥哥可不是那样的人。” 林雨桐没接话,笑着请各位姑娘坐下。 这几位姑娘,还真是各有各的美,虽然年纪都小,但也有几分美人的样子了。 “大妹妹忙什么呢。”薛宝钗笑道,“我们还怕过来是冒昧打扰了呢。” “薛姑娘客气。”林雨桐朝薛宝钗点点头,至于什么姐姐妹妹的,还是算了吧。她笑道,“都是家里的事,琐碎的很。没什么要紧的。” 探春意外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这么不给薛家面子,真是让人羡慕。 薛宝钗不是不好,是很好。但自家的姐妹就差了吗。动不动就叫学学宝姐姐的稳重端庄。自己一个侯门千金,怎么反倒比不上一个皇商家的姑娘了。她心里也不是不怨的。 难得来了这么一位,谁的面子都不卖的人物。她心里反倒多了几分认同。 林黛玉一听,就知道姐姐对宝姐姐的态度了。心里叹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薛宝钗面色不变,,反倒接话,“这话说的很是,家事可不就是如此。只怕颦儿这丫头,是个不耐烦这些俗事的。” 林黛玉面色一变,想起姐姐说过的取字的事。别人都不叫,为何只有宝姐姐这般叫。 林雨桐露出疑惑之色:“颦儿是谁。” 她面带疑惑的看着几位姑娘,仿佛真不知道一般。 薛宝钗顿时就僵住了。 史湘云嘴快,在打量完这屋子的陈设之后,就笑着接话:“这倒是有个典故的。林大姐姐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她才要往下接,林黛玉就接过话头,“快别多嘴多舌了。小时候的玩笑话,别人都忘了。偏你们记得。宝姐姐可别再叫了。叫爹爹知道了,只怕不会轻易了事。教训我一顿还罢了,只怕要写信给二舅舅,有人又要吃板子了。” 她聪明的将林如海给抬了出来。林雨桐满意的点点头。放佛是收了好奇心一般,不再往下问了。 薛宝钗的脸顿时有些下不来。 此时惜春开口道:“我见桌上放着颜料,可是姐姐也喜欢作画。” “哪里是作画,只是画些首饰的样子,衣裳的样子罢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又不喜欢那些个诗啊,词啊。也就这个能打发时间。林雨桐丝毫也没有隐瞒自己不足。在这个贾家,不会写诗的姑娘,绝对是没有的。就连那香菱,都能写几句。她还是早早的说出来,省的到时候出丑。 “姐姐不会作诗。”史湘云愕然的道:“昨晚我和二哥哥还说要起诗社呢。如今又少了一个人不成。” “只怕是林大妹妹谦虚呢。”薛宝钗笑道:“你这实心眼的丫头怎的还当真了。” 林黛玉知道自家姐姐的情况。接口道:“家姐真不是谦虚。她确实不精于此道。家父也道,每个人的天赋不同,倒也没逼着我们姐妹学一样的东西。” 薛宝钗向来自负,吃惊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原来如此。” 林雨桐呵呵一笑,“诗社作诗我是不成啊,但是给你们当当裁判,这点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探春抚掌一笑,“如今连监考官都有了。再立不起诗社,可怎么是好。” 几人凑在一起商量起诗社的事,让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却说春儿带着礼直接去找了袭人,将致歉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明确:“实在是不知道宝二爷要去的,否则说什么我们家少爷也不会出门了。” 袭人却知道对方只怕不了解自家这位爷的脾性,所以误会了。她也没解释,只是笑道:“实在太客气了。也是我的不是,没提前去问一声。” 两人客气的道别。袭人将东西交给麝月收了:“我去跟太太说一声。人家新来,咱们别失了礼数。” 麝月应了一声,心里却道这个林家的大姑娘是个古板的性子。 王夫人听了袭人的禀报,反倒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以后你们就要替宝玉打听好了,才能上门拜访。别像是今天一般失了礼数。” 不勾着儿子学坏,在王夫人看来,就是好姑娘了。 林雨桐还不知道,她在王氏心里,又刷了一次好感。 第24章 红楼(24) 红楼(24) 林雨杨去张家读书了,早去晚归。林雨桐先时自是不习惯的。从送出门就巴巴的盼着他回来,一天一天的发呆。 期间听说贾宝玉从碧纱橱搬回了自己的屋子等等的琐事,也都一概不搭理。 这一日,黛玉从贾母处回来,却说明儿要去宁国府赏梅:“我寻思着,姐姐也去松散一日,也强过你如今这般的老是记挂哥哥。” 林雨桐本是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等应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事情好似不对了! 这个时间线怎么对不上了。 去宁国府赏梅,不就是贾宝玉游幻境的时候吗。这时候秦可卿还没死呢。 但是秦可卿的死亡明明该是黛玉回扬州的时候。 那么,也就是说,自己和弟弟的出现,使的林如海接黛玉的时间点提前了。 会是这样吗。 是不是这样也只能这样了。反正秦可卿还没死就对了。 “姐姐,到底去不去。”林黛玉见林雨桐还是愣愣的,又问了一声。心里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去!”林雨桐应了下来,“你说的对,不能老这么魂不守舍的过日子。” 第二日,林雨桐和林黛玉先去和贾家的女眷汇合,才一起去了宁国府。 会芳园的梅花确实开的不错,林雨桐难得出来透气,倒也自在。尤氏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妇人,长相确实算得上是美貌。她笑语嫣嫣,照顾周到,直让林雨桐觉得这么个人配了贾珍可惜了。 也见到了传说中的秦可卿。 长相十分的艳丽,是一种非常夺目的美。胸、脯高耸,腰肢纤细,即便穿着裙子,也同样看得出有一双十分修长的腿。这是林雨桐见过的唯一一个在古代可以称之为性、感的女人。 原著上说,这位兼具了薛林二人之美,这话完全是对的。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这样的容貌,真是难得。 在性情上,是不是也兼具了两人的优点,这个林雨桐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她跟贾珍之间的不伦关系,林雨桐不由的一叹。 贾珍如今也就三十来岁,贾蓉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三十岁的男人正是成熟有魅力的时候。而十几岁的少年与其说是男人,还不如说是男孩。相比起有人认为秦可卿是被迫的,林雨桐反倒更认为她是自愿的。 用她自己的话说,‘到了这样的人家,公公婆婆待之如女孩儿一般’。要是贾珍强迫的,她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要真是没点感情,在她死后,贾珍也不会哭的如丧考妣。可见两人之间该是自愿的吧。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是半推半就吧。但有时候,冲破了那层心理界线,往后就不是特别难接受。 如此想着,林雨桐盯着秦可卿的时间就有点长了。 “林大姑姑,侄儿媳妇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秦可卿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才试探着问道。 林大姑姑!侄儿媳妇! 差着辈呢!林雨桐悚然而惊。她笑道:“瞧你确实是难得的美人。着实心里爱的紧。” 秦可卿先是脸色一红,“亏得大姑姑是姑娘家,要是托生成儿郎,可不靠着这一张嘴,骗了天下女儿家。”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贾母就对林雨桐笑道:“这孩子,家里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林雨桐认可的点点头。心里却不由的想起焦大骂的那些话。 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这扒灰的,都知道说的是秦可卿和贾珍。 那这养小叔子的说的是谁,王熙凤吗。 在林雨桐看来,王熙凤还真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王熙凤的小叔子有谁啊。贾琮是亲小叔子。贾宝玉贾环是堂小叔子。贾珍是大伯子,也不是小叔子啊。那贾蓉和贾蔷是王熙凤的侄儿。跟小叔子他差着辈呢。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贾宝玉了。先不说贾宝玉的年龄,能不能被养。就说王熙凤对贾宝玉好,那是人家两人不光是叔嫂,人家还是表姐弟。更要紧是凡是老太太喜欢的,王熙凤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过。 林雨桐觉得,把养小叔子的脏水泼到王熙凤的身上,是冤枉的。 焦大可能暗指是秦可卿跟贾蔷的关系。这两人之间也是叔嫂关系。 书上说宁国府的家风不正,才是败家的根本。而这个家风,恐怕就是指的秦可卿的行为不检点。可没说荣国府有这样的事。 也许真有这样的事,也许就是骂人的时候,顺嘴带出来的。谁知道呢。要是秦可卿身上真有林黛玉性格上的优点,比如专一,比如痴情。或许,那些话就是急了瞎骂的。她对贾珍应该是有感情的。 林雨桐兀自在那里脑补,捻着干果放在嘴里,眼睑下垂。怕自己的眼神让人家觉察出什么来。 那边贾宝玉果然嚷着想睡觉,被秦可卿带下去了。 林雨桐翻了个白眼。都多大了,还当三岁的孩子啊。瞌睡了就必须马上就睡,一点都熬不得不成。就是马上回去又能费多少功夫。 她这会子琢磨着,是不是要坏一坏贾宝玉跟袭人的好事。她的视线往黛玉身上一瞄,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林妹妹看清贾宝玉的本质的。如果知道了,还能心无芥蒂的接受,那就……那就再想办法吧。这可能跟她从小受的教育有关。觉得收丫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姐姐,要是觉得无趣,我陪你回去。”林黛玉凑过来小声道。 “不用。太失礼了。”林雨桐小声回了一句。 “这院子还没咱们家的梅园开的好。”林黛玉小声道。语气里有些失望。 林雨桐笑道:“富贵人家的梅花都是如此,差别不大。这院子富贵气太足了,你更喜欢清雅一些的。父亲设计的园子,你自是喜欢的。这一点,你像父亲。”都是一样的带着些许清高之气。 林黛玉愣了一下,明显的有些诧异。之后才欢喜的一笑:“姐姐竟是知我的。” 第25章 红楼(25) 红楼(25) 是不是懂一个人,这个还真不好定义。 林雨桐在袭人和贾宝玉离席回府之后,也带着黛玉,一同回了荣国府。说来也巧,刚进了内院,就碰见周瑞家的。她不知道急匆匆的要进去做什么。 “两位姑娘才回来啊。”周瑞家的过来见了礼。 “周嫂子这么着急,是做什么去。我才瞧着宝二爷先回来了,走的急匆匆的,是不是有事。嫂子赶紧去瞧瞧,这可耽搁不得。”林雨桐貌似随口的一说,“我瞧着老太太还要耽搁一会子才回来,可别出了岔子。” 林黛玉一愣:“要不我去瞧瞧。” 这真是关心则乱。 林雨桐一笑:“有周嫂子呢。你去了也是裹乱。你要是不放心,叫紫鹃陪着周嫂子去,有不妥的回来告诉你也一样。” 林黛玉点点头,看了紫鹃一眼。 紫鹃会意,马上跟在周瑞家的身后。周瑞家的本没想去贾宝玉的院子,如今一听,还真得过去瞧瞧。什么事也不如太太的这跟独苗重要啊。 “我正要去呢。”周瑞家的干脆揽下来。 林雨桐带着林黛玉跟她们分开,径直回了菊芳院。 却说那袭人知道了贾宝玉已经成人的事,心里既羞且喜。老太太将她给宝玉,自是宝玉的人。如今人长成了,她的身份也就得跟着变了。 进了院子,忙将晴雯这些大丫头给打发了。这个去给宝姑娘送鞋样子,那个给林姑娘送二两茶。只剩下麝月带着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看着。 “二爷在外面没睡踏实,回来要歇一会子,别让人进来打搅才好。”袭人叮嘱麝月道。 等进了屋子,袭人叫宝玉换衣服,又含羞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留出这些脏东西。” 林雨桐读原著的时候,就十分奇怪。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不应该是躲着,避而不谈吗。伺候人的丫头,她躲不了,横竖也不该主动问啊。 男女之间,两人凑在一起讲小黄故事吗。 这不是挑逗是什么。 所以,她一直就觉得袭人心里暗含有一定的期待成分。有主动诱导的嫌疑。 那宝玉正在新鲜得趣的时候,见袭人娇媚,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一时有些情动。就拉着袭人要试。 这样的事,袭人要是稍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都不会院子里的人毫无察觉。这不是‘幸而无人撞见’,而是非常周密的不想叫人撞见。 周瑞家的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这可是十分的罕见。谁不知道宝玉这院子里丫头多,整日里叽叽喳喳没个消停的时候。 “许是宝玉歇下了。”紫鹃轻声道,“咱们进去瞧瞧,无碍也就放心了。” 周瑞家的点点头,两人怕吵着宝玉,轻手轻脚的掀了帘子。 纱帘的帐幔里,两条人影赤、裸、裸的缠绕在一起。紫鹃刚要喊,就被周瑞家的捂了嘴拖了出来。 紫鹃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不懂这事。她年纪大了,自是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受惊吓。 拉着紫鹃一径的出了宝玉的院子。紫鹃撇开周瑞家的拽着自己的手,撒丫子就跑开了。 羞也羞死了!亏得自家姑娘惦记着他是哪里不好,还要亲自来看看呢。幸而姑娘不曾亲眼瞧见,要不然不用活了。 那袭人也是个挨千刀的狐媚子。平时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是这般的人。看她以后还拿什么说嘴。 周瑞家的哪里有功夫管紫鹃,她飞也似的朝荣禧堂而去,先去瞧瞧太太回来了没有。 王氏还真就刚进门,大衣裳都没换。就见周瑞家的冲了进来。 “怎的了。”王氏唬了一跳。 周瑞家的连忙过去,附耳这么一说,王氏的脸色顿时就铁青,浑身打颤。 “走!”王氏脚下生风,快步出了门。 此时贾宝玉与袭人已经雨住云收了。贾宝玉带着几分慵懒赖在床上,袭人的肚兜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两人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 突然,先是外面有些慌乱,再是急匆匆的脚步声。恍惚还听见丫头们喊着‘太太来了’。麝月见了,连忙出了院子,奔着贾母的院子通风报信去了。袭人是老太太给的人,老太太该是护着的。要不然,太太只怕得把袭人撵出去。 鸳鸯知道麝月跑来,不敢大意。宝玉院子里的事,就没有小事。都得按大事来办。 麝月小声将事情一嘀咕,鸳鸯的脸色都变了,骂道:“看着是个老实的,什么时候也干起着下、流的勾当了。”嘴里骂着,脚下倒是不停,连忙进去给老太太回了。 “别吓着宝玉才好。”史氏拧着眉头,“小孩子家家的,偷个腥算是个什么事。放着这些丫头不就是供爷们取乐的。只要不是伤了身子也就罢了。去瞧瞧吧。” 鸳鸯心里一寒,恭敬的扶着老太太去了。 贾宝玉听见外面的动静,心下就害怕了。连忙躲在被子里不敢露头。袭人七手八脚的把衣服披挂在身上,王氏就已经进来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王氏只觉得怒火中烧。扬起手,狠狠的打在袭人的脸上,”下作的娼妇!“ 袭人噗通一声跪下,“太太容禀。” “不用你禀告了。”王氏想起袭人隔三差五的到自己跟前,说一些为宝玉打算的话。以往听着还当是个好的,谁知道这才真真是心里藏奸的。 “太太!”袭人跪下磕头,“自从老太太将奴婢给了宝玉,奴婢就是宝玉的。主子就是奴婢的天。主子要奴婢的身子,奴婢还能不从不成。望太太明鉴。” 不提老太太则罢了,一提起老太太,王氏更是不满。这放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要吸儿子精血的妖精啊。 “怎的不要旁人,偏偏要你。”王氏面沉如水,抬起袭人的下巴,“也不过是个粗手大脚的丫头,这屋里哪个不比你生的齐整。怎生就偏偏要你。这里面能没有你自己作妖的缘故吗。花言巧语!”说着,一甩手,之后用帕子将捏过袭人脸的手擦了又擦,放佛沾上了脏东西一般。 正要发落,就听外面丫头禀报:“老太太到……” 王氏瞬间就黑了脸。 第26章 红楼(26) 红楼(26) 贾母走了进来,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看了王氏一眼,道:“好好说话嚷什么。叫人知道了,能有什么好名声不成。”她吩咐一边跟着鸳鸯的麝月,“伺候你们主子穿衣服去,这么些人站在这里,再吓着他。” 麝月低着头,应了一声,赶紧过去。却不敢像平时那么亲近。 贾母则叫了王夫人一起去正堂坐了。将丫头们都打发了,留了鸳鸯和周瑞家的。 王氏听贾母说了关碍宝玉的名声,也就马上清醒了过来。不管是读书科举,还是找一门妥当的亲事,都离不开一个好名声。 “爷们家大了,总得有人教导人事不是。这并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贾母开解王氏,“你要这般想,心里就过得去了。那袭人容色一般,与其将她撵了,倒不如就叫她守在宝玉的身边。小孩子家都贪图个新鲜,这新鲜劲过去了,也就放下了。我以前以为袭人是个老实的,如今看着,倒有些心眼子。有心眼子也算不得什么坏事,端看你怎么用。有这么一个人在宝玉身边,其他的丫头若是不本分,想上进,恐怕这袭人也不会乐意。有她盯着,这不比你一天到晚的叫人盯着宝玉强么。也省的你管辖他,他倒跟你生分了。你自个生下的孽障你还不知道,总是不耐烦管束。他老子管他,他如今见了他老子如同老鼠见了猫。难道你希望有一点宝玉见了你也是如此不成。我看就叫这袭人管着就很好。袭人要是管的厉害了,他自然就不爱搭理这袭人了。可要搭理别人,袭人能看着不动吗。如此,他的精力,不用在念书上,还能干什么。这种事,早晚要经一遭的。闹得人仰马翻,值当么。” 王氏平时看不上贾母教导儿子,但今儿这话,听着却是妥当的。袭人容色一般,不想失宠,就得管着宝玉。可管着宝玉,宝玉也一样就厌了她。不管怎么做,这丫头都成不了气候。对着一个这样的丫头,三两月也就不新鲜了。儿子的身体,也没有大妨碍。如此一想,就低头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就听老太太的吩咐。” 鸳鸯听的心里哇凉哇凉的。这姨娘可不是好当的,况且还只是一个通房丫头。她把这些牢牢记在心上,这辈子,就是打死也不当姨娘。 等宝玉穿戴好,才带着袭人到了正堂。袭人跪下,宝玉则低头叫‘老祖宗’。 “起来吧。”王氏看着袭人,叫她起来。“往日看你是个好的,才叫你照看宝玉。不想你这般的孟浪。这青天白日的,像个什么样子。传出去,又是个什么好名声。” 袭人又赶紧磕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宝玉头低的更低了。 “如今既然伺候了主子,就好好伺候吧。只一样,宝玉年幼,不能纵着。要是身上有了什么不妥当,我只拿你是问。”王氏说完。就看了宝玉一眼,骂道:“真是上辈子不修,生了你这么一个孽障。” “行了!”贾母呵呵一笑,“别再吓到他。以我看,这袭人的月例银子也得提上来,这也不用声张的人尽皆知。从我这里私下给就是了。”说着,就看了鸳鸯一眼。意思是叫鸳鸯记着。 “哪里能要老太太的。从我这里给是一样的。”王氏赶紧道。 贾母摇摇头:“不用争抢,我的那点子东西,将来都是宝玉的。就当提前给了吧。” 王氏的心里顿时舒服许多。光是老太太的私房,就够儿子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却说那紫鹃,飞似得跑回菊芳院。黛玉才刚刚梳洗完,靠在熏笼边上晾头发。见紫鹃这幅样子,心里一急,问道:“宝玉可是出了什么事。” 紫鹃脸胀的通红,张了张嘴,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这幅样子,越发叫黛玉着急。这一着急,眼泪又要下来:“宝玉到底是怎么了。” 紫鹃摇摇头:“宝玉挺好,无事。” “你瞒着我作甚。能瞒得了今天,还能瞒得了明天不成。”林黛玉眼泪就跟着掉下来,“可是又摔了他的那块玉不成。” 紫鹃越发的为黛玉不值,她凑过去,道:“我的好姑娘,快别哭了。不是这么回事。是宝玉跟袭人,不知羞的缠在一起,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话说的又快又急,说完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黛玉先是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脸一红,对着紫鹃啐了一口,“什么脏的臭的都挂在嘴上,不怕脏了我的耳朵。他是你什么人,值当你这么一副样子跑回来。” 说着,扭脸就进了内室。 芷兰和芳华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两人将熏笼又挪到内室,轻巧的放在黛玉的头边,熏着头发。头发不干,又得闹头疼。 放置好,两人瞧瞧的退了出去。 紫鹃这才跟了进来。见黛玉散着头发,面朝里躺着,一时也不知道姑娘的心思。 “姑娘,我竟是错了。”紫鹃低声道:“宝玉他不是好人。” 黛玉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道:“我只以为姐姐说的话是言过其实,其实她是对的。宝玉以后再来,你就都挡了。以前那些个……都改了吧。” 紫鹃的声音有些哽咽:“姑娘!” “待袭人还要跟以前一样。”黛玉交代紫鹃,“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你给袭人难堪,别人又有了说道。何必呢。” “是!”紫鹃低低的应了一声。 贾家下人的嘴,没什么不能说的。不到点灯的时候,宝二爷屋里的香艳故事,就已经传到宁荣街上了。 林雨杨回来面色十分难看,还吓了林雨桐一跳,“怎么了,可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还是张家亏待你了。或者他们家的下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谁家的下人能跟贾家似得,嘴上没点把门的。”林雨杨面色一红,低声道:“我平日里不在家,姐姐离那个贾宝玉远着些才好。” “你见我什么时候跟他近过。”林雨桐将热汤往弟弟手里一递,才道:“听说什么了吧。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人的一张嘴。这话真真没错。” “姐姐也知道了。”林雨杨十分惊讶。“这些事姐姐还是少听的好。” 林雨桐心里有些好笑,不过还是认真的点头答应了。“我倒是没什么,就怕……有什么想不通的。”她指了指黛玉院子的方向。 “唉!”林雨杨叹了一口气道:“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慢慢看看吧。”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是张家的老太太亲笔写的。“张老夫人的意思是,姐姐在贾家内宅,贸然去张家拜访。怕是招了人家的眼。反倒添出许多的是非来。不如等父亲上京,再过去。” 林雨桐将信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点点头,“这是老夫人疼咱们呢。”林雨桐将信纸放好,“我针线不好,以后,我常做些吃食,你带过去。就是咱们的心意了。” 林雨杨点点头,“听姐姐的。”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林雨桐就打发弟弟赶紧去睡了。又让春儿去看看黛玉那边,是不是一切都好。 等得了回复,这才安心的睡了。 对于贾宝玉和袭人的事,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反正林雨桐没看出什么来。就是林黛玉也始终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林雨桐对林黛玉倒越发的刮目相看起来。 这一日,林雨桐正在给林如海回信,就听春儿进来禀报说:“门房有一位乡下来的老人家,来走亲戚。说这亲戚是王家的姑奶奶,却找的是周瑞家的。不知怎的,摸到了咱们的后门处。门房已经将人给请进来了。暂时就安顿在那里。这恐怕是王家的旧亲。他们不敢大意,赶紧禀报了进来。看怎么安排妥当。” 林雨桐一拍脑门,还真是忙忘了。这人必定是刘姥姥无疑了。 “你亲自去,将人请了进来吧。”林雨桐没回林家以前,跟弟弟就生活在乡下地方。周围的人家也都跟刘姥姥一样。 像是这样上了年纪,还在为生活奔波的老人。林雨桐心里是存着一份敬意的。想起那些原著上描写的那些拿刘姥姥取笑的事,当时看书不觉得什么。但如今变成赤、裸、裸的生活,林雨桐就有些心里不舒服。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一辈子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就是个逗趣的吗。 才刚这么想完这些,又觉得哪里不对了。这刘姥姥一进贾府,该是过年以前才对啊。书上说是进了冬天,置办不起冬天的物什,才想起到贾家来的。可如今却是年后了。 自己的翅膀不该扇到刘姥姥身上的。 不等她想明白,春儿就带着刘姥姥进来了。刘姥姥手里拖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该就是板儿了。 “给姑娘请安。”刘姥姥说着,就要跪下。 林雨桐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了,“老人家快别多礼了。坐着说话。”她扶着刘姥姥坐在炕沿上。又让春儿拿了点心给板儿吃。夏儿早已经将热茶送上来。 “老人家一路行来,怕是渴了。先解解渴。”林雨桐示意春儿照看板儿,自己跟刘姥姥说话。 “姑娘。”刘姥姥拘谨的坐立难安,“老婆子就是带着孙子过来找亲戚的。不知道怎么就闯了进来。这……” “老人家安坐就是。”林雨桐笑道:“你算是找对了。这就是贾家,错不了。” 夏儿在一边笑道,“这是我们家大姑娘。我们家老爷在扬州做官。这里是我们太太的娘家。那处后门,是我们家自己走的。一会子打发人送姥姥过去就是了。” 刘姥姥这才放心,这是找到庙门了。这才安心的吃用。 春儿又让厨房准备了饭菜来,让这祖孙俩吃了个饱。天不亮就赶路,可不又累又渴又饿。 林雨桐又故意问了刘姥姥的来历,才一副恍然的道,“原来是刘姥姥啊。” “看姥姥这样子,只怕是日子过得艰难。但凡有个办法,也不会走着一遭。”林雨桐让春儿取了五十两银子来,“姥姥拿着,收好了。” 刘姥姥连忙推辞:“这个怎生是好。”不沾亲不带故,哪里就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拿人家的银子。 林雨桐笑道:“姥姥看我如今光鲜,我也是受过艰难的。你们小家小户,有小家小户的艰难。岂不知这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说不得的苦处。不怕姥姥笑话,我跟弟弟是在外面长大的。回来了也没多长时间。最艰难的时候,那也是漫山遍野的找野菜填肚子。姥姥的难处我知道。” “我的乖乖啊!”刘姥姥张着嘴,“竟不知还有这一层故事。”这大户人家大老婆小老婆的,孩子可不跟着受罪。她叹道:“如今姑娘可算苦尽甘来了。” “姥姥也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林雨桐将银子塞给她道:“这与我现在而言,不算什么。与您老而言,就是救命的钱。一会子,我带着姥姥去见见那些奶奶太太,准保不走空。有了这银子,姥姥好好的操持家事,置办田地也好,做个小买卖也罢。有了进项,也让小孙子去读读书。这大户人家的门,不是那般好登的。” “姑娘的话,我记下了。”刘姥姥心里直念佛,“可算又遇到活菩萨了。” “活菩萨还能总遇到。可见姥姥是个有福之人。总能遇到贵人。”夏儿打趣道。 “这话还真是啊!去年冬天,眼瞧着入冬了。家里什么也没准备。炭火,过冬的衣物。冬储的菜蔬。都没一样置办的。天一冷,家里的进项可就断了。我正寻思着,不行就豁出这张老脸,来府上求求。太太奶奶们怜老惜贫,能救咱们一救也未可知。不想才要动身,我们村子边上海靖伯的庄子上就请人做活。男人干重活,女人孩子也有些细碎的活计,好歹饭食管饱。一冬也就熬过来了。还有点富裕。不想我那外孙女青儿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这银子又捉襟见肘了。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了。” 林雨桐嘴上唏嘘,心里却有了谱。这海靖伯岂不是那个一起上京的闻天方吗。这点变故难道是因他而起。 这个又是一个在红楼里没出现过得人。让林雨桐心里添了几分在意。能影响剧情和人物,这个人应该比想象的要重要吧。 林雨桐不及深想,赶紧收回心神。又细细说了这二太太王氏和王熙凤。“如今管家倒也是王家的女儿,正是姥姥说的二太太的内侄女。你只管捧着她就是。” 刘姥姥记在心里,两人才要起,就听春儿禀报,说是平儿来了。 “这个巧,这位平姑娘正是这位二奶奶的大管家呢。”低声交代了一句,就笑道:“来了就请进来吧。” 平儿这才笑着进来,林家的规矩大,她是知道的。到了这里万万不敢造次。行了礼,这才敢起身。不过对于屋里有这么一老一少,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什么风倒把你给吹来了。”林雨桐笑道,“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们奶奶呢。” “不敢劳动大姑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也是一样的。我们奶奶打发我来,是讨人嫌的。大姐儿吃了大姑娘送去的奶膏子,竟十分受用。让厨下做,她们都是些不得用的,姐儿不爱吃。我们奶奶就打发我来,叫大姑娘看着赏些吧。” “这是你来了,那是要什么都是尽有的。要是她来了,可是再没有的。”林雨桐笑道,“你也是个傻的,让她给打发来了。拿你的面子给她办事。” 平儿知道这位姑娘常跟自家奶奶玩笑,也不见怪,“要不人家是奶奶,我是丫头呢。” “这话得跟琏二哥说道去。”林雨桐笑道,“只怕他也是巴不得让你们俩换换呢。” “我的姑娘,你就一味的拿我逗乐吧。”平儿脸一红,赶紧讨饶。 林雨桐让春儿取了一罐子来,道:“这东西就是做的时候繁琐,控制不好火候就失了味道。让人用温水冲了,浓浓的给姐儿吃就好。” 平儿一一记下,将罐子递给身边的小丫头抱着,却问林雨桐,“大姑娘才还说要去找我们奶奶呢。可是有事。” 林雨桐这才将事情说了。 “原来是家里的亲戚。”平儿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来,对刘姥姥道:“您老可真是会走道,一下子就闯进了财神的门里了。” 刘姥姥将怀里的银元宝拿出来,道:“财神也没这么灵验不是。姑娘瞧瞧,我这一撞进来,倒真是发财喽。” 平儿用眼睛一瞄,就有数了,这是足银五十两的银锭子。 林雨桐心里有些想笑,这刘姥姥到底是老人家,有她自己的智慧。此时把银子往外一摆,意思十分明显。人家一点关系没有的人,看在王家的面子上都掏了五十两,你这正经的亲戚,自是不能比这个低了吧。 “既然来一会,自是要见见正主的。”平儿笑道,“那姥姥就跟我去吧。” 林雨桐笑道:“姥姥跟着她去吧。她主子是个利索人,姥姥别怕就是了。我□□儿跟着你。她主子要是不管你,你只管跟春儿回来。”又对平儿道:“姥姥年纪大了,那板儿又小。这会子春儿跟着孩子倒玩熟了。叫她领着吧。省的冲撞了谁。” 平儿笑着应了。 林雨桐将刘姥姥送到院子门口,刘姥姥硬是叫板儿磕了个头。林雨桐无奈的受了,“一会子走的时候,我就不送姥姥了。我家的后门姥姥是知道的。以后进了城,尽管来就是。” 刘姥姥满口答应着。直说又遇上了贵人。 这是一个记恩的人。靖海伯在他们家艰难的时候雇佣了他们,她记住了这个恩德。如今自己给了点银子,她自是又记在了心里。 希望王熙凤这次能心甘情愿的结下这份善缘。 等到下半晌春儿回来,林雨桐才知道王熙凤给了六十两银子,又雇了一辆驴车,将刘姥姥送走了。 有了这一百两多两银子,对于一个庄户人家,就是一笔巨款。能添上几亩好地,日子也算能过了。 林黛玉才听说了这事,就过来询问,“原来是二太太家的亲戚,怎么找到咱们家了。” “那门子上的看门的,哪个不是眼睛长头顶上的。能好好的指路吗。这巷子多,许就走岔了。能上了咱们的门,就是缘分。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银子使。对于人家来说,不光是救了一家的命,甚至改变一家的命运。就当是日行一善吧。”林雨桐笑道,“许是过过苦日子。实在见不得老人家受苦。” 林黛玉点点头,倒是听了进去。 这边姐妹俩正在说话,就听丫头说周瑞家的来了。 林雨桐心说,这就是经典的送宫花了。 周瑞家的因为得了林雨桐的提醒,才发现宝玉的事。被王夫人赞了几回用心,赏了又赏。此次过来脸上都带着极为少见的笑意。 见了礼,说明来意。 林雨桐见周瑞家的脸上带着笑,就猜测是不是时间线乱了,周瑞女婿冷子兴的官司早已经发生过了。想起原著上说,在给林妹妹送宫花之前,周瑞家的得了信,说自己的女婿吃了官司。出了这事,谁心里能好啊,偏偏又吃了林黛玉几句话。想必心里是极为气恼的。在外面没少说黛玉的小话吧。 于是,她笑笑,先问道,“嫂子家里都好吧。” “怎么不好!”周瑞家的笑道,“我那女婿还不算窝囊,日子且过得下去。”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请周瑞家的坐了。才道:“薛太太也太多礼了。” 周瑞家的当然想替王家长脸,就将匣子打开,里面躺着四支宫花。 “这是只给我们姐妹的,还是别的姐妹也有。”林黛玉看着半空的匣子,问道。 “三位姑娘及二奶奶,连同两位姑娘,一人两支。这是两位姑娘的。”周瑞家的笑道。 “难怪呢!”林黛玉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林雨桐接过话头,“你又做什么怪。”她瞪了林黛玉一眼,才对周瑞家的笑道:“你别搭理她,她这是跟我闹脾气呢。” 周瑞家的不知真假,笑道:“这又是有什么故事不成。” “可不是有故事吗。”林雨桐招手,□□儿过来,“把东西拿过来,叫周嫂子评评理。” 春儿抿嘴一笑,一转身,端着个托盘来,里面放着一大捧各色的鲜花。另一边的篮子里,是半篮子新鲜的花瓣。 “我的乖乖,这样的天,哪里来的这样鲜嫩的花哟。”周瑞家的直呼稀罕。 “家里花房就有。管家天天打发人送来。原来也不是稀罕的东西。我每日里让人将它拆成花瓣,是我们姐妹泡澡用的。偏妹妹一直以为用的是干花,今儿撞见我拆花,顿时就心疼的不行。她这见了花落就要落泪的人,许是最见不得这个。宁肯埋了立个花塚也不许人用。我就说了她几句。偏巧,嫂子送了假花来。她一准以为咱俩提前说话了,来排揎她的。”林雨桐挥手让春儿下去。 周瑞家的啧啧赞叹。这么些个鲜花,要是不剪下来,按盆卖,一盆不得几十两银子去。林家倒是天天剪下来给自家姑娘泡澡用。阿弥陀佛,可真真是见识了。这也就罢了,还有那不知生计艰难的宁肯埋了也不许用。哎呦喂,这还真是娇小姐。 就听林雨桐道:“倒不是心疼这些花,就是得板一板她的性子。这见花落泪可不好。” 周瑞家的心道,那都是闲的。饿两顿就一准好了。 就听林雨桐看着匣子里那几枝花,露出个苦笑的神色:“花是极好的,可惜我们姐妹从不带这些个东西。这新鲜的都从来不上头呢。“她指了指匣子里的花,道:“赏给丫头们倒是可惜了,也对不住薛家太太的心意。周嫂子家里也有女儿,带回去吧。横竖在你家自己戴,别人也是看不见的。” 周瑞家的一瞧匣子里的花,又一看边上那水灵灵的真花。先时看着还好的花儿,真假一对比,就显得上不得台面了。 忙将匣子盖上,“这可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这院子远,走一路过来,费多少事呢。”林雨桐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 这倒叫周瑞家的不好意思了起来。自己先叫自家姑娘挑,就已经是失礼了。不想人家没挑拣自己的错,反而赏了自己。 到底是大家子姑娘,就是不一样。 这才拿了匣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等人一走,林黛玉趴在榻上笑的只嚷肚子疼,“姐姐弄这些花来,当真是洗澡的。” “哪里真舍得!是用来做花糕的。”林雨桐也不瞒着,“给张家女眷做点心,得用些心思。等做好了,你给府里的老太太、几个姐妹也送去。薛家那里也有一份,只当还人家送宫花的情分了。” “我就说,依姐姐财迷的性子,再不会用这么好的花给我泡澡用的。”林黛玉只嚷林雨桐是财迷。 财迷林雨桐半点不恼:“花露才是花的精华。这些鲜花就是个点缀,没甚大用处的。”说完就道,“等做点心剩下了,再给你送去。” 一准是没法做糕点用,有些瑕疵的花瓣。 林黛玉这么一想,就越发的笑起来。这姐姐真是抠的可以。 “姐姐为甚不让我说话。咱们住在她们家,只配用她们剩下的不成。”林黛玉哼了一声。 “这不是没用,赏人了吗。至于为这个生气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了你你也不见得用。为这没人用的东西,撅了周瑞家的面子,你倒是图什么。”林雨桐轻声道。 “像姐姐这般事事圆滑,难道就好。”林黛玉不赞同的道。 “人活在这世上,哪里就能随心所欲呢。”林雨桐笑道,“细思量几分,与自己又能有什么坏处呢。” 姐妹俩不一样的性子,都点到为止。 等花糕做好了,林雨桐打发丫头去送了。又带着黛玉去了梨香苑。 “你以后合该每天出来走动走动。人动的多了,吃饭才香甜。以后每日饭后,都得走一刻钟。”林雨桐叮嘱黛玉。 林黛玉倒是没有反驳。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陌生但又不反感。 两人进了梨香苑,薛姨妈热情的招待。等林雨桐将糕点送上,薛姨妈就笑道:“不过几枝花,倒叫你们姐们跑了这一趟。实在太客气。还偏了你的好点心。” 林雨桐笑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家做的。” 林黛玉不耐烦两人这般的寒暄,就道:“宝姐姐呢,怎么不见。听说她身上不好,如今可好些了。” 周瑞家的已经将薛宝钗冷香丸的事,宣扬的满府皆知。林黛玉才有这么一问。 “没有大碍,正在屋里歇着呢。你们去瞧瞧吧。宝玉也在呢。”薛姨妈笑着,殷勤的让两人进去。 林黛玉掀开帘子,正瞧见薛宝钗解了衣裳,从脖子上拿她的金锁的一幕。又见宝玉一脸痴痴的盯着宝钗的脖子看,顿时就红了脸。 此时倒叫她进也不能退也不能了。 林雨桐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得轻轻放下帘子,才出声道:“薛姑娘,我们进来了。” “是林家大妹妹啊。快进来。”是薛宝钗的声音。 林雨桐拉着林黛玉在外站了一小会儿,给人家收拾衣裳的时间。这才进去。 林黛玉就直接站在了林雨桐的身后,低着头,也不出声。 没有说不合适的话就好。林雨桐松了一口气。上前寒暄。 贾宝玉见这姐妹二人,先是眼睛一亮。不过他被林雨桐挡过几回,就不敢往跟前凑了。他倒是想亲近林黛玉,可这会子林黛玉跟在林雨桐身边,半步不离,连头也不抬。 他只好讪讪的拿着手里的金锁片翻看。 林雨桐不去管他,只跟薛宝钗寒暄:“如今身上可好些了。” “好些了。本就不是要紧的病症,倒叫你们跑一趟。”薛宝钗刚要叫莺儿倒茶,就听见莺儿道:“二爷瞧瞧我可有说错,这不是一对是什么。” 这一声极为突兀,林家姐妹想听不见都难。 “莺儿,还不去倒茶。胡沁些什么。”薛宝钗呵斥道。 林雨桐觉得十分的有趣。先是薛宝钗主动要看贾宝玉的玉,然后她的丫头就说跟金锁片上的话是一对。勾的贾宝玉起了好奇心,于是要看金锁。这才有解衣裳的事。如今又再嚷出是一对的话,引来薛宝钗的呵斥。林雨桐觉得自己不想多想都不行。 也许是自己心理阴暗吧。她这么一琢磨,怎么就觉得这是一环套一环,故意的呢。 林黛玉抬起头,看了宝玉一眼,就见宝玉拿着锁片,嘴里念念有词。于是又低下了头。 林雨桐像是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一般,又寒暄了两句,就带着林黛玉告辞。薛姨妈再三的留饭,林雨桐也没应下来,“薛太太留饭,本不该辞。只是舍弟下晌回来,我们姐妹不在,倒叫他孤单。” “这有什么,打发人去接就是。”薛姨妈道。 “家里都是女眷,多有不便。”说着,就辞了出来。 薛姨妈顿时脸臊的通红。家里有女眷,人家那般大的男孩子都不进来了。贾宝玉却在女儿闺房里。 要说是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偏偏的,前些日子,贾宝玉跟袭人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身边有了伺候的通房丫头,这就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的孩子了。 可自己家的处境,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林黛玉跟着林雨桐回了菊芳院,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林雨桐也没拦着她。这些事情,是得让她多想想。 却说林雨杨今儿从张家回来比往日早了些,就在宁荣街上转悠。看到精巧的物事,也就顺手买下来给家里的姐姐妹妹。 正看见一个不大的小子,摊子上的花篮子极为精巧,就凑过去细看。 却听得旁边正有人说贾家家学里的事。 “你只要跟他好了,这银子还不就来了。”说话之人年纪不大,还是少年的声音。 另一个道:“那人看见新的忘了旧的……” “那就是个大傻子,哄了钱来,才是实在的。谁管他日后怎么样呢。”这说话的人道,“有了银子,也做个小买卖。不比如今舔着脸求人好啊。过两年谁还知道这些事。那琏二爷身边的几个小厮也不是干净的。就是那秦……不也是巴结着宝二爷。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雨杨起初还听不明白说什么。他身边的随从年纪大些,小声将事情说了。家里的大姑娘有交代,将外面的事,不管好的歹的,只管告诉少爷。别养的跟个傻子似的,被人骗了。 林雨杨一听,脸就黑了下来,骂了一声:“忒无耻。”站起身就走。 那卖篮子的小子忙喊:“少爷买两个吧。” 随从顺手拿了两个,甩下一把钱走了。 林雨杨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林如海写信。这贾家只有更污糟的,没有最污糟的。 第27章 红楼(27) 红楼(27) 林雨杨回了家,外面听来的荤话,自是不能跟姐姐说。可到底心里存了事,匆匆的吃了饭,只说今儿的功课太多,要用功,就去了外院。 林雨桐心说,这真是孩子大了,就有秘密了。一时倒有些失落。 黛玉一笑,也起身就要回屋子。 可巧贾母打发鸳鸯来送两道点心。黛玉寻思着今儿一天都没给贾母请安了,也就起身想去看看老太太。 “眼看天都要暖起来了,忽而又冷了。下起了雪珠子。你出门把大毛斗篷穿上。”林雨桐叮嘱道,“老太太哪里就缺了你一次请安。明儿再去,老太太还能怪罪你不成。偏偏这会子去,不成心叫人跟着不放心吗。” “姐姐如今忒的啰嗦。今儿才叫我出去走走。我如今听了话,要出去走走了,你又不放心。”林黛玉转身,问道:“我倒是如何才好。” “罢罢罢。”林雨桐噎了一下。自打熟悉起来,林黛玉伶牙俐齿的性子就又漏了头了。“早去早回吧。” “大姑娘放心,有我看着呢。”鸳鸯笑道,“就是晚了,陪着老太太住一晚也就是了。” 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呢。那贾宝玉坐卧不忌,哪里敢叫黛玉在贾母的院子过夜。 见姐姐脸色都变了,黛玉就知道她怕什么。于是道:“我一准回来。不多留。姐姐记得让厨下给我准备一碗雪梨膏子,回来我就要吃呢。吃那个怪受用的,晚上再不咳嗽。” “知道了。”林雨桐送了二人出门。后头就叫平嫂子带两个婆子沿路去接,在贾母的院子外面等着。 却说那贾宝玉在梨香苑吃了不少酒,带着酒气一路往回走。跟黛玉与鸳鸯走了个面对面。 “我的老天爷,怎的叫你一个人走呢。这都多晚了。”鸳鸯惊诧的道。 哪里就是一个人,跟着两个粗使婆子呢。只是都知道贾宝玉的脾性,不爱叫婆子离得近了。 林黛玉见贾宝玉脚下飘忽,就知道喝了不少。又见她斗笠歪戴着,不由的道:“你那妈妈呢,又去哪里吃酒受用去了。你惯常爱找那姐姐玩,又最是听那姐姐的话,怎的这次你那姐姐倒不知道周全了。反倒叫你吃了许多酒,也不知道规劝。我平日里说你,你只不听。人家的酒真就那般的甘甜不成。” 贾宝玉见了林黛玉,先就委屈上了。“妹妹如今大了,也有那亲哥哥热姐姐的。咱们这一处长大的,倒越发的靠后了。见了面不说话也就罢了,连看一眼如今都不能了。我这心里闷的慌,就多吃了几杯,倒招的妹妹这般的排揎。别人的话我几时听了,妹妹的话,我几时不听了。哪里有什么姐姐,我只有妹妹罢了。” 林黛玉想起往日的情分,眼睛就先湿了。手里的帕子紧了又紧,才道:“整日里胡说些什么。”见他着实难受,到底忍不住伸手,将他头上的斗笠正了正。 鸳鸯跟着,也不敢说话,这两位都是祖宗。老太太的心思谁不知道,只看林家那位大姑娘的意思只怕是不成。可要是两人真的两小无猜,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妹妹这是去哪。”贾宝玉想去抓林黛玉的手,林黛玉马上缩了回来。 只是笑道:“今儿一天没见老太太,就过来瞧瞧。” “正好顺路。”贾宝玉笑道:“妹妹在家里可自在。大妹妹没管着你吧。” 林黛玉见他清醒,肯好好说话,就笑道:“能不管着么。吃饭得盯着,不吃点肉不成。出门得看天,衣服不合适不成。到点不回家也不成,早有婆子丫头来接了。看书伤眼睛,过了时辰不成。吃完饭不动动,一味的坐着不成。晚上临睡前,不打发人来看一次,绝对不成。” “阿弥陀佛。竟是有人这样管着才好。”贾宝玉懊恼的道:“我原不知大妹妹竟是个好的。我要是早知道这样做对妹妹身子好,早几年就该管着的。如今看妹妹康健了,心里就喜欢。如今吃几碗饭,睡几个时辰,夜里可还是爱醒来。还犯不犯咳嗽。” “一顿还是那么多,不过是姐姐有耐心,怕我不克化,少吃多餐。你们一天吃三顿饭,我一天得吃五顿甚至六顿。夜里挨着枕头一觉到天明。昨儿天突然冷了,有点咳嗽。姐姐弄了雪梨膏子,吃了一碗,倒是马上就好了。如今觉得身上是轻省不少。” 两人走着说着,回了贾母的院子。 贾母还没有吃晚饭,见两人一块进来,真是喜得无可无不可。 听说两人是路上碰上的,就点点头。见宝玉吃了不少酒,先打发他回屋子。拉了林黛玉的手直摩挲。“你这孩子,这大冷的天,怎么过来了。今晚就陪外祖母住着,省的这一路要吹冷风。” 林黛玉一笑:“哪里就冷了。这走了一路身上倒是起汗了。” 老太太还要留,鸳鸯就道:“只怕林家大姑娘已经派了人来接了。” 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老太太心太急了。宝玉出了这样的事,林家不放心是正常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贾母才放林黛玉离开。心里一叹,这林家还真不是好摆弄的。 那贾宝玉回了院子,就见晴雯在贴自己早起写的字,双手冻得通红。连忙握了,“我给你暖暖。” 两人手握在一起,晴雯哈着气。不一时的相视一笑。 那袭人自从跟宝玉的事被人发现,在丫头们中间,就有些压服不住了。她以往就凭着贤惠,品行好,来压服人。别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唯有她没有,说话不气短。唯一的短处就是长得不比别人齐整。可这当初看在老太太和太太眼里,却是最大的长处。 有两位佛爷撑腰,她自然腰板子硬。可如今她先做了打脸的事,品行上有了大亏,谁还服她。除了麝月几个老实的,哪个也不愿意听她的。 如今看着宝玉的面子,大家面上且还过得去。 黛玉出门,正好看见宝玉和晴雯相握在一起的手。没打招呼就出了门。一时心里就难受了起来。 平嫂子带着人跟着黛玉,也不敢说话。 宝玉再问时,才知道黛玉已经走了,一时跌足叹息,又问了袭人在哪里。 晴雯嘴上向来是不饶人的。只道:“人家现在是姨奶奶呢。在炕上挺尸呢。只说不舒服,二爷去瞧瞧,兴许这一瞧,就又舒服了。” 这话没压着声音,袭人在里面的炕上自然听了个分明,紧紧的握住拳头,咬着牙不吭声。这口气不忍也得忍。 宝玉朝里面看了一眼,没说话。又问起晴雯豆腐皮包子的事。贾宝玉今儿本就吃了李嬷嬷一肚子气,这会子已经有些压不住了。又听那茶也被李嬷嬷吃了。顿时就发作了起来。 袭人听见说要撵了茜雪,这才起身出来:“要不二爷把我们都撵了,换好的来伺候。”她知道宝玉的性子,喜聚不喜散,这倒成了她拿捏宝玉的法宝了。 宝玉还没怎么样,茜雪先冷笑起来,“这会子倒又装起贤惠起来了。你放心,撵了谁,也撵不了你。我们是丫头,你是奶奶。还就别在这里装好人。” 宝玉气的直打颤:“罢罢罢,我才说了一句,你们倒有无数的话要说。谁也不撵,你们都在吧。我只离了这里才好。” 这话把一屋子丫头都唬白了脸。直到鸳鸯叫人来问,这才消停下来。 平嫂子将黛玉送回院子,就去跟林雨桐汇报了一声,“……我远远瞧着,倒觉得两人甚是亲密。” 林雨桐点点头,才让平嫂子下去了。 她不由苦笑,想起人一着急,总是把‘上辈子是欠你的还是该你的’挂在嘴上。气恼中带着无奈。 林黛玉对贾宝玉或许就是这样——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从这天开始,林雨桐就想办法绊住了黛玉。什么办法呢。跟着黛玉学做针线。 刺绣这玩意,林雨桐当然想学。她就寻思着,穿来穿去的,这工作不可能干一辈子吧。人总有厌倦的时候。这项工作带来的好处,钱财到了其次,关键是平白多出几辈子的时间来。 时间是什么。时间就是金钱啊。 多了一辈子,要是不抓紧学点什么,充实自己,这一辈子可不就白来了。 技多不压身啊。 这刺绣学好了,也不说干多大的事业。只在网上挂个淘宝店,专卖绣品,估计也能把自己养活了。人家古代,手工刺绣常见的情况下,都能靠手艺吃饭。更遑论回到现代了。那就是稀缺品啊。 如此一想,就越发坚定了要学会这一门手艺的决心。 黛玉的女红其实是不错了。人家是千金小姐,动针线,完全都看心情。并不是什么不捏针不拿线的性子。 教导林雨桐还是尽心的。 “姐姐跟着我学,能学个什么。”林黛玉手里拿着书,看着林雨桐在刺绣架子上笨手笨脚的忙活。“该是请个绣娘回来,正经的学学才好。” “我这辈子,能学成你这样,我就阿弥陀佛了。别的,还是不敢想。”林雨桐手里忙活,头也不抬。 林黛玉心道,姐姐这日子过得也太艰难。该姑娘家学的东西正经的一点没学。这么一想,教导起来倒越发的认真了。 据说那贾宝玉上学去了,林雨桐只要与林黛玉错开这个时间段去给贾母请安,这两人就基本上碰不了面。 日子就在姐妹俩一教一学中度过。偶尔几个姐妹也过来一起说说话,做做针线。倒也不寂寞。 这一日,天气和暖。不光三春来了,李纨也来了。 这倒是稀客。 林雨桐笑着将人请进来奉了茶:“大嫂子倒是稀客。很是该常来走动走动。” “你们姑娘家在一处说笑,我过来,只怕是你们不自在呢。”李纨笑着,才打量待客的屋子,见收拾的精致齐整,就不免赞了又赞。 林黛玉笑道:“大嫂子有什么话就说。你再不是这般会夸人的人。你一夸人,总是有个缘故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我不是那小气的人,我姐姐就更不是了。你这一夸,到叫我好不自在。只怕你夸得多的,我只想着你要求的多,反而不敢答应了。” 这话像是笑话,可也直指本质。 李纨的笑意就有些牵强,脸上僵了一僵。 林雨桐心里苦笑,瞪了黛玉一眼:“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嫂子不用理她。她现在越发的猴儿了。如今教我针线,时不时的还拿一下先生的款。我可找谁说理去。外头请的师傅都没她这般磨人的。” 姐妹两个一硬一软,一个挑明一个收尾,愣是将人的话堵在嗓子眼,想恼都恼不得。 李纨失笑道:“都说着林丫头牙尖嘴利,如今越发的见识了。” 林黛玉抿嘴一笑,就不多话了。 林雨桐从潜意识里觉得,可能黛玉的敏感,让她早就察觉到李纨的为人。这人身上有太多的功利色彩,是黛玉不喜的。 原著中李纨对于巧姐的遭遇袖手旁观,也证明黛玉的眼光是准的。 她微微一笑道:“嫂子只管说。” 李纨抿了一口茶才道:“是为了兰儿的事。听说林表弟在张家附学,我知道兰儿去不合适。就想着等林表弟下学以后,叫兰儿过来,问问功课也好。林家家学渊源,兰儿跟着,想必也能有些进益。” 这读书是大事,也是正事。 从林黛玉教香菱学诗就看得出来,她喜欢爱读书的人。 林雨桐虽然因为原著的影响,觉得李纨为人凉薄,但也不能因此拒绝。贾兰如今还小,说什么都太早。 她点点头,笑道:“这不难,只管打发人将兰儿送来就是。” 李纨忙谢了,对着黛玉道:“就是林表弟没空,有林妹妹这般的才情,教导兰儿也够了。” “这却万万不可。”林黛玉脸上带着几分严肃之色,道:“我再不能这般的轻狂的。女子身在内宅,见识终是有限。男子要在外为官做宰,就得走出去见识正经的学问。” “不错!”林雨桐点点头,“女子就是再聪明,整日里圈在内宅,这胸襟,格局,见识都是不够的。可不敢误人子弟。家父在这些方面,对我们要求极为严格。” 李纨直念阿弥陀佛:“我就说,林家书香世家,总有些不一样的见识。看来,将兰儿送来是送对了。” 探春接话道:“兰儿不是每天跟二哥哥去上学吗。回来再念书,身子可还吃得消。” “快别提去学了念书的事了。”李纨连连摆手,一句不肯多提。 林雨桐就知道这是从贾兰口中知道了族学里的事了。可这里面牵扯到贾宝玉,秦钟,还有薛蟠。哪一个都不是她寡妇人家能说道的。 事情定了,李纨就起身要告辞。 林雨桐就留人道:“姐妹们都在,今儿就这我这里吃了。还巴巴的回去做什么。” “东府里,蓉哥儿的媳妇这两天身上不好。我过去不方便,正要打发丫头去瞧瞧。”李纨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看来秦可卿和贾珍的事情,被人察觉了。秦可卿该是落下了心病才是。要不然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了。 先前尤氏还疼着儿媳妇什么似得,怎么最后就有些漠不关心了。 她心里这么琢磨着,嘴上应着李纨的话:“那是得去瞧瞧。” 就听那惜春冷笑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都有这么一遭的。” 众人被这话说的一愣。林雨桐却觉得惜春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迎春不爱说话,这会子却道:“好好的,说了这话,岂不叫人误会。” 惜春将脸扭到一边,也不搭理人。 李纨笑笑,就起身去了。 林雨桐想,这秦可卿这事,只怕这贾家的人,都应该听到了一点风声了。只是都装着聋子哑巴,不听不说罢了。 等众人散了,这才打发了平嫂子去送了两样药材,算是把这一层事给了了。 林雨桐此时尚且关心不到秦可卿的死活上。因为按照原著,秦可卿死后,林如海就死了。 如今,秦可卿的死期就在眼前,那么,林如海呢。他能否度过这个死劫呢。这关乎到自家以后的前程和命运啊。 这些焦躁的情绪,却不能被林雨杨和林黛玉察觉。她白天一如既往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连着给林如海写了几封信,提前预警,都不能安抚这心中的烦躁。 林雨杨了解自家长姐,自然感觉的到她的不正常。 而林黛玉生性敏感,自然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被两人逼问着,林雨桐才道:“做了一个梦,梦不太好。心里放不下父亲罢了。没事,许是我多想了。” 林雨杨突然道:“我昨儿回来,倒是碰见靖海伯府上的侍卫,听侍卫的口气,似乎是要下一次江南。那就意味着靖海伯肯定要去的。如今江南,也就扬州是多事的地方。姐姐,要不然我去拜访一下这位伯爷。兴许能打听到什么。哪怕是求他多照看一二,也是好的。” 林雨桐苦笑一声:“如今只能这样了。” 于是她立马准备了几色礼,送了林雨杨出门。 闻天方听到属下的禀报还愣了愣。这位林家的少爷就是初到京城的时候过来拜访了一次。这才说要下江南,这小子就闻着味跑过来了。消息这般的灵通。肯定不是从贾家知道的。因为自从认识了林家的人,他就刻意留意了一下贾家。对这家人也算有些了解的。见她们年纪小小,就托庇在这样一户人家中,心里多少有些怜惜。 “那就把人请进来吧。”闻天方放下手里的笔,头也不抬的道。 林雨杨进来的时候,还惊诧了一瞬。这书房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武官的书房,倒是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想不到伯爷也是学富五车之人。”林雨杨赞了一声。 “你别奉承我。”闻天方一笑,请他坐下:“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有事就说。我不是那磨磨唧唧的人,真是忙着呢。可没时间招待你这小友啊。” 林雨杨呵呵一笑:“伯爷是要下江南吗。” “你消息倒是灵通。”闻天方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林雨杨肯定不会说是你身边的人出卖了消息,只道:“家姐这两日噩梦不断,心神恍惚,总是不安。很是担心家父。我们就寻思着可能有些变故。所以……” “来探听消息,还是让我保林大人无恙。”闻天方挑眉接过话头,问道。此次去扬州的事,倒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只是暗地里有些差事,却不能随便透露。若是真是因为心里不安,才来求助,未免太巧合了吧。 “只要家父保住性命,以后,但凡伯爷有用得着林家的地方,林家上下,绝不含糊。”林雨杨的神色极为郑重,让人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瞧了他。 闻天方挑挑眉,能说这样的话,就证明人家林家已经意识到了凶险了。他沉吟半晌才道:“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不敢给你什么保证。” 这就是说确实有凶险,林雨杨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心尽量平稳下来,又道:“伯爷尽心就好。至于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们姐弟,绝不敢有丝毫怨恨。” 好机灵的小子。 闻天方点点头,“那就回去等消息吧,快则两个月,慢着半年,一准能有信。” 林雨杨起身,跪下磕了头,才起身离开。 闻天方挑眉,这个林家还真是有点意思。 林雨桐在家已经等急了,见了弟弟赶紧打发了伺候的人问道:“如何。” 这般大的事,林雨杨自然不敢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 林雨桐反倒踏实了下来:“你做的很对。只要等保住父亲的性命,什么承诺都值得。”到了贾家,她才真正体会到一家之主的荫蔽意味着什么。 就拿薛家来说吧,钱财是尽有的。可失了家里顶梁柱的男人,唯一的男丁又是不顶事的。薛姨妈和薛宝钗的日子,可想而知。真的要是离了贾家,到外面支应门户。手里的钱财哪里还保得住。光是薛蟠三天两头的惹事,就是现成的把柄等着那些官老爷抓。一旦抓住了,钱财就得流水似得往外流。住在贾家,就有了贾家的荫蔽,至少没人为了他们手里的银子而故意找麻烦啊。 林雨桐还真就不想落到那样一种境地。“人家要是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我反倒不会放心了。不能保证不出事,其实就是最好的承诺了。”她深吸一口气,“这事只怕是机密中的机密,我们还是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你照常去上学,不要露出行迹才好。” 等到林雨杨离开了,林黛玉才带着雪雁来,“姐姐想要瞒着我不成。” “不瞒你,可也怕你哭哭啼啼的,反而漏了行迹。”林雨桐皱眉道。 林黛玉双眼果然就含了泪,“我就这般不得用不成。” 林雨桐就看着她的眼睛。林黛玉扭过头,赶紧擦了眼泪。 “凶险是有,但性命无碍。这事跟任何人都不能提起。记住,是任何人!”林雨桐认真的看着林黛玉,“也别被人看出什么来,或是套去什么话。别忘了父亲先前那场病是怎么来的。” 林黛玉脸色一变:“我知道了,长姐。” 林雨桐见她郑重,这才放下心,“以后一切照常,只做万事不知。” “是!”林黛玉攥紧手里的帕子。她心里此时无比的庆幸,她不敢想象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贾家,会是什么样子。父亲的消息,她只怕是不能知道的。即便出了事,自己也必然是最后才知道的。不像现在,外面有哥哥撑着,里面有姐姐周旋,她竟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安。这跟前几年自己在贾家的生活,变化是天翻地覆的。至少那个时候,没人在乎她爱吃什么,是不是合口味。就是用茶汤泡饭,那也是太挑食的缘故。好似没人记得她身子弱,吃不得大油大荤一般。 “去歇着吧。”林雨桐叮嘱,“晚上休息的好了,一天都有精神。” 林雨桐是家里的主心骨,她稳了,弟弟妹妹自然就稳了。 日子就这么一点点过去。春天慢慢的来了,脱了冬衣,换上春裳。满院子都是桃红柳绿。林雨桐哪有什么心情欣赏春景,等待的日子总是煎熬的。最短两个月,两个月没有消息。日子还得往前磨。 等到下面的人送来几筐新鲜的水蜜桃的时候,林雨桐才恍然,夏天已经到了。 “这桃儿味道好,跟蜜汁子似得。”林黛玉尝了半个,就不吃了。 “打发人给各房里的主子送去。”林雨桐吩咐平嫂子。 平嫂子做事稳妥,人又心细。别说贾环贾琮了,就是赵姨娘周姨娘这些姨娘,也都有份。不多,是个意思罢了。所以,这府里再没有人说什么眼里不容人的话。 尤其是宝玉院子里,给的本来就多了,又特特指了一盘子,是给袭人的。 林雨桐知道后笑了一下。平嫂子略坏,这不是给袭人招眼吗。想必她是在为黛玉不平吧。这每每的另眼相看,可比冷言冷语厉害多了。 平嫂子回来就说了该是给宁国府准备一份寿礼去。林雨桐这才想起,贾敬的生日要到了。只让平嫂子准备一份中规中矩的礼,让林平送过去就行。其他的不再多管。 到了正日子,王熙凤亲自来请。林雨桐就带着林黛玉过宁国府,吃一日戏酒。 贾敬生日,贾母没有到。 王熙凤笑着解释:“是林大妹妹送来的桃儿味好,老人家嘴馋,吃了半个,闹肚子呢。” 林雨桐心里一笑,也不当真。这话本就不能当真,只是托词罢了。 贾母是贾敬的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做生日的道理。贾母没来,才是对的。 等没人围着了,林雨桐才跟王熙凤磨牙:“嫂子倒是好口舌,老太太不来,你赖我的桃儿做什么。” “好妹子,你倒是小点声啊。”王熙凤一直看不上尤氏,撇撇嘴道:“她本就不该问的。只到时候让人送几个好克化的菜去,是个意思就罢了。偏有这一问。倒叫我怎么答。” “像嫂子这般周全的人,能有几个。要都照着你这模子衡量人,九成九都是不合格的。”林雨桐跟着笑道。 “以往有蓉儿媳妇帮她周全,还算看的过眼,如今越发的不济了。”王熙凤叹了一声,道:“偏偏这个好人儿,怎么就一病不好了。” “谁说不是呢。”林雨桐应了一声。见林黛玉叫自己,就道:“怕是你惦记她,去看看吧。我一个姑娘家,年纪小,偏偏又长了一辈。也不好到小媳妇的房里去。你瞧了,过来给我说说境况。” 横竖得拦一拦,别让她撞见那个贾瑞才好。那个货色怎么收拾不行,偏偏要搭上自己的名声。那贾蓉贾蔷也不是好货,这不是往两人手里送把柄吗。这些人灌了黄汤子什么话不往外兜。王熙凤那些作风不正的名声,只怕就是这么坏了的。 王熙凤应了一声,“你只管去,我一会子就来寻你。” 难得两人能说到一起,关系还是比较亲密的。 林黛玉见林雨桐回来就问:“姐姐跟二嫂子说什么。” “不过是有些担心蓉儿媳妇的病罢了。这都病了多少日子了。”林雨桐应付了一声。 “红颜多薄命啊。”林黛玉叹道,看神情竟然有些怅然和感同身受。 “胡说八道。”林雨桐耻笑道:“只要把得稳自己,长什么样都不会薄命。” 不一时,王熙凤低头出来了。看着眼睛有些红,应该是哭过了。 “看着不好,竟是说些不祥的言语。”王熙凤叹了一声,有些伤感。 林雨桐见此地人多,就回头对林黛玉道:“我陪二嫂子出去走走,你跟着姐妹们一道,不可乱跑。外面人多,别叫人冲撞了。”又叮嘱几个丫头,“一步都不许离开你们主子。” 林黛玉点点头:“我晓得,别一径的管着我。” 林雨桐不理她的不满,跟着王熙凤出来。 “可是有话说。”王熙凤多精明的人呐,一看就是要说私房话。 林雨桐见周围还算空旷,丫头们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就低声道:“是我家的一个小丫头,打院子里过。听见一个贾家的爷们,嘴里念叨着嫂子之类的昏话。看着是喝了几杯酒。我怕你出去了吃亏。有心算无心,你再厉害又是女人,传出什么话可怎么好。” “哪个长了这个烂肠子,老娘给他挤出来。”她双眼一瞪,自有一番煞气。 “我就是怕你这脾气。”林雨桐道,“想收拾这样的人,怎么不能收拾。你这人一向脑子好使,怎么到了要紧的时候,反倒直来直去了。你不读书,难道还不曾听过一句话,‘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事关名节,最最要紧的反倒是‘密’。这事从都到尾,都不能让人把你牵进来。” 王熙凤压下心头的火,猛然间一身冷汗。没错,要不是林雨桐拦着,即便今日不收拾那人,过两日也要找人叫他好看。 可是然后呢。这就成了一个把柄攥在别人的手上。世人不会说那男人肮脏龌龊,只会说女子不检点。 “好妹子!真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熙凤道,“放心,你的话我记下了。” 过了几天,林雨桐听平嫂子道:“那天在园子里,出了老大的丑。那贾家有一个叫做贾瑞的爷们,冲撞了后街一个小媳妇。那小媳妇也是贾家旁支的媳妇,昨儿来贺寿,去园子里转转。不想碰到了一起。那小媳妇也不是个本分人,两人不知怎的就对了眼。倒叫那媳妇的男人给当场捉住了。那家子兄弟好几个,将那贾瑞打的起不了身,还找上了族里,要贾代儒贾老爷赔银子,真闹着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了结法。” 林雨桐舒了一口气。果然这才是王熙凤的手段。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就是那个小媳妇身上,不知被王熙凤使了个什么办法,让贾瑞认错了人。 后来才听王熙凤道:“那贱蹄子本就不好,要不是那家的兄弟多,她不敢乱来,别人也不敢招惹她。早就传出花名声了。那天,叫了她陪我说了两句话,就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她身上。于是,赔了她一身好衣裳好首饰,当场换了。她身量跟我极为肖似。打扮起来,倒也风流别致。又叫小丫头引着她从那院子里过。那贾瑞即便知道认错了人,可碰上一个好得手的,哪里能忍得住。剩下的不用管,就让他们自己掐吧。” 第28章 红楼(28) 红楼(28) 其实,林雨桐对于贾瑞事件后续的关心,更多的是出于好奇。好奇什么呢,好奇那面叫做‘风月宝鉴’的镜子。 但这要是真有这样的镜子,以林雨桐的胆子,也只能眼巴巴的缩回来,她还真是不敢碰呢。毕竟这东西有些邪性啊。就算费心思弄到手了,又传不回去换票票,自己要它何用啊。 反而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怪诞不羁。 她收了这些心思,只守在院子里,等扬州的消息。 谁知这一等,竟是春去秋来,天渐渐凉了起来。 “算起来,来京城也有大半年了。再几场雨,就要入冬了。父亲的信,倒是一封接一封的都是报平安,可事情应该是不大顺利的。”林雨桐让屋里添了炭盆,火已经拢起来,她在里面埋了花生红薯,这会子噼噼啪啪的爆出声音来。 林雨杨这半年蹿了半头,已经比林雨高出一头了。在林雨桐的监督下,锻炼身体从没有放松过。慢慢的倒有一身腱子肉出来,看着不再文弱,反倒透出几分踏实稳重来。 他接过话头,点点头,“如今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 林雨桐倒是认可这话,原著里的话她早已不记得了。但秦可卿没死。证明还是不到时间。 就算想从秦可卿的病上推测时间也是不行的。秦可卿换了多少大夫都治不好,不过是心病罢了。又是上吊死的。谁知道人家准备多会子上吊啊。 急也急不来。 本以为还要等下去,却不了一日林平飞也似的奔回来,“姑娘,老爷打发人来了。老爷升官了。” 林雨桐噌的一下站起来,“这么说父亲要进京了。”阿弥陀佛,可算过去了。 “不……不……”林平直喘气。 “不什么,你倒是说啊。”林黛玉也急了,“是不是不日就到京了。” “不是!”林平喘了一口气才道,“老爷升了两江总督。已经上任了。不用回京述职。” “啊!” “啊!” 姐妹俩异口同声的惊讶了一声。 林雨桐心道,这官是怎么升的啊!她怎么有些看不明白。这两江总督,可是从一品实缺,绝对的封疆大吏啊。 按地域分,这该是包括了江西,安徽,江苏三省,对三省的军政要务有绝对的话语权啊。这权利不可谓不大了。 只怕,林如海此次不光是从盐务上脱身了,而且还立了大功。可即便如此,这个位置也太过了些。 他以前是兰台寺大夫,再之后是扬州巡盐御史。这都是几品,林雨桐一直也没闹明白过。但兰台寺是御史台的雅称,也就是说,林玉海之前是在中、央监察机构,后又被委派到扬州盐道上做监察。 这监察,可不是好活。对下面的官员来说,这就是来找茬的。 那么,他要真监察到了什么,死在任上一点也不稀奇。 可如今升到了总督,他也洗不了半辈子都是监察的痕迹啊。谁不对这样一个人战战兢兢。 天下从来不会掉下馅饼,这还真是祸福难料了。 她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 “这么说,爹爹是不能进京了。”林黛玉难掩失望的道,转头又问,“可是要接我们回去。” “只怕还不行。”林雨桐低声道,“这官升的蹊跷啊。跳的太快,未必就是好事。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故事呢。” 林黛玉叹了一声:“为官做宰的真的好吗。提心吊胆的日子,这过得有什么滋味。” 林雨桐不理她的牢骚,对林平道:“将人请过来,顺便叫人去张家先接了杨哥儿家来再说吧。” 林平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林如海打发来的人是他的贴身随从。林雨桐请他坐了,又亲手奉了茶。道:“父亲可是有什么话要叫你传达。” 那随从道:“是。老爷只是说,叫姑娘少爷耐心等待。也让你们放心,此次,性命无忧。只看将来的功过了。” 林雨桐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只要性命无忧,就无所谓了。本来就是一个必死的人,只要活着,就是赚了。 她道:“你回去告诉父亲,别有压力。咱们不指着他封侯拜相,只要平安就好。就是有什么事,万万以性命为要。最不济,咱们回乡种地去。我们做儿女的,不会有丝毫怨言。” 那随从面色一变,郑重了起来,点头应了。 林雨桐才叫林平将他带回林府安置。休息之后,他会马不停蹄的返回江南。 传来的是口信,就说明写信都被人监视了。林雨桐多少还是有些忧心。但想到到底有命在,这就是再好没有的消息了。 “姐姐的话对,不管怎样,没有比一家子骨肉聚在一起更重要的了。能安然的种地,也是一种福分。“林黛玉小声道。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是林雨杨回来了。 这派出去接林雨杨的人只怕还没出巷子,可杨哥儿已经回来了。就是说,这是得到消息赶回来的。 “你知道了。” “姐姐知道了。” 一撩帘子,姐弟俩一碰面,就不约而同的问了一声。 林雨桐拉了林雨杨进屋,林黛玉先倒了茶给林雨杨递过去:“哥哥先缓缓,再说话。” 林雨杨灌了茶水,道:“舅爷爷告诉我的。叫咱们别慌。这事还得往后看。他说,父亲一向沉稳,之前又警觉。此次不敢说为皇上肃清江南官场的话,但只要守住这要紧的地方,别叫有心人在江南蹦跶,就算是大功一件。” “我倒是盼着父亲致仕回京呢。”;林雨桐摇头道。 林雨杨面露苦笑道:“姐姐不接触外面的事情,所以你不知道。你以为这想退就能退吗。之前,在扬州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如果真要这般退了,咱们就是想清静的过日子也是不能的。就算我入了官场,短期内也伸不开手脚。” 他没说的是,还有姐姐妹妹的亲事,也就不好办了。官场上人走茶凉啊。父亲未尝没有为了他们几个再拼一把的心思。即便真在任上出事了,皇上看在他如此尽忠的份上,也会对自己简拔一二。他们才能有立身的根基啊。 “再说了,皇上要是有合适的人,也不会选择父亲。皇命难违,这四个字的份量得姐姐要好好掂量才成。”林雨杨有些怅然。 “是啊,上了船就别想轻易下来。我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如今退不得,就只有蒙着头往前撞了。”林雨桐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到此时,她才知道想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去拨弄这个世界,是多么可笑的事。事情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姐姐,只怕江南咱们暂时回不去了。”林雨杨苦笑道。 “那就静静的等吧。等父亲回京。”林雨桐说道。 说着,她站起身来,扬声道:“平嫂子,你一会子回一趟咱们家,我有东西捎给父亲。你去送过去,叫人带回江南。” 平嫂子应了一声。 “是什么。”林黛玉问道,“我把给父亲做的针线也带回去吧。” “好。”林雨桐应了。心里却琢磨着,把夏天自己跟林黛玉收集的雨水想办法倒了,换成空间里的泉心水。带回去,以林如海的性子,必然是烹茶用的。而且只舍得自己喝。每天能喝一小杯,就出不了大岔子。以后一月让人送一回。反正来回信件不方便,就只当是传口信了。 越是琢磨越是觉得可行。 她打发林雨杨和林黛玉:“杨哥儿去把你的功课文章收拾几篇出来,给父亲捎回去看看,也就知道你有没有进益。黛玉收拾你的针线去。” 待两人走了,她才带着丫头将雨水露水统统的而从地下刨出来,又用检查好坏的名义打开,将水换了,命人再次封严实。这水,也不怕人在里面下毒做手脚。再安全不过。 等平嫂子走了,林雨桐才舒了一口气。 林雨杨看着就自家在院子里忙碌,贾家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由的笑道:“外面都传遍了,不想贾家还是没有动静。” “连个上朝的人都没有,能知道什么。从哪知道去。”林雨桐摇摇头,“晚一点知道也好。咱们能清静一点。要不然,又是摆席,又是宴客,闹得慌。” 林黛玉跟在一边,抿嘴一笑,也不言语。 才说要清静呢,就见王熙凤飞了似得过来,拽着林雨桐就走:“我的大妹妹,快跟我走吧。前面来了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宫里的,带着懿旨,要接你们进宫去说话呢。你说说,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风从哪来的。” “好嫂子,你倒是慢些。”林雨桐笑道,“好歹叫我收拾收拾。”说着,指了指身上的土。 “哎呦,亏你还是大家子姑娘,怎的弄得灰头土脸的。”王熙凤赶紧推她,又指挥春儿这些丫头,“还不赶紧给你主子换了。” 林雨桐进了屋,王熙凤才问林黛玉和林雨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可是姑父那里有什么变故不成。” 林黛玉看了林雨杨一眼,见林雨杨微微点头,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父亲他刚升了两江总督,许是宫里想叫我们进宫看看,以示恩宠。” 王熙凤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一抚掌欢喜的笑道:“这是多大的喜事啊!你们怎么不告知一声呢。” “这不是没来得及吗。”林雨桐从屋里出来,就笑道:“这才知道了消息,将送信的人送走,你就来了。” 三人带着丫头跟着王熙凤,往内院去。 “这可是大喜事,亏得你们绷得住。”王熙凤看着林雨桐,啧啧有声。 “嫂子,我不当你是外人。”林雨桐看着王熙凤道,“有个词叫做‘戴罪官场’,又有一个词叫做‘盖棺定论’。宦海沉浮,不到躺在棺材里,都难有定论。功过成败,如今说来,太早了。” 王熙凤脚步一顿,“你这是唬我呢。这再往上可就是封侯拜相了。你怕个什么。” “嫂子,外面的事情,哪里是你想的那般的简单。在官场上,敢什么钱都收,什么人却又都不敢得罪的人,你以后见着了。千万躲着走。这样的人,从古至今,有几个得了好了。今日不报明日报。再牵扯出什么来,有什么好呢。”林雨桐颇有些深意的看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脚下一僵,这话可就有些深意了。她知道林雨桐向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林雨桐不过是话赶话赶到了这里,想起王熙凤帮人了官司的事,才提了一句。 话都说的这般明白了,她要是还敢在以后伸手,那就真是没什么可惜的了。 林黛玉看了一眼林雨桐,又看了一眼王熙凤,垂下了眼睑。她自是知道这是姐姐在点拨二嫂子呢。也是一片好心呐。 到的时候,贾母,贾赦,贾政,王夫人,邢夫人,连同贾珍都已经过来了。显然,他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懿旨,有些莫名其妙。 这位公公更觉得莫名其妙。你说这么大的事,前朝已经传遍了,这贾家还愣是一无所知。真真成笑话了。 见林雨桐三人来,那公公笑眯眯的站起来,“给姑娘公子问安了。” 林雨杨自然就站了出来,一把将人扶住,顺手塞了个荷包过去,“内相大人这是折煞我们小辈了。” 那公公将荷包往袖子里一拢,轻飘飘的。不用说也知道是银票子。他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真诚起来了。 “公子客气。”那公公笑道:“皇后娘娘听闻林大人的家眷在贾家暂住,打发杂家过来,请姑娘公子进宫说说话。” 林雨杨看了林雨桐一眼,见林雨桐点点头,就笑道:“那好,咱们这就走吧。” “这怎么成了。”贾母嗔道,“还是换身衣裳去,免得冲撞了贵人。” 三人身上都挺体面的。因为都不是喜欢奢华的人,算得上中规中矩,到哪里都不算是失了面子。 要照贾母的意思,将林雨杨打扮成贾宝玉那样才算是体面吗。 她觉得弟弟这样就很好,简朴,自然,大方。尽是够了。 林雨杨皱了皱眉,十分为难的看了一眼那公公。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就见那公公十分倨傲的道:“主子娘娘还等着呢。这样就很好。” 贾母这才作罢。 林雨桐带着林雨杨跟林黛玉,随着宫里的轿辇进了宫。 却说,人一送走,贾家就炸窝了。 “这好端端的,总得有个缘故吧。”贾政捻着胡须道。 贾母点点头,“时间紧,又有宫里的人在,咱们再不好问话的。凤丫头,路上你可打探到了什么。” 王熙凤还在琢磨林雨桐说的话。贾母一问,她马上就笑道:“哎呦老祖宗,我这还没回过神来呢。这林姑父升了,升任两江总督了。” 大厅里顿时就嗡的一声,不管是主子,还是周围的奴才,都马上露出吃惊继而惊喜的神情来。 贾母一顿,才欢喜的笑道:“哎呦!这可是再也没想到的喜事啊。”继而又嗔道,“怎么这几个孩子也不说报喜呢。” 王熙凤心说,这是人家处世谨慎,人家走一步看三步,林家倒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不过这话她倒不好说。但也辩白道:“您这可冤枉表妹表弟了。我去的时候,正打发人来要告诉您老呢。谁能想到宫里来人来的这般快呢。” 贾母这才好了些,道:“这是喜事,合该热闹热闹的。把人都请来,咱们热闹三天。” 要是往常,王熙凤一定欢欢喜喜的去了。今儿林雨桐说了那些话,她敏感的意识到,人家林家就没有要张扬的意思。 你说说,人家自家的喜事,人家都不想着庆祝。自家这般做,能有什么意思呢。 她面上笑着,心里却越发的不以为然起来。 林雨桐进宫,其实压根就没看清皇后到底长什么模样,只是客套的说了几句话,赏了两箱子东西,就被送了出来。林雨杨那边也是相同的待遇。被皇上接见了,问了几句家常,考教了学问,又勉励了一番。赏了东西,就跟林雨桐林黛玉姐妹俩汇合了。依旧是坐了宫里的轿辇。 林雨桐有几分明悟,这就是一个态度罢了。有了这一遭事,自家在贾家的日子,只怕能更自在一些。好歹也算是在皇上和皇后那里挂上号了吧。 这也是为了解林如海的后顾之忧啊。 林雨杨还处于那种对君王的敬畏和爱戴之中,林雨桐能理解。她自己的骨子里是没有那所谓的君权至上的思想的。但却绝不能教导弟弟也这般行事。那可就太危险了。 等再回到贾家,就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接待。甚至因为身上带着宫里的赏赐,特意开了大门迎接。 贾赦贾政更是叫了林雨杨这个外甥,去了书房说话。 贾母摩挲着林黛玉的手,“你母亲是个没福气的……” 林雨桐翻了白眼,非得拉着贾敏出来,找一下贾家的存在感。贾敏在下面真的安稳吗。被她娘老这么念叨,估计也挺烦的。 林雨桐这一走神,不知道贾母又说了什么,只听贾宝玉笑着叫道:“赶紧把云妹妹接来才好。” “好好好!”贾母欢喜的应了,“还是我们宝玉心里有这些姐姐妹妹。” 林雨桐:“呃……” 她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氏瞥了一眼贾母,心道,真是个老糊涂。 林黛玉如今是一品大员的女儿,就是自己再不喜欢,也没道理拦着她跟儿子的亲事。正该是加一把劲撮合的时候,又把她娘家的姑娘叫来做什么。 什么侯门千金,还不是一个孤女。那两位史家侯爷有自己的女儿,能对一个侄女好到哪里去。 越想,就越觉得,这两个姑娘虽然都不讨喜,但还是林黛玉更顺眼一些。好歹有个得力的父亲,有个看着还争气的兄弟。 对于贾家的庆祝,林家姐弟三人,表现都不算热情。偶尔出来露露脸,就缩回自己的院子去了。林黛玉告了病,林雨杨要上学。林雨桐自然要在家照看的。 热闹了几天,一晃眼,天就冷了下来。风刮的有些邪性,地龙是早就烧起来的。如今只不过让烧的更暖一些罢了。 林雨桐一睁眼,还不曾梳洗,平嫂子就进来了,“姑娘!东府的蓉大奶奶,昨晚上殁了。” 终于还是来了。秦可卿死了。 林如海重病本在秦可卿死亡之前的。如今林如海没死反而升官了,而秦可卿的死却无从改变。 她深吸一口气,“送奠仪过去。发丧的时候,去设个路祭,别打眼。就这些了。等杨哥儿回来,叫他去道声节哀,也就罢了。” 平嫂子应了一声,才转身出去了。 她在床上怔怔的出了一会子神,说到底,秦可卿也只是个见过面的陌生人。 枉顾伦理,这样的事不管是在如今还是放在现代,都是被人不齿的。她的命运由不得别人。 这么想了一遭,也就收回了思绪。她想起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 秦可卿死了,那么贾元春就该露头了吧。大观园也要修起来了。这京城了修园子的风潮马上就要来了。 这可是商机啊。 想起贾敏贴给贾家的银子,林雨桐就一阵心疼。还有自家来以后,送出去的礼,哎呦喂,越想越心疼。不抓住这个机会狠捞一笔怎么行呢。 虽说大观园号称花了百万两银子,但林雨桐却觉得这话夸张了些。但不管花了多少吧,反正这里面有利可图就对了。 她打发林平将京城里管着生意的掌柜的叫来,详细的吩咐了一番。什么木石,建材啦,只要建房子用的,都想办法收拢起来。这生意,只要能做到大头垄断了,价钱就得由自己说了算。只要不出格,还真不会有人舍近求远。 那石头砖块,瓦片椽梁,都是笨重的家伙,想从远处运,以如今的物流条件。还是拉倒吧。不算耗费的时间,光是人力成本就赔不起。 再加上这一家比着一家建,时间上紧着呢。 那掌柜的不明所以,林雨桐就道:“你这几日,你一边安排事情,一边跟吴贵妃周贵人家的管家下人打打交道。还有贾家的。生意只怕就得从这几家来。是大生意。” 那掌柜的心里一个激灵,这就证明跟宫里有关了。如今自己老爷是封疆大吏,姑娘公子也都是进过宫的,有些消息也未可知。他再不敢犹疑。又道:“只怕银子不够使。” “从我这里支。”林雨桐笑道,“做生意你是好手,只要叫他们知道,咱们手里的货才是最好的,也是最贵的。这生意就有的做了。” 明白,事关娘娘的面子,娘家人还不得舍出去挣脸啊。 商量定了,林雨桐心情才跟着好了起来。 果然,有钱赚,在什么时候,都是让人高兴的事。 林雨杨回来以后,林雨桐就打发他去宁国府。给他换上素净的衣服,叮嘱道:“别多待,说完就回来。那里就没有好人。” “知道了。”林雨杨笑着应了。 去了不长时间,果然就回来了。 “都是些什么事。那珍老爷哭的如同死了爹娘。可偏偏贾蓉不在。这贾蓉自己的媳妇死了,自己就不见踪影了。他一个做公公的,逢人就说什么一个媳妇比十个儿子都强。什么混账话这是。我去的时候还乱着呢。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听说当家的主母病了。可谁家的主母病了,下头就不办事了。就都那么乱啊。我看那珍嫂子倒像是自己躲了。那些下人多灵性啊,知道主母的意思,还不得消极怠工啊。”林雨杨回来就跟林雨桐吐槽。 林雨桐心说,尤氏可不是装病是什么。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这一用到她了,她马上就病了。意思不是明白着吗。 也就王熙凤,对这尤氏一直是看不上的,又想显摆她的能耐,才跑去干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还有那守灵的,竟然有珍嫂子的娘家妹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来来往往的男人,也不怕冲撞喽。”林雨杨很是不屑的道,“我听着,是薛家的那个大傻子,竟然拿了义忠亲王要用的樯木。我的老天爷啊,这家人可真是没王法了。” 无知又自大,擎等着找死的节奏啊。 “成了!管人家呢。”林雨桐打发他去歇了,“这一桩事就算了了。跟咱们再不相干。” 果然,第二天,王熙凤在宁国府大展威风。尤氏往日的做派拿出来一比,直接被王熙凤碾成了渣渣。 当然了,宁国府的下人嘴里也没有好话。 林雨桐有时想想,也觉得这王熙凤争强好胜的有点不是地方。她倒宁愿觉得,王熙凤这是跟秦可卿好了一场,想叫她走的体面一些罢了。 这么一想,心里反倒更自在了一些。 秦可卿的葬礼是极尽排场,林雨桐算一算,都不得不为贾珍心疼银子。这些掠过不提,只说,这日,因为秦可卿大殡,贾家众人下榻在了铁槛寺。 却说王熙凤嫌弃铁槛寺不方便,就住到了水月庵。临走还带走了贾宝玉和秦钟。 这主持净虚一边觑着王熙凤的脸色,一边说着奉承的话。王熙凤面上自是带着一股子得意,等说到官司的时候,她的心才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想起林雨桐每每说过的话。 “……那些什么钱都敢收,什么人都不敢得罪的人……这样的官,几个有了好下场……别再牵扯出什么来……” 这话不停的耳边回放。是啊!林家一品大员,封疆大吏,尚且步步小心,事事谨慎。自己府里说是国公府邸,却连个站在朝堂上的人都没有,凭什么就说觉得天下没有自己摆不平的事呢。 她合上眼睛,一径的打着瞌睡。良久才道:“这些事,可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管的。你就是把奶奶我夸成花,那是也不顶用的。” “银子还可以……”虚净还以为是银子没能打动人,就道。 王熙凤还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可紧跟着就仿佛听到林雨桐玩笑般的嘲笑声,“你说你捞那么些银子图什么。耗子给猫攒食呢。你自己倒是用了几个钱在自己身上。” 突然间就有些心灰意懒了。难道自己辛辛苦苦就是为了全叫平儿偷出去给琏二那厮养粉头不成。 她心下冷笑,摆摆手,一副要睡的样子。不再给那净虚说话的机会。 这净虚还暗地里奇怪,这琏二奶奶什么时候倒转了性子不成。 其实王熙凤自打看了林家的下人,就对平儿起了疑心。这一留心可不得了,还真是身边养出个内鬼来。 她素日里有计谋,也被气的够呛。还不好表现出来。这个人又在府里有极好的名声,再说了,换一个上来,也未必有这个使着顺手。所以一直不动声色的忍者,看着。她暗地里也在踅摸合适的人选,能接替平儿就好。 到时候,正经的提成了姨娘,反正明的暗地,她跟琏二也没少在一起鬼混。 放在明处,自己倒是贤良了。平儿可就再不是原先的平儿了。 这打算在心里琢磨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谁也没告诉罢了。 只王熙凤没有那净虚的事缠着,倒有了功夫。这才发现宝玉和秦钟不见。就叫了丫头去看看。这在外面,宝玉身上那玉要是叫人摸去了,自己可真就没法交代了。 不想那丫头回来,就涨红了脸:“不想那秦钟小爷看着是个好的……与那智能儿搂在一起……钻到里头不出来……一会子宝玉进去了……智能儿衣衫不整的跑出来……我心说等一会子进去叫,省的爷们尴尬,不想走到门边上,听着那声音似乎不对……就悄悄的退回来啦。” 王熙凤气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还道是个好的。跟他哥哥一样,也是个混账东西。难怪……” 难怪林家大妹妹始终瞧不上宝玉。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这荒郊野外的,不照管好怎么行。“你去远远的盯着,等人出来了,就把人领回来。” 那丫头才转身出去了。 因为宝玉的事,王熙凤回府数日,心绪都不顺畅。想着这世间的男子,不过都是如此。就连宝玉这个自诩了解女孩儿,心疼女儿家的人,也这般不懂女儿家的苦楚。还有什么指望呢。女人要的,也不过是一份专情罢了。多情哪里比的上专情哟。 家事却不容她这般懒怠下去。因为,贾政的生日到了。 她又开始忙的脚不沾地。不过也已经习惯了。贾家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摆宴,家宴,大宴小宴,三不五时的就有一场,从来没断过。她处理这些,闭着眼睛都出不了差错。 却说今年的生日,对贾家来说,可真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正在喧闹贺寿的时候,宫了的夏太监来了。说是请贾政进宫。 哎呦喂!进宫这样的事,贾家已经好些年没经过了。 一个小小的五品员外郎,能有进宫的恩典,这可不是小事。 林雨桐知道,元春要封妃了。 她比贾家人还要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因为书上只有只言片语提到贾家以外的人家,可这生意又不是只跟贾家做。 等元春封了贤德妃的旨意传来,贾家沸腾了。从上到下,就没有不欢呼的。 下人们本来就眼高于顶,如今真是恨不能上天了。 家里出了娘娘啊!这就意味着以后会是皇子外家,甚至更高……前程可期啊。 林雨桐随大溜道了喜。 王夫人看着就矜持了起来。她如今的心思又变了,在她看来,林黛玉已经有些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了。一个国舅爷,就是那郡主也是配的起的。 林雨桐一直觉得,王夫人开始抬高薛宝钗,只是为了跟贾母打擂台,或者说就是为了用薛家踩林家的。也有可能因为薛姨妈是自己娘家人,抬高娘家无可厚非。她真不一定有心要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子为媳妇。只是后来,贾家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薛家的钱财自然是最把稳的。这才让贾宝玉娶了薛宝钗。她一直都在挑拣,想为了给贾宝玉选择出最好的。要不然在元春成了贤德妃的时候,她完全可以请旨的。只要赐婚,一切顺理成章。但是她没有,直到了最后。元春已经显出失宠于宫中,作为一个主母,不可能感觉不到元春封妃以后,贾家慢慢没落的事实。她的选择在当时,是极为明智的。有薛家的钱财,儿子至少一辈子无忧。 林雨桐胡乱的猜想了一番,也不管对不对,就兀自的欢喜起来。真的封妃了,那很快就要盖园子了。投资出去的银子,不会打水漂了。 她能不高兴吗。 惹得林黛玉看了林雨桐好几眼…… 第29章 红楼(29) 红楼(29) 却说贾家因元春封妃,俱都欢喜不已。女眷皆是要进宫谢恩的。一时之间,便忙碌了起来。林雨桐带着林黛玉悄悄的退了出来,往院子里走。 “姐姐,我冷眼瞧着,这外祖家往日里就已经过了。如今又有了这层喜事,只怕行事会更过一些。我反倒添了几分忧心。”林黛玉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悠悠的叹道。 “是啊!这个明眼人都能看的到。但家里没有出息的爷们,又一向这样奢侈惯了。岂不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这不是咱们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事情。”林雨桐微微一笑,也就不言语了。 “那姐姐为何刚才如此的高兴。”林黛玉看向林雨桐,问道。 敏锐的娃就是这么不讨喜。 难道能说我想算计你外祖家里的银子。林雨桐想忽悠,但看着林黛玉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真说不出瞎话来。她四下看看,周围还算空旷,就低声道:“我倒不是高兴,而是笑那些爷们往日里读了那么多书,却没听出蹊跷来。妹妹也读史书,‘贤德’二字,岂是那般好用的。一个妃子,先不说这封号上从来没有两个字的,端只看这‘贤德’二字,不该有点警觉吗。我记得,这位大表姐是在皇后的宫里做的女官。那女官不也是伺候人的,怎的她倒用了‘贤德’二字,那评价皇后又该用什么呢。” 林黛玉一愣,脸色跟着就不好了起来:“照姐姐这般说,倒是要不好了。” “反正我没听过夸一个妃子‘贤德’的。这贤德不像是封号,倒像是……”林雨桐说到这里,语气一顿。 林黛玉心里一急,忙问:“像是什么。” “谥号!”林雨桐声音很轻的吐了两个字出来。 却在林黛玉的心里炸开了。姐姐说的没道理吗。肯定是有的。但这话能跟外祖母说吗。说了人家就信吗。如此大喜的日子,偏偏说出这样的话来,人家会怎么想。岂不是把贾家全族都给得罪了。 况且这里面还牵扯到姐姐私下里揣摩圣意的事,更不敢轻易宣诸于口。这事关林家。 再说了,万一圣上是有什么用意呢。别人都没有挑破,偏自家不识趣的挑破了。坏了圣上的打算,这个结果谁能承受。 杨修是怎么死的。就是被自己的聪明和一张嘴给害死的。聪明没关系,但还有一句话叫做‘看破不说破’。 “我明白的姐姐。”林黛玉扭过头,艰难的道:“上面的旨意一下来,这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做什么都徒劳的,大厦将倾,谁也阻挡不了。” 林雨桐点点头,“走吧。回去吧。” “姐姐先回去吧。我心里闷,想一个人走走。”林黛玉心里憋的慌,出言道。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林黛玉和自己不一样,自己跟贾家不沾亲不带故,甚至因为两位姨娘的事,还有些仇。所以,在明知道结果的时候,心是坦然的。有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感觉。可这些人却是林黛玉的血亲,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她心里煎熬痛苦是在所难免的。 “外面冷,别耽搁太长时间。”林雨桐叮嘱完,又吩咐几个丫头,“看好你们主子,别出了什么岔子。” 这才打发人又去了给掌柜的的送了信,告诉他事情加紧筹备,马上就开始了。 而林黛玉漫无目的的在外面游荡,倒是和贾宝玉走了个对面。见宝玉眼眶微红,怔怔的发呆,没有半点喜气。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问道:“大家都在贺娘娘的喜事,你怎么不去。又在这里发呆,叫人家看见了,又说你呆。” 贾宝玉见是林黛玉,这才略略好了些。收了悲戚,笑道:“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妹妹。” “我见天的在这园子里转几回的。从来没遇见过你。我倒是才想问你近日可忙些什么。”林黛玉扭过头,说话自带这一股子嗔意。 贾宝玉以读书的名义,跟秦钟在书房厮混,近日倒是甚少在家里晃荡了。于是见林黛玉问,就不由的心里有几分发虚,笑道:“哪里忙什么了。不过是老爷在家,不敢出来胡混。就是装样子,也得在书房耗着。” “那今日怎么得闲,又出来晃荡了。可是见二舅舅忙着大表姐的事,一时顾不到你身上。”林黛玉笑问道。 贾宝玉抿嘴一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只猜到了其一,却不知其二。”说着,想起秦钟,就又红了眼眶。“那秦家兄弟,自是极好的人。自从她姐姐去了,他父亲前些日子也没了。如今只他,看着也不好了。我跟他好了一场,看见了岂能不伤心。”至于秦钟是怎么气死的他爹,如何跟智能儿有私的事,他自是半个字也不敢多提。 林黛玉恍然,原来是为了这么个缘故。还以为他看出这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背后是步步凶险呢。她心里一叹,宝玉原本就是一个心肠极软的人。就劝道:“你常打发人去看看,延医问药别耽搁。就算银钱上,或是短了,或是一时不凑手,你只管补贴一二。这也是你的心意。若是你那边的银子短了,只管上从我这里拿便罢了。怕这事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不敢动用你自己的东西,就打发茗烟去我家那处后门,只告诉门房一声,我自是叫人把银子给你递出去。” “好妹妹。”宝玉一把拽住林黛玉的手,“也就只你知道我的心。” 林黛玉把手拽回来,叱道:“说话就好好说话,一日大似一日,总是这般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她自是万般小心,却不想宝玉还是一般的不长进。她瞪了一眼,就转身走了。也没有再转下去的心思。 这边人还没走利索,远远的,袭人站在路边就叫道:“我的二爷啊,这天寒地冻的,你怎的在这里。冻病了可叫我们怎么向老太太交代。”说着,又对黛玉道:“林姑娘也在啊。这大冷天的,要说话上我们屋里去说去。这在外面,不说别的,冻病了就都不好了。” 林黛玉顿时面色就变了。这话是说她绊住了宝玉,不该拉着宝玉在外面说话。叫一个姑娘去爷们的屋子说话,就更过分了。 紫娟脸气的通红却没有言语,自来宝玉屋里的丫头就比别人高出一等来。 但芷兰和芳华却也不是吃素的。芷兰嗤笑一声,道:“我们姑娘,哪天不在这园子里走几圈。谁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定点散步的习惯。怎么,我们林家人住在你家,见了你们家的主子还得退避三舍不成。” 芳华呵呵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这袭人姐姐可是一等一的贤良人。但凡宝二爷不在她的眼跟前,不出一时三刻,准保找过来。那真是一时一刻也离不得。” 要是袭人只是一个丫头,或是跟宝玉的事情没有被发现,这样的话听了也就听了。偏偏的,谁都知道她不是个姑娘了。一时三刻离不得宝玉,可不就是笑她离不得男人。 这样的嘲讽顿时让她面皮紫涨。 “姑娘,我们回吧。大姑娘该惦记了。”芷兰扶了林黛玉一把,就要走。 贾宝玉想起什么似的,绕过袭人跑到黛玉跟前,拿出一串麝香串来:“这是前些日子我得的,是北静王所赐。就特特的给妹妹留下来了。你拿出玩吧。” 林黛玉不妨,叫他给塞到手里了,顿时就恼了:“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它。”说着,又扔在宝玉怀里,只扶着丫头回了。 贾宝玉看着林黛玉的背影,一时有些怔怔的。 “二爷,咱们回吧。”袭人轻声道。 贾宝玉哼笑一身,转身就走。回了院子,越发的不得趣。只觉得处处受到辖制。想用几个银钱,都要被袭人问个没完没了。不刨出个根底来,是断断不会拿银子随便使得。就算在外面花费了,回来也得审茗烟半天。 只觉得袭人往日的娇媚再也不见了。变得跟李嬷嬷似的面目可憎了起来。 如今自己想帮衬秦钟,还不得不向林妹妹张口借银子使。 见袭人殷勤的还要往上凑,顿时就扭了个身子,面朝里躺着了。袭人讨了个没趣,屋里的丫头们个个像是看笑话一般的看着她,心里岂不伤心。只觉得没有人能理解她的苦心。这二爷正是上进的时候,不读几本书,将来可怎么好。可恨这些丫头一味的撺掇着爷们玩乐。挑唆的二爷如今见了自己,越发的成了洪水猛兽了。 林黛玉回了院子,看见像是王熙凤院子里的小丫头在外面玩,就问守门的婆子,“家里可是来客了。” 那婆子道:“回二姑娘的话,是琏二奶奶来了。” 林黛玉心里正不自在,受不得王熙凤的聒躁。就带着丫头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打发人过去说了一声,言道:走了一圈乏了,就不陪二嫂子说话了。 王熙凤也刚进门,才奉了茶,还没入口呢。对传话的丫头道:“叫你们姑娘只管安心歇着。我就是过来转转,没的打扰了她。” 见那丫头去了,才对林雨桐道:“得亏你能管的住她。如今走动走动,倒是看着康健些了。以前那真就是个美人灯。看的人焦心。” “如今好多了。以前走一刻钟回来就气喘吁吁的。你瞧如今,走半个时辰也就微微出汗。慢慢来吧。”林雨桐将剥好的栗子推到王熙凤跟前,“你现在最是该忙的时候,怎么有闲心到我这里来了。” “这不是才打发了老太太,太太出门吗。这进宫谢恩,没那么快出来,我且到你这里受用半日。”王熙凤见这栗子只有小拇指的半个指节大小,端是小巧,就问道:“怎么找出这么小的东西来。” “这个栗子本来就长不大。一棵树也结不了几斤。但味道却好。”林雨桐笑道,“你尝尝看。” 这是让那掌柜的买了坐京城附近的石头山,为了采石方便的。山上就有这么一片土层厚,倒长出了野栗子林。林雨桐还打算明春给自己的空间里移栽几棵呢。 “你端是个会享受的性子。”王熙凤吃着,连连点头,“也得有了你这样的精明人打理,否则也过不得这么舒坦。” “你也别夸我,如今宁荣两府,谁不说二嫂子是个能干的。”林雨桐这一句恭维可算搔到了王熙凤的痒处。 就见她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得意,嘴上却谦虚道:“我就是那傻的,人家给我跟棒槌,我就只当做针。” “你也别自谦,这论起管家来,十个我捆在一起都不是你的个。”林雨桐夸了一句,又低声道:“但二嫂子,咱俩说句贴心的话。你们这府里的境况,你倒是当真不知。这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的事,藏也藏不住。这些年,你贴进去不少银子吧。” 王熙凤四下里一看,见屋里就她们二人,才接话道:“妹妹是个眼明心亮的。”她眉头皱起,“日子一日紧似一日,可这下头的嘴呢,直道我拿银子贴了娘家。咱们也不说我那娘家有金山银海那样打肿脸充胖子的话。就说我贴娘家我能贴补给谁。我叔叔婶婶吗。”说起这个她就气,连个辩解都不能。 “所以我才说你是傻的。人家往回搂银子,你只往出倒银子。维持这一家子的体面,你得了什么好了。下人的嘴哪个是饶人的。”林雨桐抿了一口茶,笑道。 “妹子,说了归齐,这家里还是得你琏二哥哥继承。我如今不能叫它就这么倒了。”王熙凤苦笑道。 “搂到你自己家的,才是你的。如今,不过是一大家子,消耗着你们两口子未来的钱财罢了。都知道不是自家的东西,要是我,我也使劲造,现在不花,将来又落不到自己手里。你反过来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林雨桐压低声音道,“都说疏不间亲,我今儿就说一句以疏间亲的话,您那姑妈,待你还能比她自己的闺女儿子亲不成。这家里的开销,多少是扔进宫里换前程了,你心里有数。但换来了前程,琏二哥哥得到的难道还能比宝玉多了不成。说到底,跟你们有甚关系。你若不信,端看以后那宫里的娘娘行事就成了。不说她能将大老爷大太太跟二老爷二太太放在一个水平线上,就只要她还记得有大房这么一回事。你再对她贴心贴肺也不迟。” 王熙凤叫她这般直白的话说的心里直打鼓。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家里的爵位是要自己两口子继承的。如今的花销,到底花销的是谁的东西。 “那好事,肯定轮不到你们两口子。凡是吃苦受累得罪人的活,都是你们在打理。好好的嫡子嫡孙,沦落成管家了。你这般聪明的人,怎么想的。”林雨桐十分不解的问王熙凤。 “老太太她……”王熙凤的眼神已经有些慌乱。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在老太太的态度上。这府里还能挂着国公府的招牌,都是因为老太太身上还有超品的诰命在,这才能硬是这么赖着不换招牌。 所以,老太太是一家子的体面。 “老太太只要宝玉好就好了。”林雨桐笑着道,“再说了,老太太年纪大了,能管得了几天。,别告诉我以你的手段,从来没糊弄过老太太。” 王熙凤指着林雨桐,“你这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林雨桐点到即可。以王熙凤的聪明,自是该警醒了。又道:“你要是钱不凑手了,可别被人利用了动歪脑子。我这里有一桩好生意,你只管来找我就是。”反正贾家的采买都得从这两口子手里过,只当是给两口子的回扣了。也省得她去放印子钱去。等做了这生意,印子钱那三瓜两枣,她也就看得上了。 王熙凤被她说的心热,谁还嫌弃银子烫手不成,忙问是什么生意。 林雨桐只道:“不到时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有三五千两银子的利我就做了。”王熙凤试探道。 “往十倍上划拉。”林雨桐稍稍透漏一点。 “三五万两!”王熙凤唬了一跳,才压低声音道:“可不能唬我。” 一个大观园,其实花不了多少银子,都是被下面的人层层扒皮了。要是跟琏二直接交易,没有中间那些环节,省下来的银子,何止三五万两。光是去江南采办小戏子跟那些精巧不值钱的杂物,就预备了五万两银子。可叫林家办,五千两的本钱都不用。当然了,林家在江南本就有根基,也有自己的店铺人脉,更有两江总督在上面。林雨桐没打算压缩别人的利润,但架不住别人给的价钱绝对算的上是最低价。横竖再添上运费,真是花不了多少的。 她笑道:“我唬你做甚。有了这些银子,你是自己经营,还是托给别人经营,哪一年不收个万八千两银子。”将来也不至于为了几百两银子倒腾不开,还要当自己的首饰。 王熙凤顿时就应了,“也不管我缺不缺银子,时机到了,你只管找我便罢了。用多少本钱,我也想办法给凑出来。” 林雨桐也没提前说不要本钱的话,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林雨桐真不知道王熙凤已经沾上放印子钱的事了。王熙凤心里高兴,兴冲冲的回到屋里,平儿就凑过来,小声道:“刚才旺儿嫂子将利钱送来了,可那会子二爷正好在。你说说,她真是越发的没成算了。我好歹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王熙凤得了林雨桐的消息,自是不大看得上这一月二三百两银子的营生。又想到要凑本钱的事,就道:“如今这边且收了手吧。这东西到底伤阴德。虽我向来不惧鬼神,但我这肚子一直也没有动静,就连你也是个不中用的。半个蛋都不下。难怪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这未尝不是有损阴德的缘故。” 平儿‘呸’了她一声,笑道:“奶奶又在哪里听了什么荤话,回来拿我说嘴。” “我真不是跟你说笑。”王熙凤心里一笑,就道:“只是看见林家的境况,心有所感罢了。你说,这林姑老爷要不是当初把林表弟找回来了,这家里没个儿子,诺大的家业可传给谁去。我这整天算计来算计去,我能花销几个。就是我的嫁妆,如今剩下的,将来给大姐儿做嫁妆也是尽够的。我挣下来再多的钱财,又能给谁去。哪怕是你生下一个来,自小咱们养在膝下,老了也是依靠不是。” 平儿眼眶一红,“这是今儿又作什么妖呢,回来拿这话惹人。” “傻丫头,我说的这才是正理呢。”王熙凤往炕上一歪,道。 “可是太太问起来……”平儿不确定的道,“咱们该怎么回话。” 太太! 王熙凤心里一个激灵。 “……别被人利用了,生了歪心思……” “……你那姑妈,待你还能比她自己的亲闺女亲儿子更亲不成……” 林雨桐的话言犹在耳。她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样的营生姑妈为什么不自己做。必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她强撑着道:“为了子嗣罢了。你只管收了,回头我自己去给太太回话。” 平儿见王熙凤面色不好,以为她是为了子嗣的事情,也没敢深问。这位主子性子好强,也确实比别人都强些。唯独子嗣上面,成了一个短处。为这个没少生闲气。 她悄悄的退出去,想起为了子嗣的话,对收了印子钱的事越发的精心起来。指望着别留下把柄才好。 而王熙凤则把这些年的事,前后串起来想了个遍,越想越觉得自己憨傻。一个人恨了一场,哭了一场,心里才好过些。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可不是迷障了。可旁观者这么多人,谁又当着自己的面挑破了呢。 她想起比林雨桐还早到贾家的薛姨妈和薛宝钗。这两人跟她也是血亲啊。虽然按夫家是得叫姨妈,可按娘家算,那是自己嫡亲的姑姑。宝钗也是自己的亲表妹。 别人看不出来还罢了,就说黛玉,那是个心里明白,但从来不爱理俗事的性子。自己不怪她。可薛姨妈和宝钗,哪一个不是心里有一本账的,不说叫她们偏着自己,就是露个口风出来,自己心里也有了成算不是。如今这算什么。 自己生了一场闷气。等贾琏回来的时候,将人从炕上板过来,就见哭的两眼跟核桃似的,往常霸王一般的人,如今这幅样子,倒比别人看着更动人些了。不由的声音也轻了下来,“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没事。”王熙凤摇摇头,“就是为了没给你生个儿子的事,想起来,难免就又难受了起来。” “我当什么呢。”贾琏摇摇头,“你只好好将养着,咱们还年轻,又先生了姐儿出来,又不是不能生。横竖早晚会来的。”没儿子,站出去就比人矮半截,他也急。但想起还有事跟王熙凤商量,就将话压下来了。 王熙凤神色一动,见平儿不在屋里,就道:“我跟二爷商量个正经事。” 贾琏不由的奇道:“家里什么事情是你不能做主的,今儿倒奇了,要跟我商量。” 王熙凤推了他一把道:“我寻思着,正正经经的摆酒,把平儿的事给过到明处。我就不信了,我两人的肚子,还蹦不出一个小子来。” 贾琏愣了半天,伸手摸了摸王熙凤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起胡话来了。”这家里的胭脂虎一旦改了性子,第一个反应一定不是惊喜,而是惊吓。自己平日跟平儿亲热也都是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这猛然一大方,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王熙凤冷哼了一声:“平儿是个好的,省得进家里来一个调三窝四的。日子过的不清静。要不然,我……” “得得得!”贾琏意见她瞪眼睛,心反而放下了。还是家里那个醋坛子,一点都没有变啊。“你拿主意就好。都听你的。” “先别声张,我回了老太太,太太,咱们再热闹。省得她臊得慌,又多心我是不是对她有意见。以后,这家里的事,还少不得她继续帮衬呢。”反正得罪人的事,自己再不傻傻的往前冲了。 贾琏点点头,娇妻美妾,本就是人生快事,哪里有不允的道理。 贾琏这才说起他奶兄的事,想找个差事干干。“原是求了几遭了。我到跟前就忘了。可巧进门前远远的看见妈妈从园子里过,又想起来。再叫她求上门来,就不好看了。” “这值当什么。用谁不是用,你当时打发个小子丫头传句话回来,我知道了,也就给你办了。值得你这般巴巴的跑来说。”王熙凤起身,嗔了他一眼。 “可不就是这个话。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贾琏讪讪的道。 “这事我记下了,一会子就打发人去告诉妈妈一声。你只管安心。”王熙凤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首饰。 贾琏只道今儿凤姐儿好说话,心里不由一软,挨过去两人磨缠了一番。 “你只忙去,只怕去宫里的人都该回来了。你少不得要忙,我也不得闲了。”王熙凤打发贾琏,她心里存着事,没功夫跟他磨叽。 贾琏一拍脑门,忙去了,“算着时辰,是差不多了。” 王熙凤轻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爷去会你的小情儿呢。” 远远的听见贾琏回了一声:“胡说!” 修建省亲别院的事情,终于在林雨桐的各种期盼中传来了确切的消息。 “这银子可经不住这么花。”林黛玉叹了一口气,道。 林雨桐心道,就得这么花,要不然你姐姐我挣谁的去。她可是立誓要把林家贴给贾家的银子赚回来的。 而贾家众人,正聚在一处商量着怎么将着园子建起来。 王熙凤想起林雨桐让人传的话来。 “时机到了。” 她当时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拿公中的银子修园子,家里的底基本就掏干净了。留下来一个空壳子,自己要它何用。若不称此次机会,将银子搂到自己的口袋里,那就真成了给他人做嫁衣裳的傻子了。 这个差事,必须接下来。还真不能过了别人的手。外面的事情,还得贾琏办,但自己终是不会把根底全都透给她的。 打个比方,他从自己林雨桐安排的铺子买一万两银子的东西,人家会给他五百两的好处。但回头,林雨桐就会给自己两千两的回扣。 她当初没想明白林雨桐的生意是怎么做的,琢磨了半晚上,才想起林雨桐早就说过会有赚钱的机会。也就是说,省亲的事,林家早就有消息了。想到这一层,她心里就暗惊。这就是有实权和没实权的差别了。 那么,林雨桐一定是早就让人预备好了,只等着消息放出来就好。要是没猜错,这京城只怕就剩下她一家能上得了台面的经营建材之类的店铺了。独家生意自然好做。即便是江南的东西,对别人难,对林家,那简直不要太简单。谁有胆子赚两江总督家的银子啊。这成本必然是低廉的。就算分了自己一层利,林家也拿的是大头。何况她还不止做贾家一家的生意。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跟林雨桐合作好处多多。得了这次的钱以后,自己也不往回拿,直接交给林雨桐经营,自己吃红利。不比那点印子钱来的轻松丰厚。而且,林家人的品性她信得过,再则,人家也未必就看得上自己的那点银子。到时候随用随取,不比在家放着叫琏二惦记省心啊。要是琏二他跟自己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也就罢了,偏他生了外心,男人是再不能信的。银子比男人可可靠多了。 不管最后怎么商量的,谁出了多少银子,这差事都得自己跟琏二来办。其他的她倒是不管了。 但家里的银子肯定是不够的,朝亲朋好友借银子是必然了。 她想了想,直接去找林雨桐,省得自己那好姑妈开了口,她没法子回绝。 林雨桐知道了王熙凤的来意就道:“正好你一会子就去那边讨赏。就说园子里所需的一切石材,都由林家负责了。你们只要打发人去拉回来就是了。” 买了一个石山,别的不多,就石头多。这诺大的园子,用的大头就是石材。包了全部石材,够大气吧。 王熙凤哈哈一笑,只笑骂林雨桐精明。其他人可不知道林雨桐有石山,也不知道如今这一块的生意全叫林雨桐给垄断了。按照市价,这石材耗费可是巨大的。 林家在外人看来,那绝对是大方的。 林雨桐一笑,心说,你们能把那山挖下去一角,空出来的地方,我正好做个鱼塘养鱼。 送走了王熙凤,完美的解决了贾家借银子的事,林雨桐心情大好。 那边王熙凤去找了王夫人,把林家的意思说了。王夫人果然面露满意之色:“我的儿啊,也就只有你体谅我的难处了。难为你肯舍下脸来为我周旋。” “谁让咱们是亲姑侄呢。这娘娘跟我不光是姑嫂,还是姐妹。能不上心吗。”王熙凤说的很动情。 “难为你肯这么用心,这大小事情,只怕都要托付给你跟琏儿了。”王夫人知道王熙凤的性子,最是耐不住要显摆她的能耐和手段的。 果然王熙凤就欢欢喜喜的应了,保证办的体面,“就是那账本,也一应的给您列个清楚明白。你只管叫人来查账,再不会有半点的差错。” 王夫人不全信,但也知道她出不了大岔子。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等王熙凤领了命,欢欢喜喜的走了。王夫人想了想,还是赶紧叫周瑞家的把林家将修园子的石材都包了的事宣扬了出去。一则,她担心这几个孩子不知道物价,不知道园子的规模,胡乱应下来,等耗费大的时候,又往后缩。要是反悔了,她们倒是仗着年纪小,没有妨碍,难道自己还能追着小辈儿要银子不成。如此早早的宣扬出去,林如海为了面子也得撑着。二则,有林家这般比着,其他的人家也有个参照。 薛姨妈接到消息就在家里犯愁,“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银子。林家真是不心疼。” 薛宝钗可精明多了,她笑道:“看妈妈怎么算了。这京城周围也有石山,几千两银子就能买一座。可这京城,处处是权贵,那山石土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到的。林家就不一样了。一品大员,还买不到这么一块地方不成。咱们就算能看明白里面的门道,也拿得出银子买,可没有门路也不行啊。就算贾家,田产庄子,不也在大北边和金陵吗。京城跟前,也一样排不上号。” “是这个道理。就怕你姨妈不这么算。”薛姨妈叹了一口气。 薛宝钗也犯起了愁…… 第30章 红楼(30) 红楼(30) 没等着王夫人上门,薛姨妈就带着薛宝钗去了荣禧堂。王夫人心里一喜,送来的总比讨要的有体面不是。 “如今姐姐总算是熬出来了。”薛姨妈坐下后忙道。 王夫人点点有,又摇摇头,“如今虽然看着欢喜,可这内里艰难谁能知道呢。娘娘在宫里,这些年,也不曾见面,还不知道如何了。如今蒙圣上恩典,只盼着日后日子能好过些。咱们这些在外面的人,能帮娘娘的,也就是做个脸罢了。” “姐姐这话很是。”薛姨妈笑着,将一个匣子塞过去,道:“如今我们在这府里住着,沾沾娘娘的喜气,也是福分。这是五万两银子,姐姐收着。也算给娘娘尽份心。” 王夫人看了看桌上的匣子,脸上客气的笑着,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满意的。“也是大家客气,前几天林家才说要包了园子里的石材,妹妹这又送来了银子。更不要提还有史家的,甄家的的,就是哥哥也打发人送来了银子。倒是惊动了这么些亲戚,叫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一家子骨肉,又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不过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罢了。”薛姨妈哪里听不出来这姐姐的不满意。将亲戚一一的列出来,也就自家最是没权的。占着有钱的名声,掏的银子许是比别家多,但绝对看起来抵不过林家的。但是自己能说林家在取巧吗。不能啊。自家的产业只要还在金陵,就不能得罪林家。这江南,哪里有林家的手够不到的地方。人家动动手指,自家就得伤筋动骨。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商贾之妇,哪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所以只一味的装糊涂罢了。 薛宝钗端着手炉,静静的坐着。好似完全不知道二人说的是什么,难怪都道宝姑娘有涵养。 王熙凤来的时候,就见了在座的薛姨妈和薛宝钗,又瞄到桌上的匣子,心中就有了数。不过以自己对这两位姑妈的了解,只怕是收银子的人心不满,给银子的人心不甘。 “不想姨妈也在啊。”王熙凤露出几分夸张的笑,说着就坐了过来,“太太快赏我一杯茶吃。真真是个累人的差事。” 王夫人就笑着对薛姨妈道:“你瞧她如今都是当娘的人,还是一样的猴儿性子。”这才叫金钏上茶。 王熙凤一摸茶盏是温热的,赞了一声,“这丫头就是贴心。”说完,这才道:“这一开工,银子跟流水似的往外花销。太太,我这又来拿银子了。” “怎的才几天,你先后支了八万两银子了。”王夫人是真唬了一跳。 “您是不知道啊。”王熙凤掰着指头算,“连着咱们家在内,好几家都在修园子。咱们娘娘是贵妃,总不能规格比着那贵人还低。一旦有好料子进城,几家围上去,就是一顿疯抢。价高者得。我们二爷还托了林家的关系,跟那掌柜的走后门呢,要人家先把好的给咱们留下来,哪怕多掏一层银子,也比跟着外人竞价来的划算。前儿,来了一船的太湖石,好家伙,差点在码头上为争抢这个打起来。太太叫人去打听就知道了。现场就给竞价。一家花了两万三千两,先挑。剩下的那些,还有争抢,最后是周贵人家用一万两千两买了。我们二爷心疼银子,都没抢上。只跟人说好了,下一船千万给咱们家留着才好。这不是得赶紧下了定金才稳妥些。说好了,两万两银子,可着咱们先挑。您放心,成色是一样的。” “阿弥陀佛。”薛姨妈直念佛,“这可真是白菜卖出了玉石价。” 薛宝钗心里火热,生意上的事情她是懂的,忙问:“这是谁家的生意。” 王熙凤心说,这话我能告诉你吗。就笑道:“想着准备的这样齐整,怕是早得了要省亲消息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可就十分有限了。不是皇亲贵戚就是皇帝心腹。所以,这生意都不是她们能染指的。 王夫人一听,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一层缘故,就将银子往王熙凤的面前一推:“这是五万两,你先拿去使吧。” “五万两。”王熙凤面露难色,道:“太太,这银子还真不一定能溅起个浪花来。” “我这心里有数。”王夫人叹了一声,道:“不过就是再厚着脸皮跟亲戚们开个口罢了。” 两人商量事情,薛姨妈就带着薛宝钗告辞。 王熙凤见那母女走了,才道:“太太先给我三万两使着就成,剩下的太太先收着。暂时还用不上。” 王夫人一愣,继而明白。王熙凤刚才那话,就是说给薛姨妈听的。 “在我跟前你也闹鬼。我就说嘛,那石头横竖能那么贵不成。”王夫人嗔了一句。 “这我可不敢说假的。许多人看着呢,再是没有假的。”王熙凤低声道:“但那太湖石不是从南边来嘛。南边的事,林家没有够不到的。给咱们的是成本价,最多再加上运费罢了。光是这一笔,就不知道省出多少银子来。以后这用南边的货的时候多了,省出来的可不是小数目。”王熙凤笑道,“这么一比,姨妈可有点抠门了。” 王夫人点点头,“是这个道理。”难为自家这侄女改了性子,见了银子还不起贪心,立马就给自己退了回来。按说,她要不退,自己也无从得知。这可是两万两银子。就是她在账目上做手脚,也贪不出两万两银子来。本来还怀疑银子用的太快,如今倒收了这心思。只放心的让琏二两口子去办。 王熙凤也心疼溜走的两万两银子,但想到细水长流,又能永绝后患,不叫人察觉这里面的问题,适时的表现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些日子她可是收钱收的手软,不算琏二那厮在外面拿的,她自己都收了两万多万两了。全在林雨桐那边收着呢。 贾琏回来,又递给王熙凤五百两银子:“这是这些日子沾手得得。你收着。” 王熙凤面上笑着,心里恨不能挠这货一爪子,他收了多少银子,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了。少说有三四千两,竟然拿五百两来打发她。不过想到自己做的事情,也不能叫他察觉,这才轻笑了一声,将银子递给平儿:“你收着。咱们忙了这么些日子了,总算有点收获。可即便到不了咱们荷包里,在二爷那也是一样的。” 贾琏动作一顿,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说着又拿出五百两来,“除了这个,我身上可就剩下二三百两了。这男人出门办事,不带点银子怎么成。” 王熙凤这才笑着接了,又递给平儿,道:“我是寻思着,这次咱们挣上一抿子,然后悄悄的置点产业。咱们花销起来也方便不是。如今就只有咱们,可将来总得为儿孙考虑一二。” 贾琏也不知道王熙凤这话是真的,还是来哄银子的。不过还是满口子的点头应下。心道,府里的老太太和太太还得她去糊弄,倒不如分一层给她,自己落得清静。就道:“你放心,得了银子一准给你收着。银子在爷身上不过夜,这总成了吧。” 外面的事情瞒得过林黛玉,却瞒不过林雨杨。 他下学了就来问林雨桐:“姐姐可是有事瞒着我不成。这生意究竟得了多少银子。” 林雨桐一笑道:“知道瞒不住你。”于是低声将事情说了。 不想林雨杨眉头一皱,“姐姐怎么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呢。这么大的利润,明眼人多着呢。这京城权贵如云,一个不好要招祸的。” 林雨桐一愣,顿时冷汗就下来。是自己轻狂了。如今可是皇权的时代。林如海在巡盐御史的肥差上任了那么多年,就让不少人眼热了。而如今这生意,毕竟大部分货都是从江南来的。要真要给林如海扣一个与民争利的罪名会如何。 越想越是害怕。“你说的没错,只我考虑不周。如今要么把钱散出去,要么把这生意让出去。” 林雨杨沉吟半晌,问道:“姐姐最近赚了多少出来。” 林雨桐伸出两个手指。林雨杨愕然,“二十万……这才几天啊。” 林雨桐也觉得有些烧手了,“还不算分给王熙凤的,以及我收了三万的零头。” 林雨杨站起身来,道:“姐姐把那二十万拿来,我去去就回。” “做什么。”林雨桐问道。 “找靖海伯,去宫里求见皇上。这钱咱们只能替这一个人赚。”林雨杨低声道:“姐姐可别舍不得。” 林雨桐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表忠心的好机会。不光能把手上的烫手山芋扔出去,还能再刷一次好感。于是再不犹豫:“花钱既能买了平安,又能买了前程。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于是进了屋子,却从空间里将匣子拿了出来,“整整二十万两。以后再有,再送就是了。” 林雨杨点点头,“姐姐安心等着。” 却说林雨杨拿着钱匣子就直接去了靖海伯府。自打林如海从扬州的那滩泥里顺利脱身,林雨杨跟闻天方就走动的勤快了许多,这次过来,虽然时候较晚,但满府里也没有什么人惊讶。 “怎么这个点过来了。”闻天方笑道,“还不曾吃饭吧。” 林雨杨苦笑道:“正有一件事要找伯爷拿主意。” “哦!”闻天方笑道:“你还真成了无事不上门了。” 林雨杨将怀里的匣子往桌子上一放,就不好意思的一笑。才低声将事情简单的跟闻天方说了一遍。 闻天方挑眉道:“我就是好奇,令姐是怎么知道要省亲的。这个我事先都不知道啊。” 林雨杨一叹,道:“也是巧了。这事最开始就是为了赚贾家的银子的。” “贾家要修园子不成。”闻天方不由问道。 “您不知道吧,贾家的管家,那家里都有花园子的。荣国府虽然大,但到底武勋之家。当初建造的时候,阔朗是有的,但跟时下的精致,却一点都不搭。而且,贾家颇为复杂。那管家的二奶奶也得有个明目,才能将公中的银子往她的私库里划拉不是。不管贾家修不修,都有办法让她们家修的。谁知道,这就赶巧了。那二奶奶刚要撺掇家里,这就宫里就封妃了。那有了娘娘的名头,这园子肯定小不小的。家姐就又让准备了许多。更没想到,这边还没开始,皇上就叫省亲了。这不仅是规格高了,更是一连着好几家。这银子不就来了。家姐最初就是跟贾家的二奶奶投脾气,想帮她一把,顺便赚点脂粉银子。当然了,也有找贾家晦气的意思。可没想到事情就做到如今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家姐跟谁都不敢说,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才叫我看出来了。这银子烫手啊。”林雨杨又将银子往外推了推,一副不敢沾的样子。 闻天方虽不尽信,但也想不出其中的蹊跷在哪。想到皇上正为北边的雪灾头疼,就不由心道,这银子也算来的是时候。 他也不客气,将匣子往手里一拿,道:“跟我进宫。” 林雨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皇上见闻天方晚上进宫还带了个小尾巴,一看竟是林如海的儿子。就笑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闻天方跟林家有些交情的事,皇上是知道的。闻天方就上前,将林雨桐的初衷和诸多的巧合都说了。这才将二十万两银子放下。 “这林家的女儿倒是有几分财运。”皇上淡淡的道。 这话叫人听不出喜怒。 林雨杨跪下,叩头道:“小子只比姐姐小两个月,却是姐姐养大的。姐姐七八岁上,就抱着咸菜罐子走街串巷,靠着这个,我们姐弟才没能冻死饿死。又置办下了家业,又供着小子读书明理。之后,才被父亲接回家。日子才算真的安稳下来。才算见识到了什么是奢侈。要说这么些银子,哪里能不动心。可动心了,拿的却不安心。” 皇上点点头,这话倒是实话。一个从小穷惯了的孩子,看见这些钱财,怎能不动心。但能知道拿着不安心,就该是一个本分的人。这林如海的两个孩子,都算是极有运道的人。在那种境况下还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更是顺利的回了林家。并且还没有长歪。这不是运道又是什么。 于是看了一眼闻天方,这个臣子,他是极为倚重的。但他却不是一个有运道的人。丧父丧母,甚至六亲丧尽。还真真算是天煞孤星了。 闻天方苦笑,上辈子自己也是早死。这运道,不提也罢。 皇上看着林雨杨,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小子今年十三了。”林雨杨不解的回道。 “那就是说,过了年也就十四了吧。”皇上又问了一句。 林雨杨点头应是。心里却越发的纳闷。 皇上看了闻天方一眼:“你过完年就十九了吧。” 闻天方心里一动,就明白皇上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皇上微微一笑,就道:“这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林雨杨心里一松,这是允许林家继续做下去,但银子还是要上缴的。于是道:“有事小子会找伯爷。”就是说将钱给闻天方让他转交。 皇上点点头,“那就去吧。朕不留你们用饭了。” 两人出了皇宫。林雨杨就琢磨过味了。皇上不是问自己的年纪,而是问姐姐的年纪的。是自己说姐姐只是比自己年长两个月的。而后又问了靖海伯的年纪。意思十分的明显,有撮合的意思。只是父亲如今在江南,才没提这一码事啊。 闻天方上辈子到死都是孤家寡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提起亲事。都说自己命硬,自己都不抱希望了。 可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命格相合的人,谁又愿意一个人呢。 见林雨杨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打量,他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紧张。 “我就不跟伯爷去贵府了。家姐还等着呢。”林雨杨心里不爽。这次真是亏大了,不光把钱搭进去了,更是把人差点搭进去。 这不起心思不要紧,一起心思,还真就打不住。要不怎么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小子。”闻天方有些苦笑不得的看着这个有望成为小舅子的人。 “家里姐姐真等着呢。”林雨杨面色一黑,才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模样倒也配得上。 林雨桐在家焦躁不安,听说林雨杨回来了,赶紧迎了出去。 “如何。”林雨桐急忙问道。 “好。”林雨杨简单的回了一声。 别人不知道这姐弟俩打的什么哑谜,不过林雨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赶紧吃饭,饿坏了吧。”林雨桐拉着弟弟回屋子,“今儿用火腿炖的肘子,味道极好。。” 林雨杨点头应了,姐姐做的饭菜,就没有不合他口味的。 吃罢饭,林雨杨将事情简单的说了。只没提问年龄那一茬,也将皇上想要撮合的事瞒了下来。一则是皇上没有明言。二则是父亲不在。三则是怕姐姐瞎想。 见林雨桐放心了,林雨杨才又吩咐林平,找个妥当人,给林如海传个口信,将皇上的意思递过去。 这一切林雨桐都不知道。只安心的照管生意。上面有人撑着,林雨桐一点都不担心被惦记。 这么忙了一场,等园子建好已经夏初了。 自己收回本钱之后,留了八万两下来。自己辛苦一场,只得了五万两,给掌柜的及伙计,分了三万两。王熙凤倒得了六万两银子。 可想到皇上收了自家一百多万两银子,怎么也会对林如海和自家弟弟多几分另眼相看,就觉得一切也都值得了。 毕竟在这期间,皇上又召见了两次林雨杨。不管是因为林如海办的差事好,还是自家的银子起了效果。林雨桐都表示满意。 而更让林雨桐满意的是,她自己扣下的银子可不是印票子,而是银元宝。存在空间里,不管是今生用,还是下一次穿越用,都是极为方便的。 这心也就踏实了下来。 园子建好了,林雨桐瘦了一圈,王熙凤比她更甚。 这日,王熙凤过来,商量着银子怎么一个用法。 林雨桐就道:“我的意思就多置办些田产,托人照管。” “这能得几个钱。”王熙凤不由的不屑,但随即又道,“不过你这主意倒是耳熟,谁也这么跟我说过。” 当然是秦可卿。死人的话有时候比活人有用。此时再让她记起来,只怕她就想的更多了些。 于是道:“这样的话,不是关系亲近的人,谁跟你说呢。” 王熙凤一愣,脑子里灵光一闪。秦可卿走的那晚,她做的那个梦。如今,可不应了梦里那个‘非常喜事’。继而又想起话里‘一瞬的繁华,一时的欢乐’和‘盛筵必散’的定语。 顿时只觉得心跳加快,血液倒流。 一个已经亡故之人的嘱托,跟林雨桐的暗示何其的相似。 如果死人的话不可信,那么林雨桐既然能提前知道省亲的事,就一定有其消息来源。知道别的也未可知。要不然,谁大喜的日子说这样晦气的话。 要不是真心对自己,只怕也不会漏了口风。 “可有解么。”王熙凤焦急的问。 林雨桐垂眸不语,王熙凤就明白过来了。她脸色泛白,道:“还有些时日吧。得容我做安排。” 林雨桐微微点头:“你的手上一定要干净。否则,真是神仙难救。” 王熙凤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妹妹与我有救命之恩。” 林雨桐拦了,道:“多结善缘吧。也许以后能用得上。” 王熙凤这才告辞,神情恍惚的离开了。 林雨桐一叹,自己还是心软啊。如今能帮的只有这些了。 林黛玉从里间出来,眼睛还是肿着的。“谢姐姐了。你这算是拉了贾家一把。” 有了凤姐存在自家的几万两银子,就能置办不少田地庄子。这家里的人,也不至于流落到污糟不堪的境地。 林雨桐一笑,没有说话。有罪的没人能逃得了。无辜的,总得给他们一份生机不是。 心里放下这一码事,她就尽情的享受这短暂的繁华。 这一日,林雨杨沐休,破天荒的贾政叫人来请,说是一起去瞧瞧园子。 林雨杨连着被皇上召见,贾家如今自然跟着重视了起来。 临走,林雨桐交代,“要是遇上贾宝玉,你就谦让一二。二老爷也是想借着考教,显摆儿子。别抢风头。” “我与诗词上向来没灵性。姐姐真会给我脸上贴金。”林雨杨一笑,也不在意,“权当看景了,也松散一日去。” 这边送了林雨杨出门,那边林黛玉却道:“宝玉不一定去。他见了二舅舅向来惧怕。况且,他一个好友刚没了。正伤心呢。” 林雨桐心说,这怕说的是秦钟死了的事。就道:“人去了也就去了。心尽到就好。哪里能还兀自伤心的。那身边跟着的人不得劝着啊。你不用担心。” 等林雨杨回来就叹道:“那宝玉确实在诗词一道上比别人有些灵气。我是不能比的。要是那二老爷能不一味的执着于让他科举,说不得数年后,也会是一个在诗词上有些成就大家。许多名士,不都是如此。何苦执着于一条路走呢。” 这话,林雨桐也不过一笑罢了。这贾宝玉要是在林家,以林如海的性情,只怕真能培养出个风流不羁的名士出来。 不过这话,却叫林黛玉上了心。不多时,就站起身,说去老太太那里走走。 林雨桐平时。除了必要,是很少过去的。见林黛玉要去,也不过是嘱咐丫头们精心伺候。这边却听林雨杨说起了园子里的景致。不一时,也有些神往。 却说黛玉带着丫头到了贾母处,听见里面欢声笑语。 原来是知道了贾宝玉在贾政跟前对答的好,心里欢喜。一屋子也就热热闹闹。 因想着湘云这次过来,还不曾见过面,就先绕到湘云的屋子去。却不想一掀帘子,就见史湘云扯着贾宝玉的胳膊,“你把我给你做的荷包,是不是也叫哪个摸去了。” 贾宝玉自己找了一遍,没找见,就道:“许是今儿就没带。怎的无端的冤枉起我来了。” 谁知史湘云手快,不知怎的将宝玉的衣襟掀了开来,露出一个精巧的荷包来。 黛玉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早年自己送给宝玉的。没想到他这般珍惜。一时心里滋味难言。 那史湘云一见,立马拿起来就翻看,一看不是自己的针线,顿时就恼了。拿了剪刀,就将自己手上已经绣了一半的香囊给剪了。 “妹妹这是做什么。”贾宝玉唬了一跳,忙拦住问道。 “别人是千金小姐,有那做大官的父亲。身边还伴着亲姐妹亲兄弟。偏我是那可怜的孤丫头。人不如人家金贵,东西也不及人家金贵了不成。”史湘云一径哭,一径道。 “要说,你只管说我就是。牵三扯四是为了哪一遭。叫人听见了,又该……”贾宝玉话说了一半,就赶紧止住了。 “说我怎样,说我小性。”史湘云冷笑道:“原不过是说她的话,如今倒说起了我。我自是没有她好的。” 黛玉正不知该不该进,就见袭人拿着一个荷包过来,正是史湘云绣给宝玉的。袭人看了黛玉一眼,福了福身。就赶紧进去,道:“云姑娘,这原也怪我。今儿没给二爷戴。” 史湘云一瞧,还真是冤枉了人家。还不待她说小话,就见宝玉将那荷包扔了过来,“要剪,连这个也剪了。”说完转身要走,却不想跟黛玉走了个面对面。 黛玉笑道:“你俩又为什么吵起来了。”说着,拿了湘云手里的荷包道:“好精巧的手艺!没人要,我可就拿走了。省得真剪了,既糟蹋了好东西,又糟蹋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人伸手来抢,到底是宝玉手快,又抢得了。他直接往怀里一塞,“妹妹们的东西,我几时送过人。” 史湘云只不说话,反而瞪了林黛玉一眼道:“你本就贫嘴贫舌,如今几时学会听窗根了。” 林黛玉一笑,也没恼。看见湘云,反倒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道:“刚才听见老太太找宝玉,我就顺脚过来看看。” 史湘云这才作罢。 一进贾母的屋子,史湘云就道:“刚才林姐姐说老祖宗找二哥哥,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不是说在你屋子里玩吗。怎么,林丫头也在啊。”贾母就往史湘云身后瞧,果然见黛玉在那抿嘴笑。 “我刚进院子就听见外祖母要找宝玉,想着我一路过来,路上没见,该是没出院子,在云丫头屋子里呢。就去替外祖母跑了个腿。”林黛玉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说道。 贾母连连道好。史湘云却心道,原来她还真不曾撒谎。不是诚心来听的。 林黛玉本是想跟贾母和宝玉说说从林雨杨那听来的话。却不想众人的心思全不在这里。 就听鸳鸯道:“……采买了十二个小戏子,安置在梨香苑。得亏薛家的姨太太前些日子,因盖园子的事搬到东北角了。……太太又打发人下帖子请了姑子,竟也是大家小姐出身,名唤妙玉……又去采买了……” 林黛玉听了听,只觉得无趣。就起身,悄悄的退了出来。 到家的时候,正听见姐姐叫丫头们将西瓜压成了汁子,要放井里呢。 林雨桐一见这林黛玉回来了就道:“怎的不等太阳下去再回来,这么热的天,真是的。先去洗一洗,换身衣裳。茶只能吃温的的,不能贪凉。” 林黛玉应了一声,竟然也不觉得啰嗦,反而踏实了起来。 贾家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了这年的十月底,才算把这个大观园彻底的收拾好了。陈设摆件,一一置办齐全。 添置这些东西,薛家没少拿银子。这都是王熙凤说的。应该是错不了。 另外还有许多有林家标记的古董摆件,文玩字画。东西一拿出来,让不少人感觉到很尴尬。能打上林家的印鉴,就是林家私库里的东西。能出现在贾家,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贾家的姑奶奶贾敏搬回娘家的。 要不是实在没有银子置办东西了,以林如海现在的官职,他们是不敢将这东西明目张胆摆出来的。 贾家尴尬了,林黛玉却觉得自己都没脸见哥哥姐姐了。 林雨桐是心疼的,林雨杨就脸黑了。 这当初祖父祖母给父亲娶贾敏,是闭着眼睛选的吧。 反正不管怎样,这大观园的内部装修算是完工了。于是贾政上了折子,要接元春省亲。日子就定在元宵节。 贾家又进入新一轮的忙碌。 日子就是这样,总是不经意的流失。好似建了一个园子的时间,就让林雨桐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林雨杨也已经是个小伙子的样子了。 贾家忙碌他们的,林家依旧一边围观贾家的日子,一边过自己的小日子。 今儿,三人聚在一处说话。 “师傅倒是说我可以下场了,就是如今这考试,我不知道是要回南边,还是在京城。”林雨杨捧着茶道。 “这话怎么说。”林雨桐问道。 “按说得回南边的。但是父亲的官职很特殊。我这种应该是要避考的。”林雨杨解释道。 林雨桐点点头,就是怕官员的子女在自己的所辖之地考试,会让考官有所偏颇。所以,就要避开这个地方。 “那舅爷爷的意思呢。”林雨桐问道。 “留在京城。”林雨杨道。他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的。 林雨桐却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你一个人回南边,我也不放心。等到事情了了,确定安全了。天下之大,你哪里去不得。只忍耐一二吧。” 眼瞅着过了年,这宫里就打发人来看地方,安置东西。 等到了正月十五,从大半夜,贾家众人就起来忙碌了。 贾母见林家人没到,忙问,“可别错过了时辰。” 王熙凤笑着道:“林家大妹妹已经打发人给我说过了。原是宫里规矩大,这到底是亲戚,不得娘娘的传召,是不敢擅专的。”她心里却知道,这林家到现在,恐怕还都没起呢。 贾母沉吟一番:“这话也有理。” 只薛姨妈和薛宝钗,史湘云有些讪讪的。 林黛玉起来,听见外面及其安静,就赶紧到了林雨桐的屋子。见了林雨桐就道:“这也没个准时辰,一家子老幼就在那等着。今儿这天可不暖和。不能吃,不能喝的。别人还罢了,只老太太怕是受不住。” “老太太心里高兴,就什么不自在都没了。”林雨桐将一碗浓浓的鲫鱼汤递过去,“赶紧喝了。” “难怪姐姐不去瞧热闹呢。”林黛玉抿了一口道:“这瞧热闹也是个受罪的活计。” “真正的热闹在晚上呢。”林雨桐笑道:“你只管养精蓄锐。咱们晚上跟着一道,瞧一瞧去。” 以林如海如今的身份,元春要是不急着召见,才怪呢。 第31章 红楼(31) 红楼(31) 却说那贾元春见了家人,且喜且悲。一屋子女眷跟着落了几滴泪。除了贾母王夫人之外,也就王熙凤的眼泪是真实的。她是看着如今的盛景不由的不悲凉。她有时宁愿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光景好一日,她便跟着受用一日。不像现在,众人皆醉我独醒,这一步步煎熬,又算什么呢。 她这幅样子,惹得旁边的尤氏不停的扭头来看。心道这凤丫头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 就听贾元春在上首已经问道:“听闻姑妈家的表妹在家住着,如今怎么不见。” 贾母道:“外眷无职,未敢擅入。如今,有薛家太太带着姑娘,另有史家的姑娘在外恭候。” 贾元春一听,如何不知道贾母的意思。便道:“快请姨妈并两个姐妹进来。再打发人去请林家表妹。一家子骨肉,倒也不妨。” 贾母应了一声,自有人去办。 林雨桐和林黛玉估摸着元春会召见,所以,身上衣裳首饰都是齐整的。不想,这一等都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来接的人还带着马车肩舆,显然事为了赶时间。 可等林家姐妹到的时候,诗也做完了,词也赋完了。林雨桐本就不擅此道,林黛玉如今倒没有压下众人的心思。她的家世,处境,样样都比其他姐妹强。心态也跟着变了。两人丝毫没有稀罕,反倒松了一口气。 探春正在誊抄。元春将这姐妹两人叫到跟前,嘘寒问暖,好不亲热。贾家的姐妹尚且不及。 “两位表妹果然很好。”元春赞了一声。 等到边上的宫娥提醒时辰,元春才放了二人。 一时又让点戏。往常听着也就罢了,可如今听在王熙凤的耳朵里,只觉得句句都是预示。一出出的悲欢离合,只叫她心里憋的快喘不上来起。 “……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 小戏子的声音清亮,句句都戳在了王熙凤的心上。 林雨桐并不担心其他,只一味的享受着难得的盛宴。不一时,元春又有赏赐下来,听来,自己姐妹比贾家几个姑娘还重了几分,就连林雨杨没到,元春也赐了跟宝玉一样的赏。 贾家人谁不是眼明心亮的。心道,即便如今封妃了,这有些人家也是怠慢不得的。比如,林家。 至于贾元春临走之前一再嘱咐不得奢靡的话,大概也就王熙凤听在耳朵里了。 省亲完了,贾家众人终于能歇歇了。林家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林黛玉看看书,写写诗,然后找林雨桐品评。林雨桐叫她把这些诗词都收拢起来,将来等父亲回来了,让他甄选一二。自家刊印成册,也不说拿到外面去,只留在林家给后辈子孙看,也是好的。 这话倒正应了林黛玉的脾气,如今越发的用心思。只怕诗中有用典错疏之处,叫后人笑话。每每念书,越发的认真起来。别的都顾不上了。 林雨桐除了料理家事,其余的心思都在针线女红上。这两年厨艺从来没拉下来过,就是一些菜式,也学了不少。等真的会做了,才发现当初想收拢菜谱的想法其实是不靠谱的。因为这里面大部分的食材,在现代都已经被列入保护动物之中。连食材都没有,菜谱有人要吗。于是,在如今能吃的着的时候,她哪里还会客气。林家的餐桌,一直都是极为丰盛的。 她一直认为,吃的好点没什么。只要别浪费就行。像是贾家这般,一个人摆上十几个菜,临了动了筷子的也就那么几个,吃不完全都赏了下人。 虽然下人也是人,善待点没错。但是你可以长月钱,却不能日日跟主子一般的养着。难怪这家里的丫头们没一个愿意出去的。除了贾家,上哪找这么好的地方去。 贾家整个的氛围,都是懒散的。好似要把之前一年的忙碌给找补回来。 但林家随着将林雨杨进入考场,就陷入了紧张之中。这事,根本就没有惊动贾家之人,用林雨桐的话说,就是去考个秀才,还不至于大张旗鼓。 因着家里有事,林黛玉只推说自己懒得动弹,也没往贾母那边请安。不过是家常做的茶点,得着了,少不得打发丫头给贾母送一些。贾母逢人就赞,再没有比这孩子更贴心的了。 今儿林雨桐做了豌豆黄,林黛玉觉得比这府里做的要可口些,就打发紫娟去送,临走叮嘱道:“别一径的多嘴多舌,要是再不好,我也只能撵了你了。” 这是不叫紫娟把林家的事随便往外说。 紫娟垂头听了,这才告辞出来。如今,要不是姑娘念着旧情,这身边早就没有自己立足的地方了。不说林家的丫头能干,就是雪雁,如今也被□□的利索了。办起事来,也一样不比人差什么。自己比别人多的,也就是姑娘一个人再贾家那两年伺候的情分罢了。 老太太的屋里,薛姨妈,宝姑娘,云姑娘陪着老太太说笑。 紫娟将手里的食盒交给边上的小丫头,才道:“这是我们姑娘听说昨儿晚上老太太不曾吃多少东西,叫给老太太送来的。请老太太看在一片心意的份上,好歹赏脸多吃两口。” 贾母点点头,就对薛姨妈道:“原不过是积食,正好少吃两口顺顺,不想这孩子就知道了。都道我平时疼她,她这般叫我如何不疼她。” 薛姨妈笑着点头应是。 鸳鸯一会子就端了豌豆黄来,贾母果然赏脸吃了一块,“吃着倒比咱们平日里吃的细腻些。” 又让与薛姨妈,薛宝钗和史湘云也尝尝。 史湘云吃了一块,就道:“林姐姐也忒的小气,又不是稀罕物,多送几块,还能吃穷了他们家不成。” 紫娟顿时有些憋气,就笑道:“云姑娘说笑了。这原就是家里的大姑娘亲手做的。只给我们姑娘平日里用。因着姑娘这几日有些燥热,大姑娘就选了这应季的豌豆黄来。又怕粗糙了不入口,真是十斤的豌豆面里筛不出一斤合适我们姑娘吃的。倒真真不是舍不得。” 史湘云不服气,还要说话,被薛宝钗拉了一把。 贾母笑道:“看来,这东西的好坏,还在这用不用心上。”似乎有些感慨。 林黛玉的身体就是在她眼皮底下变好的。也没见请医问药。虽看着比别人弱些,不过却甚少生病。说到底,还是有人照管的精心。一个燥热,就费这许多心思。就算她心里对林雨桐多般的不喜,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紫娟拿了贾母给的赏赐,这才往回走。恍惚听着宝玉的屋子里又闹了起来。是为了一碗酥酪的。 她无心往下听。刚要走,就见晴雯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倒在门口说起了话。 “袭人姐姐呢,怎么不见。”紫娟笑道:“闹成了这般,看来,还是得有个镇山太岁才成。” 晴雯冷笑一声:“如今不同往日了。她也休想压服住谁。宝玉待她也不如以往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想着回家住几日。咱们那位二爷,你还不知道。最是心肠软的,要不了两天,就又想起她的好处来。也就这一半天的功夫,准打发人又把袭人给接回来。今儿宫里的娘娘赏了酥酪,可不就巴巴的给她留着。如今那姓李的老虔婆不知道在哪里输了钱,又灌了几口黄汤子,正闹着呢。” 紫娟咂舌道:“这娘娘赏的,多少主子都得不着。却偏偏要留给袭人,这李嬷嬷要的还这般的理直气壮,可不是让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在林家绝对不会有的。 “你们主子也没得吧。”晴雯嘴角一抿,笑道。 “一碗酥酪罢了,能是什么稀罕东西。”紫娟从荷包了就掏出几块酥酪干来,“就是牛乳做的罢了。我们折腾这个不知道糟践了多少好东西。咱们府里人多,什么好东西分到主子手里,都没多少了。可这牛乳,在林家,真不是稀罕物。我们姑娘日日用它泡澡。”说着,就把装着酥酪干的荷包塞给晴雯,“这个用温水化了,放些干果子进去,不比那蒸酥酪差什么。去给了李嬷嬷,也省得闹成这样不好看。没有了只管打发人来拿,这个主,我还做的了。平日里院子里的小丫头只把这干酥酪的放进嘴里当糖块吃。” 晴雯看着紫娟的背影,喘了两口气,冷笑道:“如今不比以往你求着我们的时候了,倒越发的阔气起来。” 这才转身进屋子,叉着腰,骂了一通,将这些丫头都暂时压服了。才又拿了荷包给李嬷嬷,“这是我们二爷从林姑娘那专门给您求来的。这东西能存的住,给您带回家哄孙子,不比这捂了半天,是不是变酸的东西强啊。” 李嬷嬷这才看了晴雯一眼,“没想到往日倒是老婆子我看走了眼,你倒是个好的。那原本看着好的,却原来才是个奸的。” 就听外面有个丫头冷笑道:“如今那人是二爷的心尖尖,别说我们这些个素日里只知道一味埋头干活的,就是嬷嬷如今不也靠后了吗。” 晴雯忙呵斥了一声。但这话着实是火上浇油,李嬷嬷心里又记了袭人一笔。 等送走了李嬷嬷,晴雯才把刚才在外面说话的秋纹叫进来,“你说那些话做甚。咱们自是不怕事的,可也架不住她这日日挑事。” 秋纹冷笑一声:“刚走了一个贤良的,又来一个贤良的。我们不做贼,却日日被当成贼防着。那做了贼被拿了脏的,反而越发的得脸了。” 晴雯一甩帘子出去了,只听着声音道:“不服气,你也去做贼去。我干干净净一个人,别带累了我。” 麝月在一边听着,什么话也没说,只把两人说的话记在心里,寻思着等袭人姐姐回来的,还是得说给她听听的。 宝玉屋子里的官司,紫娟回来后就细细的说给黛玉听。 林黛玉只看着手里的书道:“你跟我说这个作甚。这天下不论何事,最怕这‘公平’二字。凡是有事端,必从‘不公’来。宝玉做事向来随心,不去想那么多。可架不住别人不想。这一屋子丫头,可不就是宝玉的态度偏颇,才惹出了许多故事来。” 紫娟点点头,应了一声‘是’,再不敢多话。 日子在等待中过,就显得尤其的艰难。但终有熬过去的一天。林雨杨在京城科举,他自己倒是觉得轻松,可林雨桐看着焦心。 等考完了,林雨桐发扬好家长的作风,考的好坏一概不问。只让好好休息,然后换着花样做吃的给他。 林雨杨在家养了两天膘,实在受不了姐姐这般的关心,就拿了自己在考场做的文章去了张家。之后回来才道:“舅爷爷倒是说没有什么大问题。端看名次如何。” “考上就行,名次不名次的,不要紧。”林雨桐挥挥手,完全是大学里六十分万岁的思想。反正考的再好,不也还是秀才。在不能进一步成为举人的情况下,在她看来,有什么差别呢。虽然是‘廪生’能好听些。证明名次不错。但林雨桐又有话安慰,“如今不同以往了,咱家也不缺廪米吃。这名额给那更需要的人,也没甚关系。” 林雨杨突然发现,这么一划拉,他真的毫无压力啊。 “我就不信那秀才们还能把自己的名次贴在脑门上。”林雨桐笑道,“从古至今,考生多了,我能记住的就一个‘孙山’。” 林黛玉听她说的好笑,不由的伏在桌子上笑的直岔气,“这话要是叫爹爹听见了,该是得气的跳脚的。” 林雨杨无奈一笑,“横竖只要姐姐不觉得弟弟没出息,不失望就成了。” “不失望,凡事别太执着。将名利看淡些,自己就轻松了。”林雨桐细心的灌心灵鸡汤给弟弟,缓解不知道有没有的考试压力。 张榜的那天,林雨杨带着林平去看了。林雨桐在家坐立难安。 林黛玉打趣道:“把名利看淡些,自己就轻松了。” 林雨桐也没不好意思,“那就是糊弄人的鬼话。身处名利场,大约只有两种人能超凡脱俗,一种是已经在名利场取得了巨大利益的人,一种是知道即便再努力也不过徒劳的人。” 林黛玉在心里想了一遍,“可有那真的不在乎世俗名利之人。” “妹妹算一个吧!”林雨桐挑眉道。心里却笑,将林妹妹生在贫寒之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时,又不知该作何。 姐妹俩说话,外面就有小厮禀报,“少爷中了,考了第二。” 林雨桐蹭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好好好!赏。” 又吩咐平嫂子,凡是院子里的下人,每人赏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一时欢喜无限。 林雨桐又问:“如今人呢,怎么不见。” “少爷回了咱们家,报喜的来了也有个招待。另外,得给先祖上柱香。”那小厮回话利索,林雨桐又给了赏。 一想这也对,报喜总不能报到贾家吧。 “平嫂子,将事先准备好的喜饼子,给这府里的各位主子送去。”林雨桐眉飞色舞,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认为她得意忘形。 就连林黛玉都理解,那几年,那般艰难的挣银子养家,供养弟弟读书,说不盼着成才,那都是假话。 贾家众人一接到喜饼,这一打听,才知道林家的表少爷中了,中了第二名呢。 可这案首已经三十多岁了。而林雨杨才多大,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不用问,也不用看其他,只这本事,就知道这前程已经可期了。 这其中震动最大的就是王夫人。这林家的孩子跟宝玉年纪相仿,甚至还小一些。如今都已经考上秀才了,名次还很好。就是自己的珠儿,也比不上的。 反观宝玉,如今还整日里胡混,一年里头,倒有大半年是在家里不出门的。整日里跟丫头们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虽说宫里有娘娘,可每常娘娘也说些读书上进,好好教养的话。 要是宝玉还是这般,掰不过来,倒真得考虑考虑这爵位的事了。自己就这一个宝贝疙瘩,不为了他筹谋,能为了谁呢。 贾母笑着叫人接了喜饼,又给了赏赐的东西,将人打发回去,自己才独自沉吟半晌。这林家真真是动不得了。这有了男丁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孩子还是个极为出息的。 而两个玉儿的事却不好说了。 想了半晌,突然问鸳鸯,“这杨哥儿该是十四了吧。” 鸳鸯心里一突,道:“是啊!比宝二爷小了些。” 贾母点点头,又摇摇头,还真有些愁眉不展。自己的宝玉林家都瞧不上,不肯把黛玉许过来,那杨哥儿的亲事,只怕自家的几个丫头也是不成的。二丫头性子绵软,三丫头倒是好的。只可惜老二如今还只是从五品。一个从五品的庶女,想说给一品大员的嫡子,别说是原配正妻,就是那继室,都未必有资格。 这么一想,心里不免添了许多的烦闷。 另一边,王熙凤李纨带着三春,及薛宝钗史湘云前去林家道贺。 林雨桐让平嫂子准备酒席招待。王熙凤本就跟林雨桐投缘,又得了林雨桐的提点。两人间又有秘密,关系自然就比别人亲近几分。又想着以后家里若当真败落了,靠着林家的时候还多,自然就更亲近几分。李纨因为贾兰在林家,每天林雨杨都正经的教贾兰大半个时辰的书,贾兰就告诉她,觉着在林家一日比在学里半月学的还多些。李纨心里直念佛,觉得林家不是那等心里藏私的人。倒也更亲近些。迎春跟谁都没有不好过,惜春向来就跟黛玉有几分投脾气。探春是看着贾母和王氏的脸色,才决定自己的态度的。林家在建造大观园这事上慷慨大方,王氏哪里好意思给人家脸色看。探春的态度也自然就亲热了。而薛宝钗最是随分从时。一屋子人说笑,也其乐融融。只史湘云不说话,众人也不在意。 不一时,又有贾环,贾琮,带着贾兰前来道贺。林雨桐笑着叫人传给林雨杨,让他出面正经接待。 却说这几个都是不被重视的。原本贾环就是跟几个丫头赌色子,输了钱正恼呢。碰上要去道贺的贾兰。想着林家豪富,能得些什么也未可知。于是就叫了贾琮一起过来了。 只以为有嫂子姑娘在做客呢,怕是没人招待他们。最多换个体面的丫头就将他们打发了。却不想是林雨杨亲自将他们接到了前院的客厅。先是奉了茶,又说了一会子闲话,然后正经的酒席就摆了出来。 “原不知表哥还要待客的。”贾环从不认为林家会招待自己,就有些不自在的道。 “待什么客,就咱们兄弟叔侄一起,吃顿饭罢了。酒也只有甜酒,真要叫你们喝醉了我可没法子交代。” 贾环和贾琮都有些受宠若惊。贾兰倒是常来的,他也知道林家最重规矩,从来没有无端的看轻人的事。就笑道:“可是大表姑姑自酿的酒。” 林雨杨笑道:“正是呢。味道轻些,不醉人。” 那边的李纨听林雨桐如此郑重的接待,就笑道:“他们才多大的人,哪里就这般的郑重。” 林雨桐笑道:“正经的爷们家,哪里能怠慢。” 王熙凤就看了林雨桐一眼,心里倒若有所思起来。 却说王夫人因为林雨杨的事,也想看看宝玉读书的成色究竟如何了。就带着周瑞家的,没惊动人,往宝玉的屋子来。就怕这些丫头替宝玉瞒着,给自己弄鬼。回回问,都说看了几张书。但也不能天天看,总是没半点进益。要是叫她逮住又是哪个作妖,非整治她不可。 这不,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这是谁在嚷。”王氏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 “是李嬷嬷吧。”周瑞家的小声道,“这老货估计也是被这些个丫头给气着了。” 能当宝玉的奶嬷嬷,就证明至少王夫人和贾母是信得过的这个人。周瑞家的自然知道往哪边说话。 王氏点点头,“她待宝玉的心倒是好的。” 亲手拉拔大的孩子,怎么着也比别人多几分真感情。 就听李嬷嬷骂道:“青天白日的,你就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作妖作态的狐媚子,宝玉才多大的年纪。” 王夫人脸一黑,问周瑞家的,“这说的是谁。” “只怕是袭人那丫头。”周瑞家的笑道:“许是有个什么缘故。那丫头断不是这等让人拿捏把柄的人。” 里面还骂着,“……早晚拉出去陪了小厮,省得你们哄得宝玉……” 周瑞家的看着不像,赶紧拦了。出声道:“你这老货,怎的脾气这般的横。” 李嬷嬷道:“横竖不要这几十年的体面,闹上一场子,省得受这娼妇的气。” 袭人本来就有些发热,今儿是着实不舒坦,这才躺着呢。不想就叫李嬷嬷给逮住了,这才一场大闹。 王氏扶着周瑞家的一露面。可把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往日里闹归闹,可也没真把太太引出来过。 李嬷嬷请了罪,兀自心里不平,就小声对王夫人道:“前一两年还好,哥儿到底小些。如今越发大了,这袭人身上又偏偏不舒坦。我这心里就不踏实。许是我多想了吧。但如今又不得不妨。万一坐下了胎,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心下一愣,点点头,“你对宝玉的心,我是知道的。” 这下才打量袭人,看着慵懒,脸上有些潮红。这两年倒也长了不少,有了几分媚态。就知道未必就是老实的,没引着宝玉夜了闹腾。 她心里记挂这事,就敲打了院子里的丫头几句,又道:“袭人既然身子不舒服,就歇着吧。” 匆匆的带着周瑞家的回了院子。 “那药可还有吗。”王氏低声问。 周瑞家的心里一跳,低声道:“有的。只是这药霸道……”毕竟对丈夫的妾室和对儿子的妾室态度还是有差别的。 “嗯。”王氏点点头,又合上眼睛捻着手里的佛珠,再不说话。 周瑞家的就知道王氏的意思了。她低头退了出去。 袭人自觉的逃过一劫,身体越发的发软,被宝玉扶着躺到炕上,就道:“得亏了太太慈悲。” 又有杂役婆子端了二和药来,贾宝玉叫麝月给喂。“你安心躺着,我去瞧瞧老太太。” 说着转身就出了门。整日里吵吵嚷嚷,这日子过的有什么趣。 袭人眼里闪过一丝伤感,这要是以前,他断不会就这样撇下自己先走了的。 宝玉出了门,想着这会子离晚饭还早,正不知去哪。 就见远远的传来说话声,正是林家的宴席散了,贾家众人往回走呢。 李纨带了贾兰回自己的院子。王熙凤日日都有家事要处理,一出林家,就被几个管家的媳妇给拉去了,也不知道要忙些什么。 三春去了惜春屋子瞧她画的画。 倒是薛宝钗史湘云带着丫头,连同贾环贾琮一道。 莺儿就跟贾环搭话:“先前最后那一把是我赢了。你倒拿了钱就走。还是个爷呢。” 贾环辩解道:“谁混赖你了。你自家看错了去,这会子却来说我。” 莺儿还要还嘴,薛宝钗就呵斥道:“胡说些什么。” 贾环看了薛宝钗一眼,心里冷笑:“要真是觉得自己的丫头不尊重,早先为什么不说。非得等到把人的脸皮子都揭下来,才来当好人。这人比二嫂子还厉害。好歹二嫂子那厉害在面上,这个人可厉害在心里了。” 也不搭理,拉了贾琮就往前走。 贾宝玉听了这半晌,见人已经转过弯,刚好跟自己走了个对面。 贾环拉着贾琮给贾宝玉见了礼,就准备走。 贾宝玉道:“掷色子做耍,本就是为了取乐的,你倒认了真。如此认了真,还有什么乐子。干脆别玩就罢了。” 贾环一口气堵在心里,这人以为谁过的都跟他似的,锦衣玉食,银钱在他眼里从来就是没有数的。哪里知道他们的艰难。 见宝玉要跟薛宝钗说话,就带着贾琮连忙告辞。 “这哥哥还不如人家林家的表哥亲近呢。”贾琮吸吸鼻子,“好歹人家把咱们当个正经人看。” 贾环心里又如何不是做此想法的。 垂头丧气回了屋子,赵姨娘一见他的样子,就道:“这是上那个高台面去,又让人将你踹回来了。” 贾环梗着脖子道:“忒的小瞧人。今儿给林家的表哥贺喜去了。林家的两位表姐招待大嫂子二嫂子,几个姐妹。表哥亲自接待了我跟琮儿,兰儿。留了我们用饭,置办了上好的酒席。怕喝坏了我们,只给了甜酒喝。” “这可真是……”赵姨娘一愣才道:“你可知道些什么。那甜酒可比那黄汤子金贵多了。老爷书房里存了一罐子,等闲都不拿出来。” 贾环一惊,“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三个可是喝了一小坛子。” “林家豪富,拔根汗毛比咱们腰粗。不计较这些。”赵姨娘嗔道。 “不能这么说。人家这般待我们,是把我们当个正经人看。不似那有些人,只把宝玉当做宝贝。”贾环冷哼一声。 赵姨娘跟着冷笑一声,“又不是什么大家子小姐,不过是仗着有个体面的亲戚罢了。” 从窗户外过的王熙凤心说,这母子两人说的该是薛宝钗吧。 她悄悄的经过,也没呵斥。她想起林雨桐对贾环等人的态度,又听见贾环对林家的评价。不由的有几分明悟。 即便对方再不济,善待一份,就会有一份善意的回报。林家不在乎贾环这样的小人物。可多一个说好话的人,总比多一个说坏话的人强些。 另一边宝玉跟薛宝钗史湘云一路往贾母的院子去。 就听见薛宝钗道:“今儿都是给林家的兄弟道喜去了。我们这么些人,就独独缺了你。” 贾宝玉道:“我哪里是不想去。也有好些日子没跟林妹妹见面了。可林家的大妹妹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老学究脾气,是不会让我跟着姐妹们一道的。必是叫林家的表弟出来接待。这林表弟人品样貌端是让人无话说,哪样不是拔尖的人物。但只一说文章,我这哪里受的了他这个。明儿打发人送份贺仪去便罢了。再不能一处说话的。” “那你可得抓紧念几页书了。”薛宝钗笑道:“这林家的兄弟一考上,姨丈多半又要拿住你问功课的。好歹努力上两日,也是好的。” 这话叫贾宝玉着实不欢喜了。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听史湘云接话道:“他林家考他们的,咱们自是过咱们的日子。” 要是往常,她自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顺着薛宝钗的话头,说一些经济仕途的话来。只是一样都在贾家住着,林家却处处显出高人一等来。叫人着实欢喜不起来。 薛宝钗被史湘云抢了话,也不恼,只抿嘴一笑便罢了。 贾宝玉却如同遇见了知己,道:“还是妹妹知道我。” 史湘云嗤笑一声:“你的妹妹多了去了,就是不知道说的是哪个。” 贾宝玉一笑。道:“妹妹便是妹妹,偏你来饶舌。” “只恐怕你记得这个妹妹,人家妹妹不记得你。你道自己是那侯门公子,可惜人家的身份,只怕眼里只有王孙公子吧。”史湘云斜了宝玉一眼,道。 “你说这话,怎么越发的混赖起来了。”贾宝玉听着不像样,就道:“你以前可不这样。” 史湘云甩手就走:“我以前什么样,如今什么样。横竖都不过是个孤零零的野丫头,比不得别人的身份,水涨船高。” 贾宝玉赶紧撵了过去,道:“我说错了行不行啊。你如今怎么也说恼就恼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爱恼人的。” “只许她爱恼人,就不许我爱恼人了……” 薛宝钗看着两人相继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转了个弯,就往荣禧堂而去。 “我的儿,你怎么这会子来了。”王夫人拉了薛宝钗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今儿去贺了林家的喜事,吃了两杯甜酒,竟然也上了头,也不过是四处走走散了散。想着姨妈心里只怕想着宝兄弟的事,就过来看看,”薛宝钗抿嘴一笑,端是贴心又可亲。 王夫人摩挲着薛宝钗的手,叹道:“还是你明白我的苦心。” “我才和他还说起好歹念几页书的话,省得姨丈考教又得生一场子闲气。”薛宝钗摇头道:“我瞧着倒像是听进去了几分。” 王夫人点点头,“也就你能劝劝了。”又问,“这孽障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就正说的是呢。”薛宝钗一笑,有些无奈的道:“刚才,叫云丫头一打岔,我的话说了一半,就给岔过去了。两人又不知道为了哪句话恼了。不过,姨妈也不必担心,一个恼,一个哄,说话就又好了。如今真是越发的孩子气了。” 王夫人听了,就知道是史湘云那丫头。哪个当娘的愿意看着儿子在那伏低做小的哄人啊。一时之间,心里更添了几层不喜。 第32章 红楼(32) 红楼(32) 却说那贾宝玉追着史湘云而去,劝哄了半天,湘云脸上才有了笑模样。两人头挨着头说起了不知从哪里杜撰来的典故。只热闹的不得了。 袭人见天色越发的晚了,再屋里等了好半天,手里的针线活,一片叶子都已经绣完了,还不见宝玉回来。抬腿刚要往林家去看看。 晴雯在她身后冷笑一声道:“我劝你还是别往林家去,再叫人撅了面子回来。那林姑娘前几年年岁小,跟咱们那位二爷还一处玩,这两年年纪渐渐的大了,又有林家的大姑娘看着,越发有了千金小姐的派头。你瞧着,等闲了可能瞧见那位的面,就是出来散步,都有丫头嬷嬷围了个团团。偶有见面,也不过是说些个玩笑。可曾见她何时恼过。人家家里有哥哥姐姐,有小性子也回去使,自是有人心疼的。你只往那没有诉苦的地方的人那里寻去,就对了。” 袭人一听这话,倒也觉得有理。这没处诉苦的人,可不正是史湘云。 到了史湘云的屋子,翠缕先笑着迎出来了,“袭人姐姐来了,可是来接宝玉的。正在屋里说笑呢。” 袭人笑了一声,跟着翠缕进去,就见湘云穿着小袄,歪在炕头上,宝玉坐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湘云又伏在炕上笑的直嚷肚子疼。 她脸上勉强带着笑意:“二爷也真是,这都多早晚了,还不回去歇着。只吵着云姑娘可怎生好。错过了困头,夜里走了困,明儿又该嚷着脑仁子疼。” 湘云看了袭人一眼,打趣道:“我倒不曾困。正好有人解闷。倒是才看见嫂子来了。”说着又笑,“二哥哥如今有了嫂子管着,真真是戴上了那紧箍咒,不能在外面不着家了。” 袭人面色一红,她如今最怕人挂在嘴上的就是这件事。她不由的想起那些外院小厮们说的荤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每常想起宝玉跟屋子里的丫头避着自己偷偷摸摸的拉拉扯扯,就觉得这句话最是有道理的。 宝玉脸上有些不乐意,但见湘云笑颜如花,就站起来低声道:“明儿我还来。” 湘云又捂着嘴一径的笑。显然两个人在一处要欢喜许多。 袭人这才低着头,跟着宝玉往回走。一路上也无甚话。 翠缕也就伺候湘云歇着了,见湘云刚才还好好的,如今脸上倒带着几分不快。就不由问道:“姑娘如今大了,你的心思我竟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是觉得这屋子刚才还热闹暄腾,这少了一个人,就冷清了起来。”湘云躺在炕上,“这一大家子,可也只有我没有那亲的热的。以前有林姐姐比着,后来又兼之林姑父重病不好了。我倒是常可怜她。觉得自己好歹还有个家,家里虽不亲热,但叔叔婶婶横竖不能真的一点也不照管自己。只有她,三亲六故的,也只有贾家能住了。在这府里,只怕要更添几层烦难。却没想到她倒是个有运道了,找回来了哥哥姐姐,林姑父更是身体康健,官位还节节高升。要是认回来的哥哥姐姐,都如宝姐姐的哥哥一般,那也就罢了。谁曾料到,那林大姐姐端是个厉害的,疼她也是真的。若是添了一点假,不能月月日日都一样精心。谁还能做一辈子戏不成。自从有了亲姐姐,林姐姐身边再没一处不顺心的。她万事都顺心了,如今连性子也跟着变了。我明里暗里的挤兑她,你看她可曾跟我恼过。可见这人的心性是会变的。如今她那哥哥更是出息了。将来未尝不是又一个林姑父。家里有姐姐照看教导,外面有哥哥撑着体面。家里更是有父亲能为她做主。虽是早早没了母亲,可这府里,老太太,太太,嫂子们,哪一个不是可着劲疼她。如此一对照,我才是是那最可怜的。宝姐姐家里有亲妈,那哥哥再不济,也是一个依靠。那哥哥虽浑,但是对宝姐姐还是疼的。难道我还指着家来的堂兄堂弟来疼我不成。那些个兄弟,一年里能见上两面就算是好的了。哪里还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得亏当年父亲的爵位是给叔叔承袭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们怕落人口实,只怕早没人搭理我的死活了。” 翠缕跟着就道:“姑娘才说,境况变了,就爱叫人移了性情。姑娘以前可是不爱计较这些的人,如今怎么也多想多思了起来。横竖有太太的嫁妆在,将来出门子了,家里也不会亏待了姑娘。等到姑娘能当家做主了,万事就随心了。” “这都是糊涂话。”湘云叹了一声,“你看这府里几个嫂子,哪个的日子过的轻省自在了。又是去那不知根底的人家,谁能想到好坏呢。叔叔婶婶只打发我出门子罢了,至于以后的死活,谁在乎呢。” “那将来的亲事莫不如就在相熟的人家找。”翠缕说道,“好歹有些情分在。” 史湘云叹了一声,久久都没有说话。心道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带着几分天真。才道:“我往常叫你别说话,你只记住便罢了。”即便自己心里真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该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那边翠缕却应了一声,一点也不恼,扭头就睡,不一时还能听见微微的鼾声。显然是个心里不存事的人。 一夜无话。 那贾宝玉想起昨天答应湘云要找她一处玩,所以,一起来就跑过来找湘云。此时天气尚早,再加上昨晚湘云辗转了半晚上不曾入眠。自然就起的晚了。 贾宝玉进了湘云的屋子,就见湘云被子只盖到齐胸的位置,露出白生生的膀子来,叹道:“都这般大了,怎的还跟小时候一样,睡觉也不安生,回头嚷起膀子疼可如何是好。”说着,就只拿了她的胳膊轻轻抬起,将被子给盖上。 史湘云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一进来,我就醒了的。作死的,这一大早人还没起,没梳洗,你就冒冒失失的进来。叫人看见了也不像样子。” “打小一处吃,一床睡,谁还说什么了不成。”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到底往外走去。 湘云这才叫了翠缕过来给她梳洗。 黛玉今儿起的早,来给贾母请安。不想贾母昨晚上走了困,如今还不曾起。 鸳鸯就道:“好姑娘,你且去云姑娘那么坐坐。等老太太起了,看见你必是欢喜的。” 黛玉笑道:“你只管忙去,我知道你不得闲。我这里不用招呼。正好去跟云丫头说说话。” 说完,带着丫头就往史湘云的屋子而去。 门口不见有伺候的小丫头,屋里传嘻嘻的笑声,一掀开帘子,就见宝玉正准备梳洗,那盆里的水显然是史湘云用过的。 林黛玉皱了皱眉,“你可是个无事忙。哪有一大早不洗脸不梳头就往人家屋子里来的。” 贾宝玉一笑,只道,“好些日子不见妹妹了,不想今儿倒是好运到。看来这明日我还是不梳洗,就跑出来碰碰运气。还能碰见妹妹也未可知。” 史湘云接话道:“他这小时候养成的脾气再是改不了的。” 林黛玉就想起姐姐说的话。 姐姐每常说起,就只一句话,“那还是打得少。” 林黛玉自是知道姐姐的话不是说真打,而是说管教的少了。真有人用心的,狠心的管了,哪有改不了的。又不是多艰难的事。 这么一想,便没有答话。那边史湘云却打掉了贾宝玉手里的胭脂,“这毛病,多早晚你才能改一改。” 黛玉亲眼见着两人一处梳洗,湘云亲自给宝玉编辫子。以前不觉得怎样,如今心里倒觉得有些不自在。她转身往外走,道:“我先去瞧瞧老太太醒了没有,你们也别磨蹭,快点过来。” 这边才出门,就跟袭人走了个对面。袭人笑道:“姑娘可见着我们宝二爷了。” “在云丫头房里呢。”林黛玉道:“我见二人梳洗,就先出来了。你去瞧瞧吧。如今也该是好了。” 袭人忙道了谢,脚下不由的又快了几分。 进去一瞧,果然是已经梳洗过了。心里有些不自在,但这到底是老太太的院子,不敢说什么,只得一个人转回去梳洗。 刚到门口就碰上前来的薛宝钗。 心里不由的又添了一份复杂的心绪。这宝姑娘要真是个守礼的,就不该一大早上爷们的屋子里来。但想到也就这宝姑娘能在太太跟前说上话,也就忙笑着迎了过去。 “宝姑娘来了,快屋里坐坐。”袭人笑着邀请。 薛宝钗点点头,“你这一大早不伺候你们那位爷梳洗,这是去哪了。” “就是去瞧我们那位爷的。”袭人说着就皱了眉头,“一大早上,套上衣服就出了门。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忙的人一通好找。结果在云姑娘房里。我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梳洗完了。”说着,她一叹,“姑娘们如今都大了。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坐卧不忌,失了规矩体统,该怎么好。” 薛宝钗点点头,笑道:“姨妈倒是不曾错看了你。”显然知道了袭人为什么在她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叫薛宝钗拆穿了心思,袭人也不恼,只脸微微的红了红,就道:“太太的恩典,岂敢不尽心。”倒也不敢在这薛宝钗的面前耍什么小心思。 薛宝钗见她还算乖巧,就笑着寒暄两句。辞别了袭人,一路朝贾母的院子而去。想了想,还是径直朝史湘云的房里而来。 “宝姐姐怎的也来的。”湘云笑着,让薛宝钗进去。 薛宝钗看了二人一眼,只笑道:“碰见袭人,才听说你们在一处。”说着就看向宝玉道:“袭人的话,要是有理,你也该听听的。难得那么一个处处为你想着的丫头。” 贾宝玉一听这话,顿时就拉下脸来:“如今她是不光管头管脚,越发的还学会搬弄是非了。” “你这话好没道理。”薛宝钗笑着道:“我不过劝一句,你就去朝袭人闹脾气,我可不成了那帮弄是非的小人了。” 贾宝玉一时语塞,竟是不能答。只起身道:“罢了!罢了!我只回去瞧瞧她,省得她见人就编排我的不是。” 说完,站起身就走。 史湘云瞥了薛宝钗一眼,“宝姐姐今儿的话,我怎么有些不懂了呢。” 薛宝钗笑道:“你不懂什么。”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为了谁。”说着,一点史湘云的脑门。 “我知道你自小就跟袭人亲近。但你也不想想,那丫头如今是宝玉的屋里人。自是比别人亲近几分。她心里如今不痛快,连对我说话都带着几分气性。若是叫她的气顺不过来,只一气的往外瞎说,与你又是什么好名声。”薛宝钗叹道:“自来人多世俗,多人云亦云,哪里知道咱们的难处。你以后,可长点心吧。” 史湘云眼圈一红:“我常羡慕林姐姐有个亲姐姐,有人教导。如今宝姐姐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自是知道好坏的。” “你只当我是你姐姐便罢了。”薛宝钗笑道,“这可值得你哭什么。快收了吧。一会子老太太问起来,还倒是我欺负了你呢。” 且说那贾宝玉心里憋闷,回了屋子,就见袭人又背对着炕躺着,想着她往日里的好,心里的不乐又去了两分,这才过去,坐到袭人身边:‘你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在亲戚家的姑娘面前瞎说呢。” 袭人心说,难道自己跟宝姑娘说话,又叫哪个不省心的蹄子听见了,去当了那耳报神。于是接话道:“怎么是亲戚家的姑娘了。往常我们在林姑娘和云姑娘面前,不是有什么说什么吗。怎么宝姑娘就不一样了,反倒成了亲戚家的姑娘。” 贾宝玉扭头道:“怎能一样,林妹妹和云妹妹再不是宝姐姐那样的人。” “这话倒叫我奇怪了。”袭人翻身坐起道:“林姑娘云姑娘是什么人,宝姑娘又是什么样的人。” 贾宝玉只说不出来,脸憋的通红,才道:“自来都说‘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可曾听过‘两姨’的表亲亲的。” 这话叫袭人一愣。林姑娘是家里姑太太的女儿,跟宝玉自是嫡嫡亲的姑表亲。老太太是史家的老姑奶奶,两家算起来,又何尝不是姑表的关系,只是到了宝玉这一代远了一层罢了。 叫他这么一混赖,袭人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道:“如今二爷有那亲的伺候,我们反倒近不得身了。” “不过这点子小事,你就闹出这样的动静来。如今连亲戚都知道了。”贾宝玉赌气往屋里去,谁也不理。 袭人心道:这位原是将宝姑娘跟林姑娘云姑娘当两样看的。林姑娘云姑娘自来都是自己人,只宝姑娘是亲戚家的姑娘。 不过想了一遭林姑娘的性子,还有林家的厉害之处,她就觉得林姑娘若以后真的能长长久久的在家里,于她们这些人,都不是好事。云姑娘倒是有从小伺候的情分,她来了,自己倒是好了。可就一样,太太那里必是不允的。还是得跟宝姑娘亲近些才是。 心里这般的掂量了一番,也不敢真闹。就起身去了里面,给宝玉盖了一层被子。那宝玉一脚又将被子踢了。袭人就知道这是心里不畅快,就道:“这原是我的不是了。你就收收脸上的神色,一会子老太太叫用饭,你这脸色去可如何是好。” 话音才落,外面就有丫头叫贾宝玉去吃饭。 贾宝玉这才稍缓了脸色,还是不理袭人,一径连跟着袭人亲厚的麝月也不理了。 兀自往外走。秋纹和晴雯躲在一边看了,直笑的肚子疼。 晴雯道:“咱们这位爷这两天气且不顺呢,还是别往跟前凑。要不然,又得被人看成是想着钻空子的人。” 秋纹只笑笑,倒是没说话。 晴雯斜了她一眼,哼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闹得那些鬼。横竖别惹我,叫我戳破了才好。” 秋纹脸色一红,跟晴雯这狗脾气还真不能说什么。直恨不能撕了她的嘴。 林黛玉陪着贾母吃了饭,就径直往家里去。贾宝玉见她不似往常一般的理自己,心里不由的添了病症。回到房了,也不理人,只叫了一个小丫头伺候,还赐了名叫四儿。拿着几卷经书看,倒觉得有些感悟。 那黛玉回了屋子,只埋头在书堆里,万事不管的样子。 芳华就背着黛玉来了林雨桐的院子,将一早上的所见所闻,甚至是花钱从小丫头处打听来的,说给林雨桐听。竟是将事情还原了七七八八。 “我瞧着,二姑娘早上用的就少了。回来又给端了汤,也没见动几口。心里就有些担心。”芳华小声道。 “我知道你。你做的很好。”林雨桐叹了一声,“你们只把点心汤水常往她手里递着些吧。” “是!”芳华这才退下。 林雨桐想了一回贾家的事。林黛玉看着贾宝玉如此,只怕心里还多少有些不舒服。她如今越发的盼着林如海能回京了。 忽的一日,平嫂子言道,“大姐儿见了喜了。” 林雨桐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码事的。忙带着人过去看看。 “你怎么来了,快家去。”王熙凤赶紧撵林雨桐。 林雨桐笑道:“不怕,我是出过的。”又问道,“孩子小,多半是没事的。大人反而更凶险。” “谁说不是呢。”王熙凤往屋里指了指,“供奉了痘娘娘,如今正打发你琏二哥哥挪出去呢。 林雨桐想起由此引出的多姑娘,不由一叹。这话却不好说出口。再说,多出一个女人和多出十个女人,又有多大的差别呢。横竖也没惹出大乱子,便不言语,就丢开手。见有几个大夫在,并且是一直看护在孩子身边,就起身告辞出来。 想了想,还是一日三餐,做了孩子爱吃的,或是自己去,或是打发丫头去,只送到王熙凤跟前。 这吃食自是用空间的泉水做的,对大姐儿的病症,肯定是极有帮助的。林雨桐虽然知道结果并不会对这孩子有什么影响,但到底看不得小孩子受罪。自己有办法,能帮助孩子缓解痛苦,就搭上一把手又如何。 林雨桐手艺不错,再有空间加持。又见识过后世的许多儿童餐。或是将饭团做成兔子,或是将萝卜菜蔬做成猴子。就是汤,也弄的五颜六色,只用水晶的碗盛了,给送来。 王熙凤看大姐儿吃的香甜,对平儿叹道:“总说我爱她的人品。如今瞧瞧,这般用心的,满府上下,还有谁。” 想想这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也就是打发人问了一声。其余人也皆是如此,连个正经动问的人都没有。如今想想,这些年的操劳倒换来了什么。好的时候,人前热热闹闹。如今有事的时候,也不见人关照。 可见她这些年,什么人也没处下来。对家事倒越发的心灰意懒了起来。 想想膝下也就这一个宝贝丫头,不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为哪个操心也不值当。 有了林雨桐暗地里的帮衬,大姐儿的状况比原来预想的好上不少。本以为半个月,谁成想三五天,竟然已经见了好。将王熙凤喜的无可无不可。 好好的谢了大夫,又叫平儿拿了厚礼谢了林雨桐。 因这几日没管事,家里攒了不少事情。周瑞家的奉了王氏的话,叫王熙凤还照常管着家里的事。王熙凤也没推脱,只是打发平儿跟着去,才对周瑞家的道:“你只管回太太,姐儿这儿还暂时离不得人。,这一场病,可把我七魂吓去了六魄。有事交代平儿办也是一样的。平儿办不了,找我或是找太太拿主意,都是使得的。”正好慢慢的将手里的差事脱了手才好。 周瑞家的想起王熙凤对平儿的看中,就笑着点头应了。这见喜可是大事,短时间内好了,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安。王熙凤要照看孩子,想了想她也能理解,就笑着应了。 王夫人点点头,“横竖不能耽搁了事。是谁在办又有什么要紧。” 周瑞家的点点头,以后也由着平儿替王熙凤听事理事。 平儿自是忙去了,王熙凤想了想先前要将平儿提做姨娘的事,这倒是一个机会。她将大姐儿先交给奶嬷嬷照看,就起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贾母见了王熙凤,直念佛:“好歹有惊无险。竟是比别人家还顺利几分。” 王熙凤笑着道:“正是这个话。”随即又有了愁容,道,“我终是年纪浅,好些道理以前竟是不通。如今经了这个事,倒叫我心里警醒了。正要找了老太太来商量。” 贾母忙问:“你这猴儿还有作难的时候不成。” “快别打趣我才好。”王熙凤苦笑,“竟是我以前迷障了。这才大姐儿一凶险,我这心里就害怕。我们两口子膝下如今只这一个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可不要了我的命。如今几年,我这肚子还是不见动静,总想着年轻,迟早也是会有的。可有时候,这子女缘分由不得人。如今想着,竟是错了。不管是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养在跟前,虽不能贴心贴肺的,但也不至于膝下荒凉。这才想着,将平儿提了上来,给她放了良籍,做个正正经经的二房才好。这丫头的品性,老太太也是看在眼里的。该是配得上的。也不算委屈了我们琏二爷。也省得那么个好丫头,只跟着我们两口子,没名没分的瞎混。要是她那肚子争气,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我就养在身边。有个良籍的生母,脸面上也好看。” 贾母吃惊的看着王熙凤,“你这话可当真的。” “今儿就是为了这个跟老太太商量日子的。”王熙凤笑道:“先别告诉了她,省得她臊得慌。”说着就看一边目瞪口呆的鸳鸯,道:“我知道你跟她好,可也别当那耳报神。要是让我知道你走漏了消息。我一并将你讨了去,给我们二爷当个三房。” 鸳鸯脸一红,啐了她一口:“还是个当家奶奶呢,全没有半点正形。拿我们丫头打趣。” “瞧着这是不乐意啊。”王熙凤斜眼一挑,“这我倒是奇了。我们二爷那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份有身份。怎的还就配不上你了不成。” 鸳鸯脸一红,骂道:“就凭着你们两口子一对儿的破落户,再不去你家的。只平儿那傻的,跟着你们胡混吧。” 贾母听的哈哈大笑,对王熙凤道:“你只去忙,我找了你们太太,商量了日子再说。” 王熙凤这才笑着退下去了。回了屋子,才想起这事得找贾琏提前说一声。虽上次已经提过一次,这人不是没当真,就是已经混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 不想叫人去找人,才吃了一肚子的气。 原来这贾琏离了凤姐,跟小厮混还不足性,这两天正找人想办法给多浑虫的老婆‘多姑娘’递话。事情还没成,就叫王熙凤打发去找人的小丫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王熙凤生了一场气,没闹出来,反倒添了几分悲凉。她将丫头打发了,一个人在屋子里咬着嘴唇哭了一场。对贾琏也死了心了。横竖自己再养上一个儿子,叫他别犯了砍脑袋的事连累到自己身上,也就罢了。 不提贾琏对王熙凤已经察觉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提平儿对自己要升为姨娘的事毫不知情。 只说又等了十二日,又是祭了祖,焚了香,送了痘娘娘。贾琏这才搬回了屋里。王熙凤去隔壁看大姐儿,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铺盖衣物,竟然从里面掉出一缕青丝来。 平儿心里暗呸一声,将头发收起来。想去外面吓唬吓唬贾琏。 恰好王熙凤想着选日子纳平儿的事还没跟贾琏提过。如今事情到了眼前了,何不趁着平儿这会子不得空的时候,将贾琏叫出来说一声。于是悄悄的出来,往房里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平儿的声音道:“……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这脏的臭的,只往屋里拿。” 贾琏道:“你赶紧收了便罢了,叫嚷什么。将她招过来。今儿可不能善了了。” “叫她知道了才好呢。”平儿哼笑了一声,“也正经压服一下你的脾性。” “你这浪蹄子怎就说不听呢。”说着,只搂了平儿要抢,“快些给我,回头我好好疼你。” “疼我。”平儿笑道:“你只离了我,我的日子才好过些。叫她知道了,是有你的好,还是又我的好。” “你只怕她作甚。”贾琏面子上下不去,怒道:“改日我收拾了她,再来料理你。只一味的醋劲,看得爷死劲。她跟蓉儿,蔷儿,宝玉成日的说说笑笑,我可曾吃醋了。倒真成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哪个是州官,哪个又是百姓了。”平儿冷哼一声,“你生气也罢,但嘴上不能胡说。她敢人前说说笑笑,自是她行得正走的直。身正不怕影子斜。哪里跟你一般,她不放心,连我都不放心呢。” “我就说了她一句,你便有十句等着我。看来,你还是跟她更亲。”贾琏直扯着平儿,“咱俩什么时候能亲香亲香。”嘴上说着亲热的话,手上却夺了平儿手里的把柄。“还是我烧了它更省心。” “你个没良心的。明里暗里,我瞒着她帮了你多少。”平儿恨声道,“往后再叫我瞒着她,是万万不成了。” 王熙凤听了半晌,压了半晌脾气,才出言道:“这是都瞒着我什么了。” 说着就似笑非笑的进了屋子。只见贾琏将平儿压在炕上,手已经伸到平儿的衣裳里去了。王熙凤冷笑一声,“这青天白日的,一院子丫头。小点声吧。好歹大姐儿还在隔壁,这才睡下。再叫你们给吵醒了。” 说着,就理也不理二人,道:“看二爷这般的性急,你们就抓紧时间办事吧。我就不留在屋里看了。屋子腾给你们,我只去外面给你们把把风便罢了。” 贾琏吓得腿直抖,张嘴结舌的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平儿忙一把推来贾琏,道:“奶奶不来说他不成体统,倒说起我来了。” “往日里我醋性大,今儿专门让你们办事,怎的又是我的错不成。”王熙凤冷笑着回了一句。 “奶奶还是别拿这话来说我。”平儿一甩帘子,“别叫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王熙凤冷笑一声,只看着贾琏道:“我这是母老虎,她这又是什么。” “罢罢罢!”贾琏讪讪的道:“不过是玩笑罢了。谁还能当了真不成。” 王熙凤看着还在晃动的帘子,对屋里的平儿道:“你可听见了。你只一味的向着爷们,爷们只拿你玩笑罢了。” 贾琏气的跳脚,又不得不压下脾气道:“好二奶奶,我错了,真是再不敢了。” 王熙凤呸了他一声道:“你在书房里那些勾当,别当我不知道。还有那多浑虫家的老婆,听那些男人说,是个让男人占了身子就离不得的人。” 贾琏听到这里,脸都黄了。竟是一件事也瞒不过这母老虎的眼睛。 里面的平儿更是心惊,这些自己都是全然不知的。往日里奶奶可不成这般瞒过自己。 王熙凤接着道:“这些事,风声都能传到我耳朵里,就知道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了。二爷不顾着自己的体面,爱叫那淫、、妇做娘娘,就只管去。” 贾琏嘴都开始颤抖了,这女人怎的连两人亲热时的话都知道了。 “你还疑心是我叫人监视你不成。”王熙凤道:“要是如此,你能得手吗。” 贾琏心道:那绝对不会。 “你想占了那女人,不知道经了几道手。在外面听窗户根的就不知道有多少。早传的沸沸扬扬了。”王熙凤这话倒不是假话。也不知道是有心人杜撰出来故意恶心主子的,还是真的有人听见了。王熙凤恶心的道:“听说那多浑虫还再屋里。” 平儿就掀了帘子探出头来,对着贾琏‘呸’了一声。 “如今二爷可都成了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了。”王熙凤白着脸道,“这叫那等下流的人不知道怎么想我跟平儿呢。杜撰出多少不要脸的故事来。” 贾琏再是荒唐,谁还能愿意这么私密的事叫人知道。他马上正色道:“奶奶饶了我这一遭,再也不敢了。” 王熙凤眼眶一红,道:“我已经回了老太太,正经的摆个酒给平儿个名分。往后,若有看上的,你只管跟我说。我去给你讨回来也就罢了。省得在外面混,连我都带累的成了那些混汉子口里的谈资。” 贾琏既羞且愧,对着王熙凤直作揖。平儿竟然不知到底这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第33章 红楼(33) 红楼(33) 满府上下听闻了王熙凤正经要抬举平儿的事。无有不惊诧的。 这日,林雨桐陪着林黛玉在贾母的屋里。就听贾母道:“我看着,这个月的二十就是个好日子。正经的摆了酒,请了戏。才好。” 王熙凤点头笑道:“这个好。我替平儿谢谢老祖宗了。” “平儿怎么不见。”贾母抬头问道:“倒巴巴的叫你来道谢。” “谁说不是呢。”王熙凤一笑,道:“跟琏二混了这么些年了,如今倒扮起了新娘子。且羞得不好见人呢。”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见王熙凤果真没有半点勉强,心里无不啧啧称奇。 说笑了一会子,王熙凤的视线往薛宝钗身上一觑,猛地道:“不好,这二十一不是薛妹妹的生辰吗。虽不是整生日,但却在及笄之年,是个大日子。冲撞了如何是好。” 薛姨妈笑道:“不碍事,正好沾沾你们的喜气。” 王熙凤心里一笑,纳妾算的哪门子喜事。也不嫌弃忌讳。 贾母听了就道:“那我就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宝丫头做生日。” 王熙凤对着贾母笑:“您老的这银子搁在库里只怕都霉烂了。只一径的给宝玉留着。我们这些屋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亲的。横竖将来您老上五台山,总不至于叫宝玉他一个人抬不是。好歹将您的金的银的圆的扁的,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呸!”贾母啐了她一口,“你们且听听她,跟我犟起嘴来梆梆的。不说孝敬我,只一味的想着算着我呢。”又笑骂王熙凤,“你可曾见过你婆婆犟嘴。” “我婆婆也偏心您那心肝宝玉。”王熙凤看了邢夫人一眼道:“我能找谁说理去。如今我这说的是正经的道理,反倒都觉得我不对了。” 虽是当笑话说的,可谁心里没有一杆子称呢。 这些年,不说老太太的嫁妆梯己,也不说当了几十年的主母,管家理事里面的油水。就说这些年人情往来,凡是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都自己收着呢。只林家孝敬的,就不是小数目。 邢夫人对王熙凤的这番话是赞同的。就宝玉是您的孙子,那贾琏才是正经的长子嫡孙呢。 贾母只做是笑话,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再不提。 王夫人就看了王熙凤一眼,心道,这是心里有事了。再想起王熙凤每每推脱着不管事,就觉得这是在拿捏了。她心里一笑,难道离了你,一家子还不转了不成。 于是就道:“凤丫头这些日子顾着大姐儿,如今这家里的事,倒退了一层。我如今年纪大了,越发的没精神……” 贾母就对薛姨妈笑道:“再没见过当着婆婆的面说自己年岁大了的。” 薛姨妈笑道:“未尝不是老太太慈爱的缘故。” 王熙凤就笑道:“离了我这王屠户,也不能叫大家吃那带毛猪。大嫂子难道管不得,几个姑娘也大了,合该历练历练了。” 林雨桐差点笑出来。这王屠户说的可不止是她自己,难道王夫人不姓王不成。又偏偏接在了王夫人说了自谦的话之后,越发显得回味无穷。偏大家只道这王熙凤往常说话粗鄙惯了的。谁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就是王夫人也只皱皱眉。 叫姑娘们跟着管家,这对三春来说,自然是好事。探春若有所思的看了王熙凤一眼,就低下了头。 如今可是贾家正盛的时候,王熙凤的退出,倒没觉得是滑头的举动。 贾母就道:“如此,就叫珠儿媳妇带着三个丫头管着吧。”又对王熙凤道:“你也别一径的想着躲懒。你管了这许多年,哪里说离手就能离手的。少不得有事还需你出面调停。” 王熙凤笑着应了。这些事,平儿就能料理。她自己空下来的时间,才是要正经的经营她自己的产业。 说了一会子笑话,林雨桐就带着林黛玉往回走。 林黛玉叹道:“琏二哥哥只怕是伤了二嫂子的心了。以前她那般的霸王,我却觉着好。如今她大度起来了。我这心里反而有些心酸,心疼了。” 林雨桐笑道:“所以,男子一旦多情,他就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林黛玉如今大了,越发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只埋着头不说话。 林雨桐也不强求。 回了家,安排了家事。就见林雨杨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林雨桐看了看天,“今儿还早,怎么就回来了。” “父亲要回京述职了。”林雨杨笑着道。 “当真。”林雨桐蹭一下站起来道。 “已经定下来了。不过那也要在三个月之后了。”林雨杨扶着林雨桐坐下。 “每回来人都说父亲身体还好,我这心里就是不能踏实。”林雨桐说着,就叫丫头通知黛玉。 不一时黛玉就急匆匆的过来了,眼圈红着问林雨杨:“哥哥,当真么。” 林雨杨叹道:“真的。但你好歹别哭啊。这高兴了哭,不高兴了还哭。难怪你养不胖。吃的那点东西全化成泪,哭没了。” 林黛玉‘噗嗤’一笑:“哪个哭来着。不过是沙子迷了眼。” 林雨杨无奈的笑笑,又对林雨桐道:“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暂时别声张。要不然贾家能嚷的半个京城都知道。” “好!”林雨桐点点头,道:“不过咱们家,合该叫人收拾了。” “林平盯着呢。屋里天天有人清扫,跟主子在的时候一样。”林雨杨笑道,“这两年,我的那些同窗朋友,我不方便带到贾家来,还不是在咱们自家招待的。一个月有半个月,我都会回去转一圈。或是图个清静,或是招待朋友。家里的下人哪里敢作乱。”林雨杨笑着说道。 “也对。”林雨桐也就不操心了。如今林雨杨已经正经的顶个大人用了。外面的事情,她现在操心的越来越少。他有了功名之后,没人再把他当成孩子看待。 却说王熙凤的院子,平儿正不自在,对王熙凤道:“这事,奶奶该是跟我商量的。” 王熙凤笑道:“你顾忌着我,我哪里不知道你的情分。放心,你的奴籍已经消了。我还能对你非打即骂不成。” 平儿还要再说,王熙凤就道:“你好好的置办两身衣裳去。可别再絮叨我了。” 平儿回到自己房里,还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这府里的丫头,多与平儿交好。 陆陆续续的过来,给平儿贺喜。送的物事也不过是自己的针线,或是一个戒指,或是一根簪子。好歹是一份心意。 鸳鸯就道:“你那主子要是突然变了性子,我再是不信的。只不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平儿摇摇头:“再不能是不好的心思。她如今,对人倒越发的和软了起来。” 鸳鸯笑道:“人的性子是定了的。哪里就能瞬间顿悟了呢。你也别傻的只一味有她。你说你,既然她肯放了你良籍,你只出去了。找个本分的人,过那正经的日子去。正头夫妻你不做,倒真真的当起了姨娘来了。你要不信,如今去求了要出去,你看你那主子是不是更看得上你。” 平儿只垂着头不说话。 鸳鸯就啐了她一口,“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人家的男人的。是我,我就从心底先看轻你两分。”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小丫头招呼袭人。鸳鸯就起身道:“她来了,我就该走了。” 这话叫平儿更加的尴尬了起来。袭人看见鸳鸯,还挺高兴,本打算好好说会子话,谁知鸳鸯点点头,就道有事要先去了。 平儿拉了袭人笑道:“别理她。她就是那性子。” 袭人勉强一笑,本来平儿的事,让她很高兴。看到了平儿的今天,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明天。叫鸳鸯这么一搅合,这点喜意也就去了。 转眼到了这日,一大早,王熙凤就叫了人给贾琏和平儿送了礼服过去,极为喜庆的银红色。真是给足了平儿脸面。 不用拜天地,但也收拾了喜房出来。贾琏在外面招呼男宾,内院也就贾家的女眷在一处乐一乐。王熙凤脸上的笑意毫无暇眦,接了平儿奉上来的茶,稳稳的接了。 整个过程没出半点差错。 一天热热闹闹的过去了。让人将喝醉的贾琏送到了喜房里。只王熙凤一个人坐在屋里,眼泪到底留了下来。 今儿之后,她跟贾琏的夫妻情分,真的就算是走到头了。她幻想过贾琏会拒绝,但贾琏没有。幻想过平儿或许会出去,她也没有。她把给平儿准备的庄子田地的地契拿出来看了看,又收拾到暗格的匣子里去了。 第二天,王熙凤还是以前的王熙凤,她爽朗的笑着。时不时的逗逗趣。只家里的事,再不沾手。真有问的,她都一径的推给平儿料理。 薛宝钗是今儿的寿星。坐在贾母身边。 林雨桐心里笑着,亏得她的好涵养了。今儿这席面的成色,可不如昨天贾琏纳妾多了。 而且,她就算再没有见识,姑娘家的及笄礼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吧。连个最基本的程序都没有。就是吃酒看戏。这戏班子还是家里养的。半点银子都不曾多花。 林黛玉早就听姐姐掰扯过这里面的事情,也觉得要是换成自己。当真就面子上下不来了。如今的林黛玉,做生日又不需要贾家。哪一次不是林雨桐操办的体体面面。林如海打发人从江南特地的送生日贺礼过来。别说二十两银子,每年二百两都打不住。这还都只是散生罢了。 不比则罢了,一比起来,就愈发显得寒酸了。 戏台子上的戏还就是挺热闹。偏林雨桐听的只打盹。要不是林黛玉在一边细细的讲解,她早睡过去了。 两姐妹正说的热闹,就听宝玉道:“宝姐姐还真是无书不知。” 林黛玉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话。天下谁敢当得起无书不知。” 她倒真不是有意挑薛宝钗的不是。而是最近读书读的魔障了。越是读书,越是钻研,越是觉得自己无知,越是觉得这世上的知识如瀚海。猛地听了这话,自然要驳上一驳的。她又素日里与宝玉说话直爽惯了,道:“你这一通说,人家还道薛姑娘轻狂。殊不知这都是你往常不读书的缘故。没显出别人的好来,倒把自己的无知给漏了出来。” 宝玉见黛玉跟他说话,哪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一味的高兴:“妹妹如今倒越发的有见识了。” 只那史湘云不服气,突然道:“你们只别顾着说话,且瞧瞧那台上的小戏子像谁。是不是跟林姐姐有几分相似。” 众人本来听着她们说话,原没注意,如今一听,可不打眼一瞧,倒有几分肖似林黛玉。可这话谁敢说出来啊。只道这史湘云嘴上没把门的。一品大员的嫡女,也敢拿来比戏子。 贾宝玉忙向史湘云使眼色,薛宝钗只抿嘴一笑。 王熙凤心说,你就等着林家大姑娘收拾你吧。 林黛玉气的直抖。林雨桐虽然防着这一出,没想到她还真敢。脸上的笑容倒是变也不曾变。 只重重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那戏台上顿时就安静了。 林雨桐笑着叫那唱戏的过来,笑道:“难为你能学出几分味道了讨人喜欢,赏她五十两银子。”又扭头对贾母笑道:“这个唱戏的丫头,只不能给府里了。我得厚着脸讨到林家才成。” 那戏子马上就跪下来。磕头不止。 林雨桐道:“你只别怪我,要怪就怪那眼睛尖厉的人吧。” 那戏子看着史湘云的眼神,只恨不能吃了她。 众人还不解,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连同薛姨妈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有一等那浪荡子,若是知道这小戏子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样貌。还不藏了龌龊的心思做耍。 林雨桐在扬州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事。只那小姐身边的丫头多嘴,说是哪个戏班子的戏子与自家姑娘有几分肖似。转眼那戏子就被人捧起来。只拿来她来当那小姐耍乐。那姑娘的未婚夫知道了这样的事,马上退了婚。那姑娘也就投了井。 要不然,也不会家家都将自家的姑娘藏得严实了。 当初看书的时候,只觉得史湘云多嘴多舌。可真的在这样的环境中,才知道这可能只是因为嫉妒而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的恶毒和伤人。 贾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一层,当即脸就黑了。对林雨桐道:“可是多亏你对你妹妹的一片心了。这丫头你领着去吧。” 林雨桐笑着起身,拉了林黛玉的手,就要往回走。临走她对贾母道:“我会将此事告知家父。我想,这些事,还是叫家父跟史家侯爷说吧。” 说完,再不停留。 这贾家真是叫人恶心。刚才就只王熙凤看了自己一眼,要不是自己拦了王熙凤,可能也就她会给她们姐妹说话了。 那小戏子跟在身后,不敢多话。 林雨桐瞥了她一眼道:“以后,你就叫曲儿。留在我屋里伺候。放心,林家不是那等狠心之人。如今你年岁尚小,扮相上有几分神似。但等人长大了,都会变得。倒时再做打算不迟。总比你一日日的在台上供人取乐强些。” 虽说这些从小学戏的孩子不好教,但横竖年纪小。就算学不好,只拘在院子里,也惹不出乱子来。 “是。曲儿遵命。” 林雨桐心道:还算机灵。会看人眼色。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 林黛玉回到院子,只哭的在林雨桐身上起不了身。那么些姐姐妹妹,竟是没一个人为自己出头的。连宝玉和外祖母都没有。还是姐姐,能替自己说话。 林雨杨在外院听下人禀报了事情,当即就黑了脸。叫了平嫂子来,道:“你去选些戏子来,只要跟那史家的姑娘有相似地方的,找几个来。咱们养着,给二姑娘取乐。” 平嫂子应了一声。 林雨杨这才起身,朝内院去。 “行了别哭了。”林雨杨就道:“这委屈,哥哥给你找回来。” “我又不是为这个伤心。”林黛玉道:“原是不知道厉害的,姐姐后来一说要了那小戏子回来,我就有几分明白了。可姐姐处理干净了,那也就罢了。云丫头是有些小性子,但她万万想不到那深一层去。要真是知道,她再不敢说那样的话。我只伤心外祖母跟……” 说着,就收了声,再也说不下去。 “你这就是糊涂话。”林雨杨道:“要你这样子当了官,世间还不早乱了。那无心之人杀人,就不是过错了吗。还有老太太和贾宝玉,她们叫你伤心了。可你是贾家的亲戚,又不是人家家里的姑娘,你的名声,于她们家有什么妨碍。那史湘云还是老太太娘家的姑娘呢。虽然心里对你更亲些。难道老太太还能为了你不认娘家。不过是当做孩子的玩笑话。活了稀泥也就罢了。还想怎么样。这事你也别管了。只看贾家是个什么态度,要是送了史家的姑娘回去,并且告知了史家。史家也上门道歉了。咱们在大面上就算了。要是还想一味的和稀泥,只当咱们是孩子哄。咱们就家去。父亲能回京述职,估计大凶险已经过去了。咱住自己家去。”又对林雨桐道:“本来我打算现在收拾东西就走的。可要真不给贾家机会,以后他们倒占了几分理,显得咱们一味的不饶人。不如忍耐一二吧。这两天只闭了门,谁来都不见。” 林雨桐心里一喜:“这个……倒也好。” 林黛玉一愣:“咱们真的就这么回家去。” “舍不得啊。”林雨桐问道。 “没有!再没有舍不得的。”林黛玉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林雨桐将帕子递给她,“擦把脸,瞧你那出息。横竖家里有我们在,还能叫你受了委屈不成。” 却说自打林家姐妹走了,这场戏也就散了。 史湘云虽知道事情大了,但也想不明白,不过是姐妹们之间偶尔的玩笑拌嘴,怎的就这般收场了,心里有点委屈,也有点惧怕的。 她吩咐翠缕:“你去收拾东西,咱们家去。别在这里看人家的脸色。人家是千金小姐,咱们史家也不是那无名无姓的人家。” 这话贾母却是认同的。也觉得林雨桐做的有了太咄咄逼人。事情已经了了,连后续可能出现的事端都堵住了。一家子亲戚,当做玩笑也就过去了。就道:“你也别再混闹了,明儿去给你林姐姐道个歉。听老祖宗的,你吃不了亏。” 史湘云心里一松,脸上懵懂中带着不乐意,但还是点点头。 贾母叹了一声,道“就没一个省心的。”想着亲自写封信给林如海,且让他看在自己的老脸上,别跟自己的侄儿说什么了。自己将湘云接来教养,两个侄儿都是不乐意的。如今却出了这样的纰漏,倒叫自己坐了蜡。 贾宝玉跟着史湘云到了内室,就道:“林妹妹向来爱多想,你怎的说了那样的话。” “她是大家小姐,只玩笑不得。”史湘云冷笑道:“人家丫头长得像她,都成了罪过。这是什么道理。” 贾宝玉跺跺脚,只想到林黛玉走的时候的神情,叹了一声,起身往菊芳院去了。 菊芳院哪里是他说进就能进的。被婆子们拦着,他又不敢像是对待自家的下人一般的对待林家的。 一想到林黛玉回去还不定怎么伤心,只觉得坐立难安。 第二天,林雨桐听见下面的人来禀报,说是鸳鸯带着史湘云带道歉了。身边还陪着贾宝玉。 林雨杨冷笑一声,道:“你去回了那个鸳鸯。就说,道歉不用了,我们一会子去给老太太请安。” 那婆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林黛玉眼里闪过黯然,还真叫哥哥姐姐料到了。贾家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她起身道:“我回去看着她们收拾东西。” 林雨桐点点头。等林家来接的马车到了,只叫下人装车。林雨桐和林雨杨才带着黛玉,起身往贾母的院子去。 贾母再是想不到林家要走的。她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大度的孩子。姐妹们一处说说笑笑的。别真恼了才好。” 林黛玉低着头,一字都不说了。 贾宝玉想凑上去说话,却被几个丫头挡的严严实实。他求助的看向紫娟,却见紫娟回避了他的眼神。 林雨桐对贾母的话不置可否,就道:“我们过来,就是跟老太太辞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能动身。家里实在是没有人照看不成。那几年杨哥儿小,还不能顶门立户。如今也大了,又有功名在身。再不能赖在亲戚家。实在是不像样子啊。家父也是这个意思。” 她相信林如海是极为赞成的。林家的脸面可不能丢。 贾母有些错愕,这一点先兆都没有,说走就要走。可见是对她处理昨天的事情不满了。 王夫人想起宫里元春的嘱托,心里一急,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可哪里就能让你们带着委屈走呢。” 林雨桐笑道:“二太太说笑了。老太太说是玩笑,那就是玩笑。但我刚才的话却是真的。本也打算过了薛家姑娘的生辰就走的。杨哥儿大了,家里有男丁在,也是不怕的。” 王熙凤低着头,一句也不多说。人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再说,她了解林雨桐,最是个言出必践的人。 贾母收回心神道:“我只疼你们母亲一个,看见你们我心里才好过些。如今这猛地一走,可叫我如何是好。”说着,只揉了心口疼。 林雨桐心里冷笑,她就知道。这装病是最好的手段。 林雨杨则笑道:“要不我一会请靖海伯带我进宫,去跟皇上要几个太医来,瞧瞧老太太的病。这心疾耽搁不得。” 那当然不行。可不成了她拿病辖制晚辈。 “老太太只是猛地听说了你们要走,心里舍不得罢了。”王熙凤扶了贾母,扯了扯衣袖。算是给了贾母一个台阶下。 贾母喘了口气,叹了半天才道:“罢了!离的也近。往后我打发人接你们来,可不许推脱。” 林雨桐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刚还要说,请您将院子还给我们留着。打发人照看好。” 贾母这才露了笑模样。 只贾宝玉却心里顿时觉得失了一角,空落落的害怕。哭道:“林妹妹好好的在家住着,何苦家去。” 说着又求着贾母:“老祖宗,留林妹妹家里住着吧。姐妹们一块说说笑笑,岂不快活。她走了,留我这孤魂野鬼在这里做什么。”说着,又流着泪看黛玉,“妹妹端是心狠。打从你来,咱们什么时候不是一处。这两年妹妹大了,越发不肯理人了。如今竟是要走。这一家子,上到老太太,太太,就是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疼你的。你这说走就走,一点征兆都没有。我只做白认识了你。” 林黛玉气的直抖:“哪个对我好我自是记得。你也休要拿这话来浑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在一处了。你张口就说胡话的毛病多早晚才能改了。” 史湘云看的面色都白了,要是林家一走,这罪过就真的大了。她思量着自己也常说叫翠缕收拾包袱的话,可也没真的走过。原想着这不过是林家说来辖制人的。林家要真想走,什么时候走不得。不过是叫自己低头就罢了。 这般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委屈了。也跟着哭起来,“还是我走吧!我是那没根没基的丫头,原就不该跟人家千金小姐开玩笑的。我也不是爱辖制人的……” 林雨杨懒得看她们演戏,冷冷的瞥了一眼史湘云,道:“老太太,这就告辞了。” 说完,拉了姐姐妹妹转身就走。 贾母恨不能缝上史湘云的嘴。 林雨桐心道,可算出来了。不想,前面突然喧哗了起来。说是宫里来了旨意。 这原是不关林家的事的。却不料元春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说是要叫贾宝玉以及三春,连同薛宝钗、史湘云、林雨桐、林黛玉一起住到大观园中去。 林雨杨气的脸都白了。可这贾元春如今的身份却是君。连推辞都不能。 林雨桐心说,果然。这进了红楼,似乎就有躲不过的宿命一般。 贾母心里只念阿弥陀佛,这旨意来的太及时了。贾宝玉马上喜笑颜开,对林黛玉道:“我跟老祖宗留不住你。如今娘娘的话,你却是不能不听的。” 林雨杨拳头攥紧,气的直喘气。当林家的女儿是什么。跟外男同住一个园子,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雨桐拉了林雨杨一把,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宫里的旨意一出,这场事端只能以闹剧收场。 林雨杨回了菊芳院就道:“我出去想一想办法。实在不行,叫张家来接。咱们去张家住几个月,父亲也就回京了。父亲回来,面圣的时候,跟皇上说一说里面的难处。”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大观园确实修的好。但林雨桐只是以一种游景区的心态看的。景区再美,也从没想过在那里安家啊。 林雨杨出了门,没去张家,反倒去了靖海伯府,找闻天方商量。两人如今倒是相处出情分了。况且,闻天方嘴上不说,心里对皇上有意撮合他跟姐姐亲事的事颇为上心。他也无意识的将早些年姐姐曾经抛头露面的事说给他听过。这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若是人家介意,就此拉到。没想到他话里话外对姐姐倒多了几分钦佩。林雨杨这才认真观察了这个人。越相处越觉得这人配得上长姐。父亲似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如今,出了这一码事,倒是得先找一找他商量才是。 闻天方还真不知道这事,初一听说,只觉得分外荒唐。想了想道:“你姐姐也快要及笄了吧。” “正是呢!”林雨杨摇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这般大的姑娘了,名声最紧要。 闻天方眼神一闪,道:“你先回,这事我进宫去说。” 林雨杨不想他答应的这般爽快,忙高兴的应了。 闻天方送走林雨杨,就直接进了宫。 皇帝还有几分诧异,笑道:“今早才走,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闻天方不答反问:“皇上可还记得要给臣做媒的事。” 皇帝一愣,想起是有这么一码事。说的是林如海的长女。后来林如海的折子里还带过一笔,并未有反对的意思。想起这两人共事过一场,对这闻天方的人品性情能力,林如海肯定是知道的,也必然是满意的。这样的乘龙快婿,多少人都求不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林如海最初也是担心这闻天方的命格的。毕竟一辈子就这三个孩子了,一个他也损伤不起。但是后来,每月从京城里送来的水,不管打着什么名目。雨水,露水,雪水。等等不一而足。其实味道都是一样的。他不可能喝不出来。而且自从喝了这水,自己的身体一日一日康健了起来。暗疾也不医自愈。他就知道,这闺女的来历不简单。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也算是林家的机缘。再说那长相,像足了自己的母亲,那就是自己的亲闺女无疑了。这事他谁也不曾说过,这辈子也不打算问了。 这样的异人,想必没有什么命格是压不住的。这门亲事,倒觉得也好。 皇帝看了一眼闻天方,笑道:“怎么,想着娶媳妇了。” 闻天方只苦笑,“特来求皇上赐婚的。” 皇帝点头笑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叫你来求赐婚的旨意。这都是好事。朕哪有不应的。你回去等着吧。” 闻天方这才谢了恩,出了宫。 皇帝等闻天方走了,才打发人去问,“看看是出了什么事。”要不然不可能等不了两个月,等林如海进京之后再说。 一会子就得了消息。原来问题出在贾元春身上。 皇帝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道:“越发轻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林雨杨心道事情很快就有结果了。不想前脚进门,后脚贾家的人就来请,说是宫里下旨意了,是给林家的。 林雨桐看了林雨杨一眼,不是去张家商量了吗。怎的把圣旨请来了。 林雨杨心道不好。闹不好是闻天方这人趁火打劫啊。 果然,圣旨是赐婚的圣旨。将林雨桐赐婚给了靖海伯。并令其回家备嫁。 别说贾家的人,就是林雨桐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太突然了。没有丝毫准备啊。 贾家自然是高兴啊。这靖海伯可是实权。如今的爵位早不是贾家能比的。这可是又多了一层好亲戚。 贾母拉着林雨桐的手,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林雨桐嘴角僵硬的翘起。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王熙凤是真的是高兴,忙替林雨桐解围,“大姑娘正羞着呢。先放人家回屋子去偷偷的乐吧。” 众人都笑。林雨桐趁机赶紧出来。 她这会子心跳的还很厉害呢。 第34章 红楼(34) 红楼(34) 林雨桐回了院子,林雨杨去送宫里来的太监,只剩林黛玉在这里被人围着,后又被贾母拉到身边,不舍的道:“你姐姐家去要忙,你回去也是跟着添乱。不如留下来,跟你的姐妹们在园子里住着,一处做耍。也能陪陪我这老婆子。” “老祖宗这话很是呢。那园子我早就寻思了,正觉得两处地方好,你看我住怡红院,妹妹住潇湘馆可好。咱们离的近便些,也能常在一处说说话。岂不快活。”贾宝玉马上高兴的接话道。 林黛玉这会子心里存着事呢。哥哥出去了一圈,这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她再是不信的。想到那赐婚成了姐夫的靖海伯,也不知长得是圆是扁,脾气秉性究竟如何。怎能不叫人操心。这两年跟哥哥姐姐处着,岂能没有感情。最初姐姐对自己许是出于责任,跟对哥哥是不一样的。但光是这一份责任,就叫自己受益良多。何况时日长了,姐姐这心也软了。对自己有几分小心,但多是出于自己性情敏感的缘故。不比跟哥哥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但关心的心是一样的。如今突然一辈子的大事定了,自己怎能不跟着焦心。 于是笑着对贾母道:“正是如此我才该回去呢。家里这里里外外,我也能添把手了。”又扭头对贾宝玉道:“你住那怡红院,自是宽敞开阔的。那潇湘馆却阴冷狭小,我这身体,自是住不得的。” “该死!该死!”贾宝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甚是懊恼的道:“只顾着跟妹妹近些好见面,却忘了这一茬。我瞧着稻香村那里也不错,光照又好,又幽静。” 黛玉抿嘴一笑没说话。只是对贾母道:“我先回去安置,外祖母想我了,只管来接我便是了。”到时候能不能来,再说吧。 贾母见她执拗,心知拗不过。这才点了头。林黛玉又跟邢夫人,王夫人告辞。又对李纨道:“兰儿想来林家玩,嫂子只打发人送来便是。” 李纨赶紧千恩万谢。她才还愁儿子读书的事。 王熙凤则拉了林黛玉的手,一直往外送去,道:“我不用你请,也会常去串门子的。再说了,横竖三两天的,老太太必是忍不住要去接你。这哪里就闹得像是十年八年不见一般了。” 众人在身后直笑,都道:“是这个话。” 林黛玉回到院子的时候,林雨杨已经回来的。耷拉着脑袋,对着林雨桐直嚷:“我早就该知道他是个大尾巴狼。当初就不该去求他。” 林雨桐招手叫黛玉过去,话却是对林雨杨问的:“这话倒是稀罕,什么意思啊。” “皇上想撮合姐姐跟闻天方的婚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年姐姐也要及笄了,所以……”林雨杨低声道:“要说起这人,没什么地方不好。长相配得上,家世配的上,能力那更是不会委屈了姐姐。身边也没有丫头姨娘。” “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到如今没有娶妻。”林雨桐问道。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林雨杨摇头道:“这就是唯一可惜的地方。他的命格不好。不光是没父母兄弟姐妹,更是连三亲六故都没有。这样的命格,疼闺女的人家,自是不会舍得。不疼闺女的人家,他又瞧不上。” “那这不是害了姐姐吗。”林黛玉问道。、 林雨桐倒是不在乎这什么命格不命格的。按命格,凑在一起的这三个人,都该是死人。 就听林雨杨道:“这事,皇上早先征求过父亲的意思。父亲来信说,姐姐的命格奇特,百无禁忌。所以无碍。” 林雨桐心里一跳,她就知道瞒不过林如海这老狐狸。 “没事。”林雨桐也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黛玉看了林雨桐一眼,道:“到底没见过,不能知根知底。” “我没见过,但父亲见过。杨哥儿见过。还十分的熟悉。男人看男人,总比女人准些。”林雨桐笑道:“父亲和杨哥儿还能害我不成。” 林雨杨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把闻天方骂了个死臭。这人能趁火打劫,就绝对算不上什么君子。 平嫂子过来禀报,“大部分东西都收拾好了。剩下的东西留下三五个人归置归置,明儿再带回去也是一样的。如今就能走了。” 林雨桐就道:“那就走吧。既然辞行过了,咱们就直接走吧。” 她怕贾宝玉再哭着拉着林黛玉的袖子不撒手。要真是闹开了,那就太难看了。 等贾母听了林家嬷嬷的禀报,菊芳院早已经人去院空。 却说林家姐妹二人上了马车,林雨杨骑马在外面护着。才出了巷子,就见一行人迎了过来。 “伯爷!”林雨杨有些诧异,“您怎么来了。” 林雨桐一听,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能这般的积极,至少证明他是期待两人的婚姻的。那么,相处起来该是不难。这是个好的开端。 林黛玉悄悄的将车帘子挑出一条缝来,匆匆的瞥了一眼就收回。对林雨桐笑道:“回头我画一副画像给姐姐瞧瞧。” 林雨桐一笑,没有说话。但却想起刚来京城时,在码头上看见过的那个青年。 就听外面道:“我估摸着你们该回府了,就带人过来送你们一程。省得被人冲撞了。” 林雨杨心说:你骗鬼呢。这林家的招牌在这京里,是谁都能轻易冲撞的吗。 不过嘴上还是道了谢。并且明知道姐姐能听见她们说话,还是上前禀报了一声。 林雨桐在车内道:“那就有劳伯爷了。” 没有羞涩,大大方方的。 闻天方不由的也自己松了一口气,道:“应该的。” 林黛玉‘噗嗤’一笑。 本来不尴尬的,如今这一笑,反而都有几分不好意思。 林雨杨这才接话道:“那就走吧。” 从贾家到林家,其实真心不算远。坐上马车,也就半个多时辰。 闻天方将人送回府,也就没多留。林雨杨想着府里要归置东西,正乱着呢。就请他下次再上门。这才作别。 不说林家这回家后忙忙叨叨的事。只说林雨桐的赐婚,闹得薛宝钗心里犯了病。 林雨桐比薛宝钗小一些,如今的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这叫薛宝钗心里如何能没有想法。 想到自己的归宿还不知道在哪里。晚上回来,就直接倒在炕上,只觉得心里憋屈烦闷。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你处处都比别人强些。只这出身上,到底是差了一层。这圣上赐婚的事情,是什么人家都能有的体面么。别看林家的大姑娘是庶女,但那也是一品大员的庶女。况且林家祖上显赫,到了林老爷这一辈,更是改换了门庭。读书人出身,多清贵啊。儿啊,你可不能这般比。” “我如何不知。”薛宝钗垂着眼睑道:“况且比别人强些我是认的,比她强些,我还真不敢说这话。” “怎不敢说这话。那林家的大姑娘什么都好,就一处不好。性子太刚硬了些。你瞧瞧凤丫头的如今,就知道她的将来。”薛姨妈道:“姑娘家,还是我儿这样方是好的。” “这话妈在家里说说就好。万不可出去说叨。”薛宝钗脸一红。只扭过头又不说话。 “好!不说。”薛姨妈一叹道:“我瞧着那宝玉人品样貌倒也是拔尖的。又生在这样的府里,金尊玉贵的养大。屋里就是有几个丫头,这不妨碍什么,你姨妈最是见不得这些作妖的。迟早都能打发了。” “妈只说这个作甚。”薛宝钗不由的转过头来,“姨妈当真要有这心思,如何不明说。只宝玉的事,姨妈只怕也做不得主。” “这你就不知道了。”薛姨妈笑道:“这事之前我倒是真没把握,如今倒有了几成胜算。那林家的大姑娘如今是铁板钉钉的伯夫人。难道林家的嫡女反倒低就了不成。以前老太太倒是想撮合的宝玉跟黛玉。但只林家大姑娘那防备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事要成,只怕没那般的容易。如今可不是,老太太的打算再是不能了。也就云丫头,老太太可能会考虑一二。但你姨妈那时说什么都不肯的。云丫头虽是侯门小姐,但到底是个孤女。哪里及得上咱们家来的实惠。我跟你姨妈做了半辈子姐妹,最是了解她不过。我儿只管放心。” “宫里有娘娘呢,只怕姨妈的心大。”薛宝钗淡淡的说了一句,又扭过头。 “宫里的娘娘。”薛姨妈笑道:“你还看不明白,娘娘就真那般的得脸不成。这边刚下了旨意叫林家的姑娘住进园子,那边圣旨就下来了,叫回去备嫁。你姨妈是个明白人。哪里看不出来,这娘娘在宫里也未必就是真得脸的。” 薛宝钗一下子坐了起来,今儿她只顾着难受了,还真就没想到这一层。 “我的儿,要不是你哥哥不争气。何必委屈我儿如此。”薛姨妈说着,难免就伤心了起来。儿子不争气,撑不起门户也就罢了。好歹老实本分一些,日子也过得。偏偏是个惹祸的头子。自己又管不住,不想办法找个能托庇的地方可怎么办。薛家是跟其他几家是老亲,但自打家里的老爷没了,这买卖不比以前了。银钱上供应不上,其他几家对自己也就都淡了。要不是王家的几个侄子实在跟蟠儿一般不成器,自己又何苦有娘家不住,住在姐姐家。即便哥哥不在京城,难道房产家业都不在了。 母女俩叹了一气,又商量了一回。这才歇下了。 正如薛姨妈想的一般,王夫人此时手里捻着佛珠,一下比一下快。林家今儿是打了娘娘的脸。可要是皇上真看中娘娘,也不会有这么一茬事。 周瑞家的站在一边只不敢说话。见王夫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才道:“许是赶巧了。” 巧了!这话说出来谁信。 “可打听到了那林家的哥儿回去之后去哪了。”王夫人问道。 “就去了靖海伯府。”周瑞家的小声回了一句。 那这就绝不是巧合了。 “去把老爷请过来吧。”王夫人睁开眼道。这事还是得跟老爷商量一下的。又问:“老爷如今在哪。” 周瑞家的低声回道:“好像是去了赵姨娘的屋子。许是看错了也未可知。我这就叫丫头们先去外院问问。” 王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紧,闭着眼睛点点头。 贾政是不是在赵姨娘这里,周瑞家的怎么会看错。不过是怕王夫人心里难受罢了。 此刻赵姨娘正一边给贾政捶着腿,一边觑着他的神色。见他时不时的皱眉,就低声道:“老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妇道人家,你能懂什么。”贾政眼睛都不睁,只示意赵姨娘手上别停下来。 赵姨娘嘴角一撇,道:“老爷也忒小看人。我怎么就能不知道呢。这事,还真就不能怨林家。” 贾政猛地睁开眼,严厉的看了赵姨娘一眼:“休要妄言。” “我说说,老爷看我说的是不是也算有道理。”赵姨娘一边小心的捶腿,一边道:“这内宅的事情,老爷一向是不管的。想必太太也不曾给老爷说过。要是老爷早点插手,许是就不会有今儿这事了。”她说着,见贾政没有睁开眼打断,就知道是听进去了。心里一喜道:“那林家,自来就是守规矩的。这满府上下,谁不知道。那林家的大姑娘更是从不跟爷们说说笑笑。连带这林姑娘,也甚少露面。除了请安,等闲是见不到人的。端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贾政就知道赵姨娘嘴里‘说笑的爷们’是谁了。 说到底,人家姑娘自重,再是没有错处的。 就听赵姨娘道:“许是娘娘的心里,宝玉还是她进宫之前的小儿模样。可如今是真的大了。那宝玉院子里的丫头,有几个还是干净的女儿身。还不是都偷偷的摸上手了。这旨意下来,猛不丁的叫这么一个成年的男丁跟人家亲戚家的姑娘住一个园子。人家林家能愿意吗。林家可不是那等扒着咱们家不放的人家。只一味的不在乎名声。”她本想说贾元春也是个糊涂的,连她们做奴才的都知道的道理,她愣是不知道。浑下旨意,这下把脸给丢了吧。但这话她万不敢说出口。 贾政听的火起,心道:每每问起王氏来,都说宝玉是在用心念书呢。闹了半天,这都是糊弄他呢。 恰巧,周瑞家的打发了丫头来,只说太太请老爷有事商量。 贾政蹭一下就站起了身,甩了帘子就出去了。 赵姨娘看着晃动的帘子,冷冷的哼了一声。 贾环从内室探出头来,吐吐舌头道:“宝玉又得一顿好打了。” “该!”赵姨娘说着又啐了一口贾环,道“扯你娘的闲篇,看你的书去。回头老爷考你,答不上来,别指着老娘救你。” 贾政憋了一肚子气,径直去了王夫人房里。见她还是一副吃斋念佛的菩萨样,心里就先不喜了三分。 “今儿这事……”王夫人刚开了口。 贾政就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若不是你生的那孽障,如何会有这样的事。” 王夫人气的一噎,这孩子能是自己一个人生下来的吗。不过还是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道:“那时我说要自己养,你只说要孝顺老太太。满口子不答应。老太太只一味的惯着宠着,我连说都说不得。如今老爷来冲我发这一顿火,不知又是听了哪个的挑唆。要是我那珠儿还活着,我何苦为这孽障劳心,横竖叫老爷打死了他,也就省得我跟着操一辈子的心。” 贾政一听提起贾珠,心里就顿时一酸。长子的早逝,又何尝不是他心里的痛。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如今已然如此了。林家那里,你还是客气些的好。往年你待林家,尚不及一个薛家多矣。这个总是不怪我跟老太太吧。如今,你那妹妹当的什么用,林家又是个什么成色。回头你递牌子进宫,跟娘娘也好好说说。这旨意……糊涂。” 王夫人面色一白道:“我是想着,能不能请了林家的姑娘跟我一起进宫。这也算是把娘娘的脸给抬起来了。” “糊涂!”贾政指着王夫人道:“娘娘的脸是林家打的吗。不是!是皇上!你再起这些糊涂的心思,往后就不要往宫里去了。” 王夫人擦了擦泪,道:“娘娘她……在宫里岂不是更艰难。” “艰难不艰难的。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贾政站起身来,“只叫娘娘用心侍奉皇上,自然该有的脸面就都有了。” 说着,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了。 王夫人看着那来往摆动晃悠的帘子,只觉得从心里泛起凉意。娘娘在宫里得脸,外面哪个不借光。如今没了脸面,谁替娘娘着急了。连老爷都是如此,更遑论他人。 王熙凤听了小丫头的禀报,知道老爷太太说的并不愉快。她就打算这几天先不出门,省得又成了什么人的出气筒。 不过,她的心也就更坚信了这个家不能长久。想了一回,叹了一声,知道贾琏肯定在平儿屋里,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虽是平儿一径的要过来伺候,王熙凤也没应承。看着更是闹心,那又何必呢。只把大姐儿抱到屋里,母女两个作伴。 不想贾琏偏偏一撩帘子进来了。 “二爷怎么想起我这黄脸婆了。”王熙凤没起身,只笑道:“见了新人笑,是不是也打算看看我这旧人哭了没有。” “胡说。”贾琏坐过来。只拿了大姐儿的玩具逗着大姐儿。又道:“给她脸面的人是你,如今吃醋的反倒也是你。”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我给她脸面是我和她的情分,我吃醋是我和你的情分。怎么,不成啊。” “全都是你的道理。”贾琏靠着王熙凤坐了,才道:“今儿娘娘的旨意下来,那园子里可有不少地方还得按着娘娘的意思再拾掇拾掇。下面的小子,可有不少求差事都求到我面前来了。你怎么说。” “我不管你们去闹什么蛾子。家里的事我再是不管的。”王熙凤心里一算,其实这中间真没什么油水。她懒得计较。 “芹哥儿和芸哥儿,你属意哪个去照管这些小和尚道士的。老爷本是要遣散的。但太太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倒是想养在铁槛寺。这支取了银子,只按月的照看,最是轻便不过的差事。”贾琏再不信王熙凤会不沾手。 王熙凤眼睛一闭,道:“你只管跟平儿商量去。你以前还叫我善自保养,如今我要保养了,你倒来烦我。” 贾琏见她懒懒的,不愿意搭理人,就知道这心里不大自在。道:“要不然我晚上伺候伺候你。换个样儿……别扭手扭脚的……端是放不开。”声音越说越低。 “要死了。”王熙凤瞪了一眼道:“大姐儿还在了。你就闹腾。你今晚只找她去。我还得想想娘娘的事。明儿老太太必是要问的。这些个啰嗦的事,你又不懂。” 贾琏这才笑嘻嘻的起来,转身出了屋子。 平儿见贾琏又回来了,就嗤笑道:“被人撵了,才来找我。我有什么脸面。” “你这浪蹄子,越发的得脸了。”贾琏凑过去,扯了人道:“她不兜揽我。不是正好便宜了我们。脸面要紧,还是……要紧。” 平儿啐了他一口:“我跟她好,这一辈子自是太太平平的日子。跟你好,我能得了什么好。” “罢罢罢!一个两个的惯的越发的不成样子了。”贾琏笑着,这才说起正事。“我问了她,她只说不管。我再不信她心里没个偏颇。回头不顺她的心意了,少不得又有话说。” “这个我倒是知道。那芹哥儿的妈周嫂子倒是从前跟她能说上几句话。不若把那肥差给了这芹哥儿。至于爷应下来的芸哥儿,那栽花种树的活计,虽然油水少了些,可也不用出门子不是。家门口就能赚的银子,还能嫌弃少了不成。”平儿小声说道。说完又道:“爷在这中间抽出来的利钱,怎么算。是我收着,还是……” “过手就这几个银子,你还惦记。叫你给我收着,回头就去了她的手里,当我不知道啊。”贾琏蹦起来,转身就走。“你的主意不错,就听你的。” “黑了心,没良心的。”平儿气的直骂,“我倒是为了谁。” 骂完,那贾琏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边平儿想了想,还是把脸上的脂粉擦了,头上的簪花卸下几个来,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照样去正房了伺候。 王熙凤已经将大姐儿哄睡了,见平儿过来,就知道贾琏又出去了。笑道:“我以为我是个没本事,留不住人。如今看来,你也是个不中用的。” 平儿如今反倒不敢跟王熙凤蹬鼻子上脸的说笑了。直道:“奶奶都管不住,我哪里敢说。”接着又将贾芹和贾芸的安排说了一遍。 王熙凤心里一寻思,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贾芹那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不过这跟自己关系都不大。这话,她心里过了一遍,却不再对平儿说了。 只道:“你看着办就罢了。我哪里有什么偏颇不偏颇的。”又道:“你也回去歇着吧,今儿我就不留你住了。大姐儿在这呢,另外,也防着咱们那位爷半夜里回来,没人服侍又作妖。” 平儿这才点点头,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贾母就打发人送史湘云回去,“你先回家住些日子,回头老祖宗叫人接你。” 史湘云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想着这次的事,只怕是闹大了。尤其是娘娘叫林家姐妹住园子,也叫宝姐姐住园子。偏偏没叫自己住。她觉得自己也没脸再待下去。低着头,一应的答应了。 贾家是怎么安排这些事的,林家全然不知。 林雨桐把家里的事问了一遍,见没有不妥当,才罢了。一个人在屋子里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林雨杨就道:“我正要去学里,姐姐上次做的卤味,是极好的。要不姐姐再做点,下半晌,叫人给我送去。” “也好。”林雨桐就点头应了。去学校带好吃的,当过学生的人都这么干过。 林雨杨这才高兴的去了。 林雨桐忙了半个上午,才做得了。叫人装了两个食盒给送去了。就怕人多不够分。 林雨杨哪里舍得姐姐做的东西给别人吃。拎着食盒就去了靖海伯府。 他觉得,很有必要让这位伯爷知道自己姐姐的好处。 闻天方拿这些卤味下酒,陪着小舅子喝了两杯。接受了无数的数落,最后把有些醉醺醺的小舅子亲自给送了回去。 林雨桐知道了险些气死。没这么上赶着的。看来这弟弟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靠谱的。 这要是林如海在,别说吃卤味了。进了门给不给好脸还两说呢。 这就是年轻啊。 随后,闻天方打发人送了几次东西,不过是一盆花,或是一本书,又或是外面的点心。东西不再贵重,倒叫林雨桐心里舒服了一些。 日子又过了两日,只贾家又打发人来,说是薛宝钗要回席,请她们姐妹过去吃酒。 林雨桐正思量着这几日要去张家拜访,哪里有时间去贾家。 林黛玉张张嘴,知道姐姐再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做客的。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薛宝钗还席,自然没有了当日的热闹。林家人没来,史湘云又被送回了家。也就贾家的三姐妹,连同李纨,宝玉。往常王熙凤是不参加的。她平日里且忙顾不过来呢。如今,不管事了,就清闲了,只想着能受用一日算一日,也极为给面子的来了。 席间不免说起了林家的事。 “这般大的事,林家合该要庆贺的。”薛宝钗看着王熙凤笑问道。 王熙凤哪里不知道薛宝钗打探的心思,就道:“林姑父只怕恼的不得了呢。哪里有心情庆祝。这嫁女儿跟娶儿媳妇可不一样,且舍不得呢。”她哈哈一笑道:“这林大妹妹回到林家没几天,就进了京城。父女就没相处几日。如今林姑父人还在江南,可转眼闺女又成人家的了。心里能不遗憾。你们小,等你们都大些了,成了家,有了子女。就明白这心情了。” 李纨接话道:“如今就她有闺女,她可不是正知道这心情。” 王熙凤斜眼道:“大嫂子这又是显摆儿子来了。在别人面前倒也罢了,偏偏显摆到我跟前来。” 李纨呸她一口,道:“你们夫妻团圆,要多少不行。” 王熙凤则叹道:“大哥哥在哪,你是知道的。再也不能跑的你见不了人。我家这个,如今在哪,我再是不知道的。” “竟说些混账行子话。”李纨伤感了一瞬。见这话不好叫姑娘家听,就转移话题道:“你们可有谁知这位靖海伯的根底。” 薛宝钗就笑道:“我倒是听哥哥说过的。以前在南海沿子上,虽说离京城远,但也自在。又有靠海的便利,端是富足无双。再加上这闻家自来人丁凋零,单这一根独苗,家里产业悉数继承。是少有的富贵。” “既如此,那这命数,也未免太硬了些。”探春说了一句。 “正是这个话。”薛宝钗笑道:“这些年一直没结亲,未尝不是这个缘故。” 这话叫王熙凤不爱听。人家结了门好亲,就必是有个不足在里面的么。这都是什么道理。再说,她如今且盼着林雨桐好呢。以后的日子,少不得林雨桐拉拔她。况且两人自来要好,说林雨桐说到自己眼跟前是个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们不知道的缘故呢。”王熙凤一笑道:“皇上赐婚,没有钦天监合八字,是不成的。想来能赐下婚来,就应该不妨碍。” 探春就不说话了。薛宝钗一笑,只拿了酒又给斟了一轮。只宝玉叹了几声,好好的女儿家又少了一个。 众人不理他的糊涂话,吃了一顿酒。也就散了。 出了门,趁着酒劲,王熙凤就啐了李纨一口道:“难为林家肯为兰儿尽心。如今说小话说到你的面前,你也不说分说一二。端是叫人瞧不上。我看,赶明你遇上难处,哪个还敢伸手帮你。” 李纨面色一红,有些不自在的道:“那三姑娘和宝姑娘,是在为谁不平,我不信你这般精明的人看不出来。我这立场能说什么。回头叫太太知道了。我这又有什么好。林家是好是歹,也不是她们说几句就能有妨碍的。哪里就少了我说几句维护的话了。” 王熙凤只看她冷笑:“难道我跟太太就是远的。” 说完,也不理李纨,心道:以后还是少跟这人打交道的好。只有她用人的,没有人能用的了她。如此相处,谁能跟她处的长久。 李纨心里一苦,暗道:太太于你来说,是亲姑妈。于我,就是婆婆。太太本就不待见自己和兰儿,如何还能再叫她不喜。不就是因为娘娘的面子叫林家给扫了而迁怒么。自己若是说话,是个什么意思。站在林家那一边,太太会怎么想。自己不随着三丫头和宝姑娘的话说,不就是看着林家照拂了兰儿么。 这天之后,不知怎的,‘林家大姑娘不受林姑老爷重视,才拿来联姻’。这些话就在贾家的下人中间传开了。甚至是越传越难听。 王熙凤心里冷笑,真是不知死活。连圣上的赐婚都敢说三道四。 紫鹃奉了黛玉的命令,给贾母送点心。出来就被鸳鸯拉到一边,小声将事情说了。“这话我听着糊涂,当真有什么不妥当不成。” 紫鹃面色一变,‘呸’了一声。“谁嚼舌根呢。”她笑道:“我跟着我们姑娘,在林家什么事不知道。大姑娘这亲事,早前皇上就漏过意思。只大姑娘没有及笄,才罢了。你道为什么人家伯爷宁愿等着,也不结别的亲事。可不就是八字难找,因为极为相合,才愣是等到大姑娘要及笄的时候,才亲自去宫里求的赐婚。怎的到了咱们家这些人的嘴里,就都是不好的话了。这要是传到外面,质疑圣旨,脑袋不打算要了。” “你如今的心越发的向着林家了。”鸳鸯笑道:“这样也对,跟着主子,就得一心的为主子打算。林姑娘是个重情的,只这些年对你的态度,我就知道。你不如早早的要了身契去,也落得干净。” 紫鹃点点头,“我也没什么牵挂,亲爹亲娘死了,那继母妹妹的,跟我不相干。” 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鸳鸯才送了紫鹃出门。 紫鹃回来,不敢瞒着,将这些告诉给了林黛玉。惹得林黛玉生了一场闲气。可这事,又不能敲锣打鼓的辩解。越想越是气闷。 只贾母听了鸳鸯打听来的事,心里倒也泛起了嘀咕。 第35章 红楼(35) 红楼(35) 林雨桐带着林黛玉在张家坐了一日的客,好好的去,欢欢喜喜的回。倒也没有多出什么事端来。 在马车上,林黛玉沉默半晌才道:“看着这一家还算是和睦的。但那妯娌姐妹之间,也是少不得有一二争锋。” 林雨桐就笑:“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有了利益就自然有争端。这都是常事。牙齿还时不时的会咬到舌头呢,更何况是人呢。” 林黛玉看了林雨桐一眼就道:“如今看来,姐姐这亲事,这不好的未必就是真的不好。那没有三亲六故,少了多少无谓的争端来。岂不是好的。” 林雨桐有些回过味来,这话像是拐着弯安慰人的话。她笑着点头,接受这份好意,就道:“你说的也是道理。” 林黛玉这才慢慢的舒了一口气。就怕姐姐听了拿起子小人的话,心里再不自在。这婚事要是她自己不愿意,这日子过的自然就艰难。 姐妹俩回来,各自歇了不提。 却说这一日林雨杨回来,三人又凑在一处说话。林雨杨每每将那外面的新鲜事拿回来说给姐妹二人听。这一日却说起了贾宝玉。 “这位宝二爷,如今可算是一等的有名之人。做的几首诗,倒是极受追捧的。”林雨杨淡淡的说了一句,让人有点听不明白这是褒还是贬。 林黛玉就道:“哥哥可有抄回来的,我瞧瞧。他可是长进了。” 林雨杨顿了一下,就拿了一把题了诗的折扇出来。林雨桐没什么兴趣,她看原著的时候也看过那些诗,说实话,她除了看出贾宝玉的生活空虚无聊之外,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奢侈。其他的,还真是无感。 但看着林黛玉一脸的若有所思,林雨桐觉得,或许人家是知己,能品度出几分不一样的意思也不一定。 林雨桐没法去感悟两人之间究竟是怎么一种默契,只转移了话题道:“瞧这诗词,这是都搬到园子里去住了吧。” 林黛玉合起扇子,没有还给林雨杨的意思,点点头道:“四妹妹倒是打发人送了帖子过来。只说宝玉搬到了怡红院,潇湘馆给云丫头留着。宝姑娘搬进了蘅芜苑,二姐姐住了缀锦楼,三妹妹选了秋爽斋,四妹妹住了蓼风轩。稻香村说是给咱们留着。大嫂子没有住进去。只留了一处芦雪庭的院落,作为平日里的歇脚之处,为的是能照管各处。” 林雨桐一愣,李纨没有住进去吗。想想也对,自家把事情做的这般的明显,她一个寡妇,跟成年的小叔子住在一个园子,也是不合适的。她自来爱惜自己的羽毛,自然不会留人说道的口实。 如此过了两日,就有王熙凤亲自来请:“想到搬了家,好歹热闹一场,也算是乔迁新居了。” 林雨桐请了她坐下,就道:“你怎的还亲自过来了。打发人说一声就行了。吃酒做耍,我还能不乐意去啊。”横竖也不能断了这亲戚。要是能断,只怕早就该断了。 王熙凤就笑道:“我寻你,是令有事商量。” 林雨桐心道:只怕是她的几处田庄的事。 就听王熙凤道:“我寻思着,这庄子有了,但许多事,都少不得爷们出面打理。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妥当的人。想叫他经管一二。你参详参详。” “嫂子说的是谁。”林雨桐就问。心里在寻思,这王熙凤不出贾家,所认识的人有限,谁能入了她的法眼。 就听王熙凤道:“是廊下五嫂子家的芸哥儿,你原是不认识的。” 林雨桐心说,我还真认识。这个人相对来说,还是靠谱的。 就听王熙凤道:“他原是求了差事到琏二那里,我最是懒得管的,结果分了一个栽花种树的活计,我瞧他办的稳妥,人也机灵。就说着要推荐给他个长久的差事。只没说这庄子是我的。想来他要是个机灵人,估摸能猜度出一二来。” 林雨桐就道:“你看人一向是准的。横竖那庄子就在了刘姥姥家周围,两厢里都能看顾,也不怕谁弄鬼。” “就是这个话。”王熙凤道:“也不光是为了这个,也确实是有些个买进卖出的事,刘姥姥他们不及芸哥儿。” 两人说了一气的话,留了王熙凤用饭,才送她离开。 转天,林雨杨先送了姐姐跟妹妹去贾家,才转身去了学里。 进了贾家,自有肩舆将人抬到了园子里,直接进了稻香村。 这稻香村的房舍,外面一层泥坯子,里面却是青砖黛瓦,墙壁粉刷的雪白,收拾的干干净净,作为暂时的歇脚之处,倒也妥当。 不一时,就有照管这院子的媳妇婆子来问安。林雨桐知道林黛玉不耐烦听这些人的啰嗦,就打发她出去,“去找姐妹们玩吧。我料理这些。” 黛玉笑着应了。这次过来带了芳华和紫鹃。芳华留在房里给她安置午睡的铺盖,黛玉一径带着紫鹃去转悠。想着紫鹃也有些日子没见她贾家的姐妹,就打发她自己去玩。 如今正是三月桃花飞舞的时候,气候宜人,漫步在园子里,也有说不出的惬意。 却说那贾宝玉知道黛玉要来,如何不欢喜。只恰巧茗烟从外头寻了本好书来。这才拿到手里。原本只说看一眼,就先收起来。先去接了林妹妹的。不想这一看竟然迷障了。直到那一阵风吹过,花瓣儿盖住了书页,他才恍然惊醒。本是急着去找黛玉的,又看看落在衣襟上的花儿,顿时心生不忍。于是撩了衣襟,往水榭里去。 林黛玉瞧着贾宝玉将花洒落在水里,就不由问道:“你这是作甚。” 贾宝玉一扭头,瞧着黛玉娉娉婷婷的走来。就先笑了,“才说要去找妹妹,不想妹妹就来了。”他指着随水飘落的花,就道:“让它们落得干净。” 林黛玉笑道:“谁知道是不是飘到那脏臭的地方去,何不葬了干净。” 贾宝玉一拍脑袋:“这话很是。” 林黛玉却被他手里的书吸引,“你如今越发的进益了。前儿还看见你做的诗。如今你又读的什么书。” 贾宝玉面色一囧,将书往身后一藏:“那些诗不过是为了应付外头的人的,你可别打趣我了。”说着,直往后躲,“我这书,自是妹妹没见过的。也不是好书,妹妹还是别看了。” 林黛玉呸了他一声道:“我家里,什么书没有,偏偏说我没见过。” 贾宝玉面色一红,林家书香世家,书自是多的。但这书,林家还真不一定有。就笑着道:“要不我跟妹妹赌一次,我若赢了,你就在园子里多住几日。” “应了你又有何防。”林黛玉哼笑一声,只伸手管宝玉要书瞧。 贾宝玉心里一喜,忙将书递了过去。 林黛玉接到手里一瞧,是一本《会真记》。这书,她还真看过。是前几日,跟姐姐一起收拾家里的书房,从不知多久没收拾的书架子上翻出来了。就笑道:“原来是这个啊。”说完,就将书还给贾宝玉,道:“再是不稀罕的。” 贾宝玉只不信,她以为林黛玉不愿意在园子里住,只说出来糊弄人的。就道:“妹妹如今为着远着我,连谎话也会编了。” “我几时说谎了。”林黛玉笑道:“那《会真记》多个版本,我家里皆是有的。”说着,她又拿了贾宝玉手里的书,坐在石凳上翻看后面。贾宝玉不由的坐到她身边,想知道林妹妹在书里找寻什么。 林黛玉指着结尾道:“你这书,自是那大团圆的结局。却不知那最初的版本,却是那张生始乱终弃,抛弃了崔莺莺。” 说完,将书还给贾宝玉,心里若有所感,起身离开了。 她想起姐姐叫人专门找来的原版给她,她看过后也感慨良多。越是思量,越觉得心惊胆颤。 若自己是那崔莺莺,原先的紫鹃只怕就是红娘了。 难怪姐姐自始至终都不喜欢紫鹃,如今想来,紫鹃如同那红娘一般,行动间有许多的不妥之处。 贾宝玉见林黛玉转身就走,不由的问道:“妹妹怎生在家里看这样的书。” “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我只赏那华美的辞藻,曲折的故事,从中警醒人心。又有何看不得。”林黛玉顿住脚步,回头不解的看着贾宝玉道:“你的心中有的又是什么呢。” 贾宝玉顿时脸色通红,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低头再看那书,想到那被张生抛弃的崔莺莺,心里又生出一股子痴意。若他是张生,妹妹是崔莺莺,他便是死了也不会做出那般的事来。 这边贾宝玉兀自怔怔的发呆,袭人远远的看见了,就不由心里一紧。又看着远远走了的人是林黛玉,心里就更添了几分不安。 于是忙过去,道:“遍寻不到你,不想你怎么到了这里来了。老太太正找你呢。” “你什么时候寻我来,没有个由头了。”贾宝玉转过身,就往回走。 袭人低了头道:“这又是有什么不自在的。难道和林姑娘拌嘴了。” 贾宝玉冷哼一声,道:“你现在越发的得脸了,谁你都敢编排。横竖这屋里若是放不下你,你只管出去便罢了。谁还留你不成。” 袭人猛地一听这话,就脸色一白。再不敢言语。 两人一路无话的回了院子,就见鸳鸯歪在床上,看袭人的针线。 袭人心里正不高兴,又见鸳鸯就那么大喇喇的歪在床上,见了宝玉进来,也不说起来。心道:平日里一副看不上姨娘的样子,如今这样,又是为的什么。心里不耻了一声。但想到她到底是老太太身边得用的人,不敢放肆,强笑着去了里间给贾宝玉拿更换的衣裳鞋袜。 那贾宝玉坐在炕沿上,一瞧鸳鸯,就猴上去要吃鸳鸯嘴上的胭脂。鸳鸯只叫道:“袭人你出来瞧,他如今这样还不改,像个什么样子。” 袭人心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重些,他再是不敢这样的。也不见他对林家的丫头有半点轻浮之色。连对紫鹃他如今也不动手动脚了。嘴上却对宝玉道:“怎么说你都不见改。再这么下去,园子咱们只怕也住不成了。二爷好歹想想,林姑娘为什么不住咱家的。” 贾宝玉这才讪讪的下来。觉得怪没趣的。 却说林雨桐安置好了院子,就带着丫头去寻王熙凤。突地听见薛宝钗的声音道:“颦儿,你往哪里藏。” 林雨桐心说,这还真是巧了。 那亭子里的红玉坠儿才推开窗户,就见薛宝钗站在那里。两人唬了一跳,刚要说话,就听稍远的地方,传来说话声,“薛姑娘何时见到我妹妹了。我这才到这里,就听见薛姑娘叫什么‘颦儿’。”林雨桐边走边道:“我早说过,名字还是不要瞎叫的好。我远远的看着薛姑娘只站在这里不动,怎么好好的倒像是追着我妹妹来的。这是个什么缘故。”说着,她扭头去看红玉和坠儿,“你们可知道。” 那两个丫头心里都是明白的。这两人说话,定是叫宝姑娘听去了,混赖林姑娘,反而叫林家的大姑娘给拿住了。 薛宝钗只囧的满面通红,再没想到这世上有这般的巧事。 王熙凤远远看见几人,隐隐听到了几句,就笑着走过去,转移话题道:“这是哪个屋里的丫头,这般的齐整。” 那红玉连忙道:“回二奶奶的话。是宝二爷屋子里的。今儿这事原是我的不是。前些日子,在园子里丢了一条帕子。那几日,正是园子里种花植树,就担心是被哪个外面的人捡去了。才说是不是找人去问问管事的爷们。又恐本没事,如此一问,倒多出几分事端来。我这跟坠儿这丫头正商量呢。不想就听到宝姑娘的说话声,想来宝姑娘是逗我们玩呢。恰巧林大姑娘和奶奶就来了。” 好精明的丫头。反倒趁机把丢帕子的事过到了明处。又顾着了亲戚的面子。 王熙凤上下打量了这丫头一番,心里倒起了爱才之心,“好巧的嘴儿。我就爱这说话爽利的丫头。”又扭头对林雨桐道:“往常我见了那些说话哼哼唧唧,蚊子叫唤似的丫头,只想打出去。见到这样的,反倒稀罕。” “带到你身边就是了。”林雨桐笑道:“这样的丫头,搁在别的地方反而糟践了。” 王熙凤心里一动,想起自己身边正差一个得用的。能避着平儿给自己办事的机灵人。就笑道:“这话很是。”这才转头问红玉,“可愿意跟在我身边。” 那红玉哪有不应的。欢欢喜喜的谢了恩。 王熙凤又问她是哪家的叫什么。一听说是林之孝家的,就更满意。虽说林之孝两口子一个天聋一个地哑,但这样的人用着才放心。他能管着这家里的田产房舍,本事也是毋庸置疑的。行事也不张扬,甚少听到人说他们不好的话。添了这丫头,可就添了一层助力。就道:“以后就叫小红吧。你回去收拾了东西,只去我那里找平儿安置。回头我给宝玉送两个好丫头去,只做换了你。” 得了个好丫头,倒把前面的事情给岔过去了。王熙凤只拉了林雨桐的手,又对薛宝钗道:“开席了,你们只管再外面晃荡。” 三人这才起身。等林雨桐到的时候,见林黛玉已经跟三春坐在一处玩笑了。 “你去哪了,我一通好找。”林雨桐问道。 “我一直跟姐妹们在这里钓鱼呢。”林黛玉不由问道:“姐妹找我可是有事。” “无事。”林雨桐笑道:“不过怕你一个人走丢了。” 三春就笑了起来。惜春道:“林大姐姐惯爱逗趣,在自家园子里哪里就丢了。” 林雨桐抿嘴一笑,她就是要证明不是自己这个姐姐做伪证,偏颇自己的妹妹。而是林黛玉确实没干那偷听的事。 这一顿饭边玩边吃,闹了半天。从始至终,薛宝钗都如同没事人一般,半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林雨桐也是不由的心生钦佩。 半下午的时候,林雨桐就带着林黛玉要回府,贾母苦留不住,这才作罢。 这贾家下人的嘴,就如同漏子。关于林雨桐的谣言,也被春儿等人打听到了。 回来不免一一说给林雨桐听。林雨桐倒是不在意,道:“随他们说去吧。总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因又喝了几杯酒,身上就有些困乏,就早早的歇了。 第二天一睁眼,就见林黛玉肿着眼睛道:“姐姐,我今儿还想去贾家一遭。” “这又是什么缘故。”林雨桐不解的问。 “昨儿,紫鹃的妹妹叫她回家去住一晚。我就留她在贾家。她一早回来,就告诉我,宝玉伤着了。我想既然知道了,还是去瞧瞧的好。”林黛玉出声道。 林雨桐心里深恨紫鹃多嘴,但又不好埋怨林黛玉,就道:“你去了能干什么呢。还能顶太医用不成。要不打发人去送些药材去。” 林黛玉只哭着不说话,好半晌才道:“我知道姐姐担心什么。只我知道轻重。宝玉跟别人比,自是不同的。” 林雨桐沉默半晌道:“这一遭我放你去,但你那丫头,我却不想叫她留在你身边了。我有许多的办法叫她离了你,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我只问你,她巴巴的告诉你这个是为了什么。因为知道你心里记挂,所以不管对错,只按着你们的心思来,是也不是。你要真记挂,就告诉你哥哥,叫你哥哥去看看,而不是巴巴的上门去。我只问你,你是他的谁。他又是你的谁。” 林黛玉张嘴结舌,竟是不能答。她只是一时听了宝玉伤了,乱了心神罢了。叫姐姐这一问,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雨桐只觉得憋闷异常,就道:“你回去想想,再来回我的话。要是还坚持要去,我不拦着。” □□儿把林黛玉送出去,林雨桐一把把炕几上的茶盏给佛了下去。 林黛玉在门口,听见里面的动静,顿时就白了脸。姐姐从来不曾发过这般大的脾气。这一次是气的狠了。 林雨桐只是觉得这原定的轨迹,怎么就那么难以掰过来。 不管做了多少努力,影响是有一些,但实在是微乎其微。 王熙凤能改变,那是她愿意寻求改变。而林黛玉在别的事情上还罢了,一遇上贾宝玉的事,好似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屋里的丫头跪了一地,黛玉的丫头清芬和芳华也跪在门外。黛玉在屋子里,也只紫鹃在服侍。 紫鹃此刻,没来由的有些慌乱。就算宝玉的行为看着有诸多的不妥当,但一起长大的情分总不能看见了装作看不见吧,这才赶紧回来告诉了姑娘。没想到,这大姑娘发起脾气,这般的可怕。 林雨杨正在晨读,听了平嫂子叫自己去内院瞧瞧,这才一路的赶过来。 长姐一般甚少发脾气。这是怎么惹着她了。 平嫂子低声将事情说了,林雨杨的面色就沉了下来。他到的时候,林雨桐已经调整好了自己,见了林雨桐就道:“吃完饭,你陪着她去一趟贾家。道理她都明白,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说断就断的魄力的。人的性格本就不同。或许是我强求了。” 林雨杨点点头道:“姐姐别管了。我去问问,她究竟想怎样。” “别去了。可能是宿世的因果也未可知。”林雨桐有些疲惫的道。 姐弟俩吃了饭,也不去管林黛玉。等着她的回话。直到晚上,也没见她说要出门,林雨桐才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还是去了林黛玉的房里,见她靠在榻上只一味的愣神,显然这一天都没吃饭。 林雨桐就走过去,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跟我闹脾气吗。” “不是的,大姑娘。”紫鹃赶紧道。 林雨桐连看都没看紫鹃,扬手就是一巴掌拍过去,“原想着你变好了,留在你们姑娘身边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是这般的不知轻重。你们姑娘往后再有半点差错,我只找你说话。” 紫鹃噗通一声跪下了,她这都多少年没挨过打了。 “出去跪着,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林雨桐喘了一口气道。 林黛玉趴在软枕上哭道:“姐姐想打的人是我,何苦作践她。” “我是想打你一顿的!”林雨桐气的道:“教了你那么久,只不长进。原以为你懂道理了。却原来还是如此。” “道理我自是懂的。”林黛玉哭道:“只是这心里就是难受,就是猛地跟缺了什么似的。姐姐叫我怎生是好。姐姐今早一说,我就知道自己不该,可心里还是难受。姐姐当我愿意哭啊。可这眼泪就是停不下来,我该如何。姐姐只一味的生气,我何尝不生自己的气。” 林雨桐顿时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了。她如今不知道这是宿命的缘故,还是林黛玉的理智与情感分离了。 想必她心里也很痛苦吧。 林雨桐缓了半天才道:“实在不放心,就打发你的丫头去看看吧。” 要不然能怎么办呢。她这样不得又病一场。林如海马上回京了,这病病殃殃的又算什么。 林雨桐出了林黛玉的屋子,吩咐平嫂子将紫鹃先带下去关着。 她只盼着林如海早点到京城,把这一码事推给他算了。 却说那贾宝玉因与彩霞拉扯,叫贾环心里记恨,故意推到了灯盏,要烫瞎她的眼睛,幸而眼睛没事,倒是伤了脸。自是一家子宝贝的不得了。 亲戚家的听说了,都打发人来探问。 只不见黛玉来,宝玉心里就有些闷,见袭人不在,就小声问了晴雯。 晴雯笑道:“林家原是打发了表少爷来看的。可巧老爷在家,叫去跟家里的先生们一道说话去了。林姑娘倒是打发了人来,叫袭人三两句给打发了。人家见态度冷淡,不来也是有的。” “真是该死。”贾宝玉猛地坐起来道,“林妹妹这必然是生气了,才不来瞧我的。她如今越发的连亲戚家的事,也敢替我做主了。” 晴雯道:“你们俩那事,谁不知道。她难道当不得你的家。” 贾宝玉爱她娇嗔,就道:“你也别一径拿这话笑话我们,要不今晚你睡里面,跟我一道儿。” “呸!”晴雯道:“你指着谁都跟她一样,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 袭人带着芳华在外面,听的面红耳赤,进来道:“你这蹄子只说昏话,我何曾打发了林姑娘的人。这不是芳华姑娘又来了吗。” 芳华心里冷笑,面上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是家里有去疤的药膏子,我们姑娘就叫我送来,想是能用上也未可知。” 贾宝玉看见芳华,就是一喜:“自然是能用上的。妹妹可好,在家做些什么,怎的不来家玩,回头我请了老祖宗去接她。” 芳华心说,这些事哪能拿出来说嘴,就道:“都是家常琐事,劳宝二爷动问。”说着就退了出来。 贾宝玉怎么叫,只不回头。 回到家里,便将这些事,一五一十的学给黛玉听。黛玉看着外面的,怔怔了半晌才点头,叫芳华下去。 只这天之后,再没叫人去看过。 宝玉养伤,这日子最难过的就是赵姨娘母子。哪个不知道贾环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狠心的狼崽子,将宝玉给烫伤了。 王夫人更是想起来就骂赵姨娘一遭。尤其是见到贾政每每还是去赵姨娘房里歇息,心里就更恨。未尝不是老爷素日里宠的过了些,才起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一则为了儿子,一则是为了丈夫的偏颇,一天到晚的拘着贾环抄佛经,叫赵姨娘立规矩。 只把赵姨娘累的半死。又见儿子不能读书,一日日抄佛经手腕子都肿了。如何不恨。今儿,好不容易,王夫人在老太太那里呆的时间长了些,她才能回自己的屋子歇一会字。不想马道婆倒是来了。 赵姨娘请了她吃茶,道:“你怎生这会子过来了。” 马道婆道:“听说你们府里金尊玉贵的哥儿有了闪失,不得过来瞧瞧。” “那是得瞧瞧。”赵姨娘讪讪的笑:“那宝玉在这家里头,自是头一份的,长得也可人意,得些偏疼,也是该的。” “这话怎么听着有一股子醋味。”马道婆笑道:“你也有哥儿,我就不信你不服。” “对那宝玉,一个孩子,那倒也罢了。只这个人,怕要搓磨死我才罢手。”赵姨娘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 “莫不是琏二奶奶。”马道婆小声道。 “那倒不是。以前她瞧着厉害些,如今倒是和软了。等闲没见过她发脾气。如今看着倒像是被平儿那丫头压了一头。你说说梅香拜把子,不都是一样的出身。平儿如今成了管家的体面人,二奶奶反倒退了一射。瞧瞧人家这正房,瞧瞧人家那姨娘。两厢里谁见过人家红过脸。不像是我这边这位,往死里搓磨人。”赵姨娘捶着腿道。 马道婆咂舌,心知,她说的是二太太王氏。就道:“你如今连这位也敢恨上了。” “她是大老婆,我伺候她原也应该。只看着她搓磨环儿,我这当娘的岂不心疼。宝玉不念书,她也拘着环儿不叫环儿念书,我这心里能咽得下这口气么。”赵姨娘说着,两眼有厉色闪过。“要是有法子,定叫她好瞧。” 马道婆就笑道:“你也不过是个嘴上厉害的人。真是那狠人,早想法子暗地里动手了。” 赵姨娘眼睛一亮,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只过了几日,王熙凤在林家跟林雨桐商量是不是要买个小铺面的事,就见贾家的下人来报:“二奶奶快家去吧。宝二爷眼看不中用了,二太太也是不成了。” 这话没头没脑的,唬的王熙凤险些站不住。她呵斥道:“扯你娘的臊,好好说话,怎么着了。” “平姨娘打发小的来,告诉奶奶一声,宝二爷和二太太不知什么缘故,先是拿着刀见人就要砍杀,如今好容易制住了,却昏睡不醒,看着要不好了。” 王熙凤这下是真的慌了,站起来就往外走,“这话是怎么说的,这才出来半天功夫,怎么就不好了呢。” 林雨桐暗自懊恼,这两天一直心烦黛玉的事,倒把这一茬给我忘了。如今见了王熙凤好好在这里,倒成了王氏和贾宝玉母子被魇镇了。她突然又升起了一点信心,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总是有点改变的。 于是就道:“嫂子先回去,我们一会子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点都不理会的道理。 王熙凤也不客气,摆摆手就上了马车。 等林雨桐回到客厅,就见林黛玉已经哭的站不起身了。林黛玉见姐姐进来,一把抓着林雨桐的手就问道:“宝玉真的……不……不成了……” “没有的事。”林雨桐刚才就打算告诉王熙凤这里面的官窍的。但又想自己什么都没见过,贸然说出来,次数多了,总是引人怀疑的。所以硬压下了想说的话。见林黛玉如此,就劝解道:“你快别哭了,你这个样子,我再不好带你去的。” 等林雨桐带着林黛玉到了贾家,一家子早就乱了。林黛玉没往贾宝玉那边去,那边指定都是男宾。贾珍,贾蓉,薛蟠,凡是有头有脸的哪个不是在那边。这些人个就没一个正经的。她记得原著上薛蟠见了林黛玉,瞬间身子就酥了。所以,才不往那边去。女眷来往,自然是先去看王夫人的。贾宝玉那边人满为患,反倒王夫人这边,没什么人看顾着。只有王熙凤平儿贾琏带着几个丫头守着。连薛姨妈和薛宝钗都不见。 贾琏见了俩姐妹也没客气,将两人让进去,才对王熙凤道:“老爷那边已经叫人订了棺材。一会子就送来。大老爷倒是不依,说是再想想法子。” 王熙凤就道:“老爷也是个心狠的。” 林黛玉只低着头,手攥的死劲。不敢露出半点哭声来。 林雨桐就道:“你们没在这屋里,或是铺盖下找找,许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未可知。要不然不能这般巧。同时病了,还一样的症状。” 王熙凤一听,心里就惊疑不定。看了贾琏一眼,贾琏点点头道:“如今死马当活马医,按大妹妹说的先瞧瞧再说。” 王熙凤的手都有点抖,只拉了平儿和几个丫头四下里查看。 “二奶奶,你看,这是什么。”平儿颤抖着声音问。 王熙凤一扭头,就见那褥子下面正是几个用纸剪出来的小人。上面的字,王熙凤不认识,可贾琏拿过去一瞧,惊道:“这不是太太的生辰八字么。” 王熙凤骂道:“这是哪个不作法的,这般的狠心。” 贾琏拿着这东西就走,“宝玉那边,只怕也是一样的东西。交给老太太看看,该怎么处理。” 王熙凤就叮嘱道:“这东西不干净,你小心些。”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林黛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劲都松了。 第36章 红楼(36) 红楼(36) 却说贾宝玉的院子,里里外外到处是人。贾母只拉着贾宝玉心肝肉的叫唤。贾政已经安排妥了后事,赵姨娘自是称愿。又见贾母拉着贾宝玉只是不依,就不免凑上去道:“老太太心疼宝玉,就该为宝玉以后想想。只这般的不舍,将来哥儿连个胎也投不得。” 探春在人群之后,听到这个话脸色都白了。赵姨娘平日里见了老太太、太太,老鼠见了似的躲了,再不敢上前。今儿倒一个劲的往前蹿,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没有宝玉,这家里就能是环儿的不成。论起嫡子嫡孙,那兰儿比宝玉还更有继承权呢。要真是遇到那等有规矩的人家,横竖不能放着失了父亲的嫡孙没人照管。要真没了宝玉,太太自是会霸着兰儿不放的。想要代替宝玉,只发一发白日梦便罢了.她千不该万不该,如今就把这见不得人的心思摆在脸上,这一屋子人,谁又是糊涂的。 就见贾母一口唾沫呸在赵姨娘脸上,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那点子龌龊的心思打量谁不知道。最好盼着宝玉好,但凡他有个万一,看我这老婆子能饶了谁。平日里调三窝四,我都不予理会,如今越发的得脸了。”骂了几句,又朝贾政道:“别管香的臭的,只一味的宠着。一肚子肮脏的心思,我怎生出你这样的糊涂东西。”因见着贾政冷心冷情,老婆儿子都躺下来,不想办法搭救,一味的只道是命数。她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子悲凉来。 贾珍这会子总算从香菱和薛宝钗身上收回视线,就道:“老祖宗,大老爷已经打发人去四处去探听可有那高僧神仙去了。许是有办法也不一定。” 贾母才要说话,外面就有人喊道:“还真得找这些人。老太太瞧瞧,这是什么。” 原来是贾琏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手里拿着那写着生辰八字的纸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贾母蹭一下的站起来,惊怒交加的道:“这是哪里来的。” 贾琏心有余悸的道:“在太太的床铺下面。” 贾母马上回头,指着一屋子丫头道:“找,赶紧找,找找看可有这脏东西。” 赵姨娘一见贾琏拿着那小纸人,面色当即就变了,况且她又不是城府深的人,立时就把所有心事挂在了脸上,冷汗直流,小步的往外挪。 也得亏这会子众人的心思都在贾琏手里的东西上,又有丫头忙乱的四下寻找。倒没人怎么在意她。只探春瞄见赵姨娘的行踪,拳头顿时攥紧。她是又气又怕。气她干下这昧天良的事,又怕她当众被人发现了,自己被牵累。 薛宝钗倒是看了探春一眼,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将探春唬的赶紧收敛心神,心里直念佛,千万保佑太太和宝玉无恙啊。要不然,既然能发现被人算计了,岂有不查的道理。只要查找,就凭赵姨娘的脑子,怎么可能办的干净利落,不留一点儿把柄呢。 不一时,果然在宝玉的屋子找出这要命的玩意。 众人一阵倒吸冷气。贾母更是脸色都白了。 魇镇,便是厌胜之术。汉时陈阿娇被废的罪名,不就是‘巫祝’。这东西不管从古到今,从皇家到百姓,那真是闻之变色啊。 贾政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这东西轻易处理不得。就是不知去哪里找那得道的高僧来,才可解了这法。” “正是!正是!”贾母说着,又对贾琏问道:“究竟是谁看出这其中的蹊跷的,这人说不得比咱们知道的多些。” 贾琏跟林家打过几次交道,深知林家之人的行事准则。就推脱道:“原是林大妹妹在太太那边,问了详情。也不过是看太太跟宝玉同时病倒,心里存疑罢了。林大妹妹年纪轻轻,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贾母尚在存疑,薛姨妈就道:“我的儿,不论如何,横竖该去问问才好。” 贾琏再没见过这般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人,心道:要问你去问。但人家是什么人啊,好心提醒了一句,你还赖上了人家不成。就道:“如今既然知道症结在哪,不外乎去找找懂得道法的人便罢了。” 贾母点点头,道:“两头都顾着吧。且先去问问,问不出什么也不妨事。” 贾琏有些憋气,还是点头退下了。 却说王熙凤拉着林雨桐道:“你看这究竟是什么道道。” 林雨桐深恨马道婆此类人,见了银子,什么也不管不顾。要没有她撺掇,赵姨娘那脑子,端是想不出这等恶毒的算计的。就道:“府上结交了哪些神神道道的人,你总该心里有数吧。这算计人的人,横竖不能是府外之人。既然是府内之人,能接触到的人也有限。总归是能在贾家的内宅行走的人。这么掰着指头一算,不是十成准,也能算个八成。许是找到那做法之人,就有办法解呢。” 王熙凤面色一变,道:“那不能吧。”马道婆可是宝玉的干娘。 林雨桐一笑,就再不言语了。一个寄名干娘罢了。 她这会子正嘀咕呢,这贾家人的生辰八字,咋都闹得好像人尽皆知一样。以前不觉得,真到了这个世界,才知道生辰八字有多要紧。尤其是在大户人家。而自己和弟弟的生辰八字,都是不准的。因为当初两个姨娘能平安的生下孩子,都已经算是万幸了。哪里会看准确的时辰。即便自己这种不准的八字,林如海在给姐弟两人入族谱之时,也是极为慎重的。 怎么到了贾家,王氏和贾宝玉这般要紧的人,生辰八字就被外人得了呢。而且原著里遭难的是王熙凤,那就证明这生辰八字在贾家,真不是秘密。要不然以赵姨娘的本事,她也得不到不是。 林雨桐心里呵呵的两声,这一家子,都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看了林黛玉一眼,就小声道:“症结找到了,咱们也别在这里裹乱了。这厌胜之术,也是家丑。祸起萧墙,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也是有的。咱们先回,明儿再打发丫头来看看。” 林黛玉这会子已经不哭了,点点头道:“听姐姐的。”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 贾琏一路走来,想了再想,还是觉得不能张这个口,见了林雨桐也没多问,只道:“多亏了大妹妹,。宝玉那边果然也找到了那脏东西。” 林黛玉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林雨桐点点头:“那可真是佛祖保佑了。” 说完话,姐妹两人就起身告辞。王熙凤走不开,便叫平儿去送。 这边王熙凤看着贾琏,就奇怪的问道:“老太太没留你帮忙,怎的反叫你回来了。” 贾琏有几分恼,但又不能对老太太来发脾气,就只抱怨,“还不是薛姨妈,忒的多事。”他将事情跟王熙凤说道了一遍,就道:“一会子过老太太那边去,随便找个说辞打发几句就完了。我犯不上得罪人。吃力不讨好的。” 王熙凤就冷笑一声,“怪不得呢。好事只怕也轮不上咱们。”接着又将林雨桐的怀疑说了,“按说,林大妹妹的话,该是有些道理的。” 贾琏一沉吟就道:“只怕*不离十。这事先别声张,得悄悄的办。” 王熙凤就问道:“这是为何。” 贾琏瞪眼道:“你平时的精明劲哪去了。那要真是马道婆干的,这么大的事,她自己能不害怕吗。一准早就躲了。等风声过了,风平浪静了,没人追究的时候,才会再露面。咱们猛地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一准打发我找人。你只说,这大海捞针的,我上哪给他们找人去。到时候太太和宝玉不好了,这黑锅谁背。横竖我这出了力的,才是那最后背了黑锅还要落埋怨的人。要是两人再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告诉你,你家爷们,就得是这一家子的罪人了。谁叫我找不到人救命呢。谁还能想着我才是最辛苦的。” 王熙凤一琢磨就道:“这话虽然滑头,但还真就是这个道理。” 贾琏道:“我打发人悄悄的去瞧瞧那马道婆,要是在,咱就先把人摁住了再问话。要是不在,横竖说不说的,也指望不上她救人。也不耽搁什么。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熙凤看了床上的王夫人一眼,又见屋里的丫头没注意他们说话,就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送走贾琏,平儿就回来乐,凑到王熙凤身边低声道:“奶奶,我瞅着赵姨娘急匆匆的进了屋子,脸色不对。” 王熙凤心里一跳,神色却不动的道:“如今外面人心惶惶的,她怕沾上是非也未可知。” 平儿一怔,点点头,也就没有再说话。 王熙凤却想到了赵姨娘许还真就是那个要找的人也不一定。她这样的人,最是无知者无畏,根本不知道这事要是揭出来,是会要人性命的。可赵姨娘就真的该死吗。 王熙凤吐出一口气,心道:只要太太和宝玉过了这一关,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有何防。贾环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到底是贾家的爷们,真处置了赵姨娘,能不招他怨恨么。还有三姑娘,自己虽不怕她,但也不想叫这么个糊涂姨娘将她给毁了。 与人为善,少结仇家,就只当给自己和大姐儿积福了。 彩霞暗暗记下王熙凤的话,回头打算说给贾环听。 却说,贾琏打发了旺儿去瞧瞧马道婆,也没说怀疑她的话,只道看她是不是有什么灵验的法子。旺儿回来说,不见马道婆,打听了人,都道这两天没见。 贾琏心里就已经确定,这马道婆必是逃不脱干系的。 这才去贾母处回话,说了林家也没什么主意,只能求求得道的高僧,或是修行的老神仙,或许能有一救。 于是荣国府贾家寻找高人的消息,立马就在京城传开了。都知道了贾家的太太和含玉而生的哥儿,被人诅咒了。 林雨杨回家后还道:“这都什么人家啊。出了这样的事,不说藏着掖着,还闹的人尽皆知。家丑不外扬的道理都不懂吗。我看,那二老爷的官,如今当的也悬,这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不是內帷不修是什么。也没个顾忌。” 晚些时候,闻天方亲自来了一趟,对林雨杨道:“暂时就别让家里的女眷去贾家了,这要命的东西,可别沾染上了。” 林雨杨一叹,这话却没法解释。家里这个妹妹只一径的记挂那边,还能眼瞧着她哭出个好歹不成。 闻天方见是有隐情也就没多问,只道:“有什么事,叫人给我送个信。横竖又不是外人。” 林雨杨这才点头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又告诉了林雨桐一声。 林雨桐一直避免自己去深想这个人。可每每又不得不去面对。她不是没想过干脆一个人过一辈子就得了。反正在自己的真实生活里,自己也没结婚,没对象。婚姻这事,还是得慎重的。 可来了这里,这日子越过,越明白这是真实的生活。不是玩家玩的游戏。周围的人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 自己的行为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也都成了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以林如海的身份,家里的女儿不嫁人。这根本就不现实。即便林如海允许,林家的宗族也不会看着不管的。这会影响到一族的女儿的。还有,家里有了这么奇葩的老姑婆,弟弟的婚事就真的能顺利么。 当然了,除非诈死,然后去逍遥于山水之间。可这只是想象罢了。如今的山水间,确实是没污染,原生态的美啊。可是抱歉,那些猛兽山匪强盗,也一样是原生态的。自己就一个可以容身,饿不死的空间,又没有什么高强的武功,修真的仙法。那不是逍遥于山水之间,那是想葬身于山水之间。只要真敢这么干,其实都不用诈死,转眼就真死了。 就算带上足够的保镖,安全有保障了。但是,同样有个问题,那就是交通真心不便利。如今可没有高铁飞机,能叫人相对舒服的满世界溜达。就是坐船坐马车。先不说如今的船安不安全,只说那马车,颠簸上半日就是人承受的极限了。坐的时间长了,真的浑身疼。而且这交通的问题,不是改良了马车就能有好转的。根本原因在马路。那可真的是马走的路。 哪怕这些都可以忍耐,真的一路到了那好山好水的地方。但这样的地方必然不会是繁华的城镇。不是城镇,那银票这东西它不好使。难道背着大块的银子,先不说招贼不找贼的话,就只找不开零钱,你能奈何。倒是可以提前兑换了铜钱,放在有空间里。可用起来也得背着人啊。这问题不是又绕回来了,除非一个人出门,没人看着才行。 林雨桐在心里不知道琢磨了多久,想了各种的办法。但都无法的解决现实中存在的生存问题。就算想找个城镇,默默的过一辈子,可自己一个女户,怎么过活啊。不是有银子就能解决所有的事的。一样还要弟弟的照看的。一样离不了跟人打交道。那要是这样,还叫诈死吗。 算来算去,真是没有其他路可走。 既然要接受,她宁愿用一种积极的心态来面对。就当是要认真的谈一次恋爱。只当是这个恋爱的对象是人家介绍相亲认识的。长相不错,人品尚佳。妥妥的高富帅啊。而且还没爹没妈。上哪找这般极品的男人去。 这么一想,她的心倒是越发的坦然了。况且闻天方的态度积极,还是让人欣慰的。试试看吧。未尝就不能过的好了。 于是第二天,做了不少的肉干,五香的,麻辣的,出锅后撒上芝麻,喷香。然后交给弟弟。林雨杨一瞧,两个食盒。顿时就明白了。一个是给自己去学里吃的,另一个就是交给那谁的。定了亲的男女,由家人转交一些小礼物,是正常的。 所以,林雨杨也只是嘴上啧啧有声的道:“人都说女生外向啊。如今果不其然。” 林雨桐就要瞪眼,林雨杨提着食盒就跑。 “这小子,蹿的挺快。”林雨桐失笑道。她自己如今也就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可林雨杨绝对超过了一米七五,而且还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看着一表人才的弟弟,林雨桐那也是自豪感爆棚。到底是一手带大的。 叫人装了两碟子肉干,就又转身去看林黛玉。 见她还是没精打采的歪着,就问道:“还是不放心吗。” 林黛玉点点头,“叫芳华去打听了,倒是听说来了不少僧道。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得道之人。十之*都是骗子。骗几个银子去罢了。” “那宝玉出生之时,有一块宝玉。就像是老太太说的,也未尝不是个有来历的。这有来历的人,到这世上,就是要历劫。或许是一场考验也未可知。你只静静的等着,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自有人来救苦救难的。”林雨桐安慰道。这话也不全是安慰,那一僧一道,要出现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是那马道婆没有破解的办法呢,还是已经逃命了。也没听见贾家有什么动静。 林黛玉惊疑不定的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难道还真有这样的事不成。” “子还曰过,敬鬼神而远之。”林雨桐翻了个白眼道:“你也别多想,圣人都闹不明白的事,咱们想也没用。再说了,贾宝玉那宝玉,来的不奇怪吗。堵在婴孩的嘴里,万一呛着了怎么办。这事,岂不是奇哉怪哉。” 林黛玉愕然的抬头,越发的惊疑不定。林雨桐看她神色变幻不停,也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但总算注意力被转移了。她也就退了出来。 却说那贾家,如今真能用惨淡来形容了。 眼看王夫人和贾宝玉气息越来越微弱,请了诸多的人,就是一个见效的都没有。银子如流水一般的往出花销,府里的素席面更是没停下来过,招待了不知多少来蒙事的人。 王熙凤算计着账上只怕快没银子了。自己的姑妈又躺着,难道叫自己贴银子不成。果断的也装晕,起不了身了。身边有小红服侍,糊弄贾琏还是能的。平儿看着哪里能不焦心呢。可这一家子的事,都得她替王熙凤拿主意。贾琏又被贾政指使的团团转。根本就顾不过来。 眼见银钱见底,李纨和探春只来找平儿支取。平儿哪里能摸得到库房的钥匙,也正抓瞎呢。只起身去找了鸳鸯商量,“我寻思着,如今没个主事的,是不是你抽空回禀老太太一声。” 鸳鸯拉了平儿道:“作死的!如今这样,还上去裹什么乱。” “可如今前面已经支应不开了。”平儿皱眉道:“今儿上席面的菜蔬都是赊来的。说好了今儿给人家结账呢。拿不出银子算怎么回事。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鸳鸯道:“你们家那位好奶奶,如今真是越发的精道了。正经用她的时候,反倒指不上。” “快别说了。”平儿拉了鸳鸯一把道:“我们奶奶也难,钥匙在太太那里,你让我们奶奶上哪儿去找银子去。” “罢罢罢!”鸳鸯低声道:“我只悄悄的开了老太太的库房,找那不起眼的,拿出来先当了。应付了一茬事再说吧。” 平儿忙千恩万谢。 鸳鸯出来,果然抱着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尊不知道什么材质雕成的佛像。“这个放在角落里也是落灰,不过能被老太太收着必是好东西,先去换银子使吧。” 平儿这才接了。只打发了人去兑换。 到底换了五百两银子来,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这日,一僧一道来了贾府门前,就道:“闻府上有人口不利……” 那门子哪有心情再听,这话一天不听几十遍都不算完。也不知道这京城从哪里来这么些和尚道士的。虽然心知大多数都是骗子,可人家这骗子好歹还知道弄一身体面的行头。这两位倒好,浑身恶臭,邋里邋遢。这未免太儿戏了一些。府里的银子是好哄,但也不是这么个哄法啊。这是把满府的人当傻子了不成。 边上另一个门子略坏,他低声道:“这几日闹哄哄的,没个清闲的时候,还不是这帮骗子给闹得。那些人如今可正吃饭呢。将这两位放进去,可不得恶心死那帮王八蛋啊。” 这门子一听,有道理。于是笑着将二人请了进去。 那一僧一道对视一眼,这情形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进了招待的花厅,两人就有些明悟。众人正在吃饭,猛地见了这两个腌臜之人,哪里还吃的下去,一径的喊着小厮,将这俩叫花子所扮的骗子,赶出去。 “如此之地,污秽狼藉,难怪会使宝玉蒙尘。”那癞头和尚摇头叹息。 恰巧那薛蟠从此处经过,想瞧一瞧,今儿又来了哪些高人。就正好见到那癞头和尚。 这人薛蟠知道啊。正是这人给了自家妹子海外仙方——冷香丸。也是他给了八个字,叫錾在金器上。如今那金锁片,可不就是如此来的。 顿时只叫高人到了。忙不由分说的带人到了怡红院。 贾母贾政再是不信的。毕竟薛蟠这人,实在是不怎么靠谱。 可薛姨妈心里一喜,忙道:“老太太,这才是高人呢。宝丫头锁片上的话,就是此二人所赠。” 贾母这才信了两分,忙叫来给宝玉看了。 那跛足道人拉了癞头僧道:“我这掐指一算,竟是错了。人不对啊。” 那癞头僧忙问:“怎生错了。” “另一人不在十二钗中啊。”跛足道人十分的不解。 那赖头和尚心知必有变故,忙拿了那宝玉细看,又摩挲了半晌才道:“如今且罢了。还得再寻那变数。” 两人说了一通别人都听不懂的话,才将宝玉还给贾政。道:“三十三天自会痊愈。只不可再叫外人碰触这宝玉,切记。” 贾政才要道谢,两人已经起身往外走。等众人追到外面,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两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没用贾家的饭,没拿贾家的银子。倒叫人信了他们有几分道行。 等到了晚上,贾宝玉及王夫人都醒了,知道喊饿,众人才舒了一口气。 却说那一僧一道,见出现了变数,只能掐算着,四处寻找。等晚间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林家的附近,来回的徘徊。 闻天方如今正管着京城的治安,对于林家的附近,自是比别的地方都着紧。听说有异人在林家附近徘徊不去,哪里能放心。马上起身,就往林家而来。 林雨杨这会子正恼着呢。贾家就是个漏勺子,什么也兜不住。这有活神仙救了贾家的凤凰蛋的事,半天时间就传的沸沸扬扬了。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都成标志了。如今这两人出现在自家附近想干什么。 林家可不是贾家那群傻帽,还以为是什么好事不成。人家神仙不眷顾皇家,眷顾你们。你们是什么玩意。这得亏是一家子没个出息的男人,要不然早死几百回了。 他才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出现在林家,就是对林家不利。什么狗屁神仙。哪个神仙手那么长,非得管凡间的事。 正恼着呢,下人就回禀,靖海伯来了。 林雨杨赶紧将人给请进来,上了茶。 “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闻天方也不客气,就坐下了。 刚落了座,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少爷,快去瞧瞧,那和尚道士,不知怎么就进了内院了。” 林雨杨和闻天方对视一眼,都内心骇然。这还真是有几分道行。 等两人赶到的时候,林雨桐护着林黛玉,正站在那一僧一道面前。 就听林雨桐道:“二位这话,端是可笑。早些年你们要化了她去,只道她这辈子见不得外姓之人,见不得哭声,否则断不能平安一生。如今我妹妹家来了,不住外姓之家。怎生你们又道不好了呢。这不是要成心置家妹于死地吗。明知那里不会有好结果,偏要她去。你们这究竟安的什么心。” “前生的债不还,今生的情不了。来生还要纠缠不清不成。”那和尚只对着林黛玉说了这么一句。 林黛玉顿时觉得心痛难忍,面色也苍白了起来。 “混账东西。”林雨桐扶了林黛玉:“一对妖僧妖道。别人都是渡人灾厄,你们倒好,添了诸多的麻烦来。若都是有业障要还,为何唯独对我妹妹如此苛刻。那薛家的姑娘,你赠言赠药。那贾家宝玉,你更是几次救助。唯独对家妹,先是无端的要人家出家。父母不舍,你就只诅咒。明知道要不好,何苦来请求。你道你是谁,上天尚且不能定人的命数,你们倒是敢横加干涉。” “不错!”林雨杨忙跑过去,挡住姐姐妹妹道:“你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强闯民宅是犯法的。何况这是官宅。” “门外就是侍卫,一回我带回去好好审审。”闻天方也抬步走了过来。 林雨桐朝他点点头,算是致谢。 那跛足道士就道:“这不对!都该是死人的。”说着,从林雨桐看到林雨杨,最后再落到闻天方的身上。惊骇的道:“这都该是死人的。怎么全在这里。难怪绛珠仙子的命数变了。” 林雨杨只道这是胡言乱语。林雨桐和闻天方却同时心中骇然。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算是这世上的一个异数。 癞头和尚只懊恼的道:“泪不还完,情债难了。这纠缠几世才能罢了。” 几人还没回过神来,两人就失去了踪迹。 三人对这一僧一道更加的忌惮起来。 闻天方又看了林雨桐一眼,道:“大姑娘还好吧。” “没事。”林雨桐摇摇头,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这个人。很男人的长相。她扶了林黛玉,只道:“又麻烦伯爷了。” 闻天方认真的在林雨桐的脸上看了一眼,才道:“又不是外人。”说完,他自己先有几分不自在。忙转移话题道:“我不好在府里多呆。不过府外,我会安排人守着。你只安心歇着。” 林雨桐点点头,福了福身。 林雨杨这才带着闻天方出去了。 林雨桐将林黛玉扶回房间安置,见林黛玉神思恍恍,就道:“那两人确实有些道行,但你也别怕。人得自己学会挣命,命才能强。” “可是姐姐,那和尚的话一说,我怎么觉得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呢。”林黛玉呼了一口气,“泪不还完,情债难了。姐姐,你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能说吗。说完了,林黛玉还不得给她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啊。于是,只得坐下,看着林黛玉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且听听。” 林黛玉点点头,看着林雨桐。她觉得,姐姐的话,一定跟自己有关。 林雨桐思量了一番,才对林黛玉道:“却说那西方有一灵河,灵河畔长着一株仙草,名为绛珠草。它吸收日月精华,日夜修炼。忽有一日,有位神瑛侍者,从灵河经过。他见绛珠仙草生的婀娜摇曳,心生爱怜。就用灵河的水灌溉了它。”说到这里,她停下来,问林黛玉道:“妹妹可觉得,这位神瑛侍者,与绛珠草是否有灌溉之恩。” 林黛玉皱眉,“也算的有灌溉之恩吧。” “我只问妹妹,那灵河边,难不成只有一株仙草不成。”林雨桐问道。 “这自是不会。即便是家里引的沟渠,两岸还草木丛生呢。”林黛玉摇头道。 “这就是了。那神瑛侍者,缘何别的不灌溉,只对着绛珠草另眼相待。不过是见她生的婀娜。由此可见,这神瑛侍者,也不过是个多情之人。只要自己喜爱,才不去管绛珠草本就生在灵河畔,是不是真的需要灌溉。”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多情,且四处留情的人。”林雨桐看着林黛玉慢慢的道。 林黛玉没有答话,只是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绛珠草修炼为人形。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一心想报答那灌溉之恩。”林雨桐小心的观察着林黛玉的神色,又道:“不过,依我看,那绛珠草,即便修行为人,又哪里能懂的人的心性。不过是单纯的草木本性罢了。只被那‘蜜青果’和‘灌愁海水’所影响,移了性情而已。等她真的懂了人情世故,只怕也会后悔她当日的决定。” 林黛玉闭上眼睛,耳中全都是姐姐的话:“……多情之人……留情之人……生性单纯……被影响……移了性情……” 她不知道,姐姐究竟说的是绛珠仙草,还是自己。说的宝玉,还是神瑛侍者。 不过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姐姐的苦心了。” 第37章 红楼(37) 红楼(37) 贾家的事,林雨桐没有再去关注。因为按照日子计算,林如海眼看就要回京城了。照着林雨桐的心思,去江南做官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早早的回了京城,弄个清闲的差事,才是最妥当的。如今已经是从一品了,从实职上卸任,怎么也要再升上一级吧。那就是正一品了。哪怕挂着虚职,那也是又清贵又体面。何乐而不为呢? 人啊,得知道什么是急流勇退。 看着林黛玉吃的一日比一日少,让林雨桐觉得,这两年的照顾都白搭了。眼看要验证自己照顾的成果的时候了,她偏生不配合。千万别叫林如海以为自己亏待了林妹妹才好。 不管怎样,但这已经让林雨桐无能为力了。 她把精力都放在了弟弟和闻天方身上。 闻天方如今每每想起一僧一道的话,心里就不由得侥幸。这林家的大姑娘,闹不好是跟自己一样的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林家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如果今生没有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这辈子还是要注定孤独呢。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就越发的用心起来。三不五时的送些玩意过去。 林雨桐没有拒绝,不管送什么都照单全收了。未婚的男女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想要见个面,谈谈人生理想什么,那就是扯淡。 等天气热起来,房里开始要用冰的时候,林如海的船马上就要在通州码头靠岸了。 林雨杨早两天就已经在码头等着了。林雨桐带着林黛玉在家,将林如海的院子收拾了出来。 林如海站在船上,望着京城的方向,眼睛不由的湿润起来。他扭头问林管家道:“还有多远?” “还有半日的路程。恐怕少爷已经在码头了。”林管家自然知道老爷的记挂。京城的几位小主子,就是林家的将来。 “这大热天的,就不该来接的。难道我还认不得回家的路了?”林如海嘴上抱怨,但心里何尝不美?儿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两年再下场,不敢说一定就是解元公,但一个举人还是不在不话下的。舅舅每常来信,都是一味的溢美之词。以舅舅的性子,夸赞的话八成都是真的。这怎能不叫自己心里暗暗的得意呢。后继有人,是比任何成就都要让人心满意足的事。 “主子记挂小主子,小主子难道不记挂您啊。”林管家如何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果然,这话一出口,林如海的嘴角就又翘起来了。 “只盼着能卸了身上的差事,在京城陪陪孩子啊。”林如海叹了一声道:“如今大丫头都要嫁人,再不陪陪孩子,就该成了人家的人了。” “横竖就在京城,姑爷那边又没有亲眷。您这半个儿子得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正好少爷还是独苗苗,您正怕他孤单。如今多好。只隔了两条街,来往方便。”林管家一径的安慰。林如海的心里才好受些。 “到底是亏了大丫头。”林如海一叹。三个孩子的事,他事无巨细的都知道。所以,才觉得愧对了这个大女儿。林平和平嫂子,每月都会写一封信来。他当初这么安排就是怕几个孩子应付不来。却不想,最棘手的反而是黛玉。 “您多给些陪嫁,就什么都有了。”林管家笑着岔开话题,道:“要是此次能顺利的留在京城,一切就都好说。” “你说得对。”林如海一笑,道:“正好再考察考察大姑爷,教教杨哥儿念书,黛玉那里,我也不能只靠着大丫头操心。” “满京城谁不羡慕老爷得了个好女婿,您这会子倒说起考察的话来了。”林管家笑笑,只道:“就是咱们少爷,哪次张老大人来信,不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偏这会子老爷只谦虚了起来。倒叫听见的人只说老爷嘴不对心。” 林如海朗声一笑,很有些志得意满。 林雨杨等在码头上,没等到林如海,倒是先把闻天方等来了。 “伯爷怎么来了?”林雨杨迎上去,客气的道:“这让家父知道,又该说兴师动众了。” “是私事,又不是公事。迎一迎岳父,谁还能说什么不成。”闻天方摆摆手,两人一起进了码头边的客栈里。 晌午只借了客栈的地方,却用的是自家带的饭食。 “这也太麻烦了。”闻天方看着面前的吃食,就知道又是林雨桐做的。这大热天的下厨,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姐姐总是担心我在外面吃不好。”林雨杨笑的一脸嘚瑟。 闻天方没说话,心里却道:等以后成亲了,家里多请几个厨子,再不叫她下厨了。 等简单的吃过午饭,就有人来禀报。说是远远的看着是官船。 两人就知道八成就是了。因为今儿在这客栈,没见到有其他官宦人家的人。大多都是行脚的商船。 等船快靠岸的时候,林管家就出了船舱。远远看见站着的,不是自家少爷还能是谁。再一瞧,边上的不是靖海伯吗? 于是,立马欢天喜地的禀告了船舱里的林如海。 林如海蹭一下站起身来,疾步走出船舱。往岸上一瞧,可不就是杨哥儿。 如今真是长大了。是个大小伙子的样子了。林如海对着林管家道:“你瞧着杨哥儿,是不是长高了。得有我高了吧。” “比着老爷还差点。”林管家笑呵呵的道:“不过,也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了。要不了两年,老爷就能含饴弄孙喽。” 没有什么话,比这话更能叫林如海高兴。曾经害怕林家没传承,如今有儿子长成,孙子可期,当然高兴。 船一停下来,林雨杨就蹿上甲板,“父亲,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他笑着拉着林如海的手,然后上下打量,才道:“父亲怎么还是如此清减?” “有钱难买老来瘦。这是福气。”林如海也上下打量儿子。不仅是高了,更是壮了不少。小牛犊子一般。 “见过岳父。”闻天方见人家父子相亲,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趁着空挡,赶紧找找存在感。 林如海对于闻天方能主动过来,心里还是满意的。他笑着点点头,道:“天方啊,大热天也劳动你跑这一趟了。” “岳父客气,都是小婿应该的。”说着,闻天方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外头太晒,先下船去客栈了梳洗一番。” 林如海点点头,林雨杨亲自扶了,才从船上下来。 “也不歇着了。”林如海指了指马车道:“咱先回家,估计你姐姐她们该是等急了。” 林雨杨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留了林平处理从扬州带来的东西,一行人就先回了府里。 闻天方将人送到了门口,就告辞:“岳父远来归家必是疲惫不堪,小婿就不打搅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林如海点点头,“改日过来,再一处说话。” 林雨杨这才躬身送人离开。 林雨桐和林黛玉早已得了消息,等在了二门门口。一见林雨杨扶着林如海进来,林雨桐笑了,林黛玉哭了。 “父亲!”林雨桐笑着迎上去福了福身,“这一路上好不好走。”她打量林如海,中年美大叔还是美大叔,虽然瘦了一些,但是精神还不错。就道:“早就打人请了太医,一会子先叫太医给诊诊脉。” 林如海看着两个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眼眶都湿了。只点头道好,别的再也说不出来了。 林黛玉扯着林如海的袖子,轻轻的叫爹爹。林如海本来对林黛玉一肚子气,可见她如此,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他伸手想揉揉闺女的头,但看着已经长大的孩子,还是罢了手。只笑道:“如今玉儿也长大了。” 林雨桐安排林如海梳洗,之后才摆了饭。 一家人落座,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林雨桐就先道:“父亲此次回京,该是能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吧。”’ “为父何尝不是作此打算。”林如海笑道:“不过你上次给皇上献了银子,也算是错有错着了。皇上的恩典,只怕也得从这里来。” 林雨桐眼里闪过惊喜,要真是能这样,那真是太好的。 “皇上也是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拿了银子,不表示一二,怎么可能。要是杨哥儿上次进场考不出名次,皇上大概也会赏杨哥儿一个出身的。上次没用上,这次正好。”林如海道:“为父这两年不说功劳吧,过错总是没犯过的。正好退下了,给别人腾地方。” “怎么?”林雨杨不由的问道:“如此一个要命的地方,还有人上赶着不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时候都不缺乏这种人。”林如海趁机教导林雨杨道:“尤其在官场上。官场上有两点最要紧,一个是管得住自己。二一个就是别得罪小人。等你真到了官场上,你就知道,这最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地方。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最不缺少的就是官场中的白眼狼。” 林雨杨受教的点点头,道:“是!父亲。我记住了。”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这些就不是自己能够教导的了。有林如海的人生和官场经验,杨哥儿必然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 “那就是说,爹爹就不走了吧。”林黛玉不由的问道。 “虽然心里是这么猜测的,但还是得看明天面圣之后,皇上的意思了。”林如海给林黛玉夹了菜道:“多吃点。这样喂猫似得吃饭可不成。” “天热,没什么胃口。”林黛玉小声的道。 林如海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一家人吃了饭,因为林如海一路奔波,明天又得面圣,所以早早的就歇下了。 却说,贾母这会子也有点愣神,诧异的看着王夫人道:“你说林姑爷回来了?” “可不是嘛。“王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懊恼,道:“也是最近七灾八难的,也没问过林家的事。如今更是连林姑爷回京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要不是薛家的掌柜的在码头见到了杨哥儿,只怕咱们现在还不能得到消息呢。”说着就叹了一声道:“娘娘的意思,老太太是知道的。如今娘娘在宫里也艰难、咱们能指的上的人不多。林姑爷算一个,靖海伯算一个。再往下,才能排上我哥哥。只是林家这边,还得老太太来说话。咱们可能都不大好使。” “我一个黄土埋在半截子的人,谁还能真将我放在眼里不成。”贾母对林家没有提前告知一声,心里有些怨气。 王夫人哪里不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在这一家子人里,谁敢违背老太太。这倒越发的叫老太太说一不二起来。感觉谁天生就得受她的指派一样,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念叨两遍。一点也不敢漏出来的。见老太太又执拗了起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以前有个王熙凤,那嘴巴,不管说什么,都编的溜圆。如今轮到自己劝,才知道每天说不重样的巴结奉承话是多难。 只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说出叫人顺耳的话来。 正如王氏了解贾母一般,贾母又何尝不了解王氏。她摆摆手道:“既然知道了,明儿打发人去请就罢了。你也下去歇着吧。”跟她说话,也不知是难为她,还是难为自己。 王氏只得起身退了出来。不过,她深知贾母对娘娘的看中,对娘娘好的,老太太就是再憋气,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娘娘好了,贾家才能好。 周瑞家的小声道:“如今二奶奶不管事,太太许多事情都不顺手了。” “谁说不是呢。”王氏笑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凤丫头闹得什么鬼,还真是说不管就不管了。我再不相信,以她的性子,就能甘心。你在外面,可查出什么来了?” “哪里有什么?”周瑞家的笑道:“即便真有什么,只怕也是跟林家有些挂碍的。二奶奶跟林家的大姑娘,倒是极为相投。” “那倒也罢了。”王氏点点头。上次被魇镇的时候,自己多少是欠了林雨桐的一个人情的。那凤丫头向来精明,靠上这么一个人,倒也算机灵。 “明儿只怕还是得琏二爷跟二奶奶去一趟林家,您看,是否现在让人去说一声。”周瑞家的提醒道:“要是明儿琏二爷出门,或是二奶奶又不舒服,该当如何?” 王氏就明白了。这是不给二人躲懒的机会。以防临时提出来,这两口子想办法逃避。 “你去吧。”王氏看了周瑞家的一眼,就道:“这是大事,什么事都得叫他们搁在一边。” 周瑞家的笑着点头去了。如今的王熙凤可不是管家时候的王熙凤了,连平儿那丫头都能压她一头,自己又何必怕她。 王熙凤送走了有几分傲气的周瑞家的,嘲讽的一笑,还真把自己当成吃素的了。小红气道:“这也是个拎不清轻重的人。有点张狂的过了。” “没关系,叫她得意两天。”王熙凤嘴角一翘,小声问小红,“你上次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平儿姐姐打发了旺儿将东西送到周瑞的女婿的当铺去了。”小红低声道。 “可是那个叫做冷子兴的。”王熙凤又问了一句。 “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两年靠着咱们府里,可没少赚黑心的银子。”小红低声又骂了一声。 “那就好办了。”王熙凤舒了一口气,“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林雨桐可不知道贾家的官司,早早的起来,先给林如海准备早饭。要面圣,自然不能吃太多的汤汤水水的。又准备了一荷包的肉干,一荷包的酸梅。饿了吃点肉干,渴了含个酸梅。总是能扛一扛的。 林如海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再看看林雨杨身后的跟着的小厮手里的食盒,也就没什么不满了。没准备食盒叫自己带去,还算是知道那是皇宫。不能这么带的。 像林如海这样的封疆大吏,皇帝怎么可能不给脸面,叫他们久等。别说是请见的时候恰当,即便是三更半夜,那该见也是得见的。 “林爱卿看着可是清减了不少。”皇帝笑着叫起,又让人看座赐茶。 林如海谢了恩,才道:“江南诸事,臣着实有愧于皇上。到如今,……依然盘踞。是臣的无能。” “你做的,比朕想象的要好的多。爱卿辛苦了。”皇帝摆摆手道。“江南接下来,要大动!爱卿可有什么打算。” “臣不怕皇上笑话。”林如海有些赧然的道:“臣这些年,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几个孩子。所以,臣还是希望,能自得一份清闲。” “慈父之心,有何可笑。”皇帝似乎有些感触,长叹了一声道:“那就留在京城吧。咱们君臣得闲了,也能一处说说话。” 林如海大喜,赶紧跪下谢恩。 皇帝见他的欢喜不是装出来的,就觉得林如海这人倒是难得的赤诚之人。一个能将子女看的如此重的人,做事就一定有底线。这样的人是能够信任的人。因为,他不敢用他在意的人冒任何风险。所以,即便他不是百分百忠诚,但也绝对不可能背叛。 君臣又对江南的事,做了一番奏对。总的来说,皇帝是满意的,林如海也是满意的。 到了饭点,皇上还留了饭。这算是难得的殊荣了。 而林家,林雨桐笑着迎接了王熙凤。 “我估摸着这一两天你就得过来,不想你来的这般的快。”林雨桐拉着王熙凤坐了。才道:“这大热天的,一家子也就指着你在外面走动了。” 王熙凤叹了一声,才道:“林姑父刚回京,事务自然繁忙。我哪里能不知道这个。只老太太打发我出来,我就顺便出来走走。你别在意才好。” “我哪里能不知道你的难处。”林雨桐笑道:“只你们这消息来的够快的。” “哪里是我们家的消息。”王熙凤撇撇嘴道:“是薛家。薛家的人在码头卸货,看见林表弟了。” “我说呢。”林雨桐摇摇头,道:“你回去只说,父亲忙完公事,自会上门拜访。” 王熙凤就点点头,又问道:“那林姑父此次,能在京城呆多久?” “我的嫂子,这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你岂能不懂。父亲的官做到这个份上,要还是一味的往前冲,可就真的不还收场了。”林雨桐摇摇头。虽说‘舍得,有舍才有得’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最难得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王熙凤瞪眼睛道:“那可是两江总督啊。”多大的权力啊。说放就放。 “见好就收,才能长久啊。”林雨桐微笑道。 王熙凤点点头,“受教了。” 不一时,林黛玉也过来了。笑着打了招呼才坐下。 王熙凤皱眉道:“可是苦夏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自来就这样。倒了对不住姐姐的一片心了。”林黛玉歉意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才笑道:“只这过了夏天,兴许就好了。” 王熙凤多会看眼色的人啊,再不深问。笑道:“贴秋膘的时候,叫大妹妹给你补两天,就又长回来了。” 林黛玉点点头,又问道:“老太太这些日子可还好。” “好!怎么不好。”王熙凤笑道,“得闲了,进园子里跟宝玉和几个姑娘说说笑笑,也就打发了一天了。” 说着,突然就道:“云妹妹那边,史家给说亲事了。你们知道吗?” 林雨桐和林黛玉对视一眼,都摇摇头:“不曾听到消息。” 林雨桐问道:“多早晚的事?说的是谁家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只是恍惚的听鸳鸯提了一嘴,说史家来人,告知了老太太一声。”王熙凤笑道:“鸳鸯的嘴,你们是知道的。不是老太太让的说的,再是不会漏出半个字来。” “她那样的情况,想说个四角俱全的人家,也是艰难。要是不论那出身,只看人品,性情。只怕还能好些。”林黛玉叹了一声。 第38章 红楼(38) 红楼(38) 林雨桐知道,史湘云该是会嫁给卫若兰的。也不知道如今有没有改变。书上对卫若兰的描述是‘才貌仙郎’,那也就是说史家在婚事上并没有亏待史湘云。能跟史家结亲,门第自然不会低。要不然史家两兄弟还不得被别人的闲言碎语给淹了。再说了,史湘云要是低嫁了,史家的其他姑娘的婚事又该如何呢。所以,史家在这婚事上,还真就未必是坑了史湘云。只是人这一辈子太长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呢。而且史湘云和卫若兰两人婚后,应该是琴瑟和鸣过一段时间的。这就更证明了史家在对待史湘云的问题上,大面上是过得去的。 至于林黛玉所说的四角俱全,这种好事,上哪找去?就是林如海如今活着,官职还不低,在很多人看在,自己和闻天方的婚事,那也是有瑕疵的。而且问题还不小。这世上的事,最难得的不就是尽善尽美吗? 况且,不提史湘云在贾家的名声,也不提这没有父母的孤女必然不能给男方太多的帮助,就只‘襁褓之中父母违’,按时下人的说法,绝对算的上是命硬了。 这样的姑娘,在婚配的时候,必然是会被人挑拣的。这卫家要是没点什么缺憾的地方,当然也不会定下史湘云为媳。 什么锅配什么盖,史家还是尽量在相配的人家里,给史湘云找了足以相配的亲事。叔叔婶婶做到这个份上,说实在的,就成了。还指望谁真的能贴心贴肺不成。 王熙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老太太没说别的,想来也是妥当的。” 这话倒也是。林黛玉点点头,才又道:“只是云丫头还小,到底急了些。” “我的傻妹妹,正经的是不早了。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十一二岁就开始相看人家了。等走完了六礼,大概也都十四五岁了。可不正好是姑娘家最好的时候。”王熙凤无奈的一笑,“也就咱们家,也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是怎么打算的。今儿临出门,我还说笑着问了老太太一声,别人还罢了,二姑娘的年纪真不小了。可老太太也没有发下话来。大太太那是万事不管的,只凭着大老爷处置,可大老爷……不提也罢。二姑娘那性子,倒是找一户老实本分的人家,简简单单的人口,只怕这日子还过得。” 林雨桐想到迎春的将来,心里就是一叹。接话道:“三姑娘四姑娘横竖轮不到嫂子插手,只二姑娘,却是嫂子嫡亲的小姑子。这人,谁还能单门独户的过日子,有个亲的故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王熙凤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皱眉道:“这事,我在心里琢磨了不是一两天了。”确实自从林雨桐被赐婚,她就起了这个心思。趁着如今家里的境况还好,赶紧把姑娘家的婚事都给办了。也不是非得高门大户。那样的人家,反倒是最不讲究情面的人家。贾家要是真出了事,不说能不能伸手拉一把的话。就只姑娘家的日子,也好过不了。还不如找些实在的人,既能用得上,也不怕将来这些姑娘没有个着落。 话既然说到这里,王熙凤就又叹了一声,道:“就怕老太太,太太还有旁的打算,再不能应承我的。门第上再要配不上,只怕老太太连我也要埋怨上了。” 这也是实话。林雨桐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想无端插手,不容易。 三人说了一会子话,王熙凤就要起身告辞。见林黛玉也要起身来送,就笑道:“这会子日头已经上来了,你可别出来晃悠,小心中了署气。” 黛玉心说,只怕二嫂子有什么私房话要跟姐姐说。也就停下了脚步,道:“那我就怠慢嫂子了。” 林雨桐和王熙凤并肩在游廊上慢行,见丫头们远远跟着,就道:“嫂子有话就说。客气什么。” 王熙凤这才小声道:“我这有一桩买卖,妹妹要不要做。” “什么买卖?”林雨桐哪里能不动心呢。这些日子,她一直也没闲着。但也不要太看轻古人的智慧,只要林雨桐能想到的生意,都有人做了。想要做的好,除非动用林如海的影响力。可这不是舍本逐末吗。为了那些这一辈子不缺的银子,再把林如海拉下水,图什么啊。林雨桐时常安慰自己,能白得了一辈子,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这就是一笔最大的财富了。别丢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立足的根本,才是最紧要的。 王熙凤低声道:“家里如今真真是过不下去了。太太多精明的人啊,那银子进了自己的荷包,再想叫她掏出来,可是千难万难了。不跟我这个傻的一样,一味的往里面贴补。如今开始靠着典当过日子了。老太太那边,倒是出了个好大的家贼,伙同着平儿,往外当东西呢。你知道上次两人当了什么东西吗?” 林雨桐摇摇头。这贾家几辈子积攒的古董,要按着正常的市场价走,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惜,贾家的败家子,一味的怕丢面子,总是行些偷偷摸摸的勾当。那些当铺多会看人啊,一见如此,就知道是个不敢声张的。给点银子就打发了。真要碰上好的买家,转眼就卖出几倍十几倍的银子都不止。 王熙凤恨道:“一尊金杉木做的佛像,竟然只卖了五百两银子。”说完,见林雨桐还是一脸纳闷。就不由的道:“你年轻,或许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这金杉木我在王家也见过,那佛像比老太太那个小了一半,还是我叔父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买来的。老太太那个,卖出五千两也不是难事。这可是心疼的我啊……金杉木这玩意,千年难成才。即便成才,那也是在深山老林里,等闲了遇不上。即便遇上了,没点见识的人,只怕也不认识。各种机缘凑巧了,光是砍伐就不容易,这东西太硬。砍伐回来,得放置几十年才能干透。如此还需要雕刻。砍伐尚且不依,这雕刻就更难了。虽然是杉木,也长得不起眼,但那也价比黄金啊。” 林雨桐心说难怪呢。自己也只听过铁杉木,这金杉木,还真是没听过。既然王熙凤说是,那自然就是了。于是就道:“二嫂子想如何。” “我只把人打发到你的铺子,我要两层的利。”王熙凤心说,既然要当,就要当的有价值。自己得利还在其次,关键是结交下林雨桐这个人。人跟人的关系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常来常往了,利益相关了,就比别人总是亲近几分的。 再说,她也不白拿这利钱。反正是老太太的东西,给林雨桐赚银子,算是给一大家子结交一个人脉。毕竟谁不知道闻天方是皇上的心腹之人。贾家将来,求着人家的时候多了。只当是一个退路吧。而自己得来的银子,就先留着,等将来真的败了,贾家这么些人,一人分一点,也不至于饿死。平常的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林雨桐思量了一番,就点点头。“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王熙凤再是不会好好的就起了这个心思的。必是有个缘故。 王熙凤一笑道:“只一样,咱们这买卖,可是从人家嘴里夺食啊。” 林雨桐一琢磨就明白了,笑道:“你可真是会借刀杀人。” “横竖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在外面打着家里的招牌,没少干黑心事。你只说成不成吧。”王熙凤斜眼嗔道。 “到手就能赚的买卖,为什么不成。”林雨桐立即就应下来。她也没打算真要冷子兴如何如何,不过是正常的商业竞争罢了。要是他不消停,再收拾他也不迟。至于仗势欺人这事,她的字典里好似还真没有这四个字。 王熙凤拊掌笑道:“那就得咧!” 送走王熙凤,林雨桐也没跟林黛玉提这事。只赶紧去了厨房,安排饭食。等姐妹两人都用了饭,还不见林如海回来,就知道八成是被皇上留在宫里了。 等林如海回来,已经是半下午了。林雨杨也已经下学了。 见到三个孩子殷切的目光,林如海就笑了,道:“如你们所愿,为父也算是太太平平的从那火架子上下来了。” “这可是喜事,大喜之事。”林雨桐就先笑了。又问:“那如今又是个什么差事?” 林如海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这个呢。” “怎能不在意呢。杨哥儿还没讨媳妇,黛玉还没有说人家。父亲能在位上,自然是再好没有了。咱们挑拣的范围也大些。”林雨桐笑着道。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弟弟妹妹考虑。林如海心中感慨,就笑道:“放心,杨哥儿和黛玉的亲事,为父自然会用心挑选。只是皇上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但看着,也该是没有什么不满。不用担心。”儿子的婚事,自然是重中之重,有了贾敏这个前车之鉴,对儿媳妇的选择上,哪里敢有丝毫的大意。只黛玉这性子,真到了别人家,光是婆媳关系,只怕就不好相处。更是该慎之又慎才是。 林雨杨只是面色微微一红,就不言语了。到了他的年纪,早已经知道人事了。学里的许多同窗,都已经有了屋里伺候的丫头。自己家是姐姐管得严,而且早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姐姐就说,咱们自己的生母是姨娘,自己也是庶出,过得也艰难,就别再叫自己的孩子也过这般艰难的日子。所以,对于小妾通房什么的,林雨杨敬谢不敏。 也因为如此,他接受闻天方做自己的姐夫接受的那般轻松,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而看不上贾宝玉,跟他的私生活不检点,也自然是有关系的。 林黛玉不自在的低了头,让人看不清神色。林如海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倒是想见见这贾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林雨桐转移话题,道:“今儿贾家来人请了。我已经将人打发了回去。只看父亲什么时候去一趟。” “先去张家拜见一番,再去贾家也不迟。”林如海浑不在意的道。 这也是正经的道理。张老大人毕竟是林如海的舅舅,自然是得先去张家。 却说王熙凤回了贾家,先去跟贾母禀报了一番:“想着横竖就是这一两天必是要来的。林姑父这次回京,只怕公事上就有的张罗。听说昨晚晚上回府,今儿一早就进了宫。我回来的时候,林姑父还没有从宫里回来,也该是皇上留了林姑父用饭。这可是难得的殊荣。我瞧着,那林家门口的帖子,都是用箩筐装的。就是挑拣着看一番,不也得两天的功夫吗。林姑父如今的官位,反倒比以前更要小心,就怕有那一等嫉贤妒能的,说什么傲慢不傲慢的话。咱们跟林家的关系,何苦这时候添乱。自家人,更该是体谅。想必林姑父也能体会老太太的一番慈爱之心,眷顾之情。”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虽说没将人请回来,但这话说的多漂亮啊。里里外外的面子都有了。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贾母笑着对鸳鸯道:“将娘娘赏的茶叶拿二两来,给凤丫头拿回去尝尝。” 鸳鸯笑着去了。王熙凤就笑道:“以后,但凡老太太有什么跑腿的活计,不拘是什么,只打发我去,也就得了。只把您这不用的,放在库里落灰的破金烂银赏几个给我吧。再是不嫌弃的。”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贾母笑的直揉肚子,“这真真是个猴儿的性子。才给了她茶吃,这就惦记起我的银子来了。” 薛姨妈跟着一笑,心里道:“只怕自家的姑娘,跟这凤丫头比起来,只这会讨人喜欢这一条,就不能够的。” 直到了第三天,林如海才腾出功夫来,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贾家。 贾赦贾政,连同贾珍贾琏,都在大门口迎接。中门大开,一副迎接贵客的架势。林如海在诸人的陪同下,往贾母的院子而去。 林雨桐暗自警醒,走到林如海身边小声道:“老太太的屋子必是有许多女眷,父亲谨慎些。” 按着不见外男的规矩,邢夫人、王夫人、都是不该跟林如海见面的。即便碰上了,也该马上回避的。更何况肯定还有那八竿子打不着,守着寡的薛姨妈。 贾家可以不讲规矩,什么一家子骨肉,何必见外。但林如海可是要为官的人。在朝上被参一个不遵礼法,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林雨桐太熟悉贾母的做派了。不管谁来,都聚一屋子人。只要她愿意,才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呢。贾家的女人,少有出门做客的。估计也是没人请他们去吧。这样的做派,谁家不笑话呢。 林如海心里一跳,不会这么不靠谱吧。 于是在贾母的院子外面就停了下来,只问贾赦道:“老太太屋里,可还方便。” 贾赦立马明白过来,赶紧打发丫头进去,请女眷回避。 贾母摆摆手,对薛姨妈道:“我这女婿就是太迂了一些。”就对那丫头吩咐道:“告诉林姑爷,就说,一家子骨肉,哪里就见不得了。” 贾家上下,老太太的话就是圣旨。那丫头传话时,还带着几分嬉笑。 林如海几乎是愕然的看向贾赦和贾政。见二人并没有驳回的意思,就皱眉道:“礼法如此,不敢唐突。我还是在外面,给老太太磕个头就罢了。”人家不回避,自己不进去了这总该行了吧。 这哪里能够呢?贾政赶紧打发丫头进去,只叫女眷马上回避。 贾母面色一沉,就有些不大高兴。这不光是驳了自己的话,在她看来,这是林如海跟贾家见外的表现。于是收了笑道:“那就先避一避吧。只宝玉留下来,见见他姑父。” 林如海见了贾母,也只是拱手行了礼,对于丫头放在地上的蒲团,只当是没瞧见。“老太太向来可好啊。” 贾母脸上露出几分悲容,“看见你,我就想起我那可怜的女儿。” 林如海对贾母动不动就提起贾敏,颇为不耐。其实夫妻两人又实在算不上什么恩爱两不疑的夫妻。再说了,什么叫可怜的女儿,感情嫁到林家还叫她受苦,委屈了她不成。 林如海对贾母的话有些不自在,腹诽了一番,就道:“是啊!我也常想起她。若是她还在,看着大丫头得了这么好的亲事,杨哥儿这般的出息。也是该高兴的。” 王熙凤在屏风后险些笑出来。真要是贾敏活着,这林家就什么也剩不下了。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怎么想的。只看着林姑父对一对庶出子女的态度,就不该提起这一茬。不管说的多冠冕堂皇,只姑妈年年给家里那么多银子这一条。就该态度和缓些。如今眼前的是一品大员,在皇上面前说话,都是有一个座位的。贾家在人家眼里算什么呢。更何况,如今是自家要求人家,又不是人家扒着贾家。 贾母哪里不知道林如海的意思。到底是收了眼泪,道:“我就是心疼玉儿罢了。可怜没娘的孩子,爹又不在身边。如今我也老了,眼看就照看不了这孩子了。”说着就抬头,一瞧林黛玉瘦了好些,马上就又哭道:“我就知道,一时半刻也不能叫你离了我的跟前。这不,才几天,竟是瘦成了这般模样了。可不是要心疼死我这老婆子。” 林雨桐心里冷笑,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时半刻离不得你跟前?是在说在贾家住着的时候,自己不敢亏待林黛玉,才细心的照顾。如今离了贾家,自己就虐待了嫡女不成。 林雨杨的手跟着就攥紧了。真是岂有此理。苛待嫡妹,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对姐姐会造成什么影响,这老太太难道不知道。若是靖海伯是个道听途说的人,这亲事可就毁了。姐姐以后该怎么办? 林黛玉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自己一味的任性,今儿倒叫姐姐先吃了一顿排头。也不朝贾母身边去了,站起身就道:“外祖母可别冤枉了人,以前在这府里,比如今还瘦,岂不是说外祖母和舅母们也亏待了我。不过是天热,苦夏罢了。” 林如海站起身来,也不准备多说什么了。就道:“正是呢。趁着日头还不算毒辣,我就先带着孩子们回去了。玉儿的身体老太太自是知道的。想必您也不会怪罪。” 王氏在屏风后心里一急就道:“林姑老爷也太见外,要是怕热,留两位姑娘住几日也不妨事。” 贾政赶紧接过话头道:“妹夫也太过客气。家里备了水酒,好歹吃顿便饭也罢。” 林如海恼贾母如此不管不顾,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只笑道:“确实有事,今儿就不多留了。改天再来叨扰吧。” 说着起身行了一礼,又见老太太身边的少年,只盯着黛玉看。顿时心里更是恼怒,看着贾宝玉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贾政顿时就面红耳赤。 贾母一时也愣住了。这林如海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留,说走就走。贾母一向都是别人哄着她,什么时候轮到她哄别人了。虽然心里懊恼,但也说不出低三下气的话来。她本来就是想拿捏林如海一二的,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王熙凤一看不好,就借着安排人送客的由头出来了。留在那里干嘛,又去哄老太太啊。拉倒吧。老太太当人家林姑父是老爷那般,由着她拿捏啊。这事,谁惹了人,谁去处理。自己再是不掺和的。 却说林雨桐上了马车就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 林黛玉一见,就知道姐姐这还是恼了自己。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是说什么。 林雨桐能不憋气吗。自己对林黛玉虽然算不上掏心掏肺,但也不算差了。到头来被人指着这般责难,谁心里能舒服啊。 到家后,林如海见林雨桐脸色不好,就道:“桐儿,委屈你了。” 林雨桐摇摇头,微微一笑,“没事!问心无愧就好。”说完福了福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林雨杨赶紧追了过去。在他眼里,什么父亲妹妹,都及不上姐姐重要。 看着远去的一双儿女,林如海叹了一口气。再一回头,就见黛玉低着头,站在自己身后。眉头就不由的皱了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轻易糟践。如此,可对得起整日里为了操心的姐姐。” 林黛玉只捂着嘴呜呜的哭。外祖母怎么可以这样子诬赖人。但准根究底,还是自己的过错。别人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她心里自是有一本账的。姐姐对自己,真的说不出一点不好来。 林如海正愁着这闺女又哭了该怎么哄。就见林雨桐又返身回来了。 她气归气,但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 “我还没哭,你到是哭什么。”林雨桐将林黛玉推给芳华,“带你们姑娘回去梳洗,出了一身汗不难受啊。” 林黛玉哽咽着道:“姐姐可还理我么。” “快从我眼前离了吧。再不想理你。”嘴上这般抱怨着,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怨气。 林黛玉这才脸上有了笑模样,跟着丫头下去了。 “父亲也去梳洗吧。”林雨桐对林如海道。 “孩子,心里不痛快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这般的委屈自己。”林如海有些心疼的道:“如今有为父撑着。不用如此的。黛玉那般的哭是不好,但如你这般,一味的不哭也不好。” “我不想哭,父亲何苦来招惹我。不过是几句闲言罢了,我理会它做什么。”林雨桐叹了一声道:“只以后,我再不去贾家了。可使得。” “不想去就不去。”林如海脸上有了笑意。 林家的人走了,只贾家众人都留在老太太处。贾母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王氏心里咬牙暗恨,老太太如今越发的糊涂了。想把姑爷当成儿子拿捏,这本就是十分荒唐之事。 “明儿叫凤丫头去林家一趟,就说我这老婆子糊涂了,给大丫头陪个礼。”贾母面色阴沉的道。 王熙凤就知道,这来来回回的还是她的事。她小声道:“林大妹妹再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老太太这般,没事反倒成了事了。只过些日子,打发人去请来吃酒,热热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娘儿们一处,说说笑笑,谁还真恼过。”反正她才不去吃排头呢。明知道人家气不顺,还凑上去干什么。 贾母这才神情缓和了下来。只王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凤丫头这话,糊弄的了老太太,却糊弄不了她。不想去就明说,何苦编出这么一套说辞来,如今自己想亲自登门,都不成了。 想起娘娘传回来的话,心里越发的焦急。 两家都只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说林雨杨这日放学,刚好碰见一身便装的闻天方。 “姐夫这是去哪啊”在外面,不好叫伯爷,叫声姐夫,也是合适的。 闻天方嘴角一翘,显然这声姐夫取悦了他,就笑道:“京城街面上乱不乱,只有亲自走一走才知道。听下面人的呈上来的说辞,永远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林雨杨恍然,原来是这样啊。才想着人家这也算公事,自己还是不打扰了。就听闻天方道:“你不如随我四处走走看看,也别整天只闭门读书。若是怕家里担心,我打发人跟你姐姐说一声就罢了。” 林雨杨想了想,就点点头。姐姐知道有人陪着自己,也就不担心了。 两人晃晃悠悠,边走边瞧。然后选了一家还算干净热闹的酒楼进去。要了间雅间歇息。 “岳父最近一定很忙,有不少同僚要应付,我也不好贸然上门。”闻天方闲适的往椅子上一靠,笑道:“改天岳父闲了,你给我送个消息。” 林雨杨点点头,不过随手就办了的小事罢了。 闻天方这才嘴角微微一翘,还是觉得这小舅子真是纯善之人,好打交道。其实林如海回京城的第二天,他就每天打发人给林家投帖子。甚至还派了管家亲自上门,看看自己这个姑爷什么时候上门方便。结果林如海愣是装傻充愣,一味的推脱。他不舍得闺女出嫁的心情,自己可以理解。但是好似自己也急着娶媳妇的心情,永远也别指望岳父能够体谅。 如今只能从小舅子身上下功夫。他到底还是年纪轻,就是容易糊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突然听见隔壁热闹了起来。 就听一个清朗的男声道:“我说在我家也罢了。偏偏这呆子要上这里来。可委屈了你了。” 另一个声音道:“正好看看世情,可委屈什么?”这个声音却是林雨杨认识的。不是贾宝玉还能是谁。 闻天方见林雨杨皱眉,就问道:“怎么,你认识啊。” “可不是先前贾家那个凤凰蛋子。”林雨杨摇摇头,“姐夫可能不知道他。” “哪里不知道了。那含玉而生公子哥,试问问有几个不知道的。”闻天方说道。既然结了亲,林家的事自然是要知道的。连贾家也大厅了个一清二楚。因此又问道:“那天去贾家可是出事了不成。我见你们没怎么停留就回府了。” 林雨杨想着,闻天方如今也算不得外人,就将贾母的话学了一遍。“一家子拎不清的。姐姐以后再不登门,也就是了。” 闻天方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道:“如今远着些,也好。”他压低声音道:“皇上要动江南了,这甄家也到头了。贾家跟甄家有些瓜葛,只是没甄家的手段。只怕,好日子也不多了。岳父远着贾家,未尝没有借机发作的意思。” 林雨杨这才恍然,“难怪呢?如今就撕寽开,总比出了事再撇清关系来的好些。”等真出了事,是管还是不管。管要又该怎么管,可不管就是凉薄。而若是如今就远着些,到时候随意伸一把手,那也都是情分。 闻天方对小舅子的悟性表示满意。 而隔壁此时却响起了唱曲之声。端是靡靡聒噪。 “走吧!”闻天方先站起身来,“这里也不得清净。” 两人才要出门,门外就响起了争吵推搡的声音。 “我说你们主子是谁啊你,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你大爷我是谁。我姨妈可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宫里的娘娘是咱的亲表姐。想瞧瞧你们的雅间怎么了。要不是干那见不到人的勾当,关着门做什么。门口还放着两个看门狗。” “混账行子!”林雨杨脸色铁青,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跟贾家沾上边的,就没有一个好的呢。 “你认识啊。”闻天方小声问道。 “皇商薛家的薛蟠,打死人没偿命,还在京城里混着呢。”林雨杨叹了一声,“如今这世道,真是不好说。” “原来是这么个东西。”闻天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门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两人也就开了门,走了出去。 薛蟠这货色,本就是个荤素不忌的。如今门一开,竟然出来两个极为出色的男子。想到两人关着门在里面,想必该是同道中人。一时之间,倒越发的欢喜了几分。 “两位兄弟哪里人士,真真是好人才。”薛蟠一副猪哥样,可是把两人恶心的够呛。 闻天方面色一冷,吩咐两个属下,“扔出去。” “手下留情。”贾宝玉追出来,就见到有人要将薛蟠扔出去。一着急就出言阻止。 薛蟠见贾宝玉肯出面,一时气势大盛:“大爷动问你们,才是瞧得起你们,你们可识的他是谁。说出来,恐怕唬破了你们的胆。那可是正经的国舅爷!如今既然得罪了我们,赔爷们饮两杯水酒只不为过吧。要不是瞧着你们生的俊俏,今儿可不能善了。” 那贾宝玉没见过闻天方,林雨杨又被挡在后面,一时也就没有拦着那呆子的话。 闻天方还是头一次碰见这么会作死的人。只看了一眼随从道:“我刚才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说完,再不搭理,起身就往外走。此时贾宝玉才看到林雨杨。 “该死!该死!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贾宝玉跺脚,刚要跟林雨杨打招呼,忽的听到薛蟠杀猪一般的叫声。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顾着哪头。 冯紫英追了出来,只看到打人的随从,唬了一跳:“这呆子怎么将他给得罪了。完了!完了!” 第39章 红楼(39) 红楼(39) 贾宝玉还道冯紫英也认识林雨杨,就跺脚叹息道:“薛家大哥哥得罪谁不好,怎的偏偏得罪了他。林姑父如今回京了,他也不住在咱们家了。想说话求情只怕得费些事。” 冯紫英一愣,这怎么好端端的,说到了林家。继而恍然,人家这是姐夫带着小舅子在这里闲话的,被这薛大傻子给搅和了。那靖海伯如今正管着京城的城防治安。薛大傻子这不是往死路上撞吗?就他犯的那些事,随便抓住一条,把家业搭进去,人也未必完好无损。 看着贾宝玉还要急着去看薛大傻子,就道:“别在这里等着看他了,你赶紧回去报信。靖海伯和林家也就你们家能说得上话。” “怎的刚才那人是靖海伯么?真是好人才,只是不曾早点认识了他。只他这模样,才是配得起林家的大妹妹的。”贾宝玉带着几分怅然和欣慰。 怎么这时候还有功夫犯痴性。林家的大姑娘也是这位敢在外面说嘴的不成。 “我说你这就赶紧去吧。”冯紫英说着,就赶紧叫了跟着宝玉的小斯,嘱咐道:“事关人命,可别耽搁了才成。” 贾宝玉这才跺脚看了躺在地上的薛蟠一眼,赶紧起身离去。 一进家门,他倒是有了犹豫。这万一猛不丁的说出来,伤了宝姐姐的面子可如何是好。她住在家里,本来就有许多人闲言碎语。何苦叫她再添烦难。因问道:“可知凤姐姐如今在哪?”他想着,凤姐姐跟林家的大妹妹感情最是要好,这事交给她办,倒是便宜。只不过递上一句话罢了。如此和和气气的将事情了了,也省的惊动了人,还顾全了亲戚间的情分,岂不两全其美。 却不料贾家的人如今正欢喜呢。宫里的娘娘赐了端午节礼来,可不正是一家子的聚在一处热闹的时候。王熙凤和薛宝钗自是陪着贾母的。贾宝玉听了,急的直跺脚。一径的先往贾母的院子里去。 贾母一见贾宝玉,欢喜无限。娘娘终是对宝玉另眼相看的。给的礼也是独一份。“这不好好的在家,可是又去外面淘气了。大热的天,哪里及得上家里舒坦。” 王熙凤正对元春给大房的礼有些不满意。听了这话,心里不免嘀咕,大小伙子。不出门交际,整日里圈在家里能做什么。 那边贾母只拉着贾宝玉道:“瞧瞧娘娘给你的东西去。” 贾宝玉心里着急,却不想在这大厅观众之下叫薛宝钗难堪,只得强压着性子,笑着凑在姐妹堆里。 “瞧瞧,二哥哥的比我们多了一个麝香串和一个玉如意。”探春让开地方,指给贾宝玉瞧。又道:“宝姐姐也多了一个麝香串。倒是跟二哥哥的一样。” 正巧薛宝钗见那麝香串倒也可爱,一时没忍住,套在了自己的手腕子上。贾宝玉打眼一瞧,一时就怔住了。 雪白丰腴,配上鲜红如血。是怎样一种视觉的冲击。贾宝玉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膀子,要是生在林妹妹身上,或许还能摸摸,只她怕是不能了。嘴上不由就道:“姐姐比起杨妃,只怕也不遑多让。” 薛宝钗顿时心中恼怒。杨妃是谁,自己是谁。自己连个公主伴读都落选了,这是嘲笑还是调侃。再说了,杨妃一生两嫁,祸乱朝纲,视为妖妇。自己怎生就跟她一样了。真是岂有此理。她面色一寒就道:“我即便是杨妃,可也没个好哥哥好兄弟做那杨国忠。” 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人都是一愣。王熙凤脸色都变了。如今家里出了一个贵妃,宝钗这话可不光骂的是贾宝玉,还有贾珍贾琏贾环几人啊。这些可不都是贵妃的哥哥兄弟,岂不都成了那杨国忠。杨家最后如何了,那么贾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王夫人听了一耳朵,心里顿时就不高兴。薛姨妈也有些讪讪的。 薛宝钗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这话要说给贾宝玉一人听,自是没事的。顶多算是拌了几句嘴,转脸就好。可如今说在这里,就十分的不恰当了。 贾宝玉尴尬了一瞬,忽的想起她说的的‘哥哥兄弟’的话,这才又想起薛蟠的事。也顾不得其他,只拉了王熙凤去一边小声说话。众人以为宝玉当面被呛,面上下不来,躲了过去,也不在意。 只贾宝玉却急着将事情跟王熙凤说了,“如今,只能劳烦凤姐姐打发人去说一声。” 王熙凤心说,这孩子怎生还是如此的不知世事。这件事岂是随便谁说一句话就管用的。将林家当做什么,又将靖海伯当做什么。贾家谁也没这样的体面。本来还不好推脱,如今正好有现成的借口,于是嘴一撇就道:“得亏宝玉你有这样的耐心和涵养,我再是没有的。人家指着你哥哥说是杨国忠,那我又是谁。那刑法之事,说大了,那也是国事朝事。人家刚骂了咱们,咱们还不警醒些。难道真成了那杨国忠不成。别人我管不着,横竖我不能去做了包庇凶徒的枉法之事,就是你哥哥也断然不会去。他们家的事,我再是不管的。”说完,真的抬脚就走。 贾宝玉心里一急,还想要拉扯。王熙凤哪里肯给他机会,只道:“你再这般磨缠,我可就不管谁的面子不面子了,只把这事现摊在桌面说了也罢。到时候有些人做不成这好人,反倒将人给得罪了,可怨不得我。” 贾宝玉这才作罢。 因贾母见宝玉和王熙凤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又见王熙凤撇下贾宝玉先过来了。就不由叫了王熙凤问道:“宝玉可是又要变着法子的淘气,叫你给他办什么事不成。你可不许一味的纵着他。” 王熙凤笑着朝贾母走了过去,只附在贾母耳边轻声的将事情说了。最后才道:“这么大的事,我如何敢应下他。他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难道我还能不知道轻重。谁不知道靖海伯在皇上跟前的体面。虽说咱们开口了,林姑父少不得要插手一二。可这靖海伯心里要是不自在,在皇上跟前嘴稍微歪一歪,对于娘娘,难道就是好事不成。才还说什么杨国忠不杨国忠的话。叫我说,我们家的琏二虽说不成器了些,但那绝对没有成为杨国忠的本事的。宝兄弟等闲都不出门,更是不会带累娘娘。但这亲戚家,未必就没有一二表兄表弟,带累了娘娘的名声。”她心知贾母要是接下来这桩事,上门去说话的还得是自己。不如将话说到这份上,就算老太太要管,横竖也别指望自己出力。出工不出力的事,谁不会干。只当出去串门子了,才不会低声下气的求人说话呢。 贾母脸上的笑马上就收了。她知道王熙凤说的话多少是给自己脸面。其实自己哪里能指挥得动林如海。又有了前几日的事梗在两家中间。自己就是张了嘴,只怕也是平白被人落了面子。再加上,薛宝钗的话,多少让她有些不高兴了。 贾宝玉急的杀鸡摸脖子的给王熙凤使眼色,叫她先别说。只王熙凤知道,这么大的事,今天能瞒住,难道明天还能瞒住不成。一旦薛家知道得罪的是谁,第一时间肯定要向贾家求助的。 贾母,王熙凤,贾宝玉这三人的情形,屋里众人都看在眼里。这一屋子人哪个不是会看眼色的?三春就先起身出了门,紧接着薛姨妈和薛宝钗就起身告辞。贾母点头,笑着叫丫头们送她们出门。贾母也不问贾宝玉,只打发他:“娘娘赐下来的东西,也有你妹妹一份。不如你给玉儿送去,可好?” 贾宝玉马上欢喜的应了。他早就想去林家瞧瞧,只找不到借口罢了。如今倒好,亲自去看看林妹妹也好。 不提贾家这边,贾母打发了贾宝玉,与王夫人,邢夫人说了些什么。 只说这薛家母女回了家,就是一场气, 薛姨妈埋怨道:“你这孩子,也太沉不住气。往日里瞧着你还稳重,今日怎如此冒失。” 薛宝钗心里如何不后悔,只气道:“往日里玩笑也就罢了。如今越发的没个顾忌。我难道是他取乐的不成。” “你这孩子,怎的也多心了起来。”薛姨妈低声道:“别人或许有,但宝玉那孩子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他,他再不是这样的性子。一时失言也是有的。” 薛宝钗心里再气,如今也不好对薛姨妈说什么。省的叫她跟着操心。就道:“我也就说了一两句失言的话,过两天大家就忘了。我只做自己说过了就忘的样子。谁还能揪着咱们说什么不成。妈只管放心便是。我几时叫妈你操心了。” 薛姨妈这才作罢,心里又难免酸涩。当初没嫁人的时候,在娘家,自己比姐姐还讨巧。谁知道自己姐妹两人嫁人后,差距这般的大。那些年,老爷还在的时候,倒也显不出来。这些老亲靠着薛家搂银子,谁不是客客气气。再看看如今的光景,都不敢往下想了。 这闺女在家的时候,又何尝不是金尊玉贵的养着,老爷待她还比蟠儿更看重。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母女俩心里都不是滋味,相对坐着,久久无言。 突听得外面喧闹了起来,母女俩一愣,就急忙往出走。薛姨妈道:“一定是你哥哥这混账,又惹事了。” 话音才落,就有跟着薛蟠的下人来报,薛蟠叫人给打了。 这还了得。薛姨妈刚才还抱怨儿子惹事,如今倒更加的心疼起来。只嚷着叫香菱伺候好,又打发人去请了大夫。一看见儿子整个脸都看不清长相,不由骂道:“这是哪个挨千刀的,下这般的死手。” 薛宝钗虽然看着哥哥那样也心疼,但到底顾着轻重,先问那些跟着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是跟谁起的冲突。 这些人早得了冯紫英的话,自然知道该怎么回。因此,事由还说的算是清楚明白。薛宝钗心里不由的一动。想起贾宝玉背着自己跟王熙凤说话的样子,就有了明悟。原来是想叫王熙凤跟林家求情啊。心虽是好的,但到底天真了一些。 可这事不求着贾家,自家恐怕连林家和靖海伯府的门都摸不到。依着刚才的情形看,估摸着老太太是不应的。而姨妈,她除了认银子,其他的,还未必就真的认人。怎能不犯愁。 “妈,你且快些收了眼泪。”薛宝钗见香菱伺候的精心,就先拉了薛姨妈出了薛蟠的屋子。“如今,这倒不是最紧要的。我就怕哥哥以前的案子,再叫人给翻出来。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哪里就至于呢。”薛姨妈惊疑不定。 “当时又有宝玉在场,人家还下这样的死手,定是哥哥的混账脾气将人得罪的狠了。”薛宝钗皱眉道:“那靖海伯是什么身份,就是拉上贾家,捧上银子,人家也未必就给咱们面子。如今可怎生是好,正该是有个章程的时候。,妈一味的守着哥哥哭,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的儿,以你看,该当如何。不若先找你姨妈商量一二。若是你姨丈肯出面,那就再好没有了。”薛姨妈擦了眼泪,就要起身。 薛宝钗虽不赞成,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少不得又得破费些钱财给姨妈了。今儿宫里的夏太监虽是送赏赐的,但又何尝不是急着拿银子的。想必姨妈看在银子的份上,能帮衬一二。只要能跟林家搭上话,一切都好说。 于是,就点点头。薛姨妈这才擦了脸,从里屋取了一个匣子出了门。 薛宝钗心里一叹,坐吃山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如今哥哥管不了事,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只靠着父亲留下来的老人,还算能勉强经营。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这家已经是破败就在眼前了。妈如今一味的看中贾家,可贾家就真的把稳吗。这两年,自己也看了,贾家也就是面上风光,宫里有个娘娘撑着。只要不得罪了不得的人物,谁也都会卖几分面子。可这靠着一个女人,就真的能长久吗。只盼着她真的能诞下皇子,这富贵才能真的长长久久下去。 王夫人从贾母那里回来,思量着贾母说的话。心里还是觉得有道理的。娘娘艰难,在外面他们使不上力,可也不能给娘娘添了麻烦不是。这蟠儿虽是自己的外甥,可跟女儿比起来,哪里又及得上半分。 周瑞家的将一个匣子放到王夫人面前,道:“太太,这个月催的有些急。这半日,也就凑出这么些来。” 王夫人皱眉道:“还不够送给宫里这些跑腿的下人一顿茶钱。紧着些催催,这次用的有些急。” 周瑞家的赶紧应了下来,道:“只这利钱,肯定是不够的,还得想法子再凑点出来。”她凑上前去,小声的道:“上次,平儿那丫头就从鸳鸯那里拿了老太太的物件换了银子。不若……” 王夫人神色一动,道:“这两个丫头怎生有这样的胆子。” 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常说,那些私房都是宝二爷的。那些个人,心里还不定怎么记恨呢。那面上笑嘻嘻的人,背着人才狠呢。如今还不得借着由子将那些值钱的偷出来扒拉倒自己怀里。听说,上次最不起眼的佛像,就值了五百两银子。”自家女婿转手卖了一千两。这是多大的利啊。女儿在她耳边念叨了不少日子。只要能说动太太,不用多少日子,自己也能是老封君了。自家两口子就一个闺女,嫁了个良民,身份上本就矮着女婿半头。如今能出点力,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王夫人心知,贾瑞家的说的是王熙凤。自己的侄女自己了解。那是油锅里的银子都敢捞的性子。要是真是她躲在后面,只指挥着平儿在前面当枪使,也是说的通的。而且也符合她的性子。而平儿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管家自然是战战兢兢,谁会想到她敢拿了老太太的东西去当。 还真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贾瑞家的自然知道王夫人会动心,就又道:“既然是留给宝二爷的,放在太太这里自然是比放在老太太那里更稳妥。太太就宝二爷这一根独苗。可老太太的孙子可不止一个。老人家难保就没有个心软的时候。” 正是这个话。 王夫人点点头:“难为你这么为我想着。只鸳鸯这丫头,怕是不好说话。” “这个值当什么。”贾瑞家的道:“谁还没有个亲眷不成。她娘老子在金陵老宅看着屋子。哥哥是老太太院子的买办,嫂子又管着老太太屋里的浆洗。这只要是管事的,就少不得有贪的,捏住了把柄,还怕她不就范。” 王夫人就点点头:“你看着去办,别失了分寸。否则,那就不是拿捏人,拉拢人,而是结仇了。” 贾瑞家的一喜,才要退下,就听外面禀报说是薛姨妈来了。 于是她又规规矩矩的站着等了客人进来,行了礼,奉了茶,才低头退了出去。就知道这又是一个给太太送银子的。 “我估摸着你就该来了。”王夫人叹了一声道:“蟠儿也是太胡闹了。怎生惹出这样的事端来。” “这孽障,可不是生生要了我的命了。他若是有宝玉那孩子十分之一的好处,我都该谢天谢地了。”薛姨妈抹了一把泪道:“可如今能如何呢。还能看着他送死不成。” “儿孙都是债。”王夫人感叹了一句就道:“可如今又能如何呢。老太太发话了。我这做儿媳妇的还能忤逆不成。这事,你倒不如私下了去求求凤丫头。她跟林家的大姑娘十分有交情。或许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姐姐,宝玉那孩子不是已经替我家那不争气的求了么。原本不知道宝玉为的什么跟凤丫头嘀咕。如今想来,必是这实心眼的孩子替我这当姨妈的办事呢。”薛姨妈十分感激的道:“难为这孩子了。凤丫头连宝玉的话也驳了,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沾手的。我这一把年纪,何苦去讨没趣。” “凤丫头如今越发的跟咱们离心了。”王夫人当然知道王熙凤不会答应。 “所以,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姐姐而已。”薛姨妈叹道:“我如今就这一个孽障,没了他,我和宝丫头哪里还有活路。将来,到了那头我也没脸去见我家老爷了。”说着,就将一个匣子推到王夫人面前,“姐姐,我也知道如今求人,拿不出体面的东西,都不好上门。这是五千两银子,只求姐姐去林家说句话。” 王夫人看着那匣子,哪里能不动心。宫里来人,才说要三千两银子,叫自己一顿好凑。如今五千两送到眼跟前,难不成还能眼睁睁的放过去。想到宫里作难的女儿,王夫人心里一定。这求人办事,哪有一定成的。先收了银子再说吧。将来成不成的,只看他们的命了。 “你又何须如此,难道我就能真看着蟠儿丢了性命不成。”王夫人口风松了,银子也没往回退。就证明这是接下了。 薛姨妈心里顿时一松。 两人都没时间闲话,就散了。 薛宝钗听薛姨妈说了两人说话的情形,心里倒是不曾放下。收礼不办事的人多了去了。只这话却不好叫薛姨妈知道,省着跟着担心。她心里寻思着,自己上门去拜见一下林雨桐也未尝不可以。 却说那贾宝玉带着贾元春赏赐给林家的礼,往林家而去。 林如海还没有回府,林雨杨跟着闻天方去了靖海伯府。只有林雨桐林黛玉在家。偏偏林雨桐这个身子,这辈子头一次来了月事,正难受呢。喝了两碗红糖水,就睡下了。 林黛玉瞧着林雨桐身体不舒服,好容易睡着了,似乎还不安稳。更不敢叫人打搅她。 贾宝玉来了,身上又有宫里下来的赏赐。下人不敢怠慢,只得禀报到黛玉这里。黛玉站起身,刚要出去,就又顿住脚步:“先打发人去,领了宝玉去梳洗。这大热天的,怕是一身的汗。再送解暑的药茶去,省的中了暑气。找个妥当人去找哥哥回来,就说有男客来了。”然后咬咬牙道,“另外,设一架屏风在花厅,我隔着屏风领了宫里的赏赐也就罢了。省的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家傲慢,连娘娘的赏赐也敢怠慢。” 平嫂子诧异的看了一眼黛玉,点头退了下去。 贾宝玉见在林家,各色都有人伺候的舒心,又听说是二姑娘吩咐的,心里就更是欢喜,直问道:“林妹妹呢,怎么不见。” 直等到收拾停当,这才被领进花厅。隔着一架半透明的玻璃屏风,恍惚看到坐在另一侧的是黛玉。 “妹妹这是做什么,这般的装神弄鬼。不管隔着多少东西,我也知道是你。”贾宝玉说这话,就要绕过屏风,朝后面来,叫芳华给拦了。 “你只管坐着便是。这一路来,岂不辛苦。出了许多汗,喝点茶才好。”林黛玉赶紧道。 “你叫人送来的药茶我喝了两盏。哪里还喝得下。妹妹如今大了,越发的会过日子了。客人来了,不说上酒上肉,都一味的灌着人喝水,却是什么道理。”贾宝玉没坐回去,只站在屏风的边上,跟林黛玉说话。 “呸!不识好人心。”林黛玉啐了他一口就道:“你只管上那有酒有肉的人家去,谁还请了你来不成。” “酒肉算得上什么。我直奔着那香芋而来,谁还管其他。”贾宝玉就要凑着头过去瞧一眼,叫清芬和芳华挡的好不辛苦。 “你且安分点吧。又拿了哪里杜撰的典故出来排揎人。”林黛玉声音轻巧,听在贾宝玉的耳中,真是宛如仙乐。 他急的抓耳挠腮,道:“咱俩自小一个屋里住着,再熟悉不过的人了。如今偏偏弄这一套有的没的,岂不是掩耳盗铃。妹妹何时也这般的世俗起来了。” 林黛玉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只管说你过来干什么来了,不说正事,只在这里跟我扯皮。” “哎呦!见了妹妹,就什么都忘了。”贾宝玉一拍脑门,就道:“原是娘娘赏赐的东西,我给妹妹送来。林大妹妹的跟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是一样的。宝姐姐的多了一串麝香串,妹妹你多了一炳玉如意。” “那你得了什么。”林黛玉见丫头捧了进来,就拿了玉如意把玩,这柄如意只有小孩巴掌大小,挂在身上当个饰物也是成的。倒也精巧可爱。 “就多了一串麝香串,一柄玉如意。”贾宝玉笑道:“这手串你要是喜欢,只管拿去。”说着,就从怀里拿出来,道:“这是我给妹妹留着的。” 林黛玉心里一顿,这是什么意思。薛宝钗跟宝玉一样,都有一样麝香串。自己个跟宝玉,一样都有一柄玉如意。她心里没有欢喜,反而多了几分厌烦。这么安排,是个什么意思。就道:“我要那麝香串做什么。是你的就是你的。要不然,她有,你却没有,倒有个什么趣。我何苦做这样的恶人。” 贾宝玉心里一顿,宝姐姐的金锁,需得玉来配。这样的流言他也听过。原以为只要自己不在意,就不打紧。不想妹妹倒入了心。一时急的满头大汗道:“别人说什么,我只不管。我自有我的心。妹妹何苦说出这样的话。” “我才说一句,你急什么。”不用见人,林黛玉就知道他这是又急了。就道:“我要这串子,手腕子也挂不住。你只拿回去玩吧。” 贾宝玉又不由的想起薛宝钗那丰腴的皓腕来。微微有些走神。 林黛玉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心里不自在,就哄道:“我才说了一句。你倒开始不理人了。” 贾宝玉这才惊醒,忙问道:“妹妹刚才说什么了。” “哼!也不知道又惦记起你哪门子姐姐妹妹,呆头鹅一般。”说完也不待贾宝玉说话,就道:“你自己出门,想必家里都是惦记着的,可别在这里呆的久了。我家里爹爹和哥哥不在,我也就不留你吃饭了。快点回去,好叫老太太放心。” 贾宝玉看了看外面的天,确实已经不早了,就道:“我只还有一件事要求妹妹一声。” “这倒是稀罕了。该不是又是二舅舅要检查你的功课,叫我替你写不成。”林黛玉一笑就道:“我已经帮你写了不少,回头叫人给你送去便罢了。怎么说什么求不求的话。” “倒不是为了这个。”贾宝玉低声道:“原是薛家的哥哥,得罪了林表弟和靖海伯。我想这替薛家大哥哥来道个罪。还请妹妹多美言才是。” 林黛玉蹭一下站起身来,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宝二爷跟薛家的表亲才是亲的,跟我们林家倒成了远的。要不然,为什么不是你为我哥哥说话,反倒是替薛家的人求情呢。可见在你心里,薛家自然是比林家更重的。我自己的哥哥我还不知道吗。端是不会惹是生非的人。学里的同窗,就没见过他跟谁不好的。靖海伯更是皇上的心腹重臣。难道这样的人,会是是非不分,随意欺辱人的人不成。如今宝二爷不问是非清白,可见是帮亲不帮理了。既然不是亲,宝二爷又何苦屈尊来着一趟。你只管回去便罢了。” 贾宝玉张嘴结舌,好半天才道:“我要是有那等的心思,只叫我死了也罢了。” 林黛玉起身要走,道:“好好的日子,你就到我家这般的寻死觅活,为的是哪般。难不成不答应你薛家的事,你就赖着不走了不成。” “哪个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是顺口说一声便罢了。妹妹何苦说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谁亲谁疏,妹妹合该知道。”贾宝玉气道,“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我的心,妹妹也不该说这样的话。” 林黛玉低声道:“你只管赶紧回去。说了这半日的话了。爹爹回来撞见了,少不得要问你功课的。” 贾宝玉面色一变,道:“妹妹何苦这般的吓我。”但到底没有多纠缠,告辞离开。 林雨杨在书房,见林平进来,就道:“怎么,人走了么。”其实,他早就回来了,只是没上去打搅二人说话罢了。 “是!我让几个侍卫远远的跟着。省的在路上出个意外,贾家那边不好交代。”林平禀报道。 第40章 红楼(40) 红楼(40) 林雨杨点点头,就道:“也好。别让人从咱们家出去遇到什么意外才好。”说完,又不放心的对林平嘱咐道:“二姑娘和那位贾家的宝二爷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叫听见的人都把嘴给闭上。若是叫我听见一点什么闲言碎语,别怪我不留情面。” “少爷放心。屋里伺候的都是信得过的。”林平低声道。 林雨杨舒了一口气,这才作罢。想起姐姐身体不适的事,心里就有些记挂。这些年,还真是没怎么见过姐姐生病。马上安排道:“打发人请个太医来,去给大姑娘瞧瞧。”虽然都说没事,但不叫太医看看,哪里就能放心呢。 林平赶紧应了一声,才转身出去了。 林雨桐一觉醒来,肚子就舒服多了。她现在正躺在床上懊恼呢。怎么当初就没想着给空间准备点护舒宝什么的。这如今,真是太不方便了。她将这些写在备忘录上,省的时日一长,因着习惯了,就把这事给遗忘了。 春儿进来,服侍着林雨桐梳洗完就道:“姑娘,少爷请了太医,正在外面候着呢。” “请什么太医啊。又没什么毛病。”林雨桐可不愿意这点私密事,就闹得大家都知道。 “姑娘放心,这些太医都是人精子,当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您只管叫太医瞧瞧。人家自然知道该怎么回话。”春儿笑着劝道。她如何不知道姑娘的尴尬之处。家里没个女性的长辈,就是这一点不好。 林雨桐一想自己弟弟那性子,也就点点头,道:“一会再叫给二姑娘也瞧瞧。看身上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春儿应了一声,就叫林雨桐坐在榻上,接着,前面就挂上了一层纱帘子。将手从帘子里探出去,春儿又在林雨桐的手和手腕子上盖上一层绢帕。这才起身去叫太医进来。 林雨桐愕然了半天,心道:这望闻问切,太医也就只能切脉了。望,这个别想了,大户人家的姑娘奶奶,谁给你看啊。闻,这个也不行,大夫别想听着人家女眷的声音,更别想闻出什么别的气味来。问,即便大夫问了,也是身边的丫头,嬷嬷代为回答。可说实在的,谁能代替病人真实的感受呢。也只能靠隔着东西摸脉象来确定病症了。 所以,这对大夫的要求极高。 林雨桐就琢磨,这世上这么多孩子有后妈。就证明女人的死亡率在古代总该是比男人高的。比如很多病症需要针灸,但能在女人身上用吗。没有女大夫,就连女人自己,都将名节看的比命还重。到了要命的时候,那真是眼睁睁的等死啊。 想着,心里不由的就沉重了起来。但这样一个大的社会背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直到大夫出去很久,林黛玉来访,林雨桐还一个人坐在榻上怔怔的。 “姐姐想什么呢?”林黛玉问道。 林雨桐这才惊醒,见是林黛玉,就笑道:“可叫太医瞧过了。” 林黛玉点点头,道:“左不过还是那些话。也不是什么大症候。姐姐好点了吗?” “嗯!”林雨桐让她坐下,才道:“也就头一天难受,慢慢的就好了。三五天的也就过去了。” “那就好。”林黛玉先放心了才好奇的问道:“姐姐刚才在想什么呢。” “只是想咱们女子的不易罢了。”林雨桐就将自己琢磨的那些话都说了,才道:“哪怕就是有个女大夫也成啊。可惜了。唯一跟女大夫沾边的就只有稳婆。可稳婆除了接生孩子,什么都不会。把命交托到这些人手上,还真是让人不能放心。” 林黛玉愣了一瞬,突然觉得自己这姐姐,是个极为矛盾的人。她仿佛十分的看中规矩礼教。在跟人交往中,一点都不肯行差踏错。但其实骨子里又是一个十分蔑视这份礼教的人。当初能想着叫自己出诗集,她就已经感觉出来了。如今提出的这个想法,更是有些离经叛道。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林黛玉还在琢磨林雨桐说过的话。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贾敏。是不是她的亡故也有这么些因素在内呢。 “雪雁!”林黛玉唤道。紫鹃如今还被关着学规矩呢。有些事,她倒宁肯用雪雁。 “姑娘,怎么了。”雪雁倒是稳重了些。虽然还是比别的丫头跳脱。但黛玉一直念着那两年她们陪着自己的情分。 “去把最后一个架子上的医书搬过来。”林黛玉吩咐道。 “姑娘怎么想起看那些劳什子了,怪费神的。”雪雁边往书架一边走,边道。 “闲着也是闲着。”林黛玉如此道。 却说林如海回府,就知道家里请了太医。赶紧就将太医请进书房,问了一遭。后来才隐晦的听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心里也就放心了。又见这太医为人老道,说话也十分的稳妥。又给了厚重的诊金,才将人送出去。又叫了平嫂子来,叮嘱道:“大姑娘年轻,有个什么不懂的。你只管告诉她。回头我赏你。” 平嫂子赶紧应了。其实大姑娘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她自是乐意尽心的。出了林如海的院子,又有林雨杨叫她。 平嫂子只得硬着头皮对林雨杨道:“是女子的一些症候。无碍!” 林雨杨见平嫂子的神色,只有尴尬,没有担忧紧张,先就信了八分。又见父亲也没有多说,就知道应该是没有大碍的。所以,也就只交代平嫂子照顾好林雨桐,先赏了她二十两银子。也只能做到如此罢了。 林家周围,闻天方放的那些巡逻的人,知道林家请了太医,就赶紧告诉了闻天方。闻天方一愣,肯定不会是林家父子病了。因为今儿早朝还见了岳父林如海。又是跟小舅子消磨了半日的时光。不是这父子,就只能是林家姐妹了。本想上门看的,但想着这要是万一是小姨子病了。贸然上门反而不美。这才又将看病的太医给请到家里。细细的问明了原委。那太医自然知道这位靖海伯跟林家的关系。以为这是在打问女方的身体。未婚男女,家里长辈自然得了解对方的身体状况。靖海伯没有长辈,自己打听,倒也在情理之中。太医表示理解。再加上林家的大姑娘十分的康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隐晦的告诉了闻天方,又再次跟闻天方保证,林大姑娘的身体极为有利于子嗣。 闻天方一愣,有些难为情。好好的打赏了太医,这才无奈的将人送走。子嗣谁都想,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能碰上一个陪伴自己的人,都已经是运气了。别的,对于他来说,若是没有,也不会觉得失望。若是有了,那真就是惊喜了。本来还打算去看望的,如今倒只装作不知。 却说贾宝玉回到贾家,回了老太太的话,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有些闷闷不乐。 袭人见了,不免就问:“可是没见到林姑娘。或是被林姑老爷抓住问功课了。” 贾宝玉翻身,给了袭人一个脊背就道:“你知道什么。妹妹见我去,岂有不见之理。” “你如今这般,总得有个缘故不是?”袭人笑着问了一句。 晴雯在一边听见了,就冷笑一声,道:“爷们在外面的事,但凡抬脚,你就得问个清楚明白。宝玉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奶嬷嬷似得管着他。就是以后咱们那正经的奶奶进门了,也没有这样管着爷们的。你倒是比奶奶的款还大些。宝玉出门,你必是事无巨细的问了。恨不能连跟谁说了几句话,吃了几筷子菜。都要找几个小厮打问清楚。这般贤良的人,谁家的姑娘敢进咱们的门。做的差那那么一星半点,都得被你比下去。也不知道你这是真为宝玉,还是有什么旁的心思。” 袭人就是再好的性子,也不敢受了这个罪名,她转过身,道:“姑娘这是说我呢?” “说谁谁知道。”晴雯一摔帘子,转身就出去了。 留下袭人脸都气白了。 贾宝玉只觉得好端端的女子,怎么就突然变的面目可憎了起来。今儿本是想护着宝姐姐的面子的,结果不知怎么,一句话都得罪了她。本想着林妹妹若是帮了忙,也算是全了她跟宝姐姐之间的情分,说知道反而也把林妹妹给得罪了。成日里都觉得自己是了解女儿家的,如今才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懂过。不一时又想,如今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趣。倒不如‘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好。 第二日,林雨桐虽然不舒服,但也正经的忙起了过节的事宜。头一样就是包粽子。如今的粽子,可比以往自己吃过的都香甜。不说选的米如何,只这用来做馅的红枣,豆沙,肉糜,咸鸭蛋黄等等。都不是现代那些东西可比的。绝对不会在红枣粽子里,咬出带着虫眼的枣儿。她兴冲冲的打发厨房的人,将粽子包的小巧精致,用五彩线缠了,作为端午节礼,一一送出去。只闻天方的,是她自己动手包的。多是肉馅粽子,火腿粽子,还有咸鸭蛋和咸鸡蛋的。至于贾家,也就象征性的送了一些。 因打发人去送了粽子,却也得知贾家奉了元春的令,去清虚观打醮的事。林雨桐当时看书,对于王熙凤一进门就打了一个孩子耳光的事,尤为反感。如今的凤姐,想必不会如此了。 王熙凤如今还真就有些脱胎换骨的意思。虽然做善事未必就是出于本心,可能有更多的功利成分。但只要是善事,谁管你为了什么。至少,这次她就直接叫丫头抓了一把钱给那小道士,叫又叫人好好的把他送了出去。 林雨桐想到林黛玉此次没去,该是不会有什么口角官司。至于贾宝玉是不是也一样能得了那个金麒麟,就不是她能预料的。 她这边刚放下贾家的事,不想下人来报,说是薛宝钗来送节礼,如今就在大门外。问林雨桐见是不见。 原来薛宝钗因信不过王夫人,就难免时刻盯着王夫人的动静。见她一直就没有任何动作,别说自己上林家的门,就是打发个丫头的事都没有。心里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可即便知道姨妈拿了银子不办事,那也不能明晃晃的问上门不是。哥哥的事,总是让自己不放心,说实在话,这铡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掉下,最是让心焦。刚好,贾家的人都去了清虚观,因知道自家出了事,也没有邀请她们一起。自己正好也趁机来一趟林家。哪怕林家提出再多的要求,只要能把事情解决了,横竖总比把银子白白给了姨妈强。 林家的大门口,还正是热闹的时候。送礼的人都排成队了。可大部分也就是留下个名帖,将自己的节礼留下,然后再带一份林家准备的万金油礼盒。薛宝钗对于能不能进林家的大门,还真有些没谱。马车上准备了吃的喝的,就是等到晚上,也得等着。 事实上,林雨桐压根就不知道闻天方和林雨杨跟薛蟠的冲突。所以对于薛宝钗上门,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如今的姑娘,没有别人的邀请,又不跟着家里的长辈,单独一个人出门做客的情况实在是不多见。来者是客,这跟大门外上林家的门为了攀交情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不管为了什么,将一个姑娘家仍在府外,万一被人冲撞了怎么办。肯定是要请进来的。 林黛玉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急忙道:“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于是就将事情大致跟林雨桐说了一遍。她也是听贾宝玉提了一句,详细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件事。就对黛玉道:“你去歇着吧。我处理就好。” “这事姐姐不用看着我的脸面。”林黛玉站起身来就道:“没有让哥哥在外面吃亏的道理。”心里想着,靖海伯是常在外面走的,总没有他被欺负的可能。一定是哥哥被欺负了,所以人家靖海伯才帮着林家出头的。跟靖海伯比起来,宝玉的作为又算得上是什么。 林雨桐楞了一下,才道:“哦!我知道了。”等林黛玉出去了,她一时也没能琢磨出她的想法来。 只转头交代丫头:“打发人将薛家姑娘先请进来。” 薛宝钗听到林家的人来请,心里舒了一口气。这大热天的,闷在马车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汗水都几乎将衣服打湿了。莺儿扶着薛宝钗,随着林家的丫头,一路往里走。这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是庭院深深,高门大户。这内宅不是那么好进的。每一道大门,都会换一个丫头或是嬷嬷领路。沿着游廊,只觉得比起贾家,又是另一番光景。这根本就不是薛家能与之相比的。即使薛家最鼎盛之时,也没有这样的气派。再想起往日在贾家,林雨桐对自己的态度,倒也不觉得有多难接受了。在江南,她也见识过不少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像她这样的出身,想叫人家多跟自己说句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浮躁了呢。是了!是在进了贾家之后,所有人都赞自己比贾家的姑娘强些。可如今想来,自己的行为真的就妥当吗。 一个客居在人家家里的人,这不是喧宾夺主是什么。也就是贾家乱糟糟的,才会有这样的事。只怕这要是在林家,敢有人压着自己家的姑娘往上窜,早就得被扫地出门吧。贾家的三个姑娘,惯常总是一起出现的。从不见谁单独跟自己好。就是探春,也只怕是看顾着姨妈的面子。倒是林家姐妹在贾家,贾家的三个姑娘爱去林家的院子。何曾见过她们上自己的屋里看过自己。 如今想来,桩桩件件都清晰无比。自己看着处处都好,可她们的心里,就真的喜欢自己,觉得自己处处都好吗? 而林家姐妹对自己的态度只怕才是最真实的。 林雨桐再是想不到,薛宝钗在这样的氛围下,完成了一次自我检讨。 两人客气的见了礼,让丫头奉了茶。林雨桐才道:“让你久等了。不过这倒不是故意的。你来的突然,我总得知道缘故不是。这才问了下面的人,耽搁了一点时间。爷们家外面的事,我一向很少过问。杨哥儿不说,我是不知道的。这一问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故事。” 薛宝钗再是没想到林雨桐会是这般直截了当将事情摆在了台面上说。只能强笑道:“我那哥哥,林大姑娘也是知道的。他就是一个浑人。往常行事也混账惯了些。我和妈妈也只是劝不住。可如今得罪了人,家里也没有个能出面料理的人。我这才厚着脸皮上门。” 这话说的,林雨桐挑挑眉。是说知道自家不对,但苦于没有男人在外面张罗。这才自己贸然上门道歉,表示郑重之意。不管真相是不是这样,总之这话倒叫人不好反驳。毕竟,林家和靖海伯府不是打发一个管家送上一份礼就能应付的。要真这样处理,可就是看不起人,更是将人得罪的狠了。本来要是由贾家的爷们出面,是再好没有的事了。但贾家谁能给薛家出头呢。贾政还是贾宝玉,或者是贾琏。贾政那人,一贯的标榜自己,这样的事情,再是不会沾手的。贾宝玉还是一团的孩子气,当不得大人用。贾琏人本身就机灵,再加上王熙凤不愿意掺和。才不会把事情兜揽在自己身上呢。 所以,薛宝钗的话里摆出来的难处,也是真实存在的。林雨桐点点头,认同她的话。 薛宝钗心里一定,就道:“我哥哥着实是不对。还望林大姑娘能够代为周旋。不管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薛家能拿得出来。绝不敢推辞。” 林雨桐虽然爱财,但还没无耻到讹人钱财的地步。真要那么做了,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名声,对林如海和林雨杨能有什么好处呢。再说,依她对闻天方不多的了解,也知道这人从来不会干落人口实的事。不能说刚跟薛家起了冲突,明儿就叫下面的人封了薛家的铺子,拿问了薛家的人。这不成了公报私仇了吗?尽管薛家犯的事都是真的,那也少不得有人嚼舌根啊。所以,即便心里不解气,也不会当下就发作。总得过个一年半载,然后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收拾。绝不会让人觉得跟如今这件事有关。那么,如今就算是答应了薛宝钗,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因为自家和闻天方本就没打算现在就怎么着。 于是笑道:“就为这个,薛姑娘当真不必担心。杨哥儿回来什么都没说,也就是这事他没往心里去。至于靖海伯,更是忙着呢,哪里还记得这事。你实在是多虑了。” 薛宝钗一愣,继而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人家是说,自己哥哥根本就不在人家的眼里放。就如同街边乱吠的狗,敢对着人叫唤,赶跑它就是。谁还会记挂着报复一条疯狗不成。可不是转身就忘了的吗。 心里松了一口子的同时,难免又堵了一下。人跟人的身份差距,就如同一条鸿沟,怎么也跨不过去。 直到被林家的丫头送出门,薛宝钗还有发愣。以前不理解母亲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高门大户。如今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母亲的苦心。这是一个女人改变身份的最快的途径。不管是嫁个读书出身的相公,等着他金榜题名。还是等生了儿子好好的培养,等着做老封君。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哪里及得上嫁入高门大户来的快,来的稳妥。而自己的出身,就确定了自己嫁入高门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即便是给年纪大些的人做续弦,只怕人家也未必就愿意。就是贾家的大太太邢夫人,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如今在贾家尚且十分的尴尬。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人。出身低,父亲亡,哥哥不光是指望不上,还时不时的出来拉一下后退。要出身没出身,要家世没家世。唯一有的钱财,也已经日薄西山。掰着指头算,宝玉竟然是自己能攀到的最好的婚事了。 等回到了家,薛姨妈见了女儿的样子,就不由的问:“可是不成啊。还是人家给你难听话了。” 薛宝钗摇摇头,道:“待人很是客气,也没难为我。只说这事根本就没往心上放。就打发我出来了。”说着,就将拢在袖子里的匣子取了出来。“人家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收。只道过去了就过去了。” 薛姨妈一喜,“这不是好事吗,你这是怎么了。” “姨妈那里,妈还是什么都别提的好。省的见面不好说话。”薛宝钗如此含糊的说了一声。 薛姨妈一顿,就有些明白女儿的意思了。这才是真的从心里赞成了自己的打算,同意了跟宝玉的婚事。“苦了我儿了。” “妈妈只好好说说哥哥吧。这样的事,只这一遭,我再是不出去为他求情打点了。”薛宝钗说着,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心里还是堵得慌。 林雨桐何尝不感叹这薛宝钗。跟林黛玉比起来,只能说不一样的家庭环境,塑造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 林黛玉在没去贾家之前,绝对是被家里宠着宝贝着的娇小姐。只看林如海的态度就知道了。本来盼了十几年,才得了这一个宝贝女儿,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又生的孱弱,林如海和贾敏还不定怎么小心着,宝贝着抚养她的。不能有一点不顺心的。惯得自来是只有别人哄她的,没有她哄着别人的道理。林家又是独支,家里人口简单到了极致。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半点需要她处理的人际关系。这跟薛宝钗是完全不同的。薛宝钗的家里,本就是皇商。从她认得当票,就知道,她在家里,即便没有参与外面的事,但多少还是受了一些熏染的。而且,薛家可不是只有他们一支,像是薛蝌薛宝琴,不就是堂兄弟姐妹吗。这就证明薛家也是一个人口相对复杂的大家族。处理人际关系,是她的必修课程。这两个女子,一个突然丧母,一个骤然失父。林黛玉变得敏感多思,而薛宝钗却愈发的坚强。 林雨桐有时候反过来想,是不是这也证明林黛玉之前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好,林如海将她呵护的有些过了。 等林雨杨回来,林雨桐就将薛宝钗的来意说了。林雨杨笑道:“姐夫什么人啊,跟他计较,平白辱没了身份。” 哟!这姐夫叫的很顺口嘛!看来闻天方没少在自家弟弟面前刷好感啊。 “那就行了。”林雨桐笑道:“这样的人,不用咱们管,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给玩死。” 林雨杨点头一笑。没有说话。 却说那边贾家,王夫人忙完了端午,无意间的才听说,薛宝钗亲自去过了林家。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大自在。这不是不信任她,从一开始就疑心她是什么。不过,一连等了数日,也不见薛家母女上门来说道什么。心里不由的又猜度了起来。 晌午的太阳正大,王氏只躺在榻上,闭上了眼睛,心里慢慢的就安定了下来。这事就算妹妹那边有想法,也只能忍着。她的意思自己也不是不知道。想叫宝丫头配宝玉,说句心里话,只看宝丫头这个人,那真是再合适没有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如今要说还指望他念书,将来为官做宰的。也不过是在梦里哄一哄自己罢了。他又是那么一副性子,最要紧的就是有一个稳妥的媳妇来。要不然,自己闭上眼睛都不会安心的。宝丫头的性情,模样,哪一样都好。只一样差在出身上。林丫头倒是出身好,只那性子,做儿媳妇是万万不成的。这成婚了,可是要顶门立户过日子的。宝玉就是个孩子性子,难不成还得再找一个更娇气的不成。可要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只要林家愿意,自己也是愿意结这个亲的。大不了自己多看顾一二也就罢了。想到这里,又想到林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只怕看不上自家。不由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甘,腹诽道,只林丫头那身子,能不能生养,谁说的准呢。 只这么胡思乱想着,人就慢慢的迷糊上了。 贾宝玉无聊,不知怎的,就转到了正房。见金钏正给太太捶腿,就走了过去。金钏手一顿,王夫人就醒了,自是感觉到有人进来。不过瞧着金钏没出声,就知道必定不是外人。 “我可瞧见你打盹了。”贾宝玉压低声音道。 王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儿子,眉头一皱,这大晌午的,不在自己的屋子里歇着,跑出来做什么。也不知道伺候的人是怎么伺候的,半点不经心。如今那袭人也越发的不得用了。 半晌,没听见金钏答话,王夫人还觉得这丫头是个谨慎的。再说了,她也瞧不见两人在她身后弄什么鬼。 “你急什么。该是你的总是你的。”金钏低声只说了这么一句。 王夫人顿时就大怒。什么叫‘该是你的总是你的’。谁答应过她将她给宝玉了。虽然老太太有将自己身边的丫头给儿子的习惯。比如赵姨娘,就曾是老太太的丫头。但她自己,对这个深恶痛绝的。自己吃了赵姨娘多少亏啊。怎会再叫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伺候自己的儿子。要不然宝玉的房里,她为什么不放人。也只是无奈的笼络老太太给的丫头。 又听到金钏兀自道:“你只管去隔壁捉环哥儿和彩云去。” 竟是唆使宝玉去捉奸。先不说真要是宝玉去捉奸,会引发什么后果,就只在贾家,大概最不能提的就是‘捉奸’。王夫人脑子里的血直往脑门上充。自家在外面是什么名声,自家人只做听不见罢了。哪里能真的不知道。都道是除了‘门口的石狮子,就没有干净的’。她一个丫头,偏偏又说了捉奸的话。那这屋里可不成了那脏的臭的。有句话叫做‘指着和尚骂秃驴’,如今王夫人还真就有了这样的尴尬和难堪。 于是二话不说,转过身就给了金钏一个耳光。 等金钏投井死了,林雨桐才从过来串门的王熙凤的嘴里听说了。林雨桐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金钏的行为实在算得上是轻浮了。她记得金钏有挑逗着宝玉吃她嘴上的胭脂的事,还记得原著上的话是‘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丫头有上进心,林雨桐并不鄙夷,丫头也是人,谁还没点自己的打算呢。但是被撵出去,却选择跳井。林雨桐却觉得薛宝钗的评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算得上是一个糊涂人。不能说因为她死了,她的行为就是该被肯定的。 金钏被撵了,按说是自由了。还你一个自由身。在有的人看来,有个自由身还不好吗。外面的世情虽然艰难,但是还是有大部分的人都是那样过活的。再说,这些年跟着王夫人,难道还没点体己银子不成。怎么就活不下去了。林雨桐觉得,可能金钏,是有点面子上下不来。觉得失了脸面。从另一个角度说,这是一个心理素质不过硬的人。薛宝钗能说出那番话,虽然有为王夫人找借口的因素,但也不能说那里面就完全没有她自己的认识在里面。薛宝钗其实是一个非常豁得出脸面的人。哪怕被贾母明里暗里挤兑过几次,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只装作不知罢了。就连被林雨桐当场撞破撒谎诬赖黛玉,她随后依旧能面无异色。这样的心理素质,就直接影响了薛宝钗,她可能是真的觉得金钏的举动糊涂极了。多大点事就要死要活的。在她看来,过两天,谁还记得这码事。咬牙过去了不就完了吗? 林雨桐也不过叹一口罢了。她跟金钏有没有什么交情。换句话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能有今天,林雨桐最多给予同情就罢了。 王熙凤叹道:“这些人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怎么就都瞧中宝玉那个活宝贝。说句实在话,我瞧着,他还不比琏二强,琏二虽说混账了些,但该有的男人担当还是有的。只他,倒叫人齿冷……” 林雨桐自然不会将这事瞒着,雪雁转脸就告诉了林黛玉。林黛玉沉默半晌才道:“以后贾家的事,不用特意告诉我了。”说完,只埋头看起了医书。 雪雁知道,林黛玉嘴里这贾家的事,说的就是那位宝二爷的事。 第41章 红楼(41) 红楼(41) 王熙凤从林家回来,平儿赶紧过来服侍。 “我说你只管忙你的去,这里有小红就成了。你巴巴的过来作甚。”王熙凤接过平儿递来的热帕子,擦了一把脸道。 “哪里有奶奶辛苦,我却在一边受用的道理。”平儿自是觉察出王熙凤对自己不及往日亲密,反倒比以往更殷勤小意。 “你这蹄子如今也这般会在我跟前弄鬼了不成。”王熙凤一笑道:“谁不知道我如今爱串门子。可这串门子也是有讲究的。为甚老太太,太太都不发话,由着我这般。还不是靠着我联络着林家。家事横竖就那么些,你只照管着就成了。如今最紧要的反而是外面。你要是多心,可平白辱没了我对你的情谊。” 平儿一愣,笑道:“我哪里就多心了。只今儿真有事要问奶奶。” “说吧。”王熙凤往榻上一歪,道:“家里这点事,你直接拿主意就成。不都有成例吗。照着做总是错不了的。” “要是能有个成例,我也就不做难了。”平儿叹了一声道:“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又将云姑娘接过来了。说是既然订了亲,就该是学些为人媳妇的道理了。要接来自己教养。将史家的两位太太气的,咱们家的人去了,都没露面。只打发了个婆子出来应付。如今人是接来了,可老太太也不安排在她的院子了,倒一径的说云姑娘在史家学规矩已经够可怜,先叫住进园子里松散松散。找了我去,叫我收拾收拾潇湘馆。这潇湘馆原有的东西倒是能用,可这要住人,怎么一个收拾法。奶奶倒是给句话。” “这话怎么说的。给再多的东西她又搬不走,想摆什么只管摆着便罢了。要是担心不小心损坏了,那倒大可不必担心。除了宝玉那屋的活祖宗们,再没有那般不爱惜东西的人了。我恍惚听着那叫晴雯的撕了好几把上好的扇子。这般的不管不顾,你要是跟她好,提醒她收敛着点。那长在枝头最好的果子,总是最先被鸟啄的。”王熙凤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因又问道:“或者你只管去问问云丫头,或许她自己不想搬过去住也未可知。” “哪里需要问。云姑娘如今已经欢欢喜喜的带着丫头去了。另外,有宝姑娘的屋子比着,云姑娘那边怎么收拾,都是显眼的。宝姑娘那边,空洞洞的跟个雪洞似得。”平儿道。她也不正是怕两家的亲戚不能两样的对待。至少面上要好看些。别只偏了史家的姑娘,得罪了薛家不打紧,就怕太太多想。 王熙凤皱眉,心道:这云丫头都已经定亲了,怎生还这样冒失。见平儿还在等自己的回话,就道:“这有何难。你只说要开库房,将姑娘们都问一遍就是。那些东西收着也是白收着,给她们用了,又能如何。” 平儿心说,这开库房取东西,没有奶奶的同意,自己一个挂着钥匙的丫头,如何做的了住。见王熙凤发话了,这才应下来。准转头又问道:“林大姑娘可好。” “姑娘家的症候,瞧着是第一来,难受了些。不打紧。”王熙凤有些迷糊。出了一趟子门,就泛起了困。 平儿刚要转身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奶奶身上不少日子没换洗了。该不是……” 王熙凤猛地睁开眼,这些日子七事八事的,还真把这一茬子给忙忘了。 “小红那丫头能干,但到底是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平儿一看王熙凤的样子,就知道*不离十了。 小红从里间出来道:“总得有两个月了吧。该是不会错的。” “这是喜事啊。”平儿是真的高兴,她这些日子的压力也大。抬举姨娘本就是为了子嗣。不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自己不是本分人。孩子没怀上,倒抓着手里的权力不撒手。每常想起这些,心里能不堵得慌吗。“我这就去叫人请大夫来。” “站住。”王熙凤突然叫住平儿,“千万别声张。只叫小红去林家,让林大姑娘将林家惯常用的大夫请一个来。如今,我除了她和你们,再是谁也不信的。” 平儿一下子就愣住了。奶奶这是疑心了谁。 小红见帘子一动,马上朝王熙凤使了一个眼色。外面的丫头看着松散,但都是小红特意找出来调拨来的。将这屋里守的严严实实。这帘子一动,就证明是贾琏回来了。该是在外面偷听。 王熙凤的余光往帘子那边一扫,就对平儿道:“你也不想想,我那亲婆婆是怎么去的。咱们二爷上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长到五六岁上怎么就死了。还是落水而死的。当这一家子丫头婆子都是摆设啊。看不住一个孩子不成。二爷又是怎么到了二房,由着二房教养的。这里面的事情,可就经不住琢磨了。左右不过是大房得了爵位罢了。这才是害人的根本。可这话,我又怎好说呢。当初怀大姐儿的时候,一直都十分顺畅。生的也不艰难,怎生就调理不好,这么几年都没怀上。这些个事,我每每想起来,就一身的冷汗。可咱们那位爷,只怕还想不到这一层。我即便说了,他只怕也更信养了他一场的二婶子,我那亲姑妈。说不得什么时候他就被人领着犯了要命的事,那这爵位就真的跑了。想起来我怎能不灰心。若是侥幸,真叫我这肚子里揣了个哥儿。保下他,咱们就都有靠了。” 平儿的脸唬的没有半点血色,小红一脸惊恐,但心里却觉得二奶奶这话,只怕是为了唬住门外的人的。 果然,贾琏一脸铁青的掀了帘子进来,道:“你刚才那些话是个什么缘故。” 王熙凤一副被惊吓的模样捂住胸口:“几时回来的,在自己家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唬了人一跳。” 平儿回过神来,接话道:“二爷好歹小声点说话。不说别的,就只别惊着奶奶肚子里的哥儿才是正经。” 贾琏这才将视线落在王熙凤的肚子上,也回过了神。“有了就好。你既然不放心,就叫人去林家一趟也就罢了。” 小红立马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贾琏这才道:“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 “哪里有什么,不过是我多思多想了罢了。”王熙凤转脸就不认了。这些话凭没证的,怎么承认。要是将这人的性子激出来,他不敢不顾的闹腾可怎么办。只要在心底有这么一个印记和怀疑就成了。也能时刻的警醒着他,别犯什么要命的事,省的被人抓了把柄。等将来,这家败了,可别牵累到自己和孩子身上才好。 王熙凤越是云淡风轻,贾琏心里反倒越是嘀咕。就道:“只这话再别说了,今儿是叫我听见了,要是叫别人听见,可不就要了命了。” “我知道了。只以后我就不出院子了,管它外面闹个天翻地覆,我只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王熙凤说着,就看向平儿道:“我知道这家里说什么的都有,你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这委屈都是你替我和你二爷受的。我心里记着你的情分。” 平儿眼眶一红,“奶奶说的什么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没的说这些,反倒生分。” 贾琏心里虽然琢磨着王熙凤刚才的话,但看到妻妾和美,再想想别人家的个个斗得乌眼鸡似得。顿时觉得有些心满意足。 林雨桐见到小红,才知道王熙凤可能有孕了。想到原著上,王熙凤确实怀过一个,可惜流产了。据说就是个小子。如今见她这般谨慎,就笑道:“你且回去。我马上打发人请了大夫送过去。就说是去给你们奶奶瞧瞧,调养身子的。” 小红马上大喜。反正自家奶奶急着要孩子,大家都知道。求了林家给找个大夫调养,肯定没什么人起疑。到时刚巧诊出有孕,谁还能说什么不成。省的别人觉得确诊一个喜脉,还巴巴的求了林家,有些小题大做。万一真是有那害人之人,反倒叫对方起了疑心。这林大姑娘真是□□都为自己奶奶想到了。难怪奶奶只跟她好。于是马上跪下,真心实意的磕了头。 林雨桐叫人扶她起来,见这丫头额上已经青了一片,就道:“真是个实心眼的好丫头。好好的服侍你们奶奶,日后有你的好处。”又□□儿找了外敷的药给她,才让人送她出门。 小红前脚进门,将林雨桐的意思说了。后脚就有人禀报,林家的人带着大夫来了。 贾琏就感叹道:“这次承了林家的情了。” 感叹了一番,赶紧请了大夫进来,果然就是喜脉。已经两个多月了。如今王熙凤身体康泰,大夫只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罢了。贾琏赶紧跟大夫确认下复诊的时间。这就是借机把这个大夫给定下了。这大夫得了林家的话,自是无有不应的。平儿又取了二十两银子的诊金来。才算把大夫送出了门。贾琏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好,问道:“是不是得赶紧告诉老太太一声。” “应该的。”王熙凤接过话头,笑道:“大老爷,大太太那里也少不得你跑一趟。” 大老爷是亲爹,自是应该亲自去。贾琏没有不应的。 不提王熙凤这些年的心愿达成,如何的欢喜。只说贾琏一路小跑的进了贾母的院子。 “如今这般的大了。怎生还这般急急火火的。”贾母笑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老太太,孙儿又要当爹了。”贾琏乐呵呵的禀报道:“特来讨老太太的喜欢。” “这可是大喜事。可是平儿有了。”贾母嗔道:“那也不许冷落了你媳妇。怎么不见她跟你一块来。是不是又吃起醋来了。叫她来,我好好的说说她。” 贾琏打嘴道:“是孙儿欢喜糊涂了,话都没说清楚。那有喜的正是孙儿媳妇。” 贾母一愣,才道:“这正是大喜事。平儿那丫头虽好,却比不得凤丫头这正经奶奶肚子爬出来的。你只看看宝玉和环儿,就知道了。” 贾琏自然更是喜欢嫡子的,不过要再有庶子那就更好了。这嫡庶也不能一概而论,林家的就是庶子,但谁敢说不好。 鸳鸯心里凉飕飕的。只看老太太的态度,就知道有多不稀罕姨娘。她带着丫头们跟贾琏道喜,贾琏忙欢欢喜喜的应了。 “你先去告诉你们老爷太太,叫他们也跟着欢喜欢喜。”贾母打发贾琏,“我一会子就去瞧瞧你媳妇去。” “哪里敢劳动老太太,没的折了福分。”贾琏客气了一句,就转身出去了。 才转到前面,就远远的看见贾政送了一个面熟的人出门。竟是忠顺亲王府的长史。这位亲王府的长史,也只是听说过,且没攀上交情呢。此时更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屈尊来了贾家。他心里泛起了嘀咕,倒是不好凑上去。只赶紧闪身,站到了廊子的下面,有早木遮挡,算是避过去了。直到两人出了视线,贾琏才转出来,恰好见到一个老爷的清客,不免问起了那长史来府里的因由。 “却是寻宝二爷打听一个叫琪官的。”那清客说了一句,就摇头叹息着赶紧走了。 琪官的大名,贾琏怎么会没听过。薛蟠那呆子,对这个琪官可是垂涎久矣。没想到这人倒是瞧上了宝玉。不过这也难怪,宝玉这样的,少有人瞧不上。 不过,这也不关自己的事。才要走,就听见老爷呵斥贾环的声音。 就听那环哥儿道:“……宝玉要□□金钏,叫太太知道了,反打了金钏。金钏不忿,就跳井了……脸肿的脸盆一般大,端是吓人。” 贾琏心道:这环哥儿倒真是告状的好手。他本想上去为宝玉解释一两句,但不知怎的,王熙凤之前说的话,就不由的闪现在脑子里。若是自己没有了资格继承这府里,那能继承的人又是谁。这么一想,他脚下一顿,转个方向去给大老爷报喜。 贾政听了贾环的话,气顿时就往头上涌。死了个丫头,只是给了他一个宣泄的口子罢了。在家里把玩丫头,总比跟戏子名伶混在一起强些。调、戏丫头,在公子哥的身上,并不是什么大毛病。谁家的孩子没点这个事啊。这事说起来,不算多丢人。就算是沾着‘淫、辱母婢’的罪过,这在家里也能转圜。母亲给儿子婢女,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可那琪官是谁,不说他是忠顺亲王的人。就只因着那是个男人,就叫贾政心里泛起了恶心。谁家当爹的知道儿子背后还有这些个毛病,不得气死了。可这事,心里再气,也而不敢拿到明面上喊打喊杀。刚巧,贾环就递了这么一个借口过来。 “你这孽障!”贾政一进书房,就指着宝玉喝道。 贾宝玉正为出卖了琪官的事,心有不安,如今叫贾政一吓唬,面色更加的难看。 那边的贾政心里却更是难受,长子没了,就这一个能看的。不管怎么在文章上不长进,自己骂归骂,但何时真的打过他。可千不该万不该,身上养了这么个毛病。如今自己年已过百,以后还能指靠谁去。越想宝玉的不成器,心里越是气愤。今儿不把这毛病掰过来,就不能算完。不打疼了他,他就不知道厉害。 又有不少清客来劝,贾政真是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想到伤心难堪处,真是老泪横流。 一棍一棍打在宝玉的身上,贾宝玉嘴被堵着,也叫嚷不得。众人看确实打得狠了,要拦着,只贾政着实气急了。哪里肯依。倒是有那机灵的,赶紧给王夫人和老太太送信儿去了。 正闹闹哄哄,倒是王夫人先来了。见到宝玉被打成这幅模样,如何能不心疼。不免在贾政面前又哭了一回长子,这才叫贾政心软了些。不过陪着贾母而来的李纨,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每每都提起大爷,好似多看中似得。可兰儿和自己何曾被公公婆婆另眼相看过。婆婆更是一年半载的也想不起还有一个孙儿的。看看老太太对宝玉如何,再看看婆婆对兰儿如何。一样都是祖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可见这哭大爷,也没多少诚意的。要是大爷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贾家过的什么日子,不知道会做什么想头。哭的那般伤心,看着倒是一副慈母的样子。但是,那哭的不是大爷,而是她自己苦处。。 这一场闹剧,将王熙凤怀孕的喜事彻底给压下了。别说没人上门恭贺,就是这一家子下人,哪个脸上都不敢漏出笑模样来。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那真是异常的憋闷。王熙凤还罢了,早就看透了,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多大的失望。只贾琏,才是正经的长子嫡孙,又是正妻有孕,心里正自欢喜的时候,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彻底透心凉。只道:“罢了,罢了。咱们自己只关了门过自己的日子是正经。” 要不然你还能指望什么呢。王熙凤心里哼了一声,打发贾琏,“我如今不能伺候你,你只去平儿那里歇着去。对外就说,这一胎不安稳,要养着。” “胡说!”贾琏呵斥道:“没有这么咒自己的。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儿子。”贾琏看着王熙凤的肚子,犹如看见了活宝贝。 “我的爷,不这么着。这一家子又得开始折腾我了。不信你试试。”王熙凤闭上眼睛道。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有丫头说话的声音。不一时小红进来,道:“太太打发人来说,瞧二奶奶什么时候得空了,去一趟林家。家里的香露只有木樨的,和玫瑰的。如今倒是荷花的更顺口些。这两天宝二爷的胃口定是不好,有这东西入口也能香甜些。林家该是有这些东西的,讨要些也就罢了。” 贾琏顿时怒道:“什么宝二爷,就是宝天王老子,如今也没有我儿子要紧。”说着,就要起身去找王氏推辞。 “你何苦这个时候生事端。”王熙凤拦下贾琏,对小红吩咐,“你只去找平儿,我记得林家给的香露叫她收着。我不爱这些劳什子玩意,该是没用呢。如今找出来,给太太送去,也就打发了。多大点事。” 小红应声去了。贾琏才道:“是我没本事,叫你在这家里受委屈了。” 王熙凤心里软了一瞬道:“说这些做什么。老爷在马棚那边住着不也没说话吗。咱们做小辈的,还能翻了天了。只以后太太再叫二爷办事,爷好歹多个心眼。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娘娘要真的出息了,咱们能得了好吗。只看端午的礼就知道了。薛家都比咱们大房得脸。你说,咱们巴巴的,图什么。爷以后不为了我,也得为大姐儿和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总得留点什么给儿子传下去不是。” 贾琏迷迷糊糊的出了屋子,这家里的悍妇突然变成的贤妻,他这心里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适应期,还是适应的不太良好。 那边袭人送走了贾母王夫人,只看宝玉的伤。不由的掉了泪,道:“这次这么着,又是为了什么。” “可不是汗巾子惹的祸。”贾宝玉疼的恨不能晕过去,低声道:“你瞧瞧,伤的可厉害。” 袭人嗔道:“能不厉害吗。皮开肉绽的。这如今大热天的,只怕也不好养呢。”心疼又发愁了半天,才道:“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人,劝着二爷不要结交,二爷偏不听。” 见宝玉疼的说不得话,又去问了跟着宝玉的小斯。茗烟道:“谁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这事只薛家大爷知道。” 袭人不免心里迁怒薛家。等到薛宝钗捧着药丸来,她倒是没说什么话,心里却不由的腹诽:拿着一丸药来,能顶什么使。不拘是配好了拿来,还是将方子送来,人也好用药啊。这冷不丁的一丸药,叫人怎么用。用完了今天再换其他药不成。图什么啊。 薛宝钗既然心里有想法想要嫁给宝玉,自然就比别个时候要能放下一些。看了宝玉,先就红了眼眶,“你如今这么着,都是不听人劝的缘故。不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瞧着……”话音一顿,面色羞赧,再也说不下去。可这欲语还休,却是最为动人的。 贾宝玉瞬间就觉得身上的疼清减了些。 史湘云一掀帘子,就瞧着一个脸红红的,眼圈也红红的。另一个只痴痴的看着,就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两人被打搅,薛宝钗不自在了一瞬,就笑着对史湘云道:“这话怎么叫人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心里懂就成了。”史湘云笑了一声,就道:“二哥哥如今可是称愿了。一家子姐姐妹妹都围着你转。” 贾宝玉抿嘴一笑,道:“云妹妹怎么才来,快坐。” 史湘云倒是没坐,只看着贾宝玉身上盖着东西,就知道只怕里面什么也没穿,哪里能再呆。抿嘴一笑,又闲话了两句,才拉了薛宝钗起身告辞了。 贾宝玉只觉得能得姐姐妹妹几滴泪,即便死了也值了。这般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恍惚听着有人在自己耳边低低的哭泣。他睁开眼,恍惚看见是林妹妹在哭,又恍惚不是。才要说话,就见林妹妹的影子慢慢的淡去。他心里一慌,顿时像失去什么要紧的东西一般,喊了一声:“妹妹!” 林黛玉正在梦中,猛地被一声‘妹妹’唤醒。顿时豁然坐起身,捂着胸口,只觉得闷的疼。 雪雁和芳华赶紧过去不由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还没问完,林黛玉一口就吐了出来,将一天吃的都吐了出来。 “这是中了暑气吧。”芳华叫了雪雁收拾,道:“得赶紧叫大夫。我这就回禀大姑娘。” “且站住吧。”林黛玉自是知道这不是中暑,是梦做得太古怪的缘故。她不想折腾人,就道:“把药丸子取出来我吃一丸,若还不好再说。许是睡着的时候手压住胸口的缘故。吐了我倒自在了些。” 芳华不敢违逆,忙点头应了。 收拾停当,黛玉将丫头打发出屋子,才靠在软枕上。不由想起刚才那梦,梦里自己怎生会那般的难过,宝玉身上明明就是伤的不轻。也不知道这梦是吉兆还是噩兆。想了一回,再也睡不着,只把枕边的医书拿来翻看,看着看着倒也看进去了。 贾宝玉叫了一声‘妹妹’,也没留住林黛玉。就猛然叫梦惊醒过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这才想起,今儿唯一没见的就只林妹妹了。想起林妹妹的影子在梦里越发的模糊,只觉得心里钝疼。见袭人没醒,倒是晴雯掀了帘子前来查看,就小声道:“你明儿可能出府一趟。” 晴雯见宝玉满头的汗,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就问道:“自是出得去的。爷有什么吩咐,或是要办的事。” “你明儿替我去林家瞧瞧林妹妹。”贾宝玉捂着胸口道。 “这好端端的,没个由头,我巴巴的跑到人家家里去做什么。再说了,林家规矩大,我去了,也不一定能见着啊。就连紫鹃,都已经好些日子不见消息了。也没有可找之人不是。”晴雯不由愣着道。这大半夜的,这位爷怎么的就想起这么一出了。 “你只送了东西过去就罢了。”贾宝玉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帕子道:“就它吧。” 专门送一条旧帕子。这是个什么说头。晴雯见这位爷神色不好,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就赶紧接下来了。大不了明天走一遭就是了。 “别叫袭人知道。”贾宝玉看了一眼沉睡的袭人,吩咐道。 晴雯莫名其妙的点点头。“我明儿一早就去。” 林雨桐除了关注王熙凤有孕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管。第二天一早,手臂上被什么虫子咬了,这才想起换窗纱。 从库房里选了细纱出来,拿了天青色的叫丫头们抱着,先换了林如海和林雨杨书房的窗纱再说。 一到外院,才知道闻天方今儿来拜访林如海了。她倒不方便先过去。只得去了林雨杨的院子,指挥着丫头们换。 而林如海的书房里,翁婿相对而坐。 “岳父。”闻天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婿家里没有长辈,这才贸然亲自前来商量婚事。还请岳父见谅。” 林如海看着这样的女婿,心里哪里会不满意。但真要马上嫁女儿,他又如何舍得。就笑道:“桐儿这还没有及笄,现在说婚事,还为时过早了些。” 闻天方笑道:“这虽是赐婚,但该走的三媒六礼,却缺一不可。小婿断断不敢委屈了大姑娘。” 这倒也是正理。林如海还真不能反驳。夫家的礼越是齐整,越是显得闺女金贵。他沉吟半晌才道:“那就打发媒人上门吧。” 闻天方心里一喜,这婚事终于算是走入正式的流程了。于是两人又说起了朝中的事。 “皇上的意思,只怕还是要重用岳父的。”闻天方透漏道。 “如今,重用反而难以全身而退。”林如海在闻天方的面前,都是没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自家的女婿,有什么要隐瞒的不成。 “岳父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闻天方小声道:“昨晚,皇上还说起了对于岳父的安排,本打算加封太子太保的。叫我给拒了。储君之事,太敏感。一个不好,就被牵连了。” 林如海松了一口气,看着闻天方倒更加的满意起来。 林雨桐给林雨杨收拾完,不知道林如海和闻天方要谈多久,就想,不行的话自己就先回去,叫人收拾饭菜。不想刚出了院子,就见两人从林如海的院子出来。 这都看见了,还能躲了不成,也太小家子气了。林雨桐大大方方的过来行礼,还问道:“不吃了饭再走吗。” 闻天方嘴角一翘,心情顿时就明媚了起来,“不了。皇上那边还有差事。改天吧。” 林如海瞧见下人们抱着一捆捆纱,就问,“这又是做什么。” “想给父亲和杨哥儿换窗纱。这小虫子,一般的窗纱兜不住。”林雨桐笑道。 上好的细纱糊窗子!林如海乐呵呵的道:“好!喜欢就换吧。”然后看了一眼闻天方,心道,我闺女就是这么败家,你养得起吗。 闻天方看着这姑娘笑容爽朗的脸,就笑道:“我昨儿还说屋里总有小虫子,怪烦人的。倒没想着换窗纱。” 林雨桐一愣,这是几个意思,他也要换吗。就接话道:“那就拿几卷回去用呗,为找这个再开一次库房怪麻烦的。” 闻天方马上就笑着应了。眉宇间还有几分得意。甭管我养不养得起,只要娶得媳妇是懂得往自己家扒拉的就成了呗。 林如海嘴角一抽。真是女生外向啊。 林雨桐也没懂这翁婿俩打的什么哑谜,欢快的送走了闻天方,又去林如海的书房里折腾。林如海看着这孩子将家里照顾的妥妥当当,也没一天清闲的时候,还真就舍不得她嫁人。总想着在家里,总比给人家做媳妇轻松点不是。 忙忙叨叨一早上,吃了午饭,才要歇息,就听着春儿来报,说是角门外有个叫晴雯的丫头,来给二姑娘请安。晴雯,春儿自然认识,但角门上的下人不认识啊。这才报了上来。 “她来做什么。”林雨桐皱眉道:“也罢了,拦了这回,拦不了下一回。横竖都得她自己想明白啊。” 春儿这才出门,接了晴雯进来,直接去了林黛玉的院子。林黛玉从昨晚开始,就叫一个梦搅和的睡不着。这会子精神正差。见了晴雯还一愣,道:“你怎么过来了。” 晴雯被林家的规矩震慑的,倒也不敢随意的说话,见春儿在,就只道:“出来办事,顺便给姑娘请个安。” 春儿一笑,也不揭穿。只说自己有事,就告辞出来了。 “可是宝玉叫你来的。。”林黛玉不由的问道:“他可是受了伤。” “这事已经传出来了吗。连林姑娘都知道了。”晴雯愕然,“都是这些小蹄子,嘴上真该都长了疔,烂了舌才好。” “竟然是真的。”林黛玉心里骇然。这事说起来,真是没人信的。强压下心里的慌乱道:“他可是叫你来有什么话说。” “并不曾。”晴雯有些尴尬的将帕子递过去,“这是宝玉叫给姑娘送来的。” 黛玉接在手里,见识一方家常用的旧帕子,一时就怔住了。 第42章 红楼(42) 红楼(42) 黛玉将帕子放在桌子上,看着晴雯道:“我知道了,你只回去吧。” 晴雯一愣,不由的问道:“林姑娘,可有话要我传给二爷听吗。” 林黛玉手一紧,然后慢慢的摇摇头,就再不言语。 芳华一见,赶紧道:“晴雯姑娘,我们外面说话。姑娘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 晴雯看着林黛玉并没有阻拦芳华,也就不敢造次,慢慢的退了下去。 雪雁在屋子里陪着黛玉,见此就不由的道:“姑娘,你这是……” “将帕子收了,只这一辈子,别再叫我看见。”林黛玉说完,兀自去了屋子躺着。 雪雁眼圈一红,将那帕子用匣子装了,然后收了起来。她估摸着,姑娘大概把跟宝玉的情分,跟帕子放在一起,收进了匣子里。这一辈子都不再拿出来,也就是自家姑娘跟宝玉,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芳华送走了晴雯,又听雪雁说了这些事由。不敢隐瞒,赶紧告诉了林雨桐。林雨桐从心里舒了一口气。林黛玉的所作所为,这让她想起初恋,最纯,最美,如果结不出果实,那么,就小心的藏在心里吧。 只怕林黛玉这是定下了决心了。 林雨桐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滋味。没有终于拆散了宝黛,我好开心,好有成就感的那种感觉。心里反而有些淡淡的酸涩和遗憾。 晚间的时候,林黛玉只带着雪雁过来了。 “听说你睡得不好,怎么不歇着。”林雨桐让了林黛玉坐了,就问道。见她眼底青黑,肯定是没歇好的缘故。 林黛玉看了雪雁一眼,就道:“你下去吧。” 这是有话要说。林雨桐也挥手叫屋里的丫头都下去。 “就咱们姐妹,也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但凡能做到的,没有不应你的。”林雨桐看着林黛玉郑重的道。 “姐姐,我想叫父亲,给我找个大夫回来,我想学些医术,打发时间。”林黛玉把玩着手里的帕子,说道。 “这个……”林雨桐一时间没有明白林黛玉的意思。最初的时候,林雨桐自己还想学医来着,但是都被杂七杂八的事情给占了精力。到如今也不过是会背几个汤头歌罢了。这要是林黛玉想学着打发时间,倒也没什么。认真的当做一个营生钻研,也不是不行,在自己家里,也传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她怎么起了这个心思了。于是问道:“妹妹这是打算做什么。” 林黛玉沉默半晌才道:“姐姐可还记得灵河之畔,那株绛珠草的故事。” 林雨桐心里咯噔了一下,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赶紧道:“我是编故事胡说的……” “不是胡说。姐姐心里知道,那一定暗指的是我。”林黛玉苦涩一笑:“如今想来,这绛珠草能得以成人性,都是那灵河滋养之故。这恩即便要还,也该还给灵河才是。那灵河默默的滋养了绛珠草不知道多少年,绛珠草却只将恩德记在了最后出现,抢了别人的功德的神瑛侍者身上。端是糊涂。恩是要还的,情总会了的。纠缠这一辈子就够了。我想学些医术,救一个人就是还灵河一份恩德。姐姐说,如此好不好。” 林雨桐的嗓子如同被堵住了一般。真要行医救人,这辈子可就真的没有什么婚姻可言了。谁家也不会乐意自家的媳妇抛头露面的。 林雨桐自己对单身没什么不满,因为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这世间的过客。而林黛玉呢,她又是如何想的,也觉得她自己只是这世间的过客吗。 “你要知道,你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林雨桐不由的问道。 “姐姐怕我是因为宝玉。觉得跟他……终是没缘分,所以,才绝了这嫁人的心思。”林黛玉嘴角挂着笑意,问道。 “是啊!我怕你将来后悔。”林雨桐道:“如果是你真的放不下,也未尝没有办法。你不必如此。” “我比姐姐知道宝玉。”林黛玉笑道:“若真是日日守在一处,这份情分才真的会渐渐的磨掉了。” 这就比如恋爱和婚姻。婚姻总比恋爱更现实更残酷。林雨桐不由的觉得,林黛玉的想法可能是对的。 原著上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痴,是有情分在内的。但是,不是有句话叫做‘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林黛玉死在最美的年华里。永远定格在贾宝玉的心里。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她成了贾宝玉心里的朱砂痣。 但如果换一种结局了。真的让贾宝玉和林黛玉成亲,厮守。黛玉的容颜终是会一天天老去,但性情却再难更改。这样的黛玉,宝玉还能爱吗。 宝黛之美,不就在于那一份纯,一份真。一份缺憾吗。 “但是,这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如此草率。”林雨桐摇摇头,“你得再想想。您如今年岁小,尚且不着急。慢慢的想明白了再说。” “姐姐,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林黛玉抬眼看着林雨桐,她的眼睛清亮,而且决绝。“我如今,是有姐姐在,也有哥哥可以依靠。这一辈难道还能饿着我。要不是有你们在,我也就是一死罢了。” 林雨桐一把抓住林黛玉的手:“不管什么时候,别往窄处想。我们和父亲,总是依着你的。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林黛玉笑着点点头,道:“说出来,我这心里就轻松了。也能睡得着了。”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你是能睡着了。但我睡不着了。 这让自己跟便宜爹可怎么交代。她把这么一个大包袱扔了过来,让自己怎么跟林如海说啊。 “去瞧瞧老爷歇了没。”林雨桐吩咐春儿。这么大的事,自己根本就兜不住。 不一时,春儿回来,道:“老爷在给少爷讲书。” “那就走吧。”林雨桐说完,就起身。心里斟酌着怎么跟林如海开口。 父子俩见这个时候了,林雨桐还过来,就唬了一跳。林如海问道:“怎么还不歇着。” 林雨杨就起身,让了姐姐先坐下。这才拉了椅子,坐在旁边。 林雨桐看着林如海,心里反而坦然了。自己对林黛玉做到了问心无愧,也不怕任何人的诘难了。就道:“父亲,刚才妹妹找我,说了一件事。我来告诉一声,也好叫父亲拿主意。” 林如海心里一紧,点头道:“你说。” “妹妹想学医,想要父亲给他找个好的先生。”林雨桐的语速很慢,道:“她想做善事,积恩德。” 林如海最开始一听是要学医,心里还一松。林家不是那等迂腐的人家,不会一定不让孩子学什么。学医就学医,女孩子多学一点,也能照顾好自己。但这事哪里至于大闺女如临大敌一般的慎重。再说到做善事的时候,他就听出几分意思了。其实做善事,林家有这个钱财。不过是施粥施药罢了,花不了几个钱。他不会拦着孩子做这个事。但为做善事专门学医,意思就非常明确了。这是不打算嫁人了。 “这事不怪你。”林如海自然感受到了大闺女的忐忑,就先道:“你如何待黛玉的,为父看在眼里。这事从根上算,是怪太太和我。” 太太是说贾敏。 “老太太曾经就写过信给太太,有过想要结亲的想法。太太自然是答应的。她深信那个宝玉是个有造化的。当时为父没答应。倒不是别的,只当时家里没有男丁,是指望着招赘的。但这话却不能跟太太说。省的她多想,以为为父认定了她这辈子再是没有儿子的。为父也不知道太太跟贾家的老太太是怎么说的。叫老太太那般的行事,将黛玉跟那个贾宝玉放在一处养着。”林如海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只如今,她还小。性子不定。她愿意学医,就让她学着吧。等过上几年,许就忘了这码事了。” 林雨桐心里虽不看好,但这话现在却不能说。不让林如海试试,他肯定是不能甘心的。 就听林如海道:“要学医,也不难。就是之前家里请的苏先生。说起来,也是你们的表叔,是长辈。姑娘家跟着长辈学医,也没人能说道什么。为父给苏大夫在京城置办一个两进的院子,在送一处药铺。在京城安家,将家迁过来,他想必也是乐意的。” 有个土豪爹就是好啊。这银子砸出去,相当于送人家一份家业。傻子才不来呢。 林雨桐点点头,算是认同。她沉吟半晌,还是道:“父亲就没想过,妹妹这个主意,要是一直不改,您要怎么办?” 林如海看了林雨杨一眼,就道:“不早了,你先去歇着。我跟你姐姐说会话。” 林雨杨点点头,这是父亲要跟姐姐单独说话了。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 林雨桐看着林如海,道:“父亲怎么把杨哥儿给支出去了。” “这事,为父不想叫杨哥儿知道。”林如海直言道:“家里来了一僧一道的事,为父知道了。再加上你送给为父的水,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必然是有什么机缘的。为父也不问你这机缘是什么。但总有些别人没有的神通是肯定的。我和黛玉本就是必死的命格,如今被你硬生生的救了回来。孩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别说黛玉要做的事,处理的好了,与林家是有好处的。即便没有什么好处,为父也不会反对。一则,是因为冥冥之中的命数,不可太过强求。如今已经是赚了,还贪心不足想要更多。那到头来,或许就是鸡飞蛋打。二则,是黛玉的身体。即便没有这些事,对于这孩子,为父也不好安置。你知道的,她自小羸弱,如今被你调养的不差,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子嗣上艰难。这要是嫁到别人家,为父岂能放心。想找个清贵,子嗣繁盛,家里也十分注重规矩的人家,那样的人家,大部分都不会纳妾,除非有些四十以后,没有儿子,才纳妾。更有的怕乱了规矩,宁肯过继,也不纳妾。这样的人家,想必也能过的安稳。你不在杨哥儿屋里放丫头,是对的。咱们家,若不是单传,为父也不会纳妾。即便当着你和杨哥儿的面,为父也能这么说。”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这种想法,符合当下的主流。她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 林如海叹了一声道:“可黛玉在贾家的事,好说不好听啊。又怕被人翻出来。那可就真要了命了。” “父亲就没想过招赘。”林雨桐问道。 “孩子,如今这世道,谁家出息的儿郎,能送到别人家啊。能送来的,必然有些不足。那样的人,我还真就怕玷污了我闺女。”林如海闭上眼睛道:“她要是嫁了人,这要是没孩子,在为父看来,虽然心疼她,但也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她那身子,要真是有孕了,能不能好好地生下来。为父不敢想啊。在为父心里,你们好好的,别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福气了。倒是真想过不行的话,就叫她留在家里。将来,杨哥儿的儿子,过继一个到黛玉的名下。不一样吗。可又担心她心里觉得有缺憾。如今,她能这么想,为父不排斥,反而有些释然。不过是怕她孩子心性,说不得过两年大了,又改主意罢了。如今就这么着吧。她想怎么,就怎样吧。只要她觉得舒服就好。有你们姐弟俩在,为父就是将来闭上眼,也没什么不放心。你也一样,将来要是过得好,就好好的过。要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就回来。家里养的起。为父死过一次的人了,也看得开了。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都不要紧。” 林雨桐鼻子一酸。没想到林如海是这么想的。 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天晚上,半夜里一阵阵闷雷,从天边滚滚而来。闪电照亮了半个天空。但林黛玉却觉得自己睡的分外的踏实。 睁开眼来,都觉得浑身神清气爽。 雪雁蹦蹦跳跳的进来,笑道:“姑娘要不去园子里瞧瞧,那一片竹林,冒出了许多笋来,都是一夜雨水的功劳。不过瞧着花也落了不少,要不要缝个锦囊来,咱们去收了那花儿。” “你去看看,能用的就捡了淘洗干净,晾着,有些还能入药,有些也能做熏香。捡不起来就随它而去吧。谁知道那花儿更愿意如何呢。许是就在那花株下,变成泥,才是它更好的归宿呢。”黛玉拿着医书,靠着窗棂上。对着雪雁交代。 正说着话,就见春兰提着篮子过来了。 “姐姐又打发你送了什么来。”林黛玉笑着问道。 春儿见二姑娘笑语嫣嫣就笑道:“是大白杏。靖海伯一早打发人送来的。拿来给姑娘尝尝。”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姐夫。天天换着花样的送这些东西,得亏他从哪淘换来的。”林黛玉从篮子里直接拿了一个。这肯定是清洗好的。于是直接尝了一口。肉多核小,口感沙甜。就点头道:“是好果子。哪里有树种,咱们也种几棵。” “我们姑娘已经打发人去找了。”春儿笑道:“如今前头琏二奶奶打发了小红来,不知道跟我们姑娘在说什么,要不然我们姑娘就自己过来瞧姑娘了。” “让姐姐忙吧。我闲了就在院子里转转。无碍的。”林黛玉摆摆手,一点也没问贾家的事。 “我们姑娘说,老爷已经打发人去姑苏请苏大夫了。等苏大夫来了,姑娘也就没闲功夫玩了。让您抓紧时间松散松散。”春儿说完,就转身告辞。 林黛玉一愣,这就是说父亲也同意了。她拿着杏,一口一口的咬着,酸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 林雨桐却在房里听着小红说话。 “……那鸳鸯的哥哥还好,嫂子却是个糊涂的。因着鸳鸯在老太太跟前的体面,没少掺和鸳鸯哥哥采买的事。如今倒是被周瑞家的抓住了把柄。我们主子说,太太可能会逼着鸳鸯偷老太太的东西出来。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可以动了。” “我知道了。你让你们奶奶好好的养胎,别的不用她操心。”林雨桐笑着打发小红,“家里刚得了好杏,给你们奶奶拿些回去,也不知道她如今害口了没有。” “只早上有些犯恶心,喜食酸的。还交代我,看看姑娘自己做的酸笋还有没有,倒是觉得那个更下饭。”小红欢喜的道。 “这不值什么,一会子给你带两罐子回去。”林雨桐笑着,就吩咐春儿去送小红。 林雨桐想着,这当铺如果有了对应的好货源,其实是个好买卖。她想到了拍卖行。 这能进店铺典当的,都是好物件。只有在拍卖行,或许才能将利益最大化。即便这些钱财不能带回现代,她也得好好的努力赚银子。只这一辈子,林黛玉想着治病救人,就少不得舍医舍药,这跟做慈善也差不多,要花费不知道多少银子。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倒不如慢慢的经营一家拍卖行,专门做慈善拍卖,做的好了,帮的人多了。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没白来这一遭。 她不信什么鬼神,也不在乎什么天道。但是为善,总不会结出恶果。不求别的,只求个内心坦然。 说实话,冷子兴的铺子,真心不大。想要挤垮它,并不费事。林雨桐将掌柜的叫来,“你先去查查,看他可还算本分的商人。若是没做害人的事,商场的事情,只按着规矩办就是了。若他真做了恶了,你无须手下留情。” 那掌柜的自从跟着林雨桐赚了一次大钱之后,心里就极为佩服。利利索索的应下了。 却说小红带着东西回了贾家,转脸就碰见周瑞家的。 “这丫头,大罐小罐的拿着什么啊。”周瑞家的乐呵呵的,要不是小红的爹妈都是管事,哪里会给她一个好脸。 “我们主子害口,去讨了点人家腌好的酸菜。”小红轻描淡写的说完,又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啊。” “去老太太院子说句话。”周瑞家一笑,上下打量小红。以前还不觉得这丫头出色,如今看着,倒也是个水灵的。看来,二奶奶还是会调理人的。 小红受不了周瑞如同看货物一样的眼神,就赶紧说要急着交差,跑了。 周瑞家的撇嘴嘟囔道:“这丫头也是没运道的。在宝二爷的屋里出不了头,如今在二奶奶身边虽然出头了,但二奶奶早没有当初的风光了。如今找一罐子酸菜,也得贴身的丫头去了。”说着就耻笑一声。 鸳鸯在屋里,不想周瑞家的一声不响的就掀帘子进来了,端是无礼。不过看在太太的份上,她也不好发作。 “嫂子怎么来了,快坐。”鸳鸯指了指身边的凳子,没有起身。 周瑞家的有些不高兴,但现在也不是表现出来的时候,就道:“姑娘忙着呢。”她坐过去,一瞧鸳鸯手里的针线,赞道:“真是鲜亮。” 鸳鸯笑道:“不过是老太太,太太不嫌弃罢了。哪里算得上鲜亮。” “比着姑娘能干的人,真是少有。”周瑞家的又赞了一声,接着叹道:“可惜你那哥哥嫂子不争气,眼瞧着就带累了姑娘。这怕老太太也留不得你了。” 鸳鸯面色一变,“嫂子这话,怎么叫人听不懂。” “好姑娘,你会听懂的。”周瑞家的笑笑,“太太知道了你哥哥手脚不干净的事,叫人给瞒下来了。姑娘也该想想,哪一头重了。老太太高寿,但也不会长长久久的庇护着你。姑娘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谋划。叫我说,宝玉房里的袭人,比起姑娘那可是样样都比不上的。不管是人品还是模样,是手艺还是才干。太太对袭人,向来是不喜欢的。若有个贴心的在宝玉身边,除了姑娘这样的,再不能叫人放心。” 鸳鸯心里冷笑,这是先威逼,再利诱了。端是好打算。不过,这谁的姨娘不是姨娘呢。是姨娘,就没有什么好前途可言。她面上不动声色,头也没抬的对周瑞家的道:“你只说要我干什么吧。” “姑娘真是个冰雪聪明的痛快人。”周瑞家的奉承了一句,才道:“不过是日子紧的时候,找姑娘周转周转。” 原来是打着偷老太太家私的主意。她心里不齿,面上却点头道:“这事不小,你容我想想。明儿你来听信。” 周瑞家的这才起身道:“那姑娘可得好好的想想。” 送走周瑞家的,鸳鸯的脸色立时就变了。这个家里,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了。以前只道二奶奶是个奸的,如今才知道,太太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但是做人奴婢的,最忌讳的就是不忠。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要自己真成了那偷盗的贼,以后又能有什么好。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慢慢的站起身。 贾母刚醒,鸳鸯就进来了。 “不是让你歇着了吗?”贾母朝鸳鸯摆摆手,道:“怎么又来了。这一屋子人,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受累。” 鸳鸯早已经让小丫头守在门外,不叫人打搅。这会子屋里没有旁人,就快速走了过去,跪倒在贾母的身前,“老太太……” 贾母唬了一跳,忙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了。起来好好说话。有什么委屈急只管说,不是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吗。只要有我在,总是能护着你的。” 鸳鸯哽咽道:“今儿太太跟前的周瑞家的找到我,说是我那哥哥嫂子手脚不干净。我就唬了一跳。我那嫂子不是什么精明人,也有些贪心,故而,我求了管事的嬷嬷,只叫给她浆洗上的活计,想着,即便她有些不妥当之处,也闯不出大祸。所以,这些年也安安稳稳,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这猛地一说,我当时就唬了一跳……” 贾母马上变了脸色,道:“你不用说了,我这老婆子还不糊涂。必是她私下里要你做什么吧。” 鸳鸯大惊道:“老太太如何得知。” 贾母冷笑道:“活了这把岁数,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往日没事,此时要么是存心不良,专门等着抓人把柄。岂不知这世上向来人无完人,想要鸡蛋里挑骨头,怎么都能找出不妥当来的。更有那专门设计好了诬陷人,还叫人辨无可辨的法子。这点猫腻,我还看的明白。好丫头,你只别怕就是。说,她叫你做什么。” 鸳鸯心里一定,就道:“只说是想要周转的时候,叫我网开一面。” “周转!”贾母一愣,不由问道:“家里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不成。” 鸳鸯再不瞒着,就道:“比这些还艰难些,上次太太和宝玉……那些日子,没人主事。我这才知道,买菜蔬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平儿没办法,找了我,我找了一个什么木头的佛像给她,换了银子,才算把这一茬事给打发过去了。如今离着各处收租子,还有半年。日子只怕是真的不大好过。” 贾母不由的泪流满面,“这日子几时过成这般的光景了。” “自从盖了园子,先不说那许多的花销,只就园子里添的人口,一年就得花费多少。只送到铁槛寺的和尚,每年就几百两的供奉,还不说其他。这人口未免太重了些。可这是娘娘的体面,还能裁夺了不成。故而,越发的难了。”鸳鸯倒也没有一味的说王夫人的不是。人家再不好,那也是太太。只能一味的给太太说好话,老太太才会越发相信自己没有私心。再说了,自己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把我的养老银子留出来,再给宝玉留一份。其他的,你看着办。我只做不知道。”贾母颓然的道:“但凡有办法,他们都不敢起这样的心思。罢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啊。” 鸳鸯看了老太太一眼,这跟自己想的差不多。老太太不能说把着银子在自己手里,看着儿孙过不下去的。她应了一声,就顺势伺候老太太起身。只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周瑞家的得了鸳鸯的准话,哪里能不欢喜。立马去跟王夫人邀功。 而她不知道的是,冷子兴即将面临一场牢狱之灾。什么生意,都不过是给人做了嫁衣裳。 林雨桐原先叫人掌柜的打听冷子兴的为人。 “哪里需要打听,这位靠着荣国府,实在算不上地道。只有一件奇事,之前冷子兴倒是惹上一次官司,后来是荣国府递了帖子,这事才含糊的过去了。可当时衙门里并未查出冷子兴这个人的来历,倒叫人看不清深浅。” “这话怎么说。”林雨桐不由的问道。查不出来历,横竖不能是凭空蹦出来的吧。她记得书上对此人着墨不多,有冷眼看子兴的意思。具体的,就再也不记得了。 “还就跟凭空蹦出来的一般。查不到父母,家乡,兄弟姐妹。只有一个周瑞家的女婿身份。着实奇怪的很。”那掌柜的低声道。 “一个古董贩子,还真是奇了怪了。”周雨桐不由的笑了一下。“可这周瑞家的,横竖不能将女儿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吧。你去查查,谁做的媒。看看,这个人对冷子兴了解多少。” “是。”掌柜的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另一边闻天方已经托付了官媒,只等钦天监算好了吉日,就上门提亲。虽然有赐婚,但他还是想着把这该走的流程都走一遍。 正盘算着日子,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好似林家的掌柜特别留意一个叫冷子兴的人。这人是贾家二太太陪房的女婿。 闻天方知道,如今林家的庶务都归林雨桐管,她既然让查,自然有她的道理。不由的问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查清楚,然后告诉林家的掌柜就是。” “是!”这人应下赶紧去办。巴结未来主母什么的,可不得殷勤些。 所以掌柜的这次用的时间很短,就来找林雨桐汇报。 “……父母不详,不过该是盗墓起家。也不是一个人的营生,跟不少的匪盗都有结交。他倒更像是一个销赃的人。只怕,父母也跟盗墓脱不了关系。这种手艺,都是祖传的。该是他身上清白,没下过墓葬,才找人用银子买了身份。这经手人就是赖大。故而也就进入了周瑞的视线,还将女儿嫁给了他。有了周瑞女婿的身份,这京城里,再没人查过他的来历。” 林雨桐再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隐情。内里有蛀虫啃食,外头还有跟匪盗勾结的人虎视眈眈。贾家兴旺还罢了,若贾家一露出颓势,只怕这些人,都能把贾家的底子给掏空了。 真不敢想象,那一院子好好的姑娘家,落入这些人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她又想起妙玉的结局,都说是贾家败了,她被强人掳走了。那这强人,又能从哪来,是谁引来的呢。冷子兴是不是在里面也扮演了某种角色呢。 林雨桐不禁冷汗淋漓。可惜贾家众人一味的还在温柔乡,富贵梦里,哪里知道他们已经被虎狼环饲了。即便没有朝局的震荡,贾家的被炒。只这些虎狼,就足以慢慢的吞噬掉贾家。 “他自己呢,可曾干过伤天害理的勾当。”林雨桐不由的问道。 “谋人宝物的事,他干过不止一遭。人对他背后的荣国府多有忌惮,所以,吃亏上当也只能认命了。不过听说有一家,急着卖了祖传的玉佩给孩子治病呢。不想他非说那是石头,找了不少托,只道那是石头。最后给了人家二两银子打发了。二两银子买不回一片人参,那家的孩子死了,媳妇跳河了,男人疯了。家破人亡。”掌柜的有些气愤的叹道,“他转手将那玉佩卖了三百两银子。” “人渣!”林雨桐眼里的冷光一闪,“别留着情面,一次性拍死他。” 掌柜的赶紧应下,转头出去了。这事有姑爷插手,办起来不要太简单。 林雨桐打发平嫂子,叫她把事情告诉王熙凤。也叫她有个防备。这冷子兴要真是跟匪盗有些关联,即便处理了冷子兴,可在匪盗眼里,贾家依旧是一块肥肉。总还能找到第二个冷子兴,第三个冷子兴的。 王熙凤听完,心扑通扑通的跳。都说,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这家里是彻底的乱了。等真的有了事,这家里的看家护院,哪一个是能用的。只怕比盗匪还凶悍。怎能不叫人害怕。 第43章 红楼(43) 红楼(43) 冷子兴出事,几乎就发生在一夜之间。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得罪的什么人。只知道是衙门抓到了一个江洋大盗,人家供出了冷子兴。 周瑞家的女儿哭得不能自已:“当日里,是爹说那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如今本事是有,那可是要杀头的本事。如今可怎生是好。” “你也别先哭,哭也不顶用。再说了,你只埋怨我们,怎不想想这几年你过得日子,那也是呼奴唤婢,正经的少奶奶日子。再说了,这些年,女婿不是在你的眼皮底下么,他跟那些江洋大盗有没有联系,你该知道的。怎的先就乱了阵脚。”周瑞家的只一径劝着闺女,又转脸给周瑞使眼色,“你倒是先去衙门打探打探,是个什么章程。能花银子打点的先打点。我一会子去求求太太,拿了帖子将这事了了就完了。” 周瑞从柜子里摸了银子,往怀里一兜,转身就出去了。 周瑞家的又劝闺女:“你回去先把女婿的家财拢一拢再说,不管能不能把人救回来,你自己的日子总得过不是。” “他的家财,我如何知道收在哪儿。”周瑞女儿哭道:“平日里只给家用,要银子的时候,倒也大方的就给了。但钱财在哪,我真不知道。” 周瑞家的心里就先‘咯噔’一下,看来这女婿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了。要不然,那一笔家财便宜了谁去。不过,看女婿这样子,对女儿算不得多看中。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恼怒。 “那你也得先回去,只那一处院子,一家铺子,就够你过活了。”周瑞家的恨铁不成钢的道。都是惯得狠了,一点精明劲也没有。 打发了女儿,周瑞家的赶紧去了王夫人那里。这事,需得府里的帖子才能办。 王夫人闭着眼睛,手里拈着佛珠。周瑞家的事,她一早就知道了。这府里没有什么事是能瞒住人的。不过这心里还是有点恼怒,只她身边的人成日里出事,是什么体面的事不成。可这周瑞家的还真是自己暂时离不得的人。外面的许多事情都是她出面料理的。如今猛不丁的,上哪里找合适的人去。 就听周瑞家的道:“这事原不该麻烦太太,只这以后但凡老太太那里的东西,总得找个妥当的出口,我这女婿别的罢了,只这古董行里,再没有比他熟的。价钱也公道些。不敢赚咱们府上的银子,毕竟,他得靠着府里过活不是。再找一家,一是怕不把稳,二就是怕价钱上不合适。这一来一去,亏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了。再说,我那女婿这些年在京城,,也是本本分分的,哪里就勾结什么盗匪了。不过是商场如战场,被人陷害了也未可知。” 这话王氏自然是半信半疑的,这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也绝不是假的。这里面必然是有些不妥当的。将人从里面捞出来不难,可却得让下面的人知道自己不是那糊涂的好糊弄之人。就道:“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要真是做了那等伤天害理的勾当,府里贸然的掺和,可就将府里的名声都丢了。自是该慎重一些的。” 周瑞家的忙赔笑道:“不敢瞒着太太,要说起不妥当,只怕还是误交了朋友才引来的祸患。这商家,四处走货,哪里能不认得几个三教九流的朋友。故而被牵连进去也是有的。但他自己,绝不敢做那不要脑袋的营生。” 王夫人这才点点头:“那你就去拿了咱们府上的帖子试试。” 周瑞家的这才欢天喜地的应了。 可这事却不是贾家的面子就能疏通的。京城的防务正归闻天方管。贾家的那点子特权,在他这里完全不好使。周瑞家的求爷爷告奶奶搭进去不少银子,才知道这事是哪个老爷说了算的。可周瑞两口子就是再傻,也知道手里的帖子只怕递不出去。薛家跟靖海侯府的冲突,他们都是知道的。薛家太太更是给太太送了五千两银子,太太也没上林家去张哪个口。还是薛家的姑娘凭借着跟林家大姑娘的几分交情,求上门去,人家才算把那一码事给了了。自己算哪根葱啊,人家林家认得自己是谁。 周瑞两口子这才真的着急上火了。自家可就这一个闺女,这女婿要是被砍了头,女儿的日子可怎么过。两口子一辈子就这点指望了。 “你去求求二奶奶,阖家上下谁不知道二奶奶跟林家大姑娘的交情最好。”周瑞看着婆娘,就道。 周瑞家的面色一变,她对王熙凤,这段时间实在算不得尊重。但如今也只要这一条路可走了。她干脆一摸脸,到了这时候了,脸面值几个钱。 王熙凤知道周瑞家的要见她,心里泛起几分嘲讽的笑意。所以说啊,这人,得意莫忘形才好。这不,如今也有她求上门的时候。 周瑞家的原想着王熙凤怎么也要给自己摆些难处,不想人家半点难看的神色也没有。 王熙凤让周瑞家的坐下,才一脸同情的道:“有些话,本来由我来说不合适。可是我不说,估计别人也不敢跟你说,瞧你为了这个女婿费心劳力的。我也不忍心。说到底,你也是从王家跟我姑妈陪嫁到贾家的。原就比别人亲近几分。” 这话说的很是亲热,但周瑞家的有些懵啊。啥话别人不敢跟她说。 王熙凤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才一脸同情的道:“你那女婿,在面外可养着女人,还生了个儿子。那孩子已经不小了。人家估计就是防着咱们府里人多嘴杂,藏不住。才没在京城安置那母子,将人藏在通州。他一向是走生意的,出门三五天不回家是常事。那通州到京城又是只有半天的路程。又是个水路码头,各处的货都往这里集中。他去通州,自是没有人怀疑的。要不是这次查出他的老底子,且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那通州的女人,也是正经奶奶一般。没人知道那是安置的外宅。” 周瑞家的脸色都青了,这事她心里自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她又知道,这种事,王熙凤断不会开玩笑。不由就道:“我那女婿是个孝顺人,对我闺女也好。奶奶这猛不丁的如此一说,我这心里还暂时只缓不上来。” “这也是从衙门刚得的消息。你那女婿,对那母子着紧的很。许是知道这次的事情要坏,竟是在最后的关头,打发信得过的伙计,去给那母子送信,叫那母子回老家。衙门里的人去找的时候,人家母子已经上了船,一路南下了。想必你女婿的家私都在那个女人的手里的。何况,你知道你女婿的老家在哪吗。可人家那个女人是知道的。你说说,谁能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这都是衙门里找到那个传信的伙计,那个伙计招供的。咱们可不敢瞎说这些话。”王熙凤摇摇头,一副无奈加同情的样子。 周瑞家的脸如今不是白了,而是青了。好你个冷子兴,将自己两口子当什么耍了。不由怒问道:“奶奶可知那母子如今的下落。”找到他们弄不死他们,但至少也要卖到那肮脏的地方去的。 王熙凤心说,我何苦告诉你平白造了杀孽,就道:“这跟你女婿的案子关系不大,衙门没有追查,我自是不知的。”如今知道的这些都是林雨桐分享给自己的私人消息。自己不乐意说。怎么滴吧。 周瑞家的如今哪里还有救人的心思,只恨不得让那女婿赶紧死在牢里,要不然那院子,铺子且到不了自家女儿的名下。 这样的事,自家一点也不知道。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自己两口子跟二傻子一样四处蹦跶,暗地里笑话呢。真是越想越是憋气,对自家的闺女也是既心疼又有些迁怒。这得多糊涂,才能被一个男人这般的骗住。 小红看着周瑞家的就这么走了,小声道:“幸亏走了。以这人缠人的功夫,可不好打发。” “如今她只怕想着给那些衙役塞银子,叫他那女婿吃点苦头,招供出那母子才好。要是还折腾不出别的,恐怕就是恨不能她那女婿赶紧死了才好。但你想想,但凡那冷子兴此次死不了,这周瑞家的可不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这但凡匪盗,就没有单独自个成伙的。这身后必是有牵连的。以后,她担惊受怕的日子多着呢。你只瞧她的热闹就好。”王熙凤冷笑一声。但心里未尝不羡慕这权势的味道。说拿下就拿下,林雨桐办事,果然是及其靠谱的。 小红眼睛一转道:“奶奶今儿吃的这酸汤好,最是开胃。我给老太太送一碗去。”然后顺便将这事告诉鸳鸯一声。鸳鸯在心里只怕恨周瑞家的要死。有机会还不得下绊子啊。再说了,这老太太的东西从鸳鸯手里出来,最终的走向,不得还得奶奶说了算嘛。跟鸳鸯的关系还是要好好的相处呢。 王熙凤伸手点了点小红,道:“机灵!” 鸳鸯听了小红如同闲话一般的笑话,嘴角翘了翘。如今,她倒是更喜欢二奶奶这样的。即便二奶奶要老太太的东西,多半会摆在明面上,而不是下作的威胁人。叫人心里不舒坦。见小红机灵,就道:“告诉你们主子,她的心思我知道了。” 小红笑道:“姐姐只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林雨桐见事情处理的干净利索,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掌柜的能办到的事。但闻天方愿意插手,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拍卖会的事倒是也不着急,手里有了像样的拍卖品,再让人筹备也不迟。这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慢慢来的,她觉得她如今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整个夏天,林家都在为闻天方和林雨桐的下定忙活。虽说只是定亲,但那也是足够的热闹喧腾。自己的亲事,姑娘家就是再能干,也不能亲自插手。都是张家的女眷过来张罗的。贾家倒是想插手,只林如海压根就没请。贾母打发人来试探过两次,林如海只装作听不懂。压根就没接茬。倒是贾宝玉自己来了林家两趟,林雨杨接待了,又好好的将人打发走。贾家的丫头来,也多是林雨桐出面就挡下来了。既然林黛玉做了决定,剩下的事情,就不该她再管。苏大夫来了京城,拖家带口的安置好,就耐心的教导黛玉。一个用心教,一个用心学,没几天,倒叫林雨桐这个旁听生听得越来越吃力。不得不说,人的智商应该是有差别的。至少林雨桐觉得自己的脑袋绝对没有林黛玉聪明,也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放在现代还是初中生,正是汲取知识的时候。一钻进去,她就不那么容易分心了。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 等暑热过去,菊花盛开的时候,林家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刘姥姥。 刘姥姥知道林雨桐的身份,所以直接打听着就到了林家,如今刘姥姥替王熙凤管着田庄,日子也算富足。赶着驴车,带着板儿,就来了。林家的下人没有那等明显的嫌贫爱富的人。要真有,也不敢漏出来,知道主子不喜欢,傻了才会摆在脸上。 角门上的下人将刘姥姥带进来,安置在门房,才来禀报的。林雨桐很是惊诧。忙叫人请了。 见刘姥姥的篮子里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不过是几个嫩南瓜,各色菜蔬,瞧着也水灵新鲜,就笑着叫人接下了。“瞧着南瓜嫩,一会子叫人包了包子吃。” 刘姥姥见人家姑娘不嫌弃,马上笑的更加真诚:“听说了姑娘的喜事,这才知道我这老婆子一辈子遇上的两个贵人原是一家子。可见是菩萨神佛都是长眼睛的。原想着早来,给姑娘磕头道喜,但想着府上该是忙碌着呢,就也不敢打搅到了。想着到了秋里,瓜菜下来了,顺道给姑娘尝尝鲜。” “姥姥太客气。”林雨桐说着就笑,也没有不好意思,“姥姥的日子如今还好,看着瓜菜,今年怕是丰收了。” 刘姥姥一说起庄稼,就满口的庄稼经。林雨桐也没有不耐烦,听得津津有味。那板儿再不是挂着鼻涕的小顽童了。瞧着也是进了学,有规矩的样子。 林雨桐留了刘姥姥用饭。临送她走才道:“姥姥如今的日子不愁吃喝,我也就不送那些个东西了。只这些书,是我弟弟用过的。上面都有批注,想来对板儿该是有些用处的。这点心意,姥姥别客气。” 这可比什么金银对刘姥姥都来的金贵。“阿弥陀佛,谁不知道林老爷是探花郎,林少爷也是秀才公哟。”刘姥姥直念佛。自己村里的私塾,也只是一个童生罢了。 刘姥姥出了林家,对板儿道:“这书可得仔细喽,以后当成传家的宝贝都成了。你把这书都念了,也能考个秀才回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板儿赶紧应了,这些书,学里的先生都没有。 刘姥姥进了城,自然是要去看王熙凤的。这次也算是熟门熟路,是要找小红姑娘。这小红的爹妈都是府里的体面人,也没人难为她。不长的时间,小红就过来接人了。“姥姥来也不说一声,不拘谁的马车,顺脚就将姥姥捎来了。” “哪里用如此麻烦,如今腿脚还利索,还能走动。”刘姥姥就道:“知道二奶奶有了喜,我不来看看不放心。”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进了王熙凤的院子。王熙凤已经显怀了。肚子微微隆起。刘姥姥一见,就道:“准是个小子。” 这话谁都爱听,尤其是这样的老人家的话,更是让王熙凤心里又踏实了几分,“借姥姥吉言了。”说着,请了刘姥姥进门坐。“姥姥来的突然,可是有事。” “一则是给林家的大姑娘和奶奶道一声喜,二则问问奶奶,今年的租子是怎么算。”刘姥姥见王熙凤不解,就道:“今年的风调雨顺,倒是多收了些。有些人家收租子,就涨了一成。我来问问奶奶,您是个什么章程。” 王熙凤点头,原来是有这么个缘故。想到以后说不得要在那片地方扎根,名声和人缘反倒是极为重要的。要不然,也扎不下根。就道:“咱家只有免租子的,从没有涨租子的。收成不好,咱们或减或免。收成好了,大家按时交齐,也就罢了。只当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刘姥姥忙点头,“这下子,咱们家的地可就好经营了。奶奶只管放心吧,念叨奶奶好的人多了,福气自然就来了。” 恰好奶嬷嬷抱了大姐儿而来,王熙凤就叫刘姥姥给大姐儿取名,这才有了巧姐。 王熙凤只得这个姑娘和肚子里这个,哪个都疼。如今觉得做了一件为孩子好的事,自是欢喜。又跟刘姥姥絮叨起了家常。 “只不见平姑娘。”刘姥姥想起上次有这么一个体面的丫头来,难免动问。 小红就笑道:“如今可叫不得平姑娘了,该叫平姨娘。” 刘姥姥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外面脚步声,紧接着帘子一撩,是平儿回来了。 “你这丫头又多嘴些什么。”平儿先斥了小红一声,又一瞧,见是刘姥姥,就忙上前问好。 刘姥姥一见平儿的打扮,确实不是姑娘家的打扮。心里就有了数了。怪道二奶奶身边是小红姑娘。原来是有这么个缘故。这自来妻妾,就没有真好的。想必二奶奶的这些私房,这位平姑娘是不知道的。就忙笑道:“家里今年也算是日子好过些,捡了新鲜的瓜果,送来给奶奶,太太,老太太尝尝鲜。” 平儿只道又是日子过不下去,来找人接济的一二。就笑道:“那感情好,奶奶如今就爱些新鲜爽口的。” 王熙凤和小红对视一眼,到底是老人家了,不用叮嘱,就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王熙凤岔开话题道:“我瞧着你脸红,可是没少喝酒。要不去躺躺,谁还能在后面催逼你不成。” “推辞不过,叫大奶奶拉着灌了几口。”平儿摸摸脸,笑道:“可惜奶奶吃不成,那螃蟹,个顶个半斤大小。那么些个,也不够分,除了有头有脸的,别人再是得不着。我带了几个回来,正好叫小红陪着姥姥吃。还热乎着呢。” “你是成心馋我不是。”王熙凤嘴上这么说,却也真叫小红带着刘姥姥和板儿去趁热吃了。只自己靠着榻上跟平儿说话。 “可是有事。”王熙凤问平儿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这个月的月钱,到如今,太太还没能发下来。如今,连宝玉屋里的袭人都问了。想来都过得艰难。”平儿小声道。 “能不艰难吗。”王熙凤道:“去厨房要一碗蛋羹,就得几十个钱,就是宝玉屋里,那么些个小姐似得丫头,就得多少银子。老太太补贴的再多,也经不住这个花销。家里的下人也越发惯得不像样子了。伺候主子,本就是应当应分的。如今呢,主子们倒像是被下面的奴才养着。等着吧,等到了……时候,都发卖了,才知道如今的日子是多好的日子。”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倒是想糊涂一天是一天。只太太那边不发话,都来找我要银子使。我拿什么给。”平儿借着酒劲,不免抱怨道。 “在我跟前弄鬼,我就不信下面的人不知道太太放利钱的事。”王熙凤耻笑一声。 平儿抿嘴一笑:“太太也太过了些,如今连这点子银子都不放过。只拿了大家的银子去赚银子,谁不说闲话,昨儿,大太太还叫了我去,只叫现拿五百两银子给她使唤。估计也是想放利钱。” “就她那个脑子……”王熙凤不屑的道。 第44章 红楼(44) 红楼(44) 平儿当然知道以大太太的脑子,那点银子迟早得被人给坑了。她又没办过外头的事情,手底下又没有忠实精明的人可用。也不知道她凑的哪门子热闹。但作为大太太,又是正经的婆婆。人家既然张了口,就没有直接打回去的道理。要是真一点银子都不给,迟早得闹出来的。于是皱眉就道:“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可她子看不清楚自己的能耐,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奶奶也别只什么都不管,倒是给个章程,我好去办事啊。” 王熙凤心里一笑,却连眼睛都不睁,只道:“你找我说道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啊。我如今不管这些事了,你得找太太去啊。找我不成,难道我就能现给你变出银子来。” 平儿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心里一叹,道:“难道太太就能变出银子不成。” “那可说不准。”王熙凤笑道:“如今这府里,最有钱的,不就是老太太和太太么。你去找太太,催得紧了。太太自是有银子给你的。若是不给你银子,你再来找我说话。” 平儿没法子,看了王熙凤半晌。见她就只说了这些,就不言语。只能点点头应了,心里盘算着找个什么时机过去催催。 正说着话,就见外面有丫头来报,说是老太太听说家里来了老亲戚,要请过去说话。王熙凤眼里的不耐一闪而过。不过是又想找个人显摆显摆家里的富贵罢了。她不由的耻笑。要真是富贵,根本就不用显摆。只有这样的没底气的,才想着时不时的出来找找优越感。 “这怎么好。”王熙凤的第一个想法,当然是推辞。能推辞就推辞,刘姥姥这样的,在这一家人看来,可不就是乡下的土狍子。“姥姥乡下来,没见过世面,村言村语的,再惹的老太太笑话。” 话音一落,就见鸳鸯挑了帘子进来,笑道:“亲戚间,笑话什么。要真是能叫老太太乐一场才好呢。” “你怎么来了。”王熙凤微微起了身,问道:“怎么不伺候老太太,自己倒跑出来了。” “哪里是我不伺候了。是老太太叫我过来瞧瞧你,看看你如今可好些,要不要过去乐上半日。”鸳鸯瞧着王熙凤,见她面色红润,还略略丰腴了几分,显然是不信她说的那些什么不舒服的借口的。 王熙凤长叹一声,只歪在榻上,靠着软枕道:“觉得还好,就是贪睡,吃饭握着勺子都能打盹。我倒是想去乐上半日,可这精力着实不济,只怕去了也是给老太太扫兴。”她让鸳鸯坐下,就道:“你给老太太道一声恼,就说等我好些了,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没得大着肚子还得费心思逗着她们乐。 鸳鸯一笑,点头就应下了。一转头见平儿还在旁边,就道:“你如今也是管家管老了的,怎么越发的没成算了。你只出去听听,如今下面有不少人都嚼舌根,着也就罢了。更有一些人就差趴到老太太的耳朵边上说了。我能拦着一回两回,还能拦着十回八回不成。我说你们主仆当真坐得住,真是沉得住气啊。” “我如今精神短,哪里还费心思算计那些个银子的事。横竖有太太管着,你们也都是能干的。我是能不操心就不操心。你们催不了太太,找我也不顶事。还不如赶紧多找周瑞家的几次,只怕都比找我强些。再说了,她如今在这府里,也就那样乐。但凡你们说的话,她再是胆子大,也是不敢大意。” 这倒也是。周瑞家的女婿进了大牢,只等着秋后审判呢。周瑞两口子在这府里就不由的低调了许多。没儿子,就没有指望。如今把人都得罪透了,等他们老了怎么办。等到他们两口子不在了,他们的闺女可怎么办。所以,看着倒是比以前和顺了不少。 只要催了周瑞家的,她就不敢自作主张,不往上报。王夫人也就没法子再装傻充愣了。 鸳鸯愣了一下,一下子就想到了她自己身上。这银子短了,周转不开,只怕太太该把这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吧。 刘姥姥就在另一边的东次间吃饭,自然模模糊糊的将这话听在了耳朵里。听来听去,不外就是家里没银子的话。她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这大户人家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啊。说来说去都是没银子。怎么瞧着比自己家还闹心呢。 小红见了刘姥姥的神色,还以为是因着叫她去见老太太,她心里紧张。就低声安抚道:“姥姥只别怕,一会子我陪着姥姥去,你别担心。” “好姑娘,这有什么担心的。不过是托了奶奶的福,老婆子也能受用一日罢了。”刘姥姥笑道。 刘姥姥在贾母处,如何的取悦贾母,暂且不说。只说平儿跟了过去,在廊下找到了周瑞家的。就迎了上去,抱怨道:“您在这里享福,我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她语气娇嗔,说着埋怨的话,到叫人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恼了。周瑞家一见平儿,自然知道她这样说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这个月放出去的钱,如今收不回来罢了。她也着急,太太为这个没少埋怨她。可这真要逼出人命来,太太第一个就得把自己扔出去顶罪。她小声道:“姑娘也别只埋怨我,大家一样,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奴才,我能怎么办呢。难道二奶奶就真的没有一点的法子。” 平儿冷笑一声,心道,如今自家的主子比之大奶奶还抠。再说了,这府里的事,凭什么凡是进账都进了太太的腰包,凡是出账就想着从自家主子这边扒拉,没这样的道理。就先唬了脸道:“嫂子也别只一味的推脱。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按说,横竖我也不缺银子使,有什么可着急的。可我这边能过,别人呢。鸳鸯可是刚才可是已经去找过我们奶奶了,有人要找老太太告状了。这惊动了老太太,你可别管我。反正我们奶奶有肚子这么个护身符在,别人还能如何说她不成啊。我又只是个挂钥匙的丫头,当不得家,做不得主。到时候老太太真要问起来,太太的脸上只怕就不好看了。嫂子你只看着办,我再是不管了的。” 周瑞家唬了一跳,赶紧将这话记下,就安抚道:“好姑娘,再撑三天。最多三天,银子一准到手。到时候万事都好办啊。” 平儿这才罢了。 到了晚上,贾母留了刘姥姥住在家里。想着明儿一起逛园子,一家子跟着热闹一天。 却说王夫人回了房里,才听了周瑞家的禀报。周瑞家的道:“如今外面说什么话的人都有。主子,不如我去鸳鸯那里……” 王夫人皱眉道:“那利钱真就收不上来吗。”不到万不得已,她还真不敢打老太太的主意。 周瑞家的道:“已经有几家在卖儿卖女了。欠债还钱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外头的那些人却只道什么为富不仁。我也不敢逼的太过了。就怕万一有那小人,将这些事传开,叫老爷或是老太太知道了。可怎生是好。咱们的这点子利钱,勉强够打点宫里的太监的。可咱们府上的开销,在外面也已经赊下不少债没偿还了。就算将利钱收上来,这赊下的债,银子又得从哪里来呢。横竖还得是老太太那里……” “可外头这可靠的人是没有的。你女婿出了事,这东西拿出去,要叫人知道了。咱们一样脱不开干系。”王氏作为这个时代的媳妇,对于婆婆的敬畏是与生俱来的。 “咱们不出面,就平儿那丫头想办法处理不就完了。咱们只收了银子,东西给她,她去处理,只怕她也只以为那是太太的嫁妆呢。”周瑞家的又补充了一句。 王夫人沉吟半晌道:“你只来回传话就罢了,东西你别沾手。只叫鸳鸯拿了东西直接给平儿,你只收银子就行了。万一真出了事,与咱们不相干。” 周瑞家的点点头,露出笑意,“是!” 第二日,趁着家里的主子都去了园子,周瑞家的悄悄的找了鸳鸯。“姑娘也知道,如今日子艰难……” 鸳鸯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头也不抬的道:“你只说你要干什么就是了。” 周瑞家的强笑了一下,就道:“不过是找些不起眼的东西,姑娘亲自拿给平儿,叫她换些银子。暂时周转两天就罢了。等手里宽松了,自是会赎回来的。” 鸳鸯心里冷笑,果然奸诈。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打算沾手的意思。要是自己当初真的鬼迷了心窍,等着自己还不定是什么结局呢。她心里想了一遭,反正是老太太默许的,她轻松的点点头。觉得看着周瑞家的如此上下蹦跶,倒越发像是小丑一般了。 平儿拿着匣子里的东西,手都在抖,她压着声音对鸳鸯道:“你可别干傻事。” 鸳鸯感念平儿这个时候,还知道提醒自己一句,就道:“你也小心着,别被你的主子给卖了。”在她的眼里,王熙凤绝对算不上是善茬。 平儿没有说话,她如今也是进退不能了。只点点头,两人分开。平儿拿着东西就去见了王熙凤。 王熙凤看了平儿惶恐的脸,就道:“你当鸳鸯是傻的。老太太要是不知道,她端是不敢拿出来的。”说着,就掀开匣子,是三卷轴画。这个她倒是真不擅长,也不知道价值。这些东西在贾家大概会被当做最不值钱的东西处理。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子拿出来三幅。但王熙凤跟林雨桐相处的时间长,自然知道,这些东西要是珍品或是孤品,会是怎样的价值。心里不由的就欢喜了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去换了银子,给太太送去。我就不粘手,省的惹人嫌了。” “这东西恐怕也是值不得几个钱的。我先找人四下里问问。”平儿就小声道。 “原来周瑞家女婿的对面就有一家,价钱还算过的去。关键是人可靠。不防你去那里问问。”王熙凤好似无意的道,“前儿我叫小红将我的金项圈给典出去,就是这一家。价格还算公道。关键是那家铺子的掌柜,跟咱们家那位爷有些交情。当初盖园子的时候,没少打交道。信得过。” “如此就好。”平儿舒了一口气。毕竟外面的事情,还得看男人的。跟贾琏认得,自然算是放心的人家了。 看着平儿出去,王熙凤才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开始了。 却说贾母带着刘姥姥到了潇湘馆。如今的潇湘馆,住着的是史湘云。 “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女的屋子。”贾母看着屋子收拾的不错,就含笑对刘姥姥道。 刘姥姥心道:这家里连侄孙女都得养着,难怪会缺银子使。她笑着赞了又赞,这屋子确实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屋子。 贾母似乎对屋子还是不满,又不免说起换窗纱的事。刘姥姥心里直念佛,叫她说,这就是败家子了。寻常人家过日子,哪家不是老人细细的算着,不放心小辈们,就怕他们不会过日子,太过的奢靡。怎么到了这里,这位老太太先就抛费的不行。这上行下效,下面岂不是更加的奢靡。叫刘姥姥说,这老太太算是头一等糊涂人。而且是不为儿孙将来打算的糊涂人。 这日子不好过,难道老太太会不知道。在一个家里活了那么些年的老人家,家里的什么事情会是不清楚的。可明知道,还不想着赶紧俭省些,或是想个办法,只一味的这般玩乐,哪有一点老主母的样子。谁家的父母,不是先为儿孙打算的。这老太太倒好,仿佛乐过一日是一日。全然不想着,等她眼睛一闭,剩下的儿孙该怎么过活。 刘姥姥是实在人,倒是张了几次嘴想劝一劝,只小红拉了她的袖子。不叫她多话。她心里就有些明白,这二奶奶那般聪明的人,都不敢说的话,自己哪里能冒失,就也只是赔笑着看。 等回过神来,就听那姑娘巧笑嫣然的道:“……都是老祖宗怜惜,要不然我也不能有如今的轻松日子。” 贾母就对刘姥姥道:“这孩子是个可怜的,爹妈没了。如今只跟着我过活。又订了亲事,我舍不得她做针线,只打发她在园子里跟姐妹们玩耍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这些都是次要的。” 刘姥姥愕然了一瞬,然后点点头,“老封君说的是啊。”心里却道,姑娘家订了亲事,这针线该是算在嫁妆里的吧,做的针线越多,越是体面。爹妈都没了,多做点针线,就多算一抬嫁妆。而且这料子铁定是叔叔婶婶给啊,那还不趁着这机会赶紧的做出来,给自己划拉到手里再说。难道等着婶婶给你准备嫁妆的时候,像亲娘一般的体贴不成。刘姥姥在心里就先对这位侯门的小姐贴上了‘没成算’的标签。 等到了蘅芜苑,刘姥姥又不免暗暗的多看了薛宝钗两眼。心里顿时觉得这姑娘大概命不好。姑娘家哪有不喜欢花啊朵啊的。就是在乡下,再是穷苦的女孩儿家,也都有打扮的心思,哪怕是两尺红头绳,也能变着法子的折腾出花儿来。等野花开了,更有人摘了攒在头上,或是干脆采了家去,放在破瓦罐子里熏屋子。这样的姑娘,看着才鲜活。不比这个什么宝姑娘,小小年纪,倒跟那寡妇人家的屋子一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着刘姥姥知道了贾家不及表面上看上起那般的显赫耀眼,就更是多留心了一些。人年纪大了,就有了许多的生活智慧。也从这里面看出了许多小细节。没觉得这府里有多好,反倒觉得花骨朵一般的姑娘家,看着命咋都不好的样子呢。即便坐在宴席上,也没多少说趣的心思。 贾母不免有些没趣。鸳鸯见了刘姥姥跟前的小红,就知道这位不知道怎么得了王熙凤的青眼,倒也没有肆意取笑。刘姥姥也自然没有出丑,更没有喝醉。反而有些食不知味罢了。 等吃完酒席,也就散了。不过薛宝钗,史湘云连同宝玉,倒是趁着酒兴,去了栊翠庵。 见是三人,妙玉就将他们迎了进来,道:“原是你们,那之前那些劳什子茶倒用不上了。你们随我来。” 宝玉见她生的好,心里就先有了好感,笑道:“什么劳什子茶。难道还两样待客不成。” “俗人自是用俗茶。你可是俗人不成。”妙玉头也不回的道。 史湘云觉得妙玉带着几分轻狂。如此的寄人篱下,反而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她心里先就摇摇头。 等茶上来,薛宝钗只看着手里的茶器发呆。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妙玉见了三人的神色,不免道:“我以为你们不是凡俗之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只看茶器,却不懂茶的真味。可惜了我的好水好茶。” “这是什么茶器,又是什么茶。”宝玉看着她问道。见她不答,又道:“先前你大概是准备了接待客人的茶,打发人送去,也是你的心意。” “什么人都能用我的东西不成。好好的东西,脏了,也不过是砸碎了埋了罢了。”妙玉看了宝玉一眼道:“你用的是我家常用的绿玉斗,泡茶的水用的是旧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水。你竟是品不出这轻醇之味来。” 史湘云什么话也没说,只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别人用了她的东西,就是脏了,就得砸了。那为什么偏偏给宝玉用她那家常用的。对宝玉倒是不嫌弃脏了。她心里冷笑,也不过是个心里不清净的人罢了。她站起身,对薛宝钗道:“时候不早了,茶也吃了,咱们也该走了。不好打搅别人的清修。” 宝玉赶紧将绿玉斗里的茶都吃了,引的妙玉道:“如此牛饮,你一个人来,我再是不给你吃的。” 薛宝钗轻笑一声,这话说的实在是意味十足,到底是叫宝玉来,还是不叫宝玉来。 等出了栊翠庵,史湘云才道:“那些茶器,确实是有来历。可谁如今还抱着八百年前,名人用过的碗吃饭不成。也不过如此。哪里就比别人更清雅了呢。” 薛宝钗点了点史湘云道:“这话未免太刻薄了些。” 不说贾家的热闹,只说林雨桐拿着掌柜的用八百两银子收回来的三幅画,细细的欣赏。说实话,这些鉴赏,自己还真不懂。 就听掌柜的兴奋的道:“这可真是好买卖。这些可是前朝名家之作,三千两银子都买不下来。如今才花了几百两银子。” “这就是一笔生意赚了两千多两银子。”林雨桐笑道。 “哪里就只有两千两银子。是一幅画三千两银子。三幅就是九千两。这三幅同时出售,价格还能在网上涨。因为这恰好是这位画家不同时期的作品,极有代表性。”掌柜的说的唾沫横飞。 “啊!”林雨桐轻笑一声,估计贾母只知道藏私,却不知道这里面有些物件的价值。“这东西,落在懂行的人眼里,自是价值千金。落在不懂行的人眼里,也就是一副画。还是一副挂出来都不鲜亮的画。估计人家还觉得,这几张破纸能卖这么多,已经算是不错了。” 掌柜的摇摇头,道:“这要是贾家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手,可就肯定不可能让咱们捡漏了。我这就纳闷了,一家子人相互防备着,可不等着叫外人钻空子吗。” 林雨桐摇头失笑道:“谁说不是呢。所以说,家和万事兴。这家里不和,可不就是败家的根本。” 却说平儿手里接了八百两银子,心里才踏实了起来。这日子还是能糊弄下去了。对王熙凤道:“也就几卷子字画,得了八百两的银子。还算是公道。二爷以前偷了大老爷书房的画,一副也就两百两银子了。” 王熙凤心里一乐,能给出八百两,那就证明物件的本身,比着八百两多得多。有那么一瞬,她都想干脆自己收了算了。但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这东西千万不能跟自己沾上关系,否则叫府里知道了,那可真是要坏事的。她抚着自己的肚子道:“赶紧给太太送去,省的又疑心你。以后这银子到手,你别回我的屋子,直接送过去就好。瓜田李下的,省的太太误会,还以为我在里面抽了一成。” 平儿点头应了,转身就出门。不想还没出院子,就跟回来的贾琏碰了个面对面。 “这都多会子了,还往外跑。性子越来越野了。你们奶奶肚子里那是金疙瘩,爷不敢让她伺候,如今你也不打算伺候了是吧。”贾琏气哼哼的,也不知道又在哪里过的不如意了。 平儿认命的跟在她身后,两人回了平儿的屋子。此时平儿才道:“爷这是在哪又喝多了吧。” “哪里就喝多了,你这蹄子。怀里揣了什么,别以为爷不知道。现拿两百两来,爷有用。”贾琏听旺儿说平儿从鸳鸯那里拿了一个匣子,就知道这闹得是什么鬼。这才急匆匆的赶回来,过手的银子不刮一层,谁能甘心。 “只有八百两银子,爷还要二百两。我的爷啊,你可叫我怎么跟太太报账。”平儿赶紧躲了一下,不敢叫贾琏得手。 “你如今可还不老实。心里不向着自家男人,能向着谁。我就不信你那主子,一点没沾手。”贾琏对着平儿冷笑道。 “二爷这话,好叫人心寒。你不见二奶奶这些日子什么时候出过院子了。这肚子里还有孩子,爷不说体贴些,还来说这话戳人心窝子。”平儿赌咒道:“我们主仆但凡动用了一分银子,就叫我们不得好死。” “罢罢罢,没有就没有,什么话都敢说。”贾琏见平儿不似作伪,就道:“真得给我二百两。我在城东瞧见一个小铺子。虽是铺面小,但价钱也不贵,差点银子就能买下。你奶奶肚子里怀着呢,这要是儿子,咱们的开销可不更大了。我能不计算着。反正那东西就从你手里过了。当铺的掌柜我认识。打一声招呼,就露不了馅,你怕什么。你只说六百两,要是太太不信,就叫他们只管去当铺打听去。太太都知道往自己兜里搂,你怎么就这么傻,不知道往自家搂呢。跟你主子一样,一对傻狍子。” 这话还真叫平儿无法反驳。沉吟半晌,才取了两百两递过去,“说好的买铺子的,要叫我知道这银子帖给你哪个相好的了。这事咱俩不算完。” 贾琏伸手,猛地将银票拿过来,道:“啰嗦!爷的事,以后少管。” “你个没良心的……”一句话都没骂完,贾琏已经甩着帘子出了了。气的平儿在屋里哭了一场,才去了正房,告诉了王熙凤一声。 “谁让咱们碰上了这么个爷们了呢。”王熙凤面色平静的很,“只这些你也不必回我,闹心。你多劝着就罢了。”竟是一副撒手不管的姿态。 平儿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这奶奶对二爷的态度明显不对啊。她有些惶恐。 是的!她终于害怕了。奶奶确实不对劲了,自从自己成了姨娘,奶奶对自己和二爷真的不一样的。 她压下心头的恐慌,想要解释什么。王熙凤却催促道:“赶紧去把银子送去吧。一会子不定大太太听到信了,也来要银子。我看你怎么着。没银子不给说的过去,手里攥着银子却不给,这可就说不过去了。真闹起来,你又少不得受委屈。” 平儿这才顾不得其他,赶紧去了。 周瑞家的一见六百两银子,先就不信。似笑非笑的道:“只这点银子不成。” 平儿也不是善茬,就道:“往常在嫂子女婿那铺子里当东西,凡是字画都是二百两。这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价码。难道嫂子还知道另外的行情不成。” 周瑞家的一噎,这话可要人命了。这家里的主子们,没去当过东西的不多。二百两算是高价了。如今自己再说什么,不就是承认了自己知道自家的女婿坑人一样吗。这府里哪一个是讲道理的,回头再找自己的茬,叫自己补银子,可不就亏大了。所以,明知道平儿给的这个数目不对,可也不能发作。不光不能发作,还得在太太面前给她们遮掩。她强自笑道:“我这不是以为行情能好点吗。” 平儿也不再挤兑,交代清楚,就转身回去了。 周瑞家的心里暗恨,但还是不得不把银子给太太送回屋里去。 “数目可对。”王夫人问道。 “大数目不差什么。平儿要贪,也就是三五十两银子。估计也是给二奶奶了。大面上是对的。”周瑞家的咬牙道:“这些个古玩,碰见爱它的人,那就是万金不换,若是时运不对,碰上不爱的人,那真是卖不上价钱的。”她将以往从冷子兴那里听来的生意经说给王夫人听。 王夫人这才作罢。将银子收了。道:“明儿就将月钱发下去吧。” 不想第二天,贾家有又一事,就是贾母在园子里吹了风,竟是着凉了。王熙凤准备了不少东西,先将刘姥姥送走。听闻老太太病了,才不得不踏出院子,给老太太请安。刚进屋子,就听贾母说道,“如今儿孙就在跟前,唯独缺了敏儿。只打发人叫了林姑爷来,把黛玉也叫来,有些日子没见了。想得慌。” 王熙凤心里一叹,这都病了,而且明显是真病了。要不然鸳鸯不会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人都病了,还惦记着人家林家干什么。从来都是只有儿子在床前伺疾的,哪里见过女婿伺候丈母娘的。真是越老越昏聩了。普通百姓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林姑父如今的身份。人家凭什么要满足你的要求啊。 还真有贾珍接过话茬,叫贾琏去请人。贾琏哪里肯接话,见王熙凤进来,,就先使了个眼色…… 第45章 红楼(45) 红楼(45) 王熙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二爷,可真是一位爷。家里的事,总是第一时间推到她身上。但在外面到底是夫妻,该维护的还是要维护的。她笑着接话道:“大哥哥也真是的,如今正是上朝的时候。林姑父只怕不在府里。咱们怎么请人啊,还能追到金銮殿上去不成。” 贾珍一愣,这话也对。贾家的男人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的错开。这一屋子的爷们没有一个有上朝的资格,如今更是险些忘了做官还是要上朝的这一码事。贾政顿时觉得脸上烧得慌,多少有些不自在。 就见王熙凤呵呵一笑,走过去朝贾母道:“老太太,您这想外孙女的心,咱们都知道。只是林妹妹只怕来不得。昨儿我打发丫头去林家要几罐子酸菜,才听说林妹妹也是刚刚病愈。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妹妹她贪凉,就病了一场。因怕老太太担心,林家也没来说。那我知道了,就不敢说。不能说林妹妹有孝心,知道不叫老太太操心。我这当人嫂子的,反而不懂这个道理了。要不是老太太问,我再是不敢提的。咱们这个时候去请人,只怕不合适吧。一是怕你们祖孙相互过了病气,都不容易好。二也是怕林姑爷多想,还以为老太太责怪人家没照顾好林妹妹呢。平白多出是非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母听了,就颇有深意的看了王熙凤一眼,总觉得这话很不对味啊。还想再说卸什么,就听王熙凤道,“您老要是记挂,就打发人送点药材去,也是您的心意。”就是不提接人的事。 王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如今王熙凤怀着身孕。没个出门办事的人。 按老太太说的,去请人家林如海,肯定是请不来的。估计老太太心里未尝就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是她先提出一个条件来,等着林如海讨价还价罢了。不能说他自己不来,还不准林黛玉来吧。这一进一退,也就达到了要接林黛玉过来住的目的了。可真要是如此,人家林家同意了,可贾家谁去接人啊。横竖不能叫王熙凤挺着肚子过去吧。王夫人心道: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自己。自己还真就舍不下脸面,去做人家明显不待见的事。 王熙凤说的话,叫贾母不高兴了。她不相信一向是聪明的王熙凤今儿怎么就偏偏的听不懂她的意思了呢。 再一看一边的王夫人也明显的不想帮腔,这让贾母的临时的起意无疾而终。 太医给来了,见聚了一屋子的人,就还以为这贾家老太太怎么着了呢。多大的病症啊,如此大的阵仗。可这一把脉,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不过是人上了年纪,经不得风,只是有点着凉罢了。等闲人家,一碗姜汤灌下去,捂着被子睡一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偏偏贾家这般的郑重其事请了他来,也不知道这是做给谁看的。难不成还指望自己给他们宣传孝顺的名声不成。要不是看在给银钱还算丰厚利索的份上,哪里会伺候这一家子。 在心里腹诽了一边,就提笔开了药方子。想到这一家的做派,药方中的药选的都是最贵的药材。要不然这一家子只怕还以为自己是庸医。 见太医说是没有大事,一屋子转眼就散了。王熙凤不愿意留下来看老太太的白眼,就挺着肚子,只说自己不在这里裹乱了,然后转身就走。 贾母躺在床上,靠着枕头问鸳鸯:“凤丫头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 鸳鸯对王熙凤一直保持着某种警惕,一直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于精明。就含糊道:“二奶奶跟林家的大姑娘好,或许知道什么也未可知。林老爷是进京述职的,可如今都几个月了,也没说回江南,也没说留在京城。可却也日日进宫,林家门前车马不停。想来必是有个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缘故。既然咱们什么也不知道,要是贸然的去叫人,或许还真是不合适的。二奶奶的心里,只怕也该是为了老太太的。”这折腾的去请人,最终反而请不来,岂不是让老太太面子上下不来。 贾母一顿,倒是没言语。 只第二天,贾母身子好了,就想起了马上就是王熙凤的生辰了。叫了宁国府的珍大奶奶尤氏来,只说要给凤丫头过生日。要她来操持。 一会子又说起了凑份子的话。老太太起了头,哪有人不给脸面的。一时之间都忙说着自己要凑多少银子进去。这边屋里热热闹闹的,不一时就传到了王熙凤的耳朵里。她心里一叹,说实在的,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实打实的出银子的事,谁乐意啊。不管是大太太还是太太,都不会高兴。再加上家里的几个姑娘,她们的日子过的本就艰难,少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还不知道得想什么法子往下混过一个月呢。又有许多体面的丫头婆子,自是也要凑一份出来的。这些人面上不会说什么,但要她们出银子,这心里只怕就未必真的乐意。这不是招怨恨是做什么。 小红道:“老太太出了宝玉的一份,太太说是要出了大奶奶的一份。只粗粗算下来,也有一百多两银子。别说是热闹三天,就是五天,也是尽够的。” “其他的你只别管,想着怎么把这份礼给还了才是正经。”王熙凤叹道:“老太太那边不考虑。先挑一个重些的金簪,不拘样式,给大太太送去,抵上她那十六两银子。太太那边,未必就真的会给银子,估摸着也就是一句空话,也不用管。另外,你准备几匣子铜钱,给几个姑娘送去。就说是给她们日常赏人的。算是还了她们情分。下面的丫头婆子,你找几批好布出来,裁成尺头,给她们送去,就说我承了他们的情。薛姨妈那边,送些新鲜的点心果子过去,也算是心意。一则薛家不缺钱,二则到底是亲戚,把银子还了回去,就是不给人家脸面了。”她在心里又斟酌了一遍,就吩咐小红道:“就这么办吧。” 小红见自家奶奶没提珍大奶奶,刚要问,心里猛地就明白了。尤大奶奶经手办的,她自己拿不拿银子出来,谁知道呢。不过银子富裕,估计她也是不会拿银子的。不仅不会拿,反而能得了那剩下的银子来。于是就点点头,赶紧下去办了。 小红事情办得利索,人家这凑份子的银子还没送出门,这边价值只高不低的回礼就送到了手里。还能有谁心里不舒服的。这事办得敞亮啊。 尤氏第二天收到份子银子,心里还纳闷。瞧这利索的样子,这凤丫头倒是越发的得人心了。见独独没有王夫人送来的银子,尤氏就不由的摇摇头。那边真不给,自己难道还能张口去要不成。不过再想想下面的人都说,那府里如今的日子不好过,看太太如今的行事,倒果然如此了。 她心里一笑,就起身去找王熙凤商量做生日的事。 “你如今是越发的得脸了。”尤氏半真半假的道:“不光老太太看重,我瞧着这一家子从上打下,倒没有说你不好的。竟是真成了菩萨不成。” “你只在那里挤兑我作甚。那不成是我劳烦了你。”王熙凤白了她一眼,道:“就那些银子,你看着安排,怎么着都成。我这身子重,还真受不得疲乏。懒得为这个费精神。” “你自是受用了。”尤氏瞥了她一眼道:“老太太还道,家里的戏班子听熟了的,要你专门点个戏班子来。” 王熙凤脸上的笑意就微微一收。这是真的抬举自己吗。明知道自己怀孕了,还请哪门子戏班子,铿铿锵锵的,惊着孩子怎么办啊。 尤氏看了王熙凤的脸色,心里才有了一丝明悟。可见,老太太不管嘴上再怎么看重,也未必就真的将凤丫头摆在心尖上。她只做不知,有些幸灾乐祸的等着王熙凤发话。 王熙凤哪里不知道尤氏的嘴脸。两人明里暗里较劲不是一回两回了。她白眼一翻,‘呸’了一声就道:“老太太喜欢哪个戏班子,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还来巴巴的问我。你只看着办去,难道我还能凑过去看戏不成。”说着,垂下眼眸,抚了抚肚子。这孩子得多不受人重视,才能闹出这事来。想想都叫人觉得心酸。 尤氏欣赏了王熙凤眼里的落寞,才要起身,就见小红领了周瑞家的进来了。 周瑞家的将银子放在桌上,对尤氏道:“本打算过府去找奶奶的,不想奶奶倒是先过来了。这是太太跟大奶奶的份子钱。” 王熙凤心里一笑,专门送到自己眼跟前是个什么意思。指望着自己给退回去么。凭什么。她呵呵一笑道:“倒是叫太太破费了。” 尤氏诧异的看了一眼王熙凤,这货今儿是吃错药了吧。跟她自己的亲姑妈怎么还叫起了劲了。周瑞家的做的这么明显,专门送到了王熙凤的眼跟前,不就是不想出这银子了。如今王熙凤当着自己的面不接话,这银子是接还是不接。尤氏心里一笑,就退给周瑞家的,“叫太太先收着,不够了我再去找太太要。” 周瑞家的推辞了几番,就将银子带走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你这不是拿了我的银子做好人吗。” “要点脸吧,怎么就成了你的银子了。”尤氏站起身来,就道:“想银子想疯了。抠着那么些银子,还能带到棺材里去不成。” 王熙凤听了,就要张口啐她。尤氏却转身,笑着出了门。因着看了王熙凤的笑话,尤氏一路心情都甚好。 九月初二,是王熙凤的生辰。林雨桐打发了平嫂子去给王熙凤送生辰贺礼。 林家给了王熙凤如此大的脸面,平儿只拉着平嫂子不撒手,一定要叫她留下来,吃一顿酒再走。 因着是贾母的心意,王熙凤也不好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不过去了前面,也没去凑热闹看戏,倒是去了贾母的厢房,歇着去了。有来祝寿的,她就陪着说一会子话。没人的时候,就躺着歇了。她自从有孕,对外的说辞都是精神短。也没人觉得突兀 正歇着呢,就听见外面喧闹了起来。不一时,小红进来了,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王熙凤问道,“别给我弄鬼,到底怎么了。” “老太太叫人去找宝玉。袭人说是北静王府一个要紧的姬妾没了。所以,穿着素服去了。”小红低声道。 王熙凤心道,如今这世道,姬妾也如此要紧了。丧事还这般的隆重不成。自己的生日要真撞上这样的日子,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反正自己也没这些个忌讳。又见小红欲言又止,就问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有小子说,宝二爷昨儿就打发人备了马,今儿从后门悄悄走的,好似出了北门。确实是一身素服,不知是去祭奠谁。”小红低声道。 又是素服!这生日过的真是让人心里膈应。怎么就这么晦气呢。 王熙凤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昨儿就备马,显然这是昨儿选下来的日子。可这几日满府谁不知道自己要做生日。宝玉要祭奠人,怎么就非得是今儿呢。况且还不敢叫府里知道,袭人更是专门撒了谎。如此一想,接越是心凉了。这只能说明宝玉自己也知道今儿出去祭奠是不妥当的。可海华丝偏偏的去了。以袭人的为人,再是不可能没有劝过的。既然劝过了,但还是去了。就可知这个不敢叫大家知道的被祭奠的人,比自己这个嫂子兼着表姐的人来的要紧。自己对宝玉,不说十分的真心照顾,但五分的心还是有的。如今倒换来这样的对待,还真是说不出的讽刺。她自嘲的一笑,对小红道:“难得糊涂。只做不知就罢了。” 可贾母到底是等到了宝玉回来,才开了宴席。 王熙凤不好躲着,也就笑盈盈的出来,“多亏老太太疼我,叫我受用一日。”说着话,却不肯做正席。 因着有孕,一概水酒王熙凤都没沾。 尤氏就跟着起哄,“你是不能喝,但大家的心意,却该当如何。” 王熙凤还要说话,平儿就笑着站出来道:“珍大奶奶要是不嫌弃我粗鄙,我就替我们奶奶喝了。”横竖别在人前唇枪舌剑的,搅了今儿的好日子。 尤氏笑着看了一眼王熙凤,“你可舍得。” “我自是舍得的。就怕我们家琏二舍不得。还是手下留情吧。”王熙凤浑不在意的道。 尤氏一拉平儿道:“得亏这么个好丫头,人家才出来帮你,你倒挤兑起人家来了。还以为如今你这性子改了,如今看来,还是一样的泼皮破落户。” 王熙凤哈哈一笑,一点也不在意。只捡了爱吃的吃了。看着众人热闹。心里觉得无趣,就只拿着勺子眯上了眼睛,装起了打盹。 贾母就叫小红扶了王熙凤下去歇了。对薛姨妈道:“想来该是个小子,姑娘不能叫当娘的这般的劳神。” 薛姨妈点头称是。王熙凤不好意思的告了罪,就又去了老太太屋里的厢房。宴席还没散,她走了到是没趣了。 却说,王熙凤去歇着了。平儿替她在外面应酬。她如今是半个管家人,谁不给几分面子。又有那诸如李纨探春诸人,虽说挂着管家的名,其实论起实权,还没一个丫头出身的姨娘大。这些人如何心里怎会舒服。她们身边的下人,可不得拉着平儿死命的灌酒。不一时,就有些醉意。 不说前头如何的闹腾,只说王熙凤不过是装困,这会子正又叫厨下做了两碗酸汤来,泡着饭倒也吃的香甜。小红只在一边看着牙酸。 忽的门帘子一挑,一个小丫头头一探,就又缩回去了。 王熙凤瞧见了,就对小红道:“你且去瞧瞧,这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小红见这丫头也是自己留在院子里看屋子中的一个,就赶紧出去了,“怎的了,这么冒冒失失的。” 那丫头凑到小红身边,低声道:“奶奶前脚出门,后脚二爷不知怎的,反倒回了院子。我瞧着二爷从平姨娘那屋里拿了不少东西,该是有布匹的。二爷叫叫身边的小子带着东西出去了。我心里还以为是二爷要倒换银子,也就在屋里隔着窗子看了一眼,没出去露面。又过了半晌,那小子带着鲍二的老婆,悄悄的进了院子,去了平姨娘的屋子。我瞧着那样子……不好,就赶紧过来说一声。这时候闹出来,咱们奶奶还有个什么脸面。” 小红气的脸都白了。她忙道:“你回去盯着,别叫人脏了咱们的屋子。” 那丫头赶紧应了一声,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小红就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叫奶奶知道。可转念一想,不叫知道就真能瞒住了不成。这府里有什么是能瞒得住人的。恨不得家里的蚊子苍蝇,都比别人家的多生了一双耳朵一张嘴。她咬牙进去,见王熙凤吃完了,就忙递了漱口的茶去。 “可是又出事了。”王熙凤将嘴里的漱口水吐痰盂里,就道:“有事就说,咱们家里,哪天不出一两件故事来,有什么可稀罕的。” 小红忐忑的道:“不管怎样,奶奶得先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王熙凤手一顿,就道:“说吧,是不是咱们那位二爷又干什么好事了。” 小红只得简单的将事情说了。王熙凤顿时就一股子火气往上冲。自己这正怀着身孕,又恰好是这么个日子。他在外面胡混也就罢了。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知。可哪里不能干那等混账事,偏选了这么一个日子将人带到院子里,这是打谁的脸呢。 “奶奶息怒。就我这糊涂想法,奶奶还气什么,只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依靠才是正经。何必生这等闲气。”小红连忙劝道。 “你说的对。”王熙凤的脸色苍白,露出几分狰狞的笑意。“且让他自在着吧。” 小红心里一跳,自己奶奶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性子。以后二爷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却说平儿被灌得有些发晕,就起身告饶,只说是要洗把脸就来。这些人以为她是要更衣,毕竟灌了许多酒水,很正常的需求啊。 平儿晕晕乎乎的往院子就去,只想赶紧躺下睡一觉就罢了。这头重脚轻的,连脚下的路都似乎在打晃悠。 那门口的小丫头看见回来的是平儿,也就不急着去报信了。二爷只说让看着二奶奶回来没。一个姨娘,又管不得二爷,想是不打紧的吧。 这一路没有异样,平儿顺利的回了院子。只刚走到屋子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声音有些不对。 “……你那老婆,以前还阎王似得人,如今倒被平儿给辖制住了。多早晚这主仆二人死了,我们才自在些……”屋里一个妇人道。 “平儿那蹄子如今越发的管手管脚了,只她死了还罢了。我那老婆,却是死不得的。”这是贾琏的声音。 平儿顿时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掏心掏肺的对这人好,到头儿不知道从哪引来的野婆娘,引到自己屋里就罢了,还盼着自己死了。 那妇人又道:“怎么,还舍不得你那母夜叉老婆,那你只离了我这里吧……” “哎呦,我的娘娘,可离不得你,死到你身上都成呢。”贾琏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道:“我倒不是心疼那母夜叉,只是心疼我那儿子。只儿子生下来,她死了也就罢了。横竖再娶一个性子软的,咱们才好乐呵。” 平儿只觉头上的火往上冒,一猛地推开门,“你们做这等肮脏事,如今还敢盼着我跟奶奶死。”说着,就冲了过去,只一把掀开了被子,将两人露了出来。平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拽着鲍二家的头发,就往床下面拖,“作死的娼妇,不是喜欢勾搭汉子吗,我今儿就叫人都来瞧瞧你这一身的脏肉。” 两人本就正闹得欢腾,被平儿一惊,都反应不过来。再加上平儿也不打人,二话不说只拽了鲍二的媳妇,赤条条的往外面去。贾琏倒是想拦着,但他如今也是一件衣服也没穿。哪里有脸面跑出去。 鲍二家的本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也就敢背后说些轻狂的话,哪里敢正面对上平儿。于是整个人都吓软了。平儿又因着醉酒,恰好正在气头上,一身的蛮力扯着鲍二家的媳妇直往院子外面去。 院子里的下人,本就叫贾琏打发的差不多了。还真就没人拦着。到了外面,看热闹的倒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就是没人上前拦着。 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的被人围观,即便是再放、荡的女人,也受不得这个。鲍二家的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这般的喧闹,自然有人报到了贾母这里。贾母道:“平儿这丫头也真是的。吃了几杯酒,就这般的不稳重起来。今儿是她主子的好日子,浑闹什么。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鸳鸯心里真是又怕又冷,连忙道:“都是我的过错,不该灌她酒的。” 贾母笑道:“事情也就是凑巧了。不过是爷们家贪嘴罢了,多大点事。小孩子家家的,没见过世面,过两年就好了。” 外面周瑞家的已经将平儿给拦着了,又有那媳妇子早就看不惯鲍二家的媳妇子一股子骚、劲,从平儿手里将人接过去,也没少在她身上暗地里下黑手。骂了许多难听的话。 平儿走了一路,风一吹,到底清醒了些。这浑身的劲一松,才想起来自己都干了什么。才心里才升起不安,周围就响起了惊呼之声。 原来是贾琏越想越气,提着剑追了过来。“平儿这丫头,越发的不得了了。今儿不教训她,我的脸面往哪里搁,就是打死了,看衙门里能耐我何。” 平儿看着贾琏狰狞的脸色,想起往日里自己待他的情分,顿时泪如雨下。她也不躲不闪,直愣愣的冲着贾琏手里的剑而去。“二爷要杀便杀,活着有什么趣。既然爷和那娼妇早就琢磨着要害死我跟奶奶,如今何必找借口,只要了我的命便罢了。倒是我替奶奶讨个恩典,只等孩子生下来,二爷再治死奶奶吧。” 说着,冷笑一声,就往那剑上撞。贾琏本就不妨,没想着她真敢撞,顿时,肚子上就鲜血直流。周围的人不由的尖叫开来。 贾琏哪里想到这个变故,顿时松开手里的剑,愣在了当场。 平儿早已经倒在剑下。 “这是做什么。”王熙凤抚着小红,远远的冲着人群喊道。 众人顿时就是一静,分开一条路来。王熙凤一瞧,真是吓了一跳,“叫大夫啊!快叫大夫。这个傻丫头啊……” 小红低声道:“奶奶,这里乱,你这身子重……”说完,就大声道:“奶奶,您怎么了。肚子疼吗。这可怎么得了。”然后只道:“快叫大夫。” 说着,只赶紧叫了人,将王熙凤抬回院子。 这乱糟糟的,好好的一场宴会给搅和了。好在贾琏手里的剑根本就没开刃,只刺破了肚皮,受了皮外伤罢了。倒也因祸得福,再也就没人追究她身为妾室,不该管着爷们的事的过错了。只在屋里养着。 王熙凤本来就没事,又是林家请的大夫给瞧。连糊弄人的瞎话都不用她操心着编排。只道如今动了胎气,怕是不好,要好好养着。 贾琏被挡在王熙凤的门外,小红道:“奶奶心里不好过,二爷何苦去刺奶奶呢。肚子里的哥儿最要紧。” “我就说句话,二奶奶就是再生气也好歹回一声,这没声没息的,倒叫人心里记挂。”贾琏心里都能悔死。不过死吃了几杯酒,动了邪念,哪里就知道会闹成这样。 王熙凤躺在屋里,心里却冷笑。听了贾琏的话,只当是清风过耳半点不往心里去。 小红劝了半天,才将贾琏劝回去。贾琏想了想,还是去了平儿的屋子。平儿的屋子外面,倒是没人拦着。但平儿也是闭着眼睛再不看她,一句话也不说。贾琏知道,平儿今儿是真的要寻死的。就道:“我不过是灌了几口黄汤子,说的都是昏话。你怎的就这么大的气性。说死就死,真死到爷的手上,你叫我一辈子怎么安心。” 平儿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一闪即逝。 她到这一刻,才真正的明白了二奶奶的心思。明白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平嫂子不想,只不过送了一次寿礼,会碰上这样的事。回到林家,一点也没隐瞒的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林雨桐还真是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这许多人和事都变了,有些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她也不过摇头一笑,也就罢了。贾琏迟早会后悔的。不管是王熙凤还是平儿,对他都是有真心的。偏他不知道珍惜,如今将这些人一个个的逼得死了心。将来,他又能得什么好呢。 她替王熙凤叹了一声,就不再管了。她正筹备着,要将拍卖行开起来呢。 不想林黛玉的突然到访,给了她一个新的敛财契机。 “这是什么。”林雨桐指着林黛玉拿来的瓶瓶罐罐,问道。 “姐姐不是嫌弃夏天在屋子里好似都被晒黑了么。这就是我做的,让人皮肤白嫩的东西。”林黛玉漫不经心的指着这一堆东西。 美白的——护肤品——而且是纯天然的。 林雨桐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这还真是有心种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啊。 自己在这里谋划着开拍卖行,不过是为了多赚点银子,给林黛玉做善事用的。可这再多的银子,自己也是带不走的。心里未尝就不遗憾。可是如今,林妹妹拿来的东西,给林雨桐打开了另一扇窗。别人的秘方是拿不到,但自己家里的秘方,不就没问题了吗。自己赚的银子,只当是给林妹妹科研经费了。她若真配出来什么好药,好的美颜方子。传回去,自己可能赚翻了了。 所以说,人还是得存着善念。所有的善念以及努力都不会白费的。回报可能正以另一种形式,在悄悄的靠近身边。 第46章 红楼(46) 红楼(46) “试过了吗?”林雨桐指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谨慎的问。这东西好歹是给人用的,还是谨慎点好。是不是有什么适用人群之类的,还是要注明的好。万一有什么副作用,可就不太好说。还是事先问明白一点,比较让人心安。 “哪里要什么试用。”林黛玉一笑:“用的药材药性都极为温和。没有大碍。放心吧。” 林雨桐点点头,压下心里的狂喜。伸出手,将东西打开,光是气味,林雨桐就先点了个赞。淡淡的馨香,似有似无。是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香味。又见抹在手背上,端是细腻润滑。林雨桐的心就放下了。这东西,绝对是能用的。 她也不诓骗人家林妹妹的方子,就直言道:“妹妹,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你且听听成不成吧。” 林黛玉见她郑重,就点点头,道:“姐姐只管说。” 林雨桐就道:“妹妹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咱们女儿家,即便要行医,也有许多不便之处。我是这么想的。想在京郊,找一块稳妥的地方买下来。好好建一座庄园。庄园的外围,建成屋舍院落。以后,妹妹完全可以把庄园,当做药舍来用。咱们事先就言明,非女子不医。并且绝不上患者的家门。但有求医者,都在药舍接待。庄园外围的院子,都是给病患及其家属住的。所有病患,汤药都是免费的。但是对于病患,咱们也不是没有要求的。有钱的就出钱,有力的就出力。有钱的人家,若有心,就留下银子,咱们将人家的名字镌刻在石碑上。那没银子的人家,不拘是家人做工,还是等她病好了做工,都是使得的。全在本心。或是愿意送些粮食,或是砍一捆柴火。都成!不拘贵贱,有心就好。” “当然了,所建造的院落自会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富贵人家自由好院子住,但这个不是免费的,价钱得按租金来算。另外,会分出许多的小单间来,给穷苦人家住。这个是免费的。即便供应简单的一日三餐,其实也没多少花费。不是我非要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来,而是这世上,向来有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林雨桐说完,看着林黛玉,问道:“这只是个大概,你觉得可行吗?” “姐姐的这个想法……很好。只是人一多,只医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就怕耗费不起。”林黛玉也不是完全不通俗物,她当然知道这个花费有多大。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了。”林雨桐道:“妹妹这些药,可有方子。你把方子只拿给我,而你所需要的银子花费,全都不用你操心。我总能给你供应上就是了。”她知道林黛玉的心思,林家是有钱,但这些产业在她的心里,都该是留给林雨杨的。没道理一个不出嫁的女子,在家里耗费家里产业。即便林雨杨乐意,将来等林雨杨有了妻子儿女,人家是否也会乐意,这都是个未知数。她心里怎会没有这样的担忧呢。 林黛玉笑着看了林雨桐一眼,就道:“我也不知道姐姐要这方子做什么,但姐姐要需要,就只管拿去。别人家的方子,许是比咱们的更好些,拿这个,也换不来多少银子。姐姐这般说,我也就信了。没银子只找姐姐要就罢了。以后有什么方子,我整理好就拿给姐姐。” 那这真是太好得了。 送走了林黛玉,林雨桐就认真的考虑起给林黛玉建一个庄园的事。首先是选址,林雨桐就更倾向于刘姥姥家的附近。一是那里有靖海伯的庄子,这以后自己也能照应得到。二一个是王熙凤的田地全在那一片。以后那里也必将是王熙凤的地盘。有她这么一个厉害人在边上照应着,实在是最让人放心的了。 越是寻思,越是觉得可行。 想到那想要出家的惜春,林雨桐心道,也许将来,林黛玉也不会连个作伴的人都没有。林黛玉的药舍,难道不比那什么庵堂干净的多。 第二日,她就叫林平打发人去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以后将这一处跟林家的产业分开,省的将来起纷争。 林如海知道了林雨桐的打算,也觉得甚是妥当。心里又感念林雨桐为林黛玉费的心思。决定等这孩子及笄的时候,好好的操办一场。 林雨桐却没有心思管什么及笄不及笄的事。这会子她捧着林黛玉给的方子,仿佛是捧着珍宝。来到这世上,银子没少赚,可真是没几个落在自己的手里的。要说不憋气,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如今这方子,才叫她觉得这才是属于自己的钱财了。 硬是熬到了晚上,丫头们都睡了,她才进了空间。 这空间她很少进来,每天倒是用里面的泉水,自己做菜的时候,也会将空间里的菜换出去。但用处也仅此而已。在林家,真是能享受的都享受到了。偶尔进来,瞧着房间里的属于现代的东西,都觉得陌生。每次,也不过是为了怕自己忘了现代属于自己的生活,才进来呆上半晚上。 跟自己宽大开阔的闺房比起来,这空间里的小屋子,实在小的可怜,都没有自己闺房的洗浴室大。 以前还觉得这个小屋子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开放的卧室客厅,还带着厨房卫生间。从大学毕业,要是在城市里有这么一个小窝,那绝对算是一件十分让人满足的事情了。 可如今,竟然这般的不知足起来。 林黛玉的笔迹,她不想叫别人知道。于是,第一件事,就是先趴在书桌上,把这方子抄写下来再说。可说实话,如今拿毛笔写字,反倒比拿着中性笔更顺手了。可是,繁体字写顺手了,简体字反而有些提笔忘字。好不容易写好方子,再传回去。要想得到消息,估计得过几天。她也不着急。 空间里一眼就能望到头,也没什么可以打理收拾的。蔬菜水果即便收了,也没地方储存啊。唯一的储藏室,叫她用银子给堆满了。这会子倒是有点后悔,以后有机会,一定得把银子换成金子。金子省地方啊。要不然真是吃了大亏了。 她四下里看了一遍,作物长得好,密密麻麻的,没有一点空隙。也不知道这个空间还能不能扩大升级。看来等这个任务完了,回去得找领导好好的问问。 等再回到屋里的床上,已经不早了。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又下雨了。林雨桐入睡前还想,如今,林黛玉应该不会风雨夜作什么风雨词了。只怕还在挑灯背医书呢。且没功夫伤春悲秋呢。 林平打探消息,打探的很快。两天后,还真就叫他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那地方,田地都被买光了,倒是有一坐不小的山头,连带山下的湖泊,是没主之物。反正又不是买耕地耕作。山反而更好。山下建成院子。将整个山给黛玉建一座别院,最是安全不过。京城附近的小山头,最高都不足两百米。又没有猛兽,这地方真是极为合适的。 只打发林平不拘价钱的买下来,然后慢慢的修建。而且这修建庄园,自己就有点不在行,那现场勘查,设计,就不是自己能办到的。她一股脑的推给弟弟。就再也不管了。 林如海知道后,倒是亲自去了一趟。顺手就将跟着山头紧挨的一座山也买了下来。他对林雨杨叹道:“等为父致仕了,就在另一个山头开一家书院。”林雨杨知道,父亲是不放心妹妹。想着将来陪着她。能陪一日是一日。顿时就酸涩了起来。笑道:“只当是咱们家的族学吧。以后子孙,年满六岁,就送过来好好的读书。” 这话,叫林如海十分的欢喜。林家能有族学,那该是子孙多繁茂哟。 林雨桐对这些全然不知道。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那就是拍卖会,在掌柜的紧锣密鼓的忙碌后,终于筹备好了。 但可惜的是,自己却是不能出席的。 两场雨之后,已经是深秋了。京城里的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一份烫金镶玉的帖子,敬请诸位参加赏菊拍卖会。 赏菊拍卖会,究竟是赏菊,还是拍卖。赏菊倒是一件雅事,只拍卖嘛,这个就不好说了。 拍卖,其实在古代并不算是个新鲜的玩意。竞价,价高者得,在供低于求的时候,也是常有的。不过,倒是没有谁专门将拍卖,当做一个营生来做。 林雨桐觉得自家的掌柜有点坏坏的。他竟然给贾家的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包括在贾家住着的薛蟠都下了帖子。这让林雨桐有些哭笑不得。 林家在京城低调,很少有人知道这是林家的产业。但是林如海对皇上是没有隐瞒的。他也将自家小女儿的身体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又直言,之后可能也不会成家。当然了,说到伤心处那也是一把泪啊。知道林家那么做的目的,皇上也不免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也不过是如此了。他甚是还打发了身边的太监,叫他也去凑热闹。随便买点东西回来,也算是给林如海一个脸面。 闻天方作为林家的女婿,自然也十分赏脸。 等类似于贾家这样的人家,听到真有有头有脸的人去参加。那自家收到帖子,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体面得脸的事,哪里能不去呢。 这世上,没有比败家子的钱更好赚的了。 林雨桐想到贾赦的爱好,倒是叫掌柜的收了几把古扇子来。想着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救那石呆子一命。 贾赦果然瞧中了扇子,再加上闻天方指使的人一路的抬价,竟是将价钱抬到了两千两。不过贾政更妙,他瞧中的正是贾家典当的那三幅古画中的一副。最后价钱抬到了三千五百两。 掌柜的在后台,几乎没有笑死。他倒要看看,贾家拿什么兑现银子。 拍卖一结束,带银子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带银子也没关系啊,三天之内,带了银子来就成。若是半途不要了,那对不住,您得支付两成的违约金。这是事先就说好的。也就是说,贾赦贾政兄弟,一共拍得了五千五百两的东西。拿不出银子,也得支付一千一百两的违约金。 两兄弟花钱花的利索,应承的也十分好。贾琏看的只抽抽。他决定了,一会子就不回府里了。不拘哪里,先躲上十天半月的再说吧。反正自己的媳妇怀孕了,还动了胎气,在床上下不来。连平儿都养伤着呢。大老爷找不见自己,也难为不到她们身上。且看他们怎么踅摸银子去吧。他才不管呢。 自己身上还有百十来两银子,且能过几天好日子呢。 想到前几天,王熙凤叫人给鲍二送去的丧葬银子,他还真有点心疼。那鲍二的老婆,确实是个尤物。可惜了的,怎么就上吊了呢。只钱留给鲍二那废物,倒是糟践了。 拍卖会结束,闻天方和林雨杨最后才走。眼看着贾琏趁着贾赦不注意,也不知道跟哪个搭上话,颠颠的跑了,就有些好笑。 闻天方如今真是对林雨桐刮目相看了。这一进一出,简直就是暴利。 就拿贾家来说,如今想凑银子,只怕又得偷摸的当东西了。换来换去,其实都是他自家的东西。颠来倒去,过了几次手,银子全叫人赚走了。 只说贾赦回了家,直教人吩咐下去,现拿了银子赶紧去拍卖行把扇子拿回来。今儿人家都是现给的银子,只自家,身上掏不出几个子来。 不一时,就有了回话,账房支不出二百两银子来。这叫贾赦如何相信。又打发人去看看二老爷那边如何。毕竟贾政可是要现拿三千五百两呢。若是贾政能拿得出来,自己只两千两,他们倒是拿不出来了。那这笔账,可得好好的算一算。 贾政回去,直接去了王夫人的屋里。 夫妻俩相对而坐。王夫人亲自捧了一盏茶来,递过去,问道:“今儿家里的爷们都出了门。可是外头有什么要紧事。” 贾政点点头:“不过是接到一家拍卖行的帖子罢了。原想着是商家,不去也使得。不想宫里皇上身边的人亲自去捧场了,又有靖海伯去了。林妹夫虽未去,但杨哥儿去了。后来,几个王府也打发了人来。想来这背后,总有些咱们不知道的依仗。少不得捧场。买了一副古画,价格倒也算合适。三千五百两银子。你一会子打发人去交了银子,把东西拿回来吧。” 王夫人顿时心里就是一梗。三千五百两,说的好不轻松。这家里能周转的银子,只怕是五百两都不到。少不得要动用私房。 贾政哪里看不出王夫人的脸色,他脸色顿时就阴了下来,道:“既然有皇上跟前的太监,你这时候不巴结等什么时候。多走动几次,跟这太监搭上线了。对宫里的娘娘,难道是没好处的。那什么夏守忠,也不过是后宫的太监,能跟皇上身边的比吗。你每月银子供奉了他不少银子,可娘娘能得多大的好处,哪里比得上在皇上身边的人身上使劲来的有效。这个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岂不糊涂。” 王氏一顿,这话倒也在理。她声音顿时就软了下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个。听老爷的便罢了。前些日子,刚从薛家那里周转了三千两,我少不得再添上些,也就罢了。”薛姨妈上次叫给薛蟠说请,拿了五千两银子,如今还真就剩下三千多两。正好用上。 这话,贾政就比较满意。他点点头,道:“叫人伺候,我好梳洗。” 这就是留下来过夜的意思了。王夫人对贾政的话,也表示十分的满意。 趁着贾政去梳洗,王夫人拿了银子,只叫周瑞家的带着人去办。 周瑞家的刚出了门,贾赦就得了消息。这叫他怎能不生气。 这府里究竟是谁当家,什么叫做二太太的私房。若不是损公肥私,她哪里来的那些些私房。可这话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说道。偏生邢夫人是个不会看脸色的,巴巴的提着食盒来,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人家的婆娘都有那金的银的私房,给自家的老爷花用。你说你有什么。”贾赦看着邢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邢夫人这才听懂是为了哪般,她心里难道就不委屈。于是道:“老爷只道那是二太太的私房不成。却不想着,那全都是贼赃。” 贾赦面色一变,“损公肥私,自然是贼赃。只是你得有那本事去做贼不是。没那本事,就只能看着贼吃肉。” 邢夫人道:“哪里只是损公肥私,如今人家越发的能耐了。动起了老太太私房的主意,你道那些银钱是从哪里来的。” 贾赦愣住了,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就问道:“老太太端是偏心,那私房都是人人有份的东西,怎生又只给老、二不成。” “老太太怕是不知道的。要不说是贼赃呢。”邢夫人冷笑道:“那鸳鸯可不就是二太太放在老太太跟前的贼。” 贾赦心里一动,眼前浮现出一个精明娇俏的丫头来。看看邢夫人,再想想屋子的这些女人,哪一个都不是精明厉害的人呢。若是能得了这个鸳鸯,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不免问道:“鸳鸯为何会听二太太的。” 邢夫人哪里会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就道:“也不过是又看中了宝玉罢了。” 贾赦眉头一皱,就道:“宝玉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就能知道疼人了。既然她有上进的心思,老爷我就正正经经的纳了她,岂不比宝玉好。虽说姐儿都爱俏。但她也该知道,找个会疼人,比什么都强些。要真愿意,做个二房也使得。你只去说就罢了。” 邢夫人心里一跳,这话她哪里敢亲自去说呢。但她又不敢去不听贾赦的话。一晚上辗转反侧,想不出个好法子。 第二天,就先去了王熙凤哪里,找王熙凤想办法。 王熙凤听了邢夫人的来意,心里直冷笑。她如今什么话都不想说,只问道:“老爷怎么突然有了这么个心思。” 邢夫人就絮絮叨叨的说着买扇子的事。王熙凤听着,面上却又不住的打盹。等邢夫人说完,一瞧王熙凤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显然这是对牛弹琴了。邢夫人就是再蠢,也知道王熙凤这是不想插手了。她顿时面色铁青,冷哼一声,站起身甩了帘子就走。 王熙凤仿佛是被惊醒了似得,迷茫的大声道:“大太太怎么走了,快去送送。我如今这身体越发的不中用了。怎么说着话也睡着了呢。” 邢夫人脚步一顿,又是冷哼一身,风一般的出了门。 小红撩开帘子一看,人已经出了院子,就道:“鸳鸯姐姐又得遭殃了。” “鸳鸯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正经人。”王熙凤不由的一叹。想起鸳鸯,就不由的想起平儿,她吩咐小红,“去瞧瞧平儿如何了。这丫头是个傻的。叫她好好养着,跟她说有我一口吃的,我断不会饿着她。” 小红应了一声才出去了。 而另一边,邢夫人出了门,还真就想直接找鸳鸯算了。不过是到底惧怕老太太,就想着中间找个递话的也好啊。叫王善保家的打听了,才知道鸳鸯的哥哥嫂子,前段时间不知道因着什么缘故,已经被打发会金陵老宅去了。连个在中间缓冲的人都没有, 这自然是鸳鸯的手笔,既然哥哥嫂子是软肋,那就不如先远远的打发了。如此,未尝不是保全了他们。 邢夫人这才没有办法,只得自己亲自找了鸳鸯。 鸳鸯一见大太太,就知道这又是一个算计老太太私房的人。只是没想到,这位的手段也一样卑鄙。跟二太太比起来,一个卑鄙在明面上,一个卑鄙在暗地里罢了。 就听邢夫人道:“我是给姑娘道喜的。姑娘也是知道的,我那院子,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再是没有你这般的体面人。如今,大老爷也说你是个好的,只叫我跟老太太要了你过去。好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鸳鸯的身子顿时就僵住了。原来这边打的是人财两得的主意。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别,只拉着邢夫人,往贾母的屋子去。 屋子里,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史湘云连同李纨带着三春宝玉。并几个管事媳妇,在贾母跟前逗趣。突的见鸳鸯携着邢夫人进来,众人就有些不解。 就见鸳鸯往贾母跟前一跪,噼里啪啦的将邢夫人的目的一说,就道:“老太太,您在一日,我伺候您一日。您不在了,我做姑子去。但横竖不能这般的不明不白的……” 贾母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官司。肯定是大房对于鸳鸯拿自己的私房的事,闻出味来了。不免要闹上一闹的。想起这事的由头,终究是在王氏身上,就冲着王氏道:“我身边统共就剩这一个好人,你们还要算计。不知道往日那些孝顺的话,是哄谁呢。打量了算计她,再来算计我这个孤老婆子,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别打量谁不知道。” 王夫人赶紧站起身来,不敢回话。 李纨本就带着三春退出去了,那探春心里却道:看来,太太叫鸳鸯拿老太太的私房的事,老太太就未必真的不知道。只是顾着脸面,什么都不说罢了。今儿老太太不过是借着由头,把想骂的话骂出来而已。 老太太又不是老糊涂了,哪里真的会将大伯子要娶小老婆的事,怪罪在小婶子身上。所以,只对着太太骂,自是有她的道理的。 可如今太太的脸面却又如何呢。她不由的又转回去,道:“老太太且息怒,您只该问大太太才是,太太如何能得知呢。” 真叫人将里面的因由嚷开了,这一家子的脸面都别要了。 贾母心里一顿,看了探春一眼。就笑了,这事是不能认真的追究了,就道:“是我老糊涂了。委屈了她。”说着,有对薛姨妈道:“姨太太还在呢,我这就犯起了糊涂。只你姐姐往日里都是极好的。”说完,才对所在一边装鹌鹑的邢夫人道:“你成日里只怕你们老爷。半点主意也没有。如今你们老爷都多大的年纪了,不想着好好的保养身体,只一味的养着小老婆胡闹。你不说劝着些,反倒越发的纵容了起来。你也不用假惺惺的在我跟前应景,只去服侍你们老爷。但凡你是个好的,你们老爷也不至于此。” 邢夫人只觉得脸臊得通红。婆婆跟前应景,不就是指责自己不孝顺婆婆吗。因为自己不好,老爷才找小老婆。这不是说自己为妻不贤吗。当着亲戚下人的面,邢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脸皮子都被老太太给揭了下来了。哪里还站得住。 只老太太不叫走,邢夫人哪里敢擅自动弹。一屋子里的人围着老太太说笑,不一时又凑在一处斗牌。鸳鸯倒是坐在老太太的身边,只邢夫人却远远的站着,不敢上前。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也不敢上前搭话。只做她不存在。 这天过后,邢夫人就告了病。只觉得没脸见人。 贾母倒也知道大儿子为什么开始折腾。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鸳鸯拿了几件东西出去,心里才安稳些。 鸳鸯自是找了平儿,平儿熟门熟路的,知道物件往哪里换银子去。 “我今儿才知道你当日劝我的话,都是好话。”平儿躺在炕上,脸色还有些苍白。想起鸳鸯曾说,叫她出去找个老实人的话。如今想来,都是金玉良言。如今自己真实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也别钻那牛角尖了。如今走了这一步,你就好好的往下走。你主子,如今看着对你还是有些情分的。你只跟着她,总是有好日子过的。”鸳鸯将东西放下,劝道。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只是如今想来,怪对不住她的。”平儿不由的哭道:“是我对不住她。” “你只用心服侍,也就罢了。男人且靠不住呢。”鸳鸯看着袭人和平儿,那真是一点想要做姨娘的心思都没有。 平儿看了一眼鸳鸯,道:“你的事我也知道了。只你以后小心点。大老爷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鸳鸯冷笑一声道:“大不了抹了脖子干净。谁还怕他不成。” “呸!”平儿啐了一口,道:“只别起那糊涂心思。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知道活着才最要紧。”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不少知心话。等鸳鸯走了,平儿才勉强支起身子,叫小丫头叫了人,打发他们将东西送出去当了。 只薛姨妈回了自家的院子,就愁上了。贾家今儿闹着一出,说到底,都是银子闹的。如今显然是靠着典当过日子了。她如今有些犹豫,也不知道宫里的娘娘如何了。要是真的还好,这门亲事倒也做得。再说,自己姑娘这年纪越来越大了,还能再怎么往下拖呢。 第47章 红楼(47) 红楼(47) 在林雨桐几乎要忘了自己生日的时候,她十五岁的生日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到了。 等平嫂子带着几个媳妇,抬着一箱箱衣服,告诉自己要从里面挑选合适的礼服的时候,林雨桐还真是有些发懵。 “怎么这么多。”林雨桐看着光彩辉煌的衣裳首饰,只觉得有些无措。这及笄礼,她还从没想过会这么郑重。 “姑娘只管放心就是,老爷早就叫人做准备了。”平嫂子笑道。 随后,林如海专门请了皇后身边的嬷嬷就来了,是教导林雨桐这及笄礼的规矩礼仪的。穿什么衣服,行什么礼,说什么话,都是十分讲究的。好容易学的能看过眼了,正日子眼看就到了。她得提前三天戒宾。 此时,她还不知道,她的及笄礼有多隆重。 正宾,是长公主。有司,是张家的一位很有贤名的长辈。赞者,是林黛玉。 而所有的簪环,皆是皇后赐下来了。 见到这些,林雨桐眼睛就有些湿润。这都是林如海不计代价求来的体面。 观礼之人,可以说涵盖了京城所有有头脸的权贵。 先身穿采衣,再初加发笄,罗帕和素色的衣裙。然后再加发簪,曲裾深衣。最后才是宽袖大礼服,钗冠,配绶等物。 每加一次,就是一次叩拜。 十分的庄严肃穆。林雨桐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嫌弃繁琐的心情。 尤其是将身上五彩斑斓的采衣换下来,换成纯白素淡的衣裙,再之后是明艳绚烂的深衣,最后是端庄雍容的大礼服。这就如同看着一个女子走完了她的一生。 从童年的绚烂,到豆蔻少女的纯真。再到花季少女的明丽,最后是嫁为人妇的雍容。 这里面包含了父母亲长多少祝福和不舍。 林如海看着跪在身前的大闺女,本该只有几句的训导词,竟是说的几度哽咽。 林雨桐的鼻子一酸,眼泪也不由自主的下来。 林家这大姑娘生的坎坷,长的艰难。如今看到父女之间的温情,观礼的人无不唏嘘。 只贾家的人,面色着实算不上好看。最初贾母还等着林如海请自己来做正宾呢。毕竟是礼法上的外祖母,又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当得起德高望重的。谁知道人家一句话都没提,转眼就求了长公主来。这是什么意思,不仅否认了她的身份,还包括品行啊。要不然,有司的位置该留给自己,怎么叫了张家的人。对于能跟在长公主身后辅助,她是十分乐意的。可林家就是当做没她这个人一般,怎能不叫人憋气。 光这些还不算,竟然将一个庶女的及笄礼,做的如同隆重。这将敏儿至于何地。 而贾家的姑娘里面,迎春早已经及笄了。但压根就没人提过这事,生日也没人特意给过过,好似忘了一般。认真说起来,连薛宝钗都不如。 当然了,薛宝钗的那个十五岁生日,也说不上是什么及笄礼。真要说是,那就是打脸了。贾母给二十两银子做生日,就觉得是体面了不成。瞧瞧人家的及笄礼,光是身上的行头,那穿的戴的,估计没有两万两都下不了。虽然那些簪环都是皇后赐的,但那价值还是在那摆着呢。 贾母整个宴席,都一言不发。只觉得臊得慌。等宴席一结束,就带着贾家的女眷离开了。回到府里,称病了许久也不见人。得空了就叹一声:“奢侈太过了,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怕折了福分。林家到底是没有老家人看着,这样过日子,可是不行。” 王熙凤听说后,冷哼了一声。不是谁家都只是把疼姑娘摆在嘴上,一点实在的东西也没有的。不过她还是借着空挡,再一次提起了迎春的婚事。贾母还是一径的推脱,“可怜见的,做人家的媳妇就是那般容易的不成。不趁着还是姑娘家,在家里自在几日,你这做嫂子的倒是嫌弃起她来了。” 王熙凤一噎,这还真就没法往下说了。她知道这心疼孙女的话都是假的,只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贾母难道不知道迎春的年纪大了吗。可如今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宫里的元春一日不曾有孕,家里就得给预备着帮扶的人手。若是过两年,娘娘还是没有身孕,少不得要将迎春送进去。庶女做嬴女,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娘娘就算借着别人的肚子产子,可这终归身上没有贾家的血脉。没有血脉牵绊,自然就亲近不起来。 就如同林雨桐和林雨杨,也一样是贾家礼法上的外孙,可接触下来,就真真的感觉的出来,那哪里是什么亲人,根本就是讨债的。 所以,二丫头暂时是不能嫁的。至少得等到三丫头长成以后有人能接替了她才行。而且,即便三丫头长成,她的性子太要强了些,娘娘只怕也嫌弃不好拿捏。倒是迎春这样的正好。 对于贾母的心思,王夫人也是知道的。她虽然盼着女儿得宠,早些孕育皇子。但也不妨碍做个双保险。元春能在宫里为家族耗费青春,难道家里的其他姑娘就比元春都金贵。 不过是一家子荣辱与共,想着法子绵延富贵罢了。谁还能不受点委屈呢。 王熙凤慢慢的品出一点味了。既然老太太,太太都有这样的打算,那她就是说破大天去,家里也不会答应的。再加上她的肚子越来越重,她暂时也就没了那样的心思。 等天慢慢的冷了。司棋再一次找不到迎春的大毛衣赏的时候,就忍不住抱怨:“姑娘只菩萨一般的坐着,其他的事情也一概不管。这些个俗物姑娘看不上,且就不着急自己的大事不成。” 迎春面色一红,“你一味的喊什么,叫人听见了,哪里就来的脸面。” “脸面不脸面有什么要紧。姑娘看看林家的大姑娘,就也别只做出一副如今的模样来。难道林家的大姑娘就是正房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成。人家也跟姑娘一样。就是有个兄弟也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可姑娘瞧瞧,人家过得不比谁体面。姑娘也该学着些。就只林家大姑娘对林家大爷的态度,姑娘就该心里有数。难道姑娘去二奶奶那嫡亲的嫂子那里多走走,就犯了什么王法不成。姑娘有心,就给二奶奶肚子里的小爷做点针线,也是姑娘的心意。”说着,就凑到迎春身边道:“我可是给姑娘打听了,姑娘的大事,也就二奶奶还记挂着,大着肚子还不忘在老太太跟前念叨,这也是二奶奶对姑娘的情分。您三不五时的过去,陪二奶奶说说话,难道二奶奶还能撵了姑娘出来。姑娘只想想,大老爷和大太太是万事都不管的,琏二爷也是不着家的。这亲的热的,如今也只有二奶奶这个嫂子了。姑娘,这大事上,你可别犯了糊涂。”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三妹妹四妹妹从不主动去走动,倒显出我来。叫下面的人只嚼舌根,以为我捡了高枝攀。又有什么趣。何苦落人家的话柄。”迎春这么说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这话好不糊涂。司棋只气的肚子疼:“这几时依仗亲哥亲嫂子,倒成了攀高枝了。定又是那老虔婆……” “快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何苦又多出一桩是非来。”迎春打着棋谱,看了司棋一眼,再不言语。 却说林家自从林雨桐的及笄礼之后,这婚事也开始提上了日程。只看着林雨杨一趟又一趟的往出跑就知道,这是在置办嫁妆。林家原来的产业,自是不打算往外分的。不若趁着现在多买几个铺子,来的更划算。 林如海天天被皇帝留在宫里,这些事,就只有林雨杨能在外面跑一跑了。偶尔也会拉上闻天方一起看看,也方便将来产业放在一处好管理。 今儿,两人出门,是为了看一家酒楼。说是因着经营不善,想卖掉。林雨杨一打听,才知道这酒店原来的主子也是官宦人家,只是年前犯了事,被贬出京。这酒楼的生意,一下子就不好做了起来。以前不敢赊账的人,也都跑来蹭吃蹭喝的赊欠着。可这些人他们如今偏偏又得罪不起。赊账赖账的多了,可不就经营不下去了吗? 这地段不错,地方也大。前面是三层的楼,门脸颇大。后面又带着院子,甚至一路上游廊假山,倒也算是别致。林雨杨就先满意了三分。剩下谈价钱的事情,自由管家出面。他跟闻天方就进了雅间,慢慢的喝茶等着。 隔壁可能是几个年轻的公子在一起小酌,说的挺热闹。只因着言谈间提到了熟人,倒叫林雨杨不由的侧耳倾听。 “……那就是个呆子,柳湘莲再不是他想的那般人。这次教训了那厮一顿,好歹算是出了一口气。省的每次瞧见他对着人恨不能流口水,我都忍不住想揍他。”一个年轻的公子突然道。 “别人说得,兄弟你却是说不得的那薛呆子。”另一个人取笑道:“兄弟难道不知道,你跟那薛蟠,也算是姻亲啊。” “胡说什么,我们家再是没有这般的混账亲戚。”这人就应了一声。 那人又笑道:“你卫家没有,史家难道也没有。如今要娶了人家史家的小姐,难道就不认得人家的亲戚了。” 既而,就传来哄笑声。 林雨杨眉头一挑,对闻天方解释道:“那说话的,该是卫若兰。他跟史家的大姑娘订了亲的。” 闻天方自然知道。还知道这史家的姑娘跟自己的未婚妻颇为不和。 就听那卫若兰笑道:“论亲戚哪有这般论的。照你们这话,咱岂不是跟两江总督林大人家的亲戚关系更近便些。跟人家靖海伯也拉扯得上亲戚。可人家知道咱们是谁吗。” 话音一落,就又传来一阵笑声。 那人就笑道:“薛家跟贾家,自是亲近的。人家林家不乐意跟贾家亲近,所以,你这亲戚,自是巴结不上的。” 世情如此,众人不免哈哈一笑。 又有人问道:“你说这林家跟贾家,也是实在亲戚,怎的看着就是疏远的很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人八卦道:“贾家那位宝二爷,你们都是知道的吧。缘故就在他身上。你们只想想,如今贾家的大观园里,可不就是那宝玉跟一群姑娘住着。这坐卧一处,一点也不忌讳。人家林家的规矩大,寄居贾家都是另外开了一个门。从不跟贾家的一处。后来,那贾家的娘娘不是叫人家林家的姑娘也住大观园吗,结果呢,皇上就赐了婚,叫林家的大姑娘回家待嫁。可见,林家对于贾家,多是厌恶的。只那贾宝玉,真真是祸害人。可贾家的亲戚,如林家这般的终究是少。那园子好似如今还住着几家人家的姑娘呢。” 林雨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见大家都是眼明心亮的。 就听卫若兰的声音道:“这话可当真。”只听这语气,就觉得怒气冲天,偏偏又十分的隐忍。 那人笑道:“这自然当真。你只掏几个钱,就能从贾家下人那里打探出来。那一家子下人的嘴。最是没有把门的。” 另一个人‘嗳’了一声,好似想阻止那人说话,“你这人灌了点黄汤子,怎么什么都说啊。快打住。” “我又没瞎说。”那人不服气的道。 就听卫若兰道:“若不是兄台,我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我感谢兄台还来不及呢。要不是兄台漏了消息,说不得兄弟我就要做那乌龟王八了。” 屋里顿时静了一下,那人好半天才道:“都是我该死,实在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事……” 林雨杨看了闻天方一眼,道:“姐夫,咱么走吧。”看来这贾家的名声似乎已经坏到底了。他对自家姐弟在贾家待过,表示十分的忧虑。这得亏是姐姐谨慎。要不然,只怕自家姐姐和妹妹,也是人家嘴里的谈资了。 闻天方理解林雨杨的后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林雨杨回到府里,就赶紧告知了林雨桐,道:“只怕,那史家兄弟,得气死。”这边一退婚,史家剩下的女儿就跟着贬值了。哪里能不生气。 而史家,史湘云这辈子都没法再回去了。史家的所有人,只恨不能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姑娘。她回去做什么,叫史家的人磋磨她吗。 史湘云是有许多的不妥当,但是贾母更叫人憎恶。 将已经订婚的史湘云留在贾家,她到底是想干什么。以林雨桐的智商,她一直就想不通这个问题。不管史家对史湘云如何,史湘云留在史家,跟史家的人联络感情,才是最要紧的。嫁出去的姑娘,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娘家。难道贾家能给史湘云出头不成。若是真心疼爱史湘云,哪里能不为她考虑。出嫁的的时候多给两台嫁妆,多送两个庄子,算不算是一种疼爱。所以,贾母的这种做法叫人很不能理解。 如今这样,只能算是咎由自取了。史家一定会将这过错,一把推到贾家身上。可真是要热闹了。 林雨桐倒是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道:“要是我是史湘云,就赶紧回到史家,叫史家做主,将她跟贾宝玉的亲事定下来。卫家因为贾宝玉毁了她的名节要退亲,既然贾宝玉毁了人家的名节,哪里有不认的道理。先把亲事定下再说吧。横竖比现在强些。一个因为这个缘故被人退了亲的姑娘,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林雨杨摇摇头,贾家肯定死活都是不认的。就是贾母,只怕也是不乐意的。 果不其然,不出两天,卫家跟史家退亲的事,就闹了出来。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贾母看着坐在一边,满脸怒气的两个侄媳妇,彻底了慌了神了…… 第48章 红楼(48)二更 红楼(48) 坐在贾母对面的,不正是保龄侯史鼐的夫人和忠靖侯史鼎的夫人。 “老太太,您是咱们史家的老姑奶奶,咱们做小辈的尊着敬着您,怎么到头来,您自己先把咱们史家的脸面往地上踩呢。”史鼐的夫人语气里带着嘲讽的道。也不知道是谁一见湘云那丫头,就喊着‘可怜见的’。天地良心,怎么就可怜了。只因着继承了人家爹的爵位,一家子就怕别人说自家对不住或是亏待了云丫头。哪里会不精心。想着这丫头终归是没了爹妈,以后说婆家人家必定要挑拣的。她自己比别人强上几分,在婆家也能立住脚。姑娘家小的时候,玩玩闹闹也就罢了。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可不得正经的学些针线了。云丫头又是个猴儿的性子,端是坐不住,不给点定量,她哪里能好好的练。才练了几天,就到处抱怨自己叫她做针线。可是天地良心,天下的女人可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怎么不看自己的两个闺女也是做一样的活计了。偏着老太太就爱听那一套,但凡知道叫湘云做针线,那是必定要叫接到贾家的。可贾家就真的好吗。也不知道那云丫头究竟是怎么计算的。家里叫做针线就叫苦叫累,给贾家的宝玉做针线就心甘情愿不成。谁不知道贾宝玉光是丫头都二十多个,哪里就缺了穿的用的。人家的一个贴身伺候的丫头都能指派给她活计做,自己一个为她谋划的婶子,反倒落不到好名声。虽说自己确实有几分为了名声的意思,但她也落到了实惠不是。可人家要真是一点都不领情,也就只能这样了。说到底,又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该做的做了,她要自己作死,谁还能拦着。 这边话音才落下,史鼎的夫人就接过话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这先是贾家的老太太,才是史家的老姑奶奶。可您别只为了您贾家,一个劲的埋汰咱们史家啊。说到底,那也是您的根不是。”她们两妯娌虽然时常有些不和,但此次的事,却伤了两人的利益。两人都是有闺女的人。史家女因为失了名节被退婚,自家的姑娘正相看的亲事,也吹了。怎能不叫人生气。老太太整天说自家对湘云不好。到底哪里不好了。还不是一样的请名师教导,要不然她那些文采,还能是娘肚子里就带出来的不成。还说什么要接到身边教教为人媳妇的道理。这是说谁不会做媳妇呢。自己公婆没的早,是没有侍奉多少日子,但能因为这样,就说她们妯娌不会做人儿媳妇的话吧。公公婆婆在世的时候,都没这么说过。真是岂有此理。你要接过来好好的教导也就罢了。偏偏的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将好好的姑娘家跟他们家的宝贝蛋放在一起养着。史家连个信都没接到。湘云身边伺候的,除了老太太给的翠缕,剩下的都是史家的家生子。可她偏偏一个都不待见,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防着谁。一出门就带着翠缕。出了这样的事,自家人却是最晚知道的。何等的讽刺。 卫家的亲事,真是千挑万选的。这家人在京城不打眼,但也算过的去。家里有世袭的爵位,这卫若兰虽然不能承袭爵位,但人品端方。在外面没什么不好的名声。人才长的也极为俊美。唯一的不好,就是成家后得分家出来自己过,成了卫家的旁支。对别人这或许是不好的地方,但这对于史湘云却是极好的。省的生活在一大家子里,相互攀比。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家确实在以后帮不上她什么了。能将她一辈子安置妥当,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没有长辈侍奉,只小两口过日子。有卫家分的家产,有史家给的陪嫁。只要卫若兰不是个混账的败家子,一辈子大富大贵没有,但绝对生活富足。也不会受谁的拿捏。 自己虽然有许多的私心,比如考虑到名声,考虑摆脱麻烦。但真真是选了一门能托付终身的亲事。如今她倒是闹了这一出。卫家的亲事是铁定要退的。因为名节受损而被退婚的姑娘,谁家要啊。还能真嫁给庄稼汉不成。 妯娌俩对视一眼,不管怎样,今儿这包袱都得扔出去。反正老爷也调任了,不久就要出京。什么时候回来,谁说的清楚。儿女的婚事到任上再相看也成。反正离京城远了,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传过去的。但家里绝对不能有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谁也不愿意给她的一辈子负责。 贾母多少年都没听过这么些难听话了。脸早就拉下来了,道:“那都是卫家糊涂。哪里能道听途说几句,就退亲呢。一定是卫家有了旁的心思,才拿这事当借口的。你们当初说卫家的亲事,我就不同意,如今看,果不其然。可不是害了云丫头。” 两妯娌气的差点被背过气去。没这么倒打一耙的。 史鼐的夫人就道:“老太太,您也别说这话。只您那亲外孙女,如今都不登您的门了。为了什么,难不成您心里就没个计较。还不是人家林大人看不上您老的规矩,才不叫女儿来的。咱们家老爷没有林大人的底气,到底顾及着您是亲姑妈,所以才放心的将侄女给您教养。难不成您老在史家做姑娘的时候,史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吗。咱们侯府,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如今,您倒是说起了卫家的不是,横竖您就没有了错。您就不怕到了下面,我那公公婆婆,大伯子,嫂子不饶你。”这完全是一副撕破脸的架势。 鸳鸯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她明显感觉到老太太的手抖作一团。老太太私心是有一些,但真的是没有坏心。史家大姑娘这事,老太太心里也是难受的。可这话说出来谁信啊。 “人家林家的姑娘,说什么都不跟老太太住,说什么都不叫你们家的哥儿进门。老太太,您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计较。您就真能摸着良心说,你是为了云丫头好。”史鼎的夫人嘲讽道。 当然不是为了云丫头。可除了云丫头,谁又能收住宝玉的心呢。难不成真叫那薛家的丫头,笼络了宝玉不成。宝钗那丫头不错,可毕竟只是商户。又有个不争气的哥哥。宝玉的婚配,她绝对不成。可这姑娘,真是太有心计了。宝玉那孩子又是个痴的。以前这孩子的心思全在黛玉的身上,她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林家日益兴盛,扒上林家,宝玉一辈子都有了保障。可林如海的态度十分明确。根本就不接茬,黛玉那丫头到底是被林家的大丫头教坏了。也跟她离了心。如今,也不登门了。薛家的母女在一边算计着,本不想叫薛宝钗住在园子里的,可那到底是娘娘的旨意。别人能打了娘娘的脸面,自家人可不能那么干。可这园子里,也只有宝钗是亲戚家的姑娘,这般的瓜田李下,迟早都得叫薛家算计成了。再加上王氏急着给宫里凑钱,只要薛家出的起价钱,王氏如何会不就范。倒是云丫头,打小跟宝玉就有情分。有她在中间插科打诨,自己也好从容的安排。可谁料到,这怎么就出了这一码子事了。 云丫头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里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呢。这不是没想到吗。 “要不,我老婆子上门,去跟卫家说道说道。”贾母到底是压着脾气,说了一句软话。 妯娌俩不约而同的耻笑出声。您当您是谁啊,还是当年的国公夫人不成。两个儿子,其他的子孙,没有一个成器的。谁卖你的面子啊。唯一一个出息了的女婿,人家不搭理你这一茬。 史湘云说错了一句话,人家林如海折腾了史家半年了。真是叫人有苦说不出。两位老爷这半年就没有顺当过。这次调职,林如海还不定下什么绊子呢。人家要真在乎她这个岳母,就不会这么折腾史家。 你上门说去,谁认识你是谁啊。再说了,就算去了,又能说什么呢。横竖不能是跟个有通房丫头的外男住一块,坐卧一处,还有理了。不用说都知道,她一定会说什么他家宝玉是个好的。最是心疼姐姐妹妹,万万不会做出混账事来的。 这些狗屁话说出去,不擎等着人家将她们赶出来吗。 史鼎的夫人道:“老太太,明知道不成的话,您老就别说了。还是那句话,谁毁了云丫头的名节,谁负责。难不成老太太这是看不上自己娘家的姑娘。” “那怎么会。”史鼐夫人道:“论起血脉,那是老太太嫡亲的侄孙女。论起品行规矩,都是老太太一手□□的。老太太怎么会不满意。” 贾母面色一变,还没有说话。王氏一掀帘子,就直接进来了,道:“不成!我们宝玉已经定亲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贾母愕然的看着王夫人,想到了一种可能。 王夫人焦急的对贾母道:“不管怎么……横竖比退了亲的姑娘强。” 史家两妯娌顿时就黑了脸…… 第49章 红楼(49) 红楼(49) 史鼐的夫人冷笑一声:“这亲事订的,可真是及时啊。还真有那不要体面的人家,巴巴的把闺女放在你们家,随时准备替补。二太太养儿子不作法,这会子想起坑人的法子,倒是比什么时候都成啊。别以为就这么了了,也别指着宫里的娘娘,大不了让我们老爷上金銮殿上去,咱们辩一辩这是非曲直。” 这话倒也能唬住人。史家两兄弟比起贾家的人,自是强上不少。皇上能记着给他们调职,甭管好坏,这证明皇上心里是有他们的位子的。 王氏脸色一变,真要是闹的不可开交,娘娘也必然受牵连。她看向贾母,只盼着老太太能劝服娘家人。贾史王薛,自来都是一体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娘娘可不光是贾家的娘娘。 贾母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话却不能这么说出口。毕竟,娘娘是在宫里,可谁也没见到多了一个娘娘所带来的好处。升官的没有,封爵的不见。半点好处没落到,反倒搭进去不少银子。这些亲戚家,在修园子的时候,哪家没有拿出银子来,贴补一二。可这做任何事,付出了,自然就要等着回报的。其他几家看不到利益,心里难免就生了芥蒂。如今,自家的日子难过,他们的日子只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对贾家,他们心里未尝就没有不满。如今,倒是越发的不好说话了。 再说,自己是对云丫头不满意,可对薛家的姑娘,更加的不满意。对于王氏这么看不上史家的人,心里也觉得憋气。 但想想宝玉这孩子,却不想叫他的一辈子就这么定下来。思前想后,就先对王夫人呵斥道:“你怎的什么话都敢往出嚷嚷。这两个玉儿的事,就是当初我跟敏儿,我们母女私下里说定的,还没得了林姑爷的认可呢。你怎么能这么随意的说出来。林姑爷怪罪起来,我可不担着。”说完才对史鼎的夫人和史鼐的夫人解释道:“你们才说了我那外孙女不来我这里住,倒不是什么生分了。嫡亲的骨肉,哪里就能生分了。皆是因着跟林家早年有过口头上的婚约,才不好叫孩子在家里住着,孩子大了,脸皮都薄。没定下不好叫见面,定下了就更不好见面了。因着宝玉有这个婚约在,真是不能随意的再定下旁的什么亲事。云丫头的亲事,咱们再踅摸也就是了,我记得王家还有适龄的哥儿,要不然我豁出这张老脸,去问问。” 王夫人愣了一下,也就不言语了。老太太这话要是真的成了,自然比薛家的亲事更好。薛家许了十万两银子的陪嫁,自己当然动心了。可林家能给予的可就更多了。光林家的大丫头一个及笄礼,所耗费的就不是小数目。可以想见,林家嫡女的嫁妆肯定也是十里红妆,别说十万两,就是二十万两都打不住的。又有林如海的提携,宝玉说不得也有给自己挣一个凤冠霞帔的机会。至于说,将云丫头说给自己娘家侄儿的事,哪里不成了。那几个孩子虽然不成器,但是配给退了亲的姑娘,也是使得的。 于是,她什么话也没说,仿佛那之前她嘴里说的亲事,就是跟林家的亲事一般。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这个理由找的好。 史鼐的夫人就耻笑道:“老太太,您这自说自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娴熟了。只看看人家林家的少爷,就知道林大人在选女婿上有什么要求了。亏得您还能提什么宝玉。人心都是偏的,谁都觉得自家的孩子好。可也没您一味的如此的偏袒的。若不是宝玉坏了云丫头的名声,我们还看不上宝玉呢。你只打听打听,人家卫家的哥儿是什么名声,你们家宝玉是什么名声。我们都瞧不上,您还指着林家能看上不成。您这是哄着我们玩呢,还是哄着您自己玩呢。还敢提什么王家的孩子。那几个小爷们,哪个不是吃喝嫖赌占全了的。拿什么跟卫家的哥儿比。论起家世,人家卫家不必王家差。论起样貌,比你们家的宝玉也强些。论起人品,更是没有人说一句不好的。您要是能再找出能胜过卫家的,咱们这话就撂开不提,要不是不能,老太太,咱们还得继续掰扯。” 史鼎的夫人也接话道:“再说了,您家毁了云丫头的名声还不算,如今连人家林家的姑娘,您都不放过了。我们是您的娘家人,您的侄孙女您不心疼,这亲外孙女,您也不心疼不成。毁了云丫头还不算啊,如今连亲外孙女您也要拉下水。得亏您还敢提您的闺女,要是她知道您打着她的旗号祸害她的闺女,老太太,您真觉得人死了,就不能找您拼命了不成。” 贾母顿时只觉得心口疼,女儿早逝,不是不得已,哪里能老是惊动她的亡灵。 王夫人一看贾母的脸色,就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史鼐和史鼎的夫人却只道贾母又在装病,故而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只看着这对婆媳冷笑。 却说,贾母院子里的这点动静,根本就瞒不住有心打探的人。 贾宝玉本是陪着史湘云的,见她哭了一场,端是可怜,就只安慰道:“世人多愚昧,哪里知道妹妹的好。我这就找那卫若兰去……” 史湘云还没有说话,袭人就赶紧将人拦下来了,道:“我的小祖宗,你裹什么乱啊。本就因着云姑娘常去咱们院子,别人就只说因着二爷你,才……您这会子去夸云姑娘,可不是坐实了那些罪名。到时候就真是脱不了干系了。” 翠缕性子直,听了袭人的话,就不乐意的道:“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做因着我们姑娘常去你们院子的缘故。难道我们姑娘就是那没家可归的,非要住在贾家的不成。难道二爷就有了避讳,不来找我们姑娘不成。” “快些住嘴。”史湘云呵斥道:“我跟二哥哥是兄妹,别人这般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般说起来。” 翠缕跺脚道:“姑娘倒是看的开,如今卫家退亲,姑娘的后半辈子又怎么办。”说着看了宝玉一眼,道:“二爷只在这里安慰我们姑娘有什么用,真要为了我们姑娘好,就去求了老太太、太太,将来长长久久的一处才好。如今这样算什么。” 史湘云这次倒是没有呵斥,只是将头埋在了枕头里,呜呜的哭。 贾宝玉急的一脑袋的汗,想要应承,但脑子里不时的跑出来黛玉的身影。怎么也无法开口给人家承诺。 突的麝月急匆匆的进了潇湘馆,拉了袭人就道:“太太和薛家姨太太商量妥当了,要将宝姑娘定下来,给咱们做宝二奶奶。” 这话也没避着人,史湘云和贾宝玉都听见了。史湘云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过身,怔怔的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猛地一跺脚,“哪个许下这个婚事的。肯定是假的。什么金玉良缘,都是哄人的鬼话。”说完,脸色就惨白,神情似乎也有些呆愣。 史湘云仿佛看到了一丝契机,宝玉原来是不愿意宝姐姐的。就哭着喊道:“二哥哥……” 贾宝玉仿佛失去了魂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袭人和麝月正被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见晴雯跑了进来,道:“这是怎么了。”说着拉着贾宝玉直往外走,道:“才刚老太太说,早就跟姑太太说好了的,说是定下了林姑娘。二爷再在这里,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贾宝玉这次回魂了,问道:“你是说什么,定下了谁。” “自然是林姑娘啊。”晴雯有些知道贾宝玉的心思就道:“如今正说着呢。说是早年姑太太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的事。” 贾宝玉顿时就喜笑颜开,道:“这就对了。要不然老太太为什么将妹妹接到家里来。”说完,果真跟着晴雯急匆匆的走了。他的脑子里全都是林妹妹终于能陪着自己再也不分开的喜意。 史湘云望着宝玉的背影,看着还在晃动的帘子,狠狠的闭上了眼睛。“竟是我错了。我若是跟林姐姐一样,有个姐姐在,今日,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翠缕眼泪就下来了,“姑娘,咱们家去吧。何苦在这里受这份委屈。” 史湘云惨淡的一笑,道:“好啊,你去收拾东西。” 而如今,跟史湘云一样,变了脸色的还有薛家母女。薛姨妈听说了卫家退亲的事,就想到了史家肯定要上门逼婚的。以自己对自家姐姐的了解,当然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给自己的儿子娶一个退过亲的女子。而短时间内,她又能上哪找一个合适的人选给宝玉呢。于是在听说了史家的两位侯夫人上门的时候,也赶紧的去找了王夫人。自家没有能跟别人比的,唯一能拿出来的也就是不算多的银子。十万两,几乎是薛家的一大半家当。果然,自己这姐姐动了心。算是应承了下来。 可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还能拿出这样的杀手锏。如此一来,这事情又不成了。 薛宝钗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就道:“老太太说的事,根本就不成。说不得还会惹恼了林家。倒是得防着老太太顾着娘家人。而且,云丫头这事,说到底,贾家脱不开关系。再加上两位侯爷身上还有差事,真闹起来,只怕……” 话还没说完,就听丫头来报,“不好了,云姑娘上吊了……” 第50章 红楼(50) 红楼(50) 薛家母女听到这个消息面色一变,赶紧起身往潇湘馆去。史湘云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这一下上吊,闹的真好,真是神来之笔。不管贾家有多少理由,人家姑娘都已经寻死了,你们要是不负责,还想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贾母在屋里听到这个禀报,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可千万不能死在贾家。要不然真就说不清楚了。又忙吩咐道:“请太医,请太医。”然后站起身,扶着鸳鸯赶紧往园子里去。 史家两妯娌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了些喜意。这云丫头终于是聪明了一回。 有个词叫做‘以死相逼’,用在这里尤为恰当。对于贾家,不来的狠的,他们就不知道害怕。如果他们史家的姑娘死在了贾家,那可真就闹大了。而贾家顾着宫里娘娘的名声,可不敢真叫出了这样的事。 一行人一进潇湘馆,贾母就哭道:“云丫头,你怎么舍得啊,我这老婆子真是白疼了你一场了。你如何狠得下心,又叫我白发人再送一次黑发人不成。” 翠缕只是跪在史湘云身边哭。她刚刚就是出去收拾了包裹,准备一会子跟两位夫人回去。谁知道再进来,姑娘就已经悬挂在房梁上了。幸亏发现的及时,给救下来了。要不然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她见到老太太哭,心里突然觉得老太太往日对姑娘的疼爱全都是假的。越看,就越发的觉得假惺惺,当不得真。 史鼐的夫人就道:“老太太快别哭了,哭什么。您之前可是句句话都将这孩子往绝路上逼,这时候有什么可哭的。真要是死了也好,至少干干净净的。” 贾母面色一变就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老婆子哪句话不是为云丫头打算的。” “行了!老太太。”史鼎的夫人出声道:“别再叫我们说出什么难听话来。今儿我们就接了云丫头回家,明儿叫老爷进宫去评评理。咱么家已经丢人了,如今就是再丢点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氏赶紧道:“云丫头跟我娘家侄儿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 “呸!”史鼐的夫人对着王夫人就啐了一口,“也不看看你王家的人都是什么成色,我就是叫云丫头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叫她去你们家被人糟践。生了儿子不养不教,一味的祸害人。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脸面出来说话。” 王夫人何时被这样打过脸,气道:“这也是你们家的姑娘不检点。林家姑娘也在咱们家住过,怎的没人说什么。老太太是叫云姑娘住潇湘馆的,可那稻香村不也是林家姑娘的地方吗。到现在还一直留着呢。人家林家的姑娘都不住,你们家的姑娘自己要住进来的,这又怪谁。老太太院子里的屋子一直给她留着,她自己不住,能怪谁。亲戚家的姑娘来了,自然是把好的留出来给她一份,住不住却全看她自己。我们逼着她住了吗。要真心谋划着她住,就会早早的将屋子收拾出来。可你问问,这屋子是不是你们姑娘说要住以后,才打发人收拾的。那平儿甚至还专门问了你们姑娘一声,问她是要住老太太的屋子,还是住园子。住园子就要开库房找摆件的。你们家姑娘是怎么说的。说是怎么人家住得,她怎么就住不得。这难道也是我们的过错不成。这园子里的其他人,可都是娘娘吩咐住进来的。横竖不能我儿子在自己家里住着,还犯了王法不成。” 史鼎的夫人接话道:“这就得问问老太太乐,你还真跟我说不着。老太太口口声声的要将云丫头接来教导,敢问这是怎么教导的。就是放在这园子里不闻不问么。” 贾母只说不出话来。一边是娘家,一边是自己的儿孙,能怎么办呢。 她见两个侄媳妇这般的不依不饶,就道:“罢了罢了,都是冤孽。就将云丫头订给宝玉吧。” 王氏面色一变道:“老太太,想想宝玉吧。宝玉一辈子不能这么毁了。” 史湘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原来,跟自己一起就是被祸害吗。 薛家母女站在人后,对视一眼,都有些灰心。老太太到底是顾念着娘家的。还是同意了。 史鼐的夫人见史湘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看着躲在一边哭哭啼啼的贾宝玉身上,就问道:“云丫头,如今两条路任你选。一个呢,你留在贾家,这亲事给你定下来。今儿这样子你也看到了,即便就是进了门,也跟你以前,只是亲戚家的姑娘住在这里身份上不一样了。日子估计也没你想的那般好过。二一个,就是去家庙里吧。咱们史家是有家庙的。庙里面不光有老太爷的姨娘,还有你父亲的几个姨娘,也住在那里。家庙的跟前,有一个庄子是咱们家的。庄子里的人都是史家的家将。没有人会动歪心思,欺负到那里。而且,庄子上的收益,供给家庙的女眷粗茶淡饭还是能的。这话虽然说的狠了一些,但是至少让你落得一辈子干净。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也还是你的,只在家庙住着,安安生生的过完一辈子。” 史鼐的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选都成。连死的决心都能下,还有什么决心是下不了的。” 贾母面色一变,没想到闹了一场,自己同意了,她们却似乎不愿意了。贾母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史湘云看了贾宝玉一眼,想起他听说定的人是林黛玉的时候,那份喜气盈盈。就点头道:“我去家庙,赎罪吧。” “姑娘!”翠缕是真的替自家姑娘伤心了。 “云丫头啊,你这是何苦呢。不是挖我的心嘛。”贾母看着史家的两妯娌道:“你们就是心狠的,云丫头可怜见的……” “就当是我们求求老太太了,千万别再可怜我们家的姑娘,也别心疼我们家的姑娘了。你这好心,一般人真是消受不起。”史鼎的夫人吩咐自己带来的丫头,帮着收拾行李,“咱们还是赶紧离了这里吧。” “云妹妹……”贾宝玉见有婆子真的要抱是抱史湘云,就要阻拦,道:“云妹妹,咱们一处,岂不是好,你如今这般,抛下我去。只留下我孤魂野鬼,有什么趣。” “宝玉,休要胡言乱语。”王氏赶紧说话,恨不能缝上贾宝玉的嘴。 史鼎的夫人就呵呵冷笑道:“真是见识了,也亏得是男儿家,这点担当都没有。这会子却猫哭耗子假慈悲。又是个什么意思。” “谁说不是。”史鼐的夫人接话道:“读书不成,习武不成。不通俗物,不懂交际。身无长处,谁会把闺女嫁给这么一个百无一用,却偏偏还贪花好色之人呢。”说完,还瞟了一眼薛姨妈。只看得对方面红耳赤才罢手。 史湘云心有有很多的不舍,不甘,可又能如何呢。就算答应下来,二哥哥的心,也不在她身上,自己又何苦呢。 才两天时间,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只憔悴的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任由那嬷嬷抱着她出了屋子。她睁着眼睛,看着哭着不能自已的贾宝玉,她知道,这一别,也许就是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她将园中的姐妹的模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一辈子最斑斓的岁月,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以后,大概也只能靠着这些回忆过活了。 王熙凤早已经打发人将贾母说的话,传给了林家。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贾母会玩这一手。她将小红打发回去,赶紧就找了林如海,这事当然得是林如海出面才算正式。 林如海只是冷笑一声,安抚林雨桐道:“这事,你只别管。为父自有安排。” 接下来,林雨桐就知道林如海的安排是什么了。 先是林如海一直悬而未决的官职,终于下来了。升为中书省左丞相。正一品。 这才算真正的位极人臣了。中书省,分设左右丞相。林如海的位置,那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赫非常。 紧接着,贾政五品员外郎的官职被降了,直接降为从七品,发配到西北一县任县尉去了。 林雨桐当即就愕然,这县尉连县令都不是,权力可以说真的不大啊。贾政本人又没有什么才能,在京城,别人还给他几分脸面,如今到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还买他的帐。下面那些人的道道,不是他一个没出过京城,又爱宅在家里的人能知道的。不被人玩死了,都不算完。 就听林如海道:“老太太最是心疼她这二儿子。她敢算计我的孩子,我就算计一把她的孩子。扯平了。” 林雨桐心说,如今您的地位如此显赫,又直接狠狠的贬了贾政以表明贾家跟林家的关系。谁还会相信贾家和林家有儿女婚约。这事处理的干净利索,全靠实力的碾压。真心不错。 可贾家母子相对而坐,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第51章 红楼(51) 红楼(51) 贾母和贾政相对而坐,脸色都算不上好。为什么会有今儿这事,母子两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贾母怎么都没想到,这么一点小事,会叫林如海如此的动怒。半点不顾念娘娘的脸面。说是贬谪就贬谪,而且是一贬到底。从七品,再往下可就是不入流的□□品小吏了。他们贾家的门槛,□□品的小吏都没资格登门的,如今呢,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咱们先不急着上任去。”贾母一把拍在了身边的软枕上,面色铁青的道:“我明儿就先去拜见了南安太妃,咱们去求求太妃娘娘。” 贾政却并不似贾母那般的乐观,反而从这次的是事件中看出了危机。林如海没有顾忌娘娘的脸面,不是林如海胆大妄为,而是娘娘的脸面在人家看来,压根就不用顾忌。也就是说,娘娘在宫里,就根本没有什么脸面可言。 娘娘,似乎并不能给家里带来任何的庇护。除了那些小户人家和别有用心的人,只怕真的没人顾忌贾家了。 他低声道:“老太太,您也不必强求。儿子这些年也没出过京城,这次正好出去走走看看。虽是从七品的官职,但好歹是实职。总比挂的这个虚职要好得多。在任上做的好了,未必就没有升上来的机会。只是儿子离得远了,不能在老太太的膝下侍奉,到底是心有不安。” 贾母眼泪就跟着下来了。这两天的事,只叫她觉得真是今时不比往日了,哭道:“想你父亲在世之时,咱们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年你父亲看林如海好,巴巴的将敏儿嫁过去。可是怎么着了呢。我那可怜的闺女早早的就没了,如今……人家翻脸不认人……” “老太太!”贾政阻拦道:“这话万万不能再说了。” 毕竟父亲确实是没有看错了林如海,他确实有能耐,如今已经贵为宰辅。自己这个内兄,要是按照官场的规矩来,都是没有在人家跟前说话的资格的。而且,林家那几年,确实给了自家不少东西。老太太说的这些话,再不能拿出来念叨了。更是不能将妹妹的早逝怪罪在林如海的身上。只林家的那一双儿女流落在外,妹妹就脱不了干系。还有什么可说的。 贾母瞪眼道:“你们怕他,我却是不怕他的。我还要问问他,我这个岳母,他是认还是不认。” 贾政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人家把事情办得这般的明朗,还有什么要问的。于是就劝道:“咱们以后依仗人家的时候还多,尤其是宫里的娘娘。如今,只有咱们依仗人家的,没有人家依仗咱们的道理。老太太只要跟妹夫的的关系近了,娘娘有个宰相姑父,就是皇后娘娘,也得给几分脸面。”他劝解道:“反正不管为了什么,老太太千万别为了宝玉那孽障,再去招惹林家了。外甥女的前程好了,也能帮扶咱们两分。只是儿子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回来,宝玉的事情,只交托给老太太就是。薛家的姑娘,要是老太太不满意,咱们再看别家的也是一样的。” 贾母叹一声道:“我也不光是为了宝玉,难道对黛玉我就不心疼。那孩子的性子,到了别人家真的未必就好。若不是见她真的跟宝玉合得来,我哪里会硬是将两人往一堆凑。云丫头瞧着跟宝玉也好,但是我这眼睛不瞎,是不是真的好,我看得出来。只薛家的丫头,那孩子不是真能对宝玉好的,这一点我也看得出来。不是实在没办法,那母女俩不会选中宝玉。我就见不得她们一边要借着咱们家的光,一边又瞧不上咱们家的人。要是她是真心待宝玉的,心里是喜欢的。不会觉得宝玉这样不如人,那样又不好了。我再是如何,也不会拦着你那太太定下这门亲事。我自己的孙子,自是千疼万宠。哪里能叫旁人在心里嫌弃。” 贾政心里一叹,也没反驳贾母。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认同的。女子成了亲,就只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罢了,还能如何。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都是假的。冷落上半年,什么嫌弃都没了。但这话,却不能跟老太太说。 能扒上一个好亲事当然好,要是没有,薛家也能将就。 母子俩相互交换了认识,贾母还是坚持要去南安太妃那里拜访看看。贾政心里也未尝没有一点奢望,即便品级不变,能直接出任县令,也比出任县尉要好看的多。 第二天,贾母难得的出门,果然去了南安郡王府。 南安老太妃年纪并不比贾母大,见了贾母也笑的十分的客气。她当然知道贾母的来意,两人扯了几句家常,就说到了正事上。不过,这次老王妃提出的条件,让贾母豁然变色。 “老太太,你心里也该是知道的。这家里没有女眷撑着,到底是不好往来。林大人的年纪也并不大,您那女儿去了这不少年了。续弦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我那娘家的侄女,人品相貌自是没话说的。跟林大人也算是极为相配。”南安王妃看着贾母道:“如今,林大人上面也没有什么长辈了。只你这一个岳母算是正经长辈了。而且,自来先夫人的娘家为女婿挑选继室,也都是常有的事。贾家是没有辈分合适的姑娘,若是有,我也不会贸然提出这样的话。” 贾母哪里会想叫林如海续弦呢。不续弦,贾家就是林如海唯一的岳家。可若是有了新夫人,贾家还算什么。要是贾敏生下儿子还罢了,只有黛玉一个女儿,只怕等黛玉出嫁,两边就越发不来往了。对自家来说,这事情并没有什么好处。林如海如今贵为宰辅,才四十多点的年纪。膝下有没有嫡子,真要说起来,谁不知道这是好亲事。姑娘家进门就是一品的诰命夫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她没有当时就回答,只觉得难以抉择。南安太妃也没有逼迫,只是道,先把这事情办成,贾政的事情就好办。故而,贾母回来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 鸳鸯当时就陪在老太太身边,见老太太如此,不免问道:“难道老太太真要答应了不成。”要是能说动林姑老爷,二老爷就不会有这一遭事。说了也是白说的。 “老太妃开口了,不管愿不愿意,都得问上一问的。”贾母靠在榻上,道:“只我这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如今,林家跟咱们就不亲,这有了别人的掺和,只会跟咱们更远。再说了,这也是为了黛玉好。没有继母,她的日子比别人就更好过一些。林家的大丫头,还有杨哥儿。咱们关起门来说句实话,人品没什么可挑拣的。对黛玉也是有些真心。可这要娶个年轻的,再生个嫡子出来,谁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这人选要是咱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家的姑娘,倒也罢了。可偏偏是老太妃的娘家人。人家能由着咱们拿捏么。所以,我琢磨着,这事啊,不好办。” 鸳鸯点头道:“别的我倒不知道怎么说,就只知道林姑老爷对林家的姑娘,小爷,都十分的着紧。想来,未必就会答应。而且,林家的大姑娘,可不是那般好说话的。我冷眼瞧着,这林家的大小事务,倒是那位大姑娘在拿主意。老王妃想要这事成了,恐怕得先过了那位大姑娘的一关。林家的少爷跟大姑娘的感情,那是相依为命,说是自己拉扯大的也不为过。如何会甘心林家的产业到头来给了别人。有了嫡子,庶长子可就……” “你说的不错。”贾母欣慰的点点头,“都说我平日里疼你,似你这般的,怎能叫人不疼。”说着话,她心里就有了主意。 跟谁也没商量,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去了林家。 如今天冷了,林雨桐早早叫人把屋子里的地龙烧起来。刚准备过去跟林黛玉一起听苏大夫讲课。外面就来报,说是贾母来了。 没有下帖子,事先也没有派人来打声招呼,就这么突然来了。叫林雨桐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为了贾政的事,那这事还是不要叫林妹妹知道的好。心里有了猜想,也就赶紧起身,带着丫头迎了出去。到底是长辈,面上的礼数,还是要的。贾母见林雨桐出来迎接,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 客气的将人引进了大厅,林雨桐亲自奉了茶。 贾母看着桌前的茶盏就道:“我不喝六安茶。” 林雨桐一顿,这话可真是熟悉。她恨不能呵呵两声。但到底是强忍着笑道:“我知道,听妹妹说起过。这是老君眉。” 贾母嘴角的弧度就明显柔和了些,慢慢的端起茶盏。 林雨桐对茶并没有研究。六安茶味道更苦一些,而老君眉味道清淡,回味却甘甜。想来老太太一辈子活在福窝里,受不得半点苦。 这么腹诽了一遭,见贾母放下茶盏,就笑道:“老太太怎么亲自过来了。如今天冷了,有什么事,叫下面的人来传句话就是了。” 贾母没有回答,只是笑道:“黛玉怎么不见。” “家父为妹妹请了先生,如今正是上课的时辰。”林雨桐解释了一句,却没有要将林黛玉叫过来的意思。 贾母就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富贵是尽有的。儿郎们都不指着念书挣前程,何况是姑娘家。自是该松散一些,越发叫规矩教的没有一点子灵性了。” 林雨桐心说,都按照你的法子教养,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史湘云。才出了一桩事,这老太太也不说吸取经验教训,又拿着她那一套说辞糊弄人。不指着科举出身,那为什么贾珠还巴巴的去科举啊。这明显就是家里没有读书的苗子,吃不到葡萄反说葡萄是酸的。 更何况,什么咱家不咱家的。贾家是贾家,林家是林家。你贾家的老太太就别想在林家指手画脚。 她抿嘴一笑,也不说叫林黛玉过来,也不应承附和贾母的话,气氛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鸳鸯就接话道:“临出门前,二奶奶还叫我问姑娘好呢。二奶奶如今身子重,不方便出门。说改天请姑娘过去说话。” 林雨桐当然知道这话不是王熙凤说的。两人隔三差五的派人传递消息,哪里就真的需要别人传话了。对鸳鸯这个丫头,林雨桐觉得自己的感情有点复杂。她是贾家众多丫头里面,难得的没有那所谓的上进之心的人。但想起原著上,也正是鸳鸯的自私,隐瞒林黛玉的病情,叫林黛玉在绝望凄凉中死去。不由就觉得有点心寒。要是自己身边有这样的忠心之人,说实话,自己是不敢用的。贾家的丫头,不管大小,好似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用自己所谓的忠心,去替主子拿主意。以前林黛玉身边的紫鹃是这样。王熙凤身边的平儿是这样。贾宝玉身边的袭人是这样。贾母身边的鸳鸯更是这样。 林黛玉一笑,也没让鸳鸯下不了台,就接话道:“二嫂子如今得好好养着。等哥儿生下来,有多少话说不得。”又转头对贾母道:“您老又得一重孙,该是可喜可贺的。” 这是好话。子孙繁茂到什么时候都是人所期盼的。贾母就笑道:“借你的吉言了。”她如今也算越发的知道林雨桐的脾气了,谁把这姑娘当孩子糊弄,谁就就得吃亏。于是含蓄的问道:“这一个府里的事情都要你过问。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林雨桐闹不清楚贾母的来意,就笑道:“我们家人口简单,人少这事自然就少了。人口简单,事情自然就没有贵府里那般的繁杂。倒也好办。” 贾母点点头,“你这孩子谦虚,只这人情往来,你就打理的十分妥当。” “都是府里的老人在照管,不过是照章办事,哪里当得起老太太的夸奖。”林雨桐起身,给贾母续上茶。慢慢的听她絮叨。 贾母见这姑娘对答,完全没留下一点往下说的口子。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就道:“要是你母亲能好好的,也就不会叫你这般的辛苦了。” 这话该怎么回答。林雨桐呵呵了两声,心说,要是贾敏好好的,自己只怕还带着弟弟在扬州城外经营酱菜作坊呢。如今贾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于是看着贾母的眼神越发的不解。 贾母似乎也意识到在林雨桐的面前提贾敏算不上多聪明的举动。就接着道:“家里没有当家的女人,许多的场合你一个姑娘家,都不太好出面应酬。” 林雨桐就有点明白贾母的意思了。于是试探道:“那依老太太,该如何呢。族里倒有几位长辈,如今在姑苏。照老太太的意思,该是叫族里的人来帮衬一二才好。” 贾母一噎,就道:“这人多是非多,哪里能请外人呢。”见林雨桐不自己提,贾母只得道:“昨儿我见了南安太妃。”说着,贾母就看了林雨桐一眼,眼里带着淡淡的自得。 林雨桐心说,南安郡王就是个草包,你得意个什么鬼。一个老太妃罢了。于是接话道:“难不成太妃叫老太太来求父亲,叫父亲在皇上面前为南安郡王美言几句不成。这事万万不可。南安郡王此次犯下的事太大,父亲绝不会插手的。”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南安郡王犯事了。那家里怎么不知道。她不由的抬头去看鸳鸯,就见鸳鸯也摇摇头,表示真的一点都没听说。于是压下心底的慌乱道:“这个我倒是不曾听说。究竟是什么事。” 林雨桐不想叫她把话说出口,就道:“您不知道吗。南安太妃没告诉老太太不成。”她不可思议的说完,就又理解的道:“也是。这事太丢人。是谁也不好意思主动提。”说着她又叹了一声道:“这南安郡王竟是将发往南边的军粮,不知道怎么就给倒卖了一大半。然后给剩下的粮食里掺了沙土石子。您说着心黑不黑。哪怕他倒换成陈粮呢。好歹人能吃啊。南边因为这军粮的事,差点炸了营。惹得皇上震怒。要严办呢。你老人家可别顾着交情,就答应他家什么事啊。免得人家还以为贵府也参与了这事,跟着分了一杯羹。给宫里的娘娘再惹下麻烦就不好了。” 南安郡王的事,就是闻天方叫人给捅出去的。这事,她听自家弟弟说过。过几天,还有没有什么南安郡王府还不知道呢。 贾母顿时就唬了一跳。她是真的一点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今儿幸亏这话没说出口。要不然,还不得以为自家在害林家啊。她也没有久坐,就起身告辞。 她想起南安太妃提的事肯定是不成了。但这边不成,难道就没有别人想着跟林如海说亲不成。她的心思不由的又活动了几分。原本自己不同意,是怕林家跟贾家疏远了。可要是这新人跟自家亲近,那当然就另当别论了。自己又为什么不赞成呢。 第52章 红楼(52)二更 红楼(52) 贾母回去之后会怎么想,林雨桐一点也不关心。她只是在林如海回来以后,将自己对老太太心里的打算的猜测告诉了他。 其实林如海的院子里是有两个姨娘的。只是这两个姨娘都是坏了身子的,再也生不了。而且是早年就跟着林如海的,如今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按这个年纪来算,就是青春不再的老姨娘了。这两人平时也不出院子,十分的安分守己。想来是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了。林雨桐也按着规矩走,没委屈过她们。 对于林如海的打算,林雨桐心里是知道的,他从没想过要续弦。所以,也没有任何要她担心的事。 林如海听了大闺女的陈述之后,先是愕然,然后就是冷笑。“为父知道了。她们很快就没这闲心了。放心。不过,杨哥儿的婚事还真得抓紧了。等你出嫁了,家里没有主事的女眷可不成。” 林雨桐点点头,道:“父亲若是有了意向,得让我提前瞧瞧。” 林如海没有不悦,理所当然的道:“这个自然。” 却说贾母回了家,一直在思量那个事,越想越是觉得得法。却苦于没有辈分相合的女儿家。没柰何,只能暂且作罢,慢慢的想办法。长久的不出门,出一趟门,就觉得十分的疲累。鸳鸯伺候老太太先歇下。就起身去找平儿。林家大姑娘这人的脾性,还是要找平儿好好的问问才成。 谁知平儿如今且顾不上她呢。因为此刻贾琏趴在炕上,不停的□□出声。 “这一遭又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你又跟秋桐那小蹄子做了好事,叫大老爷个逮住了。”平儿虽然手上给擦药,但脸上却又几分快意之色。 “我就知道你这蹄子性子野。你不是心里正恨我呢,现如今老爷打了我一顿,你该是满意了。可算给你把仇报了。是吧。”贾琏一边吸气,一边数落平儿。 “我说不是,想必爷也不信啊。”平儿呵呵一笑,就道:“这又是干了什么没王法的事了,惹了这一顿打。” “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大老爷看上了几把扇子的事。”贾琏气道。 “扇子,不是上一次刚花了两千两买扇子吗,怎么还是为了扇子。”平儿不由紧张的道。如今但凡要钱,都得从她的手里过一遭,看着这钱财如流水一般的往外花销,如何能不着急。 “你也知道花了两千两啊,你怎么不想想,二老爷却足足花了三千五百两的事。大老爷不把这点钱花出去,不赶上二老爷,他心里能好过吗。”贾琏低声道。 “造孽啊……这都花的谁的银子,也不知道心疼。”平儿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话,你敢说,你就直管说去。反正我是不敢的。”贾琏抽了一口气,真是疼死个人。 平儿自知失言,赶紧转移话题道:“那要扇子就要扇子,怎么还打了你。” 贾琏冷笑:“不过是受了别人的气罢了。老爷如今被贬了官,大家谁不知道林姑父不待见咱们府里。以前奉承咱们的人如何还会俯首帖耳。那几把扇子,本是大老爷瞧上的。不想那贾雨村,真真是个白眼狼。听了老爷说那扇子比他上次得的两千两的扇子还好,竟然是想了法子,定了石呆子一个拖欠官银的罪名,把人给拿了。将那扇子直接夺了去,不知道要送给哪个上官。老爷心里气不过,只叫我想办法从贾雨村那厮的手里将扇子再花银子买回来。那贾雨村是谁,我是谁。人家翻脸不认人,我还能硬抢不成。强辩了几句,就被老爷打了。能有什么大事。” “就该叫林姑老爷将这贾雨村给办了。”平儿气愤的道。 贾琏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倒马上想出一个主意来。嚷道:“拿纸笔来。快拿纸笔来。” 平儿不知道贾琏要做什么,就耻笑道:“多早晚了,才想起念书来了。” “你知道个什么。”贾琏冷笑,“我治不了他,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林姑父虽然不会给咱们这些人借光。但若是跟他有瓜葛的人敢作奸犯科,我相信林姑父是不会手软的。这贾雨村,我倒要看看他能蹦跶多久。” “爷这是要给林姑老爷写信啊。”平儿不由问道,“人家会管吗?” “会。”贾琏肯定的道:“贾雨村当过林妹妹的先生,老爷当初用他,未尝不是林姑父的举荐信起了作用。这样的人要是作奸犯科,被别人揪出来,林姑父少不得要背上一个识人不明的名声。所以,林姑父必然会自己先动手,反倒落得一个铁面无私的美名。” 平儿低声道:“爷这样明白,做官也是做得的。” “我倒是想,谁能替我谋划呢。”贾琏自嘲一笑,就催促平儿,“快点拿笔墨纸砚,只看着你家爷愣什么。” 平儿转身去了正房,简单的将事情跟王熙凤说了。王熙凤点点头,道:“可算是长了点脑子了。”这才叫小红去取了纸笔给她,叮嘱道:“写完你就拿来,我打发人送去,省的你又吃了闭门羹。再就是叫他等闲了别把这事说出去。背地里告黑状,人家知道了,心里就该防着咱们了。谁敢跟咱们交心。” 平儿应下来,才转身出去了。 贾琏听了王熙凤交代的话,点点头,道:“跟着你们奶奶多学些,你就没有这份见识。” “您这是瞧不上我了。瞧不上正好,叫那能瞧上的来伺候吧。我还不伺候了。”平儿说着,一甩帘子就去了外间。 贾琏恨得骂道:“浪蹄子,你别等你家爷身上好了,看怎么收拾你。” 林雨桐第二天收到王熙凤叫人送来的信,还有些莫名其妙。等看了内容,真是恨得牙痒痒。贾雨村这个人,算是整部红楼里最让林雨桐厌恶的人了。 他的坏跟贾珍,贾赦的坏还是不一样的。贾珍贾赦,坏也就坏一人一事。但贾雨村的坏,可就影响更深远了。书上的原话是说‘虽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 不光是贪官,对百姓还非常的残暴,不仁。这样的人,哪里是贾珍贾赦之流能与之相比的。 用一句话就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贾雨村实在算得上是有文化的流氓,恶棍。 林雨桐将手里的信看了又看,正好赶上林如海今儿在家,就赶紧将贾琏的信交给林如海看。林如海看了半晌,才想起贾雨村这个人来。 “这贾雨村,当初是被牵连到一桩案子里,才被革了职。当初那个案子牵扯甚广,倒也有许多是无辜受牵连的。此人确实有些才学,为父不免起了爱才之心,帮扶了一二。但这人每每处事又带着几分自傲。为父又十分的不喜。所以并没有亲自举荐,而是推荐给了贾政。想着他养着许多的清客,又十分喜欢读书人。这位可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哪怕留在贾家家学了当先生,也算有份差事。不想,此人倒有本事,这就钻营到知府的位子上了。若他为官真是如信上所言,倒也正好拿来立威。”林如海就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林雨桐能理解。 林如海又叹道:“看来,人不可貌相,还真是没说错。这贾雨村好似也是出身官宦之家,虽然家道中落,但看着也有几分读书人的傲骨。没想到啊。” 仿佛从这事里悟到了什么似得。 林雨桐慢慢的退了出来。她相信,只要林如海肯查,贾雨村干过的那点烂事,就瞒不住。 跟林家姐妹的悠闲日子想比,薛宝钗的日子,当真算不得好过。打从史湘云被史家人接走之后,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二太太,都不曾再提起过她跟宝玉的亲事。仿佛忘了这事一般。而更心塞的是,贾宝玉还傻傻的以为,跟他定亲的是林黛玉。家里谁都看得出来这位二爷很高兴,谁也不敢这时候凑上去,惹这个祖宗。 紧跟着,贾政就被贬谪了。薛姨妈知道,这事,自己的姐姐多少有点埋怨自己的意思。她想着,要不是自己拿薛家的婚事出来,也不会逼着老太太抬出了林家。不抬出林家,也就不会惹得林如海直接出手,给了贾家一个教训。害的他们夫妻父子分离。 虽然实际上他们夫妻即便不分离,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也是无事绝不碰面。父子关系更是堪比猫与耗子。但人家非得这么把罪名推到她们身上,她们也只得咬牙认了。谁叫着世上的人,都懂得捏软柿子的道理呢。林家他们得罪不起,只能迁怒自己这孤儿寡母了。 一想起来,薛姨妈就一肚子的火气。如今,人家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这么拖着。自己干着急,能有什么用呢。 这点事,她还没处理明白,家里突然就来客了。原来是薛蝌带着薛宝琴上了京城。贾家因为客人的到来,又一次喧闹了起来…… 第53章 红楼(53) 红楼(53) 贾母见了薛宝琴、李玟、李绮、邢蚰烟四个姑娘,顿时就无限欢喜。 看着薛宝琴如同画上走下了的,就不由的看了一眼王氏,才扭头问薛姨妈道:“琴丫头,可说了人家没有。” 王氏拈着佛珠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而薛姨妈只觉得自己的笑脸都维持不下去了。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看不上宝钗吗。但看不上宝钗,也犯不上拿宝琴说事。都一样是薛家的姑娘,宝琴的出身还比不上宝钗呢。可老太太却独独问宝琴,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想说,贾家不在乎是什么身份出身。不在乎出身,却不同意自己女儿跟宝玉的婚事,就岂不是说人家没看上宝钗这个人。薛姨妈越想越觉得眼前发黑,却还是忍着道:“定了,定了梅翰林家的公子。” 翰林,最是清贵的官职。以贾政如今的位置,谁也不敢说贾宝玉就比人家梅翰林家的公子强啊。 贾母点点头,笑了笑,就没再说话。 贾宝玉此刻就站在门外,想进却又不敢进去。这一刻,他想到了史湘云。不管心里怎么逃避,也知道大约是自己害了湘云。他觉得世人真是让人憎恶。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却因为一点流言蜚语,落到这样的结局。究竟该怪谁呢。 听着屋里的娇音软语,贾宝玉还是转过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说到底,打的最应该怪的就只有自己。 袭人见他回来,就道:“怎么不跟姐妹们一处说说笑笑,又回来了。” “好端端的,去害人家做什么。”宝玉闷头进了屋子。 袭人正不知道怎么劝才好,就听晴雯兴冲冲的跑进来道:“都说咱们家的姑娘就是尽好的了,不想来了四位姑娘,那真是绝色。只宝姑娘的妹子,就是宝姑娘也多有不及。” 麝月就道:“咱们也是见过好姑娘的。咱们家的姑娘就不说了,只林家的姑娘,史家的姑娘,哪一个不是绝色。偏这个是个更好的不成。” “你只自己去瞧了,就服气了。”晴雯撇嘴看了宝玉一眼,道:“二爷不去瞧瞧。” “不了。”贾宝玉说着就站起了身,道:“我出去走走,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出去会个朋友,下半晌就回来。” 看着贾宝玉急匆匆的背影,袭人的忧虑却更深了。宝玉这么着,倒叫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茗烟小心的伺候在贾宝玉身边,就问道:“二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贾宝玉低声道:“一会去打听一下,问问史家的家庙在哪。” 茗烟唬了一跳,连连摇头,道:“不是小的不愿意去啊,实在是那地方它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那是人家女眷清修的地方,叫人抓住了,可了不得。” “喊什么。”贾宝玉想起家里的喧闹,就想起了爱热闹的史湘云。想着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庙了,怎么也不能放心。他叹道:“我就是远远的看着,陪着她。也算是我们兄妹好了一场。” 茗烟咽了咽唾沫,终是点了点头。一会子去城外转一圈,只说找不见,推脱了今天再说。他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却说,贾母见了好姑娘,自是要留在身边的,就道:“叫琴丫头跟着我住。” 薛蝌忙接话道:“就不打搅老太太了。我们今儿来,就是给老太太请个安。因着梅家知道我们进京,已经叫人收拾了别院出来。我们不去,反倒是不好了。还请老太太见谅。” 薛姨妈面色一变,就道:“你们进京,不跟着我和你哥哥住,住到外面像什么话。” “瞧您说的,您和哥哥姐姐尚且在麻烦别人,咱们怎么好跟着添麻烦。京城里也有咱们家的铺子,要想安排屋舍,安排住得地方,也不难。正是想着,梅家主动安排了,咱们不去,倒也是说不过去。”薛蝌就笑道。本来也打算住贾家的。谁能想到半路上接到京城铺子掌柜传来的消息。一是贾家如今远不及以前了,二就是史家姑娘的事得引以为鉴。梅家的亲事可不容有失。 薛宝钗就笑道:“哪有没过门,就先住到男方家里的。这不合规矩。” 薛宝琴用颇为奇异的眼神看着薛宝钗,抿嘴一笑,就不说话了。但意思却表达的十分明显。薛宝钗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低头只不再言语。 贾母心里就不由想起湘云那一码事,自然知道人家避着她,究竟是为了什么。顿时脸上的笑意就淡了,道:“那就不留了。” 薛蝌和薛宝琴就顺势告辞,还是鸳鸯打发人将他们送了出去。李纨见气愤不对,就带着自家的嫂子和李玟李绮回了自己的院子。反正自己守节的节妇,侄女跟自己住,也没有大碍。 大太太就叫邢蚰烟跟着迎春一道去,也算是一份体面。邢蚰烟就是再笨,眼色还是会看的,哪里不知道这里面只怕有了不得的故事。也就只能紧跟着迎春,不敢随意说话。 本来老太太阳光明媚的心情,因为薛家两兄妹的不识抬举,搅合的一点都不剩了。欢欢喜喜的场面,不一时就散了。 林雨杨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回来,对林雨桐道:“姐姐,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啊,还要你客气的专门跟我说了一声。”林雨桐将炖好的羊肉汤递过去,“先喝了再说。” “是这样,我有个同窗,他的舅兄带着跟他定亲的姑娘来了京城。因为跟贾家有些关联,所以,他没敢叫人住在贾家。但这人到了京城,没个交际也不行。所以,就求着我跟姐姐说一声,能不能下次给那姑娘下个帖子……”林雨杨喝着汤,慢慢的说了因由。 “你那同窗姓什么。”林雨桐问道。 “姓梅,他父亲是翰林院的。”林雨杨道。 梅翰林,定亲的人家还跟贾家有些瓜葛。林雨桐马上就知道这说的是谁了,原来是薛宝琴。原著上,薛宝琴是难得有了好结果的一个姑娘。雪里红梅图,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之后,就越发显得这雪里红梅俏了。可不正是好预兆。 在贾史王薛都败落的情况下,梅家还是履行了婚约,显然这家人的品行还是不错的。自家弟弟的朋友,竟然有梅翰林家的公子,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真小。再说了,薛宝琴也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姑娘,这点事,举手之劳。也就应下来了。想来这位梅家的公子,对薛宝琴是极为满意的。要不然不会这么费劲思量的安排。跟林家交好,跟自己交好,这对薛宝琴来说,就是一份底气。 林雨桐打发的弟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两天,她有些焦躁,因为传输回去的方子,倒现在都没有结果。是出现了故障,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让她怎能不揪心。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林雨桐耐不住这种等待的心情,就又一次发了询问的信息过去。这次消息倒是回复的很快。 因为都是药物类的配方,所以得经过很多次实验包括临床实验,才能知道能不能放心使用,价值又如何。至于说,什么时候有消息,公司也不知道。只让自己安心等待就好。 林雨桐顿时差点哭出来。在红楼里一辈子,在外面才一星期时间。也就是说自己过完一辈子,外面也未必就出结果。 这种办事效率,也真是让人醉醉的。 闹得林雨桐都有些灰心。如今,也只能先收集,至于能不能用,那就只能再说吧。想让自己的账户里多几个零,原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要是只记挂着那边的事,这一辈子都别想干别的了。 她安慰自己道:反正这辈子锦衣玉食,也算是赚到了。 日子优哉游哉的过,一点一点的抚平林雨桐的焦躁。呼啦啦几场大雪一过,就进入了腊月。年关在即了。 这段日子,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南安郡王被贬为庶人,一家子发往辽东。这样的寒冬腊月,就这样被发配了。出京城那天,那些所谓的四王八公的旧交,一个也不见。倒是有几个曾经得过恩惠的下人,拿了棉衣棉被,赠送了盘缠,打点了差役,送旧主子出了京城。 而贾政在知道了南安郡王的结果以后,一天也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就上了路了。如今还真没有任性的资格。贾母什么也不说,叫鸳鸯典当了几个好物件,给贾政把银子带的足足的,又赐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伺候,才叫妥当的人送他去任上,又有些伤感,连个年都不能再家里过。 而贾雨村这货,因为也参与到了南安郡王倒卖军粮的买卖之中,林如海都没怎么费劲,就又将他打回了原形。这件案子,就连南安郡王都夺爵发配了,何况是他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判了斩监侯,怎么算都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因着贾雨村跟贾家有些瓜葛,贾家众人无不吓得噤若寒蝉。贾母更是病了一场。她又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南安郡王的事,隐隐透出了皇上对这些老臣的心思。今儿能这么对南安郡王,明儿就能这么对贾家。这种不安,将她搅合的夜不安枕。不几日,就病的有些昏沉。 独独贾琏在平儿的屋里,窃喜的喝着小酒。 当天晚上,王熙凤发动了。小红谁也没惊动,悄悄的把事先叫贾芸找好的接生嬷嬷给接了进来,又打发人请了大夫。 贾琏喝了几杯酒,又压着平儿叫她陪着喝了几杯,竟是睡的十分的沉。王熙凤害怕有人弄鬼,本就不声张,只叫小红将院子守好了。 天快亮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将贾琏惊醒。 “什么声音。”贾琏猛地坐起,等耳边传来婴儿的哭声,他才面色蓦然一变,嚷道:“我的祖宗,竟是生了。” 也不顾旁的,随手抓了披风就出了门,孩子的啼哭声越发的清晰响亮。他的心顿时就热乎了起来,冷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冷。 “生了!”贾琏看着正房里进进出出的人,竟是没有半点慌乱。难得的起了愧疚之心。随即就听到正房里传来贺喜之声。 “贺喜奶奶,恭喜奶奶。平安生下哥儿。” “是个哥儿。奶奶以后可算是有靠了。” 贾琏满脑子都是‘哥儿’,顿时欢喜的朗笑出声,“二奶奶辛苦了,我在外面给奶奶鞠躬了。二奶奶是功臣啊。” 王熙凤浑身都疼,精神却还好。使眼色叫小红去答话,自己则抱着孩子瞧。 平儿早在贾琏起身的时候,就听到了动静。她可不能跟贾琏一样,衣冠不整就往外跑。简单的梳洗完出门,就听见小红正回贾琏的话,“……母子均安。哥儿六斤八两,是个壮实的哥儿……半夜发动了,我们在门外叫了二爷几声,里面无人答话。奶奶就说不用惊动了……天刚犯了白,奶奶就生了。顺畅的很。二爷也该跟平姨娘准备着给各处报喜了。奶奶说,她精神短,这些事顾不上。叫二爷看着安排吧。” “你叫奶奶不用担心,有我呢。”平儿接话道:“也是我该死,睡的沉了。” 小红笑道:“昨儿奶奶就说了,这生孩子的事,谁也帮不上她。都守着她,也没什么用。这才不叫再惊动人的。” 贾家人一早,就接到了好消息。琏二奶奶生了一个哥儿,大房也有孙子了。贾赦更是高兴的叫人抬了一箱子收藏的古玩,只让人交给王熙凤收着,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贾母念了一声佛,道:“凤丫头如今也算是圆满了。儿女双全,就是福气了。” 鸳鸯就笑道:“二奶奶如今可是越发的省事了,竟是谁也不曾惊动。听到报喜说是生了,还唬了我一跳。” 贾母一笑,却没有说话。她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凤丫头这是怕有人起了歹心。想起王夫人跟宝玉被魇镇的事,她还真不敢说这家里就没有那些心思叵测的人。 林雨桐接到小红传来的信,就打发人送了实在的贺礼。也告知了林黛玉一声。林黛玉写了几个产期保养的方子,叫一并捎过去。 进了腊月,正是忙着年节的时候。贾琏这个被命名为贾桂的儿子的洗三,办得也并不算是多热闹。王熙凤倒是无所谓。南安郡王府的事,叫她看到了贾家的明天。如何保住孩子,如何让孩子平安的过完一生,才是她要操心的事。 而今年过年,却是林家过的第二个团圆年。头一年的时候,家里的人相互之间还都陌生。如今倒是熟悉了,也相处的甚好,但林如海还是不免伤感,“今年你们三个都陪着为父,明年,桐儿大概就得在别人家过年了。这叫为父这心里,怎么也好过不起来。” 林雨桐斟了一杯酒递过去,就道:“等杨哥儿娶了媳妇,给您生了孙子孙女,只怕您就不待见我再回来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就道:“这话很是。” 年节的欢乐气氛还没持续到元宵节,宫里就出了丧事。老太妃甄氏薨了…… 第54章 红楼(54) 红楼(54) 对于红楼中写的那个老太妃是哪个老太妃,林雨桐是不知道的。但如今这位,却是江南甄家的太妃娘娘。是不是同一个人,林雨桐闹不明白。但她还真是没功夫纠结这些事。因为按照丧礼的流程,林如海是要跟着守灵的。这天寒地冻的,还得动不动跪下哭灵,岂不受罪。 带着丫头,熬了一晚上,做了几双‘跪的容易’。里面续上厚厚的新棉花,外面裹上一层皮子,防寒又隔潮。连着也给闻天方做了几幅,叫林雨杨亲自送去了。 闻天方正臭着脸呢。因为这丧事一出来,这亲事有又得往后推。勋贵人家,守一年的孝期。婚期又得拖到明年了。他心情能好就见了鬼了。等见了林雨杨送来的东西,心情才明媚了几分。 “我姐说,叫穿在里面,别叫人看出来,要不然闹个大不敬,可不是玩的。”林雨杨叮嘱道。 “知道了。”闻天方对林雨杨不放心的道:“最近,你别在外面逗留。一下学,就赶紧回家。我也叫人专门守在附近。我跟岳父最近忙,家里顾不上。小心着有人趁机作乱啊。” “姐夫放心,有我呢。”林雨杨也而没有逗留,“知道您急着办差,我就不留了。” 闻天方点点头,派了侍卫将林雨杨送回了林家。 贾家也算是勋贵,一家子人也都得去守灵。因着王熙凤刚刚生育,就留了他下来照看府里。王熙凤借着身子不便,便推辞了。贾珍就给尤氏也报了产育,要她帮着照管两个府里。 王熙凤抱着儿子只叹气,满月赶上年节,百日赶在国孝期。真真不是什么好运道。生在富贵人家,还不等他会享受,只怕这家就得败了。还真是命运不济。 这家里的纷纷扰扰,她懒得管。在加上王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将家事交给李纨,探春,还有薛宝钗管。 李纨是家里的大奶奶,虽然守着寡,但膝下有个哥儿,管事那是名正言顺。就是探春,那也是家里的小姐,姑奶奶在家时管家事,本也应该。只这薛宝钗又算什么呢。连琏二奶奶都退了一射不管事了,她倒是没有谦让的意思。 平儿坐在王熙凤对面,小声道:“如今这下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不知道宝姑娘到底图什么。” “填进去的太多了,没有结果不甘心呐。”王熙凤叹道:“如今虽然没人说什么。但云丫头的事情之后,她的名声更不好了。再加上出身到底差了一层,年岁上,如今都十六了。接下来又是一年的国孝,到时候可就十七了。真真算是老姑娘了。还能说什么亲事。薛家被咱们那位太太诳了不少银子,如今谁都知道咱们家没有还银子的能力。薛家横竖不能叫那些银子打了水漂吧。不守着宝玉,也就是个为妾的命。亏得她是个心里能装得下事的人,要是换成林妹妹,迟早得被这日子熬干了性命。” 平儿也不过一叹道:“还说人家呢,咱们二姑娘这一耽搁,真真是……” 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小红就跑了进来,“奶奶,不好了。敬老爷没了。” “什么?”平儿唬了一跳,“这真是祸不单行啊。” “你才说二姑娘耽搁一年就年纪大了,可敬老爷一去,又是三年的家孝,如今亲事还不知道在哪呢。三年后再说亲事,至少再耽搁一年,可就是二十多了。”王熙凤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做了孽了。缺了大德了,这么坑人啊。” 平儿和小红都知道王熙凤这说的除了老太太,太太就再没有别人。心里未尝不认同。好好的姑娘,青春也就那几年,就被一个虚无缥缈的原因这么虚耗着,不是造孽是什么。 “宁国府那边的事,与咱们不相干。不是尤氏留守吗。咱们去添什么乱呢。打发人客气的问一声就罢了。”王熙凤随意的吩咐道。 等林雨桐接到贾家来报丧的消息的时候,这才猛然想起,还真是有这一码事。贾敬就是这时候没的。贾琏也就是这个时候跟尤二姐勾搭上的。贾敬的丧事,叫林雨杨去祭奠一番,再叫管家去送上丧葬礼也就是了。这个好处理。倒是贾琏跟尤二姐的事,要不要告诉王熙凤一声,她有些拿不准。再一想,如今王熙凤给贾琏新生了儿子,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偷娶尤二姐的事了。就算是偷娶了,王熙凤也不会干蠢事,她还是别再插手人家夫妻的事为好。管的多了,自己身上的这点秘密,察觉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多。千万别小看任何人的智慧。 事实上,贾琏也确实是见了尤二姐了。他家里如今算的上是贤妻美妾一个不缺,可王熙凤正在亲自奶孩子,没工夫搭理他。平儿又忙着杂七杂八的事,又为这上次鲍二家媳妇的事对他早不似以前那般的热情。这猛地见一风流婉转的美人,岂不心痒。 不过对于贾蓉撺掇他娶尤二姐的事,却也不曾松口。 “叔叔还怕了婶子不成。”贾蓉笑道 “你知道什么。”贾琏训斥道:“先不说你婶子如今贤惠,这事叫她知道倒也不妨。但是娶二房确实万万不能。将来生下孩子,就是事端啊。不为别个考虑,至少得为你兄弟考虑考虑。” “桂兄弟还在吃奶呢,叔叔想的未免太远了些。”贾蓉就笑道。 贾琏摇摇头,再不解释,只道:“她要是愿意跟我,我只在外面置了宅子安置她。要是不愿意,那也强求不得。”说着一叹,有些可惜的道:“美人再好,也没儿子要紧啊。” 这话叫贾蓉微微有些变色。他想起了他的父亲贾珍,也想起了他早已经亡故的原配妻子秦可卿。在贾珍的心里,自己这个儿子可真是没有美人重要的。猛地遇上这么一个为了儿子的爹,他心里倒多了几分羡慕,道:“叔叔要是儿子的亲爹就好了。” “扯你娘的犊子,叫你父亲听到这话,还不得又捶你一顿。”贾琏知道贾蓉心里的病,他对这个年纪不比自己小多少的侄儿还是挺同情的。自家老子也是个糊涂荒淫的。但是却算是个有分寸的人。家里的丫头,除了主动往上贴的,倒也只对鸳鸯动过心思。对鸳鸯的心思,其实更多是看在鸳鸯管着老太太私房的份上。跟贾珍比起来,他说得上是一个有分寸的混蛋。 “叔叔要是真看上二姨,我给叔叔说去,一定叫叔叔称愿便是。”贾蓉嘻嘻一笑,就道:“叔叔要是真疼儿子,只别叫婶子知道了。否则非剥了儿子的皮。” “这个你放心。要不是你婶子正做月子,我不想叫她操心。其实,直接告诉她,她直接把人给我接家里也不是不可能。”贾琏对于王熙凤如今的贤惠,那也是有些自得的。 贾蓉哪里愿意,他还想趁着贾琏不在的时候,过去混一混呢。就笑道:“哪里有在外面更自在呢。再加上如今又是孝期,想要马上得手,叔叔只怕还得等。倒不如儿子替叔叔去办,保管妥妥当当的。” 贾琏想起尤二姐那妩媚风流的娇俏样子,心里就有些热,“行!你只看着办。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名分如今我且给不了她。等到孝期过了,她要是愿意,我告诉了你婶子,接她进门也可。” 那尤二姐看着贾蓉舔着脸说话的样子,就怒道:“他当他是谁,将我当做什么。谁乐意谁去,反正我不去。” 贾蓉看着尤二姐,咽了咽口水,就道:“二姨去了又何妨。过两年,等孝期过了,正经去家里做个二房的奶奶,不好吗。我那婶子最是个贤惠的人,如今她身边的丫头提上来的姨娘,反倒压在她头上,正经的管着家,二姨好歹是母亲的妹子,两家本就是姻亲,那岂是平儿那丫头出身的人能比的。如今的委屈算得了什么。琏二叔能说出这话,才是正经的过日子的人呢。本是要等孝期过了正经的上门提亲的,但外甥想着,这是好事啊,可不得趁着热乎劲办了吗。这男人三心二意的多了去了,赶明人家遇上那更年轻的,二姨可怎么办。三年时间可不短,这女人的青春终归是有限。是不是这个道理。” 尤老娘在一边听了半晌,不由问道:“那琏二奶奶果然是个贤惠人么。” “这个,您满府打听去。这些年,一直都是平姨娘管着家的。这平姨娘倒是个厉害的。去年二叔有个相好的,叫平姨娘知道了。您猜怎么着。”贾蓉笑着问道。 “怎么着了。”尤二姐不由的问道。 贾蓉见尤二姐心动,就道:“被平姨娘扒了衣服,拉着满府转悠。那相好的当天晚上就上吊了。还是我那二婶子给送的丧葬银子。二姨以后可得防着这个姨娘。这些年,二叔也是可怜。身边就这一个姨娘呢。您就只当是心疼心疼我那二叔。” 尤二姐‘呸’了贾蓉一声,倒是没有言语,只脸色却有些泛红…… 第55章 红楼(55) 红楼(55) 贾蓉哪里看不出来尤二姐的意思。脸色泛红,眼睛水润,明显是已经动心了。尤老娘那里,就更不用操心了。父亲如今对二姨可不如以前那般心热了。尤老娘还不得趁着二姨年纪正好,好好的赚一笔。顺手找个愿意接手的人啊。这老货最不是个好东西。 不是人对她改嫁有偏见。而是她办的事经不住人思量。细想想,她要真是个好的,也不会男人刚死就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改嫁。不但改嫁了,还改嫁到官宦人家,比以前的丈夫的家世还略胜一筹。由此就知道她本身就是一个手段和姿色都上佳的女人。甚至家资也都是有几分的。世人对女子的名节多有看中,愿意守寡的女子,被朝廷定为节妇。她要是真为两个闺女好,她就不会改嫁。带着家产,将两个女儿拉拔大,好好的找户人家过日子不好吗。可她没有,她带着两个孩子改嫁了,不仅如此,在明知道贾珍父子对两个女儿心怀不轨的情况下,依旧住进了贾家。 尤老娘,是林雨桐在红楼中尤其不齿的一个女人,一个母亲。 人说,为母则强。而她,可以说是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甚至是带着两个孩子,推着两个孩子往火坑里跳。这样的一个亲生母亲,尤二姐和尤三姐品行有问题一点也不奇怪。尤老娘就不是一个好榜样。如此的家庭教育之下,将两个孩子教导的没有自爱之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们跟贾蓉一样,就是从小没有好榜样,生生的被带坏了。 所以,才有贾蓉跟贾珍一样混账。尤二姐和尤三姐跟尤老娘一样,轻视名节。 尤老娘跟尤三姐商量,“蓉哥儿所说的话,倒也是有些道理的。你们在这府里,不明不白的混着,反倒不如有个正经的身份。那边的府里,倒是比这一边规矩些。你姐姐那性子软和,要是碰上了厉害的,我倒也要多想想。宁肯是一辈子在外面逍遥自在,也不回府里去受那磋磨。可我今儿也打听了,说那琏二奶奶当真是个贤惠人。前两年是挺霸道的,如今反倒被身边的丫头给拿住了。这细想来,也该不是什么真正的精明人。那平姨娘就算是再厉害,可也算是旧人了。跟琏二爷之间又有许多的不愉快,琏二爷也未必就是真的稀罕她。等你姐姐过去了,三两天也就把人的心拢住了。但凡那姨娘再厉害,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再厉害也是白搭。等守完了孝,进了那边的府里,再生个一儿半女,也算是半个当家的奶奶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到底是叫人破了身子,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这样的富贵体面也就尽够了。” 尤三姐骂道:“都是什么王八羔子。一家子爷们把我们姐妹当粉头取乐。这会子空口白话的说一句将来接进府里成了。谁知道是不是热上三两天,新鲜劲过去了,就抛开了。到时候,我们还能找谁说理去不成。” “那依你该是如何才好。”尤老娘问道,“可别是对人家逼迫的太过了,再鸡飞蛋打了。” “除了贾家,难道这世上的爷们都死绝了不成。”尤三姐冷笑道:“没有他,自是有别人的。” “但像是这般知道根底的人,却也不好找。”尤老娘看了尤二姐道:“你的大事,你也说说。可别忘了还有张华的事。你们那死鬼亲爹啊,给你定了这么一桩亲事。这张家虽是败落了,可原先也是皇粮庄头。谁家还没有几个故交啊。岂是咱们能抗衡的。贾家比起张家如何,你们心里自己掂量。” 尤三姐这才不说话。尤二姐脸一红,就点了点头:“我只听娘的便是。”这就算是应承了下来。 第二天,贾蓉得了消息,就急忙告知了贾琏。贾琏这边欢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赶紧叫人在小花枝巷内寻了一处妥当的房子,添了家什,买了丫头,置办了齐整。因着小花枝巷离着宁荣街不过二里,这一日恰好就碰上鲍二。鲍二的媳妇死了,王熙凤赏了丧葬的银子。他就又娶了多姑娘。多姑娘的男人多浑虫喝酒喝死了。两人刚好凑做一堆过日子。贾琏见鲍二还算温顺,半点不提他媳妇死了的事,就叫他们两口子去外宅伺候。 谁知这鲍二心里贪银子,上次王熙凤大手笔的赏了他,他心里就起了再拿消息换一笔银子的念头。 等尤二姐带着尤老娘和尤三姐进了门,这鲍二就找了个机会,将消息告诉了贾芸。这贾芸的娘跟王熙凤来往频繁,又不是什么秘密。但他们哪里知道,贾芸是帮着王熙凤料理产业,但又不方便见面,才叫自己的娘进府了请安,或是小红偶尔借着送东西的名义,到他家走动。来回的传递消息。 贾芸听了鲍二家的话,当即做主就给了鲍二十两银子,“我想办法报上去,有了赏我一个子都不贪,放心。” 贾芸如今不缺银子,外面的人都知道贾芸如今有出息了,在外面有差事。谁都给几分面子,如今贾芸在宁荣街上,名头还是叫的响的。应承他的话,鲍二还真就是坚信不疑了。 在尤二姐住进小花枝巷的第三天,王熙凤就得了贾芸传进来的消息。贾芸不光把消息传进去了,还将尤家那点事,打听了个清楚,一并告诉了王熙凤。 王熙凤抱着怀里的儿子,看着在一边玩耍的女儿,久久没有说话。尤其是看着儿子还不到三个月,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王熙凤冷笑着骂了一句。 “珍大奶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敢把自己的妹子找来,干这见不得人的营生。”小红‘呸’了一声,满脸的不忿。 “傻孩子,尤氏虽然没安好心,但她还真就做不得主。”王熙凤低声道:“那尤老娘才真是个不要脸面的老东西。能给女儿结上皇粮庄头家的儿子,家里的产业该是不少的。不安心守寡,带着两个女儿,还攀上了更好的亲事尤家。尤家的根底,早几年还是不错的,要不然,尤氏也嫁不得珍大爷。不过,可能是尤老娘的报应,尤家的老爷也死了。还好尤氏进了贾家,有这么一门亲家还不巴结上来吗。她又不是尤氏的亲娘,也不是珍大爷的亲岳母,人家谁搭理她啊。不过她也算豁得出去,,拿自己的两个女儿当成了送人的礼物。尤二姐这是被珍大爷给玩腻了,要不然且轮不到咱们那位二爷呢。他捡了人家扔下来的破鞋,还当个宝贝捧着。真真是叫人瞧不上。” 正说着话,平儿一掀帘子进来,道:“奶奶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王熙凤眉头一皱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听墙脚了。” “奶奶只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平儿看着王熙凤怀里的孩子,鼻子一酸就道:“奶奶刚生完孩子,二爷这样未免太叫人寒心。” “你是个痴心的好丫头。当初是我的不是,不该叫你跟着他这么一个混账。这事你要是没听见,我是不会叫你知道的。”王熙凤拍了拍孩子,才道:“我只做不知道,你也只当是不知道吧。咱们守着孩子,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以后,可千万把银子看好了,别叫你二爷又哄了去养那新奶奶。” 平儿面色一白,这些日子典当的东西,她都抽出一部分给了贾琏。“二爷说,要置办些产业,给咱们桂哥儿留着的。” “哄你呢。傻丫头。”王熙凤笑道:“这么些年了,你还没看明白。不是你给的银子,他如今哪里有银子又是买院子,又是买下人。那边可是叫新奶奶呢。我给人家生了一儿一女,如今是旧奶奶。你伺候的兢兢业业,如今也不过是个姨奶奶。” 平儿颓然的坐到王熙凤身边,“奶奶说,咱们该怎么办。” “由着他吧。”王熙凤搂着儿子,摸了摸闺女的头道:“我再是不管他了。爱怎样就怎样吧。等老太太、太太回来,我就给二爷再求几个好人回来。放在大房那边,另开个院子给住着。只别在我眼前晃悠就好。我是一辈子都不想见的。” 平儿点点头,“我跟着奶奶,过日子吧。” 王熙凤一笑,就不再说话。但心里的恼恨,一点也没少。她不在乎贾琏,但贾琏敢这么对她,尤氏姐妹敢欺负到自己头上,要是不反击她就不是王熙凤了。她如今是有儿有女的人,不会为了她们不管不顾。这事得从长计议。 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王熙凤拿笔写了几个如狗爬的字,交给小红,让她送去林家。她不认识字,这几个字,还是巧姐学认字,她跟着学的。只三个字,就写满了一页。 林雨桐展开信纸,只见上面的字迹,勉强可以认出来,写的正是‘绝育药’。 第56章 红楼(56)二更 红楼(56) 绝育药。 一瞧见这三个字,林雨桐真是想哭的心都有。连这玩意都朝自己要,她当自己是什么人啊。不用想也已经知道了,这是王熙凤知道了尤二姐的事。不过还好,如今聪明了,知道怎么干才是对她自己有利的。 林雨桐没觉得王熙凤要绝育药有什么大的过错。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善人。尤其是对付贾琏这种渣男,更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 但问题是,自己从哪找绝育药去啊。上次去找苏大夫要蒙汗药已经是十分的出格了。这次更是要绝育药。而且是在自己还没有出嫁的情况下。真要敢去找苏大夫,明天林如海这个便宜爹就得赶回来跟自己谈谈思想了。找外面的大夫就更不行了,落到人家手里就是把柄啊。 林雨桐可不会犯这个错误。所以,如今唯一能求的就是林妹妹了。她还真是不想叫这样乌七八糟的事脏了林妹妹的耳朵。但是,王熙凤从自己这边如果得不到帮助,难免又犯了浑。要真是铤而走险就不好了。她如今还是一个产妇,不管嘴上说的再怎么不在乎,但到底也是两个孩子的亲爹。遇上这样的事,心里只怕也憋屈。既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如今再帮把手也没什么。 林黛玉听了林雨桐的来意,顿时有些愕然。道:“何至于此。” “那你换做是她,你能怎么做。抛开其他的不谈,只说将来,那府里要是真不成了,还指着她去管贾琏的其他的孩子不成。然后等那些孩子大了,再抢夺她好不容易给自己孩子留下的产业不成。”林雨桐小声道:“另一点,你怕是没想到。这尤二姐品行上,是有些瑕疵的。二嫂子估计也是怕这孩子的来路上……” 林黛玉面色一白,混淆血脉这样的事,是万万不能的。 “而且,这尤二姐还有一桩婚事未退。等真的生下孩子,张家闹起来,不光是大人面上不好看,难道孩子就有脸面不成。何苦呢。”林雨桐轻叹道。不到这样的世界,就不知道这样的世俗礼法有多严苛。出身不正的孩子,连街上的乞丐对他们都瞧不起。更不要提什么科举做官,经商营生了。就是在战场上拼命,得到晋升的机会也微乎其微。有些人,活着就未必比死了更痛快。 林黛玉沉默了半晌道:“我绝对不会配置对女人不利的药。” “当然是用在男人身上,一劳永逸。”林雨桐道。 林黛玉皱皱眉道:“但愿姐夫以后别做什么对不住姐姐的事。” 林雨桐轻笑一声,“是啊,我的报复比二嫂子更凶残。”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配置害人的药。”林黛玉看着林雨桐道:“但要是有些人不会用,混用在一处,我就管不着了。” 林雨桐明白了林黛玉的意思,她会配置真的治病用的药,但是药物搭配不好,就是害人的□□。她突然觉得对林黛玉有些抱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今儿这事,显然是突破了对方的底线。叫林黛玉心里为难了。 “对不起了。”林雨桐低声道。 “没事。我就是想着,两人要是将来走到这一步,又何必当初呢。可见,人成了亲,真的就未必过的好。”林黛玉对林雨桐感叹道。似乎对不成亲的打算更坚定了一些。 婚姻本就是不确定的事,谁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生离死别,劳燕分飞,什么都会遇上。 叫林黛玉知道这些,林雨桐倒是没有什么后悔的。道:“本来就是这样,人的一生很长,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半下午,林黛玉就打发了雪雁送了两瓶药来。都是补养身子的好药,但放在一起用,却是绝人子嗣的□□。 林雨桐叫平嫂子亲自去送了,“只能交给二奶奶本人。” 平嫂子是成了亲的人,更能理解王熙凤的做法。不仅没觉得对方狠毒,反而觉得心里十分解气畅快。 她将东西奉上,又低声说明了用法,才告辞出来。 王熙凤心里就佩服了起来。也觉得林雨桐分外的贴心。这两种补身子的药,即便留着,也不会有什么把柄。 贾琏连着好些日子也不回家,王熙凤倒也坐得住。银子总是有用完的时候的。没银子了,自是会回家的。 尤二姐如今跟贾琏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恨不能只日日黏在一次才好,哪里还记挂什么王熙凤,什么新生的儿子。 “你只安心的在这里过日子,等老太太回来,我回禀一声,就接你进门,正经的二房奶奶。别的只别多想。也别害怕。”贾琏细细的交代了尤二姐,打算回府一趟。这出来有不少日子了,家里问也没问,找也不找。本来,他吩咐旺儿,要是家里找了,就只说在东府里就罢了。谁知道这旺儿也是个傻的,家里不管不问,他还只当是好事。也不说回禀自己一声。 尤二姐笑道:“我心里知道你的好。你只管去,早些回来。我等着你用饭。” 贾琏爱她温顺柔和,床榻上又是极为合心意,越发觉得难舍难离。承诺道:“放心,半天的功夫就回来。” 初春的气候,飘了雨丝,带着凉意。贾琏急匆匆的回了院子,才想起有些日子没见着桂哥儿了。心里难免的有些愧疚。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连个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早不是当年那个进进出出都是管家媳妇来往禀报事务的院子了。竟然有些萧条之意。 刚撩起帘子,小红就赶紧挡了,小声道:“二爷先去平姨娘屋里歇着吧。您从外面回来,哥儿又有些不好。还是避着些。小心别叫什么东西冲撞了才好。” 贾琏唬了一跳,赶紧退出来,问答:“可叫太医看了。” “看了,都是林家推荐来的大夫,倒不是那些庸医可比。不过哥儿到底还小,谨慎些也是好的。闹了一晚上,只要二奶奶哄。如今奶奶和哥儿都睡下了,倒是不好叫醒。”小红解释道。 贾琏点点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就道:“你们奶奶最近没使人找我吗。” “知道二爷忙着呢。”小红笑道:“奶奶说了,这国孝一层,家孝一层,事肯定多着呢。只要您别在这种时候,在外面停妻另娶,犯下了杀头的罪过,连累了哥儿,就好了。”完全是一副王熙凤往常开玩笑的口吻,可贾琏却听得冷汗淋漓。 这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啊。 要是知道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因为这次跟以往外面那些相好的不一样,他再不相信王熙凤就这么算了。虽然外面他撑着脸面说凤姐儿贤惠。可他到底跟王熙凤幼年就认识。人说三岁看老,她绝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 可她要是不知道,这话说的额未免太巧合了一些吧。 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孝期停妻另娶又是一层罪。 虽然自己没有娶,但是不管是贾珍还是贾蓉,甚至是尤氏母女,都提出过叫自己按照正经的娶二房的规程办。还好,自己顾着儿子,没答应,要不然可就一脚踏进坑里面去了。 他也没进平儿的屋子,就转身又出了府。原本全是跟尤二姐的柔情蜜意。这会子都给吓没了。 转到宁荣街上,他的心里还有些慌乱。他是纨绔了些,可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有些事,打死他,他也不敢犯。 旺儿跟在身后,还有些诚惶诚恐。 突然听到另一边围着不少人,原来是一个瞎子,再讲香艳故事。 “……那二姐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见自家的姐夫温柔奉承,自然就允了。却说那姐夫最是个风月老手,一个娇滴滴的娇娘子,愣是□□的比那勾、栏院里的窑、姐儿还会伺候人……又跟她那姐夫原配生的儿子,眉来眼去。那外甥瞧上了二姨,只苦于害怕父亲,不能得手。这才想了个主意,将这二姐说给了叔叔做了外室二房,趁着那叔叔不在,两人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只不知这将来生了孩子,究竟是谁的……” 贾琏虽是知道尤二姐过去不那么干净,但哪里会知道如此不堪。再想起床榻上尤二姐的样子,可不正是□□过的。顿时就脸黑了下来。他也勾搭小媳妇俏寡妇,也就是玩一玩。可对尤二姐,一时心热倒真动了几分真心。可听到人家不提名不道姓的说着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心里哪里能舒服。 “……只那三姐也生的明艳动人。跟二姐的温柔和顺不同,三姐却十分泼辣。那姐夫对这二姐只腻了,却对三姐垂涎不已……” 贾琏转身,黑着脸快步离开了。 “二爷,要不要找人将那瞎子赶走……”旺儿小声的问道。 贾琏一脚踹过去,蠢货!你就不能装作听不懂这是说谁吗。非得叫自己难堪不成。 回了小花枝巷,门口就拴着几匹马。 鲍二就凑过来道:“二爷,您回来了。珍大爷来了,正跟着三姨吃酒。蓉哥儿正陪着奶奶说话呢。” 贾珍跟尤三姐的事,他不管。只是贾蓉陪着尤二姐说话,顿时就让他想起刚才听到那故事里的话…… 第57章 红楼(57) 红楼(57) 尤二姐知道自己的事,很少会有人一点也不介意。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贾琏,对自己也还算尊重,连过去的事一点都没问。自己自然是想着跟他好好的过日子的。对于贾蓉的纠缠,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只老娘将蓉哥儿叫进来说话,她却只坐在外间,对自己在里间的事不闻不问。蓉哥儿哪里会是尊重的人,再加上尤老娘也不管,就只爬上炕猴在她身上揉搓。她不是个敢反抗的,怕贾蓉叫嚷的别人听见。只几番躲避都不能成。 “快些下来,叫你叔叔知道了,还不得揭了你的皮。”尤二姐道。只那声音娇媚,哪里能唬的住人。不但没有半点威慑力,还添了几分偷‘’情的乐趣。 贾蓉道:“如今你既是我的二姨,也是我的小婶子,咱们俩可不更得好好亲近亲近。” “快别这样,我叫人了。”尤二姐轻轻推了贾蓉一把。 “你只喊。老娘她可是收了我不少的银子,哪里会管咱们的事。有她看着,叔叔来了,自是会禀报的。你由怕什么。”贾蓉的话一落下,贾琏的声音就从窗外传来,“真真是好样的。原来是叫我做那便宜的王八。” 贾蓉唬了一跳,赶紧跳下炕,四处看看,只不知道从哪里溜才好。尤二姐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眼泪也就跟着下来。 尤老娘就迎出门,“姑爷这话是怎么说的。蓉哥儿是我叫进来,陪着我说话的。二姐是她的长辈,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姑爷可别误会才好。” 贾琏一把推开尤老娘,“窑、子里的妈妈是拿买来的女儿做皮肉生意,你倒是舍得,拿自己亲生女儿做起了卖笑的营生。端是好样的。” 尤老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话说的也未免太难听了。 贾蓉从里面出来,讪讪的一笑道:“叔叔误会侄儿了。” 贾琏看了贾蓉半晌,突然一笑,道:“不是想要二姐吗。想要只管说就是了,何必这般的偷偷摸摸。只要答应二叔一件事,二姐那里,你随意便罢了。” 尤二姐在里间的脸色一瞬间就失去了血色。却听见尤老娘道:“有什么条件,姑爷只管提。” “今晚上,叫三姐过来伺候,今儿这事,就一笔勾销了。如何。”贾琏朝东屋看了一眼,里面没有声响,想必正在听着这边说话。 尤老娘刚要答应,尤三姐就只穿着抹胸,睡裤跑了出来。露出白莹莹的膀子和胸脯。贾琏的视线顿时就移不开了。 尤三姐见了贾琏的样子,就‘呸’了一声道:“休想!你还敢嫌弃我姐,也不撒泡尿照照,谁又比谁干净不成。” 贾珍也讪讪的出来,道:“咱们兄弟,不过是图个乐,其他的,管它作甚。”说着,拉了贾琏进屋,对尤老娘吩咐道:“另外置办酒,将二姐三姐都叫来,咱们一处乐乐。” 贾琏正眼馋三姐,也就没有推辞。一径的胡天海地的浑闹。 王熙凤知道了那边的事情,瞬间就变了主意。既然尤二姐跟贾琏生了嫌隙,那倒不如接进府里,恶心恶心贾琏。尤二姐一心想改过过好日子,这样的机会怎会错过。 她果断的叫了平儿到屋里,皱了眉,烦难的低声道:“原本,那尤二姐的事,我是不想理会的。可如今外面传的也太难听了。琏二他虽然没干下什么另娶的事,可国孝家孝期间,光明正大的在外面安置外室,就算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点不跟他为难。可这哪里经的起人讲究。我想着,不如正正经经的将人接进来,也好过在外面败坏了家里的名声。” 平儿也听到了外面的风声,正为难呢。不想王熙凤说了这样的话。 “琏二不要脸,咱们桂哥儿还要脸呢。琏二这品行传出去,桂哥儿将来的亲事都成问题。”王熙凤解释了一句,表示自己管这事,不是因为吃醋。接着才道:“你去准备聘礼,我去东府,正正经经的跟尤氏提亲。你去那处外宅,将人接进来,安置在梨香苑吧。” 平儿一愣,才点点头。让他们在府里关上门胡闹,也比在外面坏了一家子的名声强。 王熙凤一直在做月子,微微有些发福,脸上比以往倒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可亲之色。她穿的又富态,见了谁都带着三分笑。路上碰上管事媳妇,见后面跟着的人拿了不少东西,就不由的问缘由。 王熙凤笑的一脸贤惠,道:“我这生个桂哥儿,身子也是不好了。又有孩子要照管,哪里还能照顾二爷。平儿你们是知道的,府里的事情,她都得经管。我这不是想给二爷找个妥当人看着他吗。珍大奶奶的妹子,是个极好的人。又是自家的亲戚,比旁人自然好上一些。我这就先去问问,看人家可是许了亲没有。若是没有,咱们正正经经的娶做二房,我也能添一个臂膀。等孝期过了,就圆房。” 这些人哪个不知道贾琏跟那个尤二姐的二三事。可面对王熙凤,这话还真是没法说。有不少人就觉得这二奶奶曾经的精明劲,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去了。这明显就是那尤二姐不甘心做外室,不知道托了谁说动了二奶奶,竟然叫人主动去求娶她。呸!她也配。 于是,王熙凤还没到宁国府,就已经将自己诚心求娶尤二姐的事,给宣扬的满府都是。更有人一打听,就觉得人家这还真是心诚。梨香苑都已经在收拾布置了,显然是要给新人住得。小老婆不跟着大老婆住,这不是摆明了,是在给新人脸面么。 这消息比王熙凤的脚步可要快的多,尤氏先一步知道了王熙凤的意图。就讪讪的迎上去,“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她再是不相信王熙凤真是个贤惠人的。 王熙凤笑着摆摆手,叫伺候的人都下去,“我跟你们奶奶有要紧的话说。商量的都是机密事,你们可别在这里支着耳朵听了。都先下去吧。” 屋里的下人对视一眼,都笑着退下了。都以为王熙凤要提亲事,这大家一早就都知道了。也没有偷听的兴趣和必要了。出了门都凑做一堆说小话去了。 尤氏看了王熙凤,皱着眉才要说话。可转眼,笑盈盈的王熙凤马上就变了脸色,脸色冷冽,眼神狠辣。抬起胳膊,一巴掌扇在尤氏的脸上,尤氏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王熙凤就只哭上了:“我们妯娌一场,我何曾亏待过你。你这样害我,挖我的心啊。” 外面的下人一听这动静就觉得不对。对视一眼,可都没人进去,只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想给你妹子找个好地方,吃金喝银的过日子,我也不怪你。你做嫂子的,不要那脸面插手到小叔子的房里事,我也忍了。你舍得你那妹子,与我何干。你只不该叫他这个时候,将人安置在外面。我又不是那不贤良的人。你只告诉我,我三媒六聘将人正正经经的接到家里不好吗。你何苦弄这见不得人的手段。我知道你那妹子是订了亲的,你们想退亲,横竖不能拿我们二爷当枪使啊。叫我们二爷背上一个夺人妻子的名声。如今还在国孝期间,又尚在家孝之中。如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一个不好,我们二爷是要获罪的。你们承袭了爵位,不在乎这点事。可我们爷这爵位能不能落在身上,还得看上面的意思。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这爵位也别想了。我们夫妻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们,要这么害我。或是你们跟谁密谋好的,暗地里收了人家的银子,只叫害了我们二爷承袭不了爵位。可怜桂哥儿才是吃奶的孩子,你叫他以后指靠谁。人得积德行善,才能有福报啊。你做这样的缺德事,就不怕死后进那阿鼻地狱。”王熙凤哭着,数落着。 外面的人听得直冒汗啊。这事说起来,还真不是小事。难怪将二奶奶气成这样。 “天地良心,我再是不敢起这样的心思。”尤氏听王熙凤怀疑自家事谋害贾琏,哪里敢应承这样的罪名。连挨了一巴掌的事都忘了。 “你只别说那些废话。如今,我先把人接进来,安置在梨香苑。省的在外面叫人传出那然人难以启齿的难听话。梨香苑你是知道的,原来住着薛姨妈一家。最是稳妥的。你妹子那边的亲事你们想办法退了。我是不管的。如今将人接进来,我只当亲戚家的姑娘对待,等孝期过来,再说其他。你只看行不行。”王熙凤收了神色,问道。 “行!怎么不行。”又是赶紧答应道。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你自己派人去照顾你妹子。省的出了差错,又来赖我亏待了她。我可不担着这样的名声。你妹子是个什么人你自己清楚,咱们事先就说好,我最见不得就是那样的肮脏人,只别叫她到我跟前,脏了我的眼睛。就是进了门,也不用她问安伺候。最好是王不见王。她在一边过她的日子,我只过我的日子。她不用担心我害她。我也不想叫她脏了我的地方。” 这话委实难听。尤氏还没答话,王熙凤就先把门打开了,然后转身道:“我刚才是气急了,你也别在意。我如今也不生气了,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打自己了,瞧瞧,脸都打红了。叫我怪不落忍的。” 尤氏一愣,抬手摸了摸被王熙凤打的火辣辣疼的脸,还来不及答话,就见外面的下人都凑了过来,她顿时就没法解释了。自己打的总比挨了王熙凤一巴掌有脸面吧。谁再要说这凤丫头如今像似变了一个人,她都想喷对方一脸。这是变了吗。 事实上,王熙凤还是王熙凤。只是更阴险更狡诈了。 却说平儿那边,坐着轿子,带着丫头婆子,去了小花枝巷。甚至这次她机灵了一些,还带着周瑞家的跟着。 周瑞家的本就是相看凤姐的热闹,如何不肯。而平儿则想着,多个人看看尤家母女的作态,也好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替奶奶和自己分辨一二。知道咱们没说假话。 今儿这宅子倒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周瑞家的叫人去通报了一声,才主动扶了平儿的手,道:“把气派摆出来,别气弱了。” 都不是正经的奶奶,旧人见了新人,自然就气弱几分,谁叫旧人不得宠呢。周瑞家的跟平儿示好,平儿也就笑着接了。 尤老娘迎出来,一见平儿,只说那相貌,端是美人。又见她身穿银红色的袄裙,上面绣着的牡丹金灿灿,闪着亮光就知道是金线绣的。头上金凤簪,凤头的嘴里衔着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手一抬,那碧莹莹的镯子,一只手腕上都带着两三个。脚一迈,裙摆下的金线晃动出一丝流光,漏出一点绣花鞋,鞋上镶嵌着指关节大的珍珠。 我的乖乖,什么是富贵。这才是真的富贵。 尤老娘心里就先畏惧了三分,将人请到屋里坐了。才叫二姐和三姐出来见礼。 “二奶奶安。”姐妹俩看着平儿,先怯了。 平儿不悦的一皱眉头。周瑞家的就解释道:“这不是二奶奶。这是平姨娘。二奶奶何等尊贵,哪里能来这样的地方。” 尤二姐面色涨得通红,尤三姐马上就有了愤然之色。 贾家什么样的下人没有,就尤二姐和尤三姐这样的,平儿还真有些不屑。除了长了一张能勾搭人的长相,脑子显然算不得清醒的。你本就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反倒做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为了哪般。这样的人,进了贾家,要不了两月都得被下面那些人给作践死。 她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道:“我就是奶奶身边的一个伺候的丫头。周嫂子说的对,奶奶是何等样的人,断不会来了这个地方。我今儿来,是奶奶托我的,如今奶奶已经去了东府,正式的提亲去了。叫我过来,是因为坊间有不少关于我们二爷的传言,甚是难听。为了名声着想,问问你们二姑娘,是不是愿意搬进府里去住。府里单独划了一个院子,有角门通着外面的街道。关起门来,跟府里也算作是两家。以前就住着亲戚,如今只做姻亲家的姑娘住进去,等孝期过了,禀明了家里,再做打算。去与不去,你们随意。” 尤三姐才要说话,就被尤老娘瞪了一眼。只能愤愤的看着平儿。平儿学着王熙凤傲慢的样子,脸眼角都不曾扫一下。 尤老娘原来当这是王熙凤,就已经被这样的气派给震慑了。如今知道是姨娘,让她不由的对平儿表现出来的富贵心声向往。 只那一身行头,就抵得过贾珍贾蓉父子,连同贾琏在她们身上花的银子。 平儿是姨娘,自己的女儿去了也是姨娘。就是为乐面子上好看呢,只怕待遇也差不了。她站在尤二姐旁边道:“你不是想过清净的日子吗。进了那边的府里,可不就是既富贵又清净的日子。” 尤二姐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本来以为能跟着贾琏清清白白的过日子,没想着如今的情形比原来更糟。彻底的成了他们兄弟,父子,叔侄的玩物了。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还肯放弃。哪怕进了府,没有宠爱,只有有清净的日子过,她也认了。 她红着脸看着平儿,道:“我跟姐姐去。” 平儿差点被她一声姐姐给叫的恶心死。点头道:“那就走吧。府里什么都有。这里的东西也不用收拾了。轿子就在外面。”她站起身,对周瑞家的道:“麻烦周嫂子将这院子封了。没人住,横竖连那看院子的也一并打发了。” 就是不留着尤老娘和尤三姐在这里霸占的意思了。周瑞家的差点笑出来,这平儿如今倒是越发的厉害了。 叫人扶了尤二姐就走,至于尤老娘和尤三姐去哪,谁管呢。 本来可以走梨香苑的角门的,但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带着尤二姐绕着贾家走了大半圈,才算到了梨香苑。一路上的人对尤二姐指指点点,那些闲言碎语落在尤二姐的身上,只觉得像是被人扒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整个人都无所遁形。所以,也就难免表现的畏畏缩缩,十足的小家子气。直到到了梨香苑才好些。 梨香苑里,早有尤氏打发来的丫头。平儿将衣裳首饰,月例银子当面交割清楚,就起身离开了。 尤二姐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叫了丫头打水梳洗。 那丫头是尤氏派来的。可尤氏就不恨尤二姐吗。尤氏的心里,恨不能活吃了她们母女三人。又不是嫡亲的姐妹,一个没廉耻的继母,带来的两个拖油瓶妹妹,抢了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抢了爹的关注。好容易出嫁了,她们还跑来抢了自己的丈夫。更是毁了尤家的名声,毁了自己的名声。扯她娘的犊子,她们母女跟尤家有个什么关系。尤老娘进了尤家才不久,就克死了爹,带着她那女儿,占着尤家的家产。要不是她们有自己的老爷护着,她恨不能当场掐死她们。 更何况,因着她们,今儿叫自己被王熙凤骂了一场,还被打了一巴掌。这口恶气如何咽的下。 王熙凤叫自己送丫头过去伺候,如此好的机会,自己怎能错过。 可想而知这丫头能是个什么成色。 “打水,您当这是什么地方。”那丫头嘴一撇就道:“您空口白话的,就想叫人家送水来,不是笑话吗。这府里,跟我们东府可不一样。” 这丫头是尤氏的陪嫁丫头的女儿。根都在尤家。对这坏了尤家名声的母女三人,心里都是有恨意的。 尤二姐指着平儿刚给的月例银子,道:“你只拿着使就是了。要是没了,不拘是找大姐,还是找二奶奶,难道还能差了银子使不成。” “我劝着您还是消停点吧。真把我们大奶奶当成您的亲姐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身上流没流尤家的血。可别想着脏了我们尤家的名声,还想脏了我们家的血脉。”这丫头冷笑道。 尤二姐指着下丫头,嘴唇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人家说的是实话。她不是尤家的血脉,却打着尤家的旗号行事,如何能不招人恨。 “还有人家二奶奶,今儿人家找我们奶奶了。就事先说好了,别出现在人家面前,脏了人家的眼睛。” 尤二姐眼泪顿时就下来了,这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自己确实不好,但是自己真的想诚心改过了。 那小丫头却不看她,只拿着盆子就出了门,边走边道:“洗吧,想洗就洗吧。只是有些人就是再洗,洗的褪下一层皮来,也还是脏的。洗的清白吗。就跟那碳放在清水里一样,越洗越脏。” 尤二姐颓然的倒在炕上,只觉得人活着,怎么就这么艰难。 平儿回来换了衣服,该干什么干什么。对王熙凤什么也没说,王熙凤也不问。两人心照不宣,嫌弃脏。 只贾琏带着旺儿回了院子,却见只有铁将军把门。心里就咯噔一下。叫旺儿去打听,才知道是平儿将人接进府里了。 贾琏心道一声坏了。王熙凤肯定是知道了。 他对王熙凤的惧意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管王熙凤怎么温顺,他都不曾改变这个认识。两人自小就认识,谁不知道谁的品性啊。 再说了,他就是玩一玩,一点也没有将尤二姐接进家里的意思。都是这个平儿坏了事。 旺儿小声道:“如今外面关于二爷的流言蜚语很多,二奶奶听到风声也不奇怪。” 贾琏恍然。就说嘛,自己不回家,家里也不可能不打听。一打听,可不就坏事。但是如今,他真有点不敢回家了。“你先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弄清楚了,再回家不迟。” 第58章 红楼(58) 红楼(58) 贾家的事,实在是太好打听的。 旺儿转了一圈,就基本打听明白了。“……不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跑到二奶奶那里嚼舌根了。毕竟二爷这事,好说不好听啊。听说是为了二爷的名声,二奶奶带着聘礼,到东府里跟珍大奶奶提亲了。说要正经的娶进来做二房。如今只把尤家的姑娘,说成是亲戚家的女儿,接到梨香苑去住了。” 贾琏一听这话,真是跟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谁说要娶进门了。这贤惠的也太不是地方了。 旺儿哪里不知道贾琏的心思,道:“只怕是……不甘心,才撺掇着找了二奶奶,想尽快进门。毕竟爷的心思,她们何尝不知道。为了能顺利的进府,可不得在二奶奶身上下功夫吗。” “真是该死的。”贾琏跺跺脚,道:“那先回吧。看你们奶奶知道你瞒着他,不揭了你的皮。你自己心里得去清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给我掂量这点。” 旺儿都想一头撞死,道:“我的二爷啊,我这是为了谁啊。” 贾琏回了府里,也不敢耽搁,直接回了院子。王熙凤靠在榻上,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莲子羹。 贾琏掀帘子进去,见王熙凤对着眼前的碗发呆。就笑着凑过去道:“怎么只看不吃啊。奶奶要是不吃,就赏了我吧。”说着端起来就吃。 王熙凤心里一跳,拳头也仅仅的攥起来,道:“要想吃,叫人再端一碗就是。那是我吃剩下的。” “奶奶吃剩的,怕什么。嫌弃谁,还能嫌弃你么。”贾琏赶了路,又在外面耽搁了半天,可不正饿着。三两口就吃完了。 王熙凤看着贾琏的眼神就有些复杂,手心里也出了汗。药已经下了,他也已经吃了。夫妻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道:“孩子刚睡了,我身上还是不大好。你只去找平儿就罢了。让她服侍你。” 贾琏凑过去,襁褓里的儿子睡的香甜,心里不由的软了下来。道:“没事,我只陪着你便罢了。” 王熙凤不耐烦应付他,“行了,别只在我这里干耗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或是有什么想打听的,只找平儿便罢了。她什么都清楚。我才不耐烦管那些个肮脏事。” “那个……那个什么……尤家那个谁,你不用接进来。那是大哥哥的地方,也是大哥哥的人,我就是去哪儿吃几杯酒罢了。”贾琏低声解释道。 王熙凤愕然了一瞬,随意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就听她说道:“你不用糊弄我。这些事我一概不理。你想送就送走。只顾忌点名声才好。将来桂哥儿还要进学,在外面交个三朋四友的,家里这点烂事也经不住人念叨。” 贾琏脸上有些难堪,便点点头,道:“那要不,等风声过了再送走。” 王熙凤眼睛一闭,只轻轻的拍着孩子,再不说话。 贾琏讨了个没趣,只得找平儿。平儿却忙着准备迎接贾母,王夫人等人的事宜,连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他也只得先去了梨香苑,瞧瞧尤二姐。 却说那尤老娘带着尤三姐又回了宁国府。这次尤氏可不那么好说话了。她冷笑着看着尤老娘,道:“既然你非得贴上来,还不惜把自己的亲闺女搭上。我也没什么舍不下脸面的。要不然叫我们爷也正经的将三姐收了。也省的你这般的折腾。我看着恶心。” 尤老娘面上就有些下不来,道:“姑奶奶何必说出这样的话。一家子骨肉,不比外人强些。我这也不是为你好吗。” “谁跟谁是骨肉,劝你还是省省吧。”尤氏也算看明白了。与其让她在外面作妖,倒不如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等贾珍腻了,怎么收拾不行。 尤三姐掀了帘子进来:“谁说要做小老婆了。要做自然是做大老婆的好。” “怎么,想着治死了我,你好替了我不成。”尤氏看着尤三姐,冷笑道。 “你那男人,什么货色,你当我瞧得上,稀罕她不成。你只替我说了好亲事来,我自是不缠着你那丧了良心的男人。”尤三姐嘴角一撇,满脸的不以为然。 “好亲事,你竟然还想奢望好亲事。”尤氏上下打量尤三姐,嘲讽的道:“你倒是说说,你瞧上谁了。” “柳湘莲柳相公,你只去说去便罢了。”尤三姐挑眉笑道,“这个人,结亲总该不难吧。即便穷些,我也认了。” 尤氏冷笑一声,人家穷吗。只不过是家道中落了,家里又不是没有产业。真要是穷,能跟这些个纨绔子弟整天浪荡吗。她这样的还想肖想柳湘莲,真是笑话。 不待尤氏说话,尤老娘就不乐意了。她接口道:“你哪里过的了穷苦日子。咱们上次在码头看到一个人,你不是也说比那柳二郎好吗。只不知道他是谁,咱们叫人去打听打听。说不得还有些缘分也未可知。” 尤三姐就道:“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上哪里寻去。这天下的好男儿多的是,难道都能入了心不成。我只觉得柳二郎算是合眼缘,跟了他,苦日子我也知足。” 贾珍在外面听了,就笑道:“原来你恋着的竟是他。这个不难,我自去替你说就是了。”就算嫁了人,难道她还能拒了自己。贾珍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 “当真。”尤三姐惊疑不定的看了贾珍一眼,就冷笑一声。“你打的什么主意,还打量谁不知道。再敢生出不该有的龌龊心思,看我不把你的牛黄狗宝掏出来。” 贾珍呵呵一笑,浑不在意,只拉了尤三姐要去吃酒。 尤三姐哪里肯依,道:“我既然要嫁人,自是该是好好的待嫁。”竟然真就回了房间,规矩了起来。 尤氏心里冷笑,既然如今知道规矩了,那原先那些不规矩可见也不是因为不懂规矩。凭什么你想放、荡,大家都得受着。你想规矩了,别人就非得不计前嫌。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道理。自此不再理会,只看她将来的笑话罢了。 却说那尤老娘哪里舍得尤三姐这么一个宝贝,落到那穷困人家。还真就花了银子,叫人去打听,几年前在码头看到的男子是哪一个。只看那通身的气派,就不是一般人。当时三姐就道:“我以为天下男子,他那样的就是极好的。不想这才是真男儿。柳二郎比他,多了几分脂粉气。” 尤老娘当时就瞧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那样的气势,就是做二房也是使得的。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还真是没有有钱办不了的事。还真就叫她打听到了。 只是这话,却一时半会不敢说。 尤三姐催促着贾珍去提亲,却不知尤氏姐妹与贾家爷们的香艳故事,早已经传的人尽皆,。哪怕他刚回京城,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于是贾珍一说出口,柳湘莲当即就翻脸,“什么脏的臭的,都敢拿出来显眼。快着离了我这里,别脏了我的地方。” 贾珍当即就讪讪的,“兄弟不是说要找个绝色的,如今绝色的就在眼前,你反倒不依了。” “我怕叫那污糟人脏了我家的门楣。”柳湘莲冷哼一声,一副送客的架势。 这话却再是不能说了。贾珍只得起身离开,只进了门却不好跟尤三姐交代,就道:“那柳二郎还没有归京,且过些日子再去问问。” 尤三姐哪里肯相信,只一味的以为贾珍想霸着自己,不想叫自己嫁人。趁着贾珍不在府里,雇了一顶小轿子,按着打听到的地方,找了去。不想到了地方,还没下轿,就听见那人在门口送友人的声音。 “……你也别气了,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像是安慰柳湘莲。 尤三姐心道,这是谁得罪了他不成。又从轿子里挑了帘子,往外瞧。 就听柳湘莲道:“他们家哪里还有干净的。将那样的女子说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尤三姐面色一白,这说的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原来不是贾珍没说,而是柳湘莲嫌弃自己。一时之间,伤心难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只等柳湘莲的朋友走了,尤三姐这才下了轿子,朝柳二郎走去。 “你果真不娶我么。”尤三姐看着柳湘莲,问道。 柳湘莲见这姑娘绝色,只如此抛头露面就极为不妥当,更是说什么娶不娶她的话。心里就知道这是谁。他面色一冷,就道:“这位姑娘,合该尊重一些。” 说罢,也不理人,直接进了大门,吩咐下人将大门给关了。 尤三姐再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会是这么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直到回了府里,还有些浑浑噩噩。 尤老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欢喜。就道:“他既然瞧不上咱们,咱们也不是非得要他。我叫人打听到了那位码头上见的公子了,还真给打听到了。你再是猜不出来这人是谁。” 第59章 红楼(59) 红楼(59) 尤三姐面色一冷,就道:“我管人家是谁,是谁跟我有个甚关系。你如今瞧着我卖不出个好价钱,就想另找买家了不成。” 尤老娘不妨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就道:“不是为了你们好,我何苦费心。难道尤家的家产不顾够吃喝开销不成。你们要知道,你们姐妹俩不是尤家的女儿,那就该知道不管是你们大姐,还是尤家的族人,都不会答应给你们太多的陪嫁。没有陪嫁,娘家又没有兄弟,就是尤家的族人,又哪里就会管你们这不是尤家血脉的姑娘。你那死鬼亲老子,只一味的说什么守着家业就能安稳。就他留下的那点东西,又够做什么的。不是我这当娘的为你们筹谋,二姐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两年她当了家,跟那正经的奶奶也不差什么。最难得就是富贵。为妾怎么了,只要低个头,就能换一辈子富贵的事,为什么不干。我道你是个精明的。如今才瞧着,竟是个傻的不成。” 尤三姐冷笑一声,“我再是不会低声下气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尤老娘气的捂着胸口直喊疼。道:“你如今的样子,可有谁还能要你不成。” 这话一下子捅到了尤三姐的伤心处,她哭道:“你也别只说我,您带着我们,都能嫁个比我爹好的人,我怎么就不成。” “比你爹好的人!扯犊子。”尤老娘道:“要不是尤家老爷年纪大了,还一肚子花花肠子,能看上你娘我。” “我只不依。”尤三姐虎着脸道:“除了柳湘莲来了,我谁也不嫁。”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尤老娘道:“你当我打听到的人是谁。人家是靖海伯。这样的人物,你还有什么可挑拣的。” 尤三姐一愣,摇摇头,道:“凭他是谁,捧了金山银海来,我也不依。” 外面不知道是哪个丫头经过,刚巧听到了母子两人的谈话,当即就笑了起来。就没见过这般不要脸面的人。人家靖海伯是什么人,谁不知道林家的大姑娘是御赐的婚事。想给人家当妾,真是不知道自己斤两了。 林家的大姑娘是什么品貌,什么性子。贾家谁不知道。给人家提鞋,只怕还嫌弃脏了人家的地方,她也配。还说什么金山银海,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心里耻笑了一声,这丫头转身就跟尤氏回禀去了。 尤氏听了,冷笑了一声,就道:“你去找琏二奶奶身边的小红念叨念叨。” 那小丫头一笑,马上领会。奶奶这是想借刀杀人呢。谁不知道林家的人不能惹。连老太太,太太就有些避让林家的大姑娘。尤老娘这是鸡蛋往石头上撞。 王熙凤听了小红的话,对尤氏的做法嗤之以鼻,不过还是道:“你去一趟林家,提前打声招呼。这些个没皮没脸的人,最是没个顾忌。被她们这般的拉扯本就是一件恶心人的事。还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林雨桐最近什么也不干,就是陪着林黛玉跟苏大夫上课。能学一点算一点。最起码认识个药材,配点常用的药,还是能的。 听了小红传达的话,林雨桐愣了半天。闻天方的意外出现,没想到还跟尤三姐扯在了一起。她并不像是王熙凤一般,觉得防备一点就行了。因为这个尤三姐行事,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要是闻天方不答应,人家再跑过去自杀怎么办。 谁受得了这个啊。你爱人家,人家不爱你,这就是罪过。你改过了,人家不原谅,就是人家的错。你要自荐枕席,别人拒绝,你就得闹自杀啊。 这都什么毛病。 林雨桐对尤三姐的想法,始终闹不明白。几年前远远的见了陌生的男人一面,马上就爱的不能自拔。这爱从哪来的。一见钟情也不是这样的吧。说什么等着人家来娶她。既然等着人家,还心有所爱,跟贾珍胡混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你心有所爱呢。好吧,就算贾珍不是玩意,你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你有勇气在柳湘莲面前死,你怎么就没有用命跟贾珍抗争呢。难不成一边胡混,一边气不平的骂几句就是刚烈了。也不知道柳湘莲在尤三姐死后,这个刚烈的评价是怎么来的。 说什么人家一年不来,就等一年。人家十年不来,就等十年。怎么等的,边跟别的男人胡混别等吗。 怎么想都觉得莫名其妙。 现实生活中,要是谁遇到这样一个姑娘,在你不知道她是谁的时候,爱上你。然后也不管你是什么人,家里有没有妻室,将嫁给你当做人生的目标。你不答应,她就在你面前自杀。 不管这中间她有多少自己的无奈,可这样的行为都已经突破了一个正常人的底线。她将爱上的男人当做生命的救赎,当这份救赎被打破了,她绝望了。于是自杀了。可你有没有问过人家,愿不愿意来救赎你。 真遇上这样的人,谁会感动。哪个不得觉得自己是遇上个神经病,不得吓出个好歹才怪了。 若说痴情,情从何来。 若说刚烈,烈的太晚。 或许她一直卖笑不卖身。可史湘云那样的尚且被退了亲。更何况她这样的,哪个有骨气的男儿能接受啊。 看书的时候,还能为她叹息一声。可真要碰上了,只觉得荒唐可笑。林雨桐将这事隐晦的告诉了林雨杨。林雨杨什么也没说,机智的第二天就告诉了刚回京城的闻天方。 闻天方先是愕然了一瞬,才道:“跟你姐姐说,没有这样的事。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林雨杨笑笑,道:“我可不管,你自己去跟我姐姐解释。” 闻天方送走林雨杨,便叫人打听究竟是怎么个事情。他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什么功夫知道外面不入流的市井流言。结果这一问,下面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如此香、艳的故事,哪里就轻易能有呢。 听完这些玩七八糟的事情,闻天方心里就有谱了。想起林雨杨转达的林雨桐的话,‘这个姑娘有点极端,别叫人家牵扯上咱们,传出什么话来就不好了。’ 他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防备了。辗转了半晚上,才想到一个主意。 第二天,闻天方在朝堂上上了一个折子。说明他虽然只管着京城的治安,但对一些事情也深表忧心。比如,在国丧期间,就出现了许多有伤风化的事情。致使市井流言污糟不堪。朝廷本就有教化民众的责任,如今某些勋贵人家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朝廷不该纵容,应该严惩以正风气。 皇帝和满朝的大臣都不知道闻天方是抽的什么风。好端端的管起这档子事了。 但若是国孝期间真有这样的事,朝廷的脸面上确实不好看。关键是这上折子的人太特殊,说的又跟朝廷大事不相干。皇上不会反驳,朝臣不会呛声。马上一致认为是该整肃一下风气了。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京城里有伤风化的事。贾珍贾琏贾蓉和尤氏姐妹的事,荣登有伤风化榜榜首。关键是他们符合那种身上带着爵位,乱搞的时间不仅在国孝期间,还在家孝期间。尤其是贾珍,他可是刚死了亲爹。 这不光是不忠,更是不孝啊。 不孝,可是大罪。视情节的严重程度量刑,最高可判斩首。 贾珍还不至于那般的严重,不过是当朝就被皇帝降了一等爵位,由三品的将军,变成四品。并责令刑部杖刑五十。贾蓉身上捐的那个五品龙禁尉也被夺了,令杖责三十。贾琏杖责二十。 旨意传到贾家,贾家人都懵了。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外来。怎么好端端的就落了这么大的罪名。 贾母贾赦贾政,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祸事从哪来的。 贾赦一脚踹倒贾琏,道:“你这孽障,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叫圣上亲自下旨要打你。祖宗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尽了。今儿,我只打死了你,再向圣上请罪。是我教子无法,生出这样一个东西来。” 贾琏自己还傻着呢。他哪里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过错。虽说纨绔了一些,但惹乱子的事,他从来都不沾。叫贾赦这一打骂,他哪里还能想得起啦。 王熙凤站在贾母的身后,哽咽道:“我就说这事是事,不想再怎么遮掩,还是叫人知道了。” 众人都不由的看向王熙凤,贾母直接道:“凤丫头知道,就赶紧说。” “可不正是那尤家姐妹招来的祸事。国孝家孝,你们也不说避着些。”王熙凤看了贾琏一眼,“若不是我出面,将人接了进来,如今可不被人拿住了把柄,只怕罪过更大些。” 贾琏这才恍然。 贾母就举起拐杖,敲在贾琏的身上,“我让你不尊重,让你不识好赖。让你香的臭的都往身边拉。可惜凤丫头和平儿,这般好的丫头,生生叫你这混账给糟践了。” 第60章 红楼(60) 红楼(60) 对贾珍和贾蓉这父子俩,这个惩罚不可谓不严重。尤其是贾珍,杖刑五十,得去了半条命。还有爵位,三品算是在高官的行列了。可四品,却正好是一个分水岭。九成的四品官,一辈子都跨不过这个坎。贾珍的爵位降下来,想上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父子俩不敢抗辩,跟着刑部的衙役,直接去了刑部。 赖家兄弟跟着,揣着银子,就是为了给这些执行的衙役打声招呼的。可别真打才好。 可刑部的衙役认你是谁啊。若是平时,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靖海伯打发人传过话了,不下死力气怎么行。也要看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不是。 除了贾琏能轻点,贾珍和贾蓉父子,都已经成了血人了。 这样的事,自然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没提那有伤风化的女人,可谁不知道说的是谁。 贾母坐在上面,看着跪在下面的尤氏,道:“我打量你是个好的。没想着是如此糊涂的人。你那混账的母亲和妹子,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还留她们下来做什么。如今,珍哥儿的爵位也被降了,蓉儿身上的官位也削了。连带着琏二爷受了刑。丧家败德的,贾家怎么就跟你们家结了亲事。进了门不说兴旺门第,反倒将好好的爵位给丢了。你知道这爵位来的有多不容易。祖宗是在战场上拿命拼下来的。怎么就叫你给葬送了呢。” 尤氏只是叩头不止,贾母这话说出来,自己都够被休了。 贾母又问王熙凤,“你是不是把尤家的那个姑娘接来了。撵出去,赶紧给我撵出去。省的脏了我的地方。你贤惠也贤惠不到地方,愈发跟你们太太学的只知道听男人的话了。也不说劝着一些,就由着他们的性子来。惹出这样的事来,将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王熙凤还没有说话,王夫人却道:“老太太,如今且撵不得。这一撵,可不成了不打自招了。这种事,不堵在屋里,谁知道真假。等事情过去了,未尝没有辩解一二的机会。若是一个不好,这母女不管不顾的在外面胡乱说话,才真是糟了。” 贾母一时有些沉吟。王熙凤也不知道王夫人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真的为贾琏着想,还是想把尤二姐留下来,让贾琏身上有一个永远也洗脱不了的污点。即便才道王夫人没安好心,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低眉顺眼,偶然用帕子抹一抹眼泪,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说。 邢夫人道:“我只打发几个好丫头去伺候琏儿吧。也省的身边没有个好人,他的心思只能在外面了。” 王熙凤嘴角一撇,这就差没明说因为自己不贤惠,没给男人纳妾,才叫男人不得已在外面胡来的。她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道:“都听大太太的。还请大太太在您那边找个小院子安置人吧。我那边的院子小,再加上桂哥儿受不得吵嚷。只让她们在大太太身边服侍吧。我只留下平儿就罢了。” 邢夫人对王熙凤实在算不上喜欢。以前她管事的时候,占不上便宜。如今她不管事了,自己这个婆婆就更是没好处可以拿。如今能给王熙凤添堵,她何乐而不为呢。于是马上就应允了,道:“这值当什么。”等哪一天贾琏不认王熙凤了,才真是收拾她的好时候呢。 王夫人又道:“我叫人打听了,竟是靖海伯在朝上上的折子。” 贾母眉头一皱,这好端端的,贾家还是林雨桐礼法上的外祖家,怎的突然就撕破脸了呢。 尤氏一听,马上看向王熙凤。她再是不相信事情会这般的巧合。她才叫人给王熙凤递了消息,第二天这惩罚就下来了。真是让人有几分懊恼。 但王熙凤又何尝不惊讶。能叫贾琏挨一顿打,其实是一件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可她没想到的事,林雨桐会什么手段都没用,直接叫人告诉了靖海伯。这靖海伯出手还真是非同凡响。 没有一句话是提到了尤家母女的,但其实这就是对母女最严厉的惩罚了。不说别人,就只尤氏就不能放过她们。 尤二姐在这梨香苑,本就呆的有些艰难。这些丫头懈怠不说,吃的用的,没一件事顺心的。尤其是听到贾琏因为什么被打之后,更是恍若被雷劈了一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不成了。 可刚生了寻死的念头,这边胃里翻江倒海的就吐了起来。 那小丫头冷笑道:“哎呦喂,我的姑娘啊,您这该不是有喜了吧。” 一句话,瞬间将尤二姐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心里算计着日子,小日子确实是超了半个月没来了。难道真是命不该绝,怀了身孕不成。一时间不知道是悲是喜,眼泪顺着脸颊直流。 那小丫头不敢大意,赶紧去找尤氏。尤氏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心绪尚且难平。听了小丫头的禀报,就冷笑了一声。如今还不清不楚的是个姑娘家,连妾室都不算,又在这么个日子爆出有身孕。不用自己处理,王熙凤就不会让她好过。于是只道:“琏二爷的孩子,自是该找琏二奶奶说。” 那小丫头恍然笑道:“是我糊涂了。”果然转身去找王熙凤了。 王熙凤听了,只淡淡的点点头,不得不说,这个消息来的真是太巧了。 贾琏回来,伤的不轻。王熙凤赶紧叫人请了大夫。贾琏人还是清醒的,只是又疼又怕,如今连□□的声音都没有了。 那大夫一大把年纪,王熙凤也就没有回避。就见那大夫把了脉,“二奶奶,借一步说话。” 王熙凤一愣道:“没事,就在这里说吧,也没外人。”这个被大夫定为外人的人,自然是一边的平儿和小红。 那大夫见那两人是年轻的女子,还道都是爷们的屋里人,也就不避讳的道:“身上的伤倒是没有大碍,只这近两三个月,似乎是被人下了药了,往后在子嗣上,怕是有妨碍。” 王熙凤惊叫一声,平儿更是想直接晕过去。二奶奶允许自己生育了,他倒是生不出来了。 “我找那个贱、人去。”平儿怒道。说完,就往外走。她要找的自然是尤二姐。贾琏这几个月,几乎不着家。 王熙凤喝止道:“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折腾什么。”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有丫头禀报:“二奶奶,尤家的二姑娘突然吃什么吐什么,听说您这里有大夫,就过来想叫大夫顺路去瞧瞧。” 吃什么吐什么。众人的心里不由想起‘害喜’。然后又不由的将视线落在贾琏的身上,都带着几分同情。 既然琏二爷不能叫女子有身孕了,那尤二姐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王熙凤看着趴着的贾琏拳头慢慢的攥紧,嘴角露出几分快意的笑…… 第61章 红楼(61) 红楼(61) 尤二姐经过大夫诊断,确实是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消息回禀给王熙凤的时候,贾琏就在一边闭着眼睛听着。王熙凤更是一点回避他的意思也没有。平儿盘算着怀孕的日子,就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二爷的。”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这谁说得清楚。只怕就连二爷自己,也说不清楚。。”说着又问,“二爷这段时间,在府里用饭都是谁伺候的,可别冤枉了人家。” 平儿恨声道:“连口水都没在家里喝,全被那对姐妹花给勾搭的。” 王熙凤看向小红,问道:“在咱们屋里呢。没给他乱吃东西吧。” “没有啊。”小红恍然道:“就半盏莲子羹,那还是奶奶吃剩下的。” 平儿接话道:“在府里谁算计二爷做什么。一定是那娼妇跟东府里……这才叫咱们二爷给背了锅。不光被戴了绿帽子,还算计叫咱们给养孩子。真是一堆子乌龟王八,没个好东西,” 要说恨,只有平儿最恨。谁不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如今,这点子希望转眼就被打碎了。一时之间,人也变得尖刻了起来。 王熙凤叹了一声,但要说心里对平儿有多少抱歉,那真没有。她起身道:“二爷这里你照看吧。桂哥儿那边离不得我。如今,咱们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桂哥儿了。这一根独苗,不论如何都得护好了。” 平儿赶紧点头应了下来,“奶奶只管去,这里有我呢。” 王熙凤看了贾琏一眼,才转身离去。贾琏在王熙凤离开后,才睁开眼睛,他能理直气壮的面对平儿,,却没法子面对王熙凤。不能叫女子有孕,对男人来说,唯一要对不住的就只有妻子。谁不指望着不多子多福呢。他心里又有些感激王熙凤,若不是她生下了桂哥儿,自己可就真的要绝后了。 他睁开眼,就看见平儿赤红的双眼,这肯定不是因为心疼他,哭成这样的。只能是气急了,恨极了,连眼睛都红了。 “给我把那贱人赶出门去,不许她在梨香苑待着了。”贾琏对平儿道。 “赶出去,凭什么赶出去。太太交代了,暂时先不叫动。”平儿只站在一边,也不说上前。 “顾忌什么。有什么可顾忌的。皇上亲自下令打的板子,就是铁板钉钉了。别说不冤枉,就是冤枉的,也争辩不得。还想着将来好分辨不成。这话,亏得你们主仆竟然相信了不成。”贾琏忍着疼,就道。 平儿看着贾琏,倒也目露不忍。斟酌道:“大太太将秋桐赏给了爷,要不叫秋桐搬过去跟尤二姐一道住。” “哪个秋桐?”贾琏问道。 平儿冷笑一声道:“还能是哪个秋桐,自然是大老爷身边,跟爷相好的那个秋桐。” 贾琏拍了一下枕头,气道:“你快住嘴吧。还想叫爷再被大老爷打一顿你才肯罢休。” “你还当大家不知道呢。要是真不知道,那么些个丫头,怎么就偏偏是秋桐被送来了。”平儿耻笑一声,放佛在笑她敢做不敢认。 贾琏气的面色通红,道:“你别在这里气我了。看不见你,我兴许还能多活两天。” 平儿哼了一声,转过身出了门,将身后的帘子摔的啪啦直响。贾琏趴在床上,骂道:“小浪蹄子,几时轮到你给我脸色瞧了。” 平儿不理她,倒是去了大房,叫秋桐搬过去跟尤二姐住。嘴上却道:“……到底是有了身孕,还是得叫个妥当的人照看。二奶奶要照顾哥儿,二爷那里暂且离不得我。只得劳烦太太跟前人去看顾着些。” 贾琏被下药的事,肯定不能传出来。但尤二姐叫大夫看诊,有孕的事,却已经传开了。 邢夫人骂道:“不要脸面的,没有三媒六证,怀了孩子算怎么回事。如今还是国孝家孝,已经被打板子了还不谨慎。如今这孩子可不正是证据。叫人知道了可怎生是好。还照看什么,任她自生自灭罢了。” 平儿只低声道:“我们二爷也只说撵出去,想来总是有缘故的。可老太太,太太发话了,倒叫我们不敢……” 邢夫人深恨王氏,冷笑了一声也不言语。平儿就赶紧退了下来。 那秋桐跟着贾赦,心里惦记的还是年轻风流的贾琏。如今被赐给贾琏,如何不称心如意。又被单独给了一个院子住着,只觉得顿时身份就不一样了。今儿听说平儿叫她搬去跟尤二姐住,心里就不自在。自己如今的身份到底是丫头,可那位却是当做亲戚家的小姐在那边住着的。难道还要叫自己服侍她不成。 啊呸!什么玩意。 因此一进梨香苑的院子就骂道:“不过是个没了品性的不要脸面的人,还当自己是什么金贵人不成。谁知道那肚子里揣的姓王的种,还是姓张的种。” 尤二姐在里面听见了,顿时就羞愧难当,也委屈的难以自抑。趴在床上呜呜的哭起来。 那尤氏派来的小丫头却倚在门边上,边嗑着瓜子边道:“这人啊,就是别作孽,做了孽,自有天收。怀了孩子怎么了,怀了孩子还不是将罪孽留给了孩子。有什么用处呢。” 秋桐站在自己的房门口,对着尤二姐的屋子骂道:“别自诩什么千金小姐,不过也是破落户罢了。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连那卖笑的姐儿都不如。以为盖上一层遮羞布,别人就不知道你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却说这边骂得正起劲,尤老娘和尤三姐就从外面角门进了院子。原来母女是听说尤二姐有孕了,才找来的。本是件欢喜的事,不想一进院子,就听到这般的恶言恶行。尤老娘白着脸,急着去瞧尤二姐。尤三姐向来泼辣,哪里能忍下这口气去。 宁国府的丫头认得秋桐,就小声道:“原是是大老爷跟前的丫头,不想跟了二爷。” 尤三姐一听,顿时一口啐到秋桐的脸上,“哪里来的丫头,跟你们主子一个德行。定是琏二那没种的货,被她那厉害的婆娘姨娘辖制了。打发你来欺负我姐姐。你也不照照镜子,伺候了老的伺候小的,你就是那体面的不成。贾家的男人惯是好这一口,有那惦记儿媳妇的公公,有那偷老子姨娘的儿子。我们姐妹金尊玉贵的人,都你们府里诓骗来了,如今还敢这样糟践,我今日就先勒死了你,再一头碰死,倒叫大家瞧瞧贾家的面目。” 这话可真是叫听得人唬出一声汗。有些事做的说不得,更不能拿到桌面上说。 秋桐就是再刁,也不敢去触碰尤三姐的锋芒了。 那尤三姐见没人出来帮腔,都缩了脖子,就越是随性的谩骂起来。梨香苑本就小巧,又有门通着外面的街道。这般的吵嚷,外面如何能听不到。 却说贾宝玉跟柳湘莲一路走着,本就是贾宝玉听说了柳湘莲打了薛蟠的事,如今想做个和事老,将这事揭过去就算了。不想因着走了一条近道,就听见了这要人命的话。 “该死的!该死的。”贾宝玉直跺脚,“怎么叫人这般胡沁呢。” 柳湘莲冷哼一声,道:“纸终归包不住火,谁心里不知道呢。你们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贾宝玉看看不经意的徘徊在周围听热闹的人,就道:“你略等等,横竖不能叫这样叫嚷下去。”于是二话不说,从小门就进了院子。 绕过了照壁,就见院子站着一个美人。红袄绿裙,端是美颜无双,不是尤三姐还能是谁。 又见她跟秋桐拉扯,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子,顿时就看呆了去。秋桐见宝玉来了,赶紧喊道:“宝二爷救命。” 尤三姐手一顿,叫秋桐从手里逃了。又见贾宝玉盯着自己的瞧,心里不由冷笑,贾家的那人都是一个德行。于是,也不说整理衣服,只笑吟吟的朝宝玉走去,逗宝玉道:“这就是爱吃胭脂的宝二爷了。我以前只叫你哥哥侄儿吃过我嘴上的胭脂,今儿不妨也叫你尝尝。” 宝玉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反被她当做取乐的玩意调笑。忙吓得赶紧道:“不……不用……” 尤三姐一把拽住宝玉,胳膊就如同那灵蛇一般,勾住宝玉的脖子。 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贾宝玉顿时吓傻了,直嚷着:“快来人啊,救救我……” 尤三姐逗弄的得趣,只哈哈大笑。那柳湘莲听见宝玉的喊声,还以为遇到什么危险了,连忙跑了进来,却正好见到尤三姐衣衫不整的挂在宝玉的身上,嘴巴直往贾宝玉嘴上凑。而贾宝玉直往后躲,就是不能动弹。 “不知廉耻!”柳湘莲骂了一声,见院子里都是女眷,顿时就用袖子遮住脸,赶紧退了出去。 尤三姐再也想不到,她只是像平时逗贾珍贾琏一般逗逗贾宝玉,怎么就偏巧叫柳湘莲碰见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顿时只觉得心里苦涩难当。 她看着门口的方向,愣愣的。宝玉赶紧脱身。秋桐也马上溜走,要去找大太太、老太太告状。 尤老娘在里面骂二姐不顶用,原还指望三姐能把这些人都弹压下去,不想一时就没了声音。等出去一瞧,这才发现,外面除了三姐再没有人了。这院子,只留下她们母女三人。 那秋桐出门梨香苑,先去大房。邢夫人此时却正在贾母的院子里,陪着贾母消遣。秋桐想起宝玉刚才受了惊吓,正好借此在老太太跟前露露脸也是好的。于是脚下不停,朝老太太的院子而去。 第62章 红楼(62)二更 红楼(62) 秋桐去了贾母的院子,也没人招呼她。贾家的下人一贯是这样的,对那体面的丫头还客客气气的,对姨娘,可是连面子情都做不得了。只看赵姨娘在贾家的处境就知道了。虽说赵姨娘自己不尊重,但秋桐跟赵姨娘比起来,真是谁也别嫌弃谁粗鄙。两人都算不得有体面的人。 如今进了院子,秋桐还得陪着笑,央求了小丫头去给鸳鸯报信,只说是宝玉在梨香苑叫那尤三姐给吓着了。自己怕出了事,才过来报信的。详细的情形她却是再不肯多对小丫头说的。要不然这功劳还不得被这小蹄子给领了。 在贾家,只要事关宝玉,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大是小,那都得当做大事来办。 故而那小丫头虽不肯深信秋桐的话,但也没有大意,直接回禀了鸳鸯。鸳鸯也知道尤氏姐妹最是放、荡不过,真要拉了宝玉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可不是出了大事。再加上宝玉又是最体恤下人的人,对女子又有一段痴心肠。即便真吃了尤家姑娘的亏,也只会帮着隐瞒,断不会叫嚷出来让姑娘家脸上不好看。 鸳鸯跺脚骂了一声,才赶紧进去,在贾母耳边回禀了一声。贾母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没有了,道:“只叫她进来,我问问她。” 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就停顿了下来,一时有些不解。 秋桐进来磕了头,就道:“老太太赶紧打发人去找宝二爷,我担心今儿将他给唬住了。” 王夫人一愣,才道:“宝玉怎么了,你好好说。” 秋桐忙道:“今儿原是平姨娘叫我搬去梨香苑,伺候有孕的尤家二姑娘。我这刚进门,东西还没归置好,那尤家的太太就带着尤家的三姑娘从角门进了院子。人家嫌弃我们伺候的不经心,那三姑娘更是揪着我就打。”说着,她把半路上自己偷偷撕扯开的袖口指给众人看,才又道:“那三姑娘口中只骂二奶奶是毒妇,平姨娘狠毒。叫我们这样的来伺候人,就是诚心磋磨那二姑娘。还说是琏二爷被恶婆娘给辖制了话。不一会子又说什么公公和儿媳妇,儿子和老子妾。都是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荤话……” 众人一听,面色当即就变了。这有悖人伦的事,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哪能说出来。尤其是如今还当着薛姨妈的面。岂不是丢贾家的人么。 贾母马上喝止道:“只问你宝玉的事,谁让你说这些牵三扯四的事了。那等子不顾脸面的话,谁还能当真不成。” 秋桐赶紧道:“宝二爷该是恰巧在外面的巷子里过,听见她将话说的难听,才要进来制止。不想那三姑娘倒是不骂了。却走过去缠上了宝二爷。您是没瞧见,她那衣服胸口子敞着,只挂在宝二爷身上叫宝二爷吃她嘴上的胭脂。还说什么只叫二爷的哥哥侄儿吃过,瞧宝玉俊俏,也要赏给宝玉吃。只拉着宝玉青天白日的要去屋里做等事。可怜宝二爷一向对女儿家尊重,哪里见过这等调笑男儿家的人。顿时吓的只喊救命。这事当时许多人都听见了。要不是宝二爷的朋友听见求救声,赶紧进来,救了宝二爷。那位三姑娘可不得把宝玉拉到屋子去……” 话还没说完,王氏先就气的不能自已。 贾母更是气的只喘气,道:“可了不得了。赶紧打发人先去找宝玉。”又对王夫人道:“你叫她留下,原来也是好意。竟想不到她们真是敢变本加厉。撵出去,撵出去,马上给我撵出去。” 秋桐就道:“哪里就要老太太您发话,我这就去将人撵了。只怕她这回子正在屋里号丧呢。只巴不得我跟奶奶都死了,她好把这二爷过日子。” 王夫人听她说的不像样子,那一言一态,都活脱脱又是一个赵姨娘,没来由的心里就有些烦闷。道:“你只管你将人先打发了再说。哪里要你在这里多嘴。” 秋桐一噎,心里不忿,还是乖乖的退了下去。 尤老娘站在尤二姐的房门口,看着屋子里面的二女儿只一味的趴在炕上哭,三女儿只一味的站在院子里,跟魔障了一般对着门口流泪。就只觉得一股子气憋在了心里。“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 母女正伤心,秋桐带着好几个粗使嬷嬷气势汹汹的进来,道:“老太太的话,将这些不知廉耻的都赶紧撵出去,别脏了我们家的地方。” 就有人问:“连东西一块给扔出去吗。” “东西,什么东西!”秋桐不屑的道:“不过是光身子进门的人,一针一线都是咱们府上的哪有什么东西。” 尤老娘被一个婆子推了一把,顿时恼怒了起来,道:“我女儿可怀着你们贾家的种,你们敢不认,我就去衙门里告你们家強霸人家妻子女眷。” 秋桐冷笑一声,道:“是贾家的种,又不定是我们二爷的种。觉得是谁的去找谁去。别赖在这里碍眼了。” 尤二姐一听,竟是贾琏不肯认下肚子里的孩子,顿时心疼难忍,只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干净。不及她伤心难过,就又婆子来拉扯她。再加上本来强悍的尤三姐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秋桐带着几个婆子,倒是顺利的将人赶了出去。 看着荣国府的角门关了个严实,尤老娘也不在乎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只能往宁国府里去。尤氏那边早得了尤二姐身边的小丫头的禀报,知道三人被撵了出来。如今宁国府贾珍贾蓉还没有清醒,尤氏也不怕这父子两人给这母子三人做主,干脆叫人把三人的东西一股脑的收拾了,然后全扔了出去。再是不肯给开门。 尤老娘在门口将贾珍尤氏贾蓉贾琏骂了个狗血淋头,只道他们强占了人家清白女儿的身子,如今却要把身怀有孕的人撵出大门。不知道说了多少露骨的话,引得众人看足了笑话。尤氏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反正名声早就没了,她才不在乎呢。当家奶奶的好日子过一日是一日,其他的,谁在乎呢。 再怎么谩骂,也不见里面开门。倒有不少那心术不正的,看着尤二姐和尤三姐,眼里冒着邪光。这真真是一对尤物啊。 尤老娘实在不得法,只得雇了轿子,带着两个女儿回了京城中的小院子。 这院子位置算不得多好,治安也混乱。夜里常听见那敲门声,要不是家里还有几个老仆在,都要唬了尤老娘夜里不敢安睡。她寻思着,日子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知道贾家不认二姐肚子里的孩子,尤老娘看着尤二姐的眼神有些渗人。 尤二姐倒是希望生下孩子,好歹有了孩子,命里就有了新的期盼不是。 尤老娘道:“贾家既然不成,总得想法子将你嫁出去。到时候带着拖油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尤二姐摇摇头道:“我做了那等淫奔不才之事,今日这糟,都是报应。只愿好好的守着这孩子过活,便罢了。” 尤老娘看了尤二姐一眼,知道再说什么,已是不顶用了。就道:“既然如此,我叫人抓两幅安胎药给你吃。” 尤二姐还倒事尤老娘改了主意,忙点头应了。等晚饭后,一碗汤药下去,尤二姐的肚子就疼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再往西坠。直到半夜,身下一松,才觉得好些了。她就是在蠢笨,也知道这是自个的亲娘下了打胎药,将孩子给打了下来。 “二姐啊,娘不会害你就是。”尤老娘道:“如今这情形,贾家是回不去了。就是回去,贾家的几个爷们对你也没了什么情分。好在这些年咱们倒是攒下不少钱财。你只回去找那张华去。再怎么不好都是从小就定下的婚事。你带着银子,安心的跟他过日子。不图别的,安稳总是有的。要不然,你一个人,又生的这般的貌美,又向来是个性子软弱的人,如何能将孩子抚养长大。听娘的一句劝,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尤二姐闭上眼睛,一句也不想再听,一眼也不想多看。 尤老娘见她这样就道:“你先歇着,慢慢的想,总能想明白的。” 却说那尤二姐,只觉得心无可恋,连这个家,也容不下她了。她起身,慢慢的将自己的身上清理干净,重新的梳妆打扮好,拿了梳妆盒里的金锭子,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尤二姐躺在炕上,疼痛叫她的面容有些扭曲。她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打开,看见三姐犹如失了魂魄的木偶走了过来,恍惚间还听她说,“姐姐慢走,且等等我,咱们也有个伴。”还不待她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却说第二天一早,柳湘莲的管家才开了门,映在他眼前的就是一双精致的女人的脚。那大红的绣花鞋上,鸳鸯戏水的图案,尤其的鲜亮。 老管家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惊叫一声,竟是吓的晕倒了过去。 柳湘莲出来一瞧,脸当即就黑了。这上吊的姑娘不是那哭着嚷着中意自己,要嫁给自己的尤家三姑娘吗。 他赶紧叫了街坊邻居,只说不知道是哪里的女子吊死在自己门前,请求他们谁帮个帮,报一下官。 众人看着柳湘莲的眼神就带着异样。谁吃饱了撑的,哪里找不到一颗歪脖子树上吊,偏就吊死在你们家门前。这里面能没有点猫腻吗。 柳湘莲只觉得大概自己跟京城犯冲,总是三不五时的惹上点祸事。 等衙役来了,将尸体带走。也没要多少时间,就闹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见死了的是最近疯传的厉害的尤家姑娘,也就放了柳湘莲,这事,跟人家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尤老娘想起家里已经断气了还躺在炕上的二姐,如今再看到小闺女也成了冰凉的尸体。心里未尝没有悔意。想着尤三姐的生前心愿,只哭道:“我闺女痴心一片,如今身死在你家门前,就是做鬼也要进你家的门。你只将人接回去安葬。算是圆了她的痴心吧。” 这话叫众人一愣,这个要求实在是荒诞。柳湘莲冷哼一声,当即就甩袖而去。他这是招谁惹谁了,碰上这等莫名其妙的晦气事。当天就将家里的院子,京城的不多的产业卖了,带着老管家,投奔他的姑母去了。后来,据说是娶了他姑姑的夫家侄女。夫妻俩不说大富大贵,倒也安稳的过了一世。当然这是后话。 因着尤家姐妹算是风云人物了,出了这事,谈论的人就更多了。闻天方听了下属的禀报,才真的明白林雨桐所说的极端是什么意思。真叫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家的门前,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林雨桐则是听林雨杨说的。她不由的一叹,这样极端,又自我的人,真的是太可怕了。她都想问一下柳湘莲的心里的阴影面积了。 人家柳湘莲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该叫尤三姐看见他。只这一眼,引出多少故事来。 因着尤家母女被贾家赶了出来,转眼两朵姐妹花就香消玉殒了。人们对于尤家姐妹的不屑,慢慢的转为同情,又将矛头对准了贾家。说起了贾家的种种不是,说起了尤家姐妹的种种无奈。不管大众是出于什么心理,但世情就是如此。变成了贾家男人欺男霸女,欺负人家寡母孤女。贾家的女人刻薄好妒,心思歹毒。若不是她们将人赶出来,这姐妹俩何必求死。 不管是同情弱者,还是仇富心理作祟,总之,贾家得为尤家姐妹的死买单。 这叫平儿极为愤懑。对王熙凤抱怨道:“还真是便宜了她。这种人尽可夫的人,死了还要连累咱们,真真是可恨。” 王熙凤一笑,道:“管那些做什么,一死百了,也犯不上跟一个死人怄气。” 倒是贾琏知道了,偷偷拿了银子,叫旺儿买些祭品纸钱香烛,“悄悄的烧给她。也算是露水夫妻一场了。” 贾珍和贾蓉,这爷俩觉得自己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哪里还有心思管尤家姐妹是死是活。尤氏则更是称心,假惺惺的叫人过去照看这安排了后事,给尤老娘送了五十两银子,就彻底丢开手不管了。 尤老娘还真就不缺银子。不说她嫁了两次积攒的银钱,就是两个闺女这些年从贾珍那里得来的,如今可不都在她手里。京城里,她自是待不下去了。带着几个老实的下人回了老家。她娘家的还有侄儿在,只挨着侄儿住了,平时散几个银钱出去,哄着他,不至于叫自己老来无人收尸就罢了。 不过,据说那侄儿是个好赌的,二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不出两年,就将尤老娘的银子给输干净了。尤老娘想不给,但也架不住他或是偷,或是抢的折腾。就是藏得再深,也不顶用。这完全就是个没人伦的畜生,抡起拳头就打。不给他哪里能行。因着尤老娘改嫁的事,毁了娘家姑娘的名声。娘家的人谁还看得起她,周围的相邻也只道这是做了孽,要遭报应的。竟是没有一个人来管一管。 直到银子被那侄儿祸害完了,家里的下人也叫他给卖了。再是想不到那侄儿抬脚就把她卖给一个五十岁的老鳏夫。尤老娘年轻的时候,就生的极好。只看她能带着两个女儿改嫁的更好,就知道她的姿色十分的出众。又看尤二姐和尤三姐,就知道这个当娘的当年是何等的绝色。再加上这些她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四十许岁的人,倒也显得十分的年轻。对于这些乡下粗汉子来说,这可比那粗手大脚一口黄牙的婆娘强了太多了。可即便老鳏夫再怎么稀罕她,不会做活计了,还不是一样就是一顿打。生不出孩子来又是一顿打。怕她不守妇道的老毛病犯了,出门跟人说个话也是一顿打。最后实在是抵不住这样的日子,到底是投了井,落了个干净。 贾家因着连出了祸事,倒也安分在府里过起了日子。 不想,朝廷里突然出了一件大事,叫贾家更加的胆战心惊了起来。 宫里的老太妃刚死,如今却突然传来,江南的甄家被抄家了。一家子全都入了罪。 林雨桐叹了一声,心道:从甄家被抄开始,祸事一件接一件的就接踵而来了。说不出是怅然,还是释然。虽然明知道结局,还是不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贾家确实该倒了。可这覆巢之下,许多无辜之卵,也难逃命运的魔爪。但这些,谁又能改变呢。 甄家打发下人,将两个箱子的交给贾家保管。这是希望将来有一日,这些东西能成为他们最后的根基。 王夫人毫不犹豫的就收下了。王熙凤得到消息,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冷的。看到甄家,就如同看到了贾家的明天。她小声交代小红:“如今,咱们屋里东西,都慢慢的往外拿吧。就安置在乡下的密室里。” 小红点点头,道:“您放心,宅子里修了菜窖,菜窖里还套着密室。这些东西都是我爹娘跟芸爷亲自安置的。奶奶放心便是。” “你们的身契我已经叫人给消了,贾家的祸事沾不到你们身上。”王熙凤叹了一声,“如今,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倒是想把家里的丫头的身契都消了,可这也太引人注意了。以后再想办法吧。”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奶奶本是好心,想叫她们免了被买卖的处境。可您不知道,在家里做惯了下人的人,哪里能适应外面的生活。对于她们来说,换个主家,也一样过活。要不然,迟早还得找上奶奶。可到那时,奶奶哪里养得起这些祖宗们。倒时的恩情反倒成了怨恨。何苦呢。”小红劝解道。 “这话也对。倒是我想差了。夫妻还都只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王熙凤自嘲的一笑。就不再提起这一桩事了。 第63章 红楼(63) 红楼(63) 谁也想不到,甄家的太妃薨了。连孝期都没过,皇上就打发人查抄了甄家。甄家是何等样的人家,在江南有何等的势力。远不是贾家所能比拟的。 贾母坐再榻上,但手脚却一阵阵发麻。看着还一副菩萨样的王夫人,就问道:“娘娘最近可还好。” “都好。”王夫人嘴角有了几分笑意,即便随后马上隐去了,但贾母还是看出了端倪。 “到底如何了?”贾母哼了一声,又冷声问道,“你好好说,娘娘到底怎样了。” 王夫人一愣,见贾母的眼神着实是犀利,就点头小声道:“娘娘的身子似有不协,像是有喜的样子。只是时日尚浅,做不得准。” 贾母的脸上却没有放松,道:“你怎么也糊涂了。这还在国孝期间,这孩子怀的好与不好,尚且难说。” 王夫人就笑道:“老太太多虑了,那是太妃又不是太后。皇上这般的重视太妃的身后事,未尝不是麻痹甄家,好趁机动手。” 贾母的心却往下沉了沉,道:“娘娘是不是用了手段了。” 王夫人面色有些不自然,回避了贾母的视线,良久才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贾母闭上眼睛,一阵阵无力。 林雨桐此时却跟掌柜的对着帐,听他道:“贾家如今的日子,是怕真是撑不下去了。光是这一年的功夫,典当跟咱们的东西,就堆了一间库房。”说着一叹,道:“这些东西估计已经将贾家搬的差不多了。” “是啊,快撑不起下去了。”林雨桐低声的问道:“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贾家的二太太打发人,要卖了贾家在金陵的庄子田地,好似要急着凑银子一般。”掌柜的道:“您是知道的,看在老爷的面上,江南的消息,咱们总是知道的比别人快了几分。要是连这个也吃下去,是不是太打眼了。” “那就去告诉靖海伯一声。他手下不少将士,可能都是没多少产业的。想在京城或是江南买到好地,以每个人的能力,也就是几十亩,上百亩的样子。哪里就能遇见可心的。这倒是个机会,让他们几十个人分一个庄子,总是可以的。贾家当年也显赫过,田地自是比别人家的都好几分。” 掌柜的应了一声,就点头退下了。 林雨桐却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心之举,靖海伯府上下对她的好感瞬间爆棚。闻天方是领兵的人,府里大多数不是家奴,而是家将。 闻天方得了掌柜的传来的话,愣了一愣。想办法给下属置办产业的事,他还真没想过。平日了也就是赏了银子,在他看来,有了银子哪里不好置办产业。可如今一想,还真就有些疏忽了。再一问,才知道这些人的庄子不是置办在大北边,就是在小城镇置办了铺子。他们手里的那点银子根本就不够干什么的。而且,好地方田地可都是稀缺的资源,哪里是他们能拿到的。 闻天方沉吟了一瞬,就让管家将这个消息传下去。若是有想要的就赶紧说一声,他也好打发人去办。别小看这几十亩地,这往往就是一家人生活的根基了。 结果消息一下去,连最下层的那一拨兵丁都惊动了。三亩五亩的往一堆凑。 管家无奈的禀报道:“如此一分,贾家的那点东西,还真就不够分了。” 闻天方皱眉道:“这三五亩的,他们怎么管啊。江南离京城可不近便。” “都是自家兄弟,几十个人一队,田地在一起管理。一年派一个人过去两趟,也就成了。”管家笑道:“亏得林大姑娘想着咱们。下面的人都感激着呢。” 闻天方也失笑:“姑娘家心细,能想到这些。给下面的人解决点实际的困难,比什么都强些。你以后也上点心。再一个,你传话下去,这本是好事,凑份子也成,但只别为了这个最后起了纷争才好。” “是。”管家应了一声,才笑着退了下去。 闻天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揣在怀里,才起身,打算去一趟林家。 林雨桐听说闻天方来了,还愣了一下。林如海如今还在宫里,今晚上都不一定能回来,估计得在班房里睡了。林雨杨跟张老学士,去城外拜访什么大儒了。归期也不定。这些闻天方都知道啊,怎么还亲自上门来了。 难道有大事不成。 林雨桐忙站起身,带着丫头花厅去了。 “伯爷。”林雨桐微微欠了欠身道:“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闻天方一愣,哪里有什么紧要的事,不过是想来见见她罢了。这话一问,倒叫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笑了一下,道:“你今儿打发人说了贾家的事,我才想起有一件事或许要告诉你一声。这事倒不好叫别人传话,所以,这才亲自过来了。” 林雨桐点点头,笑道:“那就坐下说吧。” 闻天方低声道:“那贾家在宫里的娘娘有了身孕,这事你知道了吗。”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由的想起了‘榴花开出照宫闱’。石榴象征多子,榴花是说石榴开花,可只开了花没结果,就证明这个孩子是生不下来的。而元春的死期大概就不远了吧。 闻天方见林雨桐脸色一变,就知道她看出了里面的凶险。低声道:“这贾元春也是昏了头了,手段也不怎么光明,再加上,后宫的事情不是看上去那般的简单。所以……” “该不是被什么人利用了吧。”林雨桐接话道。 闻天方诧异了一瞬,他可从来没有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姑娘从哪看出来的。他点点头,道:“我跟岳父尚且不敢参与,她倒是胆子大了。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多了,有几位王爷,也有皇上的皇子。也不知道她听了谁的撺掇,主意打到了皇上的身上,竟敢用药。她倒是只想承宠生子,可因此皇上滞留在她的寝宫,差点遇刺。你道甄家的老太妃是因为什么去的。就是这里面有甄家的影子。或许是皇上要动甄家的心思叫他们知道了,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原来如此。”林雨桐问道:“那既然如此,贾元春怀孕的月份,岂不是也被瞒报了。皇上不想叫这些事跟老太妃的死联系在一起。可是也不对啊,老太妃的儿子义忠亲王不是已经被太上皇圈了吗?” “可义忠亲王还有儿子啊。而且这个儿子很得太上皇喜欢。要不然,甄家为什么能蹦跶这么多年。”闻天方笑道。想来这姑娘还是很少询问林如海朝堂上的事的。 林雨桐就有些恍然。 她想起了‘榴花开出照宫闱’的下一句,‘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虎是一种猛兽,兕也是一种猛兽。虎兕相逢,可不是一场争斗吗。 “我知道了。”林雨桐点点头,“只要你和父亲在这牵扯不到里面,就没有太大的关系。其他的人,都无关紧要。” 闻天方咳嗽了一声,道:“我们有分寸,出不了岔子。你只别担心就好。”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推到林雨桐的面前,“这是我叫人买回来的,你看着若是喜欢,就自己收着吧。” 林雨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闻天方过来根本就不是说什么贾元春的事。贾元春的事,跟林家没有什么关系。林家对贾家的态度想必他也十分清楚的。那么,他就只是来见自己,顺便送东西给自己的。想到了这个,她脸上露出几分赧然来。诧异的看了闻天方一眼。 见闻天方果然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就不免轻笑出声,她伸手接过匣子,伸手打开,然后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钻石。” 白的,粉的,黄的,真是难为他怎么收集到这么多。虽然以如今的工艺,打磨的并不好,但也不妨碍它的璀璨啊。 “我见你不喜欢金银首饰,就找来这个,要是喜欢,就叫人镶在首饰上,带着玩吧。这也不值什么银子,是海商从海外带回来的。用咱们的瓷器和绸缎就能换来不少。”闻天方见林雨桐认识这个东西,就解释了一句。至于林雨桐是怎么知道这玩意的,他什么也没问。 “喜欢,怎么不喜欢。”林雨桐轻轻的将匣子合上,道:“有劳了。” 闻天方见她是真喜欢,似乎也送了一口气。今天在一处说了这么久的话,却不能再耽搁了。就起身告辞。 林雨桐将他送到二门口,才打发林家管将人送了出去。 闻天方出了林家,才转出巷子,就见有人蹭一下躲了旁边的胡同去了。根本不用闻天方吩咐,就有随从去查看,不大一会子功夫就回来了,低声禀报道:“是贾家那个贾宝玉,在林家周围也不知道做什么。差不多隔三差五的就来这里转一圈。因着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咱们巡查的人也就没管过。您放心,他想靠近林家却是不能的。” 而贾宝玉看着闻天方一行人走远,才皱眉问茗烟道:“你不是说成亲之前,就是定了亲也不能见面吗。怎么靖海伯就能进去啊。” “您要是想见林姑老爷和林家表少爷,也能进去。”茗烟赶紧笑道:“刚才靖海伯已经看见咱们了,再待下去就不好了,还是先回吧。”可别在这里叫嚷什么订了亲的话,叫林家知道了非打上门不可。 “也不知道林妹妹的胭脂用完了没有,我新做的想送也送不进去。你知道紫鹃如今在哪吗。找到她不就能递进去了吗?”贾宝突然问道。 茗烟想哭的心都有了,道:“紫鹃不知道被林姑老爷送到哪里去了。二爷也别找了。叫林家知道,只怕人家又得反悔了。” “蠢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再叫我听见你说这些混账话,我可就不客气了。”贾宝玉跺脚道。 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家。贾家的园子草木虽然旺盛,却早已不似最开始的繁华。园子里小丫头们来回的跑跳玩闹,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烦难。宝玉叹了一口气,见薛宝钗迎面走了过来。他连忙站住,道:“宝姐姐这是去哪了。怎的一个人在外面。。” “不过是三妹妹相邀,过去说了一会子闲话罢了。”薛宝钗见贾宝玉身上的衣裳,就道:“可是出门去了。”要不然再不能穿的这样的齐整。 “是!不过是闲着无事,出去转转罢了。”贾宝玉说完,就见袭人又来接了。他在这家里,就如同被人牵了线一般,半点不得自由。 薛宝钗也扭头一笑,道:“再是没见过比袭人更用心的了。” 这话叫人听不出褒贬。贾宝玉冷哼了一声,“她不用心些,我还能自在些。” 薛宝钗笑了一下,没有言语,转身就离开了。 袭人笑着走过来道:“刚才那是谁,怎么见我来了,反倒走了。” “明知道是谁,何必明知故问。”贾宝玉冷笑道:“如今家里住的亲戚,就剩下她敢不避讳我。你还要说什么不成。” 袭人只觉得脸涨得通红,拉住贾宝玉的袖子道:“横竖二爷只把云姑娘的事,记恨在我头上不成。” “不要提云妹妹。”贾宝玉摔开袭人的手,道:“那些闺房里的话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只有你心里清楚。” 袭人一噎,道:“二爷这是从哪里回来,又被谁惹着了。只拿我撒气。如今这般的误会我,叫我如何是好,非得是一头撞死了,二爷才能相信吗。” “真死了,倒比活着的人干净了。”说完,只不理袭人,转身就往院子里去。 袭人看着宝玉走远了,倒也不追了。转身出了园子,去了荣禧堂,王夫人听说袭人来了,眉头皱了皱眉,才叫她进来。 “可是宝玉有什么不妥当。”王夫人问道。 “二爷最近常出门,听说,每每常去林家周围转悠。可这瞒着,终不是长久之计。”袭人觑着王夫人的神色,小声道:“在园子里住着,爷们家我们也是看不住的。不若叫二爷从园子里搬出来,一则,园子里的姑娘都大了。二则,毕竟有亲戚家的姑娘在。” “你这亲戚家的姑娘说的是谁?”王夫人冷哼一声,道:“管好你自己的差事,旁的不用你操心。”邢蚰烟住在迎春那里,等闲连屋子都不出。这话说的只能是薛宝钗。这让她有些不喜。再说,林家的事,还不是这些多嘴多舌的丫头们的说的。如今闹成这样,又能怪谁。 袭人心里一顿,不敢反驳,赶紧退了下去。 “这丫头,心太大了。”王夫人对周瑞家的道。 “是啊。”周瑞家的应和一声,道:“不过,这园子里的丫头,也是该整治整治了。” “走,去园子里瞧瞧。”王夫人到底是不放心贾宝玉,不亲眼看看哪里能安心。 不想刚进园子,倒跟邢夫人碰了个对面。 “大太太这是要去哪?”王夫人问道。 邢夫人心情正好,就接话道:“薛家的姨太太今儿上门,说是看上了我那侄女,要说给她的侄儿。难不成太太不知。” 王夫人还真不知道,就笑道:“不想还有这样的喜事。”邢蚰烟和薛蝌的事,又不妨碍她什么,没什么不乐意的。 说着话,妯娌二人就往园子里去。正走着,前头猛不丁出来一个闪出个人来。一瞧,可不是老太太院子里做粗活的傻大姐。 “这丫头,急赤白脸的只顾着走路,吓了人一跳。”邢夫人嗔道。 王夫人还兀自捂着胸口,见傻大姐还一味的傻笑,就道:“这丫头是个憨的。” 傻大姐这才跪下请了安。周瑞家的见她手里拿着东西,宝贝的都不敢叫蹭脏了的样子就道:“你这是捡到宝贝了吧。这般的小心。” 那傻大姐站起身,点点头,“可不是宝贝么,妖精打架呢。”说着,就递给了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接到手里,面色就变了…… 第64章 红楼(64) 红楼(64) 周瑞家的赶紧将东西往袖子里一塞,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可再对别人说了。叫人知道了,直接打死。” 傻大姐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啊,直接道:“再不敢了。”说着,就赶紧磕了头,一溜烟的跑了。 邢夫人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道:“是个什么东西,这般的吓唬一个傻孩子做什么。” 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哪里敢拿出来。谁不知道,这园子里就住了宝玉一个男子,这东西她害怕是宝玉那个院子的。这些个小丫头为了勾搭宝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其实今儿袭人说的,叫宝玉搬出园子的话,倒也真是好话。 王夫人不解其意,但周瑞家的又不是没有成算的人。她不拿出来自有不拿出的道理。就笑道:“这些小事,就叫周瑞家的处置吧。我正要去宝玉那里,就不陪着大太太往里面去了。” 邢夫人哪里肯依,能叫周瑞家的隐瞒不报,就肯定是跟宝玉那边有关。她笑道:“这园子里咱们照看不到也是有的。有什么不妥当,可不能叫下面的人瞒着,刚才那孩子可是说了,妖精打架什么的。拿出来瞧瞧。” 王夫人倒不好再执拗的不答应了。只看了周瑞家的一眼道:“没听见吗,大太太要瞧瞧。” 周瑞家的只得将东西递了过去。脸上有些讪讪的。 邢夫人接过来一瞧,唬了一跳,忙塞给王夫人,道:“瞧瞧,这都是什么龌龊事。” 王夫人只瞄了一眼,脸都白了。他何尝不是想到贾宝玉身上去了。忙站起身,道:“这得去问问凤丫头。只有她是年轻的媳妇。这事再是落不到别人身上。” 邢夫人冷笑一声,哪里不知道王夫人这是将王熙凤抛出来,掩盖她儿子的不妥当。只看王氏今儿是护着儿子还是护着侄女了。 王熙凤正在屋里一边看着巧姐描红,一边逗弄着桂哥儿。小红站在一边服侍着。 就见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大太太连同太太过来了。王熙凤还有些好奇,这好端端的,这两尊佛爷怎么上她这里来了。 忙将桂哥儿交给小红抱了,又吩咐巧姐先去找奶嬷嬷玩耍。就迎了出去。 邢夫人的脸上有些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戏谑。王夫人就面色铁青,直接将那锦囊扔给王熙凤道:“我原当你是好的,不想今儿倒出了这些个腌臜事。” 王熙凤如今可不是以往,对王夫人言听计从,也在乎王夫人对她的看法。她见王夫人劈头盖脸的就将罪名推到她身上,她如何肯依。面色一变就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我这两年,连院子都少出了。家里的事我更是不粘手。倒叫我瞧瞧,这是什么罪过,惹得太太动了怒。”说着就捡了锦囊,拿在手里看。翻看了两边,不由的就耻笑一声,道:“这样的物件,值不了几个钱。我就是再不济,哪里就用这样的玩意。这定是哪个下面的丫头的物件。不过,这些丫头也是大了,很是该放出去一些了。”趁着现在放出去,未尝就不是福气。 王夫人脸顿时就红了。说这是丫头的,可丫头拿着这个做什么。只宝玉在园子里,这不是说宝玉还能是说谁。 她再是没想到王熙凤如今这般的强硬,硬是一点脸面都不留。 邢夫人一笑,道:“既然是这些心大的丫头们的,那是该好好的查查。不好的,撵出去就罢了。” 王夫人将那香囊拿起来,道:“是哪个姨娘的也未可知。” “我这边就一个平儿,那秋桐是大太太给的人,没进过我这院子。想必人品大太太是清楚的。至于说平儿那丫头,更是不会了。”王熙凤淡淡的道。每天的银钱都从平儿手里过一遍,哪里看得上那粗制滥造的东西。 这话没明说,可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查!一定严查!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妄为的敢引外面的人进来。”王夫人满脸怒气,说的斩钉截铁。可却也将宝玉给摘了出去。 “那就大太太派个人,太太派个人。我这边就叫平儿去。认真的查查看。”王熙凤瞥了王夫人一眼,就道。 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连同平儿,坐着车辇,带着人,在园子下钥以后,才叫开了门进去。 周瑞家的道:“时候不早了,要不先去四姑娘那里看看,咱们早点完事,四姑娘也就能歇下了。” 平儿心道,这不过是想偷偷打发人去给怡红院报信罢了,何苦做出这样的样子来,反倒拉上四姑娘做什么。四姑娘可怜见的,没爹没娘,哥哥嫂子哪里就管她了。年纪又小,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一个欺负法。 要照着周瑞家的意思,查来查去,有问题的一定是二姑娘,四姑娘,这样没根没基,爹不疼,娘不爱的角色。 宝玉那边,周瑞说什么也不能叫那边出问题的。三姑娘如今当着家,又一向不是软柿子,刚硬起来谁都不敢惹。薛家的姑娘是客人,又是太太的外甥女,哪里能认真的查。 可不查出点什么来,又显得敷衍,可不得查出点什么,才能显出她们好好的查查了吗。 再说了,今儿大太太没少起哄架秧子,要不然闹不成这样。周瑞家的未尝没有叫大房好看的意思。 只看王善保家的怎么应对了。 果然,王善保家的就道:“哪有舍近求远的道理。这不是眼看到了怡红院了吗。干脆就从这里查吧。” 平儿嘴角一翘,就道:“从哪里都是一样的,横竖都要过一遍的。” 貌似谁也不偏颇的话,却偏偏在周瑞家的说话后不表态,却在王善保家的说话后就表态了。这就有点耐人寻味。 周瑞家的看了平儿一眼,心道:这丫头跟她主子一样,都是个不好糊弄的。 王善保家的心里就有几分满意,到底是大房的人,关键的时候,心还是向着大房的。 于是笑道:“那就怡红院吧。” 时候着实不早了,贾宝玉已经歇下了。平儿就道:“轻点,将守门的婆子惊醒就罢了,别惊着宝玉。万一有个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周瑞家的又看了平儿一眼,这丫头处事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才偏向了大房,这会子却给了二房脸面。偏偏她说的还都是正理。 守门的婆子开了门,一行人直接去了上房。 晴雯睡觉一直就浅,外面稍稍有点响动,她就醒了。知道怕是有事,就披着衣服起来。她动作放的轻缓,听着里面传来声响,就朝内室冷笑了一声。别以为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勾当她就不知道。 周瑞家的怕惊了宝玉,就轻声问开了门的晴雯道:“宝二爷睡了没?袭人呢?” 晴雯回道:“怕是已经睡了。”她朝里面看了一眼道:“袭人和碧痕陪着宝玉在里面呢。” 周瑞家的一愣,道:“不用惊动宝玉,他们既然在里面也就罢了。” 王善保就道:“人在里面无碍,只看看他们的箱子也就成了。”又叫晴雯去将丫头们叫出来,再检查箱子。 怡红院里的丫头金贵惯了,哪里能服帖,到底叫嚷了起来。袭人就从屋里出来,看着穿着也齐整。 “要查就从我查吧。我的箱子在里面放着呢。”袭人笑着,就轻声道:“周嫂子只跟我进去瞧瞧,轻点就不会惊动宝玉。” 王善保家的就道:“那就进去看看。” 竟然真就跟袭人去了里面。榻上的被子摊着,显然袭人是睡在榻上的,那么,陪着宝玉睡在帐子里的必然就是碧痕了。 周瑞家的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袭人,这丫头想来是被宝玉厌弃了。要不然也不会想着借刀杀人了。 果然,袭人开箱子的动作一点也不小。 就听碧痕迷迷糊糊的道:“大半夜的闹耗子呢。天天晚上这么折腾,还让不让人睡了。” 袭人就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正好太太打发人来查看了。” 紧接着里面传来哆哆嗦嗦的声音,碧痕从帐子里出来,只穿着裹胸亵裤,脖子根和膀子上还有吻痕。 周瑞家的即便心里有数也不由的黑了脸,王善保家的更是打量了碧痕一番,嘴里啧啧有声。 平儿在门外,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袭人。就听晴雯在耳边叨咕道:“谁敢上去咬一口唐僧肉,她就能将人给活吃了。” 这话说的是袭人。平儿听了这话,心里不由的就打了一激灵。 王善保家的推推搡搡的将哆嗦的碧痕推出了内室。但谁也不知道宝玉是真的没醒还是假的没醒。碧痕被周瑞家的拉扯出去的时候,一直再往帐子里张望。始终不见帐子里有动静。 一屋子的丫头,也只有碧痕和麝月的箱子里,搜出两块带血的帕子。不用说都知道,这两个是被宝玉破了身子的,这该是元帕。 平儿看了袭人一眼,只见袭人看着麝月的眼神透着惊愕。她轻轻一叹,袭人跟麝月最好,也最相信麝月老实,只放心在她不在的时候将宝玉交给麝月照看。她一定想不到,麝月跟宝玉也是混在了一起。 此时,平儿不由的想起了晴雯私底下的说的那些话。 “……碧痕服侍宝玉洗澡,也不知道怎么洗的,洗了一两个时辰,到处都是水,连席子上都是……” “……交杯酒都没喝,就又上了头……她们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 看来,晴雯才是这怡红院里,眼睛最亮了。她敢这么说别人,就是不怕别人拿这个说她。可见,她虽然娇俏了些,但却还是个清白的女儿家。 第65章 红楼(65) 红楼(65) 碧痕和麝月当即就被周瑞家的带走了,肯定是先关上一晚上,等着明天天一亮,禀明了太太再做惩处。袭人皱着眉,满脸的担忧。又拿了银子塞给周瑞家的和王善保家的,“不求别的,只求着别叫她们遭了罪。” 周瑞家的对袭人倒是忌惮了起来。一面下绊子,一面做贤良。这样的人,日子久了,难保不成了祸患。 倒是晴雯十分看不上袭人的手段,不由的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这一声恰在王善保家的接银子的时候,一时之间,王善保家的十分的尴尬,不由的暗暗的恨上了晴雯。她心里琢磨,周瑞家的拿银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偏偏我拿银子的时候,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平儿心里有些畏惧了袭人,只做看不见,先一步出了院子。心里多少还有些难受。她跟袭人因为身份相似的原因,关系一向是要好的,再也想不到袭人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啊。 一行人从怡红院出来,路过潇湘馆的时候,里面传来也不知道是风声还是哭声的呜咽声,听得人怪瘆得慌的。 “赶紧走,这地方邪性。”王善保家的提着灯笼,脚下一点也不敢停。再加上草木繁茂,枝影摇曳,时不时的传来夜猫的□□之声,端是阴森。 平儿心里伤感,这园子里曾经何等的喧闹,如今倒是愈发的凄凉起来。 这第二站就去了探春住的秋爽斋。 探春一见,来的也就是几个下人。顿时火气就上涌。如今倒轮到下人来查抄主子了。可不是天大的笑话。 因着探春管家,跟平儿接触的最多。平儿也深知探春的性子。只乖巧的行了礼,就坐在探春脚下的脚踏上,轻轻的给探春捶腿。这姿态一摆,倒叫探春一肚子火气,只发作不到她的身上。 “你倒是乖觉,要查贼赃,横竖该叫你主子来。这一院子丫头,都是那小贼,那贼赃自是都在我这里。也别去翻他们的东西,你们只查了我的便罢了。”探春斜了平儿一眼,就道。 “姑娘真是爱说笑。”平儿一笑,道:“不过是过来看看,这上夜的婆子尽不尽心罢了。姑娘几时见过我主子管这些事。” 周瑞家的自是不愿意在探春这里查,到底是二房的姑娘,又一向是太太教养的,真要查出个差错来,也是太太没脸。就道:“原想着姑娘睡了,不想还是打搅了姑娘。我们四处看看,这就走了。” 只王善保家的是个没成算又没眼色,想着到底只是个姑娘家,脸皮子嫩,又是姨娘肚子里。而自己又是大太太的人,如何就怕了她。就道:“姑娘家年轻,原是不知道深浅的。这些个丫头,最是没有王法的人。欺负这姑娘们脸皮子嫩……” 话来没说话,探春就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二姐姐,由着你们欺负不成。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既然要查,那就好好的查。”说着,只叫丫头把她的衣柜箱笼全都打开,“今儿要查,就查我的。我的人,我能担保。但凡有贼赃的,都上缴到我这里了。我原就比人狠毒些,待下人也苛刻。那些个一针一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都在这里呢,搜吧。只今儿搜完了,再回头想来搜第二遭,就万万不能了。” “姑娘这说的哪里的话。”周瑞家的赶紧道,“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翻看姑娘的东西。”又朝屋里的丫头道:“赶紧将东西归置好。” 探春冷笑一声,问道:“当真看好了。别明儿又说我藏了贼赃。” 周瑞家的连称不敢。王善保家的就笑着上前,将探春梳妆匣里的首饰随意的扒拉了一下,笑道:“查了查了,再是没有的。”说着,又轻轻的扯了探春的袖子道:“真是查的再仔细不过了。” 平儿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果不其然,探春噌的一下站起来,上手就给了王善保家的一个嘴巴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这里拉拉扯扯。”探春指着王善保家的,满脸的寒霜,“你以为我是你们家姑娘,一贯的好性子,由着你们欺负。不过是看你年长几岁,不跟你计较罢了。如今越发的在我跟前张狂。” 平儿赶紧给探春顺气,道:“那就是个糊涂的,姑娘跟她计较个什么。平白的生气。” “要真生气,就该一头碰死了算了。难不成叫一个奴才来跟我拉拉扯扯,就是有脸面的事。只明儿去问问老太太,太太,我再去给大太太请罪。”探春被平儿扶着坐下,又道:“甄家是被朝廷给抄了家,你们倒好,自己抄起了自己家。这家非得叫你们闹得,从里面给败了不可。” 平儿见她说起了这个,就更不敢答话。赶紧请了罪,几个人退了出来。 “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明儿只求了大太太,放我家去吧。”王善保家的捂着脸,脸涨得通红。一辈子的老脸叫人给打了,心里多杀少是有些惧怕的。不过是面上下不来,絮叨几句就罢了。 平儿就道:“您还是歇歇吧。那是姑娘,真要是性子上来了,在老太太跟前撒个娇,老太太,太太都都得让三分。你倒是敢凑上去。如今却住嘴吧。真叫人听见了,这事只怕不能善了。到时候别说妈妈想回去的话,就是不想回去,也只得被打发回去了。” 周瑞家的就道:“如今,横竖是不能再搜宝姑娘的屋子了。” “那是,哪里能搜亲戚家呢。”平儿点头应和了一声。 王善保家的也跟着点点头,只跟在二人身后。薛家要跟邢家联姻,算不上是外人,自是不该此时过去,再坏了两家的情分。 一行人去了迎春的院子,倒是半点阻拦都没遇上。周瑞家的倒是诚心想找点什么出来,果然就翻出了司棋的东西。那箱子里赫然是一双男人的鞋,和一张大红的帖子。平儿一见司棋煞白的脸,就知道事情不对了。她先一步将帖子拿了,看了上面的东西,面色微微一变,嘴上却笑道:“难为你把帐记得这么明白,也叫我学学。” 说着,竟是将帖子拢在袖筒里。司棋诧异的看了一眼平儿,就抿了嘴不说话了。 周瑞家的道:“那也倒罢了。只这鞋,是怎么个由头。” 不待司棋说话,平儿就道:“能怎么回事,不过是二姑娘想给我们二爷做双鞋罢了。只怕这鞋底厚,姑娘哪里做的了,可不是都是丫头们做的。这不正是我们二爷的尺寸吗。妹子给哥哥做双鞋,还成了罪过不成。” 司棋猛地就松了一口气,今儿这事,叫平儿这么给揭过去,是最好不过了。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了。 平儿话风一转,就对周瑞家的道:“也被放过了别人,将那些媳妇子,婆子的箱笼都查检一遍,看看可有什么不妥当。” 周瑞家的笑了,这平儿是救了二姑娘,可却把过错推了大太太,谁不知道这二姑娘身边的人,都跟吸血鬼似得,要真查,哪里会查不出来。给大太太难堪,她何乐而不为呢。索性带着人,将这里里外外的查了个遍,光是二姑娘的衣衫首饰,就搜出不少。更有趣的是,搜出几张当票来。典当的全是二姑娘的东西。 平儿就笑道:“说是查贼赃,可不就搜出了大贼。将姑娘的东西都搬空了,这些人也不说吱一声。明儿只禀明了老太太,太太,都打发了才干净。” 司棋将人送出了门,拉着平儿的手,哆哆嗦嗦的只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平儿叹了一声,低声道:“放心。”然后没压着声音道:“二爷是姑娘的亲哥哥,我们奶奶是姑娘的亲嫂子。不做鞋,不拿针线,难道就真的不管姑娘了不成。放心,我一准挑了老实本分的来伺候姑娘。” 司棋的眼泪就下来了,趁着夜色,赶紧擦了,才转身回了院子。 惜春年纪小,见了这阵仗先就是吓了一跳。又见入画拿出那些东西。不由的脸涨得通红。她想起了东府里的传言,都说哥哥身边的小厮,都跟哥哥有几分不清不楚。如今,入画能拿出这些银子,说是她哥哥叫保管的。可主子做什么要赏给奴才这么些银子。不用想都知道干的什么勾当。想起这些腌臜事,不由的对入画也生了几分厌恶。“你们只带着她走便罢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可别带累了我。” 平儿再是想不到她会这般的绝情,看着入画跪在地上求情,她的心都软了。可这四姑娘,愣是脸上连一点变化都不曾有。 等回了院子,平儿就先去跟王熙凤说了今儿这事。 王熙凤点头道:“这事你办得好。二姑娘身边也就司棋这一个当用的了。留下她,将那几个蛀虫给清理了,也算是功德了。至于四姑娘,你只道她冷心冷情,却不想,东府里出了那些脏事,只怕她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一辈子,她最在乎的也就是‘清白’二字了。她怕世人将她跟她哥哥嫂子侄儿说成是一样的人。她年纪又小,没人教导,能知道保全自己,已是不错了。再说了,那入画哥哥的银子,未必就干净。” 平儿这才了然,不过是叹了一声罢了。 第二日,薛宝钗才知道了晚上的事,当天就搬出了园子,跟薛姨妈住在了一起。 王夫人看着来辞行的薛宝钗,虽然只是搬出园子,但到底叫王夫人觉得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就道:“你这孩子也是多心,不过是看看园子里的下人尽不尽心罢了,哪里就能叫你搬出去住。” “哪里就是为了这个,只是赶巧了。我妈正打发人给哥哥说亲事呢,这家里的事也是一大堆。我正是想着赶紧回去帮衬一二呢。”薛宝钗就笑道。 “可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王夫人就问道。 “说是桂花夏家的姑娘长得极好,人也利索能干。又是独女,我妈觉得好,正叫人说着呢。”薛宝钗就笑道,“想来哪怕不像人家赞的那般好,到底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教养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正说着话,周瑞家的就来了。薛宝钗正要告辞,王夫人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正该叫你知道。宝玉屋里的丫头大了,我正想着打发出去。你看着哪个好,就留着哪个。看着不好的,只管打发出去。” 王夫人的话,可谓说的是十分的明白。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王夫人首次说出暗示性这般强的话。薛宝钗的脸顿时就红了,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常在园子里,对这些丫头熟悉。这些人,在我面前,惯是喜欢弄巧的。只在私下里,才真实些。” 薛宝钗收了脸上的赧然,就道:“宝兄弟最是个长情的人。只看待袭人就知道了。可不是念着这些年伺候的情分。这麝月看着倒是老实的,过一两年,可不是又是一个袭人。宝兄弟能有这样的贴心人伺候,咱们也跟着省心。” 周瑞家的看了薛宝钗一眼,心里就有些明白了。这姑娘只提了麝月,还说麝月就是另一个袭人。这其实是想说,要不了多久,也是被宝玉冷落的下场,到时候再处置不迟。再则,这麝月原本和袭人交好,如今,只怕两人也好不了了。自是不怕留下有一个对袭人极为了解的敌人。 王夫人接话道:“我儿这话说的在理。最怕那轻狂的丫头,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宝玉就是被她们给撺掇坏了的。我记得上次去园子里,瞧见一个水蛇腰的姑娘,掐尖要强的。这个丫头,可留不得,跟那个碧痕,一块打发出去。” 薛宝钗自然知道这说的是晴雯。晴雯跟袭人是不一样的。不说她长得比别人都强些,就只她长得像林黛玉这一条,被宝玉冷落的可能性就不大。性子又是刻薄泼辣的,留着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好挟制。 她只低了头,也不说话。 平儿得了周瑞家传来的太太吩咐的话,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到底是照着办了。 宝玉出了门,根本不在府里。晴雯咬着嘴唇,感受到周围戏谑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到底倔强的没掉一滴泪。只双手绞着帕子,牙齿咬着嘴唇不吭一声。 小红赶来的时候,就见她正犯倔要等宝玉呢。就忙过去,小声劝道:“你如今是何苦,还指望宝玉不成。” “横竖是个死。死在这里,省的出去被磋磨。”晴雯恨声道。 “谁说出去就是一个死了。我们奶奶叫我跟你说,林家姑娘有家绣坊,专门绣喜被,喜帐,盖头等物。还有朝廷的官服,都是内务府专门指定的店铺。如今就差一个女掌柜的,问你去不去。就算你记挂宝玉,只要活着,总还有见面的时候。再说了,有林家护着,也不怕你那混账的哥嫂磋磨你。林家的两位姑娘,在咱们家待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是相熟的,人品你还信不过不成。”小红小声劝解道。 晴雯不由的楞了一下:“当真。” “我没事骗你做什么。” 晴雯咬牙,点头应下了。当天,就跟着小红出了府,去了林雨桐的绣坊。绣坊里来往的都是女眷,前头是门脸,后头是绣房。再往里面才是人住的院子。收拾的齐齐整整。一个月有五两的银子工钱,管吃管住的,也不怕被人打扰。虽说日子可能不像是贾家清闲,但应该也难过不到哪里去。 晚些的时候,小红打发了人来给她送铺盖,她这才知道,碧痕不想出来,一头撞在墙上,当场就不成了。 晴雯憋了一天的眼泪,这才落了下来…… 第66章 红楼(66)二更 红楼(66) 王熙凤坐在林雨桐对面,叹道:“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一年多了。”林雨桐将一杯清水递过去,“听说你自己还偶尔奶孩子呢,那就别喝茶了。开水就好。” 王熙凤点点头道:“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人先在铺子里待着,你什么时候要人,什么时候带走罢了。什么时候也学的磨磨唧唧起来了。”林雨桐一笑,不在意的道。 王熙凤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将来这日子,指靠我一个人是撑不下来的。唯一能靠得住的,就是这些还有些有能为又忠心的丫头。”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一个好汉三个帮,应该的。” 王熙凤小声道:“听了甄家的事,我这心里更是没谱了。都说债多了不愁,我欠妹妹的多了,如今索性不要这脸面,只问妹妹一句准话。还……还能撑几时。” 林雨桐放下茶杯,知道王熙凤这是想给两个孩子安排退路。毕竟她自己会不会真的能脱身,这且说不清楚,要是万一也牵连了进去,两个孩子横竖不能跟着大人受罪。她低声道:“什么甄家贾家,真真假假,不都一样吗。” 王熙凤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真真假假都是一样,岂不是说甄家贾家是一样的。甄家是在宫里的太妃娘娘薨逝之后,被抄的。那么贾家岂不是在元春…… 她不敢想下去了。林雨桐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贾元春一定是死定了。这种提前预知了别人死亡的事,端是让人无能为力。贾元春究竟做了什么,连林家都已经知道她迟早会死的。如今也说不好是贾元春连累了贾家,还是贾家连累了贾元春了。 王熙凤起身,端端正正的给林雨桐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妹妹但凡以后有驱使,万死不辞。” 两人又说起了闲话。王熙凤就道:“如今别人没抄家,自己倒先抄起来。”一时又十分可惜碧痕的死,“虽然掐尖了一些,但这样的结局,倒叫人恨也恨不起来了。” 林雨桐就不由想起原著上,没有去薛宝钗的院子检查,却也查了林黛玉的院子。甚至还翻出许多贾宝玉的东西出来。这样的事,再怎么掩盖辩驳,怕是也会出现不少流言蜚语吧。现在想想,都有些替林黛玉心酸。 王熙凤回了家,叫人打听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关于宫里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果然,平儿从鸳鸯那里得知元春可能有孕的事。王熙凤的心顿时就像是掉进坑里了。嫔妃有孕该是喜事,可皇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明显的暗示竟然老太太也没有察觉吗。 正想着事,外面报说大太太来了。 王熙凤将人迎了进来,见她面色不好,就道:“大太太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薛家的姨太太,只说是看上蚰烟那丫头了,要替她的侄儿薛蝌求娶。结果如今呢,如今却告诉我,她侄儿那边不答应。真是岂有此理。”邢夫人满脸的怒气,“你只去替我问问她。如今闹得满城尽知,姑娘家的名声也都毁了,她薛家总得给个说法吧。” 王熙凤马上就明白了,这哪里是要替侄女讨公道,只怕是等着薛家给点补偿的银子吧。就笑道:“您怎么也糊涂了。真将这亲事促成了,才是长远的打算。只怕那薛蝌不是不满意表妹,而是不想叫薛姨妈拿捏。您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婶婶给侄儿的婚事做主,还真是有几分不地道。”邢夫人又不由的想起贾琏的婚事,可不就是王夫人这个做婶子定下来的吗。她耻笑一声,道:“还真是不亏是姐妹啊。” 王熙凤就不由的一笑,道:“所以,这事且急不得。放一放,咱们自己托个人说和,指不定就成了呢。” 邢夫人一时倒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本来是想叫薛家赔一笔银子出来的,如今王熙凤的话说的也还合理,可要是叫她舍下那一笔银子,她还真有些心疼。 王熙凤心里一动,就道:“大太太怎么忘了,别人的女儿咱们做不得主,二妹妹的事情,除了您,别人插手也不合适。” 邢夫人眼前一亮,怎么忘了迎春还能有一笔不错的聘礼银子呢。“就怕老太太不答应。” “今时不同往日,好歹三姑娘也大了。不是非留着二妹妹的时候了。”王熙凤不好说元春有孕的事,探春长成大姑娘了,即便有需要,肯定也轮不到大房的迎春身上。 “这事你叫人打听着,越快越好。”邢夫人马上笑道。她基本不出去应酬,所以除了贾家的姻亲,她还真没认识的人。 王熙凤就笑道:“您放心,我一定给二妹妹找一户富贵的人家。” 邢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等送走了邢夫人,小红就道:“上次出门,我才听五奶奶说起了一户人家,就是不知道行不行。”这个五奶奶,说的是贾芸的娘。 王熙凤就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到现在,只要能找一户厚道的人家,将来不能因为府里出了事,就翻脸不认人就成。” 小红道:“那我估计着他不会。因着这人跟靖海伯有些关联,看着林家的面子,也不会亏待了二姑娘。只一点不好,就是这位爷三十多了,年岁上大了一些。前头还留下两个儿子。不过,一家子都是厚道人。连进门后的两个少奶奶,也不是那刻薄的。二姑娘的性子绵软,她这样的人当继室,只怕人家是乐意的。” “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是谁家。”王熙凤皱眉问道。又是继室,又是原配嫡子的。而且这嫡子都已经娶妻了。怎么看都不妥当。 “这位老爷,正是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也是官身。听说是极为重义气的人。家里也不缺银子使。这些年为了两个嫡子不给后娘磋磨,愣是不娶。连个小妾都没有。不过是那家的大公子跟芸少爷有几分交情,五奶奶才知道的。这要续弦的事,还是两个儿子替老子张罗呢。就是怕这位老爷没人照看,人也孤单。”小红叹道:“一则,这样的人家对规矩倒是不看重。二是咱们姑娘年岁大了,可跟对方比起来,也是年少貌美。三则,二姑娘的性子跟这家刚好相合。在这样的家里,她越是不争,那家人反而越是看中她几分。四则,以后真要……咱们家也有人能庇护。横竖不能只指着林家吧。” “难为你想的周全。覆巢之下,能保一个算一个。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好亲事了。”王熙凤叹了一声。贾赦和贾琏的名声不好,迎春自身的年纪大了,又是那么个性子,还是庶出,能找到这样的亲事,已经算是不错了。怎么说进门也是凤冠霞帔。只要那家人真的厚道,这往后的日子就是省心的日子。只要把男人伺候好了,连生养的压力都没有。 于是,又叫人细细的打听。又托了林雨桐,想查问的更仔细些。林雨桐想着只要能将迎春从中山狼那里解脱出来,这婚事上有点瑕疵,也比那个姓孙的好吧。又专门叫林雨杨去问了闻天方,得了肯定的答复,才松了一口气。 王熙凤得了消息,硬是又压了两天,就选了一个贾赦在的日子,去跟邢夫人说迎春的亲事。 不管邢夫人怎么想,贾赦先就乐意了。如今这个家里,哪里还有拿得出手的人。这东城指挥使,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是有几分权力。见这人家的身份,竟是连聘礼的多寡也不要求。只催着王熙凤赶紧将事情办了。邢夫人自然是贾赦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国孝刚过,家孝还在,两家十分低调的交换了更贴。这才告诉了贾母。贾母骂了一气,哭了一气,只说是爹娘哥嫂不为迎春想,之只顾着对他们自己有没有好处。贾赦和邢夫人诺诺的应了,王熙凤是全然不在乎,更是将迎春从园子里挪了出来。 这边的事情刚完,薛家就收拾屋子,准备给薛蟠迎亲。娶的正是夏金桂。 王熙凤就算不想管,可人家收拾的却是贾家的院子。如今还将媳妇娶进了贾家的门。这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瞧着婚礼,这薛家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再看夏家的陪嫁,也就寻常。可不是他们想的那般,独女就把家业也带了过来。 王熙凤先时还不知道夏家为什么就看上了薛蟠这个呆子。等新婚一过,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做河东狮吼。 薛姨妈都算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了,能在丈夫死后,愣是靠着贾家,在这里立了足。可如今,就是被儿媳妇给辖制住了。要不是薛宝钗从中周旋,还不定得被多少人看热闹呢。 夏金桂哪里肯服薛宝钗。这姑嫂就是天敌啊。以前不知道根底,还忌惮两份。如今时日久了,知道的多了,就越发的放肆起来。今儿,也不知道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又站在院子里,剔着牙道:“别总觉着,我配不上你儿子。也别总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话。我好歹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嫁进来的,谁知道那些自诩规矩端正的人,背地里是个什么模样呢。” 这话可算是打在了脸上了。 薛姨妈捂着胸口,只恨不能晕过去。薛宝钗长这么大,几时听过这么些难听的话。 第67章 红楼(67) 红楼(67) “可着外面打听去,谁见过家里的妾室丫头不服侍奶奶,却陪着姑娘的。这是姑娘不把我这个嫂子放在眼里,还是自甘轻贱偏要跟那上不得台面的混做一处。怎么,还指着香菱那丫头像是服侍你哥哥你养服侍你不成。谁家还没有个忌讳。说什么皇商,啊呸!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家里那点子银子,我夏家扫点地缝就够了。一家子舔着脸面求亲,这会子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们糟践了,就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挑拣起我的错处来了。这不是先把我骗到你们家,看着我没个娘家的兄弟,就想着磋磨我。等我受不住了,再把我家的银子拿来,好叫你贴补闺女是吧。人家的闺女都是嫁了人贴补娘家,你们家倒是好,还得贴上金山银海的银子,才能将姑娘嫁出去。拖累一家子如此,要是我早就臊死了。哪里还有脸在这家里指手画脚。”夏金桂只在外面指天画地的叫骂。 薛姨妈想要还嘴,偏又觉得做婆婆辖制不住儿媳妇丢人。再说了,长辈被小辈冲撞,放在那里都是丢人的事。 香菱跪在薛宝钗跟前,哭的不能自抑。“是我连累了姑娘。” 薛宝钗哪里顾得上她,夏金桂的骂声,一句句落在她的心上,如同鞭子鞭打一般,让人备受煎熬。 薛姨妈不能这么跟儿媳妇拌嘴,就隔着窗户骂薛蟠:“……丧了良心的,生你养你这么大,为你操了一世的心。如今给你娶了媳妇成了家,不敢指望你多孝顺。可你就能看着你娘叫你媳妇给逼死啊。” 薛蟠听得心酸,对别人他是混账了一些。对老娘和妹妹,他是真好。 他讪讪的从屋里出来,就道:“娘您回房歇着吧。我这昨晚喝多了,实在是头疼,刚才没听见。儿子这就教训那婆娘,您只别生气才好。” 薛姨妈见了儿子赔笑认错,气就先顺了两分。道:“男人家成了家,就该立起来。” 薛蟠笑着点头,“那是,娘你放心,我一会子回去就收拾她。” 话音才落,就听夏金桂‘嗷’的一声嚎,“我就知道不该应下这亲事。这一家子心毒啊,这是治死了我,好谋了我夏家的产业啊。怪道人家说,千万不能跟寡妇家的儿子结亲啊。如今才知道这其中的苦楚。哪里有婆婆不指着儿子媳妇好好过日子,偏偏撺掇着儿子打媳妇的。你叫世人看看……” “我说你别嚎了。”薛蟠一看自己老娘都差点被气的背过去,赶紧喝止。 “好你个乌龟王八,这会子提上裤子你就不认人了。”夏金桂双手叉腰,就啐了薛蟠一口。然后就揉着胸口直喊疼,“这一家子是成心想害死我啊。” 薛蟠不能顶撞自己的老娘,又有些害怕夏金桂。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恰好香菱听见夏金桂喊胸口疼,就巴巴的跑了出来。薛蟠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脚将香菱踹倒在地上,“去哪挺尸了。不知道服侍你们奶奶,劝着点太太,要你能做什么。” 香菱顿时就捂住肚子,躬着身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夏金桂瞥了一眼,嘴角就带了笑。薛姨妈见儿子这般的没出息,就骂道:“你……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打她做什么。横竖将我跟你妹子都一并打死了,你才称心如意。” 闹闹哄哄好一阵子,才算是消停了。晚上母女俩相对而坐,不免都有些伤感。 “我再是不知道这夏家的姑娘,是这样的品格。”薛姨妈拍了薛宝钗的手道:“倒叫我儿跟着受委屈了。” “妈,我今儿也说一句不要脸面的话。”薛宝钗垂着头道,“妈你自己斟酌看看。” “咱们娘俩,有什么不能说的。”薛姨妈自是知道这姑娘比儿子有主意有能为,对闺女的话,一向信服。 “妈不若明儿去求求姨妈,叫姨妈帮着给我说一门妥当的亲事。”薛宝钗低声道。 “这我跟你姨妈都说好了,你跟宝玉的婚事……”薛姨妈一着急,就接过话。 “可有三媒六证。”薛宝钗抬头,看着薛姨妈问道。 薛姨妈一时语塞,就道:“那也不用叫你姨妈给你找人家,咱们另外托了人……”薛姨妈觉得如今叫自己去反悔,有点张不开口。毕竟如今还在别人家里住着呢。 “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妈只管去找姨妈就是了。我自有计较。”薛宝钗说完,就起身回了屋子。 薛姨妈辗转了半晚上,才有点明白自己闺女的意思了。这不是真的要说亲,而是在变相的逼着自己的姐姐下最后的决心。要是等到了现在,她还是不肯给句肯定的答复,倒不如效仿迎春的亲事。即便是续弦,也未尝没有好日子过。 王夫人听了薛姨妈的来意,愣了愣。这不是已经说好的事吗,怎么不言语一声,就反悔了。 薛姨妈道:“不怕姐姐笑话,我那儿媳妇不是个好的,宝丫头在家里,不知道怎么就招了她的眼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与其叫她在家里受委屈,倒不如早早的打发她出了门子,也是我这当娘的疼她了。” 王夫人一时真就被难住了。要是薛家肯降低标准,像是迎春那样的亲事,还是能成的。可宝玉这边,若是等娘娘生下皇子再做计较,也未必就真的能遇见可心的。再则,家里的条件实在是越来越不济了。宫里又打发人来要银子,老爷在任上,月月都打发人回来。说是给老太太请安,其实还是取银子的。反正做官没见着把银子拿回家,反倒帖进去不知道多少。 娘娘就算生下皇子,这宫里用银子的时候只会更多。自家一时半会也得不了利。这薛家在,好歹还是能贴补自家一二的。 于是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宝玉跟宝丫头的事,咱们姐妹可是定下的。如今,也不过是没过家孝,不好提罢了。” 薛姨妈心里腹诽:那迎春的婚事,不也是先交换了庚帖吗。 这话她倒是不好说,只道:“这事,也是咱们姐妹一厢情愿的事。哪里做的了准。也是我耽搁了宝丫头,只一味的舍不得。如今家里进了这么一个败家的,我却不能叫宝丫头在家里受委屈。” 王夫人就笑道:“你既然叫我做这个媒人,那这个事情就得听我的。我那宝玉虽然不争气了些,但好在对姑娘家和顺。又是你看着长大的,俩姐弟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不比别人强些。我今儿就禀报了老太太,咱们把事情定下来。” 薛姨妈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心里对闺女越发的倚重了起来。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再次提起这事,这次倒也没有反驳。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宫里的娘娘只怕要出事,家里的人会不会因此被连累,尚且不好说。薛家的丫头能审时度势,随分从时,将宝玉交到她的手上,别的不说,至少不会受什么大委屈。 因着确实时机不对,又怕宝玉知道了实情闹腾。两家交换庚帖办得极为低调。但亲事总算是正式定了下来。 林雨桐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也没瞒着黛玉。林黛玉是一个长情的人,嘴上不说不问,不代表她心里就一点也不记挂。 及至晚上睡下,林黛玉迷迷糊糊之下,好似看见另一个自己就躺在大观园的潇湘馆,隐隐传来喜庆的唢呐锣鼓之声。听着丫头说,是宝玉跟宝姑娘成亲,就见另一个自己将手帕扔进了火盆里,然后就那么去了。 她知道,那就是自己。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姐姐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自己跟宝玉,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结局。 猛地惊醒过来,觉得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意。她坐起来,扬声叫雪雁进来。 “姑娘,怎么了?”雪雁进来,先拧了帕子给林黛玉擦脸,“可是魇住了。” “无事。”林黛玉稳了稳心神道:“你去把那方帕子找出来,烧了吧。” 雪雁愣了一下,才应了一声。将宝二爷托晴雯送来的帕子,当着林黛玉的面扔进了火盆里。她知道,姑娘是个决绝的人,既然烧了,那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林雨桐知道后,就彻底的放了心。忙忙叨叨了这么些年,如今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突的一日,林如海从宫里回来,对林雨桐吩咐道:“你叫人准备祭品,为父过两日要用。” “好。”林雨桐应下了之后才问道:“是谁不好了吗?”这人的亲疏远亲,关系这祭品的规格,自是要问清楚的。 “王子腾在回京的路上暴毙了。”林如海押了一口茶就道。 林雨桐心里一震,王子腾竟然死了。那么贾元春死期就在眼前了。林雨桐面上神色不动的应了,心里却翻江倒海。 从没有听说过王子腾任什么京营节度使,事实上,这个节度使是由闻天方兼任的。她以为王子腾的命运会因此而改变,看来还是想的简单了。 王子腾是贾史王薛四家里唯一一个算是干练的人。如今就这么突然没了。也给贾宝玉和薛宝钗刚定下的喜事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王夫人和薛姨妈,知道了哥哥的死讯,顿时就慌了手脚。娘家就靠着这么个哥哥撑着呢。以后可怎么办。 王熙凤除了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恐慌和紧迫。她从里面嗅到了一种已经逼近的危机。 果不其然,王子腾的丧事刚过,众人还没有缓过来。宫里突然就来人了,带来了一个让贾家众人顿时觉得天塌了消息。 原来是宫里的娘娘贾元春薨了! 第68章 红楼(68) 红楼(68) 怎么好端端人就这么没了呢。 王夫人顿时就懵了,等反应过来以后,才觉得半生的希望和筹谋,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一时脑子里又是女儿没进宫之前的音容笑貌。顿时双眼一番,就晕了过去。 贾琏已经在家里圈了这么长时间了。即便不想见人,如今也得出去想办法打听了。这娘娘,可是一家人的指望了。贾政还在任上,贾赦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先由着贾琏去跑。他自己跟贾珍,在家里等着。 尤氏皱眉坐在王熙凤的身边,问道:“老太太那里,看怎么说。” 王熙凤整个人都恍惚了。果然林雨桐的话是真的。这不是转眼就到了。她如今且没有时间伤心,只想着怎么先把两个孩子送走再说。 听了尤氏的问话,就道:“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 尤氏一愣,又看向李纨。李纨皱眉道:“就怕老太太有个好歹,这可怎么得了。” 王熙凤摇摇头,“是谁谁也受不住。” 尤氏还要说话,就见小红急匆匆的赶来,行了礼就道:“奶奶快去看看哥儿吧。只哭闹不停。这可如何是好。” 王熙凤当即就站起了身,“你们商量吧。孩子离不得人。”说完,风一样的就转身走了。 等出了门,王熙凤才小声问小红,“桂哥儿没事吧。” “没事!”小红道:“如今已经这样了,奶奶还是做最后的安排吧。” “我知道。”王熙凤应了一声。如今屋里除了常用的首饰衣物,竟是搬的干干净净。就是摆件,也已经是把真的换出去,弄了赝品进来做样子的。 另一边,正像王熙凤预想的那样,这么大的事情,如何能瞒得住。贾母听说了以后,顿时就捂着心口往下倒。贾宝玉只守着贾母呜呜的哭,叫一边的薛宝钗极为烦躁。家里出了事,一个男丁不想办法出去打点,哭什么。哭有什么用。 宫里的事情还没有消息,贾母和王夫人就先倒下了。众人不得法,找不出个拿主意的人,都来请王熙凤。 王熙凤就道:“娘娘出事了,老太太再是不能出事。我想着,能不能试着冲冲喜。” 邢夫人就道:“这也使得。” “不如将二妹妹的婚事和宝玉的婚事同时办了,就算是简单些,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王熙凤就建议道。 贾赦听了,就先是允了。如今能有个体面的女婿,也是一层保障啊。 王熙凤见这边应了,她也不客气。从库房里挑了东西,不论是绸缎,药材,香料,还是家具摆件,哪怕只剩下笨重的,只要料子好,她也不嫌弃。又从老太太的库里拿了银子。这会子能借着嫁妆的名义搬出去多少算多少。就算都给了迎春,也不亏。将来这位指挥使女婿,能看在这些陪嫁的份上,拉拔自己一二,今儿这算计就不算白瞎。 鸳鸯只看着,也不说话。她以为王熙凤急着嫁了迎春,是想赶紧找个有能为的人家寻求庇护。嫁妆丰厚点,将来求人办事,也有那个脸面。 一家子其实都是这般想的。就是迎春,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直到出嫁的头一晚上,王熙凤才交代迎春,“……娘娘没了,这个家也……如今给你寻个去处,将事情办了。也省的将来有个变故,你跟着脱不了身。若不是有这档子事,家里只怕是给你拿不出嫁妆银子的。这银子你只收好了。顾好了你自己就好。”又对司棋道:“我只把你们姑娘托付给你。将来不管有什么变故,保全了她就是保全了你。” 司棋被平儿救过一回,哪里不承情。发了毒誓守着迎春。王熙凤这才起身离开了。 “我总觉得二奶奶这话,似有不祥。”司棋送走王熙凤后就道。 “不管为了什么,迟早要走的。只要能有清净的日子过,哪里都是一样的。”迎春低了头,说道。 迎春跟宝玉的婚事是同一天。送迎春出了门,就将薛宝钗从一个院子接到了另一个院子。 这些日子,贾宝玉只守着贾母,直到被换上喜服,才愣愣的问道:“林妹妹家来了。” 袭人当即就变了脸色,想要解释,又怕他闹起来。只含糊的道:“新娘子马上到了,二爷可别耽搁了。” 宝玉以为这新娘子说的是林黛玉,自是欢喜无限。 袭人却趁着空挡,去找了鸳鸯,将刚才的事情说了。“我就怕这小祖宗拜堂的时候闹起来,可怎生是好。” 鸳鸯跺脚道:“你只管去,我来安排。” 袭人对鸳鸯还是信服的。她说能安排,自是出不了大事。鸳鸯让人叫了春纤过来,然后带着她去了薛家住的院子。 “宝姑娘,今儿□□纤扶着姑娘吧。”鸳鸯笑着道。 莺儿不服,凭什么自己姑娘的大日子,要叫别人带着扶着。 薛宝钗却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亏得她一贯有涵养,面上神色不动的应下来了。谁不知道,春纤在最开始两年,是服侍过林黛玉的。只是不如紫鹃贴心罢了。 这般安排,为的什么,自是不言而喻。要说不憋屈,哪里能够呢。到底只是人,不是圣人。人这一辈子就这一件大事,结果还如此的闹心。 鸳鸯如今且顾不得周全了。只要这婚事顺顺当当的,果然叫老太太好起来的,别的有什么要紧。 贾宝玉看着是春纤扶着新娘子,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瞧着身形,不是太像,但到底长久的不见林妹妹了,姑娘家长大了,不一样了一点也是有的。可别冒失了,惹得妹妹不高兴。 直到进了洞房,掀了盖头。贾宝玉才愣住了。这不是宝姐姐吗。怎么不见林妹妹。 “姐姐怎么在这里。”贾宝玉愣愣的一问。 “我不在这里,能去哪里。”薛宝钗面色一红,就有了几分娇羞之意。 这番神态却将宝玉看呆了去。哪里还想着问什么,只再怎么看也看不够。 宝玉对男女之事,又不是生手。想起以前看到薛宝钗的手腕,还遗憾不能摸上一摸。如今人就在跟前,哪里忍得住。 两人一晚上恩爱非常,叫门外守着的袭人和麝月既是松了一口气,又何尝不心酸嫉妒呢。 第二天一早,宝玉还好心情的帮薛宝钗画了眉。两人自是要给贾母问安的。刚出门,却见院子里原本枯了的芙蓉竟在一夜之间就打了花苞,盛开了。端是奇异。 贾宝玉却愣愣的道:“这是晴雯和碧痕回来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众人心里都毛毛的。 小红奉了王熙凤的命令,前来请新人。刚进院子就听了这么一句话。她心道:晴雯如今过的挺好的。做什么弄神弄鬼的吓唬人。 就迎过去笑道:“可见草木有灵,这是给宝二爷和宝二奶奶道喜呢。另还有一喜,老太太和太太都醒了。叫大夫瞧过了,暂时无碍。” 事实上是太太确实无碍,只老太太的身体却大不如以前了。 宝玉果然大喜。薛宝钗也觉得自己一进门就有了吉兆,以后在这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新媳妇进门要认亲,敬茶。这对于薛宝钗来说,就是一个过场。她基本就是在贾家长大了,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是她不熟悉的。 贾母看着这一对新人,到底露了笑模样,叫人给了见面礼。王夫人更是欣慰。她一生生养了三个孩子,长子和长女都先她一步而去了。如今就留下这一个,可不是宝贝吗。 才刚要安排着,置办素席,一家子热闹热闹,去去晦气。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贾政是任上犯了事,如今正被锁拿进京。 贾母强撑着吩咐道:“去林家,去林家,问问林姑爷。” 众人不由的将视线落在王熙凤身上,如今能进林家的,也就她了。 王熙凤正想着怎么将孩子带出去,这次没有犹豫,马上就应了下来。 林雨桐一见王熙凤牵着巧姐抱着贾桂,就知道这是来托孤的。她叹了一声道:“你将小红留下吧。孩子在这里你只管放心。我林家子嗣单薄,不在乎多养两个孩子。” 贾敏到底是林如海的发妻,如果一点都不表示,未免显得太冷血。可明知道事情棘手,还留下两个孩子,就另说了。 即便皇上知道了,也只会说林如海重情。况且两个孩子,一个小姑娘,一个还是吃奶的娃娃。稚子无辜啊。 留下来,也不妨碍什么。 王熙凤马上就跪下了,林雨桐怎么也拦不住。 王熙凤道:“看了甄家的结局,我这心里没底。要真是我……还请妹妹将这两个孩子看着拉拔大。” 林雨桐知道人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总是会无限的放大这种惧怕。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不合适的。她只点头应下,“你放心,只要我在,两个孩子就平安。” 王熙凤抱了抱两个孩子,巧姐已经到了懂事的时候,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扯着王熙凤的袖子不撒手,“妈别不要我。” 端是再怎么刚强的人,也受不得这个。王熙凤只看了小红一眼,小红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照看好。王熙凤头都不敢回的往外走。 林雨桐安抚道:“没事,只在表姑这里住几天,当走亲戚,等家里的事忙完了,就来接你。”说着,又亲自领了去林黛玉的院子。她对孩子比自己有耐心。 林黛玉一看这样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小时候,托庇在外祖家。如今,也算是还上了这份恩情了。” 林雨桐又交代了人去收拾院子,才对小红道:“你只安心住着,情况许是不会太遭。” 小红自是千恩万谢。要不是林家肯搭把手,别说奶奶和哥儿姐儿,就是自己一家,想要轻易脱身,也不是易事。少不得骨肉分离,被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家里正乱着,王熙凤的这番动作,除了平儿察觉到了,别人都无从得知。 “奶奶这是……”平儿有些惊疑不定。 “别声张,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这一件祸事接一件祸事的。我心里不安稳。”王熙凤敷衍道。 “也好,省的家里乱糟糟的,再叫人给冲撞了。”平儿理解的点点头。 这边主仆正说话,就见周瑞家的急匆匆进来,“太太叫琏二奶奶过去一趟,平儿也去。” 王熙凤自嘲的一笑,如今宝玉成亲了,有了宝二奶奶了。人都开始称呼薛宝钗为二奶奶,自己倒成了琏二奶奶了。别看这一个字的差别,只能说明在众人的心里,谁是主,谁是次。 “我换了衣裳就过去,老爷的事,我正要跟太太说呢。”王熙凤就道。 “打听到了就好,只如今还出了一件事,太太正恼着呢。”周瑞家的道:“薛家的大爷,如今被刑部给缉拿了。不知怎的,铁槛寺那边也闹出不少不好听的话来……” 王熙凤手一顿,心道:果然,墙倒众人推。 薛姨妈跟夏金桂怎么闹腾,王熙凤却没心思管呢,也管不着,管不了。只贾芹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获了罪,也是该得的。 赶到老太太的院子,却见妙玉正在里面探视。王熙凤就有点烦,对平儿小声道:“一会子就打发人,将这妙玉送走。留在这乱糟糟的家里,迟早都是祸事。” 平儿点头应下来。王熙凤又小声道,“找个干净的地方吧。”只当日行一善了。望老天有眼,护着点她的孩子。 过后,平儿硬是打发婆子强行将妙玉送到了皇觉寺。皇觉寺是京城大户人家给犯了错的女眷修行的地方。最是严苛。也不可能出什么腌臜事。但就是一点,只要没人来接,就得在里面待着。半点不得自由。连财物都得交给寺里保管。一应的自己种菜,自己做饭,别想有人伺候。后来林雨桐听说了这事,心里还颇觉得好笑。也不知道在里面磨砺一番,能不能将妙玉的凡心磨掉。但不管怎样,也比她原本的结局好些吧。 贾家的事,如今就指着贾琏王熙凤张罗。可祸事来了挡都挡不住。 头一天晚上,闻天方送了消息,说是他会负责抄家。问林雨桐有什么交代的没有。 林雨桐感念他的体谅,见林黛玉一脸的关切,就告诉来人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对女眷照顾一些。别叫人冲撞了。” 第二天一早,一队人马就将贾家俩府团团围住。将主子们聚集在一起,将下人聚集在一起。 女眷都在老太太的屋子里,男人都只能在外面,一个个吓的站也站不住。 等看到从外面进来的是闻天方,一家子都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是个什么罪过,至少该是不会受多少罪才对。 只薛姨妈这会子拉着薛宝钗的手道:“咱们回家去,你哥哥已经不知生死了。你再一进去,留下我如何是好。” 薛宝钗也是苦涩难当,这会子她哪里能不后悔。若是能拖一拖,再拖几个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妈且回去。叫铺子里的掌柜的打听哥哥的消息。如今,哪里是我想走就能走的。”薛宝钗就推了薛姨妈,“说不得我还得指着妈呢。” 薛姨妈看了王夫人一眼,嘴角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外面的人问明了身份也没拦着。 李纨突然道:“怎么不见巧姐和桂哥儿。” 众人这才不由的将视线对准王熙凤,果然见她一个人端坐着,不慌不忙。显然,是提前将孩子送走了。 难不成她提前就知道了消息。 贾母的脸顿时就黑了,问道:“凤丫头!怎么回事。” “这一家子,谁知道能活几个。我那两孩子,只因林妹妹喜欢,留在林家作伴了。不想躲过了这一劫。老太太不该高兴,咱们家里不管将来怎样,总算是留下一条根了。这般的恼怒,却是为了什么。”王熙凤看着贾母,问道。 贾母一噎,道:“若是你早点告知,我也好做安排。” “做什么安排。两孩子是不懂事,人家体谅是稚子,不做计较。难道宝玉一个大男人,老太太还能怎么安排不成。”王熙凤心里堵得慌,直言道。 这却也是实话。林家能提前安置俩孩子,就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里面的争吵,外面如何听不到。贾琏心里一松,看向闻天方的眼神就带着感激。 只李纨却恨上了王熙凤,“她婶子如何这般狠心,不想想兰儿……” 王熙凤冷笑道:“我看你是猪油糊了脑子的。你是节妇,兰儿又小。没做过什么犯了王法的事,你怕什么。” 这话一说,一屋子的女眷都松了一口气。只王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却一白。别人没干过没王法的事,可她干过。 闻天方这边将男人都锁拿了,才站在外面对贾母道:“老太太休要慌张,一会子自有衙门的粗使婆子进来,带你们去城东。” 平儿隔着窗户缝一瞧,才道:“是靖海伯。林家的大姑爷。叫婆子来拿人,是给了咱们的体面。” 王熙凤道:“没听见吗。是叫咱们去城东的牢房。东城的指挥使是咱们的二姑爷,放心,老太太,林家的姑爷肯照应,又是在二姑爷的地盘上。至少吃不了大亏。” 闻天方没说的是,这安排仅限于女眷。对贾家的男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第69章 红楼(69) 红楼(69) 因着查抄宁国府和荣国府,街上聚集了不少人,将整个宁荣街围的水泄不通。贾家的人,别说主子了,就是下人,也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跟着一起查抄的,还有这些奴才的府邸。比如赖家。不管赖尚荣怎么叫嚣,证明自己是一个平民,这些产业在他的名下。可那些下面办事的人有上面的指令,如何会听他的辩解,赖家的家产,就算将再做十辈子下人,也挣不下来。 被人像是猪狗一样的赶着,这是贾宝玉从来都没想过的事。而跟在他身后的贾环,虽然也沮丧,但看着自己终于有一天跟宝玉一样了。心里还带着某种快意。 监牢是刑部的大牢。人贩被分开关押。像是贾兰贾琮贾环贾宝玉,这些都是没在外面做过什么害人勾当的人,在牢房里,还算不错。至少那些狱吏和牢头没有人诚心的羞辱他们,折磨他们。 女眷则是被请上了几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马车虽然简陋,但却也遮住了众人打量的视线。虽说车厢里实在说不上宽敞,又有些拥挤。再加上上下颠簸,这些养尊处优的太太奶奶们,哪里受得了这个。贾母年纪大了,等下马车的时候,腿都站不住。 囚禁她们的并不是什么牢房,而是一处十分破旧的民居。各处都有岗哨,但却最大程度了保住了她们的脸面。监狱里,可没什么尊严和清白可言。 如今这里,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而且只要在院子里活动,相对是自由的。不像那阴暗潮湿狭小的牢房,吃喝拉撒都得在里面。 平儿的奴籍已经消了,又是正经的二房,也在女眷这一边。像是袭人麝月就没有那样的好运气,她们跟丫头一处,被关在了一起。听候发落。 这每个屋里都有一些简单的铺盖,平儿将老太太的铺盖收拾好了,就给王熙凤收拾。都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还想不明白王熙凤肯定有后手,那也太蠢了。 邢夫人见王熙凤的样子,心里想着以后指不定还得靠着她。如今倒也不敢指使王熙凤平儿伺候她。只王夫人看着李纨和薛宝钗,这两个儿媳妇在,想来不用她动手了。李纨如今满脑子都是贾兰,谁还在乎其什么婆婆。薛宝钗却看着王熙凤道:“想来二嫂子跟林家的大姑娘,总是有联系的。依二嫂子看,林姑父能不能帮上忙。要不要叫人给林家递个消息。” 王熙凤耻笑一声:“宝二奶奶还指着林家怎么帮衬。若不是林家发话,人家靖海伯会无缘无故对咱们这么客气。要不是靖海伯默许,就咱们家那位二木头,能求了人家指挥使给咱们如今的优待。还是省省心吧。” 贾母看了王熙凤一眼,道:“凤丫头,如今一家子,也就指望你拿主意了。可不能藏着掖着。” “没干什么犯了王法的事,就没事。”王熙凤看着王夫人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邢夫人却吓了一跳,道:“那放印子钱的事……”毕竟,她眼红王夫人,也参与了。 “自是犯了王法了。”王熙凤低声道。 王夫人只吓的浑身发抖。贾母也看出了端倪,一时哭着捶打王夫人,“真是冤孽啊。贾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妇啊。” 王熙凤将脸扭在一边,她一点都不信老太太对王夫人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只去了平儿收拾好的房间,忍着被褥的粗糙,闭着眼睛,马上就睡着了。这几年,她常在噩梦里惊醒,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覆灭。如今等到了,竟然心安了。睡的无比的踏实。 而对于抄家的闻天方而言,对着从贾家搜出来的一堆当票发呆。虽然早知道贾家足够养一家当铺,但也没想到数目竟然如此的巨大。如今这府里,除了御赐的摆件,基本找不到其他的东西了。御赐的东西都是有记录的,不能买卖。但有意思的是,这里面竟是有不少御赐给林家的东西,竟然也赫然摆在贾家。 这事一出,有不少看林如海笑话的人都有些同情了。原本还想着林如海在贾家的事情上该怎么做,如今,倒是真没有人会觉得林如海不顾着贾家有什么错处了。 但丢失了御赐的东西,到底是罪责一件。林如海主动请罪,最后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也就到此结束了。 主子的审判还没有下来,但对于下人,却不会这么留着。光是养着,耗费的米粮就不是小数目。于是,没过两天,刑部就发下话。只要能揭发主子的恶行,就能换得自由身。人心哪里经得起试探。不到一天,赖大他们,作为管家,就将俩府里干的那些个事竹筒倒豆子倒了个干净。周瑞两口子更是将王夫人包揽诉讼,放印子钱逼死认命,私藏甄家财物的事都一一说了个详细。赖嬷嬷也将早年贾母如何害了老国公的妾室和庶子庶女,如何教唆贾敏给贾家传递林家的消息,又如何把林家的消息传给甄家都说了。王善保家的给邢夫人放印子钱,如今却连本金还没有挣回来。但为了让自己脱罪,也不免将邢夫人的罪责放大了数倍。这刑部听审的人不由的对贾家的女人刮目相看。不过,倒也是有几个特例。比如,贾琏的小斯旺儿,他说来说去,竟都是一些贾琏跟小媳妇小寡妇勾搭那点事,就算是尤家姐妹那事有点出格,但是皇上已经罚了。竟是找不出大罪过来。那位宝二爷更是阳春白雪,除了在家里胡闹了一些意外,还真真是没有丝毫恶行的好人。又比如那位琏二奶奶,这牢里竟是没有伺候她的人。她身边伺候的,全都是放了身契的人。如今这些人也都各回各家了,追问不得。再审贾家的人,除了审出王熙凤早年善妒,别的还真没有了。李纨是节妇,刑部根本就没审。又有一个宝二奶奶是新妇,身边伺候的人都回了薛家。还有尤氏,有丫头指证尤氏曾经授意自己虐待过尤二姐。但这还真不是什么大过错。 只是这些能对主子的事情了如指掌的人,也都是心腹。这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不都是借着他们的手才能干成得。想脱罪,哪里是那般的容易。别的下人就如同货物一般,被人赶到大街上叫卖。而留在牢里的,则充满了惊恐。他们此刻才意识到,等着他们的,只怕比卖了他们更可怕。 袭人的哥哥带着银子,将袭人买了回去。晴雯将自己这些年攒的体己,全都拿出来,又从绣坊预支了工钱,才把麝月赎回来。 伺候贾母的丫头,鸳鸯,琉璃等人,都是林黛玉打发人给买下的。只等着将来还送她们去伺候贾母。这也算是尽到最后一点孝心了。 剩下的人,只要确保不是会被卖到脏地方去,林雨桐和林黛玉都没有管。跟着新的主家,未尝就不是好事。 虽然也少不了妻离子散,没人分开卖了,许是一辈子都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但那又如何。林雨桐也不是开善堂的。如今眼不见心不烦吧。 小红在林家听着传来的消息,那真是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要不是自己跟了二奶奶,跟自己的娘老子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对外面的人,贾家出事也才没多少日子。可对牢里的人,就真是度日如年了。 前后两个来月,贾家的案子才有了最后的结论。 宁国府荣国府抄没家产。贾赦贾政贾珍往南流放三千里,那里多瘴气,去了回来的可能就不大了。贾琏贾蓉贾蔷贾芹充军,能不能回来,只看命数吧。王夫人邢夫人都有罪。只邢夫人打了二十板子,而王氏则被贬为官奴。官奴不比旁的,这辈子都别想赎身了。贾母的罪责,因着没有证据,最后只落得收回了朝廷的诰命罢了。其余人等都无罪开释了。 王熙凤看着这一家子,就留了心眼,说什么都不肯把自己的底牌给露出来。 林家派了马车,将贾家众人送到京郊的一处庄子里,庄子里鸳鸯带着几个丫头,都等着主子归来。而这处庄子,虽然打着林家的旗号,但其实还是王熙凤的产业。而迎春的夫家,也送来了粮食米面菜蔬,这些日用的东西。林黛玉又求了苏大夫,请他亲自去给贾母请了脉,知道人暂时无碍,也就放了心。 贾母享福了一辈子,到头来,受了这么一场罪。人也迅速的衰老了下来。屋里连一个顶事的男人都没有,只贾宝玉成年了,可从牢里出来,他就有些木呆呆的。贾母看着心疼,又少不得哭了一场。 “实在不行,就回金陵去。咱们的祭田还在,养活一家子还是成的。”尤氏找了王熙凤商量道。 “祭田,哪里还有什么祭田。全叫太太给卖了。”赵姨娘立在一边,冷哼一声。如今,老爷流放了,太太贬为奴了。得亏他还有一儿一女还能指望。 李纨这会子却拉了贾兰,说是要投奔娘家。可谁不知道,因为李纨是节妇,她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连同嫁妆,都将发还给她。有这些银子和产业在,这母子俩根本就不用为将来忧心。 王熙凤诧异的看了一眼李纨,这是要撇下众人了。也好,原本从老太太那里拿出来的东西,通过林雨桐也积攒下不少。本来是人人都占一份的,如今,这母子且不用了。只看下一个要走的是谁。 薛宝钗看了看贾宝玉,想起自己的哥哥如今还生死未知,自己的母亲跟那么一个嫂子在家,还不知道会怎样,就道:“老太太,我也回去瞧瞧。跟我妈商量一下,哪怕能借点银子使,也好度过眼前这个坎。” 贾母看了薛宝钗一眼,摆摆手,叫她去了。留下人也留不下心。再说了,或许薛家能拿点银子出来帮衬也不一定。至于林家,做到这一步了,她再多的强求也求不来了。 等薛宝钗也走了,贾母拉着贾宝玉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才好。而麝月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出现在了贾母的面前。 “二爷这里,有我呢。只要我活着,就不叫二爷冻着饿着。”麝月说完,就拉着贾宝玉去梳洗。对贾宝玉如今仿佛连人都认不清的状况,一点也不嫌弃。 贾母当即就叫麝月给贾宝玉做了二房,只把贾宝玉托付给了她。 “难为你了。”王熙凤看着麝月的眼神就有了异样,别管为什么,这时候还能凑上来,就难得。因而问道:“袭人呢?” 第70章 红楼(70) 红楼(70) 麝月嘴角动了动,才道:“半个月前,已经嫁人了。” 说着,拉了贾宝玉回了房间。这房间只有简单的家具,别说跟怡红院比,就是跟贾家的下人房比,也相差太远。麝月打了水,给贾宝玉净手。贾宝玉没看着麝月,却一把攥住了麝月的手,道:“袭人嫁给谁了。” 麝月诧异的看着贾宝玉道:“是……是二爷认识的那个蒋玉菡。” “原来是他。倒也好。”贾宝玉点点头,又问道:“她走了,你为何回来。” “我是二爷的人,又不是她的人。我不回这里,能回哪里。”麝月将手从贾宝玉的手里挣出来,继续给贾宝玉擦洗。 “是林妹妹赎了你?”贾宝玉问道。 麝月摇摇头,“是晴雯。” 贾宝玉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动容,道:“晴雯她……她如今好吗?我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如今在林家的铺子里做事。她不回来,是因着……因着咱们如今没有进项,但凡穿衣吃饭都得要银子。二爷对我们好,我们记着。她说,会定期送了银子过来,只叫我照顾二爷便罢了。”麝月想起以前的日子,谁还把银子当银子使。一屋子的丫头,没有人认识称银子的称。如今回头想想,多少银子叫袭人拿回了家。原本没在意,如今想想,袭人的哥哥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叫一家子从卖儿卖女的日子里挣脱出来,还攒下不小的家业来。以前只以为她是贤良的厚道人,如今出了事了,她倒是做起了奶奶,反倒是晴雯,点灯熬油的做活,要养着这么个主子。 “你是傻的,她也是傻的。只袭人和宝姐姐是明白人。守着我这么个无用之人做什么,都过你们的日子才是正经。”贾宝玉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也不言语。 麝月只忙自己的。自己跟晴雯不一样,晴雯有好手艺,又是个清白人。将来找个好人家,也一样有好日子过,可自己真要袭人一样嫁人,一是没有袭人那样的心,二也是对以后的日子并不看好。 袭人的日子,跟眼下贾家的日子比,是好了一些。可那蒋玉菡,毕竟是戏子出身,本身都是别人的玩意,有时候,自身都难保。以后,且说不准呢。这这话放在心里,却不能叫宝玉知道,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动了什么痴念头。 在庄子上,才算安顿下来。男人们被发配的日子就到了。王熙凤托贾芸买了一些简路上用的东西,算是尽到最后一点子心意了。 贾琏看着王熙凤,夫妻两人却相顾无言。 “我对不住你。这一别,只怕咱们夫妻再没有相见之日了。巧姐和桂哥儿就只能托付给你了。”贾琏看着王熙凤,郑重的作揖。 王熙凤将包裹递过去,小声道:“里面有些散碎银两,你自己收好。孩子你不要记挂,我自是会安排妥当。” 平儿在一边哭的泣不成声。贾琏动动嘴,才道:“好好的服侍你奶奶吧。” 父子,夫妻,在催促声中道了别。也都知道,这一别,只怕就是永别。 贾母送走了两个儿子,就倒下了。只这一闭上眼,就再没有醒来。半夜里,就去了。 这边才把人装殓好,贾芸就送了消息来,说是王氏受不得为奴为婢的羞辱,上吊死了。 邢夫人被打了板子。本也请医问药了。但邢夫人哪里信得过王熙凤,总觉得王熙凤如今管着内外,又没人辖制她。迟早要害死自己。所以,她总是将药偷偷的倒掉。如今家里可没有那么的丫头看着。只贾母的几个丫头,又得负责做饭,又得负责清扫,哪里还有精力照管其他。又赶上贾母和王夫人的丧礼,就更管不到她了,结果等人发现的时候,伤口恶化,人也发起了高烧,不等大夫从城里赶回来,就咽气了。 紧接着,又是一场丧事。她一辈子无儿无女,在贾家不得意,放印子钱也没得利。小气了一辈子积攒的银子全被抄走了。到头来还落下了罪名。就算是死了,连个体面的丧事也办不了。这也算是个可怜人。 这几场丧事,李纨带着贾兰都没有回来。只薛宝钗到底是回来了。薛蟠被判了斩监侯,夏金桂闹着和离,薛姨妈经不住她闹腾,也由着她走了。如今倒是香菱,陪着薛姨妈。她不回来,还能到那里去。 王熙凤将剩下的人都着聚在一起,只说是林家看在老太太的份上,给了一笔银子。她如今叫人置办了产业,问各房的意思。都有一个不大的庄子带两进的院子,够过活的。只看大家愿意一处过活,害死分家各自过日子。 宁国府就剩下尤氏和贾蓉后娶的媳妇,还有惜春。尤氏没有娘家,能去哪里。可贾蓉的媳妇还年轻,人家娘家来接人,想必过两年也就嫁人了。惜春自己要出家,王熙凤没允。但尤氏没儿没女,如今连丈夫和继子也没了。跟唯一的小姑子关系也不亲近。但迎春的话给她指了一条路。她要出家,王熙凤没拦着。 薛宝钗自然是不想一起过的,毕竟她有自己的娘家母亲要养。拿了地契,就带着贾宝玉和麝月走了。 赵姨娘带着贾环和探春,更不想跟王熙凤一起过日子。不过因为是贾环和探春是两个人,她得了两个小庄子。不过,一个月后,听说赵姨娘和贾环,做主将探春嫁给了北边来京城走货的商贩。等王熙凤知道后,还叫贾芸去打听了那人的来路。不过到底是亲闺女,没少要人家的聘礼银子,但人选也还过得去。据说是北边颇有名望的富商,因着常跟草原上的鞑子做生意,名门小姐哪里看得上他这样的蛮子。此人也才二十来岁,长得也魁梧。因着跟草原上的贵族来往,家里的女人也要时不时的跟出去应酬。身份低了,没见过世面的,绝对是不成的。所以,一直想娶个高门出身的姑娘。贾家虽败了,但确实显赫过。如此,两厢情愿之下,热孝期间,就把探春嫁了出去。 但王熙凤想着探春的手段,也就不担心了。挣脱了束缚,说不得她过得更好了。 薛宝钗将贾宝玉和晴雯留在了庄子里。就回了京城。如今薛家还剩下一两个小铺面,惨淡经营。她将这铺子全改成了胭脂铺,只做女人的营生。又有贾宝玉以前自己淘换来的方子,生意也还做的下去。能养活了一家人。 等这些事情都料理完了。王熙凤才将孩子接了回来,去了刘姥姥的村子住。做主将小红收了义女,嫁给了贾芸,也算是成全了两人。 此时,林家为林黛玉盖得别院也已经建成了。林黛玉搬到了别庄住。她听说了惜春的事,就将她接到了身边,也有个说话作伴的人。 等贾宝玉知道了林黛玉在别庄的事,每天天一亮,就起身往别庄去。去了却又从不主动走近,就那么远远的看着,一站就是大半天。林黛玉知道了,也不叫他,也不出去见他。只叫人送了茶水点心,到了饭点将饭食送过去。天快黑的时候,贾宝玉也不多留,一准会按时回去。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这宝二爷是因着家里糟了变故,脑子不好使了。这地方有林家的别院,有靖海侯府的别院,王熙凤还住在村里,又有刘姥姥这地头蛇。贾宝玉在这里,安全根本就不用人担心。麝月每天送他出门,再迎他回来,倒也没有丝毫的抱怨。 林雨桐在一年以后,跟闻天方成了亲。林如海哭着将闺女送出门,给的陪嫁足以让整个京城念叨好几年。 林雨杨中了举人的时候,亲事也正是提上了日程。那时,恰好是西海沿子的战事结束,领兵的是宗室的一位郡王。这一仗,也算是胜了,只这位郡王却也战死了。王妃跟着殉情了。只留下一个十四岁的女儿。皇上亲封了这个姑娘为郡主,赐婚给了林雨杨。等林雨杨中了探花的那一年,这位郡主也过了孝期。两人成了亲,婚后也颇为恩爱。 而这时,林雨桐却躺在产房了,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打从这两个孩子生下来不肯吃奶娘的奶,需得用勺子喂,才肯吃的时候,林雨桐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不对劲。 她没告诉闻天方。当然了,或许闻天方心里也是有数的。总之,她是松了一口气的。怀孕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要切断和现实的联系。什么都可以抛弃,但是孩子却不能。她不能将血脉相连的孩子留在这个世界。要让她选择,她宁愿永远留在这里。 可这两个孩子的异样,让她心里放松了起来。至少,他们是成人的灵魂,不用自己多为他们操心。她和闻天方一如既往的给予他们关爱,可时间越久,越显出这两个孩子的不凡来。等两孩子过了十岁,林雨桐就慢慢的撒手,不去干预他们的事情。更多的则是和闻天方,住到了别院里。 林如海在林雨杨成家后,就辞官,在林黛玉的附近,办了家学。等林雨杨的孩子一个个蹦出来的时候,林雨桐觉得觉得林如海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林雨桐想,这一辈子也算是颇有成就吧。 弟弟长大了,成家了,是探花郎,最后更是位居宰辅。到老来,也是儿孙满堂。 林如海活到了七十八岁,是看着重孙出身后,含笑而逝的。 林黛玉成了真正的女菩萨,朝廷为了表彰她的功德,册封她为县主。更是有无数的人家为她立了长生碑。要是她真有仙根,这些功德足以抵上任何无意义的历练。 贾宝玉跟薛宝钗一直过着貌不合神也不合的日子。只坚守的林黛玉不远的地方,这一守就是一辈子。林雨桐也一直闹不明白他这一辈子的感情究竟是怎么分配的。 薛宝钗老来无子,想过继一个孩子。贾环将自己的儿子过继了去,只为了那份家产。她这一辈子,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 倒是王熙凤成了老封君。贾琏本是有罪,三代子孙是不能科举的。不想他深觉对子女有愧,愣是在战场了拼命立了功,人虽死了,但罪也免了。贾桂中了进士,靠着林雨杨的照佛和自身的谨慎,官场上也颇为得心应手。巧姐嫁给了中了举人的板儿,一辈子过的富足安泰。 李纨在贾兰中了进士做官后,欢喜的厥过去,再没有醒来。 后来,林雨桐听两个儿子说,有人求他们办事,是北边的商人,说是跟家里有些牵扯。她这才恍然,想来那是探春的儿子。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一辈子过的也该是不错吧。 林雨桐这一辈子,赚了不少钱,也花了不少钱。可真正的财富,又哪里是银子能衡量的。这个道理直到晚年才明白。 跟闻天方过了一辈子,他什么都没问过。对于这个给了她一生呵护的男人,她总是不敢去爱,害怕会舍不得,会成了牵绊。可真当这个人白发苍苍的躺在那里,要走了的时候,才顿时觉得心如刀绞。她拉着他的手,眼前也慢慢的模糊了。看着两个儿子泣不成声的跪在病榻前,林雨桐笑了。(红楼完) 第71章 天龙(1) 天龙(1) 等林雨桐醒过来,耳边就是营养舱的传来的滴滴滴的声音。而自己的整个身体,一周没有使用,让人的感觉实在说不上美好。 舱门被打开了,女主管高明就站在外面。此时,林雨桐再对上高明的视线,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她才三十多岁的人,就拥有了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欢迎回来。”高明朝林雨桐伸出手,要拉她起来。 林雨桐嘴角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人是回来了。可心里却多了太多的牵绊和不舍。 “早说过,这是一份高薪却也折磨人的工作。你还好吗?”高明拉着林雨桐出来,扶她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林雨桐看着身上的短袖短裤,顿时浑身就不自在。“我能换一下衣服吗?” 高明理解的点点头。指了指一边放着的衣箱。 也是,空间里的东西也拿不出来。 林雨桐朝高明感激的点点头。马上起身带着衣箱进了空间。房间的梳妆台上,每一件首饰,都是闻天方送的,还有那一匣子没有用完的钻石。看着这些承载了太多回忆的东西,林雨桐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被掏空了一般,怎么也填不满。 泪水决堤一般从眼眶了冲了出来。原来重新开始是这般的不容易。 林雨桐不知道自己蜷缩在空间里,哭了多久。只是宣泄了情绪之后,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身体有些僵硬,林雨桐喝了一些空间的泉水,又洗了一个澡,才打开衣箱,里面全都是能遮住脚踝的长裙,丝质的长袖衬衫。林雨桐踢掉脚上露趾的凉鞋,换上平底的布鞋。又把头发盘起来,用丝带绑了。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镜子中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睛有些红肿。脸庞还年轻,却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这才从空间里出来。看见高明在外面等着,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就道:“让你久等了。” “理解。”高明感同身受的笑笑。她了解这些刚从异世回来的人,对于她们经历了什么,她向来是不会多问的。这属于每个人的秘密。她转移话题道:“关于你传回来的药方,公司正在找专家验证。就已经验证出来的这些,专家的认同度还是比较高的。” 林雨桐点点头,这并不意外。这些药方,可以说是林黛玉花费大半生心血在临床上已经得到验证的。当然不会有大问题。 就听高明道:“如今有两种方案,一种是公司直接买断这些药方,一次性将钱给你。另一种是,公司总部打算筹借资金,自己的药厂,药品公司,化妆品公司。可以以股份的形式,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好似怕林雨桐觉得这股份不合理一般,她急忙解释道:“这不管是什么公司,前期的投资,都不是小数目。需要筹集不少基金。百分之十,已经是公司能给的极限了。” 林雨桐点点头,她当然希望能得到百分之十的股份。“要签合同吗?”她知道自己要是讨价还价,应该还是能再多点。但是自己不会经营管理,钱财还得从别人的手里过,过分的斤斤计较,可能失去的更多。况且自己以后还要依靠公司。比如自己去异世,这身体还是留在营养舱的。没有公司的精心管理,自己的身体状况让人不敢深想。这样的结果,林雨桐承担不起。老过一次,才知道健康的重要性。更何况,想在现实与异世来回,不也得通过公司。跟公司争这一点利益,不合算。 吃亏就是占便宜。也许是心态变了,也许是见过的钱财多了,她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结。 高明挑眉,没想到林雨桐这么干脆。她从文件夹里拿出合同,叫林雨桐签了字。 “如果你出了意外,这些财产将自动转到你父母的名下。”高明解释了一句。也就是说,公司不会为了这点子利益,故意将她仍在异世,不让她返回。也算是给林雨桐吃了一颗定心丸。 “另外,在你不在的时候,公司会给你配一位助理。你的营养舱,会升级为a级别。助理会很好的照看你的身体。另外,如果你家里有任何事情,公司都会代为办妥。”高明又补充道。 这大概是公司叫高明来谈判时就已经想好的筹码。如今自己退了一步,两方都显得仁义了。 “怎么样,需要休息几天。”高明小声的问道。 “不想休息,人歇了,心也歇不下。”林雨桐叹道。也许有事情做了,就能好点吧。 高明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也好。这次,公司希望你依然把精力放在收集药方,丰富咱们的产品上。” “去哪?”林雨桐问道。 “你知道的……”高明有些无奈,“咱们如今的技术,还做不到精准的控制。具体去哪,谁也控制不了。全看你的运气。” 林雨桐活了七八十岁的人了,觉得自己的涵养够好了,但还是要忍不住爆粗口。幸好之前自己去了红楼,没有太大的人身威胁。可这不是任何一个世界,都是安全的。 高明看出了林雨桐的焦躁,就道:“公司会升级你的空间。你知道,这升级空间,公司也是会付出相当多的代价。升级之后的空间,虽然容量不会增加,但是具有了很好的预警和防御的能力。确保你在异世,不会受到致命的人身伤害。” 林雨桐心道:看来公司对这个医药公司,十分看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力气的保全自己。 她点点头,就道:“那就好。” 系统升级,也不是几十分钟的事情。趁着这个空挡,林雨桐给家里人,朋友都打了个电话,报声平安。由于公司要求保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工作。公司对外打着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名头,因此,众人以为自己的工作性质是要满世界的跑,长时间都在出差呢。 刚处理好事情,高明又拿来一个储物箱,“别看这小,但这里面的空间也足够大。是公司为你准备的物资。” 什么牙膏牙刷卫生巾,各种药品。还有□□,户外帐篷,保温睡袋等等。 这在上一次,可没有这些福利。只能说,公司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愿意投资了。 “你放心,我如今只负责你一个人。一切我都会为你打理好。放心。”在林雨桐躺进更高一级的营养舱时,高明这么说。 还不等林雨桐点头致谢,营养舱上房的红色按钮就闪烁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 林雨桐清醒的时候,充斥在鼻腔的就是血腥味。非常浓烈的血腥味。这让做了几十年千金小姐,高门贵妇的林雨桐怎么受得了,几乎恶心的吐出来。 紧接着,就觉得有腥臭湿粘的东西,舔着自己的脸。而脑子里的警报也适时地响起来。 林雨桐赶紧睁开眼睛,然后汗毛就竖了起来。要是没看错,眼前的这个生物,应该是只有在动物园才能看见的狼吧。她本能的一声尖叫,然后闪身进了空间。 坐在泉水池的边上,林雨桐还觉得气息不怎么匀称。公司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这是哪啊,怎么一来,就差点被狼给吞了。 才一扭头,才发现泉水池里,映出了一个脏的看不清楚容貌的孩子。是的,这绝对是个孩子的身体,看身高,也就十一二岁大。关键是这个孩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身上竟然没有衣服。头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林雨桐差点以为这是掉进了原始世界。 她坐下,慢慢的接受这孩子的记忆。这才发现,这孩子就是一个狼孩。记忆是从四五岁的时候才有的。整天跟着一群狼,在山野里流窜,然后吃的是生肉,也从不会说人话。这孩子最后的记忆,就是山林里又来了一群狼,两方争抢地盘起了冲突。这孩子所在的狼群,被对方给咬死了。这孩子也差点成了狼嘴里的肉。如果自己再迟来一会的话。 林雨桐睁开眼睛,从这个孩子的记忆里,提取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她叹了一口气,先得活下去,然后离开山林,找到人群再说吧。 外面肯定还有狼,这孩子的身体也十分的虚弱,林雨桐暂时只能留在空间里。 去卫生间,好好的清理了一下身体。澡盆里的水换了四五次,林雨桐才满意的起身。可能是因为没有衣物的遮挡,这身体被晒成了小麦色。不过养一养,就能白皙。另外,脚掌和手掌,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该是靠着手脚活动,所以,才磨出来的。就是这身上也有大小不知道多少的伤口。林雨桐真心有些心疼这个孩子。 翻出空间里的药品,林雨桐细细的给伤口上了药。如今身体是自己的,疼还得自己受。等到林雨桐查看左胳膊的时候,才发现左胳膊上的旧疤痕很像是一个字。认真的辨认了半天,林雨桐不由的‘靠’了一声,她终于猜到这是到了哪了。 肩膀上的字,就是一个‘段’字。 天龙八部上,阿朱和阿紫的肩头,都有一个‘段’字。但林雨桐敢肯定,这个原身,既不会是阿朱,也不会是阿紫。难道阮星竹那个女人,还生养了一个孩子不成。 对于天龙八部,她对这里面的女人,譬如阮星竹,譬如甘宝宝,譬如秦红棉,又比如康敏,比如王夫人。还真就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阮星竹。让人觉得不可理解。 她是什么出身不可考究,但有人说她可能出身大家,所以规矩严苛,才将女儿送人了。可大家的女儿,从哪里学一身的功夫,尤其是她水性极好。大家族的女儿家是能学游泳,但想精通,却不那么容易,她又是从哪里学的。即便这些都是事实,可她能从家族里出来,一个人在小镜湖住,过的也并不艰难。又是避世而居。怎么就不能养活自己的孩子了。送人就罢了,刚出生的孩子往身上刺字。她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只看身上这个疤,就在知道这伤口肯定是感染化脓过,要不然不会长成这般的狰狞。一个小小的孩子,当时得承受怎样的痛苦。而且,她将孩子送到了哪里,她自己都不知道吗。她当时是怎么选的人家。怎么会叫一个女儿成了别人的婢女,另一个流落与江湖挣命呢。哪怕她当时是没办法,但等她有办法的时候,她有想过要找孩子吗。还是没有,只一味的怀念着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这什么脑子啊。 最让人想不明白的就是,阿朱阿紫是不是双胞胎姐妹。要说是双胞胎,两人一见面,也该因为长相而认出来吧。结果,并没有。那就是说,两人并不是双胞胎。很可能阿朱比阿紫大一两岁。 这就叫人更无法理解了。生下阿朱送人了,然后又跟段正淳在一处你侬我侬,完全没有提过送了人的孩子。结果又生了阿紫。然后依然送人了。一个错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吧。 这个世界,简直让人觉得扭曲。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而这个身体,若不是自己来了,恐怕也早就不存在了。没有人找过去认亲,阮星竹大概也不会提起这个孩子吧。 腹诽了半天,林雨桐快手快脚的上了药。又翻找了以前存下来的衣裳,穿上。看看自己的手脚,林雨桐还是决定好好的保养。看人的手,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出身。 她不想让这段狼孩的经历被人知道。只是因为自己要跟人接触,只要一开口,谁都会知道这不是一个狼孩能有的水平。 养伤的日子,林雨桐缩在空间哪也不去。或是是空间里的空气滋养,也许是泉水的效果。这身体恢复的很快。也养护的极为白皙。就是手脚,退了几层皮以后,也已经看不出粗糙的痕迹了。想着也该出去了,可空间这衣服穿出去是不是有点太打眼了。宋朝和红楼,衣服服饰总是有差别的。她翻出布料,找出不打眼的灰色布匹,做了两套简单的紧身衣。头发用一根桃木簪子簪起来。看上去,就有些雌雄莫辩了。 等准备好这些,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再这么下去,非把自己逼疯不可。况且这空间只有这么大,闷了小半年,跟坐牢似的。她翻出□□,这是唯一能防身的东西了。 要是没记错,刚来的时候,应该是初夏的时候。如今却已经深秋了。林子里草木枯黄。也已经看不到当初那血腥的场面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可能继承了这孩子的一切,包括嗅觉,也包括如何在山林里生活。 那个洞穴,是这孩子跟她的狼群生活过的地方。如今里面却空空如也。林雨桐靠着身体的本能进去,在一处石头缝隙里,找到了一个用皮毛包着的金锁片。这大概是这孩子朦胧的意识里唯一牵绊的东西。 金锁片上刻着‘如意’二字。 林雨桐一瞧,就更确定这孩子不是阿朱和阿紫了。 她将金锁片扔进空间里。至于认亲什么的,她从没想过。一对不靠谱的爹妈,认来做什么。 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出了山洞,就一路往山下走。有山林的经验,走的一点也不吃力。这个身体的素质,简直太好了。直到太阳落山,才走出了深山,已经能看到山下的路了。 这才又回了空间,饱饱的吃了一顿。洗了澡,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又给身上装上了一荷包散碎的银子,才出去。 天微微亮,山林里鸟雀之声不绝于耳。走了两刻钟,才走到官道上。至于朝哪个方向走,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如今唯一能判断的就是这是在南边,其余的,就不得而知了。她急需找到人群,确定自己的方位。 也急需一匹马,或是一辆马车,作为自己的代步工具。这么长的路靠两条腿丈量,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在现代,走路可以看做是一项运动。在红楼,更是只在自己的院子里走路。一出院子,就有肩舆。一出二门,就有马车。哪里走过路。要不是这身体有个好底子,林雨桐还真就宁愿守在这里等着过路的马车了。 向南走了大约大半个时辰,路上才有了行人。 而这其中,竟有一半是江湖人的样子。林雨桐也不敢答话。想凭着一把□□,就在这个世界横冲直撞,那就是找死。但凡遇到这样的人,她都靠边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要是能去无量山,学了那凌波微步,也算是多了逃生的本事。之后,才能谋取其他。比如逍遥派的医术。 听了一路路上行人的闲谈,才知道自己正往姑苏走。她顿时就有些了然。 燕子坞不就在姑苏城外三十里的地方。而阮星竹的小镜湖离燕子坞不远。也就该是在姑苏城附近。那么自己身在姑苏城外,也该是合理的。 第72章 天龙(2) 天龙(2) 北宋的姑苏城,还是十分繁华的。林雨桐自己是北方人,但因为在红楼里,在扬州住过,林如海的老家又在姑苏。所以说,对异时空的姑苏城,还是很有几分感情的。吴侬软语,林雨桐不仅听得懂,说的也还算凑合。找了一家最好的客栈,要了上房。点了饭菜叫他们送到房间里。林雨桐才算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在担心,没有身份文牒该怎么办。谁知道根本就没人查验。 好似在这个世界里,官府的作用被无限制的淡化了。让林雨桐有那么一点不怎么适应。 小二哥人很热情,饭菜看着也算是干净。林雨桐就跟他打听在姑苏的什么地方能买到马。 “小哥儿买马自己用吗?”那小二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 林雨桐这才有些懊恼,没错,以如今的身高,驾驭马还是相当的困难的。她就笑道:“想买个小马驹。”反正不急着赶路,总比走路快吧。 那小二这才释然。“往城东走,转过两条街就到了。小马驹有二十两银子就尽够了。” 林雨桐就摸了个银豆子给他,“劳烦你了。” 那小二眼睛一亮,马上道:“小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就在楼下,招呼一声就上来。” 刚才还叫自己小哥,这会子就成了公子。可见不管什么时候,还是有钱好说话。 在客栈里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就起身往城东去。吸取昨天人家只看衣衫不看人的教训,去了成衣铺子,买了几身还算体面的成衣。找了没人的地方,进了空间,重新换了衣服,头上也选了一根碧玉簪。腰上坠了一个玉佩。男装打扮自是比女装方便。这么一打扮,倒也确实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少爷。 说是转过两条街就到了,可这两条街也不近便。还没到地方,肚子就先饿了。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早饭就出来了。随便找了一家干净的铺子,要了一笼包子一碗汤,倒也吃得下去。要说不习惯,最不习惯的大概就是吃了。在红楼里,自己一个人就有好几个厨子伺候,哪一顿饭不精细。看来,还是得在空间里做些吃的,以便于自己随吃随取。 林雨桐正觉得吃的不顺口,边上就传来肚子的叫声。她扭头一瞧,原来是铺子的门槛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正看着自己桌子上的饭食咽口水呢。 一边的掌柜的出来,像是赶苍蝇一般的对小乞丐道:“去去去!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林雨桐哪里受得了这个,她最看不得孩子受罪。忙起身道:“掌柜的撵他做什么。”然后朝小乞丐招手,道:“你过来吧。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吃不了。” 小乞丐噌的一下就窜了进去,“多谢小公子。我能拿着走吗。” 那掌柜的好似小乞丐弄脏了他的地方,就道:“叫拿走吧。公子看着他也吃不下不是。” 林雨桐对掌柜的也没有费什么唇舌。这种小买卖,挣不了几个银子,也就是够养家糊口的。也别坏了人家的生意。这些掌柜的,其实最见不得叫花子。就拿客人剩下的饭菜来说吧,都是给灶上的师傅吃的。小伙计都轮不上。有叫花子要讨剩饭,其实就是从人家嘴里夺食。这也是林雨桐在红楼里卖酱菜那段时间,跟这些小饭铺常打交道,才知道的。这古代,农作物产量低,赋税重的情况下,吃不饱是常有的。谁还在乎是不是别人吃剩下的。不给吧,显得做生意的人不仁义。可给了吧,难免又心疼。林雨桐能体谅了别人的难处,她也没难为,付了银子,就让小乞丐把包子拿了,然后跟着他出了店。问道:“你自己不吃,是要拿给谁。” “哥哥病了,我就出来讨口吃的。”那小乞丐就道。 林雨桐蓦地就心酸了起来。都说丐帮的势力庞大,可这世道要是真的好,又有谁乐意做乞丐呢。就道:“你们住在哪?”说着,又从旁边的馒头铺子,买了一大包馒头出来。 “这都是给我们的。”那小乞丐不确定的问。 “嗯。”林雨桐笑道:“见到就是缘分。” 那小乞丐反倒提防了起来。不肯说话。 林雨桐这才觉得自己冒失了。路上遇到个人,平白对人家好,是谁都会觉得不正常。 林雨桐就笑道:“我会点医术,但是别人都不信我,觉得我年轻不给我医。我想找你哥哥练练手,行不行。” 小乞丐就露出这才正常的神色来。他低声道:“我哥哥……临死能吃顿饱饭,也值。你跟我走吧。” 林雨桐跟着小乞丐,在城外的一处破庙里,见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躺在枯草堆里。 小乞丐跑过去,将包子小心的放下。才道:“公子来看看。” 这孩子发烧已经烧的打摆子了。林雨桐拿了空间里准备的药,给他吃了。对于没用过抗生素的人,这些药可以说是有奇效的。不过等了一个时辰,人就退烧了。 “多谢公子大恩。”小乞丐对着林雨桐就磕头。 林雨桐刚把人扶起来,就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小黑子,你哥哥好点没。”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郎阔豪迈。 声音才落,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身灰衣,有些破损。二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端是相貌堂堂。又极有威严。 “乔大哥!”那被称为小黑子的小乞丐马上欢喜的迎了过去,“你几时到了姑苏。” 林雨桐一愣,心道:不会这般巧吧。 就听那小乞丐道:“他们怕哥哥的病是疫病,就把哥哥挪了出来。要不是这位好心的公子,只怕哥哥真就撑不过去了。如今,哥哥已经不烧了,想来该是无事了。” 那被称为乔大哥的年轻男子就朝林雨桐看过来,拱手道:“在下乔峰,多谢小兄弟仗义出手。” 还真是乔峰。林雨桐记得在小说里,乔峰一出场就说他三十多岁了。可如今再看乔峰,绝对没有三十。二十七八岁是有的。 心里琢磨着,动作却也不慢。忙拱手还礼道:“原来是乔大侠,失敬。” 北乔峰,南慕容的名头,已经叫了出来。江湖上谁不知道乔峰啊。不过,这个时候,他还不是丐帮的帮主呢。 “今日多谢小兄弟救了我丐帮的弟子。”乔峰笑道:“敢问兄弟高姓大名,哪里人士。但凡以后用得到我丐帮的地方,定然是义不容辞。看小兄弟药到病除,想来也是医术不凡。” “小子林雨桐。一直跟师傅住在城外的山上。师傅仙逝,我这才下了山。只是在山上采药,识的一些药草的药性罢了。哪里称得上是不凡。”林雨桐忙谦虚。只以乔峰这般的名声,能亲自到小破庙里看一对年纪小的兄弟,又能对自己这样的小孩客气有理。他能在丐帮得人心,也不是偶然的。应该说,这是一个极有人格魅力的人。 “原来也是一个苦命人。不知小兄弟孤身一人,可是要在这城里安家。”乔峰问道。 “本是想买一匹坐骑,四处走走看看的。恰巧碰见小黑子。”林雨桐就笑道。 “走!我带你去。想来以小兄弟的年纪,坐骑可不好选。”乔峰一把拉了林雨桐就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对小黑子道:“一会我就来接你们兄弟。” 等出了破庙,两人直往城里去。走了一段,乔峰就道:“小兄弟真是一点武功都不懂。” “是!”林雨桐一笑,就道:“四处走走,也许能碰见什么机缘也不一定。” “小兄弟倒是一个洒脱之人。只是这路上多有不太平,还当小心才是。”乔峰叮嘱完,又道:“若是遇到难处,只管找丐帮的分舵求助。只要报了我乔峰的名号,自是有人帮你。” 初一见面,就这般的坦诚。林雨桐也不由的佩服起这位大侠来了。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等到了牛马市。俨然十分莫逆。称呼都成了‘大哥’,‘兄弟’。等挑了马,林雨桐也就不打算再在姑苏待下去了。没有武功,在这个强横的世界,还真是没有半点安全感。她急着去大理无量山呢。 “乔大哥!”林雨桐翻身上马,“大哥是坦荡丈夫,我也不该隐瞒大哥。大哥以后还是叫我‘妹子’吧。”说完,哈哈一笑,一挥马鞭,就离开了。 乔峰看着林雨桐的背影半天,才愕然道:“原来是个姑娘家。倒是莽撞了。”说着又扬声道,“林家妹子,一路千万小心。” 林雨桐远远的听见了,就响亮了应了一声。 虽然厚着脸皮跟在大侠的身边更安全一些,但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况且,再等几年,乔峰的身边便是最不安全的地方了。 或许是故事还没有开始,江湖倒也没有想得那般险恶。来往商贩也是络绎不绝。林雨桐只跟着大队的商贩走。开始还真有人见她一个人,动过歪心思。可被林雨桐用□□和痒痒粉收拾过两回之后,就没人再敢招惹她了。 等到了冬天,林雨桐就顺利的进入了大理。 第73章 天龙(3) 天龙(3) 大理的冬天,也是温暖的。这叫两辈子都没来过云南的林雨桐也不由的对这里喜欢了起来。街上行人如织,极为繁华。以此来看,段正明这个大理的皇帝还是励精图治的。林雨桐还真有点贪恋这样的热闹。打听清楚了去无量山的路,就马不停蹄的奔着目的地而去。 这无量山也不是没有人烟的地方,林雨桐记得,好似无量剑派剑湖宫就在这个地方。而无量剑派的后山,因为能看见‘无量石壁’上舞动的人影,所以成为无量剑派的禁地。所以,只要找到无量剑派,就无限的接进了琅嬛福地了。 可这无量剑派虽是江湖上不打眼的小帮派,可也不是如今的林雨桐能招惹的。 到了无量山下,却不好带着马了。这匹小马驹,如今已经长得半大了。林雨桐哪里舍得就扔下它。心里想着空间不知道能不能装活物,这马儿局瞬间不见了。林雨桐心里大喜,进了空间一看,果然能放进来。可这空间着实有限,只能暂时安置。 看来空间升级,还是带了一点好处的。 林雨桐站在山下发愁,这无量山极大,山峰又多。上哪里找无量剑派去。不得已,又回集市上,在一些茶馆酒肆逗留。这地方的方言晦涩难懂,林雨桐听了几天,才听出了一些端倪。每隔半个月,这家酒馆是定期给无量剑派送酒水的。有了这个消息,林雨桐也不着急了。只天天在酒馆的附近守着。 这一等又是六七天,才见一行十几个壮汉,挑着扁担,箩筐里全是一坛子一坛子酒。 林雨桐不好大喇喇的跟着,自己一张口,人家就能知道自己不是大理人士。没办法,她赶紧从一家铺子里买了两罐子盐,两罐子油,又买了背篓,全都背在肩上,跟在众人身后,也不说话。 那些汉子问了,林雨桐只装作哑巴啊啊几声,指了指山上。 就有汉子笑道:“只怕跟我们一样,是送货的。这孩子年纪不大,看着穿的还算齐整,怎的也卖起了苦力。” 林雨桐看了身上的灰色劲装,心里不由一晒。只好露出一个哭脸,也不做解释。 众人也就没有多问。谁还没点不能说的伤心事呢。 可林雨桐一路上就苦了。为了不露馅。这盐油的分量可不轻。走了大半天的路,才算远远的看见了无量剑派的山门。 林雨桐‘啊啊’了两声,指了另一边,表示自己走错了。满脸的懊恼。惹得汉子们哈哈一笑。林雨桐就顺势回头,往山下走去。直到确保山上的人看不见自己。这才闪身进了空间。 地方找到了。如今就得想办法靠近人家的后山。 可后山是禁地,想要靠近,只怕也不是好办的事。她真是有点感叹段誉的运道了。人家都说机缘,这东西还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直到天黑透了。林雨桐才吃饱喝足了从空间里面出来。靠着这具身体在山林里养成的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往无量剑派而去。这剑湖宫占地也不小,里面屋舍俨然,顺着山势而建,远远看着,灯火点点。显然还都没有歇着。林雨桐是进不了人家的山门的。她也不敢靠近。灵猫一样轻巧的在林子里穿梭,,往后山绕去。 夜里的山林,各种动静。林雨桐如今倒不觉得害怕了。反而觉得本该是这样,无比的安心。这大概就是本尊留给林雨桐唯一的财富了。但这确实无比的实用。 在山林里窜了半晚上,林雨桐觉得体力不支的时候,隐隐传来说话声。 “……太师父说这有剑仙,哪里有什么剑仙……”那人嘴里念念叨叨。要不是林雨桐耳聪目明,还真听不清楚。 她抬眼,就见月光下,那对面的石壁发出荧荧之光,心里大喜,就是这里了。她静静的缩在树丛中,连呼吸都恨不能跟山林化为一体。看着月亮的方位,此时应该是过了子时了。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那人才起身,往前面去了。 林雨桐不敢出来,按耐住焦心。甚至还到空间里,喂了马,自己也饱餐了一段,才出来。听着四周真的没什么动静了。林雨桐才往悬崖边上去。 琅嬛福地,就在这山崖的下面。谁也不知道这山崖究竟有多高,就是武功高手,轻功了得,也轻易下不去。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无人参透这无量石壁的秘密了。 而林雨桐唯一能依仗的就是空间和空间的防御系统了。千万别出了故障摔死了才好。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敢大晚上的就往山下跳,什么也看不见那就是找死。 一直等到天有了亮光,模模糊糊能看见东西了。而前面的无量剑派也传来练武的吆喝声。林雨桐才咬牙,起身跃了下去。半空中跌落的感觉,实在说不上美妙。当耳边传来滴滴的预警声,林雨桐马上闪身进了空间。 下面并不是水面,而是有些倾斜的石壁。差一点就摔在石壁上了。 林雨桐躺在空间的地面上,心里还‘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缓了半天,才起身翻出一件厚重的皮衣出来,裹在身上。这下出去,是离地面二三尺高的半空。怪石嶙峋成斜坡状。她还真没把握,一会子出去,就一定不会摔出个好歹来。所以做好防护总是没错的。 她坐在空间的地上,心念一动,人就已经出了空间,马上就往下跌去。不过,还没等到害怕,屁股就感觉到了钝疼。疼是疼了,不过隔着衣服,到底没有受什么伤。可这落到实处的感觉真是太好了。那点疼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可真是阿弥陀佛。 斜坡往下还有一段距离。林雨桐看了身上的大衣一眼,心道:这好衣服今儿这怕是得糟践了。 她也不起来,只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滑。等到了谷底,这大衣的后边,已经磨得没多少毛了。 有点心疼的将大衣收进空间里。这才抬起头,想看清楚这谷底的样子。 只一眼,林雨桐就不由的喝了一声彩。此时,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飞流而下的瀑布上,升起了斑斓的云彩。那瀑布撞击在湖面上,落水处波涛翻滚。而远处的湖面,却如一面镜子一般,波澜不兴。只看着瀑布倾泻而下,水面却丝毫不见上升。想来,也该是有地下河想通的。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雕琢出这么一处宝地出来。 那湖边长着一丛丛茶花,甚是繁茂。竟是有一半的花枝伸展到了水面上。她也不认得茶花的品种,只知道长得颇好就是了。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只除了自己下来的地方,有十几米的斜坡外,其余东南西北皆是陡峭的山壁。抬头云雾缭绕,根本就看不到山崖的上面。 林雨桐又一次为这里的隐秘点了一个赞。 而这琅琊福地的入口,林雨桐只隐约有些印象。她将视线对面山崖上一块如玉的石壁,这就是昨晚看到了‘无量玉璧’。水流冲刷,能将石头打磨成这般模样,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了。石壁上映出来的影子,该是从另一面镜子反射来的。找到这个角度,林雨桐就寻了过去。 终是在一处酸果树丛的后面,找到了被藤蔓遮挡住的一块铜镜大小的‘玉璧’。机关就在附近了。 可这玉璧周围都是大石,而这些大石块都长得巨大无比,,哪一个才是通往石室的机关所在。林雨桐寻了半天,几乎把每一块石头都摸遍了,也寻找不到。 她颓然的坐下,只能等到晚上,月光照在玉璧上,才能看出端倪了。 这地方,想要凭借着知道的那一点东西就顺利找到,也是十分的艰难了。 她干脆回了空间,吃了饭,睡了一觉,直到天黑了,才又出来。盯着玉璧,看着它的变化。直到过了子时,四更天的时候,石壁上才出现一道彩光,光亮中有一炳宝剑,剑尖指向北面,正对着一块巨石。 原来是它。 林雨桐心里有些庆幸,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这得亏是时间凑巧,如不是月圆之时,若不是晴好的天气,想要找到这地方,且得费工夫。 她在石头上做了记号。然后安心的进了空间休息。第二日,林雨桐将这岩石上的藤蔓泥沙尽数料理干净。这要是真是门,这么长时间不用了,这些东西可不都是挡住机关转动的阻力。清理干净,再次轻轻一推,这千斤的巨石就真的推开了,露出黑洞洞的洞穴来。 林雨桐心中大喜。她等了一会,叫空气能流通进去。才从空间里那里手电筒出来,进了山洞。原以为会是台阶,没想到是石板路。再往里走,过了两道门,才有了亮光。水晶窗外时不时的游过鱼虾。俨然一个水底世界。 而石室中的雕像,越发的栩栩如生起来。 这就是照着李秋水雕刻出来的人物啊。只看雕像,就觉得美颜无双。只这缥缈的仙气,想必不是李秋水那位爱美少年的熟女能有的。 她无心于欣赏另一个女人的美貌,就将视线停留在她脚下的蒲团上。那里就是她辞行的目的。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了。 至于说对着雕像磕头什么的,自己又不是段誉那个呆子。这般想着,就过去查看蒲团,才要将蒲团沿着针脚拆开,空间就传来滴滴的警报之声,随后,眼见亮光一闪,银针就朝自己的门面飞来。那一簇簇银针在马上碰到自己的时候,像是遇到了阻力一般,掉了下去。林雨桐才松了一口气。想必是空间启动了防御措施,要不然,可就真命丧在这里了。 这李秋水的手段还真是让人胆寒。她刚才还笑话段誉是呆子,如今可算是打脸了。不得不说,傻人有傻福啊。 等手再接触蒲团的时候,没有了警报之声。林雨桐才放心下来。顺利的拿出卷轴,打开一看,确认无疑。心才落到了肚子里。学会了这些,也算是有了点立足的根基。 不是她想走捷径,而是如今这世道,拜师门也有讲究的。人加凭什么一见面就传给你高深武学啊。 这个地方隐秘,又没有杂事打搅。林雨桐打算就在这里住下来,好好的参详一下这武功。这种东西自己从没接触过,哪里能跟段誉似得,一练就会啊。 将整个石室都打扫一遍,也看到了琅嬛福地的空书架子。心里多少是有些可惜的。以后要是有机会去曼陀山庄,将琅琊玉洞里面的典籍誊录一份就好了。 如此,林雨桐就在这湖底住下了。 空间里不缺吃的,而这里环境又着实好,林雨桐也没觉得寂寞。甚至还将马放在了山谷的湖边。虽然不能敞开了奔跑,但沿着湖跑一圈,也不少距离。 安顿好后,看着卷轴上的秘籍。对于上面说的杀尽逍遥派的子弟,完全忽略不计。李秋水还活着呢,她怎么不自己去杀。 卷轴上还真是图文并茂,全都是李秋水自己的裸、体像。上面标注着穴位和运功路线。 人体穴位,林雨桐跟着林黛玉一起学医的时候,自然是认得的。不仅认识,还十分的熟练。 对于北冥神功,要吸取别人的内力。林雨桐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要控制得当就好了。这就跟有些药材一样,本身是有毒性的,但用的好,不也是救人的良药。端看怎么用了。 她学起来,没什么心里负担。 但真的到学的时候,才觉得是多么的艰难。坚持打坐了一个多月,才隐隐约约的找到了一丝气感。看来方法是对了。剩下的就是日夜不歇的练功了。直到能运转自如为止。 她再往下看,才是凌波微步。但凌波微步的玄妙之处,就在于步法。而这步法,却是按照易经方位来阐述的。而自己,对易经只有涉猎,远远谈不上精通。 林雨桐懊恼的叹了一口气。可见这机缘就算碰到了,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要不是段誉精通易经,哪里能简单的学会呢。 看来,得先好好的钻研易经了。从空间里,将跟易经相关的典籍都找出来。然后一边练功,一边钻研。比高考还用功,比考研还费力。足足用了两年时间,才算把易经读懂了。 如此,凌波微步的功法才算是能读懂了。 因着生涩,就更是日夜不辍的练习。 都说山中无日月,可这话真不假。 林雨桐都不知道在这山中住了几年。反正,当初假小子一般的孩子,已经是少女模样了。连那小马驹,如今也已经是一匹骏马了。林雨桐给它取名叫黑旋风。其实她也不知道黑旋风是不是跑的快。只知道这货喜欢空间。白天在湖边消磨一天,晚上是必须要回到空间里的。许是空间的滋养,它长得格外的健壮。一人一马陪伴了好几年,也都是有了感情了。 这一日,她刚要出去,想将黑旋风放出去。就听着山洞外有了响声。 林雨桐一愣,才恍然,该不是段誉掉下来了吧。她从心里来说,也不愿意夺了人家的机缘。如今外面的石壁,只怕早被藤蔓遮住了。他要找进来,只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石洞。住了这几年,都有点舍不得了。 于是将早就誊抄好的一份秘籍重新放回蒲团里。而原版的,却放回空间。又将自己活动的一切痕迹抹去。再给所有器物、地面上都吹上一层灰尘。才沿着石像后的台阶,一路往上走。这里就是出口。出口处是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山洞,洞就在山壁的中间,下面是波澜汹涌的澜沧江,上面十几丈高,是江岸。想要出去,就得攀岩而上。 这么个险峻的位置,几年前的林雨桐就算是想出去,也出不去。那么高的地方,没点功夫,根本就爬不上去的。 就是以林雨桐现在的身手,也得小心翼翼。爬上来后,才发现江岸上都是山石。林雨桐走了半天,才算到了小路上。 上了路,四下里一打量,确实没有人影。这才将黑旋风给放了出来。 “伙计,咱们试试你的脚程如何。”林雨桐说着,就翻身上马。 黑旋风扬起前蹄,显得异常的兴奋,长嘶一声,向前奔去。这一跑,却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 四周的景色像是飞一样倒退而去。“伙计!好样的。” 话音才落,就听见前面林中有人大喝一声:“贼贱人,站住!”然后刀光一闪,就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 ... 第74章 天龙(4)二更 天龙(4) 天杀的! 林雨桐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刀就砍了过来。し她迅速的闪过,那刀锋就从鼻尖上划过,削掉了一缕头发。她不由的心中大怒,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要不是自己手脚利落,这要换了其他人,还不得当即送命。 自己到这世上,唯一有过接触的就是乔峰。其他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仇怨。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林雨桐又躲闪过两招,不由的问。 “小贱、人,我们从江南追你追到大理,这回子倒装起不认识了。”那婆子站出来,扬声道。 “说话客气点。”猫了个咪的,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骂过。“我自问跟你们素不相识,你们却刀刀取我性命。真是岂有此理。” 谁知那婆子冷笑一声就道:“你这小贱、人整日里带个面纱,今日摘了面纱,就想蒙混过关不成。”说着,上下打量林雨桐道:“果然长了一副勾人的脸。跟你那贱、人娘一样。” 哎呦我的喂哎!这个身体的娘是谁,我都还只是猜测。你们就知道了。 这定是认错人了。想起原著里面蒙着面的木婉清。林雨桐懊恼的想拍死自己。这黑马黑衣裙,可不是木婉清的打扮吗。再加上年纪相仿,木婉清又有一匹叫做黑玫瑰的好马,可不被误会是她么。 这真是没处说理去。一出门就碰上段正淳的女人和女儿们相互残杀。真是一出好戏。 她不想掺和,而且她如今没有实战经验,这些人又人多势众,真打未必就打得赢。关键是她还不习惯这种用刀剑讲道理的规则。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瞧清楚了,再看看我的马。认不清楚人的脸,难道也分辨不出声音吗?我确实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些人只怕是曼陀山庄王夫人追杀木婉清的。跟她有毛关系。 “你是笑我老婆子耳聋眼花不成。”那婆子顿时大怒,瞪着林雨桐。 哎呦!我这暴脾气。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好似武侠世界的人脑回路跟正常人都不一样啊。 “我五六年都没下过无量山了。还江南呢。你怎么不说漠北啊。”林雨桐跳下马,心道:今儿这般的纠缠不休,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她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成胜算。 那婆子一听,顿时不客气就攻了过来。林雨桐不敢近身,只能施展凌波微步,在众人之间周旋躲闪。 “没想到这贱、人还藏着这样的身手。”那婆子骂了一声,一招比一招快了起来。 武功门路不同,怎么就还不明白了。 今儿看来真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真是哔了狗了,多大的仇恨啊,就这样不死不休的。 她脚下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手里却突然多了一把□□。□□隐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本来想先对付这些小喽啰的,但是那婆子的武功明显更高些。用麻醉枪就是得出其不意,要不然对方有了防备,可能就真的没什么效果了。 于是看准一个机会,就朝那婆子射了一枪。顿时这婆子就应声倒地。然后再对付这些小喽啰就简单多了。凌波微步,配上麻醉枪。林雨桐被自己的配置都逗笑了。这些小喽啰不知道这‘暗器’的作用,还当是这些人被林雨桐给杀了。有一大半都逃窜了。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看这婆子,想来在江湖上也不过是三流的角色。但内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北冥神功,海纳百川。想不出岔子,只能吸收比自己武功低的人,但这婆子如今完全没有知觉,未尝就不能一试。 她现将那些小喽啰的吸了一遍,并不困难。这才将这些人扔进林子里,再将那婆子也拖进林子里,运起功来。这婆子的内力是比自己的要厚一些。林雨桐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但到底没有出大的岔子。 她不知道这些人多久才会醒,但她自己不敢耽搁。吸进身体的内力不炼化,是十分危险的。 林雨桐打了一声呼哨,黑旋风就跑了过来。她翻身上马,道:“伙计,原路返回。” 往前跑了大半个时辰。林雨桐觉得自己抗不出了。就牵着马一起进了空间。空间里面没有任何干扰。她马上盘腿坐下,慢慢的运功。刚有内力时,觉得内力是一根纤细的丝线。练了几年,就犹如一股手指粗细的泉水。如今炼化了别人的内力,终于像是山涧里那溪流了。 这一打坐,究竟花费了几天时间,林雨桐还真是不知道。 觉得浑身精力充沛,就起身洗了澡,果断的扔了那套黑衣裙,选了一套果绿的。她还要在无量山逗留些日子。既然段誉掉进了琅嬛福地,那么,就该是神农帮要灭无量剑派的时候了。钟灵在神农帮的手上。 神农帮经营的就是医药。这正是自己要搜集的消息。即便得不到药方,能知道各色药的药性,传回去也是有参考价值的。 而且,神农帮受灵鹫宫的控制,叫他们打探无量玉璧的事。这也算是一个间接了解灵鹫宫的途径。她还真不想错过。 出了空间,还真有点辨别不了方位。 按着印象,朝江岸的反方向走走再说。她暂时不打算走大路了。谁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什么人。她现在迫切的想要提升自己的内力。要找到吸了人家内力而不内疚的人,还得等机会再说。 刚要往前走,却听见侧面有声音传来。林雨桐不敢动。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仔细一听,却原来是一个娇媚的女人的声音,道:“……我不去救灵儿了。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 甘宝宝。 林雨桐的脑子里就出来这么一个女人的名字。听她说的这话,林雨桐只觉得醉醉的。这个世上当妈的咋都这样呢。就没一个靠谱的。亲闺女在别人手上,咋就这么心大呢。自己不去救,却千里迢迢的搬救兵。要段正淳去救。这什么心思啊。要真在乎被误伤的丈夫,不该是先把人送回去交给下人照顾,然后赶紧去救女儿吗。转身就回了她自己的家,却要段誉去借马回大理找段正淳。就算是丈夫多疑,难道男人就比闺女要紧了。可要真怕钟万仇误会,你又干什么非要找段正淳呢。好吧,就算你在乎丈夫,不能亲自去。但是你能想到叫段誉去找木婉清借马,难道就不能叫秦红棉或是木婉清去救人吗。 这到底是咋算计的?林雨桐表示想不通。 但跟在段誉木婉清的后面,说不定能捡漏呢。比如受伤的人啊,她们的内力,还是能借来一用的。 想到这干得到底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林雨桐从空间里拿了一条丝巾出来,也把脸遮住了。 段誉没有武功,就算得了秘籍也没来得及修炼。跟着他一点也不费劲。 大概是林雨桐吸了那个婆子的内力吧。这些人把帐算在了木婉清的身上。所以,段誉赶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妖女!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废了人家的一身内力,好生歹毒。”一个婆子呵斥道。 被骂作歹毒的林雨桐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 就听木婉清道:“叫我遇上,哪里需要废了她的内力那般的麻烦。直接杀了她岂不便宜。” 那婆子大怒,就要动手。 林雨桐就听见段誉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姑娘家。真真是不知羞。” 还真是作死的典范啊。要不是他是主角,只怕早就死一万次了。林雨桐到现在都不敢凭这点子功夫就张狂,他倒是无所顾忌。 就在林雨桐一晃神的时候,就听段誉继续道:“……大理虽是小国,但也是讲王法的地方。……” 这才像个镇南王世子该说的话嘛。这世界可真是奇怪,不想着强兵,偏偏想着练武,连皇帝都是如此。这叫什么,这简直就是极端的英雄主义。治理国家哪里能这样呢。 林雨桐也没功夫听他们废话,只等着双方打起来,她趁机偷袭几个。要不然,闹不好木婉清留下的得都是死人。 等木婉清和段誉上了马,打出暗器的时候。林雨桐手里也不停,□□悄无声息的打在一个婆子和一个老汉的身上。这是自己选择的两个目标。能被王夫人驱使的人,也不知道杀了几个人做花肥。如今只收了他们的内力,虽然有点小邪恶,但心里的负疚感还真就没有多少。 将人拖到林子里,吸收了婆子的内力。这内力比自己如今的内力还要小一些,吸收的也不费力。这老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倒是内力更深厚上一些,林雨桐有些吃力。 跟上次一样,马上闪人。运起轻功在林子里窜了一刻钟,才进了空间,继续炼化。 这次用的时间短了很多。出了空间,才是第二天的早上。 林雨桐放开马,一路的顺着木婉清和段誉的方向追了过去。她也不刻意找人,只信马由缰。突听得远处传来阵阵的啸声,这么远的距离,都震得林雨桐耳朵疼。她将马牵到林子里,然后收进空间。运起轻功,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寻去。 半道上,突然就传来一阵阵婴孩的啼哭声,紧接着一个女人怪异的哄孩子的声音。 林雨桐浑身一震。这是叶二娘! 她脚下不由的更快了几分。她最厌恶叶二娘这样的人,自己没了孩子,就要一天杀一个孩子。若不找机会废了叶二娘,还不知道她要害死多少孩子。她可以冷漠,可以在武侠世界里杀人,但是永远和无法做到看着孩子被杀而无动于衷。这是底线。 山崖下,站立着四个人,除了段誉,黑衣的是木婉清,另两个应该就是南海鳄神岳老三和叶二娘了。 就见叶二娘长长的指甲在那孩子的脸上脖颈间徘徊,似乎那手指随时都能插到孩子的脖子里。林雨桐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又见岳老三嫌弃孩子哭闹,竟要上前争夺。叶二娘只顾着躲闪,,哪里在乎是不是抓疼了孩子。 林雨桐摘下自己蒙在脸上的面纱。人在这世上,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扬声道:“叶二娘。” 山下的四个人都顿住了,朝山崖上瞧去。 “你是谁?”叶二娘远远的看着林雨桐,问道。 “别管我是谁。今儿你要是敢伤了你怀里的孩子。你这辈子都休想见到你自己的孩子。”林雨桐扬声喊道。 “我的儿啊……”叶二娘哭嚎了一声,问道:“你是谁,跟当年那个偷孩子的恶贼是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在哪?” “你口口声声说恶贼,你比恶贼更可恶一千倍一万倍。你每做一件恶事,你的儿子就得受一日的苦楚。如同在炼狱里煎熬。”说着话,林雨桐从山崖的斜坡上飘然而下。 这手轻功,端是能震慑人。 “好俊的功夫。宛如舞蹈一般。妙啊!”段誉看着赞了一声。 木婉清瞪了段誉一眼,“不许看别人。再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林雨桐懒得理这两个拎不清轻重的人。只看着叶二娘道:“别以为我吓唬你。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你难道要叫我嚷出来,害得他身败名裂吗?” 叶二娘面色一变,指着听雨桐道:“你……你……你敢?” 岳老三嘴里啊呀呀的乱叫,“你这小娃娃,信不信我宰了你。” 林雨桐不理他,只看着叶二娘道:“他要是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你儿子在哪。” “可我不杀你,你就得……威胁他。”叶二娘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不作恶,我自是不会多言。”林雨桐指着一边平整的石块道:“你将孩子放在那里,然后离开。三个月之后,你再来找我,我自会告诉你你儿子在哪?” “啊呀呀,小娃娃的话你还信啊。”岳老三看着叶二娘的神色有变,就道:“捉过来,先挖了眼睛再削了鼻子,就不信她不说。” “叶二娘,今儿要是岳老三敢多动一下。你儿子就得多受一些苦楚。”林雨桐只看着叶二娘道。 “老三回来。”叶二娘看着岳老三道。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此时远远的又传来啸声。岳老三就道:“老大叫了。咱们走。先饶过几个小娃娃。” 叶二娘看着林雨桐道:“三个月,别忘了。” “林雨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雨桐也道。 ... 第75章 天龙(5) &nb天龙(5) &nb看着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眼前的两个恶人。林雨桐有了强烈的紧迫感。就自己身上的这点武功,真跟高手打起来,都不是人家的一盘菜。 &nb大石上孩子的哭声惊醒了林雨桐,她赶紧过来,将孩子抱起来。这孩子生的白嫩可爱,也不知道是哪里偷来的。哭成这样,想必是饿了。这两人在,她倒是不好动用空间的东西。 &nb“姑娘,可要去找寻这孩子的父母。”段誉见她能出手救孩子,说话又有一股子磊落的侠义之气,就先生了三分好感,不由的上前问道。 &nb林雨桐叹了一声:“哪里都不及父母身边好,我自是要寻一寻的。这孩子的父母,总归在这无量山附近。” &nb“可这无量山分布极为松散,找到怕是也不容易。”段誉说着,就将手里的扇子递给林雨桐,“姑娘不妨先去找找,若是找不到,就放出消息,只说孩子在天龙寺。姑娘带着孩子不方便,不如将孩子放在天龙寺养着。或许有一日他的父母就寻来也未可知。姑娘拿着我的折扇,自有人会收下这个孩子。天龙寺的高僧们慈悲为怀。定是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 &nb林雨桐挑挑眉,段誉的这个办法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接过折扇,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了。” &nb“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比姑娘能从‘无恶不作’叶二娘的手里救人。姑娘不光是救了这个孩子,至少三个月,她不会再杀孩子了。这就是九十条人命,姑娘功德无量。”段誉不好意思的道。 &nb林雨桐笑了笑,怀里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她也不好多呆,起身告辞。 &nb“在下段誉,这位是木婉清木姑娘。后会有期。”段誉拱手道。 &nb林雨桐带着孩子,也欠了欠身,“告辞。”说着,就全力施展轻功,离开了二人的视线。 &nb“还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木婉清哼了一声。 &nb段誉摇头道:“这位林雨桐姑娘,看那礼仪,全不是江湖人。倒像是哪家的闺阁小姐。定是出身大家。” &nb尤其是跟木婉清身上的野性一比,更显得仪态不同。 &nb却说林雨桐想将孩子带进空间,却发现带不进去。林雨桐也有些无奈。看来这空间还是限制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进入啊。 &nb她只能从空间里拿了牛奶热好,才拿出来。用勺子喂了这孩子。有找了棉布,裁了几个尿片。随身带着,给孩子替换。看来真的得先找找孩子家人了。自己带着他终归不是办法。 &nb只是在这附近找了十多天,也没有任何下消息。有那丢了孩子的,说的胎记又对不上。林雨桐只得放出消息,希望这孩子自己的父母能去天龙寺找寻。 &nb这才将孩子绑在身前,骑上马,一路往天龙寺而去。 &nb天龙寺是大理的皇家寺院,自有一番肃穆威严。林雨桐将折扇奉上,不一时,那迎客僧就去而复返,说是方丈大师有请。 &nb林雨桐心道:只怕是段誉的扇子起了作用了。 &nb天龙寺的方丈是本因大师,为枯荣大师的师侄。端是法相庄严。 &nb“不知道女施主在哪里见到这把扇子的主人。”本因请林雨桐坐下,才问道。 &nb“这位段公子跟一位姓木的姑娘的姑娘一处。该是去无量剑派附近救他的一位朋友去了。无量剑派跟神农帮起了冲突,又有四大恶人在里面掺和。具体因由我却也不清楚。因着这十几日都在找寻这孩子的亲人,故而,也不知段公子如今身在哪里。”林雨桐只能简单的将段誉的处境告诉他们。详细的她不是不说,是真的不知道。 &nb“多谢姑娘告知。不知姑娘来本寺,所谓何事。”本因大师皱皱眉,才看着林雨桐道。 &nb林雨桐将绑在身前的孩子接下来,“这是从叶二娘手里救下的孩子。实在惭愧,只能麻烦贵寺代为照看。我没寻到孩子的父母,只看着孩子以后的父母缘了。若能找来,请贵寺核实后,将孩子交还他们。” &nb“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本因打了一个稽首礼,“姑娘只管放心,这孩子在寺里,本寺定会妥当照看。”说着就招手叫来了一个僧人,“将孩子抱下去吧。” &nb林雨桐有些不舍的将怀里的小家伙交托出去,“祝你好运吧,孩子。” &nb看着孩子被抱下去,林雨桐见是本因脸上有愁容,她心里按着时间一酸,大概是段誉该是被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给抓去了。将他跟木婉清关在了一起。 &nb不过说来也十分的好笑,这木婉清明知道段誉是她的哥哥,还相信人家说的要将她们变成夫妻的话。好好的姑娘家,全叫当娘的给教坏了。 &nb当初看天龙八部的时候,林雨桐十分的不解,这段誉是延庆太子跟刀白凤的儿子。而段延庆跟段正明,段正淳的关系应该不远,大约该是堂兄弟的关系。要不然皇位轮不到他们。照这么算,段誉跟木婉清都是段家的人,两人的父亲是堂兄弟。说起来血缘该是极为亲近的。怎么到了最后,刀白凤反说可以结为夫妻呢。 &nb同姓血亲,哪怕出了五服。结为夫妻都是有些忌讳的。 &nb这么想了一遭,见本因大师没有告诉自己这里面缘故的打算,她也不问。问了也帮不上忙。再说了,人家是主角嘛。 &nb林雨桐不好多呆,就起身告辞。人家也没有挽留,打发了小沙弥将她送了出来。 &nb翻身上马,林雨桐不敢耽搁,就往前两天顺路打探到的神农帮的驻地而去。神农帮帮主司空玄攻占剑湖宫,被段誉所阻。因着办事不利,又承受不住‘生死符’的苦楚,已经跳崖自杀了。而神农帮自身也死的七七八八。这个时候,可不正是能趁虚而入的时候。 &nb别人不把这小帮派放在眼里,她却觉得还是有走一趟的价值的。 &nb神农帮也在无量山脉上,他们以采药制药为生。屋舍看着不及无量剑派,但也算是体面。 &nb林雨桐一直等到晚上,才瞧瞧的潜了进去。整个山庄,竟是不见半点灯火。林雨桐在里面转悠了半天,才朝第二进的正院走去。这里该是整个神农帮的核心。才进了院子,就听得正房里有动静。 &nb悄悄的凑过去,就听见是两个神农帮的弟子起了冲突。 &nb“……想一个人独吞,门也没有。”一个人哑着嗓子道。 &nb另一个人冷哼一声:“自是谁先得到是谁的。” &nb林雨桐心下好奇,捅破了窗户纸往里面一瞧,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盒子。 &nb“这是咱们的立帮之本,你想据为己有,也要问问大家的意思。”压着嗓子的人又道。 &nb“大家,笑话!如今哪里还有大家。”手持匣子的人道。 &nb林雨桐心道:这该不会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吧。 &nb一时心中大喜。看两人的功夫一般,想着神农帮更善于用毒。倒不好大意。从空间里摸出一双皮手套出来,套在手上。才用面纱遮住脸。 &nb她猛地推开窗户,用麻醉、枪、击中其中一个同时,也跳了进去,双手搭在另一人的肩头,对方的内力瞬间就传到了身上。这人只比之前遇到的两个婆子的武功稍微弱上一些。倒叫林雨桐心道一声侥幸。那人身体的内力流失,手脚动弹不得,想要推来也不能。只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女子抽干了身体的力气,然后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林雨桐将另一人手里的匣子先捡了起来,扔进空间里。才又吸干了这人的内力。倒是比刚才那个人的又强了一份。 &nb她也不杀人,只赶紧将这屋里的瓶瓶罐罐都收进了空间里。这都是好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nb林雨桐不敢耽搁,快速出了神农帮,闪身进了林子里。怕明儿这山上有人发现了她的踪迹,不好脱身。于是尽了全力,往山下狂奔。 &nb正奔的疾,突然身上的汗毛就竖了起来。这是被人盯上了。林雨桐十分相信这身体的直觉。在山林中,这个身体直觉的预警比空间的预警系统可可靠多了。那预警系统只在最危机的关头,才会发出警报声。可这直觉,却能告诉林雨桐,可能要遭受的危险。 &nb自己动作极快,不可能是动物。那只能是人了。 &nb被人盯上,倒不好马山闪身进空间了。她停下脚步,道:“哪位英雄,何必装神弄鬼。” &nb突的不远处出现一个轻飘飘,恍若轻烟漂浮的身影。 &nb林雨桐马上撒丫子往密林里钻。这手功夫,除了穷凶极恶云中鹤,再不做他想。都说他的轻功数一数二,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但只要找个隐蔽的地方挡住视线,进了空间就好了。这货色,好色之极。她可惹不起。 &nb原来这云中鹤原本是抢了钟灵,谁知被钟万仇和岳老三给联手抢了回去。本是十分的郁闷,不想会碰上一个轻功不错的女娃子。只看那身形,就是美人。所以这才追了过来。。 &nb林雨桐想躲,但无奈这云中鹤的轻功着实厉害,跟她跟的格外的紧。自己的内力又比不得他,想来这般的耗下去,自己就先力竭了。 &nb甩又甩不开,躲又躲不了,打又打不过。 &nb林雨桐心思电转,突然转了方向,朝一处悬崖边上而去。 &nb实在不行就跳崖,反正自己跳着跳着已经习惯了。 &nb“美人,你可跑不了的。” &nb林雨桐大惊,这声音怎的就如在耳边一般。 &nb顿时提了一口气,向前狂奔。眼前就是悬崖,林雨桐纵身一跳。可身体并没有下降,反而是被那云中鹤一把给揪住了。 &nb“美人,哪里就这般的想不开呢。”云中鹤哈哈一笑,手就要掀开林雨桐的面纱。 &nb林雨桐出于本能,一把抓住伸过来的手。却突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朝自己的身体涌了进来。 &nb她一时大惊,这家伙的内力不是自己能吃得下的。可这内力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啊。 &nb云中鹤同样大惊,这不是星宿老怪的化功**吗? &nb他到底武功更高深一些,一掌朝林雨桐拍过去。空间系统滴滴滴的响了起来,林雨桐却无法动弹。云中鹤的手掌拍了过来,不过还没碰到林雨桐的身体,就被一股子强横的力量给震开了。 &nb林雨桐知道这是空间的防御系统。上次为自己挡开了李秋水在蒲团里设下的暗器。这回,却竟然能将云中鹤的掌力给挡住。 &nb而且不光挡住了,更是将云中鹤给震了出去。眼看他跌倒在地上,这可是大好机会。林雨桐的麻、醉枪瞬间就射了过去。 &nb良久,都没见云中鹤起来。林雨桐心里一狠,这家伙不知道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今儿就收拾了他又如何。 &nb这般想着,就从空间里拿出从神农帮顺出来的一瓶药。这药叫做千日醉。吃了它的人,十天半月都清醒不了。自己正好慢慢的炼化他的内力。 &nb给云中鹤喂了药,就将她拖进了一处不大的山洞里。然后自己就赶紧刚才吸收的内力炼化了。又再次出来,控制着吸收一部分,再次进去炼化。如此反复了数次,只觉得内力如奔涌湍急的河水一般。 &nb林雨桐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几日,这一日从空间里出来,却不见了山洞里的云中鹤。 &nb这让林雨桐大惊失色。这家伙的内力被自己吸收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有本事逃跑。 &nb还是太小看这些江湖人的手段了。自己在经验上差得还太远。不过好在,这家伙一直没看到自己的正脸。又加上他的内力尽失,短时间内不敢在江湖上露面了。要不然,找他报仇的人能将他给活撕了。 &nb就算将来认出自己的身形和武功,也不怕他。如今,以自己的内力加轻功,就算是遇上段延庆,也未必没有从她手中逃脱的机会。 &nb这北冥神功好是好,可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用。唯一能用的凌波微步,却没有攻击性。看来,还得想办法再找秘籍才成。 &nb下了山,就把黑旋风收了起来。这家伙太打眼。平白招了别人眼馋。 &nb心里想着要找武功秘籍,又想找灵鹫宫,看来,是得离开大理了。临离开前,林雨桐想去天龙寺,看看那个孩子。 &nb到了天龙寺,在门口就遇见了一伙子人抬着段誉要进门。 &nb看段誉面色都肿了起来。林雨桐心中一动,这家伙明显是吸收的内力多而杂,没有进行炼化而已。她知道自己所说的炼化,只要靠着精妙的内功心法,马上就能气引丹田。不需要像自己这般,方法笨拙,费时又费力。但这有什么办法呢。那内功心法,是各门派的不传之秘。能上哪里找呢。不过,她确实有点眼馋段誉身上的内力,就忙出声道:“段公子,你怎的如此莽撞。” &nb众人扭头,这才看见一个一身杏色衣衫的貌美的姑娘。就都不由的看向段誉。这世子爷跟王爷一样,也是个四处留情的。这不是,又遇上一个。 &nb段誉听着这声音耳熟,睁着眼睛一看,是林雨桐,忙笑道:“林姑娘,一向可好啊。” &nb林雨桐就皱眉道:“你强行纳入如此多的内力,如今可是遭罪了吧。” &nb段誉眼睛一亮,想起林雨桐的运起轻功的身影,可不正是凌波微步。就说自己当初练成的时候,觉得在哪里见过呢。那么眼前的林姑娘,应该跟自己有师承上的渊源,也该是知道神仙姐姐的。 &nb另一边的保定帝段正明和镇南王段正淳听了这话,就眼睛一亮。莫不是这姑娘知道誉儿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nb一中年美男子就道:“敢问姑娘可有办法医治。” &nb林雨桐还没有答话,另一人就先一步说道:“里面说话。这里多有不便。” &nb林雨桐欠身示意,礼仪周到。 &nb本因大师听说了来意,忙将人引进了禅房。 &nb林雨桐一看座次,大概就猜出了,做主位的八成是段正明,陪坐的事段正淳。 &nb就听段正明问道:“姑娘可有办法医治。” &nb“我需看看才能确定。”林雨桐起身道。 &nb段正淳马上就站起身来,“姑娘请便。”刚才听儿子和这姑娘说话,该是旧识。又有自己等人在一边看着,该是无碍的。 &nb林雨桐将手搭在段誉的胳膊上,才一运功,就赶紧撤回来。这货到底吸了别人多少内力啊。 &nb“如何?”段正淳问道。 &nb林雨桐朝段正淳点点头,“看来我跟段公子在师门传承上有一些渊源。我试试看。” &nb只要将内力分一部分出来,不说一半吧。只要一小部分,自己都在内力上都能上一个台阶。。 &nb“扶他起来。”林雨桐说道。 &nb段誉睁开眼:“林姑娘,该……” &nb“不要说话,控制内力。”林雨桐盘腿跟段誉面对面坐下,“释放少商穴……” &nb才一说完,段誉眼睛就一亮。不知道北冥神功心法的人,断断说不出这话。 &nb两人手掌一接触,段誉体内的内力就喷薄的涌了过来。比林雨桐想想的还要强大。林雨桐控制着内力,一点一点的过度,即便这样,才短短时间,额上就已经见汗了。 &nb段正明在一边看出了端倪,请了几位高僧护法。将手背搭在两人的背上。 &nb林雨桐只觉得一股子暖洋洋的感觉顺着周身的经脉游走,然后归于丹田。一时心中大喜,这是引气的法门,也就是一种高深的内功心法。她心里欢喜,但也不敢多想,只不停的将顺着这条路线运转内力,等纯属之后,才觉得以前的方法有多危险。自己将内力存于四肢百骸中,只有一小部分引入了丹田。要不是今儿阴差阳错的被段正明引上了正途,只怕真要爆体而亡了。 &nb这个人情可不小啊。 &nb她收敛心神,慢慢的如定了。等再次睁开眼。只觉得气血充沛,浑身轻盈。她本就吸收了不少内力,又有云中鹤二十年的内力。只是不会存储不会用罢了。她起身,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nb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已经被汗湿透了。林雨桐去了内室,闪身进了空间,冲了澡。找了一身跟身上这件一样的换上。毕竟自己没带包裹,贸然换了衣服,岂不奇怪。 &nb整个天龙寺看不到僧人,这让林雨桐十分的奇怪。听着前面传来声响,她赶紧跑过去。 &nb看着异族打扮的大和尚,林雨桐心里一跳,这该不是鸠摩智吧。 &nb突然,火光大亮,原来是枯荣大师将六脉神剑的剑谱给烧了。林雨桐心道:这鸠摩智想去燕子坞,为的是慕容家的还施水阁里的藏书。而曼陀山庄,又有王夫人从无量山搬过去的‘琅嬛玉洞’。自己内力不错,但却没有攻击的招数,显然是不行的。这两处可汇集了天下的武学典籍。哪怕得上一本,也行啊。 &nb虽然觊觎别人的东西实在算不上光明。但他们这些藏书难道就是别人双手奉上的不成。还不是偷来的抢来的。自己虽然不是君子,但谁又比谁好多少呢。顶多是黑吃黑罢了。 &nb但这两个地方都是水路,哪里是那般好进的。就算是秦红棉和木婉清,不也没找到曼陀山庄在哪吗? &nb没有鸠摩智领路,只怕还真不行。 &nb还真得想个办法跟上这个大和尚才行。 &nb这边她一个人思量的挺热闹。猛地听见鸠摩智哈哈大笑:“……请陛下屈驾,赴吐蕃国一叙。” &nb这番变故,不光将下面的众人吓住了。也唬了林雨桐一跳。段正明之前还传了自己内功心法,这个恩情可大了。断不能叫一国皇帝受被俘虏的屈辱。 &nb就听段誉道:“放开我伯父。”然后人影一飘,就朝鸠摩智而去。 &nb段誉的六脉神剑用出来,果然威力无边。林雨桐用麻、醉枪瞄准鸠摩智,射了过去。却只射中了左臂。 &nb这里都是高手,哪里看不出来有人偷袭了鸠摩智。鸠摩智也确实不是一般的厉害,只在左臂两个穴位上一点,就制止了麻醉剂向别处扩散。然后猛地跃起,朝林雨桐而来。林雨桐如今的内力深厚,运起轻功就躲,但还是被鸠摩智扯住了衣袖,一截袖子就被拽了下来。 &nb这让林雨桐好不懊恼。这大和尚和忒得厉害。 &nb就听鸠摩智笑道:“大理镇南王果然风流多情,只怕这也是一位沧海遗珠吧。” &nb林雨桐低头一看,原来是胳膊上的伤疤漏了出来,白生生的胳膊上,那个‘段’字显得尤其的狰狞。 &nb奶奶的!绝对是意外。林雨桐没法子,想起裙子是三层,光是裙衬就有两层。她干脆将裙摆撕下来一片,围在胳膊上绑定了,才不那么尴尬。 &nb段正明已经被人挡在了后面,此时也不由的拨开人群。段正淳也盯着林雨桐的脸瞧。他的女人多了,哪里记得都有谁。见这姑娘浑身带着英气,容貌也极为姣好。就先肯定了几分。 &nb林雨桐笑道:“众位别误会。我身上这个是仇人的姓氏。如今仇人已经被杀了。这个仇人跟大理皇家没有丝毫关系。” &nb可是谁信呢。 &nb林雨桐顿时就像是被狗血淋了一头一样。 &nb正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觉得身体一股子大力传来,跟着就双脚离地,飞了出去。 &nb耳边还有段誉喊救命的声音。 &nb接着就听见鸠摩智朗声道:“请镇南世子和郡主跟在下走一趟。” &nb靠!奶奶个郡主!当事人都没人认,这货倒给了自己一个头衔。这空间的系统太坑爹,不危及性命就不提醒。自己是想跟着鸠摩智,去还施水阁看看。但也不想要这个方式啊。 &nb另一边的枯荣大师阻止了要追赶的人,“少年人受点磨难未尝不是好事。” &nb段正明应了一声,才看向段正淳道:“那姑娘姓林,你可知道来历了。” &nb段正淳苦笑道:“实在是想不起来。但是应该是……错不了的。” &nb段正明一叹道:“本是看着她跟誉儿是同门的份上,传了内功心法。不想还真是没传错人。这姑娘礼仪规矩都是上乘的,人也知道感恩。听说还从叶二娘手里救了个孩子出来。性情人品本事都没话说。” &nb这还是皇兄第一次用肯定的语气评价他的私生女。 &nb“可人家不认啊。”段正淳就道。 &nb段正明却没有说话,转身去了禅房。 &nb却说林雨桐被鸠摩智这个和尚,给点了穴道,内力一点也使不上来。如今又被绑在马背上,差点没把五脏六腑给颠出来。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啊。 &nb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晚上好容易到了客栈,却被他点了身上的几处穴道,顿时身上就一阵钻心的疼。 &nb就r听鸠摩智对段誉道:“只要你将六脉神剑的剑谱写下来,我就解了这姑娘身上的穴道。你忍心看着人家姑娘受这样的苦楚吗?” &nb林雨桐将空间里的止疼药,拿了出来,悄悄的塞到嘴里。然后对段誉摇摇头。 &nb段誉见林雨桐只是起初有点痛苦之色,如今已经全然不见。心里一安。鸠摩智见林雨桐面无异色,心里就有点忌惮,他看不出来她的门道。 &nb就比如那暗器,速度之快,是绝无仅有的。依照自己的身手竟然躲不过。这实在是不可以常人猜度。自己虽然封了她的穴道,但暗器这种东西可是让人防不胜防。他心里对这种暗器的门道还是有些向往的。只等着逼迫了段誉,就来逼她交出暗器。没想到她身上的门道不止这一桩。可见这世上的武学之精妙,之浩瀚,远不是自己能见识完的。 &nb这一路走,一路拷问。林雨桐又一次被带到了姑苏, &nb离开姑苏都有六年了。 &nb突的想起在姑苏城外,乔峰送别的场景,不由的会心一笑。等这边的事情了解之后,不如去寻了乔峰如何。 &nb鸠摩智笑道:“这位林姑娘可真是乐天之人,都到如今了,还能笑的出来。” &nb林雨桐看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就笑道:“如此美景,我如何不笑呢。” &nb段誉当林雨桐是自家姐妹。只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又因着两人师承一脉,自是比别人亲近几分,就接话道:“正是,正是。江南美景,比之大理,又是不同。” &nb话音才落,就听湖面上传来歌声。端是优美动听。远远的望去,一条小船从湖面上驶来。林雨桐只觉得,这幅画面真是难以描摹的美。 &nb小船近了,一绿衣姑娘笑着从船头站起了身。才要问什么,可看着林雨桐的脸就顿住了。眼神十分的奇怪。 &nb“姑娘可知道参合庄怎么走?”鸠摩智问道。 &nb那姑娘看了鸠摩智一眼,才笑道:“外人可不知道参合庄的。”边说,边用眼角瞄向林雨桐。连段誉都看出了端倪,也不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 &nb林雨桐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nb等坐在船上,林雨桐实在受不了她的视线,就问道:“姑娘叫什么。” &nb“我叫阿碧。”阿碧又看着林雨桐,不住的打量。 &nb果然。林雨桐笑了一下。就不言语了。放眼望去,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面。这叫林雨桐嫉妒极了。这慕容家还真是会选地方。易守难攻,住在这里真是安全无虞啊。 &nb再往前走,水面上荷花盛开,接天莲叶铺排开来。风吹过,更是犹如舞蹈一般。不由让人心情大畅。 &nb这该是太湖吧。水路如同棋盘一般,经横交错。处处又都相差不多。根本就记不住路径。 &nb在船上晃悠了两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小岛上。岛上只有小巧的几处房舍。林雨桐自然知道这不是给慕容复住的。而是阿碧阿朱这些丫头临时的居所。不过,这慕容家的待遇着实不错啊。 &nb才上了岸,林雨桐就觉得又多了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她心里暗晒,看来怕什么来什么。 &nb许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阿朱并没有起了戏弄鸠摩智的心思,而是迎了出来。这一站在对面,林雨桐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这阿朱的脸,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只阿朱看着柔和,而林雨桐看着凌厉。因此,不会叫人认错。猛一瞧,也只有五六分相似。 &nb但要说两人不是姐妹,都没人相信。 &nb段誉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突然对阿朱道:“不知姐姐臂膀上是否也有一个‘段’字。” &nb“公子如何得知。”阿朱说完,然后看向林雨桐。又看向林雨桐被布条裹着的胳膊。“难道……” &nb段誉看着林雨桐道:“这下没法否认了吧。” &nb鸠摩智顿时就戒备了起来,这可真是没想到碰见了人家自己人。就冷笑道:“看来我还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叫人家姐妹团聚了。” &nb林雨桐嘴角都僵硬了。她现在的情绪实在说不上好。只扭头道:“那照你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nb阿朱看出这两方的敌对之态来,就稳下心神,道:“远来是客,里面请。” &nb几人进了水榭,阿碧就端着茶点出来。 &nb这总算遇到一顿正常的饭菜了。林雨桐自然是不客气,端起茶就喝,拿起点心就吃。段誉在一边吃的也兀自香甜。只鸠摩智却不敢面前的东西。 &nb林雨桐就笑道:“要是你不放心,咱俩换换。我还指着你解开身上的穴位呢。” &nb鸠摩智是看着林雨桐吃的,自然更放心她吃剩下的一份。 &nb阿碧起身笑着给两人换过了。鸠摩智这才拿起吃了。见林雨桐一点异色都没有吃着换过之后的东西,才松了一口气。可一边的阿朱却看见林雨桐拿点心的时候,袖口快速的动了一下。 &nb果不然,鸠摩智猛地顿住了。林雨桐拉了段誉一把,同时向后飘去。 &nb别的药不好用,只有这个是上辈子苏大夫无意间做出来的。无色无味,服用之后奇痒难耐。 &nb“大和尚,解了我们的穴道,我给你解药。要不然,你非抓破了你身上所有皮肤,放在辣椒水里浸泡两天不可。”林雨桐威胁道。 &nb鸠摩智一掌下去,桌子被拍的四分五裂。 &nb“解药拿来……”鸠摩智说着,突的就顿住了。这痒痒仿若是从心里钻出来,就算怎么抓也不管用。 &nb对于他这样的人,疼痛是不怕的。但是痒痒的滋味可不好受。 &nb鸠摩智伸出两只手,运功一震,林雨桐觉得身上一松,如同枷锁被解。看了一眼段誉。段誉点点头。 &nb“这边。”阿朱在水榭的外面喊道。 &nb原来早已经有船等着了。 &nb两人跳上船后,林雨桐才喊道:“跳进水里,药性自解。” &nb马上就听到水里‘噗通’一声响。 &nb段誉就笑道:“阿朱姐姐怎么想到准备船。” &nb“要是这位……姑娘有办法,只怕在路上就对大和尚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可见那药性必然不是姑娘说的那般。”阿朱说着话,就朝林雨桐看来。 &nb果然聪明。林雨桐点头道:“药性只能持续一刻钟,就会消失了。我要是在路上下手,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咱们跑不掉的。”关键是没人带着自己到燕子坞来了。 &nb“那怎么说是泡在水里就解了。”阿碧问道。 &nb段誉一笑,就道:“那大和尚是旱鸭子。如今只怕还在水里扑腾呢。哪里还能追咱们。” &nb说的几人就笑了起来…… 第76章 红楼番外 红楼番外 跟闻天方成亲快两年了,万事都顺心。唯有一样,那就是林雨桐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 皇上要给闻天方赏赐几个好生养的宫女,被闻天方给拒绝了。林雨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既想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但又真的不想要生孩子。一旦有了孩子,哪怕是死后,也希望留在这个世界轮回。 这样的纠结,叫林雨桐快活不起来。 林如海见大闺女这样,就先心疼了。不仅对着闻天方没好脸,甚至进宫跟皇上闲话家常的时候,也映射皇上有点多管闲事。林雨杨挽着袖子,拉着闻天方要去校场上比划比划。闹得闻天方越发的哭笑不得。 晚上,闻天方将林雨桐拉进怀里,“没孩子就咱们两人过。有人陪着我,就是我一辈子的福气。你不知道,我是既盼着你有身孕,又怕你有身孕。这生孩子可是在鬼门关走一回。我这一辈子是捡来的,其他的都看淡了。只你好好的陪着我就好。” 林雨桐的眼泪就下来了。这跟她心里的想法何其类似。成亲了,谁能没真感情,想要孩子,是理所当然的。可一想起有孩子,就又多了各种的惧怕。 等那年的秋天,鱼肥蟹黄的时候。林雨桐看着一桌子美味,泛起了恶心。她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是喜是忧,叫人分不清楚。 满府都是贺喜之声。林如海更是高兴的两晚上都睡不着。还是林黛玉给熬了安神的汤药,才让他歇下了。 闻天方看着林雨桐的肚子,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是兴奋和高兴的,也是害怕的。 林雨桐整个人都神经质了。一想起将来会回到另一个世界,跟肚子里的孩子再没有瓜葛,心就一抽一抽的疼。可要一想起自己要放弃回去,永远留在这里,就想起了父母,想起了亲人朋友,哪里就又真的舍得。 两方的感情,快要将她撕扯成两半一样。闹得她白天吃不下,晚上睡不着。眼看着肚子就跟吹了气的气球一般的膨胀了起来,人却越发的显得清瘦。林黛玉诊了脉,说是怀了双胎。 众人都高兴了。只有林雨桐和闻天方两口子高兴不起来。 林雨桐想,要是自己难产了,留下孩子怎么办?自己回了自己的生活,生生留在孩子,受后娘的磋磨。一旦想到自己的宝贝要受罪,就越发的伤心难过,晚上哭的不能自已。好像这事已经成了真事。 闻天方没办法,半夜叫了林如海和林雨杨来。林雨杨发誓道:“我会待孩子跟亲生的一样。我保证。” 林雨桐就又开始骂闻天方不安好心,“你不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我还没死呢,你就想这么打发我的孩子。” 闻天方:我干什么了我,我如今是为了谁啊。 林雨杨:怎么就寄人篱下了,我是那种人吗? 这边还没安抚好,那边林如海却眼泪汪汪的。不知道林雨桐的话是不是又叫他想起以前送林黛玉去贾家的的事了。 不可理喻的孕期终于结束了。在第二年的夏初,林雨桐只用了两个时辰,就顺利的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两个孩子不算很大,都五斤左右的体重。但手脚有劲,康健非常。 闻天方得知母子平安,才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就坐在了产房的门口起不了身了。 可算是生下来了。这大半年,被折腾的,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还没缓过来呢。就有奶娘来禀报,说是两个孩子哭声震天,就是不吃奶。 这还得了。将宫里的御医,外面的大夫请了个遍,也找不出毛病在哪。可不是能把人给急疯了。 林雨桐生完孩子就累得睡着了,醒来就是孩子的哭声。这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倒是想自己奶孩子,但刚生完,哪里就有奶呢。抱着两个孩子一看,他们睁开的眼睛,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孩子。她心里先是咯噔一下。十月怀胎,出现这样的事情,不难受是假的。 可是正如自己跟闻天方都是意外一样,这两个孩子也是意外,也就不奇怪了。 不管怎么说,她将能给他们的爱都给他们。只是真的哪一天自己走了,可以少一分牵挂,少一份惦念。 “将奶挤到碗里,拿过来给我。”林雨桐吩咐道。 闻天方不解其意,但还是让人照着林雨桐说的做了。当两个孩子抿着勺子里的奶吃的香甜,林雨桐心理就更确定了几分。 “怎么了,可是两个奶娘身上有什么不妥。”闻天方紧张的问道。 “不是!”林雨桐沉默半天才道:“有的人天生对别人身上的味道敏感。这两个孩子也是这样。”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拿林雨杨举例,“杨哥儿小时候,我们日子不好。常饥一顿饱一顿的。给什么的东西都不挑拣,什么都吃。后来条件好点了,他就不吃别人家的饭菜,总觉得有股子怪味。再大点,才好了些。这大概是外甥随舅舅了。对气味敏感。” 闻天方认真的打量两个孩子半天,才把手放在林雨桐的背上,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安抚。他笑着点头道:“是吗?还有这事啊。那他们能随了他们的舅舅,也中个探花郎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看出破绽。但林雨桐觉得,他一定是看出什么了。 这两个孩子正如林雨桐期待的那般,饿了,尿了,拉了,都知道哼哼提醒人。十分的好带。等到十个月的时候,两孩子都能扶着床围子走两步了。见了闻天方和林雨桐和欢喜的叫爹娘。 为了掩盖两个孩子的奇异之处,林雨桐天天都会抱着书,对着两个孩子念,也做了许多的卡片,教他们认字。使得他们即使漏了什么破绽,也不会让人觉的奇怪。 夫妻俩都像是对待普通的孩子一般,细心的呵护他们,陪伴他们。让他们这一辈子的人生,没有缺憾。 大儿子取名闻逍,小儿子取名闻遥。逍遥自在,算是夫妻俩对孩子的期盼与祝福吧。 闻逍自来就带着一股子威严,不苟言笑,一板一眼。闻遥则刚好相反,他逢人便露三分笑。 可奇怪的是,两兄弟的感情很好。林雨桐不知道他们上辈子有没有关系,但能处的好,她就放心多了。父母总会先一步离孩子而去,能有手足相互扶持,这是人生的幸事。 等到孩子满五岁以后,一个月里,能陪着他们夫妻的时间,十天都不到。林如海对两个小子,简直爱到了骨子里。他那时候在京郊办了书院,常年住在山上。两个孩子一大半时间在山上陪林如海,或是干脆就在林黛玉的别院里,无法无天。 林黛玉没有成亲,但是出奇的喜欢孩子。喜欢到了一种溺爱的程度。从来要星星不给月亮。能找来的,都不打马虎眼。也得亏这俩孩子不是真小孩,不然会被宠坏的。 林玉海对于林雨桐放任孩子跟林黛玉亲近,心里很感激。谁都有老的那一天,年纪越大,他就越是为林黛玉以后的生活担心。怕她老来凄凉。如今看她跟闻逍闻遥相处的好,哪里能不欢喜呢。 一次,林黛玉问林雨桐,“俩孩子都好几岁了,姐姐也不打算再生吗?” 林雨桐确实没打算再生,但也确实没有再怀孕。晚上,她问闻天方,“还想要再生个女儿吗?” 闻天方一惊,道:“怎么想起这一茬了。你还想要女儿吗?” “不是我想,我是担心你想。”林雨桐小声道。 “有你们就足够了。”闻天方笑道。 后来,林雨桐才知道,自从两个孩子出生以后,他一直在吃避子汤药。就是怕再叫自己有孕。 林雨桐当时的眼泪就下来了。她一直害怕爱上这个男人,可怎么能不爱这个男人呢。 等孩子六岁,该正式上学的时候,皇上一纸圣旨,将两个孩子给皇子做了伴读。这让林雨桐十分的担心。她不希望孩子掺和到皇家的事情里去。 两个孩子看出了她的忧心,不停地跟她保证,绝不会出事。事实上,别的伴读都受过先生的惩罚,唯有他们没有。哪怕是替皇子受过的时候也没有。 林雨桐这才觉得,两个孩子,似乎比自己更懂得处理纷繁的人际关系。也就不担心了。 只是偶尔会想,这俩孩子,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人。 两个孩子成了皇子的伴读,闻天方就慢慢的退出朝堂。将身上的实职都慢慢的卸任了。等到两个小子,都长到十岁的时候,闻天方已经无事一身轻了。两口子搬到了京郊的别院里。过起了小日子。府里有人照顾两个孩子,等他们不上学的时候,再到别院里来。 他们需要更多的自由的空间。整天对着无比熟悉的父母,处处想着掩饰,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后来,皇上驾崩了。新皇登基。闻天方莫名其妙的被升了爵位,成了靖海侯。而闻逍被册封为世子。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闻遥也被册封为靖远伯。 林雨桐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闻天方一个人在书房呆了很久,第二天就上了折子,将爵位给了儿子继承。就正式成了老伯爷。 那一年,他不到四十岁。 林雨桐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叫闻天方做了这么一个决定。但看着他无事一身轻,浑身放松的样子,也就聪明的什么都没问。 做女人,有时候糊涂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第77章 天龙(6) 天龙(6) 林雨桐坐在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太湖水面。时而伸出手,触摸这被船儿划开的水面。 等扭过头,就见身边只有阿朱。段誉躺在船舱里,阿碧在船尾撑着竹篙。她就明白,阿朱这是有话要问,而另两位,聪明的让开了。其实就这么一个小船,哪里能躲得开。 “你……姑娘你看见我好似不高兴。”阿朱试探的问道。 林雨桐抬头一笑,“是有些不高兴,不过不是因为你。”她叹了一声就道:“咱俩这脸,说咱俩没关系都没人信。” 阿朱一笑:“我自小没有父母,所以看见你,我……我很高兴。我以为这世上我再没有亲人了。” 林雨桐失笑道:“你没有父母,难道我就有了。谁又能比谁更好过呢。”再难过,至少过的是人的日子,跟这个身子的原主不一样,过的是狼孩一般的日子。 阿朱面色一变:“你不是跟父母一起吗?” 林雨桐摇摇头:“我是师傅在山里的狼窝里捡到的。当时已经二三岁了。”所以,也别觉得不平衡。 “什么?”阿朱手一颤,小船就摇晃了起来。她赶紧稳住。 另一边的段誉也睁开了眼睛。只想着林雨桐不肯认自己是段家的人,没想到她还有过这样的遭遇。 林雨桐解开缠在胳膊上的布条,漏出狰狞的段字。“这是当初没人护理,没长好所以才成了这幅模样。你心里想找亲娘,可你能想象一个女人在初生的婴孩身上下这样的手吗?如果叫我遇上她,我就想问一句,她是怎么狠下心下手的。你说,这一针针扎下去,会疼吗?会哭吗?” 阿朱将手也搭在自己的肩头。是啊!曾经也一定很疼,也一定哭的声嘶力竭吧。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阿朱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 “不知道。”林雨桐摇摇头道:“不过我想,她一定过的不错。没心的女人都会过的不错。” “你知道父亲是谁?”阿朱问道。 林雨桐看了段誉一眼,才道:“那只有去问生下我们的女人了。但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别抱太大的期望,他很可能是一个处处留情的男人。多情最是无情,她的私生女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你不必太记挂在心上。” 阿朱脸上就漏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来,她从脖子上取下一片金锁,“这个你也有吧。” 林雨桐从空间里摸出金锁片,样式一模一样。“这是我师父捡到我时,在狼窝里捡到的。保存的没有你的鲜亮。” 阿朱将两片金锁一比,就默默的闭上眼睛。问道;“但能遇上你,我还是很欢喜。” 林雨桐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别的话来。 “这是去哪啊。”她转移话题,问道。 “再往前就是曼陀山庄了。”阿朱笑道,“是我们慕容家的亲戚家。”她扭头问阿碧,“要不要歇歇脚。” 阿碧正想方便,只是不好打扰他们说话罢了。马上就接话道:“好啊好啊,咱们去歇歇脚。”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远远的看见一片花海。这就是曼陀山庄了。看来王夫人该是很想念儿时在无量山谷中的那些日子的。也想念剑湖边开的一如既往旺盛的山茶。等几人四人上了岸,林雨桐才觉得这里的山茶比之剑湖边的,真是差了很远。 刚一上岸,林雨桐就见迎面走来两个婆子,抬着花肥。她顿时一惊,这不是被自己吸了内力的婆子吗。 糟了!怎么遇上他们了。其中一个婆子可是跟自己面对面打过照面的。 不对啊!按说阿朱应该跟着山庄的人很熟才对。那婆子看见自己的脸,肯定能知道跟阿朱的关系啊。怎的还将自己当成了木婉清。她低声问阿朱道:“那两个婆子你认识吗?” “看着面生,应该是外庄的人。外庄帮着王夫人料理俗世。我还真不熟悉。”阿朱低声道,“怎么了?” “我跟这俩婆子有过冲突,左边有点胖的那个,只怕能记住我的脸。”林雨桐看了阿朱一眼,“你也小心点。” “她们得罪你了。”阿朱小声的问道。 “说来话长。我刚下山就碰到她们找一个骑着黑马,穿着黑衣的姑娘,那是位姓木的姑娘。她们认错人了。被我废了内力。”林雨桐小声道。 说着就从袖子里抽出两方丝帕来,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一条给了阿朱,一条自己蒙在了脸上。省的麻烦。 阿朱心里一暖,就接了过来。觉得两人一下子就亲近了许多。 段誉听见了林雨桐的话,就心道:难道追杀婉妹的人,是这里的主人派去的。婉妹要刺杀自己的亲娘,是因为修罗刀是爹爹的女人。那这个庄子的主人……不会也是跟爹爹有些瓜葛吧。 他不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点点头道:“九成九吧!别一会子又冒出个妹妹才好。” 段誉一听,顿时就有些无奈。钟灵,木婉清,林雨桐,再加上阿朱。可能还包括里面的姑娘。 爹爹啊!你究竟给我生了几个好妹妹。 林雨桐心道:即便提醒了,估计段誉见了王语嫣也要痴迷的。 因着坐了许久的船,都要方便的。所以,就暂时四散开了。 林雨桐也趁机在这山庄里转转。想找到琅嬛玉洞,只怕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的简单。 走了两遍,也不见什么地方能作为藏书阁存在。而且这曼陀山庄看着不打眼,其实岗哨遍布,并不是看起来那般的松散。要是没有鸠摩智那样的武功,就算找到秘籍,也带不走。林雨桐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这还施水阁和琅嬛玉洞,只怕知道的人不少,包括少林的藏经阁。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没人能偷盗成功呢。就连肖云山和慕容博那样的高手,都要偷偷摸摸。 是大家太弱,还是难度太高。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她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这条路只怕暂时走不通。若是借着空间的便利,隐匿行迹留在这里慢慢找,也未必不能成功。但那需要耗费太长的时间。自己此次过来又不是一个人。阿朱心细如尘,别叫她看出端倪才好。这般想着,也就不再四处看了。武功秘籍的事,急不来。算着时间,少林的易筋经似乎更容易得到一些。这东西辗转了几次,流落在庄聚贤的手里,还不如在自己手里呢。这么一想,心里才好过些。但这里万万不想放弃。想想最终王夫人被慕容复杀了,慕容复疯了。她阴暗的想,我就跟你们耗着,还就不相信拿不到了。 心里这般想了一遍,就停下来不再走动了。远远的瞧见段誉藏在花枝后面,看着在亭子里的王语嫣发呆。 她也懒得理这个呆子。就朝亭子里正在说话的三个姑娘而去。 两厢见了礼,林雨桐才发现王语嫣和那玉雕像了个九成。 就见王语嫣只是朝着林雨桐点点头就不再理会。只扭头又对阿朱阿碧道:“也不知道表哥这一去多久能回来。有好几日都没收到表哥的消息了。” 又是一个花痴!林雨桐突然觉得段誉和王语嫣特别相配。段誉对王语嫣的心思,跟王语嫣对慕容复的心思,如出一辙。 阿朱见林雨桐也已经过来了,就道:“那么王姑娘,我们就告辞了。” 林雨桐没想到这就要走了。但因为自己也接触不到什么,能大致摸清楚水路也算是收获吧。就马上点点头,道:“告辞。” 到了码头,林雨桐先跳上船。而段誉冒出来将王语嫣吓了一跳。正在那里解释呢。 林雨桐心里一动,她正想自己熟悉这水路呢。甩开他们也不错。就解了绳索,撑起竹篙,对阿朱道:“我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跟上吧。我正好自己划船练练。” 阿朱想挽留,但见林雨桐坚决,就只得叮嘱道:“一直往北就能靠岸。你要小心。” “要是走散了,以后上哪里找你啊。”林雨桐问道,“这地方想找人可不容易。” “你顺着水道,往西南方向。只要在这个大方向上,都能找到之前那样的屋舍。自然有人能带你见我。”阿朱小声道。 “好!”林雨桐撑起竹篙,划了出去。有了方向,以后再来吧。 等船走了小半刻,远远的看见一艘大船朝太湖而去。想来是王夫人回来了。那么,这几人就算暂时被绊住了手脚了。一时不会追上自己。她局放心的划着船四处看。 林雨桐在水道里窜了半天,心里有了数,才一路往北而去。等到下半晌,才看见黑黝黝的山脊。上了岸,林雨桐还有些晃悠。隐入了山林,才进了空间,洗了澡吃了饭换了衣服。才一路往城里去。 那里就该是无锡城。 远远的望着城门方向,林雨桐顿时就笑了起来了。不相信缘分都不行,那在城门口跟个叫花子说话的,不是乔峰还能是谁。 这段日子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提起一口气朝乔峰而去。 乔峰的功夫何等了得。有人盯着他的时候他就有察觉了。见来人一身玫红的衣裙,如一只大蝴蝶一般翩然而来。如此年轻的漂亮的姑娘,又一身这么好的功夫,乔峰还真没印象。自己不可能认识这号人物。 谁知那姑娘还真就奔着他而来,人停在跟前,笑靥如花的道:“大哥,一向可好啊。” 第78章 天龙(7) 红楼(7) 乔峰四下里看看,周围只有自己跟几个丐帮的兄弟,再没有别人了。这姑娘肯定找的是自己。可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见过,自己肯定是有印象的。 “大哥,你该叫我妹子的。”林雨桐又说了这么一句。 跟当年告别时说的话一样。 乔峰脑子里闪过几年前的事,那是在姑苏城外,十一二岁的小少年,骑着一匹黑色的小马驹,临走就道:“大哥,以后还是叫我妹子吧。” 他想了起来,脸上不由的露出笑意。豪迈的想伸出手,拍一下林雨桐的肩膀。但如今眼前的人是个大姑娘了,再不是以前的假小子。他的手尴尬的停在空里,笑道:“林家妹子,是你啊。女大十八变,我这都要认不出来了。” 叫了林家妹子,而不是妹子。就证明他并没忘了几年前的林雨桐,只是因为长相变化大,人和名字对不上了。 这样的称呼,足见的乔峰在为人处世上豪迈而不失细节。 林雨桐就笑道:“大哥这话,我只当是赞我美了。” 乔峰朗声一笑,“正是赞妹子呢。”说着就对林雨桐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走!咱们进城,好好的叙叙。” 林雨桐自然跟着乔峰一起进了无锡城。边走乔峰边问道:“我记得妹子不是往南边去了,几时回的姑苏,又怎的到了无锡。” “说来话长。”林雨桐叹了一声道:“我跟大哥一别,就一直往南,直到了大理境内。在无量山失足掉入山崖。幸而落入水中,活了下来。但想要攀上悬崖,却是万万不能。我师父原本是留下两本武功的秘籍的,但因为没有内功心法,也不敢练习。但在那样的境况下,没点功夫就爬不上山崖,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于是,我就在山崖下,开始练功。直到半年前,才从山崖下上来。后来阴差阳错,从叶二娘手里救了个婴孩,没办法,只能送进了天龙寺让其代为抚养。后来,因为我的武功师承上,跟大理镇南王世子段誉似乎有些瓜葛,见他练功出了岔子。就打算伸手帮一把。谁知道自己的那点手段,差点折了进去。倒是大理的皇帝救了我们,还传了我内功心法。吐蕃的鸠摩智到天龙寺找六脉神剑,可六脉神剑被段誉记住后就被枯荣大师烧了。鸠摩智以我跟段世子为要挟,将我们带到了姑苏。说是要将镇南王世子在慕容博的墓前烧了,祭奠故人。在燕子坞,我诳了鸠摩智下水。在慕容家的两个婢女的帮助下,才逃了出来。段世子有事绊住了,我就自己上了岸。一进城就遇上了大哥。可不是缘分。” 乔峰听得林雨桐将这些遭遇说的简单,心里都替她捏一把汗。见她能救婴孩,又能在在天龙寺遇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可见是个知道恩义的人。又对她被困深谷,又遭了挟持半点不隐瞒,足见磊落。还真是对了自己的脾气,就笑道:“是缘分,怎么不是缘分。” 说着,两人就进了丐帮的分舵。 “条件简陋,只能叫妹子将就了。”乔峰请了林雨桐坐下,就叫外面上了饭食来。 “在谷底都能过几年,难道还能更差。大哥太客气。”林雨桐笑着道。脸上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 “听妹子的意思,似乎是从燕子坞出来。”乔峰不由的问道。之后又道:“可是见到了慕容公子。最近江湖有人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之下,都道是姑苏慕容下的手。妹子怎看这个人。”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无凭无据,自己的履历又十分的清白可查。要是猛地爆出太多的事情,只怕自己倒显得可疑了。看来还得斟酌着说。 看着摆了饭的人下去,林雨桐才问道:“这地方说话,可安全。” 乔峰一愣,道:“以我的耳目,还算安全。” 林雨桐这才道:“都说北乔峰南慕容,但慕容复此人,我虽没见,但说此人跟大哥齐名,他却不配。” 乔峰看着林雨桐,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妹子这话从何说起。” “这慕容家乃是北燕皇室后人。一直以兴复大燕为己任。慕容博是如此,慕容复更是如此。他潜心经营名声,只怕是为了收复江湖豪杰为他所用。有着帝王梦的人,我是信不过的。”林雨桐的语气里十分的不屑。 乔峰心道:这些事,这妹子是如何得知。 林雨桐看出了乔峰的疑心。她心道:果然如此。 有时候,知道了也不能说啊。而且她也不敢说。毕竟想要暴露乔峰身份的是萧远山。这也是一个十分偏激的人物。谁阻挡了他,谁就得送命。林雨桐如今还真就是没这个本事敢跟他抗衡。 于是就解释道:“我师父以前也在江湖上走动过。他活了近百岁,又一直在姑苏附近,对慕容家该是了解甚深的。” 只能推到那个自己杜撰出来的师傅身上了。 乔峰这才恍然。道:“照妹子这么说,这事反而不是慕容复所为了。他笼络人都来不及,哪里会要杀了伤了自己的名声。” 林雨桐点点头,就道:“大哥此次来无锡专为了慕容复不成。” “我们丐帮的马副帮主被人杀了。”乔峰叹道:“不查出真凶,我乔峰就真对不住丐帮的兄弟了。” 林雨桐想说什么,但是现在,却不是说话的时机。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林雨桐知道,马大元是康敏和白世镜杀的。可如今康敏是没了丈夫的寡妇,正被人同情的时候。又兼之她长得貌美,还真是让不少人对这个女人有好感。而白世镜跟乔峰是多年的兄弟。自己只能算是比陌生人好上一些。自己就算说了,乔峰也是不信的。 这人将义气看得重,没有证据就指控白世镜杀人,只怕他当即就会翻脸的。 看来,还得事先在康敏身上下功夫。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就跟乔峰告辞:“我瞧着大哥有事要忙,我也正好要去祭拜师父。等我下了山,再来找大哥。” “好!”乔峰本就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 林雨桐出了无锡城,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才能找到康敏。但想着杏子林就在无锡城外,康敏可能已经赶来了无锡,或是正在赶来的路上。只往北行便是了。 往北走不足半日,就是一处小镇。远远的见了几拨丐帮弟子来去匆匆。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她进了空间,只等到晚上,才换了夜行衣出来。小镇的街上早已经没有行人,但只有一处院落之外,角落里松松散散的躺着几个乞丐。该是把风或是站岗之人吧。 想来被康敏请来的徐长老,也就是空长了年纪。本事却不济事啊。 林雨桐轻飘飘的,如同纸片一般落在屋顶上。只找了两三间房,就找到了一把白胡子的徐长老。 而他旁边,侍立着一个三十许岁的美貌妇人,正伸着白莹莹的一双手,给他揉肩了。 “叫几个小子进来服侍就好。”徐长老道。 康敏的声音娇媚酥软,“服侍长辈是应该的。” 林雨桐不由心里冷笑,康敏的胸、脯紧贴着徐长老的胳膊。这是服侍长辈吗。 看着这老东西也是人老心不老啊。 下面的人就是太服气乔峰了,才慢慢的降低了众位长老在帮众之中的威信。要不是如此,何以全冠清一说,那几位长老就被说动了呢。不过是给了众人一个理由,将他们各自潜藏在心里的那点恶念都放出来罢了。 要不然,凭着一纸书信,一把折扇,就没有人能怀疑吗? 以乔峰的手段,别说杀一个马大元,就是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哪里就找不到一封书信,还留下了自己的扇子这么重要的物证。 是他们的脑子简单,没想到吗? 不是!只是都想给自己的背叛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在屋顶上等了许久,才见康敏离开。又见徐长老摸了摸自己被康敏的胸脯摩挲过的胳膊,差点没恶心的给吐出来。 将瓦片给放回去。找到了康敏的房间。 “……哎呦!”就听见康敏低声娇呼一声,然后带着几分厌恶的道:“你不在无锡安排事情,跑到这里做什么。” 林雨桐不敢动,只听着一个男人谄媚的笑道:“早已经安排好了。这不是想你了,才过来的吗?” “叫人知道了,是你死还是我死。”康敏的声音透着几分冷硬。 这还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能软能硬。需要的时候千娇百媚,不需要的时候翻脸不认人。可偏偏就能将这些男人指使的团团转。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啊。 “自然是我死……我哪里舍得叫你死呢。”这男人声音里满是调笑之意。 林雨桐不知道这男人是谁。丐帮的人她不认识。这时心里就有些懊恼,怎么没事先打听丐帮众人的相貌特征呢。 在外面听两人的欢好声,叫林雨桐这个经历过的人,都不由的面红耳赤。 直到那男人离开,林雨桐才恍惚看清楚这人的长相。 可都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只自己看见,别人看不见又能有什么用呢。 乔峰的身份根本就隐瞒不了。除非自己能对抗萧远山。再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秘密,迟早都得被揭穿的。 可叫康敏这个女人通过诬赖乔峰揭穿他的身份,让乔峰这般被人逼迫着离开丐帮,在林雨桐看来却也是万万不能。如何能在众人面前揭开康敏的真面目,能将乔峰的身份暂时模糊一下,有个缓冲也好啊。 只要证明康敏背叛了丈夫,只要找到杀害马大元的真凶。那么那封信的真实性自然就有待商榷了。乔峰的处境也不会太尴尬。从害人的嫌疑人变成被人陷害的人。只要操作得当,未尝不能一试。 屋里传来康敏清浅的呼吸声。这个女人算是最恶毒的典范了,林雨桐想杀了她。但是她暂时还不能死。汪剑通写给马大元的信,如今在谁的手里,又收在哪里。林雨桐不知道。想要找到,只怕也难。这么紧要的东西,他们自然是收的极为妥当。况且还有赵钱孙这些人证在。就算找到信烧毁了。也只能加大乔峰身上的嫌疑,还以为是乔峰毁了证据,并没有多少益处。更何况,这些人都是老江湖,想不打草惊蛇的从他们身上下手,基本是办不到的。 那么,能做的就只有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淡化乔峰身份上的疑问。 林雨桐轻轻的从房顶上下来,从窗户进去。看着屋里的白帐子,屏风上也搭着的白衣服,却偏偏肚兜是鲜红的颜色。面上守孝,背地里龌龊。想到这里,林雨桐心里一动。 马大元死了有三个月了。要是康敏有两个月的身孕,那不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她眼睛一亮,从空间里拿出叫人假孕的药来。先用微量的迷药将康敏迷晕,再给她喂了药。 又想这迷药终归是漏了行迹,康敏这个女人能给马大元下十香*散,想必对这些药还是有了解的。别再生了疑心才好。想了想,就又去了徐长老的房里。刚才已经试探过了,这个徐长老八十多岁了,也只空长了年纪,功夫实在是平平。也就是占着辈分罢了。 她将徐长老的头发胡子割了几根下来,放在了康敏的床铺上。然后偷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一起来,康敏就觉得头晕。心里就道不好。还以为乔峰察觉了,来盗取书信的。可眼睛一转,就看见枕头边的几根白毛发。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跟全冠清欢好之后本就没穿衣服,倒是看不来什么。该不是那老不死的,偷偷的进来占了便宜吧。 要不然这枕边的毛发从哪里来。老不死的! 康敏厌恶的起身洗了好几次澡,才把心里的恶心给压下去。这事肯定徐长老他偷偷干的,真是没出息。可如今还正要用他呢。暂时不能翻脸。等这事过了,定叫着老不死的知道自己的厉害。 却说林雨桐离开了小镇,正要往无锡去。突的,林子里闪出一个人来。尽然是叶二娘。她心里一叹,来了这个世界,她从不多管闲事。如今这是头一遭出来管乔峰的闲事,就惹上麻烦了。可见,真是管闲事遭雷劈啊。 “叶二娘,你怎么在这里。”林雨桐不由问道。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清楚吗?”叶二娘瞪着林雨桐问道:“少废话,此地可没有别人。将我儿子的下落老实告诉我。要不然……” “我说与不说,你不是都要下定决心要杀我吗。”林雨桐耻笑道:“你倒是痴情,就是不知道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 “你住口!”不等林雨桐说完,叶二娘那长着长长的指甲的手就猛地朝林雨桐攻了过来。 靠!为了男人都不顾儿子了。 这个世界的女人真疯狂。林雨桐觉得自己的思维模式跟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她抬腿就往无锡跑,乔峰身边是安全的。只要他在,四大恶人聚齐了也不怕啊。 不想刚转过身没跑多远,南海鳄神就迎面跑了过了。林雨桐心道,这货的智商更堪忧。于是大喊一声:“岳老三,你个欺师灭祖的。看见师伯被人追杀,也不说帮忙,还来添乱。回头我就告诉你师父去。” “放屁!我是岳老二。你连我排行都不知道,还冒充我师伯。”岳老三叫嚣着就冲了过来。 “你新拜的师傅是段誉,你不会连你师父的绝学都认不出来吧。”前后夹击,林雨桐只能拐个方向逃。 岳老三看着林雨桐比段誉更加缥缈的身影,就失声叫道:“他娘的,还真是凌波微步。” “叶二娘要杀我,你替我拦住她。否则你就是欺师灭祖的混账王八蛋。”林雨桐觉得自己的智商直线往下掉。 岳老三转过身:“我不是混账王八蛋!”竟然真冲着叶二娘而去。 林雨桐心里一松,赶紧就跑。等这些玩意回过神来,自己真的玩完。 不想还没奔出两里地去,一道闪电般的影子就挡在了身前。看着那铁杖,林雨桐就知道这是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 这次想脱身只怕不容易。 四目一对,林雨桐从段延庆的眼里,看到了死亡的味道。 林雨桐心思电转,就垂下头微微的整理衣服,然后躬身行礼道:“见过延庆太子殿下。” 她的礼仪当真是完美无瑕,以至于让段延庆有了那么一下恍惚,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每个人都是这样,见了他,恭谨的叫他殿下。 “你很聪明。”段延庆的嘴没有动。但是声音确实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而且知道的还不少。” 林雨桐知道这是腹语,面上没有什么惊奇之色。只是抬头笑道:“我知道的是不少,可能比殿下预想的还要更多一些。” “小娃娃,我也不问你是从哪里知道了什么?二娘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竟然知道。不过你是什么身份来历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四弟的内力,是不是被你废了。”段延庆的腹语没有太多的感情。就是这么平铺直叙,却叫人心里发寒。 林雨桐心里一惊,她就知道,这世上的事只要做了,迟早都得被人发觉。可是怎么办呢? 她抬起头,看着段延庆,微微一笑…… 第79章 天龙(8)三更 天龙(8) “你真的是曾经的大理太子段延庆吧。”林雨桐看着段延庆的脸,笑道:“虽然从古至今,成王败寇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但是成功的人为王为皇。而失败的人,总是被历史所扭曲,成了十恶不赦的贼寇。而如你一般,真的成了贼寇的,也绝无仅有。” “敢问一声,你这样,敢当着大理的臣民,告诉他们,这就是曾经的延庆太子吗。据我所知,至今还有旧臣,在惦念旧主。你敢告诉他们。他们一心推崇,想要辅助的明君,实际上是恶贯满盈吗?” “一国太子,你心里可有大理。你要让你的臣民知道,你在西夏一品堂,给西夏人卖命吗?什么时候,他们太子殿下的命,这般的不值钱了。” 不待林雨桐继续说下去,段延庆就道:“你很会说话,句句话都戳在了老夫心窝里。但你看看如今老夫的模样……这会是臣民想要的太子殿下吗?” 林雨桐打量了段延庆一眼,就笑道:“你想要大理的皇位是不可能了。但是你的儿子难道也不成吗?” 段延庆的脸是僵硬的,不能有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眼睛,却闪过愕然,震撼随即是怀疑。 铁杖猛地压在林雨桐的肩头,机械一般的声音道:“你敢调侃老夫。” 肩头的重量犹如千金重,林雨桐脸上差点绷不住。她看着段延庆就道:“天龙寺外,菩提树下。花子邋遢,观音长发。” 段延庆一愣,手里的铁杖瞬间从林雨桐的肩头落在了地上。他想起了那个似梦非梦的晚上。想起了白衣长发的女子。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刀白凤真的被段正淳给气糊涂了。想要报复他,什么办法不行,怎么就专门找一个不堪的人出轨呢。这是报复段正淳,还是惩罚自己。真是闹不明白。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她……她如今在哪?”段延庆的腹语有些断断续续,足见他心里不平静。 “你找她做什么。你惹的那些仇家知道你们的关系,她会是怎样的处境,你想过吗。”林雨桐冷笑道:“再让你的儿子背负着你的罪名过一辈子。被千人指万人骂吗?” “不!不……不是……”段延庆摇摇头,“我的儿子他……” “你想叫你的儿子知道你是他的父亲吗?”林雨桐继续问道。 段延庆马上就有些躲闪,他摇头,“不!不要……” 每个人心里都有弱点也都有软肋。林雨桐捉住了段延庆的软肋,他就不会不妥协。 “你告诉我……我的儿子是谁……我……我不会去找他……”段延庆抬头看着林雨桐问道。 “我答应过她,不会告诉任何人。”林雨桐干脆道。一次性把底牌亮出来,自己还怎么往下混啊。 段延庆手一伸,一股子大力就传了下去。掉在地上的铁杖,又回到了段延庆的手里。“你敢骗我!” “你不信,大可杀了我。在没有她的允许下,我是不会再多说半个字的。”林雨桐说完,就闭上眼睛、 掌风对着林雨桐的面门而来,但空间系统并没有警报声。这就是说,段延庆只是想吓唬自己。于是林雨桐脸上的神色,越发的从容起来。 果然,手掌停在林雨桐脸跟前,并没有打下来。 段延庆知道,那个晚上,除了自己跟那个一直被当做是女菩萨的人,再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如此隐秘的事,自己都不确定是真的发生过。但眼前的小姑娘却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只能是女菩萨告诉她的。能将机密事告之,可见关系十分的亲近。如今,这般性命攸关的情况下,都不肯出卖对方,肯定是极为亲近的人。 就算看着女菩萨的面子,也不能伤了眼前的女娃儿。 “她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做的事吗?”段延庆问道。 “自然!”林雨桐想,刀白凤肯定是知道的。这也不算是骗他。 段延庆沉默了半晌,林雨桐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出了羞愧之色。然后仿佛一眨眼之间,他就从眼前消失了,只远远的传来“我还会来找你的。” 被四大恶人记挂的感觉,真是醉醉的。 叶二娘也飘了过来,看着林雨桐的眼神有些复杂,“既然老大都不为老四报仇了,我就暂且放你一马。不过,你说的话可别忘了。” 林雨桐看着叶二娘也离开,心里才一松。这次的危机总算糊弄过去了。可不是每次自己都这么好命的。她心里对少林的易筋经越发的有了执念。 正想着,岳老三的大脑袋就凑了过来,“真是你废了老四啊。” 林雨桐被这货吓了一跳,“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还想给他报仇不成。” 岳老三‘嘎嘎嘎’的直笑:“废的好,废的好。你不废了他,我都要找机会废了他。惦记我大师娘小师娘,还有我师父的娘,早就该废了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夹杂不清。她不想跟他在这里多费口舌。想着回无锡还有事情呢,哪里有功夫跟他掰扯。起身就要走。 “等等!”岳老三出言道;“既然我师父没教我凌波微步,你是不是能教给我。” 想得美!为了这点只能保命的功夫,我遭了多少罪啊。林雨桐就道:“没有你师父的允许,我哪里能随意的教他的徒弟呢。”说着,就要走。 谁知那岳老三最是混不吝的,拿着他那鳄嘴剪就招呼了过来。 想当个文明人在这个世道咱就这么难呢。林雨桐想躲容易,想胜难。两人一直消磨到了晚上,都不知道已经奔到离无锡多远的地方了。 “岳老三,我没工夫跟你玩躲猫猫。我还有事,我就不信你那么清闲。”林雨桐一天没吃没喝,就是撒丫子跑了。这会子她是真的没精力跑了。 “啊呀呀!险些叫老子忘了大事。”岳老三懊恼的道。 是了!四大恶人是跟着西夏一品堂的人一起来的。他们是来伏击丐帮的。而慕容复也扮作李延宗混迹在里面。 看着岳老三走远。林雨桐赶紧回了空间。洗漱换衣之后,就盘腿打坐,把耗损的精力弥补回来。天不亮,就放出黑旋风,骑马往无锡赶去。 此时的杏子林,早已经剑拔弩张。对于这一场叛乱,乔峰平息了,并且捆绑了四个执法长老。林雨桐赶过来的时候,乔峰身上已经插了四把刀。这些武人,好似那身体就不是他们自己的。 林雨桐眼睛转了一圈,见段誉陪着阿朱阿碧王语嫣,而他们身后站着的应该是包不同和风波恶了。 林雨桐藏身在树上,只有乔峰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功力,高下立见。 躲在这里,实在算不上光明。林雨桐知道这些江湖人士的毛病,什么时候都要讲究个磊落君子。想在这样的世界混,还是要符合当下人的三观的。把林雨桐放在这样的背景下,也算是三观不正的代表了。 她叹了一声,不是自己智商退化了。而是得时刻记着,要‘入乡随俗’,要不然,真的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刚要出去,就听见急匆匆的马蹄声朝这边过来。原来是丐帮送信的。就见乔峰刚要拆开,那位徐长老就跑了过来。 “不能看,你不能看……”徐长老冲了过来,夺了乔峰手里的纸条。 林雨桐真有点哭笑不得了。就算乔峰是契丹人,但是要来的是西夏人。乔峰的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帮助莫名其妙的西夏人。这些人的逻辑啊,真是让人无语。 她想,乔峰此时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这么多年来,为了丐帮出生入死,凡是没有不尽心尽力的。可到头来,连为什么都不说,就请出徐长老剥夺作为帮主最基本的权力。他想不通吧。 林雨桐抬眼望去,在人群中慷慨激昂的不正是前晚在康敏房里的男人。他应该就是全冠清。 全冠清与其说是一个江湖人,倒不如说他身上有许多官场中人的脾性。比如热爱权力。康敏的诱惑只能是一个因素。康敏告诉他,乔峰是契丹人。全冠清从这里面嗅出一丝契机,一丝推翻乔峰,掌控丐帮的契机。这人可以说是一个带有投机心理的阴谋家。康敏没告诉全冠清,是谁杀了马大元。但以他的脑子,难道看不出里面的破绽。但他什么都没有说,那是因为乔峰杀害马大元,跟他是契丹人的身份是相符合,是更符合全冠清自己的利益的。他不但善于抓住机会,而且有胆量和魄力去付诸实践。这一点,林雨桐就十分佩服。反正林雨桐自己是不敢的。 正思量的出神,就听见有人喊:“请马副帮主的遗孀马夫人。” 林雨桐心里一提,好戏来了,端看今儿怎么往下演了。 康敏一身素白的衣衫,声音清脆悦耳,“……得亏整理亡夫的遗物……幸而发现了一封书信……要不然,亡夫的仇怨永世都不得昭雪了。”说着话,还不时的朝乔峰看一眼。众人哪有不明白的。这可不就是指责乔峰杀了马大元。 果然,就听乔峰道:“马夫人疑心我杀了马副帮主。” 康敏才要答话。林雨桐就从树上跃起,施展轻功,笑道:“大哥不必相信那个女人的话。我正有几句话要问马夫人。” 众人抬头,只见一身白衣裙的姑娘,翩然而至,裙摆桃花绽放,端是灼灼其华。让众人骇然的是,这姑娘就在左近,几时来的竟是没人得知。 段誉和阿朱对视一眼,没想到林雨桐跟乔峰竟是熟识的。 林雨桐落下,扭头看着康敏,问道:“敢问马夫人,马副帮主去世三个月,缘何夫人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第80章 天龙(9) 天龙(9) “不可能!你是哪里来的妖女,妖言惑众。”康敏的面色当即就变了,不再是楚楚可怜,而是透着一股子狠辣,恨不能一口一口将林雨桐给撕碎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孩子就在你肚子里,一摸脉象就知道。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叫别人给你查查脉象。”她眼睛往人群中一扫,就道:“谭婆,不妨你过来诊诊脉,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这些江湖人,只要习武,对经脉都极为熟悉。喜脉并不难确诊。 林雨桐相信,后宅的那些阴司手段,在对付江湖人的时候,还是管用的。在她看来,这两个世界的人脑回路就不在一条线上。 “这位姑娘是谁,在这么多……”那徐长老站出来就问道。 话还没说话,林雨桐就抢声道:“昨晚上,马夫人‘服侍’徐长老,徐长老可还满意?”她将‘服侍’咬的特别重,意思不言而喻。不是要冤枉人吗?那咱们看谁冤枉谁。 徐长老语塞,他想起了马夫人的胸、脯在他胳膊上摩挲。顿时面红耳赤,“不知道你这小娃娃在说什么。” 康敏还以为徐长老用了迷药到自己房里占便宜,被人看见里。顿时眼睛一眯,看着林雨桐就多了几分打量。 乔峰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雨桐离开无锡,根本不是回姑苏去了,而是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了隐情,苦于没证据,无法取信于自己,才奔波着找证据去了。当年遇到林雨桐时,她就已经有一身好医术了。想必不会看错的。那这马夫人,可就着实可恶。冤枉自己还罢了,在马兄弟的孝期偷人,如此不守妇道,着实该死。 于是出言道:“还请谭婆出手一看。若是我这妹子看错了,也好还马夫人一个清白。” 康敏的眼神就有些慌乱,在人群中不时的朝全冠清和另一个男人看去。林雨桐猜测,这就该是白世镜了。 那另一边,有乔峰亲自开口,谭婆就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康敏的手腕,一摸之下,又看了林雨桐一眼,才道:“没错,是两个月的身孕。” 人群之中‘哄’的一声。康敏脸色一白,就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根本就不能生育。怎么会怀孕。”说着,就朝林雨桐看过来,“贱、人,你在我身上用了什么手段。” 林雨桐嘴角一翘,就道:“你说你不会怀孕,是因为你不能生育。若不是因为没有男人,生不出孩子是不是。”她不给康敏说话的机会就道:“是什么让你认为自己不会生育了呢。是不是因为在嫁给马副帮主之前,就未婚先孕,给一个大人物生了一个孩子,但是你恨那个男人,于是你自己亲手掐死了你自己的孩子。你觉得自己不会生育,是因为这次生育损伤了身体呢,还是因为那个被你掐死的孩子的诅咒,叫你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马夫人,这都只是你心里的鬼,事实上,你还是能生育的。” 别说丐帮下面的人了,就是乔峰等诸位长老,包括全冠清和白世镜,都十分的吃惊。没有人知道康敏之前有过男人,还生过孩子。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康敏的脸都白了,这般隐秘的事,别人不可能知道。 “我是谁。”林雨桐轻声了自问了一遍,就道:“我是知道你所有事情的人。比如,买不起花衣服的你,就偷了邻居孩子的花衣服,然后将它剪碎。你一直就是一个自己得不到,宁愿毁了它的人。你诬陷我大哥,可不正是因为洛阳花会。”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康敏却连连往后退,“你是鬼!你是鬼!” 当一个人将你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来以后,这个人不是鬼也是鬼了。 林雨桐笑道:“我就是鬼!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用十香*散对付马副帮主,然后让你的奸夫扭断了他的脖子。” 这个大雷放出去,林雨桐就听见‘霍’的一声,众人都站了起来,朝这边涌了过来。 康敏此时都有点怀疑自己是真的怀孕了,她马上喊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知道被谁给强、奸了。就在昨晚,还有人趁我睡着,潜进了我的房里。我不会武功,我不知道是谁觊觎我的……我对不住大元,我不是……但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反抗啊。” 好聪明过的自保之道。被强、、奸,可不就成了受害者。这种事情,没抓到现行,怎么说都行。在现代取证还困难呢,更何况现在。 林雨桐没什么证据,最多只是将怀疑的种子种了下去。叫这些指控乔峰的言辞变得不再可信,仅此而已。再多就不能了。 她笑道:“马夫人当然是不肯承认了。不过,马夫人自诩美貌,就是不知道你的奸夫,会不会出面保你。让我猜猜,谁是那个奸夫呢。”林雨桐说着,就看了丐帮众人一圈,伸出手来,在人群中一指,她的手指点了白世镜,仿佛十分的不确定的道:“是你?”在白世镜脸色要变的时候,她的手指又一动,指向了全冠清,“还是你?”全冠清瞬间往后一退,就见林雨桐的手指又点了徐长老,“或者是你?” 这几人都慌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确实不清白。而这个姑娘却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们彼此其实都不知道彼此的。一时之间,心神大乱。 白世镜就站了出来,道:“姑娘,说话要有证据的。” 全冠清也跨出一步,道:“没错。我等可不是任凭人这般污蔑的。” “想我八十多岁的人了,叫一个女娃子污蔑。”徐长老连连叹气。 林雨桐一笑,道:“马夫人,你自诩美貌,自诩能收拢男人的心。只是如今肚子里有了麟儿,可却没有人抢着做爹。”她看向全冠清就道:“不是你杀了马副帮主,你最多就是跟马夫人睡了三四个晚上,答应她撺掇众人诬陷我大哥罢了。”又看向徐长老道,“马夫人利用你,但你的年龄,她还真看不上。再说,以你的武功,就算马副帮主被药制服,你也杀不了他。” 全冠清和徐长老一愣,同时看向白世镜。 白世镜面色一变,一掌就拍了过来,“胡言乱语!” 他作为丐帮的长老,武功肯定在林雨桐之上的。林雨桐身子一闪,刚要躲,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紧着着一口鲜血就喷在了林雨桐脸上。 原来是乔峰为她挡了这一掌。因为白世镜是他的兄弟,没有证据,他不能向兄弟出手。但又不能看着林雨桐受伤,就生生挨了这一掌。 林雨桐看着自己衣裙上晕染开的鲜血,顿时脸色就变了。 “白世镜,你对得住我大哥对你的情谊吗?”林雨桐扶住乔峰,问道。 乔峰看着林雨桐,认真的问道:“妹子,大哥问你一句话,你如实的告诉大哥,马副帮主是怎么死的?” 林雨桐举起右手,道:“我发誓,我今日所说之话,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世人对誓言尤其看中,发下重誓,很能取信与别人。 她继续道:“马副帮主是被马夫人用十香软筋散卸去浑身的内力,然后被白世镜捏碎了喉骨。后来,马夫人叫白世镜冤枉大哥,白世镜心里畏惧大哥,不敢行事。马夫人就勾结了全冠清,全冠清本就有野心,并不是马夫人一个半老徐娘能诱惑的。她说大哥是契丹人,就给了全冠清一个很好的借口。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叛乱。全冠清跟马副帮主的死无关。至于徐长老,他也不知道马副帮主是被康敏和白世镜杀的。不过是康敏□□,才叫他出来主持所谓的公道。”却将汪剑通所书写的那封信刻意的淡化了。 杀害自己兄弟,可是大罪。全冠清和徐长老与白世镜相比,那点罪责还真不算什么。 乔峰还没有说话,宋奚陈吴四个长老就先翻了脸,道:“白世镜,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之人。我等真是瞎了眼了。” “无凭无据,帮主难道不相信多年的兄弟,而相信一个外人不成。”白世镜不由的问道。表情十分的痛心。 “哈哈……还能为了什么。咱们的帮主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妖女诱惑,一起诬赖咱们丐帮的兄弟。”康敏就道。 乔峰身影一闪,一把抓住白世镜的脖子,看着马夫人道:“我乔峰一个糙爷们,怎么说我无所谓。但我这妹子清白的女儿家,却不容你们这般诋毁她的名声。” 马夫人本就爱慕乔峰,得不到才想着掀开乔峰的老底子,这会子见他对一个姑娘这般维护。心里的醋意翻腾,道:“谭婆,不妨你也去摸摸那妖女的脉,看她怀了几个月了。两人若是没有□□,她为什么绝口不提徐长老手上那封信呢。” 乔峰大怒,林雨桐却笑道:“真真假假,你们上下串通一气,谁分辨的清楚。今儿这事,都皆因为一个女人而起。是她,诱出了每个人的野心。大哥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上一代的帮主既然传位给我大哥,难道就是轻率的举动不成。今儿丐帮上下,谁还记得我大哥为丐帮这些年立下的功劳。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她转头看着乔峰,道:“大哥,这丐帮没什么好留恋的。这么多人想要帮主的位子,给他们又如何。” 乔峰看着林雨桐的眼睛,只觉得十分有深意。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真的是契丹人。已经不适合再为丐帮的帮主了吗? “想走!”康敏冷笑道:“汪剑通汪帮主留下信件给马大元,说了乔峰是契丹人一事。叮嘱马大元,若是乔峰有一日做了对不起大宋和丐帮之事,丐帮人人可以诛之。” 徐长老哪里肯担上逼迫帮主退位的罪名,只道:“谭公谭婆,赵钱孙都可以作证。这绝不是诬赖。” 这三个人才是麻烦。林雨桐都做到这一步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只对着要开口的三人道:“我知道你们要维护的带头大哥是谁。但请你转告你们那位带头大哥,就说他的那位欺骗利用他的故人还活着。只是假死遁走了。若是他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就请找出那个当年的真凶吧。” 三人一愣,看着林雨桐就道:“你究竟是谁?”连带头大哥都知道。 林雨桐只是不理。相信他们此时再不会多嘴多舌。 “大哥,咱们走吧。丐帮的事情由着丐帮自己处理吧。”林雨桐就道。 乔峰听的云里雾里,但也知道,再待下去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贴上契丹人的标签,就都是错的。虽然不舍,但今儿下属背叛,兄弟欺骗。他也有几分心灰意冷。 难得有人这般的维护他,走了又有何妨。 他将打狗棍交给四位长老保管,就拉了林雨桐起身离去。 林雨桐隐约听到一个男子道:“乔帮主堂堂英雄,没想到被人逼迫至此。可惜可叹。” 另一个声音道:“非也!非也!不是被人逼迫至此,而是被人诬陷至此。丐帮上到长老,下到乞儿,竟然相信一个人尽可夫的淫、妇的话。可笑可笑啊。” 康敏大怒,道:“乔峰是自知无品无德为帮主,才退位让贤的。还请你看清楚再说。他被妖女所惑,最是好、色之人。曾经也希图对我……” 段誉就笑道:“夫人虽说貌美,但也难掩岁月。最多可用风韵犹存来说。我大哥自有美人相伴,夫人你……实在是想多了” 越走越远,话音也听不见了。 乔峰有些尴尬的道:“为了我,倒叫妹子受了诸多的连累。” 林雨桐一笑,“谁在乎这些个。” 乔峰见林雨桐洒脱,就点头。过了半晌才问道:“妹子,我究竟是不是契丹人,你给大哥一句实话。” 林雨桐正斟酌着这话该怎么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空中红光一闪。 乔峰就道:“不好!这是丐帮的求救信号。正是杏子林附近。该是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林雨桐点点头,道:“丐帮不少人不想看见我,我就不去了。” “也好。”乔峰话音才落,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林雨桐知道这是西夏一品堂的作为,也没什么凶险。不过,却对‘悲酥清风’十分有兴趣。想着什么时候,能弄到配方就好了。即便没有配方,成药也行啊。这么想着,就往石块上一坐。心里有些懊恼。这闲事管的,一点也不爽快。不就是想在这个世道暂时找个大粗腿抱一下吗。结果呢? 这事办得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不得不说,自己还是被心里的英雄情结干扰了。隐隐的有一个拯救英雄的愿望吧。可其实,谁都拯救不了。只要他真是契丹人,大宋还是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正想的出神,突然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女娃,你知道的不少啊。” 林雨桐一惊,这人靠近,自己真的一点也没察觉。 “谁?”林雨桐站起身,就问道。 紧接着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林雨桐的眼前。这人不仅一身黑衣,而且头也被黑巾遮住,只漏出一双眼睛,黑黝黝的,端是吓人。 “你是谁,作什么装神弄鬼。”林雨桐边说话,边朝四周看去。想着怎么才能脱身。 “你如何得知带头大哥是给人蒙蔽,你又如何知道这人是假死脱身。”那人一句紧着一句问道。 林雨桐慢慢的往后退去。心里的念头却转个不停。这人不问带头大哥是谁,却只问怎么知道带头大哥是被人蒙蔽,只问假死脱身的事。再看这人的身手和打扮。林雨桐心里不由骂了一声娘。自己这运气真是逆天了。 她不由的出声道:“慕容博!” “你果然认识老夫!”黑衣人一愣,就有几分吃惊的道。 靠!本来说出那一番话,就是希望阻止萧远山为了阻止萧远山杀人的。但怎么也没想到,慕容博就在附近,这话把这个人给引了出来。这是想要杀人灭口的吧。 林雨桐撒丫子就跑,这个人可以说是*oss。提前把他打出来,真是一点都不惊喜好吗? 再往前就是河了,林雨桐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回头看着慕容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是杀了我,你的秘密也隐藏不了。” “谁知道了,就杀了谁。就从你先开始。”说着,就一掌拍了过来。 林雨桐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空间的系统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林雨桐咬牙向河里跳去。可是还是晚了。慕容博的掌力被空间防御震了回去,但同时,林雨桐还是感觉肩膀一疼。显然,空间的防御在遇到绝对的高手的时候,也不是能抵挡的住的。 林雨桐被这力打飞,跌落进河里。 直到口鼻中灌进了水,林雨桐才敢回到空间里。慕容博的眼力何等厉害,自己凭空不见了,他岂能不探查。 回到空间,一查看伤势。还好,只是有些红肿,没有伤到筋脉。这真是管闲事遭雷劈啊。报应来了。 她洗了澡,才给自己上了药。如今她暂时不敢露面了,被慕容博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别人的事情再怎么要紧,也没自己的命要紧啊。 她十分佩服别的穿越同行啊。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混的。提前知道剧情,就可以随意透漏,然后大杀四方。可这套路放在自己身上咋就不灵了呢。 因着在空间里养伤,又在躲避慕容博。所以,她不知道,外面已经翻了天。等乔峰赶过来的时候,原地根本就不见林雨桐。但林雨桐不知道的事,她当时跑到河沿上的时候,河边是有人的。那个小乞丐正是当年她遇到的小黑子。他在河边摸鱼呢。这里水流急,没人跟他抢。也许是慕容博被空间系统的强悍震慑了一下,也没留心,要不然这小子哪里还有性命。 “……我听见那男人的声音说什么带头大哥,什么假死。那姑娘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后来那男人又说,谁知道就杀谁。然后,那姑娘就被打落河底了。我等那男人走了才下去找,可是不见人影了。怕是被水冲走了。”小黑子就道。 乔峰面色大变,林雨桐要不是为了自己,也不会遭此横祸。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自己一定要查清楚。心里对林雨桐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沿着河岸寻了三天,也没寻到一点线索。 这一日恰好碰见段誉阿朱阿碧王语嫣包不同几人,段誉听乔峰说着这事,脸上闪过黯然,“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被鸠摩智带到江南。也就没有这场祸事。大哥也不要太过自责,林姑娘对大哥情意深重,也不希望大哥如此失了心神。况且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人还活着也不一定,” 都知道这话是安慰人的。要是真有什么秘密,这个人的身手一定不低。人家要杀人,哪里还会留下活口。 阿朱眼里就有了泪意,道:“乔帮主要是想帮姐姐报仇,我或许有办法。” 乔峰第一眼看见阿朱时,就知道和姑娘和自家妹子有些渊源。不想果然是姐妹。这里面不光是替林雨桐报仇的事,还有自己的身世里隐藏的秘密,都是要弄清楚的。林家妹子就是知道的太多了,才被人杀人灭口的。他看向阿朱,想听她说些什么。 林雨桐要是知道阿朱会说什么,一定会从空间里蹦出来的。 而此刻,她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在空间里边养伤边练功。在她想来,乔峰找不见她,肯定以为她有事先走了。谁能想到当时还有一位目击者。 在空间里呆了半个月,身上的伤才好点。也不能总缩在空间里吧。秘籍还是要找的。她选了一个晚上出来,一出来就又被灌了水,要是自己不上岸,那一辈子都上不了岸了。这里水流急,林雨桐也不挣扎,只放松身体,顺着水流走。突的脑袋一疼,原来是夜里不留神,撞在了一根飘着的木头上。顿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再度醒来,四周都是水,只身子下面,是泥泞的湿地。 这是哪? 林雨桐站起身,也不知道到底飘了多久,飘到了哪。空间的系统就是这么的不靠谱。 这好像是太湖。而自己脚下的,该是一处湖上的小岛。抬眼望去,一眼能看到边,该是直径只有一二里的距离吧。看岛上荒草丛生,应该是没有人烟的。 靠自己游泳,肯定是游不出去的。要是有木筏,也是好的。她看着岛上还真有一些不高的灌木,心里一喜,有这些也就尽够了。要不然,还得将空间里的果树砍了,她可舍不得。 才走了两步,突听得前面有什么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爬行。林雨桐想到了蛇。听这动静,这条蛇不小。她心里一惊。马上拿出□□。 等到那东西从草丛里钻出来,林雨桐吓了一跳。这根本就是个人,一个四肢垂着,明显已经萎缩掉的人。只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如同野兽般的眼睛,显得特别的明显。 突然,那人张嘴一吐,就用东西迎面射来。林雨桐闪身一躲,手里的麻醉、枪也扣动了扳、机。 看着那人失去了知觉,林雨桐才松了一口气。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怪人。她把手伸过去,突然,一股庞大的内力朝自己涌来。 好深的内力! 林雨桐引导着内力归于丹田,等到天黑,那人的内力才被吸干了。她对着岛上不熟,害怕这人醒过来发动什么机关,就又给下了不少迷药,务必在自己离开前不能让他醒过来。 这才在岛上转悠了起来。最终在岛上的最高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洞穴,比动物的洞穴稍大。用手电照了照,里面除了稻草,就是一个匣子。想必就是那个怪人在岛上的住处了。林雨桐用木棍将匣子勾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本发了黄的书册,显得十分的脆弱。 林雨桐不敢大意,从这洞口离开,就先进了空间。 这才安心的翻看起来。这一打开,林雨桐就被上面的四个字惊呆了。只见上面写着,‘小无相功’四个字。 这可是无崖子和李秋水的绝学。虽然不知道鸠摩智从哪里学会的,但这里如果是太湖,那么,眼前这本就该是岛上的那个怪人从‘琅嬛玉洞’偷盗而来的。他的四肢经脉被损,应该是偷盗之时,被人打伤了。逃窜到了这个岛上,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但这人的内力,却比云中鹤高上许多。 自己的内力,如今如同奔流的大江,这个提升,可谓是质的飞跃。如今有了小无相功,可以催动它,驾驭大多数武功招数。这对自己来说,简直太有用了。 二话不说,就练了起来。因为自己本身就练得是逍遥派的武功,这小无相功和北冥神功相辅相成,练起来事半功倍。 等到略有小成,这才出了空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而岛上也寻不到那个怪人的影子。林雨桐猜测,他可能知道自己内力尽失,躲起来了。 她也不找,只徒手砍了几个小树,绑了个木筏子,一路朝北而去。 水路蜿蜒,林雨桐也不知道自己会飘向哪里。又飘了一天一夜,眼前的水域豁然开朗,这小湖平静,周围景色甚美。那湖心的两处岛上,隐隐的还有屋舍。 林雨桐心里一松,这终于见到人烟了。再在水里晃悠下去,真的要吐了。 弃了木筏,上了岛。远远的听见前面有打斗之声。她都有些无奈了,这个世界,真是打斗无处不在。 突的听到段正淳声音道:“孩子……哦!不!林姑娘!你也来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自己的轻功不至于那般拙劣吧。才一出现就被人发现了。 她正要应声,就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是啊,我来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自己没有说话,那么说话的人是谁。明明跟自己说话的声音语调一模一样。她悄悄的靠过去,只见乔峰的身边,站着另一个自己。 再一看段正淳一边的一个美貌妇人,还有一个紫衣的姑娘,跟自己也有三四分想象,她就知道这是哪了。 这就是阮星竹的小镜湖吧。刚才打斗的应该是和四大恶人的打斗声。而不知道什么原因,阿朱假扮了自己。 就听段正淳道:“看见阿紫肩头的字,我才知道你娘当年生下了你们。是我这做爹的对不住你们。” 然后一个轻软的声音响起,“孩子,我的孩子,你就是阿朱吧!” 阿朱和乔峰心里一跳,明明是林雨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却说是阿朱。 阿朱眼圈一红,就道:“你们除了阿朱,就没有别的女儿了吗?”明明这么相像,怎么会不是姐妹呢。 段正淳不解其意,就看向阮星竹。 阮星竹哭道:“你们还有一个姐姐,夭折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阿朱就道:“你可是将她葬在了哪里?” “是!在姑苏城外的山上。”阮星竹哽咽道。 阿朱就想起,林雨桐说过,她在狼群里被她的师傅捡到的话。原来是这样。 林雨桐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悲伤,没有由来的,叫她的呼吸都跟着乱了起来。这是这个孩子本能的反应吧。 “谁!”乔峰喝了一句。 林雨桐知道自己刚才心绪一乱,暴露了自己。马上闪身进了空间。 “是姐姐!”林雨桐在空间里,听到阿朱的声音。“我的鼻子特别灵,这是姐姐身上的香味。我从没闻到过的一种香味。” 林雨桐闻了闻,自己不用香水,能有什么香味。大概是衣服沾了空间的花香吧。 “妹子!是你吗?”乔峰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雨桐就算是想出去,这会子也出不去。但她已经知道阿朱要做什么了。她要扮作自己将幕后的人给揪出来。但是,这就将自己的计划完全打乱了。自己没想掺和的。可是不掺和,能怎么办呢。继续叫阿朱替自己送死。 自己跟这里面的人没亲情可言,可阿朱是真的将自己当亲人的。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林雨桐相信,阿朱自己是明白的。要是这里面再掺杂了他们以为自己死了,为自己报仇的念头,那自己躲了,可真就不能安心了。 感觉到两人离开,林雨桐才闪身出来,没隐藏行迹,往前面而去。 而阿朱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就除去了脸上的伪装,“姐姐,果真是你回来了。” 林雨桐点点头,对着乔峰叫道:“大哥!” 乔峰过去,握着林雨桐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笑道:“妹子!妹子!你没事了,这真是……真是太好了。” “一言难尽。”林雨桐呼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段正淳这才看向林雨桐和阿朱,这明显是姐妹嘛。 阮星竹看向阿朱,再看向林雨桐,嘴里兀自道:“不可能!不可能!阿彤不可能活着。” 林雨桐一笑,接话道:“那你就当她死了吧。”说着,不再理她,只看着阿朱道:“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吗?以后不要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 阿朱一笑,道:“有大哥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那个阿紫跳了出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才道:“那个武功很厉害的人,是我哪个姐夫,是大姐的姐夫,还是二姐的姐夫。” 林雨桐面色一沉,看着阿紫就道:“胡言乱语什么。” 说完就看着乔峰,见他有些尴尬,就道:“大哥,这个人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如今在哪,我也不知道。可能少林寺会有线索。你先处理琐事,我先一步去少林寺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衣裙一闪,就不见了林雨桐的人影。 “好功夫!”段正淳赞道。 乔峰一笑,就道:“妹子的武功又进益了。”想到林雨桐去了少林,他也不耽搁,对阿朱道:“既然找到了你的父母,你就暂且留下来吧。妹子说的对,这事太危险。” 说着,就追着林雨桐的脚步而去。 “那阿彤真的没死吗?”阮星竹拉了神思不属的阿朱问道。 “姐姐说,自己是在狼窝里被他的师傅捡到的。那时她都好几岁了。她的肩膀上也有一个‘段’字,只不过,没长好。该是化脓过的。”阿朱就柔声道。 阮星竹面色一变,是的,那个孩子就是因为伤口溃烂,高烧不退,才……没想到她还活着。 “是我该死!”阮星竹扑倒段正淳怀里,哭的好不伤心,“是我不会当娘,叫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 阿紫在一边翻翻白眼,心道:我这不仅多了一个厉害的姐姐,还多了一个厉害的姐夫。这般想着,就看了阿朱一眼,只不知这姐夫是谁的。 第81章 天龙(10) 天龙(10) 林雨桐从小镜湖出来,就先进了空间,放出来黑旋风,也装模作样的给马背上收拾了一个包裹来。果然,刚出来不多久,乔峰就跟了上来。 “妹子。”乔峰又打量了林雨桐一遍,道:“能再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你告诉大哥,是谁对你下的毒手。大哥将他宰了,给你报仇。” 林雨桐朝四下望去,见四周枯草连天,没有遮挡物可以给人藏身。才道:“大哥,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你的身世说起。” “我的身世,这也正是我这些日子一直想要寻找的真相。如今妹子既然知道,那真是太好了!”乔峰席地而坐,“不管真相是什么,都请妹子据实已告。” “这些事情,还需要大哥去验证。我也是根据师傅讲过的旧事,跟眼下的情形推测来的。不一定做的了准。”林雨桐先道。 “能叫人对你下杀手,那就即便不是十成准,也有□□成。但说无妨。”乔峰摆手道。 林雨桐席地而坐,斟酌了一番就道:“曾听我师傅闲谈说起过。如今算来,该是三十来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有人给少林寺的玄慈方丈送了一封信去。信上言道,契丹武士萧远山将带人袭击少林,要夺取少林的武功典籍。于是,玄慈就召集了中原武林中的高手,在雁门关伏击萧远山。萧家在契丹是贵族,更是后族。影响力非同小可。萧远山带着妻儿,家仆,那一天从雁门关过,就受到了伏击。他根本不是要袭击少林,只是带着妻儿走亲戚的。萧家的家仆被杀了,连萧远山不会武功的妻子,也被杀了。萧远山悲愤难耐,带着自己的儿子跳崖了。可能是不忍心孩子小小年纪就丧命,他改了主意,将他的儿子扔了上来。” “这个孩子就是我。”乔峰看着林雨桐问道。 林雨桐不敢给太确定的答案,只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不过,丐帮的前帮主汪剑通也曾参与雁门关一役。如果康敏手里的书信是真的,那么大哥你就是萧远山的儿子。” 她见乔峰漏出深思之色,就道:“不管大哥是不是契丹人,是不是萧远山的儿子。我还是把我从师父那里听来的事,先告诉大哥。” “好,妹子你说。”乔峰心神有些乱,但还是坚持往下听。 “师父当年游历,也曾去过雁门关。在那里见到了萧远山刻在石壁上的绝笔信。那时,距离雁门关那场大战的时间不远。他远远的见到有人从山崖下爬了上来,对着石壁又哭又笑。所以,他判断萧远山可能就没死。”林雨桐小声道。 “什么?”乔峰蹭一下站了起来。他已经八成相信他就是契丹人。那么萧远山就是他的父亲。要是没死…… 林雨桐点点头,就继续道:“想必他一定在追查当年的真相。可当年的真相,却远不是大家看到的那么简单。玄慈当年收到的那封信,是他的一位朋友传递的。而这位朋友,就是慕容复的父亲慕容博。”她见乔峰有急切的询问之意,就道,“我记得我跟大哥说过,慕容家是北燕后裔,一直想要复国。慕容复单名一个复字,就知道慕容家时刻不忘复国的决心了。他传假消息,制造这场争端,就是为了挑起宋辽之争。只有天下乱了,慕容家才有机会复国。这次的事情之后不久,就传出慕容博的死讯。这件事情,就被玄慈给压了下来。但我师父久居姑苏,对慕容家的事情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我如今想起这些断断续续的讲述,慢慢的串起来,就差不多是真相了。想要验证慕容博是不是死了,只要看一看他的坟墓便是。要是我猜的不错,坟墓里面该是空的。而对我下杀手的,只怕也是慕容博了。因为她没有问我这些江湖人要保护的带头大哥是谁,反问我为什么知道慕容博假死的事。我叫他慕容博,他没有否认。” “我在慕容博靠近我的时候,闻到了檀香。这该是寺庙里才有的味道。我想,以武人对武艺的痴迷,多半他藏身在少林寺。”林雨桐呼了一口气,“这就是我叫大哥往少林寺探一探的原因。在加上这个众人想要维护的带头大哥,就是少林的玄慈方丈,我想,问一问当事人,总是有必要的。” “另外我担心,萧远山为了追查这个带头大哥,或是想要报当年的仇恨,将当年参与这些事的江湖人都给杀了。这些人固然该死,但是却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叫大哥背上这样的恶名。所以,还得尽快放出消息,免了无谓的争斗和杀戮才好。”林雨桐说完,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那么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去验证康敏手上那封信的真假,来确定我的身份了。如果我真是契丹人,是萧远山的儿子……”乔峰看着远处慢慢落下的日头,小声道。 是的!这后续的事情,都得在乔峰确定了他是萧远山的儿子之后了。 如果将来能去慕容博的墓里看看,就该能接近还施水阁了。有那么一瞬,林雨桐有了这样的念头。 “契丹人也好,宋人也好。都有善有恶。百姓从来都是权力争斗下的牺牲品。不管是大宋还是在大辽,都是一样的。个人的能力再强,到底是有限。”林雨桐说了一句也不知道算不算安慰的话。 身份的错位,几乎将他的人生观全部打碎了。这在林雨桐看来,其实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忠于大宋朝廷。从小要做的事,就是守护大宋的百姓。他跟大宋人一样,对契丹人恨之入骨。可如今,却来告诉他,他就是他心里最恨的那类人。这对一个人来说,是何其的可笑和残忍。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近处的一家小镇上投宿,第二天,就去找寻马夫人。可惜,马夫人已经回了信阳。 两人又一路往信阳而去。 “妹子,你这马,真是一匹好马。”乔峰看着黑旋风,赞道。一路上他的马浑身出汗,但黑旋风却跑的写意轻松。 林雨桐一笑,就道:“大哥不认识它啦。这就是当年你给我挑选的小马驹啊。” “是吗?”乔峰又打量几眼,“还是妹子养得好,要不然不能这么神俊。” 乔峰心里有事,但这一路上,两人相伴,谈天说地,评古论今,不管说什么,林雨桐都能接上来。让人心里不觉的就畅快了起来。林雨桐正长好将一些武功的招数拿来讨教,确实也是受益匪浅。 快到信阳的时候,乔峰才问道:“妹子你对康敏可谓十分的熟悉,难道以前就认识。” 林雨桐神色不变,就道:“大哥没听过一种药剂,叫做致幻剂吗。它能让人产生幻觉。我知道的,都是康敏自己说的。” 乔峰吃惊的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我倒是孤陋寡闻了。” “大哥是磊落君子。自是不用这样的手段。”林雨桐笑道:“其实,我师父还有一种催眠之法,比致幻剂更厉害。又不留任何痕迹。只可惜,我没有学会。” “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乔峰就叹道:“马副帮主也是一条好汉子,跟我这种粗人可不一样。有几分谦谦君子之风。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事,死的着实窝囊。” “是啊!”林雨桐附和了一声。其实心里挺奇怪的。丐帮首脑,成亲的不止马大元一人。可为什么洛阳花会,会只有马夫人一个女眷到场。真是奇哉怪哉。她也不会武功,又明知道丐帮都是男子聚集的地方,还是坚持去了。她没觉得不妥当吗?而这个马大元也很奇怪,老婆要去就带着,那么别人都盯着他老婆瞧,他就不觉得别扭吗。这细细一琢磨,总觉得哪里都违和。 两人白天没有进城。以乔峰的相貌,一露面,丐帮就得知道。只在城外歇息了半天,晚上才趁着夜色,赶到了马家的院子。 康敏坚持咬定,腹中的孩子是被人强、、奸所得。丐帮没有证据,又有徐长老,白世镜,全冠清暗地里的维护,她倒是安生的回到了信阳。 两人进了马家,就听屋里传来说话声。 隔着窗户一瞧,原来是康敏身上只穿着轻薄的纱裙,床上坐着的,不是段正淳是谁。 这个老色痞子,竟然比她和乔峰还先到一步。 乔峰心道:难道妹子嘴里说,康敏之婚前就给一个大人物生过孩子。这个大人物,就是段正淳不成。 他刚要向林雨桐求证,就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马上拉了林雨桐躲开。没想到来人会是阮星竹带着阿朱和阿碧。还有一对美貌的母女。林雨桐认识,这是秦红棉和木婉清母女。乔峰害怕他们出声,就出手点了她们的穴道。 阿朱见到乔峰,眼睛一亮。差点闪瞎林雨桐的眼睛。 里面传来段正淳甜言蜜语的声音,阮星竹和秦红棉脸上就有了气愤之色。阿紫则兴味盎然,如同在看戏。倒是阿朱和木婉清,有些不好意思。听亲生父亲的墙角什么的,总是让人觉得别扭的。 “段郎是听说那个妖女说我给一个大人物生过孩子才来的吧。”这是康敏的声音。 “不要妖女妖女的叫嘛,阿彤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而已。”段正淳笑着劝道。 “阿彤……原来那妖女叫阿彤。看你叫的这般的亲密……”康敏耻笑一声。 段正淳似乎知道康敏要说什么,就道:“别胡说,我心里只有你。阿彤是我的女儿,我已经对不起这孩子了。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宽恕一二吧。” “原来是段郎的女儿。那段郎知不知道,我为段郎生下的儿子,也白白胖胖,若是长大,也是个翩翩少年郎了。”康敏的声音甜的能透出蜜来。 “是个儿子吗?”段正淳问完,又道:“你怎么不带着孩子来找我。我一定会好好的对待你们母子的。” 康敏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哈哈直笑,半晌才道:“是吗?那可怎么办呢?我久等你不来,一生气,不小心就把我们的儿子一把给掐死了。” “原来阿彤说你把孩子掐死了,我还不信,不想原来是真的。”段正淳叹了一声道:“你放心,敏敏,孩子还能再有的。” “再有!呵呵……你女儿说我又怀了身孕。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还是喝了一碗打胎药,肚子疼了半晚上,也不知道胎儿打下去没有。不过……”康敏摸着自己的肚子,就道:“不过……如今的肚子没鼓起来,该是打掉了吧。我杀了我自己的两个孩子,哪里还会再有孩子。段郎,你说,我是不是心狠的女人。” “不……不是……敏敏怎么会是一个心狠的女人呢。你过来,过来咱们床上说话。”段正淳出声道。 “我怎么会不是心狠的女人呢。你女儿还说我杀了我的丈夫马大元,你怕不怕……段郎。”康敏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魅惑。跟着将身上的罗纱裙也去掉了,白莹、莹的身、子趁着乌黑的长发,妖异的红唇,确实对男人有致命的诱惑。 乔峰将脸撇过一边,显然,这个女人有挑动人□□的本领。 林雨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听着里面说话。 “怕……怕什么。死在敏敏手上,做鬼也甘愿啊。”段正淳要起身拉扯,不想浑身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就道:“敏敏,快别淘气。你给酒里到底放了什么。” “段郎啊,你女儿不是说了吗,我是用十香*散对付马大元的。我刚才想起这事,不知怎的,不小心就将药掉进酒里了,然后不小心就叫你喝了。你说,这该怎么办。”康敏的声音听上去无辜极了。 而外面的几个女人,也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都将求助的目光朝林雨桐和乔峰看过来。 林雨桐神色未变,这段正淳就该受点教训才好,可即便是受了教训,只怕他也不能改好了。 乔峰就扭头看向林雨桐,见她神色坦然,眼里对段正淳则带着明显的厌恶。心里也知道这个妹子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她十分不喜欢四处留情的男人。 这般思量着,里面就传来段正淳的惨叫之声。原来是康敏咬了段正淳的一口,真的将段正淳的一块肉给咬了下来。 狠人呐! “你女儿都知道我是一个自己得不到就宁肯毁了他的人。段郎,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康敏的声音透着快意的愉悦,手里的刀明晃晃的在段正淳的眼前晃悠。。 乔峰一闪身,就进了房间,立在屏风的后面。传了内力给段正淳。段正淳眼神一闪,马上引导内力,点住了康敏的穴道。又借着内力,在周身的经脉游走一圈,浑身也不至于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 乔峰这才从屋里出来,就听见康敏道:“你……段郎……你又骗我。” “我没有骗你,敏敏。是马大元马兄弟,不忍我这样死去,帮了我一把。”段正淳就笑道。 “你说谁,马大元。他那个死鬼,活的我都不怕,会怕一个死人。他活着不敢把我怎样,死了还一样鬼鬼祟祟。”康敏的话语虽然嚣张,但到底能听出心虚与害怕来。 突的门被推开,赫然是白世镜闯了进来,“你怎么还没把他杀了。” 竟是他要杀了段正淳,好嫁祸乔峰的。 乔峰双拳紧握,被昔日的兄弟这般的背叛,他顿时怒火中烧。只听得房内段正淳一声惨叫,竟是白世镜一把打折了段正淳的胳膊。 “……骚娘们,听的你段郎段郎的叫,怎么,旧情复燃了。等我杀了你这旧情人,看我怎么好好料理你。”这是白世镜的声音。 真是个好色又不懂情的人。跟段正淳你的手段比起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乔峰刚要出手,林雨桐一把抓住乔峰的手,微微摇头。乔峰被手上的触感闹得微微有些失神,就听见房门‘吱丫丫’的响了起来,像是有人在慢慢的推门一样。 谁的掌风这般的厉害,不见人影,却控制的这般的恰到好处。 段正淳就笑道:“马大元兄弟,你来了……” 林雨桐心里暗笑,这段正淳躺在人家老婆的床上,马大元真要有灵,第一个灭的人就是你了。 紧接着,一道黑影缓缓的飘了进去,一把捏住白世镜的脖子,‘咔嚓’一声,就给拧断了。这是锁喉功。 而林雨桐心知,这黑衣人就是萧远山了。 “大哥问康敏吧。我去追这个人,咱们少林寺汇合。”李雨桐心里一动就道。自己如今被慕容博给盯上了,要是叫萧远山知道谁是慕容博,那就是两个*oss的纠缠了。自己也就不用处处都得提防了。 说着,提起一口气,奋力的追了出去。 乔峰看着两道飘走的人影,这才起身解开那边两对母女的穴道。 “大哥。”阿朱欢喜的道。 乔峰点点头,就起身进了里面。 另一边,萧远山停下来,等了好一会,林雨桐才追了过来。 “小娃娃,你追着老夫做什么。”萧远山问道。 “萧老英雄。”林雨桐没有废话,道:“想来您已经查明了玄慈方丈就是带头大哥。但您知不知道,玄慈也被人利用了。真正的幕后之人是慕容博。慕容博乃是大燕皇族后裔,是为了挑起宋辽争端,才设计了雁门关一事。老英雄要报仇,尽可找这幕后真凶去。不必肆意杀人。叫大哥背上种种骂名。大哥作为丐帮的帮主,以前杀了不少契丹人。如今,你又要叫大哥背上杀了宋人的名声。这天地之大,你叫大哥何处容身。若真觉得宋人不好,你为什么不早早的现身,在他没有与契丹人结下仇恨的时候告诉他,那是他的族人。你看着他手刃族人,如今又想叫他不容于宋人。敢问你,真是大哥的父亲而不是仇人吗?你当日在雁门关直接摔死了他,反倒干净了,不必在这世上受着许多的苦楚,天地之大,无处容身。” “放肆!老夫做事,岂容你插嘴。”萧远山怒道。 果然是偏激的疯子。林雨桐叹了一声道:“我不过是跟大哥义气相投,说一句公道话罢了。再说一句,慕容博假死脱身,就藏身于少林寺藏经阁。因为我要告诉大哥真相,她曾出手要杀了灭口。” “是他!”萧远山的声音里透着惊愕。 林雨桐故意问道:“你们见过吗?” “何止见过,还交过手。”萧远山不由的道。然后看向林雨桐道:“你能从他手里逃命,可见是有几分本事。敢跟老夫说这些话,也足见你的胆气。”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林雨桐,就道:“老夫问你一事,你要据实以答。” 林雨桐点点头,“当然。”心里却在想着,只要你能把慕容博拖着了,怎么都行啊。 “老夫问你,你为什么要一心的帮助峰儿。”萧远山问了一声。 “我跟大哥义气相投啊。”林雨桐马上答道。 萧远山哈哈一笑,然后如一只黑蝙蝠一般跃入空中,“女娃娃,你是看上老夫的儿子了吧。” 林雨桐哼笑了一声,嘀咕道:“喜怒无常,果然是老疯子。” 想到萧远山的话,想到阿朱。林雨桐也就不打算回去找乔峰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也该去找找灵鹫宫了。或许还有什么机缘也不一定。 想要找灵鹫宫,捷径就只有一个,就是虚竹。可虚竹还在少林寺种菜呢。时机不到。 先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林雨桐打定主意,就在空间里呆了两天,想必乔峰已经离开了。这才换了男装出来,省的路上有诸多的麻烦。谁知道刚出了空间,从信阳出了城,就见场外的管道边停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紫衣的姑娘。 她见了林雨桐就笑道:“大姐姐,我可等你好几天了。” 林雨桐心里一惊,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还在信阳的。就道:“你在等我,等我做什么。” “哼!娘只知道跟爹爹亲亲我我,哪里理我。二姐姐呢,看见那什么大哥,也没功夫看我一眼。我不等着大姐姐,我能去哪啊。可怜我爹不疼娘不爱,有两个姐姐,你们还都不待见我。”说着,就假哭的嚎上两声。再没见过这样的赖皮性子。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信阳。”林雨桐害怕阿紫在暗处跟踪自己,那可就麻烦了。 “哼!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大姐姐就是为了避开阿朱和那个什么大哥的。我一眼就能瞧出来。”阿紫得意的道。 林雨桐瞪了她一眼就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跟大哥是兄弟,不参杂男女之事。你要胡言乱语,小心我收拾你。” 阿紫眼睛一转,“只要你不赶我走,什么都好说。” 这也是个可怜的姑娘。都是不靠谱的爹妈给害的。如今还得自己接手这么小祸害。 林雨桐就道:“你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我能供你吃最好的,住最好的。但只一点你记住,不许滥杀无辜。” 阿紫见林雨桐说的郑重,就嘟着嘴,翻了个白眼,道:“我记住了。” “那就走吧。”林雨桐说着,就往前走去。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目的地。 阿紫就叽叽喳喳的讲起了她如何划花了了康敏的脸,如何给伤口上抹上蜂蜜,如何招惹蚂蚁,如何将她活活给吓死的事。“她骂姐姐是妖女,还说你跟那个大哥如何如何,我气不过嘛。” “对付真正的恶人,你的手段,我不拦着。但是不能因为一言不合,就起了杀人的念头。”林雨桐就又道。这是个三观完全不正的少女,又在叛逆期,实在是不好管教。 “好了好了,啰里啰嗦的。”阿紫翻翻白眼就道。 两人一路相伴,有林雨桐身上使不完的钱财,两人路上一点也没受委屈。住最好的客栈,品最好的美食美酒,好不逍遥。 “我长这么大,就没过过这种日子。真是好日子。”阿紫感叹道。 林雨桐不由有些失笑,带着这么个大号的拖油瓶,做什么都不方便。算了,只当是旅游了。 这一日,两人越走,碰见的武林人士越多。这一打听,才知道前面就是聚贤庄。林雨桐对聚贤庄其实是没多少好感的。人家说乔峰杀了人,他们就马上相信乔峰杀了人。然后聚集一批人要取乔峰的性命。他们头上长得是脑子吗?大脑被小脑取代了吧。是你们要杀别人,然后技不如人被人杀了,于是这个反抗的人都成了恶人了。靠!怎想都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逻辑。 而且游家兄弟更是好笑。他们发了英雄帖,召集了不少人要杀乔峰。然后,乔峰没杀他们,只是打碎了他们的兵器而已。刀剑无眼,以性命相搏,这不是很正常吗。可结果呢,两人双双因为兵器被毁而自杀了。 之后,游坦之还记恨乔峰,觉得乔峰是凶手。 这都什么逻辑。脑子长在屁股上,也想不出这些人的思维模式啊。 狗屁的江湖道义,还不是想趁着人多势众将乔峰给踩下去,扬名立万啊。结果没踩了别人,被人给踩了。为此,还叫许多人送了性命。要是他们兄弟不死,还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记恨他们呢。要不然没了游家兄弟,游坦之怎么会被契丹人打草谷的时候给俘虏了呢。只怕,聚贤庄正是因为害了许多人丢了性命,才经营不下去的。 这次,谁知道他们聚在一起要干什么。林雨桐没什么兴趣,直接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孽缘,才绕过聚贤庄,就碰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骑在马上,怔怔的看着阿紫发呆。 林雨桐一直是男装打扮,所以,很明显,这少年看着的就是阿紫。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阿紫凶神恶煞的道。 “好了,走吧。”林雨桐不喜欢这种看人直愣愣的眼神。这其实是很失礼的。 那少年突然就走了过来,对着阿紫道:“前面就是聚贤庄,姑娘何不去那里歇歇再走。那就是我家,我……” “我管那是不是你家。”阿紫哼了一声。 游坦之抬头看着马上的姑娘,一身姿色的衣裙,上上的图案是用金线绣出来的。头上是黄金做的花冠,上面镶着紫色的宝石,耳坠是由紫水晶攒出来的。这该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姑娘才对。自己确实是鲁莽了。 一时之间倒是不敢再说话。 其实阿紫的行头都是林雨桐给置办的。端是能唬住人。 离了聚贤庄,晚上住在了客栈里。要了两间上房,两人分开住。林雨桐就先回了空间。只有在里面,她才觉得是安全的。 不想第二天起来,就不见阿紫的人影。林雨桐不由的皱眉,她就知道,阿紫不是个肯消停的人。 想起她那瑕疵必报的性子,只怕她是又找游坦之的麻烦去了。于是,赶紧往聚贤庄找去。 刚到了庄子门口,就见游坦之抱着阿紫出来,阿紫的脸色没有丝毫的血色。林雨桐脸上的神色就不好看。肯定是阿紫上门挑衅,被人家给打伤了。客观的说,这却不能说人家不是。 她二话不说,从游坦之怀里将阿紫接了过来,号了号脉,就皱了眉头,道:“你昨天对她无礼在先,是你不对。她私闯到别人家却是她的不对。今儿你们将她打伤,差点要了她的性命,虽情有可原,但出手未免太狠辣。” “妖女!原来是你。”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林雨桐眉头一皱,肯定是丐帮的人。她用袖子里的□□朝说话的人打去,那人应声而倒。 众人不由的往后退去,这是什么暗器,这般的厉害,速度也太快了。 “那人的性命无忧,不是所有人跟那些自诩为英雄好汉的人一样,动不动就要取人家的性命。”林雨桐抱着阿紫,跃上马背,“今儿我急着救人,这账,咱们以后再算。” 说着,就骑马离开。 回了客栈,细细诊断,才发现阿紫受伤着实不轻。如今只能用空间水这么吊着了。 神农帮的药方倒有治疗的方法,但却没有药材啊。有几味药,都需到长白山,才能寻到。 林雨桐拿了银子,就叫小二买了马车来。这才将阿紫安置在马车上,一路往东北而去。 这越往北走,就越是寒冷。阿紫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空间水没叫情况更恶化,叫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 “姐姐。”阿紫在车厢里叫道。 “怎么了。”林雨桐掀开车帘子,问道。 这天下起了雪,要是不运转内力抵抗,都受不住。车厢里,林雨桐不仅给阿紫放着汤婆子,还有小火炉。又有皮褥子,棉被保暖,该是不冷的。不过还是问道:“是不是还冷啊。”她还得靠着空间水维持,也不能说把她拜托给谁照看,也无人能拜托啊。 “姐姐,你不会扔下我吧。”阿紫又问道。 每天都要被问一次,十分的缺乏安全感。 “不会。要扔你早就扔了。还用等到现在。好好待着吧。再往前,就是太白山了。我找到药材,你就很快能好了。”林雨桐说着,又端了一碗用空间水在小火炉上熬着姜汤递过去,“御寒的,快喝吧。” “姐姐,除了你,没人对我这么好过。”阿紫小声道。一路上对她有多细心周到,她都知道。 “你少给我惹点祸,就什么都有了。”林雨桐安抚好她,就继续往前赶路。 等到了长白山的山下的镇子上,林雨桐将马车寄存好,想将阿紫安置在客栈里,自己去寻药草。可阿紫死活不肯,害怕自己一去不回。 林雨桐实在没办法,只得背着她。往山上而去。也幸好如今内力深厚,要不然,哪里背的动啊。 山路难行,积雪厚重。这上哪里找药材去。看来得在这山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才要站下来歇息,突听得阵阵熊吼叫的声音。林雨桐心下一惊,赶紧悄悄的把□□拿出来。刚想要退后,就听见似乎夹杂着人喊叫的声音。 她赶紧上前去,远远的看见有人跟熊在厮打。她不由的就瞄准那头熊,准备助那人一臂之力。就见那人猛地将熊扔了出去。 好机会!怕熊再起来,林雨桐扣动了扳、机,打在了熊的身上。同一时间,一柄长矛,也扎在了熊的身上。 竟然还有人!这真是太好了。有人搭把手,自己也能腾出手找药材啊。她马上飞身跃起,几个起落之后,才看清眼前这个被大斗笠遮住脸的人是谁? “大哥?”林雨桐失声叫道。不是乔峰还能是谁。 他怎么也在这里? “妹子!”乔峰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林雨桐。 而另一边也有人走了过来,两人同时望了过去,是一个外族打扮的青年汉子。 第82章 天龙(11) 天龙(11) “两位的功夫可真好。”那汉子用蹩脚的汉话说道。说着还竖起大拇指称赞。又道:“我,完颜阿骨达。女真人。” “我,契丹人,萧峰。”乔峰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 林雨桐见乔峰……不,是萧峰在应酬,就只微微笑笑。显然,乔峰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就是萧峰了。 完颜阿骨达十分的好客,邀请他们去他的部落。萧峰看了林雨桐一眼,征求她的意见。 林雨桐就道:“那就住下吧。我正要好寻几位草药。” 萧峰看了林雨桐背上的阿紫一眼,就道:“正好,我也要给阿紫找人参。”说着,就纵身跃起,原来他怕有什么东西伤到阿朱,将阿朱绑在了树上。林雨桐见阿朱昏迷不醒,这会子也没功夫问他们的经历。 两人就一起,跟着阿骨达去了女真部落。那头熊,被阿骨达部落的人抬了回去。 林雨桐觉得,阿骨达这人豪爽,但也极为精明。一头熊所换的银子,够一个小部落的人过大半个冬天了。三个人都打在了熊身上,这头熊算谁的。自己这边两个人,身手还不错。要是争起来,他可不占便宜。如今,请了几人回了部落,顶多管着几个人吃住。这已经算是很划算的买卖了。再要是打猎,添个好手,多收获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一路走着,阿骨达就笑道:“我这部落里有的是药材人参。用的话尽管拿去。” “那有用得着我们的,你也不要客气。”林雨桐就笑道。 阿骨达的笑意果然又真诚了两分。“大家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客气。” 阿骨达该是常跟汉人做生意的。汉话不好,但意思表达的都是对的。 等阿骨达将她们安排到他的大帐里。林雨桐都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想着,等走的时候,给人家留下点什么才好。 林雨桐将阿紫安置好,才过去看阿朱。又跟阿骨达派来的俩个姑娘,给阿朱洗了澡换了衣服。林雨桐不好麻烦人家,从空间里拿了两对珍珠耳环递给两人,好说歹说才叫两人收下。又跟两人打听药草的事,不想两人都知道,只说家里就存着,回去就收拾,明儿送过来。林雨桐才松了一口气。 等送走了两人,林雨桐进去给阿朱把了脉。竟像是被内力伤了肺腑。 “我们在少林寺附近,遇到一个黑衣人。阿朱被对方打了一掌。”萧峰进屋,一见林雨桐给阿朱把脉,就解释道。 “她是不是又扮作我的模样了。”林雨桐问道。要不然,黑衣人做什么好好地攻击她。 萧峰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道:“这都怨我。她要跟着我上少林,我没答应。谁知道她竟然悄悄的跟了上来。她知道我要跟你汇合的。所以,就扮作你。不想,被黑衣人打了一掌。” “姐姐。”阿朱此时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声音微弱,“我见大哥在等你,就知道你没到。就扮作你的模样……那大恶人……不能叫他伤了姐姐。”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这应该算是为自己挡了一掌吗? “修养上半年,就无碍了。”林雨桐直接道。其实用空间水调养半个月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阿朱笑笑,道:“有姐姐和大哥在,不会让我有事的。” 林雨桐还要说话,就听见阿紫在隔壁的叫嚷声,“姐姐,姐姐,你不要我了……” “臭丫头……一刻都不消停。”林雨桐没好气的骂了一声,就对阿朱笑了笑道,“你听见了吧。阿紫又闹腾了。这是受的教训还不够。”说着,就起身朝萧峰道:“大哥,我先去看阿紫。阿朱这里,大哥多照顾。” “好!”萧峰看着前后张罗着一刻都没闲着的林雨桐,应了一声。 门开着,萧峰和阿紫还能听见隔壁的声音。 “姐姐你去哪了?姐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是啊!早不想要你了。刚才就该把你仍在山上让狼啃了。” 阿朱也不由的会心一笑,问萧峰道:“阿紫那丫头,精灵古怪的,也只有姐姐能制住她。”才两句话,声音又低了下去。显然是没有精力了。 等林雨桐忙完了,出来就见到萧峰在厅堂里坐着喝酒。 “大哥怎么不去歇着。”林雨桐上前问道。 “妹子。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去了雁门关……我……我是契丹人。”萧峰看着林雨桐道。 “是哪里人有什么关系。虽然生活的方式不一样,但都是一样的人。就像是阿骨达和他的族人,靠打猎为生。但他们跟大多数汉人一样淳朴善良。”林雨桐劝慰道。 “汉人养了我,教了我武功,教我做人。我虽不是汉人,但我绝不会与汉人为敌。我是契丹人,但我杀了不少契丹人。天地之大,竟没我容身之地。即便想在塞外牧马放羊,也找不到这样一方净土啊。”萧峰端起酒碗,大有酒入愁肠,愁上加愁的意思。 林雨桐就笑道:“大哥怎么糊涂起来了。这世上的人,只分该杀的人和不该杀的人。只要是作恶的,管他是宋人还是辽人,杀了便杀了。只要为善的,也别管他是宋人还是辽人,该护着的都得护着。只要问心无愧,那么大哥不管是在宋人眼里,还是在辽人眼里,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又何必在这里纠结自苦呢。” 萧峰哈哈一笑:“为了妹子这话,就当喝一大碗。跟妹子说话,总是这么畅快。” 第二日,昨天那两姑娘就送了药材和人参过来。林雨桐忙着给阿朱和阿紫熬药。乔峰跟着阿骨达他们出去打猎了。 林雨桐将多余的用不了的药材都放进空间里。还有人参,只用一点入药掩人耳目就是了。空间水不放人参,效果也不错。 阿紫只喝了三天的药,就能自己下床走动了。阿朱却只能坐起来,坐上一小会。 林雨桐忙着给两人熬药,空闲了,还得做饭给两人吃。她们身体虚弱,各种汤羹最是补养人。 林雨桐受了人家收留的恩情,就在部落里,当起了临时的大夫。这年头,有几家能看得起大夫的。真病了,也就是自己的土方子,能好就好。好不了,抗一抗。抗不过去,就请萨满来看看,跳跳大神。要是如此还不见好,那就真是命该如此了。部落里的女人孩子刚开始不好拒绝林雨桐的热情。等真的吃了药见好了,部落里的人恨不能将她给供起来。 忙碌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的快。眨眼间,在这里呆了都快两个月了。阿紫的脸色补得红扑扑的。阿朱也能下床自己动了。 这一日,男人们打猎回来,带回来一个俘虏。阿紫喜欢看热闹,就自己跑去瞧热闹了。阿朱在一边看着林雨桐忙着分拣药材,就道:“在这里过活,也挺好的。” 林雨桐心道:这是自己和萧峰还都是有用的人。真要是没用的人,哪里能在这里过这般安生的日子。不过也没反驳,就道:“是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什么要焦心的事。是挺好的。” “那姐姐还要走吗?”阿朱问道。 “嗯!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办,哪里能在这里耽搁太长的时间。等阿紫再养一养,能上路了,我们就该走了。”林雨桐也想着灵鹫宫的事情,就道。 阿朱还没有说话,阿紫就窜了进来。看着阿朱‘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在这里,挡了你跟那个什么大哥说话,才急着盼我们走的。” 一句无心的话,叫阿朱顿时就白了脸色。 林雨桐知道阿朱不是这样的人,她斥责阿紫,“你又胡说八道了是不是。再这样没大没小,你就跟我马上回中原去。将你送到小镜湖,我再是不管你了。” 阿紫顿时就委屈了。撒着腿跑了出去。 阿朱急着要去追,林雨桐就道:“别管她。惯得她越发没个样子。你还没好利索,先去床上歇着吧。她性子顽劣,又口没遮拦。你不必理会她。” 萧峰正为放了那个俘虏,多结拜了一个好兄弟而高兴,迎面就见阿紫跑了出来。 “阿紫,你上哪去。一会你姐姐找不见你,又该着急了。”萧峰将人喊住,问道。 阿紫见是萧峰,眼珠一道,就喊道:“姐夫!” “姐夫?”萧峰面上一红,就道:“不可开这样的玩笑啊。也不能这样乱称呼人。” 阿紫围着萧峰转了两圈,嘿嘿一笑,就道:“你跟我二姐姐一样,是不是也嫌弃我跟大姐姐在这里妨碍你们了。我大姐姐躲你们都来不及,不是为了我她才不会来这鬼地方呢。” “你大姐姐在躲我。为什么?”萧峰不由的问道。 阿紫白眼一翻,“我大姐姐一直在躲着你,你不知道吗?为了什么……”她傲娇的‘哼’了一声,道:“自己想去。” 说着,就一蹦一跳的又往回跑。 阿紫进了门,就嚷道:“姐姐,姐姐,饭好了没!快饿死了。” “一会好,一会恼。属狗脸的。”林雨桐嘟囔了一声,就道:“饭在桌子上呢。叫你二姐出来吃饭。” 阿紫哼了一声,才不情愿的喊了一声,“出来吃饭了。”说着,把桌上的一道烩山珍扒拉到自己的跟前,怕阿朱跟她抢。 阿朱一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刚才的气也就消了。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置什么气。 萧峰进门,看见阿紫不服气的瞪着阿朱。林雨桐正端着碗筷进来。他一时之间就有些尴尬。 “大哥回来的刚好,快过来吃饭啊。”林雨桐看见萧峰进来,就招呼道。 萧峰这才不自在的进来,坐下。 阿紫不等碗筷上来,就伸手要抓着吃。被林雨桐用筷子拍下去,她也不在意。 “听说,今儿大哥俘虏了契丹贵人。该是庆贺庆贺。”阿朱说着,就起身去拿酒,“我给大哥倒酒。” 林雨桐心知,这人大概就是大辽的皇帝耶律洪基。想到萧峰因为此人会成为辽国的南院大王,她突然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了。 阿紫看了阿朱倒酒,就问阿朱道:“二姐今儿问我和大姐还走吗?那你呢?你还走吗?你不回慕容家没关系吗?” 萧峰拿着酒碗端是就顿住了。最初阿朱要跟在他身边查出害林雨桐真凶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慕容家是他的仇家。阿朱是林雨桐的妹妹,又是大理镇南王的女儿,也就是三地段誉的姐妹。他也没多想。今儿猛地被阿紫一问,萧峰才想起,阿朱还有一层身份。 林雨桐瞪了阿紫一眼,“好好吃饭,就你话多。” 阿朱则笑道:“姐姐骂她做什么。我家公子如今不知道在哪里呢。将来回了中原,我去告诉一声就好。我家公子与大哥齐名,他要知道我跟在大哥身边,一定不会怪罪的。” “你如今有爹有娘,慕容家的恩情,想办法报了就是。不必再以慕容家的丫头自居。”林雨桐心知萧峰心里不自在,就道。 阿朱笑道:“也没人将我当丫头。公子不在的时候,我倒是能当燕子坞半个家。姐姐不必觉得我受了委屈。” 林雨桐马上就住了嘴。 萧峰也转移话题道:“妹子这是打算要走,不知道要去哪。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吗?”他想起阿紫说林雨桐在躲着他的事,就问道。 林雨桐看了阿紫一眼,就笑道:“等阿紫的身子完全好了。我们就上路。” “有什么急事吗?”萧峰问道。是不是编造的借口,他一听就听的出来。 林雨桐点头道:“是师父交代的事情。因着我的武功传承,可能跟逍遥派有关。师父无意中得到了秘籍,说了若是练了人家的功夫,就得找寻师门。这是最基本的礼数。我这几年也打听了逍遥派的事情,才有了眉目,打算去问问……” 萧峰皱眉道:“逍遥派,倒是没怎么听过。” “逍遥派大哥没听过,但是星宿老怪丁春秋一定是听过的。”林雨桐就道。 萧峰还没说话,阿紫就把自己手里的汤碗给打碎了,“丁春秋……姐姐说的是丁春秋。” 林雨桐看了阿紫一眼,道:“是丁春秋。他是逍遥派的叛徒。曾经偷袭他的师傅无崖子,是个欺师灭祖的逆徒。” “难怪呢……星宿派的规矩是这么来的。”阿紫就嘀咕道。 林雨桐不管阿紫在嘀咕什么,只继续道:“‘聋哑门’掌门苏星河,大哥可听说过。” “你说的是聪辩先生。”萧峰就道。 “对!聪辩先生该是无崖子的大弟子,是丁春秋的师兄。另外,缥缈峰灵鹫宫好似跟逍遥派也有些牵扯。应该本是同出一脉的。我既然学了人家门派的功夫,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林雨桐就解释道。 这些话都不是假话。萧峰心里释然。“妹子做人坦荡,大哥佩服。”能饮水思源,难能可贵。 林雨桐心里一晒,要不是为了灵鹫宫的那些医术典籍,谁费这劲啊。 阿紫原先还不想走,如今听着能找到丁春秋的师门,就马上先乐意了。定要找到厉害的人,收拾了那老东西不可。 转过两天,被萧峰俘虏过的耶律洪基送来了大批的礼物来,被萧峰豪爽的赠送给了女真部落。林雨桐知道,在女真部落的日子不长了。于是就留了方子给一直照顾她们的两个姑娘。都是一些治疗发烧着凉,闹肚子的常用药。也都是山上能采到的药材。 果然,萧峰不能拒绝耶律洪基的盛情,要带着几人去契丹一趟。 看着从大帐里走出来的耶律洪基,萧峰愣了愣,“原来大哥是大辽的皇帝啊。” 说着,就拜了下去。 林雨桐的仪态,在红楼里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即便行礼的方式有差别,但是仪态气度却是实打实的。 耶律洪基只当萧峰是个武人罢了。一看林雨桐的样子,倒有几分不确定起来。 “这是弟妹吧。”耶律洪基看了几个姑娘一眼,回过头就看着林雨桐问萧峰道。 萧峰尴尬的道:“这……这……这是……妹子。” 耶律洪基哈哈一笑,“懂!好兄弟,里面请。” 烤肥羊,马奶酒。混合在一起,组成一股子特别的香味。萧峰跟别人拼酒,林雨桐也不多话。心里想着历史上真实的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算不上是一个明君。他喜欢汉文化,崇尚佛教。在大辽境内,大肆修建寺庙,劳民伤财。又好酒色,在位期间,引发了数次叛乱。在他死后,辽国的国力锐减,倒是女真部落迅速兴起。可以说,他是辽国政权的掘墓人。 但在这里,这位倒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但叫一个武人统领大辽半数以上的兵马,这真的靠谱吗? “林姑娘可是不习惯咱们的饮食。”耶律洪基问道。 “哪里?美食美酒,都是陛下的盛情。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不习惯。您太客气了。”林雨桐欠身道。 “看姑娘可是宋人?”耶律洪基又问道。 “飘零于江湖,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的人。如今身在大辽,就是您的臣民。”林雨桐端起杯子,致意道。 “林姑娘说话,总是叫人这般的开怀。”耶律洪基一扬脖子,将杯中的酒干了。 萧峰在一边听了一句半句,就道:“大哥这话说的是,我这妹子说话,总是让人觉得心里痛快。” 林雨桐心里无奈,萧峰是江湖上粗疏惯了的。对皇权没有多深的畏惧。私底下叫大哥就罢了,如今可不好叫大哥了。 她笑道:“我大哥这是醉了。自己人夸起自己人了。” 耶律洪基是皇帝,什么眉眼看不明白。就哈哈一笑,道:“萧兄弟是英雄海量,哪里就醉了。就是这大殿里的众人都醉了,他也醉不了。” 阿紫还要凑上来说话,被林雨桐瞪了回去。 林雨桐就笑道:“您是金口玉言,您说没醉,醉了也不能说醉。您说醉了,不醉也得醉。” 上位者,就没有不喜欢拍马屁的。这话说的是恭维话,但也把萧峰作为臣民,该有的态度表明了。好聪明的姑娘。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喧闹起来。 果然就是皇太叔起了叛乱。 “姐姐,咱们……”阿紫凑到林雨桐身边,想要说话。林雨桐瞪了一眼,阿紫马上把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萧峰自然是不会这个时候,离开耶律洪基的。他看着林雨桐,就道:“妹子,你带着阿朱和阿紫先避一避。我……” “大哥去吧,我们这里不用担心。”林雨桐知道结果,不想干预,也干预不了。 阿朱担忧的看着萧峰骑马而去的背影,有些神思不属。 等众人走了,林雨桐才教导阿紫:“说话要有分寸,不是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说的。” “姐姐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怎么就没分寸了。”阿紫不服气的道。 “你要说什么,要说叫大辽的皇帝给大哥一个官做,是也不是?”林雨桐问道。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阿紫紧张的问道。 “你那点花花肠子,给我尽早的收起来。”林雨桐白了阿紫一眼,道:“世上从来就没有白来的好处。给你多大的官,就得要你付出多大的代价。再说了,众目睽睽之下,就伸手要官。你叫这大殿里大臣怎么想。你以为当官就是过家家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辽的皇帝叫大哥领兵侵宋,到时候是去还是不去。你说!” 阿紫瘪了瘪嘴,道:“以后不会了,你凶什么嘛!” “姐姐,阿紫还小,慢慢的教就好了。”阿朱低声劝解道。 林雨桐还没有说话。阿紫就‘哼’了一声,“不要你……”说到一半,被林雨桐一瞪,就成了嘀咕声,“假好心!” 外面的杀伐声阵阵传来,阿朱也没心思管阿紫说什么。只道:“刀剑无眼,千万别出事才好啊。” 这场叛乱以萧峰于乱军中擒住叛乱的皇太叔而告终。可以说是来势汹汹,去的也颇有戏剧性。 而萧峰在此次叛乱中,也立下了不世之功。马上被耶律洪基封为南院大王。叛乱刚平定,人心不稳的时候,萧峰的存在本就有震慑的效果。萧峰也知道耶律洪基的心思,这个官是想推暂时也推不了的。 酒宴上,耶律洪基提起了南下的事,“……好兄弟,你以为如何?” 萧峰心里一惊,就道:“陛下,如今人心思安,此时南下,只怕不妥。” “这话也对。”耶律洪基哈哈一笑,“时机尚未成熟,是得多做谋划。” 萧峰心里却烦恼了起来,这南下之事,自然是万万不能的。 阿紫吃惊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果然叫姐姐给料到了。辽国的皇帝还是想南下的。 林雨桐没有跟随萧峰去上京的王府,而是提出了告辞。阿紫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两人骑在马上,看着碧草连天的草原,还有分布在草原上如云朵一般的羊群,萧峰不由的问道:“妹子,非走不可吗?” “聚散本是常事,大哥不必如此。”林雨桐看着萧峰,笑道。 萧峰一叹,道:“自从跟妹子认识,都是妹子在帮我。而我这做大哥的,却什么也没为你做过。本想着,此次跟你一道回中原,不想身上却有了这样一道枷锁,脱不开身了。反倒不如游荡于江湖,潇洒自在。”语气里多了许多的怅然。 林雨桐知道他为耶律洪基的打算烦难,自己心里倒是有主意。只是如今时机尚不成熟,倒不好说什么。就劝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哥当放开胸怀才好。” 萧峰看着林雨桐要说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林雨桐就带着阿紫,告别了萧峰和阿朱,踏上了南归之路。 “兄弟,不是哥哥说你,怎么叫林姑娘走了呢。你们不是……”喝酒的时候,耶律洪基问萧峰道。 萧峰笑道:“我那妹子,虽是女儿家,但也天上的鹰,等闲可成不了家里的雀儿。” “我瞧着,那姑娘对兄弟你很有几分情谊。要不然,不会多方的维护你。”耶律洪基笑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了。萧峰自己倒是没看出什么来。就道:“大哥说笑了。我一个契丹的糙汉子。哪里配得上……” “兄弟是一等一的好汉子,大英雄。这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美人也爱英雄不是么。”耶律洪基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萧峰一怔,只哈哈过去就罢了。 回到府里,阿朱坐在灯下等着他。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阿朱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可总觉得两人之间少了点什么。 林雨桐是个什么意思,他也猜不出来。又觉得两人之间隔着点什么。 反正,他也不是一个为了儿女之情,就牵绊不前的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该明白的时候,也就明白了。 萧峰和阿朱的日子过得平静如水。可林雨桐和阿紫的归途,却诸多的波折。 一进雁门关,兜头而来的就是叶二娘。 “哼!你承诺的三月之期早就过了。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叶二娘伸手攻了过来,“欺骗老娘的滋味,今儿要叫你尝尝。” 林雨桐带着阿紫一躲,就道:“如果二十七个戒点香疤也是欺骗的话,那你就当欺骗吧。” 叶二娘顿时就顿住了,“你……你……你当真知道……” “我因事耽搁了。是我失了约。”林雨桐皱眉道:“但我得知道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干恶事,否则……” “怎样?”叶二娘向前了两步,道:“告诉我……他……他在哪?” “与他的父亲可日日相见,但却相见不相识。”林雨桐又透露了一点。说完就道:“叶二娘,你当初给你儿子烫香疤的时候,他疼么?他哭了么?你就是那么爱你的儿子的!” “我……我……”叶二娘一愣,仿佛又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二十七个香疤,就是用燃烧的香头烫二十七下。”林雨桐看着叶二娘,嘲讽的道:“为了纪念一个男人,你在你孩子身上用了酷刑。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皮肤一定很嫩吧。你是有什么脸面做人家的娘。对自己的儿子都下得了手,难怪能下手杀别人的孩子。你还有什么脸面找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从小被佛门教化,连踩死一只蚂蚁都都会觉得是罪孽。那么你这满身的罪孽,该有谁来承担呢。你儿子会因为你坠入额鼻地狱的。你还期待他认你不成。” “我……我……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叶二娘看着自己的双手。是啊,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得了手。 “你要去找他吗?要去认他吗?要让世人都知道他有一个恶人娘和……”林雨桐恶劣的一笑,低声道,“和尚爹吗?” “不!不要……”叶二娘面色一变,恶狠狠的道:“如果你死了,就没人知道这些事了。我偷偷的去找我儿子……” 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黄烟弥漫,她赶紧跃起。 原来是阿紫用□□偷袭。林雨桐趁着她躲闪,先是用□□、射了过去,趁她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拍了一掌,手搭在叶二娘的肩头,一股磅礴的内力瞬间就涌了过来。 “阿紫,护法。”林雨桐盘膝坐下,道。 阿紫看着叶二娘一会子就软了,还以为林雨桐会丁老怪的化功大法呢。顿时就兴奋了起来。赶紧应了下来。 趁着林雨桐打坐的时间,阿紫将身上的□□往叶二娘身上一一试了一遍。 等林雨桐将内力都归于丹田,才问阿紫,“你将她怎么了。” “下了点药啊。”阿紫心虚的不敢看林雨桐。 “什么药?”林雨桐问道。 “就是让她的身上慢慢的溃烂啊,怎么治都好不了。除非把一层皮削掉。”阿紫小声说了,见林雨桐还看着她,就又道:“她嗓子坏了,不能说话了,就不会有人知道姐姐出手化了她的功夫了。”说完又道:“我怕她会写字,就给她下了叫人神志不清的药。这药我是从丁老怪那里偷来的。没有解药,她这一辈子都好不了了。而且,又是被废了内力,又是中毒,其他人只会以为是丁老怪干的。跟咱们无关啊!” 林雨桐一愣,再低头一看。别说,还真能嫁祸给丁春秋。 她咳嗽一声,就道:“这叶二娘杀了不少无辜的婴孩,你这手段,我也不说什么了。对别人,可不准随便用。” 阿紫嘻嘻一笑,“我知道了。” 两人迅速清理了现场,赶紧离开了。 “姐姐,你也教我化功大法吧。”阿紫小声道。 “这不是化功大法。这是北冥神功。丁春秋那是只学了一半的,弄得不伦不类。”林雨桐解释道。 化功大法只是废掉别人的内力,却把这内力当做废弃之物给丢了。却不知,这才是珍宝。北冥神功就是将这内力化为己用。 阿紫不管那是化功大法还是北冥神功,对她来说,那都无所谓。只要厉害就行。 林雨桐没拒绝,只道:“等稳定下来再说吧。”关键是性子稳下来。别为了自己提升内力,就谁的内力都敢吸。 “好!”阿紫欢喜的应了下来。还是有姐姐好啊,只要乖乖的,要什么给什么。哪里像是在星宿派,要不是自己会拍马屁,早都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又过了两日,姐妹俩在一处镇子上打尖。刚要了饭菜,突的进来十几个人。 “小师妹!”进来的人中,当先的人就喊了一声。 阿紫浑身就绷紧了,“大师兄。”说着她呵呵一笑,就道:“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大师兄,真是缘分啊。” “几天不见,小师妹倒客气起来了。这么多人找你,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怎么,如今肯跟我回去见师父她老人家了吧。”那青年脸上笑着,眼里却透着冷意。 “师父她老人家想我了吗?”阿紫乖巧的笑笑,“我也想她老人家了,不仅想师父,还想师兄们了。对了,多日不见师兄,没想到师兄的本事越发的厉害了。我看跟师父也相差不远了。前几天,我还看见那恶人叶二娘,中的正是本门的毒啊。师兄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那青年一愣,然后就道:“知道就好。知道就乖乖的把从师父那里偷来的东西拿出来。”他不知道叶二娘中毒的事,但是不妨碍他认下来。江湖人成名的办法,无非是把某个了不得的人物打败了,打死了。这叶二娘乃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成名多年。能打败她,本就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东西?什么东西?”阿紫身子一转,就站起身来。 林雨桐却觉得她的手在桌子下面做了什么。等阿紫站起来,她伸手一摸,是个小布包挂在楔子上。她瞬间就收到了空间。 要是没猜错,这就该是神木王鼎吧。 第83章 天龙(12) 天龙(12) “小师妹,你别在这里给我装傻充愣了。乖乖的把东西拿出来,我就饶你不死。”那青年折扇一展,笑道。 阿紫看了那折扇一把,似乎有些忌惮的往后倒退了两步,闪身躲在林雨桐的后面。一脸无辜的道:“你说的是那个啊,大师兄也不早点说,早说我不就知道了吗?” 林雨桐心道:这大概就是丁春秋的大弟子摘星子。据说此人在丁春秋的几个亲传弟子中,年纪是最轻的。可武功毒、术却是最好的。她心里自是不敢大意的。 “既然知道了,那就拿出来吧。”摘星子眼里闪过一丝急切。 阿紫敢保证,这家伙也是打着师父的旗号,其实还是想据为己有的。给不给他,这罪名都在自己身上。于是就呵呵一笑,道:“大师兄,我如今拿不出来了。我将她送给我姐姐了。” 林雨桐心里有些无奈。自己对付这些星宿派的人,还真是有些没把握。毒、这东西,真是防不胜防。 她站起身,看着这小饭店里人来人往,还是不要在这里起冲突的好。林雨桐最看不惯的就是,在人家店里起冲突,砸了人家的店,杀了人家的人。这些人何其无辜。 “出去说吧。”林雨桐看了摘星子一眼,就往外走去。 那摘星子看了林雨桐一眼,马上带着人就跟了过去。阿紫见人都走了,才伸手摸了桌子底下,什么也没有。她又把桌子翻过来,也没找急自己藏得东西。真是见了鬼了。 小二见众人走了,才敢出来收拾桌子。见这姑娘找东西,就马上上前问一声。 阿紫心里正烦着呢。见有人打扰,就扬起了巴掌,那小二吓的一激灵。阿紫手也顿住了,她心道:八成是被姐姐拿走了。要是姐姐知道自己打了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可真就自己的好果子吃了。 她恨恨的放下手,嚷道:“还不滚啊。等着吃一顿打吗?” 见那小二蹭一下就溜了,阿紫这才一跺脚,追着几人去。那宝贝可别被自己的傻姐姐真的还给大师兄才好啊。 林雨桐一口气奔到郊外无人的地方,才在原地等着星宿派的人。 摘星子离林雨桐远远的就停下来,这个女子虽然没见过,但内力十分深厚,又一身绝顶的轻功,这样的人不谨慎点不行。 林雨桐对这些人当然不会手下留情。星宿派收徒弟的规矩就是,没做过恶事的,坚决不收。所以,这些凡是跟着星宿派的人,全都死有余辜。 “这位姑娘,我不管你跟阿紫是什么关系。但这都是星宿派的事情。姑娘还是不要插手。拿了我们星宿派的东西,就该物归原主才是。要不然,动起手来,姑娘虽武功高强,但我们人多,况且星宿派的本事,姑娘该是听过才是。”摘星子看着林雨桐,戒备的道。 “那你就只管试试。”林雨桐话音一落,就一掌打了出去。这一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堂。这招式是慕容博打过来时,学会的。用小无相功催动内力,这一掌就让人有一种连绵不绝的感觉,只觉得四周密不透风,让人逃无可逃。她这一掌,自然不敢跟慕容博比,但对付摘星子却足够了。一击得中,林雨桐立马迅速撤开。果然,那毒烟被自己险险躲过。 她敛住鼻息,趁着摘星子没回过神来,就又是一掌拍了过去。摘星子立马吐血晕了过去。 其他人吓的连连后退。阿紫这才露出头来,“本按照本门的规矩,我已经叫人杀了摘星子。那我就是本门的大师姐。见了大师姐,还不行礼。” “大师姐好。大师姐武功盖世。”杂七杂八的吹捧之声,立马想起。 林雨桐吸了摘星子的内力,无奈的看了一眼阿紫。就见阿紫猛地朝自己这边一跑,原来,她趁着这一群人吹捧的时候,偷偷的下了du。不光此次星宿派的几人,包括还昏迷不醒的摘星子,都毒、、死了。 “姐姐,快走。”阿紫拉起林雨桐就走。 林雨桐都有点心惊啊。这哪里是什么毒、、、药,明明就是生、化、武、器啊。 我的老天爷啊。难怪都把星宿派叫做邪派。这整个一个恐、、怖、、组、、织好吧。 走了两个时辰,两人才在一处林子里歇下了。 “姐姐,我的东西呢。”阿紫一停下来,就急忙问道。 “东西?什么东西?”林雨桐不解的问道。 “就是我在桌子下面放着的小布包啊。”阿紫跺脚问道。 “哦!你说的是那个啊。”林雨桐呵呵一笑,才道:“你不是说送给我了吗?怎么?不认账了?” 阿紫瞪着林雨桐道:“姐姐你又不会用那个,那对姐姐来说,完全没有用处嘛。” “可是我现在给你,你觉得自己能护得住吗?要不你拿着,将人再引来?”林雨桐问道。 “那……那……还是姐姐先拿着吧。只要东西在就好了。”阿紫小声道。 “星宿派的武功邪门的很,你最好还是少练。以后遇到合适的武功秘籍,再给你就是了。”林雨桐看着阿紫道。 阿紫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只上下打量林雨桐,像是想看看,她究竟把东西藏在哪里去了。 这一路上,她都将林雨桐带着的包裹翻了不知道多少遍,就是找不见被林雨桐藏起来的神木王鼎。 “见了鬼了。怎么比我还会藏东西。”阿紫看着林雨桐的背影嘟囔道。 这一日,路过一凉亭。凉亭里有给路人解渴的水缸。林雨桐自是不喝的。但阿紫却想着歇歇脚。于是捧了水瓢喝水。林雨桐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想着聋哑谷究竟该怎么走。 此时外面急匆匆的进了一个和尚,一身僧袍灰扑扑的带着补丁。容貌实在算不得体面。对着林雨桐和阿紫就道:“两位女施主,小僧有礼了。敢为小僧能取用一些水吗?” “大家都是过路之人,小师傅随意就好。”林雨桐又看了那和尚一眼,也没在意。 谁知那和尚喝完了谁,嘴里却叽叽咕咕念起了经。 阿紫受不了着叨咕劲,就道:“我说小和尚,你念叨什么呢。哼哼唧唧的,好让不让人消停了。” “阿弥陀佛,小僧念的是饮水咒。佛说,一碗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出家人戒杀,因此要年饮水咒。”小和尚十分老实的解释。 林雨桐一愣,她对佛经是一点理解都没有的。但是释迦牟尼能说出‘一碗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这个认识很了不起。八万四千不是确数,大概跟咱们说的千千万万是一个意思。显微镜下的世界,被佛语一语道破,林雨桐还是觉得蛮神奇的。 她打眼瞧那小和尚,不由问道:“小师傅身上有武艺,不会是少林僧人吧。” “阿弥陀佛,正是少林和尚,法号虚竹。”那和尚自报来路。 “原来真是少林寺的师傅啊。看师傅这一路急匆匆的,不知有什么急事。”林雨桐心道,可算逮着正主下山了。 虚竹就道:“正是奉了方丈的命令,给慕容公子下请帖的。本门将于九月九日重阳节,请武林英雄齐上少林一叙。” 那距离现在还有半年时间。 林雨桐就道:“那师父就在附近找吧。因聪辩先生请武林才俊二月初八到河南擂鼓山天聋地哑谷。想必,以姑苏慕容的名气,该是会去的。” 虚竹果然大喜,“谢姑娘告知。” 林雨桐就起身,对阿紫道:“我们也该走了。” 与虚竹作别之后,阿紫才小声问道:“天聋地哑谷,就是丁老怪师父的地方吗?” “嗯!”林雨桐不管其他,带着阿紫先到擂鼓山再说。在路上,林雨桐买了几身男子的衣衫,给阿紫和自己换了装。 二月初的擂鼓山,没什么景致可言。两人跟在许多的武林人士之中,一点也不打眼。 进了谷中,远远看见一个清瘦的老者跟以青年对弈,那青年可不正是段誉。 林雨桐对围棋,在红楼里学过,跟林黛玉,跟林如海,跟闻天方都学过。无聊的时候,也摆过棋谱。虽然水平一般,但看是能看懂的。她深知着棋局的厉害,只不敢深看。 突的就见那老者拿起一枚棋子,朝松林里扔去。紧接着,松林里出来一个黄袍的僧人,竟然是鸠摩智。 就听他道:“路过宝地,听闻有此盛事。老僧忍不住前来会一会天下英雄。”说完扬声一笑,就道:“慕容公子,也该现身了吧。” 再往另一边一瞧,果然见松林里出来一队人,走在前面的一对男女。男子风度翩翩,该是慕容复。女子正是王语嫣。 林雨桐还是第一次见慕容复,此人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浑身的气度也极为让人心折。 她回头一瞧段誉,见他呆呆的看着王语嫣。心道,这人本就痴心,如今被棋局扰乱了心神。这棋下到这里,就已经下不下去了。 果然,段誉失魂落魄的起身。就见慕容复跟鸠摩智各站一端,下了起来。才落了三五棋子,就见鸠摩智脸上漏出挣扎之色,慕容复更是想要自刎。亏得段誉的六脉神剑,才留了性命。 林雨桐对这珍珑棋局越发的忌惮起来了。慢慢的向后退去。 不想此时,两道人影跃了进来。却是段延庆和岳老三。 “我来领教……”段延庆说着,就顿了一下,手里的铁杖就朝人群中指了过来,“这位公子,可否跟老夫对弈一局。” 这铁杖指着的人正是林雨桐。 云中鹤被废了。如今叶二娘也生死不知。段延庆知道叶二娘是出来找林雨桐的。结果现在只见到林雨桐,不见叶二娘,就知道叶二娘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林雨桐只得站了出来。 段誉马上道:“林……公子也在啊。却不知道大哥他如今可好。” “一切都好。”林雨桐回了段誉一声。就在鸠摩智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走了过去。 被段延庆盯上了,不是想躲就躲得了的。林雨桐走了过去,道:“我棋艺不精,前辈承让。”说着,就闭着眼睛走了一着。 周围四下里是一阵嘲笑之声。完全是胡乱落子嘛。 段延庆也跟着下了一子,就道:“你这是瞧不起老夫了。”难不成想说闭着眼睛也能赢。 林雨桐有苦说不出,只不睁开眼,突然一道劲风铺面而来,林雨桐只得睁眼闪躲。等躲了过去,往棋盘上一瞧,顿时只觉得一股子金戈铁马的感觉涌了过来,顿时气血上涌。眼前不停的闪现着在红楼里的片段。一会是林如海,一会是林黛玉,一会是林雨杨跨马游街,一会是跟闻天方洞房花烛。一会又是两个孩子阵阵的啼哭之声。不一会功夫,就觉得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林雨桐暗道一声不好。这是将自己藏在最深处的思念给勾了出来。马上拿起棋子,落下。 而段延庆突然之间,就觉得悲凉了起来,想他堂堂一国的太子,如今拖着残破的身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手里的棋子就要落下。 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不要。” 虚竹知道那个位子,刚才慕容复就下过。险些逼得慕容复自杀。如何还能看着这人重蹈覆辙。于是拿过棋子,随意的往棋盘上一摆。林雨桐几乎在同一时间,也下了一个棋子在自己的阵营里。 都是自杀的棋局。 苏星河看看虚竹,又看看林雨桐。道:“胡闹!胡闹!” 说完,再看那棋局,却也是破了。 “天意!”苏星河看了二人一眼,就道:“请随我来。” 林雨桐心里一跳,机会来了。 众人都跟在后面,想看看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去却见苏星河将人领到三间木屋之前,这木屋没门没窗。苏清河却道:“二位请!” 逍遥派,就是随心随意逍遥行事。 林雨桐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抬手一掌,就朝木屋的墙上拍去。‘咔嚓’一声,墙上就出现了一个洞。 众人愕然。还真有不客气的。 苏星河和丁春秋却看出了门道,这用的分明就是逍遥派的内力。 “小娃儿,你师承何人?”丁春秋催出一掌,朝林雨桐的后背而去。 “快走!”苏星河见逍遥派还有这样的传人,马上就用内力推了林雨桐一把,她顿时觉得身体完全不由自己,像不知方向的空间掉了下去。 而段延庆见虚竹还傻愣愣的,他刚才多亏了虚竹出手,否则非命丧当场。于是也暗中推了虚竹一把,将人推了进去。 “那是本门门户,外人岂可进得?”丁春秋马上朝虚竹攻了过去。可段延庆暗中相帮,到底没叫丁春秋得手。 包不同就道:“刚才那位公子进去,你们不拦着,偏偏阻拦小和尚。真是岂有此理。” “你知道什么!那人身上武功全出自本门。”丁春秋边跟苏星河过招,边道。 段誉心里一顿,那照这么说,其实他的一半武功,也来自逍遥派了。 林雨桐不管外面怎样。等失重的感觉消失,就已经出现在一个破败的山洞之中了。 才打量完四周,虚竹连滚带爬的也进来了。 “怎么会是两个人呢。”突然就传来这样的声音。 虚竹一惊,道:“阿弥陀佛,小僧是被人推了进来的。” 真是一个老实人。 林雨桐就道:“敢问是无崖子老前辈吗?” “有意思,有意思!一个是小和尚,一个竟然还知道老夫的名号。叫老夫瞧瞧你们,都是什么模样。”声音又传来出来。 林雨桐确定了方位,见有一块木板隔着,上去就是一掌。那木板不知道多少年了,早已经腐朽不堪。一掌下去,顿时就成了粉末。 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悬在空中。 “鬼啊……”虚竹惊叫了一声,然后盘腿坐下,念起了佛经。好似是什么往生咒。 林雨桐差点笑出来。鬼什么鬼,刚才早就说了是无崖子,还称呼了老前辈了。这会子还嚷着鬼。 无崖子一叹,就道:“小和尚貌丑,你倒是个俊的,却是个姑娘家。”说着又看了林雨桐一眼,“你是她的弟子吗?” 她?哪个她? 林雨桐愣了一瞬才道:“晚辈不知道您指的是谁。不过,是偶尔得了基本秘籍。并不曾拜过什么师傅。” “秘籍?你哪里来的秘籍。”无崖子看着林雨桐问道。 本打算扯谎的,但无崖子的眼神似乎能洞悉一切,林雨桐不由的道:“无量山,仙女像。” “那怎会又不是她的弟子?”无崖子问道。 “那里早就没有人住了。琅嬛福地只剩下书架子。”林雨桐看着无崖子,试探的道。 “她走了?”无崖子呵呵一笑,“我还说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是什么美貌的少年,她怎会教你武功呢。看来这也是你与我和她有缘。” 林雨桐欠欠身,“我只习了凌波微步,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也不知道对不对。” “你过来。把手伸过来。”无崖子道。 林雨桐依言伸出手。顿时觉得一股子暖流从周身的经脉流过。 “也还罢了。资质算不得最好的。但也算是难能可贵了。”无崖子道:“我传你心法,你只用心记吧。” 林雨桐赶紧应下,盘腿席地而坐。随着心法练功,顿时觉得以前不畅通的经脉,活络了起来。看来,自己理解还是有偏差的。 “可惜你是女子,我这一身功力,却也不能传给你了。”他伸手一佛,两卷书就落在林雨桐的怀里,“这是为师送你的。只用心修炼,自是有一番成就。” 林雨桐赶紧跪下磕头,叫了一声“师父。”今儿遭遇,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无崖子将眼神看向老实念经的虚竹,就对林雨桐道:“徒儿,你去化了他一身少林内力吧。” 林雨桐应了一声,虚竹一下子就睁开眼睛,畏惧的看向林雨桐,“施主,你我无冤无仇,你可不能害小僧啊。” “不是害你,这是为你好。”林雨桐漏出笑脸来,“别怕。” 话一落,手就伸了过去。如今吸收内力,林雨桐觉得顺畅许多,再不用特意的坐下炼化。 等林雨桐收了手,才扭头,有些不忍的看向无崖子,道:“师父,您非得这样做吗?” 无崖子面如冠玉,儒雅清俊。既然叫了师父,她心里怎能忍心看着他…… “一切随心,这便是逍遥。你们能进来,就该是能看破生死的人。如何又如此神态。”无崖子摇头问道。 说着,伸出双手,虚竹就被一阵内力吸了过去。只见两人头顶着头,手对着手。但无崖子的面容却慢慢的苍老起来。 这一眼,就像是看了人的大半生一般。林雨桐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缓缓的跪了下去,无崖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虚竹睁开眼,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他以为他自己昏睡了几十年,要不然,这人怎苍老成这幅模样。再一看林雨桐,又觉得不是,这位施主却没变啊。 “师父已经将一声的内力传给你,还不拜师?”林雨桐看着虚竹道。虽然强迫拜师什么的比较坑爹,但是如今这样,也只能走下去了。 “不成啊,不成啊。我是少林和尚,怎能再改投别派,另外拜师呢。”虚竹就道。 林雨桐没耐心跟他辩驳,就趁机按住他,压着他磕了几个头。算是完成了拜师仪式。 虚竹内功强悍,想要反抗,易如反掌,但他心善,哪里肯对一个姑娘动手。 “罢了!”无崖子叹了一声道,“我一生收了两个徒弟,一个逆徒,另一个只怕生死也在顷刻之间。如今又收了你们二人,这掌门之位,只能给你们二人中的一人了。” 虚竹连连摆手,“小僧是和尚,怎能做掌门呢。” “天意如此。”无崖子将手上的扳指递给林雨桐,“从今以后,你就是本派的掌门之人。替为师清理门户。” “是!”林雨桐郑重的接过来。看着无崖子咽了气。 人死了,也不能就丢在这里不管吧。她道:“师弟先出去,通知大师兄辩聪先生。师父的后事该怎么料理。” 虚竹还不适应这样的称呼,只道:“阿弥陀佛。小僧这就去。” 看着他离开,林雨桐才将无崖子的尸体放好。将衣服都整理妥当。看屋子的角落,放着两只箱子,别的就空无一物。这才将箱子放进空间里。也没时间查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第84章 天龙(13) 天龙(13) 虚竹出去不短的时间了,却始终没有回来。林雨桐不放心,就运起轻功,跑了出去。 却见丁春秋和苏星河之间,两个火柱子燃烧着熊熊大火。周围的松树,全因为内力,被打的东倒西歪。周围站着慕容复,段誉,鸠摩智等人观战,更有几个少林的和尚,是之前就中了丁春秋的毒的。如今都盘腿在一边打坐。 这些人都自恃身份,不肯上前帮忙,否则以丁春秋再是怎么强悍,也架不住众多的高手围攻。 再加上,这也算是逍遥派自己的家事,别人也不能擅自插手。 林雨桐看了一眼手上的扳指,如今自己就是这个掌门。如果不能护住门人,那自己这个掌门,可就难以服众了。 她一跃而起,扬声道:“师弟,过来!” 自己对武功招数,也算见过不少。但是内力上,到底差了一大截,需虚竹在后面撑着才行。 虚竹内力沸腾,就是不知道如何用。 林雨桐真是差点被他给气死,就道:“手搭在我背上,运功。” “啊?”虚竹知道林雨桐是姑娘家,挠了挠头,就道:“哦!” 苏星河已经渐渐的落了下风。丁春秋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娃娃闹什么鬼,但出于对无崖子的惧怕,也不敢大意。 趁着苏清河分神的机会,丁春秋猛地提气,火就朝苏星河烧了过来。 苏星河一把胡子,被火烧了个干净。 “丁春秋,你瞧这是什么?”林雨桐伸出右手,扬了起来。 “七宝戒指!”丁春秋当初就是为了掌门之位才偷袭的无崖子。他所学甚杂,可掌门之争,不光要比试武功,还有奇门遁甲,琴棋书画。他自知自己比不过苏星河,才起了杀了无崖子,抢夺七宝戒指的心思。 “见了掌门,还不参拜!”林雨桐见丁春秋双眼赤红,就知道心智已乱。 丁春秋怒道:“好好好!临死了,却将东西交给了一个小娃娃。” 林雨桐凭着自身的内力,都可以和丁春秋周旋几个回合。更何况借着虚竹的内力。 她想着刚才苏星河的招数,冲着苏清河就是一掌。这一掌灌注的内力之大,是众人根本不能想象的。之间两个火柱子瞬间就朝丁春秋那边倒下去。 丁春秋只觉得五脏剧痛,显然是被这一掌震伤了。不用想也知道,无崖子那老东西,将一身的内力都传给了这两个娃娃。两人聚在一起,想杀他们,谈何容易。 瞬间就提起一口去,窜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苏星河看着林雨桐,往下一跪,道:“参见掌门。” “师兄快起来。”林雨桐哪里好意思叫这么大年纪的人给自己下跪啊。赶紧将人给扶了起来。可跟着的却是薛慕华等苏星河的徒弟,来拜见师叔。 林雨桐认了一遍人,就道:“先料理师父的丧事要紧。” 就见苏星河诡异的笑了一下,“听掌门安排。” “师兄,你刚才笑了一下是吗?”林雨桐问道。 苏清河一愣,道:“我笑了吗?” 林雨桐心道:这丁春秋的本事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三笑逍遥散!”林雨桐从袖子中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喝下去,暂时无性命之忧。”里面装的是空间泉水,而且取自泉心。 递过去之后,又对虚竹道:“玄难大师受了内伤,先服用这个。”又递了一瓶过去。 玄难大师对着林雨桐道谢,没有犹豫就喝了下去。薛慕华是神医,他自有暂时压制毒性的药物。也赶紧送了上去,“多亏掌门师叔发现的及时,要不然可就真的糟了。” 林雨桐点点头,跟苏星河一起进了石洞。 玄难大师知道虚竹跟逍遥派已经有了渊源,也命虚竹跟了过来。 虚竹刚才还罢了,如今再看见无崖子的尸体,顿时就哭的不能自抑。不管愿意不愿意,这师父都将身体的一部分分割到了自己的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影响了感情,只觉得悲伤难耐。 “师父将扳指给了我。却把一身的修为传给了师弟。”林雨桐叹道。 苏星河长叹了一声,“师父这些年已经看透了生死,这对他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说着又问道,“师父临终前,可交代过什么?比如地图之类的东西。” “除了要杀了丁春秋,清理门户。”林雨桐看着无崖子的尸体就道:“另外,就是关于本门的武功秘籍。” 苏星河就急忙问道:“我只知道在无量山,却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只说是师叔在……所以……” “师父跟师叔生过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嫁到了姑苏王家。外面那位王姑娘,该是师父的外孙女。”林雨桐就道。 “什么?”苏星河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师父逍遥与世外,他都不知道师父隐居在哪里。原来还有这么一桩故事。 “那王夫人将师父师叔所藏的秘籍,都搬回了曼陀山庄。那里的有个琅嬛玉洞,便是师父留下来的东西。还有一部分该是在师伯和师叔手里。”林雨桐没有隐瞒,什么都说了。 苏星河见她所说的,有的自己知道,有的自己全然都不知道。可见师父对着师妹还是信任的。就道:“这些东西总是要找回来的。” “那是当然。”林雨桐就道。 无崖子的丧事,自有苏星河料理。林雨桐这才想起,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见阿紫。 林雨桐心里有些焦急。不会被丁春秋给逮了去吧。 段誉见林雨桐出来了,就道:“林姑娘可是找那位紫衣姑娘。” “是啊!阿紫是我妹妹。”林雨桐用一种你懂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所以,是我妹妹,也就是你妹妹。知道什么消息,就赶紧说。 段誉一愣,“原来……”又多了一个妹妹。 他叹道:“刚才有个年轻的公子,好似叫什么游坦之的,跟在阿紫的身边。我瞧着两人早早的就走了。” 游坦之,他今天也来了吗?怎么就这么巧,叫他们给遇上了。 这不还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劫难的巧遇,林雨桐暂时不打算管了。 “这样啊,以后若是你还能遇见她,就想办法叫人给我送个消息。”林雨桐叮嘱了一声。这江湖之大,叫自己一个人找,找到什么时候去。 段誉一笑就道:“都是应当的。”然后转移话题道:“听说大哥成了辽国的南院大王了,也不知道真假?” 林雨桐就点头道:“是真的。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 段誉见朱丹臣几个家将隐隐的又催促的意思,就道:“咱俩的关系,又亲近一层,算起来,我也是逍遥派的弟子。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别跟我客气。” “好!”林雨桐应了,就先拱手告别。 朱丹臣几人远远的对着林雨桐行了礼,才跟着段誉离开。 “林姑娘是逍遥派的掌门,对咱们大理,也是有好处的。怎么说,也是咱们王爷的亲生女儿。”朱丹臣就小声跟段誉道。 段誉敷衍的‘嗯’了一声。视线却落在紧跟着慕容复的王语嫣身上。 慕容复道:“如今江湖上又出现了这样两个高手。想要统领武林群豪,又艰难了一分。” 王语嫣就道:“表哥有些多虑了。这逍遥派,既然自称逍遥,就不会管外面的俗世。所以,应该没有挂碍才是。” “公子,王姑娘说的有道理啊。”风波恶就接话道,“他们只管逍遥自在。不要干扰咱们的大事就好。要不然,难道凭着咱们姑苏慕容家,还怕了谁不成。” “非也!非也!”包不同摇头道:“他们不光不会成为咱们绊脚石,说不得还能成为咱们的臂膀。丁春秋这样的老妖怪,还需要他们自己料理啊。” 说着,几人就跟着笑了起来。 第85章 天龙(14) 天龙(14) 天聋地哑谷经过这一劫,就整个在暴露在江湖人的眼中了。说实话,这里已经不适合聋哑门了。 “师兄可想过离开这里。”林雨桐跟苏清河走在擂鼓山上,不由问道。 苏星河一笑,摇摇头道:“师父就葬在这里,我更是在这里过这么多年了。要走,还真是舍不得。所以,我是哪里也不去了。师妹放心,即便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想擅闯咱们的地方,也是不是那么容易的。奇门遁甲,千变万化。你看着着眼前这景象残破,其实三五日便可修复。里面更是机关重重。要不然,我哪里能在这里几十年,都太太平平的呢。” 林雨桐点点头,这话也对。于是就道:“万一有什么事情,叫人给我传消息。我想找到师伯和师叔,本门的武功,该补齐了。” 苏星河看着林雨桐一叹道:“怎么也想不到,师父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妹你。咱们逍遥派收弟子,相貌气度都得是一等一的。尤其是师父选掌门,就该是如姑苏慕容,要么也该是如萧峰一般的英雄儿郎。怎会选了一个姑娘家。” “那段誉也是翩翩公子,师兄怎的不算他。”林雨桐问道。 “他要是有他父亲段正淳的手段,自然算他的。可惜了一个翩翩少年,在对付女人的手段上,差的太远。只这一点,师父就不会收的。”苏星河摇头叹道。 “段正淳四处留情,倒是好了。段誉痴心,倒是不好了。师兄,这却是什么道理。”林雨桐似笑非笑的问道。 “段誉一心只看那王姑娘,可那王姑娘半点不将她放在心上。可再看看他父亲,他遇见的女人,每一个都对他死心塌地。可惜,我给大理送的帖子是给镇南王的,他没来,倒叫他那傻呼呼的儿子来了。师父那一身对付女人的法子……”苏星河说着说着,就住了嘴。 林雨桐冷笑一声,道:“如今我这一个姑娘家,自然更学不得师父那对付女人的法子了。” “小师弟倒是个男子,只这长相……唉……”苏星河叹道:“空有本事也不成啊。” “师兄啊!”林雨桐看着苏星河道:“其实,你还是别说话,继续聋哑着比较好。”说完,就冷哼一声,“男人以为女人对他痴情了,他醉卧花丛,就是逍遥了。那师父他这后半生逍遥吗?师父临死想明白了。师兄还想不明白。” 苏星河自知失言,在女人面前说这个话题,是不怎么招人待见。但师父年轻的时候,对付女人的手段,那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见过他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情根深种,至死不渝呢。 在擂鼓山盘亘了数日,林雨桐这才和虚竹离开。 “姑娘,逍遥派的师傅已经去了极乐世界了。小僧的事情也已经了了,也该回少林寺了。”虚竹就跟林雨桐告辞。 “想回少林寺啊。”林雨桐看了虚竹一眼,就道:“行啊,那你走吧。” 虚竹不想林雨桐就这样的轻松的放自己离开,一时大喜,唱了一声佛号,抬脚就走。 林雨桐只在后面慢慢的跟着。如此这般又走了两天,虚竹先忍不住了,“姑娘,你跟着小僧做什么?” 废话,我不跟着你,我去哪找天山童姥去。 林雨桐无辜的一笑:“你去你的少林,我走我的路。咱们各自不相干。师弟啊,你学坏了。这路可不是只给你一个人修的。难道只许你走,就不许我走。只准你朝东走,就不许我朝东走。” 虚竹摸了摸脑袋,又看了林雨桐一眼,只得加快脚步,往前奔去。 可这满地的脚印,谁不知道你往哪边走了。即便仗着内功深厚,跑的极快。林雨桐运起轻功,也一样轻松的跟了上来。 “师弟,你跑什么。这般不喜欢和我这个师姐同路吗?”林雨桐的声音又从不远处传来。 虚竹叹了一口气,加紧再跑。 如是你追我赶了两天,夜里竟然又错过了宿头。因为跟着虚竹,林雨桐也不能进空间休息。只能倚在树杈上闭着眼睛养神。在山林里,林雨桐的身体好似才是最放松的。 虚竹心眼好。虽然不待见林雨桐总是跟着他,但到了晚上,就悄悄的坐在林雨桐休息的树下面。大概是不放心一个姑娘家,晚上一个人在山林里。 他今儿也一样,见林雨桐又上了树,就盘腿坐在树下。心想:怎么就爱上树住呢。要是跌下来可怎么办。我在下面,好歹还能接着点。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也正是因为他的好心,晚上才能休息的好。林雨桐给这周围撒了不少防蛇虫鼠蚁的药粉。他的这点善念,给他自己也少了不少麻烦。 夜色越来越浓,山林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不时有声音传来,十分的微弱。 这附近有人!而且不是一两个。 虚竹站起身送来,林雨桐也从树上飘然而下。 她伸出手,示意虚竹被说话。虚竹点点头,两人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慢慢的靠了过去。 远远的,看见绿莹莹的灯笼四下里漂移。只让人觉得鬼意森森。 突听得有人道:“……这是哪里的妖魔鬼怪在这里聚会,咱们倒是给赶上了。” 这声音林雨桐听过,是风波恶的声音。那就是说,慕容复在这周围了。 这边的话音才落,又听见一不男不女的声音道:“既然知道是聚会,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还敢闯进来。呦!还带着雌儿呢。雄儿都滚出去,将雌儿留下来,给老祖宗解闷。” 虚竹马上看了一眼林雨桐,还以为是林雨桐被发现了。 林雨桐扬了扬下巴,叫他往另一边看,只见脚步声传来,一队人走了过来,一身白衣的可不正是王语嫣。只她不会武功,掩藏不了她自己的气息。 虚竹就松了一口气。慕容公子的功夫何等了得,哪里需要别人操心。 就听风波恶的声音用内力发出来,道:“嘴里再敢不干不净,叫你知道谁才是祖宗。” 震的林间的鸟雀都四散里飞去。 “还是硬茬子。”又有人发出嘻嘻的笑声。 而另一边,却传来段誉的声音,“说话的可是风四哥。” 话音才落,就见一道身影快速的冲了过来,“王姑娘,真是巧啊。” 林雨桐心道,段誉真是见了王语嫣什么也不记得了。 林中又有一道女声道:“还有帮手啊。刚好,一勺烩了。” 说着,就有人影冲了出来。周围顿时火光大亮。 林雨桐见众人都围着慕容复一行人,就小声对虚竹道:“你看见那个背着黑布袋子的人了没有,那里是他们抢来的小姑娘。一会子要杀了她祭天神的。这些人啊,真是残忍啊。” 虚竹一惊,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不可!” “可惜我的内力不如师弟,背着她也逃不掉。只能看着她遭此劫难,罪过罪过。”林雨桐满面的可惜。 虚竹就道:“小僧内力深厚,或是能一救。”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林雨桐就一笑,道:“抢了那个袋子,背上只管往西北方向跑。我就在前面接应你。” “好好!”虚竹连连点头。 林雨桐这才往西北而去。边走,边留下痕迹,又给周围撒上了药粉。这药一旦起作用,他们暂时就追不上了。等虚竹带着人出来,给他服了解药就好。 一群人眼看就要动手了,只见一个小和尚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用少林拳给了那背着袋子的汉子一拳,一把抢过麻袋,“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真是罪过罪过!” 将袋子一抗,撒腿就跑。 天山童姥在袋子里,心想,这是遇上哪里愣头青了。再一闻一路上的气味,就问道:“是不是还有人跟你接头啊。” “小姑娘真聪明。这都猜到了。”虚竹边跑边道。 “笨蛋,这一路的脚印,能逃出去吗?”她稚嫩的声音道:“按我说的做。” 等林雨桐看着虚竹用轻功从眼前飞过的时候,心里不由的一叹。自己汲汲营营,可还是比不上人家这主角啊。心里这般想着,就追了出去。 “师弟你停下。”林雨桐实在是追不上,只能喊道。 天山童姥就笑道:“白痴,你再不停下,身上的毒就解不了了。” “毒!小僧何时中毒了。”虚竹问道。 “你那同伴,为了挡住追兵,用了迷香散。”天山童姥又拍了拍虚竹的背,道:“快停下,姥姥可不想被你摔了。” 虚竹心道:小姑娘说话,老气横秋的。小小年纪,还想当人姥姥,端是可笑。 这般想着,倒也赶紧停下来。两人在溪水边洗漱了一番,林雨桐才赶过来。看了两人一眼,先把解药抛给虚竹,才对着打量自己的天山童姥道:“弟子拜见师伯。师伯受惊了。” 天山童姥一愣,面色大变道:“你是谁的弟子?” “先师无崖子叫我们师姐弟来找师伯。万幸师伯没事?”林雨桐的语气诚恳的道。 虚竹指着天山童姥,道:“这是师伯?” “师弟,不得无礼。”林雨桐瞪了虚竹一眼。 “哦!”虚竹打量了天山童姥一番,才道:“拜见师伯。” 可此时的天山童姥早被林雨桐嘴里的无崖子分去了心神,“师弟……师弟……师弟她还记挂我。” 林雨桐也是醉醉的。天山童姥今年也九十六岁了,连李秋水都八十八岁了。真是好大的一把年纪了,也还情情爱爱的。让林雨桐这个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人家大的人,情何以堪。 林雨桐诧异的看了一眼天山童姥,就道:“师父怎么会不记挂师伯呢。只是……”说着,就停了下来。这天山童姥性子也左,手段更不是林雨桐和虚竹能应付的。只有无崖子是她的软肋。 无崖子四处留情,叫这女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可能也不想走出来。给她们一个念想,也算是有个善终了。 林雨桐也没胆子戳破这虚幻的感情。一是,自己是无崖子的弟子,不能对这师父不敬。二是天山童姥不见得爱听,恼恨起来,自己也应付不了啊。 况且无崖子人都死了,留下两个女人还为他大打出手。谁都坚信,无崖子的心里是有她们的。要不然,又何苦会坚持一辈子不曾改变。 “我凭什么相信你?”天山童姥收敛心神,看了林雨桐和虚竹一眼。“一个臭丫头,一个丑和尚。师弟他不可能收你们为徒。” 虚竹被骂,只是嘿嘿一笑。 林雨桐伸出手来,七宝戒指在拇指上散发这宝光。 “它……它……它怎么在你手上。师弟他人呢?”天山童姥蹭一下站起来,只到林雨桐胸口的身高,要抬起手臂,才能拿到林雨桐手上的戒指。 “是逍遥派的师傅给林姑娘的。”虚竹就解释道:“师傅他死了。” “死了……死了……”天山童姥拿着戒指时而嚎啕大哭,时而哈哈大笑。她将扳指不停的往自己的手指上套,但因为她的身体幼小,哪里能戴。 她怒瞪着林雨桐道:“说!师弟是怎么死的。他一身修为,怎么会死的。” “师父他将几十年的内力,都给了师弟。所以他……”林雨桐就解释道。 “真的死了。”天山童姥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慢慢的就呵呵的笑起来,“他说,他记挂我。” “是!师父十分记挂您。”林雨桐面不改色的道。 天山童姥看了林雨桐一眼,就道:“你不老实,他除了记挂我,还记挂谁?” 林雨桐就道:“他说,他对不住师叔。” “对不住那贱、人!”天山童姥呵呵一笑,“抛弃了那贱、人,可不就是对不住那贱、人吗?” 林雨桐抿嘴,没说话。这话看怎么理解了。既能理解为没跟那女人白头到老,所以很对不起人家。也可理解我,他对人家用情不专,不再喜欢人家,所以对不住人家。 端看一个人想往哪边理解了。 “你这话,要对着那贱、人再说一遍才成。”天山童姥就道。 林雨桐心里一笑,就道:“师父的话,自然要原样转告的。师伯不用担心。” 因着天山童姥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所以,三人找了一处山洞,作为暂时的歇息之地。 林雨桐跟虚竹可不一样,虚竹对于天山童姥要喝鹿血,十分的反感,。出家人不杀生。她却无所谓啊,杀鹿总比杀人强吧。她将鹿擒住,每天放一点血。然后将伤口又给敷上药。 在红楼里,很多大户人家都有鹿苑的。他们认为鹿血能补气血,是难得的滋补品。事实上,鹿血确实也是一味药材。 所以,林雨桐对于割鹿血,基本上心里没什么压力。 天山童姥见她逮鹿的手法生涩笨拙,就皱了皱眉,“空有一身蛮力而不会使,真是蠢。” “所以,师父将我们交给师伯,才能放心啊。”林雨桐适时的说了一句。 天山童姥怅然的点点头,“从明天起,你们给我好好的练功。” 第二日,果然就教了天山折梅手。林雨桐难得遇到宗室级别的人指点功夫,比任何时候都勤勉。 这一日,三人正练着,就听见远远地传来声音,震得人耳朵疼,“师姐!别来无恙啊。” 天山童姥面色一变,就道:“这贱、人追来了。快走。” 林雨桐心知来的是李秋水,就道:“师伯和师叔有误会,虚竹,你带着师伯先走,我留下来,见见师叔。能化解就化解,化解不了,好歹能拖一下时间。” 虚竹应了一声,马上背起天山童姥。 “见你有孝心,这个还给你。”天山童姥说着,就经七宝戒指抛了过来,“有它在,那贱人不会杀你。”说着,就拍了虚竹的脑袋道:“快走!笨蛋。” 看着两人消失,林雨桐才出声道:“师叔,我师父无崖子有话要我转达。” 话音才落,就见一道身影划了过来。林雨桐被这速度吓了一跳,赶紧躲了。 “凌波微步!”李秋水见了林雨桐的功夫,就停了下来,看着林雨桐道:“他果然还是喜欢美人,连徒弟都挑了一个绝色的。” 林雨桐就苦着脸道:“师叔这话,叫师父他老人家泉下得知,该……” “泉下得知……”李秋水面色一白,“师兄他……死了?” “是!”林雨桐看着李秋水的神色,这人喜好美貌的少年,但是对无崖子,还是刻骨铭心的喜欢的。就道:“师父这些年行动不便。她叫我亲自去无量山的琅嬛福地去找师叔。可惜,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玉像,还有师叔留下来杀尽逍遥弟子的话,留了下来。师父知道师叔离开了,十分的伤感。叫我见到师叔,就说,对不住师叔了。” 李秋水捂住胸口,“你说,你师父这些年行动不便。不是跟……又隐居起来,过逍遥的日子了。” “是!师父他连收弟子都要看样貌,哪里能容得他自己落得个残障。自觉拖着残破的身子,所以……”林雨桐正不知道话如何往下说。 就听李秋水接过话头道:“觉得我喜欢美貌的少年,他不再完美,就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他怎会这般傻!” 林雨桐愣了一瞬,这解释很好很强大。她只道:“师父只叫我告诉师叔,对不起您。这到底是意思,弟子就不得而知了。”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们当初在无量山下,过的是何等的快活,何等的逍遥自在。”李秋水的声音里透着幸福与甜蜜,出神了半晌,才又道:“你是不是已经见到师姐了。她人呢?你师父是否也有话给师姐留下。” 林雨桐垂下眼睑,就道:“因为找不到师叔你,师父对我和师弟十分不放心。就叫我们来找师伯。他说,只要找到师伯,就能找到师叔的。” “难怪呢?”李秋水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道:“你师父最是厌恶你师伯,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行此下策。” “师叔,师父已经去了。本来就觉得对不住您,若您还是执念着跟师伯……师伯也是可怜人……她跟您是不一样的。”林雨桐的话包含半露,却叫人多出了无限的遐想。 怎么不一样了?这就看你怎么想了。 李秋水觉得,师兄从来没有喜欢过师姐,而跟自己,却做了几年的夫妻。这感情和关系自然是不一样的。而师姐她守了一辈子,那个男人也没爱过她,可不是个可怜人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我不跟她计较,只怕她跟我计较。”李秋水就哼了一声,道;“不过我也不怕她就是了。你师父既然想将你托付给我,那你就跟我回西夏吧。” 正好!反正天山童姥和虚竹,也在西夏的皇宫里。 林雨桐马上就答应下来了,连一点勉强和犹豫都没有。李秋水对林雨桐的话,就更相信了几分。这般的不设防,不是师兄的交代,断不会如此。 “师叔,这是师父给我的。你要么?”林雨桐的眼神十分的诚恳。 李秋水神色显得落寞,“人都没了,要这个做什么呢。既然知道他的心意,这些虚名,不要也罢。我还以为他会将它传给……你好好收着吧。”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收了起来。她知道,这份信任没有十成,也有八成了。 这一路上,有李秋水指点,林雨桐觉得比前几年的收获都多得多。 “逍遥派的功夫,能使众家招数为我所用。你还差火候。”李秋水摇头叹道。 “是。”林雨桐也觉得越是学习,越是觉得自己的这点功夫浅薄。 第86章 天龙(15)二更 天龙(15) 西夏的皇宫,虽然不能跟后世看到的紫禁城相比,但也自有一番威严气象。 李秋水是西夏的太妃,在这皇宫里,就是她的天下。林雨桐托福,重新又过上了千金小姐的日子。李秋水对于林雨桐的言谈举止,礼仪规矩,威严气派,都十分满意。 “师兄一辈子,就在乎这些东西。他喜欢苏星河,你瞧瞧他都教了这个弟子什么。不是每个人都有师兄的才情。面面都能俱到的。看来,你也把光阴,耗费在请棋书画上了吧。弹一曲我听听。”李秋水指了指亭子里的琴,就吩咐林雨桐道。 在红楼了,这些东西几乎是最后二十年的消遣,自然是会的。而且还谈的不错。 手放在琴弦上,不由就谈起了闻天方常常弹奏的曲子。这曲子是闻天方做给林雨桐的,本就情谊绵绵。如今由林雨桐来弹奏,里面又掺杂了无穷无尽的思念。 李秋水心神震荡,等一曲终了,就问道:“这也是你师父经常弹奏的。”如此深情厚谊,如此刻骨的思念。怎能不叫人动容。 林雨桐:“……” 见林雨桐只是沉默的垂下头,李秋水以为林雨桐这是默认了。在她看来,以林雨桐的年纪,是没经历过什么感情的。更不会有如此的思恋。 “师兄他……他……”李秋水喃喃的道:“是我对不起他!哪里是他对不起我。那些什么美貌的少年,全都被我杀了。” “师父如今已经不在了。过往的一切也都叫它随风而去吧。”林雨桐就道。 李秋水抬头看着远处,道:“是啊!他不在了。剩下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不待林雨桐说话,李秋水就起身离开了。 只留着林雨桐在御花园里,想着天山童姥跟虚竹是不是在冰窖里藏身。这般想着,就一路往前走,想找皇宫里的御兽园,看里面是不是丢了仙鹤鹿之类的动物。天山童姥日日要饮血,想必会来这里。她怕引起李秋水的警觉,只远远的路过,见有太监抱着网子之类的东西,大概是想修补围栏吧。看来,真的是丢东西,要不然谁能想去修补这些。她心里就越发的安定下来了。这两人肯定在冰窖里。 她每天循规蹈矩的,李秋水说要练功,她就练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整天被她虐的死去活来,但进步也是神速的。 等回过神来,都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这一日,终于能出来透透风了。就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见一个美貌的少女,手托着腮怔怔的发呆。 跟着林雨桐的侍女就道:“前面是公主殿下。” 林雨桐心里一顿,这该不会是跟虚竹有了夫妻之实的西夏公主吧。 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虚竹的相貌,真的不算是丑了。但跟这位公主比起来,真是叫人看着都不忍心。也不明白这位公主为什么会对虚竹死心塌地。反正在这个世界里,这些人对情感的处理方式总是叫人觉得疯狂。 比如几个女人对段正淳,明知道这家伙渣,但还是情深不悔。 比如段延庆对不知道长相的女人,也是几十年记挂在心里,不曾丝毫褪色。 比如木婉清对段誉,段誉对王语嫣,王语嫣对慕容复。 比如康敏爱而不得,对萧峰变态的执念。 比如阿朱,用自我牺牲和死亡的代价,阐释了她的爱情。 比如游坦之对阿紫,爱的完全没有丝毫的原则与自我。 比如阿紫对萧峰,依恋的几乎成痴。 比如李秋水和天山童姥对无崖子,真是执念一生。 比如眼前的公主对虚竹,更是爱的莫名其妙。 这样的爱情,叫林雨桐羡慕,又叫她觉得害怕。 她转身往回走,还是不打搅别人思念她的梦郎了。 天山童姥在这皇宫里,天天在御兽园捉珍禽,又顿顿都在御膳房里拿吃的。更是干起了掠人的勾当。她也不想想,这御兽园的珍禽都是有数的,天天少,能不引人注意吗。李秋水又不是傻子,只是最近因为突然知道无崖子死了,心神不稳罢了。回过头,能发现不了吗? 这天晚上,李秋水就叫了林雨桐到跟前,“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御兽园发现仙鹤少了的那天,我就有猜测。怕你们见了面又打起来。我才不敢说……”林雨桐十分小声的道。 李秋水哼了一声,就道:“你倒是对你这师伯十分有孝心,不错。” “不是谁都有等候一生的毅力的。”林雨桐就道。 李秋水一怔,师姐等了师兄一辈子。自己呢?倒是多有不及了。难道自己对师兄的感情不及师姐对师兄的感情深吗? 她心里有些不服气。 “走!去瞧瞧她。”李秋水说着,就一跃而起。 她对西夏的皇宫可谓是了如指掌,不过半晚上,就给找到了。 “贱、人!”天山童姥看着李秋水冷笑,“师弟留下的话,你都听那丫头说了吗?” 林雨桐赶紧道:“说了,师父说对不住师叔。” 天山童姥点点头,林雨桐没有两面扯谎。她冷笑道:“师弟还觉得对不住你,你觉得你对得住师兄吗。先是养一群美少年,之后又嫁给西夏王当起了皇妃。到了下面,你有什么脸面去见师弟。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淫、妇。我就不同了,师弟知道,我是处、子之身。到了下面,看看师弟他要谁。” “处、子又如何,还不是一个矮子,侏儒。”刘秋水也恼了,顿时就骂了起来。 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两人都是对彼此极为熟悉的人。都知道彼此的软肋在哪?那真是句句往对方的疼处戳啊。 三两句不和,就打了起来。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两人知道无崖子死了,都心存死志。唯一放不下的,反倒是老对头。不管再怎么劝解,想死谁也拦不住啊。更何况如今两人的心里都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案,得到了无崖子的爱。这会子,更是盼着早点死了,死了就能跟爱人团聚了。 这感情很傻,傻的林雨桐心里有些酸涩。 正发愣呢,突然被两道大力拉扯,两股子内力喷薄的涌了过来。浑身开始发热,热到几乎要炸开了。想叫也叫不出来,慢慢的神志就不清醒了。 等再度醒过来,阳光照在脸上,林雨桐眯了眯眼。 “师姐,你醒了?”虚竹笑着道。 林雨桐坐起来,就道:“这是哪儿。”四周很荒凉,她记得明明是在西夏的皇宫的。心里一惊,就问道:“师伯和师叔呢?” “在那边。”虚竹说着,就朝另一边的大石上指去。 林雨桐起身,身体的感觉告诉她,这两人将内力全都灌输到她的身上。 躺在大石上的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怪异。她们的服色都十分的艳丽,该是青年女子才能穿的。可如今这艳丽的衣服衬着雪白的头发,满脸都是折子的脸,顿时就怪异了起来。天山童姥本就身体小,如今小小的身体,老态毕现。而李秋水,脸上像是裹着什么一般。林雨桐伸手,轻轻一揭,一张□□就下来了。面具下是一张满是伤疤的脸。她心里一叹,这两人对打击对方,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就说嘛,这么深刻的爱,怎么会不找无崖子呢。原来一个被毁了容貌,一个是童子之身。 李秋水睁开眼睛,看了旁边躺着的人一眼,就对林雨桐道:“我有一个女儿,找到她,替我照顾她和她的后人。” “师叔放心,有我一天,我护她们一天。”林雨桐郑重的道。 “好!我先师姐一步去找师兄了。”李秋水低声道。话一说完,就用最后的内力震碎了自己的心脉。 可能真是因为身上有李秋水的内力的缘故,也可能是相处这些时日,有了教导的恩情在。林雨桐顿时就伤心难耐。 “别哭了。她死了,死了才好呢。”天山童姥坐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爆竹一样的东西。轻轻一拉,一道红光就冲天而去。 “你们两个都过来。”天上童姥叫道。 虚竹摸着脑袋,就走了过去,林雨桐擦了眼泪,就道:“师伯是召集部属吗?” 天山童姥点点头,对林雨桐道:“你既然是逍遥派的掌门,那我就将灵鹫宫传给你师弟。” 林雨桐点点头,“我已经得了姥姥几十年的功力,再不敢奢求。” “但是灵鹫宫依然属于逍遥派。虚竹也需听你这个掌门的。”天山童姥就道。 “不成!不成!还是给师姐做吧。我要回少林的。”虚竹就连连摆手。 林雨桐就道:“师伯教你的武功门道,自然跟灵鹫宫所辖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息息相关。除了你,能传给谁?” 那些人被生死符控制,需天山六阳掌才能解开。天山童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虚竹,“要不是没办法,我何必传给你这么一个蠢材。” 正说着说,就见一行十几匹马,朝这边狂奔而来…… 第87章 天龙(16) 天龙(16) 骑马而来的正是余婆婆和灵鹫宫的下属。 “怎么,你们当我这老婆子死了么?”天山童姥道。 余婆婆赶紧跪下,道:“属下不敢。”她抬头,看了一边的林雨桐和虚竹一眼,就道:“梅兰竹菊都已经撒出去找主人了……” “哼!谅你们也不敢。起来吧。”天山童姥看着余婆婆道:“这两个是我的师侄。”她指了指林雨桐道,“这是咱们逍遥派的掌门,以后灵鹫宫重归于逍遥派门下,可都听清楚了?” “是!”众人看了一眼林雨桐,复又跪下道,“拜见掌门。” 林雨桐衣袖一摆,一股内力就涌了出来,“起来吧。”竟是将这些人都给硬生生的扶起来了。 见众人漏出骇然之色,再不敢直视林雨桐的容颜,天山童姥满意的点点头。所辖之地,鱼龙混杂,要是不露出点真本事,哪里能让众人心服。又指了指一边的虚竹道:“这就是你们的新主人,灵鹫宫的宫主。” 面对几人的参拜,虚竹赶紧跪下还礼。天山童姥叹了一口气,“罢了!个人有个人的命数。” 说着,又看了林雨桐一眼,道:“我死后,不要将我跟你师父葬在一起,我们三个,还是各有归处的好。”她的眼神看着远处,竟是有些大彻大悟, “师伯……”林雨桐心里惊讶,叫了一声。 天山童姥哈哈一笑,就倒了下去。 “师伯!”虚竹扑了过去,探了探鼻息,道:“师姐,师伯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林雨桐心里就突然明白了。李秋水和天山童姥的心里未尝就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只是都不想明白罢了。 天山童姥对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用生死符,更像是一种对男人的报复。但不论如何,她收留千千万万的无家可归的女子,这就是一项天大的功德。 她面上看着恶,可心里存着善念。 林雨桐心里有些明悟,这就说佛家说的色相吧。 丁春秋看着仙风道骨一派高人做派,却也只是虚世中的俗物。 慕容复人中龙凤,却是没有风范的野心家。 段延庆残破丑陋的外表下,谁知道那曾经是高贵的太子殿下。 康敏面上是面如枯槁的寡妇,谁知道背地里却淫、荡不堪,蛇蝎心肠。 南海鳄神凶神恶煞,可内心却也不见得真的有多坏。 乔峰是契丹的皮囊宋人的心。 虚竹外表丑陋,性情蠢笨。可这淳朴善良,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智慧。 就连自己,都是外表真诚纯美,心里却暗藏算计。 想到了这些,她一时有些羞惭,又仿若进入了非常玄妙的境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一般。 “师姐!”虚竹小声的道:“小僧还是要回少林的。如今已经耽搁都许多的时间了。等师伯的丧事一了,我就回少林。” “你随心就好!喜欢还俗就还俗,喜欢做和尚就做和尚。”林雨桐看着天山童姥的遗容,就道。 “掌门,主人,老主人的身后事……”余婆婆问道。 “将师叔交给西夏,她有她的归宿。师伯就葬回缥缈峰吧。”林雨桐上前,亲自将二人的遗容搭理妥当,才道。 “是!”众人应了一声。 安排好李秋水的丧事,几人带着天上童姥的棺椁,一路朝灵鹫宫而去。 灵鹫宫在西夏的西面,地盘方圆百里,这正是林雨桐看中这里的原因。而且,经过这么些年的经营,灵鹫宫其实掌控了中原到东南沿海诸多的小帮派。 这等势力,对于林雨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十分有利的。 等进入了朱天部,才知道慕容复带着叛乱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杀上了灵鹫宫。 林雨桐看向了虚竹,他是为了天山童姥的葬礼才跟着过来的。林雨桐问道:“师弟,你说怎么办?” “听师姐的。慕容公子在江湖上的名声响当当的,只要咱们说清楚了就好。”虚竹就道。 余婆婆知道虚竹老实宽厚,就道:“这些人是为了生死符的事而来的。除非给他们解了生死符,否则,绝不肯罢休的。” 虚竹就道:“我不会解生死符啊。” “天山六阳掌,你没学会不成。”林雨桐问道。 “会是会了,但是……”虚竹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行了。”林雨桐看着余婆婆道:“你带路,我们三个先走。剩下的人慢行。” 余婆婆知道这掌门的内力十分的深厚,自是不担心的,赶紧应了一声。 灵鹫宫并不是在缥缈峰的山顶,而是在半山腰,温暖湿润。山腰上,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一般。灵鹫宫是云雾中若隐若现,恍若仙宫。 真是个好地方啊! 但即便在半山腰,这地势也足够险要。悬崖深谷,无所不有。那灵鹫宫竟然仿佛是山中的孤岛,得踩着铁链子才能过去。 端是易守难攻。林雨桐就先爱上了这里。 连接两处的链子被人斩断了。想要过去,却着实不容易。该是守着灵鹫宫的人,想将这些人困在上面,才砍断的。 这着实是险要,但对于林雨桐和虚竹的内力来说,却不是一件难事。两人先运起轻功下坠,将铁链拽起来,然后才朝对面掠去。 将链子接好,往前才走了十几步,就见两个年轻的女子,倒在地上,已经死去多时了。 虚竹念着阿弥陀佛,林雨桐心里也不好过。什么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天山童姥的手段是不怎么光明,但这些家伙,也算不得什么好人。虚竹的宽厚叫他们还听从灵鹫宫的差遣,但时日久了,太宽厚了。只怕就不大好指挥了。 林雨桐心里谋划着大事,这些人也确实是要用的。不仅要施恩,还要施威才好。 远远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些臭娘们招了没有?” “没有!嘴硬的很。” “那老贼婆的宝藏,也不知道藏在了哪?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也没有。咱们这些年,可受了这些娘们不少气。不要客气,尽管把咱们的手段都使出来招呼便是。” “这么对一个姑娘家,未免太残忍。”这个声音是段誉的。 虚竹捡起松球,递给林雨桐几个,“阿弥陀佛,一会子可别伤了人的性命才好。” 林雨桐看着手里的松球,无语的一笑。 “你们都招了吧。不要盼着那老贼婆回来了。她早就死了。” 话音刚落,林雨桐就将松球弹了过去。那人只觉得嘴上一疼,门牙被打了下来。 “是姥姥,是姥姥回来了。”一个虚弱的女声道。 大殿里,众人都戒备了起来。 林雨桐就先站了出来,朝大殿里走去。虚竹紧紧的跟在后面。 “林姑娘,是你!”段誉就迎了过来。 林雨桐点点头,先去查看被俘虏的灵鹫宫众人的伤情。叫伤得不重的将伤重的全都先抬下去,她跟着下去救治。 林雨桐刚背过身去,后面就有人攻了过来,她心里恼怒,使出了天山童姥的天山折梅手,瞬间就卸了几个人的兵刃,仍在地上。然后看了虚竹一眼,就转身走了。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下去。这人功夫有些深不可测,还是别往上撞的好。 慕容复看着林雨桐的背影道:“这人什么来路,看着跟阿朱倒有几分相似。跟在天聋地哑谷那时候比起来,功力见长了。” “她是阿朱的姐姐,跟萧峰萧大侠交情很深。其他的倒是不清楚了。”风波恶就解释了一句。 慕容复眉头一皱,转头一看,那叫虚竹的小和尚,正给乌老大这些人解除身上的生死符。 看来这次想收服这些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事情,只怕又是不能成了。 林雨桐不管外面的事情,只负责将这些还能够抢救的人抢救过来。缥缈峰上下,都是女子,这事,只有自己处理起来才最方便。 直到把伤员安置好,余婆婆才过来,道:“掌门,事情已经妥当了。我们主人让我来问问掌门,他做主饶了叛乱的诸人,掌门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灵鹫宫的事情,师弟做主就好。”林雨桐看着余婆婆道:“去转告那些人,但凡再出现不听调遣的人,敢生反心的人,惩罚比生死符更狠十倍。” “是!”余婆婆垂首退了下去。 等晚上,整座缥缈峰才安静了下来。虚竹和段誉在喝酒,她也不好去打搅。 就叫了余婆婆和梅兰竹菊,了解灵鹫宫的事务。 “我想分出两部出来,一部往北边,去辽国收购羊毛,一路往南边去,收购布匹丝绸药材。沿途都是由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分段护送。你们看,可行吗?”林雨桐谨慎的问道。 “掌门是想赚银子。咱们灵鹫宫所辖方圆百里,再加上下面的孝敬。从来就不缺银子。”余婆婆赶紧道。 这不是银子的事。 这事,她在心里已经琢磨了不少时候了。可以前缺地盘缺人手,现在,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才将这个计划提上了日程。 如果在辽国大规模的收购羊毛,或者是以物易物,用羊毛和加工好的奶酪,就可以换取粮食,布匹,瓷器,茶叶。药材,香料还有各种各样的日用品。甚至是牛羊也可以直接来交易的时候,那么,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辽人还想要打仗吗?他们是更愿意养能改变他们生活的牛羊,还是愿意养更多的战马呢? 第88章 天龙(17) 天龙(17) 林雨桐没有向众人解释,她其实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况且,这怎么解释,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不管行不行,但这都值得尝试。一方面她派人收购羊毛,另一方面,又派人往南边去,采购日常消耗品。同时,她又让人在山下,建造羊毛处理厂。灵鹫宫的地盘,最不缺少的就是女人,只要将羊毛纺成线,染了色,那就是保暖的好东西。 想要将这计划执行下去,肯定不是容易的事情。但只有尝试着去做。即便最后什么也改变不了,她也问心无愧了。 这灵鹫宫,虚竹只住了三天就回了少林寺。实际上,林雨桐一掌门的身份,也能掌控灵鹫宫。等将事情安排下去,林雨桐就进了灵鹫宫的书房,开始整理有用的药方。有些药材,在现代已经没有了,就算将药方传回去,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一部分,肯定是要去掉的。更有一些是害人的□□,林雨桐一点都不敢传回去。这东西一旦流出去,害人可不浅。还有一些,比如给阿紫换眼睛的手段,是需要配合内力功法才能做到的。这一部分,也是无用的。 但对人体有好处的丹药,林雨桐也要仔细甄别。有些是给习武的人服用的,对于普通人却未必有好处。 药物跟其他的东西不一样,要慎之又慎。这些药方的甄别,不是三五个月能完成的。就是三五年也未必。也不急于一时。 在书房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余婆婆就道:“掌门,距离九九重阳节不远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启程,无少林了。” 差点忘了这事。 林雨桐点点头道:“正好,咱们这次也将你们主子给接回来。” 余婆婆知道林雨桐说的是虚竹,就笑道:“梅剑和竹剑护着主子,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林雨桐一笑,就算他不愿意回来,人家少林也不愿意要他了。 “我先走,你带着人慢行就好。”林雨桐想用空间,所以,不愿意与人同行。 余婆婆以为林雨桐有私事要办,就应了下来。掌门的事情,还是少打听为好。 下了缥缈峰,一路不疾不徐的往少林寺而去。路上也三不五时的有些小帮派,急匆匆的往少林赶去。 “听说,丐帮出了一位新帮主,也不是知道,比起萧峰,如何?” “听说此人跟聚贤庄有些瓜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谁知道呢?反正是个年纪不大的后生。以前倒是没见过。”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阿紫没对游坦之做出过分的事情就好。如今,想必她跟在游坦之身边。这次,她的心里没有住进去萧峰,也不知道跟游坦之之间怎么样了。 原本以为,在路上能碰上几个熟人,谁知道一直到山脚下,都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 她也就不在路上耽搁,一路往少林寺而去。对于外面这些没有悬念的争斗,林雨桐对少林寺藏经阁的扫地僧更有兴趣。 之前,她一心想要少林的易筋经。当然了,现在也想要。但以前是为了自己练,如今则是为了收藏的。 逍遥派的武功,属于道家功夫。但少林功夫,却是佛家功夫。 鸠摩智好似就练了易筋经,但他本身是会小无相功的。两厢冲突,差点走火入魔。 不想刚走了几步,身后就有人喊道:“彤儿……” 她没意识到这是喊自己的。只扭头看见阮星竹泪眼蒙蒙的时候,才知道她口里的彤儿是谁。 林雨桐拧了拧眉,微微点头,就作罢了。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 远远的还能听见阮星竹道:“这孩子,还是不肯原谅我这当娘的。” 林雨桐就想冷笑。整天陪着男人,哪里还记得自己有几个孩子。 段正淳就道:“彤儿如今是一派的掌门了,在人前可不要如此了。” 再说什么,林雨桐就懒得听了。 突听得人群中谁喊了一声,“星宿派的丁老怪跟丐帮的帮主打了起来。快去看啊!” 谁不想看这样的热闹,况且,大家对丐帮的帮主都听好奇的。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八成又是为了阿紫。于是她飞身跃起,朝声音传过来的地方而去。 “这是谁啊?轻功这里厉害……” 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人就不见了踪影。 跟在段正淳身后的朱丹臣就道:“林姑娘比上次属下见到她的时候,功夫又进益了。” 段正淳脸上露出喜意,就道:“如今,只怕我也不是她的对手了。” 林雨桐往山上又奔了五里,就听见敲锣打鼓鼓吹丁春秋的声音。 “小阿紫,你是自己乖乖的过来,还是为师我请你过来?”丁春秋的声音透着威严和不悦。 阿紫道:“什么师傅?我早不认你做师傅了!” “你敢欺师灭祖!”丁春秋就道。 “什么欺师灭祖。这不是跟师父你学的吗?师父不就是欺师灭祖第一人吗?”阿紫伶牙俐齿的嘲讽道。 丁春秋呵呵冷笑,“好好好!你还知道的不少。你这是逼得为师要清理门户了。” 说着,伸出手掌,一股内力就朝阿紫而去。 “我倒要看看,今儿是谁来清理门户。”林雨桐笑着接过话。 阿紫眼睛一亮,“姐姐救我!” 林雨桐同样使出内力,将阿紫吸了过来。 丁春秋心里一惊,此人是谁,内力怎如此深厚。再一看,可不正是在天聋地哑谷拍了自己一掌的人吗?但当时是她跟一个小和尚合力,没想到这才半年的功夫,内力就如此精进。 林雨桐伸出带着七宝戒指的手,“我今天就先清理门户。”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着两人打斗。招招凶险,都取对方的命门。可偏偏姿态又如同舞蹈一般,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也算是将暴力发展成了美学吧。 林雨桐缺少经验,刚开始还有些吃力。但越打,内力的优势越是明显。再加上林雨桐慢慢的熟悉了对方的招数,也越发的得心应手起来。 她不敢太碰触这老家伙的身上,毕竟,毒这东西,叫人防不胜防。伸手捞了一把石子,灌注了全部的内力朝丁春秋射去,几次三番之后,终于有一枚棋子,穿过了他的喉咙,丁春秋顿时就向后倒去,抽搐了两下,就咽气了。 周围‘哄’的一声,就沸腾了起来。这姑娘年纪轻轻,好厉害的手段啊。丁春秋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今日就这样命丧此地。 众人难免就起了敬畏之心。星宿派众人,更是向后溜去。 少林方丈玄慈就走了过来,道:“阿弥陀佛。” 林雨桐就道:“清理本门逆徒,脏了少林的地方,实在叫人过意不去。” 玄慈还没有说话,段正淳就扬声道:“这丁春秋乃是武林的祸患,林掌门替中原武林除了这一害,正是大家求之不得的好事。” 话音一落,就想起一阵应和之声。林雨桐朝周围拱拱手,谢了众人的声援之意。 对于玄慈,林雨桐一样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一件事情是他既然跟叶二娘生了孩子,而且产婆都是他找的。他怎么就不能还俗好好的照顾女人和孩子呢。那时候他还年轻,肯定还不是方丈,也无所谓影响不影响少林寺的名声。第二件事,就是叶二娘杀害婴孩的事。他作为少林的方丈,怎么不知道叶二娘的恶行。既然知道,他可曾阻止过。相信只要他阻止,以叶二娘对他的感情,肯定是愿意听从他的话的。他嘴里唱着佛号,口里说着慈悲,但是哪一点有慈悲之心了。三一个就是原著了那些为了维护带头大哥而死的人。别人因为维护他而死了,他为什么不早点站出来。承认自己的失误,就那么艰难吗?艰难到间接的害死了好些人命。这样的慈悲,真是讽刺。 有时候越想,越觉得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个人,都有黑与白的两面。 “姐姐,姐姐!”阿紫扑过来,一把抱住林雨桐的胳膊,“姐姐,我打不过他,你替我去打他。” 林雨桐顺着阿紫的手看过去,原来是站在丐帮前面的游坦之。 丐帮众人对林雨桐可谓是熟悉的。谁也没想到当年被骂作妖女的她,手段这般的犀利。 当全冠清跟林雨桐的视线装上,全冠清本能的向后一躲。林雨桐觉得这个人还真是了得,到现在,丐帮的众人非但没将他治罪,仿佛人家还混的更好了。 游坦之其实长得还算是清秀,见林雨桐看他,他还有些小紧张。“在下……在下……绝对没有欺负阿紫姑娘。” “游帮主客气。我这妹妹我自己知道,最是顽劣不堪。最近一段日子,只怕没少给你添麻烦。”林雨桐客气了一句。 游坦之看了阿紫一眼,就道:“阿紫姑娘很好,是在下……” 阿紫‘哼’了一声,拉着林雨桐就朝一边去,“姐姐你不疼我了,也不来找我。还不替我报仇。” “你不是自己走的吗?”林雨桐瞪了她一眼,“没出事算你命大。” 正说着话,就听阮星竹喊道:“阿紫!” 阿紫早就看到段正淳和阮星竹了。她只往林雨桐身后一躲,不愿意过去。 “你先去,要不然一会再动起手来,姐姐顾不上你。”林雨桐就道。 阿紫这才一步一回头的往那边去了。 “你姐姐怎么不过来?”阮星竹问道。 阿紫翻了个白眼,道:“你也没叫姐姐过来啊。再说了,她忙着呢。” 阮星竹回头一看,才见林雨桐跟一对持剑的女子说话。这大概就是逍遥派的人吧。 这事一出,林雨桐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了。想去藏经阁,只怕是不能了。 等她问了余婆婆灵鹫宫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回过头来,才发现,游坦之和鸠摩智打了起来。 “……没想到,堂堂的丐帮帮主,却不用丐帮本门的武功。在下还想见识见识降龙十八掌呢。”鸠摩智十分可惜的道。 话音才落,就听见远远的有声音传来,“是谁想见识降龙十八掌!”这声音伴着马蹄声而来,平白多了几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众人不由的望去,就见马上一道人影,伴随着龙吟声,迎面而来。 掌风一到,鸠摩智面色一白,捂着胸口,连推几步。 “乔帮主!” “乔帮主!” …… 丐帮众人,连同几位极有分量的长老,都朝萧峰喊道。 萧峰抬手,丐帮的声音顿时就停了。 围观的众人心里就明白了,萧峰在丐帮中的地位,不会因为他不是帮主,他变成了契丹人就有所改变。 “在下是契丹人萧峰,不再是丐帮的帮主。”萧峰拱手道。 众人还是没有一言,只看着萧峰。 萧峰的心里正不是滋味,就见一道人影闪电过的扑了过来,“大哥,咱们兄弟又见面了。”原来是段誉。 萧峰哈哈一笑,“原来二弟也在啊。等今天的事情一了,咱们兄弟好好的畅饮一番。” “好啊!大哥。”段誉应了一声,就小声的问道:“大哥跟林姑娘到底怎么了。林姑娘也在,大哥该去瞧瞧。” 萧峰没抬头,就道:“今儿是为了了解一件家事,不好牵扯旁人。二弟只管一边看着就好。” “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是兄弟,哪里能扔下哥哥不管。”段誉语气焦急诚恳。 林雨桐自然也看见萧峰了,不过也看见被契丹武士保护在中间的阿朱了。 她没有上前,只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就见全冠清站出来道:“萧峰以前是丐帮的帮主,但现在确实辽国的南院大王,掌管着辽国半数以上的兵马。咱们顾念着旧情,敬重他是英雄,是汉子。可等到辽国南下的时候,不知道这位南院大王会不会顾念旧情,眷顾咱们大宋的百姓。” “不错!”从人群站出来一个人来,“在下聚贤庄庄主,敬佩昔日里英雄了得的乔峰,但却不能放辽国的南院大王萧峰。” 聚贤庄平日里就聚集不少武林人士,此时有人说话自然响应者云集。 林雨桐估计,是不是萧峰在丐帮帮众的地位实在是太特殊了,严重影响了游坦之这个新帮主。所以,聚贤庄才出来说话的。 这眼下的形式,倒是对萧峰人人得而诛之。 林雨桐觉得十分的可笑。一个辽国的南院大王,那是需要大宋朝廷礼遇的。你一群武人,就敢挑起争端。不要说要了萧峰的性命,就是今儿只要敢有人对萧峰动手,这就是战争的借口。 什么口口声声的维护大宋的百姓,就这脑子。林雨桐对这些人真是失望透顶了。 林雨桐轻声对余婆婆吩咐了一声,逍遥宫的众人就将萧峰带来的人全都围在了里面,意思十分的明显。 萧峰本来跟段誉在说话,对全冠清的话只当是放屁,半点不放在心上。他背对着林雨桐他们,还是段誉提醒,他才回头,就见一群女子将自己带的人护在了里面。 “那是逍遥派的人。林姑娘是逍遥派的掌门了。”段誉解释道。 萧峰这才朝远远的站着的林雨桐看去,一身白衣,裙摆上是一只只火红的蔷薇。 他轻轻的朝她点头,什么感谢的话都不说,也不用说了。 慕容复看着周围,被煽动起来的人,就微微一笑,站出来道:“萧大侠,在下素来仰慕兄台。可如今大义当前,我却也只能来领教兄台的高招了。” “慕容公子,我大哥与你齐名,如今,你不觉得你在乘人之危吗?”段誉皱眉道。 这就是姑苏慕容复了。 萧峰一笑,道:“你不找我,我还正要找你呢。咱们还有许多恩怨,今儿索性就说清楚。” 段誉回头又看了一眼萧峰,他就闭上嘴了。今儿这事,看来还有许多,都是他不知道的。 阿朱从马上下来,她再是没有想到,这两人之间的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慕容复十分的不解萧峰的意思,正要说话,就听鸠摩智道:“我也是慕容博老先生的故人,今儿要是有人跟他的公子为难,那在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全冠清道:“我丐帮自是以大义为先。”说着,就推了一把游坦之。 慕容复心道:“自己的武功跟萧峰该是在伯仲之间,又有两人助阵,拿下萧峰,统领中原武林,未尝不可能。” 全冠清又站出来道:“大理段王爷,今儿您这是帮谁呢。” “我大理只是边陲小国,无心,也没有能力参与宋辽之争。但我儿与萧峰是八拜之交,在下两不相帮。”段正淳看了一眼段誉道。 全冠清又看向林雨桐,道:“逍遥派不是我中原门派,也该不会插手我中原之事吧。” 林雨桐笑道:“中原之事,我不掺和。”她的话音一落,众人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她又道:“但我掺和的是我大哥的事,这该与你们无关。” 全冠清一噎,就看向少林的方向,道:“少林寺一直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该是与咱们共进退才是。方丈大师,在下说的可对。” 林雨桐一笑,这是想叫方林来牵制自己,叫慕容复他们放心的对付萧峰。这个人的智谋,总是有些值得称道的地方的。 玄慈闭上眼睛,“阿弥陀佛,这个自然。” 萧峰朗声一笑,对段誉道:“看来,哥哥今日生死只在顷刻之间了。”说着,拉了段誉,朝契丹武士的方向,喊了一声,“拿酒来!” 就见那水囊抛起,萧峰一把抓住,“兄弟,咱们喝个痛快,再大杀一场。”说着,又对段正淳喊道:“大理段王爷,令嫒千金在此,请带回去吧。” 这说的是阿朱!怕动起手来,伤到了阿朱。 “大哥!”阿朱面色一变,咬着嘴唇,摇摇头。 阮星竹就喊道:“阿朱!回来!” 萧峰一把托住阿朱,将她送到段正淳的身边。这足以叫她在这乱糟糟的情形下,不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段誉拿着酒囊,灌了一口,又递给萧峰。正喝的痛快,虚竹就跑了出来,“大哥,三弟,喝酒怎么不叫我。” 慕容复当即就变了脸色。这小和尚的手段,他也是见识过的。 萧峰连虚竹是谁都不知道,段誉就道:“大哥,我们结拜的时候讲您给结拜进去了。” 这事办得…… 萧峰一笑,就道:“今儿我萧峰,性命就在顷刻之间。还有兄弟并肩……”又转头看向林雨桐,“知己相伴,就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段誉拉了虚竹,“咱们拜见大哥吧。重新给大哥行礼。” 说着,两人就跪了下去。 萧峰跟着往下一跪,“今日我萧峰……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虚竹……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段誉……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林雨桐跟众人一起,见证了这么一场特殊的仪式。说心里话,她挺感动于这样的生死之情的。 “大哥,和鸠摩智,几次三番上少林挑衅,今儿我就只用少林的功夫,教训教训这和尚。”说着,就冲了出去。 “二弟,你不是他的对……”萧峰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虚竹与鸠摩智已经过了几招。“二弟的功夫不错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89章 天龙(18) 天龙(18) 段誉小声跟萧峰道:“这个大哥就有所不知了,二哥是林姑娘的师弟。身手很是了得。” “哦?”萧峰诧异了一瞬,虽然不知道一个和尚怎么又成了林雨桐的师弟了,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看着慕容复和游坦之走了过来,萧峰一把将段誉推到他带来的契丹武士的一边,吩咐道:“保护好我三弟。” 说着就迎了上去。这般的高手过招,十分少见。林雨桐只静静的看着,分析着每一个人的招数。 慕容复和游坦之围攻萧峰,按说是该占了上风的。但慕容复的心思多。他怕他跟游坦之打败了萧峰之后,游坦之会成了他的劲敌。打着叫萧峰和游坦之两败俱伤的主意。 而现在的游坦之,之所以当丐帮的帮主,也不过是为了叫阿紫高看一眼,从根本上,也没什么争强斗勇的心思。再加上刚才阿紫对林雨桐十分的亲近,而林雨桐又明显站在萧峰一边的。所以,虽也是打斗,但却也手下留情,不肯下杀手。萧峰为人本就恩怨分明,人家不下杀手,他只会更让人对方。两人不像是恶斗,倒更像是切磋。萧峰一来一去之间还带着点点拨游坦之的意思。众人都是明眼人,哪里看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全冠清刚要说话,突的一道凉凉的视线看了过来,他一扭头,竟是林雨桐手里把玩着一个松球。他是见识了林雨桐用石子击穿了丁春秋的喉咙的,想必用松子叫自己永远闭上嘴也不是难事。他缩了缩脖子,顿时不敢吱声。权力是要紧,但自己的小命更要紧。 就连聚贤庄两位庄主,都不好意思叫叫嚣着将萧峰怎样怎样了。 这叫慕容复看的大急,运气就要攻过去。 突的段誉冲了过来,“慕容公子,你跟我大哥齐名,该一对一的单打独斗才算公平,这般的乘人之危,不觉得辱没了慕容公子的美名吗?” “怎么,段公子要出头。那么在下就领教段公子的高招了。”慕容复说着,就攻了过去。 段誉猝不及防,只能用凌波微步躲闪。这凌波微步也是以易经八卦方位的演变来的,优点是快,但也不是没破绽。真正的高手,不去看施展之人的身影,只凭着气息判断,想要躲过,只怕也不容易。慕容复显然是个中的高手。抓住一个破绽,一掌将段誉打倒在地上。一脚就踩到了段誉的身上。见段誉不着急,只看向一边的王语嫣。 他心里顿时大怒,嘲讽的道:“叫一声爷爷,我就放了你。” 段誉只觉得跟王语嫣有几次生死共度的交情,她怎么也不会看着自己死吧。但见王语嫣一眼都没看自己,只盯着慕容复,顿时就觉得了无生趣了。 林雨桐简直不能想象这种奇葩的思维模式,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被情敌踩在脚下,不想着反抗,倒是不想活了。 就听段誉道:“要杀就杀,不必这般的羞辱。” 慕容复冷笑一声,脚下就要用力。 南海鳄神岳老三却跳了进来,“休伤我师父。” 林雨桐就用‘传音入密’对段誉道:“这样窝囊的死了,叫王姑娘看不起。你的六脉神剑是干什么吃的。不会还手啊。” 一听林雨桐的声音在在耳边,段誉顿时窜起来,朝林雨桐的方向一看,见他离得远,而周围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想起说叫王姑娘瞧不起,心里就不是滋味。又见岳老三已经支持不住了。心里一急,六脉神剑的剑气就冲了过去。 岳老三对这剑气十分的惧怕,见段誉还手了。就马上跳出战圈。 慕容复的功夫虽然厉害,但六脉神剑是以无形的剑气伤人。而且招式的变化全在方寸的手指之间,不比拿刀拿枪来回回旋。变换端是快捷无双。 游坦之见萧峰的注意力全在段誉的一边,又知道阿紫是段正淳的女儿,显然是这段誉就是阿紫的哥哥。他也就不纠缠了。“萧大侠武功了得,在下认输。” 他却不知道他这番做派马上赢得了丐帮大多数长老和弟子的好感。 萧峰点点头,对游坦之道:“游帮主不是技不如人,是经验尚浅。假以时日,必在在下之上了。”十分给游坦之面子。 两人客气了一番,就拱手各自退开。萧峰这才朝段誉和虚竹看去。就见虚竹只用少林的最基本的入门功夫,就已经将鸠摩智打的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只是出家人慈悲惯了,不肯下杀手罢了。要不然鸠摩智早就丧命了。再看段誉的六脉神剑,那甚是威力无双,慕容复只能闪躲,毫无还手的余地。只是段誉的六脉神剑尚不纯熟,他就提醒道:“三弟,你只用一种剑法试试。” 段誉听了指点,剑气更加密不透风。慕容复手里的剑,头上的冠都被段誉的剑气击断。 “段公子,手下留情。”王语嫣马上出言道。 林雨桐却觉得挺奇葩的。慕容复要杀段誉,她不出声。段誉要杀慕容复,她马上求情。她这是吃定了段誉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根别人也没什么关系。林雨桐最多也就叹息一声。 段誉果然停了手,朝王语嫣看去。慕容复羞愤难当,提起断剑就朝段誉刺了过去。段誉险险躲过,“不打了!不打了!” 萧峰大怒,一把将慕容复拦腰提起,举过了头顶,“人家饶你性命,你反而要下杀手。我萧峰大好儿郎,羞于与你齐名。”说着,就要将人扔出去。以萧峰的内力,这般扔出去,绝对可以要了人的性命。 “休伤我家公子!”包不同风波恶等人连忙出声制止。 “表哥!”王语嫣只顾着慕容复,哪里会想起段誉差点被慕容复杀了。 “大哥,手下留情。”阿朱推开拉着她的阮星竹,跑了过来,“大哥,手下留情。” 萧峰本就是想引出慕容博来,不想这般举动,没将慕容博那老贼引出来,阿朱到是出来求情了。 “大哥,慕容家与我有大恩,请手下留情。”阿朱急切的看着萧峰。 萧峰只控制了内力,将慕容复随意的抛在地上,叫他丢一次丑罢了。要知道以各自的武功,想要摔一跤,却也不是易事。“如此小人,杀你脏了我的手。”心道:看来,找慕容博还得另外找机会了。 阿朱见萧峰肯饶了自家公子性命,顿时就悲喜交加。一方面感激萧峰肯顾念自己,一方面又突的觉得跟萧峰似乎隔得很远。 那慕容复两度,都要女人求情才能保全性命。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的羞辱。羞愤之下,拔出短剑,就要自杀。 突的一枚石子打在了短剑上,慕容复被震得手臂发麻,短剑就掉在了地上。跟着一个黑衣人从外面几个起落就到了慕容复的身边。 “慕容博!”萧峰一声呵斥,“你这老贼,今日终于肯露面了。” 众人马上哗然。 慕容博,竟然没死。 玄慈就站了出来,唱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慕容老施主,你骗得老衲好苦。” 慕容复吃惊的看向黑衣人,“你是我爹?” 慕容博朗声一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罢了……”说着,就掀开了脸上的黑巾,不是慕容博还能是谁? 他一点都不在意众人的打量,只将视线落在人群后的林雨桐身上。问道:“林掌门,不知你是怎么知道老夫没死的。”这消息都是这丫头透露出来的。不过这丫头身上有点邪门。上次一掌竟然没将她打死,反而震伤了自己。再想找机会杀她,这丫头却机灵的失去了踪迹。他自问谋算的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有破绽不成。 人群从中间让开,将后面的林雨桐露在了人前。 林雨桐如今再是不怕慕容博了,就走了过去,道:“我是怎么知道,不用向你解释。只是昔日,那一掌之仇,也该算一算了。” “算账的事,且还轮不到你,小娃娃。”远处有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 林雨桐看了萧峰一眼,就出声道:“萧老英雄,你也该现身了吧。” “爹!你是我爹?”萧峰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了出去,林子里的鸟雀顿时就惊飞了出去。 一道黑影又迅速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只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眼前。 萧峰上下一打量,这人的身形,与自己只怕有九成相似。 那人转过身,掀开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跟萧峰□□分相似的脸。说这不是父子都没人信。 众人不由的又惊异的叫了一声。今儿还真是好戏连连。 “峰儿,眼前的老贼,就是你的杀了你母亲的仇人。你说,我们父子该当如何?”萧远山问道。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萧峰看着慕容博,对萧远山道:“儿子就是算准了这老贼此番回来。” 不想慕容博猛地出手,就听见阿朱惊叫一声,已经被慕容博辖制住了。 “阿朱!”林雨桐蓦然变色,谁能想到慕容博这般的厚颜无耻。 “阿朱!”萧峰握紧双拳。 慕容博哈哈一笑:“林掌门,不知道你这姐妹的命,在你的眼里,可要紧?”说着,又看向萧峰,“这姑娘跟着萧大侠塞外奔波,不离不弃。不知道,她这命,在你眼里,可要紧?” 包不同,风波恶等人当即就变了脸色。 风波恶道:“老主子,阿朱妹子是咱们家的人。手下留情。” “既然是咱们家的人,生死自该是我说了算。”说着,扣着阿朱的命门的手又紧了紧。 “阿朱……”阮星竹冲了过来,“你放了我女儿,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慕容博哈哈一笑,“没想到这是大理镇南王的女儿,那就更好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段正淳此时不出来倒是不成了。 他道:“不知道阁下有何指教?” 慕容博一笑,道:“今日萧家父子,还有林掌门要与我们父子为难。自是要众人放我们父子平安下山了。” “休想!”萧远山冷笑一声,就道:“一个小娃子,你想杀便杀。”说着,又看向萧峰,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萧远山的儿子,绝不是儿女情长之辈。况且,大丈夫何患无妻。” “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萧峰想要解释,哪里解释的清楚。 阮星竹就道:“萧大侠,我女儿对你一往情深,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段正淳一把拉过阮星竹,又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对慕容博道:“阿朱虽是我的女儿,但我却是大理的镇南王。哪里能因私废公。这里面牵扯到宋辽之事,在下不好多言。” 竟是撒手不管了。他一则是知道林雨桐会搭救阿朱,二则也是在段誉差点被杀的时候,阿朱没有说任何话。但到了慕容复,她却开口求情了。在他看来,阿朱跟慕容家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 阮星竹软倒在段正淳怀里,呜呜的哭。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这个时候,明知不敌,就算是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救孩子。她就知道哭,哭有个毛用啊。 段正淳小声安慰道:“别担心,有彤儿呢。” 林雨桐心说,你真是看得起我。 阿朱看着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悲凉。她想起了林雨桐最初说的话,叫她别对亲爹亲妈持有幻想。 那边阿紫,远远的看着场中的情形,就咬着手指,盘算着。见游坦之又凑过来,就道:“我要去救我姐姐,你帮不帮忙。” “阿紫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游坦之看着阿紫比花瓣还要明艳的脸,就道。 阿紫就对着游坦之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姐姐,大哥,你们不用管我。”阿朱看着林雨桐和萧峰道:“我的命是慕容家救的,还给他们就是了。”对慕容家的情分,到了此刻,也就到了尽头了。 林雨桐还没想好怎么做,萧远山就受不了着婆婆妈妈的劲。别人在乎阿朱的命,他可不在乎。没有自保的能力,就不要出来掺和这些事。这姑娘为慕容复求情的时候,他可是看的真真的。 他毫不在乎,一掌就拍了过去。慕容博本来跟萧远山两人,武功应该在伯仲之间。但如今萧远山不管不顾,阿朱倒成了碍手碍脚的弃子,叫他伸不开手脚。。于是一掌推过去,将阿朱往慕容复手里推去。林雨桐手里的松球就朝慕容复弹了过去,紧跟着,人也扑了过去。她牵制住了慕容复,萧峰一跃而去,就将阿朱给接住了。直接往段正淳身边一放,道:“这一次,千万将人看住了。” 阿紫却在一边对着阿朱冷哼一声,“没那本事逞什么能耐。爹娘救不了你,自责的要死。要是姐姐看着你死在别人手上没救下来,难道不会愧疚一辈子。光是心好有什么用,竟是帮倒忙了。” “阿紫!”阮星竹不悦的呵斥了一声。 阿紫扭过头,就拉了游坦之走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林雨桐跟慕容复对了一掌,这可是硬拼硬,拼的是内力。没办法,经验实在没办法跟慕容复比。慕容复被震得后退了十数步,嘴角也溢出了血。就见他突的跃起,朝少林寺里面,追着慕容博和萧远山而去。 又见萧峰也追了过去,林雨桐对扫地僧十分的好奇,就跟了过去。看见慕容博跟萧远山被扫地僧秒杀,才知道这武学的境界,其实自己才刚入门。 不过见这两人因为死了一次,一个放下了心里的仇恨,另一个放下了心里的王图霸业。叫林雨桐觉得非常的神奇。自己也死过一次,怎么就仍然放不下许多呢。 萧峰看着萧远山如此,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而慕容复恼恨的看了一眼扫地僧,就快速的离开了。 萧峰在禅房外给萧远山磕了头,才站起身来。他走到林雨桐身边,“妹子,这次多亏了你了。” 林雨桐笑了笑,就陪着萧峰往少林山下走。问道:“大哥可是要回辽国了?” 第90章 天龙(19)二更 天龙(19) 林雨桐远远的看见虚竹在受刑杖,也没过去。她没揭穿虚竹的身世,这对虚竹没有什么好处。另外,她也不想因为揭穿此事,叫少林丢一次脸,跟少林结下梁子。以后自己要办的事情,少不得这些武林人士张目。少林在武林中的地位,玄慈在武林人士眼里的地位,还都是十分收人尊敬的。这些小节,跟大事情比起来,微不足道。损人不利己的事,她向来不做。 ”没想到二弟是你的师弟,算起来,都不是外人。”萧峰见林雨桐不肯上前,就道。 ”是啊。不过,这一顿杖刑,也算是师弟对少林的一个交代。”林雨桐笑着,就转过身,也不去管了。 萧峰跟着林雨桐一笑,”二弟做不得和尚,却要去哪里。” ”星宿海本就是逍遥派的地方,以后,星宿海就归他了。我暂时占了他的灵鹫宫。有正事要办。”林雨桐想着,星宿海也是丁春秋的老巢了,即便比不上灵鹫宫,但也相差不远吧。 萧峰就笑道:“说起来,我还没恭喜妹子一声。如今也是一派的掌门了。” “大哥这是取笑我呢。”林雨桐说着,就停了下来,见四周空旷,就道:“我还真有事找大哥帮忙。” 萧峰马上就道:“你跟我见外做什么。能用到大哥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雨桐就道,“大哥如今掌管着被辽国划分去的燕云十六州,而我打算在这些地方,先期收购辽国的羊毛,奶酪。就是牛羊,也是要的。还请大哥给我的人提供点便利才好。” “羊毛?奶酪还罢了,你要羊毛做什么?”萧峰就不解的问道。 “我让人将羊毛纺成线,制成毛衣,毛毯。卖到各国,再卖了其他的东西,卖到辽国啊。”林雨桐正色的道。 萧峰沉吟片刻就道:“只要价格公道,我自是没有问题。这是对百姓大好的事情。” “对百姓是大好的事情,但对于辽国,却也未必。大哥,你可想好了。”林雨桐看着萧峰问道。 “这话叫我不解,对百姓好,自是对大辽好。这有什么可犹豫的。”萧峰的话,就是最简单,最淳朴的思维模式了。 林雨桐一叹,就道:“百姓,都是只要能吃饱穿暖,有太平日子过,就满足的。可是国、家,却不是百姓能说了算得。不管是哪一国的百姓,没有人喜欢战争。但是他们说了不算啊。哪一个做帝王的没有点野心呢。他们想要更广袤的土地,就只有征战。你是辽国的南苑大王,自是知道辽国皇帝的心思。出兵只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大哥你,该何去何从呢。”她看着沉思着的萧峰就道:“我想叫辽国的百姓,从牛羊中收货利益。人都是逐利的。当他们尝到了甜头……” “他们就只会更多的养牛羊,而不是战马,是吗?”萧峰看着林雨桐,两眼都泛着亮光。 林雨桐就道:“削弱别人,其实是最无奈的做法。真正有用的,还得自身强大。但是大宋朝廷腐、败无能。这不是你我能改变的。”说着,她就叹道:“也许这些都只是螳臂当车,可笑的很。但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萧峰看着林雨桐就笑道:“能想到这些,就已经不容易了。比起我们这些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人,可强了太多。妹子叫我做大哥的汗颜啊。” “大哥又来笑话我。”林雨桐叹道:“我也就敢在大哥面前说说这话,大哥不笑话我异想天开,我就很高兴了。” 两人说下的下了山,萧峰邀请林雨桐回他养父养母的家。 乔家夫妇因为林雨桐提前透露了真凶,阻止了萧远山杀人。所以,则对夫妻还活的很好。 乔家是最普通不过的农户之家,在少林寺的庇护下,日子还算过的下去。 “我想过将他们接到辽国,但他们是宋人,能接受我,却接受不了别的契丹人。”萧峰苦笑道,“他们在这里过了一辈子,故土难离。实在是没法子的事。” 林雨桐就道:“大哥留些钱财,买几个侍奉的人。隔三差五的派人来看看,也是一份孝心了。都说养儿为防老,叫他们老有依靠,就是孝道了。” 萧峰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闲聊了半日,就有契丹的武士,催促萧峰,说是大辽皇帝有事宣他觐见。 才刚刚团聚,就又要分开。 林雨桐也急着处理羊毛厂的事情,只叫虚竹去星宿海,处理了星宿派的余孽。将那里打理出来,“梅剑和竹剑都是能干的,有她们辅佐师弟,我也能少操不少心。实在忙不过来,就给大师兄去信,他手下的徒子徒孙,都是能干的人。” 虚竹点头,表示都记住了。 林雨桐这才赶紧往灵鹫宫而去。 另一边,阿朱瞅了个空挡,就溜了出来。她扮作一个青年的汉子,想打听萧峰的下落。听说萧峰下了山,就一路往山下找了去。 慕容复本就等着萧峰离开,想再次求见慕容博,在他看来,自家爹说什么看透生死都是哄人的鬼话,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办法,躲过众人的围攻罢了。 见到有人打听萧峰,他起初也没在意。可扭头一看,就知道这人是阿朱。阿朱从小就玩这样的游戏,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想到阿朱跟萧峰的关系,十分的亲密,心里就有了计较。 于是眼神一闪,对包不同王语嫣等人叹道,“当日父亲一时着急,险些伤了阿朱。如今想起来,我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这些恩恩怨怨,与她是没有什么干系的。” 包不同等人不及慕容复的内力深厚,显然没有人发现阿朱离这里不远。就道:“阿朱妹子确实是受了委屈了。只怕也不肯跟咱们一道,回燕子坞了。” “回不回去有什么打紧,只要过得好,就罢了。”慕容复叹了说一声,道:“当初我娘还说,等她和阿碧出嫁,要送她们陪嫁呢。如今都成了一句空话。” 阿朱鼻子一酸,转过身,眼泪差点下来。对她来说,燕子坞就是她的家。 但她还是背过身,悄悄的离开了。 谁知道刚下了山,就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段延庆从大树后面绕了出来,“没有几个筹码在手里,那林雨桐只怕是不肯说出自己儿子的下落的。” 阿紫跟庄聚贤远远的看见这边的情形,庄聚贤就要出手救人,别阿紫拦了下来,“不着急,我二姐在他手里,万一他伤了人质就不好了。”心里却道,叫你不听劝告,叫你没事就出来瞎溜达。不吃点苦头,就不知道长进。 等阮星竹和段正淳派人来找,阿紫还隐瞒了消息,道:“大概又是去找那什么大哥了吧。” 那两个本来就不称职的爹妈,想到萧峰的手段,护住阿朱还是不成问题的。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阿紫跟游坦之远远的跟着段延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只说虚竹和段誉,两人一处,相处十分的融洽。这一日,段正淳收到西夏来的国书,竟是西夏王给公主招驸马。 林雨桐在半路上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毕竟灵鹫宫在西夏的境内,对西夏的消息,总是格外的关注的。她知道这是那位美人公主再找虚竹呢。这事,其实说起来,还真是叫人觉得不可思议。这皇帝得多宠爱这个女儿,才做出这么荒唐的举动来。 她已经不打算想了。照她的看法,如果西夏的皇帝真的就这脑子,她都能把灵鹫宫这一片,从西夏给独立出来。建造一个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城池,也不是不可能。 这般天马行空的想了一遍,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委实有些异想天开。就撂开了手。吩咐余婆婆给虚竹传消息,叫他先陪着段誉去西夏的皇宫,星宿海的事情,暂时不用他管了。也是她忘了还有这一茬事,险些叫虚竹误了自己的大好姻缘。 虚竹接到传信,心里也是一喜。他自己何尝不想去西夏的皇宫,找一找当日的梦姑。段誉更是大喜,“有了二哥作伴,这一路也不寂寞了。” 朱丹臣等人担心段誉的安危,本来是想请林雨桐跟着段誉去一趟的,有这个高手在,能确保段誉的安全。毕竟段延庆在西夏一品堂,段誉送到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可不是羊入虎口吗? 如今林雨桐主动将虚竹留下,不管为了什么,都是一件好事。 两人带着人,当即就往西夏赶。随行了多了木婉清和钟灵。 “听说那林掌门,也是咱们的姐妹,是不是?”钟灵小声问段誉。 段誉瞥了一眼木婉清,就道:“是!只是这话你可不能当着她的面问,她不喜欢。” “那我也不喜欢,你怎么还叫我婉妹。”木婉清哼了一声。 段誉不好答话,就对钟灵道:“那林掌门不喜欢,你就别当着人叫她就是了。” “都说林掌门的武功很高,有多高啊。”钟灵又问虚竹道,“跟虚竹大哥比呢?” 虚竹点头道:“掌门师姐的武功肯定比我高了。到底有多高,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有师伯和师叔的内力,肯定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就对了。 段誉诧异的看了一眼虚竹,问道:“竟然还在二哥之上吗?” 虚竹点点头,“肯定在我之上啊。” 几人说着话,一路倒是一点也不寂寞。 等到了西夏,在驿馆里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一个是慕容复,一个萧峰。 “大哥?”段誉先喜后惊,“您怎么来了?” 萧峰笑道:“圣旨如此,为兄不得不走这一趟了。” 段誉这才点头,大哥如今也不是自由之身。 他转头看向慕容复就道:“慕容公子已经有了王姑娘,怎么也来抢着当驸马。” 慕容复见段誉的两个义兄都在,也不敢放肆,只冷笑一声,道:“段公子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段誉看着王语嫣落落寡欢的脸,顿时心情就落寞了起来。 等到了晚上,段誉只在外面徘徊,想见王语嫣一面。却不想出来的是慕容复。慕容复是段誉的手下败将,自然知道自己的劲敌是谁。至于虚竹,相貌太丑,不在公主的选择范围内。至于萧峰,不管是林雨桐还是阿朱,都是绝色。萧峰对这驸马之位,应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就只有段誉,怕是为了表妹的心思,要与他为难,对于段誉的六脉神剑,他是没什么应对之策的。 于是段誉悲剧的掉进了枯井里。哪怕没有鸠摩智掺和。等王语嫣跟着跳下来,他也就圆满了。 第二天,虚竹收到了林雨桐送来的消息,让他将西夏皇宫中见到的有关逍遥派的武功都想办法记下来,然后毁去。这是正经事。他赶紧记了下来。 而另一边,木婉清也将段誉和王语嫣从枯井里找了出来。 等进了西夏的皇宫,过五关斩六经,最后看到那洞中石壁上的招数的时候,虚竹就知道要不好。这武功可不是被人能强行练习的。化掌为刀,将石壁上的痕迹清除了个干净。 此时,才有婢女出来,要问每个人三个问题。 萧峰本就不是前来抢着做驸马的,哪里会往前面去。只跟虚竹在后面,听着众人说话。 突听得慕容复出声道:“在下来回答公主的几个问题。”他将复国的梦想,寄托在借助西夏的力量上。 那婢女就笑道:“原来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慕容公子啊。失敬失敬!”说着,转过话题问道:“听闻萧峰萧大王与公子齐名,不知道萧大王来了没有?” 慕容复的脸色当即就落下了。段誉则笑道,“原来找我大哥啊。我大哥来了。”说着,就扭头道:“大哥,来一下。” 萧峰疑惑的上前,看着那婢女就道:“在下失礼了。我不是来应招什么驸马的,所以,就不回答问题了吧。” 那婢女先是行了一礼,就道:“连包三先生都回答了三个问题,萧大王贵为辽国的南院大王,又至今未婚配,回答一下又有何妨。” 萧峰飒然一笑,道:“那请姑娘问吧。” 那婢女问道:“敢问萧大王,这一生中在哪里最逍遥快活?” 萧峰的眼里闪过怅然,就道:“自是跟昔日的兄弟一起开怀畅饮的时候最逍遥快活。” 那婢女点点头,又问道:“那么萧大王平生最爱的人叫什么名字?” 萧峰一愣,心里就闪过一张含笑的脸…… 第91章 天龙(20) 天龙(20) 萧峰脸上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眼前总是闪现这两人一幕幕重逢,一幕幕分别的场景。似乎和兄弟们开怀畅饮,也没有跟她重逢来的逍遥快活。 “在下倾慕一个姑娘,只是却不便说出她的名字。她是清白的女儿家,别因为在下一个粗汉,玷污了她的名声。”萧峰拱手回道。 那婢女一笑,就道:“萧大王真是太谦虚了。能得您垂青的姑娘,真是让人羡慕。”说着,又问道:“那么第三个问题,您爱的人长的什么样貌?” 萧峰的眼里闪过林雨桐的脸,“她很美。但只用美貌来评价,就太肤浅了。她是天上的鹰,有不输于男儿的胸襟和志向。也是萧某敬重的人。” 那婢女眼里闪过疑惑,显然还是不明白萧峰说的人是谁。便道:“多谢萧大王。请您随意用些茶点。” 萧峰点点头,这才退到了后面。 虚竹就小声问段誉道:“大哥说的姑娘是谁啊?” “二哥不知道吗?”段誉不由的问道。 虚竹摇摇头,“不知道啊。大哥很少露出什么……”跟三弟可不一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三弟喜欢的是王姑娘。 段誉一叹,就小声道:“大哥说的是林姑娘。” “掌门师姐啊。”虚竹点点头,“难怪大哥这么夸赞呢,掌门师姐是很好啊。” “关键是对大哥好啊。”段誉叹道,“这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着累的慌。” 正说着话,就听那婢女又道:“听闻江湖上又出了一位高手,是灵鹫宫的宫主虚竹先生。不知道虚竹先生来了没有?” 段誉就推了一把还在愣着的虚竹,道“二哥,叫你呢。” 虚竹被推出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在下就是陪着我三弟来的,可不选什么驸马。就不回答姑娘的问题了。” “非也,非也。”包不同就道:“连在下都回答了问题,虚竹先生客气什么。难道我也是为选驸马来的不成?” 虚竹不要意思的挠挠头,羞涩的看了那姑娘一眼,就道:“姑娘问吧。” 萧峰在后面,听着虚竹的回答,直觉的自己这日子过的真是糊涂。二弟对一个尚未谋面的姑娘,生出情愫,而且还执着不悔。 那么自己呢?是真的没想过,还是不敢想。 他觉得自己此次,应该先去一趟灵鹫宫,见一见林雨桐。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了才好。 这边正出神呢?就听见一声悦耳的声音道:“梦郎,是你吗?” 萧峰抬头一看,就见虚竹一步步走过去,“梦姑,是你吗?” 天下还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一个一国的公主,满天下的寻人,如同大海里捞针。可这份心意,确实叫人动容。 见西夏公主找的是虚竹,段誉也替虚竹高兴。就拉了萧峰往出走。 “大哥也该去找林姑娘好好说说了。这事,大哥先不说,难道叫一个姑娘家先说不成。人家不知道大哥的心意,又见大哥身边还有姑娘陪着,自然就躲了。”段誉小声道,“林姑娘是个内敛的人,大哥要是错过了,可真得后悔了。” 萧峰看着段誉道:“三弟,我是怕唐突了她。万一她没这个心思,我们只怕连兄妹也做不得了。” 段誉怔怔的看了萧峰一会,才道:“大哥的感情,跟你的人一样,叫人觉得厚重。” “能偶尔见一面,彼此说说话。我心里就觉得很快活了。”萧峰笑道,“有时候,我是不及三弟勇敢,也不及二弟诚实。今儿要不是猛地被问到了,许是都不会去深想。” 两人正说着,就见王语嫣过来,对段誉道:“这是木姑娘叫人留给你的字条。” 段誉一看,就皱紧了眉头。原来是段延庆要对段正淳不利。“叫二哥身边的人,是梅剑还是竹剑的,给灵鹫宫送信,就说我向林掌门求助了。” 萧峰就道:“我跟三弟一起吧。你自己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段誉点点头,“我就不跟大哥客气了。” 慕容复看着跟段誉一起离开的王语嫣,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林雨桐接到竹剑传回来的消息的时候,正在看阿紫叫游坦之通过丐帮传来的消息。阿朱被段延庆带走了,如今就连阮星竹也被段延庆带走了。 阿紫也是胆子大,就这么跟着。段延庆的手段,她和游坦之根本就应付不了。就算没有段誉的求助信,为了阿紫,她也得去一趟的。 林雨桐将灵鹫宫的事情,安排给余婆婆。又去给苏星河去了信,叫他派人去接管星宿海。 这才下了山,在段誉必经之路上等着。 让她没想到的事,萧峰也跟着段誉过来了。她心道:有萧峰跟着,段誉何苦想自己求助。她向两人打了招呼就问道:“大哥也知道阿朱在段延庆的手上吗?”她以为萧峰是因为阿朱才赶过来的。 段誉看了一眼萧峰,就抢先接过话头,道:“是我接到婉妹的口信,才请了大哥跟我走一趟的。照林姑娘的消息,他手里有人质,我请大哥倒是请对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保险。” 林雨桐点点头,“那就走吧。阿紫和游坦之一直跟着段延庆。这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迟早也得掉进去。” 众人说着,就上了路。 “妹子,你且站站,我有话要说。”萧峰见林雨桐就要走,就先出声道。 段誉回头笑道:“我们脚程慢,先走一步。” 萧峰朝段誉点点头,示意他们先走,自己随后就跟上来。 林雨桐就下了马,“怎么了?大哥。” 萧峰看着林雨桐就道:“妹子,阿朱她……我已经将她交给镇南王了。” 这话什么意思?林雨桐愣了半天,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将人交给人家爹妈照看了,责任就算是尽到了。 是这个意思吗? 林雨桐点点头,“大哥想说,你不是因为阿朱才来的。” “是!”萧峰接着道:“本来上次你带着阿紫离开,我就想叫你带着阿朱一起走的。可想着阿朱身体没有恢复,你照看阿紫已经吃力,再添上一个病人,只怕更艰难。这才将人留在身边。阿朱是个好姑娘,但她跟你是不一样,我分得清楚。” 林雨桐终于知道萧峰要说什么了。她还真的就懵了。 在她看来,萧峰在感情上,是一个非常被动的人。从来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尽管这些话,其实说的很笨拙。 见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这是在紧张吗? 林雨桐知道,自己得说话。可怎么说呢?萧峰的确是一个叫人动心的人。但是她不是没有顾虑的。 英雄从来就不等于好丈夫。 他心里要装的事情太多了,留给妻子的反而是最少的。但这辈子,她也不是藏在后宅的女人,也许他该是合适的。 林雨桐看着萧峰,见他额上已经见汗了,就笑道:“我知道了,大哥!” 萧峰见林雨桐又转身要走,就一把拉住林雨桐的手,道:“妹子,我想说的是……” 林雨桐见他目露焦急,显然,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她任他拉着手,然后靠近过去,慢慢的用胳膊缠在他的腰上,用下巴抵住他的胸口,仰头道:“我知道,大哥。” 女儿家特有的馨香扑鼻而来,萧峰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妹子,我就是想这样,长长久久的下去。” 林雨桐轻轻的‘嗯’了一声,这一辈子还很长,有个人作伴,不是一件坏事。想起天山童姥,活了九十六岁,要不是她自己一心想死,只怕也死不了。生命太长,长的看着自己的同辈,晚辈一个个相继离开,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段誉看着萧峰和林雨桐二人追了过来,就先松了一口气。萧峰脸上舒展的笑意,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等进了中原,马上就有丐帮的人送来消息。都是阿紫叫游坦之留下的。几人沿着阿紫的线路追了过来,直到姑苏城外才消失。 “这里离燕子坞不远,难道是慕容复……”段誉愕然的道。说完,又小心的看了王语嫣一眼。 “你不必这般小心额看我。若是心里有怀疑,不妨就去燕子坞去看看。这里的水路,我却是认识的。”王语嫣低着头就说了一句。 林雨桐就道:“要不,先去王姑娘家的曼陀山庄。也省的冤枉了好人。” 王语嫣感激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如此也好。” 段誉就跟着点点头,“也对!也对!正好也该去拜见王夫人了。” 萧峰感觉到了林雨桐这个提议的大有深意,就不由的看了她一眼。林雨桐对萧峰微微点头,萧峰就不由的戒备起来了。 曼陀山庄,茶花依旧如故。 一踏上岸,就听见段延庆的声音,“估计你会来,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林雨桐就皱了皱眉,她用传音入密对段延庆道:“你真是干了一件蠢事。眼前的段誉就是你跟刀白凤的儿子。” 话音才落,段延庆几个起落,就来到众人的面前。只看着林雨桐,像是在求证什么? 林雨桐继续用传音入密:“没错,他是你的儿子。但你的名声是什么样的,你不知道吗?他是你的儿子,就真的比是段正淳的儿子好吗。你不是一直想要大理的皇位吗?如今你的儿子唾手可得。连个争抢的人都没有。但要是让大理的臣民知道他是你的儿子,想想你做的恶事。段家可不知只有一脉的。” 段延庆就将目光落在段誉的身上,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神情难掩激动。 段誉就道:“我父王可是在你的手里?当年的事情,许是我伯父和父亲对不住你,但恩怨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你有什么怨气都冲着我来。”说着,又看了一眼王语嫣,道:“对了!你更别害了无辜的人。这曼陀山庄,也不是咱们段家的地方,要算账,自然该是回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去。” 段延庆看着段誉,问道:“你……你就是我……我……这么看我的吗?” 这话问的奇怪。段誉皱眉道:“我是怎么看你的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段延庆固执的看着段誉。 段誉就更加的莫名其妙。 萧峰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刚才跟段延庆说话,嘴唇不停的动,他看见了。林雨桐轻轻的在萧峰手里写了‘父子’二字。 就见萧峰愕然了一瞬,马上掩饰般的将头撇向一边。 林雨桐出声道:“段世子是怎么看你的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被你掠来的人是怎么看你的。” 那里面包括了刀白凤在内。 说着,就提气跃起,朝曼陀山庄的大厅里去。 段延庆跟在众人之后,来到了正厅。正厅里,慕容复坐在主位上,王夫人陪坐在一边。其余的人都中了毒一般,浑身无力的相互依靠着。 段誉见段正淳和刀白凤都被制住了,马上跑了过去,“爹,娘,你们没事吧。” “段公子,要想救他们也简单……”慕容复说着,就朝林雨桐和乔峰两人看去,显然,没想到这两人会来。 林雨桐不管慕容复要做什么,只朝段延庆看去,段延庆脸上没有表情,但眼里却闪过一丝愕然。显然,这并不是他的手段。 “慕容公子,好好好!老夫正不知道该怎么炮制段正淳,你倒是给老夫想了个好办法。”段延庆看着慕容复,眼睛就微微眯了眯。 突的,王语嫣猛地浑身一软,就朝下倒去。 林雨桐和萧峰对视一眼,这大厅里,也被下了毒。王语嫣不会武功,毫无内力,顷刻间就倒了。她将一小瓶子水塞给乔峰,自己也用袖子遮挡住嘴,压制这毒性。 原以为有段延庆这个不会下死手的在,就不会有事。没想到慕容复倒是玩了这么一手。 王语嫣见了王夫人,自然是要上前去的。谁知道刚走到王夫人跟前,就晕了过去。段誉担心王语嫣,忙跃了过去。慕容复就在跟前,猛地出手,顿时就点住了段誉身上的大穴。 段延庆心里着急,但脸上却是不能表露出分毫。 见众人都慢慢的坐下。很快,大厅了能站着的,只有慕容复,段延庆和林雨桐,萧峰了。 慕容复道:“二位内力深厚,但这悲酥清风,越是用内力抵挡,越是中毒深厚。两位能站着,却也动不了手了。今儿正好,咱们慢慢的算算帐。” 林雨桐拉着萧峰坐下,这泉水解毒,是需要一个过程,但还不至于动不了手。只是不知道慕容复在阿朱阿紫她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就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慕容复见林雨桐不动手,还倒两人暂时动不了手了。他用的悲酥清风是西夏改良过的,没有任何的刺鼻气味,让中毒之人防不胜防。段誉那小子,就算不是趁着他心神大乱,点了他的穴道,也不过是费点时间和功夫罢了。 段延庆却不时的朝刀白凤看去,像是要求证什么一般。 林雨桐就道:“延庆太子,段世子可是十分得枯荣大师的喜欢。听闻枯荣大师是您的亲叔叔,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都请手下留情。” 这话却叫段延庆心里一震。再次向段誉的脸上瞧去。段正淳是方脸,而段誉是尖脸。跟自己年轻的时候,真有七八分相似。枯荣大师是自己的亲叔叔,自己当年,就是去天龙寺,想找叔叔,才意外的遇到了白衣观音的。 枯荣大师喜欢段誉,只怕是早早的从这张脸上看出了端倪。要不然,哪有这般巧合,大理皇室,只有段誉一人习得六脉神剑。 她再次看向刀白凤,见刀白凤的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一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段誉是自己的儿子无疑了。 什么仇恨,什么王图霸业,都没有这个儿子来的重要。 慕容复哼笑一声,道:“段殿下,我愿意辅佐殿下夺得大理皇位,您觉得如何?” “哦?”段延庆心情激荡之下,也中了□□。他坐下,看着慕容复道:“不知道慕容公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殿下没儿子,这百年之后……”慕容复说着,就一顿。“我愿意拜殿下为义父,不知意下如何?” 说着,就跪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段延庆眼里漏出一丝奇怪之色,就道:“多谢观音菩萨,让我得一佳儿。”说着,眼泪就留了下来。他身体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磕了头。那正是冲着刀白凤的。 刀白凤顿时就明白了,这人不知怎么知道了。她将脸微微一撇,脸上也有泪滑了下来。 突听得阿紫道:“慕容复,你好不要脸。为了做皇帝,竟然拜了大恶人为师。不过,你放心,你绝对活不到当皇帝的那一天。就只有你会用□□么。姑奶奶我才是用毒、药的老祖宗。我师父可是丁老怪。星宿派的毒、、药,除了我能解,就只能去求逍遥派了。你拉着我们死,我就只能叫你跟着陪葬了。”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阿紫还有这样的手段。 慕容复面色一变,看着阿紫的眼神就有些危险。林雨桐站起身来,就道:“你的私事,我不管。你只把我要的人放了,剩下的全由你做主。” “你要的人?要是我没记错,林掌门也该是段正淳的女儿,不是吗?”慕容复就问道。 林雨桐又往前走了两步,没有解药,是不能用内力,但却不是拿他慕容复毫无办法。慕容复知道对方没有内力,但还是谨慎的防备了起来。却想不到林雨桐只是往阿紫那边而去,伸手搭了脉。这身上的毒不止一种,她没把握一定能解。 “姐姐!”阿紫嘟嘟嘴,“我这样很难受。” 林雨桐安抚的拍拍她,“先忍耐一二。别怕。” 萧峰就笑道:“慕容复,没想到跟我萧峰齐名的,竟是这么一个不仁不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慕容复面上一怒,“那又如何,你不是一样成了我的阶下囚。”说着,就从躺着的人里扒拉出一个人,“你看看这是谁,要想阿朱没事,你就老老实实的……” 话好没有说完,顿时就觉得胳膊一麻,失去了知觉。他赶紧点住穴位,不叫这毒、、气扩散。心里骇然,这手暗器的手法,也太快。 这正是林雨桐趁着萧峰分散慕容复的注意力的时候,用□□,击中了他。 “你……果然是妖女。你对我用了什么毒?”慕容复阴冷的看着林雨桐道。 林雨桐一笑,就道:“你又用了什么毒。” 慕容复看了林雨桐一眼,朗声道:“来人!” 包不同,风波恶等几个家将,都涌了进来,目露复杂的看着慕容复。 慕容复就道:“给我将这二人拿下,放心,他们动不了内力,奈何不了你们。” 包不同眼泪就留了下来,“非也,非也。公子爷认贼作父,哪里对得起慕容家的先祖。咱们辅佐公子爷,哪怕最后依旧一事无成,但也是响当当的汉子……” 一语未了,慕容复提起剑就朝包不同的心窝子扎去。包不同再也想不到慕容复会下杀手,根本就没躲。而被慕容复辖制到身边的阿朱,却猛地扑了过去,推来了包不同。原来是包不同顾念旧情,给阿朱用了解药。阿朱一直隐忍不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林雨桐心里一急,拔下头上的簪子强行运转了内力,将簪子掷了出去。簪子穿过了慕容复的手掌,他手里的剑,顿时就落了下来。 一股子腥气,瞬间就涌了出来,林雨桐喷出一口血来。 萧峰大惊,赶紧过去,扶住林雨桐,“妹子,没事吧。” “大哥,我再不觉得自己欠她的了。”林雨桐小声道。 萧峰一顿,道:“你从来就没欠过谁的?” 林雨桐心里却知道,她欠阿朱一份本该属于她的爱情。 救了她的命,却拿走她的爱情,林雨桐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到来,本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天龙了。但是不做点什么,心里就是过意不去。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阿紫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听她对着愣在那里的阿朱道:“你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害得我现在动弹不得,又害的姐姐为救你吐血。你能不能做一点有自知之明的事啊。” “阿紫,我没事。”林雨桐说完,就不再说话了。其实这次受的伤比想象中的重得多。 包不同几人将阿朱带到自己的身后,对慕容复拱拱手,转头出去了。包不同临走要拉着阿朱,阿朱摇摇头,“我爹妈姐妹都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你快走吧。”阿紫叫道。 萧峰也点头道:“劳烦包三先生,先带阿朱离开。” 阿朱看着脸色苍白的林雨桐,再看了看萧峰,就道:“包三哥,你护着我过去,瞧瞧我姐姐吧。” 包不同感念阿朱刚才舍命相救,自是无有不允。阿朱走到林雨桐跟前,拉着林雨桐的手道:“姐姐,你还好吗?” 林雨桐觉得手心被塞了一个东西。就朝阿朱看去。阿朱嘴角轻动,轻轻的说了‘解药’二字。 “你先去吧。这里不要担心。”林雨桐朝阿朱点点头。 慕容复也没想到自己的下属,竟然就这样的离自己而去。 林雨桐见慕容复看着那几个离开的人的背影发愣,就赶紧拿了瓷瓶放在鼻子下一闻,又递给萧峰。林雨桐分散慕容复的注意力道:“慕容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身上中了星宿派的毒,又被我的暗器所伤。我忘了告诉你,我那簪子上也是有毒的。你也看见了,我想杀你,并不难事。你的药,对我的作用,没你想的那么大。” “可也没那么小!”慕容复提起剑,就朝段正淳走去。 萧峰冷笑一身,道:“到底大还是小,你自己试试。”说着,就朝慕容复一掌打了出去。 慕容复本就受伤,再加上毫无防备。被萧峰一掌就震得飞了出去。 竟是提不起一点气了。 萧峰又将段誉的穴道解了,拿了解药递给他。那边都算得上是段家的女眷,他不方便过去。只赶紧过去点了慕容复的穴位,从他身上又搜出一个瓷瓶来,才拿去给阿紫和游坦之解毒。 阿紫一得自由,就踢了游坦之一脚。“我叫你给放毒烟,你不放,真是蠢死了。” “那边还有你的亲爹娘,我哪里敢?”游坦之小声道。 阿紫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爹妈都不管她的死活,她干嘛在乎他们。 她跑过来,看林雨桐确实是受伤了,就道:“你做什么救阿朱那个蠢蛋!” “人家哪里蠢了。你倒这解药是谁给的?”林雨桐问了一声。 阿紫哼笑一声,道:“难不成是她。” 林雨桐就叱她:“以后别那么说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专长。” 这边两姐妹说着话,突的听见一个女声道:“段正淳,这曼陀山庄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留下来,我就放了你这几个女人。要不然,我……”说话之人正是王夫人。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段延庆点住了哑穴。不能叫这个女人再说了,再说下去,王语嫣的身份就瞒不住了。一旦段誉知道王语嫣是段正淳的女儿,就把这孩子的精气神全夺走了。刀白凤一定会将这秘密告诉段誉的。那么他是自己的儿子这一条就得被别人知道。皇位可能就真的跟他无缘了。 所以,他下手极狠,这一下几乎算是坏了王夫人的嗓子。在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朝段正淳攻了过去。段正淳的一阳指也不是吃素的,对着段延庆而去。谁知道段延庆本就报着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的想法,要跟段正淳同归于尽。不闪不避,自己被段正淳击中了心脏,他也击中了段正淳的额头。 这个变化只在一瞬间,谁都没反应过来。再看的时候,就是两具尸体了。 “段郎……”一时,屋子里全都是段正淳女人的哭喊声。 “爹爹!”段誉正在照看王语嫣,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变故是怎么来的。 林雨桐也蒙圈了。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段延庆为了叫段誉尽快登基,所以,杀了段正淳。这人的执念不能这么深吧。 刀白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看李青萝还有儿子心心念念的王姑娘。只有她心里最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段延庆是为了儿子,为了掩盖儿子的身份,才如此做的。 可是,又叫自己如何对得起丈夫。她将伏在丈夫身上哭的儿子拉过来,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个大恶人才是你的爹爹。他是为了你,才……你好好的安葬他。这事,不能再叫别人知道。那些姑娘,都不是你的姐妹,你想娶几个就娶几个。” 说着,悄悄将匕首拿出来,朝自己的心窝子捅去。 段誉还在震惊之中,突然感觉到手上粘湿的感觉,才惊觉过来。一眨眼的功夫,爹妈全死了。还多出来一个已经死的亲爹。 刀白凤的殉情好似好似开了一个口子,林雨桐就看见阮星竹朝自己看了过来,然后微微一笑,就用匕首抹了脖子。 眼花缭乱的林雨桐几乎站立不住。 木婉清抱着秦红棉哭,钟灵抱着甘宝宝嚎。阿紫慢慢的走到阮星竹的身边,然后扭头,对林雨桐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道:“真的死了。” 段誉抱着刀白凤,脑子还一片空白。 那边的王语嫣悠悠转醒,却发现,王夫人已经用瓷片划破了手腕,血留的满地都是。 而段延庆的身边,是南海鳄神呼呼的喘着粗气。他猛地起身,一把鳄嘴剪就朝慕容复而去,“都怪你这小贼,要不然老大不能就这么死了。” 慕容复怎么也没想到,会死在岳老三的手里。 岳老三背起段延庆的尸体,几个起落就离开了。 事情发生了很多,可实际上真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林雨桐‘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她到这个世界,除了丁春秋,她再是没杀过人的。 如今这般惨烈的死法,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都是鲜活的生命,活着还有许多的事情可以做。怎么就都为了一个不值的男人死了呢。她们都有自己的孩子,她们怎么舍得下。 已经回到灵鹫宫数日了,林雨桐的心里还是时不时的闪现出当日的情形。因为她受了伤,萧峰不放心,就跟着在灵鹫宫住了下来。 “妹子,我是真不想做着南院大王了。”萧峰看着林雨桐就道,“其实我在王府,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反倒不如,陪着妹子经营这一方天地来的好。你放心,辽国我还有不少兄弟,咱们要做的事情,不会受到影响。” 林雨桐点点头,“那就不做也好。”林雨桐拿着地图,指着一条狭长的地带道,“咱们只要把这一带经营好了,就在辽和宋之间,形成了一个缓冲带。谁想动武,都得从咱们的地盘上过去。这一带,都将是两国的贸易区。互通有无。” “好!等辽国的百姓知道,想得到什么不一定非得靠冒着性命危险抢夺才能有的时候,这天下就太平了。”萧峰看着地图上圈出来的荒凉的地方。这就是他要穷其一生,为之努力的地方了。 事实上,两人苦苦经营了五十年,也确保了这五十年里没有战乱。 此时的萧峰,已经垂垂老矣,而林雨桐因为功法的原因,还是美貌如昔。相守相伴了五十年,两人没有孩子。这是萧峰的意思。 尽管两人殚精竭虑,但历史从不会因为个人而有大的改变。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两人都不放心孩子在乱世中求生。 虚竹带着西夏的公主,一直住在星宿海。而这个善良的老实人,将昔日人人畏惧的地方,变成了救苦救难活菩萨的圣地。 段誉当了大理的皇帝,虽然只娶了王语嫣,但是跟木婉清,钟灵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反正两个姑娘都没有成亲,还都各自养着一个儿子。倒是王语嫣,一生也没有孕育子嗣。也不知道这大理的皇位,又该怎么决断。 阿紫还是跟游坦之结为了夫妇。作为丐帮的帮主和夫人,两人在江湖上还是受尊敬的。只是阿紫的脾气,到老来都没有多少改变。 阿朱跟着包不同离开后,就再也没有现身。只是在十多年前,有个相貌丑陋的女子,自称是包不靓,送来了阿朱的遗物。全都是给萧峰做的衣裳鞋袜。她一个人静静的守候了一生。 这件事,叫林雨桐内疚的不能释怀。 萧峰的内力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妹子,我从没想过,这一辈子会过的这般的快活。” 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为辽宋所做的努力,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不仅是契丹人心里的英雄,更是宋人眼里的英雄。 林雨桐笑着道:“我这一辈子,也过的快活。大哥先走一步,我不想叫大哥看见我变老变丑的样子。” 这些年,她把燕子坞,琅嬛玉洞的书籍都带了回来。也跟虚竹交流切磋互相学习本门的功夫。收录的药方,不下百种。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吧。 萧峰走了,她在这世上就没什么可留恋的。这一身内力,传给弟子,自己也该回自己的地方了。 第92章 清穿故事(1) 清穿故事(1)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在营养舱里了。营养舱的提示铃声舒缓极了,这就是待遇提高的好处。林雨桐没急着出去,她需要平缓一下心情。 “你还好吗?”高明的声音带着担忧。 林雨桐淡淡的应了一声,高明的手才深了过来,要拉林雨桐起来。 “欢迎你回来。”还是这样一句话。 林雨桐习惯性的就想提气,做完这个动作,才发现这有多可笑。只能伸出手,被高明拉起来。 看着一如既往干练的高明,林雨桐嘴角僵硬的笑了笑。 “歇几天吧。在这样下去,你受不住。”高明看着林雨桐的脸,谨慎的问道。 是挺让人受不了的。 林雨桐活动了一下身体,就问道:“这一次的药方怎么样?” 高明脸上的笑意就再也忍不住,“虽然验证了还不足十分之一,但只这十分之一的价值,就不可估量。”说着,高明又小声的问,“那么,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 林雨桐一愣,不继续下去又能怎样呢?如今就算给自己千金万金,自己也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了。心里的那种空虚除了工作能排遣,没有什么东西能填补。她总是期望,也许,还能碰见那些故人也不一定呢。 高明理解的点点头,谁都有这么一段时期的。 “没关系,我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反倒觉得现在的自己不是真实的。”林雨桐坐在沙发上,身体往后一靠,就道。 高明‘嗯’了一声,就道:“现实中的生命跟你的经历比起来,太短暂了。连现实中的亲人,朋友,都似乎变的遥远了。” 林雨桐就点头道:“是!太遥远了。” “去见见他们吧。找回自己再回来。”高明给了林雨桐一个建议。 林雨桐点点头。就站起身来。一走出房间,外面的嘈杂就叫林雨桐皱了皱眉,她在灵鹫宫住了几十年,那里安静怡人,比这嘈杂可好上太多了。 高明跟在后面就苦笑,这就是这份工作带给人的副作用。很多人回来就有各种不适应。 公司如今真是服务到家,车就在楼下。 车在路上堵得要死,空气实在让林雨桐作呕。竟是觉得,自己这几十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这不是回家的路吧。”林雨桐觉得隔得时间再远,也不可能不记得自己的家啊。 那司机就笑道:“没错,林小姐,公司给您的父母换了一处大房子。” 林雨桐一愣,就不言语了。 公司这般付出,总是有想要的回报的吧。 等车子开进了别墅区,林雨桐就心道不好,下这么大的本钱,还催促着自己回来看看。看来,这次的任务并不轻松啊。 三层的别墅,还带着游泳池。跟自己在家属院的三居室,一个天一个地啊。 虽说自己带回来的东西绝对比这个价值高多了。但到底没投入生产,也没见到效益。 爸爸还是老样子,妈妈还是一样的唠叨。对于他们而言,女儿也就两个星期没回家而已。说实话,两星期实在是很短,比起上大学那时候大半年不回家,根本微不足道。 “听说你给公司做了突出贡献,人家才奖给你的别墅。这公司真不错。”林妈妈就笑着道。女儿出息了,自然是欢喜的。 “人家还定时叫医生护士上门,给我跟你妈检查身体。家里又有专业的保姆,你放心工作,不要有后顾之忧。”林爸爸叮咛着。 “下周,安排我们跟你们公司的其他员工家属出国旅游。这福利真的没话说啊。”林妈妈将菜夹给闺女,笑着道:“是得给人家好好的干。” 林雨桐回了一趟家,体会了一番公司的细心安排。只呆了两天,就被父母催着上班了。 “这么好的福利,用点心吧。” 林雨桐只能无奈的重新往公司去。 有一句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还不知道这公司打的什么主意呢。 高明站在公司楼下,笑眯眯的等着林雨桐。 到了办公室,两人坐下。林雨桐就道,“想叫我干什么,就直说吧。” 高明看着林雨桐,咳嗽了一声,才尴尬的道:“是这样的。公司探测到一块新区域,不过,咱们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需要派人过去,采集一些数据。公司觉得,综合了各项指标之后,只有你最合适。” 林雨桐挑了挑眉,“我最合适?不见得吧。” 高明就将一份文件拿给林雨桐看。林雨桐接过来,翻开,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服务器检测到每个世界的波动情况。还有从这些地方回来的同事的谈话记录。 越是翻看,越是觉得哭笑不得。 一些男同事,不是想着王图霸业,就是想要建立自己的后宫。结果呢,其实结局好的没几个。 一些女同事呢,有十分过激四处撩汉子的。有在武侠世界开启种田模式的。更有几个主动放弃了回来。 “你看到了。这些在熟知的剧情世界里,都惹出这么大的波动来。那么在未知的情况下,会怎么样呢?你们去了,改变是在所难免的。但在不熟悉那些空间法则的情况下,只能稳中求变。要真是让这激进的去折腾,只怕数据不稳定,放得出去,收不回来。放了保守的进去,又不能采集到有用的信息。所以,公司不得不谨慎。”高明就道。 “这你不能太不靠谱,整到恐龙时代怎么办?大概总有个范围吧。”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高明就道:“可能是平行的历史空间。不会太久远。当然这只是专家的猜测。” 专家?谁现在还相信什么专家。 林雨桐挑挑眉:“历史跟故事可是两码事。” 高明就点点头:“所以,不敢叫这些……”她点了点文件,道:“这些冒失鬼去。对未知的东西,多一些谨慎,总是不会错的吧。你拿回来的东西,就足以说明将你放在任何环境下,你都能生存。这才是公司选你的原因。你放心,此次,公司的原始股,会拿百分之一放在你的名下。从此,你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了。” 林雨桐看着高明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原始社会,叫自己住山洞穿皮毛就好。 高明送了一口气,道:“这次,我会将史书都给你准备上。” 林雨桐耻笑一声,道:“历史都是人写的,谁知道真实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只看着史书过日子,得把自己坑死。” “你能这么想,我的心就算是放下了。”高明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起来。 “来回传输不会有问题吧。”林雨桐就问道。 “这个放心,不是技术成熟,是不敢叫人做这样的尝试。”高明保证道。 “那就走吧。”林雨桐将高明准备好的物资补给都收回空间里,就站起身。 这次的营养舱又升级了。林雨桐笑着朝高明点头致谢。就躺了进去。舱门关上,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林雨桐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浑身都像被撕扯一般的疼。这是前两次都不曾有的。她就知道公司的保证全都是狗屁。这种疼痛,林雨桐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才觉得落到了实处。 她眼睛还没睁开,就闻见淡淡的香味。 香味淡雅清新,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 林雨桐的第一感觉就是真好,不是原始社会。 然后耳边就听着人小声说话声。 “李大夫,我们福晋的身体,如何了?”这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等等,她说福晋! 福晋,这是清朝的称呼。林雨桐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后宅虽不如灵鹫宫自由,但也没有危险。而且这次的任务,就是收集数据。这就是只要保证自己活下去,空间自会采集数据的。 “只是有些劳累过度了。得好好养着。”这是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的声音。应该就是李大夫。 “大阿哥如今的样子,我们福晋哪里歇得下?”那女子又说了一句。 两人说着,就往外走。林雨桐一听‘大阿哥’,心里就猛地一疼。这是原主的本能意识。 林雨桐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自己这个身体不是别人,正是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而这大阿哥,该是早早夭折的宏晖吧。 心里刚清明一点,就听见一个杂乱的脚步声,“福晋……不好了……大阿哥……” 林雨桐马上跳下炕,身体软的几乎站不住。 那丫头进来扶住,道:“大阿哥……不好了……福晋去瞧瞧。” “带我去!”林雨桐冷声吩咐。这是原主唯一的牵挂。再说了,自己怎么也不会看着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等林雨桐到了,屋子里除了一个清瘦的男人背着身站着,其余人都人都跪下了。炕上躺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面色已经青白了。 林雨桐过去搭了脉,这倒不是中、毒了,而是疫病。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要是有内力在,还能给这孩子缓缓,可是如今,怎么办? 空间里的东西,当着这么多人也拿不出来啊! “出去!都出去!”林雨桐呵斥道,“快点,全都给我出去。” 一屋子的下人都朝那男子看了过去。 “福晋!爷知道你……”那男子看着林雨桐,才一出口,声音就哽咽着说不下去。眼圈也红了。 林雨桐的眼神,在碰到这男人红着的眼眶的时候,就说不出口了。 可是怎么办,这孩子,眼看就要咽气了。就是现代的药品也来不及了。她偷偷的从空间里拿出九转大还丹来。这丹药药力太强,孩子根本就撑不起。 林雨桐假装用帕子捂嘴,将丹药吞了下去,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等血流出来,就塞到孩子的嘴里。 孩子不会吞咽,她另一只手悄悄的压着孩子的穴位,血水混着唾液,慢慢的流了下去。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福晋这是做什么? 那男人看着林雨桐,见林雨桐盯着宏辉的咽喉看,他也走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好似喉咙真的动了一下。 他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手指送过去。 林雨桐不解的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就听这人道:“如果做父母的能用自己的血肉换回孩子,都会愿意的。宏晖也是爷的儿子。” 林雨桐恍然,她也是着急的疯了。这位就是那位四爷吧。未来的雍正爷了。 幸亏他是这么想自己做的事的。要不然自己还真没法解释了。 慢慢的,林雨桐觉得手指上有了热乎气,就不确定的看了一眼该被称为四爷的男人。 就见他脸上惊疑不定,然后眼里闪过惊喜,“苏培盛,叫太医进来。” 苏培盛愕然了一瞬,然后蹭一下的窜了出去。 带着太医匆匆进来。这太医最见不得给皇家瞧这样的事了。龙子龙孙哪个不是宝贝,由自己做这个报丧的鸟儿,实在是…… 这般想着,但手脚一点也不敢耽搁。他知道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已经是不行了,这会子即便好,也怕是回光返照。可这一搭脉,脸上的神情马上就惊住了。脉搏虽还是微弱,也不能说就见好,但显然暂时是不会丢了性命的。 他马上跪下就道:“回四爷四福晋的话,大阿哥脉搏竟是有力的多了。” 四爷的脸上马上就有了笑意,对苏培盛道:“拿刀来。” 林雨桐就看着他拿刀将自己的胳膊划开一条口子,将血放到茶碗里。 这……这他的血真没什么作用。 林雨桐拿过他用过的放在一边的刀,他的血没效果,一会子不见好,就只能说明自己的血是有效的。可不就露馅了。只能自己也划了一刀。 “福晋……不用……”四爷刚要租住,就见林雨桐眼也不眨的也划了一刀,然后将血也挤了半茶盏。 这情形,叫一屋子奴才看的胆战心惊啊。 苏培盛赶紧提醒太医,“快给主子包扎啊。” “啊?啊!”太医赶紧打开药箱。 林雨桐却将两人的血液混在了一起,捏住孩子的下巴,给灌了进去。 然后由着身边的嬷嬷给自己包扎。 她就坐在炕沿上,手却放在这孩子的手腕上,时刻掌握着这孩子的脉搏情况。四爷就坐在炕边的凳子上。直到掌灯时分,炕上的宏晖‘哼唧’了一声。 这一声犹如天籁,林雨桐心里马上一松,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坐不住。 四爷一下子站了起来,吩咐一边站着的苏培盛,“再叫太医来。” 苏培盛都恨不能给漫天的神佛磕头了。只要大阿哥没事,什么都好说啊。 最近因为大阿哥突然病倒的事,主子几乎熬干了。 太医把了脉,又见大阿哥脸上的青色已经退了,只是有些苍白罢了。 “大阿哥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小心的道:“只要好好调养就好。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这都是四爷和四福晋的功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何尝不惊奇呢。要不是满太医院的太医都瞧过了,他都以为自己诊断错了。 “赏!”四爷吩咐一声,“满府都赏!” 林雨桐看着身边的嬷嬷一眼,也吩咐道:“赏!” 这边话音才落,炕上的弘晖就咳嗽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额娘。”孩子的声音纤细羸弱,“难受!” 林雨桐猛地意识道,这额娘叫的是自己。她在红楼了有过两个孩子,虽然爱他们,但心里却缺了一份照顾孩子的满足。 这孩子还小,许是原主留下来的潜意识,竟觉得十分的亲近。 四爷嘴角就有了笑意,知道难受,能说出难受,就是好了。今天一天,心忽上忽下的,此刻才算放松了下来。 “拿水来。”林雨桐一边吩咐着丫头,一边将弘晖抱起来:“难受,是嘴里难受吧。簌簌口,马上就好。” 可不是,嘴里肯定都是血腥味。 宏晖闭着眼睛,由着林雨桐给他喂水,簌了口,才点点头,“额娘,我饿。” 四爷大喜,“快传膳。” 林雨桐接话道:“爷,我想把弘晖先带回正院去,也方便照顾。” “也好!”四爷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从林雨桐的怀里接过孩子,道:“我送你们回去。” 那嬷嬷才赶紧蹲下,将鞋给林雨桐套在脚上。林雨桐这才发现,出来的急,没穿鞋。 正院里,林雨桐将弘晖安排在暖阁的炕上,又叫人端了粥来。偷偷的给里面加了空间水,才给宏晖喂下去。看他吃了半碗,林雨桐又摸了一次脉,见脉象平稳,心知没有大事了。 看着孩子睡下,林雨桐才出来,见四爷还在,就道:“叫厨下炖点补血的,爷也用一些吧。” 四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就应了一声。道:“我今晚在前面歇息。有事让人叫我。你也早点歇了吧。”说着,又看了她的胳膊一眼,对伺候的人吩咐道:“好好伺候福晋和大阿哥。再出什么事,爷活剐了你们。” 一屋子人都战战兢兢的应了。 林雨桐目送四爷离开,就去了暖阁。如今已经是深秋了。暖阁里暖意融融。她将下面的人都打发了,自己也在暖阁的炕上躺了。才来接受原主的记忆。 乌拉那拉说不上是什么精致的美人,长相只能用清秀来形容。十三岁嫁给四皇子爱新觉罗胤禛,至今已经是个年头了。 少年夫妻,即便不是相濡以沫,也该是相敬如宾吧。 其实不然,这两人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上下级。而且,随着这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四福晋的精力也就放在了后院上。哪怕对儿子也是威严有余而亲近不足。孩子早早的送去了前院,只叫嬷嬷太监看着。 这是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没有丈夫的宠爱,她能守住的也只有福晋的地位和唯一的儿子了。 林雨桐喝了泉心的水,就靠在软枕上发呆。如果这真的是平行的历史空间,那么公司叫自己来是做什么呢? 究竟在这里能不能改变历史?改变历史会有什么后果?这大概才是公司想要知道的事。 而自己今儿,其实已经是改变了历史了。如果弘晖活着,只要他不作死,那就真的没弘历什么事。 才初来,她还没办法就马上下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历史空间。 但不管在哪,都得健康的活下去。林雨桐给这个身体把了脉。除了郁结于心,没有什么大毛病。 她盘腿坐下,开始按照心法,练功。可是打坐了一晚上,效果可以说,连在天龙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这可能跟身体根骨有关,更可能是是这个世界,先天就不存在练习出神入化的武功的这个条件。 过惯了有武功的日子,这没武功,不仅不习惯,而且还真是叫人有些失落。她只能安慰自己说,这也不打紧,光是武功招数,就够自己防身用了。 况且,她敢说,这个世上医术和毒术,比自己好的,绝无仅有了。 有这些本事,别说在内宅,就算是放到江湖上,也一样能闯出名堂来的。 练了一晚上,虽说效果不好,但多少还是有的。至少精神饱满了。第二天,林雨桐早早就自己起来了。 昨天见到的嬷嬷是原主的奶嬷嬷,林雨桐见她进来,就道:“这花盆底的鞋先收了,以后见客,或是出门再穿,在屋里不穿这个。” 这就跟在家里都要穿着高跟鞋一样。别扭的慌。 福嬷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就道:“是主子昨天扎到脚了吧。老奴看看,要不要叫太医。” 林雨桐摇摇头,“没有的事,你看着弘晖,叫石榴进来伺候梳洗吧。” “是!”福嬷嬷赶紧应了一声,总觉得福晋哪里变了。 昨晚已经看过了原身的长相,有些失望。再加上才二十多岁的人,愣是打扮的老气横秋。难怪不得宠呢。哪个男人不是视觉动物。 她洗漱完,在镜子前看了看这张脸。在美人如云的皇家,实在是太平凡了。一点特色都没有。当然了,几位皇子福晋,谁也别说谁。 但打扮的顺眼些,最起码自己不膈应,总是能的。 叫丫头翻遍了衣柜,只把前几年的衣服拿出来,还能凑合着穿。玫红的袍子,鹅黄的对襟褂子,也不要什么金银。只将头发简单的挽成发髻,用一个珍珠簪子攒上,就算是完事了。 脸上只擦了面霜,连粉也不用。 反正也不打扮给谁看。 她亲自下了厨,将厨房准备的都换成空间里的水和菜,给弘晖和自己做了吃的。 等弘晖醒了,林雨桐要亲自给他洗澡,换衣服,“咱们也去去晦气。” 福嬷嬷就道:“要不把大阿哥院子的东西都给换了吧?” “要换,也不能现在换。反正弘晖暂时住在正院。以后再说。”林雨桐觉得,这四福晋身边的人,不管是这位福嬷嬷,还是昨天慌慌张张来报信的丫头,都算不上精明人。慢慢的都得换了。给安排好了体面的去处,总比搁在眼前强些。 现在要是换了弘晖院子里的东西,不就是明说,弘晖这场病有猫腻吗?虽然不知道弘晖是怎么染上疫病的,但此时大动干戈,却只能惹恼那位四爷。 从他对弘晖的态度看,他同样在意这个儿子。对于弘晖的事,相信他会彻查的。而自己,没熟悉情况之前,还是别露出什么破绽才好。 谁知道这是真实的历史,还是清穿的影视啊。林雨桐对于公司那些狗屁专家,压根就不信。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亲身感受到的。 八岁的孩子,已经是大孩子了。弘晖不乐意叫林雨桐帮他洗澡,“有丫头们呢。额娘你出去吧。”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啊。躲什么。叫额娘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林雨桐只觉得这孩子瘦得厉害,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的,“以后多吃点饭,瞧这瘦的。” 弘晖身上没力气,又躲不了,脸羞的通红。 母子俩坐在炕上,炕桌上摆了简单的几样粥菜。 “把蛋羹都吃了。”林雨桐端了小碗,要喂弘晖吃饭。 “儿子能行,自己吃就好。吃完饭,儿子还能背两页书呢。”弘晖小心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赶紧道。 才这么大点的孩子,也逼得太紧了。虚岁八岁,其实也就六岁半。 “念书的事,不急。”林雨桐也没说不叫念书的话,只道:“等身体好了。咱们再说。” “额娘,儿子不争气。”弘晖低声的道。 林雨桐也想起乌拉那拉总是说一些叫弘晖争气的话。只怕被下面的弟弟比下去。弘晖下面的弘昀,比弘晖小了八个月而已。她自己的压力大,也把这种压力,转嫁在了孩子的身上。 “怎么不争气了,额娘的晖儿很争气呢。”林雨桐就笑道,“赶紧吃饭,都是额娘给你做的。” 鸡蛋羹是用泉心的水做的,滋味十分不错。弘晖吃完一碗,喝了半碗粥,才算是吃饱了。 等人把饭桌撤下去,福嬷嬷就来禀报道:“侧福晋,格格们都来给福晋请安了。” 林雨桐皱眉道:“不见!就说我照顾大阿哥,免了她们的请安。什么时候要见她们的时候,再打发人通知她们。”实在不明白明明不喜欢这些女人,还非得叫到跟前给自己添堵的行为。那些女人也未必就喜欢给别人弯腰屈膝。彼此一辈子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 刚把话传下去,就见石榴进来小声的道:“爷来了,在门口刚巧碰上侧福晋跟宋格格。” 林雨桐点点头,刚要起身去迎,就见一身宝蓝袍子的身影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爷来了。”林雨桐站起身来。 “给阿玛请安。”弘晖就想起来下炕。 林雨桐赶紧拦了,“你这孩子,自己的阿玛,你客气什么。躺着吧。” 四爷点点头,“听你额娘的。” 说着话,四爷就打量弘晖的脸色,“一会子叫太医再来看看。” “好!”林雨桐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义。 四爷挥手叫下面的人都下去了,才道:“福晋,弘晖这病,来的奇怪,好的更奇怪。昨天见的人多了,只怕如今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今儿爷少不得进宫,跟皇上说说。爷自小就信佛,这些年也不曾间断过……” 林雨桐马上醒悟,四爷只是要把这事推到佛祖身上,就马上接话道:“妾身也一样。这十年来,日日抄写佛经,从不曾间断。” 四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是啊!都是佛祖保佑。” 林雨桐一看他双眼还是青黑,想必昨晚一晚上都在琢磨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毕竟反常便是妖了。而且,这样的事情,在皇家尤其敏感。 “爷用过饭了吗?”林雨桐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声。 “一会在车上用吧。”说着,他就要起身。 “福嬷嬷,把给弘晖热着的饭菜拿来吧。”林雨桐就吩咐道。 四爷眉头一皱,道:“怎么,弘晖今儿还没吃饭不成?” “用过了,阿玛。”弘晖在一边小声的道。 林雨桐就笑道:“少食多餐,在午饭前想给他再加一顿。” 四爷这才点点头。 饭菜简单,但十分可口。“谁的手艺,赏!” 林雨桐尴尬的一笑,就道:“那妾身就谢爷的赏了。” 弘晖在一边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四爷这才看向林雨桐,也笑道:“原来是福晋下厨了。那得给个大赏。等爷回来,再给福晋补上吧。” 直到上了车,他还有些疑惑,这人一夕之间,变化未免太大。 靠在马车上,一会子就睡了过去。到了宫门口,醒过来,竟是浑身都是劲一般。他倒是不疑心早饭的问题。他觉得可能是弘晖好了,自己的心事去了。所以人轻松了,也精神了。 康熙的皇孙不少,但是嫡孙却不多。其实他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几个小的,他都没时间管,更别说皇孙了。实在是老四的嫡长子,病的突然。要不是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下面也不敢告诉他。听说这孩子不成了,他还给这孩子念了一卷经书。他这一辈子,折的孩子太多了。很少再为这事伤心了。 想不到过了小半天传回来的消息,竟是从鬼门关又回来了。他还特意的问了太医,才知道老四两口子用自己的血喂了孩子,愣是将孩子给救回来了。 这事算得上一件奇事了。 听说老四来了,他就叫进来了。 “叫太医瞧了吗?果真见好了?”康熙放下手里的折子,指着一边的凳子,叫老四坐了。 四爷坐下,道:“回皇阿玛,昨晚上也就用了半碗粥。今儿一早,进了半碗粥一碗蛋羹。儿臣出门前跟他额娘说话,他还有精神在边上捂着嘴乐,想是无碍了。” 康熙见老四确实是瘦了,眼底也青黑,就道:“叫朕瞧瞧,胳膊伤的怎样了?” 四爷就把袖子卷起来,还能看见绑着的纱布里面渗出来的血。“儿子当了阿玛,才知道皇阿玛对儿子们的心。瞧着弘晖躺在那里,儿子恨不能以身相代。每常想起小时候,生病时皇阿玛的焦心,才知道儿子有多不孝。” 康熙听着一叹,就道:“你做阿玛的为了救儿子,朕做阿玛的,也一样心疼儿子。这伤口好好的养着,养好了,再回来当差。” 四爷就道:“儿臣叫皇阿玛担心了。以后定日日为皇阿玛念经祈福。保佑皇阿玛圣体安康。” “哦?”康熙不由的问道:“听你这意思,倒是因着你信佛的缘故?” “儿臣的福晋,十年来,也是日日不间断的抄写佛经。想来也是有些缘故的。”四爷就不确定的道。 康熙点点头,“不管因为什么,孩子没事,就是祖宗保佑了。” “是!”四爷也不知道皇上信了没有,反正这就是唯一的解释了。 出了宫,四爷也不耽搁。他估计,来探病的人就快上门了。 请了好几个太医,给弘晖瞧了。除了开出一些补身子的方子之外,也没别的了。 四爷的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这一两年,弘晖就先别出府了。在府里养着吧。”四爷叮嘱道。 大概是叫弘晖先避过这个风头吧。 林雨桐点点头,这样挺好的。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还是安静的在府里就好。 正说着话,福嬷嬷就进来道:“福晋,汤已经煲好了。” 真是没眼色! “爷要留下来一起用饭吗?”林雨桐客气道。 其实更像是下逐客令。 “那就摆饭吧。”四爷往桌前一坐,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林雨桐突然就明悟了。在这府里,他就是天,从来没有自己被嫌弃的自觉。 她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吃饭,其实还是挺别扭的。偏偏不敢露出一点别的神色出来。这叫自在逍遥了半辈子的林雨桐,根本就习惯不了。 弘晖在一边,瞧着还有些紧张。这叫林雨桐心里不是滋味。亲父子,处的跟猫跟老鼠一样。这肯定不行。 这孩子的性子,还得掰过来才好。 第93章 清穿故事(2) 清穿故事(2) 今年是康熙四十三年,这是林雨桐这几天来,得来的消息。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明显已经是秋天了。但史书上记载着弘晖死于康熙四十三年农历六月初六,这日子根本就对不上。 但这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这是系统要自行采集的数据。 看着已经能起身在屋里活动的弘晖,林雨桐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了。 “额娘,我什么时候搬回前院去啊?”弘晖小声问道。 “跟额娘住着不好吗?”林雨桐诧异的道,“怎么,不想跟额娘住?要不叫人给你把厢房收拾出来。” “我能不回去?”弘晖咧开嘴就笑,“阿玛不让怎么办?” “那你就搬到你阿玛的院子跟你阿玛住吧。”林雨桐理所当然的道。横竖不能叫一个小孩子一个人住的。下人再多,也暂时不能没有大人看着。想必住在四爷的院子里,出不了事。 “福晋,你倒是会给爷派差事了。”外面传来四爷的说话声。 这些下人是不能用了,进来人不能明着说,都不能机灵的制造点声响吗?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但她还是笑着迎过去,“还下着雨呢,怎么就过来了?”说着,就叫丫头给这位爷拿干衣服来。 “给阿玛请安。”弘晖规规矩矩的给四爷请了安。 见弘晖能走动了,脸上也有些血色。四爷脸上的神色更和缓两份:“起来吧。先在你额娘这里,好好的把身子养好。然后搬到阿玛的院子去。” 弘晖规矩的点头,“是!儿子遵命。” “做什么一板一眼的?”林雨桐就道:“去炕上玩拼图吧。站着累得慌。” 四爷挑挑眉,这都好几日了,他一直都觉得福晋瞧着哪里别扭。今儿才发现,自己的别扭感从哪来了。这位压根就没有给他见礼的意识。 虽然这样更舒服自在,不会闹得自己每次过来跟做客似得。 但这猛地一变,他还有些不适应。 换了衣服,林雨桐亲自给泡了茶递过去。道:“这场雨来的真及时,本来我还真不耐烦那些探病的。这雨倒是把人拦住了。” 四爷诧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她以前绝对不会这么说的。只怕觉得十分失礼呢。 她现在倒是实在的多了。不会假惺惺的,明显不喜欢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喜欢的样子来。 这样看着叫人也不觉得难相处。 他就道:“哦?都是递了帖子来的吧。” “嗯!”林雨桐就道:“大福晋比太子妃早了一步。” 四爷点点头,就道:“最近,你避着些大福晋。直郡王风头有些过了。”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以前他是不会这般给福晋解释的。只叫她按着吩咐做就好。 “爷放心。”林雨桐应了,她也不敢冒失,对政、治其实她也就是个白痴。还是别自以为是的好。这位爷能把一帮子人中之龙的兄弟踩下去,心智手段远不是她能比的。在武侠世界里,跟没有政、治那根弦的人比,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是挺灵光的。可真要在这位爷面前蹦跶,那就真是不知死活了。 都说这位是□□,林雨桐从原主的记忆中得到的消息看,好似又不是那么简单。它顶多是在大皇子和太子中间更偏向太子一些。这般想想也对,要是这位真是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而自己拿不起事,皇位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这般在心里想了一遍,林雨桐没话找话的道:“这天吃锅子最好,要不叫厨下备着?” 四爷点点头,往炕上一倒,看着弘晖坐在那里拼着的竟然是地图。 他面色一变,瞪了林雨桐一眼道:“这个在屋里玩就罢了,再不能叫人看见了。” 林雨桐先是不解,之后才恍然,这把地图裁开,不是叫疆域四分五裂吗?是为大不吉。她暗道一声大意了。就马上道:“我晚上就把她粘好,收起来。”本来是想叫弘晖一边玩,一边认识一下这大清的疆域究竟有多大,都有些什么山川河流。没想到这些忌讳。这还真是一件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的事。 “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不可再这么冒失。”四爷就说了一句。 林雨桐赶紧行礼,道:“妾身领训。” 弘晖在一边吓的脸都白了。 四爷就拉了林雨桐起来,“记着就好了,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林雨桐就赶紧安抚弘晖道:“不怕!你怕什么、阿玛是教额娘呢。又不是恼了额娘,不怕啊。” 她觉得弘晖这性子,从根本上来说,是受了夫妻关系的影响了。 他太小心翼翼了。在父母的身上,他并没有得到安全感。 四爷看着脸上血色都褪了的弘晖,心里也有些后悔。在家里玩这个,说起来,能有多大的事。叫自己这般一闹,又把孩子给唬住了。 “过来吧。阿玛跟你一块拼。”四爷就伸出手。 林雨桐安抚的拍了拍弘晖的背,道:“去吧。去跟阿玛去玩。” 父子俩在吃饭前将堪舆图拼好了。 “额娘,草原可真大。”弘晖坐在饭桌上还在回味。 这时候,外蒙还在版图上,加在一起,是很大。 “等以后,你再大两岁,想去塞外就能跟皇上一起去了。”四爷笑道:“到时候,阿玛给你求个恩典。” 皇孙要跟着,也是要求恩典的。在皇上面前没脸面,还真求不来。这跟普通人家祖孙可不一样。 而且林雨桐意识到,四爷提起康熙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叫皇阿玛,而是叫皇上。可见骨子里,他心里先是把这个皇阿玛当皇上的。 所以,他处处谨慎。连在家玩这么一个拼图,也不许。可见小心到什么程度了。 林雨桐先舀了两碗汤,给他们递过去,才对弘晖道:“我叫厨房给你下了碗面条,这肉暂时还是不能吃。实在馋肉,明早给你吃牛肉羹,好不好?” 弘晖点点头,“那额娘给我涮豆腐吃。” 知道要东西了,也算是进步吧。 “下点鱼丸多煮一会儿,吃了也不妨事。”四爷就指着一盘子鱼肉泥道。 一顿饭吃的还不错,最起码,弘晖看着四爷也不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可能发现他阿玛也跟正常人一样也吃饭喝水的。 “福晋叫人明儿开始准备吧。爷大概要出京一趟。”饭快吃完了,四爷才道。 林雨桐一顿:“去哪啊?去多长时间?” 四爷朝外面看了看,道:“秋汛上来了,皇上打算叫人去看看河南黄河的河工。”说着,恨声道:“堤坝年年修,年年跨。朝廷拨付的银子都去哪了?这些贪官都该杀。” 林雨桐赶紧应了。“贪、腐,哪朝哪代都有,避免不了。人性如此。没当官的时候,恨不能杀尽天下贪官,可真的当了官,却也恨不能比谁都贪。” “这话倒也……不算是错。”四爷轻轻的应了一声。皇上如今对老臣越来越优容,也越来越心慈手软了。 这般叹了一声,就道:“你和弘晖早点歇着,爷跟戴先生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只怕还是商量治理河务的事。 论起勤政,这位爷算是当仁不让了。 果然,四爷说了这话没两天,皇上果然打发四爷去了河南。 收拾行李,林雨桐差点没噎死。轻车简行还带了十几辆马车。这龙子龙孙就是不一样。想起在天龙里,那真是一人一马抬腿就走啊。哪里像是现在这样,连牙签挖耳朵勺都要带着。 福嬷嬷小声问林雨桐道:“福晋看叫哪个丫头跟着爷去伺候?” 林雨桐先是一愣,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叫自己给这位爷准备两人去解决生理问题的。 靠! 想要的话,外面的女人多的是! 再说了,这是去办正事的,带着女人算什么?就算是显摆贤惠也不是这种时候啊。当真是不长眼色。 贤惠的名声又不当饭吃。 她一抬头,还真有丫头眼里露出某种期盼。连屋里的丫头都这样,看来,都是知道福晋不得宠,只等靠着丫头固宠啊。 林雨桐将每一个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看来,这些人是得打发了。看着就叫人觉得膈应。 等给四爷送行的时候,林雨桐才将这府里的女人和孩子认了一遍。 侧福晋李氏,江南美人,杏眼桃腮,身材娇小玲珑。 格格宋氏,温顺如水,纤细窈窕。姿色上倒不及李氏多些。 格格武氏,明艳动人,丰、乳、肥、臀,十分的火辣。 还有一位钮钴禄氏和耿氏,都是今年刚进府的。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没张开。如今且看不出好赖来。 这位爷也算是洁身自好,除了赐下来的女人,倒是没有什么丫头通房。 除了弘晖,府里的大格格和二阿哥弘昀三阿哥弘时都是李氏所出。大格格和弘昀明显的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只弘时瞧着还白白胖胖的。 宋氏生了两个,都夭折了。这可能也是她失宠的原因。 “府里一切都交给福晋了。”四爷朝林雨桐点点头,就起身离开了。 林雨桐带着人送到二门,由弘晖带着弘昀将四爷送到大门口。 “阿玛一路顺风。”弘晖小小的身子,规矩做的一板一眼。 四爷心顿时就软下来,前几天差点失去这孩子,谁能想到他还能站在这里。 “回去吧。乖乖听你额娘的话。”四娘揉了揉弘晖的脑袋。见弘昀眼巴巴的看着,也伸手在这孩子的小脑袋上,轻轻的拍了一下,才对弘晖道,“带着弟弟回去。” 弘晖看着四爷的马车走远,才带着人回来。 家里没有男主人,就只有林雨桐最大。她也好腾出手,将府里打理一下。 其实管家的事情,不必事事都得自己拿主意,那样非得累死自己不可。 她叫人把老嬷嬷请来。这位老嬷嬷是四爷的教养嬷嬷。说是老嬷嬷,其实还不到五十岁。四爷本来就叫她管着府里的杂事的。但因为乌拉那拉氏对这位十分防备,这些年也基本闲置着,最多就是管着四爷的私库。 林雨桐将她给提溜出来了。 老嬷嬷嬷嬷十分的干练,听了林雨桐的意思,也就愣了一愣,道:“福晋叫老奴暂时照看,这是老奴应该的。” “不是暂时叫嬷嬷管着,是以后这都是嬷嬷的事。你是管事管老了的。爷放心嬷嬷,我也放心嬷嬷。”林雨桐指着凳子道:“嬷嬷坐着说。” 老嬷嬷可是吓了一大跳的。她太知道这位福晋有多看重手里的权力了。如今难道还真看开了? 她不由的抬头看去,福晋竟是穿了一身汉家的衣裙。藏蓝的裙儿,绫白的袄。白莹莹的脸,脂粉不施。头发松松的挽了。从前,不管什么时候看福晋都是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头油将鬓角都压得服服帖帖的。哪里像现在这样,随意自在。 要说不一样,还真是不一样了。 老嬷嬷糊里糊涂就把这后院的事情,一股脑的接了。 林雨桐又道:“另外,我还想着,放一些人出去。就当是给弘晖祈福了。” 老嬷嬷一愣,还以为她要折腾侧福晋和几个格格,正想着怎么应对,就听林雨桐道:“主要是我这院子的人。” 这还真是没想到! 其他的丫头,林雨桐不管,只叫老嬷嬷去办。她叫了福嬷嬷过来,安抚道:“嬷嬷,不是我想打发嬷嬷,是有一件事,别人去做我信不过,只能交给嬷嬷了。” 福嬷嬷一愣,她还以为福晋是不想叫自己伺候了。福晋是她奶大的,真是疼的跟眼珠子似得,哪里就真舍得离开。要真是有事,那又另当别论了。“福晋,只管吩咐。不管什么事,嬷嬷都给您办了。” “是为了弘晖。”林雨桐就道,“你也看了,这次实在是菩萨保佑。我就想着做点善事,算是给弘晖积福了。” “为大阿哥,这自是最要紧的事。”福嬷嬷赶紧点点头,“大阿哥好,福晋才能好。” “我在城外那个庄子,以后所有的收益,都拿来做善事。悄悄的,别打眼。”林雨桐就道。 福嬷嬷忙不迭的道:“福晋放心,这点事老奴一定给您办好。” 结果,当天就收拾了东西,去了城外的庄子。 虽然骗了这位忠心的嬷嬷,但交代她的事,也确实是正事。虽打着为了弘晖的旗号,但也确实能帮到别人,这就够了。 院子里的丫头去了一半,林雨桐将几个本分的提上来,剩下的交给老嬷嬷,她会从内务府再挑人补上。 对于府里的那些女人,林雨桐还是一样,要请安,就在外面请安就好。有事找老嬷嬷去。她半点不插手了。 只开始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弘晖的身上。 浴室里是浓浓的中药味,是林雨桐自己开的方子。只假托说是四处寻来的,又叫太医看来,才给弘晖用的。 “额娘,闻着都苦。”弘晖坐在浴桶里。 “总比吃药强吧。”林雨桐给弘晖按摩身上的穴位。 这药物有强身健体之效,只是过程有点不太好受。 “又痒又麻,浑身都难受。”弘晖脸上出现挣扎之色。 那就是有效果了。林雨桐安抚道:“坚持几天,只要坚持几天,就再不生病了。” 第94章 清穿故事(3)二更 清穿故事(3) 这药浴一泡就是整整七天。虽然过程是艰难了一些,但是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最起码弘晖的饭量大了不少。 折腾完了药浴,林雨桐又叫人将演武场给清理出来。说实话,这府里的演武场很少用到。因为四爷压根就不善骑射。 林雨桐不急着教弘晖骑马。只开始锻炼体力,边锻炼体力边教他认人体的穴位。为了掩盖自己的身手,林雨桐也开始陪着弘晖一起练。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简单的洗漱。林雨桐就带着弘晖开始跑圈。又叫人拿了蹴鞠,带着丫头和小太监,陪着弘晖在演武场跑跳。 最开始几天,弘晖肌肉也疼,林雨桐就天天给他揉半晚上。 “忍一忍,过了这个劲就不疼了。只要好好练,练好了,我们弘晖就是巴特鲁了。是咱们的勇士。”每一个男孩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这话比什么鼓励都有用。 “跟阿玛一样的巴特鲁吗?”弘晖问道。 林雨桐心说,你爹可不咋地,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巴特鲁。不过想到孩子总有那么一阶段,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于是笑了笑,就说道:“是啊!只要好好练,跟你阿玛一样,是巴特鲁。” 这天,老嬷嬷又看见林雨桐穿着一身骑马装,跟一群小子在演武场上蹴鞠,不由得就叹了一声。这大阿哥病了一场,叫福晋彻底把性子给改了。瞧瞧这为了大阿哥折腾的。可怎么得了。她决定还是要给自家主子爷去一封信的。福晋这样真的没什么问题吧。 就连八福晋在自家府里遛马,都能听着隔壁四贝勒府那震天的叫喊声,她好奇的问跟在身边伺候的奴才道:“这四爷不是出京了吗?四嫂这折腾什么呢?” 两家隔壁住着,演武场空旷。再加上在场上蹴鞠,府里的下人没事了都过去助阵。 母子俩一人带一队,玩的十分嗨皮。 府里的女人也都过来看热闹。弘昀和大格格看的十分的羡慕,眼巴巴的看着李氏。也想下场试试。 李氏瞧着弘晖,心里也是十分的惊讶。这才多久,这大阿哥就欢实成这样了。她自是盼着儿子也好的。可也不敢叫他这么跑啊。 她抬头看去,就见福晋一身火红的劲装,腰上一条黑色的宽腰带,将腰衬的十分的纤细苗条。她脸上笑意满满,表情十分的舒展。头发拢在头顶,只用红帕子裹了。就见她高高的跳起来,飞起一脚将球踢起来,那球就从那空里钻了过去。然后满场都是欢呼的声音。 “儿子,你又输了。”就听她洋洋得意的喊着。 弘晖一身黑色劲装,系着红腰带,脸上红扑扑的,边跑边指挥小太监,这边还抽口答道:“再来!再来!还就不信赢不了了。”十分的不服气。又听他吆喝小太监道:“都上点心吧,赢了,小爷有赏。若是输了,晚上每人多跑三圈。” 看人家母子玩的欢乐,宋氏就小声问李氏,“福晋这是怎么了?” 这我上哪知道。李氏翻了个白眼。 这将一府的女眷都无视的技能,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获得的。 这边闹腾的声音大了,结果这一日就叫八福晋给听见了。 八福晋问下面的人,下人哪里知道。谁不知道四爷府的篱笆扎的最牢?哪里就能打听出来什么? 林雨桐可不管这些,只要能帮弘晖练习体能的项目,都叫她给试了一遍。坚持了一个月,在弘晖记住了穴位之后,慢慢的教他练功。还装模作样的从空间里拿了一本武功秘籍出来。内功心法是口述的,但招式只教了一套逍遥派的剑法。 像是弘晖这样的身份,练骑射弓箭更实用。有了内力,他自是比别人占优势。 逍遥派的剑法十分的飘逸轻灵。所以,每天早晚,又多了舞剑的功课。 林雨桐打着陪弘晖一起学的借口,以防自己什么时候漏出了破绽,引人怀疑。 四爷不在家,林雨桐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等针线房送来的冬衣,叫弘晖试穿时,竟然发现衣服小了一号。意识到孩子确实高了壮了的时候,也意识到四爷已经离开京城有两个多月了。 视察秋汛呢,入了冬怎么还不见回来? 林雨桐叫来老嬷嬷问道:“要不要打发人去送冬衣,这次带的衣服不够啊。” 老嬷嬷心说,等您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就道:“老奴已经打发人送去了。” “这就好。”林雨桐道:“爷原本说入冬前准回来的,谁知上了冻了,还不见人。也不说稍一封信来,报声平安。怪叫人担心的。” 担心?真没看出来。四爷不在,这位福晋真是没人能管了。在府里都快玩出花来了。当然了,都知道她是为了大阿哥,要不然还真以为福晋换了一个人了。 于是就道:“估计着也快回来了,要不然就该送信了。只怕是觉得这信未必就比人先到吧。” 也对。 口头关心过了就行了。 这天,林雨桐带着弘晖去了马房。里面可都是府里养的好马。 马房里的太监跪了一地,谁能想到福晋跟大阿哥到这腌臜的地方来了呢。 “都起来吧。有小马驹没?拉出来我瞧瞧。”林雨桐看着里面一个像是管事的太监问道。 那太监赶紧爬起来道:“回福晋的话,有小母马,特别温顺。” “那就牵出来吧。”她说着,就随意的扫了一眼。马厩里一匹黑马,叫她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太像她的黑旋风了。 走了过去细看一番,真的是太像了。她马上上前,亲自解了这马的缰绳。 边上的太监吓的顿时就跪下了。这马可是四爷的宝贝,虽然至今都没有驯服,但谁都知道这是四爷的心头宝啊。 可这马野性难驯,万一叫福晋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有一万条命也赔不起啊。 谁知相劝的话还没说出口,福晋就跃了上去。 就见这马儿烦躁的撂着蹄子,也不知道福晋怎么夹了一下,马上就乖了下来。 林雨桐朝弘晖伸出手,道:“儿子,过来。” 男孩喜欢好马,就如同现代喜欢名车是一个道理。弘晖一瞧,当即就把手伸了过来,林雨桐俯身一捞,把弘晖放在马前面。一拍马屁股,就蹬蹬蹬的朝前面跑去。 那太监就听见林雨桐道:“把小马驹送到演武场来。” 林雨桐骑着四爷的宝贝一亮相,吓傻了一群人。演武场本就在前院的。府里的侍卫远远看见了,都惊呼了起来。 客院里住着的几位幕僚先生听到惊呼声,就知道这是福晋带着大阿哥又来演武场了。 就问进门给炭盆添炭的小太监,“可是福晋又带着大阿哥蹴鞠了?” 那太监摇摇头,“福晋带着大阿哥骑着爷的黑旋风。” 几人吓了一跳,忙跑进出去看着。这要是在自己几个人知道的情况下,叫福晋和大阿哥出了事,可就真要命了。 结果到演武场上才知道自己真是多虑了。 满人家的姑娘跟汉家的姑娘是不一样的。自小就是骑马射箭的。 林雨桐带着弘晖跑的风驰电掣,满场都是林雨桐畅快的笑声和弘晖兴奋的尖叫声。 四爷带着苏培盛和几个侍卫,骑着马先回来。结果,一进大门,就听见演武场欢呼声。他看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马上把要去报信的太监给瞪住了。 “府里怎么了?”苏培盛问道。 “福晋……福晋……”那小太监吓的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四爷想起老嬷嬷信里说的事,脸顿时就黑了! 没体统! 脚下风一般的往演武场而去。就见府里的女人都在一边叫好,看见他一个个的脸都白了。忙都跪了了下来。 那些奴才,发现他的也都赶紧跪下来。他这才看过去。 就见福晋火红的披风随风飘着,黑旋风跑的飞快,母子俩笑的畅快。弘晖的嗓子都快哑了。 无法无天! 等林雨桐发现周围都静下来的时候,才停下来。打眼一瞧,好家伙,乌压压跪了一片。就见四爷一身黑衣黑着脸嘴唇都气的颤抖。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玩过火了。 实在是太想念这种骑着黑旋风自在逍遥的日子了。 她骑着马小跑过去,抱着弘晖跳下来。装作无事的道:“爷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说着,就拉着他的手,往回走,“快回去梳洗吧。一会子怕爷还得进宫呢?” 四爷被一拉,先是一愣,想要甩开吧,这是外面,不好给福晋没脸。 弘晖也伸手,把四爷这边的手一拉,就道:“阿玛,把黑黑旋风给我好不好。这马真带劲。” 火气又降了两分,强压着脾气道:“你现在骑不了它。等以后阿玛给你找好的。” “比黑旋风好?”弘晖又问。 “嗯!比黑旋风好。”四爷低头一瞧。这才几个月,这孩子竟是长了小半个头一样,不光是个子高了,也壮了不少,跟个小牛犊子似得。 这心里的火气就再也发不出来了。 李氏几人,心里就有些酸溜溜的。都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如今看着,还真是。反正,她们是不敢在外面跟爷拉拉扯扯的。 进了正院,林雨桐先打发人带着弘晖下去梳洗。剩下两人,四爷才又变了脸,“乌拉那拉氏,你大胆。” 这位爷恼了。怎么办?跪下请罪?那这就真僵住了。 林雨桐侧过脸,假装用帕子擦脸,实际上赶紧给眼睛上抹了药,眼泪顿时喷薄而下。 “为了我儿子,我大胆一次又怎样?”林雨桐带着哭腔,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要是晖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命都不想要了,还要规矩做什么?爷没了晖儿,自是还有人给你生儿子,我就这一个命根子。” 四爷脸都青了,“弘晖是爷的嫡长子,爷怎么就不为着他了。你这是派上爷的不是了。” “您一回来,当着那么些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也不听人解释一句,就发脾气。还不许我委屈了。”林雨桐的眼泪越发的下来了。 四爷顿时就一顿,都十年了,还不曾见过福晋哭过。就是弘晖病成那样,她都没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他的声音就软了下来,“你这跟爷你呀我啊,是哪里的规矩?” 林雨桐听着火气下来,也忙福了福身,“是妾身的不是。爷消消气。” 这还真是一个新奇的经历。十年来,两人不知道冷战过多少回?像是这回吵起来的,绝对没有。 见林雨桐还是一个劲的拿帕子擦眼泪,就又道:“爷说了你一句,你顶了爷十句,这会子你还委屈个没完了?” 你当我愿意啊?不是一不小心药上多了吗? 弘晖一进门,就见到林雨桐哭的鼻子眼睛都红了。顿时脸色一变,“额娘怎么哭了?”明明刚才还很高兴的。 四爷顿时就卡住了,“你额娘她……” “额娘太想你阿玛了。见到你阿玛高兴的。”林雨桐又擦了一把眼泪道。 四爷的脸顿时就红了。苏培盛再外面听见了,顿时都想给福晋跪下了。 弘晖这才一笑,道:“原来额娘想阿玛了。我也想阿玛了。” 四爷尴尬的摸了摸弘晖的头,道:“乖。阿玛给你带了东西,一会叫人给你送来,您屋里玩去吧。” 说着,就咳嗽一声,对林雨桐道:“爷洗漱了,换了衣服,还得进宫呢。” 林雨桐可不想伺候他梳洗,就忙道:“爷先梳洗,我去厨房,给爷做点吃的。一会好歹垫点东西。” 说着,一溜烟的出去了。 等四爷出来,哪里还敢耽搁,就直接要进宫了。林雨桐将食盒给苏培盛,“路上伺候爷先用点。” 苏培盛对着林雨桐,腰都向下多弯了几度。在他看来,这夫妻偶尔吵吵,其实没事。就怕连吵都没得吵了。 这吵开了,反倒没恼。就证明福晋该翻身了。 四爷坐上马车,苏培盛就将食盒给打开了。一盘子一口一个的肉末烧饼,壶里是热腾腾的羊肉汤。 “什么汤?”四爷问道。 “羊肉汤,也不知道是怎么炖的,没一点膻味,倒是驱寒的好东西。”这进宫面圣,怕有气味,这些东西都不该吃的。可这确实没膻味。要不然四爷也不会闻不出来。 一盘子烧饼,两碗汤下肚,顿时浑身都暖了起来。 心里想着一会子进宫该怎么跟皇上汇报此次的事情。说的轻了,皇上只怕要轻轻放过的。可这说的重了,这又是都是太子的门人。着实是分寸不好拿捏。 他已经叫人先一步给太子送信了。真要惩处起来,太子也怪不到他身上。 这事他也没瞒着皇上。毕竟,朝廷还是要脸面的。 进了御书房,见了礼,康熙就道:“老四又瘦了,这一趟也辛苦了。” “都是儿臣应当应分的。只是差事办得不好,叫皇阿玛失望了。”四爷就赧然的道。 “不!这其中的难处,朕也知道。你能周旋着将事情办下来,就算是难得了。”康熙摆摆手,“跑了一圈,这河南道究竟如何,你心里也有数了。如今下面上来的折子,都得分着听。” 这话叫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康熙就摆摆手,才问道:“弘晖现在如何了?” 四爷脸上就有了笑意,道:“才几个月不见,竟是长了小半个头。也壮实不少。都是托皇阿玛的福。” “那就好!有空就去见见你额娘。”康熙叹了一声道:“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 “是!儿臣正要去请安。”四爷说着,就退了下去。 第95章 清穿故事(4) 清穿故事(4) 永和宫。 因着四爷进宫本来就打算来永和宫的,因此早早的打发了人给永和宫说了一声。宫里还住着一些小贵人常在,要是撞上了就不好了。德妃得了消息,自然就叫人把话传了出去。也没那不长眼的真就出来往上撞。 等四爷到了永和宫,门口有德妃的贴身嬷嬷等着。 “四爷安。”平嬷嬷行了礼,就道:“娘娘正等着四爷呢。” 四爷就点点头,道:“娘娘最近还好吗?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也别替娘娘瞒着。” “奴才们不敢!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担心大阿哥,每日里多念了两个时辰的经。”平嬷嬷一路说着。 四爷点点头,他倒不怀疑这话。 进了门,德妃就道:“也别多礼了,过来坐吧。” 四爷还是坚持把礼行完了。 德妃心里就一叹,这老四的性子,真是掰不过来了。 “你这一去这么长时间,路上可还好。”德妃就先问道。 “都好。”四爷笑道:“路上给额娘买了不少玩意,一会子打发人给您送进来。” “买不买什么东西有什么打紧。你媳妇和弘晖可还好?”德妃就问道。 四爷心里就咯噔一下,不会是福晋没进宫请安吧。他面上神色不动,却道:“经了弘晖这事,乌拉那拉氏有点如今是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弘晖。儿子想着她也不容易,就叫她做府里暂时别出门。”先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再说。 德妃一愣,就道:“难为你能体谅她。哪个当娘不是这样。”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就道:“当初你六弟没了,要不是还有你们兄妹几个,我还不是一样……都活不下去……何况她就这一个命根子。” 四爷赶紧道:“额娘也别伤心了,弘晖如今都好了。过些日子,儿臣带他进来给您请安。” “好了就好。”德妃张了张嘴,沉吟了半天才道:“来不来的,其实不要紧。” 这就是不想叫弘晖进宫了。 四爷坐在那里沉默了半天,才道:“那儿子就告退了。” 看着老四走出去的背影,德妃就叹了一口气。平嬷嬷就道:“您这是……何苦呢?” “远着些好。”德妃轻声呢喃道。平嬷嬷在边上也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两个儿子横竖都不能拢到身边的。 老六死的时候,她就明悟了。那一年,正好她又有了身子,都说是男胎。结果,老六就折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生下来。 生老十四的时候,她都是马上而立之年了。老十四比老四整整小了十岁。 宜妃将老五送到太后身边,老九保住了。可后生下的老十一不一样也折了。谁可曾见过宜妃管老五府里的事情。 没有! 连老五都十几岁了说不了汉话,宜妃不也没插手吗? 如今宫里得宠的王氏,先后生下老十五,老十六,如今老十八也两岁多了。这三个皇子,只怕也保不全的。只看哪个命薄了。 四爷回到府里,直接去了书房。皇上今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真的是夸他吗?那么,隐隐透出来的对太子不满是什么意思? 这可不是皇上的风格。 直郡王一个人蹦出来跟太子对上还不满足,也要叫自己跟太子对上吗? 四爷在书房里转了半天,尽管皇上是这个意思,但也不能这么做。 他挑战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这层身份代表的含义。 那么,百年后,人们会怎么评价。 四爷背着手,看着火盆里的炭火明明灭灭。 “主子,不早了。”苏培盛小声提醒道:“您该歇着了。” 四爷这才点了点头,道:“去正院吧。” 苏培盛马上麻溜的叫小太监先一步去说一声。这时候,福晋只怕都睡了。 四爷摆摆手制止了,道:“别惊动人。” 正房门口,有婆子和太监守着。看着是主子爷,哪有不惊诧的。四爷都有四五年晚上不在正院歇息了。 因着要陪伴弘晖,林雨桐不敢进空间,晚上也不练功了。早早的就睡了。 听着丫头在帐子外面叫了一声,才知道是四爷来了。 她刚把帘子撩起来,就见四爷挑了帘子进来。 “你别起来了。”四爷见林雨桐围着被子,等丫头拿披风过来,就道:“不早了,我这也就睡了。” 今晚在这睡啊? 林雨桐见他去了屏风后面,就看了一边睡的正香的弘晖一眼,从炕边又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弘晖的另一边,“都这么晚,还要不要再用点东西。” “不用。”四爷说着话。林雨桐就听见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于是也裹了被子,又闭上眼睛。 四爷过来,往炕上一瞧,弘晖正睡在林雨桐的旁边,就道:“怎么你跟弘晖一起睡的?胡闹。” 林雨桐就抬头道:“大晚上的,可别惊着孩子。明儿,我就收拾厢房。今晚就这么凑活吧。”她见四爷眉头都快夹死蚊子了,就道:“要不爷先睡东屋?” 四爷没好气的瞪了林雨桐一眼,到底拉了被子躺下了。 林雨桐这才起身,又把帘子放下,遮挡外面的光线。 过了半晌,林雨桐都以为这位爷睡着了,才听见他说,“爷知道你担心弘晖,可也不能因为担心,就这般的教养。男孩子都这么大了,谁还跟额娘一起睡?爷这些兄弟哪个不是在阿哥所里嬷嬷们带大的。就是太子,都不例外。也别搬到厢房了,就直接搬到爷的院子去吧。” 林雨桐翻了个身,想了想就道:“那也得开了春吧。这身子才好,叫他定定神,再搬也不迟。” 四爷哼了一声,“过完年就搬,再不能推迟了。从明儿开始,也别疯玩了,该跟着先生上课了。” 林雨桐心想,天冷了,也不可能整天在外面耗着了。这孩子的身体如今肯定是没问题了,但不管是锻炼还是习武,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每天拿出一个时辰,也就足够了。上学也是正经事。她想了想就道:“好!不过爷还是得收拾个屋子出来,孩子中午歇息也得有个地方。” 中午休息?想得美! 四爷刚想说话,想起弘晖躺在炕上面色青白的样子,就将话给压下去了,道:“爷还能亏待了他?” 那谁知道呢?没爹妈疼的人,连个疼孩子估计也不会。 屋子里助眠的熏香的味道袅袅,四爷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等睁开眼,竟是神清气爽。炕上已经没有那母子俩了。 四爷披了披风出来,就见这母子俩满头大汗的回来。 弘晖看着四爷起了,马上就走过去,没人能知道一睁眼就看到阿玛在身边他有多高兴。“阿玛,您起了。” 四爷‘嗯’了一声,就道:“跟着嬷嬷下去把身上的汗湿的衣服换了。” 弘晖应了一声,走了两步才扭头道:“阿玛额娘,等我来了再吃饭。” 林雨桐笑着催着他去了,才进去用热帕子简单的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出来。 “爷今儿不出门?”林雨桐见四爷穿着夹袍子,歪在榻上,就问道。 “爷刚办完差事,最近不出门了。”四爷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他得躲着点了,皇上的心思有点拿不准。自己可不能糊里糊涂的往里跳。反正皇上要用人,有的是人往上凑。哪怕明知是被皇上当枪使。也有的是人前仆后继。不是自己,自然会有别人凑上去,只是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自己这些兄弟,哪一个没点自己的想法?再加上这些小阿哥都长大了,十三十四都大婚了。老十四不就有事没事老往老八那里跑。什么脾气相投,都是扯淡。都一样是龙子凤孙,谁比谁差了? 林雨桐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说是什么也不干,其实什么也没耽搁。他们这样的政、治生物,哪怕是病,这背后都不知道隐含着几个意思在。 对于四爷的敷衍,她也不当真,只叫人摆饭。 坐到饭桌上,四爷就道:“昨儿我进宫看了娘娘,娘娘问了弘晖。” 林雨桐楞了一下,“弘晖病了,别带了病气进宫。万一有个什么……不是就说不清楚了吗?所以,我也有些日子没进宫给娘娘请安了。” 这也算有道理。 就听林雨桐又道:“要不,我过几天进宫,跟娘娘说说话?” “那倒不用。娘娘的意思,叫你好好照顾弘晖就好。”四爷说完,又自顾自的吃他的饭。 反倒叫林雨桐不知道这位的意思了。 才吃完饭,四爷提溜着弘晖去前面找先生上学去了。林雨桐倒无聊了起来。 自从来了这里,可以说真的跟弘晖形影不离。这猛不丁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四处看了看,这屋子怎么看都显得沉闷。就指挥着丫头,将这布置全都换了。那些金器全换成了玉器。 垫子迎枕,全都换成鲜亮的颜色。熏香也不要了,只叫人从花房送了花来摆了。 这才瞧着自在些。 这边刚收拾停当,就有丫头来报,说是八福晋来访。 八爷府就在隔壁,但八福晋怎么这么突然就上门了。 人都到门上了,还能挡回去不成。林雨桐沉吟了一瞬,就忙叫人赶紧请。她也站到了院子门口迎接。 八福晋看着,其实真的说不上是什么多美的美人。满蒙的女子,大都是那样的长相。即便养的精致,也都是皮肤看着不错罢了。 两人见了礼,林雨桐客气的将人请进去,让了坐,叫丫头奉了茶,这才说话。 其实,这些妯娌,都不怎么亲近。也都不敢亲近。 这个度,都把握的很好。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后宅的女眷,有时候,就代表男人的态度和倾向。 不是什么脾气相投就能相交的。 “本该早点来瞧瞧弘晖的,又想着四嫂只怕没工夫招待。所以,拖到现在才过来,还请四嫂见谅啊。”八福晋抿了一口茶,就笑道,“弘晖现在如何了?可还要紧。我们爷这些日子也十分的忧心,还专门打发人去了南边找大夫。如今见好了,是再好没有的事了,真是佛祖保佑。” 处处把八爷的好摆出来,真是会说话。但这热情的过了,就假了。 林雨桐微微一笑道:“劳八爷和八弟妹惦记了。这孩子七灾八难的,如今好了。未尝不是大家都惦记的功劳。” “如今人呢?”八福晋问道:“我在我家的院子都能听见四嫂这边热闹的声音。” “我们爷这段时间不在家,我又狠不下心管。都跑野了。今儿叫他阿玛押着去念书了。”林雨桐说着,指了指桌上的点心道:“这是我们爷在路上买的。滋味还不错,弟妹尝尝。” 八福晋捏了一个却拿在手里,问道:“四哥在家?” 林雨桐心里一顿,就道:“是啊!带着弘晖念书呢。” 八福晋就笑道:“我们家爷也一样,整天捧着本书,叫他跟我说会子话,就不耐烦。” 两人你来我往大半个时辰,然后八福晋就告辞了。 林雨桐就不明白八福晋的意思了。这怎么也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专门打听四爷的事情的。 林雨桐就叫了大太监苏子旭进来,吩咐道:“你去前院说一声,就说八福晋不在家里留饭,问爷和大阿哥过不过来用?” 苏子旭忙应了一声,就往前院去。 苏培盛见是苏子旭来了,就问道:“福晋有什么话?” 苏子旭忙一字一句的学了。 “知道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这就禀报给爷知道。”苏培盛说着,就转身进去了。 四爷正跟戴先生和乌先生说话,见苏培盛出去又进来,就知道有事,抬头问道:“怎么了?” “是福晋打发人来,说是八福晋不在府里留饭了,问爷和大阿哥是否回去用饭。”苏培盛就回了一句。 四爷愣了一瞬,就看了戴铎一眼。 戴铎忙道:“只怕八爷叫八福晋来试探的。” 四爷点点头,转头对苏培盛道:“就说爷留大阿哥在前院用饭。叫福晋不用等着了。” 苏培盛这才出去。心道:这福晋开窍了就是不一样了。 林雨桐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一个人吃了饭,就进了里间盘腿练功。这一入定,天就黑了,等听见跑跳的声音,就知道是弘晖回来了。 “额娘……额娘……”弘晖进了院子就喊。 才分开大半天,好似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一样。 林雨桐迎上去问道:“下学了?今儿先生讲的都懂了吗?” “嗯!”说着,就窜到炕上,拿糕点吃。 “少吃点,一会该吃饭了。”林雨桐摸了摸他的手,见不冷,才问道:“晌午没吃饱吗?” 弘晖犹豫了一下才道:“饱了,就是饿得快。” 糊弄人!以四爷的性子,肯定是只给吃七八成饱的。这样的做法虽然是对的,但这中间要是不加餐,孩子也确实受不了。尤其是弘晖如今练武,运动量大,饭量大了很多。 “先给大阿哥端一碗馄饨来。”林雨桐吩咐下去。点心还能当饭吃不成。 吃完了,就见弘晖叫人摆了笔墨纸砚,这是打算做功课了。 说实在话,这皇子龙孙也不是容易当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弘晖才搁了笔。 “拿来我看看,最近的功课欠了多少。”四爷往那一坐就道。 弘晖规规矩矩的下了炕,站着,等四爷看完。 其实叫林雨桐说,才这么大点的孩子,叫他写看图写句子都写不明白的时候呢,就开始写议论文,这绝对是虐待。 可看着弘晖不算勉强,她也不能说什么。所有的皇孙都是这么来的,总不能一人特立独行吧。 这事都不用问也知道,四爷肯定不会答应的。 第96章 清穿故事(5)二更 清穿故事(5) 林雨桐在炕上靠着,看着已经进了被窝还因为被他阿玛夸了几句就兴奋的睡不着的弘晖。笑道:“这么高兴啊。既然睡不着,咱们说故事,好不好?” “好!”弘晖睁着眼睛,闪闪发亮。像这么大的孩子被教导的小大人似得,没有一点娱乐。听到要说故事,哪里能不欢喜。翻个身趴在被窝里,等着林雨桐讲故事。 可该讲些什么呢?白雪公主还是小红帽?这根本不适合要作为帝王培养的弘晖。 林雨桐皱眉想了想就道:“咱们说说明朝的故事。明朝你知道吗?” “知道。明朝皇帝昏聩无能,咱们大清才入了关。这天下才成了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弘晖就道。很有些自得! 林雨桐一愣,嘴角抿了抿就道:“儿子,记住,这天下永远都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天子,就是天道之子,也可以说是天下万民之子。” 弘晖点点头,露出沉思之色,过了半晌才道:“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又说天下的臣民都是皇上的子民。额娘却说,天子该是天下万民之子,这将天子和万民的位置颠倒了过来,却也更叫人觉得有些味道了。”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孩子的悟性真好。她也就不担心他不知道轻重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想来他也有分寸。就转移话题道:“好,咱们先说……先说一说明太、祖朱元璋。” 弘晖的眼睛一亮,“朱元璋?” “对,就朱元璋说起。朱元璋,这个名字可不是他爹给他取的。他爹叫朱五四,是个种地的庄稼汉,根本就大字不识。他娘陈氏,更不识字了。别看生下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但在史书却没有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姓。就如同额娘,在百年之后,只能挂在你阿玛的旁边,叫乌拉那拉氏。就现在,你阿玛一生气还是喊额娘乌拉那拉氏。哪怕额娘生了你,在你阿玛那里也就剩下一个姓了。”林雨桐吐槽了一遍,见弘晖憋着笑,才赶紧说正题,“咱们继续说朱元璋。这么一对庄稼汉夫妻,在得了一个儿子以后,没有什么高兴的不能自已。因为那时候朱五四跟陈氏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又添了一个,就又多了一张嘴。这张着嘴可都是要吃饭的。” “民生艰难到养活不了孩子,难怪元朝会亡了。”弘晖跟着叹了一声。 “是啊!朱五四当时就遇到了这个问题。他得更拼命的干活,才能叫他的几个孩子活下去。于是,朱五四并没有对这个未来会是皇帝的儿子任何优待,还给他取名叫朱重八,咱们也可以叫朱八八。”林雨桐还没有说完,弘晖就笑的不能自已。 “笑什么,不识字的百姓,可不就是这么给孩子取名字的。朱元璋的高祖父叫朱百六,曾祖父叫朱四九,祖父叫朱初一,他父亲叫朱四五。或是父母的生日相加减,或是取名字这天就是这个日子。大概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朱元璋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家里出生成长的。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给地主刘德家放牛了。那时候的朱元璋肯定没想过他将来会当皇帝。他那时候的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等到十五六岁,叫媒婆给他找个勤快结实的姑娘做媳妇,然后再生个叫朱六九还是朱九零的儿子,再叫他儿子给地主刘小德家继续放牛。” 弘晖点点头道:“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说不定什么机遇就来了,是不是?额娘。” 林雨桐笑了,摸了摸儿子的头就道:“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命运之神就会眷顾那些经得起考验的人。” 母子俩嘀嘀咕咕,很晚,弘晖才睡了。 屋里的灯黑了,四爷才叫苏培盛放了那个准备报信的丫头,带着苏培盛又回了前院。 他并没有阻止福晋教导弘晖。相反,他从里面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就像朱重八放牛时质朴的愿望一样,他的愿望也是质朴的。 可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他的愿望可以更大一些呢。 是的!命运之神只会眷顾那些经得起考验的人。 自己会是那个经得起考验的人吗? 会的!一定会经得住考验的。 弘晖的生活开始慢慢的步上正轨,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习武。然后早饭。之后早去前院,跟着先生念书。晚饭前回来,做功课,吃晚饭。 忙碌而充实。 林雨桐白天有一整天在屋里练功,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日老嬷嬷急匆匆的过来禀报道:“福晋,二阿哥病了。” 林雨桐皱眉道:“请太医了吗?” “请了。”老嬷嬷就低声道:“老奴看着竟像是不好了。” 林雨桐心里一惊,弘昀确实在历史上是夭折了的。可在林雨桐的印象里,这还只是一个腼腆的孩子罢了。“告诉爷了吗?” 老嬷嬷看着林雨桐,“老奴不敢……爷他……” “别瞒着,先叫爷知道。”林雨桐说完,就道:“我先去李氏那边瞧瞧。” 老嬷嬷只苦着脸,应了一声。 李氏的孩子多,院子一点也不比正院小。见林雨桐来了,李氏就迎了出来,“福晋安。” “二阿哥呢?带我去瞧瞧。”林雨桐问道。 李氏应了一声,带着林雨桐往里走,“入了冬,竟是越来越没精神了。”说着,声音就带了哽咽。 林雨桐问道:“这么些日子了,怎么不见你禀报上来。” 李氏动动嘴角,却什么也没说。林雨桐先进了屋子,整个屋子连个窗户都封死了,里面烤的气都透不过。谁搁在里面住能有精神才怪了。 忍着胸闷,走到床边,这孩子脸上的神情看不清,只颧骨却高耸了起来。瘦的脱了形。 林雨桐搭在手腕上一摸脉,顿时脸色就变了,这孩子是饿的。 她心里的火气顿时就起来了,转头看着李氏问道:“李氏,你老实说,这孩子多长时间不吃饭了?” “二阿哥吃不进去饭,吃了就吐,妾实在是没办法。”李氏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吃不进饭?”门外响起四爷的声音。话音一落,就见四爷急匆匆的进来。 “爷!”李氏顿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四爷只绕过两人,去看弘昀。这一打眼,心就凉了半截。 林雨桐又看了李氏一眼,怎么看都像是失血过多了。她就拉过李氏的手,将她的袖子撩开,雪白的手腕上就露出一处伤口来。“你做什么了?是不是你拿你的血给孩子喝了?” 李氏将袖子一遮,“福晋是做额娘的,妾也是做额娘的。为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妾也盼着二阿哥跟大阿哥一样康健。” “所以,你叫孩子喝血。难怪孩子吃不下饭。让你天天喝血,别说是亲娘的血,就是拿猪血羊血给你,看你恶不恶心。你怎么这么混蛋。你不会当着孩子的面放血的吧。”林雨桐盯着李氏问道。 李氏一愣,然后就有些躲着林雨桐的视线。 “你这个蠢妇。”四爷一看李氏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用被子将二阿哥一裹,就出了门。 林雨桐一愣,这位爷想把这孩子抱到哪?她心里涌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忙跟了过去,走了两步才又回来拉了跪在那里的李氏,“还不跟去看着孩子?” 去你四大爷的,这位爷果然把弘昀抱到了正院。 这真是不管都不行了。孩子出了事自己洗都洗不清了。 林雨桐看着四爷把孩子放在暖阁的炕上,就走了过去,暗叹了一口气,“爷先起来。我来吧。” 说着,就把弘昀抱起来,看了看脸色才道:“给我拿杯水。” 这一扭头就看到四爷亲自将水递过来,林雨桐顿了一下才接过来,指尖上引了泉心水兑进去,一点一点给弘昀喂进去。 “还能喝进去。”林雨桐就道:“叫厨房炖鸡汤,熬的浓浓的,端过来。” 话音发落,就听苏培盛在外面道:“爷,太医来了。” “进来吧。”四爷皱着眉叫太医进来,“去看看。” 这位太医见是正院,还当时大阿哥又不好了。可这打眼一瞧,福晋怀里抱着的肯定不是大阿哥。 四爷见林雨桐抱着弘昀,声音就先软下来了,“放着了,弘昀也不小了。这么抱着累得慌。” “刚喝水,放下估计得吐出来。还是我抱着吧。”说着,就对太医道:“你就这么看吧。应该无碍的。” 这太医一听还能喂进去水,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气。忙道:“回福晋,无碍。”心里却道:都说四福晋贤惠,如今瞧着还真是。对庶子真是没话说。 一摸脉,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叫人怎么说。四爷府的二阿哥饿成这样了。这总不是亲额娘干的吧。心里又道:这四福晋真是厉害啊,整治了人面上还能这么慈善。他的心里都有些发毛了。 林雨桐一看,就明白这太医想什么呢。这黑锅背的,没处说理去。 她瞪了一眼躲在一边的李氏,就对太医道:“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怕。” “说吧!”四爷就瞪了一眼太医道。 这太医马上就跪下道:“……这……二阿哥可能是进食……太少。” “饿的就饿的,什么进食太少。”林雨桐又瞪了一眼李氏。 四爷脸上又青黑两分,对太医道:“开方子。” 那太医擦了头上的汗,赶紧应了一声。那边就有丫头端着鸡汤过来,太医看见了就道:“也不要什么方子,这鸡汤就好。若是嫌弃腥膻,将米熬出油来,喝米汤也行啊。” 李氏忙道:“妾身还收着人参,叫人炖了送来。” 太医一听,脸都白了。 林雨桐将勺子放下就道:“你消停点吧。这孩子虚成这样,哪里能用人参。真要人参有用,是我舍不得还是爷舍不得给弘昀用?” 四爷看了李氏一眼,“滚回院子去。别在这里晃悠。” 李氏一愣,这是要将儿子抱走吗?她顿时跪下来,就要哭求。 林雨桐见太医还在,就道:“你先回去吧,明儿再来看,我还能拦着你啊。” 李氏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啊,大阿哥好好的,福晋要自己的儿子做什么。这才磕了头退了下去。 四爷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雨桐,以前老想着将李氏的孩子抱过来养,如今叫她养,她却一个也不要。 那太医听了一肚子四爷府的八卦,才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林雨桐又给弘昀喂了半碗鸡汤,就这么一直竖着抱着,还得来回颠几下,就跟怕婴儿吐奶一样。 “给爷吧。你的胳膊受不住。”四爷就在一边道。“要不叫个奶嬷嬷来。” “不用。我抱弘晖习惯了。也不觉得重。”林雨桐心说,我这压着穴位才保证他不吐,你们行吗? 四爷见她没有不耐烦,心里就有些歉意,道:“李氏是个蠢的。叫她养着,实在是……爷不放心。” 林雨桐一顿,这叫自己怎么说?明显是想叫自己养吧。 按照时下的规矩,嫡母教养孩子本也是应该的。 “怎么?不想养?”四爷看着林雨桐的脸问道。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打发了屋里的人,小声道:“朱元璋的皇后马氏,一直颇有贤名。朱元璋的所有皇子也都是交给马氏抚养的。马氏的长子朱标封为太子,可惜命不长。朱元璋就立了他的儿子为太孙。都说马皇后生了五子二女,那么,朱元璋为什么不直接将皇位给其他嫡子,比如据说是嫡四子的明成祖朱棣。而这位明成祖在登基之后,在江宁修了一座大报恩寺,百姓不知道里面供奉的是谁。还是咱们大清攻占了江宁的时候,才解开了这个两百年没人知道的谜团。里面供奉的是他的生母碽氏。” “他杀了马皇后的孙子,夺了皇位。为了名正言顺,被马皇后养育长大,竟成了他的护身符。”林雨桐看着四爷,道:“爷,我怕。我怕辛辛苦苦,换来一样的结局。” 四爷看了林雨桐愣了半天,他想过很多种回答,唯独没想到这种。 他沉默半天才道:“胡说什么?爷一个郡王,亲王的爵位也值得这样不成?爷就那般无用,安排不好儿子?” 林雨桐看着四爷,慢慢的垂下眼睑。 四爷又低声道:“先这么养着吧。等养好了,爷就接到外院。”到底没坚持叫自己养。 林雨桐这才舒了一口气。“也好,弘晖搬过去也有个伴。” 四爷一想也对。两个孩子年岁相当,倒也不好厚此薄彼。 两人说着话,时间就过的快了许多。等到了晚上,弘昀就醒了过来,见是林雨桐抱着他,就有些不安。 “不怕!弘昀不怕。”林雨桐就道:“你额娘要照顾弟弟,你今儿过来跟你大哥一起睡好不好?” “嫡额娘。”弘昀腼腆的笑笑。 弘晖在一边描红,见他醒了就道:“我一个人上课闷的很,你好好吃饭,等好了,咱们一块上课。阿玛叫人给咱们收拾屋子,过段时间搬过去跟阿玛住。” 弘昀果然脸上有了喜色。 第97章 清穿故事(6) 清穿故事(6) 弘昀在正院,暂时的安顿下来。还是吃不进去饭,顿顿都要林雨桐按住穴位给喂进去,然后又按又拍,抱着颠半天才能好点。 “这么下去不行。”林雨桐抱着弘昀低声道。这也不能自己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干,就在这哄孩子吧。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关键是孩子因为李氏给喂血,出现了心理性厌食。这就是再怎么高明的大夫,也暂时拿他没办法。 葡萄是林雨桐提上来的大丫头,虽然人长的看着笨拙了一些,其实却是个心思巧的聪明人。就道:“要不奴婢拿些果子来,叫厨下的小太监给阿哥雕成小玩意,看阿哥是不是能吃一点。” 这话倒是提醒了林雨桐。她马上道,“叫厨房把案板给厅堂里支一个,再搬个小炉子就放在门口通风的位置。就说我要包饺子,叫他们只把材料准备了,什么都不要提前处理。只拿过来就好。” 葡萄一愣,看了林雨桐怀里的二阿哥一眼,才转身出去了。福晋对这二阿哥也是太好了。 厨房的人得了葡萄传来的话,马上就准备了起来。 林雨桐又叫苏子旭去前院,“跟爷说,就说我说的话,叫大阿哥先停一次课。我这边有事用大阿哥呢。” 四爷听了苏子旭的来意,问道:“福晋正在做什么?” “回爷的话,福晋叫厨房往正房搬案板锅碗瓢盆,像是为了二阿哥的。”苏子旭就小心的回了一句。 这都什么跟什么。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你去跟先生说,放大阿哥半日的假。今儿就先到这里了。” 弘晖一听苏培盛的话,能放假,就先笑了。然后十分规矩的给先生行了礼,可一出门就窜了出去。 苏培盛跟在后面喊,“小祖宗,您倒是慢着点啊。” “知道了。”弘晖边跑边道。 苏培盛看着转眼就不见弘晖的身影了,就嘟囔道:“这大阿哥病了一场,就跟换了一个人似得。瞧着活泛。” 林雨桐瞧着弘晖,也不觉得什么。只要不压抑孩子的天性,这才该是孩子原本就该有的样子。 “额娘,你这是做什么呢?”弘晖跑回来就道。 林雨桐给他把外面的大衣服都脱了,才道:“你上炕去,额娘给你们包饺子吃。” 弘昀裹着被子,靠在炕上,看着弘晖,抿着嘴笑。他们确实没见过这么多原生态的东西。 剁饺子馅,调味,和面,擀皮。 “原来做一顿饭这么麻烦。”弘晖就道。 “饺子,普通的老百姓过年都未必能吃一顿。别说是白面的,就是杂面的,也未必吃的起。”林雨桐就道。 “杂面?”弘晖不解的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还没说话,就见四爷撩着帘子就进来了,“杂面都不知道。看来是得叫你见见民间的疾苦了。” 林雨桐手上都是面,就示意丫头上前给四爷换衣服奉茶。 嘴上却道:“难不成爷还见过不成?我也是在家里的庄子上,见过庄户人家都是杂面活着野菜吃。这才知道的。” “爷比弘晖还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皇阿玛叫人做了,每样都给我们尝了。皇阿玛当时就说,穷其他的一生,能叫百姓的饭桌上顿顿有粥喝,他就当得起圣君了。”四爷坐在那里,语气带着唏嘘。 “要家家户户顿顿都能吃上饺子,岂不是得好几代人才能做到。”弘晖就接话道。 林雨桐看了弘晖一眼,就道:“是啊!只要天下没饿死的人,这功就可比尧舜了。” 四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的出神。 过了半晌才道:“你说的不错,可这何其艰难。” 是挺难的。林雨桐就转移话题,看着弘昀道:“瞧着好不好玩?” 弘昀点点头,“好玩。” “你要不要试试。”话音才落,四爷就瞪眼。 君子远庖厨,怎么能叫他的阿哥做这事呢? 林雨桐小声道:“他见了饭菜就恶心,能怎么办?叫他知道饭菜都是怎么做的,里面放的是什么,他不害怕,自然就吃得下了。我现在就能想到这个办法试试。要不然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叫人抱着往里灌吧。” 四爷一顿,叹了一声,就直接也撸了袖子。 林雨桐一怔,这人对孩子,跟普通的亲爹也没什么不同。 弘晖和弘昀见自己阿玛动手,那真是从心里都兴奋了。 林雨桐叫丫头给两人洗了手,叫他们跪坐在椅子上,一人给了一个面团子,随他们折腾。 四爷手指纤长,但对包这个真心不在行。 等饺子下到锅里,都成了烩面片了。但许是因为都是自己做的,这位爷还真就吃了两碗下肚。弘晖吃了一碗。弘昀自己吃了半碗,吃完没有吐。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顿时觉得两人携手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从这天之后,林雨桐或是自己熬粥,或是自己炖汤,都放在厅堂里。熬粥就叫弘昀帮忙捡豆子,炖汤就叫他帮着看火。 如此一直到进了腊月,弘昀才能完全能自己吃饭了,脸上也才有了肉。 李氏几乎每天都来,弘昀见了她有些躲闪。她似乎也怕再吓着孩子。倒是来的少了,但却叫大格格隔三差五的过来。 林雨桐也不拦着。只叫她们在一边玩,到了饭点也留饭。有时候晚了,大格格也不嚷着回去。林雨桐只好叫人把厢房收拾出来,给大格格暂时住的。 她都闹不懂这位侧福晋的心思了。 大格格是个安静腼腆的姑娘,四爷给取得名字叫莫雅琪,意思是长寿草。 健康长寿,这是一个父亲对这个孩子唯一的期盼。 大格格比弘晖年长两岁,今年也十岁了。长得跟李氏有些相像,是个美人。 林雨桐倒是不烦孩子,但是弘晖白天上学,自己的精力全叫李氏的两个孩子给占了。这叫她心里有些发毛。她到现在也没看明白李氏的打算啊。 四爷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隔了几天来正院,就见厅堂的门口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咕嘟咕嘟的响个不停,林雨桐拿着针线坐在靠窗的榻上,另一边的炕上,三个孩子都脱了大衣服在炕上歪着。弘晖跟弘昀在下棋,莫雅琪在一边给弘昀支招。嘻嘻哈哈的,几人完全没有正形。林雨桐也不管,只由着他们。 他心瞬间就酸软酸软的。许是当初福晋要孩子的时候抱过来并不是什么坏事。 林雨桐见他进来的就笑道:“别闹了,你们阿玛回来了。” 三人赶紧下来,行了礼。四爷叫了起,就对大格格道:“也跟着你嫡额娘学学怎么管家,以后总要你自己过日子的。” 林雨桐这才有些恍然,李氏只怕也是做这样的打算。当娘不管做的对不对,初衷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的。 想必她心里也是害怕自己会把孩子笼络过去,但是为了孩子好,她还是把孩子送来了。 吃完饭,将孩子都打发睡了,四爷才道:“直郡王家的大格格,要抚蒙的。皇上已经定下来了。李氏怕是听到了风声……” 这就更是说得通了。 林雨桐点点头道:“她也是想得多了。大格格有爷这个阿玛在呢。爷还能真叫大格格去抚蒙啊?”按历史上,四爷可是收了兄弟的女儿做养女抚蒙了。自己的姑娘,他舍不得。 当然了,四爷也只有这一个女儿成年了,只是没活到四爷登基就死了。怀恪公主,还是追封的。 如今也不知道这个大格格的命数将怎样,但还是别叫她嫁入乌拉那拉家为好。 好好的女儿嫁进去,没几年就没了。当爹的心里能自在吗? 估计那时候,也是因为乌拉那拉氏没儿子,这位爷想拉进李氏跟乌拉那拉的关系吧。 反正都是瞎猜的,谁说的清楚四爷是怎么想的呢。 不过在林雨桐看来,自己既然来了,就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妻妾还能真和睦成一家人啊? 谁知这才想了乌拉那拉家,第二天,还真有娘家人来访。 其实,这原主本身,是费扬古的老来女,是继室的女儿,而跟娘家的哥哥,只能说相互挺客气,但说到亲近,还真说不上。 连哥哥都不亲近,更何况是嫂子呢。 将人请了进来,原来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给弘晖选哈哈珠子的事。想叫乌拉那拉家的子弟给弘晖做伴读。 按说这是常例。选母族的亲戚,更牢靠一些。 但林雨桐却不这么想,这些选来孩子本身,才是最要紧的。 她挑眉道:“真要是叫他们跟着弘晖,估计嫂子你舍不得。”说着,就掰着指头算弘晖每天的功课。“四爷要求严格,孩子估计来了,都得受不住。这还是看着弘晖大病了一场,减了功课的结果。这猛不丁的,孩子要是受不住……我怕没法跟嫂子交代啊。”见这位变了脸色,就又道:“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又不是能疏远的了的关系,嫂子要是舍得,只管叫孩子过来。” 向来外戚就不好当,有好结果的外戚就更少了。 别等到养大了他们的胃口,那才是泼天的大祸。安安分分的,才能长久。 等到了晚上,四爷过来吃饭,林雨桐就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哥哥只能守成,没什么才干。就叫他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吧。”林雨桐说的很直接。 四爷挑眉,这话倒在意料之外。“怎么,跟家里闹了不愉快?” 林雨桐摇摇头,“怕他们给爷……还有弘晖闯祸。不要他们给多大的助力,别拖后腿就成。” 心里却想着如今显赫的赫舍里家和佟家,还能显赫几年呢。与其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还不若从开始就不要给他们太多的希望。 过了腊八就是年了。林雨桐还是第一次吃宫里赐下来的腊八粥。 半温不热的,也就那样了。她只给几个孩子一人分了一个碗底,剩下的都叫给府里的几个女人送去了。 四爷似笑非笑的瞥了林雨桐一眼,这人这心眼啊,真是没以前好了。 觉得不好吃,就都给别人了。他敢保证,那几个格格,这会子心里只怕还念着这人的好呢。 心眼有点不好。可人却更鲜活了。 “今年给宫里的年节礼,爷看看还要准备什么。”林雨桐转移话题道:“我叫大嬷嬷按照往年的成例,给准备了。另外,还叫人在外面悄悄的布施,然后找了贫苦人家长寿的老人,每日里念一卷经,给皇上和娘娘祈福。” “这事办得好。别张扬,悄悄的办。”四爷马上点头。孝心嘛,太漏出来的,就不是真的孝顺了。 林雨桐知道四爷的意思,就道:“爷抄写的经书,也放到佛前供着才好。” 与其献上去,真的不如悄悄的供着好。 四爷点点头,“这样也好。” 林雨桐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祈福的。他信佛,不像自己,满脑子都是作秀。 这让林雨桐有点自惭形秽。真是思想境界不一样啊。 两人这段时间相处,虽不如夫妻亲密,但也比以往好了很多。 四爷来过夜,就是纯睡觉。 不知道是因为孩子在的缘故,还是四爷对这位福晋完全没有别的想法。总之两人是相安无事。 年前的事情,比较多。老嬷嬷忙得脚不沾地,但是福晋说不管就不管,那真是什么也不掺和。只隔三差五的查看账本就好了。但要以为这位好糊弄,那就真的打错了主意。 她连年前物价上涨了多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划过来的置办银子,那真是浪费一点都不成。 林雨桐把下面的人震唬了一遍,就忙自己的了。忙什么呢?忙着一个人在空间里对着空间练习礼仪呢。 照着原主的记忆看,这过年远比想象的要麻烦的多。 除夕凌晨三点,就都得起了。厨房里一晚上都没熄火,主子们一起来,饭就摆了上来。 不敢给吃太多汤汤水水,弘晖吃的直噎脖子。弘昀吃了一碗蛋羹,就什么也咽不下了。 四爷看着皱眉道:“爷还想带着这两个去前面呢,这样怎么成?” “露露脸就行了。孩子待不住,爷叫人送到后面就成了。”林雨桐见两孩子的脸都快垮了,就赶紧道。虽然是皇孙,但见皇上还是一件叫孩子激动的事。 “慈母多败儿。”四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驳。 林雨桐就给两人使眼色,叫他们快吃。 吃完饭,林雨桐才梳洗,又在空间里给自己化了裸妆,这才穿了贝勒福晋的大礼服出来。 这几个月,林雨桐将这个身体调理的不错。肤色好了,再加上本来也算清秀,只要稍微细心点收拾一下,猛地一瞧,还真有些叫人惊艳。 四爷上下打量了一眼,点点头,“不错。” 这算是夸赞吧? 外面刮着风,还飘起来雪花。这三更半夜的出门,冻得人嘴都张不开了。 林雨桐叫嬷嬷们把几个孩子抱起来,用披风裹严实了,才往前走。 马车上的炭盆倒是烧的红火,一晚上估计都没熄灭。里面倒也还算暖和。 “额娘,阿玛在外面骑马呢?”弘晖就道。 这是没办法的事。估计几位皇子都是如此。这天寒地冻的,虽然住的都不远,穿的也够厚实,但估计也扛不住这冷风。 她猛地想起以前在红楼的时候,还记得做护膝给林如海林雨杨和闻天方穿,到了现在,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今儿祭祖,皇家的祭祖仪式更是繁琐。这天寒地冻的跪上大半天,膝盖还要不要了?失策啊! 第98章 清穿故事(7)二更 清穿(7) 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有几个孩子在,她也不好掀帘子问。怕进了风冻着孩子。 到了宫门口,就只得往里面走了。远远的还能看见前面不远有个抬着的肩舆在往前移动。雪倒下的更大了起来。 四爷见林雨桐远远的看着肩舆,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肩舆上的是直郡王福晋和女儿。想必自家福晋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吧。 而林雨桐则心想:这直郡王确实是挺高调的。占着长子,就处处都要跟其他的兄弟显出不同来。至于羡慕不羡慕,她还真没想过。 正想的出神,就听四爷在耳边道:“爷以后一定让你坐上更好的。”郡王福晋的肩舆是四个人抬的,亲王福晋是八个人抬的。 贝勒福晋都只有两个人抬。就是这么个寒碜的矫辇,也没人敢跟直郡王一样。 林雨桐点点头,“这个是肯定的。”毫无半点怀疑。将来要皇后的轿辇,甚是是太后的轿辇。这一个郡王的肩舆,真的一点都不羡慕。 四爷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都逗笑了,“你倒是看得起你家爷。” 林雨桐哈了哈露出来的指尖,就道:“必须的。” 四爷见她从袖筒里露出来的指尖,冻得通红,就把手伸过去,攥在自己的手里捂了捂。 林雨桐冻得完全没有被四爷暖手我好开心的感觉,因为谁也不比谁暖和。 那边三爷这一扭头,哟!瞧见什么了? 瞧不出来啊!老四看着冷冰冰的,就跟谁都欠了他二百两银子似得。但这对他福晋,还真是温情脉脉啊。 苏培盛在一边,都不敢抬头看林雨桐的脸,他煞风景的道:“爷,三爷已经过去了。” 四爷这才送来林雨桐的手,对她道:“你带着李氏和莫雅琪去永和宫,爷带着弘晖和弘昀,你也不用担心。” 林雨桐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李氏。见大格格自己在一边站着,就道:“叫嬷嬷抱着,你人小步子小,跟不上。”能不挨冻,干什么非得出来呢。 李氏感激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她刚才可看见了,三爷府上的格格可都是自己走的。 认真说起来这是讲规矩,其实,谁看着这个呢?只要福晋不挑理,就没事。 这雪刚落下,就被洒扫的太监给清理了。可这地冻得硬邦邦的,穿着花盆底,真心是受罪。这要没个人扶着,还真是不好走。 永和宫的门口,平嬷嬷专门等着。见了林雨桐就见了礼,道:“福晋快进去,娘娘还没起,您随老奴先去暖阁。” 这种日子,娘娘怎么会还没有起。不过是先叫她们暖和一下,整理仪容罢了。 “多谢额娘体贴了。”林雨桐笑着说了一句,也没客气。 就听平嬷嬷又问道:“福晋没带两个阿哥进宫?” “跟我们爷去了前面,一会子估计就得被他阿玛给送过来。”林雨桐回了一句。 暖阁里炭火烧着,林雨桐才解了披风。对李氏道:“给莫雅琪搓搓脸,刚才吹了好一会子风。”怕皮肤皴了。 等到十三福晋兆佳氏和十四福晋完颜氏都来了,平嬷嬷才说是娘娘起来了。 这两人身上也暖和了,就忙起身跟在林雨桐后面往正殿里去。 按着年龄算,德妃是十九岁上生了四爷,四爷今年二十六了,德妃今年也四十五岁上下了。可看着也就是三十七八的样子。保养的很好。 从长相上来看,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要不然康熙也不会跟她生了六个孩子。 相互见了礼,就见她拉了完颜氏的手,问老十四的日常起居,又问老十四的庶女好不好?连对十三福晋似乎也比对林雨桐热情些。 但她的眼神却不时的往大格格身上看去。林雨桐注意到,大格格面前放着的是奶糕,是独一份。不像是御膳房的手艺。只怕这是怕孩子们起得早没用好饭,特意叫小厨房做出来的。 林雨桐心里却突然难受起来了。其实四爷感情内敛上跟德妃还是很相像。 她就招手叫了莫雅琪,莫雅琪最近跟林雨桐也挺熟的,也不怕,就凑了过去。 林雨桐小声道,“饿了就吃奶糕,不打紧。那是娘娘特意叫人给你做的。” 莫雅琪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朝德妃看了过去,然后福了福身,坐回去,自在的吃奶糕,喝茶。德妃再看她,她就抿着嘴对着德妃笑。 林雨桐看着德妃嘴角的线条就柔和了下来。 兆佳氏来回的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睑。 说了一会子话,时辰就差不多了。 “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娘娘。”平嬷嬷就提醒道。 德妃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莫雅琪,对林雨桐道:“叫李氏带着大格格,就在宫里吧。”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是担心说起抚蒙的事,不小心撞了上去。就道:“莫雅琪灌了几口风,路上有些咳嗽。让她在屋里缓缓。” 德妃点点头。这媳妇以前看着根跟个木头人似得,如今倒看着好些了。 李氏和莫雅琪看了林雨桐的神情,就知道这不是恼了她们,也就足够了。 外面这会子风雪正大,德妃也没有要肩舆。这是个在宫里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的人。她的出身就注定了她比别人要更艰难。到了如今还能坚持这份谨慎真的很不容易。 一个位居四妃之一的女人,不管出身如何,她都是一个少有的聪明人。 林雨桐上前扶住德妃的另一边。德妃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轻轻的摇摇头。 到了永寿宫门口,林雨桐缓缓的松开德妃的胳膊,站在她的身后。 兆佳氏又抬头看了一眼,眼里闪过深思。 林雨桐心说,兆佳氏倒是个细心的人。 到永寿宫时,时间不早不晚,惠妃带着大福晋和八福晋刚进门,跟荣妃和三福晋走了面对面。回头还能看见宜妃带着五福晋和九福晋已经马上就到了。 林雨桐可算是见识了。这就跟约好了似得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老太后说话也就五福晋能接上来,林雨桐也就能听懂个大概。蒙语什么的,她还真就只是半吊子。 林雨桐也算是把皇家的福晋见了遍。 她还特意留意了八爷的生母,卫氏。 似水一般的美人,谁看了都会动心的。 除夕祭祖,不光是男人的事。女人跟着太后,也要祭拜的。 幸好提前练了,要不然可就真要露馅了。 等到一切都结束,林雨桐浑身都快冻僵了。不由的担心弘晖会不会冻着。 祭祖一结束,四爷叫苏培盛亲自将两孩子送到了永和宫。 林雨桐也刚跟着德妃回来。见了两孩子,忙摸他们身上,“冻着了吗?腿凉不凉?”她小声的问道。 弘晖小声道:“儿子的蒲团是热的。热乎乎的,一直就没凉。” 弘昀跟着点点头。 林雨桐就想起平嬷嬷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就问了俩孩子的去向。她不由的朝平嬷嬷看去,朝她点点头。这肯定是德妃打发人办的。 “去给娘娘请安吧。”林雨桐拍了拍俩孩子的脑袋道。 弘晖见林雨桐看那边的嬷嬷,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忙点头应了。 拉着弘昀就凑了过去。他也不客气,就笑嘻嘻的往德妃的怀里靠。 德妃爱怜的摸着,问道:“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好了。十四叔以前送给孙儿的弓,孙儿已经能拉开了。”弘晖说着,就凑在德妃耳边道:“刚才一点都不冷,妈麽。” 前面开了酒宴。今儿晚上都是宗室的爷们。 皇上只叫老十三和老十四执壶,给众位宗室王爷倒酒。 皇上的身边,一边是太子,另一边稍微远一点的位置是直郡王的。 直郡王端着酒杯,眯着眼看着下面热闹。觉得众位兄弟都不时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里就恨不能锤这些玩意一顿。看什么看?谁当这个位子好坐,就上来坐啊!还嫌你们大哥身上的事不大是吧。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这个座位,它不光咬屁股,它还能要人命啊。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皇阿玛叫自己坐,自己就得坐。可这坐上去容易,下来就不容易了。就算将来皇阿玛叫自己下来,簇拥在这椅子周围的人,都不会愿意自己下来的。 总有一种状况,是皇阿玛和自己都掌控不了的。他现在都已经感觉到了要失控的危险。 可下面这群弟弟,好似对这个位子还十分眼热。冲吧!都朝前冲吧!冲上来就知道你们大哥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太子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品着。只有自己才明白这酒到底是什么滋味。扭头看了一眼直郡王,两人视线一碰就分开了。 要说谁知道自己的感受,那么也只有彼此了。 兄弟两乌眼鸡似得,可也只有彼此才能知道彼此的感受了。 四爷一个人端着酒杯在手里转来转去,就是没喝进去。 突听皇上道:“老四酒力浅,换了蜜水给老四。” 四爷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往上撞。但还是站起身,谢恩道:“谢皇阿玛恩典。” 感受到兄弟们的视线都要将他给盯着烧起来了,突听得十四的声音道:“也就四哥爱喝那女人玩意。皇阿玛,咱们满人的巴特鲁,哪个是喝蜜水的。您别瞧八哥文弱,八哥的酒量在我们兄弟中也是这个……”说着,就竖起了大拇指。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四爷还是那么一副面孔,也让人瞧不出是不是不高兴了。 康熙就颇为有兴致的问起来八爷。 四爷虽然恨不能将老十四塞回娘肚子去,但到底误打误撞,叫自己脱身了。 看样子老八倒是颇为积极。人家老八是有图谋,你老十四蹦跶来蹦跶去,也不知道到底图什么? 五爷坐在四爷下手,颇为同情的对四爷举杯致意。遇上这样一个糟心的弟弟,确实挺让人同情的。老九虽然也爱跟着老八混,但还不至于这么没谱。 四爷点点头。将手里的酒一口闷了。心里才稍微舒服点。 三爷坐在上手,小声道:“老四,你这瞧着面上冷,可哥哥还真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 四爷懵了一瞬,挑眉诧异的道:“三哥这话没头没脑的。”不知道的还当他在外面干什么事了呢? 三爷就道:“今儿在宫门口……” 四爷想了半天才恍然一下,“还是做哥哥的呢?什么也拿出来说嘴。”说着指着三爷的杯子,“罚酒!三杯。” 三爷啪的伸手拍了自己的嘴,叫你嘴贱。说着,连干了三杯。 十三笑着过来,坐在四爷身边,“我敬四哥一杯。” 四爷给面子的喝了。论起讨喜,十三比十四讨喜多了。 老九在斜对面坐着,刚好看见,就嚷道:“老十三,你不地道。只给四哥一个人敬酒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哥哥我啊?” 五爷恨不能将老九的嘴给堵上。什么也不为,你犯得着得罪人吗? 四爷眼角扫了一下老九,心里哼了一声,先记下这一回。 十三哈哈一笑道:“四哥喝蜜水不怕醉,弟弟才去讨嫌的。九哥要是不怕醉,弟弟今晚就给九哥执壶了。” 老九嘴角一僵,妈蛋的!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老十偷笑两声,嘟囔道:“九哥你说你折腾什么呢?老十三今晚肯定盯上你了。又叫四哥盯上了,四哥小心眼,你擎等着他收拾你吧。” 老九也啪的打了一声嘴巴子,叫你多嘴多舌。现世报来了。 该!老五看见老九的作态心里道。 直郡王和太子坐在上面,将下面的情形看了个明白。 老五自从老九开口就眯缝上眼睛开始装醉了。老七更是带着十五十六的一边,就不往这一伙子不省心的兄弟中间凑。 除了这两个省心的,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等过了子时,这场除夕宴才结束。 几个孩子都困了。在宫里也没法睡。一叫嬷嬷抱紧怀里,就都睡着了。 四爷在宫门口等着林雨桐一行。 “晚上了,做车回吧。别骑马了。”林雨桐就小声道。这路上都是雪,虽然打扫的及时但这都半夜了。 “无碍!你和还先上车。”说着,就要往前面去。 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 半夜三更谁看见了。没瞧见人家三爷刚才还自己走,出了宫就要人扶着装醉吗? 这对别人苛刻,对自己更是要求苛刻。 一回到院子,林雨桐赶紧叫人提热水,“爷赶紧进去泡了。我去瞧瞧,孩子安置好了没?” 洗澡水里兑了浓浓的姜汤,正好能驱寒。 等林雨桐看了弘晖和弘昀的情况,进屋的时候,四爷已经洗好了。 “多泡一会子多好。”林雨桐道:“爷瞧着没喝多少吧。” “没喝。皇上叫给爷换了蜜水。”四爷轻声怅然的道。 “只给爷换了不成?”林雨桐卸首饰的手一顿,问道。 “没事!叫老十四给搅合了。”四爷在炕上翻了身就道。 “十四弟这么机灵?”林雨桐不可置信的道。 四爷想起来就一肚子火气,冷哼一声道:“就他?” 第99章 清穿故事(8) 清穿故事(8) 林雨桐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老十四又把他哥哥给惹恼了。就转移话题道:“今儿弘晖和弘昀的蒲团都是热的。爷的想必也是吧。” 四爷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林雨桐叹了一声道:“娘娘给莫雅琪专门做了糕点,端上来的时候还是热的。”这在宫里正忙得时候,是十分难得的。“也没带莫雅琪去见太后。”别的话她就不说了。 “那明天就不要叫李氏和莫雅琪进宫了。再说了,弘时小,也不能没人在家看着。”四爷接过话头道。 林雨桐点点头,“听爷的吧。” 说着,就将大灯熄了。 林雨桐都睡下了,才想起要做个护膝的事。骑马穿的护膝,下了马就得解了,而且套在腿上也不舒服。 见四爷睡的平稳,就悄悄起身起了外间。外面是石榴在守夜。刚要出声,叫林雨桐给制止了。 叫她把针线筐拿出来,想着给每人都做一套。就又叫她叫了两个丫头来。主仆配合着裁剪,外面裹着皮毛,里面续着羊毛和棉花。两个时辰倒也差不多了。 等四爷起来的时候,就不见边上的林雨桐。一摸炕都凉了。 难道去看俩孩子了。他起身披着衣服从里间出来,就见林雨桐坐在外间的炕上,披着披风,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针线。其他几个丫头也忙着。看来这是熬了一晚上。 林雨桐用牙齿将线咬断,使劲抻了抻。这一抬头,就看见四爷站在里间的门口。 “爷已经起了?”林雨桐也赶紧起身。 “有什么叫奴才做就好了,你这是也熬了一夜吧。”四爷将林雨桐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看看。 “爷绑在膝盖上试一试。穿在里面的,做不好就不舒服。”林雨桐说了一声,就打了个哈欠。 “要不今儿你就别去了?”四爷见林雨桐眼眶都是红的,就道。 “今儿陪着太后看戏。不光有宗室福晋,还有官员家眷。独独缺了我,就不好看了。反正只三天,到了初四就好了。”林雨桐说了一句,就进去梳洗了。 出来的时候,弘晖和弘昀都被从炕上挖起来了。 这惨无人道的规矩啊。 一夜的大雪,整个世界都银装素裹。不过家里的路上,还是清扫的干干净净。 林雨桐吩咐老嬷嬷,“备上驱寒的汤药,再给洒扫的人每人多赏两个月的月钱。”这整晚在外面,可不是受罪吗? 宫里的宴会还是十分热闹的。杂耍,戏曲,说书的,唱大鼓的样样不缺。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林雨桐喜欢的。弘晖和弘昀倒是很少有机会看这样的热闹。四爷不像是其他的人,他不爱在府里养这些戏子。 所以,两个孩子对这些见的少了,看着什么都新奇。 等到了晌午,皇上带着皇子宗室连同一些有体面的大臣,就上了对面的楼。 两栋楼都是为了看戏准备的,能看到戏台的一面,都是栅栏,根本不会阻挡视线。长长的大厅后面,是供人休息的雅间。 林雨桐视力很好,远远的也算是大致看清楚了康熙的长相。身高中等,长相带着几分儒雅。倒是这些个皇子长得都不差。大概是宫里的娘娘们基因的功劳吧。 “额娘,阿玛来了。”弘晖小声道。 在对面楼上呢! 林雨桐揉了揉他的他的脑袋,刚要说话,就听见旁边响起了孩子的哭声。 原来是弘昀和三爷家的弘晴和五爷家的宏昇在一起跟几个宗室家的孩子玩。不知为了什么打了起来。哭的最大声的就是弘昀了。 林雨桐眉头一皱,孩子闹事,这大人一插手,事情就大了。 弘晴是三爷的嫡子,三福晋当然着急了。宏昇却是五爷的庶长子,五福晋只皱眉头,却也不着急。 林雨桐还想着怎么处理呢。弘晖就三两步的跑过去。抡起拳头,朝当头的一个孩子打去。 本来孩子一哭,戏班子就停了。对面楼上的人也都看了过来。还没等大人反应过来了,弘晖窜上去就给了人家一拳头。 能在这里放肆的,自然多少是有点放肆的资本。敢跟皇孙打架的,必然是几个王府的人。林雨桐一瞧,裕亲王老福晋脸色不对,心道,这不会是裕亲王府的孩子吧。这裕亲王是康熙的哥哥,关系实在算不上远。虽说裕亲王去年病逝了,但情分还在呢。太后还活着呢。裕亲王老福晋作为儿媳,是常进宫给太吼请安的。 四爷当即就站了起来,赶紧请罪。三爷五爷也赶紧跪下。 “都是儿子教子无方。”四爷张口就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不是孩子不好,是当阿玛的没教导好。本来看见弘昀哭的伤心,心里有些恼火,又有些丢人。等弘晖看见弟弟哭了,二话不说拳头就上去了,关键是一拳上去把比他高一头的孩子打倒了。他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 康熙指了指对面,对四爷道:“最后扑上去打人的是弘晖?”要不是这孩子病了一场,还真不一定记得住。 “是!这孩子性子野了些。儿子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四爷道:“是儿子管教无方。” “起来吧。孩子嘛,打打闹闹的很正常。”康熙对一边伺候的李德全道:“把人都带过来吧。” 裕亲王保泰是福全的儿子,是康熙的亲侄儿。跟四爷也是嫡亲的堂兄弟。被弘晖打的就是他的庶子。保泰又是心疼自家的儿子,又是不能也不敢说什么。再是亲近,皇上肯定还是疼自己孙子多些的。 康熙又对着三个儿子道:“都起来吧。你们兄弟小时候还不是一样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回去可别虎着脸吓唬孩子。朕也不是那么教你们的。” 三人赶紧应了一声,就站了起来。 那边弘晖见皇上叫,就有些担忧的看向林雨桐。林雨桐微微一笑,示意他没关系。他这才拉了弘昀的手,跟着李德全去了。 皇上要管,这边的女眷就不好说话了。德妃朝林雨桐微微摇摇头,示意没事。她伺候了皇上半辈子,他的脾气摸不出八成,也能猜到六成。 弘昀还哭的一抽一抽的,弘晖就小声道:“别哭了。阿玛又不会真的骂咱们。皇玛法肯定偏着咱们,你怕什么。” “我要嫡额娘。”弘昀道。 “一会咱们就回来找额娘。”弘晖又哄了一遍。 李德全在前面听得可清楚。到了就附在康熙的耳边,将一路上的谁说了什么,都学了个遍。 康熙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弘晖,弘晖就咧着嘴朝他笑, 这一瞧,就是家里管的宽松的孩子。要不然不能这么大胆。 几个孩子行了礼,就都朝自家的大人看。弘晖瞄了四爷一眼,见四爷瞪眼,他赶紧低下头。 弘晴在三爷府上,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疼的跟眼珠子似得。见了三爷,眼泪就要下来了。把三爷可心疼的够呛。 宏昇不是五爷的嫡子,是庶长子。头一个儿子,哪有不疼的道理。又因为五爷是太后养大的,他也是常进宫给太后请安的。他的亲祖母又是宜妃,在宫里也过的自在。今儿吃了亏,可不委屈吗? 康熙看了一溜孩子,问道:“为了什么打起来的。” 弘晴就站出来道:“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们正一处玩呢。因为四叔家的弘昀弟弟说不要玩了,他要回去找四婶。孙儿自己也刚好想看戏,就收了手。谁知道他们输不起,还想把输了的银子要回去。孙儿们不给,他们就抢。小爷们是谁啊?只有小爷们抢别人的,哪里轮到他们抢小爷的了。” 直郡王就在皇上的身边坐着,听到侄子的话,顿时就把茶水给喷了。这就是个熊孩子。 前面的还说的挺好,后面的话直叫三爷黑了脸。这熊孩子,你爹我是皇子,也不敢说抢别人的话,你倒在这里小爷小爷的,你是谁小爷啊。 康熙淡淡的瞄了一眼三爷,三爷直接给跪了。 康熙又把视线落在藏在弘晖身后的弘昀身上,道:“你为什么不玩了。是赢了银子想走了吗?”贪财可不好。 弘昀吸吸鼻子,道:“回皇阿玛的话,那点银子,孙儿还看不上。他要是想要,好好说,孙儿就给他了。嫡额娘说,眼里只有银子的人,注定没出息。跟没出息的人,孙儿不计较。但他不该来抢。” 康熙看了一眼四爷,又问道:“那你哭什么?打到你了?” “孙儿不哭,不就被他抢走了吗?孙儿没他高,打不过他。”弘昀道。说着,鼻子还一抽一抽的。众人不由的都笑了。 康熙一愣,这孩子还挺有心眼。“别人都没你哭的大声,不嫌弃丢人啊。” “脸面有什么要紧的?”弘昀理所当然的道。 弘晖脸上的神色就奇怪了起来。林雨桐就常念叨:面子值几个钱,不顶吃不顶喝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个不要脸的。别看着腼腆,性子还真是……不像是老四啊。 四爷脸都黑了。 康熙又把视线落在弘晖身上,道:“你可听见了,你弟弟并没有挨打,但是你却打了别人。这可是你的错。” 弘晖仰起头道:“孙儿认罪,但不认错。” 众人都不由的看向弘晖,这孩子可有抗旨的嫌疑了。 四爷赶紧跪下,“混账,赶紧认错。” “孙儿惊扰圣驾,是孙儿的罪过。但是作为哥哥,为兄弟出头是应该的。别说今儿不是弘昀的错,就算是弘昀的错,孙儿也得先顾着他。所以,孙儿认罪,但不认错。”弘晖绷着身子,倔强的道。 这话却一下子戳到了再坐的各位的心里了。 弘晖和弘昀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可能因为年龄小,还存着一份赤子之心。弘昀出声,不就是知道弘晖不会看着他挨打吗?弘晖不分对错,先为兄弟出头,何错之有。 他们坐在这里的,谁跟谁又不是兄弟骨肉呢。 四爷讶异了一瞬,心里又是自豪又是酸涩。 康熙叹了一声,道:“是啊!兄弟手足,一本连枝,割不断的。”说着就道:“都起来吧。”然后吩咐李德全道:“赏弘晖和弘昀。” 两孩子都朝四爷看了一眼,四爷点点头,两人才谢了恩。 康熙顺便就留下他们在这边听戏。 弘晖磨蹭到四爷跟前,小声叫‘阿玛’。四爷哼了一声,“不坐下,还等着我让你啊。” 弘晖马上就笑了,窜到凳子上做好,拿了蜜饯跟弘昀分着吃。 四爷自己都没脾气了。就听弘昀边吃还边念叨:“我想找嫡额娘去。” 四爷不由的向对面的楼上看去,就见林雨桐也朝这边看,就知道是担心孩子。他微微的摇摇头,示意无事。她把两个孩子教的很好。 九爷心里却不大自在,什么叫做‘眼里只有银子的人,注定没出息。’爷要是不挣银子,能干什么去?十四看了九爷的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由的笑出了声。这孩子这一句话就跟一把刀一样,□□了九哥心里。 “这话肯定是四哥说的。要不然谁好好的说这个。一定是四哥在府里骂爷呢,叫孩子给听去了。”九爷不理十四,因为他心里肯定是向着他亲哥的。所以就只能跟一边的老十念叨。 “四哥要骂那都是逮住机会在明处骂。还能给你留面子啊?”老十耻笑一声。 八爷在一边小声道:“行了啊!一会叫皇阿玛听见了。越发连个孩子都比不过了。”他心里老不是滋味了。人家太子的儿子被皇上带着身边教导。直郡王的儿子也时常伴驾。今儿这日子,人家俩孩子就全程陪着皇上。三哥家的孩子虽然浑了一点,但皇阿玛什么也没说,没说,就是不介意。人家这孩子最起码霸气。四哥家的两个,嫡长子自然是没话说,就凭那几句话,就在皇阿玛的心里留下个重情义的印象。就连那个一脸哭包相的庶子,也一肚子心眼。 而自己呢,到现在还没有个儿子。 今儿一散,四爷就带着俩孩子往回走。 林雨桐在马车里等着。见两孩子是叫太监给抱着出来的,才放了心。今儿的雪实在太大了,四爷倒也没固执的骑马。两人带着孩子坐在马车上。 “今儿没事吧?”林雨桐问道。 四爷看着弘晖哼了一声。弘晖小声跟林雨桐说了。 林雨桐也诧异的看了一眼弘晖,就道:“额娘很高兴。” 很高兴你成了一个有所坚持的人。 弘晖偷偷的看了四爷,又把头低下了。林雨桐摸了摸弘昀的头,道:“你阿玛觉得很骄傲。” 弘晖眼睛一下就亮了。 四爷不自在的又哼了一声,才道:“以后长点脑子。不是一味的向前冲就是好的。” 林雨桐心说:四爷可能更擅长背后冷不丁的拍人搬砖。 弘晖点点头,道:“儿子知道了。” 初二初三,林雨桐没再带孩子去。直到初三晚上回来,这一项累的人要死要活的活动才算结束。 林雨桐泡在澡盆里,浑身都觉得僵硬了。想起还要去几家府里赴宴,就累的慌。 从浴室出来,四爷竟然也在。看来是在前院沐浴完以后才来的。两个孩子在厢房睡了。屋里就只有两人,林雨桐顿时就有些尴尬起来。 两人这段时间相处的不错,这位爷可能也觉得相处的自在。倒是基本就在正院歇着。 林雨桐边晾头发边道:“明儿直郡王府宴客,可别闹出什么动静才好。” “跟咱们不相干。”四爷往下一趟,就道:“你只管吃吃喝喝的受用一日,其他的你也别管。老八跳出来了,直郡王心里正不自在呢。又有老九老十还有十四搅和,安静不了。” “嗯!”林雨桐应了一声,“好歹明儿不用起早。叫孩子也睡会懒觉。过了十五才上课呢?” 四爷哼了一声,“爷念书的时候,多辛苦啊。他们这样还嫌不轻松。迟早都被被你惯坏了。” 第100章 清穿故事(9)二更 清穿故事(9) 林雨桐躺下,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你把两个孩子教的很好。”四爷猛不丁的说了一句。 帐子里很黑,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情。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爷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沉默了半晌就转移话题道:“我还想着弘晖这孩子有点出风头了。最近这风声有点不对,是不是不好啊。” “爷总是能护住他的。”四爷叹了一声,“低调并不等于没脾气。” “嗯。”林雨桐应了一声。 “这些年,福晋可觉得委屈了?”四爷转了个身,问道。 林雨桐觉得他此刻是面朝自己的。委屈吗?原主也一定是委屈的。没有哪个女人瞧着丈夫纳小妾而不觉得委屈的。只是夫妻关系不好,也绝对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她不是原主,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四爷以为林雨桐的沉默是默认了。就道:“爷是有不对的地方,可要是你若是早点能像现在这样,咱们又何至于走到了……” 这话叫林雨桐更没办法接了。 “今儿咱们夫妻说说心里话,你到底是在别扭什么?”四爷问道,“这段时间看着是好了,但你还是有些躲闪爷,是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或是其他的什么。” 林雨桐心里一愣,这是瞧出来自己躲着他了? “怎么?还是不想说吗?”四爷坐起身,看着林雨桐问。 对于一个性格内敛的人,能主动问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再不说点什么,关系可能就真的又回到之前的冷漠了。想要好好的活着,这位爷可得罪不得。 “不是!就是觉得跟爷陌生了。”林雨桐就轻声道。 夫妻俩分居好几年了。从记忆里看,应该是从怀上弘晖,就没在一张床上躺过。就算要给福晋脸面,初一十五两天,也是一个睡里间,一个睡外间的。后来,连这个脸面都没。 不光是情感陌生,身体自然也是陌生的。在一起会不自在,人之常情。 四爷一愣,跟福晋分开有那么长的时间了吗? 男人总是粗心的。谁叫他觉得自在,他就去哪里歇息了。没道理为了外面的事情烦心,回到家里也跟着烦心的。 原因竟是这样吗?四爷将帐子撩开一点,让光线透进来,来看林雨桐的脸。 皮肤白皙,眼睛明亮。长睫毛一翘一翘的。鼻子小巧精致。嘴唇饱满。她此时愕然的看着自己,嘴唇微微的张开,露出亮白的牙齿。头发随意的散在枕头上,跟以前那种,晚上睡觉也要把头发用头油抿的整整齐齐完全不一样。 这真的是自己的福晋吗?四爷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他把手伸过来,捏住林雨桐的下巴细看,这人是自己的福晋,但又完全不像是自己的福晋。 不由的道:“爷的福晋有这么美吗?” 林雨桐心说:您这是调戏我吧?是吧? 其实不是,他真的觉得怎么越看越是不像了呢。 可是,这人若不是,还能是谁呢?对于福晋原来的样子,在他心里已经越来越淡了。能想起来的,都是她如今的样子。 林雨桐则看着四爷眼里不停闪现着疑惑,怀疑,不确定等情绪。心里就有些慌了。自己再怎样,也不可能学会像是以前的原主那样过日子。所以,要真是起了疑心,肯定处处都是疑点。真要在这里出事了,可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办? 林雨桐睁着眼睛看着四爷,猛地伸出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就吻了上去。自己的力气真的比四爷的大,看着他瞬间愕然的睁大眼睛,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的大胆吧。 林雨桐也是豁出去了,翻身将四爷压下去,身上的衣服就送肩头滑下来。这才松开他,就那么坐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的反应。 四爷先是愕然的瞪着林雨桐,但见她眼睛里带着忐忑。他的眼睛随着林雨桐肩头滑下的衣服往下挪。 林雨桐顿时就觉得一双手顺着自己的脊背慢慢的游走,然后慢慢的被一股子大力给压了下去…… 苏培盛本就在外面守着,听着里面的声音不对。就不由的愕然了一瞬。爷跟福晋这可都多少年没这事了。 忙悄悄的叫人准备了水。可这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里面断断续续就没停过。 直到下半夜四爷才叫了水。 林雨桐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真的已经不早了。一晚上的放纵,林雨桐只觉得都没脸见人了。 “醒了就起吧。今儿还要出门呢。”四爷的声音听起来,感觉心情还不错。 林雨桐都想捂脸,她都不知道是自己昨晚主动的多些还是四爷主动的多些。不过,很和谐就是了。 “爷没去前面啊?”林雨桐小声的问了一句废话。她这会子不好意思见人了。 四爷就笑了出来道:“这会子倒是不好意思了。”就又道:“昨晚睡的晚了,今儿爷也起得晚了。” 林雨桐只得掀开帘子出来,满床都是欢好的痕迹,满屋子都是奇怪的味道。 四爷看着她眼里就带了笑,满是戏谑。 林雨桐不自在的赶紧去了浴室。把脸一抹,管他呢。已经这样了。 洗漱完出来,早饭已经端出来了。弘晖和弘昀也已经坐在桌边了。 林雨桐尽量自在的坐过去,照样给四爷和两个孩子盛了汤。四爷就夹了蒸饺给林雨桐放在眼前的碟子里。两人不由的目光一对。 弘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明显觉得阿玛和额娘今儿有些不一样。 林雨桐尝了一口饺子,是羊肉的。就对伺候在一边的石榴交代,“大阿哥的饭桌上三天不许上羊肉了。二阿哥不准见萝卜。” 四爷问道:“怎么了?” “羊肉热,弘晖这几天有些内火。弘昀的肠胃有些弱,不敢再叫吃萝卜。”林雨桐就道。 四爷就道:“看来得给府里养个大夫了。” 林雨桐点点头:“两个都不嫌弃多。主子少不了。就是府里的奴才,有个头疼脑热的,顺便就瞧了。” “好!爷打发人去办。”四爷就道。这一扭头,越发觉得福晋不仅晚上瞧着好,白天瞧着,不施脂粉,脸上也跟一块白玉一般。经得起人看。 用完饭,四爷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前院。林雨桐选了一身紫色的旗袍,画了美美的妆容。披上鹅黄色的披风,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 四爷站在马车边上,看着林雨桐扶着丫头的手娉娉婷婷而来,就迎了过去。 “好看吗?会不会显得轻佻。”林雨桐好似有些忐忑的问道。 四爷又细细的打量一眼才道:“好看!” 林雨桐当然知道好看了。既然迈出了这一步,不好好经营怎么行呢。 她坐在马车上,心里这般想。 等到了直郡王府门口,四爷下了马。掀了帘子伸出手,拉林雨桐出来。林雨桐扶着四爷的手,才要往下走。四爷伸手一抱,让林雨桐吓了一跳,“叫人看见了?” “没人!爷刚才已经看了。”四爷说着,拉了林雨桐往里面去。 门口自有王府的长史等属官迎接。又有肩舆将林雨桐带到了内院。 林雨桐到的时候,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已经到了。大福晋笑着道:“刚好,你们四个凑一桌。” 这是要打叶子牌。林雨桐倒也补怵。她在红楼里就学会了。打的还不错。原主也是会的。再说了,这也不过是没事消遣时间罢了,谁还在乎输赢银子啊。 几人可不就马上响应吗? 七福晋一直往林雨桐脸上看,“四嫂是不是越变越好看了?” “好看?拉倒吧。”林雨桐递了一张牌出去,就道:“过几年弘晖就能娶媳妇了,还往哪里好看呢?我是看开了,别人疼不疼咱们没关系啊,自己得疼自己。” 五福晋一叹道:“四嫂跟咱们可不一样。你有儿子,以后有指望。咱们……” “五弟妹还年轻,孩子的缘分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林雨桐安慰了一句。 三福晋倒是有嫡子,只是之前也将一个儿子夭折了。这个孩子没了,对三福晋的打击挺大的。人好似也苍老不好。最初论长相,三福晋的姿色是最好的。她接话道:“四弟妹这话也对。缘分这东西难说的很。”就算生下来,养了一场,也不定是白叫人心疼了一回。 七福晋问林雨桐道:“你们府里的二阿哥是四嫂养着呢?” 林雨桐愣了一瞬道:“没有。只是孩子前段时间病了一场,李氏那边三阿哥还小,怕过了病气。我们爷叫我养几天。过了正月十五,就到外院住了。过了年都八岁了,还能老叫他在内宅混着啊。”说完她才想起,七爷的侧福晋刚生了庶长子出来。七福晋心里只怕有些着急。幸亏自己没乱说话。人家的家务事,还是少胡乱说话的好。 这也给林雨桐提了个醒,别看是闲聊,也得长点心。可别叫人抓住了什么话把才好。 正说着话,那边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十二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就都到了。 林雨桐觉得很有意思,九福晋跟十福晋看着很亲近,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凑做一堆说话。十二福晋一个坐着,也不觉得闷。也不凑过去跟也是一个坐着八福晋说话。 一会儿十三福晋兆佳氏凑过来看几人摸牌。林雨桐就笑着指了指边上的凳子道:“十三弟妹坐吧。你来帮我支支招,我这还没赢一把呢。” 十三福晋顺势就坐下了,“四嫂可别问我,我还不如你呢。” 林雨桐就道:“这不出来打牌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啊。一出来才知道自己的水平到底有多烂。” “一听四嫂这话,就知道是跟府里的丫头们玩的。她们都鬼精鬼精的。叫主子们赢了还察觉不出来。”十二福晋就接话道:“我也常被府里的奴才这般哄。” 说的几个人都笑了。显然这不是一个人的经历。 “我看着你们几个也能凑一桌。”三福晋就对其他几人道。 十二福晋就往林雨桐的另一边一坐,道:“我这水平,肯定就是送银子的。还是别往上凑了。省的我们爷骂我就会败家。叫九嫂她们玩吧。正好凑一桌。” 剩下的可就是八、九、十、十四福晋了。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些可真是没一个不是聪明的。显然都是家里的爷们不想跟着八爷走的近,所以才不敢上那边的牌场。 大福晋进来一看,就挑挑眉,道:“那就再摆一桌。” 八福晋见了大福晋就笑道:“我还想看大嫂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呢。有什么忙不过来就说话。” 大福晋就道:“哪里能劳动八弟妹呢?该自己的还得自己做。” 林雨桐挑挑眉,这话里有话啊。 前面四爷只管看着眼前的茶壶,好似那甜白瓷能看出什么花来。 五爷只拿着桌子上的花生一个一个慢慢的剥皮,然后将花生豆放在另一个茶碗里。三爷的手从四爷的前面伸过去,只抓五爷剥好的吃。 四爷就伸手将有豆子的杯子给三爷端过去,又把三爷跟前的空杯子悄悄的放在五爷前面。 五爷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专注的剥他的。 直郡王眼睛一瞄,他都差点没笑出来。也不知道这些兄弟怎么总能想出这么多千奇百怪的躲避说话的办法来。只要有需要,他们总能把世上最无聊的事情做的兴致昂扬。 那边老七跟十二盯着桌上一个赝品的摆件鉴赏的有模有样。那是他在大街上几百个大钱买来的。老十三爱不释手拿着墙上挂着的一把没开刃的刀,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没? 只老八坐在他的身边,说着一些他压根就不想听的话。 他心里冷笑一声,老八想蹦,就叫他蹦吧。蹦跶的代价总有一天你会承受不住的。于是就笑道:“老八,你也长大了。也该能担事,为皇阿玛分忧了。” 语气里竟然十分的欣慰。 大厅的气氛顿时就静默了下来。四爷的耳朵一直没闲着,他的手微微一僵,又不动声色的转动着。 十四就笑道:“大哥就是大哥。今儿要好好的敬大哥一杯。”说完,见众人都没说话,没人接话,顿时脸上就下不来,只好又道:“四哥,你说是吧?” 碰了一鼻子灰,这时候想起我是你哥了?四爷在心里哼了一声。这就是一个不争气的。 五爷实在瞧着四爷被老十四坑的可怜,就打岔道:“四哥,我的豆子呢?弟弟我这剥了半天。” 四爷抬头,先是迷茫的看了一眼十四,才对五爷道:“三哥吃了。你问三哥要吧。” 老九‘噗’一声就笑出来了。 五爷狠狠的瞪了九爷一眼。笑!就知道笑!笑个p!你哥我容易吗?要不是看我的面子,看老四不收拾你。这人最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背后阴人还心黑手狠。真把他得罪狠了,就有你受的。 第101章 清穿故事(10) 清穿故事(10) 三爷看了五爷一眼,他吃花生吃的口干舌燥的。老五用自己的茶杯放了豆子,自己这边叫老四拿去替换了。只不停的吃干花生豆,一口水都没喝。他就好受了不成。老五还一副占了他多大的便宜似得。要不是为了堵住嘴,当谁乐意吃一样。他一把抢了四爷手里转着的茶杯,将里面的茶喝了个干净。才对老五道:“回头哥哥送你一车花生。你搁家里慢慢的剥吧。”说着又对四爷道:“老四,给哥哥再倒一杯水。真是渴死了。” 四爷还真就拿了茶壶给三爷倒了一杯。 三爷又喝了,才又看着四爷道:“老四,你心眼可不好啊。我就说你不喝茶干什么端着杯子就是不撒手。你是明知道哥哥渴了,就是不给水喝是吧?你说你这心眼咋就这么坏呢?” 四爷无辜的看了一眼三爷,“三哥就是多心。” “你拉倒吧。咱们谁不知道谁啊。”三爷猛地嚷了这么一句。 这话听在几个兄弟耳朵了,就各人有各人的滋味了。兄弟们谁不知道谁的心思啊。 八爷尤其尴尬,觉得三爷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这铺垫了半天,这些哥哥心里都是明白的。更何况直郡王了。 等宴席正式开始,林雨桐都已经输了三十两银子了。 大福晋就笑道:“倒是叫四弟妹破财了。” 林雨桐就笑道:“是我这水平实在不成。输也输的心服口服。” 这点银子,就算赢了,谁还能真的拿走。不过是顺手赏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罢了。 就听八福晋道:“四嫂没找个好的助阵的。要是太子妃来了,只怕就只有赢得道理。” 这话十分的不动听。 这不光是讽刺四爷跟在太子的身后,只知道巴结太子。更是叫人觉得众人敢赢林雨桐,不过是觉得四爷没那份体面叫人都让着她罢了。 就像是跟奴才打牌,奴才们不敢赢是一个道理。相信换成太子妃,今儿准就没人敢赢她。 这话不中听,但也是实话。但是这般直啦啦的说出来,就有些挑衅找事的意思了。 林雨桐心里一叹。谁叫现在的四爷确实是不怎么打眼。自己的身份,跟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没什么不一样。虽然七爷有些残疾,但是康熙对这个儿子的关心反而是最多的。因为不怕引起任何人的不满和猜忌。所以,七福晋人家也过的很体面。没道理就矮了谁一头。大家身份相当,玩的就是水平。谁也没想里面的弯弯绕。 八福晋虽然说的是林雨桐,但其他三个福晋,也一次性叫她给得罪了。好似三人就是逢迎谄媚的小人一般。 林雨桐能怎么办,还能真的为这个吵起来啊。她就当没听见,只对大福晋道:“嫂子今儿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咱们尝尝。难得的轻松一日。”完全无视。只当她放屁。自己是不怕她,但也不必要为这个生出口角来。 大福晋虽然不喜欢跟太子沾边的人,但论起恨,一定是最恨八爷这种挖墙脚的人。于是笑着接话道:“纵是山珍海味,谁还能稀罕?不过,倒是请了两个女先生来,大家听个乐子,笑上一笑,也就罢了。” “这个好!”三福晋就先笑道:“我们爷倒是养了小戏班子。就是我不爱听那个,咿咿呀呀的半天一句唱不完。” 这话得到了十福晋的响应。她是出自蒙古,汉话都费劲,叫她欣赏戏曲,快拉倒吧。 众人哈哈一笑,就都落了座。也没人接八福晋的话。 八福晋的脸色顿时就难堪起来了。 林雨桐有时想,八爷和八福晋这对夫妻,其实从骨子里都是有些自卑在的。仿佛总是想要证明自己。 八爷的生母是出自辛者库。辛者库是家里犯了大罪,家眷被发落到的地方。这个卫氏应该就是这样的来历。她家里的男丁都该是已经被砍了头了。这样的女子,还能接近皇上。这中间的事情,只怕也是不简单的。宫里其实管理的十分严格,皇上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卫氏能顺利接近皇上,这要不是自己有心计,就是背后有人帮衬。 所以,她的位份一直就没提上来。而且,除了八爷,再没有孕育过子嗣。 这就证明康熙心里是有心结的。 因为亲生母亲的尴尬身份,这位八爷心里不可能没有自卑。尤其是跟其他的兄弟比起来。他待人以宽,那是因为最开始,他没有其他的政治资本。 现在更是挖了他一直跟随的大哥的墙角。从人品上,他就逊了一筹。 输在一个忠字上。 哪个上位者喜欢这样的人? 而八福晋,她的额娘是安郡王的侧福晋生下的庶女。她的阿玛更是获罪被处斩了。她在安郡王府长大,但自身没爹没娘,在后宅过的就未必真的顺心。说是寄人篱下也不为过。她能成为八福晋,是因为康熙想安插自己的儿子掌控八旗。安郡王正是正蓝旗的旗主。 在这样的情形下,其实安郡王府能给八福晋的支持实在是有限的。 她比其他几位福晋都活跃,也常在府里宴请官家女眷,四处交游,估计也是为了向八爷证明她自己吧。证明八爷没娶错了她。 林雨桐在心里想了一遭,就撂开手。 大福晋准备了果酒,十福晋嚷着不过瘾。就换了烈酒上来。 林雨桐马上就皱了眉,她哪里喝的了这个。原身的酒量,只怕在座的都知道。本来想倒进空间算了。谁知道十福晋和十四福晋就是个人来疯,端到跟前不算,还得站在一边监督着。 从来都是年幼的敬年长的。大福晋喝的最多,三福晋和林雨桐喝的差不多。五福晋耍赖躲了几个。倒也没喝多少。 这酒后劲足。等下面来人传话,说是几位爷都要走了。林雨桐猛地站起来,还有点晃悠。 四爷背着手站在外面,跟三爷五爷七爷寒暄的说话,各自都得等福晋出来。 三爷先是一扭头,可能瞧见三福晋得要两个人扶着脚下好打飘,就嘟囔道:“这一伙子女人啊,真是了不得了。咱们爷们还没喝醉呢,她们倒是……真是反了天了……” 五爷其实跟福晋的关系真心一般,今儿五福晋酒壮了怂人胆,见着五爷迎了过来,眼都不带看的绕过去。 四爷看着林雨桐还算正常,到跟前了才发现真是喝多了。眼睛水汪汪的,拉着他的袖子直晃悠。 四爷被他晃悠的心都跟着颤了颤,赶紧扶了她上车。想起昨晚上的事,就担心这人真醉了,在外面闹出什么笑话来。 林雨桐喝了空间的水,到半路上就觉得好了些了。也没完全醉了。 “以后再不敢喝酒了。”林雨桐靠在四爷的肩上道。 四爷给她抚了抚背,就道:“怎么想起喝酒了?” “没事!吃饭前八弟妹说了点不合适的话。”林雨桐就笑道:“大概十弟妹不想叫人觉得她跟八弟妹有多亲近。还有十四弟妹,也一样。我瞧着,九爷和十爷跟在八爷后面,起哄架样子找存在感是有的。但说起真心,只怕也未必就见得。八爷得势,他们肯定会紧跟。但一旦……” “你也要看他们俩那脑子,算不算的过老八了。别叫老八给拖下水,他们想上岸也难了。”四爷就低声说了一声。 林雨桐点点头,她就没想到这个。看来,脑子还是不够用啊。 就听四爷又道:“老十四,是扒不上直郡王。按着年纪,直郡王比老十四大了整整十六岁。都够当阿玛了。能跟他这年纪小的有什么交情不成。也就是老八,他那边是来者不拒。他想从老八手里拿好处,又不跟人家托底交心。当人家是傻子不成?不管他,随着他折腾去吧。” 林雨桐‘嗯’了一声。就有些迷糊了。 到家后,四爷去了前院,林雨桐美美的睡了一觉,才觉得舒服了。连日的疲惫也减轻了不少。 想着后天自家就要宴客。可这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总不能干坐着吧。 于是打发人叫了老嬷嬷来。她画了图,叫人用木头先做几幅麻将出来。 其实现在已经有麻将了,不过跟现代的麻将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不光是图案不一样,就是张数和玩法也不一样。而且,非常的小巧。只有手指那般的长短。 还是现代的麻将最好玩。 老嬷嬷看了半晌就道:“这个容易,叫他们晚上熬一熬,明儿一早就得了。” 林雨桐笑道:“其他的粗糙些没关系,只做出一套精致的来,我有用。” 结果第二天一看,做出整整九副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厚重不说,发出的声音也十分的好听。 林雨桐就先把最简单的玩法教会了石榴,“你今儿带着这个,给宫里的娘娘送去。” 这是讨赏的事,石榴欢天喜地的应了。 昨儿是直郡王家,今儿是三贝勒家。过年就是这样,走完这家走那家。 而宫里的德妃看着林雨桐打发人送来的麻将,玩了两把,就上瘾了。叫了宫里的贵人陪着做耍。 她有两个儿子,在这宫里站的稳稳的。如今孙子都大了,哪里还在乎宠爱不宠爱。叫了这些人来,钱匣子就放在边上,输了给银子给的利索。真赢了人家的,回头也就送两匹料子过去打赏。算是还上了人家输掉的。 这些贵人没儿没女,不得宠的,在宫里过的也艰难。谁不乐意陪着德妃奉承。 林雨桐从三爷府回来,就拉着四爷还有弘晖弘昀,教他们玩。 这个东西简单易学,没两把就都会了。 “你打算明天叫人玩这个?”四爷问道。 林雨桐就笑道:“那怎么办?一人给两袋子豆子,慢慢的剥吗?”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爷也笑了一声,“挺好的,就这个吧。” 弘晖和弘昀还不到对这个感兴趣的时候,他们拿着这个当积木玩。 打发两个孩子睡了,四爷又抬头看林雨桐。见她家常都是汉家的衣裙,这在以前都是不敢想象的。白底金花的小袄,显得胸脯鼓鼓的,腰肢纤细。喇叭一样的袖口,滚着银边。下身一条湖绿的裙子,一点花色也没有。在冬月里,穿成这样,竟然也十分压得住颜色,并不觉得单薄。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四爷见林雨桐手里拿着什么针线,就问道。 “给弘晖做个褂子,睡觉的时候穿。他现在不穿肚兜了,但晚上睡觉还是得注意一点。”林雨桐就道。 “早该叫嬷嬷们管着睡觉了。”四爷不满的道。 多此一举,连睡觉都得规定动作,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您受过一遍罪,还得再叫孩子受一次啊。”林雨桐就道:“再说了,这睡觉是私密的事,别人也不能知道。爷难不成现在睡觉也板板整整的。” 四爷就想到这两晚上两人抱着滚做一堆。 两人说笑了一会子,早把话题不知道叉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林雨桐起了个大早。看着人收拾布置。又得去厨房亲自看看菜色准备的如何了。 四爷和林雨桐只在门口亲自迎了直郡王夫妇和三爷夫妇,剩下的交给四爷的门人照应。 等人能凑够一桌了,林雨桐就把麻将拿出来。专门有几个丫头在一边伺候,一边教她们怎么玩。 四爷在前面,也跟直郡王三爷五爷支开桌子,玩上了。这东西简直太完美了。想说话的时候,边玩边说,一点问题没有。可要是不想说话了,这玩意完全可以叫人全情投入,对别人的话只当是耳旁风。 直郡王玩了两把就对着三爷和五爷笑道:“老四就是这么鬼,这么好的东西藏着掖着不往出拿。” 四爷盯着手里的牌,半晌才道:“是弟弟的错。这不是想着大哥你忙着呢吗?哪里敢拿出来。” 直郡王打了一张白板出去,道:“你不是也没闲着吗?你太子哥哥又给你什么好差事了。” 坐在他对面的五爷悄没声西的把白板给碰了。 四爷坐在五爷的下手,又摸了一次牌,道:“皇阿玛的差事。弟弟却不知道太子也说话了。” 说着,就打出一张东风来。 五爷又碰了。碰完又该四爷摸牌。 三爷坐在四爷的对面,直郡王的下手,到现在一张牌还没到手呢。这些人怎么就那么讨厌。“老五,你能等你哥哥我摸一张牌,你再碰吗?” 对面的直郡王恰好打了一张一万出来。五爷无辜的看了一眼三爷,将牌放倒,不确定的问四爷道:“四哥,这是胡了吧。” 三爷就先扫了一眼,还真是胡了。 妈蛋的,他一张牌还没摸呢,就马上输了五两银子。直郡王是庄家,输了十两。 “不算啊,不算!”直郡王一撸袖子,“刚才就是试了一局。咱们现在重新开始。” 三爷和四爷就道:“本来就是试试的。” 五爷脸色一耷拉。还哥哥呢?几两银子都耍赖。这一桌子就他最小,有理都没地方说去。 刚巧老九跟着老八老十来了,他一把抓了老九顶包。“你就在这玩吧。叫四哥教你。我教八弟十弟他们去。”换一桌自己就是哥哥。坑兄弟没商量。 第102章 清穿故事(11)二更 清穿故事(11) 九爷不知道五爷的意思,想着自己亲哥总不能坑自己吧。虽然这桌上的人都不怎么讨喜。老大端的架子比皇阿玛还大,老三酸不拉几,老四那张脸就跟债主似得。但总不能拂了自家亲哥的面子吧。谁怕谁啊,过去就过去。 比起老五,老九这两年可没少捞银子。 三爷心道:你捞别人的,哥哥们捞你的。马上十分热心的教老九。 五爷只拉着老八老十老十四玩,三人对游戏规矩完全是听五爷的指挥。 七爷看了两遍就明白了,跟十二十三又叫了保泰凑做一堆。 到了饭点,九爷都输的红了眼了。四爷不知怎么就换到他的上手,一张也不给吃,不给碰。三个哥哥合作的十分默契,半天功夫,他把六百两银子输了进去。他要再看不懂被三个哥哥给坑了就真的傻了。 而另一边,十四却嚷开了,“五哥你不地道啊,上把我胡了,你说我小相公了。这把一样的牌,怎么就大相公了呢?什么是大相公,什么是小相公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咋就没一把对的呢?” 十爷一脸懵逼的看着老十四的牌,“是吗?”然后半天才道:“五哥,你耍诈。” 八爷呵呵一笑,他早发现了。但是当哥哥的要坑他,他还能嚷破了得罪人不成。 九爷听到了,就知道五爷的打算了。这亲哥也真是谁都坑。皇阿玛还说老五最宽厚。厚?什么厚?脸皮最厚!拿自己来填坑就算了。竟然用这么笨的法子坑人,有没有脑子啊。瞧瞧这边这三个人家这坑人才是叫人没处说理去。老四最损,他宁肯拆了自己的牌,也要自己胡不了。小心眼。 闹闹腾腾的,一天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就只想着怎么坑对方的银子了。不是在乎那点银子,是在乎这银子从兄弟手里坑的。 吃完饭,四爷就一人送了一副麻将。这是昨晚叫人做的。用的是上好的檀木,十分的拿得出手。 输了银子的这才稍微好受点。 晚上回了内院,林雨桐就问道:“爷今儿赢了还是输了?” “老九输了好几百两。”四爷说着,就带着几分得意。 不用问,准是又坑人了。 “合着,爷还是没拿银子回来啊。”林雨桐假意恼道。 四爷就笑道:“你这是等着爷赢了银子才有钱买米不成?” “可不?既然没拿银子回来,今晚就吃点稀的吧。”林雨桐笑着,就叫厨房把饭菜端了上来。 熬得浓稠的黄米粥,煎饼,清炒的土豆,豆芽。一色都是清淡的。 这是这段时间总是酒宴不断,清肠胃的。 四爷看着林雨桐,心里却有些感慨。自己对福晋好一分,她却还自己十分百分。从来不掺杂一点假。 半夜两人相拥而眠,外面呼啸的风声一点都叫人感觉不到寒意。四爷翻了个身,林雨桐就醒了。 “怎么了?”林雨桐摸了摸,见四爷盖的严实,就出声问道。 “这风声大,我听着这声音,也不知道外面雪是不是又大了。再这么下下去,城郊有些屋子就扛不住。真要冻死了人,这大节下的,也没人敢往上面报。”四爷将林雨桐往怀里搂了搂就道。 林雨桐一下子就沉默了。想了半天就道:“要不叫娘娘她们跟太后,还有宗室的女眷,打着做善事的名头……” “不妥。”四爷摇头道:“还是不妥。下面的人都知道不敢叫皇阿玛知道,更何况后宫。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没人敢碰。这事说到底是政事。” 林雨桐在心里提醒了自己一遍,后宫不得干政,这也该是四爷的底线。 “睡吧!有句话叫做在其位谋其政。爷只要不想,就不作难了。”林雨桐小声道。 四爷苦笑一声,这话也不算错。 皇上不叫他们兄弟管事,他们就不能管事。连关心的问问都不行。可放在普通人家,十五六都是成年男丁了。他们这些皇子阿哥呢,二十多了,皇阿玛觉得没长大就不能长大。 林雨桐睡的也不踏实,一晚上叫四爷翻身翻的哪里睡的着。 天一亮,四爷就起身去了前院,叫下面的人去查看城里的情况。 整个正月,他都在愁眉不展,经常跟幕僚在书房一待就是半晚上。等出了正月,天晴朗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才好看了些。 他是灿烂了,但林雨桐却一点也灿烂不起来。她这个月的月事没来,也许是这个月太忙的缘故,她也没注意。等到无意间摸到自己的脉不对劲,才想起月事没来。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她把手放在肚子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生下来,就又多了一份牵挂。可是能不生吗? 四爷一进屋,就看见林雨桐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怎么了?”四爷问道。说着,他坐在林雨桐的身边,顺手摸了摸林雨桐的额头。 “我……”林雨桐看着四爷,叹了一口气道:“我……我这个月的月事没来?” 四爷顺嘴就道:“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叫太医来瞧瞧……”话还没说完,就又愕然的看向林雨桐,见林雨桐的手盖在肚子上,就笑了起来,“你是说,有了。” 林雨桐皱眉道:“八九不离十吧。”反正自己摸了脉,是喜脉没错。 四爷蹭一下就站起来了,他还真是没想过还能再有嫡子。这可是大喜的事。 “苏培盛,传太医……”四爷就笑道。 “等等。”林雨桐出声道,“要不爷顺便请个好大夫回来算了。别动不动叫太医。再说,现在毕竟时日尚浅。” “也好!”四爷转身对府培生道:“戴先生上次举荐的大夫,你亲自将人请回来。要快。” 苏培盛赶紧应了,颠颠的就往出跑。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 四爷又将老嬷嬷叫来,“福晋这里现在没有嬷嬷看着,嬷嬷多辛苦些。” 老嬷嬷心说,您可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老奴啊。这么大一个府邸,别说日常了,就只后院那些格格,就不好摆弄。这会子,连福晋生孩子也要自己照管,哪里经得住。她就道:“爷可还记得袁嬷嬷,她还比老奴年轻几岁。”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只是被皇额娘打发了罢了。是因为什么触犯了皇额娘的忌讳,也没人能知道。那时候,皇额娘的身体已经不好了,也没人敢惹她生气,他更是不敢去问。这都多少年了。 他皱眉问道:“你能担保可靠?” 这话叫老嬷嬷吓一跳,道:“袁嬷嬷一直被德妃娘娘养在宫外。该是没问题吧。” 这意思十分的明显了。袁嬷嬷之所以被打发了,很可能是袁嬷嬷跟德妃有联系。 四爷就看了一眼林雨桐,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林雨桐点点头,算是同意。 本来是伺候四爷的,跟德妃有牵扯很正常。 至于说四爷跟德妃的关系,说心里话,林雨桐觉得传出德妃不喜欢四爷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四爷的皇位确实来路不正,而且是夺了十四的。如果是夺了其他皇子,德妃除非疯了才会说出‘没想到四爷会是皇帝’的话。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总比别人来的好吧。那么只能是皇位本来是十四的,四爷抢了,作为亲生额娘,看着大儿子这么对小儿子,气愤之下说这样的话是可能的。 另一种就是抹黑。被政敌给抹黑了。你想啊,连你自己的亲娘都觉得不是你,那怎么可能是你呢。连你亲娘都不待见你,你这人得坏成什么样啊。 要说德妃因为四爷被别人养了,就不喜欢。德妃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她的孩子给别人养了,难道宜妃就好了。宜妃还不是将五阿哥送到太后宫里养了。八爷是惠妃养的,十二更是给苏麻喇姑养的。十三却是德妃养的。最起码名义是这样的。要按这么算,这些妃子都得恨死自家的儿子。心里扭曲的来源该是不公平,而德妃并没有被不公平对待。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况且,她要是个笨人,能叫康熙宠爱吗?从十九岁生下四阿哥,到二十九生下十四阿哥。这十年间生了六个孩子。在皇宫了,生了好几个孩子,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还能得到康熙垂青,生下十四阿哥,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所以,林雨桐更倾向于四爷被人黑了。 八爷党当时在雍正朝也是十分势大的。说是占了半朝也不为过。要动这些人,要达到政令畅通,可不就得触碰这些人的利益吗? 挡人财路都犹如杀人父母呢,更何况是要将这些人连根拔起。还不得恨四爷恨的入骨啊。 历史是后人写的。可架不住四爷有个坑爹的儿子弘历,他倒是仁义了,四爷却彻底的黑了。 林雨桐躺在炕上,突然眼睛就湿了。短短十三年的皇位,他不仅要收拾康熙晚年留下来的烂摊子,还得跟兄弟继续斗下去。好容易将空虚的国库填平了,富裕了。乾隆上台,又给败了,这就是典型的崽卖爷田不心疼。 “怎么了?”四爷见林雨桐躺着,眼泪就下来了。就道:“是有哪儿不舒服吗?爷打发人去催一催大夫。” 林雨桐一把拉住四爷的手,“没事!就是没想到还能有孩子。” “这也值得哭。”四爷拿帕子给林雨桐擦了眼泪,就笑道:“咱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别哭了。” 林雨桐抓了四爷的手,真是有些心疼这个男人了。 大夫姓苏,四十来岁的样子。进来见了礼,四爷就道:“你先瞧瞧。” 林雨桐的手从帐子里伸出去,大夫轻轻的隔着帕子摸了脉,十分小心的摸了几次,才道:“回四爷的话,福晋的身子很好。小的倒是摸到了滑脉,不过还浅的很,小的只有五成把握。还得再过上十天半月才好再确定。” 四爷点点头,大夫说话一般都保守,说是五成,其实差不多就有七八成的把握了。他心里一喜就道:“可要注意什么,你列个单子出来。” 打发了大夫,四爷又叫了屋里的丫头,敲打了一遍。 弘晖回来,就觉得屋里也变了样子了,院子里的人也喜气盈盈的。他习惯性的往林雨桐身上靠。 四爷就道:“你都多大了,好好站着说话。” 林雨桐却一把拉住弘晖,道:“没事。月份浅。”她正害怕弘晖会多想呢。 “额娘怎么了?”弘晖问道。 林雨桐笑道:“额娘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弘晖马上眼睛一亮,嘴角就翘了起来。弘昀虽然也是弟弟,但皇家的孩子,哪里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差别呢。没个兄弟,肯定是孤单的。他欢喜的道:“好!一定得是弟弟。” 林雨桐对着四爷就笑道:“这年龄的差距,就跟爷和十四弟差不多。” 弘晖今年九岁了。这肚子这个得到十月初生,可不就差不多隔了十岁。 四爷的脸马上就黑了。可见他多有不待见十四。 晚上躺下,林雨桐突然觉得心口疼痛难耐。她猛地惊醒,这怕是原主不放心弘晖。怕自己有了孩子,会对弘晖不好。 她捂着胸口,在心里道:弘晖就是我的长子,是我亲生的。是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我就是他的亲额娘。 好半天,心口的疼痛才一点一点消去了。 “怎么了?”四爷挑起帘子,看了林雨桐满头大汗,就问道。 林雨桐往下一躺,道:“做了个噩梦。太可怕了……” 四爷叹了一声,道:“放心,爷守着你。哪也不去。” 他恍惚的想起福晋怀着弘晖的时候,李氏也传出喜信。那时候他还年轻,福晋也年轻,也就是这件事,福晋本来刻板的性子,越发的刻板了起来。这一分开,竟是好些年了。 如今他都三个阿哥了。福晋肚子里还怀着呢。就这么守着过日子吧。 林雨桐感受到四爷的手在自己身上轻轻的拍打,她的眼皮慢慢的重了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她怀孕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倒是不会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嗜睡。吃饭拿着筷子都能睡着。 这让四爷十分的忧心。但大夫保证林雨桐这样很正常,也就只能这样。本来还想着趁着肚子大了之前去给德妃请个安的。这样子哪里能进宫。 四爷亲自进宫,给德妃报喜讯。也顺便说了不能进宫的情由。 德妃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一下子就笑了。“就该这样。早就该这样了。我这里不用你们操心。你府里也是,别叫你媳妇劳心。” “是!”四爷点点头,道:“儿子把袁嬷嬷请回来照顾福晋了。” 德妃沉默了半晌才道:“她是……我当宫女的时候,跟她一个屋子住。你放心的用吧。她信得过。” 难怪皇额娘会打发了她。想必是娘娘叫她照顾自己的。 “儿子知道了。”四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正说话呢,平嬷嬷就道:“十四爷来了,娘娘。” “就说我今儿乏了,不见。”德妃扭脸道。 “额娘,是有什么事不好说,要不我去跟十四弟说说。”四爷就接过话头。 德妃摇摇头:“你能说什么?说不叫他跟着……”她伸手比划了一个八,“你又焉知这不是……的意思。他不碰的头破血流就学不乖。由他去吧。” 四爷一愣,这才告辞出来。 十四爷远远看见四爷从永和宫出来,但额娘却没见自己。顿时她就不乐意了。闪身到了一棵桂花树的后面。四爷早就看见他了,见他躲了,也没在意。谁知道刚从树边过,那树枝就打了过来。原来是十四先拉住树枝,见四爷过来就猛地一放。树枝刚好打在四爷身上。四爷一抬头,就瞧见十四撒丫子狂奔。 四爷:“……”幼稚! 第103章 清穿故事(12) 清穿故事(12) 这府里,如今老嬷嬷管着。林雨桐怀孕的事,府里也一直没透出什么消息来。连后院那些女人,也不知道。 等到了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桃花已经慢慢的开了的时候,胎才坐稳了。四福晋又怀孕的事,才在京城里传开了。 宫里从太后到各宫的娘娘都给了赏,太子妃更是打发了贴身嬷嬷亲自过来瞧了瞧。 说心里,太子妃的为人处世,在宗室里的口碑一向很好。 其他的妯娌也叫人送了礼。只八福晋却亲自上门。林雨桐正是嗜睡严重的时候,不得不强打精神见了八福晋。 八福晋这次过来,倒看着比以前柔和些。林雨桐也估摸出她为了什么。八爷今年也有二十三了,他们成亲到现在也第八个年头了。连十四都有儿有女了,八福晋想必也是受了不小的压力的。 其实要说八爷多爱八福晋,以至于没有妾室生下子嗣。这都是扯淡。 八爷府里没名分的女人还真不少。只是这位八爷因为自己的出身,所以特格外看中自己孩子的出身。不想叫出身低的人生下孩子。 弘旺出生在四十七年,那时,八爷都二十六了。在如今三十岁就能给儿子娶媳妇的年纪,二十六岁实在是不小了。这应该是不得已才叫妾室生孩子的。因为八爷的一子一女的出生只相差了三个月。显然,八爷不是不能生,而是不想叫别人生。有两个妾室同时怀孕,像是一个双重保险一般。而那时候,也是一废太子的时候,他未尝不是因为没有害怕没有继承人而输了别人一筹。 八福晋一进来,林雨桐就迎了过去。上门都是客,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而且,她现在还没显怀,哪里就真的好意思坐着不动呢。 八福晋见林雨桐脸色白里透红,显然是养得很好。心里就有些羡慕。她这些年吃的药多了,求神拜佛,也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就是怀不上,能怎么办呢? “四嫂看着气色真好。”八福晋坐下就笑道。 林雨桐一笑就道:“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气色再不好就没天理了。”说着,就客气的请八福晋喝茶。 八福晋端了茶盏就笑道:“四嫂隔了这么多年能再有孕,真是大喜事。” 林雨桐摇摇头道:“生弘晖的时候,年岁不大。我们爷就不敢叫我再生了。如今年岁不小了,再不要一个可就晚了。所以,才想着不管男女,再生一个,”先说清楚,这些年不是不能生,而是不想生。省的问我秘方,我拿不出来。 她刚才去迎八福晋,已经给她搭过脉了。她是先天就不孕的。要是以自己以前的内力和针灸之术,或许还能治愈。但现在是万万不可能的。 八福晋听了林雨桐的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的一顿。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她不知道林雨桐是不是猜出自己的意图。就开玩笑的道:“还想问问四嫂的生子秘方呢?四嫂这话叫人还怎么问?” 林雨桐诧异的看着八福晋就道:“你和八爷感情一向都是好的。孩子总会有的。你还年轻,也别着急。这越是着急越是坏事,心里放轻松些就好。” “四嫂可别安慰我了。如今哪里还年轻呢?再过两年,可就真的生不了了。”八福晋说着,眼圈就红了。 这该死的世道,女人过了三十,好似就上了年纪一般。 林雨桐就算同情,但也真没法子。就道:“缘分有早有晚。但这说起秘方,我还真没听过。不如好好叫太医给调养一二,指不定就有好消息了。外面的大夫到底不比太医。” 这话不过是一句废话。八爷两口子能不看太医吗?但太医也不敢斩钉截铁的说人家八福晋一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来。这话谁也不敢说。最多就是开几幅养身子的药罢了。 八福晋就道:“大夫不知道看了多少,苦汤子就没断过。四嫂,你说这哪怕生下个格格来,我这也算对我们爷有个交代。这满京城谁不笑话我们爷,至今没个一儿半女的。” 林雨桐摆手道:“这有什么可说道的。这些年,你也给八爷找了不少人。又不是你霸着爷们不让别人生。你怕什么?” 这话八福晋更不会认了。她宁愿别人说她善妒,也不愿意别人把怀疑的矛头对准八爷。她心里叫林雨桐的话说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女人没怀上是女人的问题,一群女人没怀上,别人肯定不会再认为是女人的问题了。这如何得了。 她连忙道:“我们爷……他不爱到那些丫头的屋里去。我这说是不善妒,其实也差不多。都是我的缘故。” “瞧你,夫妻感情好是好事。怎么还遮遮掩掩的。”林雨桐就笑道:“这天下的爷们,像是八爷对弟妹这般的,真是不多了。” 八福晋苦笑一声,就起身告辞。 送走八福晋,袁嬷嬷就扶着林雨桐就休息,“瞧着八福晋的样子,也不像是子孙缘分浅的。” 皇家娶媳妇都看面相。要面相有福气的,能旺夫旺子的。可惜这样的长相,并不怎么讨男人喜欢。没男人宠爱,哪里来的儿子。所以,这皇子正妻,有儿子的不多,将儿子养大的也不多。说到底,都是没男人护着。 这么一想,这皇家的男人还真是够渣的。 这些话她却不好跟袁嬷嬷说,只道:“或是缘分没到。着急也没用不是。”说着,又打了哈欠,困劲就上来了,“也不知道这是个格格还是阿哥,怎的这样的磨人。一天到头都打不起精神。” 睡了一觉,起来就晚上了。袁嬷嬷带着丫头,马上就摆了饭。 林雨桐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见爷回来?前院已经摆饭了吗?” 袁嬷嬷手一顿,就道:“老奴也没问。福晋先用饭,老奴这就打发人去。”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袁嬷嬷,“有什么就说,别瞒着。” 袁嬷嬷低下头就道:“爷去了李氏的院子。” 林雨桐愣了半天,就摆手叫人把饭菜撤了下去。突然就觉得堵得慌。从里到外的堵。然后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就吐了出来。 “福晋。”袁嬷嬷唬了一跳,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李氏都生了四个孩子了,去李氏的院子不是很正常吗?何至于如此。 林雨桐摆摆手,就进了里间。她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十分的可笑。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突然之间,她生出了现在就离开的想法。留着做什么呢?平白添堵。 然后,心口就一阵疼痛。是原主的意识似乎占了上风。林雨桐没有反抗,这样离开也好。没有任何的牵挂。 她梦里梦见了很多的人。他们走马灯一般的从林雨桐脑海中闪过。那些她爱过的,恨过的人。都如此的清晰。 她经历了这么多,唯独没有经历过的就是感情的背叛。在她看来,这就是一场背叛。 反正儿子不是自己的,男人也不是自己的。走吧,走了就好了。只要自己的意念薄弱,相信公司一定会及时的将自己带回去的。 慢慢的,林雨桐觉得意识开始的模糊,然后就是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疼痛从灵魂里蔓延出来。 “故障!故障!系统故障!”林雨桐的耳边传来电子机械冰冷的声音。 林雨桐骂了一声娘,这肯定是走不了了。 等再度睁开眼睛,就看见弘晖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似得。 “额娘!你不要我了?”弘晖看见林雨桐睁开眼睛,就哭道。 林雨桐抬起手臂,想要摸一摸弘晖的脑袋,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没有一点力气。想要坐起来,更是不能了。 “这是?”林雨桐没想到这次强行想要离开,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都多少年没生过病。 “额娘?”弘晖又叫道。 “晖儿别怕,额娘没事。”林雨桐的声音有些沙哑。 正想询问,就见门帘一掀,四爷大踏步的进来了。他看着林雨桐,拳头就微微攥紧了。“叫苏大夫来瞧瞧?” 说着,就拉了林雨桐的手。林雨桐有些不自在的将手抽出来,四爷闭了闭眼睛,道:“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弘时发热了。我去瞧了瞧,回来你就发了烧。浑身滚烫。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非得折腾自己做什么。” 林雨桐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只对边上的石榴道:“给我拿杯水来。” 四爷亲自把水递了过来,要喂她喝。林雨桐想给里面掺空间的泉水,自是不能叫他瞧见的。就直接接了过来。四爷还道林雨桐的气没消,只黑着脸叫人带着弘晖下去歇了。才要说话,又听苏培盛禀报苏大夫过来了。就压下心里的气,就苏大夫进来。 诊了脉,确定是退烧了。 四爷叫苏大夫下去,才黑着脸坐在林雨桐的对面道:“咱们说说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气成这样?” 林雨桐浑身都没力气,只想赶紧歇歇。这坑爹的公司,就知道没好事。她敷衍的道:“不为什么?” 四爷蹭一下站起来,看林雨桐苍白的脸,火气一下子就卸了。他把外面的衣服脱了,挤过去躺在林雨桐的身边,“李氏那边,牵扯到弘昀和弘时,还有大格格的脸面,你心里得有数。” 林雨桐心里一顿,扭头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叫爷去了吗?” 四爷瞪了一眼,“但不管为了什么,都得好好保养自己。你想过弘晖没,想过肚子里的孩子没有?” 林雨桐叹了一声,想想都觉得自己矫情。动不动想走,只怕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 四爷这个大粗腿还得抱着。就转移话题道:“今儿八福晋来了。我这心里就是有些害怕罢了。要是当初晖儿……这嫡福晋没有孩子,心里就是不踏实的。越想越是后怕啊。” “这是糊涂话。”四爷道:“嫡子要紧,谁不知道。太子本身就是占着嫡子的名分,才当上的太子的。他本该比任何人都希望有嫡子的。但你说太子妃为什么就没有孩子。” 林雨桐不解的摇摇头,这些皇阿哥可没有一个脑子不好使的。是啊,总得有个为什么吧。 四爷说到这里就不说话了,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林雨桐心里慢慢就琢磨明白了,只怕太子妃太善于经营她自己的名声了。而忽略了,她本身先是太子的嫡妻,才是这大清的太子妃。 “爷这是在敲打我吗?”林雨桐就问道。 “又胡说。”四爷在林雨桐身上轻轻的拍了一下。“你怎么对弘昀的,爷看的很清楚。本来也想把弘时叫你养着,如今你又有了身子,倒也不用。只弘时身边的人,爷今儿全换了。以后虽然还在李氏的院子里住着,不妨碍她们母子见面,但也绝不会叫李氏给教歪了。等过两年,就挪到前院,爷亲自教养着。爷如今有三个儿子,嫡子庶子都有,不算多,也不算少了。肚子里这个,是格格还是阿哥都好。你心里也别有负担。” “做大清的……格格,哪里有阿哥好啊。我还真怕将来嫁人……”林雨桐说着,就想起大清的公主的宿命了。真是可悲可叹。 “你放心,咱们的闺女,爷不会叫她抚蒙的。必是将来挑一个可靠的人家。”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就道。 “嗯!”林雨桐叹了一口气。 “有叹气做什么。你别是又想着郭络罗氏的事吧。”四爷说着就冷哼一声,“怎么会想着找求子秘方呢。荒谬。” “这不是急了吗?”林雨桐就道:“现在十三爷和十爷都有当阿玛了。八爷那边一个都没有,能不心急吗?” 四爷就又哼了一声,“老八这是心理有芥蒂。打小他对谁都客气,连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客气。谁不赞老八一声。可说实在话,都是龙子凤孙,他何必如此。不过是因为……” 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晚上的闲话,林雨桐就把为什么闹的给忘了。睡的还挺安稳。 四爷一早也没出去,又叫大夫给瞧了瞧,才放心。临出门又回头道:“你现在这醋劲怎么这么大啊?以前你不是常推了爷去别的院子吗?” 林雨桐摇摇头:“我怎么不记得,爷可别给自己找借口。” 四爷点了点林雨桐,就笑着走了。林雨桐以瞌睡为由,将人都打发了,赶紧进了空间。空间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跟公司的联系却始终联系不上。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该不会再也回不去了吧? 林雨桐心里就有了这样的恐慌。 她摸了摸肚子,如今有了孩子,就算真的回不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第104章 清穿故事(13)二更 清穿故事(13) 天气和暖了。四爷也开始忙碌了。因为皇上突然下旨要南巡了。这都是第五次南巡了。这次只带走了太子和十三阿哥。 而京城的事情,只交给直郡王,四爷和八爷。 皇帝南巡,这不是说走能抬脚就走的。一抬脚一动步都是银子。四爷在户部,银子都得从他手里过,为了叫皇上能顺利的出发,四爷这些日子直接住到了户部的衙门。林雨桐叫人把家常用的东西都送去。想着,皇上不在,又说了叫四爷理事的。这一住,只怕日子短不了。谁知皇上刚出京城,四爷就回来了。 “爷不忙?”林雨桐问道。 四爷一笑,这一笑笑的林雨桐只觉得深不可测。就听他道:“看你整天闷在屋里,也是没趣。明儿咱们住庄子上住,带着弘晖和弘昀一起,莫雅琪也带着吧。” 叫你管事你直接就颠了,这真的好吗? 林雨桐也不多问,玩心眼估计大家都玩不过他。要不然他也成不了最后的赢家不是? 第二天,两人带着三个孩子,直接出了京城。 京郊的庄子,林雨桐倒是自在了。完全可以随意的走动。出门也觉得天宽地广了,比闷在院子里可强了太多了。府里也有园子,但不想看见别的女人,她也懒得出门了。 干脆带着莫雅琪和丫头,拿上小铲子和篮子,在地头挖野菜。 四爷带着弘晖和弘昀,在翻地。林雨桐将四爷翻的地看了一遍,别说,还真的舍得下力气。她开始还以为是这些太监晚上给四爷重新翻一遍呢。如今才发现,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股子认真的劲。 弘昀拔地上残余的草根,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拔不出来。一个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那身上穿的袍子可是寸锦寸金的贡品锦缎做的。这一划拉,就彻底废了。这一片地的收成,都换不来一件衣服穿。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图什么。 四爷扭头一看,就对林雨桐道:“爷说叫他们换了衣服,你非说麻布的磨人,你瞧瞧。好好的给糟践了吧。” “没事,改小了给弟弟穿也是一样。”林雨桐就接话道。 “胡说。”四爷站下,擦了一把汗就道:“你这是想做什么?”他指了指林雨桐拿着的菜篮子。 “晌午给你们做菜团子吃。”说着,林雨桐说着,就把篮子斜放着叫四爷瞧,“这是莫雅琪找来了。我们家大格格也能干呢。” 莫雅琪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也不知道找的对不对。” 四爷点点头,就笑道:“问你嫡额娘,她知道。” 林雨桐当然不能叫四爷知道自己确实是认识大部分野菜的。只囧了一下,对莫雅琪道:“不怕。厨房的人都认识。不能吃的就挑出来了。” 四爷就哈哈笑。 晌午林雨桐还真就亲自下厨做了菜团子,蒸出来以后,切成薄片。又叫人调了蘸汁。四爷十分赏脸,一个人干掉一盘子。 弘晖和弘昀分了一盘子,林雨桐和莫雅琪分了一盘子。 “百姓的日子就是这么艰难,不得不拿野菜填饱肚子。”四爷看着林雨桐就道:“福晋这饭做得好。得叫他们知道百姓的日子不容易。” “阿玛,这野菜也不难吃啊。”弘昀小声道。 四爷眼睛一瞪,就要开始说教。林雨桐赶紧道:“这是嫡额娘做的时候,用了最上等的面粉,又用了鸡蛋和面。这汁子也是用麻油辣油调和的。自然不难吃,还有一股子特别的清香。百姓家哪里吃的起啊。” 四爷哼了一声就道:“晚上,再做一道百姓人家吃的。叫他们兄弟俩也知道知道民生的艰难。” 林雨桐赶紧应了。这笨蛋孩子,怎么专往枪口上撞呢。 等下午,四爷又带着两个阿哥下了田。袁嬷嬷才问道:“还真给阿哥们吃那个啊。” “吃!百姓吃得,他们就吃得。今晚不光两个阿哥这么吃,我和爷也这么吃。”林雨桐眼神很悠远,她尽管舍不得,但不得不说,四爷在教育孩子上比自己要更有原则。 “找麻布来,我给他们做两件,下地穿。”林雨桐对着袁嬷嬷道。 如果这个江山注定要交给下一代,那么为什么不从现在就开始认真的教导下一代继承人呢。 袁嬷嬷以后福晋会舍不得,没想到在有些事情上,福晋也是下得了狠心的。 晚上,林雨桐叫莫雅琪在她自己的屋里吃饭,自己却按照百姓的办法,一碗糙米粥,一盘子玉米粗面伴着野菜的窝窝头,就什么也没有了。 四爷看了桌上的饭菜,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轻轻的拍了拍林雨桐的手。 “吃饭吧。”四爷拿了桌上的窝窝头,咬了一口,慢慢的神情的严肃起来了。就着稀粥慢慢的咽下去。 林雨桐也拿了一个,慢慢的放在嘴里咀嚼。口感实在粗糙,还有些拉嗓子。但这已经是干饭了,许多人家都只是糙米粥里加上点野菜,就算是一顿饭了。 弘晖和弘昀对视一眼,都拿了起来,只咬了一口,顿时就变了脸色。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吃过这个啊。弘晖看了林雨桐一眼,突然想起额娘讲的朱元璋的故事。那时候的朱元璋,受过挨饿的滋味,所以,他当了皇帝以后,十分重视农事。甚至马皇后在宫里还亲自耕种。 他两手捧着野菜窝头,认真的吃了起来。掉在桌子上的渣,也捡了起来塞进嘴里。噎到了就喝一口粥顺下去。 弘昀皱着眉头将馒头全都泡在粥里,拿着筷子扒着吃了。 吃完饭,四爷摸了摸他们的头,道:“去吧,叫嬷嬷们给你们洗了,早早的睡吧。” 看着两个孩子行礼退了下去。四爷拉了林雨桐在一边的榻上坐了,道:“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呢?” “舍不得是真的。但爷是对的。”林雨桐就笑道:“爷教孩子我再不说什么就是。” 四爷在她背上抚了抚,就道:“你理解爷的苦心就好。只是你不用跟着一起受罪,还怀着孩子呢。” “五谷杂粮最养人。无碍。您瞧穷苦人家的孩子,长的比富贵人家的孩子都壮实。我琢磨着,有时候,这粗养也有粗养的好处。还有许多农妇,临产了还下地做活。生孩子反倒比养尊处优的奶奶太太们更顺利。”林雨桐说着,就拿了麻布又缝了起来。 “这话也有理。但人家是惯常就是如此,你哪里受过一天的委屈了?□□成是不习惯的。倒是不必强行改了。”四爷说着,就进了里间去梳洗。想必这一天也是够累的。 洗漱出来,苏培盛又拿了两个大匣子来。一看就知道人在庄子上,但京城的事情,他一点都没放下过。这人就是不累死了自己不算完。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亲自去给四爷磨了一碗黑豆浆。兑了空间水。又给三个孩子也顺手磨了出来,叫人送过去。 这才端着碗,给四爷放在手边。 四爷皱眉拿着一个条陈看了半晌,习惯性的端茶碗,喝道嘴里却是香浓的豆浆。他不爱豆子的腥味,结果里面有芝麻核桃花生大枣的味道,反倒豆子的味道被冲的淡了。 他抬头看去,林雨桐就坐在他的对面,可能因为有身孕,腰酸的缘故,她慵懒的靠在软枕上,给两个孩子缝明儿下地要穿的麻布外套。 “叫奴才做就是了。仔细伤眼睛。”四爷忍不住道。 “这衣服只要缝住就好,又不讲究针脚大小。”林雨桐抬头一笑。 四爷一瞧,那衣服的领口和袖口用细棉布做了衬,肯定不会磨伤了孩子。到底还是心里舍不得。如此也好,严父慈母。 等林雨桐将两件衣服都做完了。四爷还在沉思。 林雨桐只得又叫人给下了一碗馄饨端过来。 等转过身,四爷正在提笔写什么。等馄饨端上来,林雨桐无意间瞄了一眼,竟然是给皇上的折子。折子上写了在庄子上的事,写了农事艰难,写了他和自己带着弘晖和弘昀吃野菜粗粮的事。大发感慨,说不由的想起幼年皇阿玛的教导云云,如今他也这么教导自己的儿子。晚上想起来,就想皇阿玛想的睡不着啊。自己当了阿玛,才真的体会到皇阿玛当时的心境。就不由的含着热泪,写了这封家信。想问问远方的皇阿玛是不是一切都好。 写的感人至深,林雨桐看的,差点掉下眼泪来。 可等睡下了,林雨桐才琢磨过味来。这是给皇上些家信吗?这绝对不是目的。 可目的是什么呢?目的是叫皇上知道,他的四儿子本该在京城跟直郡王和八爷一块管事,但如今却在京城外的庄子上陪着老婆孩子进行忆苦思甜的教育。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呢?四爷是奉了圣旨的,想管事谁也不敢说什么。可他偏偏把权力给让出去了。他不贪恋权力了,可是却把直郡王和八爷装在袋子里了。 四爷不贪恋权力,那么他们可不就是把着权力不放嘛。 皇上会不会想,老四不会好好的就去庄子上的。肯定是直郡王或是老八做了什么。 这是最高端的告状加表态了。更重要的是,顺便拍了马屁,还联络了父子之情。 这人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等四爷躺上来的时候,林雨桐就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四爷。 四爷摸了摸她的脊背道:“今晚就算了。昨晚刚做了。怀着孩子呢?悠着点啊。” 去你四大爷的! 京城的折子都是四百里加急每天往御前送的。 康熙看着四爷的折子,跟着叹了一声,就递给边上的张廷玉,“你看看。” 张廷玉恭敬的接了,心道这位爷可真是手段了得。他从里面看到了手段,但作为亲阿玛,皇上先看到的反而是一片赤子之心了。没有哪个当爹会把自己的孩子先往坏处想。况且这里面陈述的事情,百分百都是真实存在的。比如皇上曾怎样教育诸位皇子的,而如今四爷用这样的办法教导儿子。这是什么?这是传承。 “朕的这些儿子,论起实心任事,还得是老四。”康熙就这么叹了一声。 张廷玉就道:“也是皇上因材施教的结果。众位皇子都是人中之龙。不是等闲能与之比的。” 康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拿了四爷的折子,写了几行,叫给发回去。 折子发回去,直郡王就先看到了。 他脸顿时就绿了。兄弟中,就老四的心眼最多。这完全是个外方内圆的人。将耿直方正摆在明面上糊弄人,其实内力比谁都油滑。 这状告的,高明啊! 娘的!我们都是爱权力了,就你是超凡脱俗的。老四这混蛋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坏呢。 外面发折子的还等着给四爷送去呢,这直郡王扣在手里是什么意思? 八爷看了折子一眼,心里就一叹。皇上这次留下四哥本就是因为他跟太子亲近,叫他制衡大哥的。结果,跟老大抢破头的是自己,老四却置身事外了。 他干脆撂开手,直接回府称病了。都交给老大吧。看他自己怎么玩。 等直郡王知道老八告病了,他就彻底怒了。剩下自己,皇阿玛能放心?他还真需要个人出来跟他争一争。这场戏还得唱下去不是。 于是亲自写了信,声情并茂的表达了老四,你哥哥我快累死了。哥哥知道你才干无人能及,这个时候,你不出来帮大哥,还有谁能帮大哥呢。你快回京吧,哥哥在京城等着你。咱们一块将皇阿玛的差事认真办好吧。 等康熙批示的折子和直郡王的信到了四爷的手里,他才带着几分得意笑了。 “收拾收拾,这两天咱们回京。”四爷吩咐道。 合着您这是既在皇上那里刷足了不贪恋权势的好感,可这边又叫直郡王不得不请你回去,跟你权力共享。 这人怎么这么能算计呢。这脑子长的……不服不行。 第105章 清穿故事(14) 清穿故事(14) 四爷在进京城之前,又给皇上上了一个折子。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要么说这人损呢,他上又了一封请罪的折子。 折子上,他十分诚恳的说,皇阿玛,您叫我跟大哥和八弟一起理事。但儿子我却偷懒了。结果呢?八弟累病了。然后大篇幅的描述八爷是多么的兢兢业业,废寝忘食。之后,再说他如何的汗颜,如何的不是个好兄长。又说如今直郡王,自己的大哥亲自写了信来叫自己回去帮衬云云,盛赞直郡王淡泊名利,愿意提携指点弟弟。他一定会跟在直郡王后面好好的学的。 这是一封请罪的折子吗?这根本就是一封为直郡王和八爷请功的折子。 可要说请功又不完全是准确的。若说这些功劳的真的,那就更坐实了两人这段时间在京城的争权夺利。 用心着实是十分的险恶啊。 幸好,自己一来,就成了四福晋。要真成了八福晋,林雨桐才该说倒霉呢。 见识了四爷的手段,林雨桐的心彻底的消停了。就自己这点水平,还是别跟这个人玩心眼的好。 在庄子上两个月,林雨桐已经显怀了。所以回京城的时候,马车走的并不快。天热了起来,马车上并不舒服。四爷带着弘晖骑马,弘昀胆小,到现在也只敢骑着小马驹叫人牵着马走。 在京城的门口,马车停了下来,林雨桐一愣,谁还能挡了四爷的路不成? “额娘!”车外响起弘晖的声音,“额娘,阿玛叫咱们先回府,阿玛有些事,先走了。” “跟谁走了?”林雨桐小声的问道。 弘晖挑了帘子,小声道:“是佟家的人。” “隆科多?”林雨桐不确定的问道。 弘晖点点头,“额娘知道这个人?” 林雨桐点点头,就道:“咱们先回家,回去再说。” 弘晖应了一声。他现在九岁了,又习武,这大半年窜了一头,又生的健壮,骑一匹半大不小的马驹子,护在马车边上,往府里去。 马车上都是有标识的,四贝勒府,在百姓眼里,那就是贵人中的贵人,哪里敢上前冲撞,一路十分的顺畅。府门口等着的李氏等女人,没见到四爷,也都讪讪的。 林雨桐叫老嬷嬷给了众人赏,什么也没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弘晖和弘昀回了前院,继续跟先生念书,莫雅琪跟着李氏回去了。 林雨桐梳洗了,躺在榻上,想着隆科多找四爷的事。 这个人在康熙和雍正两朝,也是颇有传奇性的人物了。但林雨桐对这个人却厌恶到了极点,光是四儿“致原配若人彘”这一点,就叫林雨桐有一种宰了这对狗男女的冲动。 这是在天龙里养成的侠气又开始作祟了。见不得一点不平事。 不爱原配可以,你大可以安排到别院里,安排到庄子上。何至于将给你生了儿子的女人折磨至此。 这四儿可别犯到自己的手上,若不然,不要了她的命都不算完。 正想着,四爷挑了帘子进来,“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出神?”说着,就直接去了屏风后面。这是去洗漱了。 林雨桐将屋里的丫头打发出去,就跟了进去。 “爷,这隆科多对爷可重要?”林雨桐问道。 四爷刚从里面放水出来,正要脱了衣服,泡个澡呢。林雨桐一问,他的手一顿,就惊奇的问道:“怎么这么问?” “我是听说,隆科多从他岳父那里讨了他岳父的妾室,叫做四儿的女人。十分的宠爱,甚至纵容四儿折磨嫡妻。这样一个人的心性,只怕说不上多好。”林雨桐就道。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道:“隆科多是皇额娘的弟弟。说亲不亲,说远又说不上远。别的时候,爷或许能不搭理他。但这种时候,他主动找爷,就是看着皇额娘的脸面,爷也得见他。以后用不用这个人,怎么用这个人,现在哪里说的上来。”说着,就将衣服脱了,泡在浴桶里,由着林雨桐给他擦拭头发,闭着眼睛道:“隆科多出身佟家,二十七年就被皇上提为一等侍卫,之后不久又升为銮仪使,前两年更是兼了正蓝旗蒙古副都统。佟家如今赫赫扬扬,说到底是皇上撑着。那不光是皇额娘的娘家,也是皇上的外家。再加上,赫舍里站在太子身后,明珠一直在直郡王的后面上蹿下跳。皇上跟佟家的关系,也未尝没有这一点意思在里面。没有皇上纵着,哪里能有佟半朝。这不过是皇上借着佟家的手罢了。若是佟家听话,或许还能全身而退,若是敢背着皇上有别的小动作,那么佟家也算到头了。” “前不久,隆科多因为对属下管教不利,被皇上斥责不能实心办事。免了銮仪使,和副都统的官职,只在御前侍卫上行走。”四爷往浴桶沿上一趴,由着林雨桐给他搓背,就道:“这哪里是罢免隆科多的官,这是皇上在敲打佟家呢。”他冷笑一声道:“前段时间,老八刚蹦出来,跟佟国纲就走的颇为亲近。皇上这是不高兴了。说起来,以隆科多这个人的骄纵,这罪名实在是不伦不类。皇上这是一边给了佟家脸面,被人牵连获罪,总比自己获罪好吧。好歹身上没污点。启用的时候,也能顺理成章一些。而另一边,却是在提醒佟家,别忘了自己的立场。” 林雨桐从没想过这一件事的背后,前前后后有这么多的情由。 四爷睁眼看了一眼林雨桐,就道:“佟国纲这是想找一个皇子下注。昏了头了他!隆科多觉得自己是被佟国纲连累才丢了官职,所以,才找到爷。这个人能用,却不好掌握。”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桐道:“隆科多那个妾室,大家都知道。宫里的娘娘们也是知道的。宗室里不少女眷也受了这个妾室不少气,你道为什么没人跟皇上说。不过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罢了。皇上护短。隆科多不光是皇上的小舅子,还是亲表弟。要不然这些皇子为什么不叫赫舍里家做舅舅,不叫阿灵阿做舅舅。只叫隆科多为舅舅。叫了其他的两家,他们不敢应啊,隆科多就敢,因为隆科多的姑姑,是咱们的亲祖母。皇家的亲戚,看你怎么认了。若是皇上认,咱们就得认。若是皇上不认,就是再亲,也认不得。” 林雨桐点点头,这里面的道道这么多,牵扯的事情也不简单,绝不是自己能随意乱来的。 “爷这么说,倒不是叫你忍着让着。要是她敢冲撞你……”四爷的眼里闪过一丝冷色,接着道:“你只管叫丫头拿大嘴巴子抽她。剩下的事情有爷兜着。” 林雨桐诧异的看了四爷一眼,见他说的是真的,就不由的趴在他身后,在他肩膀上亲了一下,“爷放心,我有分寸。” 说着手上就用了几分力气,在四爷的背上按了起来。 洗出来,两人歪在榻上说话。林雨桐叫丫头们端了樱桃来,“爷也尝尝,我尝着还不错。”说着又问葡萄道:“给几个小主子都送了没?” 葡萄笑道:“回福晋的话,送了,只不敢一次性多给。” “嗯!是不能多给。”说着,就对四爷笑道:“弘晖还罢了,弘昀脾胃弱。” 四爷尝了两个就道:“喜欢吃就叫人买就是了。” 晚饭,林雨桐亲自做了樱桃肉,几个孩子和四爷都十分的赏脸。甜咸味的,孩子尤其喜欢。 “嫡额娘,明儿叫厨房给儿子再做一道。”弘昀的碗被嬷嬷收了,吃的不怎么尽兴。 “这道菜以后厨房常备,想吃就叫。”林雨桐说着,就对边上的石榴吩咐,“明儿叫人多买几篓子,密封存起来,到冬月里吃都成。” 石榴赶紧应了一声。 第二天家里买了十多篓子,给后院的女人分了分,剩下的全做成罐头了。 没想到当天,皇上倒是打发了人,千里迢迢的送了樱桃回来。四爷也被赏了一篓子。说实话,这从江南来的樱桃,还不如京城买的新鲜呢。但这也是皇恩,得谢恩不是。 “分着吃了吧。”四爷拿了两个尝了尝,就道:“这东西,都是有数的。主位上的娘娘也就得了一篮子,其他有些体面的都按着盘子算,能得一盘子就算是恩典了。直郡王一篓子,咱们家一篓子,老八一篓子剩下的可就分不到了。” “皇上这是给爷体面呢。”林雨桐笑着道:“咱们家这要不要往外分。” “怎么分?怎么都不够分。兄弟们多了。”四爷就摇头道。 “宫里的小阿哥,只怕也得不着。指着内务府,怕是没体面的还真不成。从外面买了带进去又不方便。”林雨桐就随意的提了一句,顺嘴道:“我叫人打听了,八爷送了不少人。宗室里不少人说八爷的好呢。咱们也不图个好名声,只当爷是心疼弟弟了。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的年纪,跟咱们弘晖弘昀也没差多少。笼络兄弟的名声,也落不到爷的身上不是。” “罢了。听你的吧。”四爷笑道,“你跟老八比什么,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他却也不多说了。 四爷每天跟直郡王在宫里当值,林雨桐的日子倒也自在了起来。每天跟弘晖讲讲故事,说说闲话,当然,这得趁着弘晖功课少的时候。 天气慢慢的热了,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没人的时候,她更愿意一个人躲进空间里,躲避外面的暑热。 外面的瓜果,她一向吃的少,空间里不大,但产出绝对丰盛,偶尔又会趁人不注意,给四爷和弘晖换上空间产的水果吃。 所以,这一怀孕,脸上的皮肤非但没变差,反而变得更加好了。连肚子上的妊娠纹也不怎么明显。 最近这几日尤其的热,林雨桐本来打算叫人给四爷送冰,谁知道一打听,才知道因为八爷管着内务府,就叫内务府给班房的人送了冰过去。大臣们谁不念八爷的好。 林雨桐都不得不服这位八爷,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这么细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心里也不由的觉得这位八爷真是厉害,别看人家人不在宫里管事,一直称病不出,但这存在感却强到了叫人无法忽视。 难怪都说八爷得人心呢。 能跟四爷一争长短,这人确实有他独到的地方。 四爷这天回来,脸色就有些不大好。这人生气了,林雨桐也不敢去撩拨。如今身子重了,也没亲自去伺候他沐浴,却叫人把配了沐浴的汤药倒进了浴桶里,有去暑除痱子的功效。打发小太监伺候他沐浴完了。又端了用泉心的水泡了薄荷茶,看着他喝了。才松了一口气。 没见过大夏天还里三层外三层,带着帽子,穿着靴子的人。靴子里都能倒出水了。就知道在外面到底出了多少汗。 如今穿着大褂子,光着腿,靠在竹凉席上,就见他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四爷眯着眼睛,心里也感慨,福晋越发会伺候人了。将他的事情打理的妥妥当当不说,身体更是照顾的很好。往年夏天,哪年不是出一身痱子,中暑好几场。今年呢,热是比往年还热,不管在外面怎样,只要一进门,就暑热全消。舒服到了极致。 光是这薄荷茶,别人怎么泡都泡不出福晋的味道。苏培盛那蠢材糟践了两斤薄荷,也没学会这个味道来。 “爷今儿回来的早,睡一会吧。大晌午的。”林雨桐抱着肚子,往一边的一躺,打了个哈欠就道。 四爷点点头,轻轻的把手搭在林雨桐的肚子上…… 第106章 清穿故事(15)二更 清穿故事(15) 滚滚的雷声,似乎从天边传来。 林雨桐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四爷的手马上揽过来,“可是惊着了?别怕。” “没有。”林雨桐见丫头要关窗子,就摆手道:“正好吹吹自然风,这些天,可把人闷的够呛。” 四爷舒服的伸了懒腰,就道:“你也别太贪凉。” 林雨桐才要接话,数道闪电就照亮了阴暗的天空。紧跟着雷声就像是在耳边炸响一般。 “可别叫大阿哥和二阿哥过来吃饭了。”林雨桐起身吩咐丫头道:“叫嬷嬷们陪着,不许出屋子。” 四爷看着外面的天,却突然冷笑一声,“这会子也不知道老八会不会给当值的大人们贴心的准备上热饭和伞。” 林雨桐心里囧了一下,这位爷真是只许自己算计别人,别人一旦动了手段,他心里就恼了。不过,叫林雨桐奇怪的是,好似四爷对直郡王没有太多的恶感,反倒是对这位八爷十分的看不上。 但这话她是不敢问的,只笑道:“他卖他的好,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我瞧着那些读书人都说什么‘公生明,廉生威’,从来没听说过因为四处卖好就能叫人从心里敬服的。大家说他好,不过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爷何必为这个生气。谁都不是傻子,这点好,想收买人心,那是不能够的。” 四爷拉了林雨桐坐在身边,就道:“爷要为这个生气,哪里气的过来。内务府今年的存冰并不多,他倒是做了好人了。可宫里的份例却短了。几位阿哥还罢了,年幼的几个公主,都没分到冰。更不要提宫里那些不得宠的主子了。你说这事办的……” “娘娘那里没事吧?”林雨桐问道。 四爷哼了一声,“老八的性子,娘娘那里自是照顾的妥妥当当,有爷和老十四在,他不敢乱来。但真要是有一天失势了,你再看老八的嘴脸。” 林雨桐给他顺顺气就打岔道:“你摸摸,这孩子这几天动的多了。” 四爷的注意力果然瞬间就转移了,“看来这是个小子,这么爱动。” 林雨桐一怔,这还真说对了。林雨桐给自己把过脉,确实是个小子。 “小子好。小子好,小子比闺女省心。要真是个闺女,可真得为她以后过日子发愁了。”林雨桐说着就又道:“这会子凉了,叫厨房上个锅子。” 一会功夫,就打岔的四爷也忘了生气的事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等到了天凉了,进了八月,皇上要回京了。 四爷又忙着准备迎接圣驾的事。 让林雨桐感觉不可思议的事,皇上会在回京的路上发圣旨,叫哪个儿子去接驾。 这次人还在江南没动呢,圣旨就说是想直郡王了,命直郡王去接驾。 这样的殊荣,为了显示自己想见皇上的心情,直郡王还不得玩命的赶路啊。接驾接到江南,也是叫人醉醉的。 四爷回来之后,饭也没吃几口,就直接去了外院。 戴铎听了四爷转述的事情,就看了一眼邬思道。邬思道看着四爷,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轻轻的写了几个字。四爷打眼一看,竟然是‘调虎离山’’。 他不由的倒抽一口气。 按照这个想法推测,岂不是皇上带着太子就是防备太子。如今将直郡王直接调到君前,是防备着直郡王在京城里设下…… 越想心跳就越快,皇阿玛对儿子已经防备到这个份上了吗? 他摆摆手,叫两人先下去。他得细细的思量一下。这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皇阿玛不喜欢给他威胁的儿子,那就不能成为叫他觉得有威胁的儿子。可这不能叫皇上觉得威胁,却也不能因此碌碌无为,这个度可不好掌握。 直到过了子时,苏培盛才敢提醒四爷休息。 林雨桐早早的歇着了,感到身边有人了,她睁眼看了看,又重新闭上了。实在是困的厉害。 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听得四爷道:“你说,当父亲的希望儿子是什么样的?” “爷希望晖儿长成什么样子?”林雨桐答了一声就继续睡了。天下父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换个角度想想就不难明白。 四爷‘心里灵光一闪,似乎有些明悟。 第二天,四爷出了门,林雨桐想起半夜四爷说的话,就对弘晖道:“这辈子,你都别在你阿玛面前玩心眼,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知道吗?” 不说四爷对孩子的心,也不说心眼的多少,就只斗争经验,弘晖再练多少年,都不是四爷的个。还是做个乖孩子的好。 送走了直郡王,四爷又叫了太医,十分关切的询问八爷的病情。第二天,八爷就出现了,这京城里,总不能叫老四一个人说了算吧。 谁知道八爷一接管事务,四爷就回家的。把这迎驾到手的功劳,就往八爷的手上送。 看着淡定在在书案上练字的四爷,林雨桐也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对权力,给了,咱就拿着。不给,咱也不抢。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谁要他手里的权力,他都给。没有半点不舍的意思。 康熙在接到老八写的请求出城迎接圣驾的折子的时候,就问已经接上他的直郡王道:“京城里的事,是老四在打理吧?” 直郡王一看老八的折子就心里明镜似得。这是自己离开了,老八又出来。老四也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把戏,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玩的不亦乐乎。他笑道:“回皇阿玛的话,老八病了有些日子了,只怕如今好了。”至于谁在管事,他离得远,也不得而知。 太子在一边听了,嘴角就微微一翘。老四可比老八聪明多了。他似乎是看明白了什么。 见老十三一路上就跟哑巴一样,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太子都有点可怜这个自小没了额娘,又得照顾妹妹的弟弟了。这天,皇上又叫老十三送自己会自己的船舱,觑着空,他就轻声道:“十三,听二哥一句劝。以后常跟你四哥走动走动。” 十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能感觉到里面的善意。看着又有太监过来请,他的眼泪险些下来。堂堂一国太子,行动都不是自由的。连说句话都得避着人,十三几乎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低低的叫了一声‘二哥’。 太子的脚步一顿,连头都没回的走了。 他的船舱就在太子的隔壁,任务就是皇阿玛问起来的时候,能给答出来太子哪天哪时跟谁都说了什么。 他不是伴驾,其实就是看守监视太子。 他吓的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啊。 直郡王到甲板上看到失魂落魄的十三,就走了过来,“你这幅样子,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像什么样子?收了你的泪。” 十三爷抹了一把脸,看着远处,就听直郡王小声道:“你只以为你太子哥哥可怜,是不是?那你觉得你大哥我就不可怜了?” 说着,自嘲的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船舱。 十三爷只觉得连喘气都困难。 要去接驾,这天四爷又是凌晨三点就起了。只怕这一天都不能好好的吃饭,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到,不停的方便就不好了。 五香肉干是前一天就叫人特意做出来的。装了一荷包给四爷挂上,另一荷包里,林雨桐拿了薄荷糖装起来。既能解渴,又能去异味。 留守的皇子中,这次以三爷最为年长。他带着众位皇子跟大臣早早的就出城三十里,站在太阳底下,等着圣驾降临。 等到了晌午,八月的秋老虎还是很毒的。一个个口感舌燥的,却不敢多喝水。 四爷嘴里一颗接一颗的放薄荷糖。苏培盛一会子就端来一杯茶,浅绿色的,也不知道拿什么泡的。众位都闻见一股子淡淡的酸味。叫人忍不住咽口水。 看着四爷一口气就灌了下去,众人都跟着咽口水。 淡淡的酸果味,加上薄荷的凉,着实比茶喝着好。 “老四,你不地道。打小你就爱吃独食,这会子了,不会舍不得一杯茶给哥哥吧。”三爷就小声对四爷道。 四爷看了一眼苏培盛才道:“给各位爷倒一杯,没听见啊。” 苏培盛就小声道:“爷,这是福晋亲手做的,茶包不多,奴才也不知道够不够?” 四爷一愣,“福晋让你带着的?” “都是福晋自己做的,这里面放了什么,奴才也不晓得。”苏培盛都快哭了。 七爷就在后面道:“去拿个大壶,淡些就淡吧。总比这劳什子热茶来的爽口,也别一杯一杯的整了。”要是真不够,自己不能跟哥哥争,还得让着弟弟,苦的就是自己。喝大碗茶吧。大碗茶挺好的。 苏培盛赶紧应了一声。 十四爷端着手里的茶,看着里面浅绿的水,喝了一口,就对四爷道:“四哥,这方子你给我呗。” 什么都想要!四爷脸就黑了。这人不仅摘树上的桃子,还想着要连桃树一块要了。惯得他。可这也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当着这么多人撅了他的面子不成? 于是就道:“你嫂子亲手做的,哪里有什么方子。天气不一样,里面放的东西也不一样,上哪给你找方子去。回头叫你福晋跟你嫂子学去吧。” 第107章 清穿故事(16) 清穿故事(16) 十四憋了憋嘴,边上的九爷就凉凉的道:“照四哥这么说,这该不是专门根据四哥的身体调配的吧。咱们喝了也不一定合适啊。” 四爷看了九爷一眼,“为了谨慎起见,老九还是别喝的好。爷跟你肯定是不一样的。” 毛意思? 老九不乐意了。你是皇阿玛的儿子,爷我也是皇阿玛的儿子。你额娘是妃子,我额娘也是妃子。谁比谁差了。怎么就不一样了?老四怎么就这么噎人呢? 老五见老九又犯抽,就赶紧打岔问苏培盛道:“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你细细给爷说说。”然后瞪了一眼老九,示意他老实点。 苏培盛能在四爷跟前,那脑子真不是一般精明。马上接话道:“回五爷的话,奴才笨,到现在都学不会这手艺。就听福晋说过,这不光是天气不同茶不同,季节不同茶不同。就是同一天的早晚也是有差别。这还要考虑我们爷这天的心情,身体的状况。还要看我们爷这顿饭吃了什么,不能相冲。繁琐的很,奴才是学不会的。这些都是福晋做好茶包,奴才用水一冲就好。” 本来就是打个岔,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多的道道。连四爷都惊诧了一瞬,福晋真是用心了。 八爷就笑道:“四嫂对四哥真是体贴,叫人羡慕。”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叫老九继续犯犟。 不过老八的话,四爷这次难得觉得十分顺耳。确实是体贴。至少这些兄弟中,他算是独一份吧。 圣驾马上就到了,兄弟几人喝了茶,也不敢接着拌嘴。等远远的看见直郡王一马当先的先到了,众人赶紧就先跪下。御辇肯定在后面。 直郡王看了闹心的众兄弟一眼,就又骑马往回走。伴在御辇边上跟着走。 御辇并没有停下来,直接中众人眼前过去。后面跟着太子的座驾,十三骑马跟在太子的车架旁边。四爷抬头看了一眼,矫辇严严实实,静悄悄的,哪里有一点储君的威仪。 而骑在马上的十三已经瘦的脱行了。 十三从十二三岁就跟着皇上天南地北的跑,还不至于水土不服,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这些皇子面面相觑,都从中感觉到了特别的气息。 将皇上送进宫里,枯等了半天,最后只得了李德全来报:皇上乏了,今儿谁都不见。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太子被十三送回了东宫。而直郡王却一直在御书房没出来。 四爷马上就站起身,看了三爷一眼道:“三哥,我先走了。”这里就这一个兄长,只要跟他打招呼就可以了。 说完,也不管三爷的反应,就直接起身回家。 皇上带着太子出了趟门,回来就给直郡王各种优待。 这戏唱的都老套了。 才出了门,就碰见十三牵着马带着人过来,“四哥,一起走吧。” 四爷看了十三一眼,点点头,“那就走吧。你这身体怎么了?怎么这么不知道保养。你嫂子的药膳做的不错,叫你福晋得闲了,去我府上问问你嫂子。” “听四哥这么说,弟弟我都馋了。要是不打搅,今儿弟弟还真想尝尝四嫂的手艺。”十三爷就笑道。 这就是有话要说了。 四爷点点头道:“叫人回府给弟妹先说一声,别叫跟着你担惊受怕。” 十三爷看了身后的一个侍卫一眼,示意他回府说一声。 林雨桐听到苏培盛说了十三爷来了,正在前面梳洗,一会过来吃饭,还愣了一下。问道:“十三爷没回府吗?” “回福晋的话,没有。直接跟爷来了。”苏培盛就轻声道。 “找爷没上过身的衣服,给十三爷换洗。”林雨桐吩咐了一声,就起身出了厨房。本来今天就是自己炖的汤,怕四爷在外面一天没吃饭,想叫他吃点顺口的。这会子也不算麻烦,又添了两个菜,就叫人摆饭。 刚在花厅了将饭菜摆好,就见四爷带着十三爷过来。 林雨桐惊了一下,这位十三爷跟大病了一场一样。细看瞳孔,又觉得像是受到了惊吓。不能摸脉,林雨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吓着了。 十三爷先行礼,“给四嫂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又不是外人。”林雨桐避开,只受了半礼,就扭头对四爷道:“爷跟十三弟要不要喝几杯。我开春酿的酒,只怕能开坛了。” “那就喝几杯。”四爷指着椅子,叫十三爷坐了,“尝尝你嫂子酿的酒。” 林雨桐就道:“我去看看酒,十三弟别见外。” 然后就将自己用泉水酿的酒拿出一坛子来,叫人给送去。 苏培盛一开坛,酒的浓香味就扑鼻而来,闻着怪馋人的。 四爷就算不好酒,也不由的挑眉,闻着不错。 十三爷年纪不大,却酒量不小,也爱喝酒。顿时就笑道:“就是冲着四哥的好酒,我也该常来的。” 四爷心道:十三这话,怎么处处都透着深意呢。倒是有几分投靠的意思。 他也不急,将苏培盛也打发出去,自己亲自给老十三倒了酒。 十三爷喝了几杯酒,大呼过瘾。本来惊惧的心也安定了一些,就着奶白的汤,吃了几个象眼馒头,饿劲才过去。然后扭头看着端着汤碗的四爷就道:“四哥,弟弟我害怕啊。”说着,眼泪就下来。握着酒杯的手也不由的抖了起来。 四爷一愣,放下手里的碗,“不急,慢慢说。” “御驾到江南,不少江南学子联名上折,要参见太子。要见储君。”十三爷又灌了一杯酒,“皇阿玛以太子有恙为由,拒绝了。弟弟当时就觉得不对了。” “学子怎么会闹出这么一出?”四爷楞了一下就道。 十三摇摇头,“我开始以为是直郡王。可见了直郡王,我才觉得不是。可更不能是皇上。后来弟弟想明白了。这只怕是太子自己的意思。” “太子自己的意思?”四爷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圈,然后问道:“这一路上的事,你详细说说。” “弟弟只知道,太子的身边,都是皇上的人。连一天出几趟恭都是有记载的。”十三说着就哭道:“弟弟眼睁睁看着,怎么可能是假的。” “竟是都到了这个份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四爷虽然有猜测,但从没想过,太子的处境艰难成这个样子。 那么太子叫江南的学子闹事,只怕就是提醒皇上,告诉他,储君不是想怎么处置就能处置的。储君也是君,在百姓心中,太子跟皇上一样,是放在神坛上的人。这个太子立起来容易,想随意摆弄,可不成。 太子这是被逼急了。 四爷的心跳的很快,他敏锐的从里面闻出了机会。闻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 “十三弟,这话再不能说了。跟谁都不能说了。哪怕喝的再醉,都不能露出半句来。要不然,你可把自己给坑死了。皇上必须是圣明的,跟太子必须是父子和睦的。你且记住,皇上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太子的关心。是一个阿玛对儿子的关心。”四爷看着十三爷郑重的道。 “四哥……”十三咬牙抹了一把脸,道:“我记住了,四哥。” 晚上下起了雨,秋雨绵绵,风里已经有了冷意。 林雨桐坐在炕头上,手里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了小衣服。 四爷回来的不算晚。 见他回来了,林雨桐也没起身,就道:“十三爷送回去了?” “嗯。”四爷应了一声,就去了屏风后面。等出来的时候,身上的酒气就散了,“还有味没?怕熏着你。” 林雨桐往里面挪了挪,掀了被子叫他上来,“没味。快上来,下面凉。” 被窝已经暖热乎了,四爷挨着林雨桐躺了,习惯性的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才道:“晚上别做针线了,费眼睛。” “我就是等爷,闲着没事做做。”林雨桐将针线箩筐往炕边的案几上一方,顺势往下一趟,依偎在四爷身上道,“我瞧着十三爷竟跟受了惊吓一般。” “你拿酒过来,是给老十三压惊的?”四爷问道。 林雨桐点点头,“咱们弘晖小时候受惊吓就那样,我一看眼睛就知道肯定是惊着了。人也瘦的。” 四爷叹了一声,“搁谁谁都得吓住。”他絮絮叨叨的给林雨桐小声说着十三的事。 林雨桐紧紧攥着四爷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怕是太子第一次露出自己的獠牙。即便是关在笼子里的太子,那也是太子。 她此刻心跳的很快,等亲临其境的去经历的时候,跟单纯的看书上的故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尽管知道他会是最后的赢家,但还是不由的紧张。 “别怕。别怕。”四爷将林雨桐往怀里搂了搂,“有爷在呢。爷就算……但护着你们还是能的。” “我不是怕,就是揪心。”林雨桐往四爷的怀里又靠了靠。 连绵的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更冷了。转眼间,来了就一年了。 林雨桐看着外面被风卷着飞舞的枯叶,摸着肚子正感慨呢,就见院子里跑进来一个小少年。一身藏蓝的袍子,风一样的就卷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小跑着追。 他撩了帘子进来,对着林雨桐笑行了礼就道:“额娘安!” 林雨桐就拉了他的手摸了摸,“怎么不穿披风就跑出来了?这会子天凉了,可别瞎胡闹。” “不冷。额娘。”弘晖笑着,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就道:“额娘,儿子求你件事呗。” 林雨桐叫人给他端了热茶,才道:“什么事啊?你先说说看。” “这不是秋草黄了吗?儿子想去狩猎。额娘跟阿玛说说。”弘晖说着,就灌了一杯热茶。 林雨桐嗔了他一眼,“你现在这脾气是越来越野了。”说着,就拉了弘晖到自己i的跟前,“额娘早就说过,要什么就跟你阿玛直接说。你阿玛疼你的心,跟额娘是一样的。” “儿子不是怕阿玛不许嘛。”弘晖嘟着嘴低声道。 “要是额娘不许,你怎么办?”林雨桐点了点弘晖,小声道。 “自然缠着额娘……可我不敢缠阿玛。”弘晖拉着林雨桐的袖子,嘀咕道。 “你好好去说,只要不出格,你阿玛怎么会不许?”林雨桐笑了一声,“你这孩子,胆子放大,只管去。你自己的阿玛,怕什么?” 弘晖呼了一口气,就站起身来,“儿子这就去试试。” 说着,又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四爷正在书房,跟几个门人和幕僚商量事情,就听见苏培盛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大阿哥,您慢着点。” 弘晖来了。四爷看了看座钟,这孩子刚下学,不去正院陪他额娘,跑这里来做什么? “阿玛呢?”弘晖问苏培盛。 四爷一笑,就扬声道:“叫大阿哥进来。” 弘晖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赶紧给这位撩了帘子。 进了门,弘晖才一愣。没想到阿玛这里这么多人。 他赶紧对四爷行了礼,又对几位先生行了半礼。那些人哪里敢受,避开后又还了一礼。 “都坐下吧。”四爷对几位先生和门人说了一句,就问弘晖,“怎么了?有什么事?” “阿玛,儿子想出城狩猎。”弘晖直接开口道。 那几位幕僚都对视一眼,朝弘晖看去。面容清雅,眼神明亮。身姿挺拔,举止稳重。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卑不亢。更叫人称奇的就是对着四爷的态度。提要求那般的理直气壮。 几人都不由的朝四爷看去,想看看主子是怎么个态度。 “打算带几个人去?去多长时间?”四爷看着弘晖活力四射的样子,声音就更软了下来。 “儿子打算带着谙达和哈哈珠子,也想从府里的侍卫里挑五十个出来。早上去,晚上必回。要不然额娘该担心了。”弘晖在心里算了一下,就道。 四爷点点头,“你挑五十个侍卫,这些侍卫以后就归你了。去吧!” 弘晖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处,立马应了一声,告退往外走,都走到门边了,他忍不住问道:“儿子能带黑旋风出去遛遛吗?” 四爷点点头,“遛可以,不许骑。” “是!”弘晖笑着应了一声,就窜出门,四爷在里面还能听见那轻快的脚步声。嘴角又不由的翘起来。 众人心里就道:看来这位主子爷还是更看中这个嫡子。 当天,四爷从外院回来,就十分的高兴。“弘晖真是大了。当着外人,进退也得意,举止也稳当。” 林雨桐心想,他最高兴的大概还是孩子跟他不见外吧。 这天,林雨桐和四爷还没起呢。弘晖就在外面请安了。他今儿要出门,自是天不亮就起了。 四爷坐起来,叫了弘晖叮嘱了几句,才放他出去。 林雨桐翻了个身,“孩子没自己出过门,我这心里还真是不大放心。” “他的谙达师父都是爷千挑万选的。侍卫他挑的也好。有这么多人跟着,放心。”四爷说着,就要起身。他早起惯了,如今醒了,哪里还睡得着。 第108章 清穿故事(17)二更 清穿故事(17) 天不亮的京城,街上还真没多少人。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也才刚刚打开。 弘晖一行,一出城门,就狂奔而去,城门口几个守卫一大早起来,精神还不清醒呢,就吃了一嘴的尘土。那个年轻的刚想骂,就被年长的脑门上呼了一巴掌,“你可长点眼睛,那是真正的皇孙,你不要脑袋了?” “皇孙?”年轻的看着城门外氧扬起的尘土,就道:“哪位爷家的?” “你没瞧见马鞍上的记号?”年长的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要眼明心亮。”他伸手比划了个四,“以后可长点心吧。” 弘晖骑在马上,前后左右都是谙达侍卫,但也比在跑马场转圈的跑自在。 城外有皇家的狩猎场,不能跟木兰围场比,但也是个能放开的地方。 围场里,四爷已经叫人打点过了。弘晖又叫人打赏了一番,这些人伺候的也更尽心。 别说茶水糕点,就是酒菜,那也置办的妥妥当当的。 这里的猎物,很多都是猎场养的。这对于初学乍练的弘晖,却是最合适的。 边跑马,边瞄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弘晖也不要侍卫帮着拿网子堵,只一个劲的催马追。开第一箭就射中了兔子,而且从兔子眼睛里射了进去。弘晖大喜,吩咐人道:“收起来,回去收拾好了,给额娘做围脖。” 众人一阵欢呼助威。 半上午,弘晖打了五只兔子,两只獾子。三只野鸡。正在兴头上,就听傅驰跑过来小声道:“主子,奴才听说十四爷来了?” 傅弛是四爷给弘晖挑的哈哈珠子,一家子都是四爷的奴才。当然了,不是信重的人,是不会将他家的孩子安排在弘晖身边的。孩子要是不机灵,当然也是白搭。这傅弛两者兼得,弘晖对这家伙的稳重和精明都十分喜欢。 他能及时知道消息,肯定是刚才已经打点了猎场里的人。 “还有谁跟着十四叔一起来了?或者谁和十四叔是前后脚一起来的?”弘晖低声问道。 “西山大营的几位副将路过,顺便来这里歇脚,被十四爷撞上了,要一起打猎。”傅弛就道。 西山大营离这里不过十多里路,一个副将骑马十几里,就要歇脚。怎会没有猫腻? “收拾东西,马上走。打点好,爷不想跟任何人照面。”弘晖面色严肃的道。 傅弛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又回来了。“主子,打点好了。咱们从侧门走。” “你是怎么说的?”弘晖低声问道。 “奴才说,福晋身子重了,主子不放心,给福晋打了做围脖的料子,就急着回了。”傅弛低声道:“侧门确实省不少路。” 弘晖点点头,“很好。” 等弘晖从侧门离开,十四爷的随从才小声禀报了,“是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刚走。” “怎么走了?”十四爷就问道,“都知道了什么?” “说不好。”那随从小声道。 十四爷一笑:“这小子,还挺机灵的。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四哥是亲哥,怎么着也不会害自己。就是弘晖这小子,不想沾事的做派,跟老四真是一模一样。 四爷也没想到弘晖刚过了午时就回来了。见他直接过来,就猜是有事,赶紧将他叫进来。 “怎么了?”四爷急忙问道。 “十四叔去了猎场,刚好碰上几个在西山大营几个副将。听说十四叔留了他们一起打猎。儿子就侧门回来。也没给十四叔请安。”弘晖看着四爷就道。 四爷先是一皱眉,而后心里欢喜。因为十四引起的不痛快,瞬间因为弘晖遇事的机敏反应而生出来的欢喜给取代了。 这孩子的能敏锐的意识到这里面的事情不对,然后果断的避开。这份悟性和果断,叫他心里自豪又高兴。 以十四的能力,知道弘晖也在,并不叫人觉得奇怪。但弘晖避开,至少态度上已经表明了不掺和。也避免了双方见面的尴尬。 这处理的真的很好。 “要是没尽兴,下次阿玛带你去。你额娘正担心你,去正院吃午饭吧。”四爷拍了拍弘晖的肩膀,“做的不错。” 被四爷夸奖的弘晖到了正院还十分兴奋。跟林雨桐将他狩猎的事情,“就是如今的兔毛还不算最好的,而且颜色也不好看。” “没事,额娘做个坎肩,坐月子在屋里穿正好。也想给你阿玛做一双家里穿的便鞋,这皮子正好。”林雨桐笑着道。孩子的心意总是难能可贵的。 弘晖就更高兴了。又小声说起十四的事,“我也不知道十四叔去见那些西山大营的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八叔的意思?不过我觉得,十四叔连阿玛这个亲哥哥都不服,能服八叔吗?我要是八叔,我是不敢信十四叔的。” 林雨桐一愣,这孩子这种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反正不管为了什么,外面的人是怎么算计的,日子还得照常的过。 等飘起雪花的那个早上,林雨桐觉得身下一湿,这是羊水破了。 她有条不紊的安排了生产的事,才叫人去宫门口,等着四爷下朝。 接生嬷嬷就是袁嬷嬷,当时德妃生四爷,就是她亲自给接生的。这些年手艺也没落下。 林雨桐自己给自己按压穴位,疼还是一样的疼,但是却不那么艰难了。前后才不到一个时辰,当四爷快马回来,一路疾走回正院,刚到门口,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之声。 “主子,福晋生了。”苏培盛咧着嘴笑着报喜。 四爷脚下更快了几分,到了产房门口,袁嬷嬷就从里间出来,“恭喜爷,母子平安。四阿哥七斤二两,十分康健。” “好!赏!”四爷说了一句,就往里面去。 产房里分内外间,袁嬷嬷将孩子抱给四爷看。 就见孩子眼睛已经挣开了,头顶的头发黝黑,不红不皱,白白嫩嫩的。这一胎养的真好。 四爷不没那么些忌讳,就直接进了里间。林雨桐的精神还不错,扭头见四爷回来,就笑道:“爷怎么进来了?” 四爷直接坐在炕边,摸了摸林雨桐的额头,“还好吗?” “挺顺当的。没遭多少罪。”林雨桐靠在软枕上,看着放在摇篮里的孩子,脸上不由的更软了几分。 “真是佛祖保佑。”四爷有些后怕的道:“爷从宫里紧赶慢赶,就怕有个什么。还好。” “咱们的日子过的顺心,胎也养的好,从发动到落地,也不足一个时辰。”林雨桐拉着四爷的手,“爷可给宫里报信了。” “已经打发人去了。”四爷说着,就见丫头端着碗过来,就伸手接过来,要喂林雨桐吃。 林雨桐自己接过来,“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趁着热,一口气喝完了。 宫里得了消息,德妃心里自然是无限欢喜的。 老十四家的媳妇完颜氏四月刚给十四生了嫡子,虽然之前侧福晋就生下了长子,但没有嫡子到底不安稳。如今老四家的又生了一个嫡孙,她怎能不欢喜。 家里没有嫡子就是乱家的根本。就跟现在这些皇子一样,要是没有太子这个嫡子在,只怕比现在还乱。 老四家的再添一个嫡子,这府里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乱不了。要不然李氏一个人两个阿哥,迟早都得把心养大了。 在听说皇上给了赏,太后的人也出了宫,才打发人送了赏,看着不贵重,但内里全都是得用的东西。 四爷的嫡次子,洗三满月,都办的极为隆重。 整个冬日,四爷都喜气盈盈。这一日,又在看孩子吐泡泡,就听说宫里来人了,皇上宣召。 这都快进腊月了,能有什么事? 等到了宫里,侯见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兄弟们竟然都在。 他坐到他的位子上,就听三爷小声问道:“老四,你知道什么事吗?” 四爷摇摇头,“三哥都不知道,弟弟我怎么会知道?” 两人还要说话,就见直郡王也进来了。众兄弟马上起身,行了礼。 直郡王脱了大氅,搓了搓脸,道:“都坐吧。这鬼天气,冷死个人。” 三爷转脸想问直郡王,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对这个皇长子,其实他们这些兄弟都是有些畏惧的。 等兄弟几人被宣进御书房,才知道皇上想叫皇孙进宫念书。 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了?他们都是上书房出来的,太知道宫里念书有多辛苦。四爷想起弘晖和弘昀,顿时就不舍得了。半夜三更起床,肯定不能习惯,都被林雨桐惯的不睡够四个时辰绝对不起床。宫里想睡够四个时辰,那真是做梦。 但这能说不吗? 三爷看了直郡王一眼,又看了一边的太子。天子还是那样,嘴角含笑的坐在那里,跟一尊菩萨一样。 以前都是太子的儿子跟年纪还小的皇子在上书房,如今连太子这点特权都要没有了吗? 可这些大事出来,别连累自家的孩子才好。自家的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家清楚,那真是被惯得不睡够不起来的。他是想起他那些年受的罪,哪里还能再叫孩子再受一遍。那时候他最大的梦想就是睡懒觉。如今他想睡懒觉了,可是多年的习惯已经养成了,到点就醒,不管睡的有多晚。在他的纵容下,自家的孩子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这要是进了上书房,还不得得被先生罚晕了,哈哈珠子得被打劈了。 相互隐晦的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副牙疼的表情,偏偏还得十分感激的谢恩。 直郡王一进宫就知道今儿弘晳在御书房待了半天,看来皇上这不是一时兴起。他笑道:“弘昱在府里无法无天的,儿子一管,他额娘就护着。如今正好放在皇阿玛跟前,儿子也躲躲懒。只是这孩子野的很,不好教。怕是得师父们多点耐心。” 先说清楚,我们家的孩子爱玩,要是学不好,就多点耐心,可别动不动就罚孩子。 第109章 清穿故事(18) 清穿故事(18) 四爷回来的时候有些心事重重,他第一因为孩子的事情作难了。 皇上叫皇孙进宫是恩典。当然了,宫里的师父也是最好的。只看他们兄弟就知道在宫里念书的好处。 可自家的弘晖和弘昀都够年纪了。 弘晖肯定是要去的,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可弘昀呢?要送去吗? 其他兄弟那里没这样的烦难。 直郡王家的弘昱比弘晖年长一岁,他是嫡长子。而另外两个庶子,一个才一岁多一点,最小的才几个月大。除了弘昱他也没儿子可送了。 太子家的就不说,弘晳和弘晋如今就在上书房呢。他们都不是嫡出,但太子的庶子也比他们的嫡子金贵。 老三家的嫡长子弘晴夭折了,如今的嫡次子弘晟成了实际上的长子,年纪比弘晖还小一岁。另外也有两个庶子,也都还是奶娃娃。只有弘晟可送。 老五家没有嫡子,庶长子宏昇比弘晖大一岁,次子弘晊还不到六岁。肯定只送长子进宫的。 老七家也没有嫡子,庶长子弘曙跟弘晖是同一年,次子是三十九年生人,不到六岁。不用犹豫,只有长子够条件。 老八没孩子。 老九生了四个姑娘了,一个儿子也没有。 老十倒是有两个儿子,但还是一两岁的奶娃娃。 再往下就不用说了,年岁更小。 只有自己两个儿子紧挨着,年龄都够了。送了弘晖,留下弘昀,好容易和睦的兄弟感情,马上就因为经历不同而生疏了。可要是送了弘昀去,又怕养大的心。反倒不好办了。 林雨桐哄睡了孩子,就见四爷欲言又止。 她就笑道:“爷有什么话就说?这是做什么?” 四爷将皇上的意思说了,林雨桐一愣,就道:“虽然舍不得,但大家都去,那咱们就送吧。只是咱们家两个,少不得闹的娘娘不能安稳。” 四爷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倒叫林雨桐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的一愣。 “怎么了?”林雨桐见四爷看着自己发呆,就问道,“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四爷失笑道:“要不要送弘昀去,爷还没拿定主意。” 林雨桐瞬间明白,心道:这您要只是一个亲王的爵位,是不该送弘昀去。但他们将来都是皇子,如今送不送其实差别不大。进不进上书房念书,这都不是重点。何不大方一点呢。 不管弘昀将来怎么选择,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也就行了。 自私点说,弘晖已经是嫡长子了,他不能成为别人的靶子。成为第二个太子胤礽。 何况,对于四爷来说,更看重嫡长子,但对于其他的孩子,心也是一样的。叫他为了弘晖牺牲别的儿子,这是强人所难。 所以,她笑道:“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怕我和弘晖多想。还是怕以后出了乱子?” 四爷拉了林雨桐坐在自己身边,“不得不慎重啊。爷总想着将他们都安置的妥妥当当的。” “爷的心思我知道。”林雨桐叹了一声就道,“将来是个什么情况,如今说起来尚早。反正我瞧着,都是好孩子。有咱们看着,出不了大岔子。” 四爷闭了闭眼睛。没儿子的心烦,这儿子多了,也心烦。 可谁知吃晚饭的时候,将事情跟两个孩子说了。弘昀倒是先不乐意了。 “嫡额娘,儿子不想去。”弘昀扯着林雨桐的袖子小声道。 林雨桐一愣,不由的道:“为什么啊?”难道是谁偷偷给孩子说什么了? “阿玛说,每天起的早,背书背一百二十遍。嬷嬷给什么就得吃什么。”弘昀小声道。说着,还偷偷的瞥了一眼四爷。 这孩子得从厌食症好了,就有点贪图口腹之欲。每天,都自己点菜。叫他吃御膳房的份例菜,哪里受得了。 背一百二遍确实是有点怕人的。 但不得不说,这些皇子被教的都十分的博学。有会俄文的,有善于代数几何的。琴棋书画,谁不会两下子。骑马射箭,哪个是拿不出手的。 变态是变态了点,但看了这些皇子,你都没法否认人家的教育模式。 “不怕。”林雨桐就道,“有娘娘在宫里,想吃什么就去娘娘那里要就好。嫡额娘隔几天就去看你们一次。” “看什么看?十天回来一次,有什么舍不得。不准去。”四爷瞪了弘昀一眼,“别人都受得了,怎么就你受不了。” “你阿玛都给安排好了。宫里不会难为你们。乖!一会儿去你额娘那里,跟你额娘说一声,知道没?”林雨桐揉了揉弘昀的脑袋,叮嘱道。 等送走了弘昀,四爷才道:“不准带吃的。宫里跟家里不一样,别叫人动了手脚。” 林雨桐心里一顿,赶紧点点头。 等四爷去东次间写字去了,林雨桐才拉了弘晖小声说话。 “……叫弘昀去,是额娘的意思。你阿玛怕你想多了,有些拿不定主意。”林雨桐摸了摸弘晖的头,“儿子,男儿的心胸该大些。跟自己兄弟争一时之长短,不明智。以后的事情还有许多的变数,额娘希望你学学你阿玛的韧性和忍性。” 变数?什么变数呢? 弘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点点头道:“额娘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 “跟弘晳和弘昱,你心里可有章程?”林雨桐又问道。 “明白,额娘。”弘晖点点头。 林雨桐这才舒了一口气,“别舍不得钱财打点。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弘晖心里知道额娘这是舍不得自己,由着她唠叨。 直到四爷来撵人了,林雨桐才撒手。 “孩子都是要长大的。”四爷安慰道:“如今有小四,好歹你不寂寞了。” 林雨桐将视线落在小四熟睡的脸上,道:“他也有长大的一天。等孩子们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可就剩下咱们能相互作伴了。” 天寒地冻的,竟是等不到过完年就将孩子们接进了宫。四爷亲自将两人送到永和宫。 德妃见两个孩子都送来,就点点头。“你放心吧。你跟老十四都能平安长大。他们有我看着呢。” 其实还是不能跟德妃住的。都要住到阿哥所去。只是有空来吃顿饭还是能的。 四爷点点头,“就怕这俩孩子太闹腾。” “养了十四,再闹的孩子,都不觉得闹了。”德妃将两个孩子叫到跟前,又每人给了一个嬷嬷,两个宫女。这些人在宫里人头熟,谁都知道是永和宫的人,办事也方便一些。 四爷又亲自带着两孩子去了阿哥所,这兄弟俩住一个大院子,里面分两个小跨院。既能相互照应,又相互独立。挺好的。看来安排的人也是费了心思了。 屋子里挺暖和的。收拾的也利索。等东西都归置好了。四爷才对弘晖道:“照顾点弟弟。”对弘昀道:“听哥哥的话。” 把孩子留在这里,四爷转身往外走,就跟把心落下了一样。回头看俩孩子并肩的站在门边上,他的声音就软下来,“十天后,阿玛就来接你们回家。” 说完,再不敢停留。他怕他真会忍不住将孩子干脆带回去。 出了门,就碰见三爷跟五爷。 兀自听三爷念叨:“这肯定是不能习惯的。还不定怎么被先生罚呢?” 五爷撇撇嘴,心道:谁家的不是宝贝。 见四爷也出来了,就道:“四哥这边还好,好歹俩兄弟还能作伴。” 三爷翻了个白眼,有两个大儿子好了不起么?等都长大了就有的愁了。 林雨桐在两个孩子进宫后不习惯了几天,可眼看年节就在跟前了,她又忙叨开了。还要照顾小四,也真没多少时间胡思乱想。 今年过年,对林雨桐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小四被康熙给取了名字,叫弘昭。 昭,光明普照,又有贤明,显著的意思。 是一个好字。 这个时候给四爷这个恩典,大过年的,叫四爷在书房里琢磨了好这几天。 不过,林雨桐看着手里的拜帖和礼单,心里却不怎么美妙。 这是年羹尧家眷的帖子。 年羹尧的妻子是纳兰性德的女儿,也就是跟大阿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女眷的帖子进来了,就证明年羹尧的帖子一定递到了四爷的跟前了。 对于年羹尧这个人,林雨桐不评价,叫她在意的事,年氏还会不会再进府做侧福晋。 历史记载上,自从年氏进府,后院再没有女人生过孩子。直到她死后,才有了弘曕的出生。 要说这只是为了年羹尧而宠爱年氏,这绝对不是四爷的作风。除非,他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一直跟她相厮相守。 这么一想,林雨桐心里就不大自在了起来。 四爷进来,看林雨桐拿着年家的帖子发呆,就伸手接了过来。 “想什么呢?”四爷拿着帖子看了看,“这个年羹尧,还真是做的细致。没想到,你这里也送了。” 林雨桐微微一笑,“爷觉得这人如何?” “二十一岁就中了进士,皇上还是很看中的。再加上这人允文允武,为人颇为练达。”四爷将帖子往桌子上一放,就道:“怎么了?这人可有不妥。” 林雨桐摇摇头,“外面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只是因着纳兰家的姑奶奶我才多留意了两眼罢了。” “这可不是实话。”四爷拉了林雨桐的手道:“咱们夫妻,有什么话就说,这般的瞒着,反倒疏远了。什么时候,爷都希望,你能坦诚相告。” 林雨桐心里一颤,就道:“不是不想说,只是觉得现在说有点杞人忧天。” “说说看。”四爷拉了林雨桐坐在他的腿上,就道。 “皇上重用年羹尧,爷可有笼络这人的打算?要是有,拿什么笼络呢?”林雨桐就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你想给弘晖定他们家的姑娘?这不行。年家身份不够。”四爷果断的道。 林雨桐张着嘴,这话却没法再说了。 四爷见林雨桐的样子,心里灵光一闪,就道:“你怕爷纳年家的姑娘进门?” 林雨桐果断的将嘴闭上。今儿又犯了一回蠢。 四爷只笑的前仰后合。 “一孕傻三年,爷当我什么都没说。”林雨桐也有些不好意思。 四爷在林雨桐腰上摸了一把,道:“过两年都该给弘晖娶媳妇了,你醋劲还这么大?咱们好好过日子得咧,你家爷还没到要自己卖身的份上。” “我这不是人老珠黄了吗?不比小姑娘家家的鲜嫩。”林雨桐白了一眼,也笑了。 四爷认真的看了林雨桐几眼,“哪里人老珠黄了?我瞧瞧。” 脸蛋白皙,跟身上的皮肤一样,水嫩光滑。像是双十年华岁的少妇一般,正是迷人的时候。 瞧着瞧着,就从外面的榻上瞧到里面的炕上,帐子一放下,苏培盛就将太监丫头都打发的远远的。 里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声,足足从半下午响到了晚上。连晚膳的时辰也错过了。 林雨桐浑身汗湿的躺着不想动弹,八爪鱼一样挂在四爷身上不想起来。 自从怀了弘昭开始,一年的时间,都没这么酣畅淋漓过。 “刚才好不好?”四爷问道。 林雨桐点点头,“好!” 四爷就又笑,“以后别胡思乱想了。爷看你最近是闲的。” 也许吧。 谁知道呢? 年家的事情,被这么一打岔,林雨桐就彻底的忘记了。 过了正月,皇上要巡幸畿甸,这次点了四爷的名。 “天寒地冻的,如今出门可不是遭罪。”林雨桐边给四爷收拾东西,边念叨。 四爷抱着弘昭摇了摇,笑道:“直郡王,太子,老九,老十三都去。又不是只有爷一个人遭罪。无碍。” 合着没有兄弟比你更悲催,你就不自在。 林雨桐心里吐槽了一遍,问道:“京城交给谁?八爷?” “三哥,老五,老八。不过,三哥光是嘴上会冒泡,绝对不会老八的对手,。老五就是个不管事的。自是以老八马首是瞻了。”四爷说着,就奇怪的一笑。 叫林雨桐觉得,不知道他又要算计什么。 送走了四爷,林雨桐就关了府上的门。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安心养娃。 到三月底才将四爷给盼回来。 可康熙还真是一个待不住的性子。才回来不足两个月,就又下旨要巡幸塞外。等到弘昭能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的时候,皇上带着直郡王,太子,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几个皇子,再次出发了。 其实算起来,他一年在京城所呆的时间,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皇上离京了,四爷的动作,似乎也更频繁了些…… 第110章 清穿故事(19)二更 清穿故事(19) 弘晖在宫里只半年时间,就仿佛长大了很多似得。他不敢抱弘昭,只拿手指戳弘昭的肥屁股和鼓囊囊的肚子玩。 如今天热了,弘昭光着,就挂着一个红肚兜。还经常被他折腾的歪七扭八的挂在身上。这小子如今不光是会磕磕绊绊的会走两步了,更是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面蹦着叫人了。这对于九个月的孩子来说,开口算是早的了。 弘晖一戳,他就将屁股一摆,回头对弘晖笑笑。 “这小子真好玩。”弘晖看着就想笑。 林雨桐也不去管他,只问道:“每次回来就都报喜不报忧,在宫里究竟怎样,你好歹给额娘一句实话。我这天天跟着提心吊胆的,哪里能安心?” 弘晖就笑:“娘娘在宫里呢,照顾的挺好的。没有人敢跟咱们为难。至于我们在上书房,几位皇叔都很好。没有争强斗胜的。先生夸的最多的就是弘晳和弘昱,不过教授课程还是尽责的。功课弘晳最好,儿子偶尔能跟弘昱打个平手。骑射弘昱是最好的,儿子也偶尔跟弘晳打个平手。” 这就是不冒头,但也不叫人小瞧了去。 可不知怎么的,林雨桐突然觉得特别心酸。要怎么算计才能每次都刚刚好,不超过不敢超过的人,又不能被别人小瞧了。 “委屈你了。”林雨桐说着,就眼眶一红。 弘晖唬了一跳,笑道:“委屈什么?额娘也太多心了,真是儿子技不如人罢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章的好坏,林雨桐没资格说什么。但要是骑射,弘晖绝对不可能在任何一个人之下。这不是藏拙是什么。 弘昭爬过来,伏在林雨桐腿上‘呜呜’的叫,不知道他急着想说什么。 弘晖就打岔,“这小子也会看脸色呢。”说着,又伸手捏弘昭的脚丫子。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把弘昭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就道:“弘昀呢?” “还算机灵。”弘晖笑道,“我在前面撑着,他就拉着弘晟和弘昇弘曙几个一块玩。也经常带到我的院子里去。这些都是堂兄弟,儿子还算是熟悉。” “弘晳和弘昱性格如何?”林雨桐又追问了一句。他跟着这样的人周旋,又处在弱势的一方,只怕没少受委屈。 “额娘,都是身不由己。您当他们不知道这成绩里的猫腻啊。可有什么办法呢?师父们也不敢不叫这两个人赢啊。”弘晖就笑了一声,“这两人不怎么和睦是真的。儿子夹在中间,有时候也是左右为难。这两人也怪,谁也不找,都找儿子。” 林雨桐才不信弘晖真的不知道人家为什么会选他。 这些皇子中,□□十十四成一派。可这一派,十分明显的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上,同时又是从直郡王一系分割出来的。跟两家谁都不和。 而四爷则是游离在外的,因为名分的关系,偏向着太子几分,但却对直郡王有足够的尊重。跟三爷,五爷,七爷,十二,十三,都交好。至少从未发生过不合之事。而十四还是四爷也得胞弟。 说他是孤家寡人,但却没真的得罪谁?又没有拉帮结派,更是跟野心勃勃沾不上丝毫的关系。 皇上不在京城的时候,又每每委以重任。 他们想交好,想拉拢,这本就是正常的。 “很累吧。”林雨桐心疼的拉着弘晖的手道:“只当是历练吧。以后还有更多的复杂的人际关系,要慢慢学着处理。不懂的,趁着回来,就去问你阿玛。额娘这半吊子,真是不敢跟你胡说。只是这生在皇家,享受荣华富贵,权势尊荣,哪里能不付出点代价呢?” “额娘说的是。”弘晖看着坐在那里左扭右转的弘昭,不由的又笑了。 林雨桐就看看弘晖,再看看弘昭,“这孩子,你老看着弟弟笑什么?” 弘晖这次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额娘,你不觉得这小子跟阿玛特别像吗?” 林雨桐将弘昭转过来,扶着他的腋下,让她站在自己的腿上。他兀自乐呵呵的一蹦一蹦的,脚丫子踩的人腿生疼。 “像吗?”林雨桐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眼前的这张比包子还鼓几分的脸,问道。 弘晖在一边笑的揉肚子,“怎么不像?他胖的跟个球似得。额娘看他那眉眼,像足了阿玛。就是性子瞧着,活泛了些。” 林雨桐可能是天天看的缘故,反倒看不出来。 正说着,弘昀就跟风一样的卷进来,后面还跟着弘时。 弘晖就道:“你倒是看着点老三啊,就叫他这么跌跌撞撞的跑,摔着了怎么办?” 弘昀摆摆手,“摔一摔长的快。”十分不以为意的凑到林雨桐身边,就要抱弘昭。 林雨桐顺手给他,“这小子劲大着呢,你小心点。” 说着,就叫丫头给弘时擦汗,“这么热的天,怎么把老三带出来了。多热啊。” “跟屁虫似得,甩不掉。”弘昀说着,就问道,“晌午了,该用饭的时候了,阿玛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才落,莫雅琪就追进来,想来是不放心弘时。此刻见弘时在竹榻上趴着,正摆弄弘昭的玩具,她也不管。给林雨桐行了礼,就只将弘昭从弘昀的怀里扒拉出来,“大热天的,贴着人多热啊。你抱得他不舒服。” 说着,就将弘昭也放在榻上。 弘昭拿着玩具,就到处乱扔。弘时就给他捡。两人玩的甚美。 林雨桐从不禁止孩子之间相互接触。其实孩子这么大的时候,真没多少歪心思。 她把前几天叫人做出来的跳棋拿出来,教这三个大的玩,“想着给你们带到宫里去呢。” 这跳棋是改良过的。至少棋子不再是珠子状的。这是怕小主子们不小心含在嘴里发生意外。 所以,有刻成十二生肖的,有刻成瓜果蔬菜的。各种样式,足够每人一套。 两到六个人都能玩的游戏,对于小孩子的交际,还是有帮助的。 “这个好。嫡额娘叫人多做几套,我们回宫,儿子要拿着送人。”弘昀跟林雨桐说话,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正做着呢。送人就得用好木头。不说紫檀的,至少也得是黄花梨的。”林雨桐叮嘱道:“你们送人可别送差了。你们自己玩的这个,用的是红酸枝的。次了一等。” “什么次了一等?”四爷掀帘子进来,见孩子都在,他就先笑了。 孩子们行了礼,四爷看了几个人的玩意就道:“回头叫人用玉石雕上几套,给他们收着这个就拿着玩吧。到底拿不出手。” 哪里拿不出手了? 林雨桐叫嬷嬷们盯着弘时和弘昭,自己跟着他进去,伺候他梳洗更衣。 “给孩子们玩的。不用太奢靡。”拿玉石雕刻跳棋,林雨桐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四爷就笑,“爷又不是给闺女置办不起嫁妆,也不是给儿子娶不起媳妇,你算计的这般仔细做什么?嫌弃你家爷赚的银子少了?” 这人! 吃完饭,四爷带着弘晖弘昀去了前院的书房。莫雅琪带着弘时也回去了。弘昭睡的呼呼的香。正想着下午没事,做点什么好,乌拉那拉家就又送来帖子。 对于这个娘家,林雨桐一般是从不主动召见的。该有的礼数也都有。就是淡淡的。 从原主的记忆看,费扬古去世的时候,她还不足十岁,出了孝期,就被指婚给四阿哥胤禛了。一个十五,一个十三,都是小屁孩的年纪,就做了夫妻。 真是什么都不懂,相互磨合了好几年。四爷脾气倔,原主年纪小,又刚到宫里,处处谨慎,规规矩矩。十三岁的小女孩,其实正是性格塑形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徒有忠心,没有手段的嬷嬷。连个正确的引导的人都没有。结果,就性格就有点不讨喜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乌拉那拉家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好似从来就不知道一个小女孩在陌生的环境下是需要人帮扶的。 反正,林雨桐对这娘家的观感,十分的一般。 但帖子既然递进来了,还真不能不见。 第二天,乌拉那拉家的大太太来了,还带了一个□□岁的小姑娘来。说是侄女,其实也就第一次见面。林雨桐叫莫雅琪来,带着小姑娘去园子里玩去了。 “大嫂可是有事?”林雨桐问道。 大太太看着吴雅琪的背影,就小声问林雨桐,“大格格今年也不小了吧。” 林雨桐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大嫂子,你逾矩了。” 大太太面上就红了起来,她是没想着林雨桐这么不给面子。 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容得你这般的算计。就算自己不说什么,你们当四爷的傻的。这是人家的亲闺女。 大太太就讪讪的道:“……就是随便问问。” “那就好。大格格身子弱,我们爷只怕要留到十八以后呢。你不用打算了。”林雨桐就直接道。 大太太就笑了笑,不再提这个话茬。只又夸起了自己的女儿,“她是个好的。就想跟姑奶奶求个教养嬷嬷。也该准备着选秀了。” 这倒是正经事。林雨桐也不好再生硬,就道:“要是有看好的人家,就提前跟我说一声。选秀完了,我也好求了娘娘,太后娘娘,给孩子体面的赐婚。到了夫家,面上也好看些。” 大太太端着茶杯的茶,喝了两口,又问:“姑奶奶觉得娴姐儿可好?” “好啊。怎么不好。”林雨桐心说,一个小姑娘,哪里看的出将来。不过瞧着,是个规矩的姑娘。 “那就好。”大太太舒了一口气,就道:“大阿哥咱们家也不敢高攀,不过二阿哥,不是跟养在姑奶奶名下一样吗?娴姐儿嫁过来,对姑奶奶也是好的。” “你们看上了弘昀?”林雨桐愕然的问道。 叫亲侄女把持庶子! 这怎么叫人这般的膈应呢? 第111章 清穿故事(20) 清穿故事(20) 林雨桐伸手拿起茶盏,掀开茶盖,一下一下的撇着上面的浮沫。 她的心里十分恼火,但又真的发不出来。她担心将他们上进的路堵住了,他们会另辟蹊径,干出别的什么蠢事来。自己是无所谓,但要是连累了弘晖,该怎么办? 自己不是圣人,不会对所有的孩子都犹如对弘晖和弘昭一样。 她用心的对弘昀,对莫雅琪,甚至是弘时。也不过因为他们都是孩子。这几个孩子不管将来长成什么模样,但她们现在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 弘昀就不说了,就是莫雅琪和弘时,身边都是四爷安排的人。不阻拦李氏见孩子,但那些挑拨的乱七八糟的话,却不会传到这几个孩子的耳朵里。 她知道四爷的意思,他害怕他自己的孩子将来,如同他的这些兄弟一样。 他害怕将来要面对萧墙之祸,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所以,他费尽心机,就想叫孩子们相亲相爱。 林雨桐明白这一份心思。如果自己做不到对这些孩子心存善念,那么,四爷的信重也不会落在自己身上。而失去自己这个额娘的庇护,弘晖和弘昭将来,又将如何呢? 这是一道不用选择就知道结果的选择题。 林雨桐放下茶盏,对着大太太道:“娴姐儿的事,你们不用操之过急。孩子还都小。也不一定非得是弘昀,你们放心,我许她一个好前程便是了。” 宗室子弟不少,还有不少铁帽子。这些都是不错的人选。 大太太得了一句准话,自然是欢喜的。在他们看来,四爷如今只是一个贝勒,将来或许会是亲王。一个亲王的庶子,也不是不可替代的。若是有好前程,自然再好没有了。 谁又能想到弘昀的福晋会是将来的二福晋呢? 她欢喜的应了,连林雨桐没留她用饭也不介意了。带着那个小姑娘告辞了。 林雨桐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这事还是得跟四爷说一声的。由他出面敲打一下乌拉那拉家,省的他们犯糊涂。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弘晖的外家,想要摆脱,是没这个可能了。就算相处的再淡,在别人眼里,也是一体的。有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容易叫人联系到自己身上,等弘晖再大两年,就该联系到弘晖身上了。 这是林雨桐绝对不允许的。 等四爷晚上回来,林雨桐跟前跟后的伺候,才将事情说清楚了。 “怎么?你不愿意?”四爷诧异的挑眉道:“莫雅琪要是嫁到你娘家,也不错啊。” “爷不能这么想。爷想着叫弘昀他们跟弘晖更亲近些,我心里明白。要是我娘家的孩子争气,我也就不说这话了。年龄合适的就是星德了。这孩子是没什么不好,但就是一点,耳根子软。我那嫂子,我是知道的。最是个会钻营的。娶了咱们莫雅琪,就指望着莫雅琪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呢。要叫莫雅琪跟八福晋那样,四处交游,给爷们积攒人脉,就算爷舍得,我也不舍得。这不是坑孩子吗?所以,这亲不能做。打我这就不同意。”林雨桐十分果断的道。 四爷往床上一靠,手里拿着蒲扇扇着,问道,“那你侄女跟弘昀的事,你也不答应?” “我怕这姑娘随了她额娘,也长了一副会算计钻营的心眼子。”林雨桐就道:“这样的岳家叫爷遇上了,爷就自认倒霉吧。可别再坑了弘昀了。” 四爷就失笑道:“没见过这么埋汰自己娘家的人。” “要是我阿玛在,我也不会这么作难。”林雨桐叹了一声。 费扬古是内大臣。是原先康熙的侍卫统领,是绝对的亲信。要不然人都死了,皇上也不会还记得给他的女儿一个前程。 四爷点点头,“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我会找五格他们说说。不行就派到外任上待上几年。京城也确实是要紧的时候。我会叫人看着的,你放心。”牵扯到弘晖和弘昭,他自然会小心处理。 两人说了半晚上的话,也就歇下了。不想第二天一早,李氏来了。在外面非要见四爷和林雨桐。 早饭都摆上来了。弘昀也在,就是给孩子脸面,也不能拦着。 “请侧福晋进来吧。”林雨桐说着,就对一边的丫头道:“添一双碗筷来。” 弘昀顿时就有些不自在。 李氏进来,给四爷和林雨桐见了礼。弘晖和弘昀又给李氏见礼。 “都坐下吧。”四爷说完,就对李氏道:“一大早上的,有事?” 李氏道:“听莫雅琪说,福晋娘家的侄女是个不错的姑娘。”莫名其妙的夸了一句。 林雨桐就道:“石榴,给大阿哥和二阿哥将早膳摆到里间。”当着孩子的面还是别乱说的好。 弘晖和弘昀就占站了起来。俩孩子都不小了,弘昀哪里听不出来是什么事,脸顿时就红了。 等两个孩子离开,李氏才接着道:“妾瞧着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挺好的,跟弘昀年岁上也相配。” 她竟然也这么想? 四爷面色一变,就要训斥。可弘昀还在里面呢?叫孩子怎么想? 林雨桐抢话道:“孩子还小,你急什么。要真是□□合适,我能不想着弘昀?我跟爷昨晚商量了半晚上,这事不成。” 李氏脸色一红就道:“弘昀也是好孩子……” “正因为是好孩子,我才不答应。”林雨桐就道:“你几时见我回过娘家?乌拉那拉家来人,你几时见我留过饭?我可曾主动叫娘家的侄女侄儿来过?可曾叫弘晖去过乌拉那拉家?” 林雨桐的话音一落,里面的弘昀就不由的看了一眼弘晖。弘晖点点头,他确实没去过乌拉那拉家。 李氏有些不解的看向林雨桐,女人哪个不靠着娘家的?福晋在她面前,将她跟娘家不睦的的事摆在明处,一时叫她有些手足无措。 “孩子的事,有爷和福晋操心……”四爷张口就要说下去。下面的话一定不怎么好听。 林雨桐就笑道:“看好了人选,一定叫你参详参详。到时候咱们商量着再定。”人家的亲娘不参与谁参与,叫自己定,要是过的不好,还不得落埋怨啊。林雨桐果断的拦了四爷的话,不敢担这个责任。 可这么一说,就显得很给李氏脸面了。 李氏福了福身,“那就不打搅爷跟福晋用饭了,弘时该起了。妾就不留了。”说完,转身就走。可能也觉得自己莽撞了。 四爷瞪了林雨桐一眼,“动不动就打断爷的话,你现在真是了不得了。” “家里的事,我开口说比较好。”林雨桐将小笼包子夹了一个给四爷放进碟子里,就道,“要不要热一热?”说着又问里面的俩孩子,“你们快着点吃,吃完叫你们阿玛送你们进宫去。” 弘晖就在里面嚷道:“宫里不舒服,额娘。热就不说了,味道也不好。” 里面连个遮挡阴凉的树都没有,水都成了死水,能好受吗? 四爷呵斥道:“我就在宫里长大,怎么就不舒服了?内务府缺了你们的冰了?” 里面就不吱声了。 临出门,弘昀小声道:“嫡额娘,宫里的冰不能吃。”十分的怨念。 “你本来脾胃就弱,别说冰了,就是冰镇的都不许吃。放在井里晾一晾就好。”林雨桐说着又对弘晖道:“你看着他,别叫他乱吃东西。” 送走了两孩子,整个府里都空了一半。 听说,第二天,四爷就叫了乌拉那拉家的男人过府,说了什么,林雨桐没管。这点事对四爷就不叫事。 林雨桐又专注的养娃生活,还想要不要也将学步车苏出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弘昭竟然已经能自己走了。先是在榻上,转圈圈的走。边上都站着嬷嬷丫头,围子上也裹着棉垫子,一点也磕不到他。 等将这小子放在地上,他倒是不敢迈腿了。 四爷觉得十分有趣,“这小子是个谨慎的性子。” p! 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 两口子正在玩孩子,就见苏培盛走了进来,将一张帖子递给四爷。 四爷看了一笑,然后有递给了林雨桐。 “谁家的?”林雨桐接过来一瞧,就愣了一下。帖子是八贝勒府的,原来是八爷要纳新人。 “谁家的女子?”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四爷摇摇头,“老八这事办得低调,爷事先也不知道。不过上面只说叫兄弟们过去热闹热闹,显然是不想大办。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家。” 林雨桐也以为会是那个生下弘旺的张之碧之女,或是给八爷生下女儿的毛二格之女。 结果都不是! 是一个姓王的女子。当做庶福晋,要上宗牒的。 林雨桐查了空间里的史料,记载确实有一个庶妃姓王,甚至还有一个姓名不详的侧福晋。 而生下弘旺的是侍女张氏,给八爷生下女儿的是滕女毛氏。 侍女,该是通房丫头。 滕女,就是陪嫁过来的女子。 那么这个毛氏是谁身边的人呢?是八福晋?还是王氏?或者是那位还没有出现的侧福晋? 以前看很多书,都说八爷痴情。可这么一细数,光是有记载,能查证的女人至少有五个。一点也没比谁少。 他的痴情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既然下了帖子请,那就没有不去的道理。林雨桐实在不想去,男人纳妾,跑过去给人家老婆道喜。 喜个鸟! 将弘昭安顿好,又有袁嬷嬷不错眼的看着,林雨桐才跟着四爷出门。 两家住在隔壁,林雨桐都有点不想闷在轿子里,一路走过去,真心不算远。 四爷打量了林雨桐一眼,皮肤白嫩,没有一点瑕疵。大热天的,也没扑粉。眼睛却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睫毛又长又翘,显得眼睛越发的黑亮有神。嘴唇莹润,只涂了唇膏,像是粉色的奶皮冻,让人想上去啃一口。鹅黄的旗袍裹在身上,显得腰身纤细。因为弘昭还没有断奶的关系,胸脯鼓鼓的。旗袍上大朵的牡丹,就绽放在胸口。那袖子宽宽的,一抬手,一截子白莹莹的手腕就露了出来。 这样子,还想在外面在走!做梦! “日头大,坐轿子吧。”四爷不由分说,将林雨桐塞进轿子里。 轿子直接进了大门,在二门口停下来了。八福晋穿着大红的旗袍,站在门口迎接。 “四嫂来了。九弟妹,十弟妹都在里面,我带嫂子进去。”八福晋客气的道。 林雨桐笑道:“我住的近便,反倒到的晚了。罪过!罪过!” 两人寒暄,一路往里面去。大夏天,宴席设在湖里的亭子上,还算是凉爽。 十福晋见了林雨桐就道:“四嫂真是越来越年轻了。生了两个孩子,这身形还没走样。” “这是苦夏了,才瘦了点。”林雨桐坐过去,也不要茶,只叫丫头们倒了一杯酸梅汤,慢慢的喝着。 等八福晋离开了,九福晋凑过来道:“八爷这事办的可真是突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这么突然?八嫂的脸上都能涂两斤粉。估计这几天够闹心的。” “别人不知道消息,难道九爷也不知道消息?”林雨桐道:“这些爷们一处,都只瞒着家里的女人。外面这点事,他们之间大概都是门清的。” 九福晋叫屈道:“这可真冤枉我们爷了。他是真不知道。刚才八嫂还埋怨我,说我瞒得紧。天地良心。这事我上哪知道去。” 林雨桐也不纠缠,就问道:“知道是谁家的女儿吗?八爷这边,可一直都没有有名分的人。” “说是八爷门人的侄女,姓王的。名不见经传的。”九福晋摇摇头,“我瞧着八嫂有点懵。” 正说着话,八福晋就带着三福晋五福晋过来,又转了出去。 不一会子,这些福晋就凑齐了。当然了,除了太子妃和大福晋,都来了。 不管什么时候,女人在一起永恒的主题都是八卦。这会,又多了几个人一起八一八老八两口子的二三事。 这些年,谁不羡慕八福晋。毕竟,哪个不是被侧福晋折腾的筋疲力尽。生下孩子的是侧福晋,得到宠爱的是侧福晋,被爷们记在心上的还是侧福晋。 福晋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剧。除了管家,管理爷们的小老婆,也没别的事干了。就是林雨桐这个原主,不也如此吗? 可八爷除了八福晋,剩下的全都是丫头。丫头是什么,就是打死了也没人在乎的人。 可侧福晋不一样的。 满人没进关以前,就是多妻制。那时候的侧福晋权力比现在更大。如今虽说被汉化了,但权力也是不小的。也一样是主子。 这些侧福晋要是闹起妖,真是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雨桐心里一叹,女人的要求从来都不多,像是八爷这样,一堆女人,但只要不给名分,在大家眼里,就是难得了。就算对八福晋好了。 正说着话,湖的另一边,隐隐约约能听见说话声。八福晋就笑道:“这大热天,也就这里凉快。咱们各占一端,谁也不打搅谁?” 林雨桐就扭头一瞧,四爷正倚在湖边的栏杆上,跟十三爷说话。 女人这边的说话声,明显就小了下来。 猛地听见十四嘹亮的嗓门道:“八哥!你早该这样了。不为了别的,为了子嗣,也该进新人了。” 这边八福晋的脸‘呱唧’一下就掉了下来。 十四福晋捏着帕子就捂脸,人家有没有孩子跟咱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要你说什么话?我的爷啊,得罪人没这么得罪的。她撑着笑脸道:“八嫂,我们爷喝醉了胡说八道呢?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她此刻心里的小人恨不能把十四大卸十八块。你嘴上痛快了,倒叫我在这里给人家说小话。你自己左一个右一个还不足性,还撺掇别人跟你一样。什么毛病?下回再想纳人,你看我能不能利索的答应喽? 八福晋僵硬的一笑:“无碍!十四弟一向心直口快。哪里会介意呢?” 话音才落,就听十四的声音又来了,“八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惯着八嫂了。女人可不能这么纵着。你瞧瞧你弟妹,爷那福晋。不是调理的顺顺溜溜的。爷说瞧上谁家的闺女了,她一准给爷聘到府里。女人就得这样。” 林雨桐心道,老十四就是个欠抽的。 她这会子都不敢看十四福晋的脸了。就见她手里握着茶杯,嘴里的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仿佛下一刻就能将手里的杯子隔着湖砸到老十四的脑门上。 第112章 清穿故事(21)二更 清穿故事(21) 十四的话才落,就听十爷粗狂的声音道:“老十四你就吹牛吧。在家还不定怎么怕福晋呢?跑到哥哥这里充好汉呢。要说福晋,还得是我那福晋好。心宽!别看我俩整天在府里吵吵嚷嚷,但你十嫂,好就好在,今儿吵完,她转脸就忘。回头见了爷还高高兴兴的。八嫂就是太霸道了些,哪里能霸着爷们不撒手的?这不好。” 老九心说:你拉倒吧。你两是只吵吗?你福晋用在草原上赶牛羊的鞭子就快把你丫抽出血了。还有脸在这里嘚吧。睡一回小妾抽你丫一鞭子,你要敢躲了,就该娇滴滴的小妾挨打了。把草原上鞭打女奴的手段全用在你身上了。还八嫂不好,八嫂再不好,也没拿鞭子抽到八哥身上啊。你还敢在这里显摆,你丫再说下去,我就忍不住揭你的老底了。 十福晋倒是不像十四福晋那般变了脸色,还笑眯眯的。心里道:这就是打的轻了。回头就把你新收的丫头抽一顿,叫你嘚吧。 自家福晋被兄弟们讨伐,八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道:“你八嫂挺好的。这次纳人也是你八嫂的意思。孩子什么时候来,这得看缘分。可你八嫂心里急。才有了这事。我这还觉得挺对不住她的。快别这么说了。” 八福晋被贤惠了,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些。这里坐着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啊? 三爷就接话道:“弟妹能想着你,你就不能没良心。不管怎样,还是要尊重福晋的。至少要让福晋生下嫡子是不是?要不然,府里成了什么样子?” 五爷听了就不乐意:“三哥这是炫耀啊。这嫡子谁不想要,但这也得看缘分是不是。” 七爷也没嫡子,跟福晋的关系也一般,就跟着附和道:“五哥这话有礼。福晋管好家里的事情就好。这孩子嘛,府里哪个孩子不叫福晋一声额娘。只要对孩子好,跟自己生的也没差别。这都是有现成的例子的。” 十四就道:“这话我能证明。四哥,要说贤惠,四嫂绝对算一个。前儿我去给额娘请安,在永和宫见了弘昀。哎呦,这小子一口一个这个没我嫡额娘做的好吃,那个没我嫡额娘弄得好。一看就是我四嫂养的。这要不是真心实意的养,都不能叫孩子念叨。” 八爷就笑道:“这话很是!要说贤惠,头一个是太子妃。再下来,我瞧着,就该是四嫂了。以后,这有了孩子,我瞧着就该叫福晋养着。” 九爷就道:“这也得福晋确实心眼长得正。要真是个歪心眼的,可就真把孩子给毁了。”他扭头对四爷道,“你说是吧?四哥。” “哪里有那么多歪心眼的人?你对福晋好,福晋就对孩子好。人心换人心嘛。不过,你四嫂也不敢说什么最贤惠的人。不过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谁家过日子还能照搬别人家的。”四爷顺嘴就推了。自家的日子自家知道,要这些虚名做什么。 除了太子妃之外最贤惠?呵呵!林雨桐心道:这位八爷可给自己戴了好大一顶高帽子。 九爷接话道:“怎么算是对福晋好?给了福晋的尊荣还不够好?这人啊,啥事都得匀着来。给了福晋地位,尊荣。是不是就得把别的分出去一点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后院的女人就不可怜,跟着爷们,给爷们生儿育女,多一点关照总没错吧。” 三爷跟着就叹,“老九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本就是弱势的一方,爷们再不护着点,这日子还能过吗?” 十四就道:“可不就是这个话。可惜这女人就没几个明白的。” 再听下去,就快成了为妾室鸣不平的大会了。 “八嫂,拿酒过来。”十四福晋对着八福晋说道。 十福晋也道,“八嫂,拿酒。听着憋气。” 八福晋让人拿了酒,不用酒杯,直接就倒进茶碗里,一口闷进去半杯子。 林雨桐心里一跳,哪里能这么喝啊?这是要出事啊。 情绪这东西是会传染的。那边几句话,叫这边的女人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了。 去你娘的弱势!到底谁才是弱势了? “四嫂,你不喝吗?”八福晋递了一茶杯的酒来。 不喝就是异类了吧。林雨桐接过来。 就听三福晋道:“我的弘晴是怎么没的?当我心里没数啊。我们爷现在还当他那些心肝宝贝都是小白兔呢?要不是我护的严实,我的弘晟也没了。四弟妹,弘晖病的时候,我着实替你捏一把汗啊。喝吧!谁心里不苦呢?” 林雨桐心道:我是真不苦。 但自己不苦,可不就成了公敌了。酒必须喝,心必须苦。 一口下去,心里火烧火燎的。 五福晋在这边拉着林雨桐道:“三两个月都不上我的房里去,我能生下孩子才有鬼。真怀上了,他敢认吗?这个王八蛋!” 林雨桐陪着喝了一口,这个已经是喝的有点多了,都敢骂王八蛋了。不过这五爷,是有够王八蛋的。 十四福晋酒杯一放,就道:“这就是欠收拾。十嫂的手段不错,打不得爷们,还打不得小妾了。我今儿回去就一人收拾一顿。这日子甭想过了。 十三福晋就在一边劝道:“忍忍就过去了。新鲜就那几年。福晋这位子,只要咱们不死,他还能休了不成?”” 林雨桐心说,这是个看的开的。老十三如今确实是没嫡出的孩子,孩子都是妾室生的。这皇家的规矩就是这么操蛋,还没娶媳妇呢,就先给几个丫头。一般是正妻进门,妾室都有孕了。老十四就是先做了爹,才娶的完颜氏。 九福晋冷笑一声道:“没儿子,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等咱们老了,要是走在爷们的前面,是福气。要是走在爷们的后面,可不得看着侧室和庶子的脸色过日子。到时候,一包□□,先把自己药死了才好。也省的受着零碎的罪。” 这就有点太激进了。林雨桐打了一个酒嗝。提醒自己千万别说话。 可这话却叫人心酸的想掉泪。这却也是实情。继承府里的一切都是庶子,人家有额娘要孝顺,即便是顾着礼法,又能有什么趣呢?事实上,嫡母跟庶子有多少是和睦的呢?说是受零碎的罪,一点也不过分。看着你压了一辈子的人翻身做主,这滋味真不如死了的干净。 这边正伤感,那边传来哄笑之声。 十四高声笑道:“最难辜负美人恩。八哥,你不说实话。若不是你自己动心,你能这般着急的接进府里来?” 这边十四福晋面色一变,“美人?美人!我叫你美人。”说着,就站了起来,往湖的另一边就跑。 这是喝多了吧! 林雨桐赶紧跟着众人一道,跟在后面就追,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要不然可就真出笑话了。 踩着花盆底,走在石子路上,这感觉不要太美。丫头们远远的跟着,都不敢上前,谁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谁知道完颜氏还没冲过去呢,十福晋先到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折了柳枝下来,就冲男人们的亭子而去。 男人们正说的高兴,反正林雨桐远远的还看见四爷的嘴角带着笑。 先是五爷对着亭子外面,见老十的福晋冲过来,就愣了一下。紧接着,又见不少人都拐了弯,花枝招展的,不是在另一边的女人是谁? “老十,是不是你府里出事了?”五爷就喊了一声十爷,“十弟妹挺着急的。” 十爷一瞧,见十福晋手里拎着柳条。他习惯性的就窜了起来,“拦住她!拦住她!” 谁敢拦啊?奴才们不敢,这些主子都是大伯子小叔子,谁能伸手啊? 不由的就让出一条道来,十福晋手里的柳条就打在十爷的脊背上,“我叫你美人,美人的没完没了!” 十爷一愣,“爷没说美人!谁说美人了?博尔济吉特氏,你别太过分。” 这边还没闹完,完颜氏就一把揪住了十四,“爷看上谁家的美人了?我给爷聘回来好不好?”说着,猛地一推,谁能想到老十四正在围栏边上,一点都没防备,被完颜氏一把给掀到湖里去了。 完颜氏自己也楞了一下,估计酒没醒呢,问八爷道:“我记得你家的湖水不深,三四尺,淹不死人吧?”” 八爷正要叫人救人,听了完颜氏的话,心道,它就淹不死人,也不能叫老十四搁在水里啊。 十四从水里冒出来,水只到胸口,他冲着完颜氏嚷道:“完颜氏,你疯了。爷今儿非休了你!” 完颜氏本来就喝了大半斤白酒,哪里知道害怕,“好啊你,为了个小妖精你竟然要休了我。我也不活了。” 十四:“……”谁为小妖精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爷掀到水里了,你还有理了!还委屈上了? 十福晋就道:“别啊,干嘛不活了?你死了,可不便宜了别人。他们不叫咱们快活,咱们也能不叫他们快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四爷皱眉回头一瞧,见林雨桐竟然十分赞同的点着头。 这群女人真是疯了。 第113章 清穿故事(22) 清穿故事(22) 八爷即便再怎么温润,此时的脸色也不由的有些难看。即便是纳妾,但也是喜事,这究竟是闹哪样?这么多年了,这些兄弟们娶侧福晋的娶侧福晋,纳妾的纳妾,谁家哪一年不得办一回这事。可他成亲都快十年了,十年里就办这一回。还给闹起来了。 这些兄弟们不是看着自己不顺眼,故意撺掇媳妇闹事的吧。 八爷心里不由的不往这方面想啊。 老十的福晋拿着柳条就能舞出鞭子的节奏来,而老十这没出息的只敢往兄弟身后躲,也不说赶紧拦下她福晋。十四还在水里出溜呢,暂时不敢靠过来。十四福晋边哭边咬牙切齿的,他自己心里估计也有点发毛。这喝醉的女人不讲道理。 自己一个大伯子,也不好管弟媳妇。于是,就在人群里找自己的福晋。 见八福晋靠着湖边的树,也不上前,八爷就道:“福晋,你快劝一下弟妹。”怎么说你也是女主人啊,不能这么干看着是不是?往常的精明,往常的八面玲珑都哪去了。 八福晋本就是喝的多了,站不住才靠在树上,还有点想吐。八爷一叫,她这就委屈上了。 晃晃悠悠的脚下都打飘了,八爷一瞧,赶紧迎出来。伸手搀扶住八福晋道:“怎么喝这么多?”话音才落,八福晋心里一恶心,果断的给吐了。全吐到八爷的前胸了。八爷不由自主的就撒开了扶着八福晋的手,一个醉了的人哪里站得住。八福晋一个屁股蹲就给坐地上了。 这可了不得了。八福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好你个胤禩!跟了你这么多年,这会子新人才进门你就跟我动手了。我也不活了……” 八爷正想着赶紧清理身上的腌臜物呢,就被八福晋这一嗓子给嚎的愣住了。谁打你了?谁跟你动手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不带这么诬赖人的。 他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分辩呢,就听老九嚎了一嗓子。 回头一瞧,老十躲在老九后面,十福晋的柳条全抽在老九身上了。 老九不能冲着弟媳妇嚷嚷啊,指望老十怕是不行。 就听老十道:“福晋,咱回家,咱回家怎么着都成。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你嫌弃我给你丢人了?”十福晋说着,柳条又抽了过来。 这就没法讲道理。 老九喊道:“八哥,你府上的嬷嬷呢。赶紧叫过来把人拉开啊。” 十四在下面喊:“可别叫人过来,还嫌不够丢人啊。” 老九一想也对,爷们被女人逼到这份上了,是不好叫人看见。要不然真是没脸见人了。他也想躲啊,可老十不敢露头,躲在他身后不撒手。躲都没地方躲去。 唯一能求助的就是自家福晋了。忙道:“福晋,你过来,将十弟妹拉走。” 九福晋白眼一翻,一起打才好呢?但还是走过去,边走边道,“爷你站上去啊。站上去十爷不就躲不了了。爷就不用跟着挨打了。十弟妹劲大,我拉扯不住……” “我站哪啊我……”九爷一扭身,身后就是靠着亭子内侧砌起来的石凳子。他果断的站了上去,外面就是湖水,老十没地方躲了。哈哈……还是爷的福晋机灵。 九福晋一笑,道:“爷,我扶着你。” 瞧瞧这福晋,多乖巧。在府里还显不出来,如今带出来一比较,还真是给爷长脸啊。当即就决定,今晚不管怎样,都得歇在福晋屋里。 这边手里拉着福晋的小手,从来没觉得福晋的手也别有一番滋味啊。正想得美呢,就觉得福晋朝自己倒了过来。他立马重心就不稳了。站在石凳上,福晋挡住了他往下走的路,而另一侧的栏杆只到自己的小腿,翻下去可就是湖水了。 晃悠了几下,终于拉住福晋的手了。谁知道这手猛地一撤,他当即大头朝下,‘噗通’一声给掉下去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就想,福晋这一定不是故意的!一定不是故意的吧?娘的,肯定是故意的!最毒就是妇人心啊! 这个变故就发生在一瞬,谁都以为老九逃出升天了,没想到叫他福晋笑语嫣嫣的给坑湖里去了。 十四见自家九哥冒出来,头上还沾着泥巴,顿时就嘎嘎的笑了。终于有人跟自己一样丢人了。顿时就觉得这也没啥?不都被福晋折腾吗?谁笑话谁啊。 九爷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泥,手抬起来指着自己的福晋,还没骂呢?就见福晋泪眼盈盈,“爷,你没事吧。都是妾身不好。”说着,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他刚要发火,就又觉得这福晋哪里不对劲。她平常总是淡淡的,今儿这梨花带雨的,怎么瞧怎么别扭。突的,他灵光一闪,娘的,这不是自己的妾室刘氏的样子吗。就是这样泪眼朦胧,欲语含羞的。上回,她打碎了福晋的求子观音,就是这样,哭着说‘都是妾身不好’。当时自己怎么说的?好似骂福晋小气来着。 想到这一节,他顿时有些心虚,也不敢朝福晋叫嚷了。“没事!下面凉快。真没事!” 被坑下去还说没事,也算是叫兄弟们长眼了。 可他说没事不成啊,他亲哥还在一边看着呢。五爷顿时就不高兴了。老九就是浑了点,但她这福晋也太无法无天了。 回头一看,他福晋正似笑非笑的看他。他也怕被坑啊。不敢叫自己福晋,就去找四爷,“四哥,你叫四嫂劝劝啊。这太不像样了。”四哥一向威严,四嫂肯定听四哥的。他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四爷这会子心里还在琢磨,说我这阵子没干什么不好的事情吧。被五爷一问,还有点愣神。 下面的十四可算想起来了。爷我也是有亲哥亲嫂子的。 瞧瞧人家五哥,多心疼九哥。咱不指望跟人家一样的待遇,一半的待遇也好啊。叫福晋跟饿狼似得在上面看着,怪瘆人的。 他忙喊道:“四嫂!四嫂!救命啊。” 这会子想起我是你嫂子了。林雨桐慢慢的走到亭子里,十福晋和十四福晋都看过来。 十四福晋道:“四嫂,你要劝我?” 林雨桐没说话,只拿了桌上的茶杯递过去。 十四福晋接到手里,道:“四嫂,我不渴。” 林雨桐道:“知道!”她朝十四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砸他!” 众人都愣住了。连外面拉扯的八爷两口子都愣住了。 有这么撺掇人家两口子打架的吗? 众人不由的朝四爷看去,这是你媳妇,你管不管啊。 可还不等四爷反应,十四福晋的茶杯就朝下面扔了下去。 “完颜氏,你是要谋杀亲夫啊。”十四跐溜钻水里去了。 四爷赶紧将林雨桐拉回来,“咱们回吧。爷瞧着你喝糊涂了。” 林雨桐点点头,反正已经开打了。回就回吧。 四爷心道:这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老四,你别走啊。”三爷看着眼前的乱局就抓瞎。老四走了,谁管啊? “三哥不是在吗?”四爷回头就道:“三哥管着就好。你也瞧见了,我这福晋喝醉了。” p!哪里醉了?只有四弟妹最清醒好吧。脚步丝毫不乱,叫砸老十四的时候多镇定啊。 三爷马上就道:“哥哥我一个人可照看不过来。我那福晋就是个不顶用的。” 三福晋离的就不远,这话肯定是听见了。‘嗷’的一嗓子扑了过来,抓着三爷的衣领子就捶打,“我是个不中用的。要是中用,我的弘晴也不会没了!你看着后院里那些妖精美,我瞧着就是吃人的画皮。你还我儿子,还我的弘晴啊……”声音十分的悲怆。 三爷本想挣脱,想拉扯的。被她这一哭,可见给撞到心里了,长子没了,谁不疼啊。福晋咬死了说是后院的女人下的手。可真这么干的,都是有儿子的妾室。弘晴已经没了。难道要搭上其他几个儿子?在这事上,他愧的慌! 这哭声叫人听得心里发酸,几个福晋哪个心里不苦。顿时就呜咽声响起。 五爷正费力的拉扯老九上来呢。五福晋想起他不到自己屋里,还嫌弃自己不生孩子的事,顿时恶向胆边生。冲过去,抬起五爷的一只脚。五爷本就是惦着脚尖,重心上移,被拉起来,一点都不难。一使劲,将五爷连同快被拉起来的九爷一起,掀翻在水里了。 林雨桐将头一撇,画面太美,她都不敢看了。 可将头往这边一看,就见七爷不好意思坐着,要起来去看掉下去的几个怎么样了。刚抬步,七福晋就将腿伸出来,七爷腿脚本身就不好,这一绊,直接就往下摔。连同要拉他一把的十二爷,一起给带倒了。十二福晋特贤惠的道:“爷,我扶你。” 就见她伸手一扶,又顺势一推,十二爷就砸在七爷身上了。 七福晋在一边呵呵冷笑,“该!” 十三看着自家福晋乖巧的站在身边,他无端的就有些胆怯,向旁边挪了挪。十三福晋一把抓住十三的袖子,“爷,我不打你。” 十三看着自己福晋迷迷糊糊的,已经是醉了。有些好笑,不打爷?也得能打的着啊。 还不等他笑出来,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福晋的手搁在他腰上。向左三百六十度一拧,向右三百六十度一拧。腰上的软软肉,被掐的生疼。 还真是吃了豹子胆,长本事了! 四爷四下一瞧,都是两口子打架,管不了。二话不说,将林雨桐往肩膀上一抗,抬腿就走。 别在这里丢人显现了。要打关着门在家里打吧。 八爷府的下人都远远的看着,憋着不敢笑。这些个皇子王孙,其实跟普通人家也没什么不一样。 四爷一路不停,将林雨桐扛出来。直接塞到轿子里,对等候的下人黑着脸道:“回府。”又回头对八爷府的下人道:“去请直郡王,就说府里出事了,叫他来管管。” 圣驾还在塞外,皇上不打算回京,要在热河驻邺一段时间。打发直郡王和十三回来给太后请安,再顺便看看京城的情况。所以,直郡王现在应该在的。他是大哥,他不管谁管? 而此时的林雨桐在轿子里一颠,本来就不算怎么醉的脑子就更加清醒了。这事办得有点出格。 于是到了府里,她也闭着眼睛就是不醒过来。 四爷看着她那眼睫毛一颤一颤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会子知道后悔了。 把老八好好的喜宴给搅合了。 他只得又把林雨桐给抱回去。一路上的人都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袁嬷嬷见林雨桐被抱了进来,就赶紧吩咐丫头,“叫苏大夫来,瞧瞧福晋这是怎么了?” 四爷摇摇头道:“不用,就是喝醉了。” 说着,就直接将人扛进了里间,放在床上。“不用人伺候,都下去吧。” 屋里没人了,四爷就冷笑一声,“是你自己醒来,还是我叫你起来?” 林雨桐心道,我就不起来。起来干嘛,听你说教啊。 正想着呢,就觉得四爷的手摸过来,直接就解了衣裳的扣子。 林雨桐往床里面一滚,赶紧睁开眼,“爷这是干什么?” “我瞧着不叫你知道点厉害,赶明你也敢打爷了?”四爷说着,就压了过来。 林雨桐心里一发狠,蹭一下翻起来,将四爷压下去,坐到他身上,眼神里挑衅的意味十分的明显。顺势就扯开他本来就半扣着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来。 “翻了天了你!”四爷挣扎着要起来,林雨桐使劲按着,他还真就没奈何。 两人在屋里,翻来滚去的,也干不了别的。玩的嗨了,八爷府的那点事全都丢到脑后去了。 他们不管了,可有人得管啊。 直郡王接到八爷府的报信,就问道:“什么叫乱了?怎么乱了?谁叫你来的?” 那管家就道:“打成一团了。四爷说管不了,叫请王爷呢。” 这伙子不省心的喝酒喝大了?所以打起来了? 不能够吧。 老三老四都管不了了,皇上和太子都不在,谁能管得了这些皇子。还真是除了自己没人能管,也没人敢管。 他也不敢耽搁,骑马就往老八府里去。 路上问那管家道:“四贝勒叫你来请爷,他人呢?” “扛着四福晋回去了。”那管家小声道。 直郡王一愣,“扛着?四福晋怎么了?”还波及到了女人不成? 或者是老八纳妾,八弟妹闹开了?误伤了四弟妹?不能吧。 那管家嘴角动了动,头恨不能埋进肚子里,“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直郡王带着一肚子疑问,跟着管家往里走。 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了。 老八两口子身上乌七八糟的,在亭子外面不知道拉扯什么呢。 老十都快蹲到树上去了,十弟妹手里拎着柳树条抽的呼呼的。 老七跟十二倒在地上,他们的福晋也不知道是推呢还是扶呢?反正就是没扶起来就对了。 老三两口子拉扯着,三福晋哭的都快断气了,老三眼眶也是红的。这是伤心了?还是打架打哭了? 老五,老九,老十四在水里泡着。老九和老十四的福晋往手里扔东西,这些东西全是老五的福晋递到他们手里的。 就老十三两口子看着正常点。可那小动作也不断。 这不是兄弟打架。都是两口子打架呢吧。 这一群没出息的! “干什么呢?”直郡王喊了嗓子,“都干什么呢?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直郡王是大哥,这些弟弟还是惧怕的。都停了手。 “你们一个一个都出息了?怎么能跟女人动手呢?而且还是自己的福晋。再生气也不能跟女人动手,回去慢慢教。没听过‘人前教子,人后教妻’的话吗?跟自己媳妇动手,你们真是长能耐了!”直郡王训斥道。 谁打媳妇了?不都是她打我吗?大哥你长眼睛了吗? 老十委屈的道:“大哥,我没……” 直郡王眼睛一瞪,“还犟嘴!”这个笨蛋,打媳妇和被媳妇打,哪个名声好听点啊? 被媳妇抽的事,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老十笨,老八可不笨,赶紧点头道:“大哥教训的是。弟弟们喝了点酒,就没了德行。” 嗳!这才是明白人。 “行了,都带着自己的福晋回家吧。别再闹了。再叫爷知道谁敢跟自己的福晋动手,小心我真用鞭子抽你们。”直郡王说完,就憋着笑,往回走。 到了府里,可算能敞开了大笑了。 大福晋问他怎么了?直郡王就一五一十的说了,“这群没出息的东西,媳妇都管不住。” 大福晋冷哼一声,摔了帘子就进了里屋。 “你这是做什么去啊?”直郡王正想找人分享这样的乐事,见大福晋走了,赶紧就问。 大福晋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道:“找酒呢?” “刚吃完饭,找酒干什么?爷就是再幸灾乐祸,也不至于要喝酒庆祝。”直郡王回了一声。 “爷不喝,我喝。”大福晋道。 “好好的喝的哪门子酒啊。”直郡王不解的道。 “喝醉了,也好打爷一顿。”大福晋的声音从里面清晰无比的传出来。 直郡王顿时笑意一僵:“呃……” 第114章 清穿故事(23)二更 清穿故事(23) 林雨桐以为这件事闹过了,就算完了。被直郡王给镇压了,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就行了。剩下的就是关起门各家在各家闹吧。不想还是有消息给漏了出去。最起码宫里是知道了。但知道的却刚好是相反的,都以为是这些皇子阿哥喝酒闹事,对福晋动手了。 宫里的老太后都动怒了。她听说是十爷用鞭子打十福晋了。 十福晋从草原嫁过来,本就跟太后亲近几分。如今被老十那浑球用鞭子说话,这还了得。 她一向是不管事的,第一次动了怒。不光将各主位的娘娘给叫到了她的宫里,还下了旨意,叫皇子连同福晋一起进宫。 四爷跟林雨桐早把这码事扔脑后头了,正商量着,是不是去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林雨桐想叫四爷给弘晖和弘昀请假,带两个孩子一起去松散松散。四爷就是不答应,不管林雨桐怎么跟她缠磨,就是不同意。 “上学哪里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四爷十分有原则,即便是美人计也不做丝毫的退让,“你不可别惯着他们。爷说不行就不行。” 两人正闲磕牙,就听见苏培盛的脚步声急匆匆而来。 四爷马上将怀里的弘昭塞给林雨桐,起身问答:“出什么事了?” 苏培盛进来道:“是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叫各位爷和福晋进宫。” 两人面色同时一变,都以为是出大事了。别看太后没实权,但要是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太后的懿旨还是顶用的。 老太后不管事,这谁都知道。轻易连自己的宫殿都不出。 皇上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所以,除了名份上是祖母,是太后,其他的还真没有。要真论起血缘,也远了,她只是孝庄太皇太后的侄女。 如今突然召见,还请了众皇子连同福晋一起进宫,不是出了事是什么? 林雨桐脸色也跟着变了。赶紧将弘昭交给奶嬷嬷,屋里的事情交给袁嬷嬷,府里的事情交给老嬷嬷管着。自己又进去换了素色的衣衫出来,头上戴的都是珍珠的头面。 四爷也换了素色的袍子,两人不敢耽搁,就往宫里赶。 一旦劳动太后,多半都不会是好事。 刚出了府就遇见了八爷骑着马,后面的马车里是八福晋。兄弟两都是素色衣裳,面色都十分的严肃,也都没有寒暄,也不谦让谁先谁后,一句废话没有,就埋头赶路。 林雨桐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京城里坐马车也是颠簸的。心肝脾肾都快被颠出来了。 进了宫,八爷两口子还在自家前面。四爷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似得,得亏林雨桐偷偷练着内力。要不然,还真跟不上她的脚步。 进了慈宁宫,大家前后脚的都到了。林雨桐站在四爷身后,才有功夫擦了擦汗。这大热天的,可不把人给热出个好歹来, 又累又渴,但这宫里的嬷嬷丫头似乎没有给这些皇子爷连同福晋上茶的意思。林雨桐从空间里拿了薄荷糖出来,悄悄的塞给四爷一个。这东西不甜,就是生津止渴的。 四爷装作打哈欠,用手捂了一下嘴,就给塞进去了。要不是地方不对,时机不对,林雨桐自己都能笑出来。 偷吃都偷吃的这般艺术,不由的不叫人发笑。 以前的桃红柳绿,这会子全都是素衣银钗。大殿里也没有说话和交谈的声音。 这些皇子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都猜测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难道是皇上他……或者是太子出事了…… 那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还都没想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惠妃,荣妃,德妃,宜妃连同有皇子的嫔都进来了。 这些人进来一瞧,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穿起了素服。 如果一个人两个人穿的素淡了,这还没什么?谁没点自己的喜好呢? 可这齐刷刷的这般样子,就叫人不能不奇怪了。 其实,这也难怪。要是其他人宣召,这些人打听消息,肯定就打听出来了。甚至不用打听,自有那想把结的,巴巴的把消息送给这些主子爷。 可这太后宫里,往常谁在意啊?就是想打听,也找不到门路。 这不,抓瞎了吧。 几个主位的娘娘往上面一坐,就都朝自己的儿子看去,哪个不是暗暗的瞪了几眼。她们也隐隐约约的听说了这些孩子喝了酒就打骂媳妇来着,可这两口子过日子,这不是常事吗?谁家都这样,是不是?也都没往心里去。谁想到太后会插手啊。要知道这样,她们也能提个醒啊。 瞧瞧着一水的素衣,不知道的还以为给谁戴孝呢? 传到皇上耳朵里,这可不都是事端。你们这是盼着谁死呢? 给娘娘们行了礼,这才敢抬眼仔细打量。 林雨桐瞧着这些娘娘花枝招展的,就知道自己这些人可能都想多了。悄悄的挠了挠四爷的手心,被他一把给揪住了。她也不敢再闹。 太后出来的很快。脸上的神色也十分不好看。 她先拿五爷开刀,因为五爷是她养大的,“你真是混账。怎么能跟你媳妇动手,听说,还把你媳妇扔到水里去了?” 五爷蒙圈了,谁他妈说的?这么英勇神武的人敢这么对媳妇的人是爷吗?自己被自家的母老虎提溜着腿,倒栽葱掉进湖里的好吧。 “皇妈麽,这……孙儿……”五爷先跪下,找了半天话,也说不出自己被福晋欺负的话。只憋气的磕头道,“是!皇妈麽教训的是。孙儿错了,再也不敢了。”说完,他狠狠的瞪了一眼五福晋,不光是母老虎,还敢打小报告。打了小报告还不算,你还颠倒黑白。好!好你个他塔喇氏。咱们走着瞧。 五福晋也十分惊诧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话。但看着自家爷又开始瞪眼睛,她心里就冷笑一声。得罪不得罪的,都没宠爱。谁怕谁? 她果断的站出来,跪下磕头,就道:“皇妈麽误会了。不是我们爷将我扔进水里了,是我将我们爷给扔进水里了。皇妈麽听错了也未可知。要责罚,您就责罚孙媳妇吧。就是叫我们爷休了我,孙媳也没半点埋怨。”说完,她就有恃无恐的看着五爷。看看,我说实话了。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知道没人会相信。 太后还没说话,宜妃就先道:“好孩子,你起来。老五混账了一些,委屈你了。” 太后点点头,对五爷道:“看你媳妇多好,什么罪责都愿意替你担着。你可长点心吧。” 五爷张嘴结舌了半天,才道:“是!孙儿一定好好的对福晋。”话说的清清淡淡,五福晋却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发落完老五,太后的怒火就对准了老十。 “你这浑球,竟然对你福晋动鞭子。”老太后一把拍在桌子上。 老十一下子就跪下了。他瞪着眼睛,看着他那福晋,就见她眨着不算大的单眼皮眼睛,十分的幸灾乐祸。他能说什么?说天天被福晋抽?他丢不起这个人。 “孙儿错了。孙儿是喝醉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十爷瓮声瓮气的道。 被媳妇打了,这些爷们爱面子,偏偏不敢说。还得背上打媳妇的骂名。死要面子活受罪。 林雨桐用帕子压住嘴角的笑意。可就是忍不住怎么办? 十爷的额娘是贵妃,又死得早,这后宫里除了太后,没人能管得了他,也没人管得了十福晋。谁也不敢说是十福晋的婆婆。这太后偏又跟十福晋娘家颇有渊源。可不得收拾老十。 要说谁最讨厌这些妾室,肯定是太后无疑了。顺治爷宠爱董鄂氏,他活着的时候,太后就是守活寡。好容易盼的董鄂氏死了,结果呢?把顺治爷也给勾走了。这次彻底的成了寡妇。对于这些妾室,她的立场可比这些娘娘们坚定多了。娘娘们毕竟都不是正室啊。对于儿子们喜欢哪个女人,她们甚少有插手的时候。 太后就道:“你媳妇离娘家远,你要想着她没娘家照佛,就敢随意的欺负她,再叫我知道了,看我不治你。” “孙儿不敢。”老十心说,她娘家远,她都这般欺负爷,要是娘家近,这日子还能过吗? 太后这才缓和了脸色,对各位娘娘道:“儿子媳妇都是你们的。可也不能只心疼儿子不心疼媳妇儿。你们都带了儿子媳妇回去,好好教教。” 林雨桐跟在四爷的后面,一起就起身跟着德妃告辞了出来。后面跟着十三和十四两口子。 十四脸上忿忿的,自家福晋虽然也混蛋了些,但是四嫂最可恨。 自家福晋杀人,四嫂就是在后面递刀的人。忒可恨! 进了永和宫,德妃一坐下。四爷就先跪下了。 “都是儿子不好。没管好十三十四,这些年,也多有对不住福晋的地方,请额娘责罚。”态度十分的诚恳。 德妃摆摆手,“起来吧。你跟你媳妇,我是放心的。你媳妇宽厚,只看着弘昀就知道你媳妇在家当家没亏待过谁。你性子严肃,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这样。你福晋倒是刚好补上了你这一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着,又看向老十三,道:“你这孩子,一向最是重情。对谁都是如此。怎的独独对你福晋,是个例外呢?” 十三愣了一下才道:“儿子喝醉了。犯了糊涂,以后再不敢了。”腰上都掐的青紫一片了,还要怎么?吓的自己都不敢在别人那里歇着,就怕叫人瞧出来。这几天天天在福晋屋里歇着呢。他都有点怕福晋想起来就拧自己一下。这辈子自己都不敢跑别人的屋里睡了。丢不起那人。 十四本来就是德妃的老儿子,这会子哪里管得了其他,就嚷道:“额娘,不是的,儿子可没打福晋。是福晋还有四嫂,她们打我来着。” 十四福晋赶紧跪下道:“是啊!额娘,是我打了我们爷。我一把把他推进里水里。我还抢了四嫂手里的杯子,砸我们爷了。砸到我们爷头上……不是……不是头上,是肩膀……肩膀上……好像也不是肩膀上……”说着,就问十四道,“爷,我这砸到你那儿了?” 十四先开始还觉得自家福晋十分的识趣,勇于承认错误是美德啊。可是这听着听着,怎么就觉得越听越假了。他抬头看向自己额娘,见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道:糟了,又上了这娘们的当了。一样的话,叫她这么一说,就成了替爷顶罪了。那爷成了什么人了?成了有事就把媳妇顶在前面替罪的窝囊废了。 完颜氏,算你狠! 十四抬头,见四爷和十三爷,连同两个嫂子都一脸愕然的看向自己。好像自己说的不是实话一样。他就知道,自己这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低了头,乖乖的跪下,“是儿子不好,是儿子打了福晋,还叫福晋顶罪。儿子错了。” 德妃就一脸这才对嘛的表情。 其他几个人都是一副早该这样的神情。 去他娘的!这世道说了实话也没人信! 简直没天理了。 第115章 清穿故事(24) 清穿故事(24) 从永和宫出来,林雨桐跟在四爷的后面,忍笑忍得肚子疼。四爷悄悄的瞪了林雨桐一眼,还有脸笑。叫娘娘知道你叫十四的福晋拿杯子砸他,有你的好果子吃。看爷还护不护你? 林雨桐不知道别人家的回家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反正她是想起来就笑,一笑就止不住。 过了两天,皇上的圣旨到了。特意宣了老五,老十,老十四去热河。 十爷整个人都暴躁了。自从他额娘死后,皇上想起他的时候不多,好容易想起他了,却是因为‘打’媳妇打的狠了。连太后都惊动了。所以,这是被老爷子叫去挨训去了。 老爷子一直就爱折腾。自己折腾还不算,还来回的折腾儿子们。但为了巴结老爷子,被折腾的这些儿子还都得十分高兴开怀。表示能被皇阿玛想念,是多么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 如今,老爷子都等不到回京城了。特地叫儿子们过去,千里迢迢的,叫过去挨训。 很荣耀吗? 老十看着自家的福晋,恨不能一口吃了她。 “你就折腾吧。折腾的你家爷被老爷子厌弃了,你就舒坦了。”十爷十分悲催的道。 十福晋嘴角一撇,“我连儿子都没有,爷就是有再大的家业,还能轮到我享福吗?我为什么不折腾。就算爷把太子拉下去,自己坐上去了。我可不想跟太子妃二嫂一样,做个泥菩萨。” “住嘴!住嘴!住嘴!”十爷赶紧上去,一把捂住十福晋的嘴。“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这是要掉脑袋的。” 十福晋被她捂着,憋闷的厉害,张口就咬住了十爷的手。 十爷‘嗷’的一嗓子叫出来,赶紧又自己将自己的嘴给捂上了。打开门四处看了看,确保外面没人听到,才回头瞪了一眼十福晋,气哼哼的半天,才道:“你放心!爷回来哪儿也不去了。先跟你生儿子。生了儿子再说吧。” 你没儿子,你就毁我的家业。家业跟小老婆比起来,还是家业更要紧一点。 五爷看着五福晋有条不紊的给他收拾行李,嘴角就抿了抿。从小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干在兄弟前头,被皇阿玛给记住的。 好容易出了一件,还是因为被媳妇打。这会子,自家那些兄弟还不定怎么在府里笑的肚子疼呢。 都是这个伪善的女人害的。 这会子贤惠的帮着收拾行李,好似处处妥当。实际上,心里不定怎么开怀呢? “要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啊。”五爷凉凉的道。 五福晋回头,淡淡的一笑,“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不过,爷这次要去上三五个月,我一定争取在家给爷怀个儿子来。也叫爷回家就能高兴高兴。” 五爷的脸顿时就绿了。这女人得多记仇啊。 愤愤的出了门,带着人一路往城外赶。以为自己是早的。没想到十四比自己还早。 “老十四,东西都带齐了?”那这速度真是够快的。 十四摇摇头,“东西随后就到。”他出门就没跟十四福晋打招呼,不愿意搭理她。 五爷一叹,十四到底年轻,不知道女人脾气。他就道:“她要是一直装作不知道,不给你送怎么办?你就一身衣服,死扛到底啊。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他们这些爷,外面的衣服穿不惯,外面的茶叶喝不惯,就是方便用的恭桶手纸,外面的也不成。 十四向五爷身后一看,“五哥不是带着呢吗?不会刚刚好,一点富裕的都没有吧。” 这没皮没脸的。五爷转脸就道:“你五嫂准备的。你猜她会不会想着坑你哥哥我一把。这东西不够的可能性,比富裕的可能性大得多。你别指望了。” 小气鬼!十四撇一撇嘴,他呵呵一笑,也不说话。这就是赖定了。 等十爷出来,三方顺利会师,就马不停蹄的往热河赶。 大热天的,一路骑马,尘土和汗水,混在一起,真是够够的。老十四一路上,不是找五爷要衣服穿,就是找十爷要东西用。真是半辈子没干过的讨厌事都干了一遍。 这都怪完颜氏,要不是跟她置气,至于委屈自己吗? 这个坏女人。 康熙看着跪在下面的三个儿子,就道:“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连齐家这点事都闹不明白,朕还能指望你们干什么呢?” “儿子们叫皇阿玛失望了。”三人耷拉着脑袋。 “妻者,齐也。这个道理还要朕再教你们一遍吗?对自己的福晋大打出手,从小叫你们学的学问都学到狗肚子去了。让你们练习弓马骑射的本事,就是叫你们跟女人动手的?”康熙伸手就将案几上的折子全都摔在三人的脑袋上了。 “这名声传出去好听吗?朕就教出这样一群东西来。这大清的江山还有什么指望啊。”康熙说着,就干咳了一声,不得不停下来端着茶杯润了润喉。 “都滚下去,朕看见你们就来气。”康熙重重的放下茶杯,哼了一声。 李德全看着三个皇子阿哥出去,才小心的给皇上续上茶。 “您消消气。”李德全小声的劝解道。 康熙又哼了一声。他生气不是因为这些儿子打福晋,而是因为被福晋打了还有苦说不出。一堆儿子聚在一起,一言一行,他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不是胤褆想帮着遮掩就能遮掩的。 老三糊涂,也心软。嫡长子没的不明不白,不管怎样,他都得给福晋一个交代。将事情一次性了了才好。至于真相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这一页翻过去,不要再提了。就算再提起来,也不怕人指摘。可他倒好,想糊里糊涂的过,就被他福晋捏住短处了。在家事上如此,对朝事,只怕也是如此。 老四倒是也精明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因为什么,一点话柄都不给人留。在这些儿子中,论起谨慎,没有一个人比老四做的更好。他那福晋,性子有点硬。可这就像是老四说的,‘什么锅配什么盖’,老四倒是能降服的住。换个人,怕压不住这脾气。 老五看着厚道,可这心里却是最没成算的。后院的女人,想要太平,最要紧的就是一碗水端平。福晋决定的事,只要不事关大局,就不要插手。把自己放到女人争斗的漩涡里,你不是找罪受吗?这要是让他管朝事,事管不成,得被下面的臣下当枪使。 老七他都不想说了,他高兴怎么过就怎么过吧。给他挑的福晋,不管是出身还是长相,都是不错的。至少当时看着,是比老四老五的福晋强些的。老四的福晋没阿玛了,哥哥们不大顶事。老五家的更是五品官出身。老七家的福晋,人家的阿玛还是正二品大员呢。可他自己,却偏偏更偏爱妾室。他的妾室出身也不低,但跟嫡妻肯定差着点的。他自己选的,这也怪不得旁人。 老八这些年,谁不说他重情义。福晋没生养,也不见他有任何怨言。可自己心里清楚,他这是怕,怕他的儿子一出生,就得遭遇他同等的命运。他心里介意,介意他自己是从卫氏的肚子里出来。他爱惜名声,也善于经营他自己的名声。说到底,他还是自卑了。这样一个人,一朝得势,会如何呢?会走向自卑的而另一面,自大,自负。 康熙摇摇头,越深思每个儿子的性情,就越是皱眉。 老九就是个耳根子软,又胆小的。做事冲动,又不计后果。但却是个心软的人。这样的人……康熙摇摇头。他连自立门户的勇气都没有,当不得大任。 老十,莽直,盲从。给他指了蒙八旗的福晋,就是想提前告诉他,他出局了。他本该安分的过他的太平日子,将来就算自己百年之后,新君为了名声,也会顾着他的。可他跟着老八一起蹦跶,但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的钮钴禄家,要是跟着掺和,就热闹了。 说到底,他这些儿子都是被这些臣子给误了。 保成,被索额图这个匹夫绑架在他们的战车上。 保清,被明珠这个老贼拉着冲在前面。 这两个儿子,都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如今,全都成了党争的牺牲品。 索额图是死了,明珠也已经废了。但是依附着两党的大小官员,各方势力,却不能让他们看不到希望,不能让他们没有了依附。 看不到希望,就要生事。没有依附,就人心不稳。 在这样的局势下,保成和保清,他不得不将两个儿子推到前台,如今,才算将这势同水火的局势给暂时稳住了。 可这党争的毒瘤却不能不拔掉。 朝局得重新洗牌,这两个儿子又该怎么安排呢? 保成是太子,他怎么就不明白,如今不护住他,迟早他都会被人推着,走到不得不走的那一步。不是他被逼弑君弑父,就是朕被逼杀子。这都不是这个作为阿玛想看到的。只要熬过了这一关,朕难道还能千年万年的长在这个世上。总是又去的那一天的。他就这么信不过一手将他带大的阿玛? 保清,是皇长子。允文允武。如今,跟太子多方碰撞,也快碰出真火气了。也许,要不了多久,假的就会变成真的。有时候,面具戴的久了,就卸不下来了。保清就是这样。 想起这些,康熙就不由的捂住心口。为了这个江山,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生在皇家,享受富贵尊荣,就得付出更多别人想象不到的代价。 先帝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驾崩了。亲额娘在又紧跟着去了。他到现在也没明白,好好的一个人,年纪轻轻的,一群太医看着,是怎么说没了就没了的。 他不敢问,甚至不敢想。 因为他是被自己的皇祖母推上皇位的小皇帝。而他自己,绝不是皇祖母唯一的选择。 为了亲政,为了得到索尼的支持,他娶了赫舍里为皇后。 为了平衡朝局势力,在赫舍里死了,又册封钮钴禄氏为继后。可惜这也是个命不长的,她死了,又册封了她的亲妹妹为贵妃。 佟氏,没有孩子,又想要孩子。养了胤禛,就注定了她活着想要当皇后是不能了。 皇帝,看起来高高在上,可是这一辈子都在跟朝臣相互周旋与妥协。 作为儿子,他不敢追问自家亲额娘的死因。 作为男人,他一生都在拿婚姻做筹码。 哪个是他爱过的女人,他都不知道了。 作为阿玛,看着女儿一个个抚蒙,一个个英年早逝。痛心吗?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可蒙八旗不能失。这不光关乎大片的领土,还有更重要的。满人本就不多,要统治汉人的天下,少了一份底气。所以,蒙古这个说是下属,其实是盟友的势力,太要紧了。 女儿,孙女,还有更多的后辈,都要为了这个江山牺牲下去。 也许,不久的将来,也包括自己的儿子。老大,老、二,或者还有其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一叹。 十二跟老七一样,他都不想说了。他被苏麻喇姑抚养,自己这个阿玛觉得愧对了他,指婚的时候,将马齐的闺女指给了他。这是多便利的条件啊,可惜了。 十三,难得的有情有义的孩子。也足够机灵,发现事情不对,赶紧寻求老四的庇护。可他已经上船了,脱不了身了。 十四,就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四是他的亲哥哥,他都不往上扒拉。跟在老八的后面,是想干什么?就跟老八挖了老大的墙角一样,也想挖老八的墙角不成。可惜,老八不是老大。老大是至少比老八为人真上几分。而老八,从里到外,都别想听他说几乎真心话。这哥俩,看谁能算计谁? 都说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如今都养成狼性,他心里还真是有点后悔了。 局势越来越不好控制了。不管他们有没有本事担当,但谁心里没有一点野望呢。 他强压下心口的不适,“让老五,老十,老十四,明儿一早就滚回京城,叫直郡王和十三即刻赶到热河。”康熙对李德全道。 第116章 清穿故事(25) 清穿故事(25) 那哥三屁股还没暖热呢,转脸就被老爷子撵回去了。找谁说理去? 要论起这天下狠心的爹,除了这个,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十四爷身上不知道长了多少痱子,浑身痒的恨不能揭下一层皮来,想找太医弄点药,抹一抹,可也不敢啊。皇上叫你来,你一来就不舒坦,这是真不舒坦,还是跟皇上心里不舒坦呢? 才泡在水里纾解一下,那边就有旨意,叫他们回京。 这大热天的!遛狗都得挑时辰吧。不管这心里有多少怨念,赶紧麻溜的又准备着赶路。 等到了京城,三人不光是瘦了一圈,而且还黑了不少。回了府里就病了。连太医都不敢叫,只找了外面的大夫给瞧了瞧。 本来还有点嫉妒这哥三的兄弟们也消停了。真的就是去挨了一顿骂,那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被皇上这一打岔,京城彻底的安静下来了。 林雨桐听说八爷将这个王氏一直晾着呢,还没圆房。估计是有点闹心了。 可能在宫里的孩子,隐隐约约的也听到了大人们之间的传闻。弘晖这次回府以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连弘昀也怯怯的。 今儿四爷忙着呢,在前院的书房不知道见什么人。好似武举在十月份,四爷也开始安排自己的门人,想通过武举,争取一个出身。 林雨桐知道他忙,吃饭的时候,只打发人给他送去,却留了两个孩子下来用饭。 吃完饭,弘昀先告退了。林雨桐也没多想,就留弘晖下来,母子俩说一会子话。 弘晖看着林雨桐道,“额娘,你别瞒着,是不是阿玛打你了?” “没有啊。”林雨桐赶紧澄清道,“是谁嚼舌根的?没有的事。你阿玛怎么会动手打人呢?” 弘晖的眼圈都红了,“您别瞒着,听说太后她老人家都动怒了。”宫里还有说的更难听的呢?像是他这样的嫡子并不多,弘昱算一个,弘晟算一个,再加上自己。剩下都是庶子。但弘昱是例外,因为那天王伯没去八叔府里。就剩下自己跟弘晟两个,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看他们几个的笑话。笑话就笑话吧,这也没关系,要真是阿玛打了额娘,他一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对弘昀挤眉弄眼,好似这样弘昀就能扬眉吐气一般。闹得他心里就不免泛起了恶心。真是够够的。 林雨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赶紧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才低声对弘晖道,“不是你知道的那个样子的。不是你叔叔们打你婶子们,而是你婶子们喝醉了,打了你叔叔们一顿。他们要面子,不敢说。” 弘晖先是愕然,再是不信,“额娘,你不用这么替阿玛瞒着,还想着哄骗儿子。” 林雨桐心道,四爷身上这锅,怎么还去不掉了呢。 “真的!”林雨桐又详细的跟弘晖说当时的情形,说着就忍不住笑。 弘晖觉得十分的荒诞,但见额娘乐成这个样子,就不由信了七八分。“您不会也打阿玛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林雨桐赶紧撇清。事实上,她也不敢。这人太记仇,就算在床上这么玩,他找到机会也会找补回来。她不会上赶着作死。 弘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甚至还有一点失望? 林雨桐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额娘忙吧。儿子回去洗漱一下。”弘晖说着,就起身快速的窜了。 林雨桐愣了半天,才想到这小子不会是急着回去在自己屋里偷笑吧。 此刻的四爷,看着弘昀忐忑又有点倔强的眼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放心,阿玛没对你嫡额娘动手。”四爷耐心的道。 弘昀不太相信的看了四爷一眼,“嫡额娘其实挺好的。对儿子好,对姐姐和弟弟都好。儿子在家里,跟弘昇弘曙他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四爷心里顿时就酸酸的软软的,笑道:“你嫡额娘喝多了,阿玛就把她先带回家了。没功夫管你那些叔叔们,才叫人通知你王伯的。阿玛真没跟你嫡额娘动手。” 好容易将弘昀打发回去了。四爷也没心情干别的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被孩子知道呢? 看来这下面伺候的人也该敲打敲打了。 本来想直接去安抚一下弘晖的,但想想还是算了。挺尴尬的。想来福晋已经处理好了吧。 四爷回来,先问道:“弘晖呢?” “回自己院子去了。”林雨桐接话道。 四爷见弘昭已经睡下了,就小声问道,“就没问你什么?” “问了。我已经说清楚了。”林雨桐轻描淡写的道。绝不能叫他知道自己将实情跟孩子说了。 “刚才弘昀去找爷了。”四爷看着林雨桐的眼神灼灼的。“孩子心里有你这个嫡额娘。你也没白疼他一场。” 林雨桐诧异了一瞬,就先笑了,“都是好孩子。”人心换人心,尽力而已。 随着弘昭会叫阿玛和额娘,天气一天一天凉了下来。直到九月中旬,皇上的圣驾才回京。 林雨桐估计,要不是十月要武举殿试,这位还不想回来呢。 十月到了,颁金节也就到了。 颁金节是十月十三,相当于国庆。尽管弘昭已经满一周岁了,但是林雨桐还是没带他进宫。孩子吃喝拉撒睡,麻烦着呢。只要不是自己家,在哪都不方便。尤其是好日子,不该哭的时候怕他哭,不该笑的时候怕他笑。所以,不到差不多懂事,一般是不会把孩子往宫里带的。 德妃见了林雨桐问了又问关于弘昭的事,想来心里还是有些惦记的。 完颜氏经过上次的事情,跟林雨桐的感情亲近了许多。以前十四福晋觉得,四嫂这人挺没劲的。就是太能装了。那贤惠的劲头,跟用尺子衡量过的一样。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叫人看了觉得假的冒泡,但又说不出一点不对来。如今看着,才瞧着像个活人了。 “四哥回去没恼您吧?”完颜氏趁着德妃跟十三福晋说话,赶紧问了一声。这几个月都自觉的禁足在府里,没敢出过门。如今才能互通有无。 林雨桐笑道:“那是人家亲弟弟,能不恼吗?十四弟就是不好,只有他这个哥哥教训的份,哪里能看着咱们欺负。没少给我脸子看。” 人家再怎么吵架,还是两口子。亲疏远近在这摆着呢。可不敢信口开河。这话叫老十四听了,心里应该会舒坦一点吧。 十四福晋倒是没怀疑林雨桐的话,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有这毛病。 她呵呵一笑道:“倒是为我出气,连累嫂子了。” 林雨桐就道:“如今怎样,不会还在置气吧。” 十四福晋嘴角一撇就道:“四嫂,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啊,就是不能惯着。收拾了一顿,他知道我不好惹,反而不敢惹我了。逢五逢十,就是天塌下来,他也得乖乖的回我屋里睡。至于后院的那些,这个头疼了,那个孩子又咳嗽了。他再是不敢起身就走的。后院的事,也再不敢插手了。”说着,她就叹了一声,“这样也就行了。连乡下的土财主都纳几房小妾呢。更何况他们。” 林雨桐点点头,只要你觉得好就好吧。她道:“如今年轻,许是再年长几岁就好了。” 那边的十三福晋就道:“好什么啊。大嫂子早两年跟直郡王关系多好啊。如今,大嫂子身子越发的不好了,直郡王那小妾一个接一个的有喜。虽说,是大嫂子伺候不了的缘故,可这心里多堵得慌啊。” 直郡王今年三十四了,在这个年代就不算年纪轻了。这样的认知,叫林雨桐囧了一瞬。 三十四,真是正当年啊。 可大部分人都认为,男人还罢了,尤其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就算是老了。不适合伺候男人了,该给男人纳妾了。 林雨桐对着这样的事情,只想给两个字——扯淡! 十四福晋就跟着点头,“所以才说,要赶紧生下儿子才好。儿子可比男人可靠多了。” 这也是无奈的想法罢了。儿子大了,有了妻儿,也就没想象额那般贴心了。要不然,这婆媳关系不睦,都是从哪来的。 都说,女人该为自己活,可这何其艰难呢。在现代都不容易,何况是在皇权至上,男权至上的现在。 这些福晋哪个不是好的?不是好的,也选不进皇家。她不由为这些女子叹一声。都不容易。 妯娌三个凑在一堆,叽叽咕咕的说着她们的私房话,显得十分亲密。 那边的德妃跟几个小贵人说着话,不时的就扭头看她们一眼。那些小贵人都是有眼色的人,知道这是娘娘要跟几位福晋说私房话。也不敢打扰,奉承了几句,就都起身告辞了。德妃总算清闲袭来了,才开口问林雨桐三人道:“瞧你们处的跟亲姐妹似得,都说什么呢?” 说怎么回家整治您儿子?这话当然不能说了。尤其是不能对人家的亲娘说。 林雨桐就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咱们女人家在一块,除了自家的爷们,再就是说说孩子。整天就围着爷们和孩子转了,别的咱们也说不出个三四五六来。外面的事,咱们就更不懂。” 十四福晋在心里为林雨桐点了个赞,明明刚才还嘀咕着怎么收拾人家儿子呢,这会子话音一转就马上开始表功了。可这话也不算是假话,他们几个刚才确实是说男人和孩子来着。四嫂的脑子是够好使的,叫人不服不行。什么事到了她嘴里一转,事虽然听着还是那个事,味道却明显变了。 德妃就笑道:“你们都是好的。我瞧着老四今年脸色像是更好了些。也没听见说请过太医。这两年夏天,尤其明显。他不耐热,往年哪一年能不闹几回中暑?但这两年就没有。这都是你照顾的好的缘故。可见,你伺候的用了心思。” 这个功劳,林雨桐领的一点也不心虚。确实为调理这位爷的身体,自己费了老鼻子劲了。再说,他那不是怕热。叫林雨桐说,他大概是最不怕热的人。要不然能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吗?谁大暑天的穿好几层衣服都得中暑。 但这话她不会说,只笑道:“额娘真是过奖了。” 说笑了一会子,时辰到了就起身,该去慈宁宫了。举行完仪式,剩下的就是宴会。林雨桐随着大溜走。 前面的男人都已经喝起了酒。弘晖和弘昀如今也跟着在前面。皇三代们凑做一堆,掷骰子的掷骰子,赌牌九的赌牌九。偶尔还能偷了大人桌上的酒,小小的抿一口。 康熙帝坐在上位,手里端着酒杯,看着老十跟老十四扭作一堆。旁边围着一堆凑热闹叫好的,还有趁机下注的。好不热闹。 “老四啊,老十四不错啊。”三爷抬抬下巴,示意四爷也抬头看一眼。 四爷呵呵一笑,“弟弟们长大了。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人也稳重了,可不是越来越不错了嘛。” “可惜咱们那会子,就跟着太子学。倒是后面这几个小的,跟着直郡王学,弓马骑射,不是咱们能比的。”三爷酸溜溜的道。 四爷又是一笑道:“三哥是没在弓马骑射上下功夫,弟弟不一样,弟弟是真不擅长。” 对老四的话,三爷还是信的。就他那龟毛性子,不做到最好那就是绝不肯罢休的。没学好,不是他不努力,确实是他不擅长。 “但我听我们家弘晟说,弘晖那小子,马上的功夫可不错。”三爷有些羡慕的道。谁叫自家那兔崽子受不得一点罪呢。叫他好好练练,就哭爹喊娘的。也不知道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教的。 第117章 清穿故事(26)二更 清穿故事(26) 四爷眼里就带了几分自得。在这些下一辈中,弘晖绝对算的上是佼佼者了。 他笑道,“这孩子病了一场,就怕了。只要是能强身健体的事,他都多用几分心思。他额娘倒不会在这上面惯着他。不过弘昀就赖了些,下不了苦功夫,我也舍不得打骂。如今能不要人牵着马,自己遛圈,我就知足了。” 这话得到了五爷和七爷的强烈认同。 “弘昇这小子,每旬回去,我都是要问问他的功课的。书背的还算过的去,可这骑射上,就是不肯下功夫。”五爷摇摇头,“腿上磨破点皮,就是天大的事情。他额娘也跟我哭哭嚷嚷,好似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了一般。咱们兄弟,像这么大的时候,一天里有半天都是长在马背上的。就跟谁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似得。” 四爷心道:谁叫咱们碰上的是个狠心的阿玛呢? 七爷就道:“上书房的师傅,咱们还是信得过的。学问上差不了大错。谁念上一百二十遍,也都能背个七七八八了。我也正愁着怎么叫我家那小子在骑射上用点功夫。”他从小腿脚不好,但骑射也没落下,一样的骑马射箭,比别人苦多了。天天晚上躲在被子里抹眼泪,不也扛过来了。可如今到了自家孩子身上了,就见不得孩子委屈,只要他眼圈一红,他这心立马就化成水了。半点也硬不起来。 四爷见几人都盯着自己,他心里呵呵两声。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慈父,都是亲爹,好似自己就是那狠心的后爹一样。他无奈的道,“要是真有办法,我那二小子我能那么纵着他。” 这话也对。 几个人围在一起研究儿子,八爷在一边只能呵呵。 人家的儿子都能骑马射箭了,咱的儿子在哪呢?他不由的朝几个侄子看过去。 一水的小子,在一起可不是淘气。 就见一个小子,蔫了吧唧的给他们的酒壶里兑酒。他们这些猴孩子,哪里敢给他们正经的酒和,都喝的都是米儿酒,半点不醉人。他倒好,将大人喝的烈酒往里面勾兑。一会子醉了,算谁的。 对了,这小子好像是四哥家的弘昀吧。看上起腼腆的不得了,怎么心眼这么多呢。 只见他拿了勾兑过的酒给弘晳的杯子倒,给弘晖倒的,却是原来桌子上的米儿酒。 原来这是弘晳和弘晖在掷骰子,谁输了谁喝酒。他观察了弘晖一会子了,好几把弘晖不亮自己骰子,就认输了,显然,这是让着弘晳呢。可弘昀不知道啊。可能见弘晖输了几把,要被罚酒,他就在背后给酒里做手脚。你喝的少,我给你烈酒。我哥喝的多,就喝米儿酒。这心眼子! 还别说,他就在那默默的干他自己的,除了弘晖察觉到了多看了他一眼,谁都没在意。 四哥这俩儿子养的真好。难得的竟是嫡庶不同的出身,竟然也相处的十分和睦。不见半点嫌隙。这就更难能可贵了。 在这方面,自己的福晋跟四嫂比起来。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你们几个在一起嘀咕什么呢?”康熙突然开口问道。 三爷连忙站起来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儿子的儿子也长大了,儿子们就得为自己的儿子操心。正说这些小子,都是拈轻怕重,不知道下苦功夫的。” 康熙就笑道:“你们也都别说孩子,你们小时候,哪个没办过几件没出息的事。老三,头一天上马,就吓的哇哇直哭。老四倒是倔脾气,可那身子僵的愣是从马上下不了。老五都骑了两年马了,上下马还要人抱着。如今不也都好了吗?别整天在府里对着孩子就知道喊打喊骂。朕也没为了这个打骂过你们。为着老三骑马不哭,朕还赏了他一个玉雕的小马驹。老四愣是哭着喊着要了一条狮子狗回去养。对孩子要多点耐心。” 这些话,叫几个兄弟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小的时候,皇阿玛确实是十分有耐心。这么些儿子,每天再忙,功课都是要看一遍的。这是多少当阿玛的都做不来的事。就算他们现在,能在孩子回家的时候,抽上半个时辰问问功课,就不错了。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坐拥天下,却比他们这些阿玛尽职尽责得多。 康熙自己如今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自小就没有阿玛。没有阿玛管着,没有阿玛教着。等有了儿子,他就想把自己想要却没有的统统都弥补给儿子。没有人知道,十几岁的他坐在皇位上看着下面的臣子,心里是怎样的惶惶然。他也常心里害怕,想着要是自己的皇阿玛在,是不是自己头上就有了一层遮风挡雨的天。可是没有,没有人能给自己撑起一片天。这是自己一辈子的缺憾。谁也弥补不了的缺憾。 他没有的,他希望他的儿子有。所以,对这些儿子,真的是倾尽心力教养的。 他想着,等着如狼似虎的儿子都一个个成了英才,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兄弟齐心,一定能开创万世的基业来。 事实上,他的教育是成功的。儿子们个个如狼似虎。但人心却难算呐。 太子在一边心里最不是滋味。他是皇阿玛手把手教着长大的。那些点点滴滴,只怕皇阿玛的心里也记得清清楚楚。 这边这兄弟几个正不知道如何答话。就听下面又闹起来了。 原来是皇孙和几个蒙古王爷台吉的儿子孙子打起来了。 说起来也好笑,这些蒙古王爷是送康熙回来的。依依不舍一直送到京城,然后拿着大批的赏赐再回去。而这些后辈,也是要在康熙面前露露脸的。 这不,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就有人要挑战弘晳了。 这孩子也十二三岁大,长得壮硕。当堂请旨,要跟皇孙们比试比试。头一个指的就是弘晳。 弘晳是太子的长子,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特殊意义的。 就跟皇帝亲征差不多,能赢不能输。 其实小孩子比划几下,没什么大的影响。可世人总喜欢牵强附会,给一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上,加上某种特定的意义,这就不好了。 康熙呵呵一笑,“较量啊,这是好事啊。”说着,抬头问弘晳道,“弘晳,你怎么说?” 弘晳的视线却落在太子的身上。太子微微皱眉,其实这不是大事,但是弘晳的自尊心特别强,在上书房,师傅们偏帮着,都因为偶尔在骑射上输给弘昱,两人闹出一些不愉快来。这要是在这些多人面前输了,可就真是对这孩子的打击有点大。那孩子的身形,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嘛。 这叫自己这个做阿玛的怎么说呢? 就听那孩子突然道:“不管是弘晳还是弘昱都行。” 直郡王就抬眼朝弘昱看去。弘昱这时候能怎么应?将自己跟弘晳摆在同一个地位上问,这本身就十分的没常识。就算自己能答应,这会子也不好答应了。不管心里怎么不爽,都不能跳到弘晳的前面去,这是大面上最基本的态度。可要是不答应,不是成了懦弱了。 “巴音,你这是瞧不起人啊。”弘晖从弘昱的身后站了出来。他知道,弘晳和弘昱都在两难。可大清的面子不能丢。这两人下面,可只有他了,他不出来,这个局解不了。 四爷猛地一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骄傲,一丝担忧。 是的!弘晖跳出来的时机,恰恰合适。解了围,化解了尴尬。 只要弘晖应下来,不管输赢,都没有关系。 康熙的眼里就闪过一丝诧异。他看的很清楚,这孩子并没有得到老四的提示。甚至老四也一样的惊诧。他笑道:“是老四家的弘晖吧。人家找弘晳和弘昱,你还小,你跳出来做什么?” 弘晖站了出来,看了巴音一眼,就道:“回皇玛法的话,两位兄长的功夫都在孙儿之上,但孙儿自问也不差。凭什么他就看不起人,只找两位兄长挑战呢?如今,孙儿倒想对他下战书。要是他连孙儿都胜不了,也就不用在两位兄长那里讨打了。” “这是不服气了。”康熙哈哈一笑,这孩子会说话,把方方面面的脸面都顾上了,“好!你先挑战吧。若是赢了,有赏。若是输了,可得领罚。” 弘晖磕头道:“孙儿正缺一个好马鞭。在这里先些皇玛法的赏了。” 四爷就瞪眼道:“没规矩!” 康熙哈哈一笑,半点不介意的道:“还挑起赏了。成!”说着,就对李德全道:“朕记得,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用过一根好马鞭。找出来,馋馋他。别一会子输了,又哭鼻子。” 弘晖欢喜的一笑,满脸都是孩童的稚气,然后站起来,冲着巴音挑眉。这家伙长了一身的腱子肉,看来得费些功夫了。 四爷有些担心的看着弘晖,但其他几位爷,看着四爷就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要说弘晖这孩子是无心撞上来,打死都没人信。 不光是机灵,还胆大,有决断,有担当。就这几点,不管输赢,都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弘晳和弘昱对视一眼,随即又错开。不过心里却都是松了一口气的。 第118章 清穿故事(27) 清穿故事(27) 弘晖目测了一下巴音,好家伙,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只比自己大了三岁而已,却足足高出一头去。膀大腰圆的。额娘总说自己长的像是牛犊子。真该叫她瞧一瞧巴音的。这才是真正的牛犊子。 感受到身后有焦灼又担忧的视线,他转过头,对阿玛一笑。十分的自信张扬。 四爷眼里的关切都能化为实质了。他的脸上神色不动,但眼神却骗不了人。紧握的双拳代表着他的心此刻究竟有多紧张。 弘晖给了四爷一个‘您放心’的眼神,就将辫子一甩,缠在了脖子上,将袍子撩了起来,塞进了腰带里。 巴音看着弘晖,心里也不敢大意。能主动跳出来,没有点真本事,是不会这么做的。尤其是这些皇孙,他们比自己这些人要脸面多了。 两人相互对着转了两圈,突然就同时发力,朝对方扑了过去。 巴音的身高占优势,摁住了弘晖的肩头。但弘晖知道自己的弱势,冲过去的时候,就是冲着对方的腰而去的。 在力量上,弘晖并不输给巴音。他毕竟练了两年的内力,又有林雨桐用空间泉水给他调理身体。他的根骨不错,也算是小有所成吧。如果将比试只局限在布库摔跤上,对他是不利的。他唯一站优势的就是灵活。 巴音本来觉得只要用力,就能将宏晖压下去。没想到自己的腰被牢牢的捆住了,对方的下盘极稳,不管怎么用力,都没办法叫对方一动分毫。 宏晖也想骂娘,怪不得这家伙敢跳出来呢。还真是没有三两三,不敢上南山。这家伙该不是天生神力吧。自己想将他掀翻,也不是一件易事。 可是越是消耗,自己的体力越是跟不上。毕竟年纪悬殊,身高悬殊,体重悬殊,都很大。即便时技巧上,自己这摔跤的技巧,也肯定不及对方。 怎么办? 康熙看着场中的孩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还真没想过,会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场面。他以为弘晖是必输的。可正如弘晖跳出来的理由一样,一个四贝勒的儿子,身份不低,但却无碍大局。输赢无所谓,至少勇气可嘉。时机也恰当啊。 可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两人抱在一起,不是单纯的比力气,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停止攻击对方。脚下相互使绊子,懂门道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的技巧都不错。 而叫蒙古那些王公惊讶的是,巴音可是出了名的神力。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中,一直是没碰见过对手的。如今跟弘晖纠缠了半天,也没有任何能取胜的迹象。而他可比那个四贝勒家的阿哥大了好几岁。 了不得啊! “老四!弘晖不错。”三爷赞了一声。这已经是今晚上说第二遍这样的话了。 四爷盯着孩子,也没顾上回三爷一句。 而场上的弘晖此时,已经觉得力量在一点一点消耗掉。再耗下去,可就真是赢的机会不大了。 他心里一动,故作惊讶,又十分小声的道:“巴音,你裤子上怎么一个破洞?露屁股了!” 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正是要脸的时候。出于本能,他的力量就松了一分。 好机会! 弘晖猛地发力,一个过肩摔将巴音给摔在地上。然后他迅速跳出战圈,举起双臂,示意自己赢了。 这个变故实在太快。康熙不由的坐正了身体,四爷差一点就站了起来。 弘晖能抗这么久已经是意外了,谁也没想到他能把对方给甩出去,而且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巴音的体格,都赶上一个成年男子了。 巴音站起来,气恼的对弘晖嚷道:“你耍诈。” 弘晖哈哈一笑,就对着巴音竖起大拇指,“了不起,你是真正的勇士。我要是不耍诈,就赢不了了。我实在是太想要皇上的那根马鞭了。” 众人一愣,这才明白缘故。可也不得不觉得这孩子真是有气度。 耍诈怎么了?兵不厌诈啊。赢了不丢人。 可他偏偏给了对手最大的赞赏和尊重。坦然的承认自己用了手段。 巴音的脸上顿时就有些笑意。这样的人交往起来,叫人觉得舒服。 那些蒙古王公相互看了一眼,巴音的阿玛,一位科尔沁的郡王就站起来道:“皇上的皇孙,气度让人折服。我们输的心服口服。” 康熙朗声一笑,问弘晖道:“弘晖,你怎么说?” 弘晖拱手道:“回皇玛法的话,都怪皇阿玛的奖赏太馋人,孙儿求胜心切,用了手段。是孙儿技不如人。”已经赢了,客气几句,说几句软话,又不会掉块肉。皇上在热河一待就是小半年,肯定是想安抚这些蒙古贵族的。小事上让一步,给了人家脸面,对自己又没有什么损失。 说着,就朝自家阿玛看了一眼。四爷眼睑一垂,就是认可的意思。 弘晖心里就更踏实了几分。 巴音却道:“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奴才比阿哥年长几岁,又该怎么算呢?” 康熙却笑道:“好好好!这场比试比的好。巴音勇武,弘晖灵活。势均力敌,判你们一个平局。都有赏。” 皆大欢喜! 弘晖松了一口气,就拉着巴音一起喝酒。弘昀在一边执壶,给巴音的全都是掺了烈酒的。所以,等宴会散了的时候,巴音已经有八分醉了。 弘晖悄悄的瞪了一眼弘昀,才笑的一脸谦和的将巴音交给人家阿玛。 四爷走过来,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对弘晖点点头,拍了拍肩膀以示鼓励。对弘昀则瞪了瞪眼睛,这小子,花活不少。这宫宴暗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他还有兴趣在这里玩小手段。欠收拾! 林雨桐是回家后才从四爷嘴里知道这事的。 “弘晖身上有没有哪里伤到了?”林雨桐先着急的问道。 四爷一愣,干咳一声,他只顾着高兴了,见孩子没事,也就没往细处想。可如今林雨桐一问,他马上反应过来了,两人较劲,可不得身上多少有点伤。尤其是肩膀,被巴音抓着用力,一定伤的不轻。难为这孩子谈笑自若,竟是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怪不得弘昀给巴音换了酒整他呢。原来是看出弘晖身上有伤了。自己临走来拍了孩子的肩膀,可也确实没见这小子脸上露出分毫啊。 这心里马上就先疼上了。 林雨桐一瞧,心里就有了谱,嘴里埋怨道:“爷这阿玛当的,跟后爹似得。” “胡说!”四爷瞪眼,“大小伙子,这点伤算什么?” 谁大小伙子了?十岁的孩子,什么时候成大小伙子了。 四爷也知道自己理亏,赶紧站起来给苏培盛交代了一声什么,就见苏培盛匆匆而去了。大概是四爷要动宫里的人吧。 “放心吧。爷还能真叫自己的儿子委屈着。”四爷说着,就自己不由的笑起来。弘晖的这次只怕给皇上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林雨桐瞧四爷的样子,就知道心里正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弘晖此刻趴在榻上,肩膀上的青紫印记十分明显。 边上的弘昀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就道:“巴音这个蛮牛,好重的手。” “嗯!这人的力气是天生的。羡慕不来。”弘晖对弘昀说了一句,就扭头对小太监道:“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快点处理好。” 已经是冬天了,屋里就算再怎么暖和,这光着膀子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人禀报,说了有人奉了四爷的命令来见大阿哥的。 弘昀就起身道:“大哥,我先出去瞧瞧。” 弘晖点点头,心里估摸着是额娘和阿玛担心自己的身上有伤。 不一会功夫,弘晖就拿着药进来的,“阿玛打发人来送药,想来也是想到大哥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两天就好。”弘晖忍着疼不在意的道。其实有时候跟弘晳和弘昱比试,他们手底下都不轻。只自己不敢太再两人身上下狠手罢了。如今受伤也都习惯了。 康熙还在御书房里,他放下手里的折子,对李德全道:“打发人悄悄的给老四家的小子送点药过去。别声张。”叫人知道了,可不得以为自己对这孩子上了心。再拿孩子做筏子,不值当的。 李德全应了一声,就快速出去,一会子就回来了。 “老四家的这个,在上书房的课业如何?”康熙问了一声李德全。 这宫里的大小事情,什么时候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李德全斟酌了半天,才道:“这比文,能跟弘昱阿哥不相上下。比武,能跟弘晳阿哥旗鼓相当。” 康熙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弘晳的文才还是不错的,弘昱骑射确实下了功夫。 弘晳文比弘昱强,弘昱武比弘晳强。 可弘晖却稳稳的紧跟着两人,不露头,不示弱。 只这一点,从性情上来说,弘晖就胜了一筹。 李德全看着康熙盯着灯火愣神,就知道,皇上这心里,大概对四贝勒的大阿哥,上心了。 第119章 清穿故事(28)二更 清穿故事(28) 弘晖对于皇上特意打发人悄悄看他,心里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此时弘昀已经回去歇着了。皇上的意思既然不叫声张,他自是除了自家阿玛和额娘,不会再告诉别人。倒不是信不过弘昀,只是他多少还有点小孩儿性子,怕他收不住话头,叫人听出了端倪。这宫里,谁不是长了七窍玲珑心的。 等到沐休的回家,林雨桐亲自看了弘晖的伤,才稍微放心一点。 “如今还是这样,当时得伤的多重啊。”林雨桐心疼的道。 弘昀就道:“当时那肩膀整片都是青的。亏得我大哥第二天还跟没事人一样。”关键是弘晳还专门找自家大哥比划一场,好似要确认他确实能赢了大哥一样。真是笑话。真有能耐,他怎么当时不上去。结果,闹得伤上加伤。 弘晖就偷偷给弘昀使眼色,叫他不要多话。这事叫额娘知道了,不过是平添了几分担心罢了。 林雨桐哪里看不出来哥俩的眉眼官司。孩子有了自己的秘密,就是慢慢长大的标志。不过,这事还得跟四爷商量一下。到底孩子啊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 弘昭看着弘晖光膀子趴着,就凑过去,在弘晖肩膀上一个劲的吹。 弘晖愕然,这是在玩什么。 就听弘昭嘴里不停地念叨:“呼呼……呼呼……不疼。” 原来是给他吹一吹就不疼的意思。弘晖顿时就笑起来了,“才几天不见,你就又长本事了。还学会呼呼了。” 弘昭就咯咯咯的笑。 弘昀抱他,“你给二哥呼呼一个。” 弘昭反而拽了弘昀的辫子玩。小屁孩就会看人眼色,知道要巴结谁,谁不能欺负,谁好欺负。 林雨桐赶紧给弘晖将衣服穿好,“你们俩在宫里的事情,额娘也够不着。但不管为了什么,别吃亏才好。真要是收了委屈,别瞒着。你阿玛总是能给你们做主了。” 弘晖和弘昀应了一声,都不敢看林雨桐的眼睛了。 林雨桐亲自下厨,给两人做了爱吃的。今儿天飘着雪,也没叫莫雅琪和弘时过来,只林雨桐和四爷带着弘晖和弘昀。 “在宫里,蒸菜和炖菜最多。我们俩还算好的,时常能点了自己喜欢的菜。我瞧着几位皇叔反倒不如儿子们过的自在。”弘昀给自己面前的碗里夹菜,边道。 弘晖心道,那是因为这些叔叔们没底气。自家能这么自在,是因为宫里有娘娘看着,宫外阿玛还算得势的缘故。要不然,更得夹起尾巴做人。 四爷就道:“那是皇上如今十五繁忙,管不过来了。” 林雨桐心说,不是管不过来了。而是儿子太多,稀罕不起来了。尤其是觉得被儿子们伤了心以后,就更是没有那个心劲了。 跟孩子消磨了半天时间,晚上,林雨桐窝在四爷的怀里才道:“爷是不是问一下两孩子在宫里的情形。我总觉得弘晖和弘昀如今有点报喜不报忧了。” 四爷一笑,心道,这不是很正常吗?谁家的孩子还能事事都跟阿玛额娘禀报呢。 再说,在宫里那点事,他知道的很清楚。跟林雨桐的担心不同,他却觉得正好是一种磨炼。弘晖在宫里,将弘昀保护的很好。没受一点委屈。他自己受了委屈,也咬牙忍下来了。事实上,人一辈子,哪里能不受委屈呢。就是皇上,没亲政的那几年,不也受了不少臣子给的委屈吗?皇上不也打落牙齿活血吞了吗? 这对弘晖的成长是有利的。 弘晳跟弘晖又比了一场,可第二天,皇上检查这些皇子皇孙的课业的时候,不又点名斥责了弘晳几句吗?虽然没有夸弘晖,但这反而更说明皇上上了心。 但这话,他却不能对林雨桐说。这人只要不触及孩子,脑子还是好用的。一旦触及到孩子,就算是摸到她的底线了,完全没有理智可讲。 他道:“不过是堂兄弟之间,相互较劲罢了。别说是他们这些堂兄弟,就是我们这些亲兄弟,在上书房的时候,还不是常常滚在一处打作一团。皇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看着。从来不说什么。” 林雨桐心想,所以,你们这一伙子兄弟,才习惯于用这样的方式处理问题。如今敢你争我抢,各逞本事,可不就是当年小孩打架的升级版本。康熙要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肯定恨不能当初一人捶一顿。谁敢不懂规矩,不本分的伸手,就打一顿。估计如今的情形会好上许多。 她这么想着,嘴里却打了个哈欠道:“爷只要看顾着孩子点就好。如今的情形,不受委屈是不可能的。我心里也知道。别叫太过分了就好。” “放心,爷叫人看着呢。”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睡吧。安心。” 安心不安心,都得继续将孩子送回宫里去。哪怕被弘晖告知得到皇上的关心,被偷偷送药,也无法抵消这样的担心。 弘昭在弘晖和弘昀走了以后,哭着喊着找了半天哥哥,将这几个屋子转了一遍,见确实是没找到人,才消停点。 这消息的脾气实在说不上好。一个不顺心,那哭声就能震破天。 林雨桐却不会惯着他要什么给什么的脾气,反倒是四爷对小儿子似乎更有耐心 “等他大了,你慢慢给他讲道理就好了。叫他这么哭,嗓子该坏了。”四爷十分不赞同林雨桐的做法。 两人对于孩子的教育理念时常冲突,大部分当爹妈的大概都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这一日,八福晋又是没递帖子,就上门拜访了。 天还下着雪,实在不是出门串门的好天气。 林雨桐叫奶嬷嬷将弘昭抱了下去,就让人请了八福晋进来。 八福晋笑着道:“四嫂好雅兴。”她看着的,正是插在瓶里的几支腊梅。 嫩黄的花骨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这是今儿四爷叫人送来的。 四爷打着听禅的名义,去了城外的潭拓寺。林雨桐知道,他肯定有事要办。也没有什么微词。又不是跟什么二八佳人相会,也没在意。谁想到不久他就打发人送了梅花回来。自家园子里也有,开的也不错,可这却是他的心意。 只这些却不能对八福晋说。秀恩爱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跟正妻谈真爱,也不符合当下的潮流。 “八弟妹坐吧。我这也是无聊,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的。摆弄摆弄花草,也算是附庸风雅吧。”林雨桐拉着八福晋坐下。也没主动问她来干什么。 “难得四嫂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八福晋说着就一笑,道:“我这回来,还真是有事麻烦四嫂。想跟四嫂打听点事。”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用得着我,你只敢开口就是。凡是我知道的,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雨桐嘴上应了。大家都不是什么没分寸的人,不合适的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的。 八福晋就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四嫂可知道那位佟三爷?” 隆科多? 敢称佟三爷的也只有隆科多了。 可隆科多跟四爷之间,如今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林雨桐自己都不知道。但这里面肯定是有猫腻的。 那么八福晋此时说的话,究竟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代表着八爷的意思,林雨桐拿不准了。 她笑道:“佟三爷我哪里能不知道,将他那小妾宠得无法无天的。”说着,就耻笑了一声,道,“我说,八弟妹,你可看着点八爷。这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跟这样的人呢打交道,可别被带歪了。” 八福晋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开口,林雨桐说出来的会是这样的话。 但这话不管放在哪,也是正理。 她不确定这是林雨桐对隆科多的态度,还是四爷对隆科多的态度。 于是就笑道:“我今儿打听的,还真是这位小妾的事。四嫂知道的可详尽?” 林雨桐捂着嘴就笑:“八弟妹这话糊涂,既然她是从别人那里讨来的,想那小妾伺候过别人,跟这位佟三爷的时候,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年纪上,也肯定不小了。可以佟家的身份,想要齐整些的丫头,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送姑娘上门呢。为何单单就她能跟着男人相伴相守这么多年。还能宠的她,毫无立场,毫无原则。能是为了什么?男女这点事,你还跟我装起了糊涂。在伺候男人上,她自是有过人之处的吧。”说着,就又笑了起来。 八福晋脸色一红,再没想到,林雨桐会说出这么羞人的话来。“四嫂,我不是问这个?”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雨桐十分理解的一笑,道:“人家的手段,只怕咱们也学不来。” 只说风月,其他的半句也不多提。这就是林雨桐的原则。不管八福晋是为了什么,从自己这里,她一句有用的话都别想得到。 送走满面通红的八福晋,林雨桐一直等到晚上,才等会了四爷。 四爷听了原委,挑眉道:“你不用学别人。你的手段就不错。” 林雨桐愣了半天,才懵逼的:“呃……”顺手把弘昭的尿布扔了过去。 这老不要脸的。 第120章 清穿故事(29) 清穿故事(29) 外面北风呼啸,屋里却也暖意融融。林雨桐慵懒的躺在四爷怀里,就道:“这位佟三爷到底哪里叫八爷看中了?” “不是为了隆科多,是为了佟国维。”四爷冷笑一声,“隆科多大概见爷太冷淡,想找个下家罢了。老八是个谨慎的人。因着皇额娘的关系,他可能觉得隆科多跟爷关系更亲近一些罢了。看着佟家的面子,不好拒绝这个人,但又怕隆科多背后站着爷。他心里不大安稳。叫他福晋上门,要是探出什么,自然是最好。要是什么也探听不到,也好叫爷不敢放心的用隆科多罢了。” 林雨桐这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也就是说,八爷其实还是看不上隆科多的。他跟佟国维走的近,这位佟三爷完全是可有可无的。要是隆科多真的背后有爷的影子,八福晋今儿一问,就相当于警告咱们,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么,隆科多就是一个弃子。要是隆科多跟爷的关系还不到那个份上,八福晋一打听,很容易叫人误解,这佟三爷是不是已经有向八爷靠拢的意思了。以后爷也不敢再放心的用这个人了。他这是看在佟国维的面子上,不好拒绝了隆科多,但也没有真心想用。但为了防止意外,更不想叫爷用。所以,八福晋才有了今儿这莫名其妙的拜访。” 四爷呵呵一笑,“有那么点意思了。” 林雨桐眼睛一闭,难怪一个一个都不长寿。这么点事,背后藏着这么多算计。一个个的都是被自己给活活累死的。 “怎么?没兴趣了?”四爷将被子往两人身上有裹了裹,问道。 “你心累吗?”林雨桐又睁着眼睛看他。 四爷一叹,“爷这些兄弟,要是心里再不算计点这些个事,可不都得养废了。” 这倒也是。 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皇上似乎对这个皇子阿哥的安排,十分谨慎。四爷现在监管户部,监管是没错啊。但是手不能伸的长了。皇上发话,具体派活的时候,他们才有用,要不然,其实也就是一个高端的摆设。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虽然下面的人不敢真把他们当菩萨,但凡事都讲究个名正言顺不是吗。 除了三爷领着个修书的差事,其他的人,都十分随机。全看上面皇上的心情。 可要是问三爷,他也不爱干这些事。可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呢? 就这个,还得防着有人说他收揽文人的心。 都不容易。 普通人家,只盼着儿子自立有出息。早早的当大人用。 可生在皇家,大概皇上心里宁愿永远将他们当小孩子养着,也不愿意他们长大吧。 林雨桐叹了一声,“睡吧。烦心事躺在床上就不许想了。要不然晚上又该睡不安稳了。”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睁着眼睛却也睡不着。老八的心思,他知道。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其实,反过来,‘疑人要用,用人要疑’也是说得通。哪个上位者也不会对使用的人百分之百放心。这才是人之常情。既然用人要疑,那么疑人用一用又有什么关系呢? 耳边慢慢的传来林雨桐越来越清浅的呼吸声,他的眼皮也跟着重起来。 四爷的心思,林雨桐向来不猜。反正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她按部就班的养娃,好似一眨眼,忙忙叨叨的一年由过去了。 等到来年的春暖花开,弘昭已经能在院子里满地乱跑了。 天气和暖,四爷猛地给弘晖和弘昀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期。 “爷是说种痘?”林雨桐愕然的道。 四爷点点头,“本来早两年就该给弘晖和弘昀种痘的。只弘晖病了一场,爷也不敢叫给种了。这两年瞧着身子竟是养回来了。还是趁早种吧。” 林雨桐一琢磨就道:“莫雅琪呢?”她好似记得莫雅琪也没种痘。 四爷点点头,“也没种呢?不过爷还是担心莫雅琪的身子。” 林雨桐也知道这时候的医疗水平,其实种痘,就相当于给孩子多了一层保险。危险没想象中的大。 她道:“要不,给孩子们都种了,我陪着他们住。” “胡闹!弘昭还小。”四爷当即就掉下脸子了。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道:“爷突然给孩子们种痘,一定不是一时兴起的。只怕局势已经不能叫人完全安心的将弘晖和弘昀放在宫里了。” 康熙今年没出正月,就已经第六次南巡了。南巡为了什么?因为江南文风鼎盛,因为江南不少人还在念叨着太子是正统。甚至不少人都叫嚷着叫太子出来参与政事了。在这样的氛围下,局势只会越来越紧张。这些皇子是不会有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孩子。但从古至今,从不缺少自认为是忠臣勇士的人自作主张。有些事,一旦失控,不是哪个人能拉的住的。就连身边伺候的丫头太监,有时候都爱替主子拿主意。更何况是下面的大臣。四爷一惯谨慎,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将自家护的滴水不漏。孩子,就是他的软肋。 她看着四爷道:“爷,放心将孩子交给我。不会出差错的。弘昭是我生的,我心里有数。” “别以为看了几本医术,就能当大夫了。”四爷还是不答应。 林雨桐就道:“弘晖经过了上回的事,我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的。弘昀底子不及弘晖多了,爷难道真的放心。莫雅琪更是不能拖了,可她的身体爷也知道。我陪着孩子,要不然不能放心。可弘昭如今认人了,片刻离不开我,爷说怎么办?再说,既然爷觉得局势不好,弘昭就真的能万无一失不出差错了?” 四爷皱眉道:“爷不是担心真的有人对孩子下手。爷是担心,事态失控,爷会陷在里面。到时候没人护着你们……爷不将这些都安排好,不能安心。”他沉吟了半天才道,“你在外面陪着弘昭,爷陪着弘晖他们。” 四爷的计划很好。但到底赶不上变化快。 此次南巡,皇上将太子,直郡王,十三爷,十五,十六带去了。京城的事情,却交给了四爷和八爷。 四爷在皇上出京后,就又深居简出。将只由着八爷理事。 可圣旨八百里急令,山东济南大旱,叫四爷管着赈灾之事。四爷本就监管户部,这调拨钱粮,本就是他的职责。再加上灾情如火,当天带着东西,就住到了户部衙门。 林雨桐正好叫人打扫了个院子,就将孩子都安置了进去。 李氏拉着弘时只是不舍,林雨桐就道:“放心,怎么带进去,我给你怎么带出来。” 此时种的都是人痘,而且只是家里富裕的才种的起,远远没有到普及的程度。要是提种牛痘就更是天方夜谭。 以林雨桐如今的身份,也不是贸然提出这些的时候。能保证几个孩子好好的出去,就成了。 当然,其实染了痘,林雨桐也能治疗好。但拿什么遮掩自己的医术呢?总不能回回都喂血吧。再说了,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们身边。总有人力不可及的情况,那就种痘吧。种了也安心。 尤其是自己守着,绝对能万无一失。 种痘之后,会有发烧的显现。弘晖的症状最轻,基本不影响他正常的生活。每天还照旧看书,写字,甚至出来舞剑。第三天就出了零星的水痘,有林雨桐给家里泉心水的洗澡水泡着,连痒的感觉都非常的轻微。 弘昭和弘晖的情况类似,这两孩子可能都是因为自己给的照顾最多,所以,身体素质明显最好。弘昭除了饭量少了一点以外,也没什么大的不妥当。 “额娘,将弟弟放在我这,我看着吧。”虽然有嬷嬷照看,弘晖还是想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额娘要看顾姐姐他们,也能放心些。” 林雨桐见哥俩玩的挺好,也就点头去了。 这次,反应就激烈的就数莫雅琪。烧的浑身滚烫。弘昀只是没精神,头脑还是清晰的。弘时也好点,只是不爱说话不爱动弹了。林雨桐守了莫雅琪一晚上,用空间泉水喂,等第三天,水痘出来了,人才清醒了过来。 “嫡额娘,我没事了。”莫雅琪烧的迷糊,可还是知道林雨桐守着她。 林雨桐笑道:“是没事了。这水痘一出来,就没事了。” 等第五天,孩子们身上的水痘都变了颜色,结痂的时候,林雨桐才松了一口气。 等第七天,痂就开始脱落了。太医们再给将痘粉吹到孩子的鼻子里,这是要确认,是不是还会被传染,来判断有没有成功。 结果,又等了七天,几个孩子都欢蹦乱跳的。整天在小院子里玩。哪里有一点不适的样子? 四爷忙得昏天黑地,林雨桐又刻意瞒着。等四爷知道消息,赶回来的时候,远远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几个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莫雅琪是老鹰,弘晖背着弘昭当母鸡,后面跟着弘昀和弘时。几个孩子的笑声传的半个府邸都听得见。 四爷高悬的心才算放心,只觉得背后都被汗湿了。 第121章 清穿故事(30)二更 清穿故事(30) 虽然孩子是没事了,都安全过关了。但还是林雨桐还是被四爷惩罚了一顿。结果是第二天没能起床。 “你太大胆,有没有想过万一。”四爷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抱着她的手,将人攥着紧紧的。 她突然明白,他不光是担心孩子,还担心自己。担心李氏的是哪个孩子要是有个万一,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没事了,爷!”林雨桐窝在他怀里,“自从我真心诚意的祈求老天将弘晖还给咱们,我心里就不害怕了。只要我心里确实对莫雅琪他们没有丝毫的恶念,老天会看到的。佛祖会看到的。” 四爷盯着林雨桐,斥了一句,“蠢!” 这女人真是傻!就没想想过有人要利用这三个孩子将你扳倒吗?万一有人真的动了歪心思怎么办?哪怕就是李氏,也不能完全信任。历史上武则天还舍弃了自己的女儿只为了扳倒皇后呢?她怎么就不长点心呢? 他虽然信佛,但还没蠢到认为佛无所不在。佛能救来世,但今生,大概永远也没有人心中的恶念强大。 林雨桐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自作主张,这才将这事揭过去。 孩子种痘成功,这是一件大事,大喜事。 四爷甚至还专门去了折子,给皇上报了喜信。在折子上,林雨桐照顾几个孩子的事,也被写进了进去。尤其是照看年岁渐长,但身体极为孱弱的庶女。什么亲自守夜,喂饭喂药,不借他人之手。对孩子一视同仁等等。都夸的林雨桐脸红。 宫里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消息,德妃破天荒的不怕人说什么,给了十分厚重的赏赐。尤其是给林雨桐,许多她当年得宠时皇上赏的头面和衣料。 半个月后,康熙的批示过的折子发回来了。上面只有三个字。 好好好。 虽然言简意赅,但也充分表达了康熙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十分喜悦的。 “瞧瞧,脸皇上都夸你好,那这以后谁也不敢说你不好。”四爷笑道。 林雨桐撇嘴,这人真是会钻空子。这是夸自己好吗?这明显是说孩子都好好的,皇上表示很喜悦。怎么就成了肯定自己的好了呢? 咱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呢。 不过,若是非要这么曲解,也不是不行。也算是一种肯定吧。 不过嘴上却道:“只要爷觉得我好就成了,其他人怎么看,一点也不重要。” “胡说。”四爷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看表情,应该是被自己的话取悦了。 弘晖弘昀难得在家,莫雅琪经过林雨桐的调养,看起来也精神百倍。 四爷手里的赈灾之事,已经完成了,正好带着孩子们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这次,连弘时也一并带了出来。 四爷刚出城门,八爷就收到消息。 “四哥跑的可真快。”八爷懊恼的道。 九爷就道:“装什么富贵闲人?还不定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他随意的靠在椅背上,又转头问八爷道:“前段时间,八哥也不找老四,今儿这是怎么了?老四又那么要紧吗?他不管正好,八爷也自在些。” 八爷无奈的看了九爷一眼道:“你当我为什么急着找四哥。这圣驾走在半路上,这银子该从哪出啊?” “这话稀罕?自是内务府啊。”九爷看了一眼八爷,“内务府拿不出来,找户部去啊。难不成还能叫皇上在半路上的用度跟不上不成。” “户部?户部的银子,是我能调出来的吗?”八爷看了一眼老九,十分不雅的白了一眼。 十爷就接话道:“找四哥去呗。四哥这人甭管怎么说,大事上从来不含糊。” 十四嘻嘻一笑,“户部要是有银子,四哥跑什么啊。” 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八爷心道,到底是亲哥俩,就是不一样。比别人了解的都多了几分。 “怎么个意思,户部没银子了?”九爷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我就说嘛,老四这人不定心里憋着什么……” “我说九哥,怎么说话呢?”老十四听着不顺耳,四爷再怎么不好,也是亲哥。当着自己的面说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人还是怎么着啊。 “嘿……我说老十四,到底是亲哥俩,就是不一样啊。”九爷耻笑了一声。 十四嘴一撇,“有什么不顺眼的,你当着四哥说呗。在这里对着我喊什么啊?”心里十分不屑,就自家哥哥那脸,看着就叫人发憷,就不信你有胆子。 老九也光棍,扇子敲着手心道:“你还别说,爷还真就……不敢。” 几人同时发出嗤笑之声。 九爷就急了,“你们别说我,你们谁敢?去试试。” 老十心说,那不是找不自在吗?谁闲得慌啊。躲都来不及呢,谁上赶着往上撞啊? 八爷就道:“行了行了。以后好好说话,四哥也不容易。” 不跑怎么办呢?不能看着皇上没银子使,也不能擅自动用户部的银子。 唯一一条路就是上折子,问皇上该怎么办?可要是真这么问了,皇上会怎么想? 一方面是觉得他们办事没有能力,这点事情都协调不好。另一方面,皇上只怕心里不自在。你们这是变相的谴责朕南巡花银子还是怎么着。 怎么做都是错的。 所以,四爷也十分果断。皇上一离京,他就撒手。皇上叫赈灾,他就加班加点,只管赈灾的事情。办完了,马上就走。 而八爷,也是在刚才,才猛地反应过来,接下来要面临的窘境的。可这些,只怕在皇上没出京以前,就预料到了。 “那如今八哥打算怎么办?”九爷关心的问道。 八爷苦笑,“能怎么办?就是挤也要挤出银子来。” 所以,今年除了主位的娘娘,还有几身像样的衣裳穿,其他的人可就真没有了。那料子给小宫女,只怕都得被嫌弃。 更不要提什么以前那些首饰,摆件,家具瓷器了。就是胭脂水粉,茶叶蜜饯,品级都下降了不止一点。 四爷看着京城里送来的信件,晚上坐在灯下长吁短叹。 林雨桐刚才看了两眼,就悄悄的写了信,就人送给府里的老嬷嬷,叫人给置办东西,给宫里的娘娘送去。不管是衣裳料子,还是蜜饯果品,都定时的给送过去。用不了自己赏人也好。 宫里的女人养儿子,盼着生儿子,可不就是为了有个依靠。如今可不就到了用儿子的时候了。 “还是你细心。”四爷看了林雨桐列单子,就赞了一声。 林雨桐就道:“都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想八爷那般八面玲珑的人,也被逼的用这样的办法。以往得罪人的活,他是不会沾手的。”她没说的是,就连四爷这样的人,不也赶紧躲出来了吗? 四爷叹了一声,就道:“这银子,还得看皇上的旨意。估计皇上这次南巡,时间得长一点。皇上想回銮,可没银子啊。” 林雨桐囧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说康熙没路费回来吧。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这南巡的排场是大了一些。 就听四爷又道:“……可这皇上不南巡也不行啊。咱们满人到底是人少,想要统治汉人,就得先收拢读书人的心。江南文风鼎盛,安抚读书人,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平定三番之后,南边的人心,很长时间是不稳的。不安定民心也不行。皇上拜孔庙,巡视河工,可不就为了赢得读书人的心,赢得好百姓的心嘛。至少,这些年,江南的田地更多了。河工也取得了一些成效。若论起这些,其实,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而这些吗,又不是银子可以衡量的。” 林雨桐觉得,四爷其实也在一点一点成长。 他在看康熙的一举一动,然后认真的揣摩这里面的意图。而这些,是需要天分的。 四爷理解康熙的苦衷,但却不意味着他会冲上去,将这些包袱背在他自己身上。晚上依旧琢磨半晚上的事,白天还是带着孩子耕种。 这天,四爷却带着几个孩子在庄子里的水沟里摸鱼。林雨桐带着莫雅琪在岸上接着。弘昭在一边的草堆子里急着逮蚂蚱。 弘时还小,只敢站在浅水处的小沟里。从里面摸泥鳅玩。 一家人玩的正好,苏培盛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扫兴。 苏培盛陪着笑道:“爷,是十四爷来了。” 十四?他还做什么? 四爷愣了一瞬,就道:“带过来吧。”说着,又继续玩他的。摸到一条半斤大的鲫鱼朝林雨桐扔来。 十四远远看见了,心道,真是见了鬼了。这还是那个板着棺材脸的四哥吗? 要是一直这样,瞧着也不吓人啊…… 林雨桐捡起鱼,转头瞧见十四过来了,就先笑道:“是十四弟来了,今儿正好尝尝你四哥摸的鱼。” 第122章 清穿故事(31) 清穿故事(31) 十四看着眼前的其乐融融的场面,差点闪瞎眼睛。自家亲哥对老婆孩子,那叫一个温柔可亲。可对他这唯一的亲弟弟,咱也不敢奢求什么温柔可亲,只别横眉冷对,自己都能受宠若惊了。 就见他四哥看见他过来,脸上的笑瞬间就收了起来。十四心里顿时就不得劲,我欠了你多少银子,叫你这么不待见我了。 哼!你不搭理我,我还不爱理你呢。 只对林雨桐笑道:“那今儿就劳烦四嫂了,也想尝尝四嫂的手艺。” 弘晖和弘昀见十四爷来了,就赶紧行了礼,不过人还在水里站着,多少有点不伦不类。 弘时手里的泥鳅正蹦跶呢,就只问了一声好。十四爷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拿着泥鳅行的算什么礼,腿就被弘昭抱出了,这熊孩子捏着个蚂蚱,要往他手里递。 十四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笑意。 孩子们有多可爱,四爷就有多讨厌! 莫雅琪过去,将弘昭抱起来,“别缠着十四叔,姐姐带你玩。”说着,抱着弘昭就跑了。 十四爷发现,林雨桐真的就看着弘昭被莫雅琪抱走了。那是庶女,抱走嫡子,这四嫂也不管。另一边,弘晖准备上来,顺手就把弘时提溜起来。弘时嘻嘻笑着将脚上的泥往弘晖身上蹭,弘晖也不嫌弃。倒是弘昀上去,照着弘时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弘晖反倒担心弘时被打疼了,抱着躲了一下。 不知道的,绝对不会以为这是两个额娘生的孩子。 林雨桐见十四爷新奇的看着几个孩子,就道:“这几个皮的很,让十四弟见笑了。” “哼!”四爷将脚上的泥,在水里涮了涮,道:“再皮,也没老十四小时候闹人。” 十四心里悲愤! 刺猬还觉得自家孩儿光,屎壳郎还谁它的孩子香呢。你觉得你的孩子好,额娘还觉得我好……呢? 林雨桐扯了扯四爷。这人怎么说话呢,人家也都是当阿玛的人了,长大了,哪里能说的这般的直白呢。 “爷跟十四弟有事情要谈,我先去厨房准备饭。”林雨桐说着,就离开了。 四爷穿好鞋,就往一边的亭子里去,坐在石凳上,才指了指对面道:“坐吧。” 苏培盛很有眼色给主子斟了茶,就带着人远远的走开了。省的听了不该听的。 俩兄弟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四爷等着十四先说,十四心说,我特意来了,你连问也不问一句。于是,就是不先开口,只一会一咳嗽,提示四爷开口。 四爷被他这不停的咳嗽声,闹得嗓子也痒痒。 “说吧。找爷什么事?”四爷忍无可忍,先问了一句。然后端起茶渴了一口,要不然也得清嗓子。 十四的脸又黑了一分,这也太不客气了。于是就道:“四哥,你这可不地道。你倒是跑出来享福了,可叫八哥做了难了。” 四爷冷冷的瞥了一眼十四,“凡事都有成例,照着办就是了。有什么为难的。” “银子的事,四哥真不知道?”十四就冷笑着道。 四爷垂下眼睑,实在不想跟着蠢货说话了。该老八烦难的事,你跑出来充什么英雄啊?你以为你来了,老八就承你的情。真把人当傻子了。 跟老十四,他是一句多余的都不想说。 这种棘手的事,躲着还来不及呢?他倒是上赶着往上撞。迟早会被撞的头破血流的。 “行了,你别在这里给我没事找事了。没事就回去吧。在我这里耗着干什么。没事就在府里多读读书,别在外面晃荡了。”四爷说着,就站起身,一副恕不远送的样子。 这都到饭点了,将自己赶走,自己上哪吃饭去?饿一顿不成? 十四本来也就是过来跑一趟,做给老八看的。也没想他的好四哥会给他一次脸面,真的去趟浑水去。但也没想到会被这么冷漠的对待啊。 “四哥,你什么意思?一顿饭都舍不得给了?不过是臭水沟里捞出来的破鱼烂虾,谁还稀罕不成?”十四爷对着四爷的背,就喊了一嗓子。 四爷的脚步顿时就一顿,“苏培盛,将人给爷撵出去。” 提着食盒过来的林雨桐远远的就听见十四的喊声,心道,这还真就是一个熊孩子,什么时候真把四爷惹毛了,就有他受得了。 于是疾走了两步,就道,“这是怎么了?饭都好了,吃了饭再走吧。都这个点了,十四弟还要饿着肚子不成。事情再急,也得先吃饭吧。” 说着,不由分说,又拉着四爷回亭子里,硬是按在石凳上,指挥石榴和苏培盛摆饭。 “想着时候不早了,就简单的做了点。”林雨桐笑语嫣嫣,仿佛不知道兄弟两不愉快一样。 石桌上是酱烧的鲫鱼,红烧的干泥鳅,爆炒的黄鳝段,杏仁伴野菜,再加一个野鸡汤。饭菜都盛放在粗碗里,配着茅草屋顶的亭子,真是地道的农家饭。 也是农家的做法。 不过这香味确实勾人的很。十四跑了一路,本就饿了。 苏培盛贴心的递了湿帕子过来,十四接过来擦了脸擦了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拿着筷子,就开吃。 也不抬头去看四爷的黑脸。看了只怕真得影响食欲了。 别说,这闻着香,吃起来更香。 四爷心里冷哼,这会子倒是不嫌弃破鱼烂虾了。 尝了一口,四爷就看林雨桐,“你还真亲自下厨了。”这肯定是福晋的手艺嘛。 “自家兄弟来了,我这做嫂子的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说着,就对十四道,“娘娘在宫里也不知道如何了?” 十四马上就心虚了起来,这他还真不知道。“回头我叫福晋进宫去瞧瞧额娘。” 皇上不在,自己这些成年的阿哥,没事还是少往宫里溜达。 四爷点点头,这还像句话。 林雨桐看着两人争着抢着把饭菜吃完了,心里好歹安稳点。可别再吵吵了。情分再多,也经不住消耗不是。 十四擦了嘴,喝了茶。就起身跟林雨桐告辞,然后还是不搭理四爷,只走了好几步才又道,“爷只谢四嫂,要不是四嫂的手艺好,就那些东西,还一样是破鱼烂虾。”说完,撒丫子就跑。 这熊孩子。瞧把四爷气的直运气。 “这混账东西……”四爷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林雨桐心说,这十四还真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难怪将四爷气成这样。 就劝道:“爷只当十四是弘晖弘昀,也就不气了。” “弘晖和弘昀要是他那德行,爷不得打劈了他。”四爷说着,就气哼哼的站起身来,往回走。 直到晚上,四爷才跟林雨桐说了十四是为什么来的? “他简直异想天开!这是把爷当傻子了?还是把老八当傻子了?”四爷冷笑一声。 林雨桐心里为十四叹一声,不管是四爷和八爷,都不是他能应付的。在这俩人精子中间来回蹦跶,一不小心,就成了叫人瞧笑话的跳梁小丑了。 这之后没几天,就听说八爷还是上了折子,说明了内务府的现状,确实是拿不出一点银子了。 最后还是皇上做了批示,才从户部调出一部分存银,圣驾才从江南往回赶。等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了。 天已经热了起来。 圣驾再没有要求去承德避暑,回了紫禁城。 而四爷和林雨桐也带着孩子,在圣驾回銮之前,回了府里。 朝廷此时,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就是户部没银子。 银子去哪儿了? 都借给大臣家了。 林雨桐不管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康熙这么施恩的意义在哪? “皇上要收缴欠款吗?”林雨桐明知故问的道。 四爷摇摇头,“要下这个决定,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借钱出去的时候是施恩,可真要开口要债,这恩可就大打折扣了。 可这吃进去的,谁还能主动退回来。不过都是推诿着,反正法不责众嘛。 “咱们府上也欠了?”林雨桐蹭一下从四爷的怀里挣脱开,坐了起来。 四爷见她一惊一乍的,还以为她怎么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就笑道,“欠了!刚出宫的时候,随大溜借了十万两。” 十万两!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哟。四爷都借了十万两,那其他几位爷,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光是他们这些兄弟,加起来就不是小数目。再加上庞大的宗室,这得多少银子啊。 还有勋贵人家,满姓大族,大小官员。真是不敢想象。 “咱们赶紧还了吧。”林雨桐就道。 “还也要看时机的。”四爷拉着林雨桐躺下,“这些事,你不懂,爷心里有数。” 林雨桐也没有再问。她以为这没银子了,讨银子的事情,得雷厉风行的办吧。 可是没有。 过了不久,突然传出风声,说是皇上斥责了太子。说太子骄奢淫逸,不知道节俭。 然后整个京城都开始了厉行节俭的风潮。 过了好几天,林雨桐才反应过来,问四爷道,“皇上这是哭穷呢吧?” 四爷高深的一笑,就不言语了。 皇上是在哭穷,但也是再敲打太子。早年太子的门人,还有索额图的旧党,这两年可没少从户部借银子。这事突然间爆出来,没有太子的推波助澜,估计也是不可能的。 第123章 清穿故事(32)二更 清穿故事(32) 林雨桐心里其实十分佩服那些穿越到异界,就呼风唤雨,为王为皇的人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女皇帝,然后如何的英明神武。她以前也做过这样的美梦,想着说不定自己有一天,也能实现这样的梦想。 但真正的陪伴在四爷身边,听他一点点分析皇上每做一件事的目的和用意,带着她看着波云诡谲的朝堂故事。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再怎么修炼也不敢轻易做皇帝。 太子被斥责了,八爷减免了宫里的用度,反倒得了一声赞。 弘晖和弘昀重新去了上书房,沐休的时候,回来说,冰都不如往年供给的那般充足了。御膳房也基本不敢点菜了。过的十分的辛苦。 林雨桐进宫给德妃请安,德妃特意叮嘱林雨桐,给永和宫送的东西就先停了吧。省的被皇上知道了,又要被斥责。 她回来就学给四爷听,“……要不爷想想办法,也不能叫娘娘跟两个孩子在宫里受罪不是?” 四爷当即就应了下来了。后来听说是找了内务府的人,将他们自家准备的,混在内务府的份例里递上去。内务府哪里敢不应,爷们他们都得罪不起。况且几位爷都是这么办的,娘娘相互之间,也都不会戳破,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办吧。 再加上八爷消减了份例,才有了现在的窘境,他正不想为这个得罪人。况且他自己的额娘也还在宫里呢。 就这上下配合着,有子的娘娘,日子过的着实不错。 德妃看着眼前的两份孝敬,心里叹了一口气。 老四家的准备的东西,瞧着不打眼,可是实用啊。素淡的衣裳料子,素淡的首饰,可不正应了节俭。既舒服,又不扎眼。 老十四家的东西,金碧辉煌,怕她这当额娘的,不知道这价值一般。可皇上都说了节俭了,穿戴这些东西,不是上赶着招骂吗? 到底是年轻,性子浮躁。这事办得,都叫人没法说。 “将这个收起来吧。”德妃指着老十四孝敬的东西。 弘昭经过一个夏天,不光是走路顺溜了,口齿也越发清晰了。断奶的孩子,吃什么辅食都不挑。许是夏天瓜果吃的多了,倒是瘦了一些。五官也越发的清晰起来,确实跟四爷最为相像。 四爷也最爱逗的就是这小子,偶尔也会带到书房去。 这小子在林雨桐跟前就各种蹦跶,在四爷面前就完全变了个样子,乖巧的不得了。 直到夏天过了,四爷才道:“给孩子们贴一贴秋膘吧。”这是心疼弘昭瘦了。 其实孩子断奶,奶膘就掉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四爷瞧着还是心疼。 林雨桐对这样的话,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上答应的利索,却从没当回事过。弘昭的身体,好着呢。 只点点头,算是应承。又转移话题道,“今年的中秋节礼,爷打算怎么送?” 皇上正哭穷呢,也不好像往年那般,金玉堆砌的往宫里送啊。 四爷沉吟半晌,才道:“还真是不好决定,看看吧,看看大家都送什么,别出格就成了。” 不求出彩,只求无过。 第二天,林雨桐倒是想到了一个送人的好东西,冰皮月饼。 过节,这都是要走礼的。各个皇子府,宫里的各位娘娘。宗室之间,还有四爷的门人属下。要节俭,就都得节俭不是吗? 先自己动手做了一份,跟莫雅琪和弘时尝了,俩孩子都说好吃。、 等四爷晚上回来,林雨桐就献宝似得拿出来给他试试,“只做了豆沙的,枣泥的,五仁的,蛋黄的,鲜肉的。爷尝尝。其实做成水果的,蔬菜的,虾仁的都成。” 四爷挑挑眉,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点点头,“可以,今年就用这个送人吧。别的就不用准备的。” 林雨桐心说,那这可是真够俭省的。“给宫里也……” 四爷沉吟了一下,“娘娘那里,你亲自带进去,给皇上的,爷亲自带。” 这就是怕人做手脚了。“宫里的,我亲自做。爷放心。”林雨桐赶紧道。 直到中秋的前两天,福嬷嬷给弘昭送来百家布,才又给了林雨桐新启发。 “爷不若给求着百家米来,也是爷的心意。”林雨桐就对四爷道。 四爷先是一愣,然后才想明白林雨桐说的是什么。就应道:“应该的。” 第二天,叫林雨桐也换了一套普通人家的衣服,就出了京城。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四爷竟然真的不叫人跟着,只带着林雨桐,挨家挨户的讨要。 不管什么时候,凡是孝子,大家似乎都多了些善意和宽容。 百姓家的米,都算不上上等的米。每家也不过就是一把米,有些带着皮,有些发黄。但你听着这些人一句一句的说着祝福的话,然后将米放进林雨桐手里的袋子的时候,四爷十分诚恳的跟人家作揖道谢。 整整一天,两人走了上千户人家。 中秋节,四爷跟其他兄弟一样,坐在大殿里。推杯置盏。 然后众兄弟一样一样的将节礼送上去。 太子送了亲自抄写的佛经。 直郡王是自己动手,用檀木雕刻了佛像。虽然不是什么名家手笔,手法也粗糙了些,但都是自己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三爷将自己带着几个门人编纂的新书,送了上去。 到了四爷了,四爷就叫人叫米拿了上来。 康熙就不由的问道:“你带着福晋亲自去求的?” 四爷回道:“百姓家,子女给父母祈福,都是如此做的。”言下之意就是,天下的子女都一样,他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康熙用余光看了一眼李德全,李德全借着上茶的时机就小声道:“四爷带着福晋,十分虔诚的走了上千家。没带别人。” 康熙连声称好,“叫人拿到御膳房,朕今晚上就吃它了。” 被四爷这么一当,后面的还真就没什么出彩的了 众兄弟看着四爷的眼神,就带着小刀子了。还是老四奸诈啊,没用自家的一点东西,就讨了老爷子的喜欢。简直就是没天理。 等了一会子,人人面前都放着一碗粥的时候,嘴上都赞四爷,心里却都不由的骂开了。再加上这粥的味道实在说不上美好,但谁又敢表现出一点点不自在呢。 弘晖和弘昀坐在四爷的身后,将场中的情形看的清楚明白。等粥上来,俩孩子都是经过教育的,一点都不觉得难以下咽。跟糙米粥比起来,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只其他的皇孙可不像是这两个,对这样的饭根本就咽不下去。脸上就不由的漏了出来。 皇上在上面看着,下年的动作那是一清二楚。不由的对老四家的孩子,印象又好了两分。 晚上回来,林雨桐就问道:“还真讨了皇上的喜欢了?” “喜欢不喜欢的,谁知道呢。前段时间皇上夸了老八,老八门前,一天到晚就是车马不断。所以,就是今儿不夸爷,找个机会总是还会夸一夸的。”四爷笑道。 林雨桐恍然,“那不是做了无用功了。” 四爷拍了林雨桐一下,“爷是真心实意想求皇阿玛长命百岁的。” 林雨桐看着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她有时候觉得,这些人,都是有人情味的活生生的人。 第124章 清穿故事(33) 清穿故事(33) 冬天来的悄无声息。 林雨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呼啦啦一场大雪,就铺天盖地而来。 “我总觉得,今年的雪。来的特别的早。”林雨桐将嫩牛肉下到锅里,涮了涮就给四爷夹到碗里,“也不知道弘晖他们在宫里的炭供应的上吗?” “爷叫人盯着呢。受不了一点委屈的。”四爷吸溜了一声,想来是辣到了。 林雨桐切了不少辣椒碎,谁知道四爷倒是给料碗里放了不少。就笑道:“那是我专门叫人存下来的线辣椒,这会子吃够味吧。”说着,就拿了果酒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 四爷接过来,又将林雨桐碗里的红薯和土豆块夹的吃了,才觉得好受了些。“太辣了。” 林雨桐拿了小碗,“我给爷另换一碗算了。”吃不了辣还爱辣的人伤不起。 四爷摆了摆手,“没这个添味总觉得少了什么。” 大雪下来了,孩子都不在。弘昭早早的就睡了觉了。只留着两口子对面坐在炕上,架着锅子吃火锅。 林雨桐瞧见四爷吃红薯吃的很香甜,还觉得颇为惊奇。反正弘晖是最见不得将这种带着甜味的东西往咸辣的锅里放。 “怎么这么看着爷?”四爷见林雨桐盯着他看,还以为酱料粘在脸上了,用手抹了一把。 林雨桐心说,吃红薯的四爷挺接地气的。嘴上却道:“瞧着爷怎么越发的俊了。” 四爷没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胡说!”不过穷着心情倒是挺好。 晚上,林雨桐可不敢像是四爷那般往碗里夹肉吃,只挑些素的,滋味也还行。 “又怕胖啊。”四爷问道。 林雨桐点点头,“晚上吃肉,对皮肤也不好。”就是金手指再大,健康的生活习惯还是要有的。 四爷就瞅着林雨桐的脸瞧,“这几年,你是越变越年轻了。这脸比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还嫩。不怕。” 林雨桐难得见四爷说赞美自己的话,一时之间,心里还真美。 这两年,两人的感情还真是细水长流,相扶相伴,相处的也算是和谐。尤其是有了弘昭之后,更像是真正的两口子了。 晚上,要是没有一个人躺在身边,还真有些不习惯。觉得不光是床空了一半,连整个屋子,都觉得空荡荡的。 躺在床上,听着呼啸的北风,林雨桐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又怎么了?”四爷闭着眼睛,手拍了拍林雨桐的后背,问道。 林雨桐就笑道,“觉得幸福。” 只要一想到自己暖暖和和的在屋里,不必受外面的严寒之苦,就觉得幸福。她对幸福的要求,又时候就这么低。 四爷显然误会了林雨桐的意思,笑道:“挨着爷就这么幸福啊。” 林雨桐愣了愣,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道:“是啊!有爷就是幸福。” 这话明显取悦了这位爷,林雨桐明显感觉到他的胸腔震颤了起来,继而发出愉悦的笑声。 林雨桐心里一下就觉得满了起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四爷。自己有,别人没有,可不是幸福吗? 两个都觉得幸福了的人,裹在被子里折腾了半晚上。四爷早上心满意足的走了。 最近,他还真是要忙起来了。可是再忙,晚上还是得回去的,要不然福晋大概不会感觉幸福。 戴铎和邬思道觉得今儿四爷的心情不错。也就更敢大胆的说话了。 “……清缴户部欠款,已经势在必行。皇上三翻四次的暗示,就是希望有人能体谅朝廷的难处,赶紧将欠款都还上。哪怕还不上,偿还一部分,能能解了眼下的困局。但是这人心呐……”戴铎小声道。 四爷将烤好的栗子给戴铎推过去,就道:“那以先生之见,这差事是接还是不接?” 戴铎欠身拿了桌上的栗子慢慢的剥了。“若是有人来接,四爷就不接。若是没人接,四爷才好接。” 这跟自己盘算的其实是一样的。四爷点点头,又将栗子推给邬思道:“尝尝,这是福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品种。个头虽小,味道却是顶好的。” 邬思道赶紧道了谢,“只是这到底是得罪人的事,这事接下来之后,爷还得慎重才是。要是估摸的不错,只怕以八爷的为人,是不会出这个风头的。” 四爷微微一笑,是这个话。 因着快过年了,皇上倒也顾忌着名声,什么都没说。他都不急,别人就更不会着急了。 这个年,皇上也过的极为简朴。这样明显的暗示,但是大家还是都没有还钱的自觉,皇上能怎么办呢? 等到出了正月,皇上又驳回了礼部要整修太庙的折子。 桩桩件件,都是暗示没银子。 还真是欠钱的是大爷,要钱的是孙子。连康熙这个债主,碰上这个问题,都觉得棘手吧。 他是想做到君臣想得,是想成就一段君臣佳话的。 可当恩情得到这样的回报的时候,康熙心里大概也不是滋味吧。 朋友之间相互借钱就是这样。借出去的时候情浓,真伸手要债,好似原来的情分就掉了一样。 真要是要债,当初借钱的恩情还在吗? 所以,这个要债的人,不好做。不来狠的,肯定是收不回来的。但来了狠得,只怕皇上都不会乐意。这不光是恩情没施舍出去,甚至到最后落下了埋怨,生了怨怼之心。这是何苦呢? 讨债,可不是好活。 康熙看着站在下面的一溜儿子,“……这事,得有个人出面总揽。你们看看,谁来?” 这活,直郡王肯定不干。以前的明珠一党,如今都自称是他的门人。反正有些他连名字都没听过吧。这些人在明珠显赫的时候,只怕没少拿户部的银子。这会子自己干这活?不是笑话吗?这不光是对自己人开刀的问题,而且是直接要跟太子一方发生冲突的。本来只是讨债,纯粹的讨债。叫自己跟太子的人讨债,这不是讲矛盾升级吗?别说自己不会干,就是皇上也肯定不会给自己这个活计啊。 太子挑了挑眉,这跟他更没有关系了。即便门人欠银子,也没花到自己身上。 三爷心道:讨债?从谁讨?是从直郡王讨?还是从太子讨?别说门人了,就是他们自己身上也有户部的债。还有这些兄弟,宗室的宗亲,勋贵。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就算自己敢得罪人,但这他也没胆子拿直郡王和太子练手啊。于是果断的缩了。 五爷向来是不管事的,他就跟没听见似得,眉毛都没动一下。 七爷还有闲情左右看看,好似再找寻这个勇敢的兄弟是谁?反正不是自己就对了。 八爷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呵呵。他从来都是仁厚的,都是和善的,讨债这种事情,他怎能干得出来?这不是闹笑话吗? 九爷的目光十分直接的落到了四爷身上,兄弟们中间,就他长了一张讨债的脸,他不去,谁去? 他这一看四爷,剩下的兄弟都不约而同的瞄向四爷。 好似都在说,长了一张讨债的脸,就甭谦虚了。 四爷心里暗骂一声,这一群坑货。要问四爷这辈子最讨嫌的生物是什么? 那一定是兄弟。 这些坑货兄弟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物种,没有之一。 康熙看着这些儿子一眼,就道:“怎么?没人能为皇父分忧吗?” 四爷虽然早有出来接盘的打算,但是被兄弟们无言的推出来,还是十分的不爽。“儿子愿为皇阿玛分忧。”心里却道,你们这会子推我出来,我上门要债的时候,可别怪我无情。这般想着,就扭头看了这些兄弟一眼。意思十分明显,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一茬呢? 众人心里一提,这还真说不准是谁坑了谁? 康谢看了四爷一眼,就又问道:“就老四一个人吗?谁辅助老四办着差事?” 十三自己站了出来,“儿子愿为皇阿玛分忧,辅助四哥。”他除了跟着太子一起伴驾,再也没有办过什么差事。这事虽得罪人,但跟着四哥后面跑腿而已,也比绑在太子身上强了太多。对于别人来说,是得与失的问题。对于自己,只是失去的多或者少的问题。但只有有个由头日后与四哥多亲近不是? 四爷也没想到十三这个时候会跟在自己后面跳出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诧异的。 康熙点点头,老四办事,还算是稳妥的。这事就这么拍板定下来了。 看着老爷子走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这烫手的山芋扔给四哥(四弟)了,真的好高兴怎么办? 四爷才转身,还没有说话。直郡王跟在太子的后面麻溜的撤了。三爷五爷七爷,三人凑做一堆,也不知道说什么,边走边说。脚下十分利索。七爷那腿脚似乎也显得格外的灵便。 八爷九爷十爷联袂小跑着走了。只十四跺脚道:“别人都不出头,就你爱出头。迟早得把人得罪干净了。”话才说完,那边九爷就喊了。十四哼了一声,转身也跑了。 十三尴尬的一笑,道:“四哥,咱们兄弟两,如今可真是人见人躲,不招人待见了。” 四爷一笑,就道:“走吧!十三弟,跟我回府,咱们合计合计。顺便叫你嫂子亲自下厨,咱们哥俩喝两口。” “弟弟我惦记嫂子酿的酒不是一天两天的。这回可算能解解馋了。”十三笑着,就跟着四爷出了宫。 林雨桐听了苏培盛转达的四爷的话,就去了厨房。 四爷请了十三坐下,又将戴铎和邬思道请了出来。一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十三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这幕僚都是极为私密的事,四哥在他面前没有半点遮挡,这份信重,怎能不叫人动容? 戴铎和邬思道都是精于谋算的人,眼睛一闪,就知道四爷的目的。 如此的推心置腹,只怕十三爷心里,更倾向于四爷了。 “以先生的看法,该从哪里下手?”四爷看着二人问道。 邬思道就笑道:“四爷心里自是有成算的?叫咱们说,可就有些不敬了。”眼瞎之意,肯定得从太子,直郡王和各位皇子下手了。 戴铎就道:“这债既要讨,又不能狠命的讨。爷心里要有计较。” 直到晚上,四爷留了十三爷在前院住了,回到正院,林雨桐才知道四爷真要讨债的事。 “您得先问问十三弟和十四弟,看他们府里可有难处。”林雨桐就先道。十三爷跟着四爷的铁杆,不照顾一二不行。十四是亲弟弟,要真是周转不开,还能硬逼不成。这两人就算四爷把银子倒贴进去了,也是应该的。 四爷往炕上一躺,就道:“人家家里的媳妇,都是怕将银子贴补给小叔子小姑子,你倒好,爷还没说呢,你倒是想漫天的撒钱。你就不怕爷没银子?” 骗谁呢?这些年,皇上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京城,而四爷基本都是皇上安排的留下来理事的人。虽然没有八爷那般的火,但是谁都不敢轻视。硬愿白拜了庙门,也不会漏了这么一个要紧的人物。 再加上,四爷真不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该结交的也没少结交,这下面送上来的孝敬,该收的也都收了。 这些年,这位爷积攒的可不是小数目。相比起几位年长的皇子,像是十三,十四,开府没几年,又都是光头阿哥,手里没差事,就意味着没权利。他们才能捞多少银子? 恐怕真没多少银子还债。 于是就笑道:“爷这私房银子藏的严实,别当我真不知道。这会子我还没要呢,爷就装起了穷。这可不对啊。” 四爷哈哈就笑,“爷的那点银子,福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还真当真了。” 林雨桐一笑,就说起了正事,“这些欠债的里面,只怕还真有还不起银子的人,只一味的逼迫着还,只怕也不是办法。真是逼得紧了,闹出事端来,也不好收场。” 四爷就笑道:“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说着,又问起了弘昭今儿都干了些什么。 林雨桐见四爷不想说这事,也就顺着他转移了话题。 四爷这边还没拿出个章程了,皇上那边就又启程,要巡幸塞外。 五年是往南跑,今年又往北边跑。这皇上当的,也是累人。 四爷就笑道:“皇上这是躲了。” 那么些老臣要都去宫里求见,要说请,那这债还怎么讨? 皇上出门,顺手又带走了太子和直郡王,连同几个小阿哥。 只带走太子和直郡王两个成年的阿哥,一是避免了这两人的门人寻求庇护,二是怕激化矛盾。 而剩下的成年阿哥,谁都没带。意思也十分明显,那就是还钱。 四爷下了帖子出去,要请众位兄弟喝茶。 “老四这是想干什么?”九爷十分的暴躁。都说他有钱,可他挣得多,也开销大啊。八哥招揽人才用的银子,是他友情赞助的。老十,更是一个大号的拖油瓶啊。他府里的一半开支都是自己给供给的。他身上,背着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债,八哥,老十,再加上自己还有个亲哥老五呢。五哥不管事,他也不宽裕。银子都能给别的兄弟,没道理一点不帮衬自己的亲哥哥不是。老十四几次对自己欲言又止,说起来也算是一起混着的兄弟。难道真的能一点都不给。当然了,他是想一点都不给的,可老十四多贼啊。对着自己大骂老四不仁不义,不顾兄弟。这话可不正说到自己的心坎里了。只觉得遇到了知音啊。就那么顺嘴给秃噜的应承下了。他恨不能扇自己嘴巴子。败家都不是这么败的。顿时,不光是牙疼,心肝脾肺都跟着疼。 九福晋眉头一挑,就道:“前儿我嫂子加来,还说起银子的事。家里只怕也周转不开。问我能不能先借点回去周转周转。看爷这么为难,要不然我将嫁妆典出去,换了银子先支应着?” 九爷顿时就跳起来了,“爷还不到靠女人嫁妆过日子的时候。” 死鸭子嘴硬!九福晋心里一哼,就问道:“那依照爷的意思,该如何?” 九爷喘了两口气。这兄弟要管,小舅子大舅子要拉拔,还有那些小妾的娘家,就是把爷拆成一件一件的卖了,也凑不出来这么多的银子来。一时又觉得福晋十分的不长眼色。娘家帮衬不上也就算了,关键的时候还拉后腿。可要是真不管,自己的还真拉不下这个脸。哪怕缓上一缓,再过上三五个月的,各有各缓冲期。也好有个筹措的时间啊。谁知道老四这般的迫不及待。 他心里哼了一声,又看了四爷府的帖子一眼,狠狠的摔在地上,蹦上去用脚踩。 九福晋:“……”呵呵,幼稚! 第125章 清穿故事(34) 清穿故事(34) 十三爷看着手里的五万两银票,鼻子就是一酸。自从没了额娘,这么些年以来,一直都是他给两个妹妹遮风挡雨,谁能想到今儿,也有个人站在自己的前面,来给自己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呢。 他出宫这几年,算一算,还真是只有开销,基本没有进项。虽说府里的用度都是内务府给的配给,但人情往来的开销就不小。再加上年节往宫里的节礼,各位娘娘的生辰贺礼。侄子侄女的洗三满月百日生日,宗室长辈的寿辰。不说有多出众吧,但大面上不能差了。随意,认真算一算,也差不多是天天都往外送银子。再加上自己年轻,孩子才一两只,连找个收礼的由头都找不到。 前两年,自己也确实从户部借了十万两银子。出宫分到的二十多万两,给妹妹们贴补一二,就剩不下多少了。这两年也花的差不多了。 如今府里满打满算,也就十万两银子,这还是福晋将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银子拿出来一部分才凑齐的。将这些银子还了,府里就真的周转不开了。总不能靠着福晋剩下的嫁妆过日子吧。 福晋的娘家也帮衬不上。这些年只跟太子绑在一起了,跟哪个兄弟都说不上特别铁。想要求助,都找不到地方啊。 正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没想到四哥打发人送请柬来,信封里会是五万两的银票。这可以说一下子就把自己身上的担子给分担过去了。 十三福晋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这日子总得往下过不是吗? “收着吧。”十三将银票给福晋,“这是四哥的心意。府里的情况,四哥都是知道的。也别打肿脸装胖子了。” 十三福晋接过来,脸上可就露出笑意,“以后,我常过去陪四嫂说说话。” “不用那么刻意。”十三一笑。都是龙子凤孙,谁心里没点成算。但只要四哥这心意里有一半是真诚的,他老十三都承情。艰难的时候能拉拔自己一把,替自己想着的,就是自己亲哥。 而十四此刻正坐在四爷对面。 四爷脸上隐隐还带着怒气,“……五万还不够?你借了十八万两,难道都用完了?” 十四嘴角隐晦的一撇,当然是用完了。要不然,那些军中的下层武官们,凭什么都愿意跟他亲近。做什么不得付出点代价。不是谁都像是四哥一样,将愿意投靠的门人□□一番,然后就想办法谋个差事外放了。四哥能给他们官位,当然不会给下属花钱,因为下属从来都是想办法送钱给他。在京城协理政事,这是多大的权力。安排的人,只要不关乎大局,皇上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都不计较。这谁不羡慕。 可是自己呢?一件差事都没有,又想干点事,又没有银子。十八万两很多吗?反正不经花销就对了。 “……你出宫时,本就有二十三万两银子的安置费用,再加上你借来的十八万两。光这些就四十一万两银子了。爷就不信,下面就没有一个孝敬你的。这么些银子加起来,你都花在哪了?你又没盖花园子,也没修戏楼养戏班子。就是喝金咽银,这数目也对不上。”四爷看着十四爷,问道。 十四爷就有些恼怒,谁还没点自己的秘密呢?这么盘根究底叫自己怎么说?说我正不动声色的拉拢人脉,暗搓搓的觊觎太子之位。 这不是找抽吗? 他暴躁的道:“你只说借不借吧。” 四爷看着老十四打死也不多说的样子,倒是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他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像是在衡量什么。 良久,他才睁开眼,扬声叫苏培盛,“去跟福晋说,爷急着用银子。问她手里的现银能动用多少。” 苏培盛应了一声,赶紧离开了。 十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难道四哥手里真的没银子了?这话他不想信。可自家的兄弟都是什么德行自家也是十分清楚的,不到实在没办法,是不会动用福晋的嫁妆的。四哥找四嫂要的,肯定是四嫂的嫁妆银子。府里的收益跟底细,四哥肯定不会全部都交给女人打理。因为这里面牵扯到外面的大事。他更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那就只能真的是四嫂的嫁妆了。 林雨桐听了苏培盛转达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就道,“你等一下。”说着,就进了内室。从床上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来,然后出去就交给苏培盛,“要是这些不够,我再筹措。家里就放着这么些了。” 这都是银票,库房里的金银总是不能现在搬着过去的。 苏培盛捧着这玩意就像是捧着凤凰蛋,谄媚的笑道:“福晋,这是多少?” “十万整。”林雨桐说了一句,又道,“要是不够,你打发人来说一声。” 苏培盛这才赶紧退下去,给四爷交差去了。 四爷看着苏培盛往自己面前送匣子的时候,在匣子上轻轻的点了一下。他心里还有些惊诧。福晋当初的嫁妆,摆件家具乱七八糟的全算在里面,也就十多万两。现银更是有数的。没想到这几年,倒是经营的不错,攒下的体己比自己想想的多。 他掀开匣子,里面的银票面值不等。大的有一万两的,小的有三五百两的。是整整十万两没错。 苏培盛就道:“福晋让奴才转告爷,家里现在就这么些。要是不够,马上筹措还来得及。” 十四的脸就有些红了。他都没动自己福晋的银子,过来却把嫂子的打劫一空,这叫什么事? 四爷点点头,将银票原封不动的放回去,把匣子往老十四的面前一推,“这是整十万。再加上先前给你的五万,一共十五万两。都拿去的。”至于他以前那些银子的开销,他一句也没有多问。 十四眉头一跳,十万两。这可真不是小数目。一共只有十八万两的债务,叫四哥分担了十五万两,这还真是以前都不敢想的事。 他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四哥……” 四爷摆摆手,“行了!你也大了。也有自己的事情。爷也不多干涉了。” 十四也不知道怎么出了的四爷府。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的。逼着四哥用了四嫂的银子,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地道。 四爷在十四走了以后,从书架的暗格上取了一个匣子出来,自己揣了,去了内院。 “这是什么?”林雨桐看着匣子道。这不是自己给出去的那个匣子啊。不等四爷回答,就伸手将匣子打开,里面是四张五万两的银票,整整二十万两。转了一圈,又翻倍的还回来。这是玩什么游戏。 实在闹不明白他自己有银子干嘛大费周章回来要她的。 “十四就是个无底洞。不这么着,以后可就真难打发了。”四爷将靴子脱了,浑身都像是放松了一样。 可这给的也未免太多。虽然林雨桐不稀罕那点银子,但是四爷这样的大方,还真是让人觉得十分的稀罕。 就笑道:“如今只怕知道谁是亲哥了?” “倒不是为了这个。”四爷随意的答了一句。但这背后的深意究竟的深意是什么,四爷倒是没有解释。 林雨桐也不问,他心里的谋算太多,就算说出来,一时半会,以自己的悟性,只怕也理解的不会太透彻。 只转移话题道:“爷还要借银子吗?”说着,就将匣子有推过去了。 四爷先是没明白什么意思,只说了‘不用’。说完才明白林雨桐是在开玩笑,于是笑道:“怎么,被这么高的利息迷花眼了。也财迷起来了。” 借十万还二十万。这生意谁都乐意做。 林雨桐挑眉看他,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十四当然不知道他的好四哥心里的弯弯绕,心里还兀自有点感动。瞧瞧,这就是亲哥啊。甭管平时骂的有多狠,脸有多黑,但关键的时候,他不掉链子啊。这么一想,突然为自己背着四哥说的那些他的坏话而脸红。心里多少是有点愧疚的。可转念一想,自己那么做不也是为了从老九手里套出点银子来吗?似乎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这么一想,再一比较,老九可就有点不地道了。 这自己没言语一声,四哥就不声不响的叫人送了五万来。自己也就是上门试试,没想着能成,结果,四哥又给了自己十万。 可老九呢?自己几次三番的在他跟前哭穷,他也没掏出一个大子来。他岂能甘心? 于是,本想就直接回府的他,转身又去了九爷的府邸。 九爷这会子正暴躁呢,因为老十就坐在他对面耍赖。这个还没打发走呢,十四又来了。他的心情能好才见鬼。有心不见吧,可这不见,就把人给得罪了。 能怎么办呢?“请你们十四爷进来。”九爷有气无力的道。 十四一进书房,就被老十幽怨的目光看着,“十四啊,你有亲哥啊。可你十个我没有啊。只九哥跟我亲近,你还来掺和一脚。你不地道啊。” 九爷突然觉得,留下老十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第126章 清穿故事(35)二更 清穿故事(35) 十四心说,我亲哥对我好不好的,我也犯不上嚷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不能叫人别知道。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于是转脸就呵呵一笑,道:“四哥那人,你们还不知道。板板正正的,一点不规矩的事不做,一点不规矩的银子不收。所以,他手里的银子也有限的很。我就是厚着脸皮开了口,给肯定是给的。只是那三瓜两枣的银子,也解决不了弟弟我的根本问题不是么?但九哥你不一样啊。这些年九哥的生意那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没有不涉猎的。哪一桩买卖不赚银子?本来我也想拖一拖,看看暂时不还银子成不成。反正别人怕四哥,我不怕。可转念一想,咱们得先瞧瞧皇阿玛的态度不是?真叫老爷子知道咱们带头抗旨,一准得挨骂的。估计都不是挨骂那么简单。真会叫咱们去宗人府关上半年的。跌不起那个人啊。所以,这个时候犯浑,可不是跟四哥较劲,而是跟皇阿玛较劲呢。思来想去,都犯不上的。” 十爷眉头一挑,就上下打量十四几眼才道:“老十四,这话哥哥我听着怎么觉得不对味啊。你这是帮着四哥给咱们兄弟来讲明厉害的吧?我说,你到底算是站在哪头的?” 十四心里一跳,面上却一笑就道:“十哥你要是信弟弟我一回,就赶紧想办法。要是不信,呵呵……这跟站在哪头还真没关系。” 呵呵是个什么意思?这就要看人怎么脑补了。 十爷一愣,问道:“十四啊,你是刚从老四那里过来的吧?” 去四哥府上,这本来就瞒不住人。十四一脸坦然的点点头,“去问一问若是拖上一拖,行不行?最多能拖多久?” 九爷转过身,赶紧问道,“老四怎么说?” 十四嘴巴一撇,“不能拖我才过来找哥几个商量的。” “就没给你点银子?”十爷问道。 “给了。”十四爷嘴角又一撇,“不多。不过也说了,实在不行,就先从宫里的娘娘那里拿些体己,或者四嫂的体己也能倒腾出来一些。我没好意思好。” 九爷和十爷对视一眼,这话应该是假不了的。 九爷就一叹,要说这些兄弟穷,那还真不是。只不过是没有现银罢了。府里的玩物摆件,古董字画,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但这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不能买卖的。因为都是宫里出来的东西。自己用可以,换银子不成。也有许多是别人送的珍玩,也有因为各自喜欢,花银子买来的宝贝,都是价值不菲。随意出手几件,也该够了了。可是爷们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就算自己不要脸,难道朝廷的脸面不要了?皇阿哥的脸面也不要了? 难道要叫皇上背负一个对儿子不慈的骂名?逼着儿子卖家当?这事不能干啊。 他们难可不就难在这里了。 可谁手里放这么些银子做什么?府里的一应供给都是内务府给提供的。一年需要的开销都是有数的,直接给了福晋,叫她们女人家打理就是了。剩下的银子都拿着银子生银子去了。尤其是他。生意来往,流动的现银真不多。很多都变成货物了。 上哪给变出银子来? 人家的福晋好歹还能拿出点现银贴补,自己福晋倒好,直接就说要典当嫁妆,这还叫人怎么说。想起来就闹心。 难不成还真要跟宫里的额娘要啊?还是算了,额娘会补贴五哥,但不会给自己。谁叫自己就是额娘嘴里说的那号败家子呢? 心里已经够苦逼了,福晋不给力就算了。兄弟们个个都想着拖后腿,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他有气无力的问道,“十弟,你到底还差了多少?” “十万。”十爷回答的十分的迅速,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九爷。 九爷心里就是一口血啊。这混蛋一共借了十二万两,这会子跟自己说还差十万两。感情他只想出二万两。 他很想说一声亲兄弟明算账,但看着老十老实巴交的脸,还是把要说的话给咽下去了。以老十这德行,在自己面前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起身,取了个匣子,往老十手里一塞,暗暗的捏了老十一把,才道,“这是五万两。就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去。” 老十这次机灵了,十分领会他九哥的意思,顺手把匣子往怀里一塞,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门,打开匣子一瞧,果然是十万两。 不由的就轻笑,心里道:到底是爷的亲九哥。这是顾忌着老十四呢。等会子老十四开口,他也好拦腰砍。 想到这里心里又不由的而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当着老十四的面说实话的。要是往下压一压,还能给九哥省几个不是吗? 也怪九哥,怎么就当着十四的面问呢?瞧瞧,自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吧。 书房里剩下九爷和十四相对而坐。九爷一副不偏不倚的架势问道:“老十四,你呢?你还差了多少?”以老十四跟自己的交情,还不到敢狮子大开口的份上。数额不大,再拦腰砍一半,应该也没多少。 十四心里一算,十八万两已经有十五万四哥给了,还差三万。于是就道:“不多,也就五六万两。” 九爷心里一松,还真是个实诚的数字,没有漫天的要。于是十分干脆的道:“哥哥拿三万给你,千万别嫌弃少。你剩下的不多,你再想想办法。我这也怕五哥那边不够使。” 十四一点恼怒的意思都没有,“没事,九哥。弟弟知道你也难。” 瞧瞧,多深明大义。 九爷都有点感动了。要不是银子实在不凑手,真想多给点。 十四心满意足的揣着银票回府,跟完颜氏显摆,“瞧瞧,睁开你的眼睛瞧瞧。”说着,就将银票往出一亮,“舍不得你的嫁妆,跟爷哭穷。现在怎么样,打脸了吧。你的银子,爷还就不稀罕了。你男人我,出去转了一圈,十八万两银子就蹦了回来。别总觉得你男人没本事。这不是本事是什么?” 完颜氏只用眼角一撇,就耻笑道:“我一猜就知道,你这银子一大半都是从四哥那里拿的。别人,谁舍得!” 十四一噎,还真被她说着了。不由的又想起九哥给十哥递银子的动作,明显是里面有猫腻啊。尽管整天在一起混,但实际上亲疏远近还是有差别的。有的人面和心不合,有的人心和面不和。不过,自己也算不得多真心,能这样也不错了。 正说着话,就有八爷叫人送了信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两万两的银票。 “咱们还完了债,还能赚两万两了。”完颜氏看着那两万两的银票,语气嘲讽的道。 十四目光就真的有些复杂了。自己在老九那里说差了五六万两,老九给了三万,老八就紧跟着送了两万来。 这好人做的。连老九的漏也捡。未免凉薄了一些。 这些年,老九可没少给老八送银子。 老九看着老十送来的信,里面附带了五万两银票,一时间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信上说老八给他送了五万,他用不上,又把这五万给了自己送来。 呵呵……老九干笑一声。昨儿,他的好八哥刚从自己这里拿了二十万两,为的是给一些投靠过来的臣下还银子。自己没犹豫就给了。可如今呢,拿自己的银子做人情做到老十那里去了。真真是叫人心寒不已。 正心塞,就有下人来报,说是五贝勒打发人来了。 九爷心道,五哥大概也是银子不凑手吧。 于是就将老十送过来的五万两放在一个空匣子里,才道:“叫人进来吧。” 来的人是五爷的贴身太监,请了安,就将信九爷呈上去,马上起身要走。 “你先等等。”九爷喊住他,就拆了信。心说,也不知道五万两够不够,还是先看了信再说。 可是打开信件,跟信纸一块出来的,还有一张六万两的银票。 九爷顿时顾不上看信,就愣住了。五哥这些年,真的是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也不沾。他的银子来源都是有数的。这六万两,只怕是五哥还完债,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他打开信,字体一如以往的只能用‘能看’来形容。信上说,知道从你手里过的银子不少,指着你过活的人更多。你自己又是个手松的。只怕紧着别人,反倒亏了自己。所以,给你送点银子先用着。你哥哥我没大本事,银子也就这一点,你也别嫌弃少。以后凡事别逞能。实在要是不够了,就言语一声,好歹还能凑出来一些的。 九爷顿时鼻子一酸,特别不是滋味。 他摆手叫人退下,往椅背上一靠,越想越心酸。 这些年,自己银子是没少赚,可自家亲哥真的没占自己便宜。倒是每次得罪了人,都要他这个老好人给自己收拾烂摊子。人家都指望从自己这里抠银子出来,从没想过自己的难处。只有他,心里记挂着自己是不是为难了。 这人啊,最经不住的就是对比。 第127章 清穿故事(36) 清穿故事(36) 四爷办茶会这天,天气晴好。花厅里摆放着一盆盆舒展着枝条的迎春花,平添了几分盎然的春意。 茶是林雨桐自己做的春茶,当沸水冲进茶碗里,那茶叶就舒展了开来。犹如四叶草一般,在水里荡漾,淡淡的茶香袅袅升起,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些爷可都是品茶的高手,哪里能分不出好歹。虽然这不是贡品,也不是名品,但只这滋味,就十分的难得。 “妙!妙!妙!”三爷回味了一番口里的余香,就道:“老四,我总说你爱吃独食,这不算是冤枉你吧。”言下之意,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早先不拿出来跟兄弟们一起分享呢。 四爷呵呵一笑,“这也是福晋今年刚炒成的。弟弟我尝着不错,这才请了众兄弟上门吗?一杯清茶,只要三哥不觉得寡淡就好。” “原来是四嫂自己做的!”五爷十分的惊诧,“这现炒,可得有新鲜的茶叶。光从南边运,只怕不行。” 四爷就点头,笑道:“前两年,叫人从南边捎了茶树的小苗,当盆栽一样弄回府里了。你嫂子一直在花房养着,养的还不错。就是产量少,前两天刚炒出来,拢共就半斤。我尝着不错,才叫大家来品鉴一二。”说的好似这次就是为了喝茶,跟银子的事,半点关系也没有。 八爷呵呵一笑,“要论起过日子,四哥算是过的最舒坦的。咱们这些兄弟,哪个也没叫福晋亲自这般服侍。吃穿用度,无一不用心思。您这日子说起来,就两个字,精致。’” 说着,就看了九爷一眼,等着他接话。 九爷呵呵一笑,只跟着点点头,多余帮腔的话,却是再也不说了。 五爷诧异的挑挑眉,老九这算是长了点心眼吗?没被人全卖了,他是该欣慰的。 十四左看看右看看,就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想起四哥给自己银子的利索劲,心里想着好歹是亲哥,如今他也到为难的时候了,自己不挑这个头,谁能主动挑头呢。于是就道:“四哥,正好趁着今儿过来了,咱们就把正事办了吧。户部欠款的事,都知道你为难。咱们兄弟,就别见外了。我今儿把银子直接给你,就算了了这一码事了。” 四爷嘴角微微翘起,老十四还不算是蠢到家了。他顺势就点点头,“也成。”说着,就看了苏培盛一眼,见苏培盛领会自己的意思,退了下去,才道,“正好户部的几位大人正好今天上门商量事情,也算是赶巧了,你直接给他们吧。” 原来连人都请了过来。就是为了对账销账的吧。 十四就笑道:“那正好。省的跑到户部去,叫人家看了笑话。” 这一唱一和的,就把今儿这事给办妥了。 户部的人哪里有资格进花厅,就在外面候着。各位爷将随身的太监打发过去,就顺手把事情办了。 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接近两百万两的银票就到了手里。 几个官员拿着银票,颇有些战战兢兢。四爷早就从大内侍卫里借了人来,护送着银票回了户部。 四爷半句没提银子,可最难收的一部分银子,就这么讨了回来。 点心一道道的摆上桌面,都是用去年留下的罐头做成的水果点心。春日里,鲜果还没下来。库藏的已经不新鲜。用罐头做的,又另有一番滋味。 他们兄弟说说笑笑,仿佛今儿就真的就是为了开茶话会的。 八爷府上两个妾室都有了身孕,他也是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吃了点心好,就想着给这两个有孕的人带回去尝尝。竟然还主动跟四爷讨要起来,“……吃着滋味还是不错。要是还有,少不得厚着脸皮跟四哥要一些带回去。” 四爷愣了一瞬就道:“一点吃的,不用见外。就算天天想吃,也是有的。只是你平日里也不是爱吃甜点的人,如今倒是胃口改了。” 众人一愣,四哥(四弟)竟然还记着老八的喜好不成。这么一瞧,这桌上的点心,还真是有点差别。 老八的桌子上两盘点心,一盘是各色水果点心拼盘,另一盘看着有虾隐隐破皮而出,应该是咸味的。这就是照顾他的口味了。 个人又都看向各自的。三爷发现老五的前面有的点心外面裹着杏仁碎,而自己面前的只裹着芝麻和核桃碎。这是知道自己不爱吃杏仁。 五爷看着自己面前,一大半都是黄桃味的,另一些都是每种一两个,应该是叫自己尝新鲜的,知道自己爱吃的是什么。 又扭头一瞧,见老七桌上的又不同,就诧异的道:“老七怎么爱吃花糕?”娘们兮兮的。 七爷脸色有些尴尬,自己的面前的点心,还真是放了玫瑰花和菊花的。 十爷就嚷道:“花糕怎么了?爷就爱吃桂花糕。今儿这点心,果子里加了一点点桂花,放的刚合适。” 说着,又扭头看九爷的,皱眉道:“葡萄干红枣?九哥竟然喜欢吃这个?” 九爷面色一红,“去!你管我呢?”连老十都不知道自己的小爱好,老四却知道了。这个究竟有几个意思。 十四诧异的看了四爷一眼,这人不光知道自己的爱好,还把兄弟们的爱好都知道并且记着不成。说着,就拿了十二的点心尝了一口,外表看着一样,原来里面的馅还是有差别的。十二哥这个里面加了蜂蜜。又拿了十三的尝了,里面竟是包着酒,让他眼前顿时一亮。 各自拿着点心,但心里却又有了点不同。像老四这般有心的,其实还真不多见。他们从小就学着不表露自己的喜好。不是留心过的人,是不会发现这些小细节的。 这般想着,直到各自回府,才觉得其实老四也不是那么讨厌。本来因为他讨债闹起的不愉快也消散了。 “爷还真是有个贤内助啊。”四爷叹道。其实他哪里知道那么些小细节,只不过这些都是林雨桐跟各位福晋,跟宫里的娘娘扯闲话的时候,打探来的。这些小喜好不用知道的太多,记住一二个就好。用在关键的时候,能有奇效。一个对自己的小喜好都记住的兄弟,搁在谁身上,心里难免都会宽容一二。正如这次一样,什么话都不说,就比多少大道理都顶用。 林雨桐笑道:“爷现在才知道啊。” 四爷就拉了林雨桐,十分感慨的道:“没有你,事情不能这么圆满。我还想着,至少要得罪一半人的,如今看着,倒是连个埋怨都没落下。就这么消消停停,体体面面的把事情给了结了。爷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爷快别这么夸我。这才多少啊?宗室,勋贵,大臣,这才是大头。”林雨桐才不相信他的甜言蜜语。 四爷哈哈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只要兄弟们的事处理妥当了。皇上心里就高兴。剩下的人,不过是奴才,不管怎么处置,至少在皇上那里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这趟差事,本来就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差事。爷心里堂堂正正,也不怕得罪人的接了这差事。实心任事,皇上心里是清楚的。在兄弟中都没落下埋怨,别人他埋怨的着吗?就是再怎么埋怨,皇上会怎么想?连亲儿子的债都讨了,他们凭什么不还。还敢埋怨?” “所以,爷如今,才算是能大展拳脚了?”林雨桐问道。 大展拳脚?不! 四爷一笑,就不再说话了。 康熙在塞外,放在手里的折子,揉了揉额头。 老四这事,办得利索干脆。先从皇子身上开刀,震慑众人,告诉他们,这银子是非还不可的。这个路子是对的。 但光有皇子还不行,因为皇子的上面,还压着直郡王和太子。这两方的门人,只怕还有恃无恐。再加上江南接驾的几家,赊欠的银子都是花在了他这个皇帝的身上。换言之,他这个皇帝也是一个欠债的。只不过没人敢这么说罢了。 老四的脾气,有点儿较真。再往下,可就是曹家李家了。真闹到明面上,反倒不好收拾。 银子想一次性的全部收回来,本来就不大可能。叫老四先去办,就是想叫他用雷霆的手段震慑一下。叫下面的人看看朝廷的决心。他们也就不敢不还了。 可接下来,再用雷霆的手段,不光容易让人生出怨怼之心,还容易激化矛盾。到时候,银子还是一样未必收的回来。 所以,现在就该换一个手段温和,八面玲珑的人来做接下来的事情。 而这个人选,就非老八莫属了。 这两个儿子,老四的手段太硬,老八的手段太柔。他常想,要是能中和一下,就都好了。 如今看老四处事,倒是柔和了不少。要是老八也能柔中带刚,那此次的事情,就真的算得上是圆满了。 京城里都等着四爷上门要债,可四爷只把各位皇子的债要回来销账。却再没有出过府门一步。众人就有些摸不着这位四爷的心思了。 一连数日都是如此,更叫众人提心吊胆。 这一日,御前来了旨意,专门给了四爷。夸他这事办的好,并赏了四爷一座园子,亲自取名为‘圆明园’。又给了十三爷一个皇庄,作为奖励。并且在圣旨上说是想念四爷和十三爷了,叫他们将事情交给八爷,然后迅速赶往御前见驾。 第128章 清穿故事(37)二更 清穿故事(37) 林雨桐一边忙着给四爷收拾行李,一边心里诧异。四爷这是把皇上的心思摸透了。所以,他只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再不动作了。对于皇上圣旨里的将后续的事情交给八爷的事一点也不吃惊,好似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爷这次去的时间估计有点长。你在家没事,就不用出门了。能不见人,最好连人也别见了。爷已经打发人去把弘晖和弘昀接回来了。他们也是半大的孩子了,外面有些事,叫他们办,比你自己方便。最近京城肯定是乱的很,叫他们跟着乌先生在家里读书。”四爷又细细的交代了一遍。 林雨桐点点头,“这有点长是多长,衣服怎么带?” “现在才是春天,估计得到秋里不可。”四爷随口就道。 “半年?”林雨桐诧异的问道。这时间也太久了。“塞外一进九月,早晚就冷的厉害。这次带不上,我再打发人给爷送就是了。” 语气有些恹恹的,竟是十分的不舍。 正收拾东西,就见外面有了喧哗之声。林雨桐手一顿,“这是怎么了?出去问问。” 不大功夫,袁嬷嬷脸色不好的进来道:“是钮钴禄格格,跟几位格格一起,前来给爷践行的。” 靠!这是想跟着去伺候吧。 林雨桐瞟了四爷一眼,就不说话了。也不说叫进来,也不说不叫进来。 四爷见林雨桐的样子,那脸明显是已经拉下来了。以前还能装出个大方的样子来,如今连样子都不想装了。 他叹了一声,就道:“把人叫进来吧。” 林雨桐一听,就甩着帘子进了里面。 四爷起身跟了过去,小声道:“爷也没说叫她们伺候。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再这么下去,就算爷不说什么,以后就该轮到别人说话了。” 说着,就拉了林雨桐坐在他腿上,“你处理外面那些事,尚且知道圆滑。怎的到了这事上,反倒硬着来呢。” 林雨桐刚才也不过是试探他的态度,没想到他倒是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里不免就有了一点别的思量。 四爷见她把话听进去了,就道:“这人,别管是男人女人,都不能清闲下来。闲下来,这就得生事。你可明白?” 林雨桐点点头,轻笑了一下,脸上带着几分赧然。 等两人出去的时候,除了李氏,竟是都来了。 林雨桐心道,李氏如今算是学乖了。她有孩子,就多了一层顾忌,只要自己不过分,她就不会主动挑衅。至于争宠什么,早就不在李氏的考虑之中了。因为按着大格格莫雅琪的年纪算,她都快做岳母的人了。按照时下女人的认识看,做了祖母,再霸着男人就有些为老不尊的意思了。所以,在两个儿子都康健,她年纪也不算小的情况下,李氏是不会往上撞的。 宋氏如今还只是一个小格格,她年纪本就比四爷还大,如今看着更显老相了。她这时候跟几个小格格一起来,就有点拎不清了。 钮钴禄氏的长相,真的是只能算是清秀,看着极为本分的人,可林雨桐却不敢小瞧了她。最后的赢家向来都不是简单的。 这几个格格,如今才算是到了年纪正好的时候。耿氏和武氏的姿色,比钮钴禄好了太多。 林雨桐挑挑眉,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微微的笑了笑。 这几个人刚行了礼,才敢抬头看林雨桐。虽然一个府里住着,但是真是有几年都不见福晋的面了。没想到几年过去了,福晋又生了一个阿哥,这脸竟然比前几年还嫩了些。原以为她们年轻水嫩,如今一看福晋的样子,就微微的低下了头。 四爷也不废话,只道:“福晋身体不好,这后宅的事情,你们帮着福晋分担了。武氏,耿氏,都是本分的。一会福晋会叫老嬷嬷给你们送差事过去。宋氏身子也一直不好,倒不好叫你劳累,只一天抄两页经供在佛前吧,算是给……祈福了。将来也叫她们好投个好人家。都去吧。” 武氏和耿氏眼前一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 而宋氏眼圈一红,没想到爷还记挂着两个短命的孩子。也好,给她们祈福,算是给自己赎罪了。 唯独没有提钮钴禄氏,这就已经是打脸了。她一时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显然爷是对自己这次跑来不满意了。再不敢说多余的话。 等几人退下,四爷才道:“正院和李氏的院子,以后都归到前院。跟她们的事情,都不相干。” 实际上所谓的后宅,叫四爷这么一折腾,就只包括了几个格格的事。只用这点事吊着,还将人分出了三六九等来,叫她们自己争抢去。 有的忙了,就没功夫生事了。 林雨桐觉得四爷对于自己人的划分,十分的简单粗暴。生过孩子和没生过孩子的,待遇不可谓不大。不说李氏,就只宋氏,待遇跟其他几人都是不同的。 还真是先把女人当成是传承的工具,才说其他。 从始至终,林雨桐都没说一句话。 四爷见人都走了,才道:“做奴才的,都想从主子身上得到点什么。不是钱,就是权,或者就是看重。换做女人,这看重就能说成是宠爱。不管哪一样,你给得起了,他们才会听话。” 因为给不了宠爱,而后院又平稳公平,供给充足,而她们不出门开销,连金钱也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所以,就只能是给她们一点不影响大局的权力,叫她们你争我夺,省的她们没事就纠缠。 林雨桐从里面看到了驭人之术。四爷如今的手段越来越纯熟了。 晚上,林雨桐用十万分的热情,回报四爷。第二天,揉着腰送走了一脸得意的人。晌午又等到了两个孩子回府。她就彻底将府门关了。没事连侧门都不开,只角门来往采买的人。因为外面整条巷子,基本被马车挤满了。都是来找隔壁的八爷的。 此时的八爷,送了四爷和十三爷出城回来,远远的看着人头攒动,就赶紧道:“走后门。走后门。” 前门都被堵上了。这些人到家门口堵人,怎能不叫人心里害怕。 何卓迎了进门,就急忙道:“爷,这可如何是好。都拿着礼上门,就为了求一求宽限的日子。明面上,四爷把最难处理的已经处理了,剩下的爷要是再拿不出的真家伙出来,只怕皇上那里,就过不去。斥责是小,影响到咱们的大事,就糟了。” 八爷跟着何卓进了书房,坐下才道:“爷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银子肯定是要叫他们还了。就看怎么个还法吧。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银子这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也不能凭空就变了出来。各自量力而行,能还多少算多少。这累计起来,也不算个小数目。也算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咱们也算是将这差事给了了。剩下的,看皇上交给谁继续办吧。反正,咱们不能把人给得罪狠了。” 何卓微微皱了皱眉。这么说,是没错的。聚少成多,欠银子的人多了,就是每人还上两三成,加在一起,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可实际上,却把四爷留下来的震慑给彻底消弭了。原本都以为必须还的。谁知道到最后他们才发现,叫嚣着必须还钱的是四爷,八爷并没有这个意思。 可如此一来,八爷这是想解决问题呢?还是想顺便坑四爷一回。 何卓有些拿不准了。 而等到林雨桐知道八爷的做法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花房里的草莓都已经下来了。 她笑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面露气恼之色的弘晖,就推了一盏果汁过去,“先消消气。” 这孩子趁着每天采买的时候,都打发他身边的傅弛出去,打听外面的消息。林雨桐从来没有阻拦过。这是听说人人都赞八爷体恤下情,才生这么大的气。 就见弘晖端着果汁,一口气就喝了下去,皱眉道:“这不是反衬的阿玛不近人情吗?八叔做事实在是不地道。” 林雨桐就笑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从你八叔那里讨了那么多的好处,说几句不费事的好话,不是人之常情吗。”她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就道:“这跟你管着下面的奴才是一样的道理,要是一味的在乎他们的感受,做主子的先放下身段,毫无原则的对下人妥协。拿着家里的银子散给奴才,只为了叫人赞一声好。叫你看来,这主子称职吗?” 弘晖皱眉,“做主子的自然该是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才好。” “你都懂这样的道理,难道皇上会不懂。”林雨桐笑道,“就算满朝上下都称赞你八叔,又能如何。他用国库的银子,给他自己邀买人心,就已经犯了大忌了。只怕是被满耳朵的奉承,迷住了眼睛吧。” 弘晖有些恍然的道:“八叔自己好似仁义了,可不仁的名声不光是推给了阿玛,还有皇上……” 林雨桐这才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得亏四爷的教育,要不然,自己也跟弘晖掰扯不出这三四五六来。 弘晖惊叹了一声:“……”八叔如今胆肥了。 第129章 清穿故事(38) 清穿故事(38) 等给八爷的家的弘旺过了百日,不知不觉,秋草就黄了。林雨桐刚打发人,将给四爷的衣物送去热河。皇上的圣旨就来了。 这回不光宣召了所有的成年的皇子阿哥,就连八岁以上的皇子皇孙,都被皇上宣召过去。 每年秋天,皇家都围猎,只是今年好似显得特别隆重似得。 林雨桐又认命的给两个孩子收拾行李。四爷就在热河,到了地方,有他管着两个小子,也不用自己担心什么。只这一路上,就两孩子,林雨桐怎么也放心不下。 “额娘,我都多大了。”弘晖长得比李雨桐高了,十二岁的年纪,没到变声期,还满脸的稚气,竟然觉得他是个能离了爹妈,自己扑闪着着翅膀就能飞的大人了。 当然了,在皇家,这也确实不算是年纪还小了。 但她还是不放心的叮嘱,“没有你阿玛跟着,在路上你就多留个心眼。有什么事,就找你十四叔去。” 十四虽然浑了一点,但亲疏远近,心里是有数的。 弘晖点头,一一应下了。 林雨桐又拉着弘昀叮嘱:“别去了就跟着逞强。咱们不拿自己的短处跟人家的长处比。” 这孩子现在好不容易能骑在马上小跑了,可别折腾的跟别人比赛马射箭。这不是成心找不自在吗? 弘昀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他都十一了,嫡额娘还总拿他当孩子哄。但还是道:“我知道,肯定不敢逞强。” 在额娘的叮咛声中,弘晖带着弘昀,出了城。 兄弟俩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侍卫,再后面就是十几辆马车的行李。 十四的儿子还小,肯定是不用带的。本来没事一身轻的人,特意打发人在城门口等着弘晖和弘昀,叫他们跟在自己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你阿玛没在,就跟着爷,不许你们到处撒野。”十四将四爷训他的样子拿出来,还算是能唬人。 弘晖规规矩矩的应了,发誓不乱跑,十四这才稍微放点心。不过遇上乖孩子,他本来准备的一肚子恐吓加威胁的话,也就用不上了。 在十四走后,弘昀就道:“咱们后面就是十六叔,十七叔,还有十八叔。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还是算了吧。 弘晖摇摇头,“八叔肯定在后面照应,咱们过去不合适。” 十六叔和十七叔只比自己大几岁,十八叔才八岁。避不开自然是要请安的,能避开就别往跟前凑了。八叔最近在京城可以说是炙手可热,人红是非多,还是别凑热闹了。 因为都带着孩子,所以,根本就走不快。哪个主子出门不带几车的行李?再加上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包括侍卫,又是一批行李。 所以,这个队伍可以说是浩浩荡荡。 自家的马车是改良过的,躺在里面都没有问题。外面到处尘土飞扬,骑马就是受罪,两兄弟就窝在马车上,也不用谁多操一点心。 十四每天都亲自过来看两回,饭菜叫他的贴身太监亲自送,晚上看着两人睡下,又叫人在外面守着,但凡有事,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弘晖知道,不管是阿玛和额娘,都没有事先跟十四叔说一声。可也正因为是亲的,所以,根本就不用叮咛。叮咛了,反倒见外了。 他觉得,他又学到了一些东西。有时候,人心的把握,就是这么微妙。 如此在路上颠簸了七天,才到了热河。四爷打发了苏培盛过去接人。 热河修建了行宫,围着行宫,各个皇子府,宗亲大臣也都修了宅子。 弘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宅子。进门后简单的打量了一番,四爷就从行宫回来了。 “阿玛。”哥俩上前赶紧给行了礼。 四爷也有半年不见儿子了,猛地一见,弘晖都到了他肩膀这么高。不由的嘴角就柔和些,“起来吧。”说着,就带着两人进了书房。又叫他们顺便去内室梳洗更衣了再出来。 “家里可还好?”四爷问道。 弘晖见桌上已经摆了饭,都是自己和弘昀爱吃的,就知道阿玛早就吩咐人做好了的。于是顺势就坐在桌边,道:“都好。弘昭都能背三字经了。弘时的功课,乌先生也夸赞了几回。挑了几张做的好的,叫我带过来,给阿玛看看。姐姐能自己做鞋了,给阿玛做了两双便鞋,我也一并捎过来。额娘说,家里的事情,阿玛别担心。只好好的吃饭,按时睡觉,也叫她少些牵挂。” 四爷认真的听了,才点点头,“快吃吧。路上只怕也吃不好。” “十四叔很照顾儿子们。”弘晖还是客观的禀报了一声。 四爷的脸色越发的柔和,“阿玛知道了。吃了饭,就去歇着。” 哥俩安排的屋子,就在这个院子的厢房。明显是要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的。 第二天,皇上就要去围猎。围猎的地方,距离行宫也远。得小半天的路程,肯定不能当天去当天就回的。 住进帐篷,弘晖一样的兴奋。还不等他把新奇劲过了,就有人禀报,说是弘晳请他骑马去。 弘晖对弘晳的感觉十分的复杂,他一点都不想去。于是就起身,帐篷外面不远的地方,弘晳牵着马,带着人,正往这边张望。 “二哥怎么来了?”弘晳上面有个哥哥,夭折了。所以,下面的皇孙,都叫他二哥。弘晖笑着,就迎了过去。还不等弘晳说话,就急忙道:“我真是羡慕二哥啊,能出来跑一跑。我就不行啊,被阿玛逮着正背书呢。” 弘晳眉头一皱:“现在背什么书?” “这段时间我不是一直在府里,没去上书房吗?功课落下不少。阿玛一问,这不是就露馅了。”弘晖睁着眼说瞎话,直往四爷身上推。 弘晳一愣:“在府里没看书?” “我额娘不管我这个,玩疯了呗。”弘晖笑的有几分得意。 四爷远远的过来,听了几句,就知道大概为了什么。于是就嚷道:“叫你背书,你又出来做什么?” 弘晳回过头,赶紧给四爷行礼,“四叔误会了,是侄儿来瞧瞧弘晖的。” “你不用替他辩解。”四爷黑着脸,扭头骂弘晖,“还学会搬救兵了。我看你身边的人都该打板子。” 弘晖给弘晳使了个眼色,叫他赶紧走。嘴上却诺诺的,不敢言语一声。 弘晳对于四爷的冷脸,也有几分畏惧。赶紧告辞离开。 弘晖亦步亦趋的跟在四爷身后,回了四爷的帐篷。 四爷进来坐下,才问他:“怎么了?不想跟他出去么?” “儿子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弘晖摇头道,“这段时间儿子也没去上书房,但上书房的事情,儿子还是知道的,弘晳跟弘昱两个闹的越来越僵,这总不会没有缘故的。儿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帐篷里读几天书的好。” 四爷心里颇有几分欣慰,“去吧,看着弘昀,也别叫他出去折腾了。” 弘晖这才起身告退。 四爷坐在书案前,心里揣测着皇上的意思。老八在京城的情形,皇上是不满的,也十分生气。但此次蒙古王公前来,皇上却独独叫老八代替太子前去招待,不知道又是什么用意。太子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露面了,连他都见不着。前去请过两次安,都被人挡了,只说太子有些症候,身子不舒坦。 试探了两次,他也就不敢再去了。 这次,索性连蒙古王公,都不叫拜见太子了。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惹的皇上这般紧张。 四爷心里还真是没谱的很。 正想着呢,就听苏培盛小声道:“十三爷跟前的小太监来了,急着要见爷。” 四爷一愣,十三自己不来,反倒打发小太监来,什么事情,这般的隐秘。 “把人带进来吧。”四爷低声吩咐道。 小太监不过十三四岁,见了四爷跪下请安后就小声道:“我们爷叫奴才转告四爷,千万别见太子。” 四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转告你们爷,叫他小心为上。自己擅自保重。” 那小太监又磕了头,才退了出去。 四爷心里远不是看上去那般的平静。他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弘晖被圈在帐篷里三天,才因为皇上要带着众人围猎,而解禁。 康熙看着下面一个个飒爽英姿的儿子孙子,心里多少有些复杂。 太子再次出现在人前,显得十分的苍白。像是真的大病了一场。 而直郡王则不时的看着太子冷笑一声,连掩饰都不加掩饰。 康熙好似没看到下面的暗潮汹涌一般,“今儿,诸皇子,谁得到的猎物最多,朕就赏他一件好东西。都要给朕全力以赴才好。” 四爷心里一叹,这就跟抛出个肉骨头叫狗争抢是一个道理。人训狗是如此,皇上训人也是如此。 难道真要将自己当做皇上的奴才,跟狗一样被牵来逗去? 不!爷是皇子!不是谁豢养的畜生。 众人都下去准备了,甚至弘晳还代替太子出场。只四爷没动。 四爷没动,弘晖和弘昀也就动不得了。 “老四,你怎么不去?”康熙看着下面的父子三人,问道。 四爷就道:“回皇阿玛的话,昨儿夜里风大,儿子没睡好。又担心弘晖和弘昀这俩小子睡不踏实,一夜看了他们好几次。身体不争气,就有些着凉。别的还罢了,只觉得四肢无力,怕是御不了马,拉不开弓。还请皇阿玛赎罪。” “可看了太医?”康熙微微皱眉,问道。 当然是看了。确实是有点着凉的。他还真不敢说欺君的话。 马上就点头道:“叫皇阿玛跟着操心了。已经看过太医了。没有大碍。” 康熙点点头,“那你可别后悔。”说着,转头问弘晖道:“弘晳已经去了,你的骑射不在他之下,不下场去试试吗?” 弘晖叩头道:“回皇玛法的话,想要骑马射箭,以后有的是机会。但阿玛身子不适,孙儿不在身边服侍,心里难安。” 康熙点点头。叫他们一边入座了。 太子诧异的看了一眼围着老四转的弘晖,心道,这孩子可比弘晳沉得住气。说了几次不叫他露头,偏偏不听。 弘晖不用人吩咐,就将四爷案几上的酒撤了下去。换上了茶壶放上去。 太子还隐约听见弘晖道:“这是姜枣茶。额娘配的。比药好使,就喝这个吧。”十分的自作主张,却偏叫人觉得窝心。弘昀在另一边将桌上的肉菜全都撤了,一会就见苏培盛端了果碟过来。这是连肉菜也不许吃了。 远处传来锣鼓声,吆喝声,马蹄声,将桌上的筷子都震的一跳一跳的。四爷安心的享受儿子的服侍,一点也没焦急。 太子跟皇上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成了今天这样。这让众人不由的将野心释放了出来。只要将太子干掉,就有机会更进一步了。似乎每个皇子的毛孔都跟着叫嚣。 他们总是试图在皇上面前展示自己,博取好感。等着那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馅饼。 却忘了最基本的,那就是君心。 一个帝王,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一个有野心的人。时刻想着取而代之的人,皇上敢放心的用吗?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稳。 做了就有错的可能,而不做,至少就不会错。 他转着手里的杯子,姜枣茶喝进肚子,暖暖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他吩咐苏培盛,“给两个阿哥也倒上。只当是暖身驱寒了。” 弘晖苦着脸接过来,慢慢的品哚。 他想起额娘给他讲的朱元璋的故事。朱元璋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他最开始实行的方针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个‘缓称王’很有意思。如果放在当下来理解的话,或者也可以说不要过早的暴露自己的野心。 第130章 清穿故事(39)二更 清穿故事(39) 康熙坐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人窃窃私语,不由的将目光转向老四。 皇子们的案几,大部分都空着。就算是几个皇孙在,也规规矩矩的坐的离桌子稍微远一点。 只老四带着两儿子,看起来极为的自在。就见老四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而弘晖拿着银叉子叉了一块果子,咬了一口,仿佛是十分好吃一般,顺手就把被咬过的果子放在老四的嘴边。老四看也没看,顺嘴就吃了。吃完还点点头,像是在肯定弘晖的口味,表示这一块确实是最好吃的。弘昀在盘子里用叉子扒拉,像是要找到跟刚才那一块出自同一个果子的其他部分。老四也不嫌弃盘子被扒拉的乱七八糟,一点也不美观,他甚至还自己上手用叉子叉了一块给弘昀喂到嘴边。就见弘昀咬了一口,马上就皱了眉,硬着头皮咽下去。老四和弘晖就跟着笑。显然是忽悠孩子上当呢。 这会子功夫了,人家都忙着。就他还有心情逗孩子。 不过看这个自然而然的样子,就知道往常在家里,只怕父子也是这般相处的。都说老四面冷,心硬。如今瞧着,倒也未必。都讲究抱孙不抱子,所以很少能见到父子相处成这样的。就算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太子,在太子幼年的时候,也不曾这么亲密过。 父慈子孝,是谁都向往的。 他的心里一时有些难受。再往后一看,就见老十七和老十八孤零零的坐在最远的地方。心就不由的软了。叫李德全将桌上的糕点端了两盘子,赏给两个孩子吃。 这也是一份荣宠吧。 不一时,狩猎的人就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启禀皇上,各位阿哥所获猎物统计出来了。”有个身背杏黄旗的人朗声禀报。 场中顿时就静了下来。 只听皇上道:“哦!那就说说。” 那人‘嗻’了一声,才道:“直郡王十一只,三阿哥六只,五阿哥七只,七阿哥五只,九阿哥八只,十阿哥十一只,十二阿哥十只,十三阿哥十六只,十四阿哥十六只,十五阿哥九只,十六阿哥七只。弘晳阿哥十只。” 皇上眼睛一眯,就道:“八阿哥呢?” “八阿哥一只都没有。他将活捉的十二只猎物都放生了。” 话音一落,场中顿时就起了惊叹之声。 四爷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老八这是要玩什么?既想显示慈悲,又想表明自己对什么奖赏并没有觊觎之心。 可是做得过了,就假了。 他微微的松开手,像是从来都没有失态过一样。 康熙哈哈一笑,“那这倒难办了。奖赏只有一份,该给谁呢?” 蒙古科尔沁巴图亲王就站起来道:“自是该给八阿哥。八阿哥慈悲心肠,在众阿哥中,自是最有资格的。” 四爷心里一笑,什么时候,皇阿哥轮到你们点评了。 弘晖差点掩饰不住自己的神色。这家伙真的是给八叔说好话?而不是来坑八叔的吗?你是科尔沁的王公,摆明车马的在这里支持八叔,你是嫌弃他还不显眼吗? 一个猎物没拿回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已经算是主动放弃了。大家要是在心里能赞八叔一声高风亮节,估计八叔就该圆满了。 可如今摆在了明处,这是几个意思啊?好好的一步棋,愣是成了处心积虑,费尽心机了。八叔这会子只怕哭的心都有。 弘昀小声道:“这就是嫡额娘说的那种‘猪队友’吧。” 四爷一愣,就问道:“什么猪队友?”这女人,又跟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弘晖就辩解道:“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儿子觉得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四爷‘唔’了一声,还要说话。 就听皇上在上面道:“弘晖,我瞧着你在说话,都说什么呢?说出来大家听听。” 这倒霉催的! 弘晖幽怨的看了一眼四爷和弘昀,才站起身,走到中间,规矩的行礼之后,才道:“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在跟弟弟说,什么时候能像王伯和叔叔们一样厉害就好了。” 四爷心里一松,这么说就对了。可别太老实。 康熙呵呵一笑,也不介意弘晖说的是不是真话,就叫他起来,问道:“那你觉得你这些叔叔伯伯,哪个最厉害?朕的奖赏该给谁?” 这就是个坑啊! 弘晖收敛心神,避重就轻的道:“叫孙儿说,只看这赏的东西是什么了?要是什么古玩珍本,孙儿觉得,不管是十三叔还是十四叔,都不会抢着要,您赏给三伯,一准错不了。要是什么佛学典籍,孙儿就厚着脸皮求了王伯和叔叔们,谁都别要了。让给阿玛算了。想来就算阿玛没有下场狩猎,也没人跟着抢这东西。” 这话一落,场中先是一静,既然就一阵哄笑。 四爷的心就一点点落到了实处。这孩子,在宫里磨砺的,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太子又多看了弘晖两眼,就见小小少年,身姿笔挺的站在场中间,神态自如,挥洒自如。诙谐幽默,又不乏亲近的将这一个你争我夺的事,说的如同是家常小事一般。紧张的气氛顿时化作无形。 好聪明的小子。 连康熙都忍不住的笑了,“你就是个小滑头。”说着,就让李德全将东西拿了上来,竟是蒙古王公给太子的礼物。 一炳玉如意。 场中顿时就又静了下来。弘晖的心顿时就一紧,下面的话,该怎么说才合适? 康熙就笑道:“如今见到东西了,你倒说说,该给谁才合适?” 弘晖看了一眼一边的太子,就大着胆子走过去,行礼道:“侄儿想向二伯讨一样物件。” 太子抬眼,挑挑眉,就道:“你小子看上二伯的什么了?” 弘晖呵呵一笑,“二伯腰里的如意。” 玉如意本就是玩物,大的能作为摆件,小的能做成饰物。林雨桐就有好几对玉如意形状的耳坠,只有手指关节大小,十分的精致。 而太子腰上也挂着成人巴掌长短的一根如玉,通体莹白,是上好的羊脂古玉。 “你小子倒是有眼光。”太子笑着,就解了下来,递了过去。 弘晖一笑,“谢二伯赏。” 于是,就将如意递了上去,摆在另一个如意的边上。 一个虽大,但玉质并非极品。太子身上的虽小,但绝对算的上是极品中的极品。还真无法衡量轻重。 他呵呵一笑,就道:“都是太子二伯赏的,十三叔,十四叔一人一个。公平合理。” 只有一个的时候要争,如今有了两个,就用不着争了。 原来所赋予的特殊意义也就没有了。 太子又挑了挑眉,隐晦的对着四爷举了举杯。恭喜四爷有一麒麟儿。 康熙也不恼,看了下面的众人一眼,又问道:“这么说,你不是将你八叔排除在外了?” 弘晖并不着急,只是不解的看着皇上,道:“孙儿刚才听着,好似说八叔一个猎物都没带回来啊。不管什么理由,规矩就是规矩。定下规矩的人是皇上,那么,所有人都只能按着这个规矩去办。” 康熙看着弘晖的眼神,就亮了许多。 没错,还孩子后面的话,就是自己今儿要表达的意思。玉如意本是太子的,但朕这个一言九鼎的帝王在,那么说什么就是什么。规矩只有自己能改。 这孩子虽然搅了今天的安排,但也把自己想说的话,点在了明处。 这很好!很聪明。 康熙呵呵一笑,又继续问道:“刚才有人说,你八叔有慈悲之心,应该给你八叔,你现在却说要遵守规则,按照规则,没有猎物就不算。那么,平心而论,你觉得你八叔这么做,是有慈悲之心吗?” 弘晖都想哭了!这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但却不能再打马虎眼。 圆滑一些叫聪明,圆滑的多了,就叫没原则。 人总得有自己的立场,不能害怕得罪人什么话都不敢说。这是额娘教给自己的道理。 于是他正色道:“如果不杀生就是有慈悲心怀,那么,皇玛法这些年射杀猎物无数,难道就没有慈悲心怀了吗?” 不远处的八爷脸瞬间就白了。 十四在心里暗笑。该啊!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合着你一个人慈悲了,咱们都是刽子手啊。瞬间就觉得这侄儿还是亲的好,瞧瞧,一下子说到了爷的心坎上。 就听弘晖的声音清澈干净,又透着爽利的洪亮,“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就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是一个道理。咱们满人,世代以狩猎为生,本就是这草原上的一环。如今咱们进了关,皇玛法不光自己狩猎,还坚持让孙儿们学习骑射,这是想叫孙儿们不忘本。咱们是马上得的天下,就得时刻记着这天下来的不易。想要治理天下,是得靠文臣。可要守住着天下太平,依旧少不了这马背上的本领。不杀生,不是真正的慈悲。真正的慈悲是顺应这天道。” 康熙眼里就有了笑意,顿时笑声朗朗,“好好好!你这书读得好!这才算是读明白了。”说着,就叫了弘晖上来,到他的身边来,抬头对下面的人道:“打江山难,守江山就更难。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更是难上加难。”见弘晖走了上来,就道:“难为你看的明白,想的清楚。今儿就依你,将玉如意赏给你十三叔和十四叔。”又从腰上摘了随身的玉佩下来,“这个赏给你了。” 竟是九龙玉佩! 四爷手一颤,茶差点洒出来。 众人都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弘晖,弘晖自己也有点蒙圈,赶紧回头去看四爷。 这东西太敏感,四爷摇了摇头。 康熙像是没看见一般。亲手给弘晖往腰上挂,“不就是一个玉佩嘛!平常人家的祖父身上的东西,怕是不用给,就被淘气的孙子给摸去了。朕也一个做祖父的,今儿高兴,给孙子个物件,有什么不合适的?” 这能一样吗? 但要真这么说,大家还能说什么呢? 第131章 清穿故事(40) 清穿故事(40) 四爷坐在帐篷里,弘晖将腰上的九龙佩拿下来,放在桌上,然后推给四爷,“阿玛,这东西还是您收着吧。儿子拿着烫手。” 四爷有些好笑的道:“不就是一块玉佩吗?别想多了。你自己好好的收着吧。”这东西现在包括以后,都只能供着,除非……它才能重见天日。 弘晖摇摇头,“不是儿子想多了,儿子怕叔叔伯伯们想多了。”他将那玉佩有往前推了推,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这在外面,不比家里。阿玛先收着,到了家里再给我吧。” 四爷笑了笑,也没勉强,“去吧。这几天就在帐篷里读书吧。别出门了。” 打死也不敢这个时候出去瞎晃悠,他赶紧点点头,三两步就窜了出去。 四爷这才叫了苏培盛,“叫下面的人看着,不许外人靠近两个阿哥,吃的用的,都给我精心点。不许出一点差错。” 苏培盛赶紧应下,他又不傻,自然知道现在有多要紧。 四爷这才拿了玉佩在手里把玩,心里却开始猜测皇上的意思了。 狩猎不是一天能完的事,剩下几天,四爷也恨少出门,反正他在皇上那里挂了号了,受了凉,好的不是那般的利索。也算是一个理由吧。 第五天,突然听说小十八病了,病的还很重。已经因为发热昏迷不醒了。 小十八才八岁。一个孩子发烧,是很危险的事情。 四爷第一时间,就带着人过去了。这孩子这几天一直跟在皇上的身边,皇上对他也颇为喜欢。可话说回来,那些传言也都是废话,小十八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又是皇上的亲儿子,还是老来子,哪里有不喜欢的。可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四爷进去的时候,只有皇上和十五,十六在。地上跪着几个太医,都已经满头大汗了。 “四哥。”十六过来,给四爷行了礼。 四爷瞧着,十六的眼圈都是红的。于是问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说是热病。可如今药也灌不下去。瞧着不大好。”十六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 皇上的眼睛也是红的,想来也是长时间没有休息的缘故了。 四爷点点头,上前伸手摸了摸十八的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手凉的缘故,竟觉得是十分的烫手。于是忍不住道:“还是抓紧确定了病症,对症开方的好。如今不必宫里,若是缺了什么药,你们就只管说,可别凑活。” 康熙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再开方子去。” 黄升是太医院的院使,好些年都没被这样训斥过了。十八阿哥的病,如今看着可不好。他硬着头皮先应下来。 四爷看着一叹,就劝慰道:“皇阿玛还当擅自保重自己才是。”这边话音才落,外面李德全都禀报,众位皇子陆陆续续都来了。可再多的人守着,能有什么用呢? 兄弟几人只得等到太医给十八将药喂了下去,这才转身出来。 过了两天,听说人清醒了。四爷还专门又去看了一次。见小十八瘦瘦小小的,吃着宫人喂的粥。他叮嘱了两句,又见小十八因为他的到来,有些不自在,就没停留,转身出去了。 谁知道半夜的时候,苏培盛在外面将四爷叫醒,“……十八阿哥殁了。” 四爷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今儿还醒来吃粥呢。 苏培盛进来,伺候四爷起来。才低声道:“要不要叫两个阿哥起来?” 十八年纪小,但也是叔叔。自是应该叫的。 “叫吧!”四爷道,“叫他们穿暖和些。身边伺候的人挑妥当的。”如今在外面,乱的很。 等四爷到的时候,刚好看见太医院的一个太医被压了下去,只怕是活不成了。 “……痘症!你们竟然事先看不出来。”里面传来皇上暴怒的声音。 有些人出痘,先见了痘,才发热的。有些人发了热,也未必就见痘。这样的病症,一般是治不好的。黄升当时就心里有了这样的担心,如今,果不其然。 四爷进了里面,发现差不多的兄弟都来了。孩子长不成的事,谁家没遇到过。四爷自己不也夭折了两女一子吗。连弘晖和弘昀,还不是一样,差一点救不过来。 皇上自己,夭折的孩子就更多了。不说年幼的,就是成年的公主,都折了好几个了。如今他年纪大了,倒也更受不了这个了。 谁都没有说话。这滋味大家都懂。 弘晖和弘昀穿着素服,给没见过几次的十八叔上了香,就在一边守着。十五和十六两位叔叔都哭的快不省人事了。 十六拽着十五的手,“回去,怎么跟额娘交代?” 出来一趟,把最小的弟弟给弄没了。 弘昀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多可怜啊。 随后的日子,就有些压抑。但皇上依旧好似还没有要回京的意思。只派了十五十六十七三位阿哥,带着十八的棺椁,回京城了。本来四爷也打算趁机叫弘晖和弘昀跟着回去,但想想,还是算了。在这里还有自己照看,到了路上,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再出什么事情就晚了。 将孩子安置好,正准备去御前,就收到消息,说是皇上又大骂太子没有仁爱之心,十八阿哥不幸夭亡,竟然不前去看望,甚至都没有动问一句。实在是凉薄。 四爷心里一叹,替太子委屈的慌。太子现在连自由都没有,没有皇上的宣召,连帐篷都不出。怎么看望十八。 要站在太子的位置上,大概也会觉得皇上假惺惺吧。成年的儿子都快被他给逼疯了。才相处了三五天的儿子,又能怎么伤心呢? 难道太子又做了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四爷心里忍不住猜测。 这边还没想出个眉目出来,京城了传来消息,纳兰明珠死了。 这可真是怎么也没想到的事。 毕竟是几十年的权臣了,礼部也不敢马虎,折子递到御前,想看看,圣上还有没有恩典?谁知道皇上看完就算了,别说恩典,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直郡王坐在帐篷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早些年,这位堂舅舅也是给自己出过不少力。直到自己慢慢的意识到,人家这力也不是白出的。他一步一步的让自己知道了权力的滋味,知道什么是野心。等自己真正懂得这些的时候,回过头来,才发现,另一端,自己的阿玛,也是这一切的推手。什么大千岁,什么直郡王。什么权势滔天。都不过是君臣的一场博弈。而自己就是两人的棋子。 他那时候,常想起一个故事。说是一家人家丢了孩子,被另一家没孩子的偷去了。孩子的亲娘发现了,想要回孩子,对方却执意说孩子是他们亲生的,不是偷来的。争执不下,两家闹到了公堂。官老爷将孩子放在中间,谁将孩子扯到自己怀里,孩子就是谁的。亲娘舍不得下手,才赢回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时候,他就如同两方争抢撕扯的孩子。可不同的是,他的亲阿玛,却从来没有疼过。 深秋的草原,夜里极冷。帐篷里的篝火烧的红火,弘晖窝在羊皮褥子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又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傅弛这次跟着他出来了,就坐在火堆边上烤火,小德子提着茶壶进来,哈哈手,道:“主子爷,外面飘雪了。” 弘晖楞了一下,道:“得亏出来都带着冬天的衣服呢。” 他想起额娘边收拾衣服边嘟囔什么‘胡天八月即飞雪’,心里就忍不住想笑。大清,很少有人敢提什么‘胡人’。四爷穿着大斗篷,从外面进来。弘晖就要起来,被四爷制止了,“睡你的吧。晚上不准起来。多留几个人守夜,夜里火不能熄灭。”说着,又忍不住对弘晖道:“要不搬到阿玛那边去住。” 才不要! 虽然前几年还跟阿玛额娘一个炕上睡了半年,但是现在再叫自己跟阿玛睡,绝对不行。 四爷也不强求,叮嘱了一番,就出去了。还要去弘昀那边看看。 草原上的风夹着雪花,吹的野的很。打着呼哨,吹着帐篷猎猎作响。 弘晖睡不着。只躺着练功,身上才觉得更暖和了一些。 突的,似乎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他的五感比别人敏锐,他相信,不会听错。这马蹄声,绝对不是几十人,上百人的声音。 要出事!这是弘晖第一感觉。他从床上跳起来,“快都起来。” 傅弛正睡的迷糊,他是在弘晖内室的屏风外的榻上凑合的睡了的。被弘晖这么一喊,心里就一紧,裹了大披风道:“主子,怎么了?” “你去二阿哥那里,将他带到阿玛那里。”弘晖边穿衣服,边道。 傅弛先是一愣,然后见弘晖的神色不是作伪。就赶紧穿好,往隔壁的帐篷而去。 弘晖将斗篷在穿好,顺手把腰刀就挂上了。想了想,又把弓箭也背上。 帐篷外,风雪漫天的飞舞,风刮在人的脸上,真跟刀割一样。除了风声,近处,静的叫人发慌。 四爷的账外,是有人站岗的。几个侍卫见是弘晖,连忙站起身来,“大阿哥怎么来了?” “通报一声,我要进去。”弘晖的语气不容置疑。 还不等着几个侍卫说话,里面就传来四爷的声音,“进来吧。” 四爷见弘晖又是刀又是箭的,就道:“没事!别怕。”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第132章 清穿故事(41)二更 清穿故事(41) 才要说话,傅弛就背着弘昀进来。弘昀还睡的迷迷糊糊的。苏培盛赶紧接住,将弘昀安置在四爷的床上。 弘晖打发傅弛,“回帐篷去,待命吧。” 傅弛应了一声,快速的退了出去。 四爷饶有兴致的问,“这大晚上的,你怎么知道外面不正常。” “儿子听见马蹄声。很多的马蹄声。”弘晖眼里还是有些慌乱的,“谁敢擅自调动热河的兵马?” 四爷一笑,心道,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见弘晖眼里有惶恐,就摇摇头,指着一边的榻,“上去睡吧。没听见外面静悄悄的吗?没事!” 弘晖只得把大氅脱了,躺倒榻上去。弓箭叫苏培盛那奴才收了,但腰刀还是抱着才安稳。 四爷无奈的摇摇头,真到了他叫儿子亲自动手的时候,这天下早就换主子了。弘晖看着沉稳,不过,还需要磨练才行。 又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开始喧闹了起来。 不一会,就有御前的太监,叫四爷过去。 四爷先将传话的太监打发了,才起身穿衣服。弘晖赶紧起来,叫苏培盛给四爷将护膝拿出来换上。这大冷天的,要真是跪下,可真就遭了罪了。 这一耽搁,等到御帐外的时候,就晚了一些。外面的雪能没过脚踝,可众兄弟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 四爷过去,什么话也没说,跪在他自己的位置上。 今儿晚上,有人调动了热河的五千兵马。这是打算逼宫啊。可这事是谁干的?四爷也是一筹莫展。 众兄弟都是聪明人,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着眼眸,没有人相互交换眼色。 这会子就是再冷,也感觉不到冷了。 “将那个畜生给朕叫进来。”里面传来皇上疲惫且满是怒气的声音。 畜生?这是在骂谁? 四爷心里还没想明白,张廷玉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各位爷,皇上有旨意,叫太子殿下进去问话。” 众人不由的愕然,全都朝太子看去。 就见太子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无所谓的站了起来,看了众人一样,然后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 这是疯了吗? 但真的会是太子吗?四爷不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捋一捋这突如其来的事情。 这边还没有头绪,可另一边却传来直郡王暴怒的声音,“胤礽,你这个畜生!”说着,就一下子窜了起来,一拳打在太子的脸上。 三爷都愣住了。这都什么还没问呢,直郡王就先给太子定了罪了?未免太儿戏。 他马上拉住直郡王,“大哥,二哥可还没说话呢?” 太子只擦了嘴角被直郡王打出来的血,呵呵冷笑两声,“孤好歹当了三十年的太子,今儿就是这样的下场。” 直郡王马上就又挥出一拳。 “直郡王,你敢犯上!”四爷也不能干看着,马上就站起了身。 跟着,身后的兄弟都站了起来,总不能叫直郡王跟太子打起来吧。 “张廷玉,将大阿哥,二阿哥,都给朕叫进来。”里面又传来皇上的声音。 张廷玉赶紧应了一声,才转头道:“两位爷,咱们先进去,皇上等着呢。” 四爷看着两人进去,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两人的表现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康熙满脸铁青的看着下面的两个儿子,对张廷玉道:“你代朕问话吧。” 张廷玉应了一声,才问道:“太子,皇上问,今晚的事情,跟殿下是否有关?” 太子一笑,“不管有关无关,皇阿玛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吧。” 竟是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说。 直郡王就瞪着太子道:“敢做不敢认!你不配做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太子又对着直郡王嘲讽的一笑,继而哈哈大笑,“我有没有做过,皇阿玛不是比谁都清楚吗?如今倒来问我。” 康熙面色一变,“畜生,这是对朕不满了?” 直郡王接过话道:“他当然不满了。刚才还说自己是当了三十年的太子呢。三十年的太子怎么了?当腻味了?想抢班□□了?想杀父弑君了?从小到大,皇阿玛是怎么对你的,你如今就是这般回报皇阿玛的!你的良心呢。”说着,就对皇上喊道,“皇阿玛,儿臣愿意代替皇阿玛,诛杀这个畜生!” 康熙面色一白,抬起脚朝直郡王踹去,“你这个畜生,那是你兄弟。” 直郡王这会子心早就凉了。别的兄弟那边他不知道,只知道在几个时辰前,他的帐篷就被皇上派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这是皇上不相信自己这个儿子呢。 可是天地良心,他真的什么也没做过。而唯一有动机这么做的,就是太子了。 这个畜生,就算皇阿玛有再多的不好,那也是亲爹。怎么能做出这般的忤逆之事呢。 太子冷然一笑,“孤没做过。再说一遍,孤没做过。”可皇阿玛第一个怀疑的还是他。这才是叫他心寒的地方。 直郡王站起身来,就掐住太子的脖子,“不是你,还能有谁?” 太子被掐住,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说不出的悲凉。 直郡王是武将,张廷玉和李德全哪里能拉扯的开。 张廷玉喊道:“直郡王,这是御前。您先放开太子。” 可要是人愤怒到了一定的程度,哪里还听得进去人劝。李德全看着皇上脸色越来越白,就道:“三爷,三爷你进来一下。” 外面的人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三爷听见叫他,就赶紧站了起来。十三也跟着起来,三哥哪里是直郡王的对手。去了也是白搭。 四爷皱眉看了老十三一眼,轻轻的摇头。 十三吸吸鼻子,态度十分坚决。这些年跟着太子绑在一起,横竖不能看着他出事儿。 三爷掀开帘子进去,看见直郡王都快把太子给掐死了,就赶紧道:“直郡王,你是打算杀人灭口吗?你这么急切的杀了太子,该不是想找人背黑锅吧。”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太子不得自由,大家心里都清楚。但皇上还没问话,直郡王就这般反应激烈,该不会是他干的,嫁祸给太子的吧。 直郡王一愣,十三赶紧过去,一把拉开直郡王,扶住太子,给他顺气。却什么话也不说。 三爷一见太子没事,才要上前查看,直郡王就一把拉住三爷,“老三,你什么意思?” 三爷也恼了,“我什么意思,大哥不知道吗?我瞧着二哥今晚上这样,都是大哥害的。” “爷害的?”直郡王顿时就握紧了拳头,“你的好二哥对皇阿玛不满,你刚才也听见了。难道这也是我害的?” 三爷顺嘴就道:“那谁知道呢?许是你平日里诅咒的,才叫二哥行为失常了。” 谁背后还不相互咒骂讨厌的人几句呢?三爷这话还真是无心的。 事实上,连直郡王都没往心里去。咒骂要是有效果,还不都咒骂开了。 十三听两人叨咕个没完,就道:“都行了!难怪人家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四爷在外面听见了,就马上斥责道:“十三,你住口!” 什么‘最是无情帝王家’,是说皇阿玛无情,不是慈父?还是说兄弟们之间没有兄弟之情,只知道骨肉相残? 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动摇人心的话,到底有没有分寸? 十三在里面听见了,果断的闭嘴。 但这话,还是戳到了皇上的痛处。 “老三留下,大阿哥,二阿哥,十三阿哥,都给朕带下关着。”康熙压住胸口,对一边的侍卫图克什道。 图克什吆喝了一声,马上就有侍卫涌了进来,将三个阿哥都带了下去。 太子缓过来,也不用人押着,只呵呵冷笑着,看也不看皇上一眼,就往外走。 十三对着图克什道:“爷也不用你们押。” 直郡王则完全懵了。皇上真的也要将他关起来吗?他怀疑太子,可皇上应该是将他和太子放在同一位置上了。谁又比谁好呢? 这个认知,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他身子一晃,就往下倒。 意识模糊以前,还听见皇上说,“抬下去,关着。” 看着三个儿子被压下去,康熙只觉得心痛难忍,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皇上!”李德全失声喊道。 “皇上!”张廷玉声音颤抖着喊,“太医,传太医。” 三爷扑过去,却被李德全挡住了,这才恍然,皇上病了,亲儿子反倒是最该忌讳,不能近前的人。怕有人趁机下手。 尽管理解,但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外面的众人先是愕然的看着直郡王,太子,十三被带下去。紧接着,就听见里面的声音。一时间,就急着想进去看看。里面的好歹是亲爹啊。 四爷都走了一半,才恍然,他喝止道:“都站住。如今没有圣旨,谁也不准近前。” 说着,就往雪地里一跪。然后冷着脸将一干兄弟都看了一遍。众人都默默的回来,各自跪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一时,三爷也出来了。跪在了四爷的身边。 里面,康熙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张廷玉哭着道:“皇上,您这是要吓死臣。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今的局面,谁能控制的住啊。” 康熙靠在软枕上,摆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张廷玉沉吟半晌才道:“皇上,臣能不能看看那张调兵的手谕?” 康熙看了刚才太子和直郡王的样子i,原先升起的怒意也一点一点的去了。现在细想,好似要说起来,还真是有很多地方存疑。他将手谕拿给张廷玉看,见张廷玉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半天,才问,“怎样?” 张廷玉一叹,双手奉上,“请皇上细看印鉴。” 康熙拿在手里越看手就抖得越厉害,“假的!竟然是假的!有人造了假的太子手谕!”他愕然的看着张廷玉,“谁干的?这是谁干的?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第133章 清穿故事(42) 清穿故事(42) “皇上,事起肘腋之间,如今纷纷乱乱,却也无从查证。”张廷玉小声道:“还得从长计议才好。” 康熙的视线就不由的落在了帐篷的外面,那里跪着十多个儿子。 这幕后的手,或许不是一只。可他们,无疑都藏在外面那十几个儿子之中。 对于他而言,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自己的儿子中,确实有想要弑君杀父之人。 “如今,人心惶惶。”张廷玉道:“臣请皇上先回行宫,回行宫之后,再做定夺。” 康熙闭了闭眼睛,“准奏。” 直到上了马车,四爷还有些恍惚。皇上这般急切的想要回行宫,只怕是心里还是怕了的。 “大阿哥和二阿哥都安排好了?”四爷问跪在一边给他脱靴子的苏培盛道。 苏培盛赶紧应了一声,“大阿哥跟二阿哥在一辆马车上,让王朝青跟着伺候,不敢有丝毫的差错。”说完,又低下头跟靴子较劲。 靴子跟袍子下摆还有裤子都冻得结成冰块,不好脱下来了。 这会子火盆烤者,倒是冰化了,可整个裤子也都湿了。 “主子都换了吧。”苏培盛将衣服给四爷递过去。这受了冻的脚还不敢马上放到火上烤或是用热水泡,要不然更糟糕。 四爷将裤子,连着棉袜子,靴子一块换成新的,才重新靠在马车侧壁上。马车外就是几十个大内的御前侍卫。他们这些阿哥虽然不像是直郡王,太子,和老十三一样被关押了。但也一样不得自由。在皇上有结论以前,都是有人看着的。不得相互私下里串联。 如此,他反而安心了。 身边有皇上的人,至少安全上多了一层保障。 他也想知道这幕后的人究竟是谁? 回行宫的时候,轻车简行。天还不亮,皇上就宣召了在行宫的文武大臣,宗亲勋贵。四爷在马车上,都能听见嘈杂的声音。显然,这一番变故,人心有些乱了。 等到外面的侍卫请他下车,他才紧跟在三爷身后,往大殿里去。 大殿里灯火通明。还通着刺骨的寒冷。 就听皇上的声音冰冷而机械,不带任何感情:“……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虐众,暴戾□□。今废除其太子之位……” 四爷顿时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大殿里呼啦啦跪了一地。 废除太子,是多大的事啊!皇上说废就废了。 其实能这么轻易的废掉太子,本身就很说明问题。那就是太子背后,已经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势力让皇上顾忌。 做了三十年的太子,就是脑子坏了,也不会干出皇上口中所说的事。 如今废除太子,不过是为了稳定这一场叛乱之后的人心罢了。 不管是谁挑起今儿这事的,太子都得是被牺牲的那一个。用他来证明皇权还坚实如故。 他不由的想起了诸葛亮挥泪斩马谡。诸葛亮用马谡的项上人头以正军法,而皇上用太子之位安定人心。 四爷不知道太子在这件事里是不是真的无辜,但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废掉,真的是谁也没想到的事。 大殿里,冰冷的地面上跪着乌泱泱一片,口中高喊着‘皇上三思’。 四爷相信,他的这些兄弟们,这会子涌在心头的一定不是惊喜,而是惊惧。 他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才被人扶着回了马车上。温暖狭窄的空间,让他的心一点点的安定了下来。 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太子真的被废了。 呼啸的风声,裹着大雪,他掀开车窗,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大地。心底的渴望慢慢的占据了上风。看着外面名为护送,实际上还是看押的侍卫,四爷慢慢的放下车窗。车厢里不及刚才那般暖和了,但这点冷意,却让他更加的清明。 弘晖在府门口,一直等着四爷。直到马车停下来,看到那么多侍卫,他心里就狠狠的揪了一下。 四爷的腿受了凉,这会子还是木的。苏培盛搀着四爷要下马车,弘晖就冲了过去,二话不说,背起四爷就走。 四爷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孩子这是心疼他了。 “放阿玛下来吧。”四爷轻声道,“阿玛能走。”其实孩子个子矮,背着他,腿还是在地上拖着。他的脚麻了,沾着地面也没感觉。 弘晖瓮声瓮气的道:“没事!儿子劲大,马上就到了。” 四爷又不敢使劲挣扎,怕孩子脚下一滑,再摔上一跤。愣着由着弘晖将他背到了书房。 弘昀从屏风后转出来,看见四爷回来了,就道:“热水已经放好了。赶紧泡泡。里面有嫡额娘准备的药,能驱寒气。儿子们用了,觉得好。阿玛也赶紧试试。”这会子太医应该正忙着呢。叫过来得多长时间啊。还是自给自足的好。 说着,就上前,帮着弘晖一起,给四爷脱靴子。 四爷只觉得即便什么也不泡,这心里也是暖的。 碰上这事,两个孩子吓坏了。四爷泡进水里,就道:“没事!有阿玛呢。你们尽管去睡吧。养足精神,说不定明天就要启程回京了。路上可休息不好的。” 弘晖见确实没事,才带着弘昀下去。昨晚确实是没怎么合眼。 四爷泡在热水了,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一股子冷意被药性给激出来,让他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这药性可真是霸道。 等水温降下来,他才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暖的。 吃了饭,躺在炕上。原本会以为自己睡不着,哪里想到,会睡的极为踏实。 四爷原想着,怎么也得等到明天才好回京,谁知道皇上下旨,连夜动身,要回京城。 他不敢让弘晖和弘昀单独坐马车。这大雪天的,什么意外都可能有。 父子三人收拾了这几天用的东西,就挤在一辆马车上,跟在皇上的御辇后,往京城晃悠。 说是挤着,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四爷的马车,前后分三段,前面有案几,就是在上面写字读书,吃饭都没有问题。也能坐下三四个人。中间一段,是床榻,绝对能睡下两个大人。挤一挤,父子三人也能睡下,还暖和。后端就是梳洗和出恭的地方了。中间都用屏风隔开。 四爷坐在前面看书,弘晖和弘昀围着被子在榻上下棋。 弘昀小声的道:“哥,你看见大伯和二伯,还有十三叔了吗?在青蓬马车上,多冷啊。” 弘晖瞪了弘昀一眼,“不许多话。”他心里也有些惶恐,还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弘昀瘪了瘪嘴,道:“以前我挺看不惯弘晳和弘昱的,现在却觉得可怜。我瞧见他们想给他们阿玛送衣服炭盆,那些奴才都不叫靠近。说话可难听了。还没怎么着呢,谁都能踩一脚。” 弘晖漫不经心的将棋子落下来,这样的情形,之前谁也不会想到的。 太子和直郡王,在他的眼里,就仿若两座高不可攀的山,如今这山就这样倒下了。皇上轻轻的一句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第一次知道了皇权的可怕。 诚然,皇权的魅力时刻吸引着人前赴后继的靠近,哪怕这背后是狰狞的现实。 雪天路滑,一路走的并不快。四爷在两个孩子面前,也尽量不提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只拿了书,给来两人讲讲,或是指点兄弟俩下棋。 如此在车上闷了十天,才进了京城。 皇子阿哥,都被御林军押送回府。其实府邸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被围起来了。 林雨桐知道最后的结果,知道四爷应该不会有事。但这中间的过程,会不会有什么艰难的地方,她心里就没底了。虽然府里被围了以后,日子还是照样的过。但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真等着父子三个回家,林雨桐眼泪险些下来。 瘦了好多! 想来一路上也是吃了苦了。 隐晦的给两个孩子检查了一遍,也没放他们回去。暂时叫他们在厢房里安置了。 弘昭跟眨巴着眼睛,一时半会的还不敢上前。被弘晖逗了几句,才又露出本性,扒着四爷叫‘阿玛’,满院子都是他的笑声。 真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啊。 四爷看着这孩子,心里又不由的松了两分。 晚上,等孩子都歇下来,林雨桐才赖在四爷身上不起来,“出了那么大的事,爷没受什么罪吧?” 夫妻俩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四爷顺势楼了腰,笑道:“没事。不过是跪了半晚上罢了。” “汤药可泡了?”林雨桐假装拉四爷的手,趁机给他诊脉。 “用了。”四爷反手拉了林雨桐的手,“你也跟着提心吊胆了吧?” 林雨桐点点头,“多吓人啊。听到风声,京城里的人都不敢四处走动了。” 四爷微微一叹,“会过去的。”人都是健忘的,转脸就忘了。 林雨桐凑过去小声问道:“到底谁干的?” 两人挨得很近,香软的气息扑面而来,四爷一笑,顺势把人往怀里一揽,也小声道:“将爷伺候好了就告诉你……” 外面,风声紧,雪正大。里面却暖意融融,红烛摇曳…… 第134章 清穿故事(43)二更 清穿故事(43) 等折腾完了,已经大半夜了。四爷像是要将这这些日子的憋闷给释放出来,没完没了的折腾。等一身疲惫的叫了水,梳洗了之后,林雨桐将之前的问题早就给忘了。 倒是四爷,隐隐中带着一股子亢奋。完全看不出一点疲累的痕迹。 林雨桐特别的能理解这种感觉,本来前面有一座山,他想跃过去,但心里却知道,他不能。因为这是最基本的游戏规则。谁搬动了这座山,谁就失去了参与这个游戏的权力,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先一步出局。而就在他心里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跳出来,真的将这座让人烦恼的大山给搬走了。这简直是不能太好啊。如此一来,不仅之前的阻挡自己的高山搬走了,连搬山的这个跟自己竞争的二傻子也一并被淘汰了。当然了,那个搬山的人,他自己应该还觉得自己高明,绝对不会觉得自己干了一件二傻子才干的事。他要是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大坑的话,就不会往里跳了。毕竟,谁搬动了太子,谁就得被贴上‘不臣’的标签。这样的人,皇上是最恨的,天下人也是不耻的。还想赢到最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般想着,慢慢的就迷糊起来了。就在她眼看就要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四爷呵呵的笑声。 憋的很了,只能在被窝里偷着笑了。林雨桐是这么想的。 四爷轻声道:“爷之前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可这些日子,爷在心里算计了一遍又一遍。才大概想明白了。” 林雨桐睁开眼睛,往他怀里钻了钻,“爷快别吊着我了,赶紧说吧。” “御前的消息是难打听,但也不是一点都传不出来。事情出了的第二天,爷就收到消息,说那张太子的调兵手谕是假的。” “爷当时诧异极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谁会这么神通广大,弄到太子的印信。哪怕是假的!反正太子调兵的印信,爷从来就没见过,就更造不了假。因为这个东西很敏感,连太子也一直没用过。” “因为爷一开始就认为,太子是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靠着热河的五千人,就想造反,想的也太简单了。光是这些皇子阿哥身边的护卫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还有皇上的亲卫,勋贵大臣的家丁。明显不能成功的事情,太子疯了才会这么做。再加上太子当时还被皇上的人关着,而太子的两个儿子弘晳和弘普还在御前。这很没道理吗?就不怕皇上一气之下,先杀了他们?所以,第一个要排除的其实就是太子。” “可是爷后来又想了想。或许太子也不全然无辜。在事发之前,十三就打发人给爷预警,叫爷不要跟太子见面。这就是说,十三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后来,爷才想明白。问题就出在那个调兵的印信。” “调兵的印信,何等重要的东西?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太子那里把样子描下来,然后再刻一个假的,这根本就不能。别说是太子调兵的印鉴了。就是爷自己的私印都不可能被外人接触到。所以,这个印信,一定是太子主动露给别有用心的人的。甚至是他主动造假,叫人将假的露出去的。” 林雨桐一惊,瞌睡虫一下子没了,“这……他这为什么啊?” 四爷轻笑一声,“为什么?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兄弟们的威胁。”尤其是那次狩猎,更是显出一个个昭然若揭的野心来。 “别忘了,他交出去的是假的。要真是起兵没成功,必然会发现印信是假的,那么他就是被诬陷的。就算被废除了太子之位,但因为他本身就是受害者,最多不过是圈禁,难道皇上还能杀了他?太子是皇上一手养大的,不说这份感情,就是为了这些年的愧疚,为了以后不承担杀子的罪名,皇上也不会对他下死手的。太子了解皇上,他是算准了皇上的心思的。就算被圈禁,可对他而言也没有比原先更糟糕不是吗?反正在宫里,他也不得自由。可这事一出,皇上出于愧疚和补偿,他却能得到另一样好处,那就是弘晳和弘普,必然能被皇上妥善安置。只要皇上给这两孩子下了定论,他们才不会被牵连。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他想要继位,可能性不大。为孩子安排后路,才是最该做的。” “反过来说,万一这次真的要是成功了,这不是梦寐以求的一个机会吗?” “反正坏不可能比他原先的处境更坏,好的话就真的是一步登天了。所以,他有理由这么做。” 听到这里,林雨桐就呼出一口气,真是好复杂的心思。“他是利用了这个别有用心的人?” 四爷一笑,“你当人家三十多年的太子是白当的。论起聪明,爷的这些兄弟没有一个比得过太子。皇上废了太子,虽然是为了稳定大局,但也可能是猜到了这一点。尽管不可能有证据,但只要心里认定,也不要证据。” “那爷说的这别有用心的人是谁?”林雨桐问道。 “你不是心里有猜测吗?”四爷扭头问道。 “八爷?”李雨桐不确定的道。 四爷轻笑一声,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猜对了一半。” 林雨桐一愣,“还有谁?总不会是直郡王。以直郡王的傲气,就算干这事,也不会跟八爷一起。” 这是实话。引得四爷又一笑。 沉默了好半天,四爷才收敛了笑意,淡淡的道:“是十四。” “什么?”林雨桐瞬间就惊诧了。简直不敢相信!是不是弄错了? 四爷叹了一声道:“这些日子,爷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不是十四。一遍一遍的找理由,证明绝对跟十四无关。但事实上,八成就是十四。” “十四这才几年功夫,扔出去多少银子。军中有没有异动,老十四比谁都应该早知道。但是偏偏老十四什么都没说。” 林雨桐摇头道:“不说,也许是不确定,不好说。并不能确定就一定是他。他这么做,图什么?” 四爷呵呵一笑,“要是没有人在军中暗示,你以为那些领兵都是傻子。明知道太子不管事,还会毫不犹豫的遵照太子的手谕行事,一点怀疑都没有。可能吗?可老八,他在军中,还没有这样的势力。军中的势力,可全在直郡王手里捏着呢。除了直郡王,唯一跟中下层将领接触最多的就是老十四。” “你问我他图什么?当然是先让老八掀翻了太子,然后,他在后面会将诬陷太子的罪名全推在老八的身上。老八不也就倒了?剩下的还能有谁?只有我这个亲哥哥。难不成我还能跟自己的亲弟弟抢吗?” 林雨桐惊呼了一声。这似乎也说的通。 老八最后确实倒了,但老十四却成了大将军王。而四爷登基,很多人还都说是抢了老十四的皇位。 等四爷登基,确实圈禁了十四一辈子。只怕为的就是他这份不臣之心。 林雨桐突然看向四爷,低声道:“怪不得爷之前给十四弟银子给的那般大方。您早就知道十四弟不会安分。您当时是下了一步闲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收获。而且收获这般的出人意料。” 这般一想,其实这些皇子都不是好鸟。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明,做的更隐晦,更能瞒过世人的眼睛。 四爷‘嘘’了一声,不叫林雨桐再往下说。 看破不说破,这个道理林雨桐懂。 四爷小声道:“别把爷想的那么神。爷真的没想到十四的胆子这么肥。爷能想到这些,迟早都会有人想到的。到那是,他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林雨桐心说,就算别人看不透,真逼急了,您也会将这些说透的。所以,您别谦虚,论起黑,谁也比不过您。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夜。快天明才睡过去。 反正是关在府里不许出门,起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四爷是起得晚了,起来的时候,差不多都该吃中午饭了。吃完饭,本以后四爷清闲了,谁知道他交代了一声,就去了前院。要跟幕僚商量大事吧。 林雨桐心道:还真是够累心的。 四爷一回来,就算府里被围了,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围,就是半个月。要不是颁金节到了,估计还得被围下去。 今年的颁金节,气氛十分的低迷。看见了直郡王的马车,却却没有看见十三的马车。 那就是说直郡王没事了,但十三还是受到了太子的牵连。 四爷喜欢十三的人品。十三明知道太子不妥当,能提前给自己示警,就证明他知道这事的厉害关系。但还是在太子有难的时候,主动站了出来。这份义气和心性,四爷十分的看中。 林雨桐觉得,四爷更重用十三爷,就是因为十三比起十四来说,身上有一股子忠义的之气。而十四好似一直都处于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那种境界中,谁也不服。 “十三也不知道被关在哪了?估计他府里正乱着呢。你这两天去一趟,照应一二也无妨。”四爷一叹,“皇上那里……没事。” 一副力挺十三的架势。 林雨桐觉得,这样的四爷看起来才更可爱。 第135章 清穿故事(44) 清穿故事(44) 十三阿哥的府里,透着一股子萧条。十三福晋兆佳氏面色蜡黄,显然是病了一场。 “四嫂,没想到你来了。”兆佳氏将林雨桐迎进来,“家里这样……我们爷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我能来,也没人拦着,不就是事情不是想的那般糟吗?” 十三福晋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四嫂,这话……当真?” “真的。我们爷正想办法呢。你只管安心。”林雨桐进了屋子,两人坐下,她才道:“你如今这样,叫十三弟回来会怎么想?他不在,你才要好好的将府里撑起来。怎么先自己倒了。你倒了,孩子怎么办?” 十三阿哥府里,侧视瓜尔佳氏生下了一女一子,女儿五岁,儿子宏昌才三岁。去年兆佳氏生下嫡女,如今只怕刚会走。 十三福晋脸上有些赧然,就道:“石佳氏前几天给我们家爷添了个阿哥,只是早产了,孩子瞧着也不大康健。她只知道哭哭啼啼的,也不照管孩子,我将孩子给抱来了。只是孩子没日没夜的哭,我也跟着熬,再加上我们爷的事,我心里一急……也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说着,她眼泪就跟着下来了。爷一出事,家里的奴才都跟着作妖。娘家那边,连她打发去打听消息的人都没让进门。她差不多都要绝望了,没想到四嫂来了。她的心这才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十三爷府里又添了孩子的事。 “什么时候生下的?”林雨桐问道。 “十月初一丑时。”兆佳氏叹道。 刚好就是十三爷被皇上关押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吧。而十三福晋没有儿子,这时候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能将孩子留在身边养着,这份心意,都是难得。 林雨桐跟着叹了一声,就站起来,道:“我瞧瞧孩子。” 要真是孩子不康健,别真在兆佳氏这里有个万一才好。大家都不容易,而且刚出生的孩子,怪可怜的。 这孩子只有三四斤大小,着实是瘦的可怜。是不好养活。 “我带了几罐子奶糕子。”林雨桐本打算给兆佳氏生的格格用的,如今瞧着这个孩子,倒更需要。就道:“也别给孩子多吃,早晚喂一顿就好。其他时候还叫奶娘喂着。我们家弘昭到现在还吃着呢。莫雅琪和弘时吃了这两年,身子也康健多了。弘晖和弘昀也就是今年才停了,觉得自己大了,不好意思天天吃奶。都是自家做的,跟外面的不一样,你给孩子试试。回头我打发人再给你送些来,这东西不光孩子吃着好,就是大人吃着,也是养人的。先养好自己的身体,等十三弟回来,再添两个阿哥。” 奶糕子是用空间的泉心水做的,效果潜移默化,很不错。 兆佳氏脸上一红,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四嫂能说这样的话,想来爷应该是能好好的回来的。想着,又不由的看向林雨桐怀里的孩子,四嫂家的孩子,都是种了痘还都健健康康的,想来该是有用的。于是郑重的应下来。 林雨桐没有多呆,带来的东西也都是家常实用的东西。好好安抚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跟十三爷府上的清冷不同,八爷府上真是车马不停。远远的,都能听见隔壁的喧哗之声。 太高调了! 回来跟四爷一说,四爷就笑道,“良莠不齐!老八现在估计也正烦着呢。这些人跟逐臭的苍蝇似得,闻着味,赶都赶不走。” 语气里十分的厌恶。 林雨桐这才恍然,好似她还真没见什么靠着四爷上位的人整天的来四爷跟前刷存在感的。四爷务实,他的人即便不是全部务实,也要做出个差不多的样子来。所以,看起来,自家的府里也就平平常常。该来往的还是来往,不多走动的却从不会多走半分。 她又跟四爷说起去十三爷府里的详情,“……内务府这帮人可真得好好的治治。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见人下菜碟了。屋里用的炭都有些呛人。难怪十三弟妹说孩子直哭,不舒服可不哭吗?” 四爷的脸上就有些怒色。 才要说话,就见苏培盛进来,小声道:“爷,佟家的三爷来了,要马上见您。” 隆科多?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四爷沉吟了一瞬,就道:“请他去书房坐吧。” 这人不是一个没谱的人。能在这种时候过来,想来是有事的。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从来不敢小看这样的小人物。 “你带着孩子吃饭吧。”四爷转身解释道:“爷得去看看这个人突然前来是有什么事。” 林雨桐点点头,四爷在书房见隆科多,本身就想传达几分亲近的意思。她当然不会拦着。 隆科多坐在四爷的书房里,心里还有些啧啧称奇。本以为这位是个严肃的人,没想到还挺有情趣。书房里摆着文竹就罢了,可那墙角半开的水仙,倒叫这书房添了几分烟火气。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这里伺候的下人呢,一个个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问,都是客气的微笑以对。银子照收,可是话还是不漏半分。 都说四爷的篱笆扎的紧,如今才感觉出一两分来。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他虽然还坐着,心里却也悬了起来。 四爷进来,微微一笑,就道:“叫舅舅久等了。” 隆科多赶紧起身,“四爷安。您可别折煞奴才才好。” 四爷也不纠缠,坐下后就道:“坐吧。咱们坐下也好说话。” 隆科多因为四爷的和颜悦色,放松了一些,就小声道:“四爷,我知道十三爷在哪?” 四爷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在哪?” 隆科多声音放的更低,“在养蜂夹道。叫奴才带人看管。” 太子也没进宫,应该也是被关在什么地方?难道跟十三在一起?要真是跟太子关在一起,还真是不好办了。要只是十三,那就只是兄弟的情分,可要是有太子,就说不清了。 四爷放下茶盏,轻轻的转着手上的扳指,“十三,还好吗?” 隆科多摇摇头,“皇上倒是没说不给十三爷火盆,但十三爷自己的火盆愣是让给了别人,这大冷的天……” 这个别人是谁?四爷心里就有数了。 这是说太子跟十三都在养蜂夹道,甚至皇上还不许给太子火盆御寒。 四爷的嗓子顿时就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数九寒天啊,就算是被废了,尊严也是要的。也不能这般的虐待。 “爷知道了。”四爷只淡淡的应了这么一声。 送走隆科多,四爷一个人在书房,枯坐了半晚上。苏培盛看这不是办法,才赶紧提醒道:“爷今儿没吃晚饭,福晋怕是要担心了。这都不早了……” 快子时了。 “回正院吧。”四爷站起身,穿了大氅就往回走。有时候,就是觉得这般的无力。他不想叫人看见他这种失措。是的!在听到太子的处境时,他有一瞬失措了。接下来必须更谨慎,才不会掉到深渊里去。他不想做第二个太子,也不会是第二个十三。 刚才是心凉,这会子会冷风一吹,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林雨桐半躺着,等着四爷回来。隆科多早走了,但四爷却一直没回来。她就估摸,今儿两人说的话题,大概不怎么愉快。 茶房里的小炉子上,红枣糯米粥还在冒着热气,听见外面有了响动,林雨桐就叫丫头将饭菜端到炕桌上来。 四爷进来,就见林雨桐裹着被子,前面的炕桌上饭菜已经摆上了。于是笑道:“怎么还没睡?不用等爷。” 林雨桐也不说话,只看着他净了手,就将筷子递过去,“多少吃点。” 浓稠的粥一进肚子,就变成一股子暖流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林雨桐也不多问,只伺候他吃了饭,两人才躺下。 一整晚上,四爷辗转反侧。林雨桐也被它闹得,一会子就清醒了过来。才三四点钟,他就又起了。今儿有大朝。 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四爷不说,她不能多打听。只起来给他用泉水磨了豆浆,“喝了再走。”其实上早朝的早上,他一般都不吃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没事!你也太小心了。”一个大男人,一晚上不睡觉能有什么?但四爷还是将豆浆接过去,一口气喝了。 等四爷走了,她才睡了回笼觉。天快亮了的时候,弘昭又醒了,到处找额娘。林雨桐将他的外衣脱了,拉进被窝里哄他。想叫他再睡一会子。谁知道没有厚衣服的束缚他才自由了,在被窝里来回的窜。林雨桐也就彻底的睡不成了。 而四爷此刻却坐在康熙的对面,“……儿臣叫福晋去十三府里看了。听说炭火都不够。”他琢磨了一晚上,今儿还是来说了这样的话,“十三虽然说话口无遮拦,但儿臣敢拿身家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做出混账的事情来。” 康熙看着眼前的儿子,这还是自从废太子之后,第一个敢在自己面前提这事的人。 第136章 清穿故事(45)二更 清穿故事(45) 康熙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也觉得朕是个无情之人?” 四爷一愣,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抬起头,声音尽量平缓的道:“儿子也是做了阿玛的人了。对弘晖,儿子寄予厚望。恨不能把自己有的,都给他。儿子盼着弘晖出息,他是嫡子,应该出息。儿子也盼着弘昀能好好的听弘晖的话,永远像是他们小的时候一样,相互信任,相互陪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算计,相互扶持的走下去。可是,儿子也知道,这都是儿子的一厢情愿和痴心妄想罢了。他们终会长大,会成家立业,会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会跟许多人一样,汲汲营营,计算多寡。只要想到这些,儿子整晚整晚的都不能安枕。儿子就想着,怎么安置他们才好。儿子虽然看中弘晖,但也费尽心力的再给其他几个儿子想出路。这种时候,儿子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敢伤的是手心还是手背,其实最疼的反倒是儿子这个做阿玛的。儿子想叫他们一辈子相亲相爱,一辈子都不会起嫌隙冲突。可万一将来真有那么一天,说实话,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是皇上现在一样,将太子那样放着,却不敢去碰触。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置这些儿子,才能叫他们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四爷没说皇上是不是无情,只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去看这件事,告诉他,他懂得这份为难。 “你去吧。先去把你二哥送回宫,再将老十三送回府里。叫他没事就在府里先待着吧。”康熙说完,就闭了眼睛。 四爷愣了一瞬,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退了出去。 等四爷出去了,康熙才道:“出来吧。” 就见张廷玉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衡臣,你怎么看朕这个儿子。”康熙出言问道。 张廷玉垂下眼睑,低声道:“四爷尚有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吗? 康熙不置可否。只转移话题道:“废太子的事,是朕一意孤行,乾坤独断。朕见你近日总是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如今就咱们君臣二人,什么事是说不得的?” 张廷玉这才跪下,沉声道:“皇上赎罪,臣是担心,这东宫无主,会惹来萧墙之乱,夺嫡之争啊。” 康熙瞬间睁开眼睛,“此事朕心里自有计较。” 四爷出了宫,就有御前侍卫统领图克什在外等着,“奴才等奉旨听从四爷调遣。” “那就走吧。”四爷说着,就上了马车。 养蜂夹道是一条不起眼的胡同的名字,胡同里面有一个三进的大宅子。 隆科多没想到昨儿刚告诉了四爷十三爷在这里,四爷今儿就明目张胆的来了。 图克什是御前侍卫统领,还真不一定给隆科多面子,公事公办的给他看了令牌,就要进去。“奉旨,将人带走。” 隆科多对四爷的能量,再一次有了认识。这人不仅来了,还请了圣旨来,要将人带走。 在人前,他不会表现的跟四爷有多亲近。只赶紧应了一声,就将门给打开了。 “十三爷在这边。”隆科多带路,就要朝西边拐过去。 四爷停下脚步,“先总另一个人回去,然后,爷再来带老十三。劳烦舅舅一会子去说一声,叫他略等一等吧。” 隆科多一惊,另一个可就是废太子了。 四爷竟然能在皇上跟前给废太子求下人情来。 隆科多的腰又弯了几分,“您跟奴才往这边走。” 阴暗的屋子,破碎的窗户纸,没有床,只有墙角的一堆稻草。地上放着几个没收拾的碗筷。碗里半碗粥已经冻成了冰坨。 太子就那么靠在墙角,神色恬淡。听见人来了,才睁开眼睛。 四爷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二哥……”说着,就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太子围在身上。 “老四,是你来了。”太子还是那样笑。淡的几乎寻不到踪迹。 四爷点点头,伸手抹了一把脸,回头呵斥道:“火盆,热水,伺候……二爷梳洗。”又扭头看苏培盛,“你回去找福晋,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 太子摇摇头,“不用费这个劲。” 四爷只不说话。将火盆往太子身边推。 林雨桐知道四爷的用意,赶紧找了四爷没上过身的衣服出来,想到还有十三,就带了两套。又添了一件熊皮的大氅,一件貂皮的大氅。再赶紧的收拾了两个食盒出来,叫苏培盛一并带了过去。 太子比起四爷,稍显瘦一些。衣服穿在身上,还有些晃荡。等梳洗完了,吃了一顿热饭,才又觉得活得像个人了。 “老四,这是要去哪?”太子看着四爷含笑问道。 “皇阿玛的意思,先回宫。”四爷低声道。 太子就一叹,“那就走吧。”没有皇上的圣旨,连死都死不成的。 他要是死了,毓庆宫上上下下的女人孩子就真的没活路了。 快要踏出去的那一瞬,太子看了四爷一眼,就低声道:“老四,你说,你二哥我是不是还有再回来这里的一天。” 四爷没法回答。他也不知道皇上下一步会干什么。 看着马车离开,隆科多赶紧就往院子里跑。送走了一个祖宗,这里面还有一个祖宗呢。 十三爷躺在稻草上,腿疼的几乎抽去他所有的力气。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透着急切与轻快,十三爷心想,这该不是坏事。 皇阿玛不会杀了儿子,其实也没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了。 隆科多进来,十三睁开眼睛,脸上挂着笑意,“原来是舅舅啊。怎么有空过来?” “呵呵……”隆科多干笑一声。这些个皇子阿哥都精的跟鬼似得。自己还没说话呢,人家就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了转机,马上说话就带了刺。 没办法,这些都是祖宗嗳。 他马上赔笑道:“十三爷,您这是折煞了奴才了。昨儿可是奴才亲自去见了四爷,告诉四爷您在这里。四爷问您过的好不好,奴才也都照实说了。要不然,四爷也不能今儿就去请了旨……” “四哥去请旨了?”十三爷艰难的坐起来,问道。 隆科多马上竖起大拇指,“要不说四爷是这个呢。仁义!”说着,他才低声道:“四爷如今带着东边那一位回宫了。说是让您稍等,一会子就来送您回府。饭菜,衣裳都已经给您带来了。您看看,咱们……先拾掇拾掇。” 原来是四哥去进宫求情了。这得冒着多大的风险,十三爷心里知道。 这个情分,他老十三记住了。 苏培盛没跟着四爷走,就是留下来伺候十三爷的。 这会子见佟三爷说话告一段落了,这才上前,“十三爷,咱们先去暖和暖和。” 说着,就上前,要扶十三爷起来。近前才发现十三爷的腿都已经僵的不能动。挪动的时候,膝盖都是不打弯的。 天啊!这病的不轻。 苏培盛脸色都变了,赶紧对隆科多道:“麻烦佟三爷叫两个人来,十三爷这腿,只怕……” 隆科多的心咯噔一下,真要是在自己手里出了岔子,那可就真坏事了。 连忙叫了人,将人抬到前面。 十三爷疼的脸都变了颜色,几人也不敢冒失的给他梳洗。 四爷来的时候,就见十三躺在破门版上,边上有火盆,身上没清洗,只盖着从家里拿来的熊皮的大氅。 苏培盛迎上去,小声的将十三爷的情况说了。 四爷当即就变了脸色。一个健步过去,先去看老十三的腿,“十三,四爷来晚了。” 十三爷睁开眼,摇摇头。眼泪就下来了,拉着四爷的手呜呜的哭。 四爷吩咐苏培盛,“你回去,叫苏大夫马上去你们十三爷的府里。再问问福晋,爷上次驱寒用的泡澡的药,还有没有?要有,马上取了送过去。要没有,马上配出来。” 苏培盛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十三这腿是八成是冻着了。 到了马车上,四爷才道:“皇阿玛的意思,先叫你在府里待着。” 十三爷点点头,这比之前的处境好多了。他跟太子绑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有必要淡出人们的视线,等太子真的成了废太子,成了过去,慢慢的没人关注了,他才不会变的显眼。 四爷见他明白,就道:“这样对你也好。只怕往后,有的乱呢。至少你不用掺和到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这也是实话。 十三有些歉疚的道:“只可惜,弟弟不能帮四哥什么?” 四爷拍了拍十三爷的肩膀,“咱们来日方长。慢慢来吧。你先在府里好好的将养身体。这腿想去根,只怕也不是短时间的问题。” 而且,还不能给他明目张胆的请太医看诊。 十三爷再次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脸色憔悴的兆佳氏。 “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兆佳氏眼泪滴答滴答的掉,没人能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是怎样的提心吊胆的日子。 十三爷轻轻一笑,“哭什么,爷这不是没事吗?以后再不出去了,只在府里陪着你总成了吧。” 兆佳氏何尝不知道十三爷这话的意思,这是说,往后大概就算是在府里这么过了,暂时出不去。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说不出的满足,这个人只要在,她的心就是安稳的。 废太子回宫,这件事就是天大的事。 而四爷为太子和十三阿哥求情的事,也马上就传了出去。 直郡王当即面色一变,就打马往皇宫而去。老四,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件事要是跟胤礽没关系,你将大哥脖子上的脑袋拧下来。 胤礽这个混账,在背后操纵一些,他有什么脸面回到紫禁城。 自己这半辈子,全都陪着他耗了。有了太子在,皇阿玛才塑造出了他这直郡王。他真的烦了,腻了。他可怜胤礽,也可怜自己。他不敢恨皇阿玛,只能恨跟他一样可怜的胤礽。 “皇阿玛,儿子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叫胤礽那个畜生回宫?”直郡王跪在皇上的跟前,眼里透着茫然。 康熙看着这个长子,“那你希望朕怎么做?朕应该怎么做?他跟你一样,都是朕的儿子,是朕看着你们牙牙学语,教你们读书识字,骑马射箭。你觉得朕该怎么对待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直郡王想起年幼的时候,皇阿玛总是有好东西先紧着胤礽,哪怕是写字,胤礽也是坐在皇阿玛的怀里。那时候,他有多羡慕这个太子弟弟,他以为人过了半辈子,早就该遗忘了,没想到如今再想起来,恍若昨昔。 “胤礽,他该死,,他不配皇阿玛的宠爱。”直郡王咬牙切齿的道。 直郡王杀气腾腾的声音,叫外面的人心里一惊。 外面几个皇子都到了。听说太子回宫了,又知道直郡王第一时间进了宫,因此,谁也不敢耽搁。四爷从十三府里回来复命,见到这么多兄弟等在外面还诧异了一瞬。别人看四爷的眼神还有些克制,只十四看四爷的眼神,就像是看二傻子。大家费心费力的将太子拉下来了,你做什么好人,跑过去扶废太子一把,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有对老十三,瞧着比对自己这个亲兄弟可好了太多了。真不知道换做自己倒霉,自家这亲哥会不会为了自己这般的费心劳力。啊呸!自己才不会倒霉了。 三爷一直默默的站在外间,此时又听见直郡王说太子该死的话,不由的想起那天晚上,太子差点被直郡王给掐死。又想到老四能说动皇上接太子进宫,那么至少说明皇上的心里,还是向着太子的。他顿时就觉得,这好人不能叫老四一个人当了吧。不能大家都冷血,就老四你一个人仁义,是不是? 于是毫不犹豫的跑了进去,“大哥!你又想做什么?二哥差点被你逼死,你还想怎样?还想逼迫皇阿玛不成。” 外面的兄弟都愣住了。老三今儿吃错药了。胆子这么肥! 他突然这么支持太子的态度是闹哪样啊。一时间,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摸不透三爷的心思。 这些兄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直郡王冲着老三道:“老三,你少在这里捡漏。想当好人,你还不够资格。” 三爷也恼了,谁愿意别人将自己的小心思嚷的人尽皆知啊。“大哥,谁都有资格说二哥,就你没有。要不是你,二哥……都是大哥你逼的。” 直郡王知道他这是说这些年自己跟太子较劲的事。可这事他娘的能赖他一个人吗?但他还真是无从辩驳,能说这都是皇阿玛的意思吗?他脸色铁青的道:“胤礽不合理法,狂悖疯癫,也是爷逼的?” “不是你逼的……那就是你……咒的!”三爷气虚的叫嚷,“对!就是大哥背地里咒的。” 外面的兄弟差点都笑出来。三爷都几十岁的人了,吵架还是小时候那一套。从来没有有理有据的时候。 直郡王差点气笑了,妈蛋的,又是这一招。讲不过道理,就开始信口开河,胡搅蛮缠。 还不等他说话,就听上面的皇上面色复杂,声音冰冷的道:“三阿哥胤祉查直郡王魇镇废太子,朕念其父子之情,不欲置其罪。今令他回府思过,没有朕的许可,也别出来了。” 直郡王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没明白? 三爷也愣住了,谁说直郡王魇镇太子了?谁说的?他是这个意思吗?老四做好人就是忠义,自己做好人,怎么就背了这么一个黑锅呢? 魇镇?这玩意傻子都知道是祸患。傻子都不会相信魇镇会有效。所以,只有傻子才会去干这样没谱的事。可直郡王的脑子不光正常,而且十分好使。要不然,不能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千岁啊。如今说他魇镇太子,而且导致太子行为时常。别逗了好吗?谁信?直郡王还没疯呢,干不出这事! 汉武帝用魇镇的借口废了陈阿娇。 史书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这都是小时候,皇阿玛您讲给我们的。 已经废了太子,直郡王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是请您找个好一点的借口好吗? 三爷只觉得一口气别在胸口,张口结舌,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他捂住胸口,气血翻涌,眼前猛地一黑,就朝下面栽了下去。 直郡王本来还愣着呢,突然看见老三的嘴角都有些歪了,然后就往下倒。他伸出手,先把人给接住了。这个弟弟胆小,有好处就往前面冲,有坏处就往一边躲。今儿想捡漏,没想到捡了个黑锅,给背在了身上。 人家老四做好人,成了重情重义的典范。 你老三做好人,却成了告密陷害的小人。只怕在史书上都得留一笔吧。 直郡王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不过还好,背锅的不是自己一个人。 他这个长子,老二那个太子,如今又添上了一个老三。 他看着冲进来的已经傻掉的一众兄弟,然后将视线落在老四的身上,很想问一句,“下一个是你吗?老四。” 第137章 清穿故事(46) 清穿故事(46) 直郡王被圈禁了。 莫名其妙的,没有半点预兆的就这么被圈禁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林雨桐伺候他梳洗,见他里衣都被汗湿了。这数九寒天的,肯定不是热的。 只怕是吓的。 林雨桐泡了一杯安神茶给四爷递过去,四爷抿了一口,就低头看茶碗,然后有些失笑的道:“还不至于到用安神茶的份上。” 但您明显是受了惊吓了。 林雨桐也不说话,重新坐下,拿起给弘昭做了一半的肚兜,重新忙活开了。“十三弟的腿,怎么样了?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病根才好。”本不想提糟心的事,可绕老绕去都是糟心的事。 四爷就跟着叹气,“叫苏大夫在那里看着,十三要是不好,他就别回来了。” 您真是会坑苏大夫。 林雨桐就道:“家里有一些药酒,是祛风湿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要不我打发人送过去,先叫大夫瞧瞧看,能用的话,就试试看吧。” 四爷点点头,“也好。”不管有用没用,都是心意。 林雨桐马上起身,吩咐了老嬷嬷亲自去办。 刚坐回来,四爷就道:“皇上赏的那个园子,咱们还没去瞧过呢。要不然,咱们搬去住段时间?” 大冬天的,外面飘着雪花。这个时候搬过去,林雨桐真心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还是问道:“皇上要去畅春园住吗?” 差不多吧。四爷心里估摸着,皇上要不走,这京城的人也不敢到处蹦跶。直郡王倒了,太子废了,连老三也被变相的弃了。皇上这是想给朝廷重新洗一次牌了。 只有叫该蹦跶的人跳出来,他才能把这重新聚起来的势力打破啊。 皇上应该会去畅春园的,但自己得先皇上一步去圆明园。要不然可就成了跟在皇上的屁股后面走了。 林雨桐不见四爷回答,心里就有数了,“那把孩子们都带上,也去放放风?” “带上,都带上。”四爷的兴致突然就好了起来,亲自打发人去圆明园收拾屋子。 这位还真是说走就走的性子,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就启程,去了圆明园。 理由都是现成的,这园子是皇上赐下来的。一直忙着没功夫去。如今终于有点空闲了,得去感念皇阿玛的恩德啊。 他还真就是给皇上递了一道这样的折子,带着老婆孩子颠了。 众人还没明白四爷是什么意思,皇上就起驾去了畅春园。 老九在府里不由的骂了一声娘。兄弟里就老四,鬼精鬼精的。 事实上到现在,他都没明白老四是怎么猜到皇上会去畅春园的。如今倒好了,叫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十爷坐在椅子上,嘿嘿就笑,“九哥,你跟老四比心眼,还是拉倒吧。就老四家的弘晖,只怕心眼都比你多。” 九爷想反驳,但想到在木兰围场,弘晖御前的应对,还别说,自己反正是没那水平的。脑子的弯弯绕也忒多了。 小孩子家家的,这不好。 九爷这般想着,扭头一瞧老十,就道:“我说你有正事没有?有事就说话,没事就给爷滚蛋。”坐在一边吃着爷的,喝着爷的,还说风凉话挤兑爷。闲的你! 十爷放下手里的葡萄,还有些恋恋不舍。这东西存到冬天不容易,反正他府里就没有。又看了两眼桌上的葡萄,才小声道:“九哥,弟弟我这两天可是遇到一个高人。” 扯犊子!还高人呢?他们这些兄弟谁会相信那些江湖术士的鬼话。 他十分怀疑老十就是过来蹭吃蹭喝的。 九爷眼睛一瞪,“我说你到底是有事没事啊?”搁在这里是逗我玩呢吧。 十爷就笑道:“九哥,你跟八哥是怎么一回事?瞧着反倒不如以前亲近了?” 你倒是好眼力。九爷笑了一声道:“八哥如今风头正盛,有咱们兄弟和没咱们兄弟对他也没什么影响。爷何苦巴巴的凑上去。” 十爷眼睛一瞪,“九哥你怎么糊涂了?” 九爷回瞪了一眼,谁说他糊涂他都服,就老十谁他,他不服。 十爷小声道:“我说九哥,你还别不服。就说现在没了太子,咱们家那位皇阿玛是能看上我啊,还是能看上九哥你?哪怕将五哥都算上,有一个能入皇阿玛的眼的人没?” 九爷就是再自不量力,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要不然也不会跟老八后面窜啊。 十爷见九爷气虚的样子就道:“老大倒了,太子废了,老三成小人了,五哥汉话不利索,七哥腿脚不好,九哥你在钱眼里,老十我娶了个蒙古福晋,十二是苏麻喇姑养大的,十三被太子牵连,如今半圈禁。我的好九哥,你掰着指头算算,除了下面没长大的小阿哥,咱们兄弟就剩下,老四,老八,老十四了。” “九哥,你说这到了关键的时候,老十四是向着老八,还是向着人家亲哥老四。” “咱们先说说老十四,老十四心思不纯,但面上肯定是支持老八的。老八赢了,他跟着占便宜,老八输了,他怕个鸟。反正老四是亲的。还能怎么了他不成?” 十爷咂咂嘴,就道:“所以,十四肯定不会冒头,冒头就得站在老四和老八的对立面上。除非这两个倒下一个。但当下来看,十四就是稳赢的局面。怎么着他都不会吃亏。” “说来说去,其实只剩下老四和老八了。”十爷叹了一声,凑到愣住的九爷面前,更小声的道:“今儿就咱们兄弟俩,下面我要说的话出我的口,入你的耳。出了门弟弟我可不认了。” 九爷就跟不认识十爷一样,上下打量十爷。以前觉得老十是个憨的,他难免多照顾几分。今儿他娘的才发现,这货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心里门清。当然,都是一样的龙子凤孙,一个阿玛的种,谁能比谁笨到哪里去。他愣愣的点点头,道:“你说,哥哥我今儿洗耳恭听。” 九爷心里其实是十分崩溃的。他真的不想玩了。娘的,连老十好似都比他有成算,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十分的危险。 十爷被九爷看的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才小声道:“说句心里话,老四和老八,这两人从出身上说,一个的额娘是包衣奴才,一个的额娘是辛者库贱奴。谁能比谁好多少。从本事上看,两人也在伯仲之间,谁的心眼都不少。都不是咱们哥俩能算计的过的。老四出身好看点,也得过孝懿仁皇后的抚养。但老八人缘好,这么一算,又打平。但叫我说,老四和老八,这两人最大的差别就是,老四公心重,而老八私心太重。他能为了自己前程,不顾朝廷利益,这一点上,他就输给了老四。而且,一个人的性子定了,就再能扳回来。” 九爷就有些不明白了,“看你这意思,更看好老四?” 话不是这么说的。 十爷毫不客气的给了九爷一个白眼,“咱们跟上面几个哥哥差着年纪呢?爷倒是想扒着老四呢,可人家出府了,咱们还在上书房呢。咱们跟老八,不就是这么因为一块处的时间长了才黏在一块的吗?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有现在的事,是不是?就是兄弟几个凑一处,觉合得来,就处着呗。但如今话说回来,咱们哥俩是真的脾气相投,但老八……九哥,你见过老八跟谁合不来过吗?” “我的意思,也十分的简单。老四那边,其实不跟他亲近也没事,只要正事上不给他捣乱,他懒得跟咱们这些不上进的计较。但老八那边,万一老爷子想不开,真把老八给提溜上去了……九哥,事情可就不妙了。你说,咱们跟老八本来好好的,这一疏远,可不就显得特别的明显吗?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离心了。将来能有咱们的好?” 九爷就明白了,“你是说咱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要是老八上去了,咱们跟着沾光。要是老四上去了,也没事。只要咱们本分,太平的日子还能过?” 十爷点点头,“我的九哥嗳,你可算是明白了。” 要叫林雨桐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番话,一定会诧异的。原来老十这家伙作为八爷党,却能全身而退,一直活到乾隆六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九爷呵呵一笑,他现在有种为自己的智商着急的感觉。连自己眼中的笨蛋就比自己聪明,这世界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就听十爷继续嘚吧,“现在,也不能说是以前怎样还怎样,九哥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能回回都给银子吧。” 九爷简直惊呆了好吗?一个一直从自己身上抠银子的货,居然认识到咱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自己应该欣慰吗? 十爷似乎也想到了自己身上,他不自在的又咳嗽了一声,才道:“所以,找其他办法示好就行。不一定非给银子才是交好。你说是不是?九哥。”说完,还十分纯良的一笑。 九爷真想把这话摔在他脸上。爷从今往后也不给你银子,交好也不是非用银子不可,不是吗? 但看到老十那张老实巴交憨厚的笑脸,话在嘴边转了几转,也说不出口。只接过话题道:“你找的这个高人就是个放嘴炮的……” 十爷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 第138章 清穿故事(47)二更 清穿故事(47) 九爷看着眼前的牛鼻子老道,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也确实像是仙风道骨。 他回头看了老十一眼,终于发现这货办事也不一定就一点都不靠谱。 “那就走吧,去给爷的八哥瞧瞧。”九爷说着,就又看了一眼自称张天师的老道,“这……一会子,你看出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避讳。” 他没什么要交代的。这些走江湖卖艺的,最会看人脸色行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门清。多说了,反倒容易坏事。有个万一,人家还真以为是自己教唆的呢。 呵呵!反正就是带个闲人过去,不管他说什么也不过都是图一乐。就这么着吧。 八爷的府里,九爷和十爷进门是不需要禀报的。 但带了外人来,九爷还是叫人先禀报了一声。 外面还飘着雪,八爷迎出来,“我还说最近怎么不见你们俩呢,这是又找到什么乐子了。” 老十呵呵一笑,“八哥这是冤枉九哥了。九哥那边是生意上出了点闹心事,今儿才完,就拉着弟弟给八哥你请安来了。” 八爷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就关切的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能用到你八哥我的时候就直说就是。咱们兄弟,不用见外。” 九爷呵呵一笑,“年底了。该总账了。哪一年这账本上都得出点纰漏。这种事,避免不了。” 这话绝对是实话。八爷脸上的笑又真诚了几分。“走!院里的梅花开的正好,你八嫂烫了一壶好酒,咱们哥三可有日子没一处喝几杯了。今儿就在府里住下了,咱们不醉不罢休。”十分的热情。 十爷边走,边笑着将自己找了高人的事,说个八爷听。 三人在亭子里坐下了,亭子周围都是琉璃的窗户,隔着窗户也能看见外面的梅花,里面却暖意融融。 亭子里还坐着几个朝中的大臣,还有几个是宗室的爷们。也都起身纷纷给两人见礼。 折腾了半天,彼此才落座。 八爷给二人添上酒,就笑着对老十道:“你怎么也信起这东西了?江湖术士,满嘴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十爷面上憨憨的一笑,“这有些事,也不能就完全当不得真。只当是搏八哥一笑,大家跟着一乐就罢了。” 张天师就对着八爷行礼,看上去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都叫给八爷算一算。 八爷摇摇头,对这个他当然是不信的。再不会写什么字叫他测的。众人笑闹不休,他推脱不过,恰好有一个丫头,过来添酒,倒是有几分姿色。 八爷随口就道:“美!就美字吧。” “美!”张天师抚了抚胡须,“上面为‘八’,中间为‘王’,下面为‘大’。” 十爷愕然的道:“八王大!” 九爷‘噗’的一声将酒给喷了,什么‘八王大’,还‘大王八’呢。他掩饰般的咳嗽了一声,“还真是有几分道行。”他这话说的十分亏心。 九爷都能想到这些,八爷哪里会想不到。他对这样的话不喜,但却不能叫破,只斥责道:“江湖妖人,蛊惑人心。”说着,又扭头对十爷道:“以后再不可跟这样的人来往。” 十爷诺诺的应了,十分乖巧。 谁知道这事刚完,第二天一早,皇上就在朝上放了一个大雷,要大家推举新太子。 这简直都是玩出新高度了。 谁敢往出蹦跶啊。前面三个已经被皇上玩坏了。这时候,谁敢往上凑。 可就是有人这么倒霉。八爷被世外高人测出‘八王大’的事情竟然不胫而走,才半天功夫,京城里就没有不知道的。 林雨桐在园子里,都听到下面的太监宫女嘀咕了。 回头跟四爷一说,他就笑。“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帮老八呢,还是坑老八呢?” 林雨桐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些皇子精明的跟鬼似得。谁这时候往上撞啊。 三爷一直称病,就没出府。四爷带着一家子在园子里呢,谁也不见。五爷七爷就是打酱油的,这事跟他们全都没关系。连十四都在家里读书呢,据说是意识到自己的功课不行。 八爷就是再急切,也不可能这种时候往上撞吧。 反正九爷跟十爷此时面面相觑,相对无言。其实就是带个人拍老八的马屁去的,谁知道马屁没拍上,反倒把老八给坑了。 九爷看着十爷就一叹,“爷就知道你不靠谱!爷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会觉得你有脑子呢?” 十爷不服气,“脑子这东西,弟弟肯定是有的。但是,你不能不说,这人啊,他得有那份气运不是?怎么就那么寸,咱们刚说完这话,老爷子就扔出一个雷来。刚好赶上了。”他小声道:“老八这运道……他还真就是没有那个命。” 这话还真叫九爷无言以对。 八爷府,自从八爷从朝上回来,就闭门谢客了。 他坐在书房里,还真是一筹莫展。这事情怎么就那么寸! 要说这是诚心算计他,那绝不是。老九和老十他们犯不上。 倒是消息传得这么迅速,肯定是有人插手了。想起那天,亭子里坐着的人,虽然都是亲近的人,但难免没有跟别人也交好的人。比如说是十四。 这事八成是十四在背后推波助澜。 想起十四就让他从心里犯腻味。就跟长在身上的虱子一样,撵又撵不走,留下来平日里看着也没有存在感,但偶尔瞅准机会就咬人一口,也着实叫人觉得厌烦。 八福晋坐在八爷的边上,低声道:“胤禩,要叫我说。咱们真的赌一把又能如何?皇上说出来的话,还能再咽回去不成。都说君无戏言,真要是大家都站在爷这边,皇上还能强扭着不成。毕竟,旨意可是他下的。” 八爷摇摇头,“还不到那个份上,让爷再想想。” “想什么?有什么想的?”八福晋冷笑道,“只要皇上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他就是不愿意,也得咬牙认下来。只要先把位置占住了。其他的就好处理了。横竖不能走了废太子的老路就是了。”说着,就又看了八爷一眼,“胤禩,咱们走到现在不容易。要真是眼下的机会都把握不住,以后只会更艰难。我一个女人都不怕跟着你掉脑袋,你担心什么?别叫我瞧不起你。” 八爷被八福晋念叨的心烦意乱,“这事不是小事,你叫我想想。”说着,就站起身,“我去书房,跟何先生商量商量。你在府里看着弘旺和大格格就好,别的事,你别瞎操心。” 八福晋看着八爷转身就走,气的直跺脚。 四爷在圆明园却显得悠闲多了。看着弘晖他们在外面堆雪人,兴致还十分高昂。 弘昭年纪小,偏还爱跟着凑热闹,走两步摔一跤,也不哭。只追在弘晖身后跑。林雨桐却在屋子里,架起了火锅。鱼头熬的汤底,涮羊肉,最是鲜香。等味了传出去了,几个孩子不用人叫,就一个个的急着往屋子跑。 叫人给换了衣服,一人喝了一碗姜枣茶,才坐在桌子前吃饭。 弘昭是不能吃肉的,叫奶娘抱下去给喂些蛋羹,蔬菜粥。 弘晖和弘昀确是半大的小伙子,一个能干掉三大盘子肉。莫雅琪叫厨房包了馄饨,下到汤里,捞出来就把弘时给喂饱了。 四爷看着碗里的肉,对林雨桐小声道:“爷现在吃饭都吃不过弘晖了。” 弘晖每天有一半时间在习武,体力消耗当然大了。 不过四爷这些年,骑射倒是也没落下,身上的线条也还是很流畅的。 林雨桐这般想着,就道:“爷心里一时一刻也消停不了,七事八事的,都是心事。弘晖现在还是傻吃傻玩的时候,可不吃不过他吗?” 林雨桐说的也是事实。这几个孩子一到园子里,就玩疯了。湖上结了冰,厚厚的一层。几个人就敢上去滑冰,连莫雅琪都跟着活泼不少。地方大了,他们的自由空间多了,可着园子的折腾。 晚上躺在炕上,林雨桐才问道:“爷真的一点也不心急?” 四爷叹了一声,“你当你家爷是神仙啊。这不是整天琢磨着呢吗?要是真的跟爷预想的一样,这事情该怎么处理?要是真的出现了突发状况,又该怎么处理?你当你家爷整天跟几位先生关在书房里做什么?还不是将每件事会出现的可能性都算计到了,然后想到应对的方案。也许九成九都是用不上的,但还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和粗疏。” 这就跟做应急预案差不多吧。 林雨桐点点头,确实都不容易。 第二天一大早,才吃完早饭。就听苏培盛禀报:“……传来的消息说,八爷将那个江湖术士绑了,往畅春园去了。” 四爷嗤笑一声,就挥手叫苏培盛下去了。 “以皇阿玛的性子,还不得以为老八是唱双簧呢。一边叫人传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蛊惑人心,一边又想借此显示他的磊落光明。”四爷摇摇头,“真是越描越黑!” 而此时的八爷跪在皇上的脚边,“……这等妖言惑众的江湖术士,就该得到严惩。” 康熙看着跪下下面的老八,微微的点点头,嘴角浮现出几丝笑意…… 第139章 清穿故事(48)三更 清穿故事(48) 康熙看着八爷的眼神透着十足的宽容:“你能将人带来,就足以见得你心底坦荡,光明磊落。”说着,就沉吟了半晌,才道:“说起来,这江湖术士的话,虽是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有时候,作为参考,还是有些借鉴的价值的。” 这是什么意思? 八爷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要蹦出来一般。 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八爷不敢肯定。 康熙就出言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需要这般的战战兢兢。对于一个道士,也不过说了一句他觉得是事实的话,能有什么错呢。带回去,放了吧。” 是事实的话?什么是事实的话?难道真是‘八王大’。 八爷只觉得呼吸都变的急促了起来。 对这样的话,他不敢全信。但他更愿意这话是真的。从皇上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必然是真的。 八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仿佛整个心就要飞出来一般。 八福晋惊喜的看着八爷,“胤禩,咱们总算苦尽甘来了。” 既然皇上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证明对胤禩还是有几分属意的。要是再加上朝臣的推举,基本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八爷摇摇头,“你先别太高兴,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怕这是个坑,皇上挖好了,等着人往里跳啊。 已经有三个惨痛的教训了,要是再加上被波及的十三,都已经是四个例子在那么摆着,他不想成为第五个。 八福晋还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报喜的声音。 “恭喜爷,恭喜福晋。皇上刚才下旨了。晋封良嫔娘娘为良妃。真是大喜了。” 要说还有什么叫八爷觉得高兴和兴奋的,那一定是关于良妃了。 八福晋回头,看着八爷道:“皇上突然晋封娘娘,这意思……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为了别的,也得为了娘娘啊。” 这些年,良妃过的什么日子,他这个做儿子的心里清楚。 额娘那里,皇上要是想不起来,不去了,这叫人心慌害怕。可要是皇上去了,额娘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每次伺候完皇上,都会给额娘赐避子汤。这在后宫,其实是羞辱。已经生过一个阿哥的妃子,还给避子汤,里面的含义,足够叫他们母子在宫里抬不起头来。 给自己赐婚的时候,给了额娘一个体面,晋为良嫔。时隔十年,才晋为妃子。 这其中的心酸,只有他们母子才能够体会。 如若如此,能给额娘挣一份体面,他又有什么不敢往前一冲的呢? 四爷拿着手里的纸条,表情十分的奇怪。他此时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皇上放上了诱人的鱼饵,就等着鱼上钩呢。 就看这鱼能不能禁得住诱惑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同四爷一样,能压得住蠢蠢欲动的心。 京城里因为皇上的这番举动,顿时犹如油锅里倒进了凉水,整个都炸开了。 九爷在屋里念叨:“不能吧!老爷子不能这么想不开吧?真的看中了老八了?” 九福晋见他转悠个没完,看的人眼晕,就道:“怎么?不高兴啊?爷不是跟八爷好吗?八爷上去了,爷还不得跟着占便宜啊。” “你懂什么?”九爷瞪了九福晋一眼,“如今八哥是用得着咱们兄弟,才好说话。等真的用不着了,谁知道会怎样呢?你当老八的便宜就是那么好沾的?” “爷还知道这些啊?”九福晋挑眉道:“不说其他,只要爷的好八哥对爷你,能有四爷对十三爷一半好,我就不挑理说什么了?这些年,爷拿了多少银子填补八爷?换来什么了?你瞅瞅十三爷,给四爷帮什么忙了?除了拖后腿,还是拖后腿。掉到坑里了,还是四爷给想办法把人给拉拔上来了。府里的大夫是四爷给的,连孩子吃的奶糕子都是四嫂亲手做的。这是什么?这才叫情分。你再瞧瞧你八哥两口子。就说八嫂吧,用了咱家多少银子,你瞧她给过我一个好脸没?合着是咱们上赶着巴结人家呢?他们有什么啊?论起出身,咱额娘出身郭络罗氏,早就是四妃之一了。爷到底哪一点要扒着他才能过日子了。你们爷们的事,我是不懂,但是这夫妻嘛,立场上都差不多。你看四嫂怎么对十三弟妹的,再看八嫂是怎么对我和十弟妹的。就能知道家里的爷对这些兄弟都是个什么态度。” 九爷心里本就不得劲,这会子就九福晋念叨的,心里直冒火,“你行了啊你,没见过这么给爷们火上浇油的。” 九福晋嘴一撇就道:“反正我是没儿子。爷就是挣下金山银山了,也落不到我的身上。您自己给不给儿子攒着,我也管不着。算我多事就是了。” 九爷心里一梗,这你怀不上怪我喽?爷自从被你扔下水,我也不敢不按时回来睡啊。这事,你总不能也冤枉爷出工不出力,是不是?那这就是怀不上,也该爷怪你啊,怎么这娘们倒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他瞪着眼睛瞧九福晋,人家睬也不睬他,只摆弄手上的胭脂。“爷可得再拿点银子出来了。今年进宫准备的年礼,银子不够使了。” 这败家娘们! “怎么就不够使了?”九爷差点跳脚。一个两个张嘴闭嘴的都是银子。当爷是管着国库呢? 啊呸!就是管着国库,也不能把国库的银子给你搬回来使啊。 九福晋轻哼一声,“还做生意呢。就不知道今年雪大,南北运输不便,物价都涨了了。” 鬼扯! 九爷也不跟她掰扯。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自己拿钱给老八或者老十,福晋必定找个由头讹他的银子。 好像是说,你都有银子给兄弟花销,就没银子给老婆买胭脂水粉。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兄弟,兄弟不讲义气。老婆,老婆不懂体谅。 人生简直就要失去意义了。 这一年的新年,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来到了。 今年德妃的笑容看着更加的疏朗了。谁都知道,如今还站着的三个皇子,有两个都是德妃的儿子。谁没事撑的,跟她过不去。 “怎么没把弘昭带来?”德妃问林雨桐道。 弘昭还小,林雨桐自然舍不得孩子进宫受束缚。不过,往年德妃是不会这么问的。今年能这么问,就证明心里有了底气。就算小孙子闹腾,也不怕谁说闲话。 林雨桐是这么理解德妃的心态的。 她笑道:“今儿起的早,这小子根本就叫不起来。我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穿戴上抱着走就是了。我们爷倒是不让。” 德妃就赶紧道:“可不敢那么惊着孩子。以后来日方长。” 林雨桐就笑道:“我以前对弘晖还算有耐心,如今到了弘昭跟前,反倒一点也耐心不起来。” 德妃理解的笑笑,“你养的都是淘小子,才会这样。” 说了几句家常话,德妃也不能只跟林雨桐热聊。转眼就关心起十四福晋了。 完颜氏的嫡次子,在十四府上排行是四阿哥。是康熙四十六年腊八生的。才过了周岁生日不足一月。 德妃还是一样的关切的问起这个叫做弘暟的孩子。婆媳在一起最安全的话题就是这些皇三代。 林雨桐这边正出神呢,就听德妃突然道:“弘晖那边,你也得早早的将人给准备好?” 准备人?什么人? 林雨桐愣了半天,才明白德妃说的是教导人事的丫头。 原来一眨眼,弘晖都十三了。 这个身体的原主,可不就是十三就嫁给了四爷的。 晚上,林雨桐就这般跟四爷发感慨。 四爷可能正想着白天在宫里的事,嗯嗯啊啊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就笑着道:“孩子大了,是难免的。出了精,该教的都教了,他就不会对男女这点事好奇了。也省的被人引诱的移了性情。” 林雨桐没办法说这种做法对或者是不对。要是不出意外,弘晖会接了四爷的班。要求弘晖只娶一个媳妇,不许纳妾。别说四爷,就是皇上估计也不会答应。 皇上自从来了畅春园,隔几天就会叫人带弘晖过去,十分的低调。也没什么事,就是陪着吃饭,说话。偶尔说一说书上的故事。说起来,这事,到现在都没有传出风声来,应该还是皇上的保密工作做的好。 皇上对弘晖的喜欢,想必四爷心里也是有数的。 所以,在这事上,林雨桐其实是没多少发言权的。 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了这事,林雨桐半晚上都辗转的睡不着。 可话又说回来,男女之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说的清楚的。希望弘晖的福晋能是个收拢住他的心的女子吧。 在四爷看来,林雨桐那点心事,全都是闲得慌。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开始忙了。没功夫搭理她的无病呻、吟。 过完年,各地举荐太子的奏折就都送到了上来。 四爷在书房里来回走动,有些难为。 人人都得推举太子,他也不能例外。可这人选,却是个大问题。推举任何一个都叫他心不甘情不愿。但却不能不举荐。 不举荐,就证明自己有私心。举荐了,他真的觉得除了废太子,其他人都不合适。当然了,四爷干不出毛遂自荐这样的蠢事。 再把废太子拉出来溜一圈?四爷觉得有点亏心。 正觉得心烦意乱,苏培盛进来禀报,“十四爷来了,要见爷。” 四爷眉头一皱,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只要老十四主动找来,就一准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十四一开口,四爷就想把他轰出去。 “八哥哪里不好了?叫四哥这般的看不上。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八哥是天命所归?四哥你跟八哥一向不和,如今不借着这个机会跟八哥修复关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十四的语气还真有些语重心长,将他亲哥当傻子似得,继续忽悠道:“四哥你别是对自己还存有幻想吧。别逗了,人都叫你得罪光了。谁会推举你呢。如果老十三能出来,说不定他会死心塌地的推举你。可是怎么办呢?你的好十三弟这会子还在家里关着呢。你也别指靠我推举你,咱哥俩不能绑在一块玩完,是不是?” 四爷闭了闭眼睛,他实在不想搭理这个将全天下人都当成傻子的蠢货。自己推举了老八,就等于自动放弃了角逐。那么老十四只要干掉老八,就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可自己凭什么就得成全他。 四爷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直蹦,实在忍无可忍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朝老十四砸了过去。 老十四唬了一跳,忙躲了开来。还要叫嚣,但抬头一瞧四爷的脸色,马上气虚的道:“不管四哥信不信,我真是为四哥好。你……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还不稀罕管你呢。” 说着,就往外跑。 四爷一个人在书房喘了半天,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火气。 林雨桐知道后,只叹了一声,作死的!迟早得把四爷给惹毛了,就有你受得了。 京城里炒八爷炒的火热,突然一道圣旨,将这京城的温度一下子给降了下来。 皇上突然晋封四贝勒为雍亲王。三贝勒为诚郡王,五贝勒为恒郡王,七贝勒为淳郡王。 在一水的郡王当中,四爷这个亲王可谓是独树一帜,一下子就给突显了出来。 第140章 清穿故事(49) 清穿故事(49) 这次的册封,一下子将京城的气氛,变的更诡异了起来。 八福晋推了八爷一把,道:“爷也想的太多了。爷心里觉得,皇上属意的只怕不是你,要不然,不会将四爷拉出来。可我的看法,却刚好跟爷相反,爷要不要听听?” 八爷无奈的看着八福晋,“要说就说便是,不管我听不听,你都是要说的。”心里却道,这女人还是得有个孩子,要不然,她的精力就会放在其他的事情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福晋开始关心起政、事。不管什么事情,她都喜欢插一手。对于这一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将弘旺和大格格都放在她的院子里,就是叫她教养的意思。也想着,万一以后她还是没有孩子,将这两个孩子就记在福晋的名下算了。可如今看她,竟是对孩子半点也不上心。你说,在院子里养养孩子,做做针线。哪怕是天天在家请戏班子唱戏呢,都比现在这般的热衷于外面的事情好得多。只要想到浙西,他说话的时候,难免就有些不耐烦了。 八福晋当即就脸色一变,“爷这是瞧不起我还是怎的?觉得我一个女人家没有见识?” 八爷恨不能拍死自己。以前夫妻俩好的时候,他也是习惯什么事情都跟福晋说一说,也听一听福晋的看法。可如今的八爷再不是过去的八爷,牵扯到的事情,也不是以前那样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哪里能事事都跟福晋商量。她整天在内宅,见识到底浅了一些。 但为这点事,还能跟福晋再吵一架不成。他最近实在是累了。就想回来消停一会,可耳根就是这么叫人清净不了。 八爷翻了个身,面朝八福晋,“你说,爷洗耳恭听总成了吧。”白天要做个听得进谏言的八贤王,晚上,还得继续这一个角色。 人生简直不能更苦逼。 八福晋这才心满意足,她往八爷身上一靠,“上次封爵的时候,爷还记得吗?那时候,爷可是跟前面的几个哥哥一起,被封赏的。四爷不也跟爷一样,就是个贝勒。可如今几位爷都进爵了,单单剩下爷没跟着一起。我觉得,那是因为,在皇上的心里,爷跟他们的身份是不一样的。您想啊,这该是郡王的成了郡王,该是亲王的成了亲王。郡王亲王都叫他们给占了,那岂不是说,太子之位,没他们的份了。” 八爷一愣,要是真这么解释,还真不是说不通。毕竟皇上可是已经叫推举太子了,那就是说,必然有一个人在不久的将来,会册封为太子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给几个哥哥升了爵位,还真有将这几个人排除在太子位之外的嫌疑。将四哥晋为亲王,更像是一种安抚。毕竟他最有竞争的实力。如今给个亲王之位,跟其他几个人区别开来,就是怕他有不平之气。 八爷抬手,摸了摸下巴,他还真有几分不确定起来。于是马上起身,需要跟幕僚再商量一二,“你说的有道理。可真是帮了爷大忙了。都说娶妻娶贤,爷的福晋不光贤惠,容色也是一等一的。” 心里高兴了,嘴上就跟抹了蜜似得。 八福晋知道他说的全是鬼话,可这心里,还是不由的泛起了甜意。 跟老八家两口子可不一样,老四家两口子正相对而坐,神情实在都算不上好看。 “……皇上这是见老八风头太盛了,想叫爷出来杀一杀老八的锐气。”四爷往身后的迎枕上一靠,就冷笑道:“老八想做太子,可爷还不想做直郡王。” 林雨桐跟着一叹,这如今的局面,其实还是一个坑。只看谁能耐得住性子。还好,四爷能耐得住。可叫人看着心累的慌。 这个亲王一点都不好做。 “爷打算怎么办?只怕明儿上门的人恨不能踩破了门槛。”林雨桐也神烦,圣旨才下,这上门拜见的女眷的帖子就收集里两大箱子。 如今圆明园的大门外,就放着两个大篓子,有要拜见的,就把帖子投进去。 光是有门房收帖子,已经不能应付了。 别看八爷如今看着声威赫赫,可真心跟着他,铁杆到底的,只怕真没多少。墙头草才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不是。 觉得四爷被皇上另眼相看了,顺便过来巴结一二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只怕也没奢望过四爷就能见他们。只是递个帖子,表达一下想亲近的意思。顺便表态。表示他们对四爷还是支持和欢迎的。 但这就足够招眼和惹人厌烦的了。 林雨桐今儿翻了半天的帖子,就怕遗漏了要紧的。甚至连莫雅琪都叫来帮忙了。有的人家连听都没听过。 四爷摇摇头,“咱们这园子是皇上赏的,又不会有人闯进来。怕什么。” 于是,四爷就真的成了宅男。 哪也不去,谁请都不出门。就这么宅在园子里。 皇上想拿他挟制老八,他就这么消极怠工,好似完全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一般。 每天除了盯着弘晖和弘昀弘时的功课,连带着弘昭也被带走了。得闲了,不光给林雨桐设计衣裳首饰,还给弘昭连同弘昭的小京巴狗也一并设计了衣服。 等到了开春,甚至请旨要在圆明园里开坑菜地,完全不掺和外面的事情的架势。 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也没为难四爷,还真就批复了折子。 弘晖今早上去了畅春园,半下午才回来。 他凑到四爷的身边,小声的道:“阿玛,今儿儿子看见皇玛法翻书的手有点抖了。” 手不稳了!证明人真的老了。 弘晖脸上有些怅然。四爷拍了拍弘晖的肩膀,久久没有说话。 晚上吃饭,四爷的饭量明显减了不少,大概是弘晖回来说的话,叫四爷心里有些有些伤感。 说实话,四爷算得上是个十分感性的人。 弘晖不好打搅四爷,就有些不安的凑到林雨桐身边,“额娘,儿子是不是不该说这些话。” “没有!对你自己的阿玛,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林雨桐安抚了弘晖,这孩子心软,大概这段时间跟康熙处的时间长了,也有了几分感情,觉得老人家孤家寡人一个,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怪可怜的。 本来想交代几声‘伴君如伴虎’的话,想了想还是算了。 在皇家,这样的话,是犯忌讳的。而且,孩子的态度若是突然变了,以皇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弄巧成拙了,反倒就不好了。 将弘晖打发下去睡了,又去看了弘昭。林雨桐回到屋里,四爷已经从书房回来了。 “爷心里是不是不得劲?”林雨桐躺下,才问道。 四爷‘嗯’了一声。记忆里的皇阿玛总是高大的,可他都有多少年没细细看过皇阿玛了。那是君王,即便自己是儿子,也不好直视圣颜。原来,皇阿玛已经老了吗? 这个认知,叫他心里顿时就不好受了起来。 “要是明儿还有人来接弘晖,爷也想跟着去一趟。”四爷低声道。 可还不等四爷去看望他认为已经年老的皇阿玛。第二天一早,就传来旨意。皇上要巡幸京畿。 这次,因为就在京城附近,因此,四爷,八爷,十四,十五,十六,十七成了被点名的随扈皇子。 林雨桐又给四爷收拾行李。 跟着皇上随扈,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看着是体面了,可这内里,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二月末了,春意才有了一点点。早晚的气温依旧不高。 风吹在脸上,不冷冽,但也绝对算不上舒服。在皇上跟前,他们哪里能做马车,都是骑在马上硬挺着呢。 此时十四的优势就突显了出来。 就见他骑在马上,很有几分飒爽英姿。“不是我说,四哥。你这算是骑马吗?怎么着也得跑起来啊。”十四打着马跑远之后,再折返回来。到处都是给十四叫好的声音。 十六撇撇嘴,小声对十五道:“哥,你说四哥跟十四哥真是一个额娘生的?”怎么瞧着不像啊。没这么给自己的亲哥拆台的。 十五面色一变,“禁声!”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这些哥哥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还是离远点,可别掺和到他们之间的事里才好。 八爷呵呵一笑,“我跟四哥可不能跟你比这个。十四弟,你可不厚道。” 就听十四道:“八哥谦虚。对八哥我是知道的,你的骑射跟四哥那是不一样的。” 有这么踩着自己的亲哥,拍别人的马屁的吗? 十六表示他真是见识了。要是他敢这么对十五哥,还不早被十五哥给捶死。 真是不知道该说十四哥脑子不好使呢?还是该说四哥的涵养好? 几人骑马,不可能离皇上的御辇远了。所以老十四的话,真真是被皇上听了清楚。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怒色,都一样是他的儿子,他不希望儿子之间相互争斗,但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在另一个面前一副巴结的奴才相。 老十四对老八的态度,叫他心里有些气恼。 他就这么肯定将来出头的一定会是老八。甚至还为此不惜踩着自己的亲哥给老八铺路。 什么东西! 第141章 清穿故事(50)二更 清穿故事(50) 四爷心里的怒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他黑着脸,只是冷冷的看了十四一眼,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八爷小心的观察四爷的神色,心里也不由的咋舌。四哥最厉害的,就是一个‘忍’字。不管面对什么,他好似都能忍下来,挺过去。 十四被四爷的眼刀甩的心里一秃噜,随后又忍不住想到,你牛什么?被册封个亲王就牛了?就能上天了?也不想想,如今正是推举太子的时候,你这个亲王一定,可就跟太子之位无缘了。以后不定谁看着谁的脸色过日子呢。 他虽然也不服老八,但毕竟老八的风头最盛。说两句好话糊弄糊弄又不会掉块肉。 大不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将老八拉下来,他对自家亲哥再好一点不就成了。 连这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能成什么大事。 正在十四幻想着推翻老八,自己上位,然后好好的补偿他的四哥的时候,后面就传来李德全的声音。 “四爷,皇上叫您去说话。”李德全的声音透着笑意。叫他这个没根的人说,皇上现在只怕心里还是没有人选呢。但皇上更喜欢四爷家的大阿哥,这是真的。如果再细看,就会发现,皇上虽然对四爷没有表现出多满意,但也是唯一一个没表达过什么不满的人。 反正皇上不止一次念叨过八爷圆滑。每常说起,大多数都是摇头的。 但他从记忆里找寻,还真没见过皇上会四爷有什么不满意的评语。 不知道是四爷处事谨慎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只是叫他说,能做到这一点,就实在是不容易了。 四爷只是微微一愣,就将马掉头,在御辇跟前停下来,下了马,就上了御辇。 这个场景,看的十四直咬牙。皇上这究竟是几个意思啊?他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好似对老四还是不错的嘛。那么自己是不是有点急切了?他心里有点后悔,想到把四爷得罪的狠了,就更加的不安起来。 他打算回京先进宫,跟额娘说一说。四哥不卖自己面子,但看在额娘的面子上,总不会跟自己太计较吧。 八爷瞟了一眼十四。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今这样,都是十四闹得。只怕是十四的话,叫皇上不喜欢了。所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四哥做脸呢。 四哥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要不是知道老十四没这脑子,他都以为这哥俩是商量好的,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在自己面前唱双簧呢。 四爷坐在皇上的对面,手里端着茶碗,喝了一口,就皱眉道:“皇阿玛该控制着喝茶了,本来心里搁着的事情就多,晚上只怕也不容易安枕。倒是时常备着□□,对龙体更好些。” 四爷说完,就一愣。这话有些鲁莽了。想来还是被弘晖的话给影响了。 皇上也一愣,他也没想到老四先说了这么一番话。不过还是接口道:“白天偶尔会喝两盏。晚上用的都是□□。” 四爷松了一口气。笑道:“儿子府里,福晋是不许给几个小的喝茶的。连着儿子的茶,也是限量的。吃的油腻了,才肯多给两盏吃。平时来客人,儿臣的杯子里放的要么是薄荷,要么是山楂。不过,晚上确实是睡的更踏实了。” 皇上还第一次遇见这种,一上来就开启了拉家常模式的。总算明白,弘晖那些习惯从哪来的。 他笑道:“朕也听说,弘晖跟朕诉苦,说他额娘管他管的甚严。” 四爷就懊恼的道:“这孩子,不喜欢喝□□,不喜欢喝豆浆。除了她额娘亲手做的,谁做的他都不吃,一点都不碰。大小伙子了,这般的挑食,他额娘可不跟着犯愁吗?儿子也不敢松了,这边松一分,下面伺候的就得松十分。倒是惹得他每常总是抱怨。” “咱们家的孩子,爱吃什么有什么。何必强要求他。”康熙就笑着说了一句。 父子俩在一处说闲话,四爷只捡了家常小事,别的可是一点都不敢多嘴。 说莫雅琪给他做的衣裳袖子一边长一边短,褂子的前胸比后背足足短了三寸,说弘昀把小心思全用在了偷懒上,一叫他下地干活,他一准肚子疼。说弘时在绘画上的天赋真是让人着急,画了一幅牡丹,愣是被福晋当成了猫。说弘昭养了小狮子狗,却整天被狗欺负,但还是乐此不疲。 一个说的兴致盎然,一个听得津津有味。御辇上不时的传来皇上哈哈大笑的声音。 十四在外面听见这反应,都惊呆了,老四还有这样的本事。就他那张要债的脸,是怎么把皇上逗得哈哈大笑的?他心里更懊恼了,看来得赶紧跟他亲哥道个歉才成啊。 八爷心道:看来四哥那黑脸也分人啊。 这一日,十四福晋接到十四捎回来的信,只说叫她给四嫂送一份厚礼。 这平白无故的,送什么礼? 十四福晋掰着手指头算,不是四哥四嫂的生辰,不是几个孩子的生辰。这什么日子都不是,送的哪门子礼?毛病。 后来再算,才发现是侧福晋的生日在大半个月以后。 可侧福晋生日给四嫂送礼,还不得被四嫂打出来啊。 自家爷的脑子有时候虽然挺让人着急的,但是也不会暗示这样没脑子的事。 十四福晋琢磨了两天,也没琢磨明白。没办法,还是按照十四的吩咐,带着两车的礼上门了。心里想着,这肯定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到了,许是自己忘了也不一定。先将礼送过去,好歹不算失礼吧。 林雨桐也比较懵。这话是什么说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她心里直突突,就怕一开口,是自家办不了的事。 于是,她热情的接待了十四福晋,俩妯娌相互试探了半天。十四福晋也没打听出四爷府究竟有什么喜事。 而林雨桐也没闹明白十四福晋究竟想求她办什么事。心里就十分的不安。 可这事还不算完。 十四福晋带着两车的东西,去了城外的圆明园。这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了。 十爷专门跑到九爷的府上,“这老四家的什么日子到了,咱们是不是漏记了。”这府里专门有管这个管事,省的有个什么事,失礼于人。但也不能说是一点错漏都没有,十爷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跟老四的关系不亲近,但也不想疏远不是。要是人家真有什么喜事,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以老四的小心眼,肯定会记住的。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对哥哥未免太不尽心。再说了,老十四毕竟是老四的亲兄弟,他总该不会记错的。 九爷在府里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那就打发人送了礼过去,礼多人不怪。” 十爷也觉得有道理。 于是继十四爷府里之后,又有两位阿哥爷给四爷府送礼了。 那这绝对是有事啊。 三福晋看着三爷,“什么事爷倒是打听清楚了没?” “这内宅的事情本就是你管着呢。你问爷,爷问谁去?”三爷也十分恼火,“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既然都送了,那就肯定是有事。也跟着随份子吧。” 如今越发不济了,连人情往来都管不好了,真不知道能做什么。 紧跟着,三爷,五爷,七爷,八爷,十二爷,就连十三爷府上,也送了东西。借着就是宗室和大臣都惊动了。一个个送礼送的糊里糊涂。 十三福晋不好意思的对十三爷道:“如今这脑子越发的不好使了,连四哥府上的事情,也差点漏了。” 谁都不知道四爷府里有什么喜事,但这事偏偏没法子问。一问可不就显得你对人家不上心。 十四福晋看到这么多送礼的,心里还松了一口气。这次得亏自家爷提醒了,要不然别人都送了,自家这亲的反倒没送。可不把人得罪了。 所以,等三月底,十四爷回府的时候,十四福晋大力的夸赞十四爷,“真没想到爷这么细心,要不然这次可真是失礼了。我这脑子,到现在都没想起四哥府上有什么喜事?” 十四愣了半天,都没明白福晋在说什么东西。他不过就是觉得对老四过分了一点,不过是觉得老四在皇上的心里还是有位置了那么一点。所以,想先送了礼赔罪,再去娘娘那里求求情。怎么就跟什么喜事连上了? 等听明白了发生过什么,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收的礼,绝对够嫁一个闺女的。 这财运偏偏还是自己带给人家的。 人这运道,他娘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自己就是嘴欠,不光给老四在皇上那里制造了机会,还给人家当了一会送财童子。真是没天理;了。 见四爷翻看着礼单,林雨桐就诉苦:“您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吃不好睡不着。拿人家的手短。我也不知道人家要求爷办什么事。这送礼的吱吱呜呜的,只拿出个礼单,什么情由也不说,也不写上。我这收礼的更是糊里糊涂,闹不清楚。如今,堆了两个库房,我都没敢叫人拆,原模原样的在那里放着呢。爷看着办吧。” 四爷先是不明白,琢磨了半天,就不由的笑了起来。 老十四办的这叫什么事。 第142章 清穿故事(51)三更 清穿故事(51) 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在康熙回宫后,弘晖还是当做笑话讲给了皇上知道。可别闹得自家跟贪财的人一样。 皇上哪里不知道这事的由来,他也不过一笑罢了,“能有多少东西?他们乐意送,你们就只管收着。”他的这些儿子,这些年没谱的事办得多了,弄得他都没兴致了。 林雨桐听了四爷的解释,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 十四办事,怎么像是过家家啊。 觉得把人得罪了,然后就只要说句软话,就没事了。可他怎么就不明白,就算是再亲近,这情分也总有被磨完的一天。 四爷心里如果以前还把老十四当亲兄弟的话,只怕现在也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了。 何况四爷是个极为执拗的人。他喜欢这个人,他就能包容他的缺点。将这个人放在自己羽翼之下,当做自己人一样丝毫不见外。可要是不喜欢这个人,那这辈子,都休想换回他的好感。哪怕你再捧出多大的诚意来,都没用。 如此爱恨分明,感情纯粹的一个人,经不起十四这么折腾。 十四爷如今只怕已经被四爷关在了心门之外。从今往后,别说他跟十三比,就是跟三爷,五爷,七爷比,只怕他都得靠后。 要不是有娘娘在,只怕都能跟八爷画上等号了。 林雨桐不同情他。毕竟有现在的局面全都是他作的。 四爷伤心的同时,大概也松了一口气吧。毕竟跟十四,迟早会对上的。少了情分,就少了顾忌。 可十四爷到现在,大概都不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 “做兄弟,也是要看缘分的。”四爷这般叹道。 林雨桐也不劝他,如果十四真的做到这份上,将他亲哥的面子放在地上用脚踩,别说四爷想收拾他,林雨桐都想收拾他了。 才回来没几天,皇上在京城又待不住了。四月初,开始巡幸塞外。 这一次,是阿哥们轮值。三爷四爷五爷七爷留下来看家,其他的全都跟去了塞外。 园子里不能待了,因为四爷真的开始上班了。三爷,五爷,七爷全都是不管事的。四爷基本上住到了宫里的班房。 林雨桐带着孩子,又搬回府里,其实日子还是一成不变的过。从一个大院子搬到小院子的区别而已。 最不习惯的可能就要算是弘昭了,孩子在园子里野惯了,回来地方明显有限。 “额娘,去园子。”弘昭比别的孩子都壮实,最起码比两个奶娘的孩子高出半个头不止。其实人家还比他早生了半个月呢。 林雨桐跟他讲不明白道理,只道:“等你阿玛有空了才能去。” 所以,难得等到四爷有空回来,弘昭就指着四爷道:“阿玛,有空。” 感情他还一直记着这话呢。 四爷稀罕弘昭,可能是出于对幼子的偏疼,总是多了几分耐心和宽容,“等阿玛忙过这一阵,咱们就去。”说完,就对林雨桐道,“等爷去了塞外,天正热,你带着孩子去园子住,正好避暑了。” 林雨桐也是这么打算的。虽然如今的圆明园规模还不大,但比住在府里舒服多了。 等四爷换班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天开始热了。 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都回来了。四爷交接完,就跟着三爷五爷七爷一道,往热河赶。皇上还下了旨,叫四爷把弘晖也带去。 林雨桐顿时就心疼的够呛。 这是换着避暑吗?光是一来回的路上,就能脱一层皮。 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到这些儿子在路上的处境没有。 送走了四爷,林雨桐带着弘昀,弘时,莫雅琪和弘昭就去了园子住。才安顿好没几天,弘晖的侍卫就回来了。 林雨桐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怎么会染上时疫呢?自己这些年用心调理,就算带着的茶包,也是经过精心处理的,怎么会染上时疫? 而且弘晖亲自在给四爷伺疾。这是会传染的。 四爷能染上,谁也不能保证弘晖就不会被染上。 林雨桐瞬间就站了起来,她不能叫四爷和弘晖就在那边扛着。就算四爷命里注定会没事,但谁知道弘晖会不会继续他的命运? “你们准备一下,马上送你们回府,我必须去一趟塞外。”林雨桐冷静的对莫雅琪和弘昀道。 弘昀点点头,“儿子陪着嫡额娘去。要不然,额娘一个女人,并不方便。有儿子在就不同了。” 林雨桐犹豫了片刻就点点头,“那就走。东西让奴才们慢慢收拾。” 进了京城,林雨桐直接将弘昭带进了宫,交给德妃。“额娘,我必须去一趟。弘昭就交给额娘了。” 德妃唬了一跳,这个时候,嫡福晋应该守在家里,哪怕那边有个万一,这不是还有个幼子吗?承袭了爵位,她一样荣耀。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是要自己前去。 “你想好了?”德妃不确定的问道。 这一走,要是有个万一,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雨桐知道德妃是好意,就笑了笑,“除非我死了。”有自己在,不会叫他们父子出事的。除非她死了。 弘昭已经到了听懂人话的时候,他瘪了瘪嘴,到底没哭,“带阿玛,大哥回来。” 林雨桐鼻子一酸,“你乖乖的,听娘娘的话。额娘会带你阿玛和哥哥回来。” 出了宫,弘昀已经带上府里的侍卫在外面等着了。林雨桐接过手里的围帽,往头上一戴,就利索的翻身上马。 刚要走,就听见八爷带着人往这边来,“四嫂,叫宫里的侍卫跟着吧。也好保证安全。” 十四也跟在后面,倒是什么都没说。好人全叫老八做了。 林雨桐现在没精神跟他们磨牙,接受这份好意,“那就叫他们跟着吧。” 说着,打马就走。 黑旋风马上风一样的窜了出去。 十爷就道:“还真不知道四嫂还有这么一手功夫,漂亮!” 九爷心里暗搓搓的想,只怕老四在家也是被媳妇揍的命。 十四皱皱眉,本来想着四嫂怎也也会求自己护着他们去的,谁知道人家压根就不开口,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跟四哥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硬气。 “别看了,四哥也是有福气。瞧四嫂,真是把四哥放在心尖尖上了。”八爷也有点酸溜溜的,自家福晋只怕还真是没这个勇气。 林雨桐不管别人怎么想,只一心想快点到。她真是经不起一点意外了。 弘昀第一次在马上这么跑,看着十分的吃力。 “要不然,你带你个侍卫慢慢走。”林雨桐怕这孩子再病了。 弘昀摇摇头,“嫡额娘,我是男人。” 好吧!十二岁的男人先生,想当硬汉就当吧。但还是趁着喝水的时候,将空间的泉水给灌进了水囊里,保证他别半路上倒下。 一路上除了吃饭喝水解决生理问题,就没停歇过。昼夜不停的赶路,三天赶到了热河。 快马往御驾停驻的地方冲,当然就会被拦下了。 弘昀上去交涉,拿了雍亲王府的牌子。 这些人也不敢耽搁,赶紧上报,这是四福晋和四爷府的二阿哥到了。 皇上听了还愣了一下,“从发病到现在才七天,怎么就赶到了?”除非送信的人日夜不停,赶来的人也日夜不停歇。 “快把人带过去吧。”皇上吩咐了一声,“你亲自去瞧瞧。” 李德全赶紧退了下去。 等他见到四福晋的时候,真是唬了一跳,灰头土脸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狼狈。双眼通红,可脊背却挺的笔直。 “四福晋请。”李德全对林雨桐肃然起敬。真是不容易。 弘昀手脚腿磨得都是伤,可还是强撑着,自己走路。 林雨桐心疼,但是却不拦着,孩子就是这么长大的。 时疫这样的病,谁都知道凶险。这孩子心里只怕也是害怕的吧。 给四爷的帐篷,在下风口较远的地方。显然,没有人在这附近活动。周围也被围了起来,不许人靠近。在主帐篷的边上,还有几个帐篷,应该是给伺候的人,还有太医住的。 快接近的时候,林雨桐就拦下了李德全,“谙达在皇上的身边伺候,还是不要接近为好。” 李德全行了礼,他是无所谓,但正如林雨桐说的,皇上的龙体要紧。 林雨桐转头对弘昀道:“你在外面安置……” “嫡额娘,我想看阿玛一眼。”弘昀十分的坚持。 林雨桐叹了一声,“那就进去吧。”横竖能保你们父子都无事。 苏培盛远远的看见走过来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噗通一下子就跪下了。 林雨桐示意他起来,“爷呢?” 苏培盛赶紧带路,“福晋随奴才来。” 帐篷里安静极了,就见四爷躺在床上,弘晖趴在床边睡着了。 四爷整个人跟缩水了一般,瘦了很多,颧骨都出来了。脸色也蜡黄。只弘晖趴着,脸色叫人看不清楚。 林雨桐一点一点靠近,脚步很轻。但四爷还是似有所感的睁开眼睛。先是迷茫,而后是震惊,再然后眼睛就水润润的看着林雨桐,像是再问,你怎么来了? 第143章 清穿故事(52) 清穿故事(52) 这短短的几天,四爷的心都有些凉了。他知道自己这是什么病症,他都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在这里了。 要不是弘晖寸步不离的陪着,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扛过来。 他怕传染给弘晖,撵他离开。这孩子死活都不肯。 弘晖觉得,在他病的不行的时候,哪怕到最后一刻,阿玛和额娘都没放弃他。他不可能狼心狗肺的扔下阿玛一个人。就算是皇上的圣旨,他也敢抗。 为了不连累弘晖,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就这么了结了算了。 弘晖就趴在他的身边,他不敢睡踏实,他怕这孩子万一发病,自己会不知道。 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是苏培盛那奴才。睁开眼,想叫他摸一摸弘晖有没有发热,谁知道映入眼帘的会是福晋。 她身上的旗袍,应该是鸭蛋青色的。因为上面沾染了灰尘,其实他也不能肯定。头上的发髻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了,歪歪斜斜的。她手里还拎着鞭子,应该是一路快马而来,还没有梳洗。 他想问她,你怎么来了?但是喉咙干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雨桐上前,笑了笑,“爷,我来了。” 四爷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林雨桐,你在府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不知道吗?即便没有爷,你有两个儿子在,你的尊荣一点也不会比现在少,你为什么来呢?就是为了爷吗?爷对你来说,真的就那般重要吗? 林雨桐走过去,用额头抵住四爷的额头,亲昵的给他试试体温。然后嘴唇落在他的耳垂上,这才站起身。“没事,不烫了。” 四爷的眼睛更水润了,目不转睛的看着林雨桐, 他的耳垂,最敏感。这事,只有林雨桐知道,她是故意的。 四爷看着福晋眼里的狡黠,在那狡黠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沮丧。她就那么肯定,爷不会有事吗? 林雨桐这才看向弘晖,她的手伸过去,还没碰到弘晖的身上,这孩子就马上跳了起来。 “别怕!是额娘。”林雨桐按住弘晖的肩膀。这孩子瘦了很多,想来心里压力也很大。 她顺手拉了这孩子的胳膊,诊了脉。 还好,无事! 弘晖总算反应了过来,不确定的道:“额娘?” 林雨桐应了一声,推他出去,“去梳洗,把这一身换下来烧了。然后带着弘昀住在外围的帐篷去。你的帐篷,额娘征收了。这里交给额娘。” 弘晖哪里放心,还要争辩。林雨桐就唬了脸,“听话!” 弘昀从外面好不容易的挪进来,见了四爷的样子,一路上憋着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四爷看见弘昀眼泪流过的地方,在脸上冲出两条明显的痕迹来。混着脸上的灰尘,有几分滑稽,脸上不由自主的就带了笑。 林雨桐就道:“赶紧跟你哥哥出去。想看你阿玛,如今也看了。你两人都去梳洗,然后睡觉。等你们睡起来,额娘还有事情交代你们。” 弘晖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四爷,还有些犹豫。 好说,歹说,才叫苏培盛带着两人下去了。 林雨桐回身就道:“没眼色的,就没看出他额娘想跟他阿玛单独呆一会。” 四爷眼里的笑差点溢出来。前几天所有的颓废,心里的郁气和不甘,都被冲散了。 林雨桐过去,拉了四爷的手,“弘晖没事,爷放心。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不会有事的。” 四爷攥着林雨桐的手,紧了紧,慢慢的点了点头。好像是太疲乏了,现在终于心神放松,沉沉的睡过去了。 林雨桐出了帐篷,见苏培盛就在外面守着。 “主子爷这几天一直睡不安稳。昏昏沉沉,不清醒,也睡不着。如今可算好了。”苏培盛对林雨桐解释道。 他心里存着担心,可不就不能安心吗? 林雨桐点点头,问道:“两个阿哥安顿好了?” 苏培盛赶紧道,“奴才将两个阿哥的帐篷就支在围栏的外面。在上风口的方向。” “那就好。”林雨桐应了一声,就去了先前给弘晖的帐篷。匆匆的洗漱了一番,换了衣服,才又去了四爷帐篷。 她趁着他睡着,小心的把了脉,又看了太医开的方子。还别说,这些人的医术,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把药拿过来,我亲自煎药。”空间水煎药,药效自然最好。林雨桐不想叫别人插手。 一边煎药,一边熬粥。就是病的再重,该吃饭还是要吃饭的。 在空地上,搭上棚子,棚子下面,砌上简易的灶台。整个死气沉沉的营地顿时就鲜活起来了。 四爷是在一股子浓香的味道中醒过来的。帐篷也开着窗户,从窗户看出去,刚好看到林雨桐忙碌的身影。 不一时就见她端着托盘进来,“先吃饭。”说着,就坐了过来,一勺一勺的喂他吃。 浓稠的米粥,混着各色的菌菇的香味。只放了一点点盐,味道淡,却也适口。 四爷不饿,但还是看在林雨桐用心的份上,慢慢的吃,强逼着自己咽下去。 林雨桐看着嘴角沾着米粒的四爷,不知怎么想的,就直接将嘴凑过去,舌头一卷,将漏网之鱼吃掉了。 然后四爷愣住了,林雨桐也愣住了。苏培盛恨不能地下有个洞,钻进去算了。 林雨桐刚才真是动作比脑子快,现在反应过来了,一时脸涨的通红。 四爷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得,亮闪闪的盯着她看。 林雨桐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吃饭!”就拿着勺子直接给四爷喂,却再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直到吃了一小碗,然后两人对坐着,一个双眼含笑,一个低着头有些躲闪。过了小半个时辰,四爷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次吃完竟然没吐。 这是个好现象。 林雨桐就让苏培盛去叫大夫,四爷如今需要的就是信心。 皇上对四爷也算不错,最起码派来的太医是只在御前听用的黄升。 另外还有好几个大夫,也都是对时疫擅长之人。 几人轮流把脉,都表示乐观。 林雨桐笑着将人打发了,经过这个打岔,再回过头就没那么尴尬了。 “吃得下饭就是好现象。”她这么安慰他。 四爷伸出手拉着她坐到他的身边来,只盯着她看。 林雨桐被他看的发窘,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见苏培盛端着药碗来。 她可干不出一勺一勺喂药的蠢事来。直到药半温了,林雨桐才上去扶了四爷的头,叫他半靠在自己身上,“一股脑喝下去。这药苦的很。” 四爷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哪里受不了这个。三两口就喝完了。苏培盛就递了清水,叫四爷簌了口。林雨桐这才拿了乌梅给四爷塞到嘴里。然后将他放平。一点一点按压穴位,怕他将药给吐出来。这一按就是大半个时辰才停手。林雨桐舒了一口气,这也是一个累人的活计。伸手搭在四爷的手腕上,感觉暂时压制住了。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顺势就躺在四爷的边上,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苏培盛小声跟四爷解释:“福晋跟二阿哥,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四爷点点头,不用说,他都知道。 晚上,电闪雷鸣,紧接着,雨就落在了帐篷的顶上。噼里啪啦,十分响亮。 前两天也下了这么一场雨,当时四爷只觉得凄凉和烦躁。如今,他扭头看看挨着他睡的深沉的人,只觉得一片宁静。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在号角声中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醒了?”四爷的声音很轻,还带着沙哑。 林雨桐一愣,扭头见四爷睁着眼睛看她,就问道:“能说话了?” 四爷点点头,“不那么疼了。” “那就是药见效了。”林雨桐起身,“一会子叫太医来瞧瞧。” 苏培盛带着洗漱的东西给四爷梳洗,林雨桐也要赶紧收拾了自己,好做饭熬药。 昨天是菌菇粥,今儿就是蔬菜粥。 饭还没好,就见弘晖和弘昀在围栏的外面,想要进来。 “你们吃过饭没?”林雨桐赶紧过去问道。 弘晖点点头,“额娘,吃过了。我们进去看看阿玛。” “你们进来,只能叫你们阿玛为你们担心。”林雨桐看了看雾气中的草原一眼,就道:“这样吧。你们带着人去找些野菜,或是捞几条新鲜的鱼来。你们自己动手,才有诚意。” “给阿玛吃吗?”弘昀问道。 林雨桐点点头,“对!吃新鲜的对你阿玛的身体有好处。” 重要的是给俩孩子找点事干。要不然他们既不能出去玩,又不能进来伺疾,可不憋闷。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转身就带着侍卫跑了。 吃饭的时候,四爷还问:“真的以后就给爷吃野菜啊?” “野菜做的好也好吃。”林雨桐笑着给他将嘴角擦了擦才道,“整天喝粥,嘴里也没味。晌午给你做好吃的。” “好。”四爷马上就应了。乖巧的像个孩子。叫林雨桐心里顿时就软软的。 忍不住有凑过去,正好亲在四爷的嘴上。 第144章 清穿故事(53)二更 清穿故事(53) 半晚上的雨,不光草原的草茂盛了,就是菌菇,也冒出来不少。 弘晖和弘昀的侍卫里,本来就有蒙八旗的人,这些蒙古的汉子,对草原上的东西,熟悉的就如同自己的左右手。 两兄弟一直觉得自己对庄稼野物算是有了解的。但在弘昀差点被一种叫做哈拉海的野菜扎到手以后,就消停了。好好的跟着这些蒙古侍卫学着认野菜。 找了鲜嫩的野菜,俩兄弟挖了半篮子,弘昀还记着嫡额娘叫他们找鱼的事。 “哪里有河?”弘晖问道。 兄弟俩跟着侍卫,跑了十几里路,才找到一片水洼子,废了半天的劲,捞了两条三四两重的鲫鱼,还有半个鱼篓子的餐条鱼。 “这也能吃吗?”弘昀小声的问弘晖。 弘晖点点头,“额娘会做,大概就能吃。” 边上的侍卫道:“这鱼用面裹了,再用油炸,也香的很。”他们小时候也想这么吃,可惜没那些油抛费。后来有差事了,不差钱了,有大鱼大肉吃,谁想得起这个。还不够塞牙缝的。 要不是如今主子贪新鲜。他都不记得小时候,这么想吃这东西。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着早上已经过去了一半,兄弟俩也不耽搁,赶紧上马往回跑。 康熙今儿带着几个儿子出来溜溜,远远看着弘晖和弘昀,就叫人将哥俩叫来。 到跟前,见俩孩子裤腿上还湿着呢,就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弘晖笑着将篮子里的野菜和篓子里的鱼拿给皇上看,“给阿玛找点新鲜的吃食。”要是别的东西,还能叫皇上尝尝,这野物,即便大家都吃,也不敢给皇上吃。 康熙顿时就有了兴趣,“怎么想起找这些个?供给跟不上吗?”说着,就回头看三爷等人。 这几个兄弟心想,如今亏了谁也不敢亏了老四啊。不至于刚病倒,就被人苛待吧。 弘晖就笑道:“没有的事。皇玛法,这是额娘想给阿玛换个口味。再说了,这东西新鲜着呢,阿玛兴许看在我们兄弟忙了一早上的份上,多吃几口也不一定呢。” 原来是孩子的孝心。 皇上就笑道:“御厨也会做这些玩意?” 各个阿哥府里,厨房伺候的人都是从御膳房出去的。说是御厨一点都不为过。 弘昀就乐了,“哪里能叫他们做。一把野菜恨不能拿几只鸡鸭来配。这都是嫡额娘自己做呢。” 康熙看两孩子这样,就知道老四那边应该是没有大碍。要不然,老四的媳妇也没心情这般的折腾。 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才放两个孩子离开。康熙对几个儿子感叹,“都说家和万事兴。老四病的那般的凶险,如今也算是挺过来了。这夫妻和睦,孩子们相亲相爱,人这心里就舒坦,就百邪不侵啊。” 几人跟在身后,只有诺诺。 皇上一个人就克死了三个皇后,夫妻和睦,他实在算不上。 就算到了百年后,估计赫舍里皇后也跟皇上和睦不起来,先不说跟随皇上到地下的莺莺燕燕,就只废太子一遭,只怕赫舍里掐死皇上的心都有。 至于说他们兄弟相亲相爱,这个绝对没有。如果,他们知道有个词叫做相爱相杀的话,大概会觉得勉强能够形容。 林雨桐看着眼前的两个篮子,还算满意。“行了,够今天吃的了。”说着,就打发两个孩子,“先去洗漱,换衣服。” 野菜用水抄了,捞出来,沥干水,切碎了,用蒜泥麻油拌了,自有一股子清香。 又用鸡蛋和了面,擀的薄薄的,配上鲫鱼汤,撒上葱花香菜,就是一道美味。 将小餐条收拾干净,用盐腌渍好,也不在油里炸,只在锅里炕干,焦脆焦脆的,刺都变的能吃了。 分了一半给两个孩子端出去,林雨桐就端着饭进去,跟四爷一道吃。 “真是为难他们了,这鱼得跑出十几里地才能找到。”四爷对这一带还算熟悉,“爷记得那里有个水洼子,只怕在那边找的。” 说着,指了餐条叫林雨桐夹了喂他,“爷还没吃过这个呢。” 看来心态不错,还有精力关注吃什么。 这一顿饭,四爷吃了不少。也许是看在两个孩子的心意上。吃完服了药,就又睡下了。 “吃了一碗面条,野菜吃了半盘子。小鱼也吃了五六个。”林雨桐跟两个孩子汇报四爷的情况,“比昨天一天都吃得多。” 两个孩子果然高兴了。觉得他们的努力有了点作用。 于是,整个围场的人都能看见四爷府上的两个阿哥一天几趟的带着人往外跑,偶尔对带着野鸡野兔回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带着野菜蘑菇,野鸡蛋或是别的鸟雀。 而四爷也终于能坐起身,靠在床上说话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有林雨桐的金手指在,直到暑热天过去,四爷也没能下床,就知道这一病,病的有多厉害。 天凉了。皇上要回京了。但四爷还得得留下来养身体。他暂时还受不了路上的颠簸。 皇上要走,将太医都给四爷留下了,却要将弘晖和弘昀带回去。 四爷不能拦着。他知道皇上的意思,老八在京城如今更是炙手可热了,而自己偏偏又无法回京。两孩子跟着圣驾,也好叫人知道,四爷这块招牌还没倒。 弘晖和弘昀再大,也是孩子。是孩子,就没有不依赖父母的。所以哥俩不想走。他们觉得在这里挺好的,白天出去找吃的,回来额娘做成美味,一家子围在一起吃的香甜。晚上看看书,讲讲故事,这日子不要太逍遥。 “弘昭还在宫里呢。”林雨桐对弘晖道,“你回去,大概要住到宫里的,也帮额娘看着弘昭。” 也对!弘晖点点头。 林雨桐又对弘昀道,“府里没有人看着,弘时还小,莫雅琪是姑娘家,你额娘也没当过家。要是你大哥在宫里回不去,府里就得你照看了。” 这又是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看着两个孩子离开,林雨桐还真有些忧心。跟在皇上身边,没有大人可以依靠,也算是为难孩子了。 “怎么?舍不得?”四爷笑着问道。不知道是谁嫌弃孩子夹在夫妻中间碍事的。 没有人打搅,林雨桐顺便就踢掉脚上的鞋子,上床赖在四爷身边。“爷这一病,俩孩子一下子都懂事多了。” 弘晖一步不离的陪着四爷度过了那最初的七天,弘昀更是跟着林雨桐三天三夜跑了四百里路。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不容易了。 四爷伸手抚了她的背,“你怎么就敢连弘昭也扔下跑来了?” 林雨桐也不说话,只伸手抱住他的腰,额头在他身上蹭了蹭。 四爷也没再问,只是道:“以后给弘晖和弘昀娶福晋,可不能再找你这样的了。” 林雨桐瞬间就坐了起来,嘛意思?自己还不好? 四爷见她炸毛了,赶紧顺毛道:“你很好,真的很好。关键是你心眼正。所以,你醋性大,咱们也不缺儿子。这也没什么。可要是弘晖也碰上一个醋性大的福晋,这万一心眼稍微歪一点,你想过后果没有?” 林雨桐瞬间就不说话了。 四爷叹了一声,心思又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弘晖到了京城以后,京城的信件跟雪片似得飞到了四爷的手里。好似都知道这位爷虽然人不在京城,可皇上还是给他优容的。毕竟人家的而嫡长子在伴驾啊。 四爷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信,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怎么了?又出事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摇摇头,“不是。也说不上生气。只是几个不省心的奴才罢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怎么?府里有人作乱?”那可怎生得了!府里只有几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想哪去了?”四爷将信推给林雨桐,“不过是以前投到爷门下的奴才,这段时间心眼活泛了,跟老八走的很近。” 林雨桐拿起信,只扫了一眼,就放下了。这一眼,她只看到两个名字,年羹尧和年希尧。 “怎么不看?”四爷见林雨桐随意的将信纸放下,就问道。 “看了,也对不上号。”林雨桐失笑道,“官职名称我都记不住,分不出官职的大小,能看懂什么啊?” 四爷跟着就笑,“这年希尧,以前是投到老八的门下的。这年羹尧,却投在了爷的门下。这两人是亲兄弟。明白了吧?” 年家真是牛人!这押宝押出了境界了。 “这年羹尧,爷以前还爱惜几分他的人才,现在吗?心思太活,心也太大了。”四爷低声道。 年羹尧确实活泛,但八爷未免也太喜欢挖墙脚。 “你知道是谁给老八引荐的年羹尧?”四爷问道。 林雨桐想到一种可能,不由的道:“难道是十四弟?” 四爷就冷笑了起来。 林雨桐心说,十四,你牛啊!你挖墙脚挖出了水平啊! 第145章 清穿故事(54)三更 清穿故事(54) 草原上的秋天特别短。好似才没几天,晚上就必须得用炭盆了。四爷这两天才能下床,只能在帐篷了稍微活动活动,外面都还没去过了。就怕已经凉起来的秋风,将四爷又吹的病倒了。太医们的话,还是要坚定不移的执行的。 侍卫们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红薯,林雨桐跟自己的空间里的红薯换了一下,拿出来埋在火盆里。不一时,就有香甜的味道飘出来。 外面,秋风吹着枯草,飒飒作响。林雨桐干脆将披风脱了,直接就上了床,抱着汤婆子围着被子。 四爷在床上靠着,正看着京城传过来的邸报。见她依偎过来就道,“你的红薯不是还没吃吗?” “要熟还得等一会。”林雨桐爬过去,挨着他,“什么季节吃对应的东西,才觉得舒坦。” 四爷笑她:“这是你这会子想吃红薯了,才说这话。以前冬天里不知道谁整天踅摸青菜青苗吃。就是水果,也愣是折腾出多少花样来。” 林雨桐一噎,这话她没法反驳。自己确实是馋。但那不是为了将空间的东西找个合理的借口拿出来给你们吃吗?“也不知道我为了谁?” 四爷就笑,“你现在的小脾气越来越大了。爷知道你是为了爷。只为了爷。”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但是这么宠溺的语气叫人很心动怎么办? 林雨桐觉得自己有点蠢蠢欲动。 四爷一扭头,就发现林雨桐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那一双手,正不老实的揪着他的腰带,都快拧成麻花了。 于是他秒懂。就不由的笑起来。“怎么?又想占爷的便宜?” “行不行?”林雨桐揪着他的袖口,毕竟大病初愈,还很虚啊。 可这话,问的实在是没水平极了。 四爷瞬间瞪眼,不行也得行啊!省的叫人给看扁了。 “那你就试试,看爷还行不行?”四爷俯下身,咬着林雨桐的耳朵道。 帐篷里传来越来越浓烈的烤红薯的香味,林雨桐耳边全是四爷的调笑声,“……爷行不行……嗯?” 林雨桐浑身都汗湿了,“爷……不来了……我的红薯熟了……” 这理由找的……四爷又低低的笑。 到底考虑着身体,不敢折腾的过了,早早就鸣金收兵,安安生生的歇了。 从那天晚上之后,四爷偶尔就是看着她发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可林雨桐也不敢真的勾着他做什么了,养身体还是第一要务啊。 秋天的草原,枯黄的草,透着一股子苍凉。四爷能出来走动以后,两人每天有小半天的时间,都是携手在草原上漫步。 没有目的。有时候,也不说话,但就是叫林雨桐觉得心里踏实。 “要是能一直这么走下去,该多好。”林雨桐搀着四爷的胳膊,轻声道。 四爷低头将她耳边的鬓发塞到耳后,“以后的时日还长,咱们能慢慢的这么走。” 等皇上宣旨,叫四爷回京的时候,草原上已经飘起了雪。 “你也想孩子了,咱们也快点回吧。”四爷将皇上的圣旨放在一边,就道。 林雨桐也想弘昭了,想到要赶路了,林雨桐才低声道:“只怕咱们快不了。”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要是没错的话,该是怀上了。 四爷随着林雨桐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眼里就露出几分愕然。他以为他大病一场,怎么也该伤点精元,没想到就一次,福晋还给怀上了。 他顿时就站起来,好似浑身都有劲了似得,“苏培盛,叫太医过来。” 苏培盛在外面,一听叫太医,第一反应就是四爷出事了。可都跑了两步了,才想起,刚才的喊声可是四爷发出来的,虽然还不至于说中气十足吧,但也绝对不像是病了。难道是福晋? 他心思转个不停,但脚步却一点都不敢迟钝,赶紧叫了太医。 几个太医一听,这个时候叫他们,心里就先咯噔一下。皇上的旨意都下了,要是四爷没好,难道皇上还能把罪责落在亲儿子身上。受罚的肯定是他们啊。 于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就赶紧进了四爷的帐篷。 见四爷披着大氅,正走来走去,而福晋则倚在迎枕上,有几分赧然。 四爷招手让他们过去,“给福晋瞧瞧。” 难道福晋不舒服?看着不像啊。 黄升面色十分严肃的走了过去。这位福晋不仅是在四爷心里不一样,如今在皇上眼里,也算是有名号的。不说骑马跑了三天三夜的事,就只人家儿子在皇上眼跟前伴驾,这就不一样。 于是他特别的郑重,将手轻轻的搭在对方手帕下的手腕上。然后又换了另一只手。前后都能有一盏茶的时间,才抬头,十分平静的道:“恭喜四爷,福晋这是有喜了。刚满一个月。” 果然! 四爷马上就笑开了,“苏培盛,赏!” 苏培盛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福晋今年可都快三十了。尽管看起来十分年轻,恍若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事实上,是真的不年轻了。 他不敢发愣太长的时间,连声应下来。又记下了赶路要小心的事。 四爷看着林雨桐的肚子,“这次不管是格格还是阿哥都好。” 他如今有四子一女,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稀罕的。 关键这是嫡出。 林雨桐呵呵的干笑两声。这两年她一直就没敢怀,谁知道,就只一次没做防护,还真的就有了。 马车里十分舒服,躺在榻上,浑身窝在绵软的被子里,暖和又不颠簸。一直走了半个月,才到了京城。 两人第一时间,先进宫。四爷去见皇上,林雨桐去永和宫,要接弘昭回去。 “额娘!”弘昭看见李雨桐就跑过来一把抱住,“你不要我了?” 说的林雨桐心酸。不过还好,这小子还认得额娘。 “怎么会不要你了?”林雨桐一把将这胖小子给抱起来,“额娘想你了。你想额娘没?” “你骗人。”弘昭嘴一憋一憋的,好不委屈。 林雨桐一下子就心疼坏了,“额娘不骗你,是真的想你了。阿玛一好,我们就回来了,没回家,就先来接你了。你有没有听娘娘的话?” “有。”弘昭一把抱住林雨桐的脖子不撒手,好像害怕再将他丢下,“一起回家。” “好,一起回家。”林雨桐应着他,然后朝德妃歉意的笑笑。 德妃点着弘昭,“小白眼狼。” 说着,又问起四爷病症的事情。林雨桐一一说了。 不一会,四爷就来了。大病一场,不给额娘请安,就说不过去了。 他行了礼,德妃叫他坐了。他先伸手将弘昭抱到他怀里,“你身子重,别总抱着他。” 弘昭见是阿玛,于是很开心。一点也不知道他被他阿玛嫌弃了一下下。 德妃就有点惊喜,视线落在林雨桐的肚子上,“既然有了,就不该这么大意。” 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事。弘昭才多大?能有多重。” 弘昭听见额娘叫他的名字,马上呵呵的答应了一声,询问的看着林雨桐,“现在回家吗?” 四爷抱着肥小子,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在永和宫没有多停留,就出了宫。结果回府只把几个孩子接了,就直接起身去了园子。 也不知道他跟皇上是怎么说的,反正这位摆出要继续休养身体的架势。 刚安顿好,就有帖子递过来。各个皇子府的,宗亲的,还有门人的。四爷就坐在炕上,一手端着热茶,一手随意的翻弄着。 四爷的表情,怎么说呢?叫林雨桐觉得,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天就落起了雪。四爷兴冲冲的要带着一家子赏雪,就听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十四爷来了。非要见四爷。 “叫他进来吧。”四爷坐在外满的暖炕上没有动。看样子,不像是要在书房接待的样子。 林雨桐没法子,只能避到了里间。 “四哥,我知道你恼我。但年羹尧,这奴才真不是我引荐给八哥的。这狗东西把我也耍了。”十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气恼。 四爷就冷笑。心道,你是没想引荐给老八,那是因为你想将年羹尧纳为己用。结果,以你的本事和心计,根本就压不住年羹尧,反倒被人家给算计了。这会子被人涮了,想起来叫屈了,早干什么去了。“你来找爷,想怎样?叫爷收拾这个昔日的奴才为你出气?那倒不如你自己收拾了他,来的解气。” 十四错愕的看着四爷,“我收拾那奴才,四哥就不心疼?”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奴才,爷不稀罕。”四爷说的极为绝情。 十四深吸一口气,“要四哥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你且瞧好吧。” 四爷目送十四离开,就放下手里的茶盏。 收拾?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不过,十四到底占着身份优势,年羹尧也别想讨到便宜。 林雨桐心说,这位爷三言两语的,就挑的两个讨厌的人相互斗了起来。在这一点上,其实算是得了康熙的真传了吧。 第146章 清穿故事(55) 清穿故事(55) 怀弘昭的时候没害喜,可这次却明显不一样了。 回来半个月后,就觉得吃什么都没味道。胃口明显不好了。 四爷从宫里又找了两个厨子过来,专门伺候她一个人。可这害喜又不是病,想吃什么还真说不准。 “随便点几个菜,不想吃再赏人。”四爷看着林雨桐,十分坚决。 林雨桐不知道怎么想了一下,突然就想吃凉粉。调的酸酸的辣辣的,好像滋味应该不错。这么一想,好似嘴里就有了口水。 四爷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然后扭头问林雨桐,“这种天,你想吃凉粉?” “嗯呢。”林雨桐又应了一声,“想着应该好吃吧。” “是不是想吃酸辣口的,要不做个酸辣鱼的锅子来。”四爷试探的问了一句。这种天,吃这冰冰凉凉的东西,还不闹肚子。 林雨桐想了想,还是觉得凉凉的滋味舒服,“就凉粉。”酸辣鱼?还是算了吧。 四爷就看了袁嬷嬷一眼,叫袁嬷嬷下去传话了。 新来的两个厨子,本来还想大展身手呢,谁知道主子点了这么一道菜。 外面的街上,夏天的时候,一文钱能买一碗这玩意。实在是一点都不稀罕的吃食。冬天去,凉粉的摊子变成炒凉粉的摊子,三文钱能买两碗。 好容易找了个好差事,能在王府里伺候主子,是宫里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结果,这一来,就出了这么一道难题。 凉粉?呵呵……这在宫里还真是没做过。 但要么说是大厨呢,一点都难不住人。 所以,林雨桐吃饭的时候,就看见桌上摆了一桌子的凉粉。 她以前只见过那种带着青色的,这是红薯粉做的。白色的,这是土豆粉做的。 而桌上还有黑色的,据说是家里什么草做出来的东西。黄色的,是豌豆做的。另外还有荞麦做的,豌豆做的。甚至还有用海藻做的。 林雨桐脸上都有些讪讪的,还真是什么口味的都有。她以前从不知道凉粉还有这么多讲究。 就是四爷也瞧着新鲜,“都说,十里不同俗,这吃食,也该是如此。” 御厨就是御厨,这手艺真是没话说。怕凉粉不好入味,所以上面有些十分细小的孔,汁子侵入孔里,还真是从里到外,滋味的都是一样的。 自己叫的东西,每样尝几口,就已经八分饱了。倒是莫雅琪还真没吃过这东西,一顿饭吃了不少,叫林雨桐吓的给泡了暖胃的茶来。 弘晖摇头道,“额娘怎么爱吃这个?这个做的再怎么精致,它还是凉粉。跟外面一文钱一碗的,也没差多少。” 林雨桐一噎,这娃咋就这么爱说实话呢? 其实东西少了,吃这才香甜。摆一桌子,哪里有什么胃口。想到下面人也不容易,可别砸了人家的饭碗,就叫石榴赏了下去。 四爷瞧着林雨桐就一笑,对谁都这么体贴,体谅别人的难处。“睡前再喝碗粥。”感觉这东西也不饱肚子。 等孩子都走了,林雨桐想起刚才莫雅琪的背影,恍然发现,已经是大姑娘的样子了。一算下来,原来这姑娘今年都十五了。 “爷,莫雅琪的亲事,你心里有什么章程没有?”林雨桐轻声问道。 直郡王的大格格,前段时间没了。挺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年纪轻轻的去了,怪可惜的。大福晋自从大女儿去后,听说身子也不好了。就是太医再怎么高明,也治不了心病。 这些蒙古的台吉也是可恶,真是看着直郡王倒了,就直接作践起人家闺女了。消息传回来,别说直郡王,就是四爷,也气的摔了一个茶碗。 “爷看了几家的孩子,还想再看看。如今的局势不稳,一个走眼,可就害了孩子一辈子。横竖还有三五年的时间。这几家爷都打过招呼了。再看看。”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轻声道。 合着您这是看好了好几个呢? 林雨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四爷对孩子的事情,那真是跟所有的亲爹一样,就怕有点闪失。 外面天寒地冻的,林雨桐只带着弘昭在屋里。四爷把办公的家伙事,也搬了进来。他的身体,也确实还没养过来,除了早晚在院子里转转,其他的时间,就在屋里歇着。 今儿刚吃完午饭,苏培盛就请四爷,说是年羹尧到了。 这已经是年羹尧最近第三次来了。四爷前两次都没见,不想才隔了两天,他又来了。 “不见。”四爷还是这句话。 林雨桐看着四爷淡淡的脸色,就不由问道:“怎么了?十四出手了?” 四爷摇摇头,“跟十四不相干。这奴才是来试探爷的。” 林雨桐皱皱眉,其实她压根就不明白有什么可试探的。 “有些人啊,恃才傲物。有才可以依仗是好事,但过了,就变成猖狂了。”四爷摇摇头,“这人以前爷还想用一用,虽然不好掌控,但浪费了确实可惜。哪怕他浑身是刺,只要有本事,爷也能容得下。但是……”四爷的话说到这里,就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但林雨桐有些明白四爷的意思了。什么缺点都能有。但只有一条,那就是忠心。 缺了这个,四爷是不会用的。 不光不会用,还会在他成事之前,直接撅折了他的翅膀。 宁肯废了他,也不能为别人所用。 外面下着雪,苏培盛回来的时候,肩膀上还落着雪呢。“这位年大人跪在园子门口,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这是想负荆请罪,还是想耍无赖? 林雨桐都有点服这个年羹尧了。 四爷将手里的笔往下一掷,雪白的纸张上就留下一团墨印。“给爷来苦肉计?”说着,就呵呵冷笑两声。 “打发人,去趟八爷府,叫他领他的奴才来。”四爷踱了几步,就吩咐道。 这不是连八爷都闹得没脸吗? 你费心的将人拉拢过去,回头,人家又转头找旧主子去了。不光将八爷挖墙脚的事摊在了明面上,也把年羹尧以后的路给堵死了。这脚踩两条船不说,对新主子旧主子还都不忠。这样的人,谁敢用你? 可四爷被门人背叛,说出去,也一样有些丢人。但林雨桐瞧四爷这样子,倒像是一点不在意一般。 下着雪,八爷正叫了九爷,十爷,十四来府上喝茶。听着四爷打发人来传话,几人都有些愣住了。 尤其是听说年羹尧的做派以后,八爷真是脸上什么颜色都有。 十四眼里闪过快意,心里也有些忌惮起自己的亲哥了。敢于两败俱伤的人,从来就不是好惹的。 八爷将人打发了,脸上才露出苦笑之色,“四哥也太多心了,不过是看在年希尧的面子上,跟这个奴才喝了两回酒罢了。哪里就成了我的人了?” 竟然就不认账了。 一点也没有要找人接年羹尧的打算。 九爷看了十爷一眼,十爷就起身告辞,“回去晚了,我们家的母老虎又该闹腾了。” “瞧你那出息。”九爷跟着也站起来,“八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这两个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八爷也没多想,就送两人离开了。 出了门,十爷就道:“九哥,打赌。我赌八哥会亲自去接年羹尧。” 九爷耻笑了一声,“你真把你九哥当成傻子了。这不是明摆着吗?” “呵呵……”十爷又一笑道,“就怕老十四坏了八哥的事,这小子要是赖在八哥那里不走,八哥也是分身乏术啊。” 九爷一愣,这话也对。两人闲磕牙,坐在马车上悠悠的往回走。 八爷确实是被十四给绊住了,还是何卓有眼色,亲自带着人,往圆明园而去。 圆明园毕竟在城外,赶过去就天黑了。年羹尧跪在雪地上,面上神色不变,但心里却郁气难平。 自己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还要怎样? 自己心里虽然更看好低调的四爷,但不意味着就能被人这么作践。正因为自己有用,八爷,十四爷才会抢着拉拢自己不是吗? 他原想着,跟八爷走动走动,也好叫四爷知道自己的分量。知道自己的分量和价值,用自己的时候,才会更看重和偏重。 谁能想到四爷强硬到这个份上。 他心里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气恼和羞愤。 何卓的马车,远远的停了。他亲自下车,走了过去。 “年大人,为了我们爷,你受委屈了。”何卓带着人,亲自将年羹尧扶了起来。 年羹尧抬头,见是八爷的亲信,就先皱了皱眉。要来,也该是八爷亲自来。 何卓对于年羹尧的傲气,又有了一份认识,他心里微微有些不喜,但面上却一片歉意,“十四爷在府里,也不知道找我们爷说什么。爷一直脱不开身,叫我亲自来接年大人。” 年羹尧又不笨,哪里不知道这里面暗含的意思。是十四爷挡了八爷的路。 “八爷怎么会知道奴才在这里?真是无颜面对八爷啊。”年羹尧就低声道。 “四爷打发人……”何卓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而年羹尧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147章 清穿故事(56)二更 清穿故事(56) 马车在悠悠的往前走,身上慢慢的暖起来了,但是年羹尧的心,却更寒了。 四爷,下手怎么会这么不留情面。 何卓将热茶和点心推过去,又将火盆推到年羹尧的脚边,轻轻的叹了一声,“我们爷,也是爱惜年大人的才情。没想到,会惹来今天的事。不仅年大人受了波及,就是八爷在皇上心里,只怕也……您是知道的,四爷的嫡长子,可是经常陪着皇上的。皇上年岁大了,疼爱个小儿子,大孙子,这也没什么。妨碍不了大局。但是有了人吹耳边风,有些事情就难说了。” 年羹尧暂时揣摩不出何卓的意思,这是给八爷卖好呢。告诉自己八爷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力挺自己,很不容易,也是冒着风险的。 这话,只能对半听。要是自己没用,八爷也不会费这个心思。 他面上露出几分感激之色来,“八爷的情分,年某人自是铭记在心。”还得再听下去,才知道何卓打的什么主意? 何卓摇摇头,“在下倒不是为八爷担心。这些年,这些皇子阿哥们相互碰撞的事情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少这一件。八爷既然叫我来,就是愿意把这事的后果都一力承担了。虽然这事对八爷有影响,但影响也是有限的。可这对于年大人你以后的前程,只怕影响不小。您说说,四爷那边,谁不忌惮几分,满朝上下,谁不给这位爷几分面子。他这般明显的不接纳年大人,那么以后,谁敢好好的用年大人你。就是皇上,知道您在两位爷之间游走,只怕也是不高兴的。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不管怎么着,年大人也得把自己身上这‘不忠’的帽子给去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倒也对! 自己怪四爷下手狠,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凡事摊开了,他的德行上就有了最大的污点。有了这个污点,谁都不敢用。尤其是皇上。 他倒想听一听,这位八爷的第一谋士,能有什么惊人的言论。于是就越发诚恳的道,“何先生大才,年某一直颇为钦佩,还请何先生直言。” 何卓给炭盆里添了几块炭,突然就道:“听说年大人的有个妹妹,是已经记名的秀女。”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怎么就说起妹妹的事了。 年羹尧点点头,“是啊,今年十五了。” 何卓就不说话了,只端着茶杯喝茶。 年羹尧就有点明白了。自己如果背叛了四爷,投靠了八爷,这确实是叫人诟病的。但自己若是跟八爷有了另一层关系的牵绊,这就说不上背叛主子,只能说是重视亲情了。 那就是将自己的妹子送到八爷府。 自己的妹妹,原本是想送到四爷府里做侧福晋的。只是最近有些犹疑罢了。毕竟,四爷现在府里的嫡子就有两个,而且这个嫡长子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位绝对算的上是皇孙里面的第一人。 而嫡次子据说也长得跟四爷颇为相似,很得四爷的喜欢。 而且,四福晋又怀上了。 再加上,李侧福晋的孩子,现在差不多都是四福晋在抚养。这就算将妹妹嫁进去了,孩子给了福晋,还是一样落不着啊。 况且这位福晋可不一样,她不仅跟四爷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过。更是跟四爷同生共死过。跟一个疫病的病人同吃同住,说是同生共死也不为过。 这样的情分,想要在四爷府里出头,基本是难上加难了。 其实,要说起哪个爷将来登基的可能性大,年家也拿不准。要不然也不会兄弟俩一个投了八爷的门下,一个投了四爷的门下。 要不是四爷有嫡长子在,就是冲着亲王的爵位,也值得叫妹妹去做四爷的侧福晋的。 可如今的情形又不同了。将妹妹嫁给八爷,不光解了眼下的危局,还有一样好处就是,八爷如今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一个通房丫头生的。这样的出身,实在有些低。就算是生了儿子,那位生母也没提上位份。何卓敢问这话,就证明这位八爷府的大阿哥,还没有被记在八福晋的名下。 八爷就算将来上不了位,作为一方势力,肯定是会被封王安抚的。那么,以年家的地位,妹妹生的儿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丫头生的?能有一个亲王的爵位,也不散亏。 这么一算,似乎比送进四爷府里,更好一些。 马车里很安静,何卓扒栗子吃的动静反而显得更加的清晰。 他将栗子外壳扔进炭盆里,眼见炭盆里窜起一簇小火苗,然后就是一股子烟味。火光照在人的脸上,明明灭灭。 何卓这也是无奈之举。谁都知道八福晋的性子,这事办得不讨福晋的喜欢。 但年羹尧这个人,又是一个难得的得用之人。跟以前凑上来的人完全不一样。这样的人放过了,着实太可惜了。 想用,但这人又太油滑,太傲气。不好掌握。再加上他反反复复的前科,不得不出此下策。用别的手段,将这个人给绑住了。 只要年家的女儿进了八爷府,那么,这就是天然的利益关系。他就是再想另找主子,也没人敢信他,敢用他了。 他也相信,以年羹尧的聪明,会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有利的。 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还是八爷的腰牌,才叫开了城门。 直接将年羹尧送回了年家,何卓才回府。 八爷一直在府里等着何卓。这会子见何卓冒着风雪回来了,马上亲自捧了热茶递过去。 “辛苦你了。”八爷说的真心实意。 何卓接过来,沉吟了半晌,才将事情说了,“这是我的主意,爷要是开不了口,我去跟福晋说。” 八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自己的福晋,什么性子自己是知道的。她能容下那些丫头,却容不下一个侧福晋的。 但何卓说的也对,这年羹尧就是一头野马,不套上笼头,就掌控不住。 而年家不说是年遐龄还在湖广任巡抚,就是年羹尧和年希尧两个,都是难得的人才。这样人家的女儿,就是嫁给宗室,做嫡福晋都是可以的。给自己做侧福晋,那真是身份不低了。 一旦进门,可就压了福晋一头了。福晋毕竟娘家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 所以,这事,想叫福晋答应,估计是有点难。 “先走走宫里的路子,直接叫宫里赐婚吧。”八爷斟酌了半天,才咬牙道。 如此,福晋才会无话可说啊。 何卓心里反倒有点不是滋味,福晋对八爷的心,他看的明白。可是八爷一旦瞒着福晋,将生米煮成熟饭,这叫福晋知道了,以后又少不了出乱子啊。 八爷如何不知道何卓的心思,他苦笑道,“做了十多年的夫妻,我自是了解她的。以她的手段,估计能将这事搅黄了。或者,弄成庶福晋。可要是不给位份,年家能死心塌地?” 何卓一琢磨,不得不说,八爷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先把人接进来,接进来以后,爷再想办法安抚福晋吧。”八爷伸手揉了揉眉头。 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皇上不在宫里,在畅春园住着。说起来,畅春园跟圆明园,挨的挺近。 弘晖这天从畅春园回来,就小声跟林雨桐道,“额娘,这几天,那边有些闲话,儿子一时拿不准是什么意思?” 那边指的是畅春园。 “谁说你什么了?”林雨桐还以为有人在背后说弘晖呢。心里还道,胆子也太肥了。 弘晖摇摇头,“是说八叔和八婶,好似说什么子嗣单薄什么的、” 林雨桐皱皱眉,这无风不起浪,只是这事端,也不知道从哪边先掀起来的。 四爷回来,林雨桐就跟四爷念叨:“……你说,这又是谁,想干什么?连弘晖都知道了,这就跟趴在皇上耳朵边上说有什么区别吗?” 四爷拉了林雨桐就睡,“不该你操心,好好的养孩子就好。老八想把年羹尧绑在自己身上,就让他绑着吧。跟咱们不相干。” 什么叫绑在自己身上?怎么个绑法? 过了几天,林雨桐就知道了。皇上竟然将年氏赐婚给了八爷。 林雨桐瞬间就懵了,“爷可算是错失真爱了!” 不一小心,将心里想的话顺嘴给秃噜出来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四爷瞪眼,“爷连人家是圆的还是扁的都不知道,怎么就真爱了?” 林雨桐讪讪的一笑,“估计年家刚开始是将姑娘给爷留着的。” 如今泡汤了吧。 她一脸可惜的看着四爷,倒叫四爷忍不住笑起来。“这会子知道人家姑娘有主了,跟你家爷没关系了,倒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出来。叫爷想想,这年家好似有两个姑娘,要不然……” “那还是算了吧。”林雨桐谄媚的笑笑。背着四爷却瞪了他一眼,算你狠! 林雨桐这几天觉得自己拆了一对真爱,心情颇好。想着年家终于跟自家无关了,这事就该这么过去了。 谁想到八福晋竟然哭嚷着找上门来。 林雨桐懵逼了。八爷要纳侧福晋,跟我们有毛关系…… 第148章 清穿故事(57)三更 清穿故事(57) 林雨桐想不明白八福晋这个时候跑到自家园子门口是个什么意思?要来就来吧,你还哭着来、这都快过年了,你说你这是想找谁的晦气。 本来林雨桐还有两份歉意的心情,瞬间就没了。 说到底,这关我什么事? 要不是八爷拉拢年羹尧,年羹尧就还是四爷的奴才。这块年糕,就得我想办法给消化喽。 但是,八爷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好人,就在我还蒙着的时候,将以后可能遇到的最大的隐患去了。 虽然间接的是帮了咱,但他本身的目的就不纯,林雨桐心里呵呵,还真不必感谢他。 八福晋这么一闹,林雨桐整个人都不好了。找我,我能干什么?圣旨都下了。 本来不想理她。这是皇上的园子,她也闯不进来。但是以后还得见面,也不好硬挡着。她在院子门口,又哭又闹,不叫进来,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林雨桐叫袁嬷嬷亲自去接了,自己却坐在位子上没动。 眼前的小碗里放着解冻以后的葡萄,林雨桐用叉子叉了,吃的香甜。 “四嫂的日子倒是逍遥。”八福晋眼圈都是红的,看着林雨桐的眼神颇有些幽怨。 林雨桐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开玩笑一般的道,“坐吧!快坐吧。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跟你计较。”说着,就吩咐一边伺候的人,“也别给八福晋上茶了,就端一碗果粒奶来。” 这果粒奶,就是水果沙拉。用水果粒跟酸奶花卤子调好的,味道也好的很。几个孩子和四爷都赏脸。冬天地龙烧起来,屋里也干燥。吃点这个,又滋润又败火,再好没有。 八福晋低头看看,雪梨块,苹果块,香蕉块,竟然还有黄桃块,间或散落着去了皮的葡萄,上面淋着白生生的酸奶,酸奶的上面点着几个不知道怎么存到现在的樱桃,再上面还撒着一层葡萄干,核桃仁。 看着就香甜。 本来想伸手直接打翻的,但刚才在门口嚷了半天嘴也干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吸吸鼻子,擦了眼泪,拿着勺子搅了搅,几口就吃完了。 “人家都是夏天吃酸奶的时候配点果子当作料。没见过冬天吃果子拿酸奶当作料的。四嫂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八福晋吃完,还不忘吐槽林雨桐。 林雨桐翻了一个白眼,“那碗你可给我拿好喽,那是一套,摔了就不能用了。” 八福晋是准备摔碗的,可是你这么说,我还能摔吗? 林雨桐见她憔悴的不像样子,就压了压手,“你刚吃了我的就摔碗,这可不讲究。有话咱们说话,有理咱们说理。” 八福晋用帕子将嘴一抹,就瞪着眼睛道,“那年家,是你们家的奴才吧?” “以前是啊。”林雨桐将嘴里的葡萄咽下去,才道,“不是你们家爷挖了我们墙角吗?我还没找你闹呢?你倒先上门了。” 八福晋被她倒打一把的无耻劲给惊了一下,“四嫂,咱们可得讲理啊。你原先可不这样!” 林雨桐耻笑一声,“我这不是正跟你讲理呢吗?再说了,你只见过我讲理的样,我不讲理的时候,那是你没见着。所以,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讲理的。” 八福晋差点没被她给噎死了。站起身来,瞪了半天眼睛,拳头都攥起来了。 林雨桐笑道,“还想动手啊?还别说,就算我现在有身孕,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就你这样的,我真的动手,三五个你我都能给你扔出去,信不信?所以,咱们有话还是好好的说。”说着,又指了指椅子,“坐下,坐下说。” 八福晋喘了一口粗气,“那年家的姑娘,是不是原本是年家给你们家准备的?” 林雨桐摇摇头,“这我上哪知道去?”她看了八福晋一眼,“你不会是以为是我想办法把给我们爷的人塞到了你们府上吧?” “难道不是?弘晖在皇上跟前。这事四嫂做起来比谁都顺手。在皇上耳朵边念叨这些……”八福晋瞪着林雨桐,满是委屈。 林雨桐重重的放在自己手里的碗,“你说我什么都行?瞧着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但你做婶婶的,也别想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这碎嘴,挑拨的罪名,你也别想按在我儿子身上。再敢这么没证据的胡言乱语,咱们就去皇上面前分辨分辨。这是头一回,我饶了你。再叫我听到下一回,咱们可不能这么善罢甘休了。” 八福晋见林雨桐神色不似作伪,“真不是你?” “我府上生了三个孩子的侧福晋都有,我还在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毛丫头。”林雨桐见八福晋神色有些缓和,声音也就低下来,问道,“这事,你真的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要是知道,我能叫这事成了吗?”八福晋眼里闪过几分狠色,“叫我知道这是谁算计的,我一定叫他好看。” “那年羹尧被我们爷拒之门外,跪在冰天雪地里半天,最后被你们爷接走的事,你也不知道?”林雨桐试探的又问了一句。 八福晋面色一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家爷想拉拢年家的事,她知道。但她更知道年家的德行。能叫两个儿子分别下注,就一定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她坚信,年羹尧会紧扒着四爷这边不放的。这年家的女儿,要么是进了四爷府,联络四爷跟年羹尧的感情,要么是进了自家府里,联络自家爷和年希尧的感情。但从始至终,胤禩都没有提过年家女的事,这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给算计了。而这个算计自己的人除了林雨桐再没有别人。因为这个年家的姑娘,只跟自己和她息息相关。再加上皇上悄无声息的下了旨意,而弘晖又在御前。既有动机,又有成事的条件。怎么会不是她? 林雨桐有些无语的看着八福晋,这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到自己这里又吵又闹,这是想干什么?“我们爷没见年羹尧,要有事,就是前几天那场雪的时候发生的事。具体哪天我还真记不住日子。” 八福晋却知道了,有天晚上,胤禩说是等何卓,一晚上都没回来。后来自己问何卓干什么去了,胤禩也没说清楚,只说一点小事。 如今想想,要真是一点小事,他怎么会等了一个晚上。 她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林雨桐就道:“你现在闹,闹得人尽皆知,在宫里的名声好要不要了?我一直就不明白了,睡丫头是睡,睡别的女人就不是睡了?还不是一样的女人。男人的心不专了,跟睡什么女人,有没有名分有什么关系?千万别说什么心里只有你之类的鬼话,这话说出来谁信?也就是女人自己骗自己,寻找点心里安慰罢了。” “四嫂!”八福晋猛地叫了一声。将林雨桐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林雨桐拍拍胸口,见八福晋瞪着眼睛,恨不能吃了她一样。“怎么了?这一惊一乍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八福晋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你都说透了,还叫人以后怎么哄着自己玩。” 这话说的叫人鼻子一酸。 林雨桐就道,“你现在照照镜子,你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你自己对自己都不心疼,还指望别人啊。” 八福晋拿着帕子捂了脸,“四嫂,我这心里难受。” 我当然知道你难受。搁到谁身上谁都难受。 书房里,四爷对着老八,老九,老十,连杯热茶都没给。 老十屁股下面跟长着钉子似得,左挪右转的,心里却埋怨老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跟着老八过来瞧瞧,人家两口子的事,你跟着瞎搀和什么啊。如今好了,看老四的脸色了吧。 从城里赶到园子里,得半天时间,连顿饭都没吃,又累又饿,如今更是渴的慌。 老四杯子里茶香,真是诱人。 “四哥,你这书房没有点心啊。”十爷没忍住,没出息的问道。 四爷最近办公,都在后院的屋里。很少在这边的书房待着,肯定就不放点心了呗。 九爷狠狠的瞪了十爷一眼,没出息! 四爷对苏培盛点点头,不大一会功夫,点心就上来了。翡翠蒸饺,灌汤包。又能当点心,又能当饭吃。 十爷心满意足,觉得老四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可叫九爷憋屈的事,为嘛只有老十的份。 四爷却看也不看他,只对老八道,“前些日子,倒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是看上了年家的姑娘,所以才找的年羹尧。你早点说清楚就好了,何至于咱们兄弟为了一个奴才伤了和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瞧这事闹的。” 九爷刚从十爷那边抢了个包子吃了,突然听了四爷的话,差点没被噎死。 八哥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八嫂的醋劲,怕后院起火。可四哥偏说八哥看上了人家姑娘。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老四他这是不坑死八哥不罢休啊! 第149章 清穿故事(58) 清穿故事(58) 八爷心里只有苦笑,老四这么说,自己还能辩驳不成?这也辩无可辩啊。 挖自己兄弟墙角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这说到底,不经讲究。也会叫年羹尧背上污点。一个有污点的人,前程有限的很。自己费尽心力算计来的人,怎么能还没用,就被四爷给废了呢?这绝对不行。 但要是说看上了人家的姑娘。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丢人的事。反倒是一件风流雅事。 所以,叫八爷选择,几乎不用犹豫,都知道该选择第二种解释。也就是认同四爷的话。 明知道老四不怀好意,但自己却不得不赞同他的话,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醉人了。八爷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他笑道:“四哥快别取笑我了。如今年纪也不算轻了,办了这么一件不靠谱的事,弟弟正觉得无颜见人呢。” 九爷似乎都能听到八爷心里憋屈的叫喊声,他有些不忍的看了老八一眼,还真是有些后悔跟来。想了想就站起身来,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告辞才不显得突兀。 四爷突然就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着,十分欢喜的样子道,“看你们赶了一路,估计也饿了。走!咱们先去吃饭,顺便喝两杯。” 说着,就站起身,邀请三人同去。 这事,能拒绝吗?饿了半天了,在自己的哥哥家,不吃饭就走,显得十分生分又不给面子。 九爷看了十爷一眼,见这家伙好似一点都没察觉到这气愤的诡异,只好跺跺脚,紧跟在二人身后。 外面的的寒风叫人缩了缩,顺便打量这个园子,即便冬日里,也能看出这园子还真有几分别致之处。 十爷就道:“皇阿玛给四哥这处园子,不光是位置好,景致也好。”十分羡慕的样子。 四爷笑笑,“都是皇阿玛的恩典。” 这话叫人除了点头赞叹,连接话都不能。 九爷心里不由的对四爷翻了个白眼,这老四要是不想跟谁说话,他总有办法不动声色的终结话题。 在园子里穿过,几人正心里寻思着老四要带自己去哪的时候,就见四爷率先进了一处院子。 然后就听见下人禀报,“爷回来了。八爷九爷十爷来了。” 这是禀报给谁? 就见帘子一挑,一身蜜合色衣裙的林雨桐挑了帘子走了出来。 “四嫂。”三人对着林雨桐见礼。 林雨桐赶紧避开,又还了半礼,“快里面请。” 说着话,她扭头看四爷,不明白好好的将这几个人带到内院做什么。 四爷扶了林雨桐的手,就往里面走,“都不是外人,今儿八弟妹来,说的也都是家事。咱们一起吃顿便饭,大家坐在桌子上,将误会都说开了就好了。” 林雨桐心说,这人真坏。老八两口子凑在一块说这事,你这不是成心挑拨吗? 但还是笑了请了三人进去。 八福晋站在屋里,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几人说的话。她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 十爷一进来,就找了蜜饯果子往自己嘴里塞。塞住了嘴,就不用说话了。真好。 八爷见了八福晋,就先走过去,“这一路上可还好?你一个人出门,奴才们说是出了城,可真是吓死爷了。得亏你没事。” 那叫一个温柔,八福晋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下来。 林雨桐心说,这八爷在对待女人的办法上,绝对比四爷高端多了。 几人入了坐,饭菜上的很快。 可谁真有心思吃饭呢? 四爷就道:“八弟,你该给弟妹陪个不是。你跟年家姑娘之间的事,确实是你先对不住弟妹。给弟妹敬个酒,这事揭过去就算了。” 一副为弟弟调解家庭矛盾的好哥哥形象。 八爷就赶紧看了自己福晋的脸色,果然见她神色间郁气更重了几分。心里直想骂娘。什么叫‘你跟年姑娘之间的事’,天地良心,我们有什么事? 可他又不能当着四爷的面辩解说,爷不是跟年姑娘有事,是跟年姑娘的哥哥有事。这不是自打嘴巴子吗? 但要非说是他跟年姑娘的事,也不算人家瞎说。毕竟他跟年姑娘之间,有了赐婚,就是有了事情嘛。 但这话,太容易叫人误解了。 这两人之间的事情,是在赐婚之前就有的?还是在赐婚之后才有的? 很值得斟酌啊。 就连老十都有点疑心,是不是老八真的有什么风流债啊。 说实话,他们兄弟,老八最是温文尔雅,说起讨女人喜欢,当然是这样的性格更讨喜的。 八福晋手里捏着酒杯,手指已经微微泛白。 八爷赶紧道:“福晋,年氏的事情,没能跟你商量,千错万错都是爷的错。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爷这就进宫去辞了这个婚事……” 林雨桐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八爷这假做的,如今在八福晋面前也真不起来了。 刚才的话很有意思。他说,‘没能跟你商量’,而不是‘没有跟你商量’。 一个字的差别,却也将他也处在被动的位置上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还说什么辞了御赐的婚事!笑话,你抗一次旨意试试?再说了,八福晋闹到这里,是愿意的样子吗?态度就在这里,你倒是先辞一个给大家看看。 如果,以前林雨桐对八爷的厌恶,是出于阵营的不同的话,那么此刻,对这个人的人品,她彻底持保留态度。对着一心一意为他,心心念念都是他的福晋,都能动这样的小心思。更何况是别人呢。 八福晋抬头,看向八爷带着关切的脸,抬起手,将酒喝了。不管怎样,横竖不能叫胤禩在外面丢了脸面。 八爷舒了一口气,就转头端起酒杯,对林雨桐道:“还得跟四嫂陪个不是。”说着,看了八福晋一眼,“她性子冲动,但没什么坏心眼。还请四嫂见谅。” 多周全的一个人啊。 林雨桐将手里的酒杯塞给四爷,“我不便饮酒,就叫你四哥替我吧。其实也没什么,弟妹以为这年家的姑娘本是给我们爷的,是我想办法塞给八弟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点误会而已。” 四爷摇摇头,仰头将酒喝了,才道:“年家可不糊涂。”他说着,就看了一眼林雨桐道,“咱们有弘晖和弘昭,你肚子里还有一个。除非年家疯了,才会将姑娘送到咱们府上。” 这话一落,叫八福晋就白了脸色。 是啊!四爷府里有嫡子,而且是两个或者更多。还都个个健康,长子更是马上就成人了。另外还有两个已经不小的庶子,虽是庶子,但也是侧福晋所出,身份不低。就算年家的姑娘给四爷当了侧福晋,生下孩子,这爵位还能轮到她儿子身上不成?年家确实不会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而自己府里却没有嫡子。唯一的阿哥,还出身低微。年氏成了自家爷的侧福晋,未来可期啊。 想到了这一点,八福晋心口更疼。原来最根本的症结不在别人身上,而在自己身上。都是因为自己没生下嫡子的缘故。 八爷的眼神越发的深沉。这话是没错。但老四说出来,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将利害关系摆在明处,年氏还没进门,就已经叫福晋充满戒备了。可想而知,进门之后,两人之间会是怎么一种关系。这后院想要安宁,这一辈子只怕是别想了。 不宠着年氏,就无法好好的用年家。可宠着年氏,福晋怎么办?这也是相伴了十年的妻子。 一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就知道,老四不会善罢甘休。可谁想到,今儿这事,却完全是自己夫妻送上门叫人家算计和挑拨的。 四爷不时的给林雨桐布菜,无不显示着,这里有一个孕妇的事实。显然是对于八福晋不管不顾,来打搅有孕的四福晋,十分的不满。 但这事,确实是八福晋理亏。八爷也终于知道老四今儿一出一出的话茬子,因由在哪了。 九爷今儿才知道,老四不光手段了得,这嘴上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瞧着话不多,可没一句废话。句句都正中要害。他甚至觉得,他肉眼都能看见八爷和八福晋之间的裂痕,在慢慢的变大。 他如今都有点怀疑,照这样下去,八爷虽然得了年家,但也同样失去许多,比如夫妻相合。 这一得一失之间,这笔买卖还划算吗? 送走了客人,林雨桐就笑着看四爷,“您什么时候也在这小事上计较起来了?” “爷还能叫人欺负了你?”四爷冷笑一声,“不给点教训,她以后还不得遇到不顺心的就到你这里撒气。不惯他们这些毛病。” 林雨桐凑上去挂在四爷的脖子上,仰起头刚好亲到四爷的嘴角,“爷这是心疼我了,还是心疼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四爷怕她摔倒,就搂了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当然是心疼你了。”说着,就附在林雨桐的耳边,轻轻的咬了她的耳垂,“你是爷的宝贝,爷不心疼你心疼谁?” 林雨桐听到‘宝贝’两个字,脸刷一下就红了,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都失去了,脚下变得轻飘飘的,不敢抬头看他,又忍不住抬头看他。 四爷低下头,两人额头相抵,四目相对。 林雨桐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开花了…… 第150章 清穿故事(59)二更 清穿故事(59) “爷别骗我,到底是爷叫谁在皇上面前递的话?”八福晋坐在榻上,腰挺的笔直,一双眼睛低垂着,没有看向八爷的脸。她知道,一旦看了他,自己就会忍不住心软的。 八爷挨着八福晋坐了,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乖!听我说。” 八福晋的心就跟着他话音,微微一颤。他最知道怎么挑动自己的心弦。所以这些年,才被他吃的死死的。 别人都说,八福晋是怎么了得?怎样将八爷把的死死的,这些年就守着自己一个人过。 其实,又何尝不是胤禩将自己把的死死的。越是相处,越是离不了他。越是见不得他跟别的女子亲近。 那些丫头,出身低。她知道胤禩对出身低的人心里有芥蒂。一定不会将这些丫头放在心里,所以,这些年,两人才相安无事。 她十分确定,类似于皇上捧德妃的事,不会发生在胤禩和哪个丫头之间,这对于她来说,就足够了。 她爱他,费尽心思的帮他。他想要的,不论什么,她都想帮他得到。她想叫他开心,想叫他满足。想叫他知道,在她眼里,他是最好的。 这么些年了,两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也一直以为,两人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等老了,他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而且只在自己身边。等百年之后,那棺椁里,能陪着他长眠地下的,除了她,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她就是这么傻傻的打算着。 可如今,连这一点期望都没有了。 八福晋不知道,自己还能守住什么? 孩子,她没有。以后,大概也不可能有了。 丈夫,她要失去了。当这个男人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丈夫了,那跟失去他也没什么不同。 她不能想象,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自己要怎么面对? 她也不知道,真的面对这些,自己还能不能有平和的心态。 她害怕,害怕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一如今天冲动的去找四嫂的事一样。 八爷感觉到了八福晋的颤抖,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乖!别想多了。我这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年羹尧那奴才两面三刀,跑到老四府里负荆请罪。老四下手狠,直接不叫进门,又叫了爷去领那奴才。爷能怎么办?弃了可惜,用起来又得费心思。当时,老十四在,我根本没去成,是何卓跟年羹尧谈妥了条件。爷想着,横竖就是一个女人。老四今儿的话,没错。年家确实打的好算盘。但……”他附在八福晋耳边,小声道:“爷不叫她生,她也生不出来。弘旺记在你的名下,咱们慢慢盘算就是。我难道还能被一个奴才谋算了?” 八福晋愕然的看向八爷,“这年家,可不是那般简单的……” 年家,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汉人。在满人没进关以前,就是皇家的奴才了。直到年遐龄的父亲,在顺治十二年考中里进士,才脱了奴籍,编入了汉军镶白旗。 这种在关外就是皇家奴才的人,身上早已经没有汉人的影子。比有些满人还根深蒂固。 八爷自然知道八福晋说的是什么,就道:“这就是爷重视年家的原因了。年家的根子深,即便从根子上算,他们是汉人,但皇上还是信任他们的。而这样的人,放出去为官,又能得到更多的汉人天然的好感。所以,要找出能替代年家的人,只怕是不容易了。” 八福晋点点头,才要说话,就发现自己又被胤禩给带歪了。 她的脸就耷拉了下来,“如今说的好,等真的见到娇滴滴的美娇娘,哪里还会想起现在的话。” 八爷拉过八福晋的手,放在嘴唇上亲了一下,“你放心,我以后天天晚上回来陪你。不管多晚。” “哪怕有了新人?”八福晋不由的有几分动容。 八爷点点头,“对!哪怕有了新人。我也每天晚上回来陪你。” 他不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他记着,她初嫁给自己的时候,他们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母妃庇佑,自己又不得皇上的喜爱。那时候夫妻俩相守相伴,再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能陪着自己过那样的日子而甘之如饴。 八福晋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她现在不知道这话,他是不是能做到。但她知道,胤禩此刻,是真诚的。 所有的委屈像是有了宣泄口,她痛哭失声,可心里却如同一个黑洞,空落落的叫人难受。 林雨桐依偎在四爷的怀里,动了动,还是问道,“爷不觉得可惜吗?” 四爷愣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年家。 他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的摸了摸,才道,“你不知道,爷不光看中年羹尧,爷还看中年遐龄。”四爷说着,就一叹,道:“年遐龄,康熙三十八年任湖广巡抚,是他首倡在湖广七府将丁银并入田赋征收。那时候,爷就一直在关注年家了。” 将丁银并入田赋?林雨桐愣了一愣,惊讶的道:“摊丁入亩?”没想到这一项改革的首倡者,竟然是年遐龄。看来,四爷对年家的看中,绝不仅仅是年羹尧的善战和小年糕的貌美。还有这个年遐龄,在经济主张上,两人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四爷听了林雨桐的问话,楞了一下,才道:“这个总结的好,摊丁入亩,是这么回事。” 林雨桐一囧,刚才只是太过惊讶,因此才脱口而出。现在才明白,如今还不是这么一个叫法。她干笑一声道:“没想到年遐龄还是一个锐意进取的改革者,并且能付诸实践。” 四爷摇摇头,“那倒不至于。其实这个……摊丁入亩,在明朝就已经草创了。那时土地兼并严重,总有些仁人志士,想要拯救那个已经无法挽回的危局。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大致的意向。只是,还没有推行,明朝就亡了。年遐龄是个大胆的人,至少他敢于把明朝的一些东西,经过完善之后拿来用一用。皇上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 原来如此。 不走近历史,大概永远不会想到,被人演绎出无数缠绵悱恻的动人爱情故事的主角,四爷和小年糕的中间,还隔着这么多的东西。 所以说,真相大概真的不是人们想象的那般的美好和动人的。 第二天一早,四爷又去了书房,还叫了几位先生。林雨桐估计,是昨晚自己说的‘摊丁入亩’,给了四爷新的灵感。其实,没有自己说,四爷还是会去做,不过是早晚的不同罢了。 不过,早一天着手,说不得,就早一点完善了。 林雨桐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后来,连弘晖和弘昀也被四爷拽到了书房,饭也不回来好好吃了。 她只能打发人天天将饭菜送过去。 这日子才过了几天,眼看就腊八了。 八爷府送来了帖子。腊月十八,八爷迎娶侧福晋年氏。 “这么急?都等不到过完年了。谁家成亲不得准备至少半年啊。侧福晋规格可不低。”林雨桐拿着帖子跟四爷念叨。 四爷呵呵笑了两声,“反正咱们也得回府准备过年了。不妨碍咱们什么?” 这倒也是。 在腊八的前一天,两口子才带着孩子从园子里回到府里。 当天晚上,厨房里熬了一晚上的腊八粥。天不亮,就给各家送。林雨桐今年准备了不少水果熬出来的粥,只赏给四爷的门人,和跟四爷走的近些的大臣家。 “直郡王府,十三府上,都别落下。”四爷叮嘱了一声,“废太子那边在宫里,也送不进去,你打发人,给赫舍里家送去。” 林雨桐心道,反正索额图都死了这么些年了,剩下的都是些没出息的。不过是给废太子脸面。这位爷,对翻不起浪的人一向慷慨。 还别说,敢给直郡王府和十三送的,也就四爷一人而已。 直郡王看着从外面递进来的腊八粥,面色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府里不缺吃的,不缺喝的,吃穿用度,跟以前是一样的。谁也没苛待过他。但看着老四送上来的,还是自己喜欢的牛乳做的粥,拿着勺子的手,就有些颤抖了。 “老四,你记着哥哥,哥哥,就得送你一份人情了。”直郡王嘴上念叨道。 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弘昱:“你在宫里,最近这段时间如何?” 弘昱低声道:“也还好。只是除了弘晖和弘昀,儿子也不爱跟别人玩了。” “这是怎么了?谁还欺负你了?”直郡王就手里的碗放下。 弘昱摇摇头,“没有欺负。不过是有些人对儿子有些敬而远之,有些人对儿子有些同情。只弘晖和弘昀,跟以前一样。该怎样就怎样,没一点异样。儿子觉得这样更舒服。” 直郡王哽了一下,心中的主意更坚定了几分。给老四一个人情,也算是给儿子铺路了。 老八,你大哥我,真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第151章 清穿故事(60) 清穿故事(60) 八爷娶侧福晋的日子,也不知道钦天监是怎么算出来的,竟然又是大风又是大雪。这算是哪门子好日子? 林雨桐在心里吐槽了几句,隔着窗户瞧着外面的风雪,就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大愿意出门了。 四爷也跟着皱了皱眉,又看了林雨桐的肚子一眼,“这天也确实是……爷看,你还真是算了,别去了。” “我几时说说,哪里能真的不去呢。真敢不去,八福晋还不定怎么编排咱们呢。那两口子,如今心里指不定恨咱们恨得牙痒痒呢。”林雨桐说着,就叫人取了防滑的靴子来。 四爷摇摇头,“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什么也没你的身子要紧。” 林雨桐就笑道:“还真是没那么娇气。”说着,就回头瞧着四爷狡黠的一笑,“我也想瞧瞧,这位年氏,是怎么一个美人?” 四爷点点她,“醋成你这样,真是叫人没办法。” 说笑着收拾妥当,两人就相偕,走着出了院子。 其实就是雪再怎么大,主子们走的路,还是基本没有什么积雪的。早早的就撒了盐,太监们一人分一段,反复的洒扫。 见到主子们过来,还得远远的避开,省的污了主子们的眼睛。 林雨桐吩咐袁嬷嬷,“嬷嬷不用跟着我出门,一会你去找老嬷嬷,就说给这些洒扫的,今年再添一身棉衣,烧炕用的炭火,尽管用吧。再叫府里的丫头,都暂时别闲着,给这些常在户外走动的,赶紧做出一双棉手套出来。厨房那边,驱寒的姜汤和汤药,天天都得备上。千万别马虎了。” 袁嬷嬷应了一声。福晋对奴才宽厚,这大家都是有数的。 只这些东西,就比给什么打赏的银子都实在。能做打扫的活计,就都是没钻营出来的老实人,平日里被上面的大太监管着,就是有银子也迟早被搜刮了去。还不若主子这样,给的都是实在的好处。 四爷看着林雨桐的神色越发的柔和,对袁嬷嬷道:“去吩咐吧。就照着福晋说的做。” 他说着,就扭头都苏培盛道:“以后,赏下面的人,也照福晋的例。” 不管做什么,实在永远比华而不实要好的多。 在二门口上了马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进了八爷府。 八福晋穿着大红的旗袍,披着同色的披风,就站在二门口,见到林雨桐,就笑道:“还真没想到四嫂会赏脸。” “瞧你说的。就这么挨着住着,两步的路,我要是不来,你还不得编排我啊。”林雨桐瞧着八福晋,开玩笑似得道。 八福晋一梗,她刚才是说了不少挤兑她的话。没想到马上就被她堵了一下。 以前还觉得四嫂人好,如今瞧着,跟四爷不愧是两口子,都是这么叫人讨厌。 “四嫂说笑了。外面冷,嫂子里面请吧。”八福晋一笑,就叫领路的嬷嬷,将林雨桐往里面带。 正堂里,九福晋十福晋十四福晋都来了,正捧着热茶,凑在一堆说小话呢。 见林雨桐进来,三人就笑着站起来。九福晋就道:“四嫂如今这身子,怎么这种天,也出门啊。” 林雨桐边由着丫头给自己将外面玫红的披风解了,边扭头对着几人笑道,“我这不是怕八弟妹心里有想法吗?所以就来了。” 十四福晋噗嗤就笑了。想起八福晋刚才说的话,‘如今人家怀着子嗣,哪里是咱们能比的。自是比往常娇贵千倍百倍。她要是不来还好,要是来的,真有个万一……’。 这话实在是算不得好听。人家怀着身子,最忌讳不吉利的话。你偏说什么万一。能有什么万一。这话叫人听着,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前段时间的事,谁不知道究竟啊?把这事的怨气撒在别人身上,真是叫人看不上。真没见过小叔子纳妾,怪起嫂子的道理。简直莫名其妙。 林雨桐就伸手拍了十四福晋一下。其实不管老十四怎样,她还是很喜欢完颜氏的。这是个直脾气的人。有些大大咧咧的,跟十三福晋那种细致的人还不一样。但都还好,没什么歪心眼。 “四嫂,你是怎么知道八嫂背后挤兑你的?”十四福晋低声问道。 林雨桐白了她一眼,转移话题道,“昨儿是晒嫁妆,我没来。怎么样?以年家的家世,想必嫁妆不会少吧。” 十福晋就先道:“我们刚才还正说这个呢。何止是不少。虽说是比八嫂少了两台。但那家具里可都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实心抬过来的。而且全都是黄花梨的。料子胜一筹就不说了,这数量上实际也比八嫂多出二十台都不止。”事实上,她也是听府里的嬷嬷说的,毕竟八福晋的嫁妆,她也没有亲眼看见过。 林雨桐的记忆里,倒是见过八福晋的嫁妆。规格跟别的皇子福晋看着一样,其实也都是面上光。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嫁妆确实是有限的很。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年家面上虽然让了一步,可实际上,还是一样的打了八福晋的脸面。估计年家对进八爷府做侧福晋,心里多少还是委屈的。不管八爷的呼声有多高,他现在都只是贝勒却是事实。 别说跟亲王比了,就是照着郡王,都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八嫂跟着年氏,有的缠磨了。”九福晋叹了一口气。 正要说话,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十二福晋,十五福晋等就都陆陆续续的来了。人一多,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小话了。 只三三两两的低头嘀咕。 林雨桐以前一直以为,娶侧福晋的程序就是比娶嫡福晋少了拜天地这一环。直接将新人送入洞房就好。 其实不是。 等到下面的人提醒该去观礼了的时候,她才算有幸目睹了一场别样的婚礼。 先是八爷将新娘子从门外接进来。然后,八爷和八福晋坐在正堂。 由盖着盖头的新娘子,给这两口子行礼。 行完礼,八爷才再次起身,将新娘子送进了洞房。 林雨桐就看着八爷一身贝勒礼服,身上斜挂着红绸子做的大红花。手里也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个穿着棉衣,却依旧玲珑的女子。头上盖着龙凤呈祥的正红色的盖头,身上的衣服是接近正红的银红色。因为今儿的天气阴沉,所以光线有些暗,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大红色呢。 那礼服上,一水拇指关节大小的珍珠。就是走动见,偶尔露出来的鞋尖上,也是价值不菲的宝石。 这还是婚礼仓促之下,置办起来的。 林雨桐就将视线落在八福晋身上,她也一身大红,但这一身红,跟新娘子的红比起来,瞬间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就见她脸上笑着,但手里的帕子却握紧了。她将视线转向八爷,然后好似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林雨桐顺着八福晋的目光,也看向八爷,就见八爷看着的方向,正是自家爷。 八爷不光是看向四爷,而且眼里还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得意? 得意什么? 娶到美娇娘?还是别的? 她猛地意识到,年家这般的郑重,其实压根就不是为了让年氏打八福晋的脸,而是年家想通过这次婚礼,打四爷的脸。 这是想把这些东西亮出来,叫四爷后悔吧。 想到年家的目的,真让林雨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其实是把他们自己家的姑娘给坑惨了。 你们想打四爷的脸,这只是你们自己和八爷一厢情愿的事。就算是四爷明白他们的用意,也不过嘲讽的一笑。四爷什么时候在意过钱财这玩意了。到了他这个境界,钱财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多了,少了,意义一点都不大。 这是打脸吗?林雨桐只想说,你们找错了地方。这点事,绝对打不到四爷的脸上。 这些事情,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但客观上,先打的却是八福晋的脸面。她现在肯定已经认定,年氏这一进门,就已经开始挑衅她这个嫡福晋了。 可怜的小年糕,也不知道你的战斗力怎样? 但想到历史上,她在四爷后院的战绩,林雨桐倒觉得,这个人还真是不能小看了。 嫡福晋自是不会去侧福晋的院子的。所以,想看年氏的长相,得改天了。 林雨桐也只是好奇罢了。其实看不看的,也无所谓。 吃了一顿实在算不得舒服的宴席,林雨桐就告辞往回走了。再好的饭菜,看着八福晋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脸,也不香甜了。 “八福晋这人,我是不喜欢。但是如今瞧着,还真是叫人觉得可怜。”林雨桐换了衣服,就直接被四爷给塞到炕上捂住。她在被窝了翻了个身,不由叹道。 “你就是爱操闲心。”四爷将鞋脱了,也将脚塞到被窝来,“郭络罗氏要是不愿意,老八就是拖着,也一时半会的不敢叫年氏过门。你当这婚事办得为什么这么急,还不是老八怕夜长梦多嘛。” 这是别人家的事,林雨桐说说也就罢了。 只四爷的脚冰凉,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将自己的腿压住四爷的脚,想给他暖一暖。他赶紧就将脚一缩,“冰着你了!乖,好好躺着。” 第152章 清穿故事(61)二更 清穿故事(61) 这边两口子才要说话,就见弘昭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这小子,又不消停了。”四爷小声抱怨了一句,就扬声道,“带四阿哥进来吧。” 弘昭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被奶嬷嬷给抱过来。“阿哥闹着要过来,奴婢们实在拦不住。” 这小子小小年纪,已经学着模仿大人,摆起了主子的款。他不能分辨什么主仆,但却觉得四爷吩咐奴才的样子十分的威风。于是对身边的人也开始摆起了谱,动不动就奶声奶气的自称‘小爷’。下面的奴才,又不敢狠管,如今越发的无法无天起来。 进了屋子,将外面的小被褥一解开,他就蹭蹭蹭的自动钻到林雨桐的被窝了,“跟阿玛额娘住。” 四爷就挥手叫奶嬷嬷下去。这就是晚上准备带着这小子睡的意思了。 自从弘晖在主卧里留宿过之后,四爷好似也打破这这样的禁忌。对于弘昭赖着不走的行为,也放之任之。 弘昭一见四爷肯留他,就蹭的一下子坐了起来,趴到四爷的腿上。四爷没办法,只得兜住他的屁股,逗着他说话。 林雨桐摇头失笑,转身吩咐屏风另一边的丫头,“叫厨房做牛肉面来,顺便也问问大格格和三个阿哥吃不吃?要是吃的话,就给送过去。别叫他们再折腾着过来。” 石榴在外面应了一声。 四爷就笑道:“怎么?没吃好?” “爷估计也没吃多少。”林雨桐摇头道,“上来的菜,都是半热的。也不知道那些在廊子里坐着吃喜宴的人,今儿晚上会不会闹肚子。” 八爷是红人。这娶个侧福晋,惊动了大半个京城。今儿来贺喜的人,更是乌泱泱一片。那身份不够的,就在四面透风的廊子里,摆着桌子,开吃了。宁肯就着北风和雪沫子吃已经凝结成油块的宴席,也不愿意先回去,就怕在八爷面前少了一个露脸的机会。 四爷听了林雨桐的话,呵呵一笑,“越是热闹才越是好呢。” 林雨桐狐疑的看了一眼四爷,在见他不想解释,她也就不问了。 因为热乎乎的牛肉拉面上来了。 “额娘,我也吃。”弘昭眼巴巴看着,直流口水。 林雨桐只得挑了两根面条,放了半碗汤给他。小孩子就不能见别人的嘴动弹,好似老觉得大人吃的东西比他自己的更香甜。 外面的风雪不小,但是隔壁八爷府的热闹还远远没有结束。 九爷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九福晋已经睡下了,这会子又被九爷给闹醒了。 “没事的时候,天天找你的美人。有事的时候,爷就来闹我。你这半夜三更要人伺候你了,你就跑过来。我是欠你的还是该你的。”九福晋以为九爷喝多的,就忍不住发牢骚道。 九爷吹了半晚上的风,替老八招待外面的客人。 好家伙,这宴席不是在水边的亭子上,就是在四处透风的走廊上。这还是流水席。一拨接着一拨的,没完没了。端出来的汤,上面的猪油都凝成一片了。 他还得一个桌子一个桌子的走一遍。 谁叫老八是贤王呢。闲王就得礼贤下士啊。 派几个幕僚下属,怎么能及得上他九爷的分量呢。也是自己蠢!碍着面子就答应了。老十在关键的时候,脑子通常都十分好使,他直接坐到年家的一边,替老八陪侧福晋娘家人去了。 遛了一天,绕着老八的府邸都好几圈了。顶风冒雪的,吃了几杯冷酒,浑身更冷了。 福晋的嘟囔,他听见了,但这会子他这是没力气反驳,只道:“你倒是赶紧叫人给你家爷拿饭拿菜啊。” 九福晋没发话,屋子里机灵的奴才赶紧去传话了。 就听九福晋凉凉的道:“人家娶媳妇,入洞房,爷忙什么?有爷什么事啊?这般凑上去,叫人看不上。没见十弟早早的带着十弟妹回府了吗?爷就不想着大雪天我一个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了?那么些奴才是吃干饭的?”九爷抬起头,恼怒的看了一眼福晋。爷心里正不爽呢,你能不能有点眼色。 “爷能跟那些奴才比吗?”九福晋刚给九爷把脚上的靴子脱下来,听他这么说,顺手就将靴子狠狠的往地上一摔。 今儿,自己有多丢脸,这人一点都没意识到。 三爷扶着三嫂上马车,四爷更是将四嫂抱了上去。连五爷也等着五嫂,虽然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好。七爷人家腿脚不好,还都站在雪地里等着七嫂出来。这些就不说了,毕竟他们跟八爷的关系远。 可人家老十呢,人家老十四呢?人家就不跟老八亲?就你九爷是老八的亲弟弟不成? 连说一声都没说,好似一点都不记得今儿出门,还带着她一个大活人。 越想越气,她上去一脚将九爷的靴子又踢远,“爷今儿这么露脸,明天,满京城的人都得知道,爷你是八爷的铁兄弟了。” 九福晋凉凉的说了这么一句。 九爷猛地一惊,是了!是了!他就觉得奇怪嘛!他就觉得老八今儿贤的有些过了。什么人都值得他九爷出面不成。原是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老十几次叫自己过去,说是一定要将年家的人给灌倒。 自己不想喝酒,也不想跟年家掰扯。还自以为聪明呢。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想必老八是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疏远了,想趁机将自己绑在他的身上。 什么时候起,老八已经这么算计自己了吗? 他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自家的福晋。说到底,这只是妇道人家的一句话而已。也许是自己多心了,疑神疑鬼了吧。兄弟们相处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怕疏远几分,感情总还是在的。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 九福晋见了九爷的样子,倒也不敢撩拨了。伺候他梳洗吃了饭,两人躺下,九爷才道:“老八不至于这般的算计爷吧?” 九福晋冷笑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反正,她这些年没从老八身上看到过真诚。以前还以为自家跟着老八,能得到什么实惠呢。如今看着,只有吃亏的,哪里有什么便宜可占。倒不是她贪图便宜,而是觉得他占了便宜之后,太理直气壮了。自家爷总说,这是因为他们兄弟关系好,不见外。可其实呢?老十虽说也占便宜,但人家对自家真算是有心了。吃到一道号电信,老十都要叫人送来,给自家爷尝尝。人图的可不就是这么一份心吗? 可老八呢,这些年,他是火了,可他手里有权的时候,想过拉拔自己爷?给过他一件差事吗?没有!连个跑腿的差事都没有。 这算什么?反正他见四爷对十三就不是这样的。十三如今都落难了,四爷不光照看十三府上,甚至听说,还打发人去给已经出嫁的十三的妹妹送年礼去了。这就是代替十三,给几个公主撑腰的意思。 这些事,十三肯定不会拜托。但人家做到了,就是有心。 她翻了个身,将听来的事说给自家爷听,“……是好是歹,爷自己判断吧。省的又说我里间你们兄弟的情分。” 九爷的喉咙,瞬间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叫人觉得憋闷。 八哥,你真的这么算计了弟弟吗?九爷翻了个身,却再也睡不着了。 而此时的八爷,挑开了该盖头,盖头下,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来。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的近乎透明。一双眼睛像是蕴含了水雾一般。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脸上迅速的沾染上了胭脂的颜色,整个脸庞,脖颈,连耳朵都成了粉红色。 小小巧巧的姑娘家,精致极了。 “爷,我……妾身坐的脚麻了。”声音如山涧中流淌的泉水,沁人心脾。 就见她将盘着的腿伸开,露出一双穿着精致的睡鞋的脚来。红色的缎面上绣着芍药,芍药的花心,正停着一只蜜蜂。 八爷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小巧的脚。这脚跟她的人一样,精致而纤细。 眼前的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想将脚收回来,可八爷抓的太紧,这一扯,鞋子与罗袜就滑了下来,光洁可爱的脚丫子,连同纤细的脚踝一起露了出来。 八爷的心猛地一动,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八福晋靠在炕头的软枕上,等着八爷。他说过,他每晚都会回来的。 一夜好雪。天快亮的时候,林雨桐听见四爷低低的叫了一声,她赶紧坐起身,“怎么了?”人有些迷糊,但还是朝四爷那边摸去。 还没听见四爷说话,就听见弘昭嘹亮的哭声猛地响起。 “怎么了?”林雨桐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是不是压到孩子了?” 四爷总算回神,“没有,这小子尿了。”正睡着,一股子热流就涌了过来。 “没有!没有!我没尿!是阿玛尿的。”弘昭的边哭边喊。 林雨桐将他抱过去,哄道:“好!不是你尿的!是阿玛尿的,你别哭了。” 四爷回头看着裹在另一条被子里的母子:“……” 第153章 清穿故事(62) 清穿故事(62) 烛泪一点一滴的流下来,点点滴滴都落在了心上。 八福晋一直就那么盯着烛火,耳边听着呼啸的风声。地龙烧的火热,前两天才半开的水仙,如今都已经开了。 大雪将窗外的梅树枝丫压断了吧?因为她恍惚听见响动,还以为是八爷回来了呢?后来不见到人,才想起风大雪大,怕是老梅经不住啊。 人都说梅树不该栽在正院里,梅通‘没’,她以前不信,如今倒也信了几分。 没有儿子,也快要没了男人了。 她站起身,扬声道:“来人!” 丫头婆子们个个在外间,悄没声息的守了半晚上。这会子终于听见主子肯出声了,就赶紧动了起来。 “主子,有什么吩咐?”说话的是八福晋的奶嬷嬷。她知道主子的心思。可要是自己看不开,只能自己找罪受。皇家的福晋,哪个不是这样的?隔壁的四福晋,早年不也一样,那侧福晋李氏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可如今呢?陪着四爷的还是四福晋。自己主子要是肯跟着四福晋学上几分,或许就不会这般的艰难了, 八福晋身子晃了晃,“叫人来,将窗外的梅树连根拔了吧。” 现在?这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的。更何况,天还没亮呢? 但主子如今的心情,还是别争辩的好。 她应了一声,赶紧下去办去了。 她知道主子的脾气,从不会向八爷低头说软话祈求垂怜的。所以,这事务必不能叫爷知道了。 府里的下人其实还真没有几个人能睡。这宴席办了之后,还要拾掇家伙事。外面洒扫的太监更是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就被带到了八福晋的面前。八福晋站在廊子下,裹着一件黑底红纹的披风。一盏盏大红的灯笼点了起来,将整个正院照的灯火通明。 地都冻住了,哪里是说挖就能挖动的? 用柴火铺在地表上,点燃,慢慢的火就烧了起来,一时间,照亮了八爷府的半边天。 忙着的众人,都不由的驻足,朝正院看了过去。 年氏的院子,叫做韶华院。虽然离正院较远,和正院隔着一个园子,在也基本都在府里的中轴线上。这就足够叫人知道,爷对这个侧福晋的重视。 站在韶华院的院子里,远远的,能看见正院里的火光。 跟着八爷的太监,轻轻的叹了一声。爷今儿折腾了半晚上,才叫了水,正院就闹了起来。他不敢不叫。 “爷!”隔着帘子,八爷听见喊声。 他猛地惊醒,坐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该到主子往常起床的时辰了。”外面低低的又回了一句。 这是怎么说话的?自己身边的人,从来不会说这些废话。问他是什么时辰,他必然只答是什么时辰。 他揉了揉额头,看来这是有事不方便说了。于是赶紧就起床。 床上的年氏是个美人,可美人也只是美人。 年氏看着八爷走的毫不留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慢慢的闭上眼睛,不怕!要八爷真是一个马上忘了结发妻子的人,她只会觉得可怕。而一个念旧的,多情的人,却另当别论了。 八爷出了门,刚要问话,就被正院的火光给惊着了。他撒开腿就往正院跑。 一时之间,心里涌出了悔意。 眼前闪过的全是新婚时的福晋。 一路上的人看着八福晋一把火,就把八爷从洞房里叫了出来。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八福晋求怜,只有八爷不会这么想。自家福晋的性情自己知道,万万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她这是伤心了。 进了院子,那火光更是耀眼。八爷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火光照耀之下的福晋,竟然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这梅树是两人一起种下的,已经这么多年了。福晋爱的跟什么似得,平时除了自己都不许人动的。今儿,她却清冷的看着它被火围在中间。这是想毁去吗? “将火灭了!灭了!”八爷喊了一声。突然之间他有些怕了。 八福晋仿佛没听见八爷的话一般,只那么静静的立着。 “在我出来前,我不想再看到它。”说着,就转身进了屋子。 众人不由的回头去看八爷,八爷追着八福晋,闪身进了屋子。 八福晋脱下大氅,就去炕上躺了。八爷坐了过去,想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辩解,在看到福晋的样子后,再也说不出来了。 年氏天蒙蒙亮的视乎,就起床了。有嬷嬷来收喜帕,她也打赏了。 那嬷嬷带着喜帕,往正院而去。 正院里福晋躺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八爷就那么坐着,也没有任何吩咐,侧福晋马上来请安了。可如今两位正主子在,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叫侧福晋在外面等着吧。 天亮了,八爷终于动了。他扬声对外面道:“叫侧福晋在外面请安吧。” 在外面请安?这可不成!没有福晋喝了侧福晋的茶,这婚礼的仪式就不算完。 这喜帕也得福晋瞧过了,才能算数的。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八福晋却坐起了身,“不用,伺候我梳洗吧。” 八爷就看着八福晋起身,去了里间,出来就穿戴上妆。每一件事都做的有条不紊。只是眼睛却没有再看向他。 “福晋,不必勉强。”八爷站起身走过去,想拉福晋的手。 八福晋躲了一下,微微一笑:“爷,我是八福晋。只是八福晋。” 只是八福晋? 八爷的心顿时就疼的不能自抑。 年氏进来,看见的八福晋就是一个面色含笑的女人。她跪下来,磕了头,将茶举过头顶,八爷却猛地起身接了过来。“福晋的身体不适,不能饮茶。爷代为喝了。” 年氏一愣,谁说敬的茶就一定得喝进肚子了。不过是沾沾唇,做个样子罢了。 是八爷太实心眼,还是有别的意思,她一时有些闹不明白。 八福晋却始终都是那么一副微笑的样子。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年氏就是再蠢,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福晋笑着,眼里却是冷的。八爷是冷的,看着八福晋的眼神确实热的。 如此的一对夫妻,自己倒成了一个多余的。那昨晚的跟自己的恩爱又算什么呢?既然都不愿意,为什么要叫自己嫁进来? 那嬷嬷拿着喜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僵住了。 年氏勉强不叫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坚持行完了礼,才快速的起身告退。 八爷没有看向年氏的背影,只回头对着八福晋道:“不想笑就别笑了。爷答应你的事算数。年氏今生都不会有孩子。我发誓!回头,我就将弘旺记在你名下。若是老天垂怜,咱们还能有个一儿半女,就是造化。若是没有,就守着弘旺和大格格过日子吧。以后……以后……若能进一步,爷这话,也作数。不管将来怎样,年氏是最后一个了。” 八福晋突然想起了林雨桐的话,‘睡都睡了,睡谁不都一样吗。这个人的心不专了,留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沉默了半晌,八福晋才道:“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何卓,这个人,可以在府里。但之后,请她见了我就避开吧。” 何卓跟着八爷多年,八福晋对何卓不仅照顾颇多,甚至是他的家人,八福晋都颇为照顾。他的女儿,就养在府里。在没有弘旺和大格格之前,这孩子几乎就像是府里的格格。八福晋对她颇为宠爱。宠爱到溺爱的程度。 而如今,八福晋却将这样有交情的一个人,排除在外,心里,只怕是已经恨极了的。 八爷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而林雨桐此时也听着府里的奴才说着隔壁的动静。 “好大的火,远远的瞧着,也不知道是哪里着了。”袁嬷嬷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就赶紧叮嘱,“天冷,叫下面的人看着点火盆。点火取暖可以,但千万得经点心才成。” 四爷跟着点头,也吩咐了苏培盛一声,才转头对林雨桐道:“昨天老八府里那么大的阵仗,估计这几天,没几个人睡囫囵觉的。人一困,就容易走神。” 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宫里就来人了,请四爷马上进宫。 这都快过年了,还有什么急事? 林雨桐也提心吊胆的送了四爷出门。回头叫见弘昭就帘子里探进来的小脑袋。 “怎么了?”林雨桐招手,“要进就进,要出就出,这是做什么?” 弘昭的眼珠子左右一转,“阿玛呢?” 林雨桐唬着脸,“阿玛被你气走了。” 弘昭嘴一撅,“额娘骗人。”说着,就跑了进来,先去看了床铺,见铺盖已经换了,才又转回来,好似证据没有了,事情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154章 清穿故事(63)二更 清穿故事(63) 快过年了,宫里一派祥和。 宫娥太监不管心情怎样,脸上都带着笑,就怕不讨主子喜欢。 四爷心里有事,可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害得尽量显出几分平和和欢喜出来。 苏培盛没从传旨的太监嘴里打听出什么来。这太监是乾清宫的,这人要么是什么都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了,却什么也不敢说。 他进了宫,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声对四爷道:“奴才没瞧见几位爷的人。” 这就是说,皇上宣旨召进宫的就只有四爷一人而已。 四爷的眼神闪了闪,用鼻子嗯了一声。这些留在爷们身边伺候的,打小就在宫里长大。这宫里下人的人脉也是不可小觑的。 到了侯见的地方,皇上却还在见人。 李德全端了热茶递过去,“是李光地李大人,皇上找李大人说说话。” 这李光地不光是学问好,而且还是太子的师傅。不过为人却圆滑了一些。对太子的事,他从头至尾,为说过一句话。 皇上突然找李光地来,这是什么意思? 四爷捧着茶,心里却琢磨开了。是为了太子吗? 皇上叫四爷等的时间并不长,他进门的时候,还跟李光地打了一个照面。 只是想从这老东西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那纯属就是妄想。他也不费这劲。 而李光地在见到四爷的那一刻,心里却惊了一刹那。 皇上是什么意思?偏偏叫自己给碰见了四爷。在宫里,不想叫你遇上的时候,肯定是一点也遇不上的。 可皇上偏偏这么做了。这是想提醒自己?还是敲打自己? 他想起了那位八爷。 是不是自己跟八爷走的近了,叫皇上心里不欢喜了呢? 皇上一身便装,随意的歪在炕上,脚上穿着便鞋,鞋也没往上提,露出白袜子。 四爷站起身,见就顺手将一边的皮褥子搭在皇上的腿上。皇上如今已经习惯老四这猛不丁的小习惯。因为弘晖往往就是这样。 只要在自己身边,递杯茶,也要用手背在茶杯上试试温度的。这种动作自然极了。 “坐吧。屋里不冷。”皇上指了指边上椅子,吩咐道。 四爷谢了恩就坐了,“膝盖最容易受寒。着腿上要是烙下毛病,可得受罪。” 皇上一叹:“老十三如今怎样了?” 四爷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难道皇上以为自己这话是为了引出老十三的事。事实上,他真的只是习惯了。习惯于照顾福晋,照顾几个孩子。习惯于福晋这么仔细的照顾他,习惯看福晋这么照顾孩子。他不由的将家里这点习惯给带出来了而已。 四爷那一瞬间的反应,皇上看在了眼里。他不由心里就酸酸的。原来老四就是作为儿子,照顾一个自己的亲阿玛罢了。哪里就会有那么多的心思。他心里有些自嘲,一个人孤家寡人惯了,猛地有个人真是出于关心的对他,他反而不习惯了。 他咳嗽一声,打破这一瞬间的尴尬,“你关心朕这个皇阿玛,朕知道。只是想起老十三罢了。” 四爷早已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就接过话道:“都是几个孩子闹得,儿子如今越发的婆婆妈妈了。”皇上能主动提老十三,自己却无法直说,他现在还有点摸不清楚皇上的脉。 皇上对老四的谨慎也有些无能为力了,“弘晖都大了,弘昀也不小了。朕记得你家的三小子今年也该到进学的年纪了。几年过年,带进宫给朕瞧瞧。你要照看的也就是弘昭了。这孩子的名字,是朕取的。朕记得。” “是!还小子皮的很。昨晚上,非要跟着我们住。大晚上的尿了床,哭着不认,非说了儿子尿的……”四爷绘声绘色的说起这些囧事。 皇上不由的哈哈一笑。“都带进宫叫朕瞧瞧。顺便叫老三年今年也带着孩子进宫吧。朕也想他了。” 说着,就又是一叹。 四爷愕然了一瞬,才跪下谢恩。眼圈都红了。 他从宫里出来,都没闹明白皇上叫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放十三出来,是皇上早就想好的呢?还是话赶话赶到那里了呢? 或者,皇上就是想叫自己进宫,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叫自己单独说话了。 这是皇上想表达的态度。 特意选在了老八赫赫扬扬的娶了侧福晋的第二天。 如此一想,好似就就解释的通了。皇上这是在抬举自己,来平衡老八。 而话赶话赶到了十三身上,皇上就顺势而为,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脸面。不用说,只要自己一出宫门,自己将老十三给拉□□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 四爷叹了一声,直接就往十三的府里去。 十三的身子,养的还行。有林雨桐送的东西,在暗暗的调理。如今自己走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四哥!”十三听了四爷转告的话,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四爷的脚边,“四哥,以后,我老十三但凡有一点异心,叫我天打五雷轰。” 四爷一把扶起十三,“别动不动就跪下,腿上的伤害得你自己保养。咱们兄弟,不说见外的话。” 十三将四爷送出府,还恍若在做梦一般。他以为这一辈子就在府里过下去了。谁能想到,四哥硬是将自己从泥里给拉出来了。 说是再造之恩,一点也不为过。 十三福晋擦了眼泪,“前几天才听说,四嫂打发人给妹妹们送了年礼去。如今,又求来这样的恩典。看来,咱们在府里待着,四哥四嫂却一点也闲着。为咱们的事,可算是费了心思了。” 十三点点头。这重的不光是恩,还有情。 三爷昨儿吃了喜宴,受了点凉。头上捂着帕子,身上却裹着被子。屋里有地龙还不算,连火盆也点上。他猛地听说老四被宣进宫了,心里还晃悠了两下。他对皇阿玛这种生物,多少有点恐惧了。见没叫他,倒也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庆幸。 好容易不费脑子揣摩皇上找老四的原因了。刚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就又被一个大雷给劈了。 老四真是好本事啊!满朝上下,谁都不敢提的事,叫他愣是给办成了。 他一把拿开头上的帕子,坐了起来。本想叫人去打听着里面的究竟,但想到皇上的性子,他只能揉着脑袋,顿时就觉得脑仁子疼。 而十四顿时就挑了起来,“老十三,老十三,怎么就那么稀罕老十三。有为老十三费的心思,不能给爷我这个亲弟弟在皇上哪里求个差事吗?” 十四福晋嗤笑一声:“人家帮十三爷,好歹能换一份人情。人家帮了爷,爷只觉得是理所应当。这要是换做我,我也不稀罕搭理爷。再说了,别没良心,四哥帮咱们不少了。” 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十四顿时就委屈上了…… 第155章 清穿故事(64) 清穿故事(64) “怎么叫够照顾咱们了?不就是给了咱们十五万两的银子吗……”十四的话刚说出口,十四福晋马上就站了起来,“什么?四哥给了十五万两?” 这人还有谱没有?一共十八万两,就有十五万是亲哥给的。剩下的才是自家爷跟几个相好的兄弟借来的。 这要都不是亲兄弟,什么样才叫亲兄弟? 可还不等十四福晋说话,十四爷就先道:“他是给了爷十五万,可没有爷配合着,你以为讨债的差事他能办的那么利索?他是利索了,皇上赏了他一个圆明园,那园子你是没去,不说本身的价值,就是光是御赐得来的这一条,就是多少人都求也求不来的。到底是谁占了便宜了?都说爷的好四哥对爷有多好,可到头来,他只拿出了十五万两,却换了多大的好处。他的心眼多了去了,好人他做了,好处他得了。爷却成了没良心的王八蛋了。想想这个,爷就一肚子的气。” 十四福晋皱眉,“要叫爷这么说,人家给爷银子,还给出罪过了。可爷怎么就不想想,人家四哥拿出这银子给任何一个兄弟,结果都是一样的。拿了人家的银子,就没说还要还的话。那帮人家的一点忙,不是应该的吗?说实话,谁家也不会嫌弃银子多。给谁是不得搭把手。可人家四哥毕竟是先给了爷,那这情分就是不一样的。我记得,先前是四哥先送了五万来,这叫爷看来,难道不是情分,反倒也是别有用心了。这话爷可千万别在外面说,要不然,外面的人真得把爷给骂死不可。” 十四一愣,这话也对。但叫四哥得了那么大的好处,心里就是不得劲。 十四福晋见自家爷的脸色变幻,就知道她的话,他多少该是听进去一点的。于是就道:“四哥也不是爷肚子里的蛔虫,爷有什么想要的差事,完全可以跟四哥说嘛。爷不能看人家帮了爷得了什么好处,爷只看自己想要的得到没有就行了。爷想要差事,就去跟四哥明说。爷不防着先试上一试,之后,咱们再说话不迟。” 十四嘴角抿了抿,他还真有差事想做,难道真的叫自己去求了四哥不成。 可是去求八哥……以前还有希望,如今,年羹尧这奴才成了老八的大舅子,老八这心里,只怕不会偏向自己了。 除了老四,还真是没人能帮自己一把。他心里多少有点庆幸老十三的腿伤着了。要不然,老四只怕肯用老十三,也不肯用自己。 九爷本来就一晚上没睡安稳,喝了安神茶,天亮了才睡了。谁知道一醒来,就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老十三竟然解禁了。这都一年多的时间了。老四还记着呢。 他都不知道老四和老十三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好起来的。 这边正没有眉目呢,就听见下人来禀报,说是老十来了。 老十来了。这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府里,要是两天不见老十登门,才叫人觉得奇怪呢。 “来了就进来吧。还叫爷请你不成?”九爷歪在外面的炕上,对外面喊道。 十爷这才掀帘子进来,“我这不是怕九哥这里不方便吗?” 鬼扯!自己什么时候将女人带到前面的书房里过?就是福晋,也从不接近这个院子的。 “坐吧。”九爷翻了个白眼,“怎么?来看你哥哥我,有没有发觉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十爷讪讪的往边上一坐,“我说九哥,前段时间的话,你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吧。要真是记在了心里,就该避讳些。您可倒好,恨不能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你跟八哥的关系亲近。我这都请了九哥四五次了,最后八哥都察觉了。我这才不敢叫人再请你。你当我乐意跟年家的人在那里缠磨啊。” 九爷一口气憋在心里。如今越发连老十都不如了。 十爷也不继续给九爷胸口补刀,只转移话题道:“十三的事情,九哥你知道了吧?” 九爷的心口更疼了,“一样跟着哥哥,老十三比咱们有福气。” 十爷讪讪的一笑,不管怎么说,都能撞到九哥的伤心处。还能不能好好的说话了? 九爷转头看向老十,带着几分憋屈和不甘的道:“你既然这么有脑子,现在倒是替我想想……想想……爷下来该怎么办?” 十爷翻了一个白眼,“怎么办?能怎么办?如今四哥正火呢。要不然,你也去缠四哥一段时间。” “呸!那别人还不得以为爷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九爷冷哼了一声,看着十爷的目光就有些危险。心说,说好的亲兄弟呢? 十爷嘴角一撇,“只要坐在龙椅上的人不冷待咱们,就是真有人这么骂九哥你,那也只敢背后骂。当面说一句不好的话试试。” 这倒也是。 四爷从宫里回来,就先去跟林雨桐交代了一声,然后就急匆匆的去了书房。 林雨桐还真是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回事。十三爷就这么放出来了。 关的莫名其妙,放的也一样莫名其妙。连个理由都没有,这还真是叫人觉得醉醉的。 而此时,皇上正面对自己的舅舅佟国维。 “……满朝上下,皇上总得给个交代吧。”佟国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十三爷跟废太子关系密切,如今皇上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放了十三爷,这……这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法?”康熙的语气淡淡的,上下打量了这个头发胡须都已经灰白的舅舅,“是满朝上下跟朕要说法,还是你佟国维跟朕要说法?” 佟国维面色顿时一变,双膝就跪了下去。毕竟年纪不轻了,身形还有些踉跄。要放在以往,皇上早就命人将他给搀扶起来了,只这一次,竟像是没看见一般。任由他这般的跪下去。 就听皇上的声音淡淡的,还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要交代,这个也容易。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的话。那么,朕心疼自己个的儿子,算不算一个理由呢?” 佟国维诧异的直起腰身,仰着头,看着端坐在榻上,手里还拿着折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另一手手心的皇上。 沉默了半晌,佟国维重新磕了头,“皇上要这么说,臣……臣当真就是无话可说了。” 康熙看着步履蹒跚,慢慢的退出去的佟国维。眼里的冷色却更浓了。 恩典给的过了。竟是不记得自己的本分了。 “李德全。”康熙淡淡的叫了一声,。然后身子放松的往后一躺。“叫了隆科多来,朕有话要跟他说。” 这佟家也不是铁板一块,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更不会叫他们成了铁板一块。 李德全悄悄的退了出去。心里暗道:看来这位老国舅,风光的日子快要到头了。这就是不知情识趣的下场啊。 想要的太多,就什么也没有了。 隆科多正在抓耳挠腮,想着怎么跟四爷的关系更进一层才好。巴结了好几年功夫,也不能说关系就不好。但要说关系好吧。那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四儿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捏着肩膀。“这个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到底,也不过是投其所好四个字罢了。” “投其所好?”隆科多呵呵一笑,“傻姑娘,这些个皇子阿哥,哪个露出来的喜好是真的?这些个人精子,打从开始说话吃饭,就已经学会怎么不叫人看出自己的喜好了。就是贴身伺候的人,只怕也不敢说就真的知道。想投他们的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四儿哼了一声,“那就只看爷对那些皇子阿哥们有没有用了?若是爷是个有用的,即便带着两斤鸡蛋,那些爷们还赞爷朴实实诚。要是爷是个没用的。呵呵……您就是双手捧上金山银山,只怕人家也当爷是个媚俗的。人心莫不是如此。” 隆科多这才又看了看四儿,“哎呦喂,还真是没看出来啊。爷的四儿,还有这么一般见识呢。” 四儿哼了一声,才要说话,就听见下面有人来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隆科多蹭一下从榻上跳起来,双手提着靴子,只穿着袜子就往外跑。 四儿赶紧抱着外套和披风追出去,“我的爷,你倒是把衣裳穿好啊。再急,也不能衣衫不整去面君啊。” 也对!隆科多就转身往回跑。外面还下着雪,雪地里印下了一串凌乱的脚印。 面圣,他已经好几年没这样的资格了。猛地听到这个消息,怎能不叫人欢欣鼓舞。 隆科多进宫,知道的人不多。皇上跟隆科多谈了什么,就更没多少人知道了。 只是这天半夜,林雨桐正睡得迷糊,突然听到苏培盛在外面叫四爷。 四爷披着衣服下去了一趟,回来就赶紧穿戴衣服。 林雨桐要起来,被四爷给拦住了,“还早,你别起身了。爷去前面一趟。隆科多来了。敲的是角门。怕是有什么事。” 还不等林雨桐反应过来,四爷就转身出去了。她回头一瞧,才凌晨一点钟。 半夜三更,角门来客,这又是要出事了吧? 第156章 清穿故事(65)二更 清穿故事(65) 隆科多进了角门,身边的随从侍卫,全都被拦了下来。只独自一人,跟着侍卫往前走。 穿过不知道多少道门,转过几道回廊。才来到以前来过的四爷的院子。 院子里并不是灯火通明。廊下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披着披风,四下里指挥着。还能听见他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来,“……都小点声,别吵了二阿哥和三阿哥。不管什么原因,给我将两个阿哥的屋子守好了。出一点差错,小心你们肩膀上那个吃饭的家伙。” 隆科多这才警觉自己来的冒昧了。他猛然想起,刚才每过一道门,好似都有人从自己的身边贴身而过。现在想来,这该是在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带危险的东西。 原本还以为自己这次百分百能靠上四爷这艘船的,现在却有几分不确定起来。 刚才看见的少年,该是四爷府的大阿哥吧。那番话,不是说给下面的人听得,而是特意来敲打自己的。 都说这位皇孙,深得皇上的宠爱。现在看来,确实有许多不俗之处的。 书房还是那个书房,摆设还是那个摆设。只墙角的水仙,换成了半开的梅花枝。 四爷来的并不慢,进了门只抬抬手,“坐吧。这大冷点的。”说着对苏培盛道,“将福晋配出来的驱寒茶泡一盏来。” 四福晋的亲手制的茶,这已经算是四爷的门人来判断自己在四爷心中的分量的标准了。 事情办的好,四爷可能会赏一盏这样的茶来。事情办得不好,普通的茶能喝上一盏,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样的传言,在京城已经有了。 隆科多听到四爷的吩咐,愣了一下,才放松了下来。 心里却知道,刚才大阿哥是杀威棒,现在四爷给的甜枣。这恩威并施,几乎没吓的自己的闭过气去。 “谢四爷的赏。”隆科多收敛了张狂,循规蹈矩多了。 这叫四爷在心里就有数了。至少对自己绝对算不上是坏事。要不然,以佟家三爷的以往的性情,不会这么巴巴的上赶着。 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 可四爷不急,隆科多不能不急。“奴才是来问四爷的意思的?” 四爷挑挑眉,“这话说的客气了。” 没有表态,更是没有说任何有倾向性的话,连开口询问都没有。 隆科多却连忙道:“皇上叫奴才注意着奴才的六叔,奴才这……” 这个六叔,指的是佟国维。 四爷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知道隆科多的意思了。 皇上叫隆科多注意佟国维,就是既想拿下佟国维,又不想一棍子打死佟家的意思。毕竟还是皇上的外家。 可隆科多来问自己,也不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彻底的前来投诚的。 老八跟佟国维之间的猫腻,想来隆科多心知肚明。皇上要拿下佟国维,就意味着这对老八并不会好事。 若老八都被排除了,那剩下的人就真是没有太大的悬念了。 虽然是,事情不到尘埃落定的,就尚且难说难料。但也挡不住隆科多想要从龙之功的决心。 四爷轻轻的吹着茶杯里的……豆浆? 是的!打开茶碗的盖子,才发现里面是豆浆。肯定是福晋已经起身了,亲自磨了豆浆叫人给送过来了。 他喝了一口,一如既往的味道。 平心而论,四爷不喜欢隆科多。可是不喜欢,却不代表不能用上一用。 四爷就沉声道:“皇上的差事,自是该好好的办的。” 这是一句废话的不能更废话的话。 可对于隆科多来说,却无异于代表着四爷的接纳。 四爷没有斥责不该他不该私下里透漏皇上的差事的事,就已经算是接纳他了。 一直被礼送出门,隆科多的心里还不止的冒泡。 林雨桐裹着被子,打着瞌睡等四爷回来。大概有两点半的时候,就真的又回来了。 “起来做什么?”四爷将林雨桐塞到被窝了,“睡吧。没什么事?隆科多大概是闻到什么了不得的味道了,所以前来表功的。”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已经有了意向。 “你也想多了吧?”四爷的声音淡淡的传来,“爷也那么想过。但更担心这又是一个坑啊。” “爷的意思是怕皇上这是在试探你。”林雨桐皱眉。心说,皇上真是了不得啊。如今将这些皇子阿哥一个个都吓出了毛病了。谁都不知道皇上哪一个意思是真的。就连四爷,如今也只担心,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掉到皇上的坑里去了。 四爷翻了翻身,“皇上敢用隆科多,必然是对这个人知道的详细。那么,他数次对爷示好的事,皇上难道会不知道。这次,更是将这样的任务叫给他。这明显是对老八不利的消息,以隆科多的为人,知道了能不给自己卖好吗?那么,皇上会不知道他来吗?所以,爷有些怕了。怕皇上有意用隆科多,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他故意漏消息给爷,这么做,为的不过是看爷会不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看爷会不会以为老八的末日就在眼前了,而露出皇上心里所以为的,爷的‘本来面目’来。” “所以呢……”林雨桐有些心疼的揉着四爷已经皱起来的眉心。 四爷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所以,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隆科多来的事,既不能明白的告诉皇上,那样就太假了。也不能不告诉皇上,这样的事,瞒着就是别有用心了。尽量淡一点处理吧。不瞒着,也不特意说明。坦荡一些才好。” 林雨桐听着都觉得累得慌。 四爷将林雨桐往怀里一拉,“睡吧!睡吧。这些事,说穿了就不是事。不管多大的诱惑,只要不为所动,能稳得住。就出不了差错。至少太平日子是能够过的。” 李雨桐睡着之前还想,爷啊,您还是太小瞧自己了。 半夜闹了一通,第二天一家人都起得晚了。 正吃饭呢,苏培盛就进来道:“爷,九爷来了。” “谁?”林雨桐脸筷子都掉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怎么是九爷来了? 苏培盛当然知道不是主子没听见,而是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他还不至于那般的没眼色,再去重复一遍。 四爷淡淡的点头,“请九爷去书房。” 苏培盛面色奇怪的道:“九爷说,说他还没用早饭呢。” 这是毛意思?要进来跟他四哥一起共进早餐? 这又不知道是搭错那根筋了!四爷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那就请进来吧。爷还不至于管不起一顿早饭。” 林雨桐就站起身。说起来也是自家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嫂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妾。到正院来,也没什么。 可自己要是坐着不动,这就有点不经讲究了。 九爷进来,就见四爷坐在炕上,指着对面的位置点了点,叫自己做过去。 还真是够敷衍的。、 “有事?”四爷问道。 “没事。”九爷抓起筷子,强忍着四爷的讨人厌的黑脸,就开吃了。 四爷看着一口塞一个水晶饺子的老九,心说这是什么毛病?没事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九爷烦着眼皮看四爷,今儿就是赖也要赖在这里的…… 第157章 清穿故事(66)加更 清穿故事(66) “给爷再盛一碗粥来。”九爷将碗往旁边一推,看了眼侍膳的太监。 那小太监抬起头,战战兢兢的看了四爷一眼。四爷还没说话,边上的九爷就瞪眼道:“你这奴才,好不醒事,爷在自个哥哥家吃饭,还用的着客气。叫你干嘛就干嘛。懂事吗你?” 这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连奴才也训上了。 这小太监别看年龄不大,但要不是忠心又机灵,怎么可能叫四爷留在身边专门伺候膳食。九爷训起他来,还真是一点都没含糊。 那小太监赶紧缩了脑袋,给九爷又盛了半碗粥。 “怎么了这是?”九爷不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半碗粥,舍不得给爷吃还是怎的?拳头大的碗,半碗粥能有几口? “你吃了两笼蒸饺了。还得喝多少啊。”四爷黑脸,“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会子该吃午饭了,吃那些就行了。” 九爷一梗。刚才这奴才不给自己饭吃是因为自己过量啊? 爷都多大了!出了宫,开了府,还真是没了讨厌的嬷嬷在在他耳朵边嘀咕吃饭的事。什么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烦死了。 好容易厚着脸皮来了,连吃口顺口的都被人嫌弃。 再说了,老四说什么‘午饭’?中午吃点点心,那能叫午饭吗?不全凭着早上这一口撑着吗? 心里不服气,但还是三两口先把碗里的粥干掉了。这才抬头跟林雨桐打招呼,“四嫂,这粥确实不错。” 当然不错!用空间的泉水,加了空间产的红枣和各色米熬制的。养人的很。你占了大便宜了。 心里疼的直抽抽,但还是笑道:“九弟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啊。晚上咱还吃这个粥。”九爷朝林雨桐笑笑,就直接道。 晚上? 感情您打算在这里待一天啊? 连晚饭吃什么都计划好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嘴角的笑意好似都僵住了一般,“好啊。晚上我再好好的炒两个菜。” 四爷瞥了九爷一眼,就站起身,才扭头对林雨桐道:“爷去前面了。你也别出屋子。我叫人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有精神了,就叫她们进来伺候。” 一个人听说书,连个听自己吐槽的人都没有,能有什么趣。但四爷的心意,林雨桐还是领了,“好!我一会叫莫雅琪来。我们娘俩晌午正好有事消遣了。” 四爷这才点点头,由着林雨桐给他将披风系好,才起身往外面而去。 九爷跟着四爷的脚步,颠颠的往外面跑。心里还道:想不到四哥对四嫂,还真是不错,连消遣的东西都想好了。再说,能陪着福晋一起用早饭。这还是比较稀罕的。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好似一个月里能有两回陪自家那不醒事的福晋,就算是赏脸了。 想到这里,心里对董鄂氏多少还是有点愧疚。 等忙完这一阵……哦!不是!……是等爷蹭完这段时间的饭,也在家多陪陪福晋? 四爷的身体,经过林雨桐的调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走在外面,脚底生风啊。 九爷竟然跟的气喘吁吁。到了书房,还兀自捧着茶,喘着气。 四爷不满的看了九爷一眼,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骑射的功夫这是早就撂了。于是,看着九爷的目光就越发的危险。 九爷心里就不满了,这是什么眼神?瞧着怎么像是鄙夷? 他一贯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觉不站着。体力自然是不能跟以前比了。 灌了一杯茶,才算好点。可再等着换茶的时候,就是白开水了? 那小太监还特别热心的建议道:“九爷,还有果子露,要不,奴才伺候您用一盏?” 我摔!爷是娘们吗? 他往四爷的杯子里一看,也是白开水。 “四哥,你家没银子买茶叶啦?”九爷没心没肺的嚷了一声。 四爷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就见弘晖和弘昀连带着和弘时,三个孩子鱼贯而入。 见了九爷就愣了一下,然后才上前见礼。 九爷就看着他那棺材脸的四哥,脸上的神色瞬间就柔和了下来。依次问了三个孩子的功课,才打发孩子去隔壁的上课去了。 给孩子上课,竟然不另外放一个院子,也真是叫人醉醉的。 也不嫌人来客往的不方便。 如今正是年关,送年礼的不少。九爷想着,怎么着也有不少上门拜访的人吧。见到自己陪着老四在书房里,还不得惊掉多少人的眼珠子。 可他还真是算错了。来来去去的奴才,都是来送礼单跟帖子的。但是有幸被四爷请进门来的,大半早上一个也没碰见。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身份高的,不会亲自上门,都是打发下面的奴才,属于礼到人不到。有那身份低了,人到礼也到了、但四爷却不会放下身段去见他们。 所以,才有了四爷府的门难进的说法。 这跟八爷府那种,大开府门,迎接四面来客的方式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九爷连喝了八杯子白水,上了三趟厕所,也没见到任何人上门。四爷也不问他,好似知道他的来意一般,老神在在的在那里铺着纸张练字。 “来人,伺候笔墨。”九爷站起身。瞄了四爷一眼。就你会写?爷也会写。 九爷在这方面确实有几分才情。现代满文用拉丁文书写的方式,就是这位九爷发明的。 这位爷别看吊儿郎当,那也真是精通满蒙汉文,连俄文也颇为精到。将拉丁字母融入满文中,还做的简单易学,为后人所应用,可见其才情。 四爷头也不抬,只摆了摆手。 九爷哼了一声,为了显摆自己,还真是将他初初有些想法的新字体,写了出来。 中午,弘晖几个拿着晌午的功课进来,给四爷看。等把几个孩子的功课看完了。四爷就对九爷道:“你的呢?” 九爷傻眼,合着还就检查自己的功课了? 弘时见九爷脸红了,还以为九爷没完成。于是特小声的道:“九叔,要是一会阿玛罚你,你就哭。”哭一声,不挨罚。上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啊。 九爷的脸更红了。是气的! 弘昀瞪了弘时一眼,他险些憋不住笑。 九爷愤愤的将自己的新字体拿给四爷看。哼!看得懂吗你?九爷傲娇的想。 四爷先是皱眉,而后眼睛眯了眯。 弘晖就道:“九叔这字……”新创的字体吧。 四爷又看了几遍,“还有改进的空间。” 废话!这字体要成形,是一天两天能琢磨明白的事吗? 九爷不屑的哼了一声。 弘晖就笑道:“阿玛,九叔该去理藩院管事的。一般人可没九叔这水平。” 理藩院主要管理西藏,蒙古等少数民族的事务,也主管着与沙俄的外交。理藩院六司分掌爵禄、朝贡、定界、官制、兵刑、户口、耕牧、赋税、驿站、贸易、宗教等政令。像是喇嘛处,木兰围场都属于理藩院的管辖范围。 也绝对算的上是好差事。 但这哪里能轮得到自己?九爷撇一撇嘴,也没往心里去。 四爷眼神闪了一下,“你今儿下午,将这个再好好的写两张来。” 九爷心里更气了!这还真的给自己布置功课了? 可是再气,他还是得忍下来。安安静静的,等着上点心。谁知道四爷家是有正经的午饭吃的。 晌午吃的是菠菜面。大冬天的,用青菜和面,也真是……九爷吃的满意,心里却开始吐糟。 桌上一道白切猪头肉,味道真是绝了。这玩意,也就是外面上不得台面的饭馆子才有,。有正经肉吃的他们,平时都是羊肉牛肉,什猪肉都是出了宫才吃的。没想到四哥百无禁忌,连猪头肉都吃。 当然了,味道还是不错的。九爷又夹了一筷子肉,顿时觉得老四其实没那么高冷,挺接地气的。 弘时这倒霉孩子又跟他九叔小声嘀咕,“我也爱吃猪头肉,阿玛不给多吃。嫡额娘做的烤猪蹄也好吃。晚上我叫嫡额娘做给咱们吃。” 九爷点点头,要是烤猪蹄跟这个猪头肉级别差不多,那是值得试试。 弘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昨儿才吃了,要是没有九叔这个招牌,估计嫡额娘不给做的。 四爷给了小太监一个眼色,九爷面前的那盘子肉,就没有了。 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事一盘子凉拌的豆芽。那小太监见九爷只看着也不动筷子,就贴心的又放了一小碟凉拌的金针菇过去。 这是不给肉吃了! 吃多少得管,吃什么还得管。还能不能叫人愉快的吃顿饭了。 弘时就提醒道:“荤素搭配。九叔怎么能光吃肉呢。回头胖了,九婶该不喜欢你了。” 嫡额娘说,要是自己吃胖了。未来的福晋就不喜欢自己了。 他是出于好心,才提醒九叔的。 九爷的脸瞬间就尴尬了!这倒霉孩子,绝对跟他阿玛一样,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第158章 清穿故事(67) 清穿故事(66) 九爷一个下午,都在纠结一件事情,那就是爷长得胖吗? 胖吗?必须不胖啊。 谁不说爷长得气派。没错,这就是富态和气派。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根本就不懂欣赏。九爷给弘时盖上一个熊孩子的戳。 下午又是赏了一碗茶,剩下的还是白开水。倒是半下去的时候,有一碗豆浆。 这老四的日子,过的真是……精致。 还真是只能用精致来形容了。连豆浆里面,他都喝出四五种东西出来。 下午的时候,倒也跟着老四见了几个人。有索额图家的的儿子,有几个不太显眼的宗亲,有一位是老四的先生,已故的顾八代的儿子。这些人家要权势没有,要钱财没有。可老四还偏偏见了。甚至态度还非常的好。 九爷觉得老四惺惺作态。做戏做的假的很。 可还是那句话,一个人做一天的假容易,做一辈子的假就难了。老四这个假做的时间长了,跟真的,也没多大的差别了。 这么一比,好似老八,还确实差了那么点意思。 两页字才写完。九爷往椅背上一靠,总算能歇着了。 谁知道四爷就跟看着他一样,一见他搁下了笔,就起身往外走,还不忘跟他说一声,“跟上。” 跟上?干什么? 九爷心想,咱想利用人家,这事多少有点不地道。是咱理亏,所以今儿他就是再怎么指使爷,爷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权当自己是哄孩子玩了。 可是刚出门,就见弘晖三兄弟已经在外面了。弘时就道:“九叔,你怎么写的那么慢,我们都等了你半天了。” 熊孩子你能闭嘴别说话吗? 九爷还以为是老四想办法整他呢。闹了半天,原来接下来是人家家里的传统项目。 演武场上,三个孩子撒欢的跑,四爷手里拿着弓箭,也在那瞄准。那靶子上,竟然还用各色的漆涂了好几个同心圆。看来是区分了区域。正中间是红的。再次之是绿的。然后是黑的。最外围是白的。 演武场上风大,四爷射了五箭,两箭射在黑色的区域,两箭在绿色的区域,只最后一箭在红绿的交界处。 九爷耻笑了一声。就这水平,还真是拿不出手。怪不得这些年就从来没见过老四围猎。看来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四爷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九爷一眼,马上就有小太监递了弓箭过去。 九爷十分自信的搭弓射箭,动作端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有些挥洒自如的气势。 就见那箭簇擦着靶子的边缘飞了出去。 竟然脱靶啦! 九爷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四,“你们家的箭靶有问题。” “是啊!没接着你的箭,是它的不对。”四爷凉凉的说了一句,就示意他快点动手,别在那里磨磨蹭蹭。“不是还有四次机会吗?一次是不熟悉,两次是不习惯。接下来这一箭,爷也没抱什么希望了。第三箭只要在箭靶上,你就算是不错了。” 九爷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爷现在哪里就这么不济事了。谁都有资格在自己的面前叫嚣他的骑射本事。就是老四不行。在兄弟们中间,他也就比老七强点。 可是现实却给了九爷一个响亮的耳光。五箭只有最后一箭中了靶子最边缘的白□□域。这脸打的啪啪啪的。 仿佛还嫌弃自己丢人丢的不够。等弘晖弘昀和弘时来了。三人也依次拿起属于他们的弓箭。弘晖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弘时也基本在红与绿中间徘徊。弘时拿着小弓箭,倒是有两箭射空了,三箭在最边缘。 他小声安慰九爷:“没事!九叔,咱们慢慢来。虽然赶不上大哥,但是想来追上二哥还是能的。”十分的语重心长。 这要是自家孩子,九爷一定得揍劈了他。 你多大了!爷多大了!本来还想说四爷这是占着主场优势才占了便宜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连弘时都比他强。再说这样的话,那可真就是没脸了。 他此时无比的后悔,做什么非得跑到老四跟前,这不是自己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老四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叫他的儿子出来打击爷,外加显摆的。 心眼真坏! “走吧!洗漱完,该吃饭了。”四爷开恩发话了。 晚饭是在正院摆着。花厅里,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 “四嫂,有劳了。”九爷收起情绪,跟淋雨桐客气了一句。 林雨桐已经知道了演武场的事,就笑道:“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家常便饭,别嫌弃才好。” 林雨桐跟莫雅琪摆在了里间。四爷带着三个小子跟九爷在外面用饭。 九爷惊讶的是,这饭桌上不仅有一道烤猪蹄,还有一道九转大肠。 大肠这样的东西老四也吃? 九爷仿佛了发现了四爷的另一面,一直到吃完饭还保持良好的心情。 四爷放下筷子,说了一句,“今儿晚上的夜宵没有多余的。” 毛意思?下逐客令啊! 爷还不稀罕呢。将盘子里最后一个蹄尖吃完,他才愤愤的放下筷子,对林雨桐道:“四嫂,改天叫董鄂氏过来,跟嫂子学几招。这烤猪蹄味道绝对是一绝。” 林雨桐笑着点头,“尽管叫弟妹过来,我正盼着有人跟我说说话。” 九爷应了一声,理也没理四爷,就往外走。弘晖和弘昀赶紧跟过去送九爷出门。 “爷也真是的,瞧……又是一个被爷气走的。”林雨桐白了四爷一眼,这人还真是。 四爷摇摇头,“别搭理他。哪里是爷气他了。他那是伤自尊了。” 林雨桐笑笑,将一盘子豆腐推到弘时面前。这孩子正不开心呢。一盘子烤猪蹄,都被九叔抢光了。晚上,嫡额娘不许自己吃许多的肉。青菜豆腐不喜欢,于是浑身散发着我不开心的气息。他觉得九叔看起来也没那么好了。抢好吃的之类的,最讨厌了。 被伤了自尊的九爷,在天黑下来之后,就回了府里。 九福晋突然觉得自家爷今晚上有点奇怪。早早的洗漱完,穿着里衣在屋里转悠。她正忙着呢。年前各府的年礼账单,一大摊子事呢。这边刚算了两页,那边一道黑影过来了,投在账单上。她仰起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家爷站在自己的侧面。也不说干什么,就在那晃悠。 这都什么毛病? 九福晋将自己东西一收拾,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她往炕上一坐,账本小算盘往炕桌上一摆。抿了一口茶,还没咽下去,自家爷又跟了过来,往她身边的炕沿上一坐,还往自己身边挪一挪。 她嘴里的茶都忘了咽了。今儿这是吃错药了?还是四爷把自家爷咋的了? 于是,有点忐忑的‘咕咚’一声咽下嘴里的茶。试探着问道:“爷……有事?” 九爷又站起身来,拉了拉里衣的衣角,才道:“没事。” 扯衣角,当自己是大姑娘吗? 九福晋愣愣的点点头,“那爷让开点,挡光了。” 说着,就又低下头,还有这么多没算呢。哪里有什么功夫跟他磨叽。 这边算盘珠子还没扒拉明白,那边的光又被挡住了。她拿起算盘‘啪啪’两声,“爷到底想怎样?” 九爷咳嗽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问道:“福晋觉得爷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 九福晋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爷嘛!谁敢说不好?” 是不敢说不好,而不是说没有不好。 九爷顿时心里就不是滋味了。这是觉得爷不好还不敢说吧。 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是黑的。调整了半天的表情才道:“那你觉得爷哪里不好了?” 九福晋刚算好的数字,叫他一打岔,又忘了算到哪了?她顿时将账本往桌上一番摔“爷叫我从哪说去” 九爷就懵了!自己得有多少不好,才叫福晋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他抬头看福晋,见她神色十分难看。想来是想到自己诸多的不好的地方了吧。 于是,先微微的挺胸收腹抬头,“那就瞧瞧爷这长相……”他十分自信的对福晋一笑,“福晋觉得爷气派吗?” 九福晋将视线落在了即便收腹之后,依旧挺立的小肚腩,嘴角就撇了撇。 气派? “确实挺气派的。”九福晋又看了一眼九爷猛地放松后又突出几分的肚子。 这个眼神实在是太明显,九爷想装作不知道都不可能。 他不由的想起弘时那熊孩子的话,‘九叔要是胖了,九婶该不不喜欢你了。’ 这话简直就跟魔咒一般,让九爷的脸色顿时就更加难看了起来。 “福晋,你是不是嫌弃爷胖了,所以,不喜欢爷了。”九爷的语气有点受伤,有点危险。 九福晋刚喝了一口茶,猛地听到九爷的问话,,顿时就惊住了,一口茶一下子就给呛了出来。她顿时就咳嗽了起来,连眼泪都给呛了出来…… 第159章 清穿故事(68)二更 清穿故事(68) 九爷抹了一把脸,被福晋喷了一脸水这事,他没工夫计较。只不过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爷,咱不吓人成吗?到底怎么了?”九福晋觉得她家爷一定是受刺激了,“要不叫个太医瞧瞧?” “爷就是问你是不是嫌弃爷,不喜欢爷了?你至于吗你?”九爷还十分的委屈呢。 九福晋心里翻了个白眼,“咱们能不说这么矫情的事吗?” 矫情?怎么就矫情了?合着过了这么些年了,福晋根本就不喜欢自己。这对九爷的人生来说,简直就是大的不能再大的打击。 九福晋不由分说,只叫人熬了安神茶来,“你先喝了,喝了我就跟爷好好说说。” 九爷拿起来,咕咚咕咚就喝了。九福晋心说,怎么看着还有点缺心眼了?要不然不能这么容易上当啊。 看来明天再不好,真得叫太医给瞧瞧了。 第二天,太医没请来,九福晋先请来了十爷。 “十弟,我们爷就拜托你了。这猛不丁的,昨晚吓得我整晚都不敢睡。”九福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九爷一醒来,就看到老十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你怎么来了?”快过年了,年货也都给送了,宫里的年礼也是自己帮忙给准备的,实在是想不起还有什么是需要自己给他准备的。他有时候常想,自己给老十操的心,就算是钮钴禄贵额娘在,也不一定有自己操的心多。 他坐起身来,先问道:“不会是又忘了给你福晋的岳家送年礼了吧。” 蒙古可没这一套。所以,十福晋从来不会主动在过年的时候给娘家送东西。所以,都是十爷安排的。今年想起了,就多叮嘱一句。明年忘了,就全由着下面的的奴才安排。那真是半点都不走心。 他先道:“可是想起又缺了什么了?一会跟下面的奴才吩咐一声,给你办了就是了。你这是做什么?一大早上的,自己跑过来。” 十爷嘿嘿一笑:“九哥,我的亲九哥。你昨晚问我九嫂什么了,将九嫂吓的天不亮就叫人喊我。我愣是等到天亮才来的。以九哥的性子,能出什么事?” 这没良心的!得亏自己为他操碎了心。要是自己真有个什么事,这货还真就指望不上。 他起来分梳洗,才道:“你出的好主意,爷昨儿在老四那里消磨了一天时间。” “没把你撵出来?”十爷觉得十分的惊奇。他真的就那么一说,没想到九哥还有这么的魄力。 九爷翻了翻白眼,“爷昨儿真是被……带到沟里去了。”怎么会问福晋那样的话呢。现在想起来,别说福晋觉得自己有毛病,就是自己想起自己的作为,也觉得十分有毛病。 “怎的了?”十爷好奇的问道。 九爷一瞧十爷眼里那闪烁着八卦之火的样子,就摇摇头。笑话,就是再怎么亲近的兄弟,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说的。更何况这是夫妻间的事情。还是特别丢面子的事情。 打死都不能说啊。 “没事!就是爷再也不想去了。”九爷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不去四爷那里都不行了。 四爷第二天一早,就进了宫。 他还真就带着九爷昨天的功课去见了皇上。昨晚上他也思量了半晚上,这事,他还真得做。在自己眼里,这些兄弟自然是分个亲疏远近的。但在皇上的眼里,这些儿子,却是一样的。他所期望的,大概就是一个至少能善待兄弟的继位者。 可人都有喜恶,叫自己对老八有这样的兄弟爱,那真是难为人。但是老九和老十,用福晋的话来说,属于可教育好的一类。不能将人一棍子给打死了。老九不想跟老八粘得太紧,想要靠着自己清洗嫌疑。那就随了他的心愿。 康熙拿着四爷呈上去的两页纸,戴着老花镜认真的看了看。“老九还有这样的能耐?” 四爷就笑道:“昨儿不知道是怎么了?硬是在儿子那里赖了整整一天。跟弘时一起写的功课。大概是想显摆,就写出来糊弄几个孩子的。儿子瞧着还真是有些模样了。就拿过来叫皇阿玛瞧瞧。要真是有这样的本事,也别叫他给荒废了。老九如今也不小了,还能整天做着商贾之事?” 为老九讨差事的意思,十分的明显。 康熙自然知道,老九去老四那里为了什么。不过是被老八坑了,想了这么个损主意罢了。老四能看不懂里面的意思吗?可明明知道,看到老九的才情,还是尽释前嫌,将这些如实的禀报了上来。好似对老九能有这样的出息表示十分的欣慰。 这件事,叫他觉得心里舒服很多。谁都能分派别,分阵营,就是这些儿子不能。那真就是生生的将他的心四分五裂开来。 老四这样,很好! 至少他有这一份心胸,能容得下。 他倒不是没想过这是做戏。可老四既然能主动说出来,那就是摆明了态度。一旦摆明了态度,出尔反尔的事情,一般是不会做的。 他拈着手里的纸张,沉思了半晌,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儿臣的意思,理藩院一直没有人监理,就叫老九去吧。”四爷小声道,“老九向来就不是肯吃亏的性子。有他在这个地方把着关,向来赔本的买卖他不是不乐意做的。” 这话很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但也说了朝廷的尴尬之处。蒙古的事务中,朝廷有时付出的代价太大。 康熙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四爷的话。 下午的时候,皇上的圣旨突然下来了。差点没将九爷惊出个好歹来。 监理理藩院! 昨天弘晖才说了这话,今儿旨意就下来了。 这要是跟老四没关系,自己都不能相信啊。 那边老十已经从宫里太监那里打听到了。老四今天进了宫,这圣旨跟老四是前后脚出宫的。 那么基本可以判断就是老四在背后使劲。 还有宫里传智的太监的话,要是没有暗示,谁也不敢说出这话。皇上就是想叫小太监将意思给传达到吧。 他们都是在宫里长大的,这里面的暗含的意思,他们打从会说话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领悟了。自是不会理解错误。 “九哥,这是喜事。”十爷说了一句。别这么一副收到了天大的打击的样子好吗? 老九低声道:“爷得谢恩,然后得先去老四府上了。”这个人情他欠的打发了。 这边还没有出门,就见五爷进了门,“你先进宫,我先替你去四哥府上。以后可长点心吧。”老八怎么就没想着给你求个体面的差事。没差事就没功来,没功来就没爵位。现在是自家的亲爹当皇上,这么没爵位那也是龙子,没人敢小看的。但等到皇位上换了人,皇帝变成了哥哥。 呵呵!那可真就不一样了。 自己的亲阿玛虽然心狠,但就算犯事好歹不会下死手换了兄弟试试,还不早打劈了你。 不趁着这个时候挣个爵位,到了兄弟的手里,这爵位是你想往上升一升就能升起来的? 没有爵位,子孙后代就没有庇护。不为自己,也得为后人多操点心,用心经营才对嘛。 难得有人肯拉拔自己这傻弟弟一下,五爷真觉得实在是应该感恩戴德的。 而知道消息的其他兄弟,尤其是老八和老十四,神色就有些奇怪了。 老十四顿时就跳脚,“这么好的差事给了老九,怎么不想着爷呢?” 他正想要差事,还没等自己开口呢。老九就冒出来了。话说,老四和老九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一直觉得自家亲哥的性子不讨喜,这些兄弟之中,没几个人喜欢的。 可实际上呢,继老十三之后,又多了一个老九不成? 可老九身后,还牵着老五和老十呢? 这么一想,不由的悚然而惊。再细细一想,好似除了自己跟老八,别人跟自家亲哥的关系还是不赖的。至少没恼过。 什么时候,四哥又这样的能耐了? 完全没有察觉好吗? 还有十五,十六,十七这些小兄弟。虽然跟四哥关系一般,但是他们跟弘晖和弘昀的关系好啊。因为年纪相差不大。这些叔侄相处起来才舒服。 他掰着指头一算,算的浑身都被冷汗给打湿了。他多少还是有些后悔的。可现在想后悔也晚了。因为四哥好似一点都不缺好兄弟。 而八爷,跟何卓相对而坐。他最近看似风光,很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样子。但实际上,真是焦头烂额了。 老四对老九的安排,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说实话,老九是个颇为看中义气的人。你对他一分好,他恨不能还你十分百分。 如今老四这般对老九,说是知遇之恩也不为过。那么,以老九的心性,就算嘴上再怎么强硬,心里只怕还是更记得老四的好。 八爷不由的苦笑…… 第160章 清穿故事(69) 清穿故事(69) 五爷见了四爷,就笑道:“老九那个不省心的,我刚才还骂他了。也就是四哥不跟他计较,换个人试试。就那么个混不吝的性子,也就四哥能降服的住。” 一边骂老九,一边奉承老四。五爷觉得,为了这个弟弟,他也真是操碎了心了。一辈子没说过的软话,为自己的事都没说过软化的人。如今为了老九,反倒说了。 四爷请他坐了。两人是紧挨着的兄弟。连同老三在一处的时间反倒更久些。 对彼此的性情,也都相互了解的更清楚些。老五是个老好人。 “坐吧。”四爷就道:“老九在某些事上,确实是有天赋的。要是自己提不上去,谁也不敢在皇阿玛那里说话。” “那也就四哥发现他的长处了。”五爷拜拜手。老八不就是没现吗? “四哥放心,我这心里是有数的。老九虽浑,但还不糊涂。” 一句心里有数,就比什么都强。言下之意,就是有事您说话。咱肯定不是给你添乱子就对了。 四爷一笑,只指着杯子里的茶道:“尝尝,你四嫂亲手做的。” 这就是明白对方投诚的意思了。 两人将茶杯端起来,就算是达成了基本的共识。 而另一边的九爷,该进宫谢恩了。在宫门口,刚好碰上了要进宫的十四。 两人一个进外朝,一个进内宫。进了宫门就该分道扬镳的。 十四阴阳怪气的道:“这不是九哥吗?两天没见,真是今非昔比了。” 可不是刚好两天没见吗? 九爷哼了一声,喷出来的气变成一大团白雾。 差点没把十四的鼻子给气歪了。 九爷知道老十四心里肯定不舒服,他现在可没心思跟他掰扯什么,只道:“大冷天的。快别在外面磨牙了。出了宫,咱一块喝酒去。” 好似在解释为什么刚才只哼了一声。 看着老九离开的背影,十四不屑的撇撇嘴,“神气什么?”他就不信他四哥能不看娘娘的面子。 永和宫,德妃看着这个满是委屈的小儿子,真想拿大巴掌呼他。 就他这狗脾气,老四敢把他放在理藩院吗? 理藩院是什么地方?叫她说,就是跟那些个想来占便宜的人来回扯皮的地方。他们想要的多,皇上想给的少。这么拉来扯去的,就跟那外面小商贩讲价钱是一个道理。除了老九能拉的下脸来跟他们论一论这个便宜贵贱,其他的这些个阿哥爷,哪个有这个耐心?一言不合,抡膀子就上的事多了。老十四哪里受过一点气?叫他去?就是老四答应自己还不答应。这种地方一旦闯祸,就是大祸。 德妃将这些个道理掰碎了,揉烂了的讲给十四听,“你只站在你的立场上,总想着叫你四哥处处让着你,想着你,供着你!你怎么不看你四哥的难处?他谁都能拉拔,就是不能明着拉拔自己的亲兄弟。你不是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才有了心思跟在老八身后晃悠的吗?”德妃的声音更加的低下去了,“你看老八撬了直郡王的墙角,你才生了别的心思。你从头到尾,都没自己的主意。是不是?” 十四跪在下面,顿时就觉得无所适从。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浅显成这个样子。连宫里的娘娘都能看明白,更何况别人。 “你好好的回去。跟你哥好好的说话。你把你的做好了,你四哥他心里有数。”德妃摆摆手,实在不想见这不省心的。要不是怕他跑出去找老四,俩兄弟又闹开了,她都不会说这么多犯了忌讳的话。 十四对着德妃磕了头,他心里想着娘娘的话,该不是自己在别人眼里都浅的很,一眼都能看到底。 那么老八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皇上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 越想就越是害怕。越想就越是惶恐不安。 刚出永和宫,就看到宜妃的轿辇朝这边而来。 宜妃这样的妃嫔,跟那些年轻的小妃嫔还是不一样的。他赶紧站在路边,躬下身子,“宜额娘安。” “是十四啊。怎么?进宫给你额娘请安啊?”宜妃笑了笑,“我这才要去跟你额娘说说话呢。” “那可正好,额娘正一个人闷呢。”十四笑道:“恭送宜额娘。” 宜妃眼睛闪了闪,也知道十四是为了什么来的。叫她说,这十四跟老九还不一样。老九虽浑,但跟老五算亲近。还知道个亲疏远近。可十四呢?在谁跟前都不浑,就跟他亲哥浑。 年轻的时候,自己跟德妃争圣宠。这争宠的事,有三分真七分假。前面有了惠妃和荣妃争,后来可不就得她跟德妃掐吗? 那个时候,谁都以为自己得了皇上的几分真心。可是,孩子们慢慢的大了,她们也不年轻了,才都慢慢的悟了。 还争的什么劲?在后宫里消消停停的,儿子们在前面才不至于被连累。哪个有儿子的额娘不是这么做的。 大家在一处,说几句相互挤兑的话,那肯定有。但为了这些个,争来夺去,那真是没有。 不过,没有特殊原因,这些有儿子的妃嫔,也甚少相互碰面是真的。就怕皇上想多了,以为她们在私下里串联。 先几年,直郡王风头正胜,那自然是惠妃为尊。她们处处都得谦让着。 儿子们在外面都不敢跟直郡王叫板,她们这些额娘,不能扯儿子们的后腿。 后来,直郡王倒了。老八上来了。因为老八养在惠妃的宫里,倒也没有人敢对惠妃如何。只惠妃自己就退了一步。倒是良妃的宫里,巴结的人越来越多了。 等老四也封了亲王,去良妃宫里的人更多了。都觉得只亲王了,就无缘太子位了。 老九跟爱老八后面,她却不愿意去奉承良妃。脸面这东西,她还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毕竟,她还有老五呢。她不能把老五拖下水。 再说了,她还真就看不上老八。 只皇上爱上面看着呢,自己再是不敢拉着老九,不叫他在老八后面晃悠。 要真这么做了,就不是一片慈母之心。而是揣摩圣意,居心叵测了。 想起老九,她有时候,真是气的牙疼。 现在老九好容易明白了,倒想利用老四了。老四是那么好算计的? 直郡王,废太子,老三,老十三,都一个个倒下了。可老四跟着几个的关系都不远,怎么就他不仅没倒下,反而越发的被皇上看中了。 这样的人,他也敢上去撩拨。也得亏老四所谋者大,不跟他这样的计较。反而顺势推了老九一把。 她也不能想着老四这么做是不是得到更大的好处了。只想着人家把老九顺利的摘出来了,还给了一个体面的差事。这就得感恩。 落到实惠的是老九,这个人情,她就得记着。 到德妃这里低个头,算不上是什么丢人的事。 没见老七谁也不沾,但成嫔都快把德妃的永和宫当自己个的家了吗? 成嫔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老七找个帮衬的人。 都是为了孩子罢了。老五她是不担心的。只凭着被太后抚养这一条,就能明哲保身,这一辈的富贵尊荣是少不了的。如今也是郡王了不是? 可老九还是个光头的阿哥。这皇上在,还好说啊。要是皇上不在了……真是不敢想。真沦为普通的宗室,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憋屈死。 德妃亲自将宜妃迎了进来,两人携手坐了。 “我才碰上老十四,怎么没留孩子吃饭。”宜妃先问道。 德妃摆摆手,“咱们谁不知道谁。我这边是老四省心,你那边是老五懂事。老九叫你操心,这十四,比老九更甚。孩子们都大了,有皇上看着呢?咱们还是吃吃喝喝,得乐且乐吧。外面的事情,由他们去吧。都说儿大不由娘。由不得咱们做主,咱们就眼不见心不烦吧。” 什么事不到最后,都做不得准。皇上的心思难猜的很。以前多疼废太子,可结果呢?说废就废了。后来又看中直郡王,对直郡王那真是千好万好。到头来,不也翻脸无情。荣妃可怜见的,早些年间,也是十分得圣宠,十年里面生了六个,就只养大了荣宪公主和老三。荣宪在蒙古,过的还不错。老三也一直没出岔子。猛不丁的就背了个黑锅。荣妃说什么了?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瞧着,还像是松了一口气。也算是因祸得福,叫老三没有机会再往更深处陷了。 皇上干的哪一件事,是大家能预想得到的。 所以,现在即便看着老四是稳当。可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好。要是真成了第二个直郡王,到时候又该怎么自处呢。 宜妃觉得她是来跟自己低头的。可叫德妃来说,那也是心惊胆战。万万不敢理所当然的受了。 用老九的是皇上,又不是老四。这个人情,她拿着烫手啊。 宜妃也知道德妃的意思。两人叫了成嫔,又请了惠妃来,几个人支开摊子,打麻将。 惠妃从直郡王倒下就显得老了许多。但她还真不能关了宫门谁都不理。就是心里苦的跟黄连似得。也得照常过日子。不能叫皇上觉得自己有了怨怼之心。 再说了,她还有孙子弘昱要顾着呢。 宜妃心思一闪,都说老四谨慎。如今看了德妃,总算知道老四的谨慎是怎么来的。 第161章 清穿故事(70) 清穿故事(70) 九爷跪在皇上的跟前,除了谢恩的话,别的还真不知道该跟老爷子说什么了?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呢?他除了挨骂,还没被老爷子单独关照过。 “怎么不说话?”康熙皱眉,看着老九。这孩子是浑了点,如今怎么看着还有点傻。 九爷脑子不知道怎么就抽了一下,道:“皇阿玛猛地一夸儿子,儿子还有点不习惯。上一次皇阿玛夸儿子还是在儿子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十弟在上书房憋尿憋的尿了裤子。儿子比十弟出息,没尿。” 康熙愣了一下,边上的李德全先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康熙抬脚就轻轻的踹了老九一下,“怎么还是这么混不吝的性子。”说着,也忍不住就先笑了起来。 九爷说完就想打自己嘴巴子,好好的事情,又叫自己这张破嘴给办砸了。 “行了,起来吧。”康熙身子往后一靠,手里掰着蜜桔,慢慢的吃着。 九爷在下面都能闻见这香甜的气味。他进宫急,没吃饭没喝水一路往宫里来。进了宫,又在侯见的地方等了不少时候。皇上这里侯见,那是亲儿子也不会赏茶吃的。屋里的地龙又热的很,再加上他紧张,出了不少的汗。 这会子真是渴的厉害。本能的,就先盯着皇上手里的桔子瞧。 浑身都散发着‘好想吃一个怎么办’的气息。 康熙就是再怎么迟钝,也看出老九的意思来了。这孩子是挺没心没肺的。 把手里的吃了一半的桔子,递给老九。九爷想也没想,接过来一把就塞到嘴里了。 边吃还边道:“这桔子才多大,一个桔子就跟核桃的大小似得。一口就吃完了。”好似觉得皇上一瓣一瓣吃十分的做作。 吃完了,九爷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立马就跪下,“儿子有罪。” 咋就这么彪呼呼的呢? 康熙叹了一声,就道:“行了。起来吧。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真要跟你计较,朕就算真是万万岁,可经不住你们耗。” 九爷心道,您现在这么着都有人安奈不住了。您真要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了,那真得有人给急死。于是道:“儿子总是盼着您万万岁的。好歹是亲阿玛。” 这话是实话。可叫康熙听来,就觉得十分的可笑。感情他也知道以后没他什么事。所以宁肯自己这个皇阿玛千年万年的长在龙椅上。 “行了,回去啊。”康熙看着老九就觉得闹心,“好好的办差吧。也长点出息。” 等九爷出去了,康熙吩咐李德全,“给老九和老十一人赏一盘子蜜桔。” 十爷看着桌上的蜜桔,有点懵。这怎么个意思?老爷子怎么就想起他这么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呢? 不能够吧。 小狗子是他的贴身太监,回来小声禀报说,皇上只赏给九哥和自己了。 想到自家九哥连好容易才有的一次面圣的机会,这种时候还不忘提携自己的弟弟,心里不由的感慨,还得是九哥啊。对自己这个弟弟,那真是没话说。这不是亲哥,胜似亲哥。于是先干掉一盘子桔子。然后珍惜的将桔子皮给福晋送去,放进火盆里还能熏屋子不是? 不提十福晋看着一盘子橘子皮那种在暴怒边缘,强忍着才没有拎着鞭子暴打一顿老十的憋屈心情。只说,十爷屁颠屁颠的去找他的亲九哥,表达一下对九哥的感激之情。 九爷自己也比较懵逼。自己提老十了吗? 不能吧?才说了几句话啊。 想了半天,他的面色就奇怪了起来。“那个……老十啊……”他面对老十感激的小眼神,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咳嗽了一声,才道:“老十,哥哥我确实是提你了……” 老十就笑道:“我就知道,九哥不管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兄弟。” 九爷觉得亏心。于是将皇上赏的桔子往十爷面前一推,觉得这东西下火还是挺好的。见老十拿着开始剥了皮往嘴里塞,才道:“哥哥我,一不小心,就将你在上书房尿裤子的事,给说了……”他的声音不由的越说越低。 十爷的脸瞬间就僵硬了,嗷的一嗓子,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对十爷来说,这绝对就是不能碰触的黑历史啊。“九哥,我的亲九哥。你这是亲哥哥吗?拿兄弟这点糗事,反衬自己的是多么的出息是吧。咱们还能不能好好做兄弟了?说好的当一辈子的兄弟的,怎么了这是?” 九爷赶紧安抚,亲自给十爷剥桔子皮,然后将桔子给人家送到嘴边。“这不是哥哥我这辈子,今儿之前,就被皇阿玛夸过那么一回吗?我这一高兴,一激动,我这就顺嘴秃噜出来了。” 十爷将嘴里的桔子咽下去,才不可置信的看着九爷道:“哥哥嗳,你面圣怎么就说这些没用的?” 九爷伸手打了自己的嘴一下,“可不就是坏在这一张破嘴上了吗?” “我就知道,咱们哥俩,就没那个出息的命。”十爷将最后一个桔子吃完,顺手将盘子递给九爷的贴身太监,“送去给九嫂熏屋子。” 九爷这会子还在悔恨中,也没意识到十爷让送的是什么,随意的摆摆手,就叫人下去了。 九福晋看着眼前一盘子的桔子皮,用筷子扒拉了一遍,它还真就只是桔子皮。 顿时就将手里的筷子往地上一摔。这是什么毛病?昨晚才问自己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今儿就送了一盘子桔子皮。 这是想说自己的脸跟桔子皮似得,黄不拉几,坑坑洼洼?来讽刺自己是黄脸婆?还是想说自己就是那只有皮毛,没有内瓤的无用之物。 越想火气就越大。 九爷好不容易将十爷打发回去了,才转身回内院。他得赶紧跟福晋商量一下,去老四那边总不能空手去吧。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要真是理所当然了,那可真就不醒事了。 九福晋见九爷掀帘子进来,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转身就进了里间。 这什么意思?是昨晚自己问她的话叫她不好意思了? 都老夫老妻了,还脸皮这么嫩。九爷怕她越发的不好意思,也不追过去。只在外间扬声问:“你说着带什么礼过去才好?” 九福晋想起那一盘子桔子皮就来气,哼笑一声道:“那桌子上不是放着呢吗?爷想说的话不是全在那里面吗?”真是打的好哑谜。 九爷愣了一下,桌上放着什么? 他低头一看,不就一盘子橘子皮吗? 送这个? 不合适吧。 可送金送银,老四也不喜欢啊。别叫他再给训一顿。 他又看那橘子皮,这还有什么说道不成?或者是某种暗示? 转着桌子看了一圈,它其实还是桔子皮。 忽然,他灵光一闪,好似有点明白了。 橘子皮,这是什么?这是无用之物啊。或许还是有点用的吧,比如做个陈皮,熏个屋子之类的。这不就跟自己一样吗?大用处没有,小地方偶尔能用。 但有一天,有人将这样的自己珍之重之,那自己还不得尽力报答啊。 于是,他从多宝阁上拿了一个白玉匣子,将橘子皮好好的装起来。 老四就是白玉匣子,自己就是那用处不大的橘子皮。老四肯给自己这样无用的人当踏脚石,不是跟用玉匣子装橘皮是一个道理吗?什么感激的话都不用说,这意思也到了。 还得是福晋聪明啊!知道自己这张破嘴,关键的时候他就不好用了。 这样的办法好。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于是二话不说,抱着匣子就走。 九福晋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不放心的从里面出来。出来一瞧,不见人影,再一瞧,桌子上的桔子皮还真就不见了。 她顿时脸都白了。自家爷这脑子当真是不怎么好使了。缺心眼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赶紧打发人,看能不能拦住。 却说,九爷出了门,一心都是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的事,兴奋的跟什么似得。想尽快的去老四的府上。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内秀的人啊。 所以快马加鞭,九福晋派去的人,还真是没追上。 五爷陪着四爷喝了半天的白开水,上了五次厕所之后,终于将老九给盼来了。 这不省心的,总算来了。五爷舒了一口气。 原本等老九说几句感激的话的,就见老九将玉匣子往桌上一放,往四爷面前一推,就不言语了。 四爷心道,这要是银票,一旦打开,可就没法收拾了。难道爷这么做,就是为了银子? 他没动,只道:“这是做什么?” 五爷心里还是安慰的。老九多少还是懂点规矩的。知道感谢不能空手。不管贵贱,好歹是心意不是。再说,这匣子还算不错的。他就伸手将匣子拿过来,“四哥,多少都是老九的心意,他没别的意思……”说着,就将匣子给打开了。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五爷看着匣子里的橘子皮,额头上的青筋直蹦。 四爷瞄了一眼,心道,老九这是什么意思?讽刺自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难道是想说自己帮他是别有居心?于是,他的脸色也不由的就黑了起来…… 第162章 清穿日常(71) 清穿故事(71) 林雨桐见四爷黑着脸从前面回来,心里就不由的咯噔了一下。今儿的事情不是办的挺好吗?这又是怎么了? “老九,就是个浑球。”四爷坐下,灌了两杯茶才道。 林雨桐上去给他把靴子退了,笑道:“知道是浑球,何必跟他计较。都说宰相的肚子里能撑船……”她说着,就趴在四爷的耳边小声道,“爷又何止是宰相?您心里什么装不下?何必跟浑人计较?” 四爷的手搭在林雨桐的腰上,不由的紧了一紧。良久,才看着林雨桐的眼睛,‘嗯’了一声。 林雨桐见这位的气消了,就起身,问了四爷到底怎么回事? 四爷此时心平气和下来,倒不由的失笑,:“……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 林雨桐都不由的想笑,“以九爷的心性,绝对是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人家到底想说什么,咱们没猜对罢了。”说着就笑道,“看来有话还是要往明白了说才好,要是都这么猜来猜去的,那可就真的是不知道最后要偏到哪里去了。爷生气了,估计五爷也气坏了。九爷还不定怎么懊恼呢?”说着,就扭头叫苏培盛进来,“将那新炒出来的茶叶,给五爷送半斤去。我今儿刚做了卤煮,送一些给九爷下酒。就说是咱们爷的意思。” 苏培盛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点点头,他才笑着赶紧下去了。 四爷转头看林雨桐,叫她这么一处理。就算是将这事给揭过去了。 五爷正在府里训老九,“你说你心里能不能有点数啊?” 九爷也好委屈的好吧。他有些不安的道:“真是你们想偏了?” “谁偏了?”五爷瞪眼,“是你自己办的事不靠谱。”说着,就想起那一打开匣子,就看见里面的橘子皮的情形。他马上捂住胸口,不用看,都知道四哥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现在想想,他都觉得这半辈子的脸面叫老九给丢尽了。 “那咋办?”九爷也抓瞎了。他就说嘛,福晋一个老娘们的主意,永远都不可能靠谱。 五爷心道,我哪知道呢?老四的脾气向来都不好。 兄弟俩正一筹莫展,就听下面的人来报,四爷府里来人了。五爷看着眼前的茶叶,还有顺便给老九的食盒。心里就一松。 这就是说,四哥没往心里去。也算是知道老九可能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九爷捏了一块卤好猪肝塞进嘴里,对伺候的奴才道:“拿酒来。五哥,老四府里的吃的,那滋味真是不错。” 五爷瞪眼,“什么老四老四的,还有没有规矩了?叫四哥。” 九爷点点头,“成成成!四哥就四哥。以后就叫四哥。”说着,就叹了一声,“这四哥做事,是挺讲究啊。” 东西送来了,就算是把台阶给递过来了。省的为了这点事彼此尴尬。 兄弟俩在一处喝了半晚上的酒。五爷说,“老九啊,你千万好好的干啊。你有了差事,你哥我这一辈子就别想再沾事了。咱哥俩,总得有一个出息的,得叫宫里的额娘日子好过点不是?” 九爷说,“哥啊!你就看我的吧。以后哥哥你,有弟弟我罩着呢。” 两兄弟畅想了半晚上的未来,天色实在是不早了,九爷才被九福晋打发的人给接了回去。 看见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的人,九福晋恨不能一巴掌呼到他脸上。明儿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四爷府里,见见四嫂,和缓和缓才好。 所以,九爷一大早,就没看见九福晋。 “四嫂,我都不好意思登门。”九福晋不好意思的一笑。就叫人拿出一盘子玉石榴来。盘子和石榴是同一块玉雕刻而成,贵重倒也不一定贵重,难得的是精致。 林雨桐就笑道:“这只怕是九弟妹的心爱之物。我这不是夺人所爱吗?” 九福晋就一笑,“四嫂喜欢就好。”说着就是一叹,“我这不是……我们家的那位爷……”说到这里,就一拍大腿,道:“四嫂,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你。这事,是我们俩口子拌嘴,将事情给办差了。” 说着,就一肚子委屈,“……四嫂,这事你评评理。皇上赏了一盘子桔子。咱也没说跟爷们争嘴吃。可他把吃完的皮叫人巴巴的送来是什么意思?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林雨桐一听,也被九爷这奇葩的做法给逗笑了。看着桌子上的石榴,就笑道,“那我可就赚了。你们爷昨晚吃了我的一顿好菜,你今儿就给我送饭菜银子来了。这生意瞧着能做。” 九福晋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就是说,人家没跟自家那不靠谱的一般见识。 这话一说开,妯娌间说话就都轻松了起来。 而十四此刻却坐在四爷的对面,“……我也想讨个差事。” 四爷挑眉,往后一靠,“想要什么差事?” “想要什么差事四哥都会给想办法吧?”十四看着四爷不眨眼,好像要把四爷的神情看清楚一般。 四爷呵呵一笑,“你要是想要天下兵马的大权,那你还是别开口的好。” 十四噎了一下,“四哥能叫九哥监管理藩院,怎么就不能叫我监管兵部呢?” 好大的口气! 四爷皱眉道:“你怎么说话呢?老九那事,是皇上的意思。跟爷我可没关系。监管兵部?呵呵……这个时候,你想监管兵部。长脑子没有?” 十四不服气的撇撇嘴,“怎么就不长脑子了。四哥抽了卷宗往十三哥府里送,难道还没有提拔十三监管刑部的意思?那我想要监管兵部怎么了?”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四爷不愿意搭理他,“你要是有正事就说正事。要是没正事呢。就回去吧,回去做梦,梦里兴许这事能成。” 十四蹭一下站起来,运了半天气,才道:“那要是想去西北呢?” “西北?青海?”四爷抬头问道。 十四坐下来,翻了翻白眼,除了青海对藏,哪里还有什么战事可言。当然要去西北了。 四爷就开始沉吟了起来。半晌才道:“老八是什么意思?” 十四尴尬了一瞬,却没有说话。 四爷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十四再说话。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就有点明白了,“老八想推举年羹尧?” 十四脸色又难看了两分。老八确实想推举年羹尧。 四爷就道:“你的事,想成,只怕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如果真是要用兵,自己手里确实没什么领兵的人。老十四…… 四爷有点沉吟。老十四或许能一用。在谁都知道老十四跟老八亲近的背景下,推举老十四,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即便老十四心思不纯,没法掌控,但也比老八的人捏着兵权强。 十四见四爷没说话。他本来沉下去的心,又燃起了希望,至少老四没上来就拒绝。这个样子,说明老四在认真的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四爷用手敲打着桌面,衡量着得失。 这事要成,就不能将老八完全排除在外。如果非要用老十四领兵,那这粮草之事,就得交给年羹尧。可要年羹尧捏住老十四的命脉,老十四又如何会愿意。这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处理的好了,能相互牵制。可处理的不好了,就要生事了。 四爷抬起头,对十四道:“你至少得叫老八愿意在皇上面前保举你。剩下的事情,爷才好操作。” 十四还真没想到,四爷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他站起身,“那这个你放心,老八做好人做惯了,面上当然是偏着我的。” 四爷点点头,“爷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十四狐疑的看着四爷,然后才转身告辞。这人究竟心里又在算计什么?他咋就觉得从来没有看明白过呢? 第163章 清穿故事(72) 清穿故事(72) 八爷自从新婚之夜,就再也没进过年氏的韶华院。只两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他一点防备都没有。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温香软玉。在加上福晋……对了,说起福晋,这才想起福晋在院子一直也没出来,原本还打算叫福晋去老九老十那里去瞧瞧的,到现在他都没好意思开口。 何卓没想过八福晋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一时还真有些后悔。也不知道为了年羹尧,这么做值不值得。这样的代价现在看来,实在太大了。 九爷突然在四爷的推举下,监管了理藩院。关键的是皇上竟然允了。这就不由的人不惊讶了。九爷跟着八爷,这些年鞍前马后,光是银子,就搭进去不知道多少。可是结果什么也没捞着。人家就只跑去跟四爷套了一天的交情,轻而易举的就换了这么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好差事。不光是八爷懵了,就是整个京城估计都是懵的。 从来都是八爷衬的四爷不会做人。这次却被四爷反衬的八爷不地道。 这种事,还真没地方说理去。毕竟八爷的摊子铺的大,跟随着云集。这种时候,再跟皇上提条件,这是怕皇上还不有猜疑吗?只能说,四爷这个时机找的真好。 “要不,还是奴才去跟福晋请罪吧。叫福晋去见见九福晋,也好有个缓冲。”何卓轻声道。 八爷摇摇头,“爷得亲自去。”他站起身来,“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们之间的情分还没那么浅。要是爷真的叫人试探老九,那才是对不起老九这份心。” 何卓看着八爷起身往外走,心里多少有些触动。八爷的做法也许是对的。 动之以情,比什么都管用。 九爷亲自到门口迎了八爷进来。两兄弟坐在书房里,却第一次相对而坐,却无言。 “这是好事。”八爷沉默良久,才道。 九爷苦笑一下,“八哥,这事,我也没想到。” 八爷挑眉,“怎么?不是你求的四哥。” 九爷嘴角抿了抿,“八哥,四哥的肚量大。” 这话的意思可就丰富了。八爷用左手转着右手上的扳指,“不管怎么说,哥哥我替你高兴。只要你没怪哥哥没本事,耽搁了你这么多年,我就很知足了。” “八哥!”九爷站起身,“咱们兄弟在一处这么些年,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我知道八哥的难处。以后可别说这样的话,伤情分。” 八爷眼圈就一红,“你这样说,我心里就好过多了。你好好的干,要真有一天八哥有个什么……你八嫂还有弘旺,哥哥我也没人可以托付。除了你,我真是谁也信不过。” 九爷一把拉住八爷:“八哥,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不祥的话来。”他看着八爷,小声道:“八哥,不管怎么说,你得稳住了。别冒失了。我瞧着皇阿玛龙体康泰……” 只要老爷子活的好好的,谁敢冒头,谁就得有被拍死的心理准备。 八爷一愣,这话是实话。不是真心为他好,不会说出这般犯忌讳的话来。 他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只是有时候,这完全不由他来掌控。现在,不是他推着别人往前走。而是别人推着他往前走。 “年前,你在家准备准备。明年就得办差了。皇上年年在木兰那么长时间,你得精心点,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八爷嘱咐道,“别小瞧了那些蛮人,他们的精明一点都不少。宁肯叫朝廷亏点,也别因为这个事,引起什么争端。到时候,板子打不到别人,你只能受着了。” 这些话,也算是交心的话。只能关起门来说的话。 九爷点点头,“我记住了,八哥。” 八爷又道:“以后,还是少往我府里去。对你不好。” 九爷急道:“不管怎么,你都是我八哥。咱们兄弟相处,跟别的事情都不相干。八哥你放心,我闲下来,就找八哥去喝酒。” 八爷心里一松,“好!八哥留着好酒等你。” 送走八爷,九爷心里还有些愧疚。 九福晋就喷他,“这会子又愧疚上了,怎不想想算计爷的时候了。我瞧着,八爷今儿来只怕也是故意的。” 九爷一噎,“你知道什么?八哥也不容易。” 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 九福晋见他直眉瞪眼,就扭头问道:“怎么?不是问人家喜欢不喜欢爷的时候了?爷这么着,我还真就不喜欢。怎么着吧?” “我说你这个娘们……”九爷回身瞪眼,见九福晋满眼都是戏谑,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行了啊你,不准再提这事。”这绝对是黑历史。 九福晋哼了一声,才又道:“我可是把嫁妆里的玉石榴给四嫂送去了。这损失怎么算?” “爷叫你去了吗?”九爷嗤笑一声,“本来没有事的事,你偏要多事?怪我喽?” 九福晋双眼一瞪,“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刚才我也就是说说就算了,没打算认真,现在爷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可得好好的算算。要不现拿两千两银子来,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两千两银子?就你那破玉石榴,你是真敢要价!我说董鄂氏,你怎么不去抢啊?”九爷跳脚,“爷跟你说实话,要银子,一文都没有。爷我现在要正经当差。生意哪里还能顾得上。爷书房里的东西,你看上什么搬什么吧。反正银子爷肯定没有。” 九福晋切了一声,“那些东西,我拿着连摆出来都不能,拿来做什么使啊。我又没有儿子,百年后还不知道便宜了谁。那些东西我不要。” 九爷真是觉得够够的了。整天都拿儿子说事。她怀不上,还成了自己的不对了? 他还没说话,就察觉到九福晋的目光不对,“你这么看着爷做什么?” “东西我不要。爷拿人抵债吧。”九福晋又上下打量了九爷一眼,挑眉道。 九爷蹭一下就窜了,“回头爷就送银子回来。” 九福晋冷笑一声,“小样,治不了你?” 却说八爷回府,十四爷已经等在书房里了。 “八哥。”十四的笑容十分的真挚。 八爷比他笑的还要真挚两分,“我刚才还和老九一起念叨你呢,你果然就来了。快坐。我这里的茶比不上四哥的,但也是尽有的。不会叫你喝白开水就是了。” 这话说的,十四心里哂笑。这是想说跟老九的关系还不错,又话里话外的挤兑老四。 十四一笑,也不接话,只道:“八哥,我想去青海,你觉得如何?” 八爷笑容不变,老十四会有这样的要求,是他早就预料到了。于是点点头,“好啊,只是宫里的娘娘那边,你还要说通才行。要不然天高地远的,娘娘也不能放心啊。” 这不是叫自己告诉娘娘,而是隐晦的说,还要四哥的同意才成。 十四更懵了。为什么两人说的话这么类似了。 一个人这么说是巧合,两个人这么说就肯定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自己这个当事人偏偏想不清楚。 只能道:“这是正事。娘娘向来是不管的。” 八爷点点头,也没有深问。“咱们兄弟,你的事就是八哥的事,这事你放心,我这里没问题。” 这倒是跟老十四预料的一样。以前有六分准,等出了老九的事,他就有十分的准了。老九的离开,附带着老十一起,算是疏远了老八。他现在需要有个兄弟站在他的身边。而自己就是这个人。 他或许不会出什么力,但绝对不会反对。至少面上是这样。 十四也感激的笑笑,“我就知道,关键的时候,还得看八哥的。” 送走十四,八爷脸上的笑意就沉了下来。一旦放了老十四出去,他可就真的成了脱缰的野马,再也不能由自己掌控了。 所以,老十四不能出京。他扬声道:“请年羹尧来。” 年羹尧跟自己已经绑在一起,他除了另外找主子,再没有挣脱他的可能。可就算想另外找主子,他也没有更多的选择,所以,年羹尧比老十四更可靠,至少,他没有背叛的资本。 不管这些皇阿哥们怎么算计,这都是过年以后的事情了。 四爷此刻正带着弘晖和弘昀写对联。弘时被分配了一个磨墨的差事。莫雅琪亲自裁纸。林雨桐见有些写废了红纸,还能用,就叫弘昭给收集起来。然后裁成大小不等的纸片,拿了剪刀,剪窗花。 复杂的她不行,但是简单的,剪个福字,剪个鸳鸯,剪个梅兰竹菊,还有十二生肖,还是能的。 四爷拿着林雨桐剪出来的福字,直夸好。 还专门选了好几对,连同他写的福字一起,给几位幕僚先生送去了。 然后看着林雨桐剪出来的交颈鸳鸯,就默默的扫进边上的一本书里,夹了起来。想来是怕孩子们看见。 林雨桐微微囧了一下,她会剪的东西不多。鸳鸯算是剪的最好的一个了。如今这个不能剪了,她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想了半天,剪了两对福娃娃。 “这个好。”四爷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瞧了瞧林雨桐的肚子,“这是个好兆头。” 林雨桐:“……”这真跟兆头没半文钱的关系。 第164章 清穿故事(73) 清穿故事(73) 皇上说了,今年要带着孩子进宫给他瞧瞧。那么四爷就必须带着孩子进宫。 弘昭在家里是散养着的,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还是我带着孩子在后宫吧。”林雨桐低声道,“好歹在永和宫,不行带他去偏殿也能消磨一天的时间。” 四爷瞅着弘昭没有一点忧愁的脸,摇摇头,“无碍的。皇上还不至于跟孩子计较。” 两口子带着忐忑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弘时和弘昭,弘时多少还有点敬畏之心,但是弘昭还真是狗屁不通的年纪。 四爷也有点后悔对弘昭过于宠爱,一直也没注意这方面的事情。 临时抱佛脚肯定是来不及了。 弘晖就吓唬弘昭,“不叫说话就不许说话。要不然你以后再也不许吃奶糕子。” 弘昭眨巴着眼睛,萌萌哒看了一眼四爷,又扭头看林雨桐,见阿玛和额娘似乎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这个大哥,大概觉得这话是真的把。“我不说话。” 这孩子其实还是很乖巧的。 弘昀继续道:“不让吃东西就不准吃东西。要不然你的吉祥就得被送走,你再也见不到了。”吉祥是弘昭的小京巴狗。 这件事好似也十分严重。弘昭嘴一憋一憋的,“我不吃东西。叫吃我也不吃。我肯定不饿。” 十分的委屈。 好像说,只要我不吃,肯定就不会错了。 林雨桐都心疼坏了,“早知道给孩子报病算了。” 四爷瞪眼,“皇家的孩子,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回。你还能回回都躲了不成。” 林雨桐心说,等到您上位了。弘昭就是把天捅破了,也没大关系。当然,这指的是在他懂事之前。 总之,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年三十的凌晨三四点,两口子就带着孩子进宫了。 刚出了门,远远的看见八爷府门前亮着许多的灯笼,想来也是准备好了。 “八爷这是让咱们先走吧?”林雨桐小声的问四爷。 四爷嗯了一声,就扶着林雨桐上了马车。莫雅琪大了,自然不会带这么大的姑娘去刺别人的眼,她只带着弘时和弘昭做了马车。弘昀倒是想坐马车,被四爷瞪了一眼,才作罢了。 弘昀可怜巴巴的看着林雨桐,马车里炭盆烧的火热,火上的炉子里是喷香的热奶茶。桌子上还放着栗子糕。 坐上去,将脚放在炭盆上,然后吃两块糕点,喝一碗奶茶,这是多惬意的一件事啊。干什么非得骑马?自己找罪受。 不骑马就没有面子了?在他看来,没面子就没面子,面子值几个银子? 林雨桐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乖!去吧。一会到永和宫,娘娘那里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 这不是吃什么的事,这是有没有受冻的必要的事。 就像嫡额娘说的,形式主义害死人。 等到了宫门口,远远看见灯笼上标着十三的字样。弘晖就先打马过去,远远的跳下去,“十三叔。”他恭敬的行礼,陪着十三一起等着四爷。 四爷下马,先看了十三的腿,“讲究这些做什么?身子还没养好呢?快走吧。” 十三笑着应了一声。受了大的恩惠,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他这次进宫,没带着孩子。他都已经做好了被冷待的准备了,又何必叫孩子也被这样对待呢。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十三福晋已经显怀了。十三爷将十三福晋抱了下来。 林雨桐一瞧,就道:“十三弟放心,弟妹这里有我看着呢。出不了事。” 如今以四爷的地位,宫里早就给林雨桐安排了肩舆。但是林雨桐对着四爷摇摇头,还是别招摇的好。 四爷本就不是喜欢张扬的个性,不过是心疼林雨桐有孕辛苦罢了。见林雨桐坚持,又见有永和宫的宫人来接。这才放她们离开。 林雨桐分了一半的宫人伺候十三福晋,这才往永和宫而去。 德妃想见弘昭,但弘昭被四爷带去了前面。不过今年十四福晋也带着府里的孩子来了。宫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又担心贸然问弘昭,反倒显得弘昭小小年纪就面圣,有些与众不同。于是与林雨桐心照不宣,一个不问一个不提。 德妃对十三福晋算不上热情,但也不算冷落。偶尔能问一问府里的情况,十三的身体还几个孩子。又不是亲额娘,这样的远近关系,刚刚好。叫人不会觉得受了冷落,也不会觉得过分热情,让人有负担。 今年唯一特殊的就是,在太后宫里,林雨桐见到了跟在八福晋身后的年氏。 年氏算的上是一个精致的美人。肤白貌美,体态纤细。在一众满蒙的美人中,显得犹如三月的柳条,带着骨子清新怡人。 八福晋从始至终,都没有搭理年氏。八福晋跟在惠妃的身边,惠妃是八爷的养母,在良妃没有封妃以前,在直郡王还火的时候,八福晋这么做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现在,就显得尤其的怪异。 尤其是年氏寸步不离的跟在良妃身边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别扭。 良妃的神情很尴尬。因着自己问了年氏几句子嗣的事,八福晋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难堪。 可这胤禩如今年纪不小了,就弘旺这一个出身低的儿子,这哪里能行呢?年氏好歹也是大家的女子,想必胤禩心里也不再别扭,迟早能传出喜讯来。 也是自己一时高兴糊涂了,当着八福晋的面多给了年氏几分体面。 林雨桐不知道人家婆媳之间的关系。只跟在德妃后面,静静的坐着。也不跟十四福晋一起抢着做伺候婆婆的事。 太后其实不难伺候,可太后也有不喜欢的人,那就会曾经的董鄂氏。年氏大概真跟那位董鄂氏有些相像吧。太后根本就不拿正眼瞧她。反而拉着在惠妃身后的八福晋,“你是个好孩子,对老八也一片真心。难得你还是有良心的,不似那等得势便猖狂的人。” 得势便猖狂?这是说谁? 别人只装作听不懂,但良妃的脸还是红了。 良妃在宫里,最近一段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很有几分独占鳌头的意思。 这些事,太后不管,但见她将正经的儿媳妇仍在一边,只拉着一个侧室,可算是碰到太后的伤口上了。太后身为正室,一辈子都没孩子。有一个词是‘物伤其类’,大概就是如今的情形吧。 大过年的,谁也没想到,皇太后会直接给了良妃一个没脸。 可这根子还在八爷的妻妾身上。怪不得别人。 八福晋到底还是顾着八爷的面子,陪着良妃回去。 良妃捂着胸口:“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弘旺毕竟出身低了些。她额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年氏到底不一样……” 八福晋诧异的看向良妃,“额娘是嫌弃弘旺额娘的身份?嫌弃弘旺出身低?” 良妃刚想点头,嗓子一下子就卡住了。 连弘旺的出身,自己都觉得低,那么胤禩呢?胤禩的出身岂不是更是上不得台面。如果弘旺的额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那么自己呢?岂不是更加的卑贱? 八福晋想说的是这句话吗? 良妃的面色越来越白,捂着胸口,嘴唇抖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谁都能嫌弃弘旺,就是老八不会。不说是亲儿子,就是相似的出身,也注定老八对弘旺更偏爱。哪怕有年氏这个侧妃在。她就是生下再多的孩子,只怕在胤禩心里,弘旺才是该被疼宠的。 年氏真的是吓坏了。不管是良妃还是八福晋,她们都叫年氏觉得害怕。 这两人不像是婆媳。叫人说不出的怪异。 后宫的消息,转眼就传到了前面。八爷皱了皱眉,心里只觉得疲惫。 娘娘一辈子被人压制,如今因为自己这个儿子,也算是出头了。日子好过了,巴结的人多了,处事难免就有几分不谨慎。 可就算是再怎么谨慎,突然一个被压制的人猛地窜到了大家的前面,难免叫人心理不平。没错都要叫人挑出错来。更何况是娘娘自身就不小心。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人性本就是如此,又能怪谁呢? 但福晋这次,也着实叫他有些恼怒。但凡她处理的稍微圆润些,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想起福晋,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想挽回福晋的心,可现在好话说尽了,自己也再没搭理年氏,可如今看着福晋,也不像是在心里就叫这事过去的样子。 没有福晋的帮衬,他现在才觉得处处不方便。 九爷见八爷的样子,就要上前去问一声。却一把被老十拉住了。 “还没给五哥敬酒呢。先去!先去。”不由分说拉着九爷就走。 五爷在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老九有时候,真的不及老十明白。他的义气有时候实在不是地方。 第165章 清穿故事(74) 清穿故事(74) 五爷故意避开老九和老十的敬酒,只指着四爷道:“你们敬四哥去,今儿我可是喝了不少了。”说着,就拿着杯子,抿了一口。算是给了两人面子。 十爷赶紧拉住九爷嘻嘻哈哈的去找四爷敬酒。 三爷似笑非笑的看了两人一眼,“怎么?我这个三哥当不起弟弟们的一杯水酒?” 九爷就笑道:“三哥,这话可是你说的?咱们兄弟一会子敬酒,您可得给面啊。” 三爷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你们两个坏小子,我可不敢跟你们缠。你们都是正当年,你三哥我,年纪可不小了。” 四爷就笑:“三哥,你这得罚酒。我还觉得正当年呢,你怎么就说自己老了呢?咱们俩可没差多少,这话可不对。”说着,就不由分说的给三爷倒酒。 三爷点了点老四,“人家都是明着坏,你可倒好,反倒是自己蔫着坏。”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将杯子里的酒一口给闷了。 这次九爷总算是聪明了,转身找十三喝酒去了。 十三爷身边基本就是真空地带。十二阿哥虽然挨着他坐了,但却不敢跟十三太多的亲近,毕竟十三身上还贴着‘留校察看’的标签。 十四压根就不在座位上,正满大殿的跟人拉关系联络感情呢。哪里顾得上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挣出头的老十三。 十三看着九爷过来,就赶紧让了让,“倒是兄弟的不是了。哪里敢劳动两位哥哥。” 十爷嘴角一撇,“少说这些客套的话。咱们端起杯子见真章。” 十三一笑,“听两位哥哥的。” 四哥拉拔了九哥一把的事情,他在府里也听说了。人家示好,他就得替四哥接着。 倒是八爷身边,人不少,可兄弟还真没有了。 老九老十走了,老十四更是心就不在他身上。闹来闹去,只他成了孤家寡人了。 做了这么多年体贴的好人,看来效果也就那样了。 四爷一半的心思注意周围的人,一般的心思还在看着孩子。 弘晖是不得闲的,从弘晳弘昱到弘晟弘昇弘曙,都要他带着弘昀应酬。弘昭年纪小,倒是想跟着弘时,但是弘时很快就找到小伙伴,人家玩去了。 弘昭只能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坐在那里,不敢说话不许动。 康熙在上面,看到这小子,就觉得十分的有趣。也不用问李德全,一看长相,就知道是老四家的,再一看年纪,也就把人给对上了。 他指了桌上的一道芙蓉蛋,让李德全给送进去。 弘昭咽了咽口水,“这是叫小爷吃的,不是小爷自己要吃的,对吧?” 李德全笑眯眯的道:“对!这是皇上赏给小阿哥的,不是小阿哥自己要来的。” 弘昭满意了,刚要动勺子,就又问道:“皇上赏的,就得感恩。小爷得去谢谢皇上的赏。” 李德全越发笑了起来,三头身的胖小子,顶着四爷的脸,简直就不能更有喜感。 李德全知道皇上的意思,就是喜欢也不敢叫人知道了,那样孩子反而不好,就笑道:“皇上是阿哥的玛法,不用这般见外。皇上叫小阿哥吃,小阿哥就吃吧。” 说着,就转身,又给几个小阿哥也赏了点心。 本来李德全的行踪还是比较受关注的,见他到老四家的小儿子身边,心里多少还有点不舒服。没想到皇上这是在挨个打赏呢。也就失去了兴趣。 直到出宫,弘昭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还十分惊奇的问林雨桐,“他们说皇上是玛法。” 林雨桐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反应了半天才有点明白了,原来弘昭竟然不知道他的祖父是皇上的事。见林雨桐点点头,弘昭才掰着手指头道:“祖父是阿玛的阿玛,原来阿玛的阿玛是皇帝。”之后就一脸羡慕的看着回程中做了马车的四爷。好像十分羡慕四爷。 在他的意识里,皇上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大概在嬷嬷们的讲述里,那就是一个类似神明的存在吧。他把皇上当成了故事里、传说中了不起的人物了。 也因为在家里,四爷从不称呼皇上为皇阿玛。而大家又潜意识里觉得这种明显的事还要说吗?有了这样的想法,反倒叫弘昭的认知里有了这么大的一个漏洞。 “我想着这孩子在宫里呆了几个月,好歹是明白的。”林雨桐有些讪讪的。 四爷理解的点点头,拍了拍林雨桐的手道:“没事!爷知道。”然后对弘昭笑道:“皇上是阿玛的皇阿玛。皇阿玛跟阿玛是不一样的。弘昭要记住了。” 弘昭愣愣的点点头。 林雨桐有点心疼的将孩子抱过来,看着四爷的眼神有些埋怨。这话虽然没错,但爷你也有从阿玛变成皇阿玛的一天。 四爷见林雨桐的目光有异,就问她怎么了? 林雨桐附在四爷的耳边,将那些话说了。 四爷一把攥住林雨桐的手,眼睛黑亮黑亮的,“你就这么确信?” 林雨桐点点头,“除了爷,谁也不配。” 四爷嗯了一声,将弘昭往怀里一揽,“放心。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 这是想说他跟皇上的性情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看他,他安抚的笑笑,“不过,弘昭也该开始学一些东西了。人啊,心里多少还得有点畏惧才好。” 这话林雨桐也认同。不管面对什么,人都得有一种畏惧中带着虔诚的心。 在这样的世道下,特立独行只能死的更快。所以,在什么世道,就按什么世道的标准来。这也是林雨桐一直所坚持的。 而且也是林雨桐不干涉四爷教育孩子的根本原因。 宫宴上的饭菜其实是吃不饱的。回来之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加餐。 弘昀就小声道:“弘晳看着低调了很多。”然后又道:“我瞧着他一直有话要跟大哥说,大哥却避开了,是有什么缘故不成?” 弘晖瞪了一眼,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找自己肯定是他自己的意思,而不是二伯的意思。他要真说了什么要转达阿玛的话,自己是接还是不接? 四爷将碗里的面连带着汤一起吃完,才道:“明儿,弘昀加一页的功课。” 这就是惩罚了。 弘昀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第166章 清穿故事(75) 清穿故事(75) 吃完饭,弘晖才小声对四爷道:“弘晳的想法儿子也不知道。但瞧着他现在样子,倒是难说的很。要真是不甘心,以后也是事端。”他其实猜弘晳想叫自己阿玛为他说话,将他放出去。 可废太子的事跟其他的不一样。 阿玛能给直郡王大伯送礼,能给十三叔说话,但绝不能碰触废太子的事。 私心上,二伯或许是好的。就算弘晳以前矜骄了些,但自己也绝没有对他带有偏见。可他的身份确实太特殊,让他在宫里,何尝不是一种保护?难道被外面的那些人摆布,将一辈子搭进去就好了? 皇上如今是对二伯心有愧疚,他要是能借着这股子愧疚,叫皇上给他做好安排,能甘于平淡低调的过日子,或许,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但要是真不甘心,想生事端,这事,就难说了。 但不管怎样,现在还轮不到自己给人家难堪看。见了面还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四爷点点头,“你知道轻重就好。随他去吧。” 弘晖这才起身要告退。林雨桐从回来就闻见这小子身上有酒气,这会子味道还没散。刚想要逮住说两句,弘晖马上就窜了。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喝酒了。爷也不说说他。”林雨桐将豆浆递过去,“快趁热喝。” 这才刚吃完饭。四爷无奈的接过来,“孩子大了,喝点酒怕什么。不过量就好。”说完又看林雨桐,将手里的豆浆喝了。 林雨桐接过他手里的空碗,有些不认同,刚十四岁的孩子算大吗? 四爷像是明白林雨桐的意思,就道:“咱们俩这么大的时候都成亲了。十三和十四这么大的时候都当阿玛了。哪里还是孩子?” 好吧!这也是事实。 大儿子快娶媳妇了,小儿子还不到懂事的年纪,肚子里还有没生下来的。以后的路还有很长要走啊。 她这么跟四爷说,四爷就笑,“这是福气。皇上到现在还添皇阿哥呢。” p福气!叫儿子跟孙子一起玩,多尴尬啊。 两人说说笑笑,话题一会子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可八爷府里,夫妻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 “福晋,我到底要怎么做,你心里才能好过点。”八爷皱眉看着八福晋。 八福晋嘴角一翘,“今儿的事,我有错。但娘娘觉得弘旺的身份低,他额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我却无能为力。这些年,也是我对不住你,没给你添一儿半女。” 八爷面色当即就一变,“娘娘是什么心思,我自是知道的。她不过是盼着咱们多子多孙多福气罢了。其他的,她没多想。” “我也是这么想的。回来还觉得很后悔。”八福晋看着八爷,“娘娘更喜欢年氏,爷以后叫年氏去伺候娘娘吧。” 八爷嘴里更加的苦涩。这些年,福晋对娘娘算是不错了。将宫里打点的妥妥当当的。福晋性子硬,不喜欢说讨巧的话,但却没有一点对不住娘娘的。这些年,也因为没孩子,心里歉疚,对娘娘越发的体贴起来。 如今,还是因为多了一个年氏,就叫福晋对娘娘冷了心。 可他能说谁的不对呢?抱怨娘娘?好似娘娘也没错。她第一次见自己的侧福晋,盼着生一个出身好看的孙儿,人之常情。可福晋只会觉得这些年的孝顺,这些年的情谊全都白费了。 这就成了一个没办法调和的矛盾。 他本来就没打算叫年氏今年跟着进宫的。是她自己早早的起来,守在外面,难道还能撕寽了脸面给挡回去。果然,就出事了。 八爷跟八福晋不能讲道理,只能说情分,“福晋,咱们少年夫妻,相伴了这么多年了。你没嫌弃我,我也觉得你好。这么些年,咱们过的也挺好。我也觉得,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那些年,在宫里,咱们的日子多难啊。看见谁都给陪个笑脸。为了我能有个差事,你伺候惠妃娘娘比大福晋都精心。这些事,我都记得。那是时候我就发誓,这一辈子,再不叫你跟别人低声下气,也叫你扬眉吐气,不用看谁的脸色过活。这么些年了,我没觉得对不起谁,唯独你。我总觉得还不清这情分。我知道你一心待我,盼着我一心待你。只要我一心对你,你恨不能将心掏出来。这些我都知道。年氏进门,你伤心了。这事是我的不对。没有事先跟你好好说说。可咱们如今走到了这一步,不往前走,直郡王就是咱们的下场了。咱们只能赢不能输。过完年,青海那边恐有战事,年羹尧是不二的人选。可老十四虎视眈眈,要跟着进来搅和,我正是为难的时候。等将来事情成了,咱们有多少好日子不能过。等咱们再也不用借着别人的力了,我就只守着你过日子。行不行?” 八福晋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胤禩,你还是不懂……我就是心里难受。” 他说的那些过往的日子,从八福晋眼前一点一点闪过。 那时候,想要热水,都得排在一众兄弟的后面。吃的饭食,也尽量捡一些不麻烦人的,就怕叫人说出个什么来。 分到的院子,最小最窄,夏天闷,冬天阴冷。 宫里的娘娘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得人处处照料着她。自己又没有娘家的人,她在外祖家长大,舅舅又不是跟自家娘一个肚子里蹦出来了的,对自家娘都没多少感情,更何况自己这个外甥女。那真是没有一点助力。 那时候,日子过的艰难,对谁都得端着笑脸。可心里却是舒坦的,自在的。受多少委屈,只要想要还有个人陪着,就觉得值得。 如今的八爷,不再是龟缩在皇宫阿哥所一角的八阿哥了。成了任谁都要顾忌几分的八爷。 可自己这心里反倒没着没落。日子反倒没有什么趣味可言了。 都说自己豁得出去,可那是因为自己除了胤禩,再没有什么好牵绊的。 别的皇子福晋有娘家要顾忌,有孩子要照看。所以,就得学会迁就,学会忍让。哪怕被妾室爬在头上,也得笑着忍了。 可自己有什么呢?没有阿玛额娘,父族从来没接触过。他们倒是想靠过来,可自己凭什么就得给他们靠。就算是抚养自己的母族,皇上已经不喜欢了。不会因为自己如何而被牵连。自己又没有孩子要顾忌。唯一放在心里的,觉得拥有的,就只有胤禩。 胤禩不仅是自己的丈夫,还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连他也失去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呢? 人心里总得有个念想,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八福晋迷茫了,她不知道再接着下去,夫妻会走到哪一步。 八爷看着八福晋的神色,就单膝跪在八福晋面前,拉着她的手,“就算为了我。只为了我,好不好?忍过这一段了,前面就是一片坦途了。” 坦途吗? 或许吧。 大年初三,宫里的活动才完。人还没缓过来,当天晚上,就有人来报丧,大福晋没了。 林雨桐唬了一跳,“怎么事先一点都没听见消息?” 四爷披着衣服起来,“大过年的,估计也不敢请太医。怕冲撞了什么。不吉利。” 大福晋不为别人考虑,也得为弘昱考虑,不能叫上面的人因为她厌恶了弘昱。 林雨桐跟着一叹,“也是几个女儿抚蒙,大嫂子心里落下了病。” 四爷沉吟片刻,“只怕大过年的,这事不敢叫皇上知道。” 林雨桐皱眉:“难道连一点恩典都求不下来?” “谁敢去触这个眉头。”四爷转了两圈,“只怕,这丧事得宗人府,内务府,礼部出面办。”说着,就道:“还是爷去一趟吧。没人过去,这丧事只怕不好看。那些个东西,哪个不是看人下菜碟的。” 林雨桐点点头,有四爷在,也没人敢糊弄事。 四爷吩咐苏培盛,“叫大阿哥二阿哥起来,一会子出门。” 林雨桐就跟着起了,“我也起吧。一起去。” 一家人都换上素服,出了府。 直郡王府,门口已经换上了白灯笼。门大开,除了宗人府的人进进出出。再有就是那些往日里跟随直郡王的忠心的门人。他们进不了府门,更是见不到直郡王,但却也守在大门外。 这些人,见到一身素服而来的四爷,都愣住了。 门子上马上就有机灵的,赶紧进去,禀报给直郡王。 直郡王一愣,缓缓的点点头。不管老四这么做,有几分是冲着着兄弟情分来的,但能叫福晋体体面面的走,他都得记着这情分。 四爷带着林雨桐跟弘晖和弘昀,一路到了灵堂。 就有人将两根白色的孝带递给弘晖和弘昀。那就是两条白布腰带,绑在腰上以示戴孝。大福晋作为嫂子,其实四爷和林雨桐都得带白的,但因为四爷如今是亲王,直郡王的爵位倒是在,但那也是郡王。如此,倒也不需要了。 但四爷还是伸手要了两条,亲手给林雨桐系在腰上,他自己也戴了上去。跟礼部的官员道:“今儿只论家礼。” 那这就没什么不对的。 内务府的人赶紧偷偷的将这些戴孝用的白绢,换成上好的。 再不敢有半点马虎。 四爷这边一动,八爷就知道了。四爷都能第一时间去,他这个受了直郡王照佛的弟弟,哪里能不去? 这两人一动,京城才跟着动了起来…… 第167章 清穿故事(76) 清穿故事(76) 林雨桐跟着四爷,在外面给大福晋上了香,就去了后宅。后宅也还乱着呢。 直郡王府一直就没有侧福晋,都是出身不高的妾室。如今乱了起来,林雨桐只得赶紧先将叮嘱这王府的总管,先将几个小主子给看好了。谁都能出事,千万别叫几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前面四爷陪着直郡王,“大哥,皇上那里,弟弟我也无能为力。”他说的很坦然。又小声道:“倒不是弟弟怕皇上怪罪,而是皇上也是上了春秋的人了。本来心里对大哥就……要是猛地知道大嫂的事……”越发觉得愧对直郡王,再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直郡王一愣,就先忍不住手抖了开来,“你说的对。” 四爷心里一松,这才多长时间没见这大哥竟然头发都已经灰白了。只觉得背都驼了,这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直郡王吗? 大福晋的去世,对大哥的打击只怕也是巨大的。中年丧偶,人生一大悲事。 还不等四爷再说什么。外面就又喧哗起来,原来是八爷来了。不少闻讯而来的宗室围绕在八爷的身边。 直郡王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厉色。 “大哥!节哀。”八爷对着直郡王道。 可周围却静了下来。 八爷往边上一看,就见四爷的腰上匝着孝带,而自己却没有。 一时间顿时就尴尬起来了。 四爷是雍亲王啊。雍亲王用家礼送长嫂最后一层,这是给直郡王这个大哥脸面。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贝勒。直郡王身上还有郡王的爵位,没有被皇上削了呢。自己这是失礼了。 四爷也愣了。老八不会犯这样的错的。这错犯得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 老八进门之前,该有人将刚才的事禀报了才对啊。 他的第一直觉就是老八被人给阴了。 事实上,八爷也确实是被阴了了。 刚在在门口,外面还有许多直郡王的死忠。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何况是煊赫了二十年的直郡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八爷不顺眼了。这事,可不就是这些人闹的鬼。 当时,根本就没有礼部的人给八爷孝带,八爷自然也就没在意。毕竟人才刚没,一时没准备妥当也是可能的。 可如今叫四爷一比,八爷就很不地道了。 这是给直郡王面子吗?这明明是给了八爷没脸才对嘛。 场上的情形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跟着,一个个皇阿哥带着福晋和年纪大点的孩子都来了。 等一个个的都挂着白进来,八爷就更尴尬了。 九爷皱眉,看了一眼在一边礼部小官,抬脚就踹,“怎么伺候的?这些东西都不能置办齐备,还要你们做什么?” 算是给八爷解了尴尬。 那人跐溜一声爬起来就跑,这种时候,这黑锅算是背定了。连解释一声都不能了。 不管真相怎样,事实上就是这好歹给了八爷一个台阶,也算是有了一个解释。 这本来就是丧事,什么样的算计都得有个限度。这丧事还是在四爷和八爷的干预下,体面的办了下来。 第二天,皇上到底是知道这事了。当时乾清宫就叫了太医。 据说,皇上好几天都没能下床。谁也不敢跟皇上主动提这件事。 整整一个正月,都是为了大福晋的丧事忙碌。 等正月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忙碌的原因,林雨桐瘦了一些,所以显得肚子更大了一些。 不过也到了显怀的月份了,四爷不放心,叫苏大夫看了。得到身体康健的结果才罢了。 虽然进了二月,但天还是一样的冷。四爷将林雨桐又往被子里拉了拉,“你千万要好好的。看见大哥现在的样子,爷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害怕。鸳鸯失伴,怎么看都叫人觉得凄凉。” 原来是被大福晋年纪轻轻就去了给吓着了。 林雨桐往四爷身上一靠,“这一辈子我都陪着爷。” “爷还以为你会说下一辈也会陪着爷呢?”四爷半真半假的道。 林雨桐一愣,伸出手搂住四爷的腰,“我也想下辈子陪着你。”可是,这哪里是自己能做主的? 这般情绪的变化,四爷自然是感觉到了,“不过是一句闲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林雨桐将脸埋在四爷的怀里,不敢叫自己的神色给露出来。 四爷就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将脸贴在她额头上,“怎么了?真的伤感上了?放心,下辈子,爷还准你跟着爷,爷还娶你。好不好?” 去你大爷的!什么叫做‘准你跟着爷’? 林雨桐换着他的腰,掐的腰上的软软肉。 闹了一会子,才依偎着睡了。 第二天,朝堂上突然就出现了一件大事。当时皇上说了要推举太子的事,只是皇上像是忘了这件事一般不再提起。但如今,却有不少人开始上折子,要求将推举太子的事情落在实处。 毕竟这个人选已经在众人心里酝酿了太长的时间了。 四爷站在朝堂上,只觉得心都跟着提起来了。这是闹什么?莫名其妙。 这么急切的叫皇上立太子,想做什么?提醒皇上老了? 这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吗? 这次又是谁谁出手的? 老八吗? 四爷心里有点拿不准了。 皇上的神色,四爷觑着怎么看都有些莫测。 四爷以为皇上会大怒的,没想到皇上只是心平气和的应了,叫四品以上的官员,尽管上折子推举太子便是。 四爷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一松,仿佛谁都觉得危险过去了。 可四爷却真的觉得危险来了。什么都不说不是不发怒,而是这怒正在酝酿之中,最后这板子落在谁身上,可就不好说了。 但是他死活都不想这个时候凑上去找抽。 八爷也一样,从里面,隐晦的看了一眼四爷。这事,也叫他心里不安。 下了朝,在宫门口遇见隆科多,他轻轻的对四爷摇摇头,这就是说,这件事跟佟国维没有太大的关系。可佟国维作为上书房大臣,不是他还能是谁? 如今的上书房大臣有三位大人,分别是佟国维,马齐,还有张廷玉。 如果佟国维这个老八的铁杆都没动,那么,这件事是老八发起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可是除了老八,还能是谁? 那这股子邪风从哪里来?四爷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一筹莫展。 从这一天开始,折子就像是雪片一样飞到了上书房。不光有单独上折,还有联名上折,推举八爷的折子快把上书房给淹了。 从京城之外的总督巡抚,知府知州,到南北满汉蒙重要的将领。一直到京城的大小官员,一直到六部,都上书房, 连佟国维和马齐,见到上下一心要推举八爷的时候也将自己的折子添了上去。 张廷玉在一边翻着手里的书,对上书房的热闹,就像是一点也没听见一样。 “衡臣,衡臣。”马齐放下手里笔,“快过来签个名。” 张廷玉仿佛专注于手里的书,一点都没有听见。 马齐笑着走了过去,“衡臣啊,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真静得下心。看的什么书啊你,赶紧的,先过去把名字签上。咱们上书房联名上书,你签上名,这折子才好递上去啊。” “联名上书?上的什么书?”张廷玉一脸惊诧的道。 好似真的不知道马齐说的是什么一般。 马齐扭头看了一边的佟国维一眼,见那位老大人手捋着胡须,慢慢的垂下了眼睑,就又扭头对张廷玉道:“这个时候了,你装的什么糊涂?现在朝廷哪里还有什么大事?不就是推举太子的事吗?推举八爷为太子的事啊。快过来签名,要不然,可不等你了啊。” 张廷玉恍然大悟的笑道:“原来事这事啊。那就别等我,你们签名就好了。” “我们?”马齐不解的道:“那你呢?” “我嘛,单独上一份密折给皇上就好。”张廷玉随意的道。说完,又扭头看书。 “密折?什么密折?”马齐瞪眼看着张廷玉,一时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局势都这么明显了,他也确实不明白张廷玉有什么好犹豫的。 张廷玉的眼睛都没有从书上离开,淡淡的道:“呵呵……密折嘛!大家要都知道了,还叫什么密折?” 马齐莫名其妙的碰了一个软钉子。 佟国维就道:“那就算了。人各有志嘛。”说着,看向张廷玉的眼神就有些不屑。 马齐左看看,右看看。发热的脑子总算有点冷静了。 他看了看桌上已经被收起来的折子,心里多少有点不后悔了。只是现在再想找回来,只怕也不大可能了。 等皇上转悠着来到上书房,看着一大箱子都是推荐八爷的折子,马齐突然就更害怕了。 他这次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皇上随意的翻了翻折子,不由的就笑了笑,“这还挺齐备的。”说着,就叫人将联名的折子展开。这联名的折子是按照每个行省的送上来的。上面签名的大小官员成百上千。密密麻麻。 “还真是上下一心啊。”皇上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第168章 清穿故事(77) 清穿故事(77) 上下一心? 这样的话,要认真想起来,那真是诛心啊。 而这话出自皇上的口中,就更加的耐人寻味了。 “那就把人都叫来,咱们将这事说叨说叨吧。”皇上将那联名的折子,往标着‘八’的箱子上一扔。就转身出去了。 紧跟着,皇上召集诸位皇子阿哥,宗亲勋贵,在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到乾清宫议政。 四爷还没想好这举推举太子的折子该怎么写,就接到了宫里的旨意。 林雨桐将装着肉干的荷包给四爷挂上,“也不知道要耽搁多长时间,饿了就先垫着点。” 肉干是五香味的,出锅后沾上芝麻,喷香喷香的。 四爷由着林雨桐给他整理,自己站在那里捏着吃了小半碟子。他如今染上了不少林雨桐的坏习惯。只要闲着,就爱拿着零嘴往嘴里塞。 “没事!”四爷簌了口擦了手,“今儿这事跟咱们不相干。等着爷回来吃饭。” “想吃什么?”林雨桐知道四爷这是怕自己担心,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呢。就配合着道:“我亲自下厨。面条怎样?不吃汤的,出来用热水过了,伴着吃。” “好!”四爷点了点林雨桐的鼻子,手上残留的芝麻粒就粘在她的鼻子上。 四爷嘴角一翘,转身出了门。苏培盛脑袋一低,跟在四爷的身后屁颠屁颠的。 林雨桐目送四爷出门,回头见丫头们都低着头,还是袁嬷嬷进来,不知道刚才的事,提议林雨桐净面,她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了。 拿着镜子照了照,就又不由的失笑起来。 他还有心情做这样的恶作剧。 四爷一路进宫,心情还颇好。福晋做的猪肉干比牛肉干还香。一路上他将一荷包的肉干都摸着吃完了。小半斤重的肉干进肚子,顿时就饱了。现在快午饭的点了,不用吃午饭,扛到晚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等到了大殿里,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皇上到来。他还能听见身边的三爷和五爷肚子的咕咕的叫声。 皇上办事就是这么随心所欲,想起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半点也不考虑下面的人的感受。 皇上来的并不快,众人在大殿里站了小半个时辰,皇上吃完了午膳,才姗姗来迟。 四爷随着众人跪在下面,听着皇上的叫起声,又站了起来。 “之前,朕说过叫大家上折子,说一说这立太子的事。”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朕也没详细的问。折子在上书房……”说着,就扬声道:“马齐,你是上书房大臣,你来说一说。” 马齐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事情不对啊。 可不照实说,还能怎么说? “启禀皇上,折子都已经分类完成,奴才这就叫人抬上来。”马齐不敢说,只能摆出来叫大家看。 康熙点点头,算是准了。 马齐起身,擦了擦头上的汗,就招了招手。不一时,就有几个太监,抬着箱子匣子走了进来。 大殿里顿时就想起抽气之声。 标着八号的是一个巨大的箱子,其他零碎的有几个小匣子。上面标着‘三’‘四’‘五’‘十四’这样的字样。 八爷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意思。 但是他确实是结交外臣最多的皇子。 如今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皇上指了指几个箱子匣子,“这就是推举的结果。如果只看这些结果,这太子的人选好似就已经出来了。”就见他的手指了指下面的人,“不算在外省的,在京城的,你们如今都来了。朕就想问一问,这你们所上的折子,有多少是你们自己的意思?举荐的人,是你们自己看好的人。而这个人也确实是能继承大统,能担负起江山天下的人?又有几个是人云亦云,抹不开情面,或者是打着有从龙之公,为了自己头上的顶戴花翎的人?” 这话一出,满大殿都没人敢说话了。 四爷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心道:果然如此。 这次的大坑,又有谁掉下去了呢? 他的头微微低了下来,不敢叫皇上看见他的神色。 皇上的视线跟他的语气一样淡淡的,但却也敲打在人的心里了。 “佟国维,你来说说,这联名推举八阿哥胤禩的奏折是怎么来了?几百人的联名,要是没有人居中联络,他们是怎么同声一气,众口一词的?” 佟国维愣愣的站出来,“上书房本就是上下联络之用,皇上这话……恕奴才不明白……” “好!好一个上下联络。”康熙走了下来,站在佟国维身边,“那照你这么说,你还全是一片公心了。” “八阿哥雅量高致。如果奴才有私心,难道这满朝的大臣都有私心?”佟国维抬起头,“推举八爷,是满朝的大臣和上书房公议的结果。奴才作为上书房大臣,也敢说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无可指责。” 这话一出,四爷心里就一愣,这佟国维真是糊涂了不成。这个时候,还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浅,看来皇上这些年确实是把佟家的给惯坏了。 八爷头上的汗都下来了。难道是佟国维做的?不会啊。 要是他真以为走到这一步,皇上就会屈从民意。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八爷闭了闭眼睛,只想赶紧叫佟国维闭嘴。要不然今天非得把他搭进去不可。 就听皇上问道:“上书房的意思?你佟国维一个人能代表上书房吗?”说着,皇上看向张廷玉,“张廷玉,你也是上书房大臣,朕看了,你并没有在上书房的公折上签名。那么你来说一说,佟国维推举八阿哥胤禩,是不是出于公心?” 张廷玉心里咯噔一下,这话从来都不好回答。 说是私心?肯定不行。皇上能说佟国维,自己却说不得。好歹是皇上的亲舅舅。而且,趁机攻讦同僚的罪责他不想担着。何况,这里面还有八爷的事呢。他倒不是怕得罪人,而是犯不上。 说是公心?这不是摆明了跟皇上唱反调吗?自己头上的顶戴还想多戴几天呢。 所以说,人人都羡慕自己位居高位,怎么不懂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呢? 没有点急智,迟早得把自己给坑死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出声道:“佟国维和马齐两位大人,推举八阿哥,那是因为八阿哥确实有过人之处。被大臣们推荐,本也无可厚非。不过是佟国维大人一时不慎,忘了君子不党的教训。臣和两位大人在上书房这个位置上,处理推举太子这样的大事,本就为难。想要叫皇上满意,想要叫百官满意,想要叫天下的百姓也满意,那也是着实艰难。若是这个结果有了争议,那么请皇上指正,重新推举,倒也不失为良策。” 话音一落,四爷在心里就点点头。张廷玉确实有独到的地方。 皇上还没有说话,就听佟国维突然道:“小人!奸臣!”说着,就站了出来,对着皇上道:“从古至今,面忠心奸者,无出张廷玉其右。皇上下令要推举太子,如今臣等不过是遵旨行事,哪里来的‘不慎’,哪里来的‘结党’。反倒是他张廷玉,处处逢迎媚上,不是奸臣是什么?还请皇上治张廷玉之罪。并尽快册立太子,以安百姓之心,以全皇上之德。” 这货一定是疯了。九爷用崭新的眼神看向佟国维。不立太子,百姓不能安心,这不是暗示皇上年纪大了,还没有继承人叫人不安心吗?不册立太子,不给百姓一个交代,皇上就没有了德行吗? 是这个意思吧?九爷心肝都开始乱颤了。 这家伙,真的是帮老八的?老八都快被坑死了。 本来张廷玉刚才那番话一说,今儿就将这事轻轻的揭过去不就完了。他这头脑一发热不要紧,可把老八坑惨了。 就听皇上道:“你们听听,你们都听听。张廷玉给佟国维说好话,佟国维却反说张廷玉是奸臣。圣人的话里,有一个词,叫做‘以怨报德’,朕今儿总算是又见到一个。如果张廷玉是奸臣,那么以怨报德的佟国维你,又是什么东西?无耻小人!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 这话一落,满大殿都是抽气之声。 佟国维是皇上的亲舅舅,更是纵横二十年的佟半朝啊。被皇上斥责为无耻小人!皇上的翻脸无情,叫众人的心也不由的又提起来了。 “皇上这么说奴才,叫奴才……也无话可说。”佟国维跪下身,“但是,奴才就是不明白,满朝文武,怎么就不能推举八阿哥为新太子呢?还请皇上明示。” 康熙走上了御坐,看着佟国维,眼睛眯了眯,“你这是要逼着朕揭开你的老底了。” 佟国维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八爷深吸一口气。只要皇上想找罪过,你佟家哪里能干净?怎么还不明白? 他站出来,跪下,“皇阿玛,儿臣自愿退出新太子推举,请皇阿玛别为难佟大人。” “呵呵……”康熙看着八爷笑了,“不亏人人都叫你八贤王。佟国维为你冲锋陷阵,你就为佟国维说好话。果然‘贤’的是地方,‘贤’的是时候。” 第169章 清穿故事(78) 清穿故事(78) 皇上这话,八爷顿时就知道要糟了。 果然,就听皇上道:“你先去一边待着去。”然后看了李德全一眼,道:“传隆科多。” 隆科多? 这个人除了四爷有接触,其他人已经很长之间不见这位佟三爷了。皇上怎么会想起将他给提溜出来。 四爷的眉心跳了跳,这个人怎么牵扯见这件事里。这会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毕竟,在近期,只有自己跟他有过接触。虽然这一切,都没瞒着皇上,但是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三不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吗?四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隆科多手里举着官帽子,挡在自己的脸前面。然后躬着身子,就进了大殿。 “隆科多,佟国维是你六叔。他刚才在大殿了慷慨陈词,好一片耿耿忠心,如今你来说说,你怎么看你六叔?”皇上的声音还是一样清淡,但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不由的打了寒颤。这是打算用佟家人收拾佟家人。 隆科多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奴才的六叔,他糊涂。他糊涂就糊涂在不该揣摩皇上的意思。奴才的六叔错了,可这错,他最多也就是想叫佟家的子孙能继续过好日子。他对大清,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的。” 什么叫‘佟家的子孙过好日子’?这还不是摆明了说,佟国维这么做,就是为了有一个从龙之功。他的年纪都多大了?自身又已经是上书房的大臣,又是皇帝的舅舅,还能尊贵到哪里去?要不是为了后人,他还真就犯不上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也正因为佟国维在佟家的特殊地位,佟家人不会自曝其短,将自家人往下拉。别说是诬告,就是真事,也得掂量着能说不能说?可也正是如此,隆科多的话才显得更加的真实。就听隆科多道:“……六叔他,举荐了奴才到步军统领衙门。说什么要推举……新太子,将来有大用什么的。奴才当时不敢应承,也不敢不应承。应承了是不忠,不应承是不孝。所以,奴才思量着,奴才这官还是不能做了。奴才甘愿白身而终,在家服侍奴才的六叔。” 佟国维都愣住了?他什么时候要举荐隆科多到步兵统领衙门了?这要命的地方除了皇上谁敢伸手?再说了,推举八爷的事,他也是顺势而为而已,折子上来了,结果也出来了。他又一直跟八爷关系亲近。自然想在八爷的面前揽下这个功劳,怎么就会拿这种事跟隆科多说?他想给八爷一个惊喜,连八爷他都没有商量。如今,隆科多这话一出,可真是叫他百口莫辩。瞬间,他就想到了许多。 这是皇上容不下佟家了! 皇上不是容不下八爷,而是容不下这个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佟家了。 索额图,明珠,连带着废太子和直郡王都倒了,没道理还留着佟家。 也是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惯了。早把以前的谨慎给丢了。竟然没想到,皇上对自己这个舅舅,也下得了狠手。 他连辩解都不能了。 于是只是跪下来,磕了个头。 康熙没有看向他,只是道:“以后,你就在家里养老吧。别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隆科多……你也不要怪罪他。都说,家有孝子不绝其祀。这也是佟家的福气。”说完,又看向隆科多,“你对你六叔的孝心,朕知道了。难得你不糊涂,朕看,这个九门提督,还真就非你莫属了。” 打散了佟家的势力,却也没动佟家的人。隆科多作为九门提督,执掌京师的安全,还是一样的得皇上宠信。 好似佟家还是那个显赫的佟家,但佟家又不再是那个显赫的佟家了。 谁也没想到,佟家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了。 四爷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离皇上的手腕,还差很远呢。 皇上看着隆科多,道:“去吧。送你六叔回去。之后,再好好的当差。” 隆科多沉寂数年,又一次跃入了众人的视线,成了今天过后,在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但四爷对这个人,却喜欢不起来。 今儿这一手,有皇上的意思,但更关键的是隆科多能猜度到皇上的意思,并亲自动手,直接结果了佟国维的仕途。 这个人心野,不好驯服。而关键的时候又足够的冷酷和无情。这样的人,今日能出卖自己的叔叔,明天就没有他不敢出卖的人。 这边才有了这样的想法,那边,就听见皇上的声音,“这天下九州万邦,亿兆百姓。要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列祖列宗。这太子的人选,但就得慎之又慎。朕自会择贤而立。这事……它急不得!” 果然,皇上还是不急着立太子的。 “行了,都散了吧。皇子阿哥都去乾清门,朕还有话要跟你们说。衡臣,先留一下。”皇上是想跟张廷玉再说点什么事。 四爷就低着头,跟在三爷后面告退。 砍掉了佟家,是八爷没想到了。皇上后来说什么,他都没听清,心里上下翻飞的思绪,叫他根本就无法平静下来。还是九爷悄悄的拽了八爷,他才猛地醒过神。跟在众兄弟的最后出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半下午了。又刮起了风。乾清门外,还有些冷。 四爷又摸了一条肉干放进嘴里。三爷点了点四爷,“你……还有吗?” 四爷解了荷包给三爷。这荷包也不是林雨桐的手艺,无所谓的。 这边还刚要说话,就听见那边十四叫嚷道:“老十三,你也别得意。” 四爷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毛病?怎么就跟十三起了冲突了。 “论起单打独头,我未必不是你的对手。论起行军布阵,我更是比你强……”十四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四爷皱眉,十三想低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人起冲突?更何况,跟谁起冲突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十四。因为十三养在永和宫,不看着自己的面子,还得看着娘娘的面子。 这基本不用说,都知道十四这是捡了个软柿子捏。 十三健康的出来了,十四怎能不着急。若是十三还能上马拉弓,四爷还会推荐自己去青海吗? 这个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而如今,老八算是被老爷子暂时压下去了。以老八的性子,怎么会甘心。他自己不能成事了,但是扶持别人还是能的。 这么一番比较下来,还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吗? 再加上,老八倒下来了。剩下的就是四哥跟自己了。四哥可没那些舍己为人的精神。 所以,为了老八手里的人,这个时候不表现一番,要到什么时候表现呢。 十三自己除了苦笑就是苦笑。刚才十四只是问自己的腿如何了?剩下的什么话都没说。他猛的说了这一大堆,听着是跟自己叫板,可其实呢,还是在宣扬他在领兵上的本事。 可他能反驳吗? 这里面不光有四哥的面子,还有德妃娘娘的面子。今儿这委屈,不咽也得咽啊。 十四一撅屁股,四爷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顿时就气狠了。 欺负人不是这么欺负的。 刚要上前,就听见‘皇上驾到’的声音。四爷只得跟着众人一起跪下。 康熙也是得到消息,说是十三和十四打起来了,才赶紧过来的。 如今见到眼前这情形,还有什么明白的? “老十四,你闹什么?”康熙看着这个儿子,怒道。 十四嚷道:“皇阿玛,儿臣就是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能推举八哥当太子。八哥礼贤下士,雅量高致,百官爱戴,一致推举,这有什么过错。为什么皇阿玛不准许。当日,下旨叫大家推举太子的是您,如今,矢口否认的还是您。推举八哥是遵循了圣旨,可那么多的大臣,却因此获罪。还包括了佟国维。皇阿玛,这些人,何罪之有?遵旨是死,不遵旨也是死。还请皇阿玛给咱们一条活路吧。” 这话,看似忠心,正直,敢于直犯圣颜。但却心机暗藏。极力的在为八爷和佟国维说话。他看中了两人手里的势力。 这里的谁也不是傻子。他把别人都当成傻子的时候,他自己就先是最大的傻子。 “你这是跟朕叫板?”康熙面色铁青的看向十四。 为了一己之私,老十四只怕从没考虑过老八和佟国维结党给朝廷带来的危害。心里没有天下,又怎么能执掌天下? “家有正子,不败齐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十四梗着脖子,嚷道。 康熙冷笑一声,“这么说,朕不听你的,不叫老八做太子,咱们这大清就要亡国了?” 十四嘴角一撇,“差不多……” 四爷眼睛一闭。这个蠢货。他所依仗的不过是皇上留下他来制衡自己,所以不会对他重罚。可他怎么忘了?十五,十六可都长大了。皇上不是只有他一个选择。逼急了皇上,万一放出老大,提溜出老,二来,大家都别玩了。 就听见皇上厉声喊道:“逆子……” 第170章 清穿故事(79) 清穿故事(79) 九爷看着十四,简直恨不能堵上他的嘴。皇上借着这事,处置了佟国维,就算将八哥摘了出去。可十四这般往前推八哥,皇上想不处置八哥都难了。 就见皇上将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的佩刀一把抽了出来,就要朝十四砍过去。这可真是将人吓了一跳,十四自己都懵了。 十三扑过去,一把将十四推开。四爷伸手,就用手抓住了刀刃上。鲜血顺着刀往下流。八爷跪着过去,一把抱住皇上的腿,“皇阿玛,饶恕了十四弟吧,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八哥!不用求请。不就是一死吗?”十四喊道,“什么罪责,我都担着。现在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廷玉本就是跟着皇上来的,见皇上脸色都白了,连忙对十四喊道:“十四爷,你倒是赶紧走啊。大杖走,小杖受。万一皇上失手,你这不是陷皇上于不义吗?” “畜生!逆子啊。”皇上看着刀上的血,见老四的手上都是血,就顺手撒了手里的刀。 他虽然暴怒,但刚才的情形可都看见了。十三毫不犹豫的扑过去推开了十四,老四更是用手挡了刀刃。可老八呢?老八是等到老四拦住了刀,才过来的,却抱住了他的腿。嘴上叫着自己要替十四,可是什么实质的事都没干。老四一句没喊,可干的事,全都是实实在在的。 “好好好!”皇上一脚踹开抱着他腿的老八,“一个辛者库贱妇之子,揉奸成性,罔蓄大志……” 四爷一愣,这话叫他都跟着心颤啊。 老十四的脸都白了。良妃是辛者库贱妇,那自己的额娘又是什么呢?包衣奴才难道就高贵? 这些皇子阿哥们都忘了反应了。 “皇阿玛,儿子不敢。”八爷整个人都像是瘫软了一般。 皇上却好似没听见一样,指着十四,嘴唇抖的越发的厉害了。 四爷害怕皇上说出难听的,赶紧喊道:“宣太医,宣太医……” 说着,背着皇上就走。 李德全跟在身后,“四爷,您可千万稳着点。” 四爷感觉到皇上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抖的厉害,看来,说皇上病了,也不完全作假。 将皇上安置妥当,太医就来了。 外面的大殿上,跪着一串皇子阿哥。四爷出去,跪在自己的位置上。 三爷兀自擦着头上的汗,低声问:“怎样了?” 四爷摇摇头,“还得看太医怎么说?” 那就是真的气病了。 一扭头,才发现十四被捆着,跪在后面。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想负荆请罪。 他也不想搭理。 一会子见太医出来,倒是马齐和张廷玉上去先问了情况。 黄升叹道:“有了年岁的人了,少生点气,比什么都强。” 说着话,就又打开药箱,“四爷,奴才给您上药。” 众人一看,老四的手还在留血,显然是伤的不轻。 四爷点点头,“简单先包着吧。” 不一时,就传来里面的旨意,皇上叫阿哥们都散了。既没有追究十四,也没有再说八爷其他。 四爷起身,随着众人一道,出了宫。 “四哥,还好吗?”十三问道。 四爷抬起手掌看了一眼,“没事,皮外伤。倒是你,今儿受委屈了。” 十三摇头一笑,“十四弟年轻气盛,没受过挫折,以后就好了。” 四爷摇摇头,“你先回府,其他的事情有我呢。”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两人在宫门口分开,各自回府。 林雨桐在家里跟几个孩子吃了饭。知道四爷去的久了,也没心情留孩子们说闲话,就都打发回去歇着了。 弘昭天一黑就睡了。只她在灯下剥了一堆栗子。 “这是做什么?明儿吃栗子鸡?”四爷掀开帘子看见就问道。 林雨桐赶紧站起来,“没有,做栗子糕吃。”说完,就走了过去,才要给他脱外面的大衣裳,就见手上带着纱布。 她马上就变了脸色,“怎么了这是?怎么就伤着了?” 四爷躲了躲,“没事,一点皮外伤。” 林雨桐不理他,先给他将外面的大衣服换下来,又给他脱了鞋子,叫在炕上坐了。才解开纱布看,“不重?这还不重?” 见伤药不错,她又原模原样的给包扎好。端了一杯泉水,化了一点止疼药放进去,先叫他喝了。“先吃饭吧。” 伤的是左手,还不影响吃饭写字。 拌好的面条,没有什么汤汤水水的。一盘子麻辣牛舌,一盘子蒜泥白肉,一盘子韭黄炒鸡蛋,一盘子椒盐蘑菇。汤就是山珍排骨汤。 “已经叫厨房炖上补血的汤了,晚上睡前就能喝了。”林雨桐自己也要了半碗面,“现在少吃点也没事。” 四爷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连菜都是林雨桐给他夹在碗里,他才想的起来吃。 这次的事,怎么想都透着邪性。 皇上是不想留下佟半朝,但处理这事是需要一个契机的。怎么会贸然的用立太子这事发难呢?一旦控制不住,是要出事的。皇上不会冒这样的风险,所以,这事,肯定不是皇上做的。皇上唯一做的,可能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那会是佟国维吗?如果是佟国维,隆科多不敢在这事上对自己撒谎。他之前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更不会是老八。老八积蓄了这么大的力气,不会毫无准备的亮出这样的牌。这不是想进一步,这根本就是想自杀。 那这会是谁的手笔?废了佟国维,就相当于砍掉了老八的翅膀。 皇上从头到尾,借着这事对准的都是佟国维,如果没有最后老十四那一手,皇上不会那么斥责老八的。更是连良妃也带上了。 老十四这一手是凶险,但却也示人以直。他一直跟老八走的近,如此维护老八,也想显得忠。 忠直就是他想在这事上展现出来的东西。 如果老八不倒,那么靠着这份忠,他希望得到老八的支持。 如果老八倒了,那么,更能靠着这份忠,叫老八手下的人偏着他。 但他没想到的事,他的作为,其实就是推了老八一把,送了老八一程。 老八就算恨他恨的要死,明面上还不能恨这个对他‘忠’的无以复加的弟弟。 如今的局势,压下老八,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 正想的出神,嘴里就吃到了一口菜,抬头一看,见林雨桐正看着他,他就先笑了,“是我的不对。只顾着想事情,冷落了你。” 林雨桐啐了他一口,“老夫老妻的,什么冷落不冷落的。吃饭就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四爷从善如流,“今儿的饭爷觉得特别香。吃着怎么是香椿味的臊子。如今香椿没下来吧。” “暖棚里撒了点香椿种子,发出来的嫩芽,味道还不错。”林雨桐见他喜欢,又将一小碗臊子往前推了推,“要不再加两勺。” 四爷赏脸的加了两勺,尝了尝,味道还真是不错。 “这东西,家里还有吗?”四爷问道。 林雨桐知道四爷只怕有用,就点点头,“还能摘一茬下来。有个大半斤的。弘时想吃香椿饼,这个拿旧年腌制的就行,这个新鲜的要是爷用,我叫人好好的照料着。” “皇上这两天胃口只怕好不了,娘娘也一样。爷想明儿进宫带上些。”四爷说着,就沉吟道:“如今不多,先紧着皇上吧。娘娘那里,再想想办法。” “棚子里的草莓,好几盆都红了。”林雨桐就笑道,“这个给娘娘,不管是摘了吃果子,还是留着摆在屋里看景,都是好的。” 四爷就点点头,将碗里的面都吃了。又添了两碗,将桌上的菜全都干掉了。 “这个蒜泥白肉也好。以前就是个份例菜,摆着看的,如今吃了,这滋味却又不一样。”四爷赞道。 “也要进上吗?”林雨桐问道。 四爷随即就一愣。林雨桐就知道两人又说差。如今是越来越没有默契了。 “怪爷,爷心里有事。”四爷连忙拉了林雨桐,小声跟他说了今天的事,“爷心里……” 有点物伤其类吧。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回头我就去瞧瞧娘娘。” “暂时别去。不去娘娘不尴尬,去了娘娘就尴尬了。这不是摆明了你多想了吗?”四爷摇摇头,“东西递进去就行了。娘娘心里估计为十四的事情烦心呢。” “八爷现在只怕恨死十四了。”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点点头,“老八这人,面上能藏事,真要算计十四,他还真没办法。” “是啊。”林雨桐认同的点点头,“他想挖八爷的墙角自立。就算八爷不得已给他了,他就真能掌控了?到时候算计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林雨桐的话音一落,四爷眼睛一眯,心里猛地一阵。 老十四想撬了老八,老八就恨十四。同样的道理,老八撬了直郡王,直郡王难道不恨老八?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次的事只怕是直郡王在暗处出的手。 四爷不由的站起了身。 如果是这样,那似乎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第171章 清穿故事(80)二更 清穿故事(80) 八爷回到府里的时候,几乎站立不住。 在书房里,直接就瘫了下来。 辛者库贱妇之子?自己是辛者库贱妇之子! 不!不是!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如果额娘是辛者库贱妇,皇上他为什么还要宠幸? 这话一出,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在世间立足?这是将自己的面皮给揭了下来,让世人踩。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将自己排除在太子的人选之外,怎么能叫他甘心呢? 八爷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倒流,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但偏偏心口涌动着一股子难言的郁气。 何卓跪在八福晋面前,“……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只是如今,爷还在书房。只有福晋去劝劝。再加上,良妃娘娘那里,还需要福晋进宫去瞧瞧。” 八福晋沉默半晌,才站起身,绕过何卓朝书房而去。 八爷抬头,看见八福晋走了过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来了?我叫你失望了吧?” 八福晋摇摇头,“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这次的事情,是怎么开始的,你总要先想个明白。” 八爷摇摇头,“最初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想深想。但这最后,却是十四下的手。” 十四? 八福晋摇摇头,“他有这样的脑子和手段吗?就算有,那这人手,这煽动人上折子立太子,搅动的人心惶惶,都跟着顺势而动。如今你还没察觉到这人是谁,那么这人绝不是老十四这个小聪明的人。我倒更相信这是四爷干的。” 老八摇摇头。是谁也不会是老四。 老四不会冒这样的风险。他做事向来是稳中求胜。即便不能占便宜,但绝对不会吃亏,甚至是有吃亏的可能都肯定不会干的。而这事,一旦露出一点踪迹,可就算是万劫不复了。他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再说,老四就算什么也不干,也不一定就输给自己。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不过福晋说的也对,老十四还真是没有这样的脑子和人力,以及人脉。 八爷也不想讲这些烦心事说给一个女人听,就道:“你抽空去瞧瞧娘娘,娘娘的心里只怕不好受。” 当然不好受了。良妃自从听了皇上的话,当是就把午饭给吐了出来。晚上也吃不进去。 等八福晋一早赶到宫里,良妃真是一口饭,一口水也喝不进去。 她知道皇上不喜欢她。可她不在乎。哪怕这些年备受冷落,她也不曾后悔过。 不用在阴暗肮脏的辛者库,在哪里都是福气。 她长得出众,过了十岁了,容色就越发的出众了。那些宫里的老宫女,老太监,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上了肥肉一般。 每次那主管的老太监伸出枯瘦的手,露出焦黄的牙笑的一脸别有用心的时候,她就知道,美貌至于她,在这里就是灾难。如果不想办法,她一定会沦落为这些人的玩物。 所以,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庇护自己的身份。 她巴结辛者库的一位嬷嬷,一个同样不甘心沦落到辛者库的嬷嬷。两人一拍即合,她为自己提供庇护,自己将来求了前程,给她好日子过。 如此,她才能在辛者库平安的长大。那嬷嬷为了叫自己的容色不受损,从不准自己干一点活。 如此养尊处优了好几年,等到长到了十五六,也没有机会见到皇上。这宫里,什么人就什么路,别说是皇上身边明里暗里跟了几十个人,根本不是自己想碰上就能碰上的。就是后宫的贵人,那也是不是她一个出身辛者库的人能碰上的。如此又过了两年,这两年里,自己出落的越发好了。而那嬷嬷也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价值。花费了她半辈子的积蓄,才有了机会,想出办法叫自己见到了皇上。 那是康熙十九年的清明,那嬷嬷想尽了办法,将她借调到奉先殿打扫。每一年皇上这一天都单独待在奉先殿过夜的。当时她就躲在大殿里,假装睡着了。她身上的衣服是被那嬷嬷熏过催情香的。 那天也许是天意,皇上竟然连李德全都打发了一个人呆着。 也许是自己的美色,也许是催情香的作用,就在那年的清明,在奉先殿里,宠幸了她。 奉先殿那样的地方,做了这样的事,自是对先祖的不敬。她都害怕极了,以为自己再也活不长了。没想到皇上没有难为她。虽然不喜欢,但也说不上难为。 还将她从辛者库接了出来。 许多人都说,那些年,她在宫里受苦了。 可是事实是,这样的日子哪怕再苦,跟辛者库暗无天日的日子比起来,也是福气。 皇上心里膈应自己,觉得自己不安分,没有来找自己。 这在她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毕竟,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成了皇上的女人,再也没有人能随意欺负自己了。 这样的日子就是好日子。但也是真实上天垂怜,那次,叫自己有了身孕,直到第二年二月生下胤禩,才被封为贵人。胤禩也交给惠妃抚养。 她不怨恨,怎么可能会怨恨。因为有这个孩子在,她即便是个小贵人,但日子也好过了。 后来,她想找那个嬷嬷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听说是被慎刑司带走了。想必皇上已经将自己的底细看的清清楚楚了。 谁都会为自己委屈,可自己却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就像皇上说的,要真是一个本分的人,以她一个辛者库出身的罪奴,别说见皇上,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宫妃她也靠近不了。 她不辩解,也无法辩解。因为这就是事实。 都说胤禩是自己的希望,可是天知道,能从狼窝里出来,有现在的生活,还有一个儿子。她恨满足。只盼着胤禩能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胤禩的福晋,性子硬。这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不好。她知道。这媳妇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儿子。有一个真心对自己儿子的人,这没什么不好。 她出身辛者库,她不怕人说。可这却是胤禩的心病。 他比谁都孝顺自己这个额娘,但这心里却也比谁都介意自己这个额娘的出身。 他努力了这么些年,如今,却因为自己这个额娘,而失去了这么许多。成为众人嘲笑的对方。这叫自己这个做额娘情何以堪? 将儿子交给惠妃,她不怨恨。这是对孩子好。只要孩子好,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谁叫自己的出身不好呢。 如果有谁能理解自己的感受,那就一定是德妃了。德妃这些年了,从来就没有多说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为什么?哪怕十四阿哥闹的实在不像话,也不曾说过。 说到底,也不过是本分二字。德妃怕啊,怕皇上认为她不守本分。毕竟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女子,有什么资格教导皇子阿哥? 自己的心里,何尝不是这样。胤禩如何,轮不到自己做主。 她想告诉胤禩,自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这话自己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胤禩因为自己这个额娘,从小到大,一直就觉得抬不起头来。 如今,他靠着努力,也成了叫任何人都不敢小看的八爷。他好容易才能扬眉吐气了,自己怎能给孩子泼冷水呢。 而如今,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了胤禩的硬伤。那自己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没有了。 她这一辈子,受过苦,也享过福。被人践踏过,也被人尊敬过。做过人下人,也做过人上人。 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不舍得的。这一辈子,她过的不亏。 没有不舍,有的仅仅是一点放不下。 八福晋来的时候,良妃就在那里躺着。 “娘娘好,八爷才能好。”八福晋这般说。“求死,是对皇上生了怨怼之心吗?想叫八爷将这逼死娘娘的仇恨记在皇上身上吗?” 良妃一愣,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知道了。” 等八福晋走了,良妃只要了一碗白粥。就是挣扎,她暂时也得为了胤禩活下去。 四爷将食盒递给李德全,“这是福晋在花房种的,不多,拿来给皇阿玛添个味、” 皇上虽没见四爷,但晚饭的时候,确实将一盘子香椿做的鸡蛋饼给吃完了。“这就是老四拿来的?” “是!说是四福晋在花房里种的。”李德全笑着应了一声。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皇上点点头,“前几天外面传来的消息可是真的?” 李德全一愣,才想起来。有消息传回来,四爷前几年,就给皇上的德妃娘娘在外面点着长明灯祈福。做的十分隐蔽。这些年了,也从没听这位四爷表过功。如果不是探子,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事。 至少在孝道上,四爷一点都没掺假。 第172章 清穿故事(81) 清穿故事(81) “是!”李德全答了一句,“自从弘晖阿哥病了那一场,四爷就打发人去点了长明灯,有专人打理。如果有上了年纪的人愿意去祈福念经,倒是能领出一碗薄粥,两个窝窝头来。” 虽然食物粗鄙,但也正是因为粗鄙,才将那些本不需要周济的人排除在外,能周济真的需要周济的人。也能长久的做这件事。更是跟邀买人心不相干。 康熙点点头。想起昨天的事,就道:“那道酱肘子不错,给德妃送过去吧。” 所以,永和宫的德妃就不得不面对桌上这倒酱肘子。 一个肘子得有两三斤重,皇上赏的菜是要吃完的。她一个人三天也吃不完这个肘子啊。 弘晖和弘昀今儿随着四爷进宫,来给德妃送草莓的。晚上就在宫里住下了。不能说进了宫,一天的课都不打算上啊。顺便在宫里上一段时间的课也是应有之义。 晚上兄弟俩想陪着德妃用饭,饭刚摆上来,皇上就送了一个大肘子来。 弘晖心里真是苦笑,这菜赏的……可怎么整。他满面欣喜的对一边服侍的平嬷嬷道:“将肘子切一半留出来,我跟弘昀晚上吃宵夜正好吃。嬷嬷们给的肉都是有数的。不给多吃。今儿就借着娘娘的光,咱们也解解馋。”这话纯粹是瞎话,他们刚从府里进宫,怎么会馋了。再说了,御膳房不会为难他们兄弟,自然是要什么就会给什么。巴结伺候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馋肉。不过是为她解围罢了。 弘昀又补充道,“将这肘子切成肉片,调几碗酸辣的汁子来,咱们蘸着汁子吃。要是还有剩的,就切成丁,炒成臊子,晚上不是吃面条吗?咱们拌面吃。 如此一分,还真就没多少了。 两个孩子都是大小伙子,干掉半盘子肉,一点问题都没有。德妃从昨天到今天,心里一直有事,没怎么吃饭。可不敢叫她这么大鱼大肉的吃。 下了一碗银丝面,淋上酱肘子丁炒出来的臊子,汤汤水水的灌了一碗。剩下的全叫弘晖和弘昀给吃了。 送走两个孩子,德妃小声吩咐平嬷嬷,“给两个孩子送消食的茶去。今儿可是吃了不少。” 孙子们孝顺,她心里的郁气也散了一些。再加上皇上能打发人送赏来,就说明昨天话里并没有捎带自己的意思。心气也平了一些。 可这心里,却一样不能安心。 老四跟老十四,这俩兄弟要真是闹起来,疼的还是自己这个额娘。 “娘娘,早点歇着吧。昨晚您一宿都没合眼。”平嬷嬷小声道。 德妃点点头,“那就歇着吧。” 她一辈子都在害怕,害怕皇上说她不本分。所以,老四给了佟贵妃养,她就不敢亲近,本分的做自己的事。老十四留在自己身边,长到六岁去了上书房,那自己除了吃穿,就再不敢过问半句。 以自己的出身,她从来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包括两个儿子,不管愿意不愿意,他们都是自己这个包衣女所生。 因为八阿哥是良妃生的,所以,皇上说八阿哥‘罔蓄大志’。 那老四和十四这两个包衣奴生下的孩子,是不是在皇上眼里也是不安本分的呢? 皇上龙体康泰,下面的小阿哥也都起来了。皇上不是只有老四和十四这非此即彼的选择。要真到那一天,这俩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她的心里,因为皇上斥责八爷的话,生出许多想法。她觉得,皇上可能不会属意与老四和十四,毕竟,出身在那里摆着呢。 对于一个当额娘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因为自己而连累儿子更加难受的事了。 她想,良妃此刻恨不能就马上死了,来洗脱八爷身上的污点。 有那么一瞬,她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呢? 德妃将头发散开了,刚要歇下,外面就喧闹了起来。 平嬷嬷急忙进来,“娘娘,皇上一会过来。” 都这个点了,过来肯定是要过夜的。德妃的孙子都要娶媳妇的人了,侍寝什么的,真的不是必要的。 “起来收拾吧。”德妃又重新起身,简单的打扮好。 不一时,皇上就驾临永和宫。看见德妃,就笑着扶起她,“起来吧。朕过来跟你说说话。” 德妃温顺的应着,半点多余的话也不多说。 “你给朕生的这两个儿子啊……嗐!”皇上坐下,就长叹了一声。 德妃苦笑道:“都是不省心的,惹皇上生气了。” 皇上摇摇头。“都说儿大不由娘,其实也不由爹。”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叫德妃坐下,“今儿朕瞧着那酱肘子有味,叫人给你送来,可还合胃口?” 德妃了然,倒不是皇上赏赐不走心,而是皇上年纪大了,口味更重了。酱的肘子更入味,皇上才觉得好吃了。 她笑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年反倒更爱吃这味道重的。今儿这肘子味足的很,一半倒是叫弘晖弘昀带着当宵夜了。剩下的切了一盘子,香着呢。” “弘晖这小子进宫了?”康熙挑眉问道。 德妃就指着案几上的草莓给皇上看,“人家要么送果子,要么送花,老四家的实在,将果子当成花,给臣妾送来了。” 绿色的叶子中,透出几分黄红之色,想来是快熟了。 “人家都是金银玉器,珍宝古玩,就老四,永远都找些这些惠而不费的东西来讨巧。”皇上语气里有些调侃的意思。倒也不像是恼怒。 德妃笑道:“是。这也就是当父母的只看中他们的心意,这要是给别人这么送,就实在不像样了。” 两人说了半晚上的话,才歇下了。 皇上倒是闭着眼睛就睡着了。德妃却尽量放缓了呼吸,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想,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的只是安抚自己?或者又是想捧起老四或是老十四,跟之间捧直郡王,捧八阿哥,捧佟家是一个道理。 皇上的怒叫人害怕,皇上的笑又是也叫人不安。 德妃到天快亮的时候,已经闹不清楚自己是不敢呼吸,还是根本就无法呼吸。 四爷第二天天一亮,就知道昨晚宫里的消息了。 林雨桐从被窝里露出头来,“怎么了?”还能不能叫人安安生生的睡一回懒觉。 四爷披着衣服又躺回来,“没事。睡吧。皇上昨晚歇在娘娘那里。” 林雨桐一愣,“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年,皇上更喜欢那些小答应,小常在,全都是鲜嫩的小姑娘。这些都快做曾祖母的妃嫔们,倒是一年见不了几次。多数的时候,都是白天过去喝杯茶说说话。或者是想给哪个儿子体面了,就去见见儿子的额娘,算是荣宠。但这次,住在永和宫,却已经是好几年都没有的事了。难怪会当做大事一样回禀给四爷。 不过,这事还是蛮尴尬的。 亲爹陪了亲妈一晚,四爷还得第一时间知道。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娘娘只怕该睡不着了。”四爷叹了一声。皇上的心思他也有几分猜不透了。 林雨桐给他将肩头盖上,就问道:“皇上这么做,是想说对娘娘跟对良妃是不一样的?” “说不好。”四爷摇摇头。他就怕自己想多了,失了原本的谨慎。 十四此时在府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就是一亮。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并没问罪他的打算。难道是自己为老八说好话,叫皇上看到了自己的忠义?或者是自己敢于直言,叫皇上看中了自己的品行? 但不管为什么,皇上能给娘娘脸面,自然是给自己和老四脸面。 但老四做了什么叫皇上给他脸面的事了? 十四想了想,除了出来用手挡住刀刃,但真是没干别的。或者干了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觉得他有必要去老四的府里,问一问他知不知道皇上跟娘娘的事。 刚到了府门口,才下了马,就见老九骑着马晃晃悠悠的也过来了。 十四眉头微微一皱,脸上却笑开了,“九哥,怎么没去瞧瞧八哥?” 九爷心里冷哼一声,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见老八失势了,就来贴老四的冷屁股?他不屑的心想,就算贴老四的冷屁股,也不想看你的热脸。但嘴上却笑道:“要当差了,不能再瞎晃荡了。过来找四哥说的是正事。爷还没问你呢?你这过来,是为了什么?” 十四心里气恼,这是显摆老四给他谋了个好差事,来故意气自己的。他也呵呵一笑:“这不?也是为了差事的事来问问四哥,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九爷暗地里撇嘴:你老十四是听老四话的人?别逗了。 两人心思各异,却都笑呵呵的往里面去。四爷瞧着被苏培盛领进来的二人,也没起身,只抬手叫二人坐了。 一点也没避讳九爷在场的问十四道:“你是为了去青海的事吧?” 第173章 清穿故事(82)二更 清穿故事(82) 四爷头也不抬,也不去看十四的脸,只道:“这事,爷还是之前的态度。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却没有再说为了他筹谋的话。 应该是时机不合适的缘故吧。 或者是因为老九在这里,他不方便说? 十四点点头,“这事……先放一放。当时我也就随口一说的。我这次来……”他看了一眼四爷手上还缠着的绷带,“是来瞧瞧四哥的伤怎样了。说到底都是因为我才受的伤……” 九爷就噗嗤一声笑了,“我说十四弟,咱实诚一点行不行,感谢人也不能空手上门啊。你就是带两斤花生来,也是个心意。” 十四脸上漏出几分尴尬,也有了几分恼怒,“总比带着橘子皮来有诚意。” 九爷瞬间就脸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尴尬呢,就见弘昭从内室跑了出来,满手满脸都是墨汁,原来是这小子在里面练字呢。 他鼻子上,嘴角上,还沾着墨汁。手里提着一张看不清是字迹还是墨点的纸张来。看见九爷和十四还愣了一下,然后像模像样的行礼问安。这两个叔叔,过年的时候见过,他还认识。 四爷看见弘昭,脸上的神色就越发的柔和,很是似模似样的将那勉强可以称之为字的字夸奖了一番,才道:“找嬷嬷给你洗干净,回去找你额娘去。” “那阿玛早点回来,晚上咱们吃春饼。”弘昭笑眯眯的从四爷的腿上蹦下来,然后朝九爷和十四爷憨态可掬的拱拱手,就朝外跑去。 九爷可算是接住话题了,“春饼?这个时候吃春饼?” 四爷就笑,“莫雅琪胃口不好,就想吃春饼。你四嫂正给做呢。” 九爷也跟着笑,“四哥真是好福气,嫂子天天亲自下厨?” 四爷摆摆手,“你四嫂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也就是在家里哄哄几个孩子。” 话题就这样的岔了过去。九爷又问起了蒙古那边的事务,在这一点上,这些皇阿哥的态度基本就是一致的,跟站在什么立场无关。因此,也没什么忌讳,更不需要遮遮掩掩。 四爷就道:“……用还是要用的,但却不能叫他们拧成一股绳。这个做不好台吉,咱们就换一个。叫他们自己为这个爵位斗去。要赏赐可以,这赏赐可得用在实处。俄国人在边境闹腾,只管叫他们去。” 九爷一愣。老八想这事的时候,排在第一位的只是这里面有哪些人是能拉拢的,哪些人是能利用的,哪些人听话可以多给点好处,哪些人不听招呼,慢慢的想办法换下来。 可老四则完全不一样。他没有想从这里为他自己谋取什么,而是真的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想这件事。 用老十的话说,老四的公心重,而老八的私心重。 其实,要是真的抛开一些偏见,老四确实比老八强些。 九爷带着这样的念头,出了四爷府。连同十四,一起被四爷送了出来。十四要问的话一句也没问出来。 四爷回到内院面上还带着笑意。 饭已经摆上桌了。一碟子肉末炒酸豆角,一碟子辣子碎炒鸡蛋,一碟子醋溜的土豆丝,一盘子京酱肉丝,一盘子凉拌的绿豆芽。边上是南瓜粥,和一大摞白面煎饼,一大摞菠菜面煎饼。 四爷净了手,就坐到了桌前,将菜一点点的铺在煎饼上,卷起来,咬在嘴里,吃到肚子里,真实舒服。 莫雅琪倒是偏爱菠菜的,一个人卷着吃了五张,喝了两碗粥,才被林雨桐拦着了。 弘昭的手小,拿着煎饼根本就包不住,京酱肉丝掉进面前的盘子里,他直接用手抓了往嘴里塞。吃的脸上都是酱汁。他瞧着额娘不叫莫雅琪吃了,就赶紧一口赶一口的往嘴里塞。 四爷连忙伸手拦了,“不急,咱们不急。姐姐是是姑娘家,不给多吃了。你没事,咱们慢慢来。” 弘昭才小心的看了林雨桐的一眼,“额娘,我没吃饱。” “那就慢慢吃。”林雨桐瞪了弘昭一眼,这孩子体重有点超标,她想控制他的体重,不给他吃那些零嘴点心,倒养成了这样护食的性子。 吃完饭,四爷就说林雨桐,“等他大了,有正事了。要开始习武了,自然就瘦了。哪里能给他这么一点的孩子限制呢。我倒瞧着,估计弘昭的食量,比一般的孩子大。” 林雨桐就特别奇怪,四爷对弘昭比对别的孩子更宽容。 四爷就笑道:“看见他,爷就想起那时候在皇额娘宫里。那时候,只要皇上去皇额娘宫里吃饭,那么前半天,爷就只能吃四五分饱。皇额娘说,是为了爷好。后来大了,才反应过来,皇额娘都是就是想叫爷饿上半天,等到陪皇上吃饭的时候,能显得吃的香甜些。皇上喜欢在他面前显得自在的孩子。爷的性子从小就不讨喜,所以,皇额娘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你不知道,爷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桌子上就放着白糖糕,而自己却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那点心流口水的滋味。后来,每每想起,心里都有些酸涩。看见这孩子看见吃的眼神,爷就不由的想起自己。” 林雨桐听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如今都好了。” 四爷也笑道:“是啊。都好了,虽然是受了些委屈,但是爷也确实是比别的兄弟更多见到皇上,爷记得这份情、”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晚上四爷小时候的事,第二天,再看到弘昭,叫四爷那么一说,怎么显得自己跟后娘似得呢。 却说十四没有从四爷那里得到什么,还是去找了一趟八爷。 八爷笑着请十四坐了,“十四弟的情谊,哥哥我记在心里。永远都不敢忘。” 十四摆摆手,“弟弟来,可不是跟八哥说这些的,平白的生分了。” 八爷就道:“你放心,十四弟。哥哥我的前程,可都全系在你的身上了。哥哥我将来能当一个闲王,就是哥哥的福气了。” 十四心里一跳,他等老八这话,可等了不少时候了。终于叫自己等到了吗? 就听八爷道:“十四弟谋划的事,哥哥自当尽力。如今,你十四的事,就是哥哥我的事。青海领兵之人,除了十四弟你,哪里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叫年羹尧负责粮草,咱们兄弟齐心,什么事能难得住。” 十四眼前一亮。他知道老八的话言不由衷,但只要能有军权,自己腾挪的空间就多了许多。于是马上道,“若是能得偿所愿,许八哥一顶铁帽子。” 铁帽子亲王? 八爷心里耻笑。这样的话都敢信口开河,还想成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举起茶杯,“那就祝十四弟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这是个好词。 十四也举起杯子,跟八爷碰了一下。 等送了十四出门,八爷的眼神却慢慢的冷了下来。 今儿不是大朝,四爷本来只是去衙门看一眼。其实他已经盘算着去圆明园住的事了、 没想到这才一到衙门,宫里就传来旨意,圣驾又要启程去热河了。 二月已经过了大半了,三月十八就是万寿节。难道连今年的生日也要在热河过吗? 这还不等于是将整个京城往热河搬吗?大小官员,连带家眷,这可真是能折腾。 林雨桐怀着身孕,预产期在七八月份。四爷当然是不愿意离开京城了,但这都不由自己说了算。 这次皇上说走就走,前后不到三天,圣驾就又一次离京了。 这些皇子阿哥轮流在京城当值,四爷是第一批跟着去的。这一去,没有一两个月,肯定不会回来换班的。 连着弘晖和弘昀一块给带去了。 林雨桐也不能闲着,她得准备给皇上万寿节的寿礼。 然后打发人给四爷捎过去,过寿那天,亲手奉上去。 圣驾到了热河,已经进入三月了。可热河的三月,其实还是冷的。四爷没事不出自家在热河的府邸,只带着两个孩子念书。 今年又出了许多不愉快的事,万寿过的也简朴。 不管别人奉上的是什么,四爷奉上的就是自家福晋亲手做的衣裳鞋袜两套,自己和几个孩子亲手抄的经书一套。 倒是老八,此次留在了京城,这次万寿,以良妃身体不适,他没有来。估计也知道皇上现在不想见到他而找到的借口。 “老八送了什么?老四你知道吗?”三爷小声问道。 四爷摇摇头,“不知道。”估计送什么都不会讨皇上的喜欢。 三爷嘴里啧啧有声,“老八的心思估计要白费了。” 这边兄弟俩还在咬耳朵,那边就有人将寿礼给送了进来。 黑色的布帘子盖着,还挺神秘的。皇上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 帘子被揭开,大家愣了一瞬,就不由想起一阵抽气之声…… 第174章 清穿故事(83) 清穿故事(83) 笼子里两只海东青,都有些奄奄一息了。 这是谁干的? 四爷的心里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老八。难道跟上次的事情一样,是直郡王在后面操纵的? 随即他又否认了这样的猜测。直郡王没这么下作。而且直郡王对皇上的孝心不是假的,他就算要收拾老八,上次已经算是光明正大的将老八的给废掉了。何苦多走一道手续。因此,这一定不是直郡王下的手。 不是直郡王还能是谁? 是十四吗?十四没有这样的胆子。他爱蹦跶,但还不至于拿皇上做筏子。 正发愣呢。就听见老九喊道:“老十四,你简直太下作!” 显然,老九不信这是老八干的。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刚惹了皇上不愉快,现在哪里还敢撩虎须,就算老八不顾着自己,难道还能不顾着宫里的良妃娘娘和八福晋?所以,这事一定跟老八无关。 可是跟老八有利益冲突的,一个是直郡王,一个是老四,一个是老十四。 直郡王被关着,他第一个就排除了。而且直郡王在他们兄弟之间,威信一直就在,再怎么也不会相信直郡王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九爷压根就没想过老四,不管老四有多不讨喜,他的人品还是过硬的。他见不得别人有不法的事,那对自己只能是更严苛。这样的下作事,跟他更是没有丝毫的关系。 所以,只能是十四。十四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干不出来?这人压根就没有底线可言。完完全全的一个投机者。这是要将老八给彻底的压下去啊。 就跟直郡王倒了,老八才能真的站直了是一个道理。只有老八倒了,老十四才算真的能自立起来。 所以,这大殿里,在九爷喊了那么一嗓子之后,倒是有九成觉得这是老十四干的。 十四脸都白了,腿也软了。 “皇阿玛,冤枉。”十四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而康熙则捂着胸口,不管这是谁干的,但都是出自于自己的儿子之手,怎能不叫人心寒。 老九说是十四干的,他不信。他更倾向于这是老八自导自演的。 一方面,老八因为上次的事情,恨透了十四。另一方面,老八就是要叫人相信这都是十四的阴谋。朕这个皇帝能相信这一切最好,哪怕朕不相信,但在百官的心里,老八还是那个贤王。甚至更成了一个悲情的贤王,一个被兄弟陷害的贤王。若是朕看透了他做的一切,还继续的斥责他,那么,他的处境也未必就比现在更难。只不过又多了一个被皇上打压的悲情牌罢了。 一个受百官爱戴的,被皇上猜忌,被兄弟所不容的悲情贤王形象,将深入人心。 他这是将经营名声的习惯,刻在了骨子里了。 他对朕这个皇阿玛还真是不留一点父子之情。 众人就看着皇上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的往后倒去。 这下可真是吓傻众人了。 李德全一把扶住皇上,“宣太医。” 马齐和张廷玉作为上书房大臣,自是能上前。 四爷还是道:“三哥,兄弟们之中,如今你最长。上去看着吧。” 三爷腿都软了。皇上要真是再这里有个万一,这还不得彻底的乱了啊。 四爷的话给他提了醒,皇上病了,虽有忌讳,但没道理一个上前的阿哥都没有。要是都涌上去,未免人多手杂,但是自己一个人该是没事的。再说了,自己是这些皇阿哥中现在年纪最长的人了。还真是责无旁贷了。 三爷抖着腿,战战兢兢的上前。 先将皇上安置在后面的内室里,又只留了皇子勋贵和三品以上的大员留下等,其他的人都已经被挥退了。 十四心里就更害怕了,这事真不是他干的。就算要害老八,那也得等到自己有了真正的势力以后的事情了。现在除了老八的口头应诺,半点实在的都没见,自己是疯了还是傻了才会干这样的事情。 可是众人看他的眼神,却叫他觉得大事不好了。竟然是有这么多的人相信老九说的话。 他跪在当地,一点也不敢起来。 五爷斥责九爷,“你也跪着去。”这个混蛋玩意,局势尚且不明,你就这么急着为老八鸣不平,叫别人怎么想。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不是老八干的。 说到底,还是老九太年轻,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九爷不能面上驳了五爷的面子,再加上皇上刚才的样子确实吓人,而自己刚才不管不顾的叫喊,确实是有失妥当。于是只得狠狠的瞪了眼十四,跪在了他的身边。 这大殿里跪在两个皇子阿哥,这些臣子自然是能多靠后叫有多靠后。 这个时候,真没人敢冒头。 皇上怒急攻心,这一晕倒,竟是整整三天。四爷感觉皇上的精神大不如前。 等皇上醒来,八爷一身风尘的从京城赶了过来,进来跪下就请罪,多余的冤枉一句都不喊。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觉得八爷委屈。 谁会在被皇上厌弃之后干这样的蠢事呢。这摆明了不是八爷的手笔嘛。 八爷是被冤枉的,深入很多人的心。 四爷眯着眼睛看八爷,这个人对人心和心性的把握,可谓是达到了极致。 皇上靠在榻上,没有朝八爷看一眼,“朕与胤禩,今父子之情绝矣。” 八爷也十分愕然,再没想到皇上说出这么一句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话来。“皇阿玛……” 四爷还是相信皇上的判断的。皇上这是认定了老八了。 不用审问,不用探究,皇上坚持认定是老八。皇上也不会去审讯那些送鸟和养鸟的人,不用问也猜的出来,一审肯定是老十四干的。 可实际上,老十四真没这个胆子。 看着众人愕然的眼神,四爷心道,至少老八还是成功了一部分的。因为大家的心里都在替他委屈,替他不值。众人心里不免猜测,如今八爷这般被打压,那么上次推举太子的事,是不是八爷也是被这么冤枉的呢? 对于玩弄和操控人心的手段,四爷有些佩服八爷。 众人在大殿里守了皇上三天,直到现在,才被获准离开。 皇上没说处置十四,也没说处置老九,这两人在跪了三天之后,就被人架着,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 四爷一进门,弘晖就迎了进来。“阿玛,没事吧?”这几天,行宫的消息一点都打听不出来,要不是这些叔叔们在里面也都没出来,他真的还以为阿玛也出事了。 “没事。”四爷神情和缓了些,“叫人关了府门,谁也不见。” 弘晖愣了愣,就赶紧应了下来。看来是出事了,出了大事了。 开始,弘晖还不知道自己阿玛不想见谁,等到连着几天十四叔都上门求见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十四叔,阿玛回来沐浴以后,就进了禅房。不叫人打搅。”弘晖请抗不过十四在门口,只等将他请进来,“这沐浴斋戒,又进了禅房诵经。要是十四叔实在是有急事,侄儿进去叫一声?”皇上身体不适的事情,弘晖自然是知道的。每天晚上,他和弘昀也会抄两卷经书才睡。阿玛想给皇上念经祈福是真的,但也确实是不想见十四叔。为皇上祈福,就不信十四叔敢打搅,非得将阿玛给叫出来。 十四一愣,就知道老四为了什么?这个时候,叫人不得不佩服老四的定力。 “那就算了。”十四站起身,“别去打搅你阿玛了,就叫他好好念经吧。”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满。 弘晖只当听不出来,好声好气,客客气气的将十四送了出去。 他看着十四叔的背影,心道,这位叔叔,如今就跟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其实此刻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还要什么。全凭着一股子不甘心支着。他再这么卖蠢下去,阿玛的耐心可就彻底的耗尽了。 弘晖往禅房去,他刚才的话确实不是谎话。阿玛确实沐浴斋戒之后就进了禅房。每天,他都隔着窗子将事情跟阿玛禀报一遍。他相信阿玛能听得见。 只要叫阿玛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 四爷在里面自然听见弘晖的话了。他确实是在给皇上祈福。因为他在那天发现了一个现象,皇上的手已经抖的很厉害了。皇上真的老了。 这次一躺下,对于年纪大了,偏还要劳心劳力的老人来说,这样的损伤只怕是大伤了元气。 十四如今来找,这就证明他急了。真的急了。皇上没斥责他,但是人的心里却将黑锅给了他。 四爷心里冷哼,这都是他自找的。 还真把老八当菩萨了。老八可能觉得已经失去圣心了,但却更要得到大家的‘人心’。 只要百官心里,八爷还是八贤王,那他就还有机会。 他一手收拾了老十四,一手清洗身上的嫌疑。 他就是要叫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贤’招了皇上的忌讳,他是被冤枉的,是被打压的。 他的能力和才情,叫皇上不得不防备了。 皇上说老八‘揉奸成性’,这话其实是客观的。 皇上要真对他像是对直郡王一样,直接给圈了,那皇上可就真要背上迫害‘贤王’的罪过了。 他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出手的。 而老九,则是充当了神助攻的角色。 第175章 清穿故事(84)二更 清穿故事(84) 四爷的祈福没进行几天,皇上突然宣布要回京城。 这才来了一个月,怎么说回就回了。 四爷有些拿不准皇上的意思。别人都是骑马,四爷这次却坐了马车,斋戒一个月不到日子,四爷在路上还是得坚持念经。 跟四爷一样坐马车的事八爷,据说八爷是病了。而且病的很重,已经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了。 四爷不得不说,老八这病病的很巧。都已经病的不好了,难道皇上还能再惩罚他?好歹是亲儿子啊。真要那么做了,皇上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倒更像是逃避惩罚而做出的第二道准备。 皇上没有斥责,但也确实是无视了八爷。八爷的马车跟在后面,每到沿途的驿馆,没有人敢请八爷跟着这些爷一起住驿馆。但也不能真的不管。 这些下面的人有他们的途径,这些事情都给打听的清清楚楚。驿站边总会留出一两所民宅出来,安置八爷一行人。 九爷暗自不忿过,想要给八爷说好话。五爷好歹给拉住了。“你觉得皇上糊涂的分不出好赖了不成?”五爷趴在九爷的耳边,恨铁不成钢的道。 九爷心里就砰砰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再看五爷,五爷却再不理他。“你要是再闹腾,爷也不拦你。反正娘娘那里有爷照看,你就跟着老八折腾吧。” 九爷什么时候见过五爷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说过这样的话。心里先局退了几分。“我不过是看着八哥可怜,到底是皇阿哥,兄弟们也相处了这么些年了,不落忍罢了。” “不落忍?”五爷呵呵一笑,“说病就病,该病就病,就这样的本事,还有什么让你不落忍的。” 九爷的脑子也不是白长的。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的面色一时就沉了下来,“我知道了五哥。兄弟们这么些年,没想到……” 看着五爷骑着马走远,十爷才靠过来,“怎么?把五哥这老好人也气急了吧。不是我说你九哥,这事,以咱们俩的脑子,还是别掺和的好。” 九爷气的瞪他,“你的脑子别跟爷的脑子比。” 十爷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这脑子还真跟爷的没法子比。 四爷在马车里钻着,弘晖却骑着马在外面跟着,十三跟弘晖并架而行。叔侄俩也不知道说什么,显得十分高兴。不一时,就有小太监从前面跑过来,原来是皇上叫弘晖过去说话。 弘晖跟四爷说了一声,朝十三爷行了礼,就骑着马往前而去。 这些皇子们一个一个都不是傻子。皇上如今对这个侄儿的喜爱一点都做不得假。 弘晖上了御辇,就笑道,“还是皇玛法这里舒服。” 说完,才行了礼。 皇上招招手,指着刚上来的果子叫弘晖吃,“你这孩子,整天就知道贫嘴。朕就不信你阿玛还能亏了你。” 弘晖呵呵一笑,“阿玛倒是嘴硬心软,前两年还更严些,这两年弘昭会淘气了,孙儿瞧着,倒是对那小子更耐心些。” “都该娶媳妇的年纪了,怎么还吃起醋来了。”康熙指着身边,叫弘晖坐了,“说说,想找个什么样的福晋,朕给你看着。” 弘晖马上就脸红了,“皇玛法,您还能亏待了孙儿。只要懂事的,不瞎添乱,安安分分的就好。” 康熙指着弘晖就笑,“你小子不老实。” 弘晖嘿嘿笑一声,“孙儿还不着急。阿玛说我还有些担不起责任。” “你这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康熙点评弘晖,“谨慎跟你阿玛倒是如出一辙,只这活泛的性子,倒是不像。” 弘晖就瞪大眼睛看康熙,“前段时间,您还说孙儿这性子是像足您,现在怎么就不认了。”他大为惋惜的道,“亏的前些日子阿玛责骂孙儿,孙儿还拿这个当借口,将阿玛给挡了回去了。您这一不认,孙儿可不得惨了。都到娶媳妇的时候了,再被阿玛按住打屁股,这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皇上指着弘晖就笑,“朕说了那么一句,还成了你的护身符了。” “那是。您是天子,金口玉言。谁敢不听?”弘晖将皇上手边的茶收了,给李德全递过去,“茶凉了,谙达给换一杯果子露来。” 李德全笑着应了。皇上最近在吃药,喝茶肯定不好。但谁也不敢说什么。换做果子露就挺好,甜滋滋的冲了口了苦味。 “晌午叫人做春饼吃吧。那京酱肉丝用煎饼一卷,味儿香的很。做几个清淡的素菜来搭着吃。”说着不见外的对皇上道,“今儿孙儿也赖在皇玛法这里,混一顿好吃的。” 康熙还没说话,李德全就赶紧下去吩咐了。皇上这几天没什么胃口,一天喝不了一碗粥,着实愁人。 “听你说的香,朕都馋了。”康熙很给面子。 正说着话,御辇的帘子被风掀起来了。弘晖抬眼,刚好看见路边的榆树发芽,长出嫩嫩的榆钱来。 “皇玛法,想不想吃榆钱。孙儿下去给您找来。”弘晖亮着眼睛问。 于是,御辇就停了下来。皇上跟弘晖从上面下来。后面正不知道前面怎么了呢?打发人一瞧,皇上站在榆树下,四爷府的大阿哥,正把袍子撩上去,塞进腰带里,顺着榆树往上爬。 就见皇上在树下喊,“你倒是小心点,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弘晖在说上灵便的像是一只猕猴,“皇玛法,您瞧这一枝好不好。” “好好好,都好。你看着点脚下。”皇上只顾着叮嘱弘晖。 祖孙俩折榆钱,玩的甚美。却不知道把远远看着的人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晚饭的时候,除了八爷以外的皇阿哥,都得了一盘拌好的榆钱。 这东西,真是粗鄙。乡下稍有家底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吃。可如今是皇上赏的,即便再不值钱,那也得吃出龙肝凤胆的味道来。 十三陪着四爷吃饭,看着眼前的榆钱,就道:“四哥,还是要有所准备的,皇阿玛喜欢弘晖,应该不会有差错的。” 四爷摇摇头,“咱们这么想,大家都这么想,也许皇上就想大家都这么想。” 这话有单绕,但意思十三爷懂了,“四哥说的是。” 这一路上,弘晖大部分的时间都陪着皇上。等晚上回来,他悄悄的跟四爷道:“皇玛法的手,拿筷子都吃力。但是皇玛法没主动避着孙儿。” 这就是有意的将他身体的情况露给自己知道。四爷点点头,“你看着应对就好。你皇玛法……也不容易。” 后来的两天,弘晖偶尔会帮皇上念一念折子,见皇上给不要紧的折子上用了私印,却没有再批示,弘晖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是习武之人,对人身上的穴位自然是了解的。到底忍不住,拉了皇上的手,轻轻的按压。 李德全的心都提起来了。却见皇上没有斥责,由着弘晖阿哥‘冒犯’龙体。 “皇玛法,天大的事情,您都不能再生气了。”弘晖轻声道。 皇上看着弘晖的眼神就更柔和了些。他的儿子们对他的敬畏多与爱戴。人到老来,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是孤家寡人。难得弘晖是个机灵又守得住本心的孩子。 进了京城,皇上并没有带弘晖进宫,只是叮嘱道:“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现在你看到的才是真的。” 弘晖点点头,只觉得这话处处是深意。 等回了府里,弘晖就对四爷小声说了这话。四爷的手指猛的缩进,然后又慢慢的放开。随意的笑了笑,就道,“那你没事的时候,就带着人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总归是有些益处的。” 弘晖应了一声,才退下去梳洗。 林雨桐千盼万盼,才盼的这父子三人回来。此时林雨桐的肚子已经非常的明显了,四爷看着她站着那里,都有点胆战心惊,“在屋里等着就好,怎么还出来了?”说着,就迎上去,扶着她的腰往屋里去。 “我叫人去外面等着,一会子就回来禀报说,八爷是叫抬回府里的。闹得我这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稳。”林雨桐还真是吓了一跳,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 再加上,八爷被抬着回来的,但是一个跟随的太医都不见,更是没有人一路护着。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有事啊。 四爷就安抚道,“是老八出了点事。敢咱们不相干。” 弘昀早已经窜到饭桌边上了,见桌上有一盘子用榆钱做的麦饭,就又看了弘晖一眼。 莫雅琪还奇怪这两个的动作,“怎么了?”家他们盯着麦饭,就道,“是弘时带着人采的,嫡额娘亲手做的。一会子多吃点。还有用榆钱和面粉活着鸡汤做的菜馒头。也香的很。” 弘昀就道,“姐,你看你如今都发福成什么样了?” 四爷听见了,就抬头瞧莫雅琪,原本的瓜子脸,如今都成了鹅蛋脸了。原来跟柳条似得,如今……但还是点头,笑着道:“这样就好,刚刚好,这样好看。” 弘昀就又看了一眼莫雅琪,才又无奈的看四爷,“……”您这话不亏心呐!什么审美! 林雨桐心道,这绝对是亲爹。闺女变啥样都最美。 第176章 清穿故事(85)三更 清穿故事(85) 打发了孩子们,两人早早的就歇了。在路上颠簸了好几天,当然是躺在自家的床上更舒服。 四爷一边摸着林雨桐的肚子,一边小声说着在塞外的事情。 “老八心里的成算,不是十四能比的。爷早就说过,老十四要是学不乖,迟早得被老八给坑了。就像是现在一样,尽管皇上骂了老八,但更多的人还是相信,这事是老十四背地里干的。” “老十四如今是心乱了。算计来算计去,最后一场空,没算计到别人,反倒被别人给算计了。如今要信誉没信誉,要名声没名声,这才真的是抓瞎了。不停的找爷,能为什么?不过是希望爷能出来说一句话。”四爷气愤的道,“但他也不想想,爷跟他一母同胞,谁都能站出来说话,就爷不行。要不然,别人会不会想,这事难不成是这哥俩暗地里联手办的。把他摘不出去,还把自己给搭进去。爷又不是脑子发昏,怎么会干出这种徒劳无益的事。他不长脑子,四处乱撞,不知怎么还想起去找宗室里的几个王爷说话。真是……蠢!” 林雨桐心道,十四心里未尝就没有数。但也正因为上面有四爷这个哥哥在,他才敢这么蹦跶,万一蹦跶成了,就什么都有了。就算什么都没成,他心里只怕也知道四爷的机会会更大一些,反正亲哥在上面,他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只要娘娘在,他就出不了大事。 就听四爷继续说八爷,“老八这人,能力在兄弟中算是一等一的,只要他想办的事,少有办不成的。爷爱惜他的才干,但是老八,将自己看的太重。如果他不能将大局放在私利的前面,那么,老八……就不能用了。” 不光是不能用了,还得想办法尽量的废了才好。 因为这样的人,如同杂草一般,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肆意蔓延。 林雨桐就小声问道,“如今基本能定下来了吧?” 四爷摸着林雨桐肚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将她往怀里裹了一下,才小声道,“爷也不知道。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本本分分的,谨慎的走好才最要紧。连板上钉钉的太子都能说变就变了,更何况其他。” 林雨桐点点头,“我和孩子这里,爷放心,稳得住。” 四爷就轻笑一声,“别怕,你家爷心里有数呢。” 有什么数,林雨桐也没功夫问。两人在一个被窝里挨挨蹭蹭的,一会子就蹭出了火花。大着肚子的孕妇有时候敏感的伤不起。两人折腾了一回,叫了水,梳洗过后,才歇下了。 八福晋此时却守在八爷身边,听说年氏在亲自熬药,八福晋只觉得膈应的慌。 以前热闹喧腾的八爷府,瞬间就冷清了下来。八福晋也算是知道什么人情冷暖了。 她因为八爷伤心,却也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消沉下去。 “胤禩,难不成你真的就甘心认命不成?”八福晋轻声问道。 如果一辈子出不了头,她知道,胤禩会将他自己憋屈死的。那就折腾吧,反正,他死,她就跟着死。这世上没什么值得牵挂的。 八爷摇摇头,“不急。咱们慢慢来。” 八福晋看着八爷道,“要是有了隆科多,爷有几成胜算?” 八爷皱眉,“隆科多……当时是爷看走了眼,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造化,要是早知道,早就该……如今,咱们这落魄的皇子,却也够不上人家了。”说着,他拍了拍福晋的手,“慢慢谋划吧。爷就算坐不上那个位置,也得成为谁也动不了的人。不会再叫你受委屈的。” 八福晋垂下眼睑笑了笑,“你先别悲观,或许是隆科多的事情还有转机。这个要真是要紧,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的。” “什么?”八爷不解的问道。 “这个人哪里都不好,但只一点,那就是宠爱妾室四儿上,算得上是个痴情的种子。以前跟四嫂在一起,还说起过这个四儿,四嫂话里话外,对这个人特别的不喜,甚至于是厌恶。这样也好,我明天去会会她,这个女人用的好了,有大用。” “隆科多的妾室?”八爷皱眉。他还真没从这事上想过办法。 八福晋就道:“你先养身子,我先去瞧瞧这个人再说。四嫂弯不下腰,我弯得下。” 八爷苦笑,四嫂弯不下腰,那是因为四哥无需四嫂去弯这个腰。而自己,到底是需要自己的福晋去附身屈就的。 八福晋知道八爷心里不自在,就转移话题道,“十四这次……” 八爷就冷笑一声,“他……就算皇上知道不是他做的,那有如何?至少,他能被爷这么轻而易举的算计到,就证明这个人能力着实堪忧。他往上走一步的可能,已经被彻底的斩断了。皇上看不上爷的出身,但是爷要是上不去,皇上就不会叫一个压不住爷的上台。十四他……蹦不起来了。爷倒是盼着他蹦,他蹦跶的欢才好呢,爷倒要看看,四哥的仁义放在十四的身上,还能剩下多少?” 八福晋这才恍然。 而十四福晋看着十四却真的发了愁,他爱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可自己还有儿子呢。看看废太子家的弘晳,直郡王家的弘昱,自己就心惊胆战。总害怕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沦落到那个境地。 “爷,你就听我一句。咱们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不行吗?”十四福晋扶额,“爷到现在还是一个光头阿哥,到了咱们两个儿子身上,就成了不入流的辅国公。您不想着为儿子留下点,只一味的作。”她见十四爷兀自瞪着眼睛,就道:“爷这两天别跑了,我上门去求见四嫂,进宫去见见娘娘。”说完,又摇头道,“只这样还不行,还得……对!还得……请太医。爷也病了。” 十四就跳脚,“有你这么咒自己男人的吗?” “那你想怎的?你还看不出来啊,你这是着了八爷的忌讳了。有他这么盯着你,冷不丁的冒出来咬你一口,你还能干什么?”十四福晋冷笑一声,“再说了,你就是有当皇上的命,我也没当主子娘娘的命。是我的命不好,是我连累了你,这总行了吧。” 十四脸都白了,一把过去捂住十四福晋的嘴,“你住嘴!住嘴!住嘴!爷没折腾的一家子没了命,你这张嘴就得一家子的命给赔进去。”见十四福晋瞪着眼睛,不说话了才放开手,说道,“你可住嘴吧你!” 十四福晋就瞪他,“行了行了!不是被你气着了吗?” 十四瞪眼,“你爷我不傻!在热河我就想找老四说一句软话的。谁知道他倒是清心寡欲的念经了。打发弘晖出来,你不知道这小子,跟老四那真是亲父子。面上呵呵的笑,说话却半点都不漏。爷能跟自家哥哥说软话,还能跟侄儿说软话啊?” 十四福晋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作死,那应该就无碍吧。 “这还得是四爷上去,爷才有回头的机会。要是换了别人,爷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十四瞪她道:“爷刚回来,就不能叫爷安生的睡一觉再说?” “睡睡睡!就知道睡!”十四福晋嘟囔了一句,见他眼底都是青的,倒也把话头收住了。 第二天一早,十四福晋就先打发人去叫了太医。十四这次不是假病了,是真的病了。吓的做了一晚上的噩梦。这人大概最近就没睡过安稳觉。不过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昨晚上睡在那里一身的冷汗,半夜就起了烧。 就这老鼠胆,还敢闹腾。十四福晋心里不屑。 而此时的八福晋,却梳妆好,坐在梳妆台前问伺候的人,“都打听清楚了吗?” 那丫头小声道:“打听清楚了。那位佟家的夫人喜欢看春云班的戏。今儿来客楼有春云班的戏,想来这位夫人不会错过。” “那就来客楼吧。”八福晋将鬓角的头发整理一下,就出声道。 三月的时候,真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来客楼今儿是包场,听说是宴请贵人。 像是皇家这些福晋看不上隆科多的妾室,但以隆科多如今的地位,还不是一样有数不清的人争相的巴结这个叫做四儿的女人。在很多人的眼里,这四儿就是实打实的贵人。 八福晋坐在马车上,心里未尝就不委屈。可是那又如何,她始终坚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儿自己对她屈就,明儿就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是世易时移事更罢了。 她今儿特地选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了来客楼的门口。打发了丫头下去。 “不好意思,今儿小店不对外经营。”那门口的小二哥弓腰,满脸堆笑的将人给挡了。 这来人一身丫头的打扮,可衣料却也是上好的。整天迎来送往,他也算练了一双火眼金睛来。更何况,在这京城理,一块板砖拍下去,都能砸出一个皇亲国戚来,谁知道这人到底是那个庙里的菩萨?哪里敢大意? 第177章 清穿故事(86)四更 清穿故事(86) “不做生意了?”那丫头挑眉道,“这倒是稀罕,哪里有开着门不做生意的?我们福晋听说你们这里的云片糕不错,怎么?不卖么?” 都说了是‘福晋’了,那这至少都是宗室里的贵人啊。 这可都是主子,得罪肯定是得罪不起的。 这小二连忙点头哈腰的道:“姑娘请里面坐吧,小的这就叫我们掌柜的来。” “进去?”那丫头回头瞧了一眼轿子,“这……我们福晋还等着呢?怎么?还得很长时间吗?要不然这样,你给我们一个雅间。今儿是谁包的场子,我想着,这满天下的,还真没有几个敢不给我们主子这个面子的。” 那小二一听这口气,心里就先突突,这京城光是皇子阿哥,就有十几家。不管是哪一家,都得敬着,就是再大的贵人,也得给这些真龙们让位啊。 别说给一个雅间,就是叫今儿别做生意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还得好好的伺候着。 “敢问姑娘,这福晋是……”小二塞了一大串钱给那丫头,问道。 这丫头不接钱,只笑道,“我们福晋又不是山大王,哪里还不准别人做生意了。告诉你也不妨事。”说着,就比了一个八字,“是我们福晋想给我们家爷买,才亲自来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难为你们。实在是叫主子在外面等着,对大家都不好,是不是?” 那小二差点一屁股坐下,他是吓的。 小老百姓哪里管皇家那些你今儿得宠了,他明儿不得宠的事。贵人就是贵人,就是落了架的凤凰那也是凤凰,不是往常伺候的那些土鸡能比的。 他赶紧进去,就找了掌柜的,简单的说了一声。 这掌柜的能在京城经营这么一个大铺面,哪里是什么没见识的人。 他心里多少有点猜测,自己店里云片糕再好,还能好过御厨?人家这不是冲着自家的点心了,而是冲着今儿来的客人来的。 这佟三爷谁不知道如今是什么的地位。九门提督!皇上何等信重。皇子阿哥想拉拢这一点也不稀奇。但这不归自己一个小老百姓管。 做生意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他赶紧亲自去请。不过他还没资格去八福晋前面说话,只能跟那丫头套了近乎。那丫头才去请了八福晋下轿。 这掌柜的既然知道八福晋的意思,就道:“云片糕今儿不剩了。小的这就打发人专门给做去。” 那小二在一边心道,今儿的云片糕做出来的只有多的,就是为了这些夫人们回家带的。哪里就没有了? 但掌柜的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八福晋却知道这掌柜是个精明人,叫丫头随手就给了一百两银子的赏赐。他今儿这酒楼包出去一天,也赚不来这么些个银子。 掌柜的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心里就更知道今儿这事该怎么办了。 八福晋在雅间里坐着,喝茶吃点心。慢慢的,就有一些女眷陆陆续续的来了, 八福晋在二楼的雅间里,隔着窗子将下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八福晋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楼下有了喧哗之声,八福晋才端着茶杯往下面瞧。 就见人群中间站着一个大红云锦旗装的妇人,三十岁上下,年纪算不得轻,长相……也算是个美人,只是脸上多了几分骄横之气。叫八福晋的眼光来看,实在看不出这女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也许男人看女人的眼光,跟女人看女人的眼光确实是不一样的吧。亦或者是隆科多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也说不定。 李四儿感觉到了楼上有一道打量的目光,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多少年没人敢这么打量自己了。年轻的时候,自己被货物一般的由着人挑拣,但自从跟了自己爷,别的不说,护住自己不受委屈,他还是做到了。 她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女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高高的傲气。李四儿心里不屑,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有几个不是冲着自己男人来的。 想要凑过来,还得端着架子,叫人瞧不起。 李四儿坐了,叫了掌柜的来问话。“今儿不是包了你的铺子,怎么?我的话不好使。” “贵客息怒。”那掌柜的一脸笑意,“实在是上面那位是咱们得罪不起。八福晋点了名,叫咱们做一道点心出来。您知道的,贵人的话,咱们……要不然,小的去说说。” 李四儿一惊,就是她再怎么自大,也不敢跟皇子福晋叫板啊。 而且,这位八爷可是连自家爷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的人。要说这八福晋在这里是为了自己,她李四儿有点不信。但想起自家男人高兴时说的话,‘你男人如今,就是那些龙子凤孙,也得巴结着。爷在这个位置一天,他们就得巴结一天,爷这个皇子舅舅就还做得。’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周围围着她的妇人们一时惊叹出声,就站起来,想上去给主子问个安。哪怕在下面磕个头也是好的。 这叫刚才还众星捧月的李四儿心里不得劲。这些人对自己和对八福晋的巴结是不一样的。对自己透着一股子虚,对着八福晋,却是从骨子里透着畏惧。这就是皇族的优越感。 这叫她怎么能甘心。 又有两个凑上去的人被八福晋的丫头给挡了回来。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停的往楼上去,只是为了叫八福晋听过她们的名字罢了。 “李夫人何不上去?”一个妇人就道,“我等身份低微,见不得福晋的尊面。夫人你不同,佟家跟皇家是何等关系?福晋总是能见夫人一面的吧。” 李四儿心说,现如今不是我要见她,是她想要见我。但是心里的那股子虚荣心到底占了上风。她想要证明,证明自己一个妾室,不仅在她们这些人眼里是台面上的人,就算在八福晋这样的贵人眼里,也一样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 于是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去。 刚到门口,就被丫头拦了。那丫头从仪态到姿容,都叫她微微有些不自在。这就是所谓的贵气吗? 等的她都觉得脚麻了,才被人带了进去。 “坐吧。”八福晋见她自己先忍不住凑上来,心里就不由的轻视了两分。这样一个女人,即便聪明,也是小聪明,用不到正经地方。这倒是好对付了。 第178章 清穿故事(87) 清穿故事(87) “你就是佟三爷的二夫人?”八福晋随意的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随意的问道。 李四儿愣了一下,所有人都叫她李夫人,八福晋却说她是佟家的二夫人,这叫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受用。虽然八福晋态度高傲,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叫她觉得舒服。于是行了礼,“见过八福晋。” “坐吧。”八福晋又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在别人都被拒之门外,就自己被请进来,而且还被赐了座,这样的对比,叫她心里多少有些优越感。 “今儿过来听春云班戏,实在不知道福晋会过来。”李四儿仰起笑脸,好像这所谓的皇家人也没那么可怕。 八福晋端着茶碗,用茶盖撇着上面的浮沫,“那也是巧了,我就是进来歇歇脚,带一道点心回去。就不打搅你们看戏了。” 李四儿就道:“来都来了,福晋何不赏脸热闹一日?” 八福晋诧异的看了一眼李四儿,上下的打量了一眼,直言道:“咱们都是女人,我说一句不讨人喜欢的话,你如今这样,明目张胆的出来,可是容易招祸的。不喜欢你的人可大有人在。真招了贵人的眼,不怕一杯毒酒了结了你啊?” 李四儿脸色一变,有些怨愤的看了一眼八福晋,“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今日有酒今日醉,他日的事,谁还在乎?”她能活成这样,已经是赚了。 八福晋皱眉看她,“我也不过是好心。看来你也不需要。本福晋的事情,你该是也听过,没有孩子,为以后就想的多些。你也连个孩子都没有,又这般的……”她摇摇头,“还真是没有几个正室喜欢你这样的。要是上面的主子娘娘不喜欢你,那你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当然了,要是有人能体谅你的难处,给个诰命,可就是一辈子的保证。也不必说什么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话。” 说着,就站起身来,“行了,我干嘛跟你说这个。时间不早了,咱也该回去了。云片糕也该好了。” 看了李四儿一眼,扶着丫头的手就往下走。那掌柜的将云片糕包好,递到那丫头手里。到了楼下,众人都站起来。八福晋就道:“是我的不是,打搅你们了。今儿算我请客。你们热闹吧。” 众人恭送八福晋离开,谁不赞八福晋和气。 李四儿却因为八福晋的话心里翻腾。 她向来就不是笨人,笨人做不到她如今这个份上。 八福晋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明白了。有人不喜欢自己,只怕指的是四福晋。 这个她早就想到过,这位福晋,能养着侧福晋的孩子,侧福晋还服服帖帖,还叫四爷半点不忌讳。如今都三十了,还怀着身子,自己本身又有两个儿子,把庶子养的跟亲生的也不差什么。这些京城的正妻,哪个不羡慕四福晋的这份本事。她不喜欢自己是肯定的。自己要是碰上这么厉害的正妻,也不会有今日的风光。 自己爷暗地里靠着谁,她心里有数。要真是将来……这都是说不好的事情。虽然自己不敢想太远的事情,但能活着,能活的好,谁还愿意往死路上走。 诰命? 这是自己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如果真能有诰命,自己是不是也能光明正大的葬在佟家的祖坟里,将来他佟家的后人,也得四时八节的供奉。 可这个诰命想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除非,主子娘娘变成八福晋。 李四儿带着这样的心事,早早的就回了家。 隆科多回来的晚,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四儿坐在灯下愣愣的出神。 “今儿是怎么了?玩的不好?”隆科多一身酒气,解了衣服的领子,坐在一边问道。 四儿将茶推过去,“爷,我以后怎么办?” “有我在,自是护着你周全。”隆科多诧异的挑眉,扭头看她,“今儿怎么说起这话?” 四儿就看隆科多,“你也就嘴上说的好。我如今这脸还能看。等再过两年,人老珠黄了,有的是鲜嫩的小姑娘,爷心里还能记得我?” “又胡说些什么?可是想要什么了?银子?首饰?”隆科多就笑道,“你觉得不安稳,家里的银子都是你收着。收了多少礼,这我就不说了。不说别的,就只这些银子在,哪里会没有以后?” “爷越来越权重,我也跟着忧心。”四儿就垂下眼睑,道:“也是我做事猖狂,收了别人的银子,爷也为了这个办了不少事。这将来……” 隆科多笑笑,“你整天在家里,就知道瞎捉摸。爷心里有数。” “我知道爷想着从龙之功。可这从龙之功也要看从的是什么龙?要是那位四爷,最是个不讲情面的。将来翻起旧账,该如何是好?”四儿上前给隆科多揉着肩膀,“大道理我是不懂,但是戏文上什么没有?这飞鸟尽良弓藏,卸磨杀驴的事情多了去了。爷也不能不防备。” 谁当皇帝其实跟自家没什么关系。随了那位四爷真的就对自己是好事吗? 李四儿心里存疑。 再加上四福晋对自己的态度,就算将来自家爷位极人臣,自己又能算哪根葱呢?到那时,自己也人老珠黄了,男人在女人和前程之间,会做怎样的选择,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八岁以前就在戏班子过的,后来被人买回去做了丫头。再后来倒了好几道手,又给那老棺材瓤子做了妾。直到遇到隆科多,自己才过的像个人了。 可就算这个男人对自己再怎么宠爱,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将来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那位八福晋的话不一定作准,但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她想试试。 隆科多被四儿一说,顿时就一愣,“你不会好端端的来说这话,今儿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四儿点点头,“今儿出门碰见了八福晋,八福晋也见了我一面。就说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隆科多眉头一皱,这是八爷想拉拢自己了吧。可这位八爷如今已经算是到头了。自己跟着他蹦跶不是找死吗?他扭头对李四儿道,“你的心思爷知道。只有爷先好,你才有可能好。是不是这个道理?但是爷要是连命都丢了,四儿,不管谁给你承诺了什么,那都是空中的楼阁,水中的月亮啊。” 那这就是更看好四爷,而不是八爷。李四儿一笑,也不再说其他。“我听爷的。” 但晚上隆科多还是睡不着啊。李四儿的话可真是说到了他最害怕的地方了。如今上面坐着的皇上还是佟家的亲外甥呢,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谊都不讲。而这位四爷,就更是眼里一点也不揉沙子。如今用自己,尚且还好。他日用不到自己,又该如何呢? 这个难题就这么梗在心里。现在不跟着老四走,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得完蛋。但是老八……老八…… 隆科多的心里有点不确定。完蛋了废太子,连着倒了直郡王。就连他一直以为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的六叔,也说倒就倒了。 还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他翻了个身,拉了同样没睡着的李四儿,“有空,能碰上八福晋的时候,就去请一趟安。” 李四儿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这就是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 “知道了。爷放心吧。”李四儿给隆科多将被子往上面拉了拉,心里不免掂量开了。 看来今晚上的话,还是起了作用了。 林雨桐听到弘昀说是八福晋见了隆科多的妾室,还有诧异。诧异的不是八福晋见李四儿,而是弘昀是怎么知道的。 弘昀笑道:“那家的点心不错。儿子想尝尝。” 林雨桐就点他,“你昨儿还说莫雅琪胖了,你瞧瞧你现在,是不是眼睛都眯起来了。自己家里做的还不够你吃的,跑到外面去搜寻。你明儿就加跑两圈。还没娶媳妇呢,叫人家姑娘怎么喜欢啊?” 弘昀:“……”重点错了,嫡额娘。 看着弘昀灰溜溜的跑了,林雨桐又叮嘱厨房,“以后半个月,不许给二阿哥吃甜的。” 但对于弘昀说起的事,林雨桐还是往心里去了。 打发了丫头去打听了消息,晚上就说给四爷听,“八弟妹以前可是连五弟妹,七弟妹,十二弟妹都不怎么往心里去的。没想到还真能舍得下脸面。虽说这一个女人的作用有限,但只是隆科多那边,爷怕是还得防着些。” 四爷点点头,“爷知道。你尽管放心。不到最后定下来,谁都不会百分百将一家子性命寄托在一人身上。人之常情,只要不在大事上犯糊涂,爷还不至于容不下。” 林雨桐只是提个醒,至于四爷回怎么操作,以她的脑子,尤其是怀孕以后在智商明显掉线的脑子,只怕一时半会也琢磨不明白。 第二天,在书房,四爷就叫了弘晖,小声的叮嘱了一番。 然后弘晖就出门了两天,谁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第179章 清穿故事(88)二更 清穿故事(88) 今年,京城的气氛又有点怪异。先不说佟家倒了。声望颇高的,被大家一致看到的八爷也倒了。就是从热河三月回来的圣上,似乎这次也病倒了。 不仅病倒了,而且还去了畅春园养病。 畅春园是皇上乐意住得地方。如此一来,其实相当于将整个朝廷的重心都带过去了一般。 四爷带着一家大小,重新住进了距离皇上最近的圆明园。 天已经入五月,就慢慢的热了起来。皇上的折子还是照批,只是大朝会去越来越少了。 四爷有些焦躁,这是皇上的身体真的不好了?还是又一次引蛇出洞。 林雨桐挺着大肚子,将蒸好的凉糕,淋上蜂蜜,推到四爷面前,“先尝尝这个,凉糕是在井里过的,凉丝丝的,蜂蜜也好吃。” 四爷无奈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她自己过了害喜的那个阶段,就开始进入了另一个模式,狂吃。不管怎么吃,好像都吃不饱。整天就是想着怎么做吃的。一天八顿饭这话都不能算是夸张的话。她自己吃还不算,也拉着自己吃。这段时间,他真是胖了不少。人家都为皇上的身体,现在的朝局忧心的时候,就自己红光满面,还胖了几斤。这不是不关心,就是没心没肺。 但是低头一看,这凉糕白莹莹的,中间夹了一层蜜豆,葡萄干,蜜枣,上面点着果酱,之后又淋上了蜂蜜。 不用尝,只看看,就知道味道一定美味。本来不想吃的,但一旦开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大功夫,一盘子就干掉了。 “再不能这么给爷吃了。”四爷跟林雨桐说道。 林雨桐在四爷的腰上掐了一把,“我看着呢,不会叫爷吃胖的。你这心里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再不注意养着,身体还要不要了?” 四爷说不过她,就不争辩,如今他也学会了,在小事上,千万别跟女人犟嘴,反正说不过就对了。 只得转移话题道:“怎么就想起吃这个了?” “端午了,包粽子的时候,偶尔想起的。觉得凉糕比粽子好吃。”林雨桐是想起每年五月林妈妈蒸的凉糕了。大概她老人家还在四处旅游,对于女儿的离开只是昨天一样。可是只有天知道,对于林雨桐而言,真是是太久太久了。好容易想起来了,就做一顿呗。在林家,可是吃不到这么好的米,买不上这么上等的干果蜜饯的。做法还是跟记忆力林妈妈的做法,但是味道却无端的好了不止一个级别。不用说,都知道是食材上占了便宜。 凉糕和粽子,在四爷看来,还真是差别不大,一样的糯米蜂蜜白糖。福晋说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吧。他看了一眼林雨桐的大肚子,点头道:“是,凉糕比粽子好吃。” 林雨桐心里白了他一眼,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可假的也叫人高兴,男人要是还愿意哄着你,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今年过节,宫里也没什么旨意?”林雨桐问道。她已经将各家的礼叫人送去了。家里也收到了不少的礼,这些怎么处置,都是有成例的。她也就是看看礼单罢了。可宫里的宫宴还办不办?这些都是问题。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端午的宫宴呢?毕竟很多人很长时间都没看见皇上了,包括四爷。连弘晖也没见到。 四爷摇摇头,皇上这真真假假的手段,玩了多少年了,没有人摸准过,他也不敢说皇上这一次就是真的。“不管有没有旨意,给娘娘多准备点东西,预备着赏人。” “都备着呢。出不了错。”林雨桐又捏着樱桃往嘴里塞,嘴好似从来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等林雨桐午睡了,四爷叫了袁嬷嬷悄悄的问,“福晋这么吃,真的没事吧?还是看着点吧,宁肯多给点瓜果,像是今天这甜腻腻的糖糕,还是少吃点。” 袁嬷嬷无奈的应了下来,心里却对福晋这种嘴上不节制还一肚子道理的行为很是无可奈何。 四爷没等到端午宫宴的消息,就突然被皇上宣召到了园子里。 林雨桐现在一听说皇上叫,就心惊胆战。不管是叫四爷还是叫弘晖,她这心里就不安稳。明知道结果,但面对一个年老的,权力大的,脾气还让人摸不清楚的,偏偏还能掌握着别人的生死的人,怎能不害怕? 四爷安抚的拍了拍林雨桐,“没事!没事。爷去去就回。你安心等着便罢了。要不然,去园子里转转。” “我就在屋里等着。”林雨桐将衣裳给他收拾好,“人年纪大了,爷顺着点。老小孩,老小孩,爷只把皇上当咱们弘昭,疼着,宠着,让着,大概就差不多了。” 絮絮叨叨的,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都乱七八糟的说了些什么。 一抬头,就见四爷囧着脸看着她。 林雨桐面色顿时就有些尴尬,估计也没人敢这么说皇上吧。她就说她这一怀孕,智商直线往下掉。“爷去吧。我瞎说的,爷别当真。” 四爷一脸感慨的看着林雨桐,轻轻的抱了抱她,才转身出门了。不过到了路上,还是不由的想起林雨桐的话。 将皇上当做是弘昭,疼着,宠着,让着…… 他不由问身边的侍卫,“你家里的父亲今年也都过了六旬了吧?” 那侍卫明教安泰,今年才二十来岁的人,但跟着四爷也有七八年了。他闻言道,“是!小的是父亲的老儿子了,跟小的家的侄子年纪都差不多。” “哦?”四爷扭头又问道,“那你是怎么跟你父亲相处的?” 安泰就挠挠头,“小的的爹身子板硬朗,现在还能提着鞋底撵着小的半条街。不过小的也不敢真叫老爹累着了。总是故意叫他给逮住,锤两下就是了。老爷子气顺了,就越发的硬朗了。” 四爷就点点头,若有所思。到了畅春园的门口,就叫苏培盛给安泰赏一百两银子。作为孝子的奖励。 天已经热起来了,皇上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家常的袍子,歪在榻上,进四爷来了,就指了指一边的凳子,叫他坐了。 四爷行了礼,就坐了过去。 “今儿叫你过来,是朕这两天心里搁着事,一时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皇上垂着眼睑,眼睛也没离开过手里的书。 这是打算听听自己的意思?四爷也不知道皇上想说什么事,只是打岔道:“是弘晖的婚事?这事皇阿玛做主就好。儿子没意见。您的眼光总是好的。不说儿子的福晋,就是几个嫂子和弟妹,也都没什么可挑拣的地方。不过,大哥家的弘昱和二哥家的弘晳弘普年纪都差不多,一眨眼,这些小的也都要娶媳妇了。” 这话皇上就又愣了一下,他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一说跟老四商量,老四能想到这事上也不奇怪。毕竟唯一能用上商量的事,还真就是弘晖的婚事 “这事你们定。朕给你们将媳妇都娶回来了,给你们操了一辈子的心,到了你们的儿子跟前,朕再不管了。你们以后自己看着办。”皇上摇头。 这话叫四爷听得心肝打颤。这皇孙的婚事,向来都是皇上赐婚的,如今皇上却说不管了,叫人可不害怕?那这婚事谁敢管?没有皇上的赐婚,哪里来的婚事? 四爷就笑道,“儿子看人的眼光,还真是怕耽搁了孩子。” 皇上就道:“弘晖的亲事,先放一放,这个不急。倒是,你二哥的事……” 废太子? 四爷就知道,平白叫自己来,就肯定不会有好事。于是脸上的神色就郑重了起来,“皇阿玛想如何,儿子去办就好。” 皇上看了四爷一眼,“朕说如何,你便如何?” 四爷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神色不动的道:“皇阿玛是亲阿玛,还能亏待了二哥?儿子有什么不敢照办的。” 皇上就冷哼一声。一时没有说话。 四爷心道,这样看起来,还真跟弘昭一样,说恼就恼,为了什么都不知道。 “您瞧瞧,这话您说了一半,儿子这心都被吊起来了。您又不说了。”四爷就坐过去,拿了桌上的松子剥了给皇上吃。“这松子倒是能多吃些,对身子好。” “朕还没老呢!”皇上将手里的书一扔,就道。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松子是长寿果,四爷是好意,说这个对身子好。可皇上难免想起正是因为年龄大了,才更看重长寿与否。 李德全跟一屋子奴才都跪下了。 四爷差点跪下请罪。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就想起弘昭来,于是笑道:“好好好!是儿子的不对。儿子说错话了。前儿弘晖还说皇阿玛一个人能吃两大碗卤煮,儿子现在都已经没这样的好胃口了。儿子的福晋昨儿还说呢,这人的年龄,不是按年龄看,而是按身体状况看,有那六旬老汉还能上山撵兔子呢,也有些二十岁的书生走路都气喘吁吁的。六十岁的人,二十岁的身体,这样的人大有人在。皇阿玛这些年弓马骑射都没落下,您这身体状况,不能说跟十五弟十六弟一样,但跟儿子比,还是不差什么的。等到二十弟能娶儿媳妇的时候,您还能指婚呢。” 二十阿哥现在才几个月大。 那可真□□十岁,快百岁的人了。 没说什么万岁万万岁这样的假大空话。能长命百岁就是长寿了。 皇上心里舒服了一点,“你们一个个的都懒得动弹。早年在宫里,朕看着你们,你们还真不敢偷懒,如今,一个个的疲懒成什么样子了?” 四爷马上认同的点头。继续剥松子给皇上。 屋里的众人这才都心里一松,站起身来。 真的是出事出怕了…… 第180章 清穿故事(89) 清穿故事(89) 四爷面上神色正常,但这心里,着实有些惊讶。他是真没想到皇上真就这么哄回来了。 这还真的跟弘昭一模一样。 昨儿弘昭的字还是写的不好,被弘时笑了两句,就委屈了。四爷就道:“弘昭真厉害,阿玛跟你一样大的时候,都没有你厉害。写的没有你好。几个哥哥都没你厉害。”然后,弘昭马上就不恼了。 这话对皇上也管用?四爷心里的小人此刻的表情是懵逼的。 他就再不主动提刚才的话题,只捡了其他的话题,“……整天坐着,儿子现在一天拉十次弓都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了就是逞强,胳膊抖的第二天握不了笔。像是皇阿玛这样几十年如一日不曾拉下弓马的,连那些疆场上的宿将,也不敢这么说。” 皇上就教训四爷,“知道这个道理,就更该勤勉些。以后每天,先多拉两次。持续一段时间,再加一加。你别偷懒,过些日子,朕要检查。” 四爷配合着微微垮了脸,应了一声是。 皇上就继续念叨:“如今连弘晖也不如了。再不多练练,哪里还上的了马,射得了箭。” 四爷心说,自己年幼的时候,皇上都没这么要求过他。现在,过两年都要抱孙子的人了,却又要被老爷子的回炉再造了。上哪说理去? 但还是乖乖的点头,好好的听着。 四爷剥了一小碟子松子,皇上拉到自己跟前拈起来慢慢的吃着。这才又把话题给扯回来,“还是说说你二哥的事。朕想在给你二哥修一个园子。” 这就是打算将废太子圈禁在园子了。四爷马上明白皇上的意思。这是不能放二哥出来,又想叫二哥过的好点。要真是像是皇上着畅春园,哪怕规格低一些,住在里面一辈子,也不能就说不自在。镇子大小的地方,里面伺候的人无数。只要心里静,也能过的自在。这世上大部分人还不都是守在家里那方寸一片,祖祖辈辈那么过日子的。一辈子没出过镇子的人占了六七成。要是这么比的话,真不算委屈。更像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要不然,废太子放出去,自己不生事,也得被人拿来生事。 四爷就点点头,“应该的。儿子回去就看看户部的帐,不拘从哪里省出一抿子也就够了。” 皇上摇摇头,“从朕的内库出银子。这事,你看交给谁办?” 说起来是盖园子,但实际上又不是盖园子那么简单。 要是这人跟太子过不去,里面有害人的东西怎么办?要是这人跟太子太亲近,里面留了暗道之类的怎么办?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实际上,还真是很可能存在的事情。 四爷心里掂量了一遍,就道,“皇阿玛,您看十三行不行?十三弟忠义重情,是个妥当人选。”本来想叫十三监管刑部的事情,但这不能操之过急。盖园子就是个监工,用点心思就完了,能有多难。十三不会委屈了二哥,更不会有害人的心思,同样不会做出背弃皇上的事情。 皇上看了一眼四爷,“你这性子……”对谁好,那就真是掏心掏肺,半点不为自己谋划。皇上从不相信老四心里没有别的成算,但他并不生气。他要是没有这份心思,他才会低看一眼。老四跟别人不一样的,就是他懂得顺势而为。在早些年,太子位子稳当的时候,老四可绝对没有要拉下胤礽的心思。而现在,局势已然不一样了,老四却已然稳得住。就老十三这件事来说,要是自己站在老四的立场上,肯定会先一直压着老十三不出头。等到来日,他能脱颖而出以后,再启用重用老十三。那老十三还不得一辈子死心塌地的。毕竟老十三现在不仅帮不上他,在大部分人看来,还是一个扯后腿的。但老四看中十三的人品,就不计得失的拉拔。太重情,要是放在一个帝王身上却是缺点。 但这缺点也正是叫他觉得安心的品质。 等老四离开,皇上有些愣神,问李德全道:“他那是哄着朕玩吧?” 李德全只敢讪讪的笑。反正您受用,心里高兴就行。 四爷回了园子,就打发人回城叫十三来。这事皇上还是叫自己盯着,具体的事,叫十三去办。这样也行。十三府里这两年艰难,这修院子,多多少少的,都能有点进账。 林雨桐还诧异四爷会这么想,这不是以权谋私吗? 弘时在一边听了个半懂,接话道:“反正儿子贪了老子的,又不犯王法。” 弘晖和弘昀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弘时,这娃咋啥实话都敢说呢?你这话都说了,阿玛以后哪里还敢叫你沾银子? 四爷瞪了几个孩子一眼,骂了一声‘不孝子’,就把几个孩子撵走了。 林雨桐心说,就许你做,还不许人家孩子说了。你们这干的不都是不孝子的行当。 但这话只能心里想想,却不能说。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爷这个时候叫十三爷来,过来天就晚了。今儿晚上得在园子里歇着吧。我叫人收拾个院子出来。” “叫苏培盛去安排,你歇着吧。”四爷看了一眼苏培盛,拉了林雨桐坐下。 苏培盛心说,我的爷,您倒是真不心疼奴才。 但做奴才的能叫主子用,就该高兴。等哪一天主子想不起用你了,那才该哭了。 等屋里就剩下两口子,四爷才小声道:“你说的对。皇上真的老了。”不光是身体老了,关键是心态老了。 林雨桐小心的问道:“怎么?又闹脾气了?” 四爷以前将皇上的这个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理解为龙威,但现在,好像叫做‘闹脾气’更恰当。一句话说的不合适了,他就闹脾气。但是因为没人敢将皇上当成老人,也没人敢真拿普通人的那一套去看皇上。也还真往这方面鲜想过。其实真去这么看,大概还真行。有时候,他闹点脾气,下面的人大张旗鼓的请罪,倒叫皇上有点没办法下台来了,大概脾气过后,皇上自己都有点后悔吧。 林雨桐有时候觉得人老了,跟女人到了更年期一样。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皇上跟爷发脾气了?” “没事!”四爷轻声道,“又哄回来了。” 林雨桐愕然,真跟弘昭一样了。 她安慰的拍了拍四爷的手,想来他心里受到了冲击也挺大的。 再抬头一看,四爷的眼圈都有点红了。他道:“其实,爷也是个不孝子。” 林雨桐:“……”您这样感性真的好吗? 十三爷现在虽然能出门了,但主动出府的时候还是少,除了大朝,或是去四爷的府里,基本就不再出门了。 四爷打发的人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就算快马出城,也肯定都是晚上了。 十三福晋忙叫人包了衣服,“晚上怕是回不来了。” “没事。晚上就住四哥那边了。”十三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四哥离皇上近,许是有什么事情也不一定。 不敢耽搁,马上就快马出了城。 皇上住在园子里,这些阿哥的眼睛将城门盯的紧着呢,别说是十三阿哥,就是这京城里出去一只有名有姓的蚊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十爷就跟九爷道:“十三出去了,不用说都知道是老四在使劲。” 九爷点点头,“老四离皇上近,谁知道又说了什么。”事实上,他们兄弟中,像是老四这样,明目张胆的住到园子里去的,还真是没有。畅春园附近,他们都有宅子。像是三爷,也有皇上赏的园子。他们不是不想离皇上近点,但这近点也有利有弊。一个拍不到地方,可就拍到马蹄子上了。 十爷就白了九爷一眼,“我说九哥,你也真是,好容易老四愿意搭理你了,你不往上凑。难不成还等着人家叫你啊?” 九爷白眼一翻,他倒也不是拉不下脸来,只是老八这边刚出事,他转脸就巴结了别人,未免也太不讲究。“就这么着吧,没事凑过去做什么?” 十爷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九爷一眼,“好机会都被你糟蹋了。你看着吧,老十三以后,都不是咱们兄弟巴结的起的。” 九爷将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才道,“姥姥!谁巴结谁?说到底谁跟谁不是兄弟?” 十爷对着九爷哼了一声,死鸭子嘴硬。有你后悔的时候。 十三爷到园子的时候,正是晚饭的时候。四爷打发十三,先去梳洗。大热天的赶路,舒服不了。 十三爷出来,桌上就摆了饭。 “坐吧。先垫垫肚子。”四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倒了一杯酒过去。 十三爷也不问,真就先吃了饭。 两兄弟进了书房,四爷才说起了皇上的意思,“……这盖园子,说到底,没什么风险。你上心一些,皇上心里估计也有数。” 第181章 清穿故事(90)二更 清穿故事(90) 十三爷一愣,“这是给二哥修的?” 四爷点点头,“皇上想着安置二哥,这是好事。”他给废太子下了结论,定下处置,就算新君,再想要这个废太子的命,只怕也不能了。说到底,皇上还是想在下任皇上那里保住废太子的命。这事只怕放在皇上心里很长时间了。 “四哥放心。”十三低头应了,“我知道轻重。” 四爷将茶给十三递过去,道:“这事上,你也别太老实。叫下面的人一层一层的贪了,倒不如落到自己手里实在。皇上心里也知道。你府里如今也艰难。就先从这个差事慢慢开始吧。也要叫人知道,你如今出来管事了。至于以后,再有什么差事,爷也好为你说话。” 十三爷吸吸鼻子,他知道,从这差事开始,他才算真的又站起来了。皇上还肯用自己,这意义就是不一样的。 “四哥,但凡以后有用到弟弟的地方,不管什么事,绝对不敢有丝毫的含糊。”十三爷承诺道。 四爷拍了拍十三的肩膀。 不管是什么事?这个承诺的价值还是了不得的。这就是说,包括干一些会掉脑袋的事。 四爷回到屋里还跟林雨桐念叨,“十三是个实心肠的人。帮了老九,老九会想着拿重礼给爷,但老十三却愿意将命拿出来报答。这分量是不一样的。”、 李雨桐点点头,这人要真是这么比,是叫人马上就掂量出轻重了。 就听四爷道:“爷原本也没指着人人都跟十三似得。只要都能本本分分的,也就不强求其他了。” 别人都得安分,就您不需要真的安分是吧?这都什么逻辑。 林雨桐瞌睡的点点头,翻了个身,“是啊,爷说的对。”她不过脑子,顺嘴就应了一句。 但心里还是觉得,这样的四爷,其实也蛮可爱的。 四爷的手在林雨桐的肚子上又摩挲了一回,被不知道肚子里孩子的手还是脚的玩意从肚子里往外踹了两会,这才高兴的睡了。 自从弘昭开始,四爷就喜欢将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孩子的动静。每一次孩子的胎动,都叫他兴奋莫名,心情瞬间就能好上很多。 第二天一早,十三爷就回京城开始忙碌了。皇上重新启用十三这事就更瞒不住人了。 而且,这园子还是为废太子修的。 更何况,修一个规模不小的园子,这里面的利润不用想也知道。十三这算是捡到宝了。银子能贪,修好了也是现成的功劳。最关键的是这里面没有风险。 这差事谁不羡慕? “四哥为了十三,真是舍得下本钱。”八爷就对九爷叹道。 要端午了,八爷亲自上门给九爷送粽子,九爷能怎么办?还能将人挡在外面不成?本来这个时候,没人敢沾八爷,但架不住人家八爷肯放下架子啊。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以前关系不错,手里拿着礼物的笑脸人。 九爷自己何尝不无奈,都到饭点了。本该是要顺便留饭的。但是福晋就是不叫人将饭往前院书房里送,自己有什么办法呢。他知道福晋的意思,就是不想叫自己沾染八哥。可是兄弟俩处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能将人给撵出去。 正要叫人去外面定一桌上等的席面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喧哗之声。 “爷,快去瞧瞧,福晋她……福晋她……” 九爷一愣,蹭一下就站起来,“蠢材,福晋怎么了?” 那小太监只能指着外面,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九爷着急,一脚踹过去,就赶紧往后院跑。 八爷也唬了一跳,见九爷跑了,就问小太监,“你们福晋怎么了?” “血……”那小太监神色惊恐。 难道有了身孕,不小心……八爷心里这么猜测。也有点替九爷可惜。这福晋有了身孕,老九怎么也不小心点呢?要真是这样,就不好深问了。自己一个大伯子,打听弟媳妇的事,好说不好听啊。 九爷一路往内院跑,一路上这心里直突突,他这福晋虽然脾气坏了一点,长得平常了一点,说话刻薄了一点,为人厉害了一点,处事彪悍了一点,对自己还抠门了一点,但说句真心话,一听说她出事了,心就先慌了。他还真就不想现在就换个福晋。 一进院子,就闻见浓烈的血腥味。他脸一白,心道一声不好,这到底是怎么了。 “福晋……”九爷嚎了一嗓子。就往里面跑。 这是杀人了?还是被人杀了? 他就说嘛!做人不能这么抠的。尤其是从自己男人身上抠银子。得报应了吧! 他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凶案现场,谁知道掀开正厅的帘子,就见到福晋老神在在的捧着茶喝。 九爷脱口就道:“你这是把谁杀了?” 她自己没事,可不就是别人被杀了吗? “呸呸呸!”九福晋呸了九爷好几口,“什么把人杀了?会不会说话,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要是不这么着,能将你的好八哥给打发了?” 九爷一脸懵逼,他吸吸鼻子,“你别瞒着爷。真要是干了什么。爷来给你想办法。”别瞒着,等事情闹大了就来不及了。 这人,自己没杀人还不行了是不是。她白了九爷一眼,“那是猪血,晚上叫厨房蒸了毛血旺来,多放些油辣子,肯定开胃的很。你不是这两天胃口不好吗?” 就这个? 亏这女人想的出来。九爷点着九福晋,脸都气白了,“爷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混不吝的。”吓死他了都!说着,赶紧往回跑,将八哥一个人撂下,算什么事? “站住!”九福晋立马叫住他,“你去了怎么说?说是我不想叫八爷登门?” 那还不如叫八哥以为家里出事了,没功夫陪他呢? 九爷瞬间就明白福晋的意思,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回头看着九福晋愤愤的道,“算你狠!” 九福晋这才叫九爷身边的人去回话,将八爷打发走。 九爷心里不是滋味,什么时候,八哥沦落到这步田地了。扭过头,他看着九福晋就来气,“不是要吃毛血旺吗?倒是快点啊。” 九福晋哼哼了两声,“瞧爷气的。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了谁?” 稀罕! 没有你掺和,爷才觉得更自在呢。 八爷没有在九爷府里用饭,出了门了,他才反应过来,出事了怎么没瞧见九弟府里请太医呢? 这事不对啊。 八爷是谁啊?这点事哪里想不明白。瞬间就有了一种英雄落难感慨。 到了府里,八福晋还诧异了一瞬,见八爷脸上的苦笑,就道:“正等着你吃饭呢。刚想叫人请爷回来,不想爷还记着许久不陪着我吃饭的事。回来的正好,热一壶好酒,咱们好好的喝一杯。” 八爷笑着应了。 八福晋就给八爷斟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爷想不到,今儿谁来请安了?” “谁?”八爷将酒一口闷了,才问答。 “李四儿。”八福晋笑道,“隆科多的那个妾,心可是大的很。”每次见到她,就不由的叫她想起韶华院的年氏。让人的心里无端的升起厌烦。但有些人,有些事,不喜欢归不喜欢,该应酬的还是要应酬的。 “我叫她去给四嫂请个安。”八福晋呵呵一笑,“有些事,一比较,才知道差别有多大。四嫂,可是不会给她好脸的。比较完,她就该知道站在哪边了?” 八爷就笑了一下,亲自给八福晋斟了一杯酒。夫妻俩酒杯一碰,有些心照不宣。 而林雨桐此刻确实有些恼怒,问袁嬷嬷道:“你说谁下的帖子怎么人就到园子门口了?” “拿着佟三爷的帖子,但是来的是那个小妾、”袁嬷嬷有些气愤的道。 这是皇上赏的园子,自家的主子是堂堂的亲王妃,一个小妾就敢上门拜访这是打谁的脸呢。 林雨桐第一时间就想叫人给她两个嘴巴子去。但是还真是不能。 她扶着腰挺着肚子在屋里赚了两圈,就眯着眼睛,起身道:“准备东西,咱们去畅春园请安去。” 过端午了,皇上没有回宫。倒是把皇太后,贵妃和四妃,连同几个受宠的小答应常在接到了畅春园。 贵妃是佟家的人,与其自己出面,倒不如叫他们佟家人自己去掂量。 不是怕李四儿,只是暂时不想坏了四爷的事。 林雨桐肯定是先去见了德妃。婆媳俩有些日子没见了。 德妃叫平嬷嬷扶了林雨桐坐下,“怎么这个时候进园子了?” 林雨桐也没什么瞒着的,就将事情小声说了。 德妃小声道:“这样也好。不为别的,看着孝懿仁皇后,也不能太打了佟家的脸。” 林雨桐点点头,就小声道:“我们爷也烦着呢!” 烦着谁?自然是佟家。 德妃听了这话心里熨帖,低声道:“谁都能不给佟家面子,就老四不行。不管怎样,先皇后养过他,可别叫人家说出什么来。 能说出这话,对德妃来说,殊为不易。 林雨桐点头道:“要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我早就打发人大嘴巴子扇她了。” 她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四儿一点教训。配点增肥的药怎么样? 而同时,李四儿驾临圆明园,逼得林雨桐躲出去的事,传到了弘晖的耳朵里。 弘晖也第一次露出了他的獠牙,直接剑指隆科多。 第182章 清穿故事(91) 清穿故事(91) 今儿京城出了一件奇事。 大理寺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送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四肢扭曲着,身上散发着恶臭,浑身枯瘦如骨。头发乱糟糟的,如枯草一般遮在脸上。身边的地上,是用鲜血书写的一大大大的冤字。冤字的旁边,还放着一封信,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喊冤的状子。 这事有点棘手。 这样一个人能被放在这里,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本身就证明背后不简单。所以,这事想糊弄过去肯定不行。可要是管,该怎么个管法。机灵的人都借故避开了,谁都知道这事沾不得。 首先,这事不能问,一问肯定是大事。 但这事又不能不问,否则这背后的人不能答应。 状子接了过来,大理寺的人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眼前的人,竟是隆科多的夫人赫舍里氏。 一众人当即脸色就白了。他们都知道,这是摊上大事了。 这哪里是要替赫舍里氏鸣冤,明显是冲着隆科多来的。 这位佟三爷如今是什么身份,九门提督啊!皇上信得过的人。再加上这好歹是佟家的人。所以这事,他们管不了。 只得先把这赫舍里氏给带回衙门的后衙安置。又叫了婆子给梳洗,请了大夫给看诊。 那大夫摇摇头,“……也是可怜,这胳膊腿都废了。好些年了,生生的打断的,打断了长上,长上再打。手段真是残忍。手指脚趾也是一根根掰断的。现在,神仙也难医了。舌头被剪了一半,说不了话了,如今这脑子,只怕也糊涂着呢。人是彻底废了。” 掰断手脚指头,打断四肢,剪了舌头……这已经不是狠毒能形容了。残忍,恶毒都不足以形容这些手段。 大理寺不敢作假,将这些情状,一五一十的上奏给皇上。 毕竟这事太大,他们兜不住。 皇上还没看到折子,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 八爷当即脸色一变,“这是谁的手笔?是冲着爷来的,还是冲着老四去的?” 何卓一顿,八爷这心思还没转过来,到了现在了,谁还专门针对他做什么?只怕是对着四爷去的。 八爷苦笑一下,“是爷自以为是了。”自己刚想接触隆科多,隆科多刚有一点软化的迹象,人家就出手,是挺巧合的,但要说人家这是冲着他,那这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所以,这事八成是冲着老四去的。 老四跟隆科多的关系远近,其实他们都只是猜测。毕竟老四因为孝懿仁皇后,跟佟家确实比别人更亲近。没了隆科多,老四就相当于少了臂膀,所以,这应该是为了对付老四的。 但这到底是谁出的手? 八爷唯一想起的人就是老十四。 要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对上了,那才叫热闹呢。 而八福晋在听说了那位赫舍里氏的惨状以后,脸瞬间就白了。 谁都知道隆科多宠妾灭妻,但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惨无人道成这样。被丈夫冷落的人多了,大多数都缩进院子里礼佛了。就算这妾室再怎么得宠,也不敢太过分吧。毕竟这赫舍里氏还为隆科多生下嫡长子了。就算是为了儿子,也不能由着妾室将原配欺负的太狠吧。 所以,她从没想过,做正妻可以做到这个份上的。 “李四儿是恶毒,但这赫舍里氏也未免太无能。”八福晋恨声道,“有个儿子,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这个女人,难怪成了今天这幅模样。” 八爷刚进屋就听到这话,“这隆科多爷确实是狠心的人。这样的人,不好掌控。心太狼。” 八福晋点点头,“只这次隆科多这九门提督怕是做到头了。这新的人选,许是能谋划一二。” 八爷面上认同,心里却道,谈何容易? 九门提督是何等位置,哪里容得上自己插手。放在以前的时候,都轻易不敢说这话。现在就更不敢了。 “这次的事是十四干的,还是佟家自己干的?”八福晋猜测道:“是不是佟国维?” 佟国维的格局可不会这么低!隆科多好歹是佟家的人,只要他能站稳了,佟家就倒不了。他没理由干掉隆科多。 那么就只有十四了! 可十四有这个脑子和胆量吗? 八爷两口子有些犹疑。 而被怀疑的十四,这会子也蒙着呢。 十四福晋在一边念叨,“……真是狠呐。这是赫舍里氏没本事,才叫一个小妾给害成这样了。想起来就叫我害怕,要不是我自己硬气,就凭着爷偏着那些小妖精们,我也迟早得被害了。就是这会子,心里还不定寻思着怎么将我害了,好取而代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十四爷暴躁的道:“你叨叨叨,叨叨叨,没完没了了你。谁害你?谁敢害你?你连爷都说打就打,她们怕你还来不及,还敢害你。你别也像是扔爷一样,将她们扔到水里泡着,她们就谢天谢地了。”以为这世上有几个隆科多这种脑子跟别人长得不一样的。抢了岳父的小妾,回来磋磨原配的。 十四福晋哼笑一声,“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我跟那赫舍里氏似得,就好了?” 十四爷正想正事,转头就道:“你就是赫舍里氏,爷也不是隆科多。放到佛堂,放到庄子上,再不行,打发回盛京。进关以前,佟家在盛京就有老宅。哪里不能安置,非得闹出这事来?” 十四福晋还想回嘴,但一抬头,见十四皱着眉头,跟个没头的苍蝇,就道:“你这又琢磨什么呢?隆科多家的事,跟咱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爷可别瞎搀和。” 十四就瞪眼,“你知道什么。这是冲着隆科多,可这隆科多后面是谁?你知道吗?” “又不是爷,是谁有什么关系?”十四福晋撇嘴道,“不是我说,那李四儿也太不知道斤两了。先是跑去给八嫂请安,后来竟敢跑去给四嫂请安。四嫂没搭理她,直接进了园子,陪了额娘和太后娘娘半天时间。” “去给四嫂请安了?”十四爷问道。 十四福晋将果子塞进嘴里,才含糊的应了一声。“四嫂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那性子。满府的小妾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四哥还觉得好。她跑去四嫂跟前,不是找不自在吗?四嫂找了额娘,一起陪太后。佟贵妃能不知道?那真是什么话也没说,其实什么话也都说了。谁也没想到,这边佟贵妃还没斥责呢。那边就有人下手了。可不是报应!这事做的过了!别管为什么,狠狠的收拾了那个什么四儿五儿的,叫这天下愿意当小妾的都警醒着些。” 十四爷心里暗惊,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该不是老四动的手吧?老四有多护短,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 隆科多敢叫一个妾室上门,这是给谁没脸呢?老四可不得怒了。 可这老四为了四嫂,就甘愿斩断这样的臂膀,他怎么就觉得这跟隆科多被那李四儿所迷,净干些没谱的事如出一辙呢? 都是些没出息的! 这般想着,十四就直接往出走。十四福晋跟在后面喊道:“你这是去哪啊?” “去趟老四那里。”十四扭头,“为了差事,哪怕跟老十三的差事一样,爷也不嫌弃。”总得找点事干吧。再闲着,可真就废了。 不止是十四猜测这是四爷动的手,就是隆科多自己,也坚信这是四爷的手笔。 “你疯了吧你!”隆科多瞪着眼睛,“四福晋也是你想见就见的。你满京城打听去,那些夫人福晋们,哪个是能轻易见到这位的。就算是乌拉那拉家,想要见一面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除了宗室的长辈,剩下的也都是皇家亲近的自己人。爷我算是哪根葱啊?再如何,那也是奴才。是奴才,就得知道分寸。谁叫你拿着我的帖子去的?” 李四儿嘴巴一撇,“哼!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就是要了我的命,还能如何?不就是因为赫舍里氏的事治我的罪,说我恶毒吗?没错,我就是恶毒,但那有如何?也不瞧瞧,当初赫舍里家是怎么对我的?” 她面上露出几分愤愤之色,“当初,她额娘恨我,觉得我勾引了那老棺材瓤子。啊呸!姑奶奶我年轻貌美,什么男人找不到,能找上他?你知道那老虔婆是怎么对我的?她将那猫塞进我的裤子里,拿棍子打的那猫在裤子里乱窜啊,我这下身整个都烂了。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老子强要了我,她老娘这样的羞辱我,我又凭什么要忍受?谁天生就是恶毒的?这是她老子娘欠我的。我的一辈子叫他们毁了,我凭什么不能报复?就算天下人骂我恶毒,我也无所谓。这辈子,够本了!” 隆科多看着李四儿粉面含煞,心里就先软了。“行了行了!还不到那一步。爷再想想办法。只要爷是佟家人,性命就无碍。只要还活着,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什么够本不够本的?你才陪了我几年,咱们还有半辈子好日子呢。要是活不够,可真就不够本了。” 李四儿眼里就有了泪意,“到现在,你还管我?” “怎么不管你?”隆科多伸手抱她,“快别说以前的那些话了,平白叫爷心疼。” 李四儿看着隆科多,“这辈子跟了你,是我的福气。” 隆科多安抚的拍了拍李四儿,“这事想了结,还得有个人出面为你说话。” “谁?”李四儿问道。 隆科多沉吟半天才道:“岳兴阿。” 李四儿皱眉,赫舍里氏生的儿子? 第183章 清穿故事(92)二更 清穿故事(92) 林雨桐诧异的看着弘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的问道:“你好端端的,将岳兴阿打发去青海做什么?” 弘晖笑道:“额娘,不是所有的爹妈都能阿玛额娘一样的?这岳兴阿叫儿子说,最是没种。自己的亲娘被折磨成那副样子,他还安心的做他阿玛的孝子。真不知道,这对他阿玛算是孝顺,对他额娘又算什么?” 林雨桐听了,沉默半晌,才拍了一下弘晖说道:“那孩子也是可怜。打小就没有额娘庇护。都说为母则强,她自己都立不起来,更护不住自己,也就护不住孩子。你只要想一想李四儿的作态,就能想得出这岳兴阿在佟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阿玛能看着他额娘不管,难道还能管他?不知道在府里怎样艰难,才能长大。要是这么一想,就觉得这孩子可怜,有娘跟没娘一样,有爹还不如没爹。” 弘晖只得跟着点点头,反正额娘总能想到别人的难处。他继续道:“儿子也是怕他碍事。万一隆科多叫他去给李四儿说好话,他是去还是不去?一边是阿玛,一边是额娘,他能怎么办?我打发了他,他不会在这中间碍事,也省的他自己左右为难。” 林雨桐挑眉,“隆科多不能这么无耻吧。”折磨了人家孩子的亲娘,这会子还得叫人家孩子给罪魁祸首说好话,说自己的额娘种种不是。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真太不是东西了。 这不光是没把老婆当老婆,更是没将儿子当儿子啊。 弘晖摇摇头,“人鬼迷心窍的时候,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林雨桐就一直无法理解隆科多这种的思维方式。就是街上挑粪的大汉,谁要是为了隔壁家的小寡妇而对自己的老婆动了手,街坊邻居的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这家里的亲戚朋友要是知道了,那还不得谁见了谁臭骂一顿啊。这样的轻重根本就不用衡量也该分得清。可偏偏隆科多就分不清楚,叫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这难道就是真爱? 想到这里,也不过轻笑一声。再说了,她暂时顾不得想这个,因为此时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被儿子护着,有儿子给出头,这心里的滋味,真是说不出来的美。 四爷回来,见母子俩黏黏糊糊的,就将弘晖撵走了。 “爷这是嫉妒儿子对我好。”林雨桐比较嘚瑟。 四爷就笑:“这会儿不念叨养儿子劳心劳力了。如今辛苦总算得到了回报,可满意了?” 林雨桐也感慨,“可不是。那么丁点大的人,说长大就长大了。” 说完才有小声的问:“隆科多这人,咱们看着是闹心,可架不住皇上对他喜欢信任。这事不会有什么对爷和弘晖不好的吧。” 四爷扶她坐下,自己也靠在软枕上歪着才道:“能有什么不好?皇上看中的是佟家的门第,又不是隆科多。再说了,佟国纲那一房还有人,随便提溜出来一个提携一二,也就起来了。” 这倒也对!皇上对佟国维这个亲舅舅,都说翻脸就翻脸,更别说其他的人。 她摇头道:“这佟家,也是大家子了。隆科多这事,就不信没人知道。可这知道了,还由着他们乱来,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四爷摇摇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赫舍里氏,坏就坏在这个姓氏上。” 林雨桐坐过去,靠在四爷的腿上,“这话怎么说。”说实话,对于这各家牵扯,她确实是不怎么清楚的。 四爷轻笑一声,“这都是早年的旧事了。佟国纲当时战死沙场,听说有索额图的手脚。因此,这佟家跟赫舍里家,就有些不对付。那些年,太子还算稳固。佟家这才和赫舍里家的旁支结了亲。好歹算是一个态度吧。有了摈弃前嫌,愿意和好的意思。佟国维支持老八,未尝没有跟太子一系不和这样的因素在里面。如今,这件事是真是假,早就说不清楚了。但两家暗地里仇视了很多年,这却是真的。要不然,为了压制索额图和明珠,皇上也不会真的放心佟家。正是因为皇上知道,佟家跟赫舍里家,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而这位赫舍里氏,嫁进去,生了孩子没两年,索额图就倒了。佟家又是正煊赫的时候,谁会说这事?谁会为了仇家的女人出头?所以,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就是一件家庭妻妾的纠纷,但叫人不能出手管的原因就在于那个所谓的世仇。这赫舍里氏,因为出身的问题,不光是那个什么李四儿的仇人,更是跟佟家有仇隙。” 林雨桐愕然,她从来都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官司。 四爷摇头道:“这些事情,如今也做不得准了。不过叫爷说,索额图好端端的害死佟国纲做什么?那可是皇上的亲舅舅,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会干出这么没谱的事情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连个利益的冲突都没有了。做什么要弄死对方?当时佟国纲是中了火统,当场就没命了。这种武器,杀伤力说不清楚,佟国纲不走运的可能比被害死的可能大多了。” 林雨桐点点头,枪这种玩意,走火是常见的。现代的枪。支都有走火的可能,更何况是清朝制造的枪、支呢,。 细想想,意外的可能,好似还真的比较大。 “不过,叫一个女人,担着这样的事,这佟家都不怎么讲究。说到底,跟这位赫舍里氏有什么关系呢?”林雨桐哼笑了一声。 四爷‘嗯’了一声,“那李四儿来求见你之前,先去了老八府里,呆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 林雨桐面色一变,“爷怀疑,是八福晋撺掇的?” 四爷点点头,“老八这两口子,什么时候消停过。” 林雨桐对八福晋,心里升起一股子厌烦。她转移话题道,“那皇上那边的态度,爷还得小心点,弘晖到底年纪小,处事不周到。” “瞎操心。”四爷说着,就看着炕桌上的棋盘,莫名其妙的笑了。 其实,弘晖这么做,时机选的恰好。隆科多对自己投诚,这事皇上肯定知道。一个九门提督,这么要紧的位置,皇上怎么可能给他的身边不安插探子。所以,看似暗棋,在皇上的眼里,就是明棋。皇上要是有意与自己,要不要隆科多都无所谓。皇上要是无意于自己,那么跟这个人牵扯,除非是要弑君篡位,其实意义也不大。 所以,留着他的作用反而是有限的。 但要是废了这个人,尤其是自己动手废了这个人,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在皇上明知道隆科多投诚过来的时候,废了一个九门提督,这样紧要位置的臂膀。皇上会怎么想? 有时候,淡泊名利不是说说就可以的。你得真的做出来才行。亲手废了隆科多算不算?绝对算的上。 尤其是在老八试图拉拢隆科多,而自己则出手废了隆科多的情况下,那真是优劣立见。 至少再皇上的眼里,咱比老八的心更真诚实在。 他扭头看了看林雨桐的肚子,这些话,还是不要跟她说了。她怀着孩子,已经够辛苦了。何苦为这个费心思呢。 皇上翻着大理寺送来的折子,有些烦躁的仍在一边。 对于什么虐待原配,宠爱妾室的事,他不去关注这些。他烦心的是,这隆科多卸任之后,这个位子谁更恰当。 这里面发生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弘晖没瞒着他,所以,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他处置了隆科多,却也将隆科多的儿子放在了青海军中历练,有提携的意思。这就是既解决了麻烦,又给了佟家脸面。就是自己,也无话可说。 对于弘晖对隆科多出手这事,皇上还真就未必在意。作为上位者,从来不缺人手用。隆科多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但他还是从这件事上看到了老四父子对有些事情的态度。这就殊为难得了。 正想着事呢,李德全就进来道:“弘晖阿哥来了,在外面侯见。” “叫进来吧。”皇上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弘晖进来,就给皇上行了礼,“请皇玛法赎罪。” “起来吧。”皇上摆摆手,“坐过来说话。”祖孙俩心照不宣,都知道刚才请罪的缘由何在? “皇玛法,这事是孙儿干的。”弘晖直言道:“孙儿瞧不上这个人,有野心,善于钻营,没有底线和坚持,最是见风使舵。” 皇上就哼了一声,“这世上的人,只有能用与不能用,好用与不好用的差别。这些都跟道德秉性无关。君子要用,小人也要用。只用君子,是要误国的。只用小人,也是要亡国的。而你做事还仅凭着一腔好恶,本就是十分冲动和幼稚的举动。” 没有责难,没有怨怪,没有说半句不对的话。却告诉自己怎样才是用人之道,什么才是帝王手段。 弘晖猛地眼圈就红了…… 第184章 清穿故事(93) 清穿故事(93) 十四爷来求见四爷,四爷还真就不能将这个亲弟弟拒之门外。 他坐在书房里,看着坐在对面的十四,“大老远的来,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 十四看着老四还是那么一副冷着脸不愿见到自己的样子,也不啰嗦的直接问道:“十三哥的差事才刚开始。四哥,要不,我去帮十三哥一把。” 四爷一愣,看着十四,见十四还真的一副急切的表情,就问道:“你不是想去青海吗?怎么又改主意了?十三的差事也就是盖房子。你看得上?” 十四心说,您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如今细算下来,这些年,他哪里办过差事?没办过差事,皇上肯叫自己去青海领兵吗? 果然还是想的太简单。 如今看看老四给十三安排的路,这才有些恍然。 从不会出差错的事情上入手干,好歹算是历练了。再往深了谋划,成功的可能性才大些。 四爷用眼角扫了十四一眼,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如今都懒得跟他废话了。但却没有拒绝。 之前推荐十三,就是对皇上的试探,想知道皇上到底对十三的忌讳有多大。事实上,皇上对十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忌讳。 这倒叫他对十三的安排有了新的设想。 “你先回去吧。”四爷看了十四一眼,“这差事刚给十三,你就想要。叫爷怎么跟十三说。总得爷给十三重新安排了差事,再将十三手里的事,挪到你的手里。” 十四心里一动,问道:“四哥想给十三哥谋划什么差事?” 四爷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极为干脆,“你要是愿意要新的差事也行。省的还没捂热就换人,叫十三心里不舒服。这与大家都有好处。” 十四心道,老四这么干脆,肯定不是什么好活。他还以为会是隆科多即将要空出来的九门提督呢?再一细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十三在皇上那里挂着号呢。 “不用!”十四赶紧道:“真的不用,四哥。再好的差事弟弟也不羡慕。” 四爷就皱眉问道:“你可想好了?我这越想,越是觉得还是重新给你找个差事好。省的落下一个跟十三争抢的名声。也省的爷开这样的口,为难!” 十四也就讪讪的笑,“四哥,我这不是没干过别的吗?想着只要干活看摊,别的不用管,才敢要这差事,别的差事,我这不是怕出了差错吗?” 四爷就道:“你也别想的简单。那是给谁的园子你自己清楚。想要二哥命的人和想救二哥出去的人,几乎一样多。有一点差池,你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上面不是有四哥总揽,我就是个跑腿的吗?”十四问道。 合着这是想找个能领功劳,却又不担责任的差事。 四爷有些烦躁的摆手,“既然这样,那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十四爷扭头看了外面一眼,这都半下午,眼看吃晚饭的时候了。再有大半个时辰,天就黑了吧。 从这里回京城,时间肯定赶不上啊。 老十三来了,就有地方住。自己来了,这连个客气话都不说了。什么态度? 十四心里愤愤,但面上还是极为乖巧,没有再顶撞四爷。 正是用人家的时候,哪能干这么没谱的事呢? 反正自己在这附近也有宅子,又不是没地方住。不叫住就不住,不就是皇上赏的园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谁稀罕! 四爷回后宅的时候,林雨桐正对着弘昭教训。天一热,这孩子就撒欢。今儿竟然敢带着人下水。园子里的湖可跟家里的不一样,深着呢。 她拿着戒尺,高高的举起来,“还敢不敢了?” 弘昭没有半点害怕的仰着头,看着林雨桐,“再也不敢了。” 认错态度不错,但神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四爷进来,弘昭立马跑过去,抱住他阿玛的腿,“阿玛,我想游水。” 熊孩子! 四爷笑了笑,将他从身上扒拉下来,却牵了他的手在榻上坐了,顺手收了林雨桐手里的戒尺。 弘昭的背立即就挺的更直溜了。 林雨桐扶着腰,在一边坐了,对四爷抱怨道:“你瞧瞧他,如今都野成什么样了。他上面三个哥哥,哪个跟他似得?” 四爷就笑:“慢慢说就是了。咱们弘昭是明白孩子,说通了就好了。” 说着,就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扭头对弘昭道,“下水之前,你得先问问池子有多深?水多久换一次?可有什么人还下去过?这水里是不是清理过了?是谁清理的?多久清理一次?上次清理是什么时候的事?水里可有什么不妥当没有?周围的人谁是会游水的?谁是不会游水的?会的人有多少?水平如何?能不能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将你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弘昭马上就道:“儿子今儿在小池子里游的。水深最深处只有五尺,侍卫们站着能到胸口。最浅处只有三尺。水每天都换一次,是活水。因为主子在园子里,奴才们谁也没下去过。每天也都清理一次。在儿子下去之前,刚刚清理过。负责园子清理的管事是苏培盛徒弟的弟弟李春,大哥说这个人很谨慎。儿子带的人都会游水,那些大太监和侍卫站在水里也淹不到脖子。儿子不认为会有危险。” 他吐字清晰,说话也有条理。 四爷的神色越发的缓和下来。嘴角都不由的想要翘起,“很好。那就去吧。” 弘昭欢呼一声,撒丫子就往外跑。 而林雨桐看着弘昭的背影,此时还处在震惊当中,“爷,这……我对孩子关心的不够吧?”他什么时候已经长出这么许多的心眼来了。 四爷就拉着她笑道:“孩子长大,可不就是一眨眼的事。” 可到底叫林雨桐心里有些歉疚,今儿是有点错怪了孩子。 晚上专门做了油焖大虾,给他解馋。 这次事后,林雨桐也将心思从肚子上挪到了弘昭的身上,慢慢的,弘昭发现,他的日子好似也不太好过了一般。额娘盯他盯的太紧了。 园子里仿佛一个世外桃源,林雨桐一点也没被外面的风雨给惊扰到。 相比圆明园的安然,京城里可谓是精彩纷呈。 隆科多想要摘出四儿的时候,才想到他的儿子岳兴阿。这才马上就打发人寻找,可这一找才发现,事情比想象的要糟!岳兴阿竟然不见了。没有人知道这位大少爷去哪了? 这个儿子,在府里的存在感低到没有人注意。这也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隆科多这才慌了。 “找赫舍里家!”关键的时候,李四儿出主意道:“他们家现在的身份,还不得乖乖的听调遣啊。再说了,他家的男人没什么本事。” 这说的是赫舍里氏的娘家。李四儿从这家出来,对这家人的品行,那也是了如指掌的。 所以,大理寺很快就迎来了一个自称是隆科多大舅子的人,声称自己的妹妹精神不正常,有自虐的倾向,跟什么宠妾灭妻,被妾室残害没有半点关系。 大理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紧跟着,佟国纲的儿子侉岱,却以佟家族长的身份,证实隆科多纵容妾室属实。 这可真是叫人想不到的神转折。娘家人要撤诉,反倒是佟家自曝家丑。 隆科多接到消息的时候,脸都绿了。 他的父亲是佟国纲和佟国维的庶兄弟,又死的早。所以,他跟着这两房的兄弟一处长大,关系算得上亲近。可谁知道,在这关键的时候,被亲近的人给捅了一刀。 族长都发话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皇上直接下旨,隆科多的差事算是没了。但其他的事情,皇上才懒着往眼睛里放,直接被交给大理寺裁决了。 李四儿对当家主母做出这样的事情,按说,杀了她也不为过。 但到底顾及佟家,没敢给这样的判决。而是杖刑四十。 “杖刑?”林雨桐觉得打一顿还真是轻了。 袁嬷嬷就道:“要将身上的衣服除去,才行刑。而且在府衙的外面,大厅观众之下……还不如死了干净。” 林雨桐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脱了衣服?” 袁嬷嬷点点头,“所以,才说沾上官司的女人就没了名节呢。别看流放,徒刑有多严重,可是至少人体面不是?这杖刑虽是不必受那样的苦,可是被人这样看着,委实是羞辱。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事之人,好色之徒跟着凑热闹。这往后,还怎么做人?不光自己没办法做人,就是家里人,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林雨桐就不说话了。如果只针对的女人是李四儿,那么,林雨桐的心里稍微好过一点。可一想到,这要是别的女人,只因为一点小错,就受到这样的待遇,心里就不好过起来。这是没判死刑,可她们却都没脸面活着了。 这样的刑罚,实在是不人道的。 晚上见到四爷,林雨桐就小声道:“……将来……爷废这条律法吧。” 四爷就捂住她的嘴,慢慢的凑过去,“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第185章 清穿故事(94)二更 清穿故事(94) 在京城里那些茶肆酒楼,都在口口相传着李四儿身上的隐秘特征的时候,天已经真的热起来了。 隆科多就是心再大,再怎么心疼李四儿,也觉得暂时没脸见人了。 但这对于林雨桐而言,都已经没有精力关注这些了。六月的中旬,天正热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阵痛传来,林雨桐肚子里的孩子即将瓜熟蒂落。 跟生弘昭的时候不同,这次四爷在。 四爷正陪着林雨桐午睡,就被她的惊呼声给惊醒。 “要生了?”四爷坐起来,赶紧起身喊人。 产房都是准备好的。这会子将人抱过去就好。 四爷伸手要抱,林雨桐摆摆手,“我自己走。不动一动,不好生。” 四爷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眼看着林雨桐头上的汗跟雨点似得落下来,脸都白了。 这样的疼痛,叫林雨桐的脸上的神色有些狰狞,“爷还是别看了。太丑。” 四爷扶着她,“不丑,怎么都好看。最好看。” 这骗人的话,林雨桐竟然还觉得十分的受用。 可是再怎么受用,也没有谁能替代此刻生孩子所带来的痛苦。 她给自己按压穴位,减少疼痛。而四爷在外面听不到林雨桐的叫声,心却有点慌乱。 弘昀跟在弘晖的身后跑过来,直接喊道:“该死的奴才,怎么还将嫡额娘的嘴给捂上了。”疼还不许人叫,可不是不人道。 林雨桐哭笑不得,一个大小伙子,根本就不懂这事,也不知道跟着瞎搀和什么。 四爷在外面,看着跑过来的孩子,对弘晖道:“你们要是不放心,就都回院子,给你额娘念几卷经书,在这里你们也是添乱。” 弘昭眼泪都下来了:“我要额娘,就要额娘。” 弘晖看着这样也不是事,就直接扛着弘昭,“那有什么消息,阿玛赶紧告诉我们一声。”他还是赶紧将弘昭带走吧。叫额娘听见弘昭的哭声,又该不安心了。 外面的动静,林雨桐暂时听不到。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涌来,真是身体仿佛被撕裂开一样。 四爷就听见林雨桐猛地叫了一声,然后跟着就是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的声音。 “生了!生了!是个阿哥!”产房里传来惊喜的叫声。皇家的福晋,从来没有嫌弃儿子多的时候。 四爷心里涌出一阵狂喜,“福晋如何了?” 林雨桐呼了一口气,“我很好。”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隔着窗户的四爷还是听见了。心里顿时就一松。 苏培盛跟在四爷的身后,笑的跟一朵盛开的菊花似得,连忙跟着众人一道,给四爷道喜。 孩子还没收拾干净,所以,四爷暂时没见到。叫苏培盛将屋外的苏大夫请进来,,再去畅春园给皇上报喜。 苏大夫给林雨桐摸了脉,都不由的赞一声这位福晋真是有个好身体。 新生的五阿哥足有七斤八两重,白白嫩嫩,生下来就睁开了眼睛。头发也乌黑,手脚有力极了。 当然是个健康到极点的宝宝。 “好好好!”四爷高兴的直搓手。 皇上刚午休起来,就见李德全笑的见牙不见眼,“怎么了?捡银子了。” “哎呦我的万岁爷。这可比捡银子还美。才刚圆明园来报喜,四福晋在半个时辰前,生下了四爷府的五阿哥,七斤八两重,壮实着呢。” 皇上脸上就不由的带了笑意,“又是一个嫡子,是好事。”他抬头看去,外面的阳光正胜,随口就道,“就叫暄,弘暄。” 于是,刚出生一个时辰的四爷府的五阿哥,取名叫做弘暄。 林雨桐坐在不透风的屋子里,喝着油腻腻的猪蹄汤,顺利生下孩子的喜悦荡然无存。这个孩子的月份真是太不好了。大夏天做月子什么的,简直堪比酷刑。 刚生完孩子,精神还很好,可到了晚上,就实在有些扛不住了。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是热的就是睡不着啊。 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孩子的哭声在房间里显得尤其的刺耳,叫人莫名的觉得烦躁。 四爷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那怎么办?住水阁上?但那里潮气大。住在假山下的石室里,凉快是凉快了,可是太阴寒。” 林雨桐出声道:“咱们搬到竹园住,那里凉快。” 只有几间房舍而已,哪里住的开? 但那里确实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第二天,就往竹园搬。但就是这样,林雨桐身上还是被热的起了痱子。 搬过来后,就彻底舒服了。不管是她还是孩子,亦或者是伺候的人,都解脱了。因为今年的夏天好似特别热一般。 四福晋在圆明园产子,四爷喜得第五子,在初生当天就被皇上取名的事,第二天就传了出来。 九爷叮嘱九福晋,“不管是洗三礼,还是满月礼,都厚重些。”本来上次就该出点血感谢老四的,结果被自己被办砸了。借着人家有喜事,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的。 九福晋看着九爷的眼神就有些幽怨,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可不是得厚礼嘛!人家四嫂,嫡妻原配,可都生了第三个了。而且个个都是儿子。” 这话说的,好似爷不叫你生似得。在你身上,难道爷就不卖力气了?你自己怀不上,怪得了谁? 九爷白眼一翻,‘唰’的一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大热天的,别找不自在啊。” 谁不自在了? 九福晋冷哼一声,“到时候庶子承袭爵位,爵位要多降一等就好了。”叫你们这些男人不把嫡妻当事。 九爷就冷笑一声,“爷还是个光头阿哥呢,怎么降爵位跟咱们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也犯不上说那些咸不咸,酸不酸的废话。” 这夫妻俩为了生孩子的事拌嘴,而另一边的八爷和八福晋,更是相对无言。 “我再去问问四嫂吧。”八福晋脸色有些僵硬,人家生了三个,还都是儿子。自己别说生儿子,就算一个闺女也没有。甚至连怀孕也不曾有过。 就算别人不说,八福晋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想要有孩子的可能性不大了。 “万事随缘吧。”八爷笑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可说真的,谁能不在意。 他跟四爷住在隔壁,两家的演武场就是紧挨着的。只要隔壁老四家的孩子还在,在自家的演武场上,都能听见隔壁孩子欢腾的笑闹之声。 而自己这边呢,千亩地里一颗苗,叫人带着在马上遛圈呢。 谁不羡慕隔壁那样的场景? 他做梦都想,但是有什么用呢?命里注定的,子女缘分单薄,有什么办法呢? 看着福晋这样,他还得尽心的安慰。哪里敢表现出一点异样来,就怕福晋会多想。 夫妻俩正相对无言,突听得外面有了喧闹之声。 “你说什么?”八爷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来禀报的嬷嬷,“年氏有喜了?” 那嬷嬷面带喜色,“是!恭喜爷,贺喜爷,侧福晋确实是有喜了。” 八爷僵着脸叫这嬷嬷下去,半句都不敢提赏赐的事情。 八福晋脸上漏出嘲讽的笑意,“年氏有喜了,恭喜爷了。” 她是真没想起来,胤禩是什么时候去的年氏的院子。回忆了这段时间,还真是除了第一晚,都早早的回来陪自己。可年氏的有孕,就什么也不用解释了。胤禩跟年氏肯定背着自己在一处了。 自己算什么呢?棒打鸳鸯的恶毒之人? 她只觉得这世界到处都充斥着讽刺。 有时候想想,她或许连李四儿都不如。别人都瞧不起李四儿,可李四儿却叫隆科多真心相待。而自己对一个人真心相待,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背叛?欺骗? 其实这些都算不上。 从来没听说过男人要为女人守身如玉的,所以,这算不上是背叛。 胤禩跟自己的侧福晋在一起,本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无须隐瞒,也无须欺骗。 但自己这心里还是觉得被全世界都背弃了一般。 八爷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样的巧合了。或许这不是巧合,,而是内心里早就有着某种强烈的渴望吧。 要不然,不会刚巧在福晋出门的那天就喝醉了。而且,就恰好走到了韶华院。 也许那天的喝酒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要给自己一个借口。 也许那天并没有喝醉,只是需要喝醉来掩盖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欲望。 也许,那天走到韶华院不是巧合,只是顺从着自己的心意。 在听到年氏有孕的消息之后,八爷的心里,就有了这样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叫八爷不敢面对八福晋。 他嘴角动了动,却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喜事。”八福晋淡淡的道,“赏下去吧。” 没有发怒,没有暴躁,更没有咆哮。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 八爷总觉得在这一瞬间,福晋她变了。变的叫他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了。 第186章 清穿故事(95) 清穿故事(95) 弘暄的洗三办得特别热闹。 四爷一点也没有掩饰他的喜悦。因为这个孩子怀上的时候,正是他大病刚好的时候、这段时间,他虽然面上不显,但也害怕因为自己身体精元不固,叫这个孩子生下来体弱。但这话只敢放在心里,却不敢对林雨桐说,怕她身子重,思虑过甚。他也拿这个事问过苏大夫,苏大夫敢说什么?谁也不能保证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究竟如何。每每被四爷问的一脑门子汗。 如今不光是四爷松了一口气,苏大夫在看到这位五阿哥的时候,那真是惊喜啊。健康就好,主子健康了,也就不用为难这当大夫的了。 因着这样的原因,弘暄的洗三格外的高调。四福晋都三十岁‘高龄’了,还能顺利的生下五阿哥,这在京城的贵妇中,绝对算不上多见。 因着林雨桐是产妇,不能露面,洗三当天,叫十三福晋帮着招待客人、十四福晋没用林雨桐说,自己主动当起了东道主,倒也不抢十三福晋的风头,两人有商有量的。 九福晋拉着十福晋帮着招待那些官宦的家眷去了,显示自家跟四爷家比别个亲近。 林雨桐在里面听说了,也不阻拦,“由着她们去吧。” 这点小心思很正常。都是些聪明人。男人之间没办法拉下脸来表达的意思,就得这些女人们出面周旋。 八福晋却没有搭理外面的热闹,而是直接又返回来,来找林雨桐。 “四嫂,年氏有孕了。”八福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睡在摇摇车里的弘暄。 林雨桐楞了一下,娶回家了都,怀孕不是很正常吗? 但见八福晋的样子,这话她却也说不出口。 “我以前是不是太傻了?”八福晋又问。以前府里也有不少伺候的丫头,还有扬州瘦马,都是下面的门人送上来的。这些都是玩意,她不放在心上。可是本质上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都是女人,都一样会给自己的男人生孩子。 而现在这个女人变成了年氏。她不在乎年氏生的孩子将来是不是继承府里,她在乎的只有胤禩。在乎的只有胤禩的心。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想开就好。对自己好点。” 这话叫林雨桐说来,也是干巴巴的。 就听八福晋道:“那几年,你们府上的李氏得宠的那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林雨桐心说,那时候,我还没来呢。 但这话却不能说。想到年氏生一个死一个的体质。林雨桐道:“怎么过的?你还是别学着我。弘晖不是差点就没了。你再看看如今,不也就好了吗?” 也是。谁不艰难呢?忍了这么些年,男人的心也回来了。就连李氏生的那些孩子,不也都归了四嫂吗? 八福晋觉得自己懂了。这才站起身来,“四嫂歇着吧。弘暄长得真好。” 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林雨桐忍不住道:“弘旺也好。你瞧瞧弘昀和弘时,跟弘晖和弘昭也不差什么。” 这是说只要好好的对孩子,孩子都是有心的。哪里就不亲近了? 尤其像是八爷这样,将弘旺的生母打发到偏僻的院子住着,不许见孩子。好好养着,肯定就养熟了。 八福晋脚步顿了一下,“以后我带着弘旺和我家的大格格来玩,四嫂别嫌弃烦才好。” 林雨桐恨不能扇自己嘴巴子,她笑道:“那正好,能相互做个伴。” 八福晋笑了一下,就转身出了门。 林雨桐真心不觉得自己跟八福晋能成为闺蜜,但人家来跟自己说心事,这事叫林雨桐觉得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热热闹闹的一天,四爷回来看到弘暄的小牛牛正高昂着撒尿,心情颇好的哈哈大笑。 “这一身酒气。”林雨桐白了他一眼,“梳洗过了还这么大的味,今儿喝了不少?” “爷心里高兴。”四爷如今真是没有不进产房的规矩。以前还隔着屏风,现在这屋子不大,连屏风也省了。 多了个儿子就这么高兴? 林雨桐又白了一眼。 四爷今儿跟兄弟们一比,才发现自家的孩子在质量和数量上,都算是出类拔萃的。尤其是老八羡慕的小眼神,更叫自己受用。 “咱们家的几个孩子都好。你生的好,也教的好。”四爷感慨的道。 这是夸自己呢。林雨桐觉得身上的价值如今也就剩下生孩子和养孩子了。 “我瞧着九弟妹和十四弟妹很是热心,帮了不少忙。”林雨桐要把人家的善意给带到正主面前才好,“只怕是九爷和十四爷拉不下脸来。” 四爷就笑,“老九就是那么一副脾气。爷懒得跟他计较。”能在老八的境况下,还顾忌老八的感受,这个人,比起十四,其实要好用一些。 而对于十四,其实他是真心觉得厌烦。但偏偏对他,却不能不管。一方面是娘娘,另一方面也是名声的问题。 对亲兄弟都不能容忍,那么其他的兄弟呢? 要是弘晖不能善待弘昭弘暄,对着两兄弟宽容,那么自己也会怀疑他是不是能容下弘昀和弘时。 人心莫不是如此。自己能这么想,皇上自然也会这么想。 从皇上好好的安置废太子,还将直郡王家的弘昱留在宫中,时常还给赏赐,就知道皇上的意思。即便被关起来的儿子,皇上都还是顾念的。更何况其他。 所以,对老十四,自己还得忍着。“你要觉得跟十四福晋说的来,处处也好。”老十四要是实在提不起来,看看下面的孩子怎么样,要是能提起来,提携一二也不妨事。如此,谁能说自己无情呢。 林雨桐就明白了,四爷还就是看不上老十四。她也不劝,在她看来,老十四完全是在作死。 夏天做月子什么的,很是酸爽。即便在竹园里,不透风的滋味也不好受。等到孩子满月,林雨桐狠狠的洗了澡,总算能出门透风了。 林雨桐现在真的觉得,皇家的钱财聚集,真的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如生个孩子,一年里就能收四次礼。洗三,满月,百日,周岁。 那些下面想巴结的人多了,明知道见不到正主,但还是殷勤的将帖子投到门外的筐子里,再把礼物留在门房。 不管是王府的门房还是园子里的门房,都不是一个小屋子。而是一进的院子。洗三的礼刚整理完,这次的贺礼很快又被填满了。 “这简直就是发家致富的捷径啊。”林雨桐拿着单子跟四爷感叹。毕竟他们走礼都是身份相当的人,而下面的人,能有幸被四爷赏赐的实在是不多。 四爷就点她,“这些年,爷也没亏待过你,怎的这些年了,还是这么一副财迷的样子。” 林雨桐整理手里的单子,“谁还嫌弃银子多不成?” 正说着话,苏培盛就快速的进来,“爷,刚才宫里下了旨意,十三爷被封为贝子,做了九门提督。” 四爷蹭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是这么想的,但是还真没有来得及说这事呢。 才要详细的问,皇上又打发人来叫他过去。说是急事。 四爷连衣服也没换,就急着往园子里去。皇上坐在竹榻上,边上就放着冰山,“过来坐吧。”皇上的声音听起来透着几分散漫。 四爷行了礼,抬起头却微微皱眉,“皇阿玛怎么清减了这么多?” 才多久没见,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 皇上摆摆手,“有些苦夏罢了。” 这听在四爷的耳朵里,全都是假话。谁受热皇上都不会受热,不热哪里会苦夏。 但皇上的身体,关心可以,过度的关心就成了僭越。 他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皇上似乎没看到四爷眼里关心,反而淡淡的道:“十三手里的差事交给十四吧。你盯着点。” 四爷心里跟着一颤,这完全就是自己的打算。 皇上对于自己的想法可以说做到了了如指掌吧。四爷的背后瞬间就被汗湿了。 “去吧。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皇上说着,就笑道:“听说弘暄长的好,好好养着吧。以后带来给朕看看。” 四爷收敛心神应了一声。直到走出畅春园,心还是慌的。 皇上知道自己的打算,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做了安排。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的不多想。 林雨桐小声道:“应该就是爷想的那个意思吧?” 四爷摇摇头,“皇上看着还十分康健。” 林雨桐也就不敢瞎说什么了。她怕她这点见识误导了四爷。 就听四爷叹道:“倒是看着清减了不少。” 林雨桐还没说话,外面又禀报,说是十三爷来了。 十三进畅春园谢恩的时候,四爷刚出来。四爷这边才进了门,十三从畅春园出来,就又直接来了圆明园。 四爷见了十三,才要说话,十三就跪下了,“弟弟何德何能,叫四哥这样提携。”皇上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正是四哥为他说话周旋,才叫皇上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成了贝子,委以重任。 四爷愣了一下,手都有些颤抖。皇上这是要替自己做好人? 第187章 清穿故事(96)二更 清穿故事(96) 四爷扶起十三,“都是皇上愿意给你这个机会罢了。跟我没什么关系。”就算自己想要谋划,但也得皇上愿意啊。 皇上愿意替自己做好人,自己还真能面无异色的接受吗? 他还没这么无耻。 可如今这么说,十三就只觉得四哥真是厚道。“四哥,弟弟心里有数。” 顿时就将四爷的话给堵住了。 “先坐吧。”四爷叫十三爷坐下,才道:“皇上的意思是叫十四暂且接管了你手里的差事。” 十三肯定乐意。盖房子的监工跟九门提督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他点点头,“这样也好。那边也是刚开始,好交接的很。” 四爷就笑道:“隆科多毕竟在九门提督上干过,三两个死忠总还是有的。你要提防着这些人给你使绊子。狗急跳墙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十三受教的点点头,这些年的经历,叫他比同龄人更沉稳了些。 四爷也没有留他,“想必你那边也忙得很,赶紧去吧。” 十三苦笑一声,以前自己落魄,真是无人上门。如今自己出头了,只怕门槛都快被踩破了。但还不能不去应酬。 于是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小声道:“皇上知道我跟四哥的关系,但还是将京城交到弟弟手里,这里面的意思,四哥还是得好好想想。”真要是到了那一天,尽快的掌控局势,才是最要紧的。 四爷嘴角抿了一下,“去吧。”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十三才离开,十四就挥着马鞭,直接闯进了园子。 四爷一个厉眼过去,十四就将马鞭往一边的苏培盛手里一扔,“四哥,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四爷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头都不抬了。 “他老十三成了贝子,我还是一个光头的阿哥。”十四爷气道:“他成了九门提督,我倒成了一个修房子的跑腿的。四哥,到底谁跟你才是一个额娘肚子里出来的?” 四爷皱眉,“有事说事。你不是要老十三手里的差事吗?现在给了你了,你又不愿意了。总不能又看上九门提督吧?这爷可没那能耐,都是十三得了皇上的青眼了。你来跟我叫委屈有什么用呢?” 皇上一向都是爵位大派送,独独这次没有,意思还不明显吗?十四也不着皇上待见。 十四顿时就面色难堪了起来,“谁稀罕?爷自己去求皇上。就不信皇上还能看着我饿死。” 说完,一把从苏培盛的手里抢了鞭子,就出了门。 四爷连理都没理。老十四也就嘴硬,他要真敢去找皇上,他还高看两眼呢。 十四出了圆明园,贴身的人就问:“爷,咱们去园子?” 说的是畅春园。 去个p!没眼色的狗奴才。 “回去!”十四翻身上马,打马就走。 他还真就没种到皇上跟前闹腾。上次借着皇上心情好,他话里话外的跟皇上说了自己的日子艰难。皇上当时什么都没说,转脸就叫内务府给自己的府里送每天的供应。多少粮食,多少油,多少果品,多少菜蔬,多少肉类。真是脸被大的拍拍的响。 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暗地里看了笑话。 他现在哪里还敢干这样的事,爹不疼娘不爱的,还能指望这个哥哥怎样? 十四的心里多少有点颓然。 “主子,回府吗?”跟着的太监又问道。 十四气的又瞪了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蠢的?回府?回什么府?”他哼了一声,“去十三贝子的府邸贺喜去。”他将贝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跟着的人就都缩了脖子,都明白了主子的心情为什么不好。 十三爷的府门大开,门口就像是集市,好不热闹。 十四心道,老十三如今也算是抖起来了。 他扬起笑脸,就往府里而去。 而此时的四爷,面前坐着弘晖。 就见弘晖的眼圈还是红的,“……儿子看着似乎是不妥当。每日里的进食少的可怜。午睡也常心悸惊醒。只怕……”弘晖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只怕病在这里。” 四爷的手都开始抖了,“你确定吗?” “阿玛,儿子习武。也熟悉经络。诊断不了病症,但是人的筋脉是不是顺畅,儿子还是知道的。”弘晖看着四爷,“儿子每次去都会给皇玛法按摩手臂,所以,皇玛法的身体,真的不是看上去那般……康健。” “你大胆!”四爷脸都白了。皇上的身体有问题是叫他心惊,但是听到弘晖明知道皇上的身体有问题,还敢给皇上按摩,吓的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万一皇上有个……你脱得了嫌疑吗?” 弘晖低了头,“儿子见皇玛法他……可怜。” 可怜? 四爷有点想笑,又觉得可悲。 在面对皇上和弘晖的时候,他先是为弘晖担心了。这不好,这实在算不得给孩子做了一个好榜样。 但皇上的病已经那样了。太医若有办法能不治吗?至今身体越发清减,可见是并没有好转的迹象。此时弘晖在龙体上动手动脚,风险是很大的。 弘晖哪里不知道四爷的意思。他看着自家阿玛有些歉意的脸,心里就有些明白。阿玛这是因为先顾着自己,而对皇上有了歉疚之心。 “其实……只要不生气,不受刺激,皇玛法的身体,应该暂时无事。”弘晖小声的道。 而四爷脑子里全是往日里见到的皇上病时的情形。每一次,都捂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这心悸的毛病,还真是说不好。有些人生下来就有这毛病,可也能活到七老八十。有些人可能就因为多走了几步路,而直接就闭气的。皇上以前骑射都不在话下,这毛病大概是这两年新添的。 “阿玛,我还是想去陪皇玛法住。”弘晖低声道。 四爷嘴唇动了动,终是点了点头。孩子有赤子之心,他该欣慰的。 从这天起,弘晖基本就住到了畅春园。而四爷也好似将手里的事情都放了,隔三差五的去给皇上请安。皇上要有空,他就去坐坐,陪着说说闲话。要是没空,他就在外面磕个头就回来。 即便林雨桐再怎么迟钝,也觉察出这事有点不对。 十爷就跟九爷道:“老四这是打算做什么?当起了孝子?” 九爷摇摇头,“说不准。谁知道又是在谋划什么?” 大多数人还是把四爷的这种行为,当作是一种作秀的手段。 而此时的八爷,面前坐着一个人,一个以前他热切欢迎,此刻却一点也不想牵扯的人,隆科多。 “八爷也觉得奴才无用?”隆科多的脸上带着几分痞气十足的笑意。 八爷摇摇头,“舅舅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也都不是外人,说这话,伤感情。” 隆科多脸上的笑意却更加的灿烂了,“奴才都沦落至此了,八爷还肯叫一声舅舅。那奴才这次可就没白来。”他的声音低下来,“八爷是不是也觉得四爷是当起了孝子是沽名钓誉?” 八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四哥为人纯孝……” 隆科多耻笑一声,“就咱们两人,暗室中说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遮遮掩掩。” 八爷垂下眼睑,心道,难怪老四愿意舍弃隆科多,这人的嘴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有些事,心里能想,但打死,嘴上都不能说。 他微笑以对,就是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 隆科多呵呵一笑,“都说八爷是君子,看来是真的。口里不出恶言,也算难得。”他跟着声音就更低了些,“四爷当孝子,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皇上的身体可已经不大妙了!” 八爷面色一变,蹭了一下就站了起来,“舅舅这话,是什么意思?” 隆科多又哈哈一笑,“今天奴才的话有些多了,还请八爷见谅。许是喝多了,说了些醉话。八爷见谅,奴才这就告辞了。” 八爷看着隆科多潇洒的离开,心里瞬间就翻滚开了。 皇上的身体不好了? 这……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但隆科多是怎么知道的?这会不会是陷阱? 八爷排除了是陷阱的可能。因为隆科多被四爷一下子给掀翻了。之所以没有踩死,是因为还顾忌着皇上对于佟家的维护。 隆科多不是一个本分的人,想要出人头地,就得另外找主子。所以他找到了根本看不到希望,却又同样不甘心的自己。 如此想来,这番话八成是真的。 至于消息的来源,那就更多了。佟家出过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一个贵妃。这后宫之中,有佟家的旧人一点也不奇怪。从顺治朝算起,距今都多少年了。很多人的根底都没办法查了,但谁知道那些人的徒子徒孙,现在都在什么位置上当差。知道这个消息,也不是不能。 皇阿玛真的不行了吗? 八爷的心先是一疼,毕竟那是他的亲阿玛。那个人,一直就是自己仰望而无法靠近和企及的。他敬爱他,也畏惧他。甚至心理还恨着他。 他以为,知道这个消息自己会快意。 可谁知道,这份伤心和痛苦会来的这么剧烈。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取而代之的野望。这野望,如同燎原的大火,在心底肆意的蔓延开来。 第188章 清穿故事(97) 清穿故事(97) 九爷最近有点忙,青藏那边,喇嘛开始闹事。人心惶惶,频出事端。 但这事已经不是大家坐在桌子上,谈一谈就能解决的事了。 大热的天,他骑着马往畅春园跑,还是得跟皇上禀报的。别到时候出了大事,自己这小肩膀担不住。 本来想直接去畅春园的,最后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圆明园。 不管怎么说,老四确实对自己有提携的恩德在,所以去老四那里一趟,是有必要的。 不想,人都进了园子了,老四却不见。 不光是老四不见,就是弘晖也不在。 出来应酬的是弘昀。 “九叔。热坏了吧。”弘昀十分的热情,“先去梳洗,要不然见圣驾也不雅。”不由分说的叫人准备了热水。 话音才落,两碗绿豆汤就端了过来,“九叔,先喝点。解解渴。” 绿豆汤是冰镇过的,冒着丝丝的凉气。九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二话不说,端起来,一口气将两碗都喝了。 随后又被弘昀笑眯眯的送进去梳洗。 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但是像是他们这样的爷们出门,往常也是带着两身替换的衣服的。干净的衣服一上身,九爷舒服的就叹气。 出来见桌上摆着切好的西瓜,他什么也都不问就又开吃。 不得不说,这伺候的,比家里还舒坦。四爷没出来见他的火气,被弘昀三两下的给卸了个干净。 “你阿玛没空?”九爷干掉半个西瓜,才拿了一边的帕子,擦了嘴巴,问道。 弘昀笑眯眯的,“可不是?又斋戒了。好几天不见人了。十四叔昨儿来说事,还是留了条子给阿玛的。本来想留话,偏生我大哥在园子里伴驾,也不在家。侄儿这又是个糊里糊涂的性子,更是管不了什么大事?就是只听着都犯迷糊。” 九爷抬手点了点弘昀,哼笑一声,“好小子。”他都有些被气笑了。 这小子的言下之意,就是有事别找他,他是个传话都传不好的。 老四不露面了,这态度很有意思。这是彻底的躲了。从此不见人,不管事。 真想成佛啊! 想到自己确实也没什么大事,过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不管老四见不见自己,自己的态度摆对了就成了。 再说了,这大热天的,叫弘昀这小子伺候的挺舒服。他也发不出火来。 临出门了,他心里一动,才想到最近老四有些奇怪,就扭头问弘昀,“你阿玛最近是怎么了?” 弘昀的脸上全都是不解和茫然,“没怎么啊?”他失笑道:“没事,就是弘暄这小子来的时机好,阿玛特别高兴就是了。大概是因为侄儿和大哥自小体弱,后来才健壮了些。阿玛就特别的虔诚了。现在不知道是给哪个亲近的人祈福呢。或许是弘暄吧?” 鬼扯! 要是祈福有用,要大夫做什么? 都说弘晖精明,这位小爷不遑多让。 其实精明的儿子多了,不是好事。就像是皇上一样,儿子们多而能干,他老人家就比较抓瞎。 九爷从圆明园出来,溜溜达达的就进了畅春园。 皇上没难为他,侯见了不久,就被宣了进去。 九爷进了大殿,就愣了一下。就见弘晖和皇上面对面的在榻上盘腿坐着。中间的炕桌上,放着半个西瓜。祖孙俩一人拿一个勺子,挖着西瓜瓤吃。 这简直就颠覆了自己这么些年来对皇上的认知。 “九叔来了?”弘晖放下勺子,就要下来见礼。 九爷心说,能跟皇上这样,那你就是位小祖宗,我可不敢受你的礼。于是赶紧道:“坐着吧。一家人不用这么客套。”说着,就先给皇上见礼。 弘晖哪里敢托大,在九爷被皇上叫起后,赶紧对九爷行了礼。 皇上招手,叫弘晖过去继续吃。又吩咐李德全,“把剩下的半个给老九。赶了一路,想来是渴了。” 九爷马上暗暗的将自己的肚子往回吸了吸。他刚才四爷那里,已经喝了两碗绿豆汤,吃了半个西瓜了。谁渴了?但皇上说自己渴了,那就必须渴了。 九爷心里对皇上有点埋怨。这是亲爹吗? 他身上有没有汗湿,看不见吗? 一身清爽的来,这肯定是整理过了的。怎么还给半个西瓜。进贡的西瓜个头都大,半个十斤都不止。 皇上指了弘晖对九爷道:“想吃就吃,别假客气。弘晖昨儿一个人吃了大半个。朕就喜欢他这实诚的劲头。” 九爷马上就笑道:“别的事儿子干不好,吃这回事,儿子还干不好了?” 弘晖刚要替九爷解围的话就堵在嗓子眼了。人家都不客气的应下来了,自己还有什么说的? 皇上边吃着,边听着九爷说事。仿佛丝毫都没有往心里去,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就算过去了。 还有功夫问弘晖,这瓜是今儿的甜还是昨儿的甜。 “今儿的是沙瓤的。昨儿的是水瓤的,脆甜。”弘晖笑道,“可比阿玛和孙儿在园子里自家种的好吃多了。”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只有这么大,一个三四斤重,切开了,显得瓜瓤少,瓜子多。本来想拿来个皇玛法尝尝的,切了好些个,都是那个样子。自家都不吃,额娘全拿去做西瓜酱了。等酱晒好了,再给皇玛法尝尝吧。阿娘亲手做的,味道不错。” 皇上喜欢吃味道重的,晒好的酱味道就重。 皇上一边听,一边笑,“看来你阿玛种了这几年田,也没长进。” “可不是。”弘晖小声的道。仿佛因为说他阿玛的坏话有些不安,不敢高声言。他低声笑道:“额娘就笑阿玛,说得亏阿玛给您做了儿子,要是去了别人家,就种地这本事,还真养活不了孙儿们。” 皇上就更笑了。仿佛都能想到老四吃瘪时的表情。 九爷吃着,听着。心里哪里能不惊诧。这就是皇上身边有自己人的好处。瞧瞧弘晖,三两句不离老四。老四根本就不用到皇上面前刷存在感,因为他简直就是无处不在。 半个西瓜被九爷又塞到肚子里了。他只觉的自己的肚子鼓着,真的跟个西瓜也不差什么了。 这么一会子功夫,他真的又塞了整整半个进去。 不光吃了,而且还得吃的香甜。九爷坐着都觉得肚子胀的疼。 今儿,皇上这里的气氛,因为有弘晖的调节,格外的好。这么好的气氛,留在这里,陪着皇上说说闲话,联络联络感情,也许皇上一高兴,就跟对老十三一样,也赏自己一个贝子当当。即便只是贝子,他也一点都不嫌弃爵位低啊。 这好歹是爵位。总比现在光头阿哥强吧。 心里打算的再怎么好,只怕现在也无用啊。塞了那么多的西瓜,这会子,九爷就一个感觉——尿急! 太急了! 九爷匆匆的起身告退,“……皇阿玛信任儿子,儿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理由十分的冠冕堂皇。 皇上摆摆手,“去吧!朕不留你了。” 九爷退出去,撒丫子就往园子外面跑。这园子里,本来是有伺候人方便的地方的,但是九爷不敢现在去。毕竟皇上赏给儿子瓜,是出于关心。但撑到自己,这就不好了。 皇上的心意不能被糟践。 于是九爷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一样,一溜风的出了园子。顶着大太阳,半点都不管自己是不是被晒出了油。 等到出了园子,九爷再不管其他。只在一处墙边的拐角处站了,叫几个随从给自己挡在外围,就开始解了衣服放水。 九爷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事了。 正在享受这一个极致的放松,突听身后传来一声‘九哥’。他顿时就尿偏了、整个的裤腿,靴子上都湿了。 九爷又是尴尬又是恼怒,这是哪个混蛋,有没有一点眼色? 十四似笑非笑的看了九爷一眼,凉飕飕的道:“我说九哥,你如今可是越来越不讲究了。我家那几个小子,三岁都不敢在外面随地……这个……那什么了,是吧!” 九爷的水放了一半,被惊着了。顿时尿意全消。 提溜着裤子和腰带,回头瞪了十四一眼,“我说老十四,你什么时候能不一惊一乍的,就能跟老十三一样,担得起重担了。” 十四心里正不舒服这个,老九偏就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哼笑一声,“弟弟不急,我可不像是十三哥一样,一点都不知道谦让。上面还有几个哥哥光着脑袋呢,他自己倒是戴了贝子的帽子。真是不讲究!” 滚犊子!这是说十三不讲究呢?还是笑话爷这做哥哥的没爵位。 九爷恼怒,刚要反唇相讥,就听见十四道:“九哥还是先把裤子提好,叫别人瞧见了……啧啧……”说着,他就迈开步,快步走了。 九爷憋了一肚子气,系好裤子就不见十四的人影了。 等回了府里,九爷一进屋子,九福晋就皱着鼻子闻闻,“这是什么味?” 九爷脸色一黑,这一路上,尿湿的早干了。哪里有什么味。 娇气。 谁知九福晋一靠近,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爷,你尿裤子了?” 第189章 清穿故事(98)二更 清穿故事(98) 谁尿裤子了? 九爷瞬间就跳起来,“胡说些什么?”见九福晋吐了,才又道,“是不是你哪里不舒服,叫太医来给瞧瞧。” 一边吩咐着叫太医,一边赶紧往里间去,将脏衣服脱下来交给贴身的太监,“给爷悄悄的烧了去。” 等九爷泡了香汤,换了衣服,从里间出来,太医已经进府了,在门外候着。 “叫进来吧。”九爷看见自家福晋脸色苍白,就道:“你定是哪不好了。才这么敏感。爷现在梳洗了,还有什么味道没有?” 九福晋皱皱鼻子,使劲的闻了几下,“没有了。许是爷身上出了汗,再沾上马身上的味道,才觉得熏人。” 九爷心里松了一口气,丢脸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叫福晋知道。于是煞有介事的道:“还别说,真是这么回事。这马一跑,浑身就出汗。人的汗位都难闻,更何况马的。这么一说,倒也不是福晋娇气了。”说完,还歉意的一笑。 九福晋扭头狐疑的看了一眼九爷,什么时候她随口的一句话需要自家爷解释这么多了? 怎么越解释越像是掩饰呢? 九爷被九福晋狐疑的目光看的吓了一跳,赶紧转移话题,“太医来了,叫进来瞧瞧。” 太医进来磕了头,才小心的给九福晋诊脉。 九爷其实心里真的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到自家福晋了,对于太医诊脉,也没往心里去。不是熏着了,就是中暑了。还能如何? 就自家福晋那身板,能吃能喝能睡。能有什么病? 毛病! 可看着太医的神色越来越郑重,九爷心里也咯噔一下。不会真是得了什么要紧的病吧。 他也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走了过去,坐在床边,安抚的拍了拍九福晋的腿。 病了也不要紧,要什么药,皇上的内库里有。咱家有这天下最好的大夫,也找得到天下最好的药,能有什么病是治不了的。 太医来回诊了好几次,才露出笑意,“恭喜九爷,恭喜九福晋。福晋这是有喜了。刚刚两个月。” 嘛玩意? 有喜? 就自家这母老虎? “哎呦!还真是铁树开花了。”九爷嗷呜一嗓子就给喊了出来。 九福晋本来有些喜极而泣,难以置信的表情瞬间就凝固在脸上。 本来是一件喜事,太医连同满屋子的人都等着讨赏呢。谁不知道九爷的手大啊。 可如今看九福晋的脸色,溜得溜,躲的躲。再不敢上前。 九爷恨不能扇自己嘴巴子。 这张破嘴啊。 他轻轻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福晋莫怪,爷这不是高兴糊涂了吗?你好好的,千万别生气,给爷生个儿子来……” 九福晋哼笑一声,“爷想要儿子?只怕暂时不能。别忘了爷的命格……” 九爷瞬间就黑脸。早些年,他连续生了五个闺女之后,才生的儿子。难道现在从嫡福晋这里,也得先生几个闺女,再添儿子? 什么狗屁命格!全都是那些人胡说八道的。 “哪怕是闺女,也是嫡女!”九爷还是收敛神色,高兴的道。 转身就出去叫人给宫里和园子里分别送消息了。 没办法,谁叫爹妈不住在一块呢。 正高兴,就见下面的人拿了帖子过来,“爷,八爷府来的帖子。” 九爷手一顿,还是接了过来。将帖子放在桌子上,手指在上面一圈一圈的转着点。仿佛有什么为难的一般。 好半天,九爷才一叹:“就跟八爷府的人说……就说了福晋有孕了,怀象不好,在府里闹腾的厉害。爷暂时走不开。等安抚好福晋,就去请罪。” 老八的事情,他真的一点都不打算掺和了。 如果以前还有些侥幸的话,那么现在,他一点侥幸的心理都没有了。 今儿见到皇上和弘晖相处的情形,他就有了几分明悟。皇上的心思其实都已经算是摆明了。先是给老十三九门提督的位子,又是将弘晖待在身边,坐卧一处。 这样的明示,要真还是悟不出来,就真的该一头碰死了。 都知道弘晖得皇上的喜欢,但喜欢到什么程度,知道的人却并不多。谁也没见过弘晖跟皇上是怎么相处的。 如今想来,今天自己见到的情形,只怕也是皇上刻意为之。 要不然,人家一直避着人,怎么偏偏就叫自己给碰上了。皇上的地方不能硬闯,要是皇上不乐意叫自己知道,大可叫弘晖回避一下。可皇上偏偏就没有这么做,反倒叫了自己进去,叫自己看到了那如今细细想来,就觉得心惊胆战的一幕。 他觉得这是某种暗示。 暗示自己,皇上已经有了决定。 既然如此,那么跟着老八瞎蹦跶,可就是跟皇上作对。 这性质可就变了。 再说了,福晋的猛然怀孕,叫他不由的心里有些软。尤其是看到福晋最初那一瞬的惊愕,到惊喜,再到喜极而泣。她那么珍视肚子里的孩子,叫他瞬间也受到了感染。总觉得对不住几个孩子。自己这个做阿玛的要是不争气,孩子们跟着也是受罪。 自己如今有好日子过,做什么非要折腾。跟老八这些年做好兄弟,钱财精力搭进去不少,也算对得起这份兄弟情义了。 剩下的,好歹得为福晋和几个孩子想想了。 他将帖子扫进抽屉,锁起来,再也不想看了。 八爷等了半晌,没等到九爷,听了回信,愕然的问:“九福晋有喜了?” 那送信的太监道:“是!主子。听说是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这个孩子来的还真是巧了。 本来,他找老九是为了银子的事的,如今老九没到,许多话倒是不好说了。 都说见面就有三分情,这不能见面,就少了几分情分在里面。本来不好拒绝的话,反倒好拒绝了。 隆科多那晚说的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他并不想叫别人知道。有些事,机密就是机密,三个人知道的,从来就不是秘密,他从来不敢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包括老九老十,包括福晋,包括何卓。 “十四爷最近都在忙什么?”八爷扭头问何卓。 何卓不光是自己的幕僚先生,还代管着搜集消息这样的大事。 “忙着修郑家庄的园子。”何卓将茶杯往八爷面前一放,“很是尽心。而且,管的也不错。” 八爷点点头,他们这些兄弟,这点本事难道还没有吗?他只问,“在什么地方,能见到老十四。” 何卓就明白了。这个‘见到’,指的是偶遇。 于是这天,十四来聚雅阁听曲,就碰见了八爷。 “八哥?”十四路过一个雅间的时候,恰巧听到里面有八爷的说话之声。 于是,他二话没说,就推门进去。 八爷一副被打搅的样子,皱着眉头不悦的看了过来。见到十四,露出一点惊讶之色,才道:“十四弟,你怎么找我找到这里来了?” 十四:“……”他一直就在这里消遣,可还是第一次碰见老八。怎么如今倒成了自己追着人家跑了? 第190章 敛财人生(99) 清穿故事(99) “那真是巧了。”十四呵呵一笑,就顺便进来坐下了。 他坑过老八,老八也坑过他。 还都撕咬的对方再也翻不起来了。如今,谁又比谁好过。自己唯一比老八好的,就是皇上还没有明面上厌弃了他。他至少还有一份差事,叫他面子上好看些。但这都得益于自己还有个继位可能性十分高的同胞亲哥啊。 现在说起来也觉得是讽刺。 对于在这里见到老八,十四只想呵呵。他是不聪明,但还没笨到不明白这其中官翘的程度。皇家会有偶遇?别逗了!不想见的时候,怎么都见不着。 可同样的,想见的时候,怎么也躲不过。 老八来这里装‘偶遇’,不过是给两个差不多撕破脸的人一个台阶下罢了。 这个台阶,自己能不接吗? 老八,他是了解的。这人太损!真将面皮撕破了,麻烦小不了。 他可能帮着自己成不了事,但他若是想暗地里坏了自己的事,那真是轻而易举。 老八他就是这么一个性子。 想到自己如今正在监造的园子是给废太子住的,他的心就不免提了起来。 不管老八为了什么,他都不想下了老八的面子。 所以,他坐了过去,还亲自拿了茶壶,给老八斟了茶。“在这里遇见八哥,真是意外之喜。” 他双手举起茶,就有了致歉的意思。 八爷宽和的一笑,接过来喝了。兄弟俩顿时有点心照不宣,暂时将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抛开。 “坐下一起听听,这唱曲的姑娘,嗓子不错。”八爷指了指窗边抱着琵琶的姑娘,说道。 十四抬头一瞧,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但论起美貌,也就那样了。他唯一好奇的是,这个姑娘,是他没见过的。这里他常来,人头都是熟的。这样一个好货色,相信老板不会瞒着自己的。那只能说,这个姑娘是老八带来的。为什么不叫陌生人,反而带了一个人来呢?用美人计显然不可能,他们兄弟栽在什么上都有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美人计。十四心里琢磨,只怕老八有话要说,才放了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这些心思的转动,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想明白了这些,他就只做不知,扭头一笑问道:“八哥来这里,可别被八嫂知道了才好。完颜氏那边,也不知道弟弟平日里会来这里。还请八哥代为保密啊。” “那咱们兄弟就彼此彼此吧。”八爷哈哈一笑,指了指那个姑娘,“你继续唱着吧。” 琵琶声响起,竟是‘十面埋伏’。 十四的不由的朝八爷瞟了一眼,这个时候听‘十面埋伏’,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的处境,还是说自己的处境? 十四心里有几分不屑。老八已经掉底了,谁有精力埋伏他?老四吗? 老八只要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不闹腾,不折腾,老四才懒着搭理他呢。 可老八还真不是一个能安分的人。 八爷当然不愿意安分。 安分就意味着屈服,意味着委屈。这些,他早年已经经历过了。 他是从最低谷一步一步攀登上高峰的,感觉就是只差了一步,就仅仅一步就登上了最高峰。他习惯了高处的风景,习惯了俯视下方,如今又叫他仰着头看人。 他做不到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其实是一个道理。 而老十四听着这曲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老八要生事。 他因为最近有差事,倒是常去见皇上。皇上是瘦了,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有钱难买老来瘦。 叫他说,皇上的寿数长着呢。 他阴暗的想,要是老爷子再活上二十年,到时候,连老四都五十多了。前面这些哥哥,都得让道。那时候,四十岁的自己,或许还真有机会。 就不信二十年的历练,还练不出几分真本事来。 小阿哥们一直被上面的哥哥压着,出不了头。 年长的哥哥们再过二十年,也都老了。 自己和十三倒是正当年。 所以,他盼着皇上长寿。只要老爷子在,上面这些智多近乎妖的哥哥们,就都得乖乖在在家当孝子去。 老三如今就一味的修书,等闲不出府。都说,老三这是自我禁足了。 老四开始念经了,说是祈福。外面都说这位爷如今颇为痴迷于佛法。 老五除了给太后请安,如今连宜妃那个亲额娘那里,他都不去了。好似刻意避免和老九接触。 老七他压根就没关注过。这个哥哥一直监管着礼部。但礼部的人却很少见到这位七爷。 老九如今因为青藏的事情,风头正火呢。 老十以前跟着老九形影不离,但据说最近是摔跤的时候摔伤了,在家里养伤呢。 十三是九门提督,风头自不必说。但大家要想在衙门以外的地方见到老十三,那简直做梦。这位还真是除了公事,就不出府。想要拜见,人家会告诉你两字——没空!甚至连老四那里也不跑了。 再加上自己身上这修园子的差事,再没有其他的人是出来干活的。 如今细细想来,又觉得很害怕。因为凡是忙着的,都跟老四有关系。 老九是老四举荐的。老十三是老四的铁杆,自己是老四的同胞弟弟。 好似皇上的意思十分的明显了。 一瞬间,十四脑门上的汗,就滴落了下来。 难道真是这样? 正心里惊惧,就听到八爷关切的声音,“怎么了?十四弟,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十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才笑道:“弹得好!弹得真好。十面埋伏啊,弟弟还真就是觉得周身全都是肃杀之气。”他又抹了一把汗,“瞧瞧,汗都下来了。”说着,就摸出一锭金钉子,扔在桌上,却看那已经抱着琵琶侍立在一旁的姑娘,“爷赏给你的。” 那姑娘看了八爷一眼,才伸手拿了,对着十爷磕了头,谢了赏。 八爷一笑,“那就再谈一首舒缓的。” 十四无所谓的点点头,他心里有了心事,不想跟老八在这里耗着。 琵琶声响起,但弹得是什么,十四已经没心思听了。 “十四弟,要说起来,四哥还真是一个孝子。”老八的声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来意思。 十四心说,正题来了。他呵呵一笑,“是啊!”他如今只能这么说。要是皇上的心思真是已经定了。要换成自己是老四,自己也能超凡脱俗,做一个纯粹的孝子。 紧跟着老八就又一叹,“可是咱们兄弟就不孝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哀伤,有些自责,“每每想起皇阿玛被咱们气的,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嘴唇青紫,哥哥我这心里就揪的疼。咱们是罪人啊!” 十四一愣,老八的语气很真诚,让老十四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老八满脸泪痕,站起了身,“哥哥这心里堵得慌,十四玩吧。哥哥先告辞了。” 说着,真就就先走了。 十四看着老八的背影,有些愣神。 觉得有愧?那在自己面前哭也没用啊。还能指望自己给皇上递话。别说掉两滴眼泪,就是眼泪填满护城河,自己也去皇上面前不会说什么的。 老八了解自己,所以不会干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他这是想说什么呢? 他反复的思量老八的话。 ……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嘴唇青紫…… 这话像是魔咒一样在自己心里升起。 他脑子里闪过皇上病时的样子,以前不在意,只以为皇上是气的狠了。现在再一对比,才发现问题出在哪了。 皇上确实病了,但这病却也是了不得的大病。 可能是心疾? 十四有些拿不准。但想到老八特意将这些病症说在了明处,心里就更加的不安起来。 他急需找找医书,看看是不是真的。 十四按着性子坐下来,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显得焦躁。可琵琶声听在耳朵里,此时就跟魔音灌耳一样。 他提醒自己,这个姑娘是八爷的人,留下她,就是为了看自己的反应的。 所以,不能着急,不能有别的神色。 但是,这就跟天要塌了一样的消息,自己怎么能置若罔闻,心里不起波澜呢? 终于捱到一曲终了,十四才解了自己的荷包扔给那姑娘,“今儿伺候的不错,赏你了。” 说完,故意放慢脚步,出了雅间,下了楼,出了店。翻身上马,慢悠悠的往回走。 可是一进了府里,十四就撒丫子往书房跑。 十四福晋正在收拾给九福晋的贺礼,听到十四回来了,还想着找他商量一下,如今九爷也算是在皇上面前有些体面,是不是这贺礼要加重几分。 不想人家回来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重地,即便是嫡福晋,也没权利去的。 她打发人去叫,结果听到了回话说,自家爷要用功念书,今儿就先别打搅他,任何人都不见。 十四福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儿的太阳没从西边升起来啊。 怎么就用功了? 用功也行吧。但是今儿别打搅是什么意思? 只今儿这半天用功?那这也算用功? 这又是闹的什么幺蛾子! 不会是又淘换到什么不要脸的画册,想研究半天,晚上找那些小妖精试试吧。 哼!什么玩意! 第191章 清穿故事(100)二更 清穿故事(100) 十四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找医书。书房里没有,十四就打发人去找福晋拿钥匙,要开了库房找书。 这大晚上的,开库房,找的还是医书。派来的人也是从小就跟在身边伺候的锦源,只是要钥匙这点小事,还做得遮遮掩掩,怕人知道一般。怎不叫人怀疑? 十四福晋就问道:“你们主子爷到底是怎么了?” 锦源一听福晋这么问,都快哭了。这事他哪里知道?于是,越发的吱吱呜呜起来。 可越是如此,十四福晋心里越是狐疑。 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连太医都不能说?竟然想自己找医书来开方抓药不成?越想,心里就越是害怕。可别吃出毛病才好。 于是,她又低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本福晋,你们主子在那些小妖精房里,夜里歇的可好?” 这哪里是问休息的好不好,完全是问自家主子爷晚上能跟这些小格格欢好几次。 锦源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德行,在福晋这里歇息,晚上一挨着枕头就鼾声震天。这睡觉的速度,十次里九次都是假的,完全是装出来的逃避跟福晋亲热的。原因嘛,呵呵……即便是自己这样的阉人都是懂得。没兴趣呗!但是到了侧福晋和小格格那里,那就不一样了。一晚上要上几次水,是平常的事。 但这话能跟福晋说吗? 敢说实话,还不得被自家爷给活劈了。 他立马一脸正色的道:“回福晋的话,主子最近忙的厉害,真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十四福晋面色就严肃起来,一个壮年男人,正常的需要总是有的。在自己房里什么也不干,在别人那里也这样?那这问题就不简单了。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掉,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锦源还以为福晋怀疑他的话。毕竟福晋管着家,往这些小格格屋里安插几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怕被福晋发现他气虚,于是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这事奴才怎么敢撒谎?看着爷累成这样,奴才这心里也不好受。主子还说,这些个小格格不安分,睡的不及正院安心踏实呢。” 瞧这话说话,想必福晋心里能舒服一点了。锦源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点个赞,只觉得自己智商棒棒哒。 十四福晋的心‘啪唧’一下,就掉到底了。自家爷是什么德行,再没有人比自己清楚了。能说出愿意歇在正院的话,大概是被小妖精们缠怕了。他自己无能为力了,才觉得人家烦了。 “行了,你去吧。”十四福晋挥挥手,生无可恋的将锦源给打发了。 锦源拿了钥匙,赶紧跟自己爷表功。 “……奴才瞧着,福晋面色不好,就只说您累了,早早的就睡了。” 十四点点头,“做的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盯着那点事,完颜氏真是够了。 十四福晋一个人坐在屋里,她的奶嬷嬷就劝道:“锦源就是一个阉人,男女那点事,他能明白什么啊?福晋也许是杞人忧天了。” “嬷嬷说的对。”十四福晋站起身,“打发人,叫伊尔根觉罗氏,舒舒觉罗氏来。” 这两位都是受过宠爱了,也都是生下孩子的。 就是为了孩子,自己爷也常去这两人院子里歇一歇。 可这两人,都比十四福晋早进府。年岁上也就更大。说到宠爱,这两人也一肚子气。 因为伺候爷们的,根本不是她们自己,而是她们准备的通房丫头。 福晋这么一问,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慌。私下安排伺候的人这种事,可不能叫福晋知道。 于是越发的都苦了脸,“……进了屋子,两句话都不耐烦听。哪里会看妾一眼……”这话倒是实话,听着十分幽怨。 十四福晋听了两人的抱怨,有气无力的将人给打发了。 爷这是……真的不行了吧! 虽然她常在心里诅咒,诅咒他最好不行了,反正自己有两个儿子,有什么好怕的。 可真成了这样,十四福晋这心里,真是哇凉哇凉的。 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虽说这男人不当用吧,但好歹还是个男人。如今这样……算什么? 不一时,就委屈的直抹眼泪。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第二天,该去九爷府里,看看九福晋了。十四福晋将自己眼睛的红肿想办法遮掩了一番,又问道:“爷昨晚没回来,可是去了谁的院子?”她还存着一丝侥幸。 嬷嬷摇头,“在书房呆了一夜。” 十四福晋眼里的神色就黯淡了起来。她有几分认命了。 “行了,出门吧。”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还得为了儿子多交好人缘才行啊。 九爷府里,那真是热闹。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林雨桐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来,九爷就亲自迎出来,“没想到四嫂亲自过来,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可千万别这么客气。我跟九弟妹感情好着呢,这是我们女人间的事。你们兄弟的事,我是不管的。”林雨桐笑着,就往里面去。 话虽这么说,但林雨桐能来,本来就代表老四的态度。九爷心里还是比较熨帖的。 九福晋脸色红润,拉了林雨桐坐了。林雨桐顺势就摸了九福晋的脉象,觉得脉象还好,就说起了养胎的话题。 在外人眼里,林雨桐可是平安的生下了三个儿子。而且个个都康健,所以,在养胎和育儿上,她算是半个权威。反正她养着的孩子,包括庶子庶女,都健康的不得了。 九福晋都恨不能拿个小本本,一点不漏的记下来。 两人正说话。十四福晋就到了。 又多了一个人加入了探讨的行列。 “九嫂算是如愿以偿了。”十四福晋笑着恭喜。 但想到自家爷不成了,她还想要一个闺女的愿望再也没机会实现了。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倒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都是来给人家贺喜的。欢欢喜喜的说了一会子话,考虑到九福晋要歇着,两人就起身告辞。 九福晋也没留,这都是大家不成文的规矩。 出了九爷的府邸,十四福晋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就跟四嫂亲近,而且,这是自家爷的亲嫂子。万一真有这事,亲哥亲嫂子知道了,也能想想办法,总比自家爷拿着医书自己治好吧。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是讳疾忌医不是更可怕吗? 再说了,要是医书上什么都有,还要大夫做什么。 林雨桐见了十四福晋的样子,就笑道:“我也有日子不见你了,我要出城,咱们正好顺路。一块再坐一会?” 十四福晋马上扶着林雨桐,上了林雨桐的马车。 赶着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妥当人,知道这是两位主子有话说,于是,车速就慢了下来。 带着雍亲王府标记的马车,别说走的慢,就是飞奔起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两妯娌相对而坐,林雨桐就拿了果汁给十四福晋喝:“这是怎么了?跟十四弟吵架了?我刚就瞧着你神色不好,如今细看,才发现眼睛都是红的。有什么委屈,说给我听。不行的话,就进宫找娘娘去。” 十四福晋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四嫂,这也就是您是亲嫂子。要是别人,我再是不敢说的。”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难道发现十四要造反?他没这胆子吧? 十四福晋看着林雨桐,小声道:“我们爷他……只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 什么意思?要死了?得了绝症了? 不会吧。难道自己来了,蝴蝶的老十四短寿了! 林雨桐心里顿时就歉疚起来了。要知道,原来的老十四,人家活到了乾隆年间啊。 这老十四虽然混蛋了一点,恨不能一天暴打上两顿才能解了心中的气。可是影响了别人的寿数,叫她心里就越发的没谱起来了。 可这皇子,要真是得了绝症,该有太医院诊断的。那么皇上肯定会知道。弘晖在皇上身边,也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但现在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找哪个太医给确诊的?”林雨桐真是佩服这个太医,连这事都敢隐瞒。 十四福晋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们爷不给太医瞧,正自己翻书找偏方呢。” “这不是胡闹吗?”林雨桐拍了拍十四福晋的手,“你放心,我这就回去跟我们爷说。咱们管不了,叫他亲哥哥管。许是弄错了也未可知。”要真是人都不行了,往日里那些不好,也就随之散了吧。 十四福晋心道:这种病,根本不用太医。他自己行不行的,能不清楚吗?但想着林雨桐也是好心相劝,就点点头。能请四爷管管,就再好没有了。毕竟四爷办事还是靠谱的。总比自家爷强些。她感叹道:“四嫂,您都不知道,我昨儿刚知道这事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今儿一见你,这心里才有主心骨了。”她握着林雨桐的手,“要么说,这骨肉还得是亲的呢。” 林雨桐一路上也在想十四福晋最后一句话。说到底,还是四爷的亲弟弟。 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自家爷只怕也会心软的。 这么大的事情,林雨桐不敢隐瞒,马上叫人请了四爷。 四爷愣愣的看着自己福晋,不可置信的问道:“……十四……不行了?” 林雨桐的眼圈一红,默默的点点头。 四爷的神色瞬间就僵硬在脸上…… 第192章 清穿故事(101)三更 清穿故事(101) 十四怎么就不行了呢? 四爷僵硬着脸色,不可置信的问道:“是伤着了?还是病了?该是病了吧。皇子阿哥,谁敢伤了他。这事你到底听谁说的?爷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 林雨桐叹了一声,先拉了四爷的手,她知道自家这位爷,虽然讨厌十四讨厌的要死,但是天地良心,他真的没真想过叫老十四死。他如今信佛,怕是把老十四现在的遭遇,归咎到他自己的身上。“这不是爷的错。”她这么安慰他,“爷千万别自责。” 四爷就摇头,“当日弘晖好的蹊跷,现在十四病的蹊跷。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林雨桐差点跳起来,弘晖好了是自己的药好。可她向满天神佛保证,她真没对老十四用药。这跟自己无关。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抱了抱四爷,“这种事,谁能说的清呢。如今我倒是担心娘娘,怕娘娘受不住。”话题转移到德妃身上,可被再纠结弘晖当日的事了。 四爷跟着点头,“娘娘生了六个,就长成了三个。爷跟着皇额娘,九儿跟着皇太后,只老十四是娘娘亲手抚养长大的。” 九儿,是嫁给佟家的九公主。也早早的就病死了。 林雨桐听了,都觉得心酸的不行。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伤情。 “那怎么办?告诉娘娘吗?”她这么问四爷。 四爷摇摇头,想到自家福晋今儿是去了老九的府里,应该是见到了完颜氏。他又将话题给绕回来,“你这是听十四弟妹说的?” 林雨桐坐在四爷身边,“嗯。瞧着可怜,哭的眼圈都是红的。想来昨晚都没睡。” 四爷就有些皱眉,“是哪个太医看的?这样的大事都敢不禀报?不能吧。” 林雨桐也纳闷,“是啊!我也奇怪呢。十四弟妹说的肯定,想来是外面的大夫给瞧了吧。我心里就想着,这事十四弟肯定不敢张扬。不管真假,一旦报上去,就什么都没有了。皇上指定叫他回去养身体。他肯定想着自己偷偷的看好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岂不是好。”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这要真是绝症,人都活不成了,还考虑差事?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四爷觉得他不能理解这样的思维模式。也觉得十四不能这么蠢! 他又问林雨桐,“你跟我好好学学,完颜氏到底是怎么说的?” 这事刚发生,林雨桐记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学的惟妙惟肖。四爷先是眉头紧皱,继而就奇怪的看着林雨桐,“也就是说,完颜氏并不知道十四看没看大夫?” 林雨桐一愣,“要是没看大夫,怎么会知道十四他不行了?这还用说吗?肯定是看过了。” 四爷就一把将林雨桐搂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上,笑开了。他的胸腔震荡的林雨桐的胳膊都觉得有点麻了。 她有点懵!这是毛反应啊。 “爷?”林雨桐有点忐忑的拍了拍四爷的后背,“你这是……”受刺激了? 四爷抬起头,就又止不住的笑。“老十四根本就不用瞧大夫,他自己行不行的,难道不会自己判断?” 林雨桐瞬间就僵硬了,然后看向四爷,见他还是那种忍俊不禁的样子,脑子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 这‘不行了’三个字,意思可真是够丰富的。 谁能想到这事上? 去他的不行了!真是闹了笑话了。 但是话说回来,怎么就不行了呢? 林雨桐自己也不由的笑了起来,“我要是知道十四弟妹说的是这种事,打死我都不应。这事十四弟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想叫别人知道?十四弟妹这也是急糊涂了。”就十四对皇位时刻还抱着幻想的人,怎么会要叫人知道这事呢。都不行了,还敢肖想皇位? 她此刻还真有些迷糊了。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史书上能记载这人的生年卒日,却不会记载十四是不是有隐疾。 “这事,爷还是装着不知道的好。”林雨桐叹气道:“万一有点风声传出来,十四还以为是爷断了他的登天梯呢。平白叫人怨恨,不值当的。再说了,这也不影响什么。反正十四弟儿子都有好几个了,还嫡庶都有,子女双全,也没什么遗憾的。要真不行了,后院也该消停了。指不定还是福气呢。” 四爷忍不住就笑,一个男人要是不行了,那真是生无可恋了。所以说啊,女人把这事想的简单了。这事关男人的面子,完颜氏根本就不该说出来的。 “也不能不管。”四爷沉吟了半天才道,“明儿打发人叫十四过来一趟,咱们装糊涂就罢了。” 意思是,全当是十四得了绝症来处理。至于那不可对人言的隐疾,装作不知道。 要误会就误会彻底吧。 林雨桐一想也对,要真是不管,显得冷漠。要管了,可就叫人尴尬了。 这样的处理最好。 于是夫妻俩对视一眼,又都笑开了。 弘昭从外面跑回来,见阿玛额娘笑作一堆,就着急的往上凑,“怎么了?怎么了?” 哪哪都有你啊。 两人赶紧收敛了笑意。林雨桐先道:“去换了衣服,叫嬷嬷们拿果子给你吃。”就别在这里杵着了。 四爷顺便就给安排了功课,才将熊孩子打发了。 弘昭出了门,就碰见弘昀进院子。 “二哥别去,阿玛额娘连我都撵出来了。”弘昭这么跟弘昀幽怨的道。 弘昀有急事找四爷,见这小破孩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他逗弄道:“那是因为你长的不招人疼,你瞧二哥的。” 说着,就大踏步的往前走,脚步放的很重。远远的还对着在院子里不知道忙什么的袁嬷嬷喊道:“阿玛可在屋里?” 弘昭就听见四爷的声音说:“进来吧。” 弘昭嘴角一瘪,果真都不待见我么?好委屈的怎么办? 于是跟着弘昀又往里面凑。 弘昀此刻对着四爷,着急的道:“阿玛,怎么办?儿子听说十四叔不行了。到底是什么病,要不要儿子先过去瞧瞧。” 四爷和林雨桐吓了一跳,这事连弘昀都知道了? 林雨桐见四爷看过来,就赶紧摇头,她真没传过这话。 那这话这些孩子是怎么知道的?连弘昀都知道了,外面岂不是传遍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四爷先问弘昀。 弘昀愣愣的看着自家阿玛和嫡额娘的反应,似乎有点不对劲啊。他不敢隐瞒,“这事,是员外郎明德家传出来的。” 四爷点点头,但林雨桐却蒙圈了。 这明德家又是谁家?跟十四是什么关系? 弘昀小声解释道:“这明德姓伊尔根觉罗,十四叔府上的侧福晋就是明德的女儿。也就是十四叔长子弘春的亲外公。” 林雨桐这才明悟! “难道这事是弘春偷听的,然后告诉了伊尔根觉罗家?”她不确定的问道。 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弘昀点点头,“不知弘春是怎么听到了,大概知道十四叔不成了,想着爵位的事。毕竟弘春最年长,都八岁了。弘明虽然是嫡子,但是年岁却小,才六岁不到。弘暟就更小了。” 过了八岁,基本就算是养成了。十四要真是死了,这个爵位弘春确实是有资格继承的。 就算是没有爵位,皇上为了叫十四走的安心,也会给个爵位的。 这个……弘春的谋划,其实是没错的。 但是!这一切都得有有一个前提,就是老十四真的不成了!而不是不行了。 林雨桐现在除了觉得好笑,突然还觉得特别的可悲。 老十四汲汲营营,想着怎么谋划着他阿玛的位子。事还没成呢,转身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也在背后干着同样的事情。 这弘春……真是坑的一手好爹! 这里面的事情,不用弘昀解释。四爷一听明德家传出消息,这里面的弯弯绕就明白了□□分。 他不由的失笑,站起来对林雨桐笑道:“既然知道了,爷就去一趟吧。”估计十四那里现在挺热闹的。 他的这些兄弟,看热闹从来都不嫌弃事大!不看足了老十四的笑话,都不是亲兄弟。 林雨桐秒懂,这些皇家的兄弟,全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名为关心探病,实际上大概都猜出了原委,前去看笑话啊。 弘昀就是再迟钝,从阿玛的笑脸还有嫡额娘古怪的神色上,也猜出了几分端倪。他不小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也都懂了。模模糊糊的,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顿时就想往外溜。 弘昭马上抱住弘昀的腿,转头问四爷,“二哥说儿子长得不讨喜,是真的吗?阿玛。” 他严肃着脸,跟四爷有八分相似。 仿佛在说,到底是阿玛你的脸不讨喜,还是儿子的脸不讨喜。 四爷淡淡的撇了弘昀一眼,顿时让弘昀就有一种拍想要死自己的冲动。 林雨桐心说,得!这又是一个坑兄弟的好手!瞧这转眼之间,弘昭就把弘昀给推到坑里了。 第193章 清穿故事(102)四更 清穿故事(102) 十四熬了一晚上,翻遍了家里的存下来的所有医书。还真是越看,越觉得像。 皇上要真是得了这样的病,那就真是天要塌下来了。 但老八将这个透漏给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呢? 十四有点猜不透。 锦源小声的道:“爷,您这可都一直没吃没睡呢。要不然,先歇歇。”说着,就将餐盘放在桌上,里面是一碗瘦肉粥,几碟小菜。 十四还真是饿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三两口的将粥喝完了。 “再盛一点,这是喂鸟呢?”十四对锦源嫌弃的道。 锦源也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德行,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笑眯眯的又盛了一碗,刚给十四递过去,外面就禀报说,九爷和十爷来了。 十四皱眉,老九老十怎么来了?难道老八也将皇阿玛的身体情况告诉给这两人了。想想这些年,老八跟这两人的亲近关系,还别说,真是有这样的可能的。 他心里顿时就有点不悦,这样的事,这么多人知道了,还是秘密吗? 但人都到了门上了总不能挡回去。他赶紧又将第二碗粥灌进肚子里,才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往前面去了。 老九坐在十四家的客厅里。心里都快笑翻了。老十四啊老十四,你也有今天。 自家的福晋这边刚有身孕,老十四就不行了。如此强烈的对比,怎能不叫九爷心里痛快。 叫你笑话你九哥我随地……那个什么……哼!风水轮流转了吧。 老十在一边喝着茶,他都不想看自家九哥那得意忘形的嘴脸了。实在是辣眼睛的很。听着外面有脚步声,老十还是秉持着自己实在算不得多的良心劝了一句,“九哥,行了啊。收敛着点。这笑话不看是有点可惜,但是看得太过了,就有点过分了。好歹是亲兄弟。” 老九瞪了老十一眼,明知道是亲兄弟还凑过来看笑话,亏得还一脸我是好人,我只是看看笑话,绝对不是来笑你的,哈哈哈哈哈……这些个兄弟,就没一只是好鸟! 十四进来,就看到老九正用‘你也不是好人’的眼神看着老十。心道,这两位一直都是狼狈为奸的,怎么起内讧了? 还不等他问,人家两人的脸就马上变了,又是一副哥两好的架势。 十四哼了一声,虚伪! 但还是扬着笑脸,十分真诚的问好:“两位哥哥可是稀客,今日前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老十心说,老十四心里素质不错啊。出了这事,还能笑得这么灿烂,真心不容易。他都想说,在咱们这些兄弟面前,你就别装了。反正大家都是来看你笑话的,你敞开了让大家笑笑又不会少块肉的。何必这么心里流血,背地里流泪,明面上还得欢笑呢。多难为人啊! 老九马上收起了脸上的笑,十分沉重的对十四道:“兄弟,哥哥已经知道了。这事确实吗?哥哥都不敢信啊。” 这是都知道了? 果然!他就知道,老八不会对老九保密的。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还能跑过去问皇上说,皇阿玛,您是不是不行了?这都不是找抽,而是找死啊! 他脸上也露出几分沉痛之色,长长的叹了一声,“应该是真的吧。弟弟翻了半晚上的医书,*不离十。这也是人力不能改变的事。能有什么办法呢?” 十爷‘噗嗤’一声,就把刚喝到嘴里的茶给喷出去了。 一个男人不行了,就算是真的。但也不能承认啊!谁能想到老十四这么光棍,真的就承认了!他知道这一承认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成了全天下的笑话,意味着跟那最上面的位子,再也无缘了。 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此刻,在十爷心里,十四就是这样的勇士! 一个男人,坦然的承认自己不行了,是多么艰难而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第一次在十四的身上,看到了男人该有的坦然和担当。 十四诧异的看了十爷一眼,“十哥这是怎么了?这种事情,是老天安排好的。十哥也不用这般牵挂。” 十爷都要感动了。他自己都这么惨了,还要安慰自己,真是好兄弟。 九爷则是惊疑不定啊。十四这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不清楚。 于是又道:“还是要多方问问太医,不行再找民间的大夫,或许是还是有办法的。” 十四心说,这事谁敢跟皇上说?这不是挑明了说自己知道皇上的病情吗?老九你倒是会想,但你怎么不去说?来撺掇爷是什么意思。爷有那么傻吗? 但要是不接这话,岂不是成了爷没有孝心了。 他点点头道:“九哥说的有道理,弟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还得好好的寻访。毕竟这不是小事,既不能宣扬的人尽皆知,也不能叫人滥竽充数。还是那句话,慢慢来。” 十四说完,真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机智了。心里微微有两分得意。 九爷彻底的惊悚了有木有? 这是老十四吗?你都这么坦诚了,还叫人怎么看你的笑话。 “你能想的这么细致,看来也是我们白担心了。”九爷有点讪讪的。 十爷更加不赞同的看了九爷一眼,才对十四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脸,“九哥这人就是这样,惯爱瞎操心。” 这话怎么听着,是想将这事交给自己一个人负责了。 叫自己给皇上慢慢的寻访民间的高手治疗心疾?这谁能保证一定能寻到,而且还不是滥竽充数呢? 这就是个坑啊! 他就知道,这些哥哥上门没什么好事! “虽然如此,但还是需要兄弟们帮衬的。”十四咬牙道。 十四都肯为这事低头向兄弟们求助了!十爷赶紧道:“这个你放心,哥哥我一定不遗余力。” 于是,十四认定了这两人是跟自己来商量想办法找个神医医治皇上。虽然这两个蠢哥哥的意思跟老八暗示的意思南辕北辙,但是既然都不是秘密了,还能干点其他的什么不成。只能咬牙这么应下了。 而九爷和十爷则认定了十四不行了。连本人都承认了不是吗?不过这个患者心态很好,也有积极治疗的愿望。这很好! 于是兄弟三人相视而笑,都十分的心满意足。 正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听外面禀报说,三爷,五爷,七爷来了。 十四心里犯了嘀咕,这他妈的老八,到底把这事告诉了多少个人?怎么一天不到的时间,好似大家都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了,还怎么闹幺蛾子?就是想找大夫立个功劳,这要抢夺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些吧。 他心里这般想着,却赶紧给九爷和十爷致歉,起身迎接三位哥哥。 三爷这人如今修炼的还可以,嘴也没有以前那么损了,对着十四,就先是叹了一声,“这事也确实是难为你了。” 十四比较蒙圈。不是抢功劳,而是拜托自己的? 这都是什么路数?为什么这些年长的哥哥一参与,事情就变得诡异了起来呢? “都是没办法的事,没什么难为的。”十四十分赧然的一笑。自己的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都这么看好自己。 三爷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还没说话,五爷就道:“十四啊,这样的心态就很好。要轻松,别有负担。” 十四心说,神医这种生物,能找见就找,找不见也没办法。有什么不轻松的?有什么负担可言? 莫名其妙! “不会的!五哥放心,弟弟扛得住。”十四十分爷们的道。 三爷和五爷连连赞叹,七爷比较厚道,对着十四就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兄弟!” 十四得了盛赞,十分谦和的将三位兄长迎了进去。 茶都没上来呢,就听到禀报声,“十二爷,十五爷,十六爷来了。” 十四都愣住了。连这三个布景板都知道消息了? 果然老八从来就不安好心!对谁都卖好!连这几个也被搅合进来。 十五十六是弟弟,本是不用迎接的。但十二好歹是哥哥。不管多么的低调,哥哥就是哥哥。 他认命的起身,又去迎了。 十二沉重的拍了拍十四的肩膀,“遇上这事,可还挺的住?” 这话问的,好像只有自己是皇上的儿子,担心皇上的身体一般。你们都挺得住,我为什么就挺不住。于是点点头,“挺得住!十二哥放心。” 十五十六对视一眼,到底是做哥哥的,就是不一样啊。都说十四哥是这些哥哥里最菜鸟的,如今看来也不是啊。都被人上门看笑话看成这样了,还能若无其事的应对,绝对算的上是强人啊。连最菜的都这样,那其他的,他们更不敢招惹了。 等十四看向二人,两人就道:“十四哥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路过,讨杯茶喝。” 路过? 十四问:“你们刚从宫里出来?” 两人点头。 “打算回府?”十四又问。 两人又点头。 十四就黑脸。你们家住城南,我家住城北,你们是怎么‘恰巧’路过我家的? 第194章 清穿故事(103)五更 清穿故事(103) 十四去外面迎接人,里面这些兄弟就相互探讨起十四的‘病情’了。 没有丝毫的顾忌。老十四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是!老十四人虽然不在,但这里毕竟是十四的府里,上下伺候的都是十四府里的奴才。这些人初开始还有些听不明白这些爷说的都是什么。后来怎么越听这味道越是不对了呢? 锦源原本就在屋里伺候这些爷的茶水,越听他脸色越白。 这事情不对啊。 自家爷说的事情跟这些个爷说的恐怕压根就不是一件事。 而这些爷貌似说的是自家爷不行了?怎么会不行了呢? 这绝对是污蔑!自家爷行不行的没有人比自己更知道。 啊呸!这话也不能说。说了歧义就更大了。 但是天地良心,自家爷在男女这事上,还是不弱的。这股子妖风到底从哪来? 锦源都快急疯了! 就听见十爷喊了一嗓子,“……这话我搁在这里,谁都不许歧视十四,不许笑话十四,咱这兄弟,他不容易了。谁要敢笑话他,爷的拳头可不认人……” 这一嗓子出来,半院子的奴才都能听见。 锦源心说,我家爷怎么了,都叫你们说出‘不歧视’的话来了。 好端端的,用得着十爷你打抱不平,做好人强出头吗? 锦源真想喊一嗓子,我代表我们家爷谢谢你了啊!这都什么人啊!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放下茶壶,白着脸撒丫子就往外跑。得赶紧给自家爷报个信去。 屋里的人都认识锦源,毕竟是十四的贴身太监,跟着主子形影不离的。虽是主仆,但要说起来,也都是熟人。 见这奴才的脸色和样子,众人就一愣! 这事有意思了。 十四要是真有问题,这锦源不可能不知道。但看锦源的样子,显然是被大家的话给吓住了。 那么,也就是说,十四可能压根就没有问题。 要是没有问题,他刚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做什么解释呢? 难道说到两岔里去了? 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问题的关键是,老十四说岔的事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事叫他查了半晚上的医书?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而十四正陪着十二,后面跟着耷拉着脑袋的十五十六,一路往回走。 远远看见锦源疯子一样的冲过来,“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他边跑还边这样喊。 十二就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十四,连十五和十六都满是兴味。贴身太监不在屋里替主子伺候客人,却跟死了爹娘一样跑出来,还说什么‘不好了’,那这就是真的不好了。 “十四弟只管忙自己的,打发个奴才带路就行。”十二十分的善解人意,一点要多问的意思也没有。 十四只得瞪了一眼锦源,然后招手叫了个小太监过来带路。 等看着十二和十五十六转过弯,十四才踹了锦源一脚,“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你下面那玩意又长出来了?” “哎呦!我的爷。都这会子了,您还拿小的逗闷子。”锦源都快急哭了,“要是奴才那玩意长出来,那不是不好了,那是太好了啊。主子!” “可见你是个心不静的。”十四哼了一声,“就算长出来,爷也给你再净一次。谁叫你不长眼睛,瞎嚷嚷什么?” 锦源心说,您不用净奴才我了。爷您自己都快被那些爷给用言辞‘净’了身呢。 于是就凑过去,小声将听来的说给十四听。 十四的脸瞬间就变了,先是气的面色通红,再想到自己都说了什么,瞬间又变白了。想到自己跟个傻子似的,顿时就将自己气的面色青紫。牙关都气的直颤! 不用说!这他妈的全说到两岔里去了。 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口的方向又有小太监跑来报信,说是四爷和十三爷来了。 十四跺跺脚,只得硬着头皮先出去迎接。 又打发锦源进去伺候,不管别人问什么。都不许他多嘴说话。 原以为只有老四和老十三,没想到还有八爷。还真是一个都不少,全来了! 想来这两方是在门口碰上的。 十四现在烦透了老八。都是他说的消息惹出来的祸事!怎么一沾上老八,就是倒霉的事呢。 四爷先是上下打量了十四一眼,“你一天到晚是做什么吃的?这事怎么能闹得满城风雨。我在园子里都听到消息了。” 十三先是关切的问十四的身体,“怎么没看太医,你就瞎寻思呢?” 谁瞎寻思了?我好好的,看的哪门子太医!十四很委屈的好吗? 八爷就呵呵一笑,“只怕是弄差了,咱们先进去说。可别在门口,叫人再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四爷如今面上对老八相当的客气,听了这话,就点点头,先迈步进了府里。 里面的人见了四爷,就都站了起来。就是三爷,也要起身。不按家礼算,人家是亲王,咱是郡王啊。 四爷却先一步摁住了要起身的三爷,“三哥也来了,十四这不争气的,把大家伙都惊动了。” 三爷十分的受用,大家活的不就是一个面子。他也拉了四爷的手,跟他并排在上首的榻上坐了,“就怕是什么人虚传,传出什么假话来,才过来看看。老十四年轻,到底不知道这流言的厉害。”他说完,见四爷十分认同的点头,就又扭头问十四,“咱们这些兄弟都在这里,你给兄弟们一句实话,到底这话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就得赶紧将流言压下去,你也该好好的查一下府里了。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要是假的,咱们兄弟都在,也好为你洗清了名声。都不是外人,有什么咱们就说什么。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不管三爷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这话确实也是好话。 四爷就瞪了十四一眼,“你是不是又得罪什么人了?刚开始听到消息,爷还当你是不成了,吓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宫里的娘娘说。你说说,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病,故意被人传歪了?” 这算是给十四了一个台阶。得了别的病,虽然也基本绝了他上进的路,但至少不那么难听吧。 可十四一激动,马上就跳脚,“哪里有这回事?要是你们不信,那咱们就去校场上比划比划。” 四爷看十四的眼神,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人家没病都装病躲事呢。就你这傻子,给你台阶你都不会下。 这会子你是真有隐疾还是假有隐疾,根本就不重要。需要当真的时候,这事就是真的。不需要当真的时候,谁在乎? 不过从头到尾,伤的都是你自己的脸面罢了。 九爷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十四,“要是没病,你查了半晚上的医书,都查到了什么?给谁查的?” 十四心里咯噔一下,这才问到要命的地方了。 四爷的眼皮瞬间都耷拉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十四查了半晚上的医书,一定是十分神秘的。被完颜氏误会了,才闹出了弘春的事。直接把十四推到了众人眼前。这蠢货,竟然还跟众人说到两岔里,说到两岔里竟然还能严丝合缝,谁都没有怀疑对方所说的内容跟自己心里想说的事是不一致的。 这事是有够奇葩的!老十四也足够倒霉的。 而整件事里,起因就是这个医书。你好端端的查医书,是想查什么?关心的是谁的身体? 四爷转着手上的扳指,心里就有了猜测。 十四只怕是对皇上的身体起了疑心。如果是这样,那么,就解释的通了。 可是十四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他不由的想起在门口时,十四跟老八对视的那一眼。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八透露的。 老八能被众多的人称为八贤王,其能耐四爷从不怀疑。 那么老八告诉老十四,用意是什么呢?他打算用十四来做什么呢? 四爷心里这么想着,但随即又暗笑一声,不管打的什么主意,如今都被十四搅乱了。真是不知道是老八的运道不好,还是老十四走背字。 这事闹的,都成了笑话了。 众人有意无意的将视线对准十四,等着他的话。 能叫十四这般重视,众人心里多少都是有点猜测的。 十四被人这么盯着,能怎么办?说实话吗? 说我是知道了皇上可能得了心疾,才迫不及待的查找医书想要证实吗?这话能说吗? 这不是找死吗?窥视龙体是个什么罪过,自己担待不起。 他摇摇头,强笑道:“哪里能为什么人查?不过是我自己身子有些不适……” “什么样的不适,不能叫太医给瞧瞧?还这么怕人知道?”九爷又问了一句。 是啊!什么病症这么羞于让人知道呢? 十四张嘴结舌,竟是不能答了。他突然发现,不管是他真‘不行了’,还是假‘不行了’。只要不能解释查医书的缘由,就一定会被真‘不行了’的。 可是悲催的是,他真的不能解释。 于是十四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才道:“难言之隐罢了。” 众人恍然,还是不行了嘛! 四爷白了十四一眼,真是自作自受! 第195章 清穿故事(104) 清穿故事(104) 八爷看着十四,嘴角动了动,实在不想说话。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多想不开,才想找老十四的。 老十四是跟军中那些低级将领熟悉,但只要自己能给这些人的东西比十四多,他们同样能跟自己熟悉。犯得着巴巴的叫老十四在中间搅合吗?虽然,他是想把老十四顶在前面,万一万一真的出事了,老四总不会对十四下杀手。但是对自己,老四肯定会的。他是想拿老十四当盾牌使唤的。成事了盾牌就能扔了,若是不能成事,只要别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就没事。老四不杀明面上的‘罪魁祸首’,就不能杀自己这个没有把柄的人。无故杀兄弟,他担不起这样的名声。哪怕他明知道自己是幕后之人,也将会无可奈何。 都说投鼠忌器,说句难听的,自己就是那只打算被投杀的‘鼠’,反而是老十四,成了那只‘器’。 想想,也觉得可笑。 十四好命,投了个好胎。 只是没有好运,瞧瞧这一出一出的,自己都不忍心看。 命运命运,这命和运兼备之人,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既然是难言之隐,咱们就都不要问了。这事,说起来,也是难为情的。”八爷笑呵呵的补了一句。 这刀插得…… 十四都想冲上去,朝着老八那温润如玉的脸狠狠的来一拳,去你大爷的。 自己说‘难言之隐’,那是实在逼不得已,你tm的这会子还来落井下石。你都这么说了,那爷这难言之隐不是坐实了吗? 老八你行啊!你是真行! 众人就看着十四瞧着老八的神情,十分的吓人。不用说了,这里面有事。而且十有八、九还跟老八有关。 凡是跟老八有关的,大家都得避着些。 于是三爷就站了起来,“老四坐着吧,爷就先回了。没有大事就好。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四爷起身送了送。 除了四爷,其他人都先走了。人家是亲哥嘛!许是十四愿意跟这亲哥说说心里话的。 得给人家提供这么一个空间不是。 十四耷拉着脑袋,感受着这些兄弟从自己身边走过时,或是拍肩,或是摇头,或是叹气的表情语气,他都恨不能找一条地缝给钻进去。 人都出去了,锦源代表自己的主子送这些人了。顺便把客厅的人都给带下去了。 敞亮的大厅里,就只剩下四爷和十四。 “你好歹长点出息吧你。”四爷看着十四,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事闹的这般大,皇上跟娘娘肯定是要过问的。你想好怎么说了没有?” 十四傻眼,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娘娘那里好糊弄,可是皇上那里该怎么说呢? 四爷一看十四的神情,就知道这坑货真没想。他为什么关注的重点永远都是错的。 蠢死算了。 四爷就站起身,“那你慢慢想吧。别等着皇上问的时候,你还吱吱呜呜。”给你想好的台阶你不下,非得自己亲手绕个圈,把自己圈在里面。这还不算,你还试着再把脑袋塞进去,还顺势身子往下坠了坠。等绳子勒紧脖子了,你才想起绕圈的时候,你给绳子打的是死结。作死都不是这么作的。 十四就看着他四哥一脸‘爷都不想认识你’的表情,然后施施然走了。 莫说老四觉得他蠢,其实他自己都已经被自己犯的蠢给蠢哭了好吧。 锦源轻手轻脚的从外面回来,都是顺着墙根溜。他怕招了自家爷的眼。 “连你也躲着爷?”十四阴测测的声音吓的锦源一个激灵。 他马上露出哭脸给十四爷看,“主子爷,奴才打听了点事,说了怕您生气……”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主子的怒火不转移了,就得冲着自己来。那还是叫他找别人发泄吧。自己可不能跟自家主子一样蠢。 锦源在心里这么吐槽十四。 十四瞪了锦源一眼,“有话就说,摆出那么一副德行给谁看?” 锦源‘呲溜’一下就窜到了十四的跟前,小声道:“爷,奴才打听了,这事最开始是明德家传出去的。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以为爷是‘不成了’,不是‘不行了’。” 去他娘的!‘不行了’这事还没闹明白呢,这会子又出来一个‘不成了’。这糟心事还没完没了了。 但是十四的脑子还时候运转还是灵便的。明德家以为自己要死了,为的是弘春的将来。那些这事的根子还在伊尔根觉罗氏和弘春身上。 是不是那个没脑子的女人说自己不行了,被弘春给误会了? 十四瞬间找到了源头,被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坑,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端看十四的脸色就知道了。 他风一般的卷进伊尔根觉罗氏的院子。就见这女人从屋里出来,眼睛还是红肿的,就是整张脸,也显得蜡黄浮肿,见了他更是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爷,你到底怎么了?什么病?咱好好治,准能成的。要是没有爷,妾身跟孩子可怎么办?您要撇下我们走了,还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她是真伤心了。十年的夫妻,哪里能不伤心。虽然也怨他对自己没有往日的情谊,只稀罕那些年轻娇媚的。可真要让这人走了,自己的苦日子才来了。如今自家爷连个爵位也没有,皇上要是看在自家爷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的份上,赏个贝勒,也是一家子的依靠。弘春年纪大些,多半还是会落在弘春身上。她虽然也想着叫自己的儿子越过两个嫡子承袭爵位,但是,要是早早的,用这样的方式,这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想起福晋那天叫自己和舒舒觉罗氏去问话,如今想来,该是福晋早就知道自家爷身体不行了。可这样瞒着自己,想来也是要谋划着爵位给弘明和弘暟的。福晋半点不为爷的身体着想,这样的福晋也不配为福晋了。得亏弘春听到了消息,还知道向自己娘家求助,要不然,她们母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等事情成了定局那真是哭死都没用了。 想起这些,她就悲从中来。这些眼泪,这些伤痛,所有的憔悴与不舍,全都是真实的。 十四想一脚踹开这个不长眼的女人,但是见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往常多爱美的人,如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十四心说,爷现在该欣慰吗? 至少这女人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真的为爷伤心了。 看着弘春从屋里出来,哭的鼻子上还冒着鼻涕泡泡,他想揍死这小子的冲动慢慢的消散了。 但是,知道老子要死了,你不该是先伤心吗?怎么还惦记着死后的抚恤呢? 这个不孝子!还是得揍。 十四一把推开伊尔根觉罗氏,“让开!爷还没死了,嚎什么丧?就算爷要死了,也轮不到你们算计爷。” 说着就一把拽过刚才还满是孺慕的弘春,大巴掌啪的就落在弘春的屁股上。 家里的孩子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啊。如今猛地被打了,弘春顿时就尖叫一声。 伊尔根觉罗氏听着巴掌声,忙上去阻拦,“爷心里伤心,可也不能拿孩子出气。要是弘春再有个好歹,这府里将来还能指望谁?” 您都不成了,上了八岁的儿子可就弘春一个,你真能保证您这身子骨能撑到弘明长到八岁?您要等不到,到时候人走茶凉,谁还记得这些孤儿寡妇? 十四打弘春的手一顿,他现在不光是想打孩子,连孩子他额娘也想一并收拾了。 你这到底是盼着爷死呢,还是不盼着爷死? 啊呸!你们到底是怎么确定爷我必死无疑的! 于是一肚子气,气的嘴唇都发抖了。现在这‘不行了’的名声,一旦贴在身上。还不如自己马上就不成了呢。 死了才干脆!不必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不必面对世人的指指点点。 这种事他娘的真是太喜闻乐见了。就算自己说自己没问题,也没人相信。就算有人心里相信,嘴上也不会信。有笑话不看白不看。 就包括自己那些兄弟,那也是有笑话不看王八蛋的个性。能指望谁啊! 这般想着,只觉得悲愤莫名,扬起手就要再打。 就听后面有人喊‘住手’。这是福晋的声音。 十四扭头,就见十四福晋走了进来。她皱着眉,十分不赞同的看着十四,“那样的病是不好启齿,但不至于爷连我这个妻子都瞒着。弘春这事做的不妥当,但‘不行了’这话,这孩子只怕是从我那边听到了,胡乱猜度的。这事怪我。是我见爷翻看医书,又问了锦源爷的起居,还问了伊尔根觉罗氏和舒舒觉罗氏。他们都说爷已经没那种事了,我心里能不害怕吗?这不一不小心被弘春给听到了。才成了这样的。你也别打孩子了,这事怪我。” 十四愣愣的看了一眼自家的福晋满是宽容和担当的脸,然后将视线落在缩着脑袋的锦源身上,再落到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伊尔根觉罗氏身上,又瞧见舒舒觉罗氏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最后又回到捂着屁股,哭的快厥过去的弘春身上。 他的妻子,他的爱妾,他的心腹,他的儿子。 还包括他自己。 就这么无缝对接的挖坑,一起把自己给埋了。 十四觉得,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突然,外面有管家跑了进来,高声禀报,“主子,皇上赏了上好的药材来。蛤蚧、红蜻蜓、淫羊藿、党参、黄芪、石菖蒲、巴戟天、肉苁蓉,都是上好的。”语气十分的兴奋。 可这他妈的全是壮阳的。 皇上都赏了药材,不是也是了!这下真坐实了。 十四只觉得眼前一黑,直直的往后倒去…… 第196章 门当户对 清穿故事(105) 林雨桐晃晃悠悠的坐在马车上,得往宫里去。给德妃请安。 十四的事情,德妃大概愁的头发都白了。 给德妃请安,是一件辛苦的事。端午过后,皇上又把这些妃嫔们打包送回皇宫了。这叫林雨桐感觉十分囧。 您老人家都嫌弃皇宫住着不舒服,搬到园子里住了。怎么就不想着那伺候了您半辈子的女人也想过几天舒坦的日子。 再说了,您那畅春园那么大,怎么就塞不下娃儿的额娘呢? 倒是那些年轻的小答应们,跟着皇上,舒舒服服的在畅春园消暑。这些为你生儿育女的孩子额娘,偏偏都扔到脑后头去了。 林雨桐有时候觉得,这些皇子们自带的渣属性,都是从皇上那里给继承过来的。 如今天正热,林雨桐闷在车厢里,从城外的圆明园赶回京城,然后再进宫,之后还得再晃悠回去。 这不是一般的辛苦。 自己这是天不亮就出门了,都快晌午了才进了宫。 宫里有肩舆可以坐的。毕竟现在四爷的势头,那真是不可阻挡。进了宫门,谁不巴结着? 可是,四爷都已经低调隐忍到现在了,没道理叫自己高调一回给毁了。 于是,她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反正得生了弘暄,就微微有点发福了。走一走,正好减肥。她顺着墙根走。因为就墙根下有一溜的阴凉。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永和宫。 平嬷嬷先领着林雨桐简单的梳洗了,才带她进去见德妃。 “娘娘昨晚睡的晚。”平嬷嬷这么提示了一句。 这话一方面是告诉自己,德妃为老十四的事情不能安枕,以至于歇息的晚了。另一方面也是提醒自己,请安的时间别太长。以为娘娘晚上没睡好,所以估计晌午的时候是要午睡的。 这正好合了林雨桐的心意。 遇上这样的糟心事,真的不是几句安慰的话就能安抚德妃的。相对无言的尴尬,还不如早早的告辞呢。 平嬷嬷给的这个消息叫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其实,自己来也就是看看德妃,别的话却不好说。 十四的事,自己一个做嫂子的,怎么能跟别人谈论自己的小叔子究竟行不行这个话题呢?尤其是这个谈论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婆婆。岂不是太尴尬? 她们妯娌之间要是处的跟闺蜜似得,说说其实是不妨事的,但是跟长辈……还是算了吧。 德妃见到林雨桐,微微的笑了一下,“大热天的,又住在城外,跑过来做什么?怪热的慌。再说了,弘暄还小,你这一个来回就是一天,亏你能放心的下。” “有日子没见额娘了。我们爷催着我来瞧瞧,他心里才能放心。”林雨桐笑着道。 儿媳孝顺哪里及得上儿子孝顺叫老人高兴。 德妃一听,果然就不再说什么了。就是嘴角的笑意也多了两分。甭管这话是真是假,叫人听着心里就是熨帖。 “老四也是爱操心的。如今他……多顾着皇上那边,我这里,不用你们操心。内务府的供应都是最上等的,什么都不缺。你们只管安心。”德妃拍了拍林雨桐的手。 这话也是实话。内务府就是看人下菜碟的。如今自己这里的供应,跟太后那里的也都差不多。不敢有谁有一丁点的马虎。 这其实才是叫德妃惶惶不可终日的原因。他怕将来万一不是老四,闹得没办法收场。 至于老十四,德妃咬牙对林雨桐小声道:“你为什么来,我这心里清楚。其实这样也好,不管将来怎样,平平安安活到老,总是能的。” 林雨桐恍然。德妃的这个想法其实也是对的。出了这事,虽然一时的名声是不好听,可也将老十四这个没事就爱蹦跶的人给彻底的摘了出去。不怕他脑袋一热,再干出点别的什么来。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招祸呢。 如果将来上位的是四爷,那什么都好说。就是老十四真的犯了错,四爷都得叫他好好的活着。更何况已经蹦跶不起来的十四,只能安心的给四爷卖命。如此,四爷想要提携他,也总有个理由。 就算万一将来上位的不是四爷,而是别的皇子阿哥。那么这个脏名声,反倒成了护身符了。为了显示对兄弟的恩德,只怕不光是不会追究十四,反而会施恩来显仁德。 短期来看,或者是站在十四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件大大的祸事。 但是从长远看,这事未必就真的那么糟糕。 林雨桐一直就觉得德妃是一个通透的人。她弯下腰,不觉得卑贱。挺直了腰板,也不敢觉得高傲。 可惜,十四却没有从德妃身上学到到这最可贵的品质。 “我明白,额娘。”林雨桐点点头。 婆媳俩默契的转移话题,说起了弘暄的事。 时间不长,林雨桐就告退,出了宫。 既然已经回了京城,又刚从德妃这么出来,怎么着也该去十四的府里,看看十四福晋的。 十四福晋将林雨桐迎进去,才道:“四嫂,叫你看笑话了。” “笑话什么?又不是外人。”林雨桐白了十四福晋一眼,“你不知道,我当时以为你说十四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了,怕是不成了。回去跟我们家爷一说,他都愣了,又是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要不然也能找找擅长的大夫瞧瞧。我当时也是糊涂,什么都没问。结果,三两下就被我们家爷问了个底掉。还落了一身埋怨,怪我对十四弟不关心,不问个详细。我都差点悔死了。这边还没个眉目,才想起不知道该怎么跟宫里的娘娘说。我们爷说就十四是娘娘一手拉拔的,只怕先得受不住。你瞧瞧这事闹的。后来说误会了,不瞒你说,我这心里先就松了一口气。” 十四福晋就苦笑道:“也是我爱瞎琢磨。这事的错大部分在我。” 林雨桐就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都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是福是祸,还得时间来检验。” 十四福晋一愣,慢慢琢磨出点味道了。 林雨桐轻声道:“你别自责,这话也是娘娘的意思。就是弘春那里,你也别气了。” 十四福晋点点头,“四嫂放心,我知道好歹。” 送走林雨桐,十四福晋才转回内室,看着头上捂着帕子,还兀自在□□的十四道:“行了,都退烧了。叫唤什么!”比女人还娇气! 十四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一把拿掉头上的湿帕子,“爷这样都是谁害的?啊?到底是谁害的?老婆儿子贴身的人,一起挖坑,把爷给推到坑里了。周围站着一圈的兄弟,没一个人出来拉一把啊,都在一边拍手叫好看笑话。这也就算了。最后,还是爷的阿玛,亲阿玛啊!他直接劈头盖脸的将土给掀下来,将爷埋了个严实……” 十四福晋打断他的话,还白了他一眼,“这哪里惨了?还有更惨的,娘娘可是叫四嫂传话来了。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许是将来就因祸得福了。” 十四都能蹦起来,“看看!看看!看看爷到底是什么命?被亲爹埋了,亲娘还在一边嚷着说埋的好!”他拍打着胸口,“真是活不成啊!活不成了!” “别嚎了!再嚎下去,传到外面,要不了三天时间,肯定就又有人说爷这是因为不行了,受不了刺激,疯魔了。”十四福晋原本是有些歉疚的。但听了林雨桐转述德妃的意思之后,就又理直气壮起了。这么坑了你,你爹妈都说坑的好,那还真就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败家的娘们啊。”十四收敛了声音,指着十四福晋的手都开始抖了,“将来儿子要是没什么继承,这可都是你作的。” 十四福晋冷哼一声,“将来得利的不知道是谁呢?轮得到我的弘明吗?” 这是暗指弘春才八岁就开始算计他老子的事了。 这一下就戳在了十四的肺管子上。 都说是百姓爱长子,皇帝爱幺儿。 他们不是皇帝,也不是百姓。但从心里上来说,十四还是更喜欢长子的。 对弘春,那真是比对着弘明多了几分疼惜。 占长不占嫡,生来就尴尬为难。 所以,十四对弘春真是多少有些偏疼的。 谁知道,自己疼爱的儿子背后来了这么一手。其实福晋在自己屋里说点话,这本没有什么。若是弘春不是私心太重,哪怕先问一问福晋,也不会闹成现在这幅样子。 十四躺在床上,虽然嘴上叫嚣,满是委屈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有些心惊。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自己一心的想要算计自己年老的阿玛。自己的儿子就在身后算计自己。 自己对弘春有多失望,多无奈。想必皇上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就有多失望多无奈。 不同的是,弘春才八岁,还是个孩子。还有被人宽容,被人原谅的资格。 可是自己,却没有了。 自己在一句句的责骂着弘春是不孝子的时候,其实,自己才是皇上心里忤逆不孝的不孝子吧。 想到这种种的因果循环,十四不敢闭眼真睡。 他现在坚信,老天是有眼的。 第197章 清穿故事(106)三更 清穿故事(106) 随着天气的转凉,京城里的气氛也慢慢的冷却了下去。 今儿,林雨桐带着莫雅琪,弘时还有弘昭,去自家园子里的荷塘挖莲藕。 莫雅琪看着挖出莲藕带出来的脏泥,嫌弃的道:“人家都说挖出萝卜带出泥,这莲藕白白胖胖的,带出来的黑淤泥还不如萝卜上的泥瞧着干净呢。”人家都是撑着小船采莲蓬,就嫡额娘的画风比较清奇,想起了挖莲藕吃。 实在是……她摇摇头。尽管也见过阿玛和弟弟摸泥鳅,但是这挖莲藕,冲击还是蛮大的。 “你阿玛最近有点热症。吃药就小题大做了,这生藕吃了,比药好。正好给你们用饴糖加了藕片熬汤,晚上睡前吃一盏,保准不咳嗽。”林雨桐坐在一边的亭子上,看着下面的人在挖藕。 这秋风一起,秋雨一下,这天说凉就凉了。这些孩子惯常爱这个时候犯咳嗽的。 莫雅琪这才了然。 这荷塘里的藕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挖过了。哪个主子会想到吃它?都是当观赏的看花的。 两人正说话,就听见弘昭惊叫一声,林雨桐赶紧站起来,往过看去。 原来是挖出来好大的一根藕。 弘时就嚷道:“都别动,小心的拿上来。别把什么地方给折断了。” 林雨桐惊讶的问道:“怎么了?” 弘时指了那藕,“嫡额娘,你瞧瞧,那藕的形状像个什么字?” 林雨桐抬眼朝被几个太监抬着的藕看去。这藕大是大,但是绝对不得大厨的喜欢,因为它长得歪七扭八的,一点都不直溜。切起来,不太好塑形。 但弘时问了,必然就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她再细看,才知道这是不知道几根藕长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连笔写的‘寿’字。 还真是越看越像。 大自然鬼斧神工,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弘昀下了课,也跑来看热闹,远远看见这情形,就马上窜过来,“都小心点拿。”然后才对林雨桐小声道:“嫡额娘,您还是叫阿玛来瞧瞧吧。这园子是皇上赏的,以前可是皇上的园子。” 言下之意,如今皇上的园子,被儿孙们挖出了这样的东西,可是个好兆头。 林雨桐刚才只是惊奇了一下,完全没往其他的地方想,如今被弘昀一提醒,才恍然大悟。 原来政|治敏感度这个东西,还真是得看天分的。 林雨桐这么想着,就点点头,赶紧叫人去叫四爷。 四爷来的很快,脚下跟带着风一样卷了过来,想来是听说了消息。 他的面色严肃的叫林雨桐有些发窘。 她上前福了福身,四爷一把拉起她,“你还真是个福星。这园子谁也没想过挖藕,你突然起了兴致。这么大的池塘,你哪里都不指,却偏偏指了这里。结果一下去就挖了这么个东西出来,不是福星是什么?”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自己想挖藕那是因为实在是闲得慌。指着这一片地方是因为这里离亭子最近,荷花长得最茂盛。想着下面的藕应该是长得不错才挖的。 但四爷非要归咎到什么福气上,林雨桐只能把这些话都咽下去。 有时候,他觉得四爷执着认真的可爱。 莲藕被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四爷将袖子卷起来,吩咐苏培盛,“打水来。”这是要亲自清洗。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伤痕。 苏培盛马上去了。因为这是要先给皇上的,大概这奴才会亲自打水端水来吧。 林雨桐虽然觉得这实在是荒谬,但却不好泼了四爷的冷水。毕竟,他作为儿子,盼着皇上康健的心,是真诚的。 她可以觉得他这样的做法迷信,但却无法忽视这做法背后一个儿子对父亲的祝福和期盼。 于是,她也将袖子卷起来,吩咐下面的人,“拿两支新毛笔来。”这莲藕各个关节的地方,都不好清洗。又不能刮伤了,只能用毛笔这细密柔软的东西当刷子用。 四爷抬起头,就对着林雨桐柔和的笑。仿佛十分感谢她的陪伴一般。 两人用了小半天时间,才将这莲藕清理干净了。还真是侥幸,竟是真的光洁如玉,一点划痕都没有。 “拿个大托盘盛了,小心的看护好。”四爷吩咐苏培盛。 这才拉着林雨桐往回走,“换了衣服,爷去见皇上。” 林雨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四爷倒是笑了,他攥着林雨桐的手,“爷知道你觉得爷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很蠢。其实,爷心里也不信这些。但就是盼着这真是吉兆,真有奇迹呢?” 林雨桐叫四爷说的鼻子酸酸的,“咱们都盼着,自然就有奇迹的。” 四爷失笑道:“万事都由天命定吧。只要心眼正,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就都不害怕了。” 天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林雨桐目送四爷离开,才转身回来。 弘暄还是个什么不知道的奶娃娃。除了睡就是吃,还曾经因为他自己放了一个屁,把他自己吓醒,然后狂哭不止。 一点也不知道愁滋味。 晚上林雨桐用莲藕炖了排骨汤,跟几个孩子吃的是排骨汤面。 等打发了几个孩子,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也不见四爷回来。 却说,四爷带着莲藕进了宫,皇上见了果然赏脸,显得十分的高兴。 “也就是你们,怎么想到去挖池塘的藕呢?”皇上看着这藕,也确实是长得圆润,“行了,是个好兆头。晚上叫御膳房做了,给皇子们都赏下去。都没病没灾才好。” 说着,就看四爷,“老四就留下来陪朕一起用吧。” 四爷笑着应了。边上的弘晖还跟李德全说,“再单独做一道糖醋的莲藕来,要凉拌的。” 因着没到吃藕的季节,所以,弘晖也很长时间没吃了。他特别想吃糖醋的莲藕。 四爷就瞪了他好几眼。皇上倒是不怎么在意,还点着弘晖笑道:“这就是个馋猴子。也不知道一天从哪想出来那么些个稀奇古怪的吃食。” “也就是皇阿玛惯着他,在家里,他可不敢这样。”四爷扶了皇上坐下,就笑道。 皇上就指了指身边,叫四爷坐了,“你就是对自己严苛过别人。累得慌。” 四爷就不敢接话了。 弘晖端了茶来,仿佛不知道皇上跟四爷说什么似得,接话道:“上次回去,见额娘给弘昭在暖炕上孵鸭蛋。也不知道出来没有?” 四爷见皇上感兴趣,这才顺势转移的话题。“皇阿玛,儿子还正想跟您说说这事呢。”他端正了身子,继续道:“先是弘昭看着园子里来了野鸭子,要逮回来养着。您是知道的,这些野物,不好养。很多都不吃人给喂得吃的。结果养了没几天,就折腾死了。那小子哭天抢地的,他额娘心疼他,就说这野鸭子要从小这么养着,才能养熟。就这么着,娘俩在湖边的草窝子里,捡了野鸭蛋回去。然后又挑了种蛋。本来是找了一只抱窝的鸭子给孵蛋的,谁知道弘昭这熊孩子,非要塞到被窝里,自己孵不可。讲什么道理都不听,非得试试。他额娘没法子,大热天的,叫人把暖阁里的炕给烧起了。叫人一边摸着抱窝的鸭子的体温,一边摸着炕上的温度。一个月的时间,十个种蛋里倒是出了七只鸭子。儿子本来也没在意,只当是福晋哄着孩子玩呢。这一出鸭子,儿子才觉得这或许还是能推广的。” 皇上刚开始也只是听听。听着老四这么一个一本正经严肃着脸的人说起鸭蛋孵蛋的话题,特别有喜感。本来还以为这就是老四说来叫自己一笑的,没想到还真就孵出来了。 鸡鸭自己就能觅食,百姓家多养几只其实也没太大的负担。但这鸡鸭抱窝孵出来的毕竟有限,如果能推广开来,好处还是不小的。别小看了几只鸡鸭。多养几只,就代表普通百姓平日里有蛋吃,过年有肉吃。这就是一个进步。 皇上沉吟半晌道:“说说你的想法。” “儿子想着,叫人先在庄子上试试。一旦实验成了,再逐级往下推广。要是真有好处,不用强求,只怕家家户户都巴不得学会。”四爷这般笼统的说了一下,然后道:“具体怎么操作的,儿子已经叫福晋详细的写出来了。谁拿着都能用。” 也就是说,这功劳也不一定非得是自己的。皇上看着安排人也行。 父子俩就这个话题,说的挺投契的。一直到很晚,四爷才顶着风冒着雨回来。 到底,皇上也没说将这差事给谁做。 四爷也不问,只想着明天就将林雨桐写出来的东西誊写一边,然后呈上去。 跟四爷心里装着这事不同,各位皇子府里,这些皇阿哥对着皇上赏下来的一碗莲藕汤出神。 皇上这是想暗示这些儿子们什么呢? 难道叫他们知道兄弟爱?想告诉他们,兄弟之间就跟这莲藕似得,即便断了,丝还连着。 这是想暗示他们哪怕关系僵了,可是还是血脉相连吗? 呃……不得不说,你们都想多了。 第198章 清穿故事(107)四更 清穿故事(107) 皇上说赏给所有的皇阿哥,那么不管是废太子还是直郡王,或是八爷,都得了。 那感慨最深的恐怕就是八爷了。他这一年里都再没见过皇上的面了。 作为一个皇子,一个有抱负的皇子,他有多不甘,相信没有人能理解。 碗里的汤已经凉了。外面伺候的人禀报:“爷,侧福晋叫人来说,说是身体有些不适……” “知道了。”八爷在里面应了一声。然后端起碗,将这汤一口给喝完了。 年氏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他或许是看出了自己对她的兴趣和不同,所以,总是找借口叫了自己过去。 比如说是身体不适这样额借口。 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年羹尧是重要的。 但对于年羹尧来说,自己这个八爷,却早已经不及以前重要了。 听说老四的弘暄洗三,满月,百日,年家都送了厚礼。依旧是按照门人给主子送礼的规矩给送的。 这其中的意思,谁都明白。 可自己能说什么呢?徒呼奈何罢了。 以前瞧着年氏好,可如今瞧着年家的做派,叫他的心里连着年氏也一并喜欢不起来了。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已以为的年氏找借口叫自己,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错的。 会不会是年氏也觉得自己这个八爷不是以前的八爷了。以前对自己战战兢兢,现在却敢对自己呼来喝去了? 八爷有些厌恶现在的自已,多思多疑。好像再没有往日的运筹帷幄和智慧机变。 八福晋听了下面的禀报,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要论起对胤禩的了解,她相信,没有人比得过自己。在胤禩春风得意的时候,年家如果风光,胤禩会宠爱年氏。这是锦上添花。若是胤禩风光不再,年家却依然风光,那胤禩对年氏可就真的再也好不起来了。 在他的眼里,不是他照佛了年家,而是他得依仗年家的势力。这种强弱的对比,会叫胤禩放大心中的自卑与自尊,会觉得年家有炫耀、有施舍,有瞧不起他的嫌疑。 两人从一成亲,就能相处的和谐。那是因为自己的出身比胤禩还不如。自己只能仰望他。依仗他。 年氏犯了胤禩的忌讳了! 她躺在床上,她知道,胤禩半夜还是会回来的。只是人回来的,心还是那个心吗? 闭上眼睛,耳听着雨声。直到听到脚步声,感觉到有人进来还带着外面的潮气,八福晋才慢慢的睡着了。 可八爷却怎么也睡不着。 真的要这么下去吗?看不到希望,没有将来。自己连同自己的儿子,都得仰人鼻息的活着。 他知道老四现在对自己很客气。那是因为自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仅此而已。 皇上的身体不好,如今变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那么自己的机会又在哪里呢? 第二天一早,八爷跟八福晋说了一声,就出了门。 今年皇上没有去热河围猎。八爷说觉得浑身不得劲,要去围场跑一圈。 八福晋也不问他去干什么。她不信这个时候,胤禩还有心情休闲。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还亲自给八爷收拾了东西,送他出门。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带着冷意。 八爷只带着两个亲随,就朝城外奔去。 围场不远,但八爷还是在半路的一家庄子门口停了下来,“歇歇吧。” 这里偏僻,四周空旷,根本没有什么人经过。 此时,从庄子里走出一个熟人来,不是隆科多是谁? “奴才早就料到,八爷会来的。”隆科多笑道。 八爷可不会入了隆科多的套,“舅舅叫人给爷送信,不来可怎么好。看在皇额娘的份上,哪里能看着舅舅欠了赌债被人砍了手呢?” 隆科多呵呵一笑,也不在意八爷的谨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八爷里面请,可有不少人等着呢。” 八爷眼睛眯了眯,深深的看了隆科多一眼,“爷就是给舅舅送赌资的,别的事,爷可不知道。别的人,爷也一个都不见。舅舅若是赢了,就将这赌资还给爷。要是舅舅输了,给舅舅送赌资这事,爷可不认。” 这就是说,事情成了,他要分好处。这个好处当然是扶他上位。 若是不成了,事情就跟他毫不相干。 谨慎到不光是连参与的人一个也不见。甚至是话语里,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赌博,连一句跟要干的事相关的话都不说。还真是不留把柄。 隆科多眯眼笑,不亏是皇家的种。都他娘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可如今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发了。势力有限,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畅春园,然后推个皇子上去。他选了八爷。 可这位八爷却是个滑不留手的。 有好处,他要。 有坏处,他躲。 可偏偏的,自己没有换一个人的可能跟机会了。 因为这事叫八爷知道了。如果又起了别的心思,八爷就敢将告发他们,拿了他们的脑袋立功。如此,他也能顺势站起来,而自己却要丢了性命。 想到八爷的打算,好似怎么做对这个人都没坏处。 能有这样心思的人,自己该是没选择错。 隆科多在心里掂量了一遍,才笑着问,“那么八爷,奴才把该您的都给您了,其他的,奴才可就据为己有了。” 八爷的神色一正,“这本就是应该了。” 隆科多眼睛一亮,“那咱们君子协定,出口无悔。” 八爷笑着点头,“君子协定,出口无悔。” 隆科多这才朝八爷抱拳行礼,快速的进了庄子。 八爷脸上的神色不变,翻身上马,继续朝围场而去。 做戏嘛,自然该做全套的。 风刮在脸上,带着凉意。八爷的心里却没有一点慌乱。他告诉自己,成王败寇,那些成王成皇,流传千古的开国帝王,哪个不是轮臣贼子。 他们做得,自己为什么做不得。 此时的圆明园,四爷带着几个孩子,趁着下了一夜的雨,土地湿润松软,开始收花生和红薯了。 皇上听说了,还专门经弘晖给打发回来,不到秋收结束,不准他回到畅春园躲懒。 林雨桐也不知道这样的劳作方式对不对。反正四爷说该收获了,那咱们就动手吧。谁也不指着这点东西过日子。 刚挖出来的新鲜花生,从藤蔓上摘下来,然后用水淘洗干净了,就这么放在水里煮一下,或是放在锅里蒸一下,出来以后,自有一股子清甜味。就是什么也不放,滋味也足的很。要真是再把各色的调料放进去,出锅后,就更香甜了。 但是刚挖出来的红薯却不是最好吃的。最好是能将上面的泥土简单的处理干净,放在通风的地方或是太阳下晒几天。等水分流失一部分,才会变得甜起来。 林雨桐带着莫雅琪,摘了一篮子刚刨出来的新花生,又跑到四爷种的豆子地里,将没成熟却已经饱满的黄豆摘下来不少。 惹的四爷心疼的频频回头看。 午饭的时候,桌上就有煮好的花生和毛豆。原味的,五香味的,十分的香甜。 “败家的!这要是在百姓家里,这么败家的媳妇都是要挨打的。”四爷手里剥着花生,嘴上却抱怨林雨桐糟践了他的豆子。“爷还指着那个给你们磨豆腐呢。” 林雨桐呵呵直笑,“怎么吃不是吃。豆腐是菜,难道毛豆就不是菜了?爷难不成为了两把豆子,还能再打我一顿。” “可别说‘再’了,连‘一’都没有过,哪里来的‘再’,孩子们都在,福晋可别冤枉爷。”四爷将剥好的花生放在小碟子里,推到林雨桐的面前,“你也吃吧。别只顾着弘昭。不行就叫奶嬷嬷在一边伺候。” 弘昭正想自己动手,才不耐烦被额娘喂呢。他马上推开林雨桐的手,“额娘,我自己来。” 林雨桐瞧他虽然剥的慢,也常有豆子先掉出来,但还算能吃到嘴里,就不再管他了。 这才扭头吃自己的。倒是有些怀念那路边摊,叫几串羊肉串,一碟子毛豆,一瓶啤酒。晚上三五个朋友,坐在马路牙子上能闲嗑半晚上。 如今再是没有这样的气氛了。 在皇家,吃这东西本就奇怪。要是没有四爷种田的由头在,光是叫人找这个来吃,就够打眼的。如今虽说能吃到,但这水煮嫩花生,放在这么精致的碟子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叫她说,这东西就该放在粗陶的碗里,才显得合适。 咱吃的就是那么一股子粗疏的劲。 就听四爷跟弘晖吩咐,“……回头捡了好的,收拾干净,给皇上送去……” 弘晖应了一声,到底赶在晚饭前,送进了畅春园。 皇上笑着收了,也没留弘晖,“去吧,别躲在这里偷懒。” 他知道,园子里的地不少。以老四那认真的劲,有时间自己动手的事,绝不叫奴才插手。弘晖可是个壮劳力。 弘晖故意苦着脸,从皇上那里出来。都走出畅春园了,弘晖才猛然顿住脚,问跟在他身边的傅弛,“刚才畅春园门口,一共站着几个人?” “十六个。”傅弛想也没想就道。 弘晖皱眉摇头,“那咱们进去的时候,门口是几个人?” 傅弛懵了一下,“肯定也是十六个。”这地方跟别的地方可不一样,就算是有人内急,也得找人替换,不能缺员的。 “不是!”弘晖摇摇头,“进去的时候,左右的人数是不对称的。不是十五个,就是十七个。” 傅弛脸色微微一变……好似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第199章 清穿故事(108)五更 清穿故事(108) 弘晖没有回头看,见傅弛想要回头,他马上呵斥道:“不要动,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往前走。” 傅弛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畅春园的门口,在天将傍晚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他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压抑感。 从畅春园到圆明园,短短二里路,弘晖自己都湿透了。 这是要出大事了。可自己却不知道大事从哪里来? 林雨桐正跟四爷说院子里最后一茬葡萄的事,“……等这葡萄收了,在入冬之前,就杀几只鸡,深埋在树根下。到了明年春天,再埋一次。明年的葡萄,比今年还要清甜。” 四爷就笑她,“都照着你的方式种葡萄,一株树的果子,也赶不上几只鸡的价钱。” “那不一样,鸡有鸡的味道,葡萄自有葡萄的妙处。咱们又不是吃不起肉的。反倒是味道好的果子,更难得些。”林雨桐强辩道。这样种葡萄,确实是够浪费的。她心想,大不了我自己多养几只鸡,专门给葡萄提供养料。 四爷点点头,“你说的是,就按你说的办吧。”心里还想着,怎么就果子难得了。每年吃的果子都是贡品,味道好着呢。非觉得她自己院子里自己伺候出来的好吃,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就跟见不得别人说自家的孩子不好似的。这事就掰扯不明白。只要她高兴,爱杀几只鸡就杀几只鸡。又不是要杀人当肥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就这么一个啰嗦小事没完没了,另一个貌似认真听着,一点也没见烦。 随后猛地两人都住了嘴,因为远远的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两口子都熟悉。这是弘晖的。这孩子这两年大了,气度也沉稳了。再没见他这么惊慌过。 两人相扶着起身,就见弘晖掀了帘子跑进来,满身的汗,脸都是白的。 “怎么了?”四爷赶紧问道。 林雨桐拉了弘晖坐下,手不停的在弘晖的后背摩挲,“不怕啊!咱们不怕!额娘的弘晖不怕。” 弘晖张了张嘴:“……”他是惊住了,但还不至于就吓的失了魂。额娘这样,叫他顿时就无语了。 四爷拍了拍弘晖的肩膀,“没事!没事!天塌下来有阿玛,你别慌,别怕。” “阿玛。”弘晖咽了咽唾沫,就接过林雨桐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喝了。才看了屋子里的下人一眼,出声道:“都下去吧。”然后看了苏培盛一样,“在门口守着,别叫人靠近。” 苏培盛看了四爷一眼,见四爷微微点点头,才赶紧应了一声,出去了。将人远远的打发了,自己也站的远一点。主子不想叫听的事,就坚决别听。 弘晖看着四爷,小声道:“只怕要出事了,阿玛。儿子发现,畅春园门口今儿的侍卫轮班都不对了。” “怎么不对了?”四爷的脸色微微一边,又问道。 弘晖就低声道:“儿子进去的时候,其实没在怎么在意,就是觉得别扭了一下,可别扭在什么地方,儿子当时也没想起来,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逝了。可是出来的时候,这一对比,才发现不对了。十六个人,左右各八个,这没有问题。儿子这才想起,进去的时候那种别扭从哪里来了?今儿儿子进去的时候,门口站着的人不对称。不是少了一个,就是多了一个。” 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你确定吗?”四爷又追问了一句。 弘晖点点头,“儿子确定。” 四爷看了满头是汗的弘晖,“你刚才是跑回来的?” 弘晖摇摇头,“儿子没停,也没往后看。神色如常的走回来的。”他擦了头上的汗,“这是吓的。” 四爷拍了拍弘晖的肩膀,“没事!不是大事。皇上估计是有察觉的,要不然不会将你打发回来,不叫你在园子里呆了。这是在叫你避嫌呢。万一有个什么突发状况,皇上怕你被牵扯进去,说不清楚反而害了你。” “阿玛早就知道?”弘晖不确定的问。 四爷摇摇头,“都是猜的。这不管什么人,做什么事,都是有条理可寻的。就是疯子,他也有他的逻辑。所以,你得学会看人。明白了其他人的所思所想,这世上就再没有能难得住你的事,叫你看不透的人了。” 话音一落,四爷才发现,不光是弘晖用星星眼看自己,就是福晋,也一脸的崇拜。 四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打发弘晖,“去梳洗完,就在自己屋里吃饭吧,别来回的再跑了。” 等弘晖出去了,四爷脸上的轻松才收了起来。 林雨桐一愣,“怎么了?爷不是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吗?” 四爷点点头,“有察觉是肯定的。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做‘万一’。万一出了纰漏呢?” 那么有事的就不光是皇上,还有自己一家。 不能都走到了最后一步了,叫别人截了胡。 他要的,从来都是万无一失,任何风险他都冒不起。 林雨桐从来就不知道,历史上那短短的几页记载,里面承载的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她此刻的心揪的紧紧的。要真是叫别人得手了,四爷怕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连同自己和孩子。自己无所谓啊,陪着四爷是生是死都没关系的。系统没有修复好,回不去现代也没关系的。那么些钱财,足够两位老人养老了。 就算不放心,也无可奈何啊。 可是想到几个孩子,她如何肯甘心?弘晖是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这些年真是爱若珍宝,倚重有加。弘昭和弘暄还小,叫他们小小年纪就要受尽苦楚,甚至性命不保吗? 莫雅琪还没有嫁人,不会被胡乱的抚蒙吧?这孩子虽不是自己亲生,可也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了,看着她从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怎么忍心她走向这样的命运。 弘昀也是好孩子,对自己的心,真是一点都没掺假。她常想,有些人家的亲儿子,都不及弘昀对自己的孝心。 弘时其实是个实心眼,对谁都掏心掏肺。谁对他一分好,他还十分,还总觉得亏欠。她常想,历史上的老八,是不是就是因为看出弘时的性子,才能把弘时吃的死死的。毕竟,老八惯常做好人。只要他愿意,他真能哄得将人卖了还帮他数钱。要不然弘时就是再笨,也知道他阿玛厌恶老八。要真是起了心思夺嫡,不想着讨好他阿玛,怎么净干些跟他阿玛对着干的事呢。 实心的人就一点不好,那就是认准的事,死不回头。这孩子这辈子可千万别再被别人利用了。 林雨桐越了解这位八爷的手段,就越是对他充满厌恶。 这次的事情百分百,又跟这个人有关。 猫了个咪的!还是皇子呢?他就不懂得什么是大局为重,天下为重,百姓为重吗? 人家为了大局能牺牲自己,如今也没人叫他牺牲,只要他安分的过日子,这很难吗? 她越是想越是害怕。但转念一想,四爷该是最后的胜利者的。应该不会有意外才是。 但随即又一个声音说,连老九都不搭理老八了,十四还不是大将军王呢,凭什么人家的命运都能变,就四爷的命运不会变? 这么一想,心也就又跟着慌乱了起来。 林雨桐一瞬间的就想起许多种解决的办法。是半夜出去将老八给直接杀了呢,还是找个机会一包药下去直接的要了他的命。 直接对他进行人道毁灭,好似最是干净利落,一点后遗症都不留。 只要一想到四爷和孩子可能要面对的危险,她的心里就充斥着一股子戾气,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四爷看着林雨桐的表情,都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将人搂在怀里:“这是怎么了?” 林雨桐小声在四爷耳边呢喃,“我……我一想到爷和孩子可能……我就想宰了八爷。” 四爷愣了一下,才道:“死了才解脱了。对于那样的阿其那,何必脏了咱们的手。” 林雨桐一愣,随即又有点愣神。 恐怕在四爷的心里,老八一直就是阿其那。 在满语里面,阿其那是猪的意思。但如今叫林雨桐来翻译四爷的心情,应该说成是讨厌的,不要脸面的,才更加的恰当。 四爷将林雨桐往怀里抱了抱,才道:“这事有爷呢。他会谋划,难道爷就不会了?你还信不过你家爷啊,他老八以前算计不过爷,以后,他照样算计不过爷。” “可叫这么一个人隐在暗处,时刻的盯着咱们,也叫人难受的厉害。以前他想利用十四,我怕他将来,还会将手伸到几个孩子身上。”林雨桐说着自己的顾虑。满是对八爷的防备。 四爷愣了一下,“这话多傻。生在皇家,有些事是注定要面对的,。就算没有老八心怀不轨的撺掇,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你啊,还是关心则乱。” 林雨桐愣愣的出神,她有些明白四爷的意思了。 其实皇家养孩子,就像是将每个孩子当成一把未开封的剑,那些在她眼里的绊脚石,或许就是磨砺宝剑的磨刀石…… 第200章 清穿故事(109)一更 清穿故事(109) 从这天开始,四爷低调的忙碌了起来。还时常带着弘晖和弘昀两人,在书房里旁听。 林雨桐也不知道这样的教育模式对不对。她总觉得,不该将这些阴谋鬼蜮的一面叫孩子知道。 四爷就笑道:“你当爷是在干什么,还阴谋鬼蜮?” 林雨桐心说,不是就好。最好掌握点度。别叫你的儿子们都学会了你的手段,将来再对付你。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四爷想看不出来都难。 他点了点林雨桐的鼻子,“放心,爷自己的儿子,还是拿得住的。” 林雨桐白眼一翻,皇上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自己的儿子,难道还掌控不了。结果呢?还不是有人不安分,要起事了。 四爷就小声道:“皇上从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早些年,三番叛乱的时候,宫里的太监作乱了多少回了?皇上什么事没见过?就他们手里的那点人呢,想要蹦跶?那也想的太简单了。说到底,这就跟赌博一样。凡是敢以命相赌的,都是输的连裤子都没有的人。什么都没有了,赌一次,以小博大。这就是赌棍的心理。” 林雨桐点点头,这话还真就是八爷的心里写照。“可他能用谁呢?年家?不能吧。年家有家有业,最多舍出去一个女儿,没道理把一家老小的性命拿去赌着微弱的赢面。” 四爷摇摇头,“那你就太小瞧老八了。他会拿别人的命赌,却不会拿自己的命赌。而这世上,也总有些愿意为别人做嫁衣的傻子。” 林雨桐心里就闪出一个名字,“爷说的是……隆科多?” 四爷一笑,“隆科多出身佟家。佟家,从佟图赖起,就是以军功起家的。入关以来,更是领兵征战多地。所以说,佟家,在军中是有基础的。再加上佟国纲是战死的,佟国维也随皇上亲征了三次。这些在军中的关系一直就没断过。而这么些年佟家更是成了如日中天的佟半朝,下面的人也不会傻的放弃这么一个好靠山。因此,佟家跟军中的纽带经过两三代人的维系,应该是十分稳固的。这也让隆科多能够用到的资源多了起来。如果说,佟家的资源不会倾斜给隆科多一人,要真这么想,可就错了。根子还在隆科多身上,这个人十分的有才干。跟皇上的感情也跟佟家的其他人跟皇上的感情是不同的。他是皇上的表弟,幼年时,就是皇上身边的侍卫了。或许,最开始不是侍卫,而是陪着皇上玩布库的人。直到皇上擒住了鳌拜,隆科多才正式的走入大家的视线。虽然皇上没有说过什么,但看皇上对隆科多的信任,连九门提督都敢给他。就可以猜出,当时,他在擒拿鳌拜的时候,应该是立有大功的。至此,他就是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了,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大小,就跟咱们弘晖和弘昀的大小差不多。都说幼年的感情最牢靠,皇上对隆科多的信任也是如此。到如今,他身上还挂着一等侍卫衔。几十年的一等侍卫,这是什么概念?这证明皇上身边的侍卫就没有他不熟悉的。而且按照年龄算,跟隆科多同时期的侍卫,如今只怕在侍卫营和禁军中职位都不低。再加上,他当过都统,当过步军统领,又当过九门提督。将这些衙门的关系网串在一起,是有掌控局势的可能的。反过来说说隆科多的性情,他十几岁就敢跟着皇上擒鳌拜,明明是佟家的子弟,前程根本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敢于拿命相搏。为了什么,不就是敢下注吗?结果他赢了。被皇子都叫了几十年的舅舅。即便被皇上申斥陷入低谷过,可谁敢小看他?再加上,这次他犯的事,只是纵容妾室,宠妾灭妻。在很多人看来,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被他忽悠住的人,只怕还是有的。” 林雨桐了然的道:“爷是说,从性格上,他敢冒险,敢下注。从动机上说,他进入了人生的一个低谷,心里或许还有些不平之气,这就是他冒险的原因。从条件上说,也算完备。从能力上说,这个人有上下串联的本事。” 四爷点点头,“但老八想指挥隆科多,那还真做不到。就如同隆科多想拿捏老八,也做不到是一样的。” “隆科多就不怕八爷过河拆桥?”林雨桐觉得,八爷肯定是这样一个人。 四爷揉了揉林雨桐的头,“这话真傻。不是八爷容不下,是换做谁都容不下。但架不住这两个都是极为自信的人呐。” 林雨桐的理解是,先联手上位,再分高下? “所以,你别担心。爷都能想到这些,更何况对隆科多了解更多的皇上。这些年,皇上一边用隆科多,一边压着隆科多,未尝不是觉得这人的性子太野,难以驯服。”四爷说着,就长叹一声,“皇上还是重情的。”念着年幼时,同生共死的情分。 林雨桐心里放松了下来,既然有了防备,那还真不用自己太过多的操心。 四爷忙他的。林雨桐也开始忙了起来。 因为中秋快到了。 冰皮月饼都成了四爷府的专利了。今年德妃特意传下话来,叫多准备些进上去,她打赏要用。这个打赏,该是给宫里那些小妃嫔们。 如今的后宫,不管德妃怎么低调,都无法掩盖她在后宫中独一无二的分量。 佟贵妃不会跟有儿子的妃嫔顶着来。惠妃,荣妃,宜妃都退了一射之地。以前还有良妃,可如今,良妃也闭宫不出,说是养病。 其实哪里是真病了,都是心病闹得。 以前八福晋还常进宫来瞧瞧,如今除了请安的日子,往常都是不进宫的。后来,还隐隐传出良妃更喜欢年氏的话。良妃就更不出门了。 叫德妃说,这都是作的。儿子儿媳妇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处理。这些皇子,哪个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前些年,她也给过老四人。那也确实是他们夫妻俩之间有问题。再加上,当时别人都给儿子准备了人,自己就不能不准备。要真是特立独行,那才真是糟了。叫别人想,只怕是要么说自己对老四这个儿子漠不关心,要么说老四想显得不爱女色。那时候的境况,真不敢叫传出这样的话将他们母子推到风口浪尖上。虽然她给过人,但至少,她从没将满姓大族的姑娘给老四。为的什么,不就是乌拉那拉有弘晖在,怕乱了后宅吗?那府里的钮钴禄氏,是皇上指的。也不过是一个四品典仪家的姑娘。包括老十四,府里的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都是皇上指的。她给的通房可都是汉人。后来,老十四还弄出了庶长子,她为此对完颜氏就多了几分宽容。她也常听到风声,说这两口子不消停,在府里三不五时的吵吵,她只装着没听见。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她提醒自己,这句话得记着。就是老十四最近闹得这事,完颜氏也是有责任的,但弘春的责任更大。她不也什么都没说吗?是自家的儿子给媳妇添堵,自己要再是掺和,这日子还真就没法子过了。 平嬷嬷进来笑着道:“四福晋传进话来,说今年不光做了肉馅的,鸭蛋鸡蛋鹌鹑蛋的,还做了各色干果,水果,鲜花馅的。保准是别人家没有的。” 德妃就赏脸的笑,“也就是她心思巧。别人家的月饼,半个巴掌大,一个下去就饱了。她倒是好,个个做的小巧精致,三两口一个,各色味道的也都能尝一尝。这宫里上下还真没不喜欢的。”说着又苦笑,“这雅致起来,那是真雅致。可这粗放的劲头上来,都没法子说。你说说昨儿送来的鲜花生和嫩黄豆,就拿荆条编的篓子装着,各色都是一大篓子。宫里往年谁吃这个?倒叫不少人暗地里笑话。” 这哪里是抱怨,明明就是炫耀儿子媳妇有什么都想着她。于是凑趣的道:“哪里笑话了?不知道怎么羡慕呢?您只说那玩意看着粗鄙,但说实在话,好吃不好吃?” “倒也有些野趣。”德妃嘴角带着笑,矜持的道。 “凭他什么山珍海味,难道娘娘就稀罕。可这野趣,却是多少年都不曾见过的。何况又是四爷带着几个小阿哥亲手种的,四福晋带着大格格亲手摘得,亲自洗干净的。光是心意,就难得了。”平嬷嬷笑道,“听说宜妃娘娘昨儿将九爷进上来的一匣子珍珠给退回去了。” 德妃就笑。她们在宫里,皇上在园子里。一年见不上两面,要那些首饰打扮给谁看。连孙子都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别张精作妖的,叫小辈们看笑话了。往年内务府送来的珍珠都用不了,放旧了就不鲜亮了。她旧年里的珍珠都磨成粉,打赏给小妃嫔了。对这个东西,还真就没有那么热切的占有欲了。 就听平嬷嬷继续道:“您猜怎么着,九爷今儿早上,又打发人送来两个匣子来,一个匣子里是金子打的花生,一个匣子里是金子打出来的黄豆角。” 德妃‘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估计宜妃想拍死老九的心都有。 这熊孩子! 第201章 清穿故事(110)二更 清穿故事(110) 今年的中秋宫宴,被挪到了畅春园举行。 在中秋的前两天,皇上打发人,将太后和有儿子的妃嫔都接到了畅春园。 林雨桐觉得皇上这做法,实在是冷硬的很。 拎着这些女人来来去去的,真是够够的。有儿子的还好说,那只生了公主的,也只能在宫里窝着。更有贵妃,位份如今算是最尊贵吧,可是现在倒好,人家皇上把孩子他额娘接去团圆了,剩下她这个贵妃,留在宫里看家。这差别待遇实在是太明显,也太打脸了。可说到底,谁叫咱们没生儿子呢? 平嬷嬷小声跟德妃道:“良妃娘娘瞧着,都剩下一把骨头了。皇上下了旨意了,就非去不可。可那位娘娘,如今下床都困难,可也不敢不遵旨。”谁敢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 德妃就跟着一叹。可这事能怎么办呢?老八已经那样了,她这个额娘可不是不敢拖了儿子的后腿么。就是爬也得爬着去的。何况,只有良妃为难么?惠妃的心里就好受了?直郡王都圈了,要不是为了孙子,惠妃吃斋念佛才清净呢。谁乐意团圆。见不到儿子,能跟谁团圆? 这话也就敢在心里说说,面上还得说是‘皇恩浩荡’。 而林雨桐这次,却不打算带孩子进去。她跟四爷商量,“咱们只带弘晖去,这孩子身手好,万一遇上什么事,自保肯定也没问题。就说莫雅琪着凉了,有些咳嗽,连弘时和弘昭也染上了。弘昀下马的时候扭伤了脚,也不去了。到时候叫弘晖寸步不离的跟着爷,我这边爷别担心。我不穿花盆底去,肯定跑的比谁都快。” 四爷就十分奇异的看她,“你这是在心里琢磨了不少时候了吧?” 林雨桐点点头,可不是吗? 反正前几天下了一场雨,莫雅琪是咳嗽了。她当时就想到了,不光叫苏大夫瞧了,还请了太医来。也不怕谁盘问。说来也巧了,就是那天,太医进园子,在门口遇上弘昀下马没站稳,摔了一下。 瞧瞧,多好的借口。连人证都是现成的。 四爷就道:“真是难为你了。”其实这事不用那么麻烦,只要弘晖到了,其他几个孩子还不至于被那么关注。自己也还没重要到那个份上。 但瞧着福晋确实是认真的,也用心思为孩子们谋划了。他不好打击她,于是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到时候,有人问起,你就这么说。” 喵喵的,直到坐在一堆女人中间,发现谁都没问她,连德妃都没问的时候,她才知道四爷为什么那么说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将你家的孩子从大的问到小的,挨个的问一遍。 其实,有时候,自己对于别人,没有想象的那般重要。 她也没功夫深想,就听到三福晋低声道:“你瞧瞧良妃娘娘和八弟妹。” 李雨桐就顺势看过去。在她印象里的良妃,确实是个美人,不过如今再瞧着,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哪里还有什么美人的风采?而八福晋坐在良妃身后的位置,一直低垂着头,偶尔跟七福晋搭上一句话。从始至终,眼神都没有落在良妃的身上过。 她知道三福晋想说的是那对婆媳的关系,但她可不敢在这种场合胡乱的说话,就点头道:“良妃娘娘瞧着是比以前清减了,怪不得八弟妹满脸愁容。” 三福晋呵呵一笑,“你说的是,上了年岁,就该多注意点养生。” 于是妯娌两人歪楼了。从谈论吃豆子好,还是吃豆芽好,或是吃磨成的豆腐好开始谈起,也不知道话题就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完颜氏就坐在林雨桐的身边,都是跟再德妃身后的。她是跟十三福晋联络感情呢。 女人在一起,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嗑着瓜子,喝着热茶。直到晚宴开始,皇上叫女眷也去前面一起听戏的时候,林雨桐的心就跟着直跳。 这事有点不对啊! 要是说不必男女避嫌,就该早下旨意。如今这半途改了地方,怎么想都觉得不寻常。 她站起身,扶了德妃一把,马上感觉到德妃的手都在抖。婆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恐惧和担忧。 这大殿里坐着的,都不是糊涂人,就是太后,也收敛了笑意,站起身道:“那就去吧。难得皇上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吧。这儿媳妇就是再孝顺,还是不顶用哟。” 宜妃就笑道:“皇额娘这话,才说的是您老人家的心思吧。您想去瞧瞧您的儿子,这会子却拿我们当挡箭牌。合着这些年,我们对皇额娘的孝顺,都是不顶用的。” 太后就哈哈的大笑,“这可怎么得了,到底老了。竟是将半辈子的真心话,顺嘴给是说出来了。” 众人哈哈一笑,气氛为之一松。 林雨桐就有些佩服这位宜妃娘娘了。光是这份机变和巧嘴,难怪这些年圣宠不衰。 出了宫殿,外面就有肩舆。也只有太后,还有妃位和嫔位有肩舆可以坐。剩下的就只能跟着肩舆慢慢的走。 十四福晋羡慕的看着林雨桐的厚底布鞋,“四嫂真是有先见之明,怎么就穿着这个平底的软鞋过来了?” 林雨桐当然不敢说,这是防着出事好能跑的动的。只道:“我是自从园子里走过来的。” 圆明园跟畅春园虽然只隔了二里地,中间还被四爷修了一条人走的便道,青石铺路,十分好走。但是拿来做借口,那真就挺合理的。“犯不上这几步路,还动马车。”他们一家三口真是步行来的。 怪不得呢? 十四福晋有些羡慕,又指了指前面的九福晋,“大着肚子,你怎么不叫个肩舆啊。” 九福晋回头,小声道:“这是园子,你当时宫里呢,什么都准备的齐全?” 也是,这里从来都没怎么接待过女眷。是没有宫里方便。 林雨桐则是一面听着这几人说话,一面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还真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意思。 到了前面设宴的大殿,皇上还没过来。 这些皇子阿哥们都出来接各自的额娘。四爷笑着亲手扶了德妃下来,“一会子叫弘晖坐在您跟前,跟您说说话。这小子一肚子的故事,连皇阿玛都爱听。” 德妃拍了拍老四的手,她知道老四的意思,这是怕有万一,叫弘晖在她的身边护着她。可她都这把年纪了,儿孙好,她才好,连累孩子做什么。皇上的位子,自是最危险的,而她们这些高位的妃嫔,也是离皇上最近的。她摇摇头,“叫孩子自在点多好,跟他的堂兄弟都亲近亲近,可别拘着他。”母子俩边往里面走,边道。 弘晖就主动扶住德妃的另一边,“孙儿想跟您说话呢。”很是不肯退让。 这地方也不好争执,德妃只得抿着嘴,暂时不说话了。 十四就是再迟钝,也大概猜出了自家额娘跟老四说的是什么。他就是见不得额娘总是一副无视自己的样子,小声嘟囔道:“毛还没长齐,口气还蛮大。”这是说弘晖小小年纪,本事没多少,却敢揽下这差事。 十四福晋一把就掐在他腰里的肉上,小声道:“额娘在妃嫔堆里坐着呢,弘晖一个孙儿,守在那里没事。他是孙子辈的人。爷倒是能耐,但是你能往那些娘娘跟前去吗?长点心吧!” 这婆娘!下手怎么这么狠!十四疼的脸都变形了,就是不敢叫出声来。 十三就担忧的看了四爷一眼,“要不然,今儿弟弟挨着四哥坐?” 皇子们的座次哪里能随便打乱? 四爷摇摇头,“看护好你的福晋就好。没事!”要不是准备的妥当,皇上不会叫这么些儿子孙子,连同大臣,聚在一起。就不怕一锅给端了? 所以,至少安全上,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做的这些,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林雨桐跟着四爷,在属于他们的位子上落座。 “如今这样,那想动手的人,岂不是知道皇上有防备,不会不动吧?”她小声问四爷。 四爷呵呵一笑,同样小声,像是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一般,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不动才好呢?现在不动,靠着如今露出来的行迹也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过爷估计,既然对方都知道暴露了,只会更孤注一掷。” 林雨桐耸然一惊,“皇上这该不是拿一屋子儿孙和大臣当诱饵吧?” 四爷一笑,没有回答,反而将林雨桐耳边的头发给她梳理了一番,拢到耳朵背后。 诱饵吗? 一半一半吧!皇上有自信能掌控全局,所以,才敢设下这个天大的诱饵。 只怕那暗处的人,以为只要将这里面的人清除干净了,甚至不需要拥立别人,自己就能上位,改天换地了。 可以说,这个诱惑,足以让任何人以身犯险。 第202章 清穿故事(111)三更 清穿故事(111) 另一边,十三就拉了十四,两人小声的嘀咕。 “一会子都警醒着些,我顾着前面,你顾着后面。”十三低声道。 前面的三爷,四爷,五爷,七爷这几个哥哥,这些年只怕早拉不开弓了。就算打猎勉强可以,但是亲手杀人?就只能呵呵了。 而后面的年纪小的阿哥,更得有人护着。 十四白眼一翻,心道,这难道还要你专门叮咛?他心里记住了,但嘴上却强硬的道:“皇阿玛在这大殿里都不知道藏了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要咱们操心?” 十三被噎了一下。心道,这混账简直就讲不通道理。护着弟弟,好歹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心意不是?难怪如今人嫌狗不待见的。还真是越发的左性了。 他还没说话,就见十四抬抬下巴,指的正是四爷的位置,“人家都不急,你急什么?四哥不是正跟着四嫂亲亲我我呢吗?” 原来,两人看见的正好是四爷跟林雨桐咬耳朵,小声说话,四爷顺便给林雨桐拢了头发的那一幕。 九爷就坐在四爷的斜对面,抬眼一瞧,差点闪瞎了他的狗眼。这恩爱秀的! 十爷侧着身子问九爷,“瞧什么呢?” 九爷就抬抬下巴,叫十爷看四爷。 就见四福晋仰着脸,嘴角带着笑意,跟四爷说什么。然后四爷低着头,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断过,也回应了一句。两人身子挨着,一个仰着头,一个迁就的低着头,画面实在是很美。但就是画风不对。 这两货观察四爷两口子观察的毫不避讳,他们的异样反倒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 于是,顺着这两人的视线,大家都似有若无的看四爷跟林雨桐。 四爷将桌上的松子剥了,给林雨桐放在面前的碟子里。林雨桐自己吃一个,顺手给四爷喂一个。见四爷剥这个剥的手心出汗了,就拉了他的手过来,用帕子给擦了擦,然后两人继续。 中间只是偶尔说一句话,即便听不到什么。也能猜出他们就是讨论这松子好不好的问题。 本来应该是轻佻的事,但看着两人,配合默契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挑逗,就是自然而然,或者,更像是习惯成自然。 没有人觉得这样做有伤风化,行为轻佻不庄重。反而叫人感觉到了相守相伴的默契,相濡以沫的情感。 八福晋的眼圈突然红了。她要的,其实就是这样。 林雨桐察觉到有人打量,她抬头看了看,见九爷往这边看,就礼貌的点点头,然后瞬间就收回视线,顺手拿了茶给四爷,四爷头都没抬,也没接,就着林雨桐的手就喝了。 两口子嘛!本来就是这么相处的。客客气气的,那是两口子?那是客人。 宜妃就笑着跟德妃道:“老四家两口子看着感情是好。” 德妃呵呵一笑:“都多大岁数了。年轻时候闹一闹也就罢了。等孩子们大了,还闹什么。这样就好,我也放心了。” 宜妃心里一笑,觉得德妃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婆婆。只说‘年轻的时候闹一闹’,这既是说夫妻俩闹一闹,也是说老四年轻的时候,也偏爱妾室。这是时刻防着人拿老四两口子的关系说事。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人家好。夫妻感情好,本是应当的。那些背后说什么男人被一个女人辖制了,女人善妒,霸着男人不叫亲近妾室啊,都是放屁。 德妃就是防着这个呢。 再说了,弘晖都该娶媳妇了,又不缺子嗣。保养身体不比弄一屋子女人强。 她也是这么想着的。可奈何老五跟老九这两个混蛋玩意不听啊。跟媳妇子三天两头的闹腾,一刻都不消停。她都能操多少心。 弘晖其实还很纳闷这些人的态度呢。因为他早就习惯了阿玛和额娘如此,吃饭的时候阿玛还给额娘挑鱼刺呢。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嘛。 另一边的九爷终于收回了视线,就听到自家福晋冷冷的哼了一声。 又怎么了?毛病。 九爷不理她!看在她怀着身孕的份上,不跟她呛声了。 这边刚拿起杯子,又听见九福晋咳嗽了一声。他有几分不耐的扭头道:“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哼哼唧唧的没完没了。 “渴了。”九福晋瞪着眼睛,看着九爷。 渴了就喝呗,看着爷做什么。他刚要把手里的茶往自己的嘴边送,就听见自家福晋又连着咳嗽了两声,这次的声音还不小。 九爷扭头又看了一眼九福晋,见她果然盯着自己手里的茶,于是他……赶紧抬起胳膊,将自己的手里的茶灌进自己嘴里,然后将茶杯倒扣过来,看着最后一滴水掉落在地上,才扭头对九福晋道:“完了,要喝你自己倒吧。”就是不惯你那毛病。 九福晋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爷的一连串动作,要不是这是大殿里,众目睽睽之下,她都想抓起茶壶倒扣在这混蛋的脑袋上。 九爷看着自家福晋的眼神在茶壶和自己的脑袋之间徘徊,悄悄的伸出手,端了茶壶,顺手塞给一边的十爷。他是真怕这女人一个不如意,拿这个砸他的脑袋。她如今肚子里带这个球,这就是护身符啊。就是皇上和娘娘,也只有说自己不是的。 十爷正萌萌哒看着自家福晋将桌上的东西都摆在她面前,一点都没给自己留,就被自家九哥给塞了个茶壶抱着。 他也没在意,自家九哥给的,别说是茶壶了,就是刺猬他也得抱着啊。 所以,他也没看九爷,只是对着十福晋道:“你都胖成什么样了?一年比一年丑,你还吃?眼睛本来就不大,如今呢?要不是大家都知道眼睛长在鼻子上面,爷还得费劲在你脸上找眼睛……” 老十本来就是大嗓门,这一嗓子,叫大殿里顿时就静了下来,然后顿时哄然大笑。 太后先是失笑。然后就骂老十,“你这混蛋性子,还得叫你福晋跟着你饿肚子不成。胖怎么了?老十家的哪里胖了?就都瘦的跟烧火棍一样,就好看了?那叫没福气。” 十福晋差点被自家这货给气死,在下面嘀咕道:“要是我死在爷的前面,那肯定是被爷给气死的。” 十爷顾不上自家福晋嘀咕啥,就赶紧抱着茶壶起来,对太后认错。 “你怀里抱着什么?”太后见他像是抱着个凤凰蛋似得不知道抱着什么,就问道。 十爷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茶壶。于是机智的道:“孙儿主要是怕她撑着,这不,正拿着茶壶准备给她倒茶。” 太后这才神色缓和,“行了,不许再跟你媳妇犯浑。” 林雨桐都笑的肚子疼。这么紧张的气氛下,有这一对活宝,真是什么担心的心思都没了。 皇上进来的时候,大殿里的气氛还不错。对着皇上行了礼,大家才又入座。跟着,宴席才摆上来。一对夫妻一个小案几,分餐制,这样挺好的。 林雨桐每样菜都尝了,才给四爷布菜。要真是下了什么药之类的,还真是别想逃过自己的眼睛。 正想尝尝这酒有没有问题,就听见皇上的声音:“……良妃,过来坐吧。坐在朕身边来。” 林雨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专门将良妃叫到他的身边,是什么意思?想必大殿里的人都懂。 八爷险些将手里的酒杯给掉在地上。八福晋小声道:“爷,稳住。这是圣宠。”只要今儿不出事,很多人都会以为这是皇上对八爷和缓了态度,又要启用八爷的表现。 但是,看着自家额娘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还得笑着温婉,笑的感激,笑的受宠若惊,八爷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的攥着,狠狠的揉捏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良妃想哭,但是还得笑。 当皇上的旨意说,要往前面用宫宴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她怕啊!她怕这件事跟胤禩有关。 可是,胤禩扶着她的手,从大殿外接进来,却表现的跟往常无异。她对自己说,或许真的跟胤禩无关。她祈求着这一切跟胤禩无关。 可是,皇上的召唤,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今儿这事,与胤禩脱不了关系。 她相信皇上的判断。她是皇上的女人,但却从没爱过皇上。因为她太过卑微,她没资格说什么爱不爱。她就是皇上的奴才,还是不得皇上喜欢的奴才。 但是,她也没恨过皇上。因为皇上,叫她挣脱了牢笼,过了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日子。皇上骂她是辛者库贱妇,她不恨。因为那都是事实。 她更多的是恨自己,恨自己的出身,连累了儿子。 如今胤禩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要看着这孩子往绝路上走。 不!不能。 所以,她还得笑着,笑着走到皇上的身边去。她得想办法救自己的胤禩。 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了儿子。 这是她如今,唯一的信念。 第203章 清穿故事(112)四更 清穿故事(112) 林雨桐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啊。不是害怕出事,而是被眼前的情形闹得心里害怕。 皇上,良妃,八爷。 放在一起,就是父母和孩子。 可就是这样本该最牢不可破的亲近关系,如今却成了这样。孩子要作乱反抗当爹的,当爹的就拉了当娘的在身边做人质。 这叫林雨桐觉得身上的血都一点一点冷了下来。觉得眼前的一切充满这阴暗的气息,她不由自主的靠近四爷,还是觉得四爷的身上,正能量满满的。 四爷攥着林雨桐的手,轻轻的摇了摇,示意她,安心用饭,没事。 林雨桐稳了稳心神,才又拿了酒壶,像是给四爷斟酒,其实还是得先看看这酒是不是干净。还得时刻关注着陪着德妃的弘晖如何了。 四爷的神色一切如常,其实,他一直若有若无的观察八爷。 八爷的手紧紧的攥着酒壶,脸色的神色却极为平和。 慢慢的四爷就收回了视线,不再关注。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爷从八爷身上到底看出了什么? 九爷却对一边的九福晋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折腾。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迟早把身边亲近的人都连累了,你才甘心吗?太太平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你不过,还想怎样?人可以不认命,但得识时务,长眼色。没头没脑的往前冲,你怎么就知道前面不是悬崖峭壁,跌不死也得撞死。” 他的声音不大,但坐在两边的八爷和十爷肯定能听见。 九福晋眉毛带眼睛都立起来了。这混蛋玩意说的都是些什么? 两人却都知道九爷这番指桑骂槐是说给谁听得。 八爷嘴角就勾起笑意,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兄弟为自己担心。不管怎样,他得承下这个人情。 十爷怨怪的看了一眼九爷,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插什么嘴。 皇上坐在上面,还是那般的笑语嫣嫣。时不时的跟太后说几句话,再关心一下这些妃嫔的身体。 良妃就那么僵硬着身子坐在皇上的身边,皇上却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三爷低声问四爷,“这事确定吗?”要真是有人作乱,这到底安全不安全?这老婆孩子还在身边呢,别叫人给瓮中捉鳖了。 四爷摇摇头,“不是有皇阿玛呢吗?” 三爷一噎,关键的时候,就不能跟老四说话,太噎人。 他把腰刀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这玩意如今就是个装饰品。连切肉都费劲。但至少能壮胆不是? 林雨桐瞧见了,就瞥了一眼四爷腰上的刀。今儿佩戴的是自己送给四爷的那把。是自己上辈子收藏的利刃,打着原身阿玛费扬古的收藏的名义,送给四爷了。刚巧今儿他就佩戴着这一把。 这顿饭,林雨桐吃的食不知味。宴席马上到了尾声了,她都要以为今儿肯定没有什么事了。 突然,猛地听见‘哐当’一声,是什么摔碎了的声音。 林雨桐瞬间抬起头,就见八爷已经站起身,而摔碎酒壶的却是皇上。 那酒壶扔在御案的前面。显然不是失手打碎的,而是被人故意摔碎的。 皇上微微一笑,“失手了。没事!”说着,就扭头看向八爷,“老八站起来做什么,坐吧。” 什么叫失手?失手能扔到前面来?什么是睁眼说瞎话,这就是了。 还有八爷,只是摔碎东西的声音罢了,他马上站起来做什么?别人为什么都只是愣住了,而没有别的反应。这不值得推敲吗? 难不成,这摔碎东西,就是传讯的暗号。 八爷肯定不是自己干这样的差事的。因为一旦失败,他怕被牵连出来。而如今的失态,更多的是因为他明白这的信号的意思,知道要乱了,但良妃还在皇上身边。在那一瞬间,他本能的害怕了。害怕良妃出事。 如果八爷不会干传信号这样的事,那必定还有人在暗处配合。可这配合的人是谁,却不知道了。唯一肯定的就是一定还在这大殿里。 很可能就是身边伺候的宫人和太监。 林雨桐浑身的汗毛都戒备了起来。 猛地,外面传来一声呼哨,紧接着,就是刀剑相撞之声,呼喊之声,惨叫之声。 大殿里的女人不少都变了脸色。 四爷拉了林雨桐的手,小声道:“爷在,不怕。” 林雨桐心说,我还真就不怕。虽然没怎么练武,但等闲了十几个好手也近不了身。 被四爷安抚的林雨桐,心里实在是有点囧。 突然听到弘晖喊了一声,“阿玛小心。” 原来是四爷身后的柱子后,闪出一个太监来。自己所在的方向刚好是一个视觉的盲点,根本看不到那个方向。但是弘晖在上面,却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四爷一把拽住林雨桐,就往他身后拉。林雨桐瞧着那太监手里的利刃,闪着微蓝的光芒,这竟是淬了du的。 刀马上就到了跟前,林雨桐顾不得其他,马上拔出四爷腰里的腰刀,抬手就挥了出去。就见那太监脖子上的血瞬间就冒了出来,大殿里顿时尖叫声一片。因为林雨桐的角度不对,所以只是划破了皮肉,但是没有伤到要害。 但也阻挡了这人的攻势。就见弘晖将自己的腰刀抽出来,朝着那太监的后背扔了过去。刀带着风声,从后背直插|进心脏,就听见咚的一声,那太监应声而倒。 此时十三爷冲了过来,一脚踢开已经是死人的刺客手里攥着的匕首,然后用衣袍垫着拿起来,随后脸色立马一变,“幸亏四嫂胆大,出手及时。要不然真糟了。这匕首上有du。” 这话一落,皇上和四爷脸色马上大变。就是弘晖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德妃瞬间就瘫软在座椅上,差一点,就差一点。 “阿弥陀佛。”太后喘着气道,“得亏老四家的救夫心切,关键时候撑得住。到底是将门虎女,勇气可嘉。” 太后一开口,直接给这事定了性了。 也确实没人怀疑林雨桐其他,因为那一刀位置对了,但是因为被四爷拽着挡着,她行动不便,又不敢硬使劲,所以,根本没有对那人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是给弘晖赢得了时间而已。 真是好惊险。 四爷危险的时候够男人,先将福晋往他身后藏。四福晋危险的时候够豁得出去,为了自家的男人就敢出手杀人。弘晖站在上面,却第一时间发现了刺客,可见其心里时刻挂念父母。关键是身手好啊。没有把握可不敢随便飞刀。毕竟四爷和四福晋都在刺客的方向,一旦失手,可要出人命的。而且他的劲道不小,二三十米远的距离飞刀,还从背后直接插|进了心脏。这力道,就是大内的高手中,也少有人能及。 其实,谁都不知道,四爷府的大阿哥,练了一身这么好的功夫。 连皇上都不知道。 可见弘晖平日里的低调。若不是实在凶险,只怕还得藏着。 皇上缓缓的坐下,才问道:“没事吧。” 四爷攥了攥林雨桐的手,才慢慢的放开,“没事,是儿子不警醒,叫皇阿玛担心了。”说着,又看了德妃一眼,轻轻的摇摇头,告诉娘娘,他没事。 “没事就好。”皇上说着,就看了一眼林雨桐,“老四媳妇,很好。有你阿玛当年的风范。” 这是在夸自家,也是在夸费扬古。林雨桐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上前谢恩。然后才退到四爷身后。 皇上就看着弘晖,招手叫到自己跟前,才道:“朕总说你阿玛深肖朕躬,让朕很是欣慰。如今再看见你,朕就觉得,没什么可遗憾了。这样的父母,难怪能教养出你这样的沉稳又不乏机敏,允文允武,孝心可嘉的孩子。好样的。我爱新觉罗家有你们,朕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这话一出,大殿里顿时就一阵吸气之声。 这没说立四爷为太子,但是跟立了太子有什么差别吗? 弘晖愕然的看着皇上,然后僵硬的扭头看四爷。这是什么意思?这娃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住了。 四爷噗通一声就跪下,“不敢当皇阿玛如此的夸赞。” 林雨桐脑子一团浆糊的随着四爷跪下,又随着四爷起来,后面再说什么她都听不清楚了。 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将来四爷继位,总该顺理成章了吧。 她见证了不少历史的改变,但是都没有眼前这事给她的冲击大。 八爷手心紧紧的攥在一起,他没想到,这次的契机,却给老四创造了这样的机会。叫皇上当着这么多人,挑明了这件事。 而就在大家都陷入震惊的时候,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突然动了,手里握着簪子,就朝皇上刺过来。弘晖忙将腰刀的刀柄扯了下来,挡了一下,然后欺身上前,一把捏住这嬷嬷的脖子,敲晕了她。这人在太后身边,还是留下活口比较好。要不然连累了太后,就不好了。 他还没撒手,就听见众人一声惊呼。 扭头一瞧,就见良妃的胸口插着簪子。 弘晖有点懵,这簪子被自己挡了,绝对不会插到任何人身上的,而且紧跟着,这嬷嬷就晕了。怎么会……怎么会偏偏刺在良妃的身上呢? 第204章 清穿故事(113)五更 清穿故事(113) 弘晖再怎么看,再怎么推算这距离,也觉得不可能伤到了良妃。 皇上看着弘晖这孩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然后看着老八傻掉了一样看着心口往外冒血的良妃。突然道:“老八的揉奸成性,这性情朕一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如今看来,全是你这个额娘身上的。半点不似我爱新觉罗家的男儿。怎么?主动扑到利刃上,就是救驾了?你是把朕当傻子,还是把这满大殿的人当做瞎子?” 一句句话,像是重锤一样砸在八爷的心里。八福晋再不能无动于衷,“皇上,娘娘没有这个意思,她是急糊涂了。她怕这人不死,伤了龙体。皇上,娘娘的心是为了皇上的,绝没有这样的意思。”她扑过去,拿了自己的帕子想止住良妃身上的血,可是偏偏伤在心脏,血缓缓的往下流,八福晋只觉得触目惊心。“爷……”她扭头叫八爷,“你快过来,瞧瞧娘娘。”又扭头对皇上喊道:“求皇上开恩,宣太医!” 可是外面此时还是刀剑之声不绝于耳,上哪里喧太医? 弘晖转身,在良妃的大动脉上点了两下,“我只能做这些了。看娘娘的造化吧。叫八叔来,跟娘娘……”道个别。 这话他没说完,但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他圣母,要对这位八叔宽容。而是皇上刚夸了阿玛,那么,阿玛就必须是对兄弟宽容的。别人会从自己身上,看到阿玛宽和的影子。 以前那些聚拢在八叔身边的人,人人都夸八叔宽和,说阿玛刻薄寡恩。这样的名声,可不能再要了。 皇上果然看着弘晖的眼神就柔和了许多。 八爷只看着八福晋嘴角一张一合,完全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焦急什么。 他看着额娘躺在那里,身上的血都沾满了衣襟,他想过去,可脚下就是迈不动步子啊。 九爷看出八爷的异样,站起身,二话不说,拽着八爷就往前面去。这时候不跟娘娘说说话,这一辈子都得悔死了。 八爷脚下踉踉跄跄,终于被推到良妃的面前。 良妃却对着八爷笑了一笑,然后伸着手,想要拉着八爷的手。 八福晋呜咽出声,一手拉着八爷的手,一手拉着良妃的手,将它们交叠的放在一起。 母子两人的手,是一样的冷。 八福晋低头,她看见良妃的嘴角动了动,说的是‘活着’两个字。 她最后的遗言,是叫胤禩好好的活着,活下去。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那个小小年纪,就在辛者库忍饥挨饿,还要被人欺负的小姑娘。她是怎么忍着,努力着,才活成现在这样的。 所以,死,并不难。难的是屈辱的活着。 然后,她感觉到,良妃反过来,攥着自己的手,将胤禩的手放在了她的手里。她朝良妃看去,就见良妃满是期盼又哀求的看着自己。她懂了,这是把胤禩交到了自己的手里。不管发生什么,将面对的是什么,都要自己守着他,陪着他,不离不弃。 她郑重的点点头,良妃突然展颜一笑。 八福晋从来没见过良妃笑的这么好看过。想必这些年,即便在深宫中,她也不曾这么笑过。哪怕是胤禩春风得意之时,也没见过她如此的开颜。 她其实还是受了一辈子的苦的。早年是身体上的,后来是心灵的上的。 如今终于可以解脱了,所以如此开怀和高兴吗? 八福晋觉得一定是这样的。 林雨桐远远的看着,没有上前。不说自己的医术不能够露出来,就说良妃自己,根本就是一心求死的。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一心想死的人。 良妃一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此时的八爷,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发出如同野兽一般嘶吼的声音。叫人听到耳朵里瘆得慌。 “按妃嫔之礼安葬良妃,葬礼过后,咱们再说说老八的事。”皇上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悲伤。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但林雨桐却觉得,皇上还是手下留情了。毕竟是伺候了他一场的女人,留了体面,也允许了她的儿子送他最后一程。 外面的声音渐渐的停了。门外传来禀报之声。 就见皇上点点头,然后李德全一挥手,才有太监从里面将门打开。 门外进来一个三十上下的武将,林雨桐瞬间就感觉到了四爷的手紧了一紧。 她正不解,就听皇上道:“年爱卿起来吧。” 该不会是年羹尧吧! 她看向四爷,四爷就朝林雨桐微微的点点头,然后垂下眼睑。 林雨桐真是惊住了。不光是林雨桐惊住了,就是这大殿里,也全都惊住了。 年家不是老八一伙的吗?什么时候又投向了皇上呢? 这是看老八不成了,就赶紧又像皇上表忠心吗? 不过这皇上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用老八的左手,去反击老八的右手。 这用人之道,其大胆,其莫测,无出其右。 四爷就觉得,皇上这是又给他上了一课。原来一个帝王是这么当的。 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人不是自己的,端看怎么去用了。 四爷是想明白了,可林雨桐想不明白。 宫宴散了,她被四爷半拖着回来。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洗了澡,躺在床上,林雨桐的神情还是有些恍惚。 皇上怎么敢?怎么敢真的拿八爷的矛去攻八爷的盾。他就不怕矛与盾联手,直接就逼宫做成了事。 这是一点风险吗?这是拿这些多人的脑袋开玩笑。 四爷也洗漱出来,见林雨桐的样子,就有些失笑,还当她是被今儿的情形吓住了,就不敢提那些话题,只挨着她在被窝了坐了,才道:“今儿也没吃饱,这会子肚子还是空的。想吃点什么,叫厨房伺候着。爷瞧见你也没吃几口。” 林雨桐想也没想的就道:“长寿面。” 吃点长寿面,保佑大家都长命百岁吧。要再叫皇上这么玩几回,大家都得被玩坏的。 四爷先一愣,继而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还是被吓到了,“行,就吃长寿面。”说着,四爷就扬声吩咐苏培盛,“叫厨房做长寿面,越长越好。做好给大阿哥也送一份。” 那怎么能光给弘晖送呢。当爹妈的就得一碗水端平。她连忙喊道:“给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送一份。”说完又想起什么似得道:“用最小的碗,面少汤多。”主要是怕孩子晚上吃了积食。 苏培盛赶紧在外面应了一声。这位福晋,过了今儿,就更加了不得了。敢为了四爷拔刀子杀人,就自家爷那性子,还不定怎么感念呢。 四爷瞧着林雨桐一牵扯到孩子的事,马上满血复活,不由的就感慨,“天下额娘的心都是一样的。” 这是替良妃难过。 “爷,你说,这要是八爷从始至终,都跟五爷,七爷,十二爷似得,什么都不掺和。皇上还会说出那些难听的话吗?”林雨桐问道。 四爷叹了一声,“要真是嫌弃他,当时就不会叫生下来?要真是嫌弃他,老八能活到现在?皇上恨的就是他的不安分。再加上对废太子和对直郡王上,老八都有亏欠。他一边挖了直郡王的墙角,一边用挖来的势力想办法给废太子制造事端。皇上恨他在里面瞎搀和。说到底,皇上对直郡王和废太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 跟这两人的身份比起来,八爷确实是不够看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雨桐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不一会功夫,饭菜就端来了。炕桌就摆在床上,一人一海碗装的面。把林雨桐吓了一跳。低头一瞧,多数是汤,再用筷子一挑,面条比头发丝也粗不了多少,这么细,竟然还不断。怪不得要这么多的汤呢。没有汤拖着,这面条早就坨了。 鸡汤的汤底,鲜香的很。 林雨桐微微有些不安的小声道:“良妃她……咱们吃荤腥没关系吗?” 四爷手一顿,“从明儿起,停上七天吧。” 其实妃子死了,按照礼仪,停七天哪里够? 只是良妃死的不光彩,四爷能主动说出停七天就算不错了。 林雨桐点点头,就不再问了。汤底鲜美,面条筋斗,就着凉拌的藕片,红油的牛肉,吃在嘴里,浑身都舒坦了。 弘晖此刻心里还有点反胃,毕竟是第一次亲手杀了人,心里有点腻歪。但见是额娘叫送来吃的了,他还是强撑着吃了。 弘昀就在弘晖隔壁,他闹不懂,嫡额娘叫人送来拳头大的碗里,大半碗的汤加上一根头发丝似得面是什么意思。 于是就端着碗找弘晖。结果进来一看,自家大哥端着半个脑袋大的海碗,自己手里的这玩意跟那个一比,这还能叫碗吗?是茶杯吧? 这要不是知道嫡额娘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是贫寒人家为了口吃的偏向哪个儿子,他真都以为这不是亲生的,差别大呢。 弘晖都愕然的看着弘昀的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而住在正院厢房的弘昭,直接端着碗来找他阿玛额娘了。他用筷子熟练的挑出那唯一一根面条出来,歪着脑袋问道:“咱们没饭吃了吗?” 第205章 清穿故事(114)一更 清穿故事(114) 弘昭先是有些忐忑,好像真的害怕家里没饭吃了一样。再一抬头,就瞧见他阿玛额娘一人端个大海碗,比他脑袋都大。他额娘的脸能埋进碗里,但他觉得,他的头一定能塞进去的。 继而,他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眼里慢慢就有了泪水,满是控诉的看着他阿玛额娘,好像说,你们怎么自己吃,就舍不得给我吃呢。 你们怎能这么残酷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呢。 四爷就赶紧道:“这是长寿面,不是叫你们吃了顶饿的,就是赐福用的。一人只有一根。大人的一大根,小孩的你小根。”说着,还挑了自己的面条给弘昭看。 看吧,果然是一根,没断! 弘昭迅速的将碗塞给他身边尴尬的奶嬷嬷,踢了鞋子,就爬上床,凑过去看他阿玛那超长的面。 但是那是面条啊,而且还是很细的面条,这么挑着,当然会断了。 于是四爷筷子上的面条在弘昭的注视下就真断了。 林雨桐心里咯噔了一下,下面的人都跪下了。弘昭还满脸的迷茫。林雨桐迅速的把四爷的面端过来,将自己的端过去。什么也不说,埋头就吃。 四爷先是愣住了。一碗面而已,他哪里就真的想多了。 但见一屋子人都惊慌失措,又见福晋一点也不避讳那所谓的不吉利端起碗就吃的样子,就又想起她当时拔刀的决绝。越发柔和的笑了,“哪里就真有那么些讲究。” “不是讲究不讲究的事。”林雨桐掩饰的道:“爷吃的快,我吃的慢。爷这碗里不多了,刚好够我吃。我自己吃不完我那一份,爷只当是帮忙吧。” 四爷柔柔的说‘好’。 那眼神差点把林雨桐给溺死。 弘昭就这么看着已经被奶嬷嬷放在他面前的小碗,再去看自家阿玛额娘,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吃的呼呼的。谁也没想过给他也分一点。 弘昭瘪了瘪嘴,拿着筷子挑了面,呲溜一声吸进嘴里。一根面刚好一口。好像厨子衡量过的一般, 他一边嚼一边盯着两边的大碗看,也好想吃怎么办? 等送走了馋的流哈喇子的弘昭,四爷才道,“看来这是做主子的说的不清楚,下面的人矫枉过正的缘故。” 林雨桐依偎着四爷,仰起头就能看见他带着胡茬的下巴。心道,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变成在折子上罗里吧嗦的话唠四爷才好。 不过不得不说,两人的境界不一样。林雨桐最多埋怨这厨子死心眼,不懂得变通。而四爷就直接给升华了。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就是再学两辈子,只怕也学不来。 她慢慢的闭上已经,睡着了。 但四爷却睡不着。毕竟皇上当着那么多人说了那样一番话,基本将他的身份给确定了下来。 说不期盼,是假话。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他不是兴奋,不是高兴,不是激动,而是不知所措,是诚惶诚恐。 皇位,不光是权力,更是责任。 这个担子突如其来,让他觉得沉重无比。 耳边是福晋平缓的呼吸之声,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还真是心大。她关注了那么多东西,却独独将最重要的给忽略了。 其实林雨桐哪里是忽略了,而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 四爷迟早会成为皇上的,而她也会水涨船高母仪天下。这在别人那里是悬念,在她这里,却是早就知道的结局。 四爷听着福晋的呼吸声,被她的平和感染,慢慢的合上眼睛。以为会睡不着,却没想到,转眼就迷糊了。 四爷只是有初初有失眠的迹象,其他人却真的睡不着了。 三爷就在屋里转圈,心里寻思着,自己没得罪老四吧?这人打小就是小心眼,爱记仇一百年。他从六岁那年抢了老四心爱的小狗造型的笔洗,将他惹哭了算起,看看自己都干了多少叫老四记恨的事。 三福晋就听到自家爷在那里念叨:“……不就是个笔洗吗?还小狗的,大不了爷陪他一个大狗的就是了。”消停了一会,就又道:“七岁那年,抢了他一荷包的饴糖算不算?” 三福晋一脑袋的黑线,凉凉的道:“明儿爷拉一车赔给人家吧!” 三爷郑重的点点头,“我看行……” 行个毛线!三福晋抓起身边的枕头就朝三爷扔过去,“有毛病啊,受刺激了!” 你这不是摆明了说人家小心眼吗? 三爷被砸了一下,这才颓然的坐下,“爷我这心里怕啊。上面坐的是亲阿玛的时候,都说翻脸就翻脸。这换成了兄弟,还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兄弟,还不定怎么着呢?什么皇子阿哥,前半辈子是,后半辈子直至儿孙,可又都得学着怎么去当奴才喽!” 三福晋叫他说的心里也不是滋味。难怪这些爷们整天汲汲营营,八爷到现在都不死心。这上去不上去,差别真的太大了。远的不说了,就说老裕亲王,那不也是先帝的皇子阿哥,结果呢,他给皇上当了半辈子奴才,人死了,他的儿子保泰,说起来也是如今的裕亲王,但见了这些皇子阿哥,还不是把他自己当奴才了。谁还记得,他也尊贵,论起身份,他的玛法也是皇帝啊。就跟自家的孩子是皇上的皇孙一样,一旦没了皇上,立马成了皇上的侄子。这关系,可就远了。只怕往后见了弘晖和弘昀他们,就跟保泰见了自家爷是一样的,得尊着,敬着,巴结着。 “睡吧。好歹平平安安的。”三福晋这么安慰三爷。 三爷苦笑,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啊。认命呗! 五爷比起三爷,就自在多了。他又没犯什么忌讳,也从不瞎闹腾,对上面的哥哥都足够的尊重。完全没有必要紧张嘛!他都觉得自己绝对当的起模范弟弟的称号了。只是提醒自家福晋,“没事多去四嫂那里转转。这位以后就是主子娘娘。跟四哥少年夫妻,同甘共苦过,去年千里奔袭为四哥去了塞外,今儿又敢为了四哥拔刀杀人,就这情分,那将来就差不了。何况还有三个亲生子,另两个庶子养的跟亲的也不差什么了。那就是将来有多少年轻新鲜的人,四嫂也倒不了。”说着,就又看了福晋一眼,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就有点急。这要不是从畅春园出来是半晚上,都回不了京城,在园子里住着,不得不见福晋,他真是懒得跟她废话,“我说你倒是吱一声啊。” 五福晋哼了一声,“吱一声的是耗子,我吱不了。” “我说你大半夜的跟爷犟嘴是吧?”五爷瞪眼,“你还别蹬鼻子上脸……” 五福晋冷笑一声,“指使起我来,就想起我是福晋了。不妨告诉我的爷嗳,我还不伺候了。有本事,就叫你那些心肝宝贝去跟四嫂去联络感情去。别说,我还得提醒爷一声,那隆科多的小妾前脚上门,后脚隆科多就出事了,如今怎样?脑袋不保了吧。您要有胆子,有骨气,您别指着我啊,反正我也不招爷待见。” 五爷指着五福晋,顿时就噎着了。他还真不敢! 五福晋白了他一眼,起身就将屋里唯一一盏灯给吹灭了。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至于五爷他,爱睡不睡! 七爷在面对自家福晋的时候,还相对有耐心。不过跟五爷的走福晋路子不同,他另有打算。于是就看着在灯下翻书的福晋,凑过去,先挑起话题,“上次进宫,见到娘娘还好吧?” 七福晋头都不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七爷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听着,好像情绪是不大好啊。 他更柔和了些,“那娘娘还说什么了?” “说叫你别老去后院,跟四爷学学修身养性。这话你听吗?”七福晋的语气淡淡的,七爷却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他感觉,前半句,叫他别去后院晃悠是额娘说的,但后半句,叫自己跟四哥学学,估计是福晋自己加进去的。她这是知道自己惧怕的是什么。扯着虎皮作大旗呢。 于是心里有些憋气,但也不能反驳福晋的话,不跟四哥学这话打死都不能说的。于是他呵呵了两声,“四哥的本事,爷就是再怎么学也学不会。” 七福晋将书翻的哗哗直响,“我也知道爷想叫我干什么。不就是叫我顺便给德妃娘娘请安吗?反正额娘跟德妃娘娘这些年也一直亲近。走动起来也不算突兀。是不是?”这话其实不用他交代,自己也会做的。毕竟自己还有闺女呢,为了不叫闺女抚蒙,她也得好好巴结着德妃娘娘跟四嫂的。 七爷眼睛一亮,自家福晋在闺阁中就是才女,如今瞧着,也不是假清高,为人处世还是很通透的嘛。 七福晋这才放下手里的书,对着七爷抬抬下巴,示意七爷看炕桌。 炕桌上有什么? 一盘子松子罢了。 他一头雾水的问道:“松子怎么了?” “爷今晚把那个给我剥出来,这事我就好好的给爷办了。”九福晋说完,就又低头,翻她的书。 七爷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从生下来,只有别人伺候自己的,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伺候别人了。 刚想掀翻那碟子松子,突然手就顿住了。他这才想起,今儿在大殿里,四哥给四嫂剥松子吃来着。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四哥,你这还没上台,就开始坑弟弟我了。 第206章 清穿故事(115)二更 清穿故事(115) 九爷觉得自己一定是哔了狗了! 不就是伸手拉了老八一下,将他拉过去跟良妃道个别吗?怎么就做错了呢? 自家额娘在大殿的时候,狠狠的瞪自己,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面蹦出来了。他当时就想提醒自家那老额娘一句,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人,如今也都不年轻了,再做出这么一副吓煞人的表情,还能看吗?皇上还在一边看着,您这幅样子,还怎么做宠妃啊? 当然了,这话就敢心里说说,真叫自家老娘知道了,一准拿鞋底子呼过来。 人家是当额娘的,教训教训儿子,也算对吧。自己不能说什么。 可出大殿的时候,自家亲哥从身边过,鼻子里那冷冷的哼声又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够叫自己难受了,回头,就被老十塞了一个茶壶回来。 他这才想起,这是开宴之前自己塞给老十的。 这边还没想明白,就见自家那挺着不太明显的肚子的福晋,就把茶壶接了过去。 一路抱着出了园子。他都能感觉到,大殿里伺候的太监的表情都是不可思议的。大概是真没见过在皇宫里赴宴还往回偷东西的。 他怕引人注意,也不敢叫喊,就由着福晋给抱回来了。 他觉得有必要好好的跟福晋讲讲道理。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亲阿玛,那么,宫里以及皇上待的地方,都勉强算是自己的家。从大家往小家搬点东西,这没什么。但这要是皇位上换了人,那就不一样了。到哥哥家可不是自己家了,那就是去做客的。 差别很大的! 你这么拿来拿去拿成习惯怎么办? 再说了,咱们府里缺茶壶吗? 这又不是古董,也不是名家珍品。皇家用的东西在百姓眼里,是好物件。能成为传家宝。但在皇子的府里,到处都是。 最宝贝的就是爷自己了,绝对的皇家出品,如假包换。 你说你不宝贝爷,你弄那玩意是什么意思? 这边还没张嘴呢,九福晋就兜头将那壶里的冷水浇在了他身上。 “你疯了!”九爷跳脚。 九福晋挺着肚子就嚎:“活都活不成了,还在乎这些?” 无理取闹。 “谁不叫你活了?”九爷朝福晋的肚子上看了一眼,抬起的手,不敢打过去,连推一把都不敢。只能抹了一把头上的水。 九福晋气的脸都白了,“八爷的事,爷能不能少掺和。没完没了你。你这样,以后,谁上去能容得下你。你不为别人考虑,也不为了额娘,为了我跟孩子考虑?要是今儿这事,跟爷牵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你想过我们的处境吗?就是五哥和十弟都得被你连累。你要真在乎你八哥,只认他那一个哥哥,你就走,跟你八哥过日子去。反正现在,咱们这日子没法子过了。我比不上你八哥,孩子比不上你八哥,连亲五哥也比不上你那好八哥,跟爷形影不离的十弟也比不上你的八哥。就连宫里的额娘,也比不上你八哥,是不是?你不是一个人啊!你但凡沾上一点这事,我们这些人都得跟着完蛋,这还不算是我的娘家,你那一院子女人的娘家。甚至包括五哥家的孩子,五嫂的娘家。还有额娘的娘家,爷的舅舅,表兄弟姐妹。你说,你凭什么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前程,去给你好八哥陪葬。你看年家,一见势头不好,马上转头。人家是不心疼闺女吗?不是!那是没办法了。一大家子,不能给一个人陪葬吧。你不心疼我们,我们得心疼自己。你要还是去找你那八哥,我明儿就进宫去,叫皇上准了咱们和离。不准和离,休了也行。要是休也休不成,就请皇上准我出家。出家清苦,可也总比被连累了送命强。这孩子也不要了,一碗药下去,一了百了。省的生下来,就只有受罪的命。出身尊贵,却为下贱的人,史书上多了去了。我可不愿意我的孩子受这样的罪。”说着,哭的满脸都是泪,转身就将九爷往外推,“你出去,陪着你八哥去。省的你八爷一个人守着良妃娘娘的棺椁凄凉。你也当一回孝子去。” 九爷愣愣的被推了出来,然后就听见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爷……爷……我说,这到底是谁家啊?还不许人呆了是不是?”九爷被九福晋骂的一愣一愣,气虚的道:“谁……谁……谁说要去陪八哥了……爷不过是心里想了想,没说要去吧?你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啊。” 九福晋靠在门上,听了这话才缓缓的吁了一口气,抬手将脸上的泪一抹,哪里还有刚才的辈分。她轻哼一声,才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不这么闹一回,他就不长记性。 九爷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今晚是八月十五团圆之夜,可这闹得是什么啊。 自己又不是真糊涂。趋利避害难道还不懂。 只是从六岁搬到阿哥院,他们兄弟就相伴着长大。一起念书,一起习武,回到阿哥院,也一起吃饭,很多时候,都偷偷的住在一起。这种境况,一直到他们成人,彼此都有了女人,才算各自有了家。 跟老八老十在一起的日子,要比额娘,比五哥多的多。 习惯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兄弟做了这么多年,关心好似已经深入到骨头里。哪怕知道他做了不少对不住自己的事,可也总是在事后想起他的难处。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这是缘分不是。谁不想要个有始有终啊。 但是,就像福晋说的,他不是一个人啊。 “拿酒来。”九爷跟身边的太监说了一声,就继续看着天上的月亮叹气。 做兄弟难!做皇家的兄弟就更难。 而十四却拉着十三,跑到十三那里喝酒。 “十三哥,弟弟我是羡慕你啊。咱俩打小,四哥就对你比对我好。”十四说着醉话。 十三呵呵的笑,这酒壶只能装二两,半壶才下去,还是两人分着喝的,怎么就醉了。这不过是借着喝醉话,叫自己给四哥捎口信吧。 再说了,四哥对自己和蔼,那是因为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对你呵斥教训,那才是亲的。 可这话他却不会对十四说,只道:“是啊!四哥对我一直不错。” 十四心里不赞同,但想着老四今儿遇刺的时候,十三马上就冲了出去,虽然没帮上忙,但态度最起码在那里吧。他跟十三紧挨着,身手也不输给十三,但自己却没动,想着老四的小心眼,又想到皇上今儿表露出来的意思,他还真就得把这事圆回来。 又想到老八如今闹成这样,他其实心里是害怕的。 要是不是福晋和弘春阴差阳错的说出了自己不行的话,闹得满城风雨,只怕自己就被老八拉上船了。 不一时又想起额娘传来的话,说那也未必就真是坏事。 如今可不是自己因祸得福了。没跟着老八一起栽了下去。 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名声算个屁。 于是就道:“十三哥啊,我以前是不服你啊。现在是真服了。今儿看见那太监手里的刀,我也担心四哥啊,心里也着急啊。但是这腿肚子却吓的打颤,站都站不起来。现在想想,真是觉得自己怂。就我这样的,别说是上战场了,就是遇见盗匪,都得趴窝。” 为了不叫老四觉得自己不顾兄弟,十四现在是拼命的自污啊。 我承认我胆小,我懦弱,我差点吓尿了。这总成了吧。 可这跟我对四哥的心,不相干。完全是自己性子的问题。 十三哪里听不懂这话,不过也觉得十四终于算是明白了一回。就笑道:“人猛的一遇见那个情况,反应不过来是有的。我不也是愣了半天才跑过去的吗?要说厉害,那还得是四嫂,那果断的,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比不上四嫂这不丢人。人家以后是主子娘娘。再说了,人家今儿也确实干的漂亮。 十三给了十四一个台阶。意思是咱们兄弟,谁也别说谁。你怂了,我也没机敏到哪里去。顶多算个马后炮。 十四满意了。觉得十三还真是个厚道的人。 这才满意的起身走了。 十三身边的太监就问十三,“十四爷这是醉了还是没醉啊?”看着走的挺直溜的,怎么一说话就大舌头啊。 十三看了桌上的酒壶一眼,哼笑道:“该醉的时候自然就醉了。不该醉的时候,就醉不了。” 第二天,十三先去了圆明园,当笑话似得,将他跟十四昨晚上喝酒说的话,学给四爷听。 四爷只是挑眉笑了一下,关于十四什么都没说就转移了话题,“那个嬷嬷,你最好审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别牵扯到太后她老人家身上。要是敢胡乱攀咬,就别留着了。” 皇上将这事叫给他办,他就得给皇上一个交代。 十三应了一声。四爷不提十四的事,他就不会多嘴。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谁也怨不得。 第207章 清穿故事(116)三更 清穿故事(116) 对这个嬷嬷的审问,还真是叫谁都没想到了结果。 她竟是孝康章皇后埋在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身边的。 这话有点绕。简单点说,孝康章皇后,也就是康熙的亲生额娘。先帝在位时,她也只是妃子,甚至连封号都没有,就称呼为佟妃,还是在她生了当今皇上以后的事。而如今的太后,那时候却是先帝的正妻皇后。妻妾之间就是那么点事,当时还是佟妃的孝康章皇后,就在当时的皇后宫里埋了这么一个钉子。最开始只是做粗使的小丫头。原以为能当大用呢,谁知道先帝早早的死了。佟妃的儿子继位了,可转眼,佟妃也没活多长时间。这个钉子就这么废了。安安分分的跟在了成了太后的如今的老太后身边。太后喜欢本分的人,这嬷嬷没靠山,就只能本分着,反倒得了太后的青眼。隆科多通过佟家的关系网,查到了这个嬷嬷。而且还找到了这嬷嬷的进宫以前的家人。别的倒还罢了,这嬷嬷的弟弟却是她手把手拉扯大的,怎么能看着他们一家老小送命。这才有了刺杀皇上的事。 这事,说起来真是讽刺。孝康章皇后留下的人却差点要了她儿子的命。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难以预料。 这详情,能跟皇上说,却不能叫太后知道。 要不然成什么了?守了这么些年寡了,还要被昔年的妾室恶心一回? 十三心里比较囧,因为这个孝康章皇后,才是他的亲祖母啊。 这都叫什么事? 他将这事跟四爷说了一声,四爷都犯了难。可还是认命的站起身,“跟我去见皇上吧。” 皇上正跟弘晖下棋,远远的还听见皇上道:“……下棋,它不能只盯着自己的得与失,最重要的是要通观全局,进退得宜……” 四爷眼睛闪了闪,静静的站在一边。十三跟在四爷的身后,听的心里冒汗,这是说下棋吗?这分明就是再教导为君之道。 等一局结束,皇上以一子的微弱优势胜出时,十三看向弘晖的眼神更奇怪了。 皇上赢了,不多不少,正好一子。 到底是皇上真赢了,还是弘晖就是想输。这事还真不好说。 弘晖看见四爷,还雀跃了一下。直到被四爷瞪了一眼,才乖乖的行礼,慢慢的退下去。可还没退出众人的视线,就又朝皇上喊了一声,“皇玛法,孙儿去摘石榴了。”说完,害怕四爷又说他一般,撒丫子就跑。 四爷气的直运气。 皇上就却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别老是吓唬他,少年老成固然是好,但却少了一股子冲劲。”说着,就指了一边的凳子,叫两人坐了。 “怎么了?有结果了。”皇上眼睛不抬的问道。 四爷顿了一下,“皇阿玛,这事……跟太后那却不好说。这牵扯到……” “牵扯到你皇祖母。”皇上用手指扒拉着腰上的玉佩,淡淡的道。 四爷就住嘴了,点点头,“是!” “朕当时就猜到了。宫里面的女人嘛,来来回回的,也就那么点事。”皇上不在意的点点头,“那人呢,就别留了。太后那里,只说是佟家的人吧。” 这话不算是撒谎,只能说是说的不详尽罢了。 佟家的人,可能是孝康章皇后埋下的钉子,也可能是孝懿仁皇后进宫后收买的,还可能是现在的贵妃拉拢的。 至于太后怎么想,认为是谁,就不是他们管的事了。 孝康章皇后是皇上的额娘,孝懿仁皇后是四爷的养母。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在他们看来,老太后其实是个可怜人。没丈夫没孩子,圈在皇宫里一辈子。如今老了,还遇到这样的糟心事。 两人一起看向十三,十三认命的领命,这事还得他去跟太后说吧。 四爷起身,刚要退下,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德全马上迎了过去,一会子,就见李德全哭丧着脸来,跪下道:“皇上……贵妃娘娘……殁了。” “你说什么?”皇上抬眼问道。 “贵妃娘娘殁了。”李德全又重复了一边。 贵妃娘娘,佟佳氏。孝懿仁皇后的妹妹。皇上的亲表妹。 四爷就看见皇上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好半天,皇上才扶着石桌稳住,“按照贵妃的规制……” 林雨桐接到四爷叫传回来的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贵妃才多大年纪?四十? 苏培盛就小声道:“听说昨晚的事情传回宫里,贵妃知道造反的是佟家,隆科多也被生擒下了大狱,当时就把寝宫的人都打发了。今早宫人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凉了。是自缢身亡的。” 自杀了!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贵妃在宫里,没有宠爱,没有儿子,甚至连权力都是虚的。从不敢跟有皇子的娘娘们争抢。 到头来,却被家里的男人连累了。 要换个人,大概也会做相同的决定吧。要不然能怎么办?家里出了逆贼,等着她的也不过是冷宫罢了。就算不是冷宫,也会被禁足在自己的宫殿里,直到死。 她这么跟四爷说,四爷就道:“皇上看在贵妃这些年伺候精心的份上,没有降罪佟家的其他人。只是让佟家回盛京了。三代不得再返回京城。” 林雨桐一愣,原来这个死,是给佟家的人换了一个生的机会。 皇上既没有罚没家产,也没有降罪,到了盛京,也依然是有家有业的富贵日子。 这就是贵妃一辈子的价值所在吗?活着是因为佟家进宫,死了是为了救佟家众人。怎么想都觉得憋屈。 不过,她跟这位贵妃也没什么交情,最多也就是为她惋惜一声。这会子她还忙着呢,良妃没了,他们可以不去管。但是贵妃没了,这葬礼的规格可不低。 敏妃没了的时候,三爷不足三月剃头,还被皇上降爵位呢。何况现在是贵妃,哪里敢有一点马虎。 所以,收拾行李,一家子得回府里了。 畅春园的娘娘们,也得赶紧回宫,哭灵的事,也有她们的份。 再加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昨儿都参加了宫宴,晚上肯定都回不去,这会子都得往京城赶。 所以,这一路上的盛况可想而知。 当然了,没人敢跟四爷争就是了。 本来等着内务府派人移良妃棺椁的八爷,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打发了人去问,也是一去不回头。 这娘娘的灵堂,总不能设在这里吧。 八福晋咬牙半天,才打发她的奶嬷嬷,“你去求见四嫂,就说麻烦她搭把手,将娘娘先移回京城再说。” 八爷摇摇头,“都闹成这样了,何必去讨人嫌呢。” “胤禩,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八福晋扭头看向良妃的棺椁,“先把娘娘好好的安葬了再说吧。” 八爷看着冷清的灵堂,除了自己跟福晋,还真是没有人了。没有人想起自己的额娘也是妃位,来上一柱清香。 林雨桐坐在马车上,在路边等着,等着宫里娘娘的矫辇先走过去。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八福晋身边的人。 要是不知道,林雨桐当然可以不管。可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叫林雨桐不爽的同时,又不得不管。 她不喜欢八福晋这种处理事情的态度。很有些绑架人的感觉。 要是自己真的置之不理,会怎么样?这好歹是皇上下旨要好好安葬的人。自己知道了还不管,不光是不遵循皇上的旨意,就是心性和人品上,也显得自己刻薄无情。 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你悄悄的打发人,找到自己身边的下人,露个口风过来,叫自己知道这件事情。既然知道了,管还是不管,自己好歹有了选择权。不能一上来,你就一副我害怕你不管,先把你逼到墙角再说的架势。 林雨桐对良妃没什么大的意见,再说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就算不相信自己的人品,那么,有皇上的旨意在呢?自己要是知道了他们的难处,难道还能看着不管。 人死如灯灭,自己还犯不上跟一个死人较劲。 如今,倒叫自己管了也管的心里不舒服。 本来应该叫弘晖去的,也显得郑重。想了想,还是叫人叫了弘昀过来,“你去安排人,帮着你八叔安排安排。顺便跟你阿玛说一声。” 弘昀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面生的嬷嬷,又见嫡额娘叫自己去,而没叫大哥去,心里就有谱了。他冷哼了一声,“嫡额娘放心,儿子明白。” 他心里冷笑,八叔爱做好人,可却也从不记得要给别人留任何做好人的机会。 这被动的管事跟主动的管事差别大了。 被动的管了事,显得你之前没安排好。如今管事就是在补救自己的过失。 主动的管了事,才算是真的用了心。 阿玛费心管了这事,倒成了之前不用心,还得人追着求你,你才管。 好人当不成,反成了坏人。 八叔八婶这两口子,做事忒不地道。 第208章 清穿故事(117)四更 清穿故事(117) 弘昀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但这次却是丧事。见了人就笑肯定不行,但是哭丧着脸的程度也是有讲究的。他就问身边的哈哈珠子李树,“什么程度的表情就算是刚刚好?”然后做出各种的表情叫他选。 李树是李氏的侄儿,也是弘昀的表弟,对弘昀没有别人那般的战战兢兢。就笑道:“用死了丈母娘的表情就好。” 弘昀就踹了他一脚,他还没福晋呢,哪里来的丈母娘。就是真有丈母娘,也不能设想人家死了自己的表情吧。 虽然面上这么驳斥,但是还是暗暗揣测了一下要真是还不存在的丈母娘死了,该是什么表情。 伤心的?不至于。跟自己一文前的关系都没有,伤心个什么鬼。 这应该是介于二人之间的,不伤心,但得对死者表现出缅怀和对她去世的遗憾。 于是四爷就见弘昀跟自己说了福晋叫他去办的事,然后就抹了一把脸,瞬间就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蛋疼表情。 苏培盛‘噗嗤’一声叫笑出来了。弘昀却不理他,转身就走了。 等走远了,四爷问苏培盛,“你这奴才笑什么?” 苏培盛忍笑道:“乌拉那拉家的老太太过世的时候,爷就是那种表情。” 乌拉那拉家的老太太,就是福晋的额娘,也是四爷的丈母娘。 四爷抬脚照着苏培盛的屁股就是一脚。狗奴才,调侃起你家爷了。 苏培盛挨了一脚,也不往心里去,却想着八爷要是看到二阿哥的表情,脸色该是何等的精彩。 八爷看见弘昀先是一愣。如今他已经沦落到要侄子照应的地步了吗? 弘昀就先道:“对不住八叔了。”然后恭敬的给良妃上了香,才道:“您大概还不知道,宫里的贵玛麽殁了。” 八福晋惊呼一声,“贵妃娘娘她……” 弘昀又是一副遗憾加惋惜的表情叹了一声,“投缳自缢了。” 八福晋跟着叹息了一声。弘昀就往灵堂的方向看,八福晋这才赶紧过去照看。 弘昀扭头对着八爷自顾自的言语道:“您说说,像是隆科多那种罪魁祸首,包藏祸心的,都腆着脸求皇上宽恕,想要活着。贵玛麽一个女人,在宫里,一辈子没害过人,怎么就觉得愧对了人,活不下去了呢。知道廉耻的,将这廉耻看的比什么都重。不知道廉耻的,只觉得自己委屈,全天下都对不住他一般。八叔,你说这人心怎么都这样呢?” 八爷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的,这小子嘴里那不知道廉耻的可不就是自己。觉得自己要是有点廉耻心,就该一头碰死吧。 曾几何时,就是老四,他对自己说话都是客气的。如今轮到一个小辈,在自己面前也敢说教了。 就听弘昀又道:“这隆科多也是可恶,您知道吗?那佟家为了跟他撇清关系,竟然将隆科多的额娘从佟家的祖坟里给挖出来了,还有说的更难听的,说什么隆科多不是佟家的人,是隆科多的额娘不守妇道的结果。反正为了活命,佟家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李树跟在弘昀的身后,心道,我的主子爷嗳,奴才咋就没听过这话呢?您这是骗谁呢? 紧接着就听弘昀就又道:“当然了,这都做不得真。许是市井之人,落井下石,恶心佟家也不一定。可不管为了什么,累及父母这就不对了。可怜那老夫人都已经作古多年,变成白骨一堆了,还得遭这样的罪。这都是儿孙不作法之故啊。” 八爷心道,这是说自己害死了自己的额娘,自己的罪孽都得由额娘背着。今生还不完,到了地下还得接着还。这真是句句话,都像是重锤敲打在心上。 他一时觉得呼吸困难,看着弘昀的嘴一张一合,只觉得胸口憋闷,猛地,一股子腥味从喉咙涌了出来,八爷捂着胸口,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弘昀也吓了一跳。这也太不经刺激了。 “胤禩!”八福晋在一边指挥着人小心的移灵堂,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胤禩直直的往下倒。 弘昀仿佛是吓住了一般,迟迟没有动作,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仿佛才惊醒一般,忙道:“八叔。”急忙上去要查看的样子。 八福晋扑过来,看着弘昀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弘昀就先发难:“八婶,八叔的身体不好,您该早说的。叫侄儿也好顺手带着太医过来。”说着,就扭头看灵堂已经搬完了,就赶紧道:“八婶陪着八叔上马车,侄儿这就去找大夫。” 说完,就溜了。 弘昀觉得自己闯了祸,不敢先去见四爷。只追上林雨桐的马车,小声跟林雨桐说了。 “你将你八叔……气的吐血了?”林雨桐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家的乖宝宝型孩子。 弘昀忐忑的点点头。他以前看三国,还总觉得周瑜被气的吐血实在很夸张。没想到见到真的了。 林雨桐嘴角就翘了起来,“没事,嫡额娘给你兜着。” 弘昀果然马上理直气壮起来,骑着马就跑了,毕竟大夫还是要请一个的。 一行人直到晚上才进了京城,回到府里,林雨桐就小声跟四爷道:“我总是担心弘昀出门会被人欺负,他的性子太和顺了。男孩嘛,就该有点血性和脾气。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 四爷当时没说什么,晚上吃了两碗面,还多吃了两个饽饽。显然心里也是高兴的。 贵妃的葬礼,将良妃的葬礼衬托的越发的寒酸。虽然礼部什么都给准备了,但光是清冷,就叫人受不了。 八爷自打被弘昀说的话刺激晕了,就一直没康健起来。停灵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已经是进入了十月了。在一个天飘着雪花的早上,由八爷扶着棺椁,起灵往皇陵而去。 九爷跟着一众兄弟,只送到了城门口。就看着老八孤零零的,跟在灵车边,远去了。心里不是滋味。 第二天,又是贵妃起灵,皇上没叫这些阿哥都去,只打发了老十去送灵。 老九心里舒了一口气,好歹叫良妃和老八的脸上不那么难看了。 因为丧事,这段时间都是吃素。 林雨桐就偷偷的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己动手给四爷和几个孩子做吃的。用骨头熬的汤,不油腻,多加点菌菇遮住这股子肉味。每晚必定叫一人喝一碗。 但这也不顶饿啊,就算下面条,也不能天天吃。 她就做了各式的酱出来。全都将肉剁成泥,做成各色的辣酱。几个孩子不吃辣,她又用腌制的香椿,还有香菇,再加上肉泥,炒出香椿酱和香菇酱。香椿和香菇味道都重,很容易遮住别的味道。 吃的时候,不管是蘸着馒头吃还是拌在饭里吃都好。 弘时这孩子实诚,林雨桐说没肉,他就信没肉。 弘昭还小,好糊弄。 估计四爷和三个大孩子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挑破。 四爷今儿没事,回来的早,就抱了弘暄在炕上玩。林雨桐就问他,“隆科多不是判了秋后问斩吗?怎么没听见动静啊。” “马上颁金节了,到了节后吧。”四爷见弘暄好似困了,就晃着他,哄他睡觉。 林雨桐也就一问,不想四爷接着道:“隆科多家里,除了那个李四儿,其他的都交给佟国维,叫他带回盛京看管了。” “李四儿跑了?”林雨桐不可置信的问。不能吧!隆科多有今天,有一大半的根源都在李四儿身上。 四爷摇摇头,“不清楚。不过一个女人,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林雨桐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晚上躺在那里,她就想,她要是李四儿,这会子应该会干什么?李四儿手里的钱财应该还不少,要是她真是隐姓埋名,说不得还真能逃过一劫。后半辈子不愁吃不愁喝的。要是心里不甘,还顾念隆科多,她又会怎么做呢。 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救出来。 可她一个女人,能求助谁呢?跟隆科多关系亲近的,在这一次清洗中全都折进去了。 既然救不出人,那唯一能做的就是为隆科多复仇。 林雨桐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害怕这个女人将仇恨记在四爷身上。 她觉得她得想办法找到这个女人,除掉这个隐患。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雨桐很晚才睡着。 不想第二天一睁开眼,就听到了一个大消息。李四儿被逮到了。 “怎么逮到的?”林雨桐赶紧问道。难道自己的猜想错误了? 苏培盛就笑道:“说起来这个女人也是狠,她混进年家,刺杀年羹尧年将军去了。” “啊?”林雨桐不知道是该惊叹还是该庆幸。原来她将仇记在了年羹尧的身上。 四爷披着衣服从屏风后绕出来,“年羹尧呢?死了吗?” 苏培盛摇摇头,半晌才道:“没死,就是……就是……”说着看了林雨桐一眼,“就是被咬伤了下面。” 林雨桐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这年羹尧好色,没想到还这么荤素不忌。 “没出息的东西。”四爷骂了一声。肯定是骂年羹尧。 后来才听苏培盛细说,原来是李四儿竟然用银子开道,买通了一家妓||院的老鸨子,又搭上了年羹尧喜欢的一个姑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混到年羹尧的床上去了。听说,要不是年羹尧出手快,打晕了这李四儿,真有可能被咬下一截子命根子来。 不过,这么得罪年羹尧,估计年羹尧也不会叫李四儿好死的。 如今看来,人还是别作恶的好。这不,李四儿对赫舍里氏的用的那些手段,只怕如今得报应在她身上。 第209章 清穿故事(118)五更 清穿故事(118) 今年的颁金节要在畅春园过。四爷一家也就顺势回到了圆明园。 因着两场丧事,又出了佟家造反的事。今年的颁金节没有什么应有的欢快气氛。 刚过完节,四爷正在屋里教弘昭投壶,就见苏培盛冲了进来,“爷,皇上身边的侍卫来了,请您过去一趟。” 四爷一顿,马上套上出门的靴子,连身上的便装都没换,就穿上大氅,急匆匆的出了门。林雨桐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不见了四爷的身影。 四爷边走边问那侍卫,“出什么事了?” 大家如今都知道这位就是隐形的太子,自然不会瞒着。低声道:“直郡王府的二格格,三格格,前后脚的没了。直郡王得了消息,就晕过去了,从昨儿到今天就没醒。太医院不敢瞒着,禀报了皇上,谁知道……谁知道皇上听了这话,当时就厥过去了。” 四爷心里难受,皇上这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直郡王和废太子了。如今直郡王这样,又叫皇上想起直郡王的几个女儿抚蒙,如今已经折了三个了。直郡王作为阿玛,疼自家的闺女。皇上作为阿玛,何尝不疼直郡王。再加上这里面有对直郡王的愧疚,可不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今,谁在御前?”四爷问道。 “当时,皇上正跟几个上书房的大臣说事。突然就……”那侍卫摇头,接着道:“张廷玉张大人,马齐大人,两位大人商量着,打发了奴才们出来,赶紧的请各位爷进园子,另外宗正,宗令以及各位王公大臣,也会进园子。” 四爷就不说话了。 这两人不是鲁莽之人,此时做出这个决定,那就是皇阿玛那里可能不好了。 越走,四爷的脚下就越急。都快要跑起来一般。 进了畅春园,弘晖红着眼睛等在园子的入口处。如今这畅春园,是许进不许出。就算他也不能例外。 见了四爷,弘晖的声音都哽咽了。 “不许哭。皇上会没事的。”四爷这话,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 弘晖憋眼泪憋的连喘气都困难。他突然有了一种山陵要崩塌的感觉呢。 等到了御书房,张廷玉就迎了出来,“四爷,快里面请。” 四爷点点头,往里面走,“黄升呢?人在哪里?” 黄升是专门负责皇上身体的太医,此时正在给皇上针灸。 四爷的话音才落,黄升就已经出来了。 “怎样?”四爷赶紧问道。 黄升沉吟半晌才道:“臣换了新方子,再试试。如果还能喂进去,那大概,或许还有可能……” 这话是说的动听,但四爷却明白,黄升只怕是用针灸将皇上暂时维持住现状了。给自己争取了时间布置,等着更多的人来做见证吧。 他‘嗯’了一声,算是懂了黄升的意思,“那你去守着皇上,寸步都不许离开。” 如今自己早到了,皇上在这一段时间里,就绝对不能有事。 他作为儿子,此刻却连为自己的阿玛担心,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也不许他有。 他得坐在这里,脑子里斟酌着这下面的事情该怎么办? 直到傍晚,人才差不多到齐了。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声音。众人都若有若无的看向四爷。如今,他的爵位在皇子中是最高的。皇上也确实表露过选中四爷的意思。但是,到底没有册封为太子,这事没有这道手续,就名不正要不顺。要是皇上能醒来还罢了,要是醒不来,还有的折腾呢。 三爷都觉得心累得慌了。不管怎么说,他是现在这些皇子中年纪最长的,于是他先出声问四爷,“老四,拿个主意,如今该如何?” 四爷就苦笑道:“先问问太医,看是怎么治才好?” 三爷点点头,“黄升呢?叫他过来你。” 黄升还是那番说辞,“得皇上能咽下东西才行。”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牙关紧闭了。 四爷心里一动,“只要能咽下东西,你们就有办法?” 黄升咬牙点点头,“是!可以尽力一试。” 四爷马上就拔下腰刀,卷起袖子,众人看见四爷的胳膊上有明显一道伤疤。就见他用腰刀在那伤疤的边上,又划了一条。“一条是为了儿子,一条是为了父亲。只要心诚,上天总有感吧。” 苏培盛已经将茶杯接在了伤口下,众人就看着那鲜血流进了杯子里。 八爷虚弱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四爷的眼神有点深沉。老四这一手玩的好啊。可以说,他是不得不玩这一手。都说弘晖是他的诚心感动神佛,才救下来的。 那么,他如今不这么做,以后也会成为被人攻讦他的把柄。会质疑他能诚心就儿子,为什么就不能诚心就皇上这个阿玛。为了避免这个,那么,这个姿态他必须有。 但是同样的,这也是有风险的。万一皇上不醒,那岂不是证明他救皇上的心,没有救儿子的心诚吗? 估计老四救弘晖的时候,没想到会有如今的两难吧。 弘晖又何尝不懂里面的风险。这要是不醒,或者根本灌不下去,就真的不妙了。 这本就是运气占上风的事。 他的拳头悄悄的握紧,然后猛地从苏培盛手里接过那茶杯,“阿玛,你的胳膊伤了,让儿子帮您喂玛法吧。” 他知道,阿玛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并不是担心以后的流言蜚语,而是真的,真的想要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奇迹再发生一次。 四爷点点头,“走吧。”说着,看着众人一眼,“皇阿哥跟几位老王爷,还有上书房大臣,都跟进来吧。” 估计众人也不放心他们父子二人单独跟皇上在一起。 其实里外紧挨着,只要门开着,里面说话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很清楚的。但四爷还是谨慎的做了安排。 弘晖走过去,上去跪在床上,将皇上扶起来,然后让皇上靠在他的肩头,用一只手紧紧贴着皇上的后背,另一只手才端着茶杯给皇上喂。他不知道这血有没有用,但从皇上的气息上判断,自己的内力,对皇上该是有用的。 他先用内力按压住皇上的穴位,皇上的嘴自然就张开了。他以前见额娘这么喂弘昀的。 四爷的眼神闪了一下,心慢慢的放下了。这完全是福晋喂孩子的招数。 众人却都惊了一下。因为在他们看来,就是弘晖将茶杯端到皇上的鼻子下面,皇上的嘴就张开了。 可刚刚确实是牙关紧闭的。 黄升的眼里就闪过沉思,这个穴位是对的,可是怎么按压才能让人自然而然的张嘴,他却真的不知道。可他也没傻的去戳穿这个谎言。幸亏他是皇上的御医,脸上不露出多余的表情这项技能已经满点。所以,还真没人发现什么。 众人的注意力只在弘晖的身上,就见他将杯子里的血慢慢的喂进皇上的嘴里,皇上也确实是咽下去了。 不由的大家都惊呼了一声。 连八爷看四爷的眼神都变了。难道这真是冥冥中注定的。 弘晖喂完,就一手隐晦的按住穴位,不叫皇上吐出来。一手却放在皇上的后背上,将内力慢慢的送出去。 只要醒过来,只要皇上醒过来,一切都好说了。他的脸色慢慢的白了起来,别人也只当他是太过紧张。 等了一盏茶时间,众人都以为就这样了,不可能出现奇迹了。突听九爷喊道:“手!皇阿玛手动了。” 四爷眼里迸发出惊喜,忙叫了一声,“皇阿玛!” 但只有弘晖知道,皇上这样估计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只是这出戏该怎么往下唱。 弘晖喊道:“拿水来!预备给皇玛法漱口。这嘴里满是我阿玛的血,一定很难受。”他相信皇上此刻的心神是清醒的。他需要将这些事赶紧传递给皇上。 李德全浑身打颤的将水端了过来,弘晖刚拿到手里,皇上就幽幽的醒了过来。 屋子里喊皇阿玛的,喊皇上的,都能掀翻了天。 皇上抬手往下一压,众人立马就静了下来。 他看了四爷一眼,视线落在只上了药,还没来得及包扎的胳膊上。一新一旧两条伤痕,就那么进入了皇上的视线。“朕不能用儿子的血续命。”他不根本就不信这个,但自己已经喝了血,要是再死了,留给老四的麻烦就大了。“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四阿哥雍亲王胤禛。传位诏书早已经立好,就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 见众人还要说话,康熙就摆摆手,继续道:“朕知道,老四孝顺。但你们不懂一个做阿玛的心。朕听过一个传闻,说是盗墓的人,最少要有两人组队,一个在上面拉,一个进入墓穴盗墓。这墓穴里的人将宝贝递给上面的人,再由上面的人将墓穴里的人拉上去。可是每每就有上面的人得了宝贝,或者是下面的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上面的人一点不顾及自己的同伴,就先跑了。所以,这盗墓的规矩就改了,改成什么呢?改成了凡是盗墓,都是父子组队。做父亲的觉得墓穴里面更危险,就将儿子留在外面接应。可是儿子们拿到财宝,或是意识到下面有危险的时候,还是会扔下自己的父亲先跑。于是,这规矩又改,改成了儿子下墓穴,父亲在外面守着。从此,就再没发生过丢下同伴的事。” “父亲对儿子,跟儿子对父亲,是不一样的。父亲能甘心将自己的肉割下来给儿子吃,却哪里舍得叫儿子割肉呢。” 说着,他就拉了老四的胳膊,“有这条疤痕在,阿玛知道你的心意,就知足了……” 屋里就响起抽噎声,这些皇阿哥被皇上说的心里不是滋味。 四爷就觉得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猛地就松开了,他才意识到什么似得,哭喊道:“皇阿玛……” 第210章 清穿故事(119)一更 清穿故事(119) 四爷的一声哭喊,叫整个大殿都静下来了。弘晖一直扶着皇上,自然知道,人已经去了。 “黄升黄大人。”马齐在一边大喊一声。得叫太医确定皇上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去了。 众人立马停止了哭声,让出一条道来给太医。 作为太医,其实最怕的就是这个。遇上脾气不好的新君,直接要了太医的脑袋的都有。这也是黄升最开始要给四爷传递善意的原因。此时他战战兢兢,几乎是跪着膝行过去的。诊了半天的脉,才敢说:“皇上殡天了。” 这话一出口,大殿里外就一阵哭嚎之声。尤其是年岁小的阿哥,更是害怕茫然。皇上对他们的照顾少,但至少他们心里踏实啊。知道这人是亲阿玛,做什么都是自在的。如今轮到哥哥上台了,这以后的事情,还真是说不好。 弘晖先是抱着皇上,眼泪往下掉。后来还是李德全劝着,他才将皇上安置在床上,自己退了下来,绕道后面,跪在各位皇叔的身后。 李光地就站了出来,“皇上已经有了旨意,还请新君继位。”新君继位,大行皇上的丧事才能往下遵旨往下办。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不是一句空话。 马齐,张廷玉等内阁大臣,连带着里里外外的勋贵宗亲,都叩请新君继位。 只这些皇阿哥们,还都透着迷茫。迟迟的没有反应过来。 四爷就道:“先请大行皇帝遗诏。”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哪里就差了这最后一步。不急于这一时。 十三爷却从后面站起来,朝四爷点点头,才抹了一把泪,出去了。 九门提督这个位置,戍守京城安危。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候,显得尤为重要。他从一进畅春园就知道不好,已经打发亲近的人回去,叫关闭九门,全城戒严了。 要取遗诏,自然要回宫。这一路上可就不能有闪失。 在路过弘晖的时候,十三小声道:“今晚,你别离开你阿玛半步。” 弘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劳烦十三叔打发人去告诉我额娘一声。”圆明园的安危也很要紧。 十三应了一声,就走出了大殿。 林雨桐等了半天,直到了晚上,还是没见四爷回来。连个口信都没有。就算四爷脱不开身,弘晖也会叫人送消息回来的。但是今天没有。 别说苏培盛,就是别的跑腿的太监也不见一个。 她的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坐立不安起来。 正心烦,就听见外面弘昀的声音在问袁嬷嬷,“嫡额娘睡了吗?” 林雨桐忙道:“弘昀进来吧。” 弘昀十分急切的跑了进来,气都没喘匀,就低声道:“那边的园子出事了,嫡额娘。” “怎么了?”林雨桐马上站起身。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一直就没回来。 弘昀才道:“儿子今儿回了京城一趟,走在半路上,想方便,就去了路边的茶馆。” 林雨桐点点头,这自打皇上住在园子里,这一路上是兴建了不少茶楼,酒楼,专给贵人们歇脚的。 就听弘昀道:“谁知这一耽搁,儿子就没法再走了。路上一匹匹快马,都是往园子里去的。先是各位皇叔,接着是宗室的老王爷,然后是朝中的重臣。”说到这里,弘昀的声音有点抖,“儿子没露面,但随后,就有去京城的人又折回来了,说是九门封了,全城都戒严。儿子想着出事了,就留了李树守在茶馆里,看着沿路的消息。这才赶回来。” 林雨桐一惊,赶紧吩咐袁嬷嬷道:“将莫雅琪,弘时,弘昭,弘暄都带过来,今晚守在一处吧。弘昀,你召集府里的侍卫,先封了园子,再四处巡查。包括你在内,再不许踏出园子一步。”在园子里,好歹比外面安全。 弘昀这才转身,又跑出去了。 侍卫也是轮班的。弘昀把人都召集了起来。以前是三班倒,那些现在,侍卫的人数看起来是平时的三倍。 这边才安排妥当,侍卫就禀报说十三爷来了。 “十三叔?”弘昀先是一喜,随后又顿住脚,“是一个人?还是带着人?” 那侍卫低声道:“带着十几个亲随,在园子外面五十米开外,十三爷就将人留下,自己一个人来了。” 弘昀点点头,“请十三叔进来。那些亲随,你们去几个人,给他们送几口酒去去寒。” 那侍卫马上明白,这是让自己叫人隐晦的看住那些亲随。 弘昀看着那人离去,才慢慢的往前走,准备迎接十三叔。 十三见这园子里一步一岗,就知道四嫂这边许是有了防备。 “十三叔。”弘晖快步走了过去。 十三点点头,“带我去见四嫂。” 林雨桐见到跟着弘昀进来的十三,心里就明白了。要是四爷出事,十三就来不了了。如今十三来了,她只想到一种可能。 果然就听十三道:“……皇上殡天了……”还不等众人哭出来,就又道:“留下旨意,叫四哥继位登基……” 林雨桐心里的大石落地了。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深吸了两口气,慢慢的就跪下,朝畅春园方向叩头。 弘昀也愕然,但还是掐了弘昭一下,弘昭猛地一疼,就‘哇……’一下哭出来了。 这孩子对于皇上的印象不深,肯定先是哭不出来的。 弘昀只得先掐了他一把。他不敢掐弘时,这小子实心眼,他怕他叫破了。 弘昭一哭,莫雅琪赶紧哭道:“皇玛法……” 于是弘昭本来打算控诉的看弘昀的表情就顿住了,还算机灵的跟着莫雅琪学,“皇玛法……”我疼啊。 弘时也跟着哼哼的哭,把炕上已经睡着的弘暄吵的哇哇直哭。 弘昀抹了一把眼泪,就上去扶了林雨桐起来,“嫡额娘,十三叔还忙着呢。您看有什么交代的。” 林雨桐起身,只道:“有机会告诉四爷或是弘晖一声,就说别叫他们牵挂家里,有我和弘昀,不用担心。” 十三看着这一窝子鬼精似的孩子,应了一声,才起身告退。 等十三爷走了,哭声也都停了。 莫雅琪就小声问道:“阿玛现在是……皇上?” 十分惊奇的样子。因为这些皇孙里,也就弘晳弘昱和弘晖跟皇上相处的时间最长。尤其是弘晖,这一年里基本是跟着皇上住的。有时候皇上跟朝臣们商量事情,他就在屏风后面读书习字兼旁听。所以,除了他们,其他人对于皇上,首先觉得是神秘和敬畏。 一如现在莫雅琪的神情一般。 大概是对自己的阿玛太熟悉了,突然觉得坐在那个以前只能仰着头看着的位子上的人是熟人时,才觉得不可思议。 弘昭对于这些皇权,还没有什么清醒的认识,只控诉道:“二哥刚才掐我,额娘。” 林雨桐先是拍了拍莫雅琪的手,安抚她,才扭头对弘昭道:“没事,松一松皮长得快。” 弘昭都准备好了,要是额娘心疼自己,自己该怎么撒娇了,谁想到额娘说了这话。他顿时就愕然:“……”我绝对不是额娘亲生的,二哥才是! 林雨桐打发他们,“都去炕上眯一会,明儿就该回京了。” 弘昀没去,帮着林雨桐处理琐事。比如,一切喜庆的东西都得收起来,挂白布白帆。等等。 而半夜的紫禁城,众人聚集在正大光明的匾额前面,取出了遗诏。 满蒙汉三份遗诏。 宗正硬着头皮道:“要不要请了直郡王和废太子来再宣布。”他也不想这种时候说这个话,但这却是职责所在。要是将来不管是直郡王还是废太子,以不知情,不承认为由闹事怎么办?不管怎样,他们是有之情权的。 四爷没为难他。他点点头,“那就去请。” 他心里知道,不管是大哥和二哥,都不是那样的人。 结果耗到了天明,任何人都没有再请来。 直郡王先是因为女儿晕厥了。好容易醒了,又听说皇上是因为自己晕厥了才突发心疾,殡天了。当时就吐出一口血来。 废太子也不来。他不参与这事,只求新君能允许他给皇上送葬。 剩下的宗亲,一夜之间都病的起不了身。摆明了不参与。反正上面不管坐着谁,他们都一样的是跪。何必去讨嫌呢? 当太阳露出地平线的时候,张廷玉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大行皇帝遗诏……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钦此。” 紧接着,是马齐出列,宣读的是满文诏书。蒙文的是由科尔沁亲王达尔罕宣读的。 宣读完之后,李光地将三份遗诏摆好,然后一份一份拿起,在这些跪着的阿哥眼前展示,让大家确认这是真遗诏。 等三份遗诏被放置在前面的御案上,李光地连同三位宣召的大臣才都跪下。 礼部尚书张伯行就对着御案叩头,“臣,谨遵大行皇帝遗旨。” 然后众人这才跟着他对着御案三拜九叩。 大礼完成,以李光地,马齐,张廷玉等内阁大臣为首的大臣,就朝四爷叩头,请新君继位。 四爷这才站起身。 弘晖明显感觉到,阿玛此时才算放松了,才有时间为皇玛法伤心了…… 第211章 清穿故事(120)二更 清穿故事(120) 大殿里,跪的满满当当。只四爷站着,能俯看众人。 兄弟们此刻都仰着头,看着他。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一时适应不了罢了。 小阿哥们此刻还在畅春园,大殿里倒是没有孩子的哭声,叫人觉得心里恓惶。当这些年长的阿哥压抑在喉咙间的呜咽哽咽之声,更叫人觉得悲怆。 三爷脑子都是空的,以前都是老四跪在他的身后的,那时候大家不但平等,而且,他还占了上风。如今,自己却得对着弟弟跪着。虽然早前就做了一万次的心里准备,但等真的到了这一天,这怎么就觉得这么不是滋味。他想起了他的皇阿玛,想起了他是怎么对裕亲王伯福全的。都说王伯是贤王,可这里面是有多少无奈呢。早些年平三番,亲征格尔丹,王伯也是掌握着兵权的。后来呢?天下承平了,裕亲王伯从贤王变成了闲王。人人还都说皇阿玛对王伯如何的信任有加。其实细细想来,就觉得这里面的味道不敢叫咂摸。他想起颁金节宫宴上,皇阿玛对自己说的话,‘你啊,也别修什么书了。就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没事了多教教孩子,比什么都强。’他当时以为是自家弘晟又惹祸了,还想着回去就先揍一顿。如今想来,这是皇阿玛在提点自己吧。他心口猛地一疼,皇阿玛,您这是放心不下儿子吗? 五爷其实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态是平和的。不管是阿玛当皇帝,还是哥哥当皇帝,他做他的王爷就好了。这真等上面换了人,他才懵逼了。上面坐着阿玛的时候,他只要做个听话的乖宝宝,不惹事,不挑事,不折腾,不闹腾。然后,剩下的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皇阿玛就会关照他。不用干活,什么都不管,他一年得到的赏赐也不少。该给爵位的时候,也没忘了他。他也觉得理所当然啊,儿子吃老子的,有什么不心安理得的。可如今好似不对了。自己总不能啃完了老子,再啃哥哥吧。就算自己乐意啃,可也得人家哥哥愿意不是。人家也有自己的儿子要供养,哪里会平白无故的白白养着已经快有孙子的弟弟。所以,他要面临的问题还真不小,不干活可能就‘没饭吃’,像以前那样平白得到赏赐,或者升爵位这样的好事再也轮不到自己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当差吗?他突然悲从中来,皇阿玛啊,你怎么就不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活着呢? 七爷听着五爷哽咽的声音,他是压抑不住想哭嚎啊。这会子,才想起皇阿玛这些年的好来了。他生下来脚上就有残疾,这样的孩子,在皇家,是应该被厌弃的。听额娘说,自己刚出生的时候,不少人都说自己是受了天谴了。是不吉利。她都想着,大概养不活自己了。想着皇上还不定怎么生气厌恶。可是皇阿玛转天就赐了名字下来,取名胤佑。佑,是祈求上天的神佛保佑庇护的意思。从此,再也没有人因为自己的残疾说过一句不好的话。慢慢的长大了,懂事了。最害怕的就是别人异样的眼光。害怕被别人特殊照顾。但是皇阿玛没有,他对自己跟对别的兄弟没有不同,一样的去上书房,一样的得跟着骑马射箭。那时候很苦,很疼。但挺过来了,自己就还是什么也不差别人的七爷。皇阿玛给自己选了好的福晋,自己也感激皇阿玛的爱护。他不在乎自己不健全,一样给自己安排了差事,叫自己监管礼部。就是其他的健全的兄弟都没有的待遇。皇阿玛就是想叫谁都不敢小瞧了自己,欺辱了自己。以前当成理所应当的事,现在想起来,才有了新的感触。为什么不趁着老爷子身子好的时候,常去请安,哪怕只是在外面磕个头也好啊。谁能想到,他就这么走了。皇阿玛,你走了,谁还能再向您一样包容儿子,不嫌弃儿子。谁能啊? 形容人哭的悲伤的时候,经常爱打一个比喻,叫‘跟死了亲爹似得’。这些阿哥,真的是死了亲爹了。父亲对于孩子来说,就是天。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天塌了。 八爷跪在那里,仿若雕像。才安葬了额娘,回头阿玛就死了。自己曾经不是疯狂的想取而代之吗?如今人死了,为什么心里突然空落落起来。他想起皇阿玛叫他练字的事。他的字写得不好,于是,他的功课总比别人更多些。何卓就是这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因为他仿写自己的字迹,简直看不出任何瑕疵。每天的功课都会叫何卓帮着分担一半。因此,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的字迹从来没有进步过。自己总觉得皇阿玛不喜欢自己,可是,若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这个儿子,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还会有时间天天盯着自己的功课吗?他不敢往下想。他害怕了,怕这些年对权力的追逐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也蒙蔽了自己的心。他害怕这些年的怨怼都是自己错了。他害怕以后的日子都得在无尽的忏悔和自我折磨中度过。 九爷就在他身后碎碎念,“其实想来,老爷子挺好的。爷这些年没干过一件正经的屁事,上折子弹劾爷与民争利的,哪一年没有。可老爷子也就是说一句知道了。回头也没见骂过爷一句。老爷子多爱惜名声啊,这纵子敛财的名声老爷子能不在乎?这黑锅,都是给我这个不孝子背的。” 十爷心道:也就是老爷子这会子没了,你想起老爷子的好来了。可叫自己想,还真就想不起这份好来。他心里这么想着,不小心就嘟囔出来了,九爷搁在前面听见了,就扭头对着十爷道:“没良心的,你怎么不想想你的母族,想想当初的遏必隆。” 十爷顿时闭嘴。遏必隆,当初在苏克萨哈和鳌拜之间左右逢源。苏克萨哈被鳌拜杀了,皇阿玛擒拿了鳌拜,遏必隆也一并下狱。并被康亲王杰书列出十二条罪状。其实遏必隆跟鳌拜更亲近,因为孝昭仁皇后,也就是自己的姨妈,是鳌拜的干闺女。可见两家关系有多亲近。 从根子上,当初皇阿玛封自己的额娘为贵妃,就是为了将这些贵姓大族从当初那场大乱中解脱出来,是安抚人心的。 自己不是个争气的。但出身却太显贵。除了太子,就自己额娘的位份高。 给自己赐个蒙古福晋,其实是保全了自己。 十爷不说话了,吸了吸鼻子。 四爷听着耳朵了,兄弟和大臣那哭声,他手扶在御案上,泪如雨下。 皇阿玛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将自己以后可能会遇到的麻烦和困局,都解决了。人都到了那个份上了,还在为自己谋划,为这个天下的传承谋划。 想必以后,众人都会说自己的孝心感天动地,将皇阿玛唤醒了。也会说皇阿玛爱子心切,宁愿死,也不愿意儿子的身体有损。 父慈子孝! 多美。 可这份美丽是短暂的,也只能是短暂的。不是到了生命的最后,皇上是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的。 因为自打坐在那个龙椅上,他就不再只是他。不能只是这些皇子的阿玛。 他想哭,想大声嚎哭。终于坐在这个位子上了,可是为什么这么惶恐,完全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弘晖看着四爷的身子打晃,忙扶住了,“阿玛,你没事吧?” 四爷看着弘晖圈禁通红,神情憔悴,就道:“你回园子一趟,接你额娘还有弘昀弘昭他们进宫。府里面你去说一声,暂时不许任何人进出。” 弘晖看了看四周的人,才点点头。又扭头对苏培盛道:“找梁九功去拿些参茶给阿玛,这样不行。” 苏培盛赶紧应了一声。这位以后可就是大阿哥了。 十三见弘晖要离开,就给了他一块腰牌。九门都封了,没有牌子,进出不得。 弘晖走在宫里,只觉得所有人见了他都伏下身子,恭敬的叫他有种错觉。这就是权力的魅力。他露出苦笑之色。想起额娘说的话,‘不管将来怎样,你只做好儿子的本分就好。要相信你阿玛。’如今再想,就觉得额娘的话处处都是玄机。她好似能看破天机一般,早早的就预测出会有今天的结局。他稳住自己的心,别人或许会被权力所迷惑,但自己不会。自己见证了皇玛法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是怎么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 阿玛说,权力是双刃剑,能伤人也免不了划伤自己。 额娘说,权力就是□□那样的du||品,充满邪魅的诱惑,能叫人飘飘欲仙,但也能置人于死地。 叫他说,权力是心里魔鬼。但阳光,温暖,正义,平和却是能克制这魔鬼的符咒。只要心底干净,这魔鬼就会在心底里长眠,永不苏醒。 第212章 清穿故事(121)三更 清穿故事(121) 林雨桐见到回来的弘晖,心疼坏了。拉着他上下打量,“吃饭了吗?昨晚是不是没睡啊?” 弘晖扶了额娘往里面去,“没事,一天半天的不吃没事。”身上倒是有肉干,但这东西哪里能现在吃。虽然偷吃没事,但是自己想起皇玛法,这心里就过不去。 林雨桐拍了拍弘晖的手,“东西都收拾好了,马上就走。”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新做的衣服都不能穿。幸亏皇室人员多,每月都有人生有人死的。每季做衣服,都得做出素服出来,如今倒也凑手。皇上的棺椁一旦进宫,这就开始守灵哭丧。自己的身份如今十分要紧。除了太后跟德妃,就数自己了。 自然是一点都不敢耽搁。就上了马车。也叫弘晖跟着自己坐了。 弘晖才坐下,就被林雨桐塞了一碗素汤面来,“额娘自己做的,面条早就煮出来用水过了一遍,又拿油拌了放着。汤是青笋,菌菇熬出来的。吃的时候热滚滚的汤往上一浇,热乎乎的吃起来正舒服。” “额娘。”弘晖嘴一瘪,还是端着碗吃了。 听着额娘唠叨,他压在心里的难过似乎也轻了一些。 就听额娘道:“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和你阿玛迟早也会先你一步走的……” “额娘!”弘晖的眼泪就下来了,嘴上却道:“如今再不同以往,不能那么说阿玛了,阿玛必须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雨桐一叹,“好好好!额娘会注意的。有外人在,绝对不会胡说。但是你也不能对着你阿玛太谨慎,要不然,你阿玛该难过了。” “儿子懂。”弘晖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些孩子,需要对皇权有敬畏,但却不能因为这份敬畏,反而远了这份父子之情。 林雨桐觉得,想要调节好他们的相处模式,自己还是任重而道远的。 弘晖吃了饭,就将这两天一夜的事说给林雨桐听。林雨桐面上平静的听完,就叫他在一边躺着睡了。其实心里着实是替着父子捏了一把汗。当初救弘晖的时候,谁能想到如今会遇上这样的尴尬。好在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从圆明园出发,这路上就得耗费小半天时间,她闭着眼睛养神,不敢吵弘晖,好歹叫孩子歇歇。 直到进了京城,弘晖听见城门开合的声音才醒过来。 “咱们直接进宫,阿玛还等着呢。”弘晖对林雨桐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林雨桐在马车上,还能听见护送自己一行的大内侍卫称呼弘晖为大阿哥。 马车进了宫门,就有皇后的凤辇等着自己。明黄的颜色在寒冬的黄昏里,显得特别的明亮。林雨桐不由的想起了那年,四爷捂着自己的手,一起看着大福晋的坐着轿辇在宫中远去。他当时说,以后会叫自己坐上更大的矫辇。如今,她把最大的矫辇给自己坐了。 林雨桐看着眼前的轿辇,神情有些恍惚。物是人非,当年坐着轿辇的大福晋,已经作古了。 “额娘,这是阿玛给咱们的体面。”弘晖小声道。 林雨桐摇摇头,“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体面不体面。这是你阿玛在兑现他的承诺。” 见弘晖有些不解,林雨桐也不解释。大大方方的扶着弘晖的手,上了凤辇。 “莫雅琪,你带着弘时和弘昭也上来。”林雨桐招手。反正地方大。转身又叫抱着弘暄的奶嬷嬷也上来。 只留下弘晖和弘昀哥俩,只能跟在一边走着。 弘昀问弘晖,“今晚住哪啊?”看额娘的样子,好似要把大家都带去乾清宫。 弘晖低声道:“阿哥所都已经收拾好院子了。内务府你还不知道吗?谁敢委屈了咱们。不过,还得看阿玛额娘的意思。” 四爷见林雨桐怀里抱着,手里牵着,后面坠着的都是孩子,一时有些怔住了。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怎么安排,才能住下。 林雨桐抱着孩子,福了福身,“爷……” 四爷就先伸手把扭个不停的弘暄接过去了。 莫雅琪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弟弟赶紧就行礼。 “都起来吧。”四爷挨个的看了一遍,马上做了难。后面只有两进的院子,虽然带着厢房,可这也不够住啊。 “孩子第一晚上来,不习惯。”林雨桐就小声道:“再说莫雅琪一个姑娘家,怎么住?我不能放心啊。” 这边话音才落,就苏培盛就进来道:“平嬷嬷来了。” 四爷将人叫进来,今儿还没功夫去见见娘娘呢。 平嬷嬷行了礼,眼神带着激动的看了四爷和林雨桐一眼,就道:“娘娘听说大格格进宫了,叫奴才来接。想叫大格格过去陪着娘娘住几天。” 林雨桐就明白了,或许自己把孩子都带到乾清宫住真的有些不妥当。于是连带着弘昭一起塞给平嬷嬷,“那就先叫他们跟着额娘住。别的地方我也不能放心。” 平嬷嬷还以为这位主子娘娘要给儿子们提身份,顺势住在乾清宫呢。没想到倒是把这个其实可以留在身边的给推出来了。弘昭以前就在永和宫住过小半年,至今还记得,也没反感。反正离得又不远。还有大姐在呢。这娃心比较大。顺手拉了平嬷嬷的手,就差挥个小手绢对爹妈说再见了。没有半点留恋。叫林雨桐对着平嬷嬷都有些尴尬。 莫雅琪轻轻的拉了拉林雨桐的袖子,在林雨桐看她的时候,微微一笑。这是叫她放心的意思。 林雨桐看着平嬷嬷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才看向弘晖和弘昀,“你们也先别住新院子,以前在宫里你们不是有住处吗。带着弘时住过去。如今跟以前可不一样了,都警醒些,要是院子里新添了什么妖妖娆娆的丫头,你们就打发人告诉额娘一声,听见没?” 四爷本来没在意,如今一听,倒是心里一禀。女人到底心细。这些事,他还真就没考虑过。这俩儿子都大了,要不是福晋非说过早的有房事对孩子的身子骨不好,早就该有屋里人了。如今也算是没见过女色的,要真是被引诱坏了,又是在孝期。就算没有人暗算,可也架不住有些丫头有向上的心思啊。 他看了一眼苏培盛,“你跟去看看。亲自送他们回去。” 弘晖和弘昀被说了面色涨红。 林雨桐又指了袁嬷嬷,“嬷嬷也跟着去,不管是以前的院子,还是给准备的新院子。都过一遍。” 这个世道,但凡孝期有一点不妥当,都是一辈子的污点。丝毫都大意不得。 等打发了孩子,连着弘暄也被抱下去睡了,夫妻俩才松了一口气。 大事要紧,孩子也一样要紧。 “朕才说,你怎么把孩子都带来了。原来是防着这个。”四爷就拉着林雨桐坐在榻上,“倒是朕没你想的仔细。” “爷跟我关注点不一样呗。”林雨桐摇头道,“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话可真对。” 四爷神情就黯然了。这是想起了先帝。 林雨桐后悔说了这话,就转移话题,“爷躺着歇上哪怕一盏茶功夫。”说着,就不由分说,将四爷按倒,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别动,一会子就睡着了。” 四爷早就习惯林雨桐的按摩,根本就没反抗。不知道是真困了,还是林雨桐的按摩起了效果了。竟是枕在林雨桐腿上就睡着了。 苏培盛和袁嬷嬷回来的时候,都朝林雨桐摇摇头。她这才放心下来。 四爷也才睡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又禀报,说是灵堂已经安置好了。 那么,从今天晚上,就得开始守灵了。 林雨桐还以为要等到明天呢。 御膳房拿来的饭菜,两人相对坐着都吃了一些。林雨桐趁着这个功夫,给四爷泡了一杯茶。看着他喝了才放心。 四爷先去了前面,林雨桐得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前往女眷所在的内殿。这个哭丧,得自己打头。 林雨桐到的时候,福晋们都到了。除了亲妯娌,还有亲近宗亲的福晋。而另一侧,则是先帝的妃嫔。除了德妃,都到了。 等林雨桐跪好。德妃才搀扶着老太后进来。 德妃跪在妃嫔的最前面。老太后则手扶着棺椁,哭的不能自已,“我送走了你的皇阿玛,送走了你的皇祖母,送走了常宁,送走了福全,又送走了你。你们都走了,留下我做什么呢?” 这话叫人听着凄凉又心酸。 林雨桐和德妃起身,扶了老太后,“皇上一定会像先帝一样孝顺您的。” 老太后点点头,但眼里的悲伤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只得打发人先送了老太后回宫。 跪在大殿上,将手里的纸元宝投进火盆里,按着司仪的要求,该哭时哭,该停时停。 直到一个时辰过了,该休息的时候,林雨桐起身,才想起九福晋还大着肚子,忙叫人将人把侧殿收拾出来,叫九福晋去歇着。回头,又见十三福晋面色不对,就赶紧叫袁嬷嬷过去,扶了十三福晋去陪九福晋,看样子也是有了,她自己还没察觉。 这还没被册封为皇后呢,就已经觉得累了。真是事事都得操心。 第213章 清穿故事(122)四更 清穿故事(122) 袁嬷嬷知道十三爷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所以对十三福晋,安排的十分细致。 林雨桐又去叫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有擅长妇科的,带了过来候命。又请了擅长儿科的,这大冷天的,皇孙们年纪都不大,可别给折腾的病了。更是请了擅长老年病的,这些老大人,老福晋们也得关心不是。 安排了这些,又吩咐御膳房姜汤热水不能断。 见袁嬷嬷回来说十三福晋确实是有了身孕,才一个月而已。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林雨桐这才放松。可眼神从那妃嫔中扫过的时候,才猛然想起,康熙的二十三皇子,二十四皇子都没有出生呢。也不知道会不会蝴蝶掉。或者此时已经怀上了也未可知? 但她还真不敢大意。要是万一有了,却还不知道。出了事算谁的?不是算到自己头上,就是算到的德妃头上? 于是,她走到德妃跟前跪下。德妃的状态怎么说呢,就是恍惚。仿佛整个人都在梦里飘着一样的感觉。 “额娘。”林雨桐小声道。 德妃这才恍然一下,见是林雨桐,就赶紧问道:“怎么了?”她怕出事。所以整个人都紧绷着。一直没有真实感。 林雨桐自然感觉到她这种过度的紧张,惶惑和不安。这应该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康熙会把皇位传给她这个包衣女所生的孩子吧。她害怕,害怕这是梦。害怕有这样额娘的四爷回被人刁难。害怕会有人不服四爷。此刻,大概还有对康熙的感激,以及思念。 林雨桐握住德妃的手,“没事!额娘。没事!” 德妃用极小的,几乎是呢喃的声音道:“我没想到……” 林雨桐赶紧打断她,转移话题道:“额娘,有个紧要的事,还得您过问。” 德妃的心思马上转移,“你说。” 林雨桐低声道:“十三弟妹有了身孕,却没发现,险些出事。我担心……”她看了后面一眼,就扭头看德妃。 德妃秒懂,“对!谨慎是对的。”然后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这事你别管了,不合适。有我呢。” 林雨桐这才卸下了包袱。 第二天,果然听说先帝的一个石贵人可能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了。只是日子尚浅,还不好确定。 四爷就夸林雨桐,“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还真得有人操心。”要真叫他来处理这些,一个人多长出两只手来,也处理不完。 两口子就跟陀螺一样,忙的滴溜溜转。四爷不光要去哭灵,回来还得处理奏折,林雨桐天天照管着这些女眷,还得处理后宫里的琐事,诸如给这个贵人的衣裳料子不好了,给那个太妃的茶叶是陈年的。 什么事都有。甚至看账册时都是一边看着弘暄,一边算账。也就能腾出这么点时间,跟孩子交流感情。 弘暄这孩子,实在是生的不凑巧。大人都顾不上他,但他也乖巧。不会特别粘人,但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不见,这孩子也不会表现出特别生疏的表情来。如今都已经小半岁了,能自己坐着了。给他塞上几个五彩的绣球,自己就能玩到睡着。特别省心。 直到腊月二十,这葬礼正式完成了。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就主动提出来,“是不是该叫李氏她们进宫了?”不是她贤惠,而是迟早都会有这一遭。两人之间,多一分信任,为对方多考虑一分,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毕竟,李氏还有三个孩子呢。 四爷翻身,将林雨桐往怀里兜了兜,才道:“你是怕弘昀他们想多了?” “那倒也不是。但该有的体面还是该给孩子的。”林雨桐就说了一声,“再说,咱们莫雅琪守完孝也该出嫁了。脸面上也得好看些。” “那位份的事,你怎么想的?”四爷就问道。 林雨桐对这个也不在意,“爷看着给呗。” 四爷沉吟了半天。有些拿不定主意。 为了孩子,给李氏一个贵妃原也是应当的。但万一养大了她的心怎么办? 四爷不停的翻身,林雨桐想睡也睡不着。 “为难了?”林雨桐含糊的问了一声。 “外面的事没什么难不难的,反倒是家事……”四爷转身看着林雨桐,“弘昀和弘时如今瞧着都好,但凡事啊,都没有绝对。爷害怕李氏的心大了。” “爷想给高位,怕心大。又怕低了,寒了孩子的心。”林雨桐睁开眼睛,一下子明白了四爷的意思。 “你觉得呢?”四爷又问了一次。 林雨桐笑了一声,“这个啊,叫我说,爷不光要给了高位,就我也得她一个体面。” 四爷就笑了,“这话又怎么说?” “给低了,她有不平之气。给高了,您怕想要更多。那何不给她她从没敢想过的呢。”林雨桐坐起身,靠在软枕上,“给一个贵妃之位,她舒服了。孩子们舒服了。正好,我也不耐烦管着宫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像是发个月例银子之类的事,都给她。以李氏的脑子,就这些事,就够她忙的了。况且,她自觉占住了高位,也得了实惠,自然就不会往更高的蹦跶了。心里存着幻想,但却会更加的患得患失,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岂不是正好。只怕爷也不是没想到这些,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我要这个权力,是不是?” 四爷一把就将林雨桐拽进被窝里,“朕还真没发现这身边躺着个女诸葛。” 林雨桐就捏他的软肉,“跟我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这几年守孝,过两年,估计又得去圆明园,自己总揽着宫务就行了,没必要事无巨细。 自从大清入关,这就没一个皇后能好好用过手里的权力。顺治朝的时候就不说了,那时候人家孝庄太皇太后在呢,轮不到皇后蹦跶。第一个皇后还被废了,第二个就是死了被追封为孝献皇后的董鄂氏,第三个就是如今的老太后,估计马上会成为太皇太后。 到了康熙朝,第一任皇后赫舍里氏死的时候,孝庄还活着呢。她其实也没什么权利。第二任是钮钴禄氏,只当了半年皇后。估计情况还没熟悉呢,又死了。第三任是佟佳氏,孝懿仁皇后,只当了一天皇后。也就是死了有个名分。如今,只怕很快会有第四任,那就是四爷会册封德妃为太后。这其实都算不上是皇后了。 所以,大清进关至今,估计对于皇后这一身份所管辖的范围一直就没闹明白过。 那些什么狗皮倒灶的事,都要她过问,有没有搞错。 皇后是干嘛的,只是管着这些琐事?管着后宫的女人?管着叫皇上晚上睡谁? 全是扯淡! 母仪天下,不该是一句空话。 没错,女人不能干政,但除了政治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了吗? 林雨桐觉得,皇后的地位稳不稳固,跟后宫的那点琐事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她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定位。 结果没几天,林雨桐还真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好活。 却说过年了,李氏这些人都奉旨进宫了。是四爷打发弘昀亲自去接的。 林雨桐除了李氏,谁都没见。 今年的宫宴自然冷清,皇上的册封恩典还都没下来。但是四爷还是开玩笑的道:“朕现在就有个恩典……”他看着一众兄弟,“宫里冷清,过了年,就叫孩子们都进宫念书吧。” 这当然是好事了。 三爷马上响应:“弘晟那小子,在家里也是晃荡,是该好好的叫皇上管一管了。” 四爷就笑道:“这宫里都是小子也不好,咱们家的格格们要是愿意来,也好。正好给莫雅琪做个伴。” 大殿里刚才的响应之声,立马没了。 各位爷就如同被掐住脖子一般,脸憋得通红。 这岂不是说是送儿子念书,还得搭一个闺女进来。 九爷差点跳起来,他的儿子生的晚,前面一水五个闺女。可即便当时再怎么嫌弃不是儿子,可也到底是亲生的。这些年在府里养着,那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谁舍得将闺女就这么给你送来啊! 怎么净想着美事呢! 直郡王家没了三个闺女了。谁还舍得送孩子去抚蒙啊。 万岁爷这是舍不得自家的闺女,拿别人家的充数呢。 九爷刚想完这事,就又觉得不对。万岁爷就一个闺女。这一个闺女,顶什么用呢。 养不养在宫里,宗室女都少不了抚蒙的命运。其实还不如送进宫,好歹有个公主的名分。 九爷能想明白,其他人自然能想明白。 再加上万岁爷开口的时间巧啊。正好在新君施恩册封之前。很可能爵位的高低,会看给闺女的利索程度。 这些兄弟面面相觑,心里都道,要么说老四阴险呢。 林雨桐在后面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动。 这□□公主,该是皇后义不容辞的责任吧。就不信自己细细教导过的姑娘,还能那么轻易的就都香消玉殒了? 额驸不听话,抽他丫的! 第214章 清穿故事(123)五更 清穿故事(123) 九爷回府的时候,心情有些不太明媚。 而九福晋身子重了,又经历了累人的先帝葬礼,所以,今年的宫宴,告了病了。宫宴上的事情,她也一点都不知道。等她看见九爷耷拉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二百两银子似得,没精打采,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走进来,就愣了一下。 “又怎么了?万岁爷骂你了?”九福晋打开僵局,呵呵笑问了一声。 “爷挨骂你就那么高兴。”九爷瞪眼,“你就盼着爷点好吧。” 九福晋见他气不顺,也不计较。低了头,将蜜桔子剥了,塞到九爷嘴里,“去去酒味。” “哎呦,难得你这么贤惠。”九爷吃了福晋剥了橘子,顿时都有些受宠若惊。七爷消散了一些。 九福晋白眼一翻,“我是嫌弃你张嘴就是酒味,熏到我和儿子。”说着,就又摸了摸肚子。 这话一说,九爷差点没被这一口的橘子给呛死。他也回了福晋一个白眼,“儿子儿子,就知道儿子。你怎么那么肯定就是儿子呢?要是个格格怎么办?” “啊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九福晋哼了一声,转头又道:“闺女就闺女,闺女我也稀罕。到时候,我就舍了这张脸,去求求四嫂去。将闺女留在身边,就嫁到京城里。好歹也能常见面。” 九爷诧异的看了一眼九福晋,“我还当你不待见闺女呢?” “我自己生的,我为什么不待见?”九福晋轻哼一声,“不过是这世道,当女人不容易。是个小子也好,就算没出息,也好歹在家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也放心不是。” 这却也是实在话。 九爷叹了一声,就轻声道:“万岁爷的意思,是想叫家里送个格格进宫。” 九福晋一愣,“当养女啊?” 九爷点点头,“我这个阿玛虽然不争气,到现在也没挣个爵位来,但在家里,就像你说了,就算是吃糠咽菜,也在自家的眼皮底下。可这进了宫,皇上的养女,好歹也是个和硕公主。位份是尊了,可爷我能放心吗?咱家大格格今年都十岁了。你说着冷不丁的将孩子送去,还不得恨死我这当阿玛的。” 九福晋也沉默了下来,她是不待见这些妾室,但可也没亏待这些孩子。吃穿用度,没有苛待过半分。要说自己有多心疼,那也是做戏的。毕竟这羊肉贴不到猪身上。不是一体的就不是一体的。但就站在一个嫡母的角度,她还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你心里也知道,不管去不去宫里,想不去抚蒙,也难。除非爷拿功劳换。可先不说能不能立功劳,有没有机会立功劳。就这家里,估计就得乱套。你要是有了功劳,不想着升了爵位,或是多恩荫一个儿子,这小子们长大了,能愿意?就算孩子小暂时管不着,难道孩子的额娘看不懂里面的利害。所以这事啊,还真就是没办法的事。” 九爷点点头,难得的没跟九福晋呛声。 九福晋见他那样也可怜,就又低声道:“这叫我说,却也未必就是坏事。你看看四嫂是怎么养李氏的孩子的。精心不精心?李氏膈应了四嫂多少年了,四嫂也没对自己孩子怎样。不管爷爱听不爱听,我说句实话。这妾室的孩子对于嫡妻来说是什么?是眼中钉肉中刺啊。” 话音一落,九爷就蹦起来了,“我说这么些年,你藏的够深啊。” 九福晋翻了一个白眼,“我要怕你疑心,还会说这话给你听?” 九爷冷笑着看九福晋,看着女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就听九福晋叹了一声才道:“这对于眼中钉,肉中刺的处理,人的心性不同,处理的手段也不同。有些人呢,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权当看不见。这也是我的处理办法。有些人呢,就是非得把这钉子和刺拔了不可。可这种做法,是痛快了。可也伤了自己啊。血呼啦,瘆人!说不定,还烙下一个终身都去不掉的疤痕。最后一种人,就是四嫂这种人,她的办法就是不停的磨合,将这钉和刺,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跟自己个的肉长在一起。这个过程艰难,痛苦,但磨得好了,那刺可能就变成一颗耀眼的痣了。我觉得,四嫂就有点这么个意思。” “还痣呢?万一磨成茧子呢?”九爷哼了一声。 “可这茧子,不正好将自己的肉保护在里面了吗?”九福晋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九爷,回了一句。 九爷一愣,跟着悚然而惊。还真不能小看女人的智慧。 九福晋却转移又把话题绕回来道:“她对本该恨着的孩子尚且如此,那么对着跟她毫无利益关系的孩子,能差吗?这些孩子,叫四嫂养两年,你再瞧瞧跟谁亲?养亲了,对弘晖没有好处吗?既然有好处,四嫂会不精心?” “那爷怎么听着,这不光是把人送去了,这孩子的心也拢不回来了,是吧?”九爷哼哼了一声,不爽的道。 “只要孩子好,跟谁亲有什么关系?”九福晋说的十分轻松。 九爷暗道,不是你的闺女,你自然无所谓。果然,娘还是亲的好。 但反过来,也不得不说福晋前面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虽然不怎么动听。 他这边背着九福晋翻白眼,九福晋一转身刚好看到了。 于是,就见福晋悠闲的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橘子,十分温柔的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该跟爷好好说叨说叨,给爷提个醒。” 九爷被人逮个正着,有些讪讪的。狗腿的凑过去,拿了福晋手里的橘子,“你说,你说、这剥橘子多累啊。爷来,爷干这个最在行。” 瞧这出息! 九福晋也不拦他,心里翻白眼,脸上笑的却越发温和,“你瞧瞧万岁爷跟四嫂,就没警觉点什么?” “什么?”九爷将剥好的橘子送到九福晋嘴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四嫂如今可还住在乾清宫呢。”九福晋看着九爷,“万岁爷这些年,可是从没带过别人去圆明园住吧。也就四嫂了。” “那人家夫妻的事,谁管去?”九爷关注的可不是这个。他们这些爷们还不至于委屈自己。觉得顺心就留在身边呗。当然了,这福晋是不管想不想留,都不得不留的人。只不过万岁刚好走运,碰上的福晋刚好合了心意。这有什么啊?老四的运气一向不错。 九福晋嘴里含着橘子,含混的道:“傻啊!万岁爷都爱重嫡妻,给你们做楷模了,你们再想抬举那小老婆,估计不成了。以前是没皇后啊,所以先帝是既当爹又当妈,连侧福晋这事,都得上折子给皇上。可这说到底,是内命妇的事,归皇后管。明白了吗?这都是女人的人,你可以不在意。可这庶子继承爵位,册立世子,只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九爷拿着橘子的手,顿时就顿住了。 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有道理呢? 九福晋哼笑一声,站起身来,“所以啊,你最好盼着我这一胎生的是儿子,要是格格的话,呵呵……咱们还得生。反正就算你那小妖精们生的再多,估计也没用。爵位不给你,你怎么办?” 九爷傻眼,看着九福晋施施然的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这事可比送闺女进宫大多了。 九爷一晚上辗转反侧,越想就越觉得福晋的话对。半夜里,他推醒了打着小呼噜的福晋,“你说,这万岁还能新鲜四嫂几天啊?” 九福晋转了个身,“这我上哪知道去。反正万岁的五个皇阿哥都跟四嫂亲,以后就算有新人,能不能生出来,还得看四嫂的心情。万岁只要还不糊涂,四嫂就稳稳的。” 这话也对。就是天仙来了,也不可能比得过已经成年而且还都健康成才的子嗣。 九爷坐起来,“这四嫂这么着,也跟不贤惠搭不上边啊。”光是养好庶子庶女一条,谁也说不出四嫂什么来。 九福晋迷迷糊糊的哼笑了一声,“等过了孝期,弘晖和弘昀都该成亲了。上了年纪了,谁管后宫呢?就跟先帝时一样,那些受宠的小贵人,小常在上哪去了?也就是那个石氏运气好,留住个胎。真正不倒的,还是有成年皇子的娘娘们。” 九爷颓然的躺下,竟然发现福晋说的都是对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福晋的肚子,心里祈祷着,千万得是个儿子啊。要不然,还得跟福晋慢慢的磨缠。 第二天,九爷就去找了跟他同病相怜的五爷,他的亲哥哥。 可别哥俩都因为没有嫡子,这爵位再被抹了。 五爷听了九爷一大通的话,也有点蒙圈。他突然发现,这可能还真是个问题。 难道真得回去找自家福晋,两人再生出个嫡子来? 想起福晋那副‘你迟早得回来找我’的表情,他就牙疼。 第215章 清穿故事(124)一更 清穿故事(124) 因为皇上的侄子们要进宫念书,阿哥所就要重新安排一下。 林雨桐没有搞特殊化,弘晖弘昀弘时的院子都安排的跟这些阿哥在一处。当然了,总体上一定是院子很大,景致很好,位置绝佳之地。甚至下面的人还非常贴心的将弘昭和弘暄的院子安插在这三人中间。林雨桐给孩子们是这么解释的:“没有你们看着,我不放心。”因为弘昭有点自带熊孩子属性,昨儿才拿着毛笔趁人不注意,给弘暄的屁股上画了个人脸。弘暄的奶嬷嬷在边上给他直磕头,就是不敢上前阻拦。不过弘暄翻过来的时候也浇了他一泡最新鲜的童子尿就是了。 四爷一直比较惯着弘昭,如今林雨桐可不敢再叫惯着他了。小破孩整天的在乾清宫里溜达,没事还在御书房探头探脑。四爷是不嫌他。但林雨桐怕如此会给那些进出御书房的大臣一个错误的信息。觉得皇上更偏宠小儿子。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 她就这么跟四爷说的,“……那些人,揣度圣意,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再说了,弘昭确实得管了。实在不行,就送去阿哥所,有嬷嬷们看着,也出不了差错。”年龄小,就当上学前班了。 “哪里有你这么狠心的额娘?”四爷看着林雨桐,“不过你这么说也对。朕想想办法。” 林雨桐只是想叫四爷意识到这个问题罢了,又不是真的后娘。 “爷是想收几个闺女啊?”她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因为乾西四所差不多都已经空了。先帝一共生了二十个女儿,又早年收养了恭亲王常宁的女儿,算是二十一个。可记在宗谱上的只有十一个。剩下的不到上宗谱的年纪,就夭折了。就这些有记载的,真正长大的嫁人的,就剩下九个了。嫁人后能活到现在的,只剩下四个了。 一样在皇宫里出生,一样出身尊贵,可皇子阿哥除了早年夭折的多跟皇上嫔妃的年纪都小有关以外,剩下的差不多都养活了。就算夭折的几个阿哥,有些都六岁,八岁,十一阿哥都活到了十多岁。这明显都是病症夭折的。不是不精心的问题。 可公主的待遇就差了很多。这叫林雨桐不是滋味。 她将这些对比的数据给四爷看,“咱们既然将人家的孩子接进宫了,就得好好养着。谁家的孩子谁疼。本来就是招埋怨的事,要是真有个万一,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就不埋怨了。我的意思,这些格格们进宫,就跟小阿哥们进宫是一样的。每隔十天,就叫她们回去一次。说句实在话,这是谁家的孩子就是谁家的孩子,还真能因为少见父母,心里就疏远了。心里该惦记的还是会惦记的。要真是那忘了父母的白眼狼,我的爷,咱们也不敢要啊。” 四爷拿着手里的薄薄的纸张,“这些该死的!”这是骂内务府那些包衣世家。 这些人是该死,但是现在人心未稳,却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你说的也对。这些孩子要是常能回家,那么这宫里的人,就不敢小看了她们。觉得亲爹娘不敢,咱们又顾不上。反而苛待了她们。”四爷说着,就又皱了眉头,“只是这将来……人心难辨啊。” 这是怕这些格格将来嫁人,拉着夫家跟亲阿玛哥哥练成一气,不好收拾。 林雨桐就低声道:“您想啊,咱们这么做,进宫对于这个孩子,就不再是多可怕的事了。愿意送孩子进来,提一提身份的也就多了。到时候,也不是每个孩子都得抚蒙吧。比如十三爷,怎么着也得给个恩典。比如十四,额娘那么舍不得莫雅琪,难道就能舍得十四家的闺女了。这心思不都是一样的吗?九爷家那么多的姑娘,您还能一个都不给人留?这孩子多了,选择也就大了。有那性子刚硬,有主见的,知道好歹的,咱们好好的安排,不管是给名分还是其他,都好。要真是性子弱,去了也是送命,咱们又何必做这个恶人?既然是施恩,何不大方一点,坦荡一点。” 四爷用手指点着桌面,挑眉看林雨桐,“要是个个闺女都教的跟你似得,能三天奔袭几百里,不眠不休。或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朕就该担心蒙古还敢不敢再急巴巴的要求娶大清的公主了?” 什么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污蔑好吗? 林雨桐听出了几分调侃的意思,想必自己的心思,这位爷又看出来了。她就放缓声音道:“我就是心疼孩子。” 四爷伸手,在她背上抚了抚,“教导公主,本就是皇后的职责。朕没多心。能像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一样心疼别人家的孩子,心里时常怀着悲悯。就当得起母仪天下这四个字。” 林雨桐愣愣的,听见四爷这么郑重的夸她,又被他身上的威严震慑,第一时间竟是屈膝,郑重的接受这番夸赞。 她心里不由的骇然,这就是龙威吧。 四爷伸手扶起她,“就按你说的办吧。” 先试试看,实在不行,再想办法。反正现在也不是册封公主,不过是接几个孩子进宫,只当是给她解闷,顺便给莫雅琪作伴了。 于是,在正月十五的宫宴上,皇上先是赞了林雨桐一番,“……你们只管把孩子送来,跟送孩子来念书是一样的,每隔十天,将孩子接回去团聚……” 啊? 万岁您能不这么逗人玩吗! 各家在家里都跟孩子生离死别过了,眼泪都哭了一缸了。那真是女人哭,孩子叫的。您现在告诉我们,以前说的不作数了。那感情可不都得浪费了。 十天回去一趟真心不算很久啊!这个爷们十天半月,连着好几个月不见孩子都是常有的。这就是那种,放在自家真的未必就疼的心肝肉似得,但给了别人却又舍不得。 反正四爷说完,就舒服了。听着众兄弟忍着牙疼的说感恩的话,简直不能更舒坦。 而林雨桐也正被七福晋拉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她诉说委屈。还是为了送孩子进宫的事,七爷觉得送嫡女比较郑重,七福晋却觉得这是要了她的命了。 林雨桐心道,难怪七福晋急了,是自己的话也会急的。七福晋头几年一直没生孩子,而身边的一个通房丫头却有了身孕,生下了个格格,就是七爷府的三格格。这孩子生下来,生母就大出血死了。七福晋就留在身边自己教养,养出感情了,就要求记在自己名下。后来,七福晋才又生了一个,还是个格格。只是不知道七爷是叫三格格还是五格格进宫。 就听七福晋道:“……您说我们家爷靠谱不靠谱?别的我都不争了,他爱宠着谁宠着谁去。纳喇氏生了二女三子,我们家的大格格是她生的,第二年又生了长子弘曙,隔了一年又生了二格格。说起这个我就更气了,这二格格比我生的三格格这个还大了一个多月,凭什么大格格不送,二格格也不送,就送我的三格格。我不同意,他还拿话呛我,说是不送三格格,就得送五格格。叫我自己选。天地良心,三格格不是我生的,可我这些年对这孩子跟我亲生的也没差什么。这不光是挖我的心啊。这是搅合的我们母女没法过日子了。” 这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叫三格格进宫,孩子会觉得七福晋这些年都是假疼她。到底比不上亲生的。可要是叫亲生的进宫,孩子更得恨。说你为了名声好听,连亲骨肉都舍弃了。 这对于一个当娘的来说,真是为难了。 “那你的意思呢?”林雨桐问道。强扭的瓜不甜,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不是?再说了,等先送来的教导出个样子了,自然就有人乐意送了。咱又不是将人家孩子往狼窝里塞。 何况这牵扯到家务事,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站在七爷的角度,大概是想着怕万岁爷怪罪,嫡女明显更尊贵,怎么能拿庶女顶替呢。你想给庶女挣一份公主的体面,怎么也不顾及嫡女的感受。他偏宠纳喇氏,纳喇氏也争气,肚子隔一年鼓一次,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这般的差别明显,他也不希望叫人觉得她宠妾灭妻不是?再说了,要是真的躲不开抚蒙的命运,孩子有个好出身,其实是好事。再说了,三格格毕竟是个假嫡女,这样算来,就更占便宜了。在七爷看来,他其实还是为了三格格考虑的,而福晋却有些不可理喻。 “我也不怕四嫂怪罪,我当然舍不得了。这以后府里都是弘曙的,她纳喇氏怎么就不想着把大格格送来呢?偏偏要拿我的心肝肉给他们铺路,这事我不能答应,我就……我就直接挠了我们爷一把。”七福晋有些气虚的道。 林雨桐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七福晋那长长的指甲,“挠在哪儿了?脸上?”那可就挂彩了?叫万岁爷看见,那还得了。 七福晋扭捏了一下,“那哪能呢?就是脖子上……脖子上一点点。” 那么长的指甲怎么可能一点点? 事实上,七爷此刻也十分别扭,带着大毛的领子,在这大殿里热的直冒火。 他一边坐着五爷,一边本该是老八的,老八没来,就坐了老九。 这哥俩就看着七爷不停的抹汗,然后就是舍不得摘掉毛围领。 五爷比较好心的道:“七哥将那劳什子摘了,也松快松快。瞧这热的。” 七爷哪里肯,丢不起这人!就笑道:“这天冷,有点着凉,捂捂汗。” 哪有在万岁爷的大殿上捂汗的。五爷愣了半天,才提醒道:“解开扣子也好啊。”省的抹汗不雅观。再被训斥了。 七爷一想也对,就顺手解开毛领子的扣子。 谁知九爷比较熊孩子,直接伸手,顺手就给七爷把领子给提溜了下来。 这动作这么大,自然叫大家都看了过来。 然后大家都愣住了,七爷这脖子两边纵横交错的血印子是嘛玩意? 九爷也愣住了,“七哥你这是……” 七爷讪讪的笑:“别误会,跟你七嫂无关,是猫挠的……” 众兄弟:“……”你能不这么直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七爷恨不能拍死自己,他觉得将来自己要是死了,也肯定是被自己的给蠢死的。 第216章 清穿故事(125)二更 清穿故事(125) “真是不像话!”四爷一拍桌子,将林雨桐吓了一跳。 从宫宴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这是知道了七爷被福晋挠了以后生气了吧。 还真是护短! 林雨桐早在听七福晋说这事的时候,就猜到了四爷会这样,于是,她赶紧上去抚着他的背,“对!确实是不像话。”这会子千万别顶着来,这就是个得顺毛捋的。 “怎么能跟爷们动手呢?”四爷又道。 林雨桐连连点头,“是!是不该动手。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当然了,挠人也不对。” “你是皇后,你得申斥纳喇氏。”四爷缓和了一下,才道。 林雨桐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来七福晋也是纳喇氏。这会子她的脑子还满是那个被七爷宠爱的不得了的纳喇氏。忘了七福晋也姓纳喇。这脑子,也没谁了。 四爷见林雨桐不说话,就道:“怎么?你觉得不该申斥?” “该该该!该申斥。”林雨桐从不跟四爷硬来,只解释道:“我这从来都是七弟妹,七弟妹的叫,都忘了七弟妹也姓纳喇。我刚才还说,怎么爷叫我训起七爷的侧福晋了?” 四爷又懵了。他记得住各位福晋的姓氏,但却未必能记住这些侧福晋的。 于是林雨桐就赶紧借机,说起了七爷府的事,她也没黑人家侧福晋纳喇氏,就是客观的说起了这是家务事,“……从根子上,还是妻妾那点事。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就没法掺和。回头人家夫妻和好了,这管闲事的外人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说着,她在他腰上的软肉上一掐。四爷习惯的先将身子微微一躬,再抓了她的手,“捣什么乱啊?” 林雨桐就笑:“要是有人觉得我这么掐爷不对,叫额娘来训斥我。爷觉得怎么样?” 那一定觉得尴尬死了。觉得这人真是有毛病,多管闲事。 林雨桐就道:“爷要是不想叫我掐住,多的是办法不必受着骚扰。就跟七爷有办法躲七弟妹,却什么都没干。瞧七弟妹的样子,也不像是七弟对她动手了。还不是由着七弟妹撒气。毕竟孩子的事,他也知道七弟妹心里不好过。你看,这就是夫妻了。” 四爷刚才的气也就散了一些。 林雨桐赶紧道:“但七弟妹还是不对的。再伤心生气,也不能拿爷们撒气。回头我叫她进宫,说说她就是了。”那些明面上的正儿八经的斥责就拉倒吧。“说起来也都是家事,咱们做哥哥嫂子的劝着点,哪里能火上浇油呢。”别拿皇上皇后的身份说话,上纲上线的不好。“您也得说说七爷,别的事还罢了,就这孩子的事,怎么也得跟当额娘的先商量着来吧。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都有不对。” 说完,林雨桐将鞋踢了,上床睡觉。 四爷看着林雨桐麻利的动作,愣了半天。说好的七福晋不像话?说好的应该训斥的?怎么就给带偏了,成了两人都有错了?四爷推了林雨桐一把。 林雨桐:“……zzz” 你睡的可真快!躺下去被子还没盖好呢。 四爷也上去,把被子给两人盖好了,才把她揽在怀里,“怎么?是李氏的事叫你心里不舒坦?” 林雨桐:“……zzz”这都哪跟哪?怎么谁扯到李氏的身上去了? 就听四爷道:“嘴上说的大方,还不是遇上点事就往自己身上套。这是物伤其类了吧?” 林雨桐愣了半天,都忘了要继续打呼噜了:“……???……zzz”真是想多了,我的四爷! 四爷的语气就更加的无奈了:“咱们关起门说话,往后对着李氏她们,不光是爷要赏,就是你也要常给赏。不光要赏,还得大张旗鼓的赏。赏的天下人都知道才好。”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林雨桐也不打呼噜了,静静的听他说。 “你也别为了这个就醋来醋去的。”四爷低声道,“总得迷了别人的眼不是?就算有人要指摘你,那也得叫人无话可说。” 林雨桐也不装了,翻个身扭身看他,“那得看爷要赏什么了?”赏个孩子这事,还是免谈。 四爷轻笑一声,扬声对苏培盛喊道:“将那碟子豆腐皮包子给宋氏赏下去。” 然后苏培盛低着头弓着身子赶紧进来,端着就出去了。 估计明天半个紫禁城都知道四爷半夜还记挂着宋氏? 这个可以有! 四爷道:“要是以后,这格格们有像样的,记在她们名下,也是一样的。” 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个她也不反对。放在自己名下的就是固伦公主了。确实不合适。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了册封的事。直到林雨桐真的睡着,都不知道将话题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过了正月十五,就算是过完年了。 吵吵嚷嚷了这么长时间,最终将年号定为‘雍正’,今年是雍正元年。 最开始的两道旨意,一道是尊太后为太皇太后,一道是尊德妃为太后。 再接下来,就是封后宫。 林雨桐也算接到了正式的任命书,升格为为皇后了。 李氏为贵妃,没有封号。 妃位只有一个,是生育过孩子的宋氏,封为懋妃。 武氏被封为宁嫔,耿氏被封为裕嫔。钮钴禄氏被封为谨嫔。 常氏和安氏被封为常在。 汪氏和苏氏被封为答应。 看到常在和答应,林雨桐比较蒙圈。她对这些人完全没有印象。 于是特别奇怪的看着四爷,直到把四爷看的莫名其妙,才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李氏她们不方便伺候的时候安排的丫头,伺候过一两回。” 林雨桐觉得得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这种感觉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怎么就这么恶心呢?还不如不问呢。才还觉得叫这些女人空守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会子就只剩下生气了。这都是背着原来的乌拉那拉氏私下安排的。这夫妻俩缺乏沟通,估计四爷当时并不知道原主也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原主默许呢? 都什么破事! 四爷一看林雨桐的样子,就心知坏了。看来福晋一直就不知道。对李氏等人的两边隐瞒也有点生气。赶紧道:“咱们不许翻旧账啊。那些就是个玩意,爷连长得是扁是圆都没瞧见。要不是下面的人报上来,爷都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 怎么越听越觉得渣了呢? 林雨桐趴过去在他肩膀上咬出个牙印来,才作罢了。 想到年氏被蝴蝶了,熹妃也成了谨嫔了。多少有点安慰吧。 别看这个封号,那也是有讲究的。都是礼部将寓意比较美好的字列出来,叫皇上圈。也就是在里面选。 懋的懋,虽然也有美和茂盛的意思,但更有鼓励的意思里面。为什么要鼓励呢,那就是你做的还不够好。可见四爷对了宋氏多少还是不满的。 而钮钴禄氏所用的谨字,更是有慎重,小心,恭敬地,守规矩的意思。 她就问四爷,“这钮钴禄氏又不老实了?” 四爷哼笑一声,“才进宫几天,朕耳边都有人说起了她的好话。” 林雨桐为钮钴禄点蜡的同时,也暗自警醒,看来这宫里还真得整顿一番了。 这下面的人轻而易举的就能被收买,还是人员管理杂乱所致。 这后宫封赏完了,四爷开始封死人,先是给列祖列宗加封,不管是康熙还是康熙的三位皇后,都给了长长的封号。这当然包括孝懿仁皇后。 林雨桐以前觉得加封养母,是不是会叫太后不高兴啊。 可如今再看,不加封才奇怪呢。不能死了的都加封了,偏偏不加封养母,这不是有毛病吗? 接着就是康熙的后宫,也没有大变,就是加了个皇考什么什么的。算是先帝遗孀。 而对兄弟们的封赏,却迟迟都没有下来。 林雨桐知道四爷心里是犯了难了。 十三给个亲王是肯定的。但十四怎么封? “按爷心里的想法,爷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四爷这么说来着。 林雨桐倒是知道十四最近有事没事就去太后那里,也不说来见他四哥,估计是觉得没脸吧。大概是想走太后的路子,叫太后给他说说好话。 但这话,太后不提,林雨桐就不能提。这封赏关系前朝,她还不想犯忌讳。这也不是请客吃饭赏面子的事。 就见四爷将写着十四名字的木牌往旁边一推,暂时不想考虑。 又顺手将写着八爷的木牌仍在火盆里,这是不打算再提起这个人了。先帝最后也没说怎么处置老八。他又刚继位,多少事忙不过来呢。真要处置自己的兄弟,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要不然,还真就能传出自己排除异己,对当年显赫的八爷依然忌惮的话来。既然处理不了,那就冷处理。再不提这个人。就当没这个人存在。 然后,他的手又放在了写着‘二’的木牌上,这才是最要谨慎处理的人。 慢慢的,他提起笔,给木牌上写了一个‘理’字。 理,这个字的意思,叫林雨桐来理解的话,就是‘衡量事务的标准’。 这大概也是四爷要表达的意思。 也是对这位废太子的肯定和盛赞。 “他曾经是皇阿玛最满意的儿子,是上书房各位师傅眼里最完美的学生,我们这些兄弟里气度风仪的典范……”四爷这么赞道。 第217章 清穿故事(126)三更 清穿故事(126) “二哥。”四爷看着坐在榻上的前太子,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废太子却笑了,站起来要行礼。四爷赶紧拦了。 两人相对一笑,都缓缓的落座。 四爷许久都没见过这位二哥,即便是先帝的葬礼,他也只是低调的坐了一辆青蓬马车,挡的严严实实,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郑家庄那边主体已经修好了。二哥还有什么要求没有?”四爷看着越发清瘦的废太子,问道。 废太子摇摇头,眼神没有目的的看向前方,“什么时候动身?”十分干脆利落。 四爷心里更不是滋味,“郑家庄还是会有人守着,不过二哥别误会,那些人也是为了保护二哥的。您要想出去走走,会有人安排的。” 废太子这才诧异的看四爷,“你就真的放心?” “我信得过二哥,信得过皇阿玛教导的太子。”四爷轻笑道:“为了这天下,二哥牺牲良多。” 废太子摇着头笑了,“皇阿玛没看错了你。”他站起身,“不过二哥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在郑家庄呆着吧。以前啊,跟着皇阿玛一年到头的跑,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在船上,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消消停停的呆着,该多好。如今终于不用挪窝了。挺好的。不给你惹麻烦,也不给自己惹麻烦。” 四爷的喉咙就跟堵住了一样,沉默半天才道:“也好!郑家庄的门始终是开着的。” 废太子点点头,转移话题问道,“大哥……他还好吗?” 四爷没想到废太子会问起直郡王,就摇头道:“看着老多了。三个孩子没了以后,对大哥打击很大。”三个都是嫡女。 废太子什么也没说,就又道:“听说你要叫兄弟们送格格进宫。” “是!”四爷应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那三格格就留在宫里吧。”废太子直接道:“连同弘晳弘普一起。我信得过四弟妹。废太子的女儿,就算是嫁给那些往日的旧部家,也要她自己立的起来才能过日子。你二嫂那性子……”按着太子妃教导出来的姑娘,贤惠是有。可百姓家的日子,光贤惠过不下去。 四爷点点头,“好!几个侄女都不会抚蒙的。额驸会尽量在二哥以前的旧人家里找,有合适的,再给二哥看看。” 这是对废太子主动要求留在郑家庄的补偿。 废太子应了一声,才又道:“弘晳和弘普不急着成婚,皇上瞧着到了年纪给赐两个人就好。” 不成亲,就可以留在宫里。这是怕又有利用这两孩子吧。 四爷点点头,“都听二哥的。” 这一方面保护了两个孩子,一方面也是为了叫自己放心。 到底是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对君王心思的把握,精准到了极致。 兄弟俩你推我让,兄弟的情分有了,事情也办了。 第二天,皇上封废太子给理亲王旨意一下,上下都失声了。 谁也不敢说什么。理亲王将几个孩子留下,低调的离开了皇宫。 “在郑家庄住着,供给都是内务府提供。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林雨桐首先想到的是过日子的事。 四爷愣了半天才道:“二哥这些年积攒不少。光是四时八节和生日,下面的人送上来的孝敬,二三十年攒下来,就不是小数目。” 也对,给太子的东西,不是极品都拿不出手。 林雨桐点点头,继续翻看衣服料子。 四爷就道:“又是给莫雅琪的?”一看就是小姑娘穿的,素色的料子。 “不是,是理亲王家的三格格。”林雨桐回了一句。这位三格格,是嫡女。跟弘晖一样大。虽是行三,但却是事实上的长女。这些年,东宫的孩子夭折了不少。如今就这一个长成的。还有一个九格格,才三岁。剩下的,都夭折了。 “以后,雅丽奇跟莫雅琪的份例是一样的。”四爷又吩咐了一声。 雅丽奇是三格格的名字,意思是小甜果。 可见也是非常得父母喜欢的。 “好。”林雨桐答应的很痛快。这也是个命运不怎么好的。倒是投了个好胎,就是命运不济。 本该是天之骄女,现在只怕会觉得比任何都低一头。 乾西四所已经收拾出来了,林雨桐去永和宫,要跟太后说一声,才好将莫雅琪搬过去。 太后当然不舍得,“可都安排妥当了?”十分不放心的样子。 “明儿孩子们就都来了,莫雅琪是大姐姐,该去招待的。”林雨桐就笑道,“都妥当了。皇上还想着这孩子爱玉兰,等开春了,就移一些给她栽在院子里。” 莫雅琪就更高兴了,“我去瞧瞧,要是还有地方,就再栽两棵葡萄。” 太后就笑她,“不等葡萄结果,你就该嫁人了。还费这个劲做什么。到时候修公主府,叫你皇阿玛给你种上不就行了。” 莫雅琪早跟着林雨桐练成了厚脸皮,此时脸也不红,反倒问林雨桐:“皇额娘,行吗?行吗?” “你自己去求你皇阿玛去。”林雨桐笑道:“对了,你皇阿玛昨儿才说要换一个荷包,赶紧做一个进上去,你再求一求,就没有不允的。” 太后听了更笑,对莫雅琪道:“别听你皇额娘的,你真这么去求,你皇阿玛才更伤心了。这闺女真是白疼了,这会子光想着出嫁以后的事呢。” 莫雅琪这才害羞了起来。 太后就叫她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林雨桐就知道太后有话要说,才支开了莫雅琪。 “坐过来说。”太后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对林雨桐道。 林雨桐靠过去,心里想着难道是为了十四的事? 果然,就听太后道:“十四总是过来请安,这想必你知道。他为的什么,你心里估计也清楚。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叫你们放心,老十四那,先压着。这话我会叫了老十四来亲口跟他说。暂时对他薄待几分,其他人有这个皇上的亲弟弟做比较,就算是对封赏不满意,那也不会有怨言不是?他以前净给老四添乱了,如今受委屈,就只当给老四解决麻烦了。往后的日子还长,来日方长嘛。” 林雨桐对太后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十分惊讶,但却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些违和之感。 等安置好了莫雅琪,又去瞧了雅丽奇。回到乾清宫后殿,,还想不明白这违和感从哪里来。 直到等到快子时了,四爷回来了,林雨桐才将太后的话,原原本本的学给四爷听。 “你啊,还得跟娘娘好好学。”四爷就笑道,“朕确实不想搭理十四,那是想起十四做的事,就恨的牙痒痒的。但是娘娘这么一说,朕就算现在还压着十四,以后呢?娘娘不是说了嘛,来日方长!要是十四听话了,就叫朕网开一面,揭过去算了。这是娘娘在安抚朕呢。另一边,她肯定又吓唬十四了,还一定会将朕这个哥哥说的怎么大度非常,不跟弟弟计较。压着他的事,是她这个额娘做的决定。然后揉烂了掰碎了的跟十四说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所以,不管朕给十四一个什么爵位,十四都不会闹腾了。因为他认定这是暂时的。不光如此,他还会拼命的办好差事,希望给朕一个借口,升一升他的爵位。” 林雨桐愕然,“这不就跟我糊弄弘晖和弘昭的招数一样吗?” 往常,她总是对被弘昭撩拨的炸毛的弘晖说,那就是个不长进的,你别跟他计较。等我收拾了他,一准叫他好好听你的话。回头又吓唬弘昭,要不是你大哥给你求情,今天非揍你不可。要是你再敢惹事,不管你大哥怎么护你,都免不了你的打。 她是怕两个孩子生了嫌隙,自己当了这个恶人算了。 如今才发现,原来太后也在干同样的事。 她有些难受。其实当娘的真不容易。遇上那不懂事的,别人都能不待见他,可这当娘的不行啊。总还是想为着他好的。 四爷只怕也是有些感触的。“其实……娘娘直接跟朕开口,朕也就放过去了。她在宫里谨慎了大半辈子,没道理儿子当了皇帝了,还总是小心翼翼的。” 林雨桐就道:“娘娘不是希望你看她的脸面对十四怎么,而是希望爷心里真的翻过这一页。想着,好歹都是亲的,只要十四改了,爷接受起来也容易。当爹妈的,不都是希望孩子相亲相爱吗?” 四爷点了点头,又翻出十四的牌子,在上面写了个‘贝子’。 林雨桐心想,十四估计想着最低都该是贝勒的。哪怕有娘娘的解释,只怕心里也会气的够呛。 过了两天,格格们进宫的时候,册封的旨意才下来。 三爷晋为诚亲王,五爷晋为恒亲王,七爷晋为醇亲王。十三晋为怡亲王。 九爷封为贝子。十爷封为贝勒。十二为贝子,十四为贝子。十五为贝子。 十六过继给安郡王,成为新的安郡王。 十七也封为贝子。 剩下的年纪还小,养育宫中。 第218章 清穿故事(127)四更 清穿故事(127) 十四听了圣旨,久久没接。 这是毛意思?贝子? 打发要饭的呢! 他想站起来,将圣旨摔在地上,然后狠狠的用脚踩。就是这样也不解气,一定要用火烧了,烧成灰烬,然后倒进恭桶了,再这样那样…… 直想的牙齿咬得咯嘣直响。 十四福晋都想掐死这没眼色的。能来宣旨的太监都是乾清宫有体面的太监,你这时候咬牙切齿的,还想咬万岁一口是怎么着? 她狠狠的掐了十四一下,十四还是没反应,仿佛陷在了某种魔障中一般。 于是,她抬手抿了抿头发,顺便将簪子拿下来一根,顺着十四的屁股就扎了进去。 那太监扭过头都不敢往下看,太狠了! 就听‘嗷’的一嗓子,十四直接给蹦起来了。 十四福晋就对传旨意的太监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爷这是高兴的。谁能想到还真有个爵位呢。”说着,就扭头,抿着嘴,咬着牙,声音像是从牙缝了挤出来的,都有些变形的道:“我的爷,你倒是快接旨啊。一会人家拿回去,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话说的极慢,像是给他考量利弊的时间。 十四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指着十四福晋,“你……你……你不会替爷接下来吗?要你能干什么?” 十四福晋就恶狠狠的瞪着他,语气却极为温柔的道:“是!爷说的是。”等十四走了过来,才低声咬牙切齿的道。“赶紧接下来,要不然,连这个也会收回去。” 亏的还做了万岁爷二十多年的弟弟,一点都不明白谁才是真的狠得下心,豁得出脸面的人。 十四哼了一声,才接过旨意。 别说打赏的银子,就是笑脸也懒得奉送一个。 那些太监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事。爷们心里憋屈,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赶紧溜了才是正经,谁还敢惦记赏银。 等人一走,十四福晋就马上将十四手里的圣旨抢了过去,他害怕这二货真的把圣旨给烧了。 “你这娘们,你知道你刚才捅在哪了吗?”十四现在是心里难过,屁股更难过。 十四福晋见他手上有点红色,也一愣,拿出手的簪子给他看,“这是圆头的,怎么会将人扎的流血?” 十四捂着屁股直吸气,脸涨的通红,“先回房,回房再说!”然后扭头叫锦源,“你倒是过来扶着爷点啊,没眼色的狗奴才。” 十四福晋拿着簪子,愣愣的看着锦源扶着十四去了书房。 她还真就有些忐忑,这还得进宫谢恩去呢?不能就这么叫他混过去吧。 回头万岁爷该怪罪了。当还是亲爹当皇上那会子呢。 任性! 她认定十四是在装病。但装病,总比直接不去好点,好歹算个理由吧。 她赶紧打发人去叫太医。 十四福晋是这么想的,这一叫太医,皇上不就知道十四的身体不舒服了吗?也算相互都给个理由不是。 她想的挺好的,但架不住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九爷最直接,“十四牛啊!到底是万岁的亲弟弟的。这会子就敢叫太医了。这不是摆明了自己被这册封的旨意给气病了吗?” 他也得了个贝子,但是他有实权啊。当然了也不可能给自己的爵位太高,自家亲亲五哥已经是亲王了。以万岁的手段,肯定自家五哥是有爵位没差事,自己这边呢,是有差事,但爵位升起来肯定就艰难。不到自己老的动不了了,这爵位想到亲王,那是做梦。 他想的比较开。 最起码老十是个贝勒,再鼓鼓劲,好歹能混一郡王。哪怕混日子,到老了,皇上就算给个安慰奖,也会升一升的。 当然了,他们这些兄弟都比万岁小,也有可能是万岁压着这些弟弟,将来新君上位,才好施恩啊。要不然,一个个都是亲王,还都是皇叔,叫新君怎么办 要是他们这些做弟弟的,活不过万岁,那大概还能有个死后哀荣什么也不一定。 但不管因为什么,他心里挺坦然的。 十爷心里也十分坦然,他的额娘是贵妃,出身在这里呢。只要不惹祸,临死混个郡王就得了。当然了,要是万岁愿意用他,他也不是那种撩蹄子的倔驴,该干的还得干啊。 他就十分不理解十四,“也不知道还蹦跶什么,他可比咱们好多了,上面还有太后给他缓和着两边的关系。这百姓家里,弟弟不听话了,做哥哥的还踹两脚呢。更何况是万岁了,他气不顺,就叫他把心里的气撒了不就完了。还非得跟那街上的光屁股小孩似得,在地上耍赖打滚就好了?还指着万岁爷给他两块糖哄他啊?以万岁的性子,只能更狠的揍他。” 两人说着话,就起身,往宫里去谢恩。 万岁见了这些谢恩的兄弟,态度还是不错的。正忙着呢,也没避讳他们,叫进去御书房坐了。给的是好茶,但也只有一盏。还想喝,就自己给自己倒白开水。他们也都习惯了。 就听万岁道:“等过了孝期,各位母妃,想接回去的,也行。但至少得是个郡王,才配得上母妃们的身份。供应还是朕出,就想着,这些年,也都是见的少,母妃们也都年纪大了,正好都尽尽孝心。” 这可比什么恩典都得人心。 三爷直接就哭了,诚心诚意的给四爷跪下磕头。 十六就有点傻眼,自己是郡王了,可成了别人那一脉。这额娘……他看向十五。 十五摇摇头,他们的额娘年轻。就算能接,皇上暂时也不会让她出宫的。 九爷也跟着高兴,虽然额娘不能接回去,但在五哥的府上,见面就容易多了。 四爷听了感恩的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其实留着这些老太妃也是个麻烦,稍微一点不称心,就都是事。虽说如今还要叫在宫里住三年,可有了盼头不是吗?有这么个诱饵钓着,兄弟们得拼命的干活,老太妃们也都安安静静的别惹事,就怕要出宫的时候被卡住了。 临走了,四爷交代九爷,“替朕去瞧瞧老十四,看看到底是怎么了?太医也才刚走,你快走几步,也就跟上了。” 替万岁爷探病,好差事。 九爷欣然答应。 出了宫,兄弟们都是一起的。想着万岁都说了十四病了,没道理万岁都叫老九去探病了,咱们这些兄弟明知道却不关心。 众人不由的想起先帝斥责废太子不关心小十八病情的事。 往事历历在目啊! 十四病了,必须得去瞧瞧。 于是九爷打头,后面跟着一众兄弟,直接往十四的府里去了。 众人到的时候,太医才刚到门口。因为太医坐的是马车,跟骑马的不能比。再说,马车在繁华的街道穿行,也快不了。但这些爷们走在大街上,也不一样,百姓们远远的看见,就主动让开了路,一路畅通无阻啊。 于是,就这么相遇了。 管家请了这些爷进去,想请去客厅先坐。 但九爷是替万岁来瞧病的,那当然得好好瞧瞧。 于是,管家一边赶紧打发人去禀报自家爷,一边带这些爷去书房。 十四接到消息,提了裤子就蹦了起来。“他们来做什么?瞧笑话的?爷封了贝子,他老九不也是贝子?笑什么笑?” 他这边裤子还没整利索,门就推来了。 九爷的声音特别响亮:“咱们兄弟,你就别起来了。病着就躺着,叫太医瞧瞧。” 十四一愣,自己没叫太医啊!他有些咬牙切齿,不是完颜氏,就是那个多嘴的传旨太监。 他强笑道:“哪里有什么病?我这好好的……” “那你怎么不去给万岁爷谢恩?”三爷拧着眉头问道。 十四卡壳了,他刚才只想着屁股的事,这事他真忘了。 “行了!知道你病了,也别矫情,叫太医瞧瞧。”九爷直接提溜着太医进来,叫诊脉。 十爷拽了十四的胳膊给太医,“万岁爷叫瞧瞧,你就赶紧叫瞧瞧。”天不早了,他还急着回去呢? 十四一扭身子,屁股就疼。偏老十逮着,他又不敢用劲挣扎。 太医也不看这些爷的神色,只尽职尽责的把了脉,然后就面色奇怪的看十四。 他快速的打开药箱,取出一瓶药来,“伤在那里,十四爷还是小心点。最近不要吃别的东西,将米熬出油喝米汤就好,防止解手的时候,撕裂伤口。” 说完,将药往一边一放,就快速往出跑。 他不敢看这些爷们的脸啊。 众人的脸确实十分的精彩。他们都不是什么纯洁的小白兔,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啊? 我咧个去!老十四啊!你出息了!竟然还好这一口。 老十马上放十四,嫌弃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十四十分的悲愤,“你们想哪去了?是完颜氏这个女人……” 众人更愕然,你们夫妻真是了不起,这么会玩! tmd!还解释不清了…… 第219章 清穿故事(128)五更 清穿日常(128) 十四被兄弟嫌弃了,一个个对他仿佛都在躲避瘟疫一般。 他们明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凑巧了,可就是没一个善良的好人出来安慰安慰自己。还都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看笑话。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倒霉福晋,这女人一定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 也不对! 这跟老天爷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这婚事,这女人都是皇阿玛给的。 皇阿玛啊!你这是得多讨厌儿子,才给了儿子这么一个福晋。 他真的有些生无可恋了。 十四福晋第一次来十四的书房,进来以后也有些讪讪的。这事阴差阳错的,就成了这样了。 但是,他要是当时就说清楚,不就没事了吗? 她先发制人,“爷有什么就该跟我明说,不能总这样,别人还没把咱们怎么着呢,咱们自己就老是闹笑话。这不好!爷你这人就是这一点不好,一点都不坦诚。你要早跟我说了,我也肯定还是一样会给你找太医,但理由至少是现成的,就说痔疮犯了不就行了。” 痔疮? 十四的眼皮都开始跳了。 十四福晋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就道:“反正爱喝酒,爱吃辣的,有痔疮有什么奇怪?” 十四更生无可恋了! 这么好的理由为什么自己就想不起来呢。胡乱喊什么完颜氏。 他真的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四爷听了太医的禀报,又听了九爷的陈述。脸都气青了。 没有避讳九爷,就对太医道:“一会你跟太后禀报的时候,就说是痔疮犯了。” 那太医赶紧应下来。慢慢的退了出去。 四爷却跟九爷说起了内务府的事,“你把你手里的差事……”还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接替老九的位置。他沉吟半晌道,“先把你手里的差事往下面放一放,你做一个总揽就行了。内务府这边,你过来盯一段时间,看里面到底有多少猫腻?” 九爷刚开始还以为万岁要收了他手里的差事呢?没想到是给他一个更好的。原来的也不算收回。 顿时心里一喜,“这个容易!他们那些猫腻,可别想躲过爷的眼睛。” 十分的自信。 四爷就道:“皇后列了先帝在时,宫里面公主的生卒年月对比,二十一个公主,如今就剩下四个了。可皇子八成却都养活了。难道真是公主体弱成这样?还是受了什么苛待?如今各家的格格都在宫里,千万别大意。” 九爷这才悚然而惊。他的大格格也进了宫了,这事听起来真是叫人不寒而栗,“万岁爷放心,臣弟心里有数了。” 四爷这才打发了老九。 算着手里能用的人,还真是不够用。 老十三不能只用一个九门提督将他给捆住了。老十四现在又提不起来。 老三务虚是把好手,务实还欠点火候。 老五只能干点简单的,不能安排那种太跟人周旋的活,否则得先被别人给套进圈里去。 老七太谨慎,就跟磨盘一样,你推一下,他动一下。多走一步都不敢。监管礼部这差事,他能混到老。 老八的能力他从不怀疑。要真是把老八放在理藩院,他要真心为了朝廷办事,那真是能哄得别人出了力,还能倒贴你银子。但偏偏这个人不能用。 晚上睡不着,他就这么跟林雨桐说。也不指着林雨桐能回答,就是找个说话倾听的人。 林雨桐倒是给了他一个人选,“您怎么老盯着兄弟,咱自己也有儿子的。弘昀一天到晚笑眯眯的,怎么就不能去历练历练了。” 四爷猛地坐起来,还真是。“朕这一直觉得他们还小呢?你一说,还真是啊,都大了。” “那可不?”林雨桐就道:“反正上面有九爷看着,孩子吃不了亏就行。” “你这种态度就不对。”四爷顿时不乐意,“孩子不吃亏怎么能长大呢?你别总是护着,叫他们有事没事过来跟你诉委屈。是不是因为弘昀吃不惯那边的饭菜,你专门给调了一个厨子过去了?” “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呢?”林雨桐翻身,“孩子都瘦了。守孝本来就辛苦,吃素就罢了,好歹顺口点吧。弘昀的眼睛都大了你没发现啊。都是饿的!脸瘦了,显得眼睛都大了。” 这都什么理由。 四爷气道:“他胖的上马都困难了,哪里就瘦了?” “孩子长身体呢!长一长就抽条了。你看莫雅琪如今就好了。”林雨桐说的是真的。她对孩子身体关注是最多的。“弘昀一到春天就开始往下掉膘,夏天就瘦了。整个冬天运动的少,马上就长肉了。在上书房的课业负担太大了。跟在家里不同。马上就会瘦的。” 四爷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孩子在宫里念书的时候,就瘦。在园子里时候,跟吹气球似得长肉。 苏培盛和袁嬷嬷就听着里面两位主子,对于几个阿哥的胖瘦叨叨了半晚上。 苏培盛:“……”万岁,您忙一天了,不累啊。 袁嬷嬷:“……”呵呵,这真的是皇上和皇后该有的画风吗。说好的高大上呢? 第二天,四爷就叫了弘晖和弘昀来。 “你们也别只念书,该历练的还是要历练的。”四爷是这么开场的。 弘晖眨巴着眼睛,“去哪?”最近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啊。怎么就想起叫他们干活了。 “你去户部。多看,多听,少说。”四爷叮嘱道。 就是看着别人管事,自己不能插手呗。弘晖点点头,表示明白。 弘昀以为自己会给大哥打下手,谁知道四爷道:“你去给你九叔打下手,就理藩院学一学。多学学你九叔的本事。” “是!皇阿玛。”弘昀不敢挑三拣四的,赶紧应了下来。 两人从前面出来,就直接绕到后面去找额娘。 林雨桐刚在乾西四所回来,孩子们还都在收拾屋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嘛。又要相互熟悉对方,熟悉乾西四所这个环境,还得熟悉整个皇宫,算下来,怎么也得七八天时间。 她过去看了看刚回来,衣服还没换呢,俩孩子就找过来了。 看来还是得收拾宫殿出来,要不然,将来这些格格们也不好过来找自己不是。 接待个内命妇什么的,也不方便。 她叫两个孩子坐了,才问他们的来意,“见你们皇阿玛了吗?”肯定是先见了四爷,才绕到后面来的。 弘昀拿了桌上的一碗桃罐头就吃,这肯定是弘暄吃剩的。秉着浪费是可耻的这一点,他一点都不嫌弃的往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道:“皇阿玛叫我们办差。” “我知道啊。”林雨桐说着,就吩咐丫头再端两碗黄桃罐头来。才对两人解释道:“我昨晚跟你阿玛提的……” “皇额娘!”弘昀放下碗,脸色变的很郑重,“这外面的事,您别掺和。” 林雨桐一愣,就暖暖的笑了,孩子是为自己担心呢。她解释道:“没事的。我跟你阿玛也是说起了闲话才想起你们也不小了。好好去办差,别叫人家欺负了就成。” 弘晖接过来丫头新端来的罐头,就插话道:“如今谁敢得罪我们兄弟啊。额娘你别跟着操心了。” 这话也对。 林雨桐又不放心的叮嘱,“但也要谦虚。” 就见两人三两口吃完了碗里的罐头,跑了。 这是被嫌弃了吧。“没良心!”她这么嘟囔着,才起身,进了里间去梳洗,换衣服。 四爷也叫了五爷来,将一份图纸给他,“出了孝期,莫雅琪就该成亲了。这公主府,也该准备起来了。老五,你看怎么样?” 这当然是好活了。他马上接过来。心道,万岁这给要出嫁的姑娘都开始修公主府了,但是谁知道人家的这额驸是选的哪家的?这本末倒置的,还真是皇帝的闺女不愁嫁啊。 这边他还没告退,就见苏培盛禀报说是,十四来了。 哟!他不是正养着那什么吗?怎么跑来了? “叫进来吧。”四爷哼了一声,脸色就沉了下来。 十四是来谢恩的,说了一大通感激的话,一定就是幕僚写好了,他背出来的。 诚意呢? 四爷的脸色更不好看。 “臣弟的差事已经交了。”十四说道。理亲王住到了郑家庄,他现在成了闲人一个。 五爷心道:到底是亲的啊,就他敢伸手要差事。 四爷将手边的一份条陈扔给十四,“看看能不能管?” 十四拿在手里,打开一目十行的一看,惊的声音都变了:“……孵蛋?四哥你叫我孵蛋?” 五爷噗的一声,嘴里的茶就喷了出来…… 第220章 清穿故事(129)一更 清穿故事(129) 十四被四爷兜头扔了好几本折子从御书房撵出来了。 他也很委屈的好吧! 打开条陈,什么都没看进去,眼前蹦跶着的全都是‘孵蛋’‘孵蛋’‘孵蛋’。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四当了皇上还是死性不改,能落井下石决不当好人。明知道自己这几天不方便,专门拿这事出来恶心人。 这是讽刺自己呢?还是讽刺自己呢?还是讽刺自己呢? 他一定是讽刺自己呢! 可人家这一发脾气,十四就知道自己估计又误会了。可你就是把‘孵蛋’说出花来,他还是孵蛋。 自己说错了吗? 瞧把自己这脑门子砸的! 锦源要给自家主子整理一下,十四一把推开他。蠢货,都整理好了,还怎么去告状啊? 于是,他带着万岁爷残暴的‘罪证’,在宫里招摇而过。 但是,走了一路,才猛然发现,路上干干净净。他这才想起,如今的后宫不是以前的后宫,自己这小叔子老往万岁爷的后宫跑是不好的。他一朝后宫这个方向走,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的宫殿,关门、落锁、避嫌。 弄得他跟个恶人似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种感觉真是哔了狗了。 好容易到了永和宫,他心说不能白来这一回吧。越发的做出哭脸来,叫额娘也看看,这就是她嘴里那个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好哥哥。 一进宫殿,险些绊了一跤。低头一瞧,地上滚着珍珠。他额娘坐在上首笑呵呵的看着弘昭拿着珍珠当弹珠玩。 十四深深的嫉妒了!真有钱啊。 那额娘您怎么就不想着补贴给儿子一点啊。 弘昭察觉到十四关注的视线,见他盯着自己的弹珠眼里冒光。小娃儿的独占欲占了上风,就见那小肉手迅速的将珍珠往自己手里一抓,然后手背在身后,眨着眼睛看他。 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就是不给你。 太后瞪了十四一眼,“你都多大了?逗孩子做什么?” 十四心想,谁逗他了?看见他,我就想起额娘你这里的金银珠宝要是放不下就给我点多好啊。 他瞪了弘昭一眼,才转身给太后请安,半开玩笑的道:“额娘这里的珠宝满地滚,看能赏给儿子几个不?” 太后轻哼一声,恨不能锤他。她在后宫住着,然后叫老十四大包小包的往宫外搬?老四怎么想?合着我孝顺给额娘的,额娘全贴补给小儿子了。除非是自己死的时候,将这积攒给两人分了。在活着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往下赏可以,偷偷摸摸的补贴绝对不行。 再说了,十四真的缺银子吗? 先帝在时,老十四一家每天都是内务府送东西上门,吃穿用度,哪一点需要他花银子。老四也不会为了这点东西,就停了这份供给。说白了,这熊孩子一直就是他皇阿玛养着,现在轮到他哥哥养他了。不光养他,还得养他一家大小,一屋子女人和孩子。 以前,儿子吃老子的,也就那样了。 现在呢?你哥天天供着你一家子,你还跑到这里哭穷来了。“你那么多银子都上哪去了?” 十四一噎,“不是都还了户部的帐了吗?” “你的帐不都是你四哥给还的?”太后气的拍桌子。真当她心里没数啊。 十四能怎么说?说自己花钱拉拢人脉了?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他赶紧转移话题,“开玩笑呢。逗你呢,额娘。儿子不缺银子使……”他话说了一半,就发现已经站在额娘身边的弘昭好似用十分鄙夷的眼神瞄了他一眼。这个小破孩。 爷怕你阿玛,但是不怕你。皇阿哥怎么了?爷也是皇阿哥!曾经的! 他挤兑弘昭道:“这不是咱们四阿哥……” “十四叔好。”弘昭十分乖巧的松了手,让珍珠满地的滚了。然后空出手来,给十四行礼。“刚才想行礼,怕十四叔踩到珠子……”他怯怯的看太后。 仿佛在解释他刚才往后藏珍珠是因为害怕十四叔训斥他。 太后喜欢弘昭,因为这孩子跟他阿玛的相似度实在是太高。完全填补了老四小时候不在她身边的遗憾。一见弘昭这个样子,太后先瞪着老十四,“看看孩子,再看看你。”真是叫人心累。 十四就想训斥这小子见了他不行礼的,结果真是跟人精一样,转眼将他给撂在空里了。 太后对自己的蠢儿子已经无能为力了。她想,要是先帝再活上十年,多叫十四吃上几次亏,说不得还能像个样子。如今,实在是太年轻,太浮躁了。 “你这怎么就又来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太后说着,就看了眼十四,好似身上有点不整齐,“这又是怎么了?摔跤了?” 十四心说,我的亲娘唉,您总算是看出你儿子这不妥当了。 “额娘!”十四十分委屈的叫了一声。然后弘昭就抖了一抖。 十四叔真矫情,他都已经不这么娇娇嗲嗲的跟额娘撒娇了。幼稚鬼! 就听十四继续道:“四哥叫我去孵蛋!” 太后满脑门子官司,“叫你去干什么?” “孵蛋!”十四眼巴巴的看着太后,仿佛再说,这就是您说的,四哥对我的好? 太后正发懵。弘昭眼睛却一亮,谄媚的道:“十四叔,你带我一起啊!我喜欢孵蛋啊。额娘上次孵蛋,孵出来的小鸭子都长大了,都快下蛋了。我把我的蛋都给你,咱们一起孵好不好?我阿玛后来也孵了很多蛋,等鸭子长大了,我也把蛋给你,你就带着我一起孵蛋呗。” 十四此刻的耳边全都是乌鸦的叫声。嘎嘎的! 什么你的蛋我的蛋? 都什么玩意这是? “你额娘也孵蛋了?”十四奇怪的道。 弘昭点头。 额娘确实给他在炕上孵出了小鸭子。 “你阿玛也孵蛋了?” 弘昭又点头。 阿玛后来整天去屋子里的炕上看,边看还叫苏培盛记。可认真了。 太后就明白了,这孵蛋绝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又低头问弘昭,这蛋是怎么孵的? 弘昭连说带比划,给太后和十四说了个大概。 “……天天都得烧炕,暖了不行,凉了不行……半夜还得起来看着……后来阿玛叫人十二个时辰盯着从不离人……孵出了可多小鸡,小鸭子……小鸡出来的快,鸭子出来的慢。鹅还没试过……额娘说,这夏天的温度跟冬天的温度应该不一样……” 太后明白了。这是个天大的好事。 而且已经自己做成功过了。只要再多试几次。就像弘昭说的,春天试试,夏天试试。一年四季都试过了。确实可行。养出来的鸡鸭也没有问题,也能养大,也能下蛋。 这就算是成了! 一旦成了,推广开来,受到恩惠的就是最普通的百姓。 再说了,这又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就算她这个内宫的妇人,也知道工部是有这些管着种植牲畜的官员的。他只要盯着,叫下面的人别偷懒,别出差错就行。 怎么就是他四哥叫他孵蛋呢! 这事他要是不乐意干,有的是人乐意干。别说朝廷里的大臣,就是他们这一群兄弟,肯定抢着干。 送到手里的天大的功劳,不要才是傻子。 他倒是委屈上了。 “走走走!你赶紧给我走。没事别来后宫溜达了。有什么话叫你媳妇来说也是一样的。看见你就烦。”太后气的打发十四。这糟心的孩子。 十四爷有些讪讪的,刚踏出永和宫,就听见后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不回头都知道是弘昭这熊孩子。 “十四叔,说好了带我一起孵蛋的。你别忘了来接我啊。”弘昭对着十四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十四脚下一个踉跄,熊孩子喊什么喊?怕别人不知道你十四叔以后要去干嘛吗? 五爷一出宫,十四要孵蛋的消息就传开了。至少兄弟们都知道了。 十爷就找了他九哥商量:“要是老十四不愿意干,爷倒是想试试。你想,这地方肯定在近郊的皇庄里,又不远。现在这皇庄修的跟园子似得,干净的院子还是有的。就是搬过去住上一年又能怎么滴?干活的有的是人,只要动动嘴皮子的事,多好!我都眼馋。” 九爷为老十也是比较操心,“这事估计你不成。万岁这压着老十四,就得想办法给太后面子。哄得太后高兴不是?你常进宫去请安,哪怕就是替皇上跑跑腿,送送赏赐什么的都行啊。混个脸熟,叫万岁一到用人的时候,就能想起你来。现在不往前扑腾,再过两年,万岁爷自己的儿子大了,咱们后面那些小兄弟也都长起来了。哪里还有咱们的份?” 十爷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但这总不能平白无故的进宫吧。总得想个由头吧。” 九爷白了他一眼,“你发挥你的长处就行。这个真不麻烦。” “我有什么长处?我怎么不知道啊?”十爷激动了,“九哥你快说说。” 九爷又扔给他一个白眼:“你把你从爷这里要银子时候的二皮脸摆出来,一准有用。” 十爷:“……”九哥你是个坏人! 第221章 清穿故事(130)二更 清穿故事(130) 这宫里也不是其他的地方,想进就进,哪里有这样的没事。 宫里宣召,其他的时候都是要递请见的牌子的。 以前是皇阿哥的时候,这进宫跟回家似的。就算老爷子没空,但下面处理这些琐事的御前行走的官员,都会放行。所以,十爷从来没感觉到进宫是这么一件困难的事。 他连续递了三天的牌子,皇上都没见。 十爷抹了一把脸,不就是二皮脸吗?咱拿手。 于是第四天一大早,就又递了牌子。 下面的人不敢不禀报,四爷实在烦的不行,“那就叫进来吧。”天天要进宫请安,不让进他就赖在门口不走,这都什么人啊! 十爷总算进了宫。他比较有自知之明,也不非得到里面去打搅万岁爷。只在侯见的地方待着。 里面有吃有喝,出了门走百八十米,是新建起来的更衣处,有专门的人收拾处理,是解手的地方。要认真说起来,现在的万岁爷比老爷子那会子,是好了不少。以前想在侯见处这么舒服的待着,那简直是做梦。夏天没冰,冬天没炭。不敢喝水,更不要提这桌上还摆着点心水果。茶壶就放在一边,只要指一指,就有小太监来续上。如今天冷,茶壶里倒出来的竟然还是姜枣茶。 怪不得万岁这么一个冷硬的性子,如今外面还都在夸万岁爷宽和。 他一直以为这是大家都迫于老四的淫威,只能不停的拍马屁。现在一瞧,还真就未必是。 他放心的坐下,端着茶,顺手拈了一块糕点。松松软软,味道还不错。 边上的小太监眼睛都瞪起来了。这些侯见的大人,喝茶的有,但是这吃的,自从摆上,就没见谁真的动过。 这位心可真大。 不一会,老十三来了,进来一瞧,好家伙,十哥这是干嘛呢? “尝尝?”十爷热情的推荐,“这个枣糕味道不一样,现在这御膳房的手艺进步了嗳。” 十三就想笑,这是把万岁爷的侯见处当自己个的家了,还让起人来了。 他见那糕点切得跟麻将似得,小小一个,一口就下去了。也不脏手。就很给面子的尝了尝。“这不是御膳房的手艺,是后面拿来的。”十三小声指了指后院。 “主子娘娘?”十三点点头,“不是亲自动手,但也是后面的厨房拿出来的。” “就说嘛,以万岁爷的性子,哪里就这么周到了。”十爷嘟囔了一声。但不得不说,就这一点东西,叫下面来觐见的人的心是暖的。 这就是娶个好老婆的重要性啊。 十三才要说话,苏培盛就进来了,请十三爷进去。 十爷瘪瘪嘴,这就是差别待遇。老十三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早先搭上了老四,如今是和硕怡亲王啊。京城新贵,第一红人。 十三赶紧起身,朝十爷点点头,跟着苏培盛进去。 十爷本来不觉得什么,只是这一比较,怎么就不对味呢? 显得自己多可怜似得。 十三进去,行了礼,四爷就叫坐了,开口就问,“朕想叫你总理朝政,出任军机大臣。你手里的九门提督,你觉得谁合适?” 十三还真有点惶恐,就要推辞,就听见四爷摆摆手,“咱们是君臣,也是兄弟,你只管放心的说话便是。” 十三还真难为了。这个人不是要自己满意,而是要叫万岁爷满意。 要说可信,还得在自家兄弟里找。这比外人肯定可信。选谁呢? 老三?他不行。写个歌功颂德的文章什么的,或是酒宴上做一首拍马屁的诗,他比较拿手。 老五?人家现在也有差事。估计他这差事没完没了了。从莫雅琪开始,宫里养的这些格格可都慢慢的出嫁了。光是公主府,就够老五忙活好多年了。 老七?他能把礼部给坐穿喽。 老八?这个人就不能提。 老九?异军突起啊。万岁爷竟然把内务府给他管了。这绝对算的上信任。 老十?就在外面。 十三不由的往外看,难道叫老十出任九门提督? 他扭头看向四爷,“兄弟里面,如今还清闲的,也就是十哥了。” 四爷久久没有说话,问道:“能用吗?” 十三沉吟了半天才道:“懂得审时度势。” 意思就是你强的时候,他绝对不敢尥蹶子。但一旦真有了危险,想指望他为你拼命,那绝对不能。 四爷还是没说话。用这个人是有风险的。更何况,他在宫里没有牵挂,就更不好掌控。 这叫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四爷抬起头,就道:“到饭点了,你先去用饭,叫朕再想想。” 十三这才退了出去。 十爷等了半上午,吃了半盘子点心,但这也不当饭吃啊。 十三就拉了十爷往外走,十爷就笑道:“还当你是多牛的人呢,还不是跟哥哥我一样,没吃饭就被打发出来了。” 被调侃了,十三也不介意,拉着十爷就走,“你不常往宫里来,如今的规矩可都改了。你跟我瞧瞧,就知道了。” 跟着十三,十爷就被拉到了偏殿里。 顿时就惊住了。这里坐着几位大人,正都端着盘子吃饭呢。 “这都是万岁爷下午要见的人,或是上午没说完,下午还要继续的人,都在这里吃饭休息。看见了吗?四菜一汤。里间还摆了歇息用的榻。有些老大人,也能舒展舒展。”十三简单的介绍了,又抬手压下要起身的人。 另一端的桌子上,摆着一大排的菜,十爷的太监小狗子跟着十三的太监去给自己爷打饭。 “这可比以前干吃饽饽,包子好了太多了。”十爷还觉得有些新奇。 不一时,苏培盛也来拿饭。众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十三就道:“万岁爷也用这里的饭。”当然了,面上是这样的,带回去就是苏培盛这奴才吃了。他就见了好几次,苏培盛前脚打饭,后脚皇后的食盒就送来了。皇上肯定是要给皇后面子的,所以,打的饭都进了苏培盛的肚子。这事却不能对外说。万岁爷没避讳自己,那是信得过自己,口上还是要带把门的。当然了,万岁爷也不全是做戏。皇后拿过来的饭菜也是四菜一汤,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后者是皇后亲手做的。 十爷已经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皇上宽厚,仁爱简朴的名声就将传出去。 在宫里长大,但十爷今儿却以全新的角度去看了一次皇宫。回来就给九爷吐槽:“我都觉得,老四都不像是老四了。” 九爷就拍他,“想死回家死去,真以为如今看着性子软和了就真的软和了?什么老四老四的?改改吧,可别叫顺嘴了才好。” 十爷赶紧闭嘴。 但每天还是坚持去宫里。又过了两天,皇上下旨,十爷为九门提督的时候,不光十爷惊住了。就是其他人都惊住了。 可只有十三知道,在下旨让老十出任九门提督之前,皇上还有了一个极为低调的认命,乌雅佛标,太后的侄儿,万岁爷血缘上的亲表弟,出任了京师步军都统一职。这用意十分的明显,就是防着老十的。 林雨桐听着四爷道:“老十若能实心任事,这就是一个机会。他做个好,朕用他。他做的不好……” 话没说完,但林雨桐知道四爷的意思,只怕要永远被雪藏了。 “弘昭也该找几个哈哈珠子了吧。”四爷问道。 这话题转的林雨桐有些没明白,但还是道:“是啊,爷看着安排吧。” 他既然说了,这心里肯定是有人选的。 “乌雅家的孩子,选一个出来跟着弘昭吧。”四爷淡淡的道。 太后的娘家人?林雨桐应了一声。 第二天,还真就在宫里看到了被四爷选出来的孩子,不得不说四爷办事迅速。 “叫什么啊?”林雨桐招手,将孩子叫到身边。 “他叫兆惠,额娘。”弘昭说着,就拉着小伙伴跑了。 兆惠?乾隆朝那个兆惠?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九门提督交给了原是八爷党的老十,又用了只能依附他的乌雅家的佛标来防着老十。可对佛标,他将人家孩子接来了,给自家的儿子做了哈哈珠子。这是恩典,想叫他好好卖命。但这也是人质,捏在手里,他就有所顾忌。 林雨桐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毕竟人心易变。隆科多就是最好的例子。 四爷用了乌雅家的人,太后很高兴。跟林雨桐说话,声音里都透着愉悦。 林雨桐陪着太后说了半晌的话,刚回到宫里,弘昀就来了。 他的神色有些严肃,“皇额娘……” 竟是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雨桐拉着孩子坐下,问道。 弘昀沉吟半晌,才道:“儿子这几天出宫,都能碰见十二叔。儿子……有些拿不住十二叔的意思。” 十二阿哥,胤祹。这个据说在康熙末年崭露头角,雍正朝却备受打压,在乾隆朝却极为受重用,甚至总理过政务,被乾隆信任加倚重的履亲王? 林雨桐想起,史书上记载,这位康熙朝的十二阿哥,在雍正朝办过一件叫人印象深刻的事,他错将当时还是宝亲王的生母写成了钱氏,而不是钮钴禄氏。 第222章 清穿故事(131)三更 清穿故事(131) 提起十二阿哥,仿佛只剩下一个脸谱,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林雨桐竟然找不出一点头绪。 一个人低调的叫人忘记他的存在,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如今要了解这位十二爷,林雨桐发现,唯一能给予她参考的,竟然是以前知道的历史。 反着推演,胤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性很复杂,想要将一个人研究透彻,那基本不可能。但是对一个人心性的了解,应该还是有帮助的。 就拿他在礼部任职,却错将钮钴禄氏写成钱氏的事来说吧。林雨桐觉得十分的荒谬。 这不是写别的东西,而是写后宫的妃嫔姓氏啊。四爷的后宫,上的了牌面的,也就那么三瓜两枣。何况钮钴禄氏还是弘历的亲生母亲。这怎么会错了呢? 会是失误吗?别逗了,一个汉姓,一个满姓,换个人误写一个大家看看。 要真是写了错别字,那可能真是无心之失。可这么明显的错误,怎么可能是无心的。 咱们再退一步想,假设这真是脑子一时糊涂,写错了,那之后,就真的一点都没意识到错了,将这个错误赶紧改回来。反而是任由这份记载归档,等到礼部的官员发现了以后弹劾了他。 在排除了礼部的官员不敢冒着这样的风险,去诬陷一位康熙朝的皇阿哥以后,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胤祹是故意的。 他故意将两个姓氏写错了。 林雨桐不由的想起后世的许多影视作品上,都有乾隆寻找生母的故事。 而乾隆的身世之谜也越演越烈,很多人都说乾隆是汉人。 那么这事的根源,最开始就在胤祹身上。 如果弘历的身世真的有问题,胤祹将这些捅出去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弘历的身世没有问题,那么,胤祹这么做简直就是污蔑。对于一位要继承江山的人来说,血统是何等要紧? 按这样的道理推测,弘历该记恨胤祹才是啊。这问题说轻一点,就是你怎么能连我亲娘姓甚名谁都闹不清楚呢?问题再重一点,就该觉得,你这简直就要阻断了我的青云路了。血统是个要命的大问题啊。不管真假,都不敢宣扬出来的。 那么,两人本该是对立的关系才算正常。 可后来呢?事情发展叫人大跌眼镜。在乾隆朝,胤祹被乾隆信任到哪种程度?信任到能叫他总|理朝政啊。而且是他不在京城,巡查期间总|理朝政。这可位比监国啊。 这样的信任,比之四爷对十三的信任还重几分。十三爷才刚刚总|理朝政而已。 四爷和十三爷是什么关系?十三那是在登基以前就是铁杆的四爷党。 那么依次推论,胤祹在乾隆登基以前,就该是暗中支持乾隆的。 要不然那么多的王爷,怎么就见重用了他呢? 真的只是像乾隆说的那样,‘履郡王允裪在朕诸叔中年龄最长’吗? 别逗了!皇家分权力爵位的时候,什么时候按照年龄算了?要真照他这么说,皇位给年纪更长的弘时才更合理嘛! 这里面有许多叫林雨桐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十二爷可不是看上去那么无害。至少他一定在雍正朝参与了夺嫡。 就像是老八扶持弘时一样,他一直隐在暗处,支持的却是弘历。 再加上弘历的原配是富察氏,是十二福晋的亲侄女,那么,他们本该就是一体的才对。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历史上的四爷连连的打压他,却没有对他下死手。打压他,是恨他挑的皇子间争斗,朝臣跟着站队。不下死手,是因为他顾着的人是弘历,他没有多余的儿子可以选择。 雍正元年,胤祹被封为多罗郡王。这是因为他在康熙末年还是很有体面的原因。 到了雍正二年,他就从多罗郡王直接被降到了固山贝子。过了没两月,又从固山贝子被降到了奉恩镇国公。之后,才发生了错写姓氏的事,又再次被降为护国公。 胤祹的行为,倒更像是一种报复。或者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取得弘历的信任。 之后,还发生了一件更奇怪的事。弘时被从宗室除名以后,就被下旨交给胤祹养赡。 这是信任吗?不是!是叫胤祹看看,你们将朕的儿子害成什么样子了。 没有你们,他们可能会有嫌隙,但不会走到如今的局面。 弘时是被赐死的! 也许是报应,历史上,胤祹的儿子一个都没活下来。还是乾隆过继了永珹给他做了嗣孙。 林雨桐想不明白胤祹和弘历之间是怎么取得相互信任的,尤其是在胤祹故意写错了姓氏之后。她联想到了弘历继位以后,对四爷的态度,哪里有半分的尊重。可以说极尽一切否定之能事! 为什么会这样?毫不掩饰他对四爷的不尊重。 他忘了他的江山是从谁的手里传承下来的吗?就连武则天那样的帝王,她死后,他的儿子都不敢评论,而是留下了一个无字碑。因为否定了她,就否定了传承。 弘历为什么敢?为了证实他的传承来自正统,就搬出了康熙。暗示众人,他是被康熙选中的继承人,皇位传承自皇祖父。 他为什么极力否定四爷? 真是脑残了? 不是!能统治江山一个多甲子的人,一定不是笨蛋。 林雨桐想到一种可能。四爷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要换掉弘历吗? 如果露出过这个意思,或者弘历被人挑唆的认为四爷有这个意思,那么,胤祹的所有行为就解释的通了。他是在用那种方式给弘历示警!告诉弘历,你自以为稳妥的储位未必就真的稳妥! 如果四爷有意换人,之后才有了他示警,那还罢了。最多就是表忠心。 如果四爷没想着换人,而是他先挑唆,然后再捅破,制造了父子之间的事端。那这心思,就未免太深沉。 再加上历史上对于四爷的死一直都有争论……这些信息一股脑的冲进林雨桐的脑子里,叫她顿时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弘昀看着林雨桐的脸色都白了,真是吓了一跳,“皇额娘,你怎么了?儿子这就叫太医来。” 林雨桐一把拉住弘昀,“没事!我没事。”她刚才觉得自己被自己吓住了,魔障了。 康熙朝的夺嫡,她不怕。因为四爷在,他知道结果。但是如今弘历被蝴蝶掉了,剩下的孩子她一个都不想失去,不想叫他们在繁华中迷了眼。 她不知道结局了,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她害怕,害怕这些人,将手伸到孩子身上。 “没事,刚才想到其他事了。”林雨桐摆摆手,“你说你十二叔啊,这皇额娘得问问你阿玛才能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弘昀马上明白了。十二叔这是没安好心啊。“皇额娘放心,儿子不是那等白眼狼。”说着,就站起身来,“皇额娘歇着吧,儿子先告退。”他想,皇额娘一定是被吓到了。 这么早就又有人来挑事了。 林雨桐不舒服的事,没人敢瞒着,四爷正跟张廷玉等人说事,苏培盛就急匆匆的进来,在四爷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四爷这才停下来,叫几个人下去忙,他起身回了后边。 林雨桐已经躺在炕上了。睁着眼睛看着帐子上面的图案。 “怎么了?弘昀惹你生气了。”四爷进来,压住要起身的林雨桐,问道。 林雨桐往里边让了让,叫他也靠在迎枕上歇一歇。才道:“关孩子什么事?孩子都是好孩子。”她扭过头,道,“弘昀告诉我,这几天,十二爷频繁的跟他碰上。” 四爷刚躺下,正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一听这话,就僵硬了一瞬,久久没有说话。 “这都是迟早要面对的。”四爷有些惆怅,“只是爷也没想到先跳出来的是十二。” “真该把这些人都千刀万剐喽。”林雨桐脸上漏出几分狰狞之色。 她终于理解了康熙为什么会那么恨索额图和明珠了。 只要想要某种可能,她就恨不能将这些人一口一口的给咬死。 四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十二这人,你见过他跟哪个兄弟亲近过?或是哪个兄弟亲近过他?” 林雨桐想了想,就摇摇头,还真没有。 福晋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十二福晋一个人坐着,偶尔跟别人说说话,而且她选择的人也十分随机,根本看不出来倾向。 四爷才道:“看一个人,你得从根子上挖这个人。定嫔万流哈氏,满人。出身不低。十二跟着苏麻喇姑长大,难道就学了一身平和的功夫不成?他这个人,平和的太过了,就假了。叫人看不清一点心思,人就怕了。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大家不敢打交道的。这就是为什么,爷给这个兄弟们安排差事,从来没想过怎么用他?以后宗室的婚丧嫁娶,礼仪规程,交给他就罢了。”这都是有成例的,是个人都会干。 “至于其他的事……”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有朕看着呢。出不了差错。” 但随后,四爷给诸位太妃升了位份,比如七爷的生母成太嫔,成了成太妃。 宫里一时喜气洋洋,但只遗漏了十二的额娘定太嫔…… 第223章 清穿故事(132)四更 清穿故事(132) 这样的封赏,都该高兴的。可真正细心的人,还是从里面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九爷想找个人说说话,这才发现以前随叫随到的老十,已经忙起来了。 本来大喜的事,是该庆祝庆祝的。但是正值孝期,如今的这位万岁爷又是个不喜欢铺张浪费的,连凑在一起喝杯小酒都不敢了。 一个个的位高权重,反倒不敢私下里来往了,怕犯忌讳啊。 内务府的差事在别人那里是千难万难,只觉得跟这些人打交道,那真是浑身都长满了算计的心眼子,还是得被他们钻空子。现在有他坐镇,玩一个心眼试试。 所以九爷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滋润的。 自打万岁爷叫弘昀去理藩院,九爷就没进过理藩院的门。先帝时候的二爷咱都没凑上去过,更遑论现在。 “你是怕犯忌讳!”九福晋挺着肚子戳穿他的故作了不起的表象。 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都不懂!这女人怎么这么讨厌。 九福晋没工夫搭理清闲的能蹲在墙角数蘑菇的九爷,“我这快到日子了,你倒是找好太医没?” “找好了!”九爷应了一声。这么大的事,他敢马虎吗? 九福晋这才消停,“这没生过就是心里没底啊。” “人家生孩子也没你这么多毛病。”九爷哼了一声,又看看这大肚子,认命的道:“实在不行,爷现在就把太医找来。”这肚子怎么看着大的有些邪乎。 “闹了半天人没在府里啊。”九福晋又炸毛了。找太医当然得在府里看着啊,要是在太医院,还用提前去说吗?这人怎么办事从来都不靠谱。 九爷边起身边道:“这府里除了你,哪个没生过孩子啊?哪个像你这样了?催催催……” 正要说,就见九福晋面色一白,捂着肚子躬着身,不会这马上就要生了吧? 哪有这么寸? “你别吓唬爷啊?”九爷赶紧扶住她道。 九福晋满头都是汗,“要生了,叫人请太医啊……” 九爷这才慌了,边抱起九福晋去产房边道:“这才不到八个月,肚子却大成这样了。这肯定是你平时吃的多了,肚子装不下了,可不就早早的要生吗?” 产房倒是早就准备好的,接生的嬷嬷也是九福晋娘家送来的。 这一早产,没有太医肯定不行。 这边一叫太医,林雨桐就知道了。打发了袁嬷嬷亲自去九爷府看看。 四爷也传了口谕给太医院,务必要保证孩子大人都平安。 九爷也就是嘴上跟自家福晋来劲,真到了要紧的时候,真的差点吓尿了。 隔着窗户跟九福晋道:“我就说嘛!生孩子这事叫别的女人生就好了,你是福晋,干什么非得生个孩子呢?” 十爷快马赶来,远远的就听见九爷在院子里喊了这些话。 这都什么狗屁道理?叫九嫂听见还不得气死了。 生孩子跟别的女人生,然后福晋是干嘛使得?管家的婆子还是养娃的嬷嬷啊。 他怎么就从来没见过自家九哥这么渣过。 也不管这根本就不是自家的府里,只对小狗子道:“去请福晋过来,再打发人去五爷府里,请五福晋来。”有个女人照看,也比现在瞎忙好。九哥府上,后院的女人,也没有几个就真的是省心的。 安排好了,这才进了院子,见自家九哥还在窗户外面对着里面说什么呢。 “爷跟你再说一遍,生完这次,再也不生了。不管是男是女,咱都不生了。实话告诉你,你怀上这一回,将爷都折腾成什么样了。你瞧瞧,瞧瞧爷是不是都瘦了。养点肉我容易吗我?以前谁不说爷长得气派啊。现在呢,一身肉全贴在你身上了,怀个孩子你都怀不好,不到日子你就折腾人……” 九爷话没说完,里面就传来‘咣当’一声,像是花瓶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九福晋怒喊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九爷瞬间就闭嘴,听话的不得了。 十爷知道老九的毛病,他一紧张就话唠。没完没了,你问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一准都记不住。只是顺嘴秃噜。他拉了九爷就往外走,“九哥,我亲哥,咱别在这里裹乱行不行?跟弟弟走,弟弟有话要说。要紧的话。” 九爷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两人在前院的书房坐了,九爷赶紧问:“什么事?” 什么事?十爷还真想不起什么事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沉默了半天,才道:“九哥你不去理藩院,如今差点出了大事,你怎么还坐的住?” 衙门出事了? 不能吧。 九爷摇摇头,“那你可太小看如今这位二爷了。”他竖了竖大拇指,“那脑子,真是这个。见人三分笑,不抛半分心。还用的着爷操心。到了理藩院,是他教爷啊,还是爷教他啊。” 十爷哑然,他还真没跟这位二爷打过交道。 九爷就笑:“咱们只见识过弘晖的手段本事,谁能知道这小子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以后只怕有的热闹可看。” 热闹? 万岁爷看的紧着呢。 十爷接话道:“这就是我要跟九哥说的。十二那小子,已经跟弘昀见过几面了你知道吗?” 九爷摇摇头,这事他真不知道。 十爷又哼笑一声,“那宫里升了位份,独独漏了定嫔,你也不知道?” “我以为这是十二哪里惹到万岁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万岁的性子,那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半点征兆都没有。”九爷至今对当年,他剪了老四的狗毛那事,。被老四拿着剪子追了半个皇宫,要把自己的鞭子给剪了。那性子,真是……不说也罢。 十爷哼笑一声,“就是为了这事。万岁爷将二阿哥给你带着,是信任你,你倒好,直接来了个大撒手。这是没出事,要真是出了事,以万岁那性子,第一个迁怒的可不就是九哥你。” 九爷眨眨眼睛,还别说,这话真就是对的。 他都恨不能现在马上去找弘昀,将他拴在裤腰上才好。 “十二还真是叫人想不到啊。”九爷哼了一声,“都说咬人的够不叫,还真是这么回事。” 十爷白了九爷一眼,“都是一样的龙子凤孙,谁又是简单的。苏麻喇姑陪着老祖宗那么多年,见证了大清国的建立。十二可是听着这些波云诡谲的故事长大了。别说你我,就是皇阿玛,对那些往事只怕都没有十二知道的清楚。可这些年,十二从不多话,跟谁都没多说一个字,好似从小到大都是念经长大的。如今,看着十三已经是怡亲王了,这是着急了吧。” 九爷点点头,“咱们可得打起精神,别再折在里面了。再陷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康熙朝已经跟着折腾过一次了,咱们就别再折腾了。尤其是你现在这个位子,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啊。” 十爷难得的郑重的应了一声,真的再也折腾不起了。 再说了,这些哥哥们的手段,他也是真怕了。老十二这是有多想不开啊,敢去撩拨万岁爷。万岁爷的狠劲上来,真敢叫他断子绝孙了不可。 两人说的沉重,差点忘了还在生孩子呢。 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九爷站起身来,朝外面喊道:“生了吗?” “没有!爷。”外面有人禀报,“宫里又嬷嬷来了。” 宫里来人了,不管是太后,宜太妃还是皇后,都得好好招待。 等两人到了院子,五福晋和十福晋已经在招待袁嬷嬷了。这两人都隐隐约约听过,说是如今的万岁爷就是这位嬷嬷接生的。想叫人家去里面帮忙看看,却开不了口。 还是袁嬷嬷主动道:“要是主子们放心,老奴就进去瞧瞧。四阿哥,五阿哥都是老奴给接生的。”包括万岁爷。 两人赶紧应了。 将人送进去,十福晋才瞪了十爷一眼,“九嫂生产,你们不在外面守着,只把九嫂留给一院子的奴才是怎么回事?你是来帮忙的,还是裹乱的?”出了事,谁担待啊? 十爷皱眉道:“你这不是来了吗?” 十福晋真想抽她,这边生产有个万一,自己能做主吗? 眼看要吵起来来,五福晋刚要劝,就听见一声惨叫声,然后跟着是一声弱弱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九爷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可算是生了。真是要了人老命了。“生了个什么?阿哥还是格格啊?福晋怎样?” 话音才一落,就又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惨叫,九爷吓的差点一屁股做地上。 “还有?”十爷脸也白了。 怎么会是双胞胎呢? 紧接着,又听见一声纤细的啼哭声。 “不管怎样?生下就好。”五福晋想,要是嫌弃不吉利,抱回去自己养一个,记在自己名下也一样。 九爷这边气还没喘匀,就又听见九福晋高声惨叫。 十爷愣住了,“怎么还有吗?”这也是大家想问的。 九爷崩溃的道:“你这女人,怎么跟猪似得?”吓死爷了。 袁嬷嬷从里面出来,笑的有些勉强,“恭喜九爷,福晋给九爷生了三个……格格。” 格格?三个?全都是? 九爷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第224章 清穿故事(133)五更 清穿故事(133) “三个?”林雨桐不可置信的看着袁嬷嬷,“还全都是格格?”九福晋这运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孩子呢?都好吗?” “一个三斤半,一个三斤,最小的那个只有二斤八两。”袁嬷嬷小声道。 那这还真是不容易养活。放现代,这都是要放在保温箱里的。 林雨桐喜欢九福晋的性子,也不能说看着这么点的孩子出了事,就道:“将咱们的奶糕子先拿两罐给送去,嬷嬷亲自去。要是用的好了,叫九爷只管进宫来要。你出宫前,先去一趟宜太妃那里,估计也正挂心呢。”就是不好意思打发人出去看看。 四爷见林雨桐安排的妥当,就跟林雨桐道:“老九就是那么个命。” 什么命?生闺女的命啊! 不过是够邪性的。早先年,九爷那是一个闺女接一个闺女的生,都快成了生闺女专业户了。如今九福晋好不容易有了,却给了九爷这么一个天大的‘惊喜’。更坐实了他就是这么个命。 只怕如今不是九爷怪九福晋没生儿子,而是九福晋怪九爷的命不好,害她生不出儿子。 这话还真被林雨桐给猜着了。九福晋生完了三个,还精神不错,知道三个都是姑娘之后,就愣了半天,然后撕心裂肺的哭开了,“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了,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一个命里多女的人呢?我辛辛苦苦的十月怀胎……”九福晋哭的打嗝。 九爷在外面喊道:“八个月都不到,哪里有什么十月怀胎?吹牛。你要是消消停停的等到十月,这格格许是就变成阿哥了。” 九福晋气的要坐起来,但一动身子还疼,就骂道:“放……p,你听谁说过人家孩子半路能变了的。都是你命不好啊。这能怪我不会生吗?我一生就给你生了三个,省了多少劲啊。” 九爷都能委屈死。生不出来是他的错,生成闺女还是他的错。那这往后再生出儿子来,就肯定是她一个人的功劳了,跟自己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呗。 他才觉得自己是生无可恋了好吧。 “爷挣回来再多的银子有什么用啊?都不够给闺女嫁妆的。”九爷想起这个就来气。 十爷凉凉的道:“九哥,要不咱现在就把三个侄女给万岁爷送去,将来嫁妆肯定是万岁爷出。” “滚蛋!这是爷亲闺女。”九爷看着跟猴崽子似得孩子,完全看不出他跟福晋半点相似的地方来。 五福晋都头疼,“你们不想着这么大点的孩子怎么养?净是操心些没用的。赶紧去十三府上,我记得十三弟妹说过,四嫂那边亲手做的奶糕子特别好。家里的孩子包括十三都是用那个的。每个月万岁都给十三府里准备一份,这些年就没断过。你去问问,先拿点过来应急,这么大点的孩子,想叫奶嬷嬷喂也不行啊。” 九福晋在里面哭的更伤心了。“爷,孩子送宫里吧。咱们不养了。四嫂会养孩子,只要孩子好,在哪都成啊。” 九爷都愣住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己就是想送去,万岁也得要啊。你都养不来,凭什么就得四嫂跟着受累啊。想的真美。人家真收下,是咱们占便宜了好吧,还把你委屈的,好似人家占便宜了一样。 正说着,外面禀报说,袁嬷嬷来了。 九福晋顿时就不哭了,她吓坏了,以为宫里真的抱孩子来了。她也就说说,哪里真的舍得。 袁嬷嬷送了两罐子奶,“刚开始,调的稀一点,慢慢的来。” 这边九爷千恩万谢,总算跟十三一个待遇了,可却是为了孩子。 不一会,四爷又派了擅长儿科的太医来,就叫住到九爷府里,时刻照看着。 十爷感叹道:“这就是在皇上跟前有脸没脸的差别。” 九爷正打算送十爷出门,听了这话,不由的一愣,“咱们这些兄弟,万岁爷也没见苛待谁啊?怎么就发起了这么个感慨呢。” 十爷低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如今管着这九门,听下面那些跟三教九流都熟悉的兵卒子说的。”他比划了一个八字,“那边的侧妃前几天也生了,但是满城的找大夫。有些大一点的药铺都不敢叫大夫去,怕惹上麻烦。最后还是年家将家里的大夫打发去了,又是派了自家的嬷嬷和奶嬷嬷过去。听说到底去的晚了,生下来是个格格,有些不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回头往九爷府里瞧了一眼,“九哥啊,再可怜也别往上凑了。你想想那年氏,再想想九嫂。年氏在那里,连个大夫都不敢上门。九嫂这边呢,皇后打发亲近的嬷嬷来接生,那位可是接生过万岁爷的。又是叫送亲手做了奶糕子。万岁爷打发了两回太医。有上面看着,这些太医就是不眠不休的照看,也不敢叫出了差错。要不然,真沦落到那边那样的境地,你想想叫九嫂和孩子也没人管是什么样子?你心疼不疼?我是怕九哥你管着内务府,就少不了跟那边打交道,看见内务府的人不尽心啊,以次充好,就想管。我劝你,还是多留心直郡王府跟郑家庄更实在。我瞧着万岁爷对这两个哥哥,是真的没有什么芥蒂的。别叫他们受了委屈,到时候板子打在你的身上。” 九爷就挑眉道:“这你都看得出来?”老十如今越发了不得了。 “怎么看不出来?”十爷就道:“我那几天,天天赖在御书房外面。也不是白看的。皇上天天问弘晳弘昱的功课,晚上还跟着弘晖弘昀弘时一道,过来被万岁爷检查。你知道弘晳弘普弘昱喊万岁爷什么吗?喊他皇阿玛!” 九爷一惊!这事他真不知道。 “当初也就保泰能跟着咱们喊老爷子皇阿玛。”九爷就惊讶的道。 十爷小声道:“那是伯王一辈子的体面换来的。如今直郡王跟理亲王都不出来,两人的儿子反倒留在宫里,关键是看万岁爷的样子,是真的上心呢。” “行!我知道了。”九爷应了一声。以后给这两个府里的,一定是除了皇宫意外,最好的。 十爷这才呵呵一笑,到门口了才道:“九哥,其实生闺女什么的,也没什么。不用太伤心,也不用太在意。最近,京城里肯定有不少看笑话的,九哥别往心里去就好了。”说完,就快走两步翻身上马。 然后,九爷就听见老十压抑的笑声。 md的!这就是一个看笑话的。 笑什么!笑个屁! 爷生闺女,那是因为爷生的起!爷有银子给闺女陪嫁!怎么的吧。 换做你们任何一个生这么多闺女试试,愁不死你。 九爷挺了挺胸,表示爷十分有银子! “你们倒是想生闺女,但是你们生的起吗?”九爷轻哼一声,这么想到。 第225章 清穿故事(134)一更 清穿故事(134) 因着九爷家添了三个闺女的事,林雨桐将格格们的教养也提上了记事日程。 首先是宫殿,自己得有个‘上班’的地方不是。晚上可以回养心殿的后殿嘛。反正她对于搬出去是这么理解的。 坤宁宫,只是供奉着康熙朝的皇后。要不是这里有特殊的意义,林雨桐一点都不稀罕这里。太不吉利。 在这里住过的女人,还真是挑不出个好命的。 尽管她不信命,但还是觉得瘆得慌。于是只是将其他的侧殿配殿收拾起了,逢年过节,命妇朝拜等等,在这里举行就行了。她可没打算在这里住。 于是又收拾了永寿宫,永寿宫距离养心殿最近,就在养心殿的正后方。也算是个独立的地界了。 这才下了旨意,叫格格们过来用饭。 女孩子,六七岁到十几岁不等。叫林雨桐有点挠头。 太乖了!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个生的纤细婀娜,身娇体软的样子。不用说话,就抿嘴一笑,然后含羞低头。 不过也难怪。这些个格格都是教养嬷嬷教导,将孩子教导的听话乖顺才好拿捏。而大人们也总是觉得女孩子嘛,乖巧柔顺就好。 得!如今变成这样了。 理亲王家的雅丽奇倒是大方,就是坐在那里,连嘴角露出笑意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活脱脱又一个先太子妃。 这不对! 小姑娘聚在一起应该是叽叽喳喳的才对嘛。恨不能将房顶掀起来,这才是小姑娘家应该有的样子吧。 吃饭的时候,一人就吃那么几小口,跟喂鸟似的。 林雨桐觉得,这些孩子,全都叫嬷嬷们给养废了。 但是自己跟孩子没才是刚开始接触,孩子的心里肯定还是对自己的教养嬷嬷更亲近。自己再是皇后,这些孩子再怎么喊皇额娘,心里都还是陌生的。 这一点,她不着急。 只有等她们有了自我的意识,那些嬷嬷的行为迟早会触及她们的底线。等她们自己意识到问题的时候,这教育才算是初有成效。 等把孩子们送走,林雨桐还得回去看自己的弘暄,这孩子开始学叫人了。单个字,单个字的往出蹦跶。笑的时候,露出几个小米牙,别提多疼人了。 但这孩子乖,乖的厉害。跟弘昭完全是两种孩子。要不是都从她的肚子里蹦出来,她还真不信。 等回到了养心殿后殿,意外的是弘晖抱着弘暄在屋里玩。 “什么时候过来的?”林雨桐直接进里面去换衣服,“怎么不叫人叫我一声。” 弘晖过来,大概是有事。这些孩子如今住在阿哥所,等闲了见不到面。就是每次等四爷叫来问功课的时候,能顺便过来叫他瞧一眼。 尤其是弘晖,太多人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于是,他来的次数反倒不如弘昀和弘时多了。 “就是给额娘请个安。”弘晖一边将弘暄的磨牙棒拿开,逗他。一边道。 林雨桐换了衣服出来,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学的什么规矩,什么请安请安的,净是给我摆虚的,说吧,什么事?” 弘晖抿着嘴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九叔那边不是有喜事吗?儿子拿不准该去不该去?” 这有什么拿不准的? 林雨桐不解的看他。 弘晖沉吟半晌才道:“九叔毕竟如今不同以往,皇阿玛又叫弘昀跟着九叔历练。儿子倒是没想多,就是怕别人想多了。” 林雨桐这才恍然。他跟弘昀心里都没事,怕别人从他的行为里解读出别的意思来。 “问你阿玛去。”林雨桐哪里知道这事怎么处理啊。前朝的那些大臣,脑回路跟自己就不一样。这事她也没见过。只能给他一个最便捷的办法,不懂就找你阿玛问去。 弘晖见林雨桐真不是开玩笑,都有些愕然了。 “不是额娘想的少,是你想得多了。额娘知道你不是怕你阿玛疑心,而是觉得为这个小事去打搅你阿玛,觉得小题大做了。怕给你阿玛添麻烦。但是生下你们,养大你们,本来就是个麻烦事。但是弘晖。孩子之于父母,即便是负担,那也是甜蜜的负担。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明白,作为阿玛,能被孩子麻烦,是一件高兴的事。真正叫父母难过的是,有一天自己变老了,反而成了你们的负担。明白吗?” 弘晖眼圈红红的,久久才‘嗯’了一声。 没留弘晖吃晚饭,叫他去前面找他阿玛了。父子的感情就是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上培养起来的。 四爷对于弘晖饭点过来还有些惊讶,“你皇额娘没留你吃饭?” “过来陪皇阿玛一起吃。”弘晖请了安,就顺势坐在四爷的边上。 四爷很高兴,“朕这里可没什么好吃的。想要好吃的,还得你额娘赏才行。” 正说话,苏培盛就提了两个食盒进来,一个是四爷的,一个是弘晖的。 打开摆上,四菜一汤,竟然还不是一样的。 吃饭的时候,父子俩还能说说话。四爷就问起弘晖在户部的事。 弘晖咽下嘴里的饭,只叹了一声,说了句‘任重而道远’。 四爷就笑了。 弘晖吃着自己这边青椒碎末煎出来的蛋饺味道好,就夹了一个给四爷,“阿玛尝尝,最近老是吃清淡的,偶尔吃点重味才觉得有味。” “那是你陪着你皇玛法吃了一段时间,习惯了重味。”四爷将煎饺吃了,点点头,“是不错。”带着点辣味,两面煎的焦黄。吃到嘴里又焦脆,“看来你额娘偏心啊,给你做饭才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弘晖就笑,也夹了四爷面前的菜,尝了尝才道:“倒是儿子的不是了,阿玛最近是不是上火啊,要不然怎么都是一水的下火的菜色。” 说着,就把煎饺挪远点,这东西上火的人还真是不能吃。 四爷这才恍然,就说这两天怎么这么寡淡呢。昨儿后槽牙还能疼呢。今儿还真就不疼了。 一时心里就比较受用了。 弘晖这才说起去九爷府贺喜的事,“如今,儿子真是觉出二伯当年的艰难。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敢有丝毫的差池。不是怕皇阿玛心里觉得不好,而是朝臣跟天下人都看着呢。儿子一晚上一晚上的都睡不踏实。” 四爷放下筷子,拍了拍弘晖的肩膀。这就是问题的症结。 当时理亲王在太子位的时候,全天下都恨不得盯着太子。拿放大镜去检验这个太子。别说是天下人和朝臣,就是他们这些兄弟,又何尝不是盯着太子看。 太子嘛!必然什么都是最好的。 如今到了自己的儿子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四爷却并不那么看。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人。只要是人,就有缺点。 弘晖没有太子的名分,却也被早早的看成是隐形的太子。当年二哥所遭遇的,这孩子都得从头在遭遇一遍。这对于一个人心性的历练,真说不上来好不好。 有时候,真的能将人逼疯了。 就如同二哥当年一样,皇阿玛心里的那些道理他都明白,甚至一直是理解的,也是配合的。但是现实的压力,不得自由的憋屈,明知道是飞蛾扑火还会义无反顾。这就是心魔了。 饭也吃不的差不多了,父子俩起身,去一边的榻上坐着喝茶。 “你得知道,别人怎么看你,这一点也不重要。他们在心里,其实也不敢对你品头论足。反而是你对他们的看法,才是他们最看重的。”四爷笑道,“跟在你皇玛法身边这么久了,还没学到这点不动如山的心态吗?” 弘晖有些赧然:“知易行难。儿子现在,也是满肚子的道理,可是想要做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四爷笑了笑,“尽力就好。在阿玛心里,你这样就很好。”随即又转移话题,“想去你九叔府上就去吧。你去了,他们会多想。你不去,他们也会多想。随他们怎么想吧。你得学会左右别人的看法,而不是被别人的看法左右。” 弘晖眼里闪过一丝明悟,就笑道:“只要九叔不以为儿子是去看热闹的就好。” “那你放心,他肯定是以为你是去看热闹的。”四爷笑道:“他就是这命。一辈子挣多少银子,最后全都得成了别人家的。等到他老了,剩下的大概就是后悔了。给别人做嫁衣裳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他不光赔上嫁衣裳,连闺女带家当都得赔上。也不知道这一辈子要为谁辛苦为谁忙。” 孩子洗三,虽然大家见不到孩子,但该有的仪程还是有的。上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九爷也不知道高声跟说叫板,十分高昂的道:“三个闺女怎么了?有三个闺女,将来就有三个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三个女婿一个半儿。说到底,一胎生了一个半儿子,爷还是赚了的!” 弘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惊得摔倒…… 第226章 清穿故事(135)二更 清穿故事(135) 弘昀陪着弘晖在外面,都能感觉到里面众人散发出来的这种‘只要你自己想的开就好’的同情气息。 “九叔也不容易。”弘昀低低的叹了一声。 弘晖:“你能不能不要跟着众人一起,带着满着同情的心态去看人家。人家已经够难受的了。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弘昀惊奇的看着他哥:“……”这是说您的同情更高端吗? 弘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才往里面走。阿弥陀佛,他真的没打算同情来着,但是心里就是止不住怎么办? 兄弟俩一进去,屋里就静了一下。 “你们哥俩怎么来了?”九爷作为主人,先迎了过去。 兄弟俩被人用看吉祥物似得眼神盯着,也已经习惯了。赶紧给屋里的长辈们行了礼,才对九爷道:“瞧九叔说的,您这大喜的日子,我们怎么能不来恭贺呢?” 大喜?喜个屁! 爷那是被人顶在腰眼上了,不逞强,不自我安慰行吗? 三个格格要是换成三个阿哥,九爷想想,做梦都能笑醒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那是要飞上天的节奏啊。 九爷心里认定这哥俩也是来看热闹的。心道:这爱新觉罗家果然就不出什么好鸟。 但还是客气的将两人让了进去。人家是皇阿哥啊。自己虽然也是,但是咱们过气不是吗。 三爷就笑着招手,叫这兄弟两人坐到他身边去。毕竟是皇上的儿子嘛。比他们更前途无量不是。客气点,总是对的。这里面八成就有一位潜龙哟。 弘晖和弘昀哪里敢了?按照爵位,两人都是光的阿哥,上面一水的叔叔伯伯,都是亲王。就是下面坐着的也是郡王,贝勒贝子啊。 弘昀就笑眯眯的道:“伯王,侄儿们怕您问功课,还是不去了。我们可听弘晟说了,上次回家,屁股都被您揍肿了。您还是饶了侄儿们吧。我们就不过去讨打了。” 真会说话,姿态放的低,拒绝了三爷还把三爷的面子给的足足的。最后祭出弘晟,更添了几分亲近在里面。把自己摆在弘晟一样的位子,谦卑,礼让,圆滑。众人眼睛一亮,还真没瞧出来,万岁爷这位二阿哥还真有几分本事。 众人一笑,三爷也觉得很有面子,伸手点了点弘晖弘昀,这哥俩才敬陪末座。 挨着十五,十六,十七几位叔叔坐了。他们几个,虽是叔侄,但在上书房就很熟悉,他们也不说朝廷的事,关于公事,一点都不谈论。 倒是十五,说起了他得的几匹好马。弘晖心里知道,他也不过是为了叫自己感兴趣,借着马来跟自己亲近亲近。 他没有拒绝,“那我们就偏了十五叔的好东西了。不过,我那里的藏獒快下崽了,十五叔哪天过来,给你抱一只。” “可是先帝御赐给你的那只?”十六就赶紧问。那条藏獒浑身雪白,站起来比狮子体型还大。他就见过一次,眼馋的跟什么似得。没想到先帝竟然赐给了弘晖。说来也怪,都说藏獒认主,没想到被先帝养大的狗,竟是一点都不排斥弘晖。后来,先帝没了,听说那狗愣是绝食了三天。都说是万物有灵,这藏獒就更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就听弘晖道:“这一胎也不知几个?要是多了,给十六叔一个也无妨……” “生几个也不多,也不能给人啊。”九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就喊了一嗓子。 弘晖还愣愣的,不给人怎么办啊?在阿哥所养一院子狗?那还不吵翻了天去。 就算是先帝御赐的,但这也没给别人啊。弘昀说他不要,弘时要一个,弘昭还小,就算他要也不敢给他养。十五叔一个,十六叔一个。这才正好三个。都是先帝的亲儿孙,怎么就不行了。 按照狗一胎就生四五个算,可能还有剩余的。 他闹不明白九叔蹦出来是什么意思。 十四就笑道:“九哥,你别裹乱,人家这说的是狗,没说孩子。” 九爷眨了眨带着黑眼圈的眼睛,“哎呀妈呀,我这是没睡好,叫三个丫头片子吵了一晚上。耳朵不好使了。” 十四心说,你哪里是光耳朵不好使了?分明就是连脑子也不好使了。你见过哪个皇阿哥把孩子送人的?简直莫名其妙。 他扭头对弘晖解释:“别在意,你九叔这受的打击太大,整个人都不好了。别看面上强硬,那都是逞能呢。” 弘昀认同的点点头,“还是十四叔你一针见血。” 十四爷算见识过这俩侄儿的能耐,他对自己的智商有点怀疑。想打交道吧,又觉得说不定能被这俩小子装进麻袋给卖了。自己虽然不想再掺和什么,但是以后想过的体面,还真少不了跟这几个侄儿打交道。 弘晖是大家都盯着呢,自己凑不上去。也不敢凑上去。 弘昀笑嘻嘻的,但是属于蔫坏的人。他有时候觉得这小子更是滑不留手。 心思一转,他想到一个人,于是问道:“弘昭如今去上书房了吗?” 弘昀奇怪十四叔怎么问起这小破孩,但还是道:“在宫里瞎跑呢,都快把宫里翻过来了。太后她老人家还不叫人管。”那小子如今都成了宫里的一霸。谁见谁躲?昨儿才被皇额娘揪住揍了一顿。 十四就道:“那小子想去瞧孵蛋,说好了叫我带他一起。” 那简直太好了。 弘昀都快哭了。 弘昭这小子太能折腾了。前儿给他的鱼缸里灌满了水,结果鱼蹦出来了,他马上放猫把鱼吃了。昨儿给他的笔袋里塞了好几个大青虫,难为他从哪找来的?今儿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还听见隔壁的弘时在跳脚,肯定又是被弘昭给惹得。 如今竟然有人要主动带弘昭,太好了有没有?简直喜大普奔。 “大哥!十四叔说要带弘昭去看孵蛋。”弘昀扭过去对着弘晖使眼色。 弘晖赶紧道:“那就有劳十四叔了。您今儿是不是就要去皇庄?可真是勤勉,侄儿回去一定跟皇阿玛说说。您放心,侄儿这就叫人回宫,叫人给弘昭收拾行李。一定不耽搁十四叔回去的时间。” 不等十四有反应,弘晖就打发傅弛出了门。 十四突然有种被坑了的感觉。他扭头看十三,想寻求答案。 毕竟他开口要带走的是皇上的阿哥啊。还是年龄不到上上书房的年纪。怎么就都这么大胆,敢把孩子交给自己。就是福晋,都不许自己碰自家的宝贝疙瘩呢。 十三一扭头,忍笑中。十四你没事多什么嘴。弘昭那是你能管的了的。昨儿都敢给万岁爷批折子的朱砂里兑水。万岁爷不仅没训斥,还告诉他,这么做容易叫人看出破绽。那红色的添了水一眼就瞧出来了。要是那黑墨里,再加上砚台也是黑了,就算倒了清水进去,看上去也跟浓墨一样。两人还兴致勃勃的做实验,看给朱砂里添什么才不会叫人看出来。 最后还是主子娘娘将人哄回去,然后出了养心殿就变了脸,狠狠的揍了一顿。 不过这孩子是皮实,转脸就无所谓了。照样到处闹腾。 四爷不赞成林雨桐打孩子,:“……爱闹是孩子的天性。朕小时候想干的事情多了,但是这个嬷嬷不许,那个嬷嬷也不让。轻松也就那么几年,等孩子大了,自然就好了。你叫他闹,他也不闹了。你见他给弘晖弘昀弘时捣乱,就是莫雅琪那里,也没少遭殃。但你见过他给弘晳他们捣蛋了没有?他敢在朕面前胡闹,但是你见他在朝臣面前胡闹过没有?没有!这证明他心里什么都明白。说到底,都是咱们太忙了,陪着这孩子的时间反而少了。你看他出生以来,有了记忆这两年,出了多少事。爷也忙,你也不清闲。中间还添了一个弘暄,给他的关注就更少了。所以,对他要更多点耐心才行。” 这边正说着,林雨桐也正自责。就听苏培盛进来说是傅弛回来了,说了大阿哥带话了,十四爷想带着弘昭去皇庄。 这林雨桐哪里能放心啊。 十四自己有时候还幼稚的跟个孩子似的。 “叫弘昭来问问。”四爷对孩子有时候真的十分民主。 林雨桐心道:就弘昭这折腾劲,要不了两天,十四就得疯了。 就听四爷道:“也好叫十四知道,朕这些年是怎么忍耐他的。” 林雨桐顿时略囧,您这是报复吗?是吗? 听见外面小短腿倒腾出来的脚步声,就知道这孩子来了。 进来就一头大汗,身上沾着土。林雨桐有时候想,弘昭身边的人看着都瘦,是不是因为跟着这么一个主子来来回回的跑,给练出来的。 嬷嬷们气喘吁吁的跟着跑来,刚要请罪,林雨桐就摆摆手,自家的孩子难带,不赖别人。她上前给弘昭把衣服上的土拍了才问:“你十四说叫你去,你去不去?” “去!去!十四叔不会孵蛋,叫我去帮他。”弘昭说的十分的大言不惭。 林雨桐手上又不由的重了两分:“……”你十四叔一定会谢谢的帮助的! “那就去吧。”四爷答应的十分干脆。 林雨桐:“……”十四气出个好歹来,真的没关系吗? 第227章 清穿故事(136)三更 清穿故事(136) 洗三礼的酒宴上,九爷收到了许多的祝福。如果这些算作是祝福的话。 “这次三个格格,下次至少得有一个是阿哥吧。这一个半儿子,到底顶不上一个完整的儿子不是?老九啊,你得继续努力!” 滚蛋!要是能生下一个完整的,谁愿意用着半拉子拼凑啊? “虽然是三个格格,但是这也很了不起了。这不是咱们本事不济,是咱们命不好。人力不可及的事情,别勉强。” 别在跟爷提命的事,爷跟你急! “这人啊,就得往开了想。虽说之前先生了五个格格,才生得儿子。这次恐怕还得先凑五个格格,才能……但这好歹是个盼头不是?总比没希望强吧。” 这是诅咒爷呢吧!这绝壁是诅咒!你才要再生五个闺女呢! “不是我说,这也可能是你黑心的银子赚的多了,报应来了!老天爷这是帮着你散财呢。” 谁赚黑心银子了?什么跟什么就报应了!你们这都是嫉妒!嫉妒爷有银子,嫉妒爷一下子就能添三个闺女。 九爷喝的晕晕沉沉,连这些缺德的话是谁说的都记不住了。 这些兄弟啊,一个个的,就见不得爷好啊。 “爷生了三个闺女,那是爷的本事。要是不服气,你们也回去生一个试试。要是也能来个一炮三响,爷我跟你姓。”九爷的声音十分骄傲和高昂。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都一愣,跟着就更大声的哄笑。敢在这里开你老九玩笑的,谁不是姓爱新觉罗的。 谁跟谁的姓?不全一样吗? “老九这是喝醉了。”五爷到底是亲的,心疼这糟心的倒霉弟弟了,“九啊!咱回去歇着,客人哥帮你送。” 九爷一看是他亲哥,顿时就哭开了,“哥啊!他们都笑话我啊。可他们谁比我好了?就拿五哥你来说吧。我那福晋好歹还给我生了三个嫡女呢,五嫂呢?五嫂连一个蛋都没生下来啊。这么一比,哥啊!爷这也算好的吧。” 五爷的脸顿时就黑了!什么叫做你五嫂连个‘蛋’都没生下。这混蛋玩意,就不该心疼他。顿时就撒了手,由着九爷一屁股摔在地上。自己也转身往外走。 “哥啊!你去哪啊?”九爷坐在地上,还迷蒙的看着他哥的背影。 干嘛去?能干嘛去? “回去跟你五嫂生蛋去。”五哥恨恨的道。 留下一屋子兄弟笑的七倒八歪的。 就听九爷又对着老七道:“七哥,你不回去?” 回去干嘛? 七爷不解的看九爷,“都不叫哥在你府上将这一顿饭吃完,就开始催啊?舍不得还是怎么的?难怪别人都说越是有钱就越抠。” 九爷眯瞪的道:“五哥都回去生蛋了,七哥不回去?我记得七哥家的猫最厉害了。回去晚了,怕是不行啊。小心再挠一下啊。” 七爷顿时跟吃了苍蝇似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瞪着眼睛哼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路遇九爷摇摇晃晃的要起来,七爷毫不犹豫的推了他一把,然后看着九爷又摔下去坐在地上,他这才气顺一点的道:“瞧瞧,瞧瞧,撞到了吧。哥哥我腿脚不好,老九见谅啊。” 说着,越发的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了。 九爷瞧着就道:“哎呦,我家的大厅,这路都不平了?” 七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之后也不见瘸了,蹭蹭蹭的快步走了。 三爷一看,这老九逮谁咬谁,不能再呆了,就道:“行了,都喝醉了,差不多就都回吧。” 说着就起身。 九爷又道:“那就不留三哥了,三哥也一定能老树开新花,叫我三嫂老蚌生珠。” 谁老了?谁老了?你哥我还正值壮年呢? 三爷气哼哼的,从九爷身边过去,还不忘将刚才吃饭不小心沾到手上的油蹭到九爷的衣服上,才离开。 十爷左右看看,排在他前面的老三,老五,老七都走了。老八没来,那么接下来的矛头岂不是对准自己了。 这边他一愣神,就见十三偷偷摸摸的带着十五十六十七还有弘晖弘昀给溜了。 就剩下自己跟老十四。 十爷就道:“九哥,咱是亲的。” 十四心说,我也不是后的啊。他站起来,就道:“九哥,弟弟我也先走了,还得进宫接弘昭呢?” “十四啊,哥知道你心里苦啊。”九爷十分同情的往十四的下三路一瞧,才道:“不行就不行吧,别往歪门邪道上走。横竖咱也不缺儿子闺女。”九爷就坐在地上,仰着头,满脸的悲悯。 十四顿时脸都青了。他蹭一下站起来,黑着脸往外走。都走到一半了,突然转身回来,伸出手在没吃干净的菜盘子里蘸出满手的油来,走过去在九爷身上一抹,气才消了一点,哼了一声,“这么缺德,就该生闺女,一直生。” 这才洋洋得意的往出走。 等都走了。十爷才靠过去,“我说亲哥啊,你这是真醉了还是装的。” 九爷一下子就跳起来,“你说呢?”看神情哪里有一点醉态。 十爷心道:你是够损的。装着喝醉了,专揭人家的短。难怪一直生闺女。 就听九爷轻哼一声,“揭别人的短,爷得三分醉七分醒。揭你的短嘛……” “哥啊!”十爷左右一看,嘻嘻一笑,毫不在乎的道:“我还真不怕。在外人面前揭短才叫揭短。就咱们两人之间,那哪里是揭短,分明就是坦诚相待嘛。你说吧。我不怕!” 九哥一挑眉,呵呵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 十爷眉毛都能飞起来,“我说的。” “是谁回去的晚了得跪搓衣板啊?是谁去小老婆屋里被福晋逮住了,光着屁股被抽鞭子,屁股被打的十多天不敢挨凳子?”九爷问道。 十爷呵呵一笑,“咱们哥俩,没有秘密……”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一声‘噗嗤’的笑声。 十爷马上跑出去,就见十三,十四领着十五他们撒丫子往外跑。 原来这几个没走,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呢。 十爷回头,怒瞪九爷,“九哥,你可是我亲哥。”不能这么害我吧。 九爷哼哼两声,“是你叫哥哥说的。” 友尽! 十爷抬手,将桌子给九爷掀了,然后气哼哼的走了。 “小样!”九爷得意的笑。还不信治不了你们。叫你们笑!再笑一个看看。 管家赶来,看着满地狼藉,“这可怎么话说的?” “没事,你十爷掀翻的。”九爷满不在乎的道。 管家顿时就不担心了,十爷一言不合就掀桌,九爷府都见怪不怪了。 却说,十三,十四在九爷门前分手,十四见弘晖弘昀走时都没提弘昭,想着他们许是忘了。因为心里的某种不安,十四还是只当一句闲话过去就算了。 不过想到弘晖说自己勤勉,会禀报给万岁爷,他心里也就收了回府一趟的打算。直接出城,打算去皇庄。 谁知道刚出城门,有碰见苏培盛这奴才。 “十四爷,等您多时了?”苏培盛打千行礼。 十四翻身下马,“苏公公,你怎么在这儿?” “哎呦我的十四爷嗳,您老人家可别折煞了老奴。”苏培盛笑着指了一边的马车,“您瞧,万岁爷叫奴才给您将四阿哥送来了。” 十四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抬头看过去,就见车窗上的帘子已经拉开,弘昭那小破孩正挥舞着他的小肥手。乐呵呵的跟自己打招呼呢。 还真给自己送来了? “不是……万岁爷能放心?”十四诧异的问苏培盛。 苏培盛更惊讶的道:“瞧您这话说的,亲叔叔都不放心,能放心谁?”他说完,就笑道:“不过……” “是四嫂不放心?”十四眼睛一亮的问道。 苏培盛呵呵一笑:“皇后娘娘说,要打要骂,都由您。” 十四刚缓和的神色又落下来了。这两口子,还真是贼胆大。真敢将这宝贝疙瘩给自己带啊?相信自己?拉倒吧!他自己都不信自己。 于是摆摆手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了。万岁爷放心,主子娘娘也放心,就是太后不放心。她老人家一定说了,要是弘昭敢少一根汗毛,回去就把我的皮给揭喽。是不是?” “要不说十四爷您圣明呢!”苏培盛躬着身子弯着腰,笑的好不幸灾乐祸! “行行行了!知道了。”十四打发苏培盛,“回去吧。” 笑的这么恶心给谁看? 苏培盛半点都不嫌弃人家态度不好。终于甩掉这个小恶魔了,简直不能心情更好啊。 看着这些人走的毫不犹豫,十四心里的不安越发的重了。 尤其是看着守在马车边的侍卫,还有那些跟着伺候的太监嬷嬷用十分同情的隐晦的眼神看自己的时候,这种不安就更加的强烈起来。 说良心话,弘昭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要说可爱,那真是可爱。尤其是顶着一张跟老四一样的脸,看着就让人有种莫名的喜感。 此刻就见这孩子趴在车窗上,甜甜的喊:“十四叔……” 第228章 清穿故事(137)四更 清穿故事(137) 十四觉得自己一定是多心了。弘昭真的是一个特别乖巧的孩子。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不犟嘴。比自家的小子都乖巧。 比如,坐在马车上,自己叫这孩子睡觉,人家孩子就乖乖的睡觉了。 这样的孩子多好带啊。 比自家的混世魔王好太多的好吧? 那奶嬷嬷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这是因为早上起得特别早,给三阿哥的夜壶里塞了个小耗子进去。现在是真的累了,在补眠呢。 十四看着弘昭的睡着的小脸,就觉得十分有成就感。他想起了每次见到自己都冷着脸教训他一次的老四。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总算轮到爷也教训教训你……儿子了。 当然了,也是因为这张脸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皇庄并不远,到了的时候弘昭还没醒。因为来的突然,也没提前收拾出院子来,十四没办法,只能将弘昭先安置在自己的床上。 天也不早了,再收拾也得等明天吧。 这孩子规矩很好,就算是睡着了,也不乱动。 “不尿床吧?”十四不放心的问。 奶嬷嬷肯定的摇摇头,“四阿哥早就不尿床了,想尿了自己就醒了。”说着,就把小夜壶放在床角,这该是老地方。孩子自己起来就能摸到。 真省心! 自家的小子半夜想尿了都不起来,得等着人将夜壶放在小牛牛的下面,吹上半天的嘘嘘才肯尿。 真是孩子跟孩子不能比啊。 老四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怎么个个孩子都好呢? 这一天折腾的,他也累了,早早的梳洗了,也就睡下了。 这一觉睡的特别沉,伸了个懒腰,这才猛然想起,还有一个孩子在身边呢。 他这么一翻身,就听见‘咔嚓’一声响,再一动,连着就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这是什么?被子里钻进什么东西了? 不能吧? 可千万别把万岁爷的皇阿哥给咬伤了! 十四心里一惊,抬头一瞧,孩子不在床上。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大概是睡醒了,被嬷嬷们抱出去了。 他这才掀开被子,想查看床上到底有什么? 锦源在外面听到动静,就进来伺候,“爷醒了?昨晚睡的还好吧。奴才还担心四阿哥搅合的您睡不成,没想到小主子真是乖的不得了。” 十四对弘昭的这一点十分的满意,就点点头,对锦源道:“你先过来瞧瞧,这床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锦源就笑,“有什么东西掀开不就知道了?” 说着,伸手,抽了十四的被子。 就见十四的身边,摆了两排的蛋,刚才一动,将这些蛋都给压碎了。留了满炕的白的黄的的粘液,远远一看,怎么就那么恶心呢。 锦源愣住了,“爷,你摆这么多蛋做什么?你这……这么是孵不出来蛋的。” 谁想这么孵蛋了? 十四气的手都开始抖了,“谁干的?” 他从床上蹦下来,指着锦源道:“作死的奴才,睡在这里,人家往你主子身边放了这么多东西你都不知道。这今儿是不知道什么东西下的蛋,要是匕首呢?要是du药呢?你主子我都死八百回了。” 锦源心里委屈,大着胆子道:“主子,要是真有害人之心,怎么会摆着蛋呢?” 也对! 十四突然福至心灵,“弘昭?弘昭呢。” 锦源用手指了指外面,“在外面呢?” 此刻的弘昭带着工部侍郎李大人,往院子里赶,“十四叔十分的勤勉,晚上睡觉,被窝里都放着蛋。你回去一定要跟皇阿玛说说,十四叔是怎么实心任事,兢兢业业的。” 这位李大人看着跟万岁顶着一张脸的小豆丁,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笑意应了。见四阿哥十分热心,要拉着自己去看十四爷孵蛋。他心里还道,十四爷这戏做的有点过啊。不过能将万岁爷的小阿哥带出来,可见万岁爷还是想给十四爷机会的。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做这个坏人呢? 于是笑呵呵的道:“听四阿哥的。” 两人刚进院子,就听见十四爷在屋里喊:“弘昭?弘昭呢?” 弘昭笑眯眯的,脆生生的答应道:“十四叔,你千万别动啊,我这就进来。” 于是伸手拉了李大人进屋子。结果一进去,李大人和十四都吓了一跳。 李大人没想到十四爷真的在床上,在被窝里孵蛋。再一看那满床的狼藉,心道,好似效果不怎么好啊。 十四见还有外人,顿时一惊,向后退去,谁知脚下没站稳,脚下一滑,完蛋鸟!一屁股坐在了不知道是蛋还是带着蛋壳的蛋液上。里裤上,屁股的位置简直不能看。在加上里裤是丝绸的,本身就凉,湿了以后,他不光凉啊,他还容易粘在人的身上。比如十四,此刻湿衣服完全把身后浑圆的形状给衬托了出来。更要命的是,他骚包的穿的是白色的蚕丝里裤。轻薄不沾身,那是在干燥的情况下。 “哇哦!十四叔你屁股真圆,上面还有一颗红痣!”弘昭十分惊奇的喊道。 十四恨不能拍死弘昭,熊孩子!这就是熊孩子!他赶紧伸手,护住自己的屁股,谁知道手一挨着屁股,上面的蛋液黄黄的就粘在了手上。十四有一种好想死一死的心情。 李大人现在恨不能将头埋进肚子里。十四爷的勤勉他……看见了?心是好的,就是没干好而已。 不过,这精神还是可嘉的!态度还是诚恳的!想办好事情的愿望还是强烈的。 既然万岁爷想给十四爷增加筹码,不惜把四阿哥都放出宫了,那怎么着,夸赞十四爷的折子自己也得上一份的。 于是,他拱拱手,对十四爷道:“十四爷努力,下官看在眼里,一定据实已报,据实已报。在下告辞。” 说着,就撒丫子跑了。 这场面太美,他不敢看。 等李大人走了,十四瞪着眼睛看弘昭,“爱新觉罗弘昭!” 弘昭委屈的不得了,“十四叔,都怪你把事情弄砸了。我昨天就听说这个李大人一大早要看看看的。我都想好了,你只要躺在那里不动,边上摆上蛋,他们都知道十四叔努力孵蛋,回去跟皇阿玛说说十四说的好话……我是为十四叔好的。” 十四哪里听他的鬼话,拿起床边的鸡毛掸子就要打,谁还管他是不是皇阿哥。 弘昭哪里肯吃亏?赶紧往外跑,见十四要追出来,忙喊道:“十四叔,屁股!屁股!小心屁股!” 十四顿时就站住,气的在屋里跳脚。等收拾好了出来,早已经不见弘昭了。 他又怕这孩子跑丢了,又怕出了意外。毕竟这里皇庄,有水渠池塘,危险的地方不少。跟宫里可不能比。 锦源小声道:“跟着四阿哥的人不少,应该没事的,爷。” 但一旦出事,爷这辈子都翻不起来了。自己怎么就想不开,招惹这个小祖宗做什么。 “弘昭,你出来,爷不打你。”十四爷喊道。 就见弘昭远远的招手,在几棵大杨树下,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十四走了过去,就见弘昭蹲在地上,扒拉着枯树叶,也不嫌弃脏。伺候的人远远的跟着,一点都不靠前,肯定是被这小祖宗给折腾怕了。 这会子再怎么气,这也是皇上的皇阿哥,也是自己的亲侄儿。还能真打一顿不成。 他尽量的和颜悦色的靠过去,“你在干嘛呢?” “弄了个好玩的东西,你来看啊,十四叔。”他十分的小心翼翼,轻声对十四道。仿佛怕谁听见一般。 十四当他逮到了什么虫子,这个他一点都不怕。这都是他玩剩下的。他小时候天天逮了虫子往老四的任何一个能想到的地方塞。小儿科! 他不屑的切了一声,就凑了过去,就见弘昭狡黠的一笑,然后猛地就后退。 他暗道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两只脚都被绳子套住了。这是套兔子时打的结,一旦闯进去,就直接锁死了。 越挣扎越紧。要命的事他两脚并拢的被套住了。顿时就站不稳,向后倒去。 弘昭边跑边笑:“十四叔,那绳子是我从皇阿玛的内库里偷来的,听那些太监说,刀砍不断,火烧不烂。你也别费劲试了。赶紧找个人,看谁会解开那个结。那个套子是我跟宫里的一个侍卫学的,只学会打结,没学会解。”说着,又咯咯地笑。 十四的脚被捆了个结实,想起身都不能,还真是越挣扎越紧。 “弘昭,爱新觉罗弘昭!”十四咬牙切齿的喊道:“你仔细你的皮!” 到底是锦源叫人将十四爷给抬回去了。总不能叫爷蹦着走吧。 这哪里是什么四阿哥!这明明就是混世魔王嘛! 怪不得刚才他小声的说话,原来是怕伺候他的人给自家爷报信。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鬼心眼啊。 十四被捆了半天,锦源才在附近找到一个猎户。 那猎户看了那绳结半天,奇怪了看了一眼这贵人。见桌子上放着小剪子,就拿起来,一剪子下去……剪断了。 断了……断了……竟然断了…… 说好的‘刀砍不断,火烧不烂’呢? 闹了这半天,自己白白被捆了这么长时间? “弘昭!爱新觉罗弘昭……”十四满是悲愤的喊道。 第229章 清穿故事(138)五更 清穿故事(138) 礼部紧锣密鼓,确定下来了登基大典的日子。 当然,这都是要四爷操心的事,跟自己其实不相干。 袁嬷嬷之所以这么激动的将这事禀报给自己,是因为登基大典之后,才能确定封后大典的时间。 只有封后大典之后,正式的祭拜了天地神明,自己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后。 她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倒是弘昭突然不在宫里了,太后她老人家寂寞,终于想起还有个孙子弘暄,于是,早早的就把孩子接走了。没有熊孩子淘气,竟然叫人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连弘暄这个贴心的小棉袄都不在,她顿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弘晖在户部,听说还是要清理一下旧账,开始忙了。 弘昀呢,在理藩院。蒙古那边的爵位更迭频繁,几乎天天都有人在为这个打官司。九爷管着内务府,理藩院实际上一大半的事是弘昀担着呢。 弘时这娃还在上书房念书,起早贪黑,就怕被师傅们训斥。 只有莫雅琪有空,再说了,放松了这么久,也该去瞧瞧这个格格们了。 今天的天好,初春,带着点风,柳条已经发出了嫩芽。 宫里换季的衣服已经发下去了。因为守孝,宫女的衣服全都是月牙白和鸭蛋青的。就算再怎么爱美的宫女,也不敢这个时候掐尖打扮,犯了主子的忌讳。 所以,整个紫禁城都有些闷。 格格们也在念书,都是老儒在讲什么女四书。 林雨桐的到来,叫那位老先生就赶紧停来下来了。 她不能反对女子学女四书,这是跟整个礼教对抗。她的小身板还真扛不起。但她想,她能教导她们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叫她们不能甘于屈从于命运。 在这个世上,于女子而言,其实她们的身份要想过的好,比别的女人更容易与便捷。 她站在上面,孩子们跟师傅就不敢坐下。 但她今天就是不想坐。她看着站在下面,一个个低眉垂眼的姑娘,扬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多少都有些委屈,觉得要被抚蒙,觉得自己要重复你们的姑姑们,你们的姐姐们的命运。” 谁也没想到,林雨桐一上来,就直接将话给摊开了。 不一时,下面就想起了抽噎之声。、莫雅琪扭头看看,哭出声的是三伯家的妹妹,今年十一了。是三伯家的嫡女。她没有满人的名字,只有汉名叫心怡。 林雨桐不理下面的哭声,继续道:“你们害怕,你们迷茫,你们觉得现在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该享受的享受了,等将来嫁人了,早早的去了。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是吗?” 屋里的哭声更多了起来。就是莫雅琪也红了眼眶。 林雨桐的神色却更加的冷硬了两分,“你们也想改变,但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你们想过自救,但从来只能寄希望于你们的阿玛额娘。去祈求他们在万岁爷,或者在本宫这里得到什么恩赏。却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依靠自己一次。” “你们这些格格,都识字。年纪大些的,更是看过史书。你们见过哪一朝哪一代在王朝鼎盛时期的公主郡主过的跟你们一样?” “你们说这是师傅教的,嬷嬷们教的。是从汉人那里学来的。那为什么看不到盛唐时高门贵女打马游街,交游嬉戏。何等的恣意洒脱。” “当然了,这不是你们的错!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就完全没有错。” “其实,你们该走什么路,我教导不了你们。先生和师傅也教导不了你们。但是你们却有一个好榜样,而这个这么好的榜样你们看不到,只是盯着那些失败者,暗自神伤自己的命运。岂不可笑?” 林雨桐扫视下面,见都瞪着眼睛看自己,像是在寻求答案,就笑道:“还没想起来我说的是谁吗?” “那我就告诉你们,我说的是孝庄文皇后。”林雨桐的声音一落,顿时就响起了一阵吸气之声。 站在外面的四爷愣了愣,十三爷和九爷不由的跟着吸气。 他们几个是听说这边传来格格的哭声,吓了一跳才过来的。没想到听到这么一番话。 就听林雨桐的声音又响起了,“这位老祖宗为什么嫁到……当时还没有大清,而是金国。说到底,就是和亲与联姻。她是一步一步走到大清国的太后,太皇太后的位置上。以至于今天,坐拥天下的依然是她老人家的子孙。” “一样是和亲,一样是背井离乡,一样是远离亲人。不一样的是,你们是下嫁,你们背后有靠山。而她没有!科尔沁还需要她的周旋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你们但凡有一点点自立自强的心,不甘于命运,敢于活下去,勇于争下去。你们但凡能有她老人家一份的坚韧,在任何地方,都不愁好日子过。” “所以,我不明白你们哭什么?”林雨桐轻笑一声,“觉得抚蒙的就过的不好?觉得留在京城的就一定好了?那你们再算一算,留在京城的公主,郡主们还有几个是活着的。是不是也不敢数啊?” “过的好与不好,跟在什么地方无关。你们就算出嫁了,也有公主府啊!是会冻着你们?还是会饿着你们?从京城到热河,快马三天,就能赶到。回来京城一趟真的很难吗?想要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吗?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觉得苦的不能忍受,宁愿消耗自己的生命,等待死亡。” 林雨桐慢慢的坐下,“我今天说这些,不是要训斥你们。而是见不得你们这样得过且过的过日子。姑娘家就该是鲜活的。尤其是咱们家的姑娘,更是该恣意的。” “以后,但凡有嬷嬷们敢拿捏你们,克扣你们的,打!死活不论!” “嫁人之后,若敢有人干涉公主与额驸见面的,打!死活不论!” “若是公主府有不听差遣的,打!死活不论!” “若是额驸敢纳小妾养女奴的,打!打出个好歹来,我给你们兜着!这样的额驸,你们要是要,就叫他改了毛病。要是不想要了,咱就换!” “总之,和亲可以!下嫁也可以!但是窝囊气,咱不受!” “这话,是我说的,永远作数!” 林雨桐说完,就在那老儒见鬼的视线中走了出去。 外面那些格格身边伺候的嬷嬷跪了一地,一方面是因为万岁爷来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被林雨桐的话给吓住了。 倒是林雨桐看见四爷在外面,还愣了一下,行了礼,四爷伸手就扶了。 九爷跟十三爷才赶紧行礼。这不愧是敢拔刀的,这话说的,霸气! 但是真的好吗? 不要……咱就换!这话说的,叫人瘆得慌啊! 林雨桐却看着四爷问道:“爷,我说的话作数吗?” 四爷点点头,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奴才,道:“作数!永远作数。皇后的话就是懿旨,怎么能不作数呢?” 九爷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要是这样的话,其实送孩子进宫也没什么嘛!还省了嫁妆。孩子还有身份,以后也有保障。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将自家的闺女都塞进来,这省下来的,就是挣下来的。 十三爷觉得,回去能跟福晋有交代了。要是万岁爷跟主子娘娘都是这么个意思,其实嫁到哪里有什么分别。 先前就听万岁爷说过,要在京城盖公主府。公主们有半年的时间必须在京城的。要是蒙古真觉得这公主的额驸其实也是说换就能换的,那么,他们还会觉得只要把公主娶回家供着就是万事大吉了吗?以孩子们的性情,干不出半路换丈夫的事,这句话的威慑作用才是最关键的。 这大概才是皇上应允的毫不犹豫的原因。 晚上,林雨桐洗了头发,在熏笼上晾着。 就见四爷放下手里的书,问道:“你佩服孝庄文皇后?” 林雨桐一愣,“一个女人,做到那个份上,别说我佩服,爷难道就不佩服。” 见四爷盯着她看,林雨桐有些恍然,就笑道:“但是作为女人,谁也不会想成为她。嫁了丈夫,却不是正妻。即便为小妾,也不得丈夫喜欢。更闹心的事,丈夫还喜欢上了她守了寡的姐姐。好容易生了儿子,丈夫却死了。为了儿子,不得不下嫁小叔子。可这些却得不到儿子的理解。母子不和,还不等儿子能理解她,儿子又死了。留下小孙子和天大的家业。孤儿寡妇,艰难求存。她老人家过的没我幸福。” 四爷一听就笑:“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夫妻俩关了门说话,怕什么。”林雨桐嗔了四爷一眼,“就算爷想秋后算账,我也不认。反正没人证!” 第230章 清穿故事(139) 清穿故事(139) “主子娘娘当真这么说?”七福晋问七爷道。 七爷轻哼一声,“你家爷在礼部,娘娘这话是懿旨,不光是要宫里的格格知道,还得叫已经出嫁的公主郡主们知道。这旨意不得从爷的手里过一遍吗?” “作数吗?”七福晋忐忑的问道。 七爷压低声音道:“你猪油蒙了心了。不作数能传出来。万岁爷当时就发话了,娘娘的话是懿旨,懿旨哪里有不作数的?” 七福晋就有些后悔了。因为这次进宫的不是她的三格格和五格格,而是闹的大格格进了宫。孩子要是不愿意抚蒙,将来这郡主,县主的爵位求不下来,那也是个麻烦事,就算嫁到京城,那也没了体面不是。 “我明儿递牌子进宫,把咱们的丫头都送去。二格格要是愿意去,我一并求了。”七福晋看七爷,“咱们家的孩子住一个院子就行。也不占地方,难道万岁爷还没有几个孩子吃饭的银子了?孩子十天回来一次,衣服首饰都是咱们自己准备。其实万岁爷也不吃亏不是?” 事情就不是这么算的! “你以为就你机灵?这消息一下来,谁看不见好处啊。除了万岁爷家,就那么一个闺女,谁家的闺女不是排成行。难不成就咱们心疼孩子?人家就都不疼。光是老九一个人,前面就有五个闺女。不信你看着,就老九那精明劲,一准早早的打包,将孩子往宫里扔。你们家爷在万岁那里,还真没有人家有体面。”七爷险些被福晋给气死。 “你没有体面,我有啊。我去求求娘娘,再叫额娘去求求太后。事关孩子一辈子的大事,豁出脸又能怎样?别到时候,人家好歹都有个爵位,就咱们家的闺女,当普通的宗室女一般的嫁出去。说句实在话,又有几家不是看爵位,而是看姑娘的?” 七爷叹了一声,“儿女都是债。”就是跟福晋再怎么拌嘴,也不得不说福晋说的是对的。虽说宫里的旨意是好的,给了孩子们保障。但是叫他们这阿玛额娘的看,不是实在过的不好,忍耐不下去,又哪里会用。这一旦用了,就证明孩子已经受到伤害了。 即便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能代替孩子过日子,也护不了孩子一辈子。 第二天,一早起来,林雨桐就接到请见的牌子。 三福晋,七福晋,十福晋,十二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甚至是裕亲王福晋,简亲王福晋都来了。 最让人预料不到的还有八福晋。 八福晋的牌子她往旁边一放,“这个以后不用递上来了。” 随后手指又放在了十二福晋的牌子上,她有些不想见。但是这里面牵扯到一个人,那就是马齐。不光是马齐,还有富察家。不待见是一回事,却不能当面打脸。 她叹了一声,即便做到如今的位子上,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说实在话,她对十二福晋没什么恶感,但这也不是以喜好来看人的时候。 这么扒拉了一遍,还真是必须得见的人。 “那就见吧。”林雨桐说着,就起身,去永寿宫等着。 八福晋一直就在门口等着,看着一个个都进去了,却独独没有宣她。她的神色多少有些落寞。 林雨桐叫众人坐了,又叫人上了茶,“我想着你们会来,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这么齐整。” 十四福晋就先笑了,这里面就她最有底气。在看看来,亲哥亲嫂子,有什么长不了嘴的。“我们爷不在,府里我做主,我们家那三个格格不是我生的,但我也得想着。赶明,就给四嫂送来。”之前叫送孩子入宫,十四就没送,因为孩子都才七八岁,以年级小为由,说缓一缓。把太后气得够呛。你就孩子送来,只当是陪她这个老人家了。难道你哥还能真的叫孩子都抚蒙啊!这个蠢蛋。 十四福晋当是也是这么觉得的。养在太后跟前,多体面的事。光是服侍太后这一条,就够孩子受用一辈子了。太后对亲孙女,还能差了?再说了,万岁爷就一个闺女,不疼亲侄女疼谁?不待见孩子阿玛,但却不见得就不待见孩子。反正弘春和弘明在宫里过的如鱼得水。听说万岁爷还总记得三不五时的赏个东西,叫下面的人去瞧瞧缺了什么?这比别人来说,已经够好了。还要怎的? 但这话,她先前却不能说。因为格格们不是她生的,她不想操那份心。反正阿玛是亲的,他做的决定,即便是错了,孩子们也抱怨不得。 但现在,自家爷不在。自己要是不管,可不成了耽搁了孩子。 所以,她这才进了宫。 要不然,她就跟五嫂一样,两眼一闭,耳朵一捂,只做不见。 林雨桐就笑道:“十四弟正带着弘昭在皇庄呢。我们家这一个比你们家的三个都劳神。那就送来吧。你不送来,我还觉得过意不去呢。” 十四福晋见林雨桐这么给面子,满口子答应,“这有什么,四阿哥爱找我们爷玩,那就尽管来。” 林雨桐心道:你还真是坑夫技能满点。要是叫十四知道了,非疯了不可。 她扭头,也不要这些福晋为难,就开口道:“愿意来自然好啊。但得孩子先愿意,等满了八岁以后再送来。” 众人就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简亲王福晋和裕亲王福晋。怎么说,t他们也是远了一步的。 七福晋就道:“要知道娘娘给孩子们撑腰,我上次就不跟我们家爷闹了。” 几个人就都捂嘴笑。 林雨桐就道:“那你以后可得把家里的猫看好了。” 自从那次宫宴之后,七爷府里的猫很是火了一把。 七福晋顿时就红了脸。 敢这么直接跟爷们用手的,继十福晋之后,又多了一个七福晋。 八福晋一直等到众位福晋都陆陆续续的离了皇宫,才知道宫里这是真没有叫自己进的意思了。 “回吧。”她淡淡的吩咐了车夫一声。 八爷在书房里等着八福晋,等了半天也没见回来,还以为宫里开了恩了。但见到福晋回来筋疲力尽的样子,就知道可能还是不行。 “要不爷去求求九爷,他现在也是御前的红人。”八福晋就叹了一声,道。 八爷摇摇头,看着桌上的茶。这茶有些陈了。以前是不会送到自家府里的。而如今老九管着内务府,下面的人还是送来了,这就证明老九也是避着自己的。上杆子的不是买卖。求了也没用。 “难道咱们就这么往下的过日子,看奴才的脸色。”八福晋脸上多了几分戾气。 八爷站起身,眯了眯眼,一时没有说话。 下面又来报,说是小格格不好了。 八福晋站起身来,“连大夫都请不到,能怎么办?难道爷去了,就能叫小格格好过点。再说了,要不是年家……” 正说着呢,就见年氏抱着孩子进来,双膝就跪在地上,“福晋,求求你,去请太医吧。实在不行,就允许妾身出府吧。妾身就是跪死在宫门口,也要求下太医为格格瞧瞧的。” 八福晋眼里的幽光一闪而过,“你说你要跪死在宫门口?” 年氏抱着孩子哭道:“只有太医或许能有办法,妾身只能如此了。总不能看着小格格她……” 八福晋的眼睛看在年氏的脸上,身上,好似要把她看透一般。 一身月牙白的衣衫,生完孩子稍显丰腴的腰身,脸上薄施脂粉,泪光盈盈,如星光点点。 她围着跪着的年氏转了两圈,又上下打量了一次。 然后挑着眉问道:“你是想逼得皇后叫你进宫去问话,是不是?你嫌弃胤禩如今不再风光,想另攀高枝是不是?让我猜猜,你是瞧中谁了?” 八爷的脸已经铁青! 年氏脖子缩了缩,摇头道:“不是!不是!福晋何必冤枉妾身。真是小格格……” 话没说完,孩子就发出微弱的哭声。 八福晋低头看了看,孩子的脸色蜡黄,只是呼吸还算平稳。 她直起身子,“不许!一个侧室,就在府里呆着吧。” 八爷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年氏,却没有说话。 当夜,年氏自缢身亡了,留下遗书说是不堪受辱。只留下一个不住啼哭的小格格。 八福晋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死了?” 下面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回话。 “爷呢?”八福晋起身问道。 “在书房里。”嬷嬷道:“只是爷传下话来,叫下面的人收殓就好,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叫福晋别沾手了。歇着吧。过一会子就把小格格抱来。” 八福晋想起白天年氏的样子,也不想去瞧。心里瘆得慌。可怎么就真的死了呢? 此时,八爷府的后门口,一顶青蓬小轿停在那里。 八爷披着大斗篷,整张脸都被斗篷遮住了。 “爷……”轿子里传来一声哽咽的叫声。 八爷轻声道:“你好自为之。” 随后转身,没有看到那轿子在门口停了许久,才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231章 清穿故事(140)二更 清穿故事(140) “你可看清楚了?”十爷披着衣服,从班房里走了出来。初春的晚上,依然冷的刺骨。本来还迷糊脑子,一听是老八府里的事,就瞬间清醒了过来。 “看清楚了。”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兵卒子,“小的晚上去看一个兄弟,那兄弟如今在皇上的潜邸当差护卫。回来的晚了,又不敢走大路……” 城里宵禁以后,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是不能在城里晃悠的。当然了,平时是管的不严,但也不是没人管。一旦叫抓住,也是要吃罪打板子的。 十爷就摆摆手,“爷恕你无罪,继续说。” “谢谢爷的恩典。”那人行了礼,才道:“……巷子不宽,又到处黑漆漆的,奴才这心里正不得劲呢,就听见有门开合的声音。小的轻轻靠过去,隐在黑暗里,看见有人提着一盏白灯笼,另一个人穿着大斗篷看不清脸。门口停着轿子,等着穿着斗篷的人进了里面,轿子才离开。奴才就赶紧回来报信了。那确实是八爷府的后门。” 十爷的手一顿,轿子里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相见。如今那整条街上,都只剩老八这一家了。隔壁是万岁爷的潜邸。谁也不会没事往那里跑啊。 他不敢耽搁,赶紧穿好衣服,上马就往宫里赶。 林雨桐正睡得香,就听见脚步声,是苏培盛这奴才的。 她就先推了推四爷,“爷,醒醒。” 四爷睁开眼,就听见苏培盛的声音,“万岁爷,万岁爷,十爷求见。” 老十? 四爷蹭一下坐起来,连林雨桐也醒了。 九门提督半夜求见,就不会是小事。 林雨桐赶紧伺候四爷穿了常服,又把披风给系上。 “你睡吧。天还早。”四爷出门前这么交代。 但林雨桐哪里真睡的着,抱着被子等天亮罢了。 十爷在养心殿等着,见了四爷就赶紧先行了礼。 四爷抬抬手,“怎么了?这大半夜的进宫。” 十爷低声道:“是老八的府上,有动静……” 四爷点点头,示意老十坐下慢慢说。 十爷这才将知道的都说了。“……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臣弟心里不踏实,还是赶紧禀报一声。” 四爷心里就先放下了。老十能这么迅速的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报上来,这本身就是惊喜。他笑道:“没事!朕让人去查一查。不早了,你就在宫里歇了吧。”说着,就叫苏培盛安排。 十爷还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留宿宫里。这以往都是老十三的福利。就是老爷子在的时候,他都没住过养心殿啊。 四爷却转身就回了后面,见林雨桐果然没睡,就笑道:“吓住你了?” “没有?”林雨桐伸手给他解衣服的扣子,“就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是老八那边半夜有轿子出入。一会自有消息传来。”四爷掀了被子又躺了上来,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 “还有人巴着老八?”林雨桐表示很惊诧。 “说不好。”四爷就摇头,“先睡吧。掀不起风浪来。” 第二天,刚一起来,四爷就收到下面送来的一张条子。他看了之后,就冷笑一声,然后将纸条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过来,就见上面写着‘年氏假死,脱身已遁。’ 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叫年氏假死干什么? 林雨桐不解,她抬头朝屏风后看了一眼,心里念头一闪,不由的道:“难道他想……” “想什么?”四爷在里面洗漱,含糊的道:“说下去。” 林雨桐追到里面,道:“他想叫年氏改头换面,送进宫来?” 四爷正在漱口,一口给喷了。呛的直咳嗽。 林雨桐见他这反应,就知道大概自己猜测的很离谱。 四爷缓了半天才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精明还是糊涂。堂堂的‘八贤王’不会是那么下作之人的。”他笑道,“即便再落魄,八爷还是八爷。将女人送人这事,他干不出来。这事跟朝上的事有关,跟你心里想的那些个满脑子的男女之事,无关。”他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安慰道:“带着格格们玩吧。这些事,你闹不明白的。在后宫教会格格们打额驸了,你就算功劳一件。” 说着,擦擦脸,起身走了。 什么意思?瞧不起人? 林雨桐眨巴眨巴眼睛。我说这人,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这么干吊着人是什么意思? 直到弘晖和弘昀弘时来请安,林雨桐才找到能请教的人。 两人都先问了十爷半夜进宫的事。林雨桐自然不会瞒着,将知道的跟两个孩子念叨了一遍。 “你阿玛到底也没跟我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林雨桐心里还就记挂着这事。毕竟历史上年氏实在太得圣宠了。她总想着,想蝴蝶掉她好似挺艰难的。原本都进了八爷府了,没想到半路上还能脱身。这简直就是奇迹。林雨桐只能用命里注定来解释了。 弘昀却撇撇嘴,“这不是明摆着吗?青藏那边不消停。本来先帝在时,就有用兵的打算。但因着先帝的突然去了。这事就搁置了。如今那边越发的乱了起来。皇阿玛心里只怕还在掂量人选。但朝中能领兵的,如今排的上号的,就那么几个。这还得把十三叔,十四叔,十叔算上。可论起能力,年羹尧还真就有几分当仁不让的意思。再加上他身上有平叛的功劳,处置又处置不了,想用吧,又得顾忌他跟八叔的关系。年羹尧估计也很着急。不摘了这一层关系,他永远都得被闲置。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年氏暴毙。”他说着就摇摇头,“于是,年氏就暴毙了!自缢身亡。若是再留个遗书,说是被八婶苛待欺负了,那就太完美了。在外人看来,就是八婶害死了年家的女儿。八叔又一向敬重八婶,肯定会站在八婶一边,于是年家就恨上了八叔。”他两手一摊,“这就成了。要是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才更好呢。” 林雨桐听得眼晕。果然政|治这玩意,是需要天分的。自己只能在男女这点事上打转,原来根子在这里。 弘晖笑了笑,“年羹尧这个人啊,有能力,但是还真不好驾驭。不过这样也好,真是面上乖巧,才更不好处置……” 弘昀认同的点点头。 林雨桐有些不解的看弘晖,弘晖和弘昀却没有要说的意思。两人还有差事,就起身告退了。 只留下弘时在哪里拿着芝麻糕吃。林雨桐递了一杯水过去,“只能再吃这一个了。不许多吃。” 弘时特别乖巧的点头。 真是个乖孩子。她坐在一边又想起弘晖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弘时就边吃边接话道:“这还不简单。有能力,就用他的能力。桀骜不逊,就会满身都是缺点。想收拾的时候,小辫子一大把。这样的人能用!但用以前,就得想好用完了怎么扔!” 说着,将最后一块糕点往嘴里一塞,半杯温水往肚子里一灌。“皇额娘,儿子上课去了。”然后,一蹦三跳的跑了。 “嘿……我说……就我傻是不是?”林雨桐真觉得自己不算蠢人,但回回都被别人的智商秒杀。 不一会袁嬷嬷就来了,“宗人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年氏自缢身亡,留下遗书,称自己不堪受辱。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八福晋是第一恶妇,毒妇。年家闹上了八爷府,八爷说,这纯属子虚乌有,是污蔑。说八福晋对待年氏一直是亲如姐妹,关爱有加。宗人府已经叫人去处理了。” 林雨桐愣住了,这跟弘昀推想的简直高度吻合。 不过想到八福晋,林雨桐的心里就特别的堵。 她现在一定很感激八爷,在众人都责难她的时候,他却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 八爷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身子靠在后面的椅背上。他给年家示好,得到回报的机会不大,但这却是自己手里唯一有机会抓住的东西。 年氏生产的时候,一个大夫都请不到。这是很有意思的事。他当时就意识到,年家怕是要借着年氏生产,叫年氏暴毙的。 自己的孩子不多,再如何,那年氏肚子里也有自己的骨肉。 自己就守在产房里,年家的接生嬷嬷和大夫没有得手。但孩子多少还是受了损伤。 年氏很机灵,她自然看出了猫腻。 如果,她还是自己的侧福晋,年家或者说年羹尧,就还会要了她的命的。 “妾身其实不是嫡女,是自小养在嫡母身边的。”年氏那么跟自己说。 这事,京城里知道的人几乎没有。因为那时,年遐龄在外任。 不是同胞妹妹,年羹尧还真不会有顾忌。 但自己却不能看着她死。 一边是福晋的名声,一边是年氏的性命。 他选择牺牲了福晋的名声。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总是会陪着她的。府里的女人他也打算都送到庄子里去,自己从此就只守着她。算是补偿吧。 第232章 清穿故事(141)三更 清穿故事(141) “你给爷老实坐好!”十四气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眉毛都在跳舞。 他实在忍耐不了这个魔星了。 如今两人在回京城的马车上,他一定要把这熊孩子送回去。谁家的熊孩子谁管?反正自己再也不管了。 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他都想哭。 半夜里,你要撒尿,得防备着里面有没有一条冬眠还没醒的蛇。关键是怕那蛇猛一遇热,窜出来咬人一口。 早上起来,好好的一份粥,吃到半碗的时候,你会发现碗里散落着类似‘老鼠屎’的黑色颗粒。自己还没恶心呢?弘昭就作出一副恶心的不要不要的样子。好像自己要是不恶心的吐出来就是不讲卫生,不爱干净,一点也不讲究一样。非得说着恶心巴拉的话,什么老鼠偷着什么都吃,拉出来的巴巴,有没有鼠疫之类的话。md的,自己没被老鼠屎恶心死,被他的话愣是弄得恶心的吐了。 等自己吐了,他就拿出一小袋跟自己碗里的‘老鼠屎’有些类似的东西,吃的倍欢。说是洋人的‘巧克力’。 但是熊孩子你非得把好好的巧克力弄成老鼠屎形状吗? 带着他去看孵蛋,自己中途去方便,不知道这熊孩子怎么就给恭桶里塞了一个正抱窝的母鸡。自己也没防备,蹲在上面了,然后母鸡照着自己的屁股叨了好几口。受点疼,受点惊吓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差点叫自己提着裤子光着屁股从里面冲出去。 对这孩子,你就真就打不得骂不得。气的跳脚却无可奈何。 十四爷想收拾他,装了半罐子虫子放在大茶碗里。等他喝茶的时候,一掀开,肯定要吓一跳吧。谁知道这小子当时真的眼睛一闭,慢慢的往下就倒,一副吓晕的样子。自己当时差点没吓死。要真是把孩子吓出个好歹来,自己也不用活了。谁知这小子却又嘻嘻笑着,将虫子给自己灌进靴子里了。感情刚才是骗自己的。 可正是这一骗,叫自己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了。这是皇阿哥,再淘气也是孩子。万一吓着了怎么办? 自己怎么跟万岁爷交代?能说是你儿子先来吓唬的我吗? 这不是找抽吗? 得嘞!自己招惹的煞神自己受着吧。 晚上,孩子萌萌的,脱得光光的,要跟自己一块洗澡。那就一起洗吧。反正都把你按在水里了,你还能翻了天了。叔侄俩泡在水里美美的。弘昭还贴心的给自己搓澡。十四心里还欣慰了一下。这是知道闹腾的过了,不好意思了。洗好了,弘昭先裹着大浴巾走了,还知道叫自己解解乏多泡会。可等自己泡好了要起来的时候,衣服鞋袜连同伺候的人都被打发走了。这泡澡的地方是个温泉池子,不是卧室里的浴桶。总不能光着出去,穿过好几个院子回去吧。直到泡的浑身都皱了,锦源这蠢奴才才过来。 这孩子,是自己不能忍受的噩梦。必须送走!绝对不能再留了。 “十四叔,你真送我回宫啊?”弘昭可怜兮兮的,对着指头玩。要是再眼泪汪汪的,就更像是被欺负和虐待了。 十四拍了拍胸口,“你再不走,你十四叔我就很快能见到你皇玛法了。” “那十四叔放心,肯定不会的。皇玛法一直都不待见你。不急着见你的。”弘昭说了一句大实话。 十四一噎,脸又黑了两分,“坐好!闭嘴!不许说话。” 弘昭这次真乖了了。 一路上安安静静。进了宫,十四求见四爷,四爷没空。求见皇后,皇后忙着呢。 于是,只能带着一路一言不发的弘昭去了永和宫。 太后一见弘昭,就心肝肉的喊。却见孩子可怜巴巴的不说话,就赶紧问怎么了。 “十四叔叫孙儿,闭嘴!不许说话!”弘昭将十四的凶神恶煞样子学了个惟妙惟肖。 好小子!在这里等着爷呢。 十四好委屈的。他对着太后,“额娘,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你打小就是个混不吝的?人嫌狗不待见说的就是你。你小时候招猫逗狗的,我这么骂过你没有。先帝这么说过你没有。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弘昭多乖的孩子,你都能这么训斥孩子。你怎么做人叔叔的。”德妃劈头盖脸的,完全没有听他诉说的*。 额娘,咱不兴睁着眼说瞎话的!你说谁是乖孩子,咱都服,就只说弘昭是乖孩子咱不服。这都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这纯粹是昧着良心说瞎话。 但太后却没有听他说话的兴趣,“忙你的去,赶紧忙你的去。不是不让你进后宫吗?你怎么不听呢?” 十四憋屈的出了永和宫,转到养心殿。见皇上暂时没工夫见自己,就起身,想去上个厕所。 这边刚走,四爷就想问问弘昭怎么样了。打发苏培盛叫十四。 十四刚从更衣室出来,就见弘昭过来,手里还端着杯子。 “十四叔,刚才是侄儿的不对。”弘昭说着,就把茶双手奉上。 这茶肯定有问题。绝对不能喝。 十四摆摆手,“没事!十四叔不介意。” 弘昭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手慢慢的放下。结果好似手累了,杯子一歪,水倒在了十四裤子的前面。正好是敏感的地方。 两人都傻眼。弘昭撒丫子就跑,“这次真不是故意的,十四叔。” 信你才有鬼! 十四顿时就炸了。正要是追,苏培盛找来了,他气喘吁吁,“十四爷,赶紧的,万岁爷宣了。” 十四气愤的带着这证据去找皇上,一进大殿,里面还真有不少人。 十四行了礼,四爷叫起,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他还没说话,九爷放在手里的折子,问道:“十四,你怎么搞得?尿裤子了?” 十四觉得,老九这张嘴真是毒。 四爷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果断的就把头低下来。 得!四爷马上了然,弘昭把十四欺负的不轻。 “拿了朕的衣服,先给他换了。成什么样子了?”四爷嫌弃了一句。 林雨桐正带着格格们在宫里转圈,每天都叫她们走一个时辰,雷打不动。首先得把身体练好了才成。 袁嬷嬷打发人来说四阿哥回来了。林雨桐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赶紧往回走。 弘昭果然在炕上坐着,拿着点心吃。 这皮孩子,在跟前的时候,恨不能一天打三遍,可一不在跟前,还挺想的。 “叫额娘瞧瞧,在庄子上过的好不好。”林雨桐又稀罕的拉着弘昭看。 “好着呢。”这孩子有点没心没肺。 “没良心的,一点都不想着额娘。”林雨桐点着弘昭的脑袋。 弘昭嘿嘿的笑:“想了。就是十四叔太好玩了。”没有十四叔,该玩什么呢? “又捉弄你十四叔了?”林雨桐挑眉问他。 弘昭迅速抱着屁股,“是十四叔自己尿裤子,可不赖我。” “你十四叔尿裤子?”林雨桐吓了一跳。怎么会尿到裤子上? 她脑子里蹦出一句充满魔性的广告词,‘尿频尿急尿不尽’。 前列腺出了问题?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就试探着道:“要不要派个太医去瞧瞧十四。” “瞧什么?”四爷还想着用不用年羹尧的事。问的也有些心不在焉。 林雨桐也没法说自家小叔子有这样的问题啊。她吭哧了半天才道:“毕竟一个人住皇庄,要是有个照顾不到,咱们跟额娘也没法交代。” 一个人住皇庄怎么了?找不三不四的女人了?不能吧。还在孝期呢? 但林雨桐说的这么郑重,总是有什么发现不便明说吧。 “那就叫黄升来一趟,你看看有什么叮咛的没有?”四爷说着,就看了一眼苏培盛。 什么话叫她对自己都有些吞吞吐吐的?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倒要看看她跟太医怎么交代。 黄升来的很快,还以为是万岁爷怎么了。闹了半天是给十四爷瞧瞧。这个容易。 “再瞧瞧,看有没有不容易发现,又不好启齿的病症。”林雨桐低声的交代了一句。 这不还是隐疾吗? 四爷见黄升露出惊讶的神情,想必跟自己想到一个地方去了。 黄升领命,不敢耽搁的去了十四爷府上。 都晚了。十四爷跟自家福晋都要歇着了。虽说是守孝,但别弄出孩子来就好。这些日子都淡出鸟了。看见福晋都觉得成了稀世美人了。 这刚睡下,有了点意思了。却说宫里打发了太医来给十四瞧瞧。 宫里的关心,这是恩典啊。 两口子起来,见来的竟然是黄升。就更受宠若惊了。 黄升严肃着一张脸,光是诊脉就诊了半刻钟。 十四都以为自己得了绝症,这次真不成了。 没想到黄升淡定的道:“十四爷最近有些上火……” 废话!被弘昭折腾的满肚子火! “不过开春了,爷这脚气也要小心。”黄升说着,就开了个方子,“每天晚上泡一泡,坚持三个月,除根。” 说着,拱拱手,就告辞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十四拿着手里的方子,“半夜三更的,上门给爷治脚气?” 逗我玩呢吧你! 第233章 清穿故事(142)四更 清穿故事(142) 脚气? 林雨桐有些尴尬的打发走了太医。 “你到底怀疑十四什么了?”四爷好奇的问道。 林雨桐气的脸都青了,“还不是弘昭这熊孩子,说他十四叔尿裤子了。我这不是担心十四有什么隐疾吗?” 四爷愣了一瞬,彻底笑倒。“你说你这脑子,怎么能想到那个地方去?” 笑笑笑!笑个毛线。 林雨桐心里发狠,一定要治治弘昭。 第二天,不管太后怎么不愿意,林雨桐都把弘昭塞到弘晖的院子里去了。精力不是充沛么?那就习武去吧。让弘晖教导。 “不管大阿哥怎么管教四阿哥,都不许你们管。更不许你们到处求救。太后不需要知道,万岁爷不需要知道,本宫也不需要知道。”林雨桐在弘晖的院子里对伺候的下人训话。 弘昭可怜巴巴的看着林雨桐,希望她能收回成命。 林雨桐却只看弘晖,“额娘不管你怎么教,不要让他还有多余的精力四处祸害就成。”这孩子不小了,再不管就真坏了。他太机灵,鬼心眼又多。以前胆子就大,现在他阿玛水涨船高,成了皇上了。敢奈何他的人更没几个了。越发的能耐了。 十四再不好,也是他叔叔。调皮都该有个限度。 不狠下心是真不成了。 弘晖赶紧应了。他知道弘昭这小子一定是将他额娘给惹急了。 “额娘,你放心。回头不听话就揍一顿。再不听话就……就像以前额娘说的,老虎凳,辣椒水……”弘晖扶着林雨桐,嘴上念叨个没完。 林雨桐脚下一顿,弘晖也变坏了啊,都这么说了,自己还怎么放心。瞪了弘晖一眼,才快步离开了。 剩下弘晖和弘昭大眼瞪小眼。 弘晖打了个呼哨,“天狼,过来。” 天狼,是先帝养的藏獒,后来给了弘晖。 话音一落,就见一只巨大的不知道是狮子还是狼的物种悠闲的走了过来。 这家伙前几天刚生了三只小崽子,都被抱养了。 这会子本该歇着的。但盯着弘昭这小屁孩还是能的。 “天狼,跟着他,叫他跑圈。等跑不动了,将他带回来。”说着,就将弘昭拉到跟前,叫天狼闻了闻弘昭的味道。 然后天狼巨大的脑袋就顶着弘昭的屁股,叫他跑。 弘昭硬抗,就是不动。结果天狼长着巨大的大嘴,仿佛能塞下他的脑袋。 弘晖凉凉的道:“天狼每天能吃几十斤生肉。你都不够他一顿吃的。这是他吃饱了,对你没兴趣。你在这儿磨蹭吧,等到他饿了,小心他拿你当点心。” “大哥,你不敢。”弘昭有恃无恐。 “我为什么不敢。”弘晖呵呵一笑,“天狼是皇玛法的狗,极为有灵性。就算你真有个万一,呵呵……” 对!皇玛法的狗这待遇是不一样的。 弘昭微微变了脸。 “我要是你,我就赶紧跑。在他饿了之前,就把自己给累瘫了。”弘晖恶略的笑一笑,“忘了跟你说了,天狼喜欢捕捉活的东西。你只要把自己累瘫了,他就是饿死,对你的肉也不感兴趣。” 弘昭尖叫了一嗓子,撒丫子就跑。天狼优哉游哉的跟在他身后。稍微一慢,就长着大嘴顶他。 十四今儿还是进宫谢恩了。因为昨晚皇上莫名其妙的关心了他一把,人家当了一回好哥哥,咱就要配合着做好弟弟。 出来之前十四福晋还八卦了八爷府的事给十四听。“都说这是年羹尧是想跟八爷撇清关系,才闹腾的。为的是青藏那边的事。万岁这个时候叫太医看爷的身体,是不是对爷有这个意向啊?” 十四今儿回来,又在宫里耽搁了,还真不知道这事。如今一听,心里就一热。 所以才进宫来,一方面是谢恩,一方面也是探探万岁爷的意思。 心里正想着是,就听见熟悉到叫人跳脚的脚步声。 又是弘昭这小子。 他都怀疑这小子天天守在宫门口等着自己呢。 可是回头一瞧,哟!这是怎么了? 满天的神佛开眼了吧。 是谁敢放狗咬这小祖宗啊! 弘昭跑的小脸涨红,头上的汗直往下淌,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看见十四爷都不上前撩拨了,直接就路过了。 前面帮着净道的小太监就道:“皇后娘娘发话了,以后四阿哥归大阿哥教导,谁都不许插手。那不……今天第一天,就叫天狼大人追着四阿哥跑呢?” 天狼? 哦!原来是老爷子的狗。 就说嘛!别的狗它也没那个狗胆子啊。 看见弘昭惨了,十四爷前几天受的气迅速就消了。 四爷对于十四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没事忙你的去吧。叫你的时候,你再来。” 真是不能露出一点风声,闻着味就都凑了上来。 十四有点气愤。这昨天晚上还不忘了叫人照顾自己的身体,今儿就翻脸不认人。 就是先帝也没这么变脸的。 等十四走了,四爷才跟十三道:“这人选,你怎么看?” 十三苦笑,“年羹尧虽然能用,但是这个人的人品,臣弟信不过。如果非要让这个人领兵,那这粮草之事,就得慎重。” 四爷点点头。十三爷也没看出四爷到底是听进去没有。这个话题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因为登基大典的日子到了,就是天大的事情也得给登基大典让道。 林雨桐没有机会去前面观礼,但也真说不上好奇。因为礼部已经给她将封后大典的礼仪规矩写成条陈送了过来。 看着上面写着面朝哪个方向,拜几拜,朝哪个方向,磕几个头。只觉得头晕眼花。 就连皇后的大礼服,也已经做好送来了。明黄的面上绣着展翅凤凰。头上的冠几层高,镶着东珠。带在头上好几斤重,压得脖子疼。 最近她什么都没干,就怕在大殿上闹了笑话。比如踩着那么高的花盆底摔一跤该怎么办?这可比女明星在红毯上摔倒要紧多了。她们最多的丢脸和尴尬,而自己就会被看成是上天或是列祖列宗不接纳的皇后了。御史弹劾的奏章估计得把皇上的御书房淹了。自己要是成不了皇后,这孩子该怎么办呢? 因为脑补的过了,这几天她练习的特别刻苦。保证在脚底抹油的时候都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影,宁愿飞起来也不摔倒。 可到了封后大典的这一天,才知道自己想的有多么的可笑。 崭新的红毯铺着,上面带着长长的绒毛。不知道多少人用手一寸一寸的检查过的。 当踩到上面,才知道有多平稳。 这次没有人能搀扶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在长长的红毯上。两边跪着文武大臣,都不敢抬眼直视自己。 她的手交叠的放在身前,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进大殿。 四爷就坐在上面。自己需要跪下去,听长长的赞词,然后禀告天地神明,册封自己为皇后。 直到四爷的手伸过来,林雨桐才搭着四爷的手站起来。 在四爷身边落座,接受百官的三拜九叩。 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的人尽皆俯首。那种感觉很奇妙。怪不得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往上冲,为了这上面的位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怪也只能怪这种滋味实在是很美妙。 晚上四爷就问她今天都在想什么?林雨桐就这么说。 四爷就更笑了。“闹了半天,你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觉得自己是站在怎样的高位吗?” 还真是。 四爷见她揉腿,就拉开了她的手要看。就见膝盖上乌青一片。林雨桐讪讪的道:“这是久不给人下跪的缘故。”今儿也只是祭拜了天地和祖宗,在大殿上跪了一会罢了。谁知道会成了这样了。 “也是肉嫩。”四爷帮着揉了揉,就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 林雨桐:“……”守孝守的馋肉了? 等林雨桐忙完这些,回头再关注孩子的时候,弘昭瘦了,不光瘦了,还黑了。但是弘暄胖了,胖成球了。 这些格格们最起码不会走路就喘了。 弘晖锻炼弘昭,没有别的着,就是跑。他记得当年他自己最开始就是跑圈的。 于是弘昭减肥成功。 而且不光减掉了小肥肉,还连着这么长时间没闯祸,没做恶作剧了。 等林雨桐问他觉得怎么样的时候。弘昭真是满眼都是泪啊。 他苦啊! 他企图逃跑过,企图躲避过。但无一例外都被天狼准确无误的给找见,并叼着裤腰带给叼回去了。回去后不光是面对天狼惨无人道的追赶,还得忍受自家哥哥惨无人道的推拿。 那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林雨桐就道:“这就是一力降十会!任你智计百出,没有与之匹敌的武力,也是白搭。” 结论就是,继续被狗撵着跑呗。 弘昭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能更悲惨。 林雨桐对于将弘昭交给弘晖教导的结果表示满意。熊孩子没功夫熊了,林雨桐就得忙其他的了。 到了三月,先蚕礼的日子就到了。 林雨桐不想走个过程,她真的想将蚕养起来。 池塘边种桑树,桑叶喂蚕,蚕砂喂鱼,塘里的淤泥养树。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有意义,但是她想认真的做。带着宫里的格格们一起! 第234章 清穿故事(143)五更 清穿故事(143) 如果说林雨桐是一个认真的人的话,那么四爷就更是一个认真加执着的人。 四爷听了林雨桐的想法,拉着林雨桐的手久久没有说话,“只有你知道爷的想法。这天下的担子,都压的爷喘不过气来了。” 四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惫。“没想到吧。爷的心里并不是看上去那般智珠在握。手握天下权柄,爷时刻都战战兢兢。一个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也会害怕,也会迷茫。” “爷……”林雨桐反握着四爷的手,“是我这段时间瞎忙,都没看出来。” 四爷摇摇头,“爷哪里敢叫人看出来啊。就怕露出疲态来,被扑上来的人撕得粉碎。” “不会的!”林雨桐笑道:“先帝那么多儿子,唯独将皇位给了爷。那是因为爷当得起这个帝位。爷在先帝的心里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做不来十全十美的事。爷太苛求自己了,一味的想要尽善尽美。这是难为自己。” “爷,说句实在话。我觉得先帝看中的是您心系天下的公心。往年,哪里受了灾,哪里出了*,爷总是最关注。只要有这一份公心在,那您就是好皇帝。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做到问心无愧,爷何惧之有?” 四爷慢慢的躺下,枕在林雨桐的腿上,“爷的每一个决定,牵扯到千千万万人的生死。爷能不胆战心惊吗?可即便再小心,也常有失误。那天下的贪官,天下庸官,朕想杜绝,想叫天下清廉。可是也只是痴人说梦。想叫天下百姓的饭桌上,有喝不完的粥,这也是爷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朕害怕自己兢兢业业,到头来百姓依然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有时候,朕想,朕究竟是不是真的能担得起这天下。朕不敢有一日懈怠,怕叫皇阿玛泉下有知,会觉得选错了朕。朕怕叫兄弟们心里鄙夷,觉得换个人都能比爷强。爷这心里累了。” 林雨桐慢慢的给他按着头,“其实,听爷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欣慰。因为爷怀着敬畏之心。不管是对什么都怀着敬畏之心的人,即便有错,也不会是大错。”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不是能安慰到他。 这些日子,他半夜起,三更睡。跟着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着。好似总有一根鞭子在抽打着他。 “爷是不是心里有什么难事?”林雨桐轻声问道。要不然也不会被自己一个话题带出这么多的情绪。 四爷淡淡的‘嗯’了一声,“都说三年不该父道。可朕却不得不改父道。” 这话说的有些冷冽。 林雨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户部的欠银,皇阿玛在世时就清缴过。但是最后,连三成都没收上来。如今,青藏不稳,出兵迫在眉睫。但是,户部却调不出银子来。就是把皇阿玛和咱们这些年的积攒都搭进去,也只是杯水车薪。每个人动盯着出征时能多出多少个官位,立了功能有多少封赏。可是朕没银子发兵啊!皇阿玛没有将债要回来,可是朕若是再不要,朕能从什么地方变出银子来打这一仗吗?不能!” “这些日子,每个人都看朕给他们的封赏丰厚不丰厚,但只有你将前面的饭菜都变成了四菜一汤。每个人都知道朕往日的伙食就是这样的。可依然没有人记得将户部的银子还回来。” “那朕能怎么办呢?”四爷冷笑两声,坐起身来,“朕不怕史笔如刀,朕不怕世人说朕刻薄,说朕寡恩。朕得叫他们知道,名声束缚不了朕的手脚。朕不是那等为了自己的名声弃天下大局于不顾的人!” 林雨桐站起来,看着气的都有些发抖的四爷,慢慢的从后面抱住他,“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为了天下好,爷就去做。时间会证明一切,历史会给爷一个公道的评判。不是任何人的污蔑,任何的脏水,就能掩盖您的光芒。” “不会吗?”四爷扭头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笑道:“不会!到时候,人人都会爱四爷。” 四爷一愣,‘人人都会爱四爷’是个什么说法?不过很快,四爷的耳朵都红了。 “胡说!什么爱不爱的?”四爷反身抱她,“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 这是把一肚子气给泄了吧! 林雨桐先舒了一口气,凑在他耳边道:“我爱四爷还不行?” 四爷抱着她的手就紧了紧,“别闹,等以后……好不好?” 示爱和求|欢是不一样的啊喂! 四爷晚上说的话,林雨桐全记在脑子里了。她第二天就找了太后去商量,后宫如何裁减用度的事。在她看来,这有点形式主义,但是即便是形式主义,也要搞一搞。 太后自然不会反对,其实太后也不是奢靡的人,在宫里的用度是不少,但是大多数都赏下去了。宫里的那些老贵人常在,还有没儿子的老太妃们,都过的不容易。太后还是从不吝惜自己的东西,落一个谁都无法指摘的名声。即便一顿饭多几个菜,那也是赏给孙子孙女的时候更多。比如,理亲王家的弘晳弘普和雅丽奇。还有十爷家的孩子。十三爷家的孩子。这都是属于宫里没有亲祖母照看的。有了太后的赏赐,他们行走在宫里底气也足。 林雨桐就道:“太皇太后和先帝的妃嫔们,半点不减。只后宫的妃嫔,包括皇子皇女,份例都减半。” 太后就道:“我的也减了吧。”见林雨桐要说话,她就摆摆手,“自己能吃多少?打赏也能赏别的,笔墨纸砚什么不行?不过是做个态度出来罢了。赏什么倒在其次。” 林雨桐有些过意不去,“到了如今,还得叫额娘跟着我们过苦日子。” 太后就笑,“这哪里算苦!” 她拍着林雨桐的手,“多亏你劝着老四,又肯叫弘昭跟着十四亲近。才叫他们兄弟俩没有闹起来。十四是个孽障,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当爹妈的都是这样,看着这个儿女过的好了,就想叫他拉拔着点那个。可这也各有各的难处。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做。如今,有弘昭在里面调节着,在外面大家才会多给十四几分脸面。有你跟在老四身边,他的性子,和软了不少呢?” 林雨桐抿嘴笑,“这是您疼我。才觉着我好。” 婆媳俩说的很投契,而御书房,却不那么平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九爷有些忐忑,“万岁爷……四哥……这绝不是臣弟递上来的。见鬼的,不知道怎么就夹在臣弟的折子里了……” 四爷瞪眼,“这才是最要命的,你自己身边都打理不干净,还敢叫你干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份夹在九爷的奏折里的一份奏折。 这份奏折来自老八…… 第235章 清穿故事(144)一更 清穿故事(144) 老八还真是没闲着。 折子上说的还是户部欠银的事。说是先帝将这件事交给了他,但中途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中断了。如今先帝虽然已经作古,但是先帝给他的差事并没有收回。他还想继续将先帝给他的差事做完,以慰先帝之灵,以减轻自己的罪过。 折子写的感人至深。 四爷拿着折子,手不停的敲打着桌面。他问老九:“老八要收缴户部的欠款。你认为合适吗?” 替万岁爷办这件往死了得罪人的事? 九爷直嘬牙花子。这话叫人怎么说?老八这是想借着这事翻身? 可这即便是得罪人的差事,想帮着皇上干的,可不在少数。怎么数也轮不到他啊。 自己跟老八可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二十多年的兄弟了。 要论起自己对老八的认识,只能说是深不可测,捉摸不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看到的老八才是真的,可往往老八背后总留着那么一手。 对!就是这种感觉。 跟谁都不交底。你永远摸不着他的底牌是什么?以前吧,觉得老八这样挺好,能成事的人谁还没点看家的本事呢? 但现在,这留一手的功夫放在自己身上,叫九爷觉得实在算不上美妙。 “说实话,万岁爷别生气。”九爷掂量着这话该怎么往下说。 “你说!”四爷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左手把玩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熟悉四爷的人都知道,但凡做出这样的动作,就证明他的心里在权衡,在思索。在考虑这中间的利益得失。 九爷清咳一声,站的都有点脚麻。但是万岁爷这会子没有叫自己坐下的意思,他就只能认命的站着,换了好几次重心之后,才道:“老八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当然了万岁爷是走一步看十步甚至三十步的人……” “少说废话!”四爷瞪了一眼。什么时候,他的马屁话都不断。再说了,老九这张嘴,损起来,能毒死人。拍起马屁来,假大空,半点诚意都没有。他拍的越起劲,自己就越是想踹他。你老九就没长了说好话的嘴! 九爷嘿嘿一笑,接着道:“按着臣弟对老八的了解,这费尽心机的递上折子,只是第一步。后面他埋着什么,谁也猜不到。毕竟做了这么些年的八贤王了……”他苦笑着摇头,“就像是臣弟身边有他的人,臣弟就不知道。那么,那些老八的其他底牌,臣弟也真不知道是什么,但他肯定有底牌。臣弟就怕,这次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在暗地里生乱子。” “你的意思,要将老八的底牌套出来!”四爷抬眼看他,问道。 九爷点点头,“先叫他动一动,找个机灵点的跟着他。看他这债都是怎么要的?” “你觉得这样更好?”四爷问了一声。 九爷习惯性的点头。点完了头,就想扇死自己,出了问题算谁的? 刚要说话,就听四爷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九爷赶紧摇头道:“万岁爷……四哥……”他紧张的都结巴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连连的摆手,“四哥,我就是瞎说的,当不得真的。” 苏培盛看着九爷的脚尖朝外偏,好像恨不能逃跑的架势,心里都有些同情。 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自家主子的思路的。九爷,这真不是您的错。 四爷却不理他,只对苏培盛道:“去宣大阿哥和二阿哥。” 九爷愕然的看四爷,“您想叫两位阿哥跟老八一道办啊。” “见识见识老八的手段,这对他们有好处。”四爷不在意的道。 九爷马上闭嘴,您这是不想叫儿子们斗,就将儿子们拉出来斗叔叔练手是吧? 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叫你嘴欠! 弘晖和弘昀来的不慢,但也是紧赶慢赶赶来的。弘晖看上去还好,弘昀气喘吁吁,还直淌汗。 四爷指了指自己的茶,弘昀端过去毫不客气的喝了。苏培盛又赶紧倒了一碗温开水来,弘昀又喝了,这才觉得能喘匀气了。 “你们九叔说,清缴户部欠款这事,叫你们八叔去。你们觉得呢?”四爷说着,就将手里的折子递过去。 弘昀接了,却先递给弘晖。弘晖一目十行的看了,才又交给弘昀。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九爷,仿佛在说,九叔!你脑子抽了。好容易脱身,你这怎么又搭了上去。怎么这么想不开。 四爷却不解释,只由着老九坐立难安。 “还是儿子去吧。”弘昀先挑头,“大哥那边正到了要紧的时候,脱不开身。叫大哥总揽着,儿子跑腿就行。反正理藩院的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一件事能吵吵两月,他都觉得自己的嘴皮子功夫渐长了。 四爷扭头看弘晖,“你怎么说?” 弘晖笑了一下就道:“只要能要回银子,不管八叔打算干什么都先别管。事有轻重缓急。” 弘昀应了一声。 四爷随手打发了九爷和弘昀先走。然后扭头问弘晖,“你是不是话没说完?” 弘晖点点头,“皇阿玛,儿子有些猜测,也不知道对不对?” “你说。”四爷将弘晖叫到跟前来,“坐过来说。” 弘晖坐过去,小声道:“八叔这么信誓旦旦的能将银子要回八成来。总叫人觉得蹊跷。银子这东西,被败光的不在少数。就叫儿子去要债,只怕也不敢说一定能要回几成。但是八叔这基本算是立下军令状了。但八叔绝对不是一个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所以,儿子怀疑,八叔手里大概有不少官员的把柄。” 四爷眉心一跳,这跟自己的猜测是吻合的。 如果老八手里真的掌握了这么多人的把柄或者是*,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真是要在要紧的时候,被他暗地里使个绊子,就不好办了。 毕竟是曾经赫赫扬扬的八爷党,明处的,暗处的,这都说不清楚了。 老八一开始从直郡王身边撬墙角,大概没少用这一着。要不然,人家凭什么要抛开直郡王,跟着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阿哥。 四爷点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 弘晖才道:“所以,儿子在暗,弘昀在明。一明一暗,就不信找不出这些东西来。” 四爷‘嗯’了一声,“你私下里跟弘昀说一声。要银子的事,一只眼睛盯着就好。另一只眼睛,该盯着老八背后的手段。” 弘晖应了一声,就起身要走。 四爷才叫住又道:“弘昭那里……你下手轻点。” 弘晖愕然了一瞬,“皇阿玛,您对儿子可没这么心疼过。” “你这不是长大了吗?”四爷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就是叫你别练的太狠。” “明白!”弘晖嘴上应着,心里却道,回去就给他偷偷加码子。学会告状了?还是练的不狠。 户部清理欠款的事情正式提上了日程。坊间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八爷主动上折请命,要完成先帝给他的差事。皇上实在不能拒绝,就答应了下来。 坊间都传开了,但八爷却始终没得到旨意。 过了两天,才等来了笑眯眯的弘昀。 八爷好像完全不记得被弘昀气的吐血的事,笑的格外慈和,“没想到来的是你。我还你为弘晖会来呢?” 嘛意思?挑拨离间吗? 觉得得罪人的差事皇阿玛派给自己不派给大哥是偏心眼? 要是自己不知道底细,要是大哥没跟自己交底。想来就算自己明白八叔不安好心,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吧。 他抿着嘴,还带着几分腼腆的笑道:“皇玛法看中八叔,将差事交给八叔。皇阿玛也是信任侄儿,才交给侄儿的。” 八爷心里酸了一下。当初要债的时候,皇阿玛其实是真的想好好用自己的。只那个时候,在老爷子的心里,自己跟老四还是一样的位置。这些事,也是这些日子闲置在家,才慢慢的品味出来的。 他收敛神色,又仿若随意的打量了一眼弘昀。说实话,这弘昀不像是老四的儿子,反而更像是自己的儿子。就是那笑,也如出一辙的迷惑人。 还有这说起话来,想要叫人舒服的时候,那真是能说的人通体舒泰。要是想叫人不舒服起来,那真是句句都带着毒刺。嗖嗖的往人心上扎啊。 对付别人他有心得,但对付仿若是另一个自己的弘昀,还真是叫人挠头。 他只得笑道:“那咱们叔侄先办正事?” 弘昀笑眯眯的乖宝宝样子道:“好!听八叔的。” 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八爷皱眉道:“这皇上的旨意呢?”这办差没有皇上的旨意怎么办? 弘昀愕然的道:“八叔不是有先帝的旨意吗?不是说要完成没办完的差事吗?都有皇玛法的旨意了,皇阿玛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吧?” 八爷笑容完美的脸上,瞬间就一寸寸的龟裂开来…… 第236章 清穿故事(145)二更 清穿故事(145) 一朝皇帝一朝臣。这话不是假话。 那自己能拿着先帝的旨意,在如今办事吗? 办个屁!谁认啊? 八爷想站起来骂娘,但他的涵养一直就很好!干不出有失风度的事情来。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对弘昀笑道:“看来皇上是给了二阿哥旨意了。放心,八叔一定给你打好下手。”一副爱护子侄,甘当垫脚石的样子。 弘昀马上红了脸,一副不好意思又受宠若惊的神态,“八叔,侄儿也想自己办差,但这火候还差得远呢。跟着九叔在理藩院,九叔嫌弃侄儿笨嘴拙舌的,都只叫侄儿在一边看着别人说话就好。哪里就敢接什么差事。理藩院侄儿实在是呆烦了,知道八叔这里的差事能多出去转转,侄儿就请命来了。先说好,侄儿就是观摩,其他的事情,侄儿可帮不上忙。” 八爷就算涵养再好,脸也不由的拉下来了。 要债本就是得罪人的事,自己揽过来,把最得罪人的事都干了。就这还不够吗? 老四倒好,连个旨意都不给。就打发个儿子来。 关键是这个儿子不是弘晖啊。如果是弘晖在,那就是一个移动的圣旨。能叫弘晖跟着,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可他倒好,叫弘昀来了。这小子见人就先害羞的笑。瞧着比大姑娘还腼腆。有他在,是有一定的好处。至少证明皇上是允许自己讨债的。对下面的人肯定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但只要弘昀不表态,不说话,那还是证明皇上没有明确的说法。 这要债就变了味道了。不是自己为了朝廷做了多大的贡献。而是大家会一致认为,自己想通过这事翻身。只拿大家的银子,大家的命根子,给染红你八爷的顶戴。 但凡还有一点办法…… 真的!但凡还有一点办法,自己都不会干这事。 这么多年攒好的人脉,这么多年处心经营的名声,很可能因为这一件事而葬送。 但就像是自己最初设想的一样,名声没了,可以再慢慢积攒。要是这个机会没了,这辈子可就翻不了身了。 于是,叔侄俩各怀心思的一笑,做叔叔的满是宽和,做侄儿的满是孺慕。 瞧这画面多美。 叔侄俩要债的第一站,简亲王府,雅尔江阿。 四爷当时将皇子阿哥的欠债都收上来了,勋贵却没有动。等换做八爷的时候,八爷就更不会得罪宗亲勋贵了。所以,简亲王府二十万两的欠债,只还了三万两。再加上雅尔江阿是宗令啊,擒贼先擒王,这就得先拿简亲王开刀。 雅尔江阿早就听说过八爷上了折子要继续要债的事。他没往心里去。就算要还债,那也得皇上下旨。可皇上下旨,怎么着也得等到两年半以后了。 还早着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谁知自己没上心,还真有上心的。 这位八爷还真敢上门。 其实,雅尔江阿在这些皇子里,也就跟老八最亲近。跟老四?拉倒吧。就那一张讨债的棺材脸。看见他都减寿。等人家真的上去了,他胆战心惊了好些日子。直到自己福晋从皇后那里讨要了奶糕子给孩子养身体,竟然还真被她给要回来了。这毕竟是皇后亲手做的,一般人真没这个殊荣。但自家有啊!他就觉得,皇后的态度往往就能看出万岁爷的态度来。心里这才放松一点。再见到万岁爷,看着也确实没有难为的意思。交代你的事情,你利索的办了。这就行了,没难为过自己。遇到万岁爷心情好的时候,还能被赏一碗茶喝。 雅尔江阿挺满意的。咱们也不是从龙的功臣,这待遇就可以了。 没想到皇上没说什么,第一个找茬的会是老八。 他都能气死。这些年,他可没少帮老八的忙。你就算急着要起翻身,但也别拉着哥哥往坑了掉啊。 所以,他对着八爷,脸上就不好看。 等看到弘昀的时候,楞了一下,不自在的道:“原来二阿哥也来了。” 弘昀笑眯眯的行礼,“简王叔好。皇额娘还叫侄儿问婶子安。说是得闲了,叫婶子去宫里陪她说说话。” 雅尔江阿的脸色顿时就好多了,“那正好,省的她在家里坐在麻将桌上下不来。银子天天往外输。” “这才是叔王的人品好,婶子的福气好呢。”弘昀就笑道,“以叔王的身份,想叫婶子赢钱的人大有人在。可叔王宁肯输银子,也不理巴结逢迎的人,足见叔王的人品。而婶子坐在家里,输银子取乐,足见叔王对婶子爱重。这不是婶子的福气又是什么。皇额娘就跟姐姐妹妹们说,好额驸的标准之一,就是舍得为她们花银子。” 这话叫雅尔江阿瞬间大乐。谁都知道这话不真,可就是听着舒服。于是应和道:“主子娘娘的话才是一针见血,一针见血啊。” 笑着将两人迎进了客厅奉茶。 雅尔江阿故意不理八爷,只跟弘昀攀谈,“你今儿怎么有空到叔王这里来坐坐了?” 弘昀笑着看了八爷一眼,“侄儿就是个凑热闹的。跟着八叔长见识罢了。侄儿笨,九叔不愿意搭理侄儿,侄儿只能赖着八叔了。” 一句都不说他是来干什么的。 雅尔江阿瞬间就明白了。皇上这是叫二阿哥跟着八爷收账的。但顾虑着没过孝期,连旨意都没有。但老八既然提出清缴银子,皇上就不会反对啊。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反对才是傻子。这弘昀来了,就是皇上的意思。好歹是个态度。 尽管皇上也表达了‘朕知道这事了,你们还银子吧’的态度。但却是顺势而为。 唱主角,上蹿下跳的一直都是八爷。 他找了一个皇上不得不用他的理由。不用他实在不划算嘛。 但老八你想挣出一条出路来,这本身没错。 可你不能拿爷给你当垫脚石吧。先冲着自己来了?呵呵……好大的脸面。 他顿时就冷哼一声,“老八,兄弟这些年可没得罪过你吧。”他本来想说‘这些年咱们兄弟相处的不错吧’之类的话。但想起弘昀在这里,他可不想叫万岁爷误会自己是八爷党。虽然自己真的可能是八爷党过。 八爷不愧是八爷,露出几分祈求之色,“正因为咱们兄弟处的不错,兄弟我才敢上你的门嗳,哥哥。不怕哥哥笑话,兄弟也想给儿女挣个前程啊。到了艰难的时候,可不就是指着往日的兄弟拉哥哥一把。” 雅尔江阿的心神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是啊!就跟借钱是一个道理。 每个借钱的人都先在心里寻思着,朝谁开这个口。跟谁开这个口才不会把自己的面子给撅回来。不是觉得跟你亲,他不好意思开口不是? 所以,老八这话,真是叫他心里软了那么一软。当日的兄弟,遇到坎了,不伸手拉一把,心里过的去吗? 可转念一想,本来你先上门要债是你无情,怎么三两句话下来,成了我不给银子就是我对你不义了。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 弘昀眼睑垂着,好似听不见两人说话似得。但心里却对自家这位八叔,有了新的认识。 这就是皇额娘说的那种人,要脸的时候他是真要脸。但不要脸起来,那也真是不要脸。这还真是把脸皮抹下来装在口袋了来的吧。 这要换做自己。还真干不出从亲近的人身上动刀子的事来。说到底,拉不下脸啊。 他心里暗自嘀咕,看来自己还是不够不要脸啊。最起码比起八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雅尔江阿琢磨了半天,倒是先想起一件事来了。这老八当着弘昀的面称呼自己是‘曾经的兄弟’真的好吗?真的不是有意拉自己下水吗? 他不由的朝老八看去,自己要是不给点银子,这货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来呢? 想到这种可能,他倒吸一口凉气,才呵呵一笑,“咱们堂兄弟,从根儿上说,那是一个藤上结的瓜。兄弟你开口了,我这怎么也得把兄弟的面子扶起来不是?”说着,就扭头吩咐,“来人呐,去账上支五万两来。” 弘昀心道,一共二十万,先前还了三万,如今还了五万,还有十二万,看八叔怎么往下要。 八爷一直在喝茶,嘴角挂着感激的笑意。让人一度以为,这事今天到这里就结束了。 谁知等银票来了。八爷直接往身上一揣,才道:“要么说是兄弟呢。关键的时候就是指的上啊。我还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那天晚上,咱们兄弟喝酒,在那个春熙楼上……你还记得吗?” 简亲王脸色当即就变了。十二年前,在春熙楼上,自己当时不知怎的了,一股子邪火怎么也压不住。当时将一个卖唱的姑娘给……强要了。后来,他想将这个姑娘纳回王府。总比抛头露面强吧。虽然自己混账,但也不是那等吃干抹净提上裤子不认人的人。再说,那晚上明显是被人给算计了。要不然也干不出这禽兽不如的事。可是再回去找那姑娘的时候,已经不见人了。后来还是老八说,那姑娘投井自尽了。他已经将那家人安置好了。叫自己不用担心。 谁知今天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被人将旧事重新提了起来…… 第237章 清穿故事(146)三更 清穿故事(146) 雅尔江阿呵呵的笑了,眼神锐利的看向老八。 老八还是那么一副样子,出言道:“如今想想,咱们当时真是年轻啊。年轻真好!现在,不行了。不知道你怎么样,反正我这头上,都有白头发了。” 话题瞬间跳过,仿若没有什么特殊的指代? 雅尔江阿也道:“那时候还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如今孩子都不小了,可不是老了。” 两人说起了年轻时候的事。叙旧叙的好不热乎。 弘昀现在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是不是达成了某种交易。但是还是一字一句的,将两人的话都记在心里。尤其是‘十几年前某个晚上的春熙楼’。 就听八爷突然道:“成了。以后有空再闲话吧。兄弟我还有正事。这跟你一聊起来,还真是忘了时间。”竟是要起身告辞。 弘昀不动声色的跟着,表情跟来时一样,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变过。 八爷都要迈步了,突然听到雅尔江阿笑道:“这怎么就急着走了呢。我这正打发人倒腾库房的银子呢。本来就打算等孝期过了,赶紧还了的。没想到兄弟还记挂着没办完的差事,都上门了,哪里能不给兄弟面子。” 八爷就笑着将刚才揣到怀里的五万两银子又放在桌子上了。“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哥哥要亲自去户部还银子,我就不当这个恶人了。哥哥说的话,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我信。” 说着,就拱拱手,告辞了! 弘昀朝简亲王也行了礼,才追着八爷出去。 “八叔就是八叔,侄儿总算是见到了八叔的风采。”弘昀在路上就对八爷笑道。 八爷扭头,“不行了,真是老了。”说着,颇有深意的打量了弘昀一眼,才道:“八叔说句实在话,你可别笑话啊。” “瞧八叔说的,咱们叔侄,有什么不能说的。”弘昀笑的一副没心眼的样子。 八爷沉吟半天,才惆怅的道:“看见弘晖和你,就像是看到了万岁爷和我。你千万别成了第二个我。”说着,就拍了拍弘昀的肩膀,“八叔别的帮不上你,但这经验教训还是值得借鉴的。”说着,打马先走,“今儿就到这里吧,等简亲王带了好头,咱们叔侄才好往下忙活。” 弘昀看着八爷的眼神,就有些危险。 他至今都记得他以为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嫡额娘抱着自己。他迷迷糊糊的听见嫡额娘对阿玛说着她的顾虑,她说她害怕养出一个朱棣一样的白眼狼来。 嫡额娘对自己好不好,自己清楚。不是别人说什么就能动摇的。 这些年,嫡额娘也没限制自己跟额娘见面。即便住在园子里,也是隔几天就回府给额娘问安。等额娘进了宫,她心思难免浮躁了几分,甚至想打发几个宫女去自己的阿哥所。都被自己弹压下去了。 人,得讲良心。 况且,自己要真敢有一点不好的心思,皇阿玛都不会放过自己。因为自己触及了做人的底线。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自己耳边嘀嘀咕咕。说什么皇额娘心思深,将自己养在身边,却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真是滑稽! 前程是什么?是登上九五之尊? 弘昀摇摇头,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八叔的话,他自然听懂了。不就是告诉自己,他有失败的经验教训可以借鉴。变相的告诉自己,他失败过一次,就不会失败第二次。 弘昀对这样的想法更是嗤之以鼻。那是八叔还不够了解自家皇阿玛,要真敢跟他深恶痛绝的人在一起,皇阿玛那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只会认为这是背叛。那么,不会再有什么将来。他会从根子上斩断了这个可能危害社稷的毒草。 他笑着转身,慢慢的往回走。 弘晖见弘昀回来沉着脸,就问道:“怎么?不顺利?” “不!很顺利。”弘昀往他哥的榻上一躺,“这八叔不愧能在先帝时那般的显赫。这段数啊……我是甘拜下风。” “哦?”弘晖笑着递了一个果子过去,“看来是有故事啊!” 弘昀一下子就跳起来,“大哥,你得赶紧叫人查查,十多年,春熙楼上,是否发生过跟简亲王息息相关的事。” 弘晖眉头一挑,“看来咱们猜的没错。八爷党里面,很多八叔最初无法掌握的人,只怕都有把柄在八叔手上。” 弘昀点点头,就细细的跟弘晖说这些发生的事,“……那真是谈笑中杀人于无形啊。听得我都脊背发凉。” “这事不用查,你今儿晚上,避着人,再跑一趟简亲王府。”弘晖小声道,“叫他自己去跟皇阿玛坦白去。” 坦白? “雅尔江阿可不傻。能被八叔当把柄的,最少也是足够夺了他的差事或是降爵位的罪过啊。”弘昀有些不解,“要真是普通的事,人家何苦被要挟。” 弘晖哼笑一声,“那他怎么就知道八叔手里真的只有这一个把柄呢?” 弘昀一惊,他顿时明白了。 不管八叔手里还有没有把柄,但是其实,光是这一个把柄往外一漏,就足够叫简亲王对八叔充满畏惧了。 但如果他自己先坦白,却会反将八叔推出来。而因为坦白,以皇阿玛的秉性,应该会小惩大诫一番。就揭过去了。 这对简亲王是有好处的。 弘昀点点头,“大哥,我懂了。”他心里暗道,就自己这手段,比起大哥来还差得远。还想蹦跶?不说用手段,只那一掌拍过来,自己这小身板就能交代了。 两人正说话,就见天狼叼着弘昭回来了。弘昭闭着眼睛,由着天狼把他放在大厅的地上。然后再由着嬷嬷们抱着自己去泡药浴,出来再被大哥分筋错骨。 他眼巴巴的看着二哥,期望他能说一句求情的话。谁知二哥‘咔嚓咔嚓’蹦脆的吃完果子,擦了擦嘴就从自己身边路过了。 好似还说了个‘该’! 没有兄弟爱! 而此时的雅尔江阿,整个人都暴躁了。 十多年前,是老八算计了自己吗? 那个姑娘真的是投井死了吗?他的家人真的是被老八妥善安置,而不是藏起来,等着有用到她们的时候,出来作证指证自己吗? 他怀疑了。 十多年前,自己跟老八相处的一般。究其原因,自家是铁帽子王,当然看不上老八的出身了。就是老四的出身,他也是看不上的。 年轻轻狂嘛!谁不是从这样不知深浅的年纪过来的。 但当年这件事,老八毫不犹豫的帮自己处理了,当时并没有一丝风声走露。这些年,老八更是像忘了这件事一样,半句不曾提起过。 他觉得老八这人,出身虽然不行。但是为人处世,还真是有几分君子风度。 两人可以说就是这么走到一起的。 以前帮过老八的忙,说句良心话,那也是自己主动要帮忙的。因为人家对咱确实不错,不为他做点什么,这心里就过意不去。 直到他最后,他可能跟隆科多牵扯在一起,这才相互疏远了。 如今再想想,老八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一件小事,让自己对他感恩戴德这么多年,到头来,这件事还成了被他要挟的把柄。 自己呢?被当做傻子耍了这么多年吗? 这叫人怎能不愤怒! 砸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下面的人才说,二阿哥来了。走的是后门。 “二阿哥?他来干什么?”雅尔江阿的心都提起来了。他可不想再被这些皇阿哥有牵扯了。但想到白天的事,还是吩咐道:“快请,请去客厅奉茶。” 弘昀见到的雅尔江阿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有些憔悴。只半天时间,想必他的内心十分的焦灼。 “叔王,跟皇上坦白吧。”他没有绕圈子,直接道。 雅尔江阿苦笑一声,“你听出来了?” “不想被他一直捏在手心里,你就得敢于冲破牢笼。代价肯定有,但却不用这么提心吊胆。想必跟叔王有一样遭遇的人还有,应该还不少。真要是牵扯出什么……就不好了。”弘昀低声道。 “是啊!他越是胁迫我,我越是害怕。越是害怕他手里还有别的什么要命的证据。”简亲王道:“这证据真假,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不是吗?” 弘昀点点头,“所以,叔王才该有什么说什么。对着侄儿不好说,对着皇上有什么不好说说的。” “让我想想。”雅尔江阿没有立即作答。因为他也拿不准弘昀的意思。是真的想叫自己坦白?还是某种试探? 他真是被这种叫做皇阿哥的生物坑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他。 而八爷在家门口,却遇见了坐在门墩上的九爷。 “怎么坐在门墩上啊?进屋去说话。”八爷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脸上看不出异色。 九爷胖胖的,坐在门墩上,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第238章 清穿故事(147)四更 清穿故事(147) “八哥!”九爷坐在门墩上,抱着头,手在半秃的脑门上挠了挠。显得十分的焦躁。 八爷走在他身边,“起来吧。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九爷将手放下,抬起头,闷闷的道:“八哥,兄弟这些年对得住你不?” 八爷低头看着九爷道:“要论起真心,除了额娘,就数九弟你和你八嫂了。” “那就是说兄弟我对得住八哥你是吧。”九爷看着八爷,问道。 八爷点点头,“只有哥哥对不住你的,你没有对不住哥哥的地方。” 九爷顿时就笑了起来了,他先是嘿嘿的轻声而笑,继而是大笑,笑里面透出一股子心酸和嘲讽来。“八哥啊,这次的事啊,兄弟我一个人想了好几天。我就寻思了,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对不住八哥你了。就来问问,八哥既然说没有,那兄弟我就安心了。”说着,站起身,就要走了。 “老九啊!”八爷出声道:“你就不问哥哥点什么?” “问?问什么?”九爷摇摇头,“问你是怎么将折子夹在我的折子里的?问你在我的身边什么时候安插人了?安插了几个人吗?问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会将兄弟一起拖下去?我不问了。问了有什么意思呢?” 八爷一笑,“老九啊!你学会在八哥面前做戏了。口口声声说不问,这不是已经问出来了吗?” “我问了又怎么了?你不该给个交代吗?”九爷一瞬间仿若暴怒的狮子,“兄弟我要是一个人,是孤家寡人,那就是八哥你今儿拉着兄弟给你垫背。我老九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是孙子。可是八哥啊!我额娘还在宫里盼着出来跟儿孙团聚几天呢。五哥他老实本分了半辈子了,谨小慎微不敢走错半步,不能让他被我牵连了吧。我这家里还有一堆的孩子,那三个小的,现在太医还天天守着,就怕养不活啊。八哥啊!弟弟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弟弟跟你玩不起了。” 八爷脸上似乎有些动容,有些歉意,“你不问,我也要跟你说的。这事是八哥考虑不周。”他叹了一声,“就像是你说的,咱们兄弟感情在这放着呢。哥哥要真是将这折子交给你,要你转交给皇上,你也不忍心拒绝了八哥我啊。万一皇上动怒,这才是真的牵连到你了。但是我偷着放进去,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皇上不会责怪你的。要不想到这一点,我也不敢真的这么做啊。” 九爷诧异的看向八爷,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因为猜到自己不会拒绝,所以就直接放进去了。 不告诉自己,是为了自己好? 既顾全了兄弟情义,又将自己摘了出来。是这个意思吗? 就听八爷继续道:“至于你说给你身边安插人,这事真没有。小毛,你还记得吗?你说这小子算盘打的好,从我这里要到了你身边去的。这些年也一直没联系过。只是上次还欠款的时候,我见你给我这边送来的银子不少,担心你打肿脸充胖子,才叫人去打听了打听。再就是这一次。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冠冕堂皇,却叫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就是八爷! “八哥!弟弟不傻。”九爷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咱们兄弟就这样吧。” 什么样? 从此分道扬镳吧。 八爷突然眼圈就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老九,说好的当一辈子好兄弟的。哥记得这句话。有空了,找哥哥来说话。咱们还一起喝酒。喝醉了还一起睡。” 九爷摆摆手,“我戒酒了!” 说完,晃晃悠悠的被人扶着上了马,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九爷回来的时候,奶嬷嬷刚把三个孩子哄睡了。齐整整的包着大红的襁褓,放在九福晋身边。 九福晋过了那段适应期,如今还真是越看越爱自家的丫头。虽然眼睛没睁开,眉毛没长出来。就是皮肤也还是皱的红的。但还是看着就觉得爱死个人。 见九爷回来,她正想跟闺女她阿玛分享一下孩子的成长心得,就见自家爷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看怎么像是受气包。 “怎么了这是?”九福晋压低声音,怕吵到孩子,“谁欺负你了?” 这话叫边上伺候的人都低着头,悄悄的退出去。 九爷摇摇头,蹲在炕下面,抱着脑袋不说话。 “我说,瞧你那出息!”九福晋就见不得这窝囊样,“你说,谁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说着,就要下炕。腿都放下去,正找鞋呢。 九爷压抑了这两天的情绪突然就失控了,一把抱住九福晋的腿发出‘呜呜’之声。 这是……哭了? 九福晋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身子僵了好半天,也不敢挣扎,只抬手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摸了摸,安慰道:“到底怎么了?”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自己都没这么要他安慰过呢。他倒是先来了这一遭。 不问还好,一问可了不得了! 九爷‘哇’一声给哭出来了,“爷我这些年怎么对他的?他是怎么对爷的?亏心不亏心呐?”这是真伤心了。 九福晋刚说细问一下,谁知道他这一嗓子,把三个孩子给吵起来,哭开了。 “还是我闺女知道疼阿玛。瞧见阿玛伤心了,你们也伤心了,是不是?也替阿玛觉得不值,是不是?”九爷抱着九福晋的腿,眼泪汪汪的看着炕上的孩子,“哭吧!哭吧!阿玛委屈不敢哭,你们替阿玛哭吧。” 九福晋刚才还有些心疼他,这会子就想一脚踹了他。 只觉得头上的青筋直蹦,“你起开!叫我去看看孩子。” 他这幅泪眼蒙蒙的样子,也不好叫下人进来帮忙。真叫人看见了,还要脸面不要了。 “看什么?孩子还能跑了啊?”九爷在九福晋的裤腿上擦了一把眼泪鼻涕,“哭吧!哭出来,阿玛就不委屈了。” 九福晋恶心的够呛,抬起脚使劲的一踹,正好踹在九爷的前胸。“孩子再哭下去,坏了嗓子怎么办?” 九爷却坐在地上,“坏了嗓子总比没命强。这次真的差点就陷进去了。吓死爷了,你知道吗?你这个蠢女人除了知道生孩子,还知道什么?” “怎么了?”九福晋抱着孩子晃悠,“你是不是又搭理你的好八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了……” “别跟我提他!”九爷蹭一下就站起来了,“你别跟我提他。”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迟早他会连累咱们,怎么说你都不听。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九福晋心里烦闷,听着孩子的哭声更烦闷。 她忍不住念叨:“不说别的,就说那搭进去的银子,真是成山成海了吧。别说给儿子置办家业,就是给几个闺女置办一份家业招赘女婿上门能绰绰有余。” “你不心疼你们家爷,你心疼银子?”九爷抬手将脸一抹,没法哭了,这还怎么哭啊。必须跟这个女人掰扯清楚。 “心疼银子怎么了?”九福晋冷笑一声,“爷啊,我就不信,你给老八的银子,他就全用了。只要截留下一成下来。那人家的孩子也比咱们家的孩子过的富裕。人家孩子少啊。儿子就弘旺一个。说是两个格格,可是皇上不可能给封号,也不会有爵位,这这陪嫁就不能多了,多了那是给孩子招祸。留下都是弘旺的。可爷呢?这么多孩子一分,你那点银子……”说着,就又轻哼一声。十分的不屑。 “你能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九爷悲愤的道:“到现在你是什么也不关心,嘴里嘚吧嘚吧全是银子。” “你还有工夫哭,那就是已经没事了。要是真有事,你哭都哭不出来。”九福晋鄙夷的瞧他,小声道:“娘们唧唧的。难怪一直都生闺女。” 九爷的脸瞬间爆红,当时是情绪一瞬间失控了,没整理好而已,这女人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他嘴唇气的都开始抖了。 九福晋一瞧不好,真把人给惹着了。赶紧放下孩子,扑过去,就亲再九爷的嘴唇上。 九爷蹲了半天,脚本身就麻了,哪里经得住这一下。直接给倒地上了。就这,九福晋也没放开他。 这女人真是大胆! 十爷知道了九爷跟八爷在八爷府门前吵架的消息,就赶了过来。一问才知道进了内宅。 他就在外面等着,叫管家去通报。 可这通报的人还没走,内院的人就寻管家来了。 “……三个格格哭了半天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刚才听见爷和福晋又吵起来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十爷一听,这还了得。 管家带路,赶紧往里面赶去。 一进院子都能听见孩子的哭声。嬷嬷们在外面急的团团转,看见十爷像是看见了救星。 十爷毫不犹豫就冲了进去,然后他看见,自家九哥躺下地上挣扎,九嫂骑在九哥身上,按着九哥的脑袋狂啃,九哥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不情愿。 他当时就想,这叫女人生不了儿子的男人,日子过的也不容易…… 第239章 清穿故事(148)五更 清穿故事(148) 被福晋用强,还被人给撞见了,九爷羞愤欲死。从地上爬起来,就红着脸跑了。 九福晋:“……”说他娘们,他还越发来劲了。话说,这羞羞答答的跑了不是自己该干的事吗? 十爷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已经远走的九哥,才吭吭哧哧的对九福晋道:“九嫂……这以后……对九哥还是温柔点……别硬着来……”说完,赶紧去追自家九哥,他觉得九哥需要安慰。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太忙,对自家的九哥关心不够。 什么乱七八糟的!跟他哥一样不靠谱。 兄弟俩坐在书房里,九爷被十爷看的发毛,“看什么看?两口子亲热没见过吗?” 十爷摇摇头,两口子亲热谁能叫人看见啊。 九爷气结,“以后别总往后宅跑,没规矩。” 要不是怕孩子哭出个好歹来,当谁乐意去呢。十爷瞬间转移话题,“你跟八哥到底怎么回事?” 九爷的脸色这才冷了下来,“查查你身边的人。老八在咱们身边没少放人。” 十爷脸色一变,“我知道了。”他叹了一声,“算了,做兄弟也靠缘分的。缘分尽了,就随他去吧。” 九爷苦笑了一声。可不就随他去了。他拿人家当兄弟,人家没拿他当兄弟。 自己还不至于傻到那个份上。 四爷知道老八老九兄弟俩的事,也只是一笑,就扔过手了。 林雨桐也不过是一叹,不发表任何看法。 两人晚上躺下了,林雨桐才说起自家的事,“今儿额娘还问我,莫雅琪那,爷到底看上的是哪家?孩子怎么样。总得叫我们见见吧。” 四爷就翻个身,“这喜事里,最叫人不高兴的就是嫁闺女。” 可也不能因为您舍不得,就把闺女留在家里使劲往后拖啊。 虽然在孝期,但是该相看的还是要相看的。 “还不知道莫雅琪喜欢不喜欢。”林雨桐就道,“就是我见不到,总能叫弘晖和弘昀瞧瞧吧。” “也好。”四爷点点头算是应下,“爷再叫人查一遍,之后再决定。” 这是还有些舍不得,不知道怎么安置才对孩子好。 林雨桐提醒了也就行了,就不再催促。倒是四爷说起了弘晖和弘昀的婚事。 “你觉得富察家和乌拉那拉家,怎么样?”四爷问了起来。 都不怎样? 富察家应该不止一个闺女,这个富察从年纪上绝不是弘历的原配。但还是叫她心里别扭。 “乌拉那拉家不成。这个我早就跟爷说过。不管是咱们家哪个儿子,乌拉那拉家的姑娘都不行。”林雨桐十分坚决的摇头。开玩笑,要是自己生的娶娘家的侄女,这是近亲。要是叫弘昀弘时娶,那更乱套。还不够恶心自己的呢。 四爷没想到当初的话她还真是认真的。娶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本来就是为她,她都不愿意,那就只能算了,“那就富察家的?” “富察家……也不好。”林雨桐摇摇头。 四爷就坐起来了,“你这心理可要不得啊!不能觉得咱家的孩子好,好似谁家的闺女都配不上一样。这福晋还是要娶的。”尽管他也是这么想的,将大臣家的闺女排了一遍,就没找到一个跟弘晖匹配的。 林雨桐拉着他躺下,“急什么呀。我总有我的道理啊。”她拽了四爷的手不松开,“这富察家可不是只马齐这一支吧。这可是个大族。马齐这个人……”说到马齐,她顿了一下,毕竟是内阁的大臣,自己评价起来还真有些底气不足。 “你尽管说。”四爷侧身躺着看她。 林雨桐咬牙道:“爷不能否认这个人其实是带着一些投机心理的。” 这是指马齐在推举太子的时候,站在老八的一方。 四爷摇头道:“投机倒也算不上。这个人有时候处事有些昏聩,喜欢人云亦云。当然,这得分情况。当时佟国维在朝中如日中天,他附和佟国维,出错的可能不大。再加上,当时的情形好似已经明朗,他这才站了队。” “就是耳根子软,立场不坚定呗。”林雨桐接了一句。 四爷失笑的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附庸强者,人之常情。”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一个家族大了,什么立场,什么声音都有。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想在阿哥们身边占据重要的地位。为了取得阿哥们的信任,什么手段都会有的。”林雨桐叹了一声,“就拿百姓家来说吧。等兄弟们娶了媳妇,为什么兄弟间的关系反而不如以前亲密了。这总是有根源的吧。小户人家,这就是小问题,吵吵嚷嚷就过去了。但放在皇家,有时候就是致命的。” “你说的这个也不能算错。但娶谁家的姑娘能有多大的差别呢?该有的问题还是有。”四爷拍了拍林雨桐,“这大户人家的姑娘,教养上还是不差的。真要不论门第的娶媳妇,下面的人该以为朕对弘晖有看法了。你说的这个不成。” “就非富察家了?”林雨桐有些皱眉。 四爷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了,“你这是不喜欢富察家,是吧?” 就是心里犯膈应。 四爷见林雨桐不说话,就了然的点点头,“那倒也不是非富察家。有空了,你多见见人,看看她们带来的姑娘。喜欢的就记下,爷再叫人查查。” 光是我喜欢有什么用,还得孩子们喜欢。 什么事都不愁,林雨桐如今只为了孩子们的婚事犯了愁。 两人叨叨了半晚上,也没讨论出结果。 于是,趁着弘晖和弘昀请安的时候,林雨桐就分别问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弘晖挠挠头,“看见顺眼了,觉得不烦人,就行呗。” 这是什么回答啊 我能叫你把人家姑娘挨个的看一遍吗?相处上两天,叫你看看烦人不烦人? 林雨桐烦躁的把弘晖打发了。 问弘昀的时候,这小子还腼腆了那么一小下。才低声道:“皇额娘,这喜欢的姑娘和娶福晋是两码事。” 怎么就两码事了? 弘昀边抓了桑叶喂箩筐里的蚕,边道:“这福晋嘛,懂事就行。至于喜欢的姑娘嘛,喜欢就纳回去呗。能有多难?小爷还配不上她们了?” 林雨桐的脸色瞬间就青了,抓起边上的鸡毛掸子就要打。弘昀马上就窜出去了,“别打啊,皇阿娘。是你问儿子的。” 林雨桐穿上鞋追到院子里,早叫这小子给溜了。 四爷在前面听见动静叫苏培盛来问怎么了? 林雨桐想起弘昀的话就来气,这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结果。 看着天上飘起来了雨丝,就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得!看来这气还没消呢。 没人能理解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为儿女婚事犯愁的心情。皇帝的闺女是不愁嫁,可要嫁的好,嫁的顺心,也难!更别觉得皇家的阿哥,娶媳妇能可着满天下的挑,可就是真把满天下的好闺女都凑在一起,想选一个中意的,其实也艰难。 他们不知道,这皇上皇后其实跟他们一样,为儿子该操的心一样没少。 人家为儿女操心,十四这会子为满院子的鸡鸭操心。 户部又清缴欠款了,这是筹备粮草和军饷的前奏啊。他可不想一辈子在这里当鸡官。 于是,尽快出成绩,尽快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才是最急迫又紧要的事。 他烦躁的看着外面的雨,扭头问负责的官员,“今儿又死了几个?” “又死了三个!”那人叹了一声,“要是有几天晴好的天气,或许能好点。” “那现在怎么办?出来的活了一半都不到。”十四瞪着眼睛,“万岁爷问起来,是你说还是我说?” 那人低头,就不说话了。横竖万岁爷问不到自己的身上。 锦源小声的对十四道:“要不奴才出去买一些放进去?” 十四刚要呵斥,但想到四爷还能亲自来不成?就算亲自来,还能分出哪些是买来的,哪些是自己孵出来的? “避着点人。”十四小声交代。 等锦源冒着雨走了,十四才对着负责的道:“这事成了,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这人就算想反驳,也没这胆子。 他认命的叹气,进去继续守着这些挤成一堆叽叽喳喳的小东西了。 于是,十四冒着雨,拿着一份由幕僚润色过的折子,兴冲冲的进宫了。再在皇庄待下去,自己真是要疯了。除了鸡鸭鹅,就是鸡鸭鹅的粪便。嘛玩意没有! 刚一进宫,就碰见在雨里依旧奔跑的弘昭。真是做了孽了,回回都能撞见。 “十四叔!”弘昭十分的热情。这娃跑的轻松,有精神头打招呼了。 十四紧张的往后退,“你干嘛?干嘛?别过来啊。”见了这小祖宗是真怕了。 他往后一退,折子就掉出来了。脏了! 他就知道,一遇见弘昭准倒霉。 弘昭却将折子捡起来,看了一遍,有些字他不认识,但是‘活十之八|九’这几个字还是认识的。 就见小破孩嘴角一撇,不屑的道:“十四叔这是把皇阿玛当傻子哄呢吧?” 第240章 清穿故事(149)一更 清穿故事(149) 十四‘蹭’一下,就将折子给抽回来了,“小破孩,你知道什么啊?认得字吗你?说的跟真的似得。一边去,跟狗玩去。” 弘昭不屑的道:“不就是说十四叔孵出来的蛋十有八、九都活了吗?这有什么看不懂的。” 十四上下打量了弘昭一眼,“你故意的是不是?什么十四叔孵出来的蛋?能这么说话吗?” 说着,就扭身,准备要走。 弘昭拉住十四,“十四叔,皇阿玛是自己孵过蛋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吧。额娘孵出来的小鸭子,天天用蒸出来的小米喂。有时候,蒸小米的时候,还给里面放药材的,要不然就死了。皇阿玛觉得百姓用不起这些,就自己孵了一次,用麦麸喂养,结果,活下来的只有十之一二。叔啊!你这咋喂的都不能做到十之*吧。更何况十四叔一次孵出来那么多鸡鸭,跟额娘那种只有几只的,照顾起来,是不能比的吧。你敢把这个拿上去……呵呵……反正上次我自己写字写烦了,叫找小太监帮着写,然后被阿玛一眼看出来了,要不是皇妈麽求情,侄儿屁股都开花了。”说着,他就同情的看了一眼十四的屁股,“不好就不好呗,你就实话说。真没事。” 说完,就看着十四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好似十分理解他这种本来想露脸,结果专门跑来露屁股的行为一般,踮着脚尖,拍了拍十四的胳膊肘。 十四低头看着这小不点,说不定这娃儿说的还真是实在话。又瞧着他想抬手拍自己的肩膀安慰,却只拍到手肘的懊恼样子,觉得这孩子其实也没那么烦人。 天狼顶着弘昭的屁股,好似知道他们说完话了一般,催着弘昭赶紧跑。 弘昭龇牙咧嘴的对着十四摆摆手,转身跑进了雨幕里。 天狼抖了抖身子,将身上的水汽抖散了,才追着弘昭去。 可这下雨天,狗身上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尤其是身上湿了的狗,这一抖,这个味啊。 十四想破口大骂这怂狗! 张了张嘴,还是不敢!这是老爷子的狗。 心里不免吐槽,都说狗仗人势。这狗也是精明啊,老爷子没了,没势可仗了。它自己给它找了个大粗腿抱着。连老爷子养的狗都成精了。 他擦了擦被这怂狗抖在脸上的水,才把折子往袖筒里一塞,这是不打算拿出来了。 四爷没叫十四多等,等把他身上的潮气在外面的熏笼边都熏的差不多了。苏培盛就过来请他。 “下雨天怎么跑来了?”四爷头也不抬的问道。他那边又没什么紧急的事,下雨天从城外赶回来,总得有个由头吧。 十四动了动嘴,才小声道:“这下雨天,那些鸡鸭比以往折的更厉害了。” 他说完,就小心的看四爷的表情。 就见自家四哥点点头,“朕猜也是。”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 十四的心里惊出了一身冷汗,灵光一闪的小声道:“臣弟又打发人去买了百姓家孵出来的小鸡仔,想对比看看。”省的将来你知道我买了小鸡,回头又收拾我。 四爷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十四,“这个想法很好啊。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皇阿玛种了这么多年御稻都没成功呢,但朕还是会坚持下去。你做的这件事也是一个道理。你得在那里开个好头,形成风气,别叫下面的人弄虚作假。” 十四的心彻底落在实处了。 他看向自家四哥的神色不免就越发的不一样起来。 他敢保证,即便是老爷子在世,听到这样的消息,就算不训斥,也难免神色不虞。可四哥是真没不高兴。甚至还有些欣慰。 欣慰什么?欣慰自己没有弄虚作假? 十四迷迷糊糊的出了皇宫。心里想着,老爷子看中老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林雨桐问了十四的来意,“……是不是在皇庄呆腻了?” 四爷笑道:“腻了肯定是腻了。但却是为了养鸡鸭的事来的。” “成了?”林雨桐诧异的挑眉。 自己当时就是哄弘昭玩的。但这试验成功到能够推广还是有相当远的路要走的。 四爷笑道:“他要敢说现在就成了,朕就让他到上书房继续念两年书去。不过这次倒是老实,有什么说什么,没敢干好大喜功的事。” 林雨桐自己也笑了。觉得同样不好大喜功,坚持实事求是的四爷最可爱。 四爷也问起了林雨桐的桑树种的怎样了。 林雨桐一叹,“不过是下面的人哄着我玩罢了。”很有些兴趣缺缺。 四爷夹了菜给林雨桐道:“想法是好的。”只要想法是好的,总有它的用武之地吧。 第二天一早,雨还在下。这场春雨下的正是时候。 四爷的心情也因为这场及时雨变得明媚了起来。 而户部,在这一天,收到了简亲王冒雨压来的银子还债。 银子的成色,自然不能跟借出去时候的比。但肯足额的还回来,谁还敢计较这个。 简亲王雅尔江阿在还完银子以后,就进宫了。 八爷知道了也就是一笑,主动还了银子,肯定要去万岁爷那里卖个乖,讨份赏吧。 他没往心里去。 却不知道雅尔江阿一见四爷就老实的跪下,不光将十多年前的旧事说了,更是将这些年中,他收了谁的银子,都为谁办过什么事。为了一己私利,难为过谁谁谁。 交代的一清二楚。 反正大错没有,小错实在是不胜枚举。 苏培盛都听烦了,却见四爷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仔细的听。直到雅尔江阿真的说完了,才抬头看四爷,“请万岁爷治罪。” 四爷了解雅尔江阿,绝对没胆子前来坦白的,就开口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雅尔江阿顿时一身冷汗。能说是二阿哥吗?在人家亲阿玛面前卖了人家儿子,真的好吗? 他咬紧牙关就不说话了。 四爷就轻笑一声,“行了,起来吧。你不说朕也知道,是弘昀吧。” 恐怕弘昀的背后,是弘晖。弘昀还没有这份大局观。 简亲王不是说动就能动的。真是露出点消息出来,自己不办也得办了。 但他自己主动站出来,爵位还是他的。但他身上兼着的宗令却能趁机收回来。简亲王到了如今跟他们的关系到底是远了一步。这宗令叫自己的兄弟坐了,才稳妥呐。 另外,要查老八暗地里捏了多少把柄,雅尔江阿这个跟老八熟悉甚至是亲密的人,查起来比别人要方便多了。而且,雅尔江阿对老八有积怨,有这样的机会泄私愤,他肯定是不遗余力的。 于是雅尔江阿就见四爷沉吟了良久,就在他的心就要揪成一团的时候,才道:“你身上的宗令,先给你抹了。但是这事却暂时不声张,事情呢,你也先管着。” 雅尔江阿心里一松,爵位在就好啊。可是差事都抹了,还叫自己管事是什么意思? “去查查,老八手里的这些乌七八糟的证据都在哪?”四爷小声道。 雅尔江阿顿时就明白了,不叫声张就是不叫老八警觉啊。 他顿时浑身都是劲,自己这些年被当做傻子一样耍的的怒气,也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万岁爷放心,奴才一定将他查个底掉。” 送走了雅尔江阿,四爷对于弘晖的安排,心里很满意。 懂得在一件事里,谋取最大的利益。手腕圆滑,又不动声色。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会惹得下面抱怨。更是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果断的出击。 这事,办得好! 心里一舒畅,晌午就多吃了一碗饭去。 而弘昀在雅尔江阿离开皇宫之后,又施施然的去了八爷府。 八福晋不喜欢弘昀,应该说,这些孩子她就没有喜欢的。 对于弘昀也表现的不冷不热。 弘昀却自始至终都笑眯眯的。心道,这八婶还真是额娘说的那种特别自我的人。 八爷对于自家福晋其实也有些无奈。要是放在以前显赫的时候,她这样的态度也没什么?但是你别因为曾在在高处站过,心态上就彻底下不来。她总觉得她自己是能弯得下腰的人,其实不是。她是对着不如自己的人弯得下腰,对着比自己强的人反而更倔强。 “侄儿过来,就是瞧瞧八叔有什么要差遣的没有。”弘昀将姿态摆的很低。 其实还是催着自己要债。 八爷还没说话,八福晋却没有离开,而是问道:“皇后娘娘,可还好?” 弘昀愣了愣,才道:“皇额娘自然是好的。” 八福晋笑道:“以前四嫂说,要我有空了带着弘旺和大格格去玩。这话,也不知道四嫂成了皇后还记得不记得?” 这是想说有些人乍然富贵,就变了嘴脸吗? 弘昀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福晋,该回去歇着了。”八爷看向八福晋的眼神格外的严厉,“你该回去歇着了。今儿的药还没吃呢。我瞧着你是烧糊涂了。” 弘昀却笑了,“八婶想给皇额娘请安啊?这个容易,我替皇额娘应下了。明儿八婶进宫,见见皇额娘吧。” 第241章 清穿故事(150)二更 清穿故事(150) 看着八福晋腰板挺得笔直给自己行礼,眉宇间带着几分不驯之气,林雨桐微微皱眉。本来该叫人扶起她的,她却什么也没做,只由着她行了叩拜的大礼。 其实除了朝拜,谁会行这样的礼? 但此刻,八福晋故意这么做了,林雨桐也不拦着。 就端坐在上面。身为皇后,受她的礼怎么了? 委屈了吗? 林雨桐觉得十分的好笑。这是拿低姿态故意恶心自己呢吧。 有这么一边一丝不苟的行礼,一边表现出‘就你也配’的样子的吗? 怎么着啊?觉得自家爷抢了八爷的位子。所以,就连自己这皇后位子也是窃取她的? 这都什么逻辑? “皇后娘娘如今真是越发的年轻,风采更胜了。”八福晋这么说。本来挺好的话,要是不用不屑的语气就更好了。 林雨桐笑着点点头,“八福晋也一样明艳不减当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多少年没见了。 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吧。听弘昀说你想见本宫,怎么?有事吗?” 她跟八福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 她有时候闹不懂八福晋的心理。八爷对她到底怎么样,林雨桐觉得,八福晋心里应该是有数的。男女之间那点事,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当事人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婚姻就是如此,冷暖自知。 但有时候,又觉得八福晋如同中了蛊一般。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或许是看不到希望,比别人都显得疯狂。更无所顾忌。 八福晋又磕头谢了林雨桐的赐坐之恩,才坐下。 这一番作态,看的林雨桐牙疼。 她也不说话,也不说上茶。省的她还得磕头谢恩。 八福晋却主动道:“皇后娘娘不赏一碗茶喝吗?” “不了。”林雨桐摇摇头,“谢恩也是个体力活。” 既然知道谢恩是体力活,难道想不到自己走着进宫,到了这里不停的磕头消耗了体力吗?这个时候肯定口干舌燥,有口温茶解渴最好吗? 林雨桐心道,就是不惯你那些毛病。恶心了我这半天,我凭什么还体贴你。 你谁啊?咱们熟吗? 却见八福晋又跪下谢恩,“多谢皇后娘娘体贴。” 还没完了是吧? 林雨桐站起身来,就要走。 八福晋抬头道:“皇后娘娘尽管自便,臣妇就跪在这里等着。” 林雨桐耻笑一声:“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谁欠了你的?没人惯你的臭毛病。有话说话,没话就滚蛋。跪在这里?这里是你想跪就跪的?信不信我将你轰出皇宫,这辈子你都休想踏进宫门一步。我知道你无所顾忌,娘家没有什么要你在乎的人了。连养大你的安亲王府都换人了。还没有孩子,没有牵绊。是吧?打量着我不敢把你怎么着,也不能把你怎么着,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能下了一道懿旨休了你,理由都是现成的。你只要在坊间打听一下你的名声就知道了。之后本宫给八爷再赐一个福晋,还姓年!你也别打着主意,觉得能碰死在我这里。你碰死了我更省劲。过了头七我就赐了新人下去。看八爷能记你几天。” tm的!我又没招惹你,你倒跑来找我的不自在了。 有气倒外面撒去!觉得辖制住皇后你就高人一等了!狗屁! 见她恶狠狠的瞪过来,林雨桐就笑了,“怎么?觉得本宫不会?还是不敢?”她耻笑一声,“那你大可试试。你要再不收起你那副嘴脸,我就叫你生不能跟老八同寝,死不叫你们同穴!还是那句话,你大可以不信的。” 说完,她起身就往外走,“要么继续跪着,试试本宫的话好不好使。要么就麻利的给我滚蛋。你的一句话一个字我都不想听。” 八福晋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这样的羞辱…… 她的拳头狠狠的攥紧,却见弘昀掀帘子走了进来,“八婶,快起来。额娘许是心情不好呢。你别往心里去。”说着,就扶起八福晋,“侄儿刚才听见皇额娘说什么年氏不年氏的?怎么了?为了年侧妃的事情训斥八婶了吗?这都是那年家闹腾的,人人都说八婶的不对。皇额娘也知道八婶的委屈,但是,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是不是?”说着,她就扶了八福晋往外走,“说起年侧妃,也确实是可惜。自缢而死,想来再美的美人这样的死法也美不到哪里去。对了,八婶看见到当时的样子了吗?有时候不看看,还真的很难相信一个人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我倒现在都不相信呢?” 一路絮絮叨叨,将八福晋送到了宫门口。 直到上了马车,八福晋心里的暴怒平稳了。才想起弘昀说的话。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年氏……不相信年氏死了? 她耻笑一声。谁还能叫她假死蒙人不成?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但随即,她脸上的那丝讥笑僵在了嘴角。她的手跟着颤抖了起来。 她今天为什么进宫,为什么突然压不住自己的脾气要跟林雨桐硬顶。还有之前受的委屈统统都忘记了。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年氏可能没死? 马车晃晃悠悠,回了府。 八爷早就迎了出来。见福晋脸色不好,就道:“爷早就说了,不要进宫。平白受了委屈吧。” 他感觉到八福晋的手冰凉,就将身上的披风给她系上。一路牵着她,送回了正院。 “爷,我没事,就是想歇一歇。爷去忙吧。”八福晋往炕上一躺,就闭上了眼睛。 八爷就站起身,“你别多想,以后咱再不进宫了。” 八福晋点点头,应了一声。 看着胤禩的背影,八福晋眼里就有了几分冷意。 是你吗?胤禩! 是你放走了年氏吗? 为什么会放走她? 是因为我,让你不能跟她双宿双栖吗? 你将她藏在了哪里?是不是经常去瞧瞧她? 怪不得你最近总往外跑!怪不得年氏的死,你没有半点伤心。 也只有我傻,相信你是对她没有半分的情谊才不伤心难过的。 如果一件事让人怀疑了,那么处处都是疑点。那些为年氏装殓过的嬷嬷,无一例外的都回了老家。 八福晋觉得自己不用查了,事实就在眼前,是胤禩,放走了年氏。 她只要想到胤禩跟年氏可能在一个地方相亲相爱,相佐相伴。她心里的怒火就烧了起来。 找到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们。 她叫来了她的奶嬷嬷,低声的交代了一声。 那嬷嬷点点头:“福晋放心,只要那贱人真的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跟着胤禩!他一定会去找年氏的。”八福晋低声交代。 最近这些日子,天气慢慢的和暖了。户部也变的红火了起来。还银子的排成了长队,一个比一个积极。 “跟脑子被门夹了似得。”十爷撇撇嘴。 因为都带着银子,他这九门提督心都跟着提着。就害怕财帛动人心,有那为了钱不要命的,惹出什么乱子来。 而雅尔江阿却让人去暗处,盯着这些还银子的人。他坚信,这些人八成都是被老八要挟着来的。 晚上,雅尔江阿也不骑马,就坐上一顶小轿。挨家挨户的去找。这里面有一大半是不乐意说的。而愿意说的这些人,他们犯的事叫他心里直犯恶心。 但还真是不得不说老八的本事。这里面有跟庶母通奸的。有跟儿子的妾室有染的。还有些是在房事上有些特殊的爱好的。 还真是什么样的把柄都有。 难为老八是怎么找到这些证据的? 这些事,说到底是私德有亏,就算处置起来,也不会要了性命。所以,这些人撂的很利索。 但更多地不愿意招供的,所犯的事自然都不小。 那么,找到证据就成了最紧迫的任务。 雅尔江阿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老八。他就不信,老八那脑子里,能准确无误的记得每个人的把柄,他总要去翻看的。 首先,他排除了证据在老八府里这一点。因为老八自己都清楚,不管是先帝还是如今的万岁爷,在他身边都放着人。证据放在府里?他还没这么傻。 那么,这证据在哪呢? 一直守株待兔的等了三天,才等到老八又只带着两个人出门。先是茶楼,戏楼的晃悠,最后还是在一家古董店,消失了接近一个时辰。 品鉴古玩? 雅尔江阿认为老八此时,没有这样的心情。 所以,他怀疑这个古玩店有问题。 可是万一错了呢?万一错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老八一向是狡猾如狐的。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有了警惕之心。 如此,又耐心的等了五天,这次,不光等来了老八,在一刻钟以后,还等来了带着围帽的女人。 等那女人揭开围帽,隐在对面窗户后的雅尔江阿一愣,这不是八福晋吗? 她这是做什么来了? 捉奸? 第242章 清穿故事(151)三更 清穿故事(151) 捉奸吗? 雅尔江阿摇摇头,不会。 不说现在是孝期,老八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就是往常,也不可能,一个皇阿哥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需要他金屋藏娇吗? 就算是八福晋善妒,再府里看的严实。那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痴迷到这种程度。 有些错误,到了他们这个程度上的人,是不会去犯的。 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看着八福晋来势汹汹的样子,想来也是来着不善。 不过,这对自己来说,却是个好机会。 八福晋看着眼前的古董店,眼里越发的暗沉。这样的店铺后面,都连接着院子的。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爷们上个古玩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在里面呆上半天,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要不是心里先有了怀疑,八福晋一定不会对这个地方产生怀疑的。 她带着两个心腹的丫头,起身往铺子里去。 掌柜的客气的笑,“夫人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价钱绝对公道。” 八福晋拿出一块胤禩的私印,展示了一下,就收了起来,“爷呢?你别声张,我自己进去就行。” 掌柜的一愣,想否认,说这跟八爷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转眼,就见人家已经往里面去了。 他要追过去,却被福晋带来的一个丫头拦了,“这是咱们福晋。主子们的事,咱们做奴才的还是别掺和的好。” 就是福晋,也不能来这里啊!这里实在是太要紧了。 掌柜的有点急,刚要说话,就见外面有人进来了。 这个人,他认识! 是简亲王雅尔江阿。 怎么这么巧,这位主子也来了!还是前后脚。他心里直嘀咕,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王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掌柜的让自己的神色尽量松弛一些,笑着迎了过去。 “有什么好货色,叫本王瞧瞧。银子不是问题。”简亲王看着博古架上的玩意,随意的道。 掌柜的刚要转身取东西,就被简亲王的侍卫,一个手刀打在了脖子上,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那丫头刚要喊人,就被人捂了嘴拖了出去。 没人拦路,雅尔江阿就连忙追了进去。 他的步子大,追过去的时候,还看见八福晋拐过弯的裙角。 八福晋一路走,越走越气,这里面回廊假山,精致小巧,还真是不比府里的韶华院差。 她知道胤禩的习惯,他住的地方必须是空旷的。外面有大树,有花丛,有假山这些遮挡物的地方,就绝对不是胤禩住的地方。 所以,只要扫一眼,就知道胤禩有没有可能在里面。 直到一个拐角的偏院,里面除了一间抱厦再没有其他的屋子。外面的空地上种着些青菜,刚出了苗,两片叶子还贴在地上,嫩生生的娇俏。 八福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是年氏那个贱人打发时间才收拾出来的。 等她进了院子,马上就出来两个人,正是跟着胤禩的两个奴才。 两人见了八福晋也吓了一跳。福晋怎么来了? “爷呢?”八福晋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就出声道:“福晋,您不能进去。” 八爷在里面,放下手里的东西,从窗户往外一看,是福晋。 他心里一叹,就知道她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本想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可要是福晋进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疑心只会更大。 他干脆什么都不动,出声喊道:“叫福晋进来吧。” 八福晋听到八爷的声音,见两个奴才也让出路,就疾步走了进去。 屋里陈设简单,箱子排成行,里面摆的密密麻麻,不知道是账本还是书册。 而胤禩面前的桌子上,除了几本账本,就是一杯清茶。 屋里充斥着常年不住人的发霉的味道。哪里有什么女人? 夫妻俩面面相觑。八爷不知道八福晋到底在怀疑什么寻找什么。八福晋也不知道眼前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 这边,两人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声音传来。 “老八,咱们兄弟见个面如今都不成了吗。还叫奴才专门挡着?”雅尔江阿带着人追了过来。要不有八福晋带路,这么多房子,找起来也是麻烦。估计不等自己找到,老八就从其他地方溜了。 八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将桌上的账本统统收到箱子里,“我来不及解释了,这东西实在太要紧。万万不能叫它们落到别人的手上。爷去把雅尔江阿引走。”八爷说着,就抱了一下八福晋,“不管你之前怀疑什么,如今你都看见了。爷干的都是正事。别多想。如今,爷除了你,还有谁啊?” 八福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八爷,点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 “老八,你这是金屋藏娇吧。我可是瞧见一个女人进来了。”雅尔江阿对着八爷笑的十分恶劣。好似专门来找他的茬的。 八爷也以为是自己要挟他的事,叫他不爽了。这是来报复的。能抓住自己金屋藏娇,孝期近女色的证据,也算是一个把柄吧。他笑道:“见笑了。这不过是家里的一处私产,今儿得闲了,跟福晋来转转,查查帐。走走走!去前面,哥哥看上什么,尽管挑。全算是兄弟孝敬的。” 雅尔江阿就一笑,朝后面一招手,瞬间就有人将这院子给围了起来。 八爷面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雅尔江阿,爷现在虽然落魄,但还不至于由着你欺负。” 雅尔江阿连称不敢,“皇命在身,不得不为啊。”他朝那屋子看了一眼,“我也很好奇,你那里面的帐是什么帐?” 八爷面色一变,果然!他就说嘛!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 “起火了!”后面的侍卫喊了一声。 八爷和雅尔江阿同时朝后面看过去,却见那抱厦里冒出了烟。已经能看见明火了。 “福晋!”八爷面色一变,猛地喊了一声。然后朝抱厦冲了过去。 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爷除了你,还能有谁? 眼前全是新婚时,福晋的一颦一笑。那时候他们卑微,但却快乐。相互依偎着,才觉得温暖。 他冲上去,使劲踹门,门却从里面锁死了。 他真的害怕了,“福晋,你出来!你出来!你不能丢下爷一个人。” 屋里能听见福晋低低的咳嗽声。 “雅尔江阿,救火啊!救火啊!”八爷喊已经愣住的雅尔江阿。 “救火!快!救火!”雅尔江阿心里也想骂娘。这里面可是自己要的账本,要是没有账本,还折腾个屁!要真是让八福晋折在里面了,自己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起风了,再多的水都浇灭不了那熊熊的火焰。 八爷瘫坐在地上,那火里似乎还映着福晋时而刁蛮,时而娇嗔的笑脸。 她怎么那么狠心呢? 她不用死的。点了火跑出来不就行了? 为什么要往绝路上走?为什么就剩下自己。 先是额娘,再是福晋。 到了晚上,雅尔江阿才拿着几本残缺不全的账本见了四爷,“……都烧了。这是仅存下来的。八福晋也……” 四爷翻着这些账本,脸色越发的难看。 买官卖官,贪污受贿,盘剥搜刮,只这残缺的账本上的内容,就知道这些账本要是都在,能抓住多大一批蛀虫来。 可如今呢?全都毁了! 毁在一个女人对情爱的执着上。 没有大局观,没有是非观。除了老八那个男人,她的世界里就再没有其他的了吗? 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人的存在,对天下的百姓意味着什么吗? “该死的!挫骨扬灰都不解恨。”四爷低声咒骂道。 不是自己不犯罪,就不是罪人了!在四爷看来,这样毫无原则的帮凶,比罪人还可恨! “……叫老八去先帝的坟前,反省吧。”四爷怒道。 雅尔江阿如今还是宗令,这活他还得干。 他心想,要是老八能把知道的都写出来,或许皇上还会给几个孩子一个体面。若是他还是执迷不悟,要硬顶着,可能孩子都只能沦落为普通的宗室了。 四爷回到后面,林雨桐才知道八福晋已经不在的事。 一个活生生的人,前几天还倔强的不肯屈服,如今,却不在了。 “去打听打听,八福晋前几天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才要进宫的?”林雨桐吩咐袁嬷嬷。 四爷瞪了她一眼,“你又瞎好心。” “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林雨桐叹了一声。一辈子倾尽全力的去爱一个人,毫无保留的付出所有。甚至最后,她虽然有求死的心。但不得不说,她也是为了保住她爱了一辈子的人,才要想办法毁掉那些证据。林雨桐不知道她被烈火灼烧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后悔过。但她想,要是有来生,要是能叫她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爱上那个叫她甘愿为其生为其死的男人。 第243章 清穿故事(152)四更 清穿故事(152) 八福晋的葬礼简单到了极致。 雅尔江阿对八福晋的死,心里有些歉意。他只是叫人看住了老八,却没有催促他。总得等他办完了八福晋的丧事吧。 八爷家的大格格和弘旺还小,跪在灵堂前抽抽搭搭的哭。 八爷穿着一身素服,站在灵堂前。一夜之间,他的头上有了白发。 棺椁里躺着的人已经看不清容貌。想必到了九泉之下相见也不相识了。她这么一个爱美的人,心里该怎么难过呢?八爷的手搭在棺椁上,“你答应过额娘,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陪着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眼泪从昨天,就没断过。完全控制不住。 他一直觉得,福晋就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他不死,她就会永远追随。 可现在才知道,世事无绝对,长在身上的东西,就这么说脱落,就脱落了。 她死前,一定是痛苦的,绝望的。 可自己心痛的也如同割掉了身上最宝贵的东西,疼的撕心裂肺,疼的痛不欲生。 从此,再没有人喊着自己‘胤禩’喊的那般的婉转动听了。再没有人半夜在灯下等着自己,只为了能一起入睡。再没有人为自己操劳奔波,不计代价。 他眼前一黑,慢慢的向下倒去。仿佛又看见那个站在梅花树下的女人,慢慢的朝自己走来。她抿着嘴笑,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那般的灼热。那羞红的脸,比那盛开的红梅还好看。 八爷病了,病的很重。但雅尔江阿在八福晋的葬礼之后,不敢耽搁,还是将八爷送走了。 府里只剩下了旧仆和三个小主子。 不久以后,听说八爷府来了一位带着面纱的丑陋嬷嬷,受八爷之托,照料三个孩子。 林雨桐知道后,也就一叹。再没管过。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年氏了。 八福晋用她的死叫八爷永远记住了她。刻骨铭心,永世不敢忘。 那天她进宫,是想给养在她身边的大格格求个恩典的。知道宫里不会收大格格,她想给大格格求个县君的封号。县主都不敢奢望,那是亲王庶女才有的封号。 林雨桐叫身边的人记着,等到大格格嫁人的时候,给她一个恩典也未尝不可。那时候时过境迁了,反倒不那么惹眼了。 雅尔江阿这个差事办得并不好,但四爷却没有难为他。只打发他去接替了十四,去养鸡鸭了。 可外面不知道详情的,还以为是雅尔江阿因为这事,而被万岁爷给罚了,所以才撤了他宗令的差事。 这下刚好。连雅尔江阿自己都很满意。毕竟自己做过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拿到台面上说。 而这个宗令,四爷交给三爷。反正都是宗室里婚丧嫁娶,婆婆妈妈的事。三爷管着,以他的脾气,刚刚好。 对三爷来说,这绝对算的上是意外之喜。 而十四也终于不用耗着了。不管有没有差事,不养鸡鸭就是好事。哪怕将来推广开,是天大的功德,他也不要。 简直太受罪。光是那份寂寞就叫人受不了啊。满皇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弄得他最近都有点想念被弘昭作弄的日子了。至少有鲜活气不是。 四爷对十四的安排让他满意的同时,又有些憋屈。 “……不是叫你领兵的。你只看好年羹尧就好。”四爷低声交代,“这个奴才,桀骜不逊,还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好色。但轻重他还分得清。误不了事。” 十四点点头,“我记下了。” “你放心,他不会跟你玩心眼,因为在他心里,你还不足以叫他对你那么重视。”四爷继续给十四插刀,“如此也正好,他大意了,你才能放得开手脚。” 十四听了一肚子年羹尧不是东西的话,才回了府。 这老四当了皇上以后,越发的难以捉摸了。明知道这人不好,但还是顶在前面用。 回来在书房里掂量了半晚上,才大概揣摩出点意思。这是叫年羹尧在前面打仗,自己在后面搜集他的黑材料。他不蹦跶便罢了,一旦敢蹦跶,立马就能拿下。而自己在军中又是主帅,只要自己不倒,就算阵前拿下年羹尧,都出不了乱子。 大概领会了自家这亲哥的意思。心里的憋屈也就去了。至少万岁爷还是信任自己的。这就行了。 十三爷和弘晖负责大军的粮草,后来干脆连弘昀和弘时也一起喊个过去帮忙。 等过了端午,这大军才算是出发了。 前一晚上,十四福晋拉着十四叮咛:“这一去没有个一两年大概都回不来。你可忍着点。这孝期没过呢。往常在家里干点偷偷摸摸的勾当,也没人说什么。到了外面,盯着爷的人可就多了。再说,那也是军营里。真要给军帐里藏个美人什么的,爷这辈子算是完了。” “你烦不烦啊。不担心爷上战场丢了命。净说些没用的。”十四嫌弃的道。离了你,我才过的好呢。搁家里,全叫这个女人给坑了。 十四福晋到底闭了嘴,放这么个人出去,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等真的大军出发的那天,四爷叫十三和弘晖代表他出城去送了。 而弘昭还专门跟四爷和林雨桐说了一声,要出城去送他十四叔了。弘晖是公事,也不好带他。四爷只嘱咐了伺候的人,才放他出去。 十四见到弘昭眼泪汪汪的还有些感动。 “早点回去吧。”十四对弘昭道:“等十四叔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弘昭吸吸鼻子,将一个匣子给十四,“我亲手做的,送给十四叔。” 十四伸手接过来,“行了,回去吧。”又叮嘱跟出来的人,“都小心伺候。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等告了别,十四骑在马上一路往前走,心礼还想着,这小子比自家的小子可有良心多了,还记挂着他这个十四说。 他把匣子摸出来,顺手就打开。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玩意? 结果匣子刚一打开,一只青蛙就‘呱’的一声给蹦出来了。吓了十四连匣子一块扔了。也没看清楚这小子在匣子里动了什么手脚,这青蛙在匣子里怎么就不叫呢。 连身边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十四就知道,他就不该对弘昭抱有幻想。 天热开了。林雨桐这才知道为什么弘晖和弘昀会说,宫里的夏天不舒服了。 要说不舒服,那是真的不舒服。空气的味道在早晚实在不好闻。一圈一圈的宫墙绕着,风好似都透不过来一样。 除了屋里,真的哪里都去不了。 今年用的冰该是去年存下来的。但去年冬天该存冰的时候,正是先帝办丧事的时候。难免就有了纰漏,今年明显不足。再加上今年各府的小主子都在宫里,委屈了谁也不好。 九爷管着内务府,能愁死。 本来想叫各家都送点冰来,孩子们的冰,各家出。还有宫里的额娘们也是。如此一来,就省下了大头。 宫里存的这些,够皇上皇后,太皇太后,太后,还有皇子皇女。最多再加上理亲王那边。 因为郑家庄根本就没有存冰。提起这个,九爷就想骂十四,当时是他督造的,这点事他都想不到。 可连宫里都没存下冰,各家哪家又不是忙着葬礼,谁又存下了不成。 想从外面买吧。皇上肯定不答应。正筹措粮草军饷呢,那么多的人马,动辄是银子。皇上的内库都已经掏干净了。说实话,也拿不出银子了。 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是别的,九爷有些上火,牙疼。 林雨桐也无可奈何。她也不敢拿什么硝石制冰的办法来卖弄。在唐朝时,人们就已经懂得硝石制冰了。还在水里加了糖售卖。更有弄成冰碎加水果的。后来马可波罗将这些记载在他的游记里,带了回去。后来,才在这个基础上加入了他们常吃的奶油,成了冰淇淋。 她也最多就是叫人打出奶油来制成冰碗罢了。 四爷对这个东西,还挺偏爱,他边吃边道:“咱们省着点,叫别委屈了郑家庄那边。” 林雨桐应了,“要不然叫孩子们先回府去。”至少没有宫里这么热。 四爷点点头,“也行,等过了中秋再回来。” 那真是太好了。先松了一口气的是九爷。 这段日子,可真是难为死他了。 这些皇三代们离开了皇宫。其实林雨桐才觉得舒服了。谁也不愿意自己家常年的住着外人。 但反过来想,这些孩子也不容易。难道他们就喜欢住在别人家了? 都不容易。 宫里是静下来了。可京城里却更热闹了。 因为破天荒的,京城里时不时的会出现姑娘家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晃悠。 还有那茶馆,戏楼。要真是碰上这些姑奶奶,可真是头大了。 这些地方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就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这些姑奶奶们。 这一日,十爷从一戏楼前过,就被哭着喊着的掌柜的拉进去了…… 第244章 清穿故事(153)五更 清穿故事(153) 要是一般的戏楼,这掌柜的还真就不敢请十爷。他之所以有这个胆子,那是因为这个戏楼有两家王府的本钱。俩老王爷喜欢看戏,所以,才买了个戏楼。没事就来听听。算是打发时间。这在京城里又不是秘密。这些爷们往常听戏也在这里,算是给两位老王爷捧个场。在哪里乐呵不是乐呵啊。但也不是说,这里除了皇亲贵戚就不接待别人的了。 听戏嘛!它图的就是个热闹。所以,平日里,达官贵人,富贾商家,平头百姓,给的起银子的您就里面请。说起来,这里还真有些鱼龙混杂。 因此,十爷算是跟这家的掌柜熟悉。人家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出来,能不管吗? 他也真是想见识见识,这京城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要不然没这胆子啊。毕竟,就是他们这些爷来了,都得给两分脸面。 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要不是知道弘昀弘时忙着呢,弘昭和弘暄还小。他都以为是那几位皇阿哥闹事呢。当然了,他没想着是弘晖,那孩子不干着没谱的事。 甚至是怀疑这写坏小子们从宫里出来了,不安分了起来。 可等进了戏楼,他就愣住了。当堂站着三个姑娘,一个手里拎着根鞭子。站在中间这个一身浅绿骑马装的姑娘,他熟啊!这不是九哥家的大格格吗? 那么另两个能跟她站一起,就都是自家的姑娘了。毕竟侄女太多,平时都在后宅,见肯定是见过的。但是这个孩子一天一个样,猛地对不上号也是有的。 三个孩子倒是马上收起了鞭子,对着十爷就行礼,“十叔!” 得!孩子都认识自己。那就没错了,肯定是自家的小姑奶奶了。 “你们三个怎么溜达到这儿了?”十爷就笑了,“叫十叔瞧瞧,谁欺负你们了?这就动上鞭子了。” 九爷家的大格格伊尔哈指着缩在一边的几个少年,“就是他们。” 这几个人,都是十五六岁大,看穿着出身都不错。几人赶紧给十爷见了礼。这才知道这次真是惹到姑奶奶呢。 十爷摆摆手,也没在意,小孩子玩过家家,谁还当真啊。再说,看见几人身上还有鞭痕,肯定是几个姑奶奶把人给打了。 “他们这是为了什么打起来了?”十爷小声的问掌柜的。 掌柜的都想哭了。能为了什么,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原来这是今年戏班子新排出来的戏。说的是,一个李文山的秀才,家贫。因为没钱给家里的老母亲买药,就去在庙门口卖字画。结果,一个财主家的小姐就看中了他的字画,细问下,才知道他是为了母亲买药凑银子。于是觉得这是个有才情又孝顺的人。回头就告诉了自家爹娘,要借给这个秀才银子。老财主见了秀才,也十分喜欢,觉得这秀才有前途,就将女儿许配给他为妻。于是,两人喜结连理,男有才女有貌。后来,女子变卖了自己的嫁妆,供秀才念书科举。秀才去了京城,这一去就是三年没有消息。小姐在家里伺候婆母,操劳家事,日渐憔悴。而这李文山也终于高中状元。并且被公主选中,要他做驸马。可这李文山却是不答应,说是虽然十分的爱慕公主,恨不能跟公主天长地久,但怎奈家里已经有了贤妻。于是,这公主就觉得李文山有情有义,愿意两女共侍一夫。那原配的富家小姐更是贤惠,得知之后,主动让出正妻之位。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郎君。主动在老家伺候婆婆。叫公主跟自家相公相亲相爱。于是结局是花好月圆。 十爷听了,也觉得这戏没什么啊?总比那满世界的陈世美强吧。这李文山还是不错的嘛。 这戏怎么了? 他实在没听出问题出在哪里了? 于是看向掌柜的,希望给个提示。 掌柜的也一脸懵逼。“两方就是为了这个戏呛呛了几句……然后就动了鞭子了。” 十爷就看向三个侄女。他现在总算明白这都是谁了。一个是九哥家的伊尔哈,一个是五哥家的大格格梅果,一个是七爷家的三格格沁芳。他已经给了三狗子眼色,叫他赶紧打发人去请他们的阿玛了。要是侄子,他还好处置。一个不好,踹两脚就好了。可这都是大闺女了,自己不知道咋管啊。听戏罢了,能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就上鞭子啊。 就这样的,真叫抚蒙了,人家也得敢要啊。一言不合就动手。淘小子都不这样。 但现在还真不能什么都不问。他就先问伊尔哈:“怎么了?他们说什么了,叫大格格生气了?” 伊尔哈瞪了那几人一眼,先问道:“十叔,你听过这戏没?” 十爷一愣,点点头,“算是……算是听过吧。”大概情节掌柜的告诉他了。 伊尔哈就耻笑道:“就这样的戏也敢拿出来演?叫他们改一改怎么了?” 十爷懵逼了一脸,“你……你听戏嘛……不就是图一乐么……”话还没完,见这三个姑奶奶脸子就掉下来了。哎呦!这个小脾气哟,十爷果断的扭头训掌柜的,“虽然是图一乐,但是不好的,不合适的,该改的还得改。” 掌柜的老委屈了,“爷,这一改,不就成了又一个铡美案了吗?” 也对!人家出一台新戏也不容易。 他又扭头,“这戏……你们到底哪里不满意啊?” “十叔,你见过哪个公主蠢成那副德行,明知道人家有原配还上杆子往上凑的,他李文山当他是谁啊?”梅果说话一点都不清甜,反倒是嘎嘣脆。 有理!十爷点点头。公主要是那副德行,不用别人出手,皇上就先得把他拍下去。尤其是现在这位万岁爷。 伊尔哈跟着就冷哼一声道:“既然家里有了妻子,怎么可以对别人动心。说什么仰慕公主,想跟公主双宿双栖。真是一个伪君子。这戏里也敢为这样的人唱赞歌。” 十爷挠头,这话不对啊!谁说娶了媳妇就不能爱慕别人了。他心道,你阿玛要是做到这一点,也就不会有你出生了不是? 这都谁教孩子们的?全都教错了。 “还有那可怜的富家小姐。你当人家愿意主动让贤吗?那是逼不得已的。谁敢当公主的主母,谁敢坐在公主的上面?这君臣纲常还要不要了?摆明了就是皇家以势压人。不管说的多冠冕堂皇都改变不了事实。这不是诋毁是什么?”沁芳声音轻柔,可这话却如钢刀,吓的掌柜的赶紧给跪下了。他就是再大的胆子,再厚的靠山,也不敢对皇家含沙射影啊。 这话连十爷都没法反驳。 怎么这姑奶奶们的阿玛还不来,十爷看着三人,直撮牙花子…… 第245章 清穿故事(154)一更 清穿故事(154) 九爷接到十爷有请的时候,才换下汗湿的衣服,准备松散松散。而且,去什么戏楼啊,这大热天的。到府里说话不好吗。 他灌了一杯冰镇过的梅子水,对来人道:“叫你们爷过来吧。”本来想说要听戏请家里来。但一想到还在孝期,也就算了。当然了,民间是过了三个月就没这个限制了。要听戏,还真就得去戏园子。这个倒是没人管的。现在这戏园子里面茶水糕点,什么都有。吃饭都不成问题啊。谁也不敢说进去就是为了听戏的。 但出于谨慎起见,九爷还是想把十爷叫回来。咱们在家里关着门乐呵不一样吗?家里也养着戏班子,养着说书的先生。不能取乐笙歌,清唱总是能的。还更有滋味。敢清唱的,那都有一副好嗓子。 来人苦着脸道:“九爷,您还是去瞧瞧吧,是大格格在戏楼,将人给打了……” 大格格? 伊尔哈? 不能! 自家的大格格乖的跟猫崽子似得,就是气急了挠人,那也跟挠痒痒差不多。别说不可能打人,就算打人了,还能伤的有多严重不成。 那真是过去一只耗子都能吓破胆的。 “不能胡说啊!闺女家的名声要紧。”九爷坐起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严肃。“是不是你们爷认错了?” 那人都想翻白眼,谁家的孩子都能认错,就您家的不会认错。认的比几个皇子皇女都真!他赶紧道:“除了府上的大格格,还有五爷家的大格格,七爷家的三格格。” 哟!这连一起的都知道了。那这八成大概其就错不了吧。 他又叫了管家来,问道:“大格格在家呢?” 管家摇摇头,“不在,今儿一早就出府了。骑马走的。走之前,去账上支了二百两银子。” 九爷就赶紧跳起来,那这八成就是了。他埋怨管家,“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呢。还叫她骑马走了。这街上人来人往的,惊了马怎么办啊?”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还带了两百两银子,就是爷我自己出门,带上一百两就成了。那醉泉楼一桌最好的席面,也才九两九钱。你说你带那么些银子干什么。想要东西叫人家送回府里,咱们再付钱还不行吗。你阿玛在这京城里,难道连这点脸面都没有了。”他一边走一边碎碎念,上了马,还跟管家交代,“你过去禀报福晋一声,就说一会子就回来。” 十爷见人不来,顶在大堂里这不是事。他吩咐掌柜的,“找个雅间,大点的,凉快点的。也省的耽搁你的生意。”周围的人可都远远的看着呢。他有点后悔怎么在这个地方问孩子问题呢。这大庭广众的,一个个丫头又语出惊人的。估计不到天黑,皇家的格格这名声就在外了。他就怕三个哥哥过来拍死他。 那四个小子家里也不是无名之辈。一个是跟前太子妃,如今的理亲王福晋有些瓜葛。一个是钮钴禄家的,十爷瞧着面熟,肯定是之前在舅舅家见过的。一个姓纳喇的,好似是明珠家的后辈。虽然家里不及以前了,但也没真落魄到哪里去。一个是乌拉那拉家的,能跟这些人在一起,估计跟皇后的关系不远。 所以,十爷才更挠头。 进了雅间,十爷要给中间摆屏风。毕竟是姑娘家嘛! “折腾那劳什子做什么?见都见过了。”伊尔哈嘴角一撇,哼了一声,“谅他们也不敢多看。” 人家小伙子头都快塞到肚子里去了。十爷心道:是人家怕你们看他们。真被你们看中了,可不得砸在手里。于是只得道:“你们去里间,里间凉快。”就隔了一道珠帘的里间。怎么凉快了? 但三个闺女都是好闺女,十分听话,十叔都说了,那就进去吧, 只是沁芳在进去以后,指了丫头将帘子又撩起来了。 十爷:“……”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九爷在门口遇上了汗流浃背的亲哥五爷,俩兄弟还没顾得上说话,后面又想起马蹄声,七爷也赶过来了。 得!三兄弟一碰面,都露出一个苦脸。人家都是为惹祸的儿子收拾烂摊子,自家却给闺女收拾烂摊子。这都叫什么事? 五爷就先开口,“我们家梅果乖的不得了。绝对做不出这事。” 言下之意就是跟着坏孩子学坏了吧。 九爷就先不乐意了,就算是亲哥,那也是寸步不让,“哥,咱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伊尔哈,不是我说……就她那胆子,猫崽子都比她强。” 七爷一看,亲兄弟在门口杠上了,他赶紧打圆场,“进去看看,先问问孩子再说。” 话音一落,就见五爷和九爷就都看过来了,他们家的大格格都是庶女,侧室生的。平日里在府里,福晋也不爱管。所以,胆子肯定小。但老七家的三格格不一样啊,那是养在福晋身边的,还记在名下了。就七嫂(七弟妹)那敢往老七身上挠的性子,教养出来的姑娘性子能好? 所以,俩兄弟一致认定,老七家的三格格就是那个‘坏孩子’。 七爷其实是有点气虚的,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是这么想的。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就自己福晋那性子,那脾气,那一言不和就想动手的性子,如今早没有当年那股子书卷气了。 可就是这样,他也不能认啊。于是肃着脸道:“先问问孩子,咱们家的孩子不会无故的跟人起冲突的。”所以,一定是别人的错。 掌柜的围观了三兄弟的争端,然后心里更苦。在当爹妈的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就算干了坏事,也是被人拐带的。 他领着三人进了包间。 十爷才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只能点了一堆东西,先叫她们吃吃喝喝的,占住嘴再说。就她们那些道理,他是听不明白的。 三人进来,先是用帕子擦了汗,然后再坐下喝茶。三个姑娘出来见了礼。这都正常。 但是当九爷放下茶碗,看向伊尔哈的时候,差点喷了茶。闺女!你这一身打扮是做什么。 在京城里,一身骑马装,腰里缠着鞭子。你想干嘛? 再往边上一瞧,好家伙!他亲哥口里乖的不得了的梅果,一身鹅黄的骑马装,腰里不光带着鞭子,靴子里更是放着匕首。这更像是找茬打架的。 倒是沁芳一身粉衣,虽然也是骑马装,手里惦着一根纤细的小马鞭,但却看上去柔弱了许多。 十爷小声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然后就闭嘴。你们自家的闺女自家带回去吧。 九爷现在先不管自家闺女这三观到底有没有问题,只看向一边的几个小伙子,“你们冲撞格格们的事,就这样了,咱们也不追究了。”大小伙子被小姑娘打一下,也不碍事,想着他们家里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来讨要说法,上门赔罪道歉倒是肯定的。 伊尔哈就凉凉的道:“不是他们冲撞了我们。敢做就要敢当。是我们看不惯他们,给他们点教训。打伤了他们,大不了陪他们银子。”说着,利索的从身上摸出二百两银票来。啪的一声就拍在了桌子上,抬着小下巴磕,斜着眼睛看人,“这些够不够啊?不够找我阿玛要。我们家不缺银子。” 九爷长大了嘴巴! 闺女!咱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几个小伙子都想哭了,还是那个个子最高的赶紧道:“没伤着,没伤着。我们皮糙肉厚的,一点都不疼。” 九爷给了几个人一个算你们识相的眼神。 梅果却不乐意,直接将银票往前一推,“拿着吧,别说我们仗势欺人。我九叔也不差这点银子。” 九爷嘴里的水都咽不下去了。 你真是我亲侄女! 你九叔我是不差这点银子,但是也没觉得银子多过啊。 “不过下次记住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想清楚了再说。要不然,……哼!”沁芳说话轻柔,但是言辞却如刀,这就连恐吓带威胁了。 七爷就问道:“他们到底说什么了?叫你们就直接用鞭子说话了。” “他们都想找个温柔多情,还不计较家里是不是有正妻小妾的公主做老婆。”沁芳看着他阿玛,十分委屈的道。 七爷瞬间就黑脸,“这都什么戏?谁排的?” 这么一想,这些小子是该打啊。 九爷蹭一下就把银票收回来了,“该打!打了就打了!”自家闺女要敢跟戏里的公主一样,他得一头撞死了。 伊尔哈伸手又从九爷手里将银票拿了,“一码归一码,他们说错话了。是他们不对。我们生气了,但私自打人也不对。”说着,就看向四人:“如今,打了你们,算是对你们的惩罚。而银子算是补偿。” “对!咱们不受人欺负,也不欺负人。”梅果又把银子往前推了推。 哎哟!这些傻闺女哟!世上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 第246章 清穿故事(155)二更 清穿故事(155) 三个阿玛把孩子领回家了。九爷的银票却留在桌子上。 九爷带着伊尔哈,先去了福晋屋里。 九福晋看着回来的父女二人,哪怕是出于客气,都要问一声的。 九爷扭头对着九福晋大概说了一声:“……不就是一出戏吗?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喜欢了,叫他们改好了再演就是了。” 重点不是戏好不好?重点是大家都觉得公主是一种没脑子的生物好不好。 人傻钱多随便哄? 伊尔哈不满意她阿玛的轻描淡写,于是真身跟九福晋诉说委屈,“……从写这个戏的人,到看戏的人,都觉得这是对的。这没有问题。可这恰恰就是问题。皇家的公主是那个样子嘛?怎么还没人家乡下财主家的女儿有见识呢?人家看到卖字画的书生,就想着借银子给他。为什么?因为从他的字画上看到了这个人的才情。觉得这个人迟早都不是池中之物。于是给他银子,结个善缘。结果人家这土财主,更是个有魄力的,有前程好啊。刚好在他没发迹之前,就把闺女嫁给他。将来万一出息了,白赚了一个当官的女婿,多好。可到了公主身上呢,偏偏瞧上了状元郎。可是,这状元郎很稀罕吗?三年出一个,加上恩科的话可能还更多。不过年纪轻轻中状元,还算有可取之处吧。可这中了状元只是仕途的第一步,满朝的大臣看看,有几个出身是状元榜眼探花的。当官是只会写文章就行了吗?那公主得多傻,才一眼看中了他。再说了,他能说出仰慕公主的话,可见心里是愿意的。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心思只在富贵,不在仕途上。谁不知道,一旦尚了公主,这仕途就走不远了。这样一个攀上公主就能安享富贵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最最可笑的事,皇上还能同意这事。叫自己的公主跟一个土财主家的小姐共侍一夫。一个状元罢了,当他是谁啊?这公主不但蠢,连戏里的皇上都蠢。跟人家土财主父女比起来,就是一对大号的蠢瓜。你瞧那土财主家的姑娘,最后更是以退为进,主动让贤,博了个美名。侍奉婆母,连休了她的理由都没有了。更重要的事,人家自保成功了。想想那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都活的好好的。怎么偏偏当了皇后了,就只当了十八天呢?那西凉的公主真的能叫那么一个人占据了她的位置?今日不杀了她,明日都得杀了她。所以,王宝钏可没有这个地主家的小姐聪明呢?” 九爷一直看着自家的大闺女小嘴吧嗒吧嗒的一张一合,嘴里说的这些,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好像这才应该是背后的真相的错觉。这么一比较,好像是把公主和皇上衬托的有点傻。 当然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这样的见识了。 他有点惊喜。不由的看向九福晋。 就见九福晋点点头,“主子娘娘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伊尔哈愣了愣,“没怎么教啊。最多就是说说故事。” 九福晋又问道:“像是王宝钏的故事?” 雅尔哈点点头。 九福晋又问:“铡美案你也看过,你又怎么看呢?” 伊尔哈一叹就道:“我就想,这陈世美死了之后呢?” “什么?”九福晋没明白伊尔哈的意思,又问道。 “秦香莲无辜,那位公主其实也无辜。”伊尔哈苦笑道:“秦香莲是弱者,人人都同情秦香莲,可谁又知道这位公主的苦楚。陈世美是死了,公主的日子还能过。那么秦香莲自己呢?她的日子还能过吗?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就算家有产业,就能过的好吗?不是每个官员都如同包拯一样的。更有县官不如现管的话。只怕当地的官员为了谄媚上面,她们日子好不了。”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是精彩的故事之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而五爷此时也皱眉看着梅果,梅果也自有她的认识和道理。 “这简直就是落魄文人编出来恶心人的。那什么李文山,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病了还得靠他卖字画为生。这是个什么人啊?至少之前,一直是靠着他老娘供养的。我就瞧不上这样的文人,除了念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有那个财主家的小姐,怎么会觉得这个秀才孝顺?真是滑稽。真要是孝顺,就不会成年了还要老娘养着。这样的人科举出来,就算当官,也当不了个好官。婚后,更是靠典卖妻子的嫁妆。连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赴京赶考,三年一去不回头不说,连一封信都不捎。那公主到底是什么眼神啊,会觉得这样的人有情有义。” 五福晋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梅果。这些庶女她向来是不管的,但自从梅果进宫后,每次回来,对她的态度就亲近上两分。虽然不会贴上来,但这样的适当的保持距离,尊重,亲近就很好。至少不会像是以前一样,委委屈屈的,觉得自己亏待了她们似得。 她扭头跟五爷道:“行了,孩子有自己的判断是好事。” 五爷扭头,诧异的看了一眼五福晋。他本来是怕福晋骂孩子的,没想到先是为孩子说了话。他嘴角动了动,要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难道真的是以前对福晋有偏见? 就听梅果继续道:“皇额娘说,这戏里面都是百态人生。其实,我以前不懂事,给嫡额娘添麻烦了。”说着,对着五福晋行了礼,匆匆的走了出去。 一方面,她终于知道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正妻的艰难。另一方面,大概又有对自身出身的难堪, 不喜欢妾室,可生母偏偏是妾室。不喜欢庶出,自己偏偏是庶出。 认识与自我的矛盾,难免叫人纠葛难耐。 五爷看着梅果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尴尬。尤其在福晋的面前,更是尴尬难堪。 连孩子都觉得他错了,他难道真的错了吗? 林雨桐看着七福晋带着三格格过来,听了她们说了,才知道原委。 “没事。”林雨桐随意的摆摆手,“回头我打发人去瞧瞧,就几个姑娘的手劲,打不坏人。”但也别叫人家孩子战战兢兢的,到了家里之后再被家里打一顿了。 七福晋就不好意思的道:“这些孩子净是给娘娘惹事。” 林雨桐摇摇头,“孩子吗?就得有些鲜活气。”她还鼓励沁芳道:“有机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市井民情挺好的。每一个人的认识都是不一样的,咱们不能要求他们跟咱们同步。有些事情,不是一顿鞭子能解决的。” 沁芳应了下来, 七福晋见林雨桐确实没有恼怒的意思,才起身告退。 林雨桐多少有点欣慰,每个孩子的悟性和性格都不一样,不一样的人,在同一件事情上往往得到的感悟就不同。但是不人云亦云,有自己的思想,不再做别人的牵线木偶,就是一个进步。 她不光叫人给被打的几个孩子送了药材过去,更是给三个姑娘送了赏赐。 一方面告诉他们,大街上打人,是有些冲动。另一方面也鼓励她们,人都有自己的认识和坚持。 四爷听林雨桐说了这事以后,打发人将引起争论的戏本子叫人呈了上来。晚上躺在那里看了看。 对于这个穷秀才,四爷的评价是,处心积虑,想要向上爬的人。 他点了点这个戏本子,“只怕写这个戏本子的书生,应该跟这个主角的性格类似。” 林雨桐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这个穷秀才庙门口摆摊,就是冲着这些有钱有闲的人来的。没银子不给香火银子庙里也不会好好接纳的。而他看见富家的小姐,要是他不主动推销自己,赢得小姐的同情,人家也不会知道他家里还有生病的老母亲。 而这个写戏本子的人,所在的戏楼,背景深厚。要是真被贵人相中,哪怕是在王府做属官。那也是一步登天。 所以,对于四爷的判断,林雨桐是认同的。 可叫林雨桐说,这秀才却是一个善于推销自己的人。他第一次将自己推销给了富家小姐,靠着同情,赚了银子。第二次,他将自己推销给了土财主,成了财主家的女婿。第三次,他将自己推销给了皇帝,成了状元。第四次,他将自己推销给了公主,做了驸马。这样一个人,要是放在现代不做销售都可惜了。 林雨桐却从中得到了灵感,突然觉得,这些戏本子,就是最好的教材。 同一个故事,有的人能看到大局,有些人却着眼于小处。 这一方面,能教会孩子怎么去看事,看人。也能叫林雨桐顺便看清楚这些孩子的性情。 等五福晋和九福晋转述了梅果和伊尔哈的话,林雨桐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伊尔哈从这里面看到了谋算,梅果却从这里看到了伦常。 如果选择一个人抚蒙,伊尔哈就比梅果合适。 第247章 清穿故事(156)三更 清穿故事(156) 内务府设有南府,也就是之后被称为升平署的地方,专管皇宫的各类戏曲演出。 四爷明白了林雨桐的打算,就叫升平署写了好的戏本子呈上来。 这事也就那么一句话的事,要等孩子们上课,那都是中秋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她一点都不急。 夏天天实在太热,什么也干不了,连下厨这事,四爷也强制她停止了。 厨房更热。 弘暄的周岁,在孝期,没法大办。就是在宫里热闹了一番。但就是什么也没办,收上来的贺礼就能堆一个小库房了。林雨桐将这些东西给弘暄单独入库,等将来交给他。这小子真是好命,生下来几个月他阿玛就升职了,他一下子水涨船高。如今能走两步了,叫阿玛额娘,哥哥姐姐叫的十分顺口,只见了太后叫娘娘。大概是宫里那么叫的人多了,他学会了。 弘暄很乖,但却不是个爱笑的宝贝。越大越是能发现这一点。不管别人怎么逗他,他都能端得住。四爷说这性子是随了他。 有时候,林雨桐觉得四爷不是不爱笑,只是看对谁。他的那张不爱笑的脸,更像是一副面具,一个武装。当回到家里,他卸下防备,其实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整个夏天,日子似乎都过的波澜不兴。 屋子里放着好几个冰山。林雨桐睡午睡,还有给一个薄薄的毯子。 外面再热,也不会叫她这个皇后热到。 午睡刚醒来,发觉屋子里的人静悄悄的。气氛很不对。 一问才知道,四爷发脾气了。连苏培盛都被罚了。 那这一定又是出什么事了? “如今谁在前面?”林雨桐问道。 袁嬷嬷低声道:“是九爷,十三爷,还有大阿哥。” “葡萄汁冰镇的差不多了,送过去吧。”林雨桐轻声吩咐了一句。心里还有点担心是不是弘晖把事情办差了。 四爷看见苏培盛战战兢兢的送上来一个玻璃壶来,透明的壶里是紫红色的液体。上面冒着凉气。连玻璃壶的外面,也有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就知道这一定很清凉。 弘晖见苏培盛的样子,好像阿玛一个眼神过去,都能跪下一样。他赶紧过了接了。“我来吧。”说着,就给四爷倒了一杯,“这是额娘特意给皇阿玛做的吧。我们可没人吃葡萄这么费事的。想来不是潜邸的葡萄,就是园子里的葡萄吧。”都是自家额娘种的,皇阿玛再怎么暴怒,也不能掀翻了不是? 四爷‘嗯’了一声,脸色看着好了些。 弘晖赶紧给四爷递了一杯过去,“您先尝尝,看今年的葡萄怎么样?开春的时候,弘时还记得院子里的葡萄,专门叫人从油坊买了不少油渣,就埋在树根下。想必不比那鸡鸭做肥料差。” 这是给皇后和弘时表功呢。 九爷瞧了弘晖一眼,都说先帝喜欢这小子。这性子没有谁不爱。尤其是皇帝。有一个对下面的兄弟关爱有加的嫡长子,是一件特别叫人放心而又安心的事。 四爷接过来,一口气喝了,“都是你额娘惯得,一个比一个会糟践东西。” 弘晖也不恼,又给四爷添了一杯,“这个太凉,阿玛和慢点。”说着,又给九爷和十三爷倒了一杯。最后才是自己。 四爷端着杯子,冷笑一声,“也是朕心急了。这织造,两江的盐税,朕看,就得先拿曹家和李家开刀。” 十三爷手里的杯子紧了紧,他是知道这两家的。跟着皇阿玛下了几次江南,无一不是这两家迎驾的。银子花费在谁的身上,没有人比他看的更清楚。 可换句话说,这两家是为皇上花了不少银子,借了国库的迟迟没有归还。但皇阿玛将这名肥的差事给了他们,为了什么?不就是知道这里面的利益巨大,叫他们贴补一下吗?这些年,算着搂回去的银子,没有九成,也就七八成了。已经差不多了。 说到底,还是银子与圣宠惯坏了他们。他们自家奢侈所耗费的银子,只怕比在先帝身上花费的还多。任谁都能算过这一笔账。想到万岁爷对户部熟悉,估计对曹家和李家早已经看不过眼了。如今朝廷的帐大头都已经收回来了。就这两家,连个态度都没有。这是吃准了万岁爷不出孝期不敢拿他们这些先帝的老臣怎么样吧。要真是这么想可就真错了。万岁爷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好性子的人。能忍耐到现在才发作,已经是不容易了。 再说了,织造和两江的盐税,在朝廷的赋税中占的比重太大。不可能将这么一个肥差送到他们手上。 这两家要是机灵,将手里的差事主动交了,还好些。万岁爷顾着先帝,也不会真将他们怎样的。但是这两家还真是被先帝给惯坏了,竟然敢拿着银子,到京城走动。四处走门子,希望有人能帮他们说话,免了这笔欠款。 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你们不认这账,这账该记在谁的名下?先帝吗? 真是利令智昏,要钱不要命。 “这事,也别叫外人插手,你们看,谁去一趟合适?”四爷将杯子里的葡萄汁喝完,问道。 当然最好是十三去。但一则,他的身体一直就没真正的养回来过。二则,他现在的差事实在太多。 “要不,儿子去一趟?”弘晖试探着道。 四爷强忍着才没说出外面太热的话。 弘晖却笑了,“其实,儿子是没出过门呢。正好借机往南边走一走。而且,白天歇着,晚上赶路,能热到哪里去?” 就是没出过门才叫人不放心。 十三爷跟九爷都不敢说话,要真是路上有个万一,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四爷却被弘晖说的一句话说服了,那就是弘晖从来没怎么出去过。到底经的少见得少了。 “也行!”四爷点点头,“先去跟你额娘说一声,越早出发越好。人手都带够。”说着,又从身上摘下一方私印来,“真万一有什么变故,调兵之用。” 这权力可就太大了。 九爷跟十三爷对视一眼,弘晖却面无异色的接了,“其实用不上的,儿子的身手,您还信不过啊。” 四爷瞪了他一眼,“溺水的全都是会水的,不可大意。” 林雨桐知道弘晖要去江南,而且是越快越好的时候,能不埋怨四爷吗? 还是亲儿子吗?大夏天的,赶路是什么滋味啊? 等知道弘晖是为了曹家而去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由的想起了红楼。 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可要是曹家没有起伏,也就不会有曹雪芹的红楼梦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弘晖练武,一般的病症根本就不会有。所以,除了心疼,倒是没有多少担心。“外面的人心复杂,就算你是大阿哥,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乖乖买账的。别急躁。” 弘晖一一动应下来。 弘昭知道弘晖要走,抱着他的腿死活不撒手,要跟着一起去。要不是林雨桐赶过去,还把这小子从弘晖的身上扒拉不下来,“等你能打过你大哥了,你就能自己出去了。”林雨桐这么哄他。 好容易送走弘晖,安抚好弘昭,回到房里,就见四爷已经回来了。 “也舍不得弘晖吧。”四爷好像也有些心绪不宁。弘晖还没出京城呢,这就担心上了。 孩子出门,当爹妈的都这样。于是林雨桐就笑道:“爷办差那时候,也不必弘晖就大。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再说了,谁还真的敢对弘晖怎样不成?” 四爷听着就一叹,“本来打算叫弘昀跟着一起的,但想到弘昀的身体,去了也是拖累。他一个人,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操心劲的! “倒有个身体好的,精力旺盛的,也想去的,爷还能叫他去啊?”林雨桐就笑道。 四爷知道她说的是弘昭,也就笑而不语。 还是舍不得管弘昭就是了。 林雨桐一天一天算着弘晖到了什么地方,日子过得漫不经心。这一天李氏突然来请安,倒叫林雨桐楞了一下。 一般没事,她是不见后宫这些女人的。太后好似也在体谅她的心情,就算这些女人去了,最多也就是在宫门外磕个头,从来不见。李氏能稍微好点,十次里见个一两回事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孝期的缘故,后宫还算平稳。除了钮钴禄氏折腾了两回幺蛾子就林雨桐毫不留情的给拍下去以后,简直就不能更安静了。 李氏管着宫里的杂事,平时也忙。天天的给弘昀弘时和莫雅琪送东西,一天叫人看几回。林雨桐从来都不说,也不问。人家是亲额娘。关系孩子本也无可厚非。好在几个孩子自小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到现在为止,林雨桐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好的改变。 但今儿李氏郑重的过来,肯定是有事。 “请进来吧。”林雨桐吩咐道。 第248章 清穿故事(157)一更 清穿故事(157) “娘娘看起来比以前美艳多了。”李氏行了礼,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愕然的看着李氏,李氏自己的脸也一红,有些惶恐。 她肯定是一时嘴快,顺嘴就说出来了。 用美艳来夸皇后,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词。 李氏脸涨的通红,张嘴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站在那里有些惶惶不安。 林雨桐满头的黑线。在她看来,夸她美,长相艳丽,这没什么。是女人就没有不盼着自己的美被人认可的。 但四爷还真没夸过她,她也就慢慢的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但如今隔了都不知道多久,久到林雨桐不记得应该重视容色的时候,有人夸自己了。但这个人确实自家男人的妾室。 还能更搞笑吗? “行了!知道你没有其他的意思。”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吧!” 又叫丫头们上了杯葡萄汁来,才道:“大热天的,你是有事?” 李氏好容易平静下来,收敛了心神,才道:“娘娘恕罪,妾真是越来越……” “我知道。”林雨桐摆摆手,“说正事吧。” 跟妾室讨论长相,她还真没这个爱好。 李氏这才正色道:“昨儿妾的嫂子进宫,说起了家事。当时妾也就是听了一耳朵,没往心里去。今儿这一琢磨,好似又不对。她说不知怎的,前段时间,江南织造的李大人,跟妾的兄长偶遇,不知到底是怎么说的,竟然说到了连宗上。又要跟妾的侄儿做媒,说的是曹家的女儿……” “等等,你说谁家的女儿?”林雨桐坐起身来,问道。 李氏低声道:“是曹家。” 林雨桐眉头拧的更紧,“他曹家和李家都是汉军旗包衣。而你们李家,爷不是已经给你们抬旗了吗?这满天下,只要你们家不打宗室格格的主意,谁家的闺女娶不得?怎么就偏偏要什么曹家的姑娘。” 李氏皱眉道:“谁说不是这个话。妾这心里不乐意的地方就是,妾那侄儿娶了个媳妇,头胎生了个闺女,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了。可家里也没人说什么。只这李家特别热心,不做正室也可。这……叫人怎么回绝?要真是不应承……未免太打脸了。” 人家出身不好,但也是先帝的亲信。这会子了,将闺女送来与你家做妾,你们还嫌弃,叫人想回绝都不能。 林雨桐就明白了,这两家是想通过李家,巴上弘昀。 还真是处心积虑。 就听李氏又道:“妾那嫂子说,咱们这边没答应,可那边已经送了姑娘来,正在路上。娘娘,您说说这事闹的。” 林雨桐白了她一眼,“是弘昀叫你来的吧?” 语气十分的肯定。 李氏有些讪讪的。 林雨桐也不管李氏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还是不能叫李家牵扯进去的。 “你先回去,我回头跟万岁爷提一句。”她摆摆手,打发李氏。 李氏站起身,又有些欲言又止。 林雨桐见不得这有话不说完的样子,就道:“有什么说什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为难的就说吧。” 李氏才低头问道:“娘娘前几天从内务府挑了两个丫头,是给莫雅琪准备的吗?” 林雨桐懵了一下,扭头看袁嬷嬷。她不知道挑宫女的事。 “住在永和宫后配殿的石氏,快生产了。挑出来伺候小主子的。”袁嬷嬷附在耳边轻声的提醒林雨桐,“……试婚格格。” 林雨桐恍然大悟,这是怕自己给莫雅琪挑选试婚格格。 她摆摆手,“没有的事,是先帝的贵人,快要生产了。再说了,要试婚格格做什么。万岁爷会叫太医好好给看看的,。要是真有隐疾,就选不上来。” 李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行了礼就退下了。 到底是亲额娘,心里担心的更多些。 李家曹家这般处心积虑,倒叫林雨桐对弘晖更加的担忧起来。 就怕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好收拾。 其实弘晖一出京城,外面的各个王府就知道消息了。 甚至十爷还是看着弘晖带着二三十人,快马出的城。 他晚上去问九爷,但九爷哪里敢说。这事不办下来都不能声张。 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爷怎么听皇上跟老三商量这爵位的事,只怕这往后的世子请封真有点难了。” 这事捏在皇上手里,皇上说不行就真不行。因着皇上本来就是庶子,所以,肯定不会将这事摆在明面上说,但不说,不等于不做。 他到现在都没有嫡子,老十有两个嫡子,之前夭折了一个,这个也病病歪歪的。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十爷就耻笑一声,“就老三那个谄媚样,万岁爷说屁事香的,他都说对。何况,他有嫡子,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十爷比较挠头。不过自己孩子如今倒是健壮起来了。要是运气好,许是没有什么大碍。倒是九哥和五哥,有点悬。 这样的风声,根本就瞒不住人。 五爷在书房里坐了半晚上,还是起身去了正院。一般初一十五在正院,两人也是一个里间一个外间的睡。 如今还真有些不习惯。 屋里的灯昏暗,他知道自家福晋这是歇下了。 于是也不叫丫头们叫人,就走了进去。 夏天睡觉,没挂帐子,福晋竟然就穿着个肚兜亵裤,睡的香甜。 自己在这边,她可是从不这么睡的。 五爷看着白生生的胳膊腿,还真是有点意动。本来没打算干什么的,毕竟孝期嘛。他就是想过来跟福晋熟悉熟悉,以后那什么起来,也不别扭不是。 如今一瞧,福晋这脸算不上美,可这身上还是不错的嘛! 以前成亲的时候年纪都小,还没张开呢。可等张开了,关系却不好了。 每次过来,福晋都穿的整整齐齐的,连睡觉都穿着睡鞋。捂得严严实实的,有个什么趣。 要是早这样,多少孩子生不出来。 这般想着,手就不老实的往人家露出来的大腿上摸去。 女人生过孩子和没生过孩子,差别还是很大的。 五福晋吓了一跳,顿时就坐了起来,等看见是五爷,手里拎起来的枕头才放下,“半夜三更,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说着,就拿了衣服就往身上套。 五爷一把将衣服给扔了,“穿什么穿,大热天的你不热啊。”刚觉得得取趣,你就遮上,到底会不会当女人啊。 五福晋上下打量了五爷一眼,“怎么?荤腥吃多了,腻了。想起清粥小菜的好处了。” 这女人怎么这么记仇。 他以前是这么打过比方,但也不至于记一辈子吧。 五爷眼睛一瞪,“今儿乏了,就在这里歇了。大半夜的,嚷嚷什么?睡觉睡觉!” 说着,就往五福晋身边躺过去。 五福晋背过身,刚好露出一片雪白的脊背来,中间就一个纤细的带子绑着,反倒更撩人。 他以前都是不愿意看自家福晋的脸,办事从来就是黑灯瞎火的。 没想到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才发现自家这福晋身上还有美的地方。当然了,这也跟这一段时间一直守孝,没有房事有关。 自家老婆,想动就上手呗。五爷没犹豫,手就又摸上去了。 摸了半天,五福晋也没给点反应,五爷又不敢硬来,怕这女人吵吵开了,叫下人听见了笑话。一时就僵住了。 五福晋等了这半天,又不见动静了。合着你不成了,你撩拨我做什么。 顿时就恼了!蹭的翻身坐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不由分说的,跳下床,拿起剪灯芯的剪子,就朝五爷走了过来。 五爷吓了一跳,“你……你不愿意就不愿意,拿剪子做什么?”他不由的用手捂住下身,“再生气也不能冲动啊。”命根子剪掉了可就真不成了。 五福晋心说,瞧这‘忠贞’的样,不知道还以为他这是要为谁守身如玉呢。自己一个嫡妻原配,防范的这么严实做什么。不叫动,今儿非动不可。 撩拨出人的火了,你在一边瞧笑话,还是不是男人了。 “你别喊,喊出来叫奴才们看了笑话我可不管。”五福晋说着,就往床上去。 五爷想跑,一把叫五福晋从身后拉出了裤腰带。 “咔嚓”一声,裤腰带剪断了。 没有松紧的裤子,瞬间就落了下来。 五福晋这才扔了剪子,摁了五爷坐了上去。 五爷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自己是误会了。福晋不是不愿意,是实在太急切了。 两人闹腾了半晚上,五爷都没翻身上位成功。心里有些气恼,又有些别样的兴奋。 五福晋躺下,就低声道:“爷那几个美人,当初是谁送的,爷还记得吗?” 五爷一愣,“这个时候,多煞风景!提这个做什么?” “蠢!”五福晋哼了一声,“爷难道不记得,这些人跟李家和曹家都有些瓜葛。” 五爷脸色一变,“你的意思呢?” “爷想摘清自己,就赶紧跟万岁爷说一声。这样的扬州瘦马,只怕许多的官宦人家都有。这里面要真是出了什么事……”五福晋还喘着气,轻声道。 五爷就低头看了一眼五福晋,要不是自己今儿晚上过来,她只怕也不会多说。女人到底比男人心细。 要是这些女人都被人操控,那么什么人的*秘密打探不到…… 第249章 清穿故事(158)二更 清穿故事(158) 四爷听着五爷的讲述,神色越发的沉重起来。 “你怀疑什么?”四爷直接开口问道。 五爷看着万岁爷的神色,小声道:“……听说之前,老八收集了不少证据和*……臣弟怀疑,这曹家和李家,只怕……” 只怕跟老八脱不了关系吧。 这两家闹不好,早就暗中投奔了老八。他么两家最是先帝的心腹,但当先帝慢慢年老的时候,心思只怕就多了起来。 要真是他们选中了老八,暗地里做了老八的臂膀。那么,可能许多事情就连起来了。也说的通了。 如今老八倒了,万岁爷又有拿那两家开刀的意思。他们这才急了。 “你府上的人,是谁送的?”四爷问五爷道。 五爷摇摇头,“其实已经不好查了。倒了好几道手,但从根子上说,应该还是李家。臣弟将几个女人拘了起来,也拷问了。她们说不出自己的根底。但却是定期有人给她们送点银子。若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打赏会更多。只是,从去年,就没人再给她们送过银子了。臣弟府里,福晋看得还算紧。除了后宅的消息,别的倒是没漏过去什么。” 四爷就点点头,“朕知道了。你回去顺便告诉老九一声,老九老十身边,大概……” 五爷心里一禀,老九知道老八在他府里放了人,但确实什么也没查出来。如果这些人都在后宅,甚至有些都已经生儿育女的话,这事就更不好办了。 他头上直冒冷汗,“是!万岁爷放心。” 四爷从五爷走回,就回后殿去了。 林雨桐听说了这事,心里直打鼓。“这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谁能想到这些美人才是真正的奸细。要真是八爷的手笔,那这手段,可真是叫人胆寒啊。 “朕……登基以来,光是处理老八留下的烂摊子,就花费了大半的时间,就算这样,还不能说就清理干净了。怪不得老八有底气,他确实是应该觉得有底气的。”四爷冷笑一声。 林雨桐心道:就算四爷的血滴子,大概也没有八爷的美人计阴毒。 “幸亏爷有我。”林雨桐安抚四爷道。 四爷就笑,十分给面子的道:“是啊!没有你,还真是说不准呢。” 九爷听了自家哥哥的话,一时就愣住了。这些话,单个字的意思他都懂,可合在一起的意思,九爷就有点迷糊。 “你是说……八哥在我这里……放着的奸细可能是女人……”九爷的声音都不对了。 兄弟安排了女人监视自己,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兄弟,他一直当做是亲兄弟。 女人,更是没有亏待过。不管宠爱与否,没叫她们受过什么委屈。 今儿,却有人告诉自己,兄弟和女人联手,背叛自己。不!或者说兄弟从来不是兄弟,女人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自己。 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啊! “或许,你这边没有呢,是我多心了。”五爷有些不忍。 九爷呵呵一笑,自己将府里都翻遍了,能查的都查了,都没找到老八安插的人。他一直以为在这事上,自己是冤枉了老八的。没想到啊!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谁会好端端的去怀疑自己的女人呢?爷又不曾亏待过她们。 九爷猛地站起身,然后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四爷连着打发额三拨太医,人才清醒过来。 九福晋这次难得的没说风凉话,“你得这么想着,这么多手段,你都没陷进去,可见咱们还是有运气的。” 九爷拍了拍九福晋的手,这傻女人,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京城炙热的天气,因为这件事,仿佛也冷了下来。 哪个府邸没有这样的人,不用四爷下旨,各个府里都开始自己清理了。 听说是生过孩子的,倒是逃过一劫,只是被送到了庄子上,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得病逝了。 等弘晖从江南一路回来,已经是八月了。 李家河曹家被抄没了家产,人却都被带回了京城。皇上赐了一座宅子两个庄子,算是对先帝旧臣的恩典,没有下死手。 弘晖就对林雨桐说起曹家:“……那园子修的,花费也实在说太大了。赶不上畅春园吧,也赶得上之前的圆明园。”如今的圆明园还在扩建之中,自然就无法比了。 “家里上上下下,穿金戴银。咱们家都没他们这么铺张的。” 说的都是一些能说的琐事。事关朝政的,一句都没提。 不过转天,四爷就赏了弘晖一个贝勒,同时弘昀筹备粮草有功,也被册封为贝子。 弘晖在屋里梳洗完,又检查了弘昭的功课。 却听说弘晳到访。 弘晖微微一愣,就站起身来,亲自迎了出去,“二哥来了,我才说将弘昭的功课看了,就去哥哥那边坐坐的。没想到你倒是先来了。” 弘晳一笑,“就是想听听你说说外面的风土人情罢了。” 弘晖这一趟,晒黑了不少。见问,就更是摇头,“一路不敢走水路,怕碰上暴雨山洪,江水猛涨。白天在客栈了歇着,晚上赶路。这苦楚你就别提了。还风土人情呢。这一天到晚,就见两头的太阳了。晚上黑漆漆的,借着月光能看见什么啊?” 弘晳跟着就笑:“还真是难为你了。也就是你了,别人也受不住这个罪。” 弘晖直摇头,“总想着出去就潇洒了,谁知道外面才是真正的人心险恶。就说着李家吧,你都想不到,将先帝御赐的物件摆着正堂,凡是进了他们家的人,不管什么人,得先磕了头才算完。” 弘晳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没有分寸。难道也逼迫你了?” 弘晖伸手,掏出脖子上挂着的九龙佩,“这也是皇玛法御赐的,直到我拿出这个,李家才不算嚣张了。可即便是这样,下面的人也煽动了不少人闹事……别提了。不过曹家就比李家知趣多了。”他轻笑一声,“曹家肯认命,不穷折腾,一家老小就算保住了性命。李家只怕……皇阿玛不会轻放的。”现在不处置,是因为孝期没过。 弘晳面色无异的跟着点点头,算是认同。又说了几句闲话,才起身告辞,“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弘晳出了弘晖的院子,脸上的神色,有些绷不住。 还真是话里有话啊。 曹家认命,就能活着。李家不认命,就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再警告自己吧。 弘昭从里间露出脑袋,问弘晖,“大哥刚才跟他说那些是什么意思?” 哟!小小年纪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叫你背的都背完了吗?”弘晖压下嘴角的笑意,冷着脸瞪了弘昭一眼。 果然,这小吐吐舌头,就缩了回去。 外面的天阴沉了下来,突然就又有些闷热,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紧跟着,闷雷阵阵。外面就想起了雨声。 窗户开着,弘晖看着外面的雨幕。 李家和曹家,确实是投靠了八叔。但自从李家想搭上弘昀,见弘昀反应并不强烈的时候,竟然还敢跟弘晳眉来眼去。 他只是从中觉察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却没有真实的证据。 他也把这些告诉了阿玛,阿玛却久久没有说话。 他心里其实也有些难过吧。像是阿玛这样,能有心胸,容得下理亲王的真不多。 可是弘晳的不安分,大概还是叫阿玛有些伤心吧。 如今,弘晳还真是动不得。 从人情上说,只要理亲王还活着,阿玛就不会动弘晳。这是阿玛对二伯的尊重。 从得失上说,弘晳的身份还真是有许多的特殊之处。他若是死了,自己和皇阿玛的名声大概都得坏了。世人都会猜测,是他们父子二人不能容人。 所以,阿玛沉默了。 当初理亲王将弘晳留在宫里的原因,就是怕他成为别人的棋子。可他生来就是太子的儿子,是皇上的长孙的记忆,让他站在高处下不来了。他不甘于平淡。他大概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吧。 弘晖翻了个身,就见弘昭趴在他床边来,“大哥,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弘晖挺羡慕弘昭的。这小子的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料子。要不了两年,自己只怕想辖制住他也困难了。 “听弘昱说,弘晳现在跟几个叔叔家的堂兄弟关系可好了。”弘昭撇撇嘴,“不过二哥说,这弘昱也是不安好心。叫我都别搭理他们。” 弘晖不在意的一笑,“你二哥说的对。你年纪小,跟他们玩不到一起。以后长点脑子,见了他们别往上凑。” 生在皇家,谁也不比谁笨。 天气虽然凉快了,但人的心,却有跟着摇摆起来了。 四爷靠在榻上,有些疲惫,“有些事情,是注定不会停止的。朕只是怕对不住二哥啊。” 可叫林雨桐说,问题出在人心上。弘晳在先帝时,就有跟这些叔叔一较高下的心,如今哪里肯臣服。除非四爷愿意将皇位给他这个所谓的‘正统’。 第250章 清穿故事(159)三更 清穿故事(159) 林雨桐坐在梳妆台前,细致的看了看脸上的妆容。挑了件妃色的旗袍。 正要换衣裳,门帘一挑,三四岁大的孩子慢慢的踱着方步走了进来。林雨桐脸上就有了笑意。 时间过得是真快,转眼,孝期就过了。弘暄都已经能自己念书描红了。 四爷去了皇陵,去祭奠先帝了。 算是走完守孝的最后一道程序。 弘暄年纪小,被留在了宫里。尽管这孩子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但身上还是散发着‘我不开心’的气息。 林雨桐伸手抱他,他略微抗拒了时候,就乖乖的坐在了林雨桐的腿上。“等你长大了,想去哪就去哪。今儿风大,不出去也好。” 如今刚出了正月,天还冷的很。 御驾停在了皇陵之外,四爷徒步往里面走。后面跟着晃晃荡荡的人群。 八爷就跪在路边,恭迎圣驾。 但四爷仿若不见一般,直接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弘晖有时候就觉得,八叔真是一个冷情的人。只要他肯服软,肯将那些他烧掉的那些账本的内容重新的写出来,哪怕不全面,皇阿玛也会看在这个情面上,给弘旺一个体面。 可他倒好,坚决不写,坚决否认。死不认账。对于几个孩子也是不闻不问。 这是弘晖见过的最无情的人。 可叫八爷说呢,那是自家福晋用命都要守住的东西,死也不能拿出来。 于是,就成了这样。 八爷跪着迎来了四爷,跪着送走了四爷。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在他的身边停留过。 孝期过了,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了。今年是雍正三年,是第一次选秀。 而且,大阿哥,二阿哥,都到了成婚了年纪。两位皇子福晋,肯定要在这一届秀女中产生了。 哪怕不是福晋,就算是侧福晋,格格,也多的是人家谋划。 于是,太后,林雨桐和李氏,包括是在深宫不露面的太皇太后,都有人求见了。 多是带着姑娘的夫人们。 就算是三福晋五福晋她们,也因为娘家的关系,没少带着娘家的侄女进宫请安。 宫里多了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弘晖和弘昀平日里都不敢进来,怕碰见人家的姑娘就不好了。 林雨桐也叫下面的人经点心,别叫相互冲撞了。 毕竟个个王府的阿哥,也都差不多到了指婚的年纪了。 林雨桐见了一天的人,头晕眼花都不足以形容自己疲态。 “挑花眼了?”四爷这两年皇上做下来,处理政事越发的得心应手了。如今看着,十分的从容一般。晚上回来的早不说,还有闲工夫插花。将花房送来的水仙玫瑰,摆弄的极为雅致。 林雨桐歪在榻上,伸手揉了揉额头,紧跟着,四爷的手就搭过来,给她按着太阳穴。 “你这两年越发的懒散了。总是不乐意见人。”四爷轻柔的给她捏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舒服一下。他最知道这种不停的见人是什么感觉了。腰背挺着做一天,一点都不必骑一天轻松。 林雨桐舒服的轻叹一声,“爷啊,我这是把皇后刚做一个差事在做啊。要是可能,只缩在爷的羽翼下,什么心都不操多好。” 四爷就轻笑一声,“胡说。”嘴上嗔怪,可语气却显得被林雨桐的话取悦了。 如今,林雨桐越发摸准了四爷的脾性,什么话能拍对地方,简直不用思量,张嘴就来。 于是四爷越发的舒心了,林雨桐也越发的轻松了。 好似显得皇上和皇后的情分也特别的不同似得。 林雨桐往下一躺,枕在四爷的腿上,“人家的闺女也都是好闺女,可要挑出满意的,我愣是想不出来。可要说人家闺女有什么缺点,还是那话,真有明显的缺点,也不敢带进来叫我瞧。难死了!”而且这不光是自家的弘晖和弘昀,还有弘晟红薯这些侄子。 自己随手一点,若是将来不合适怎么办? “你就是想的太多。好不好的,将来磨一磨自然就好了。”四爷不在意的道,“只要根基门第合适,别的都不要紧。”老五,老七,老九这些兄弟,如今跟福晋不都过的挺好的。当初还不是先帝闭着眼睛指的。可能也是先帝那会子既当爹又当娘,想的少吧。他好似现在回忆起来,都是先帝将年龄对的上的挑出来,放在写着他们名字的盘子里。然后再看这些姑娘的出身,出身不合适的挑出去。剩在盘子里的,再看看画像,顺眼的留下,不顺眼的又取出去。之后,再叫钦天监算八字,相合的就成了。不匹配的就从淘汰的里面再选一个。 林雨桐愣愣的听着,然后惊讶的道:“我就是这么被选给爷的。” 四爷点点头,“那你以为呢?” 这还真是一个只看权势不看脸的世界。 当然了,原主的脸也只能说是清秀,寡淡的很。她想,要是看真人,只怕还真就未必能指给四爷了。 “富察家的姑娘,你见了吗?”四爷又问了一次。 林雨桐就是再怎么迟钝于不愿意,也知道四爷大概还是想给弘晖定下富察家的姑娘。 四爷见林雨桐还是不说话,就道:“弘晖的背后必须有自己的势力,这一点,你应该要明白。要不然将来……他怎么掌控全局。” 林雨桐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眼睛有些湿润。她就是怕四爷将来忌惮弘晖背后的势力,才始终不想从这些特别显赫的人家选。她一直将选择的重点放在著姓大族但却势力不显的人家上。没想到四爷的想法跟她刚好是相反的。 “爷……”林雨桐的声音有些哽咽。攥着四爷的手紧了紧。 四爷笑道:“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爷不会把弘晖逼的紧了。先帝用力过猛,已经错过一次了,爷不会再错第二次。”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对富察家的那点所谓的偏见在大局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就富察家的姑娘吧。”林雨桐还是张口,说出了这话。 四爷叫林雨桐重新躺下,“你要是不喜欢,将来有喜欢的姑娘给弘晖做个侧室也成。” “不成!”林雨桐坚定的摇头,“额娘都没想着给我添堵,我哪里能再给儿媳们添堵。不管是哪个儿子,我只给找嫡妻,其他的我不管。” 四爷叹了一声,“你这样的想法啊……都是爷惯得。”也是早些年被妾室折腾怕了吧。 他跟林雨桐解释,“这皇家,不能叫孩子们都同出一脉。” 林雨桐愕然的看向四爷,不明白四爷是什么意思。 四爷却没有再往深了说。 林雨桐只能将这事放在心里慢慢的掂量。却不敢再往深了问。“爷做了爷该做的,至于孩子们做什么选择,愿意怎么过日子,咱们不过问,行吗?” 四爷就笑了起来,“怎么不行!儿媳妇都归你管,你不做恶婆婆,是她们的福气。” 婆婆,婆婆的,说的林雨桐不由的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爷,我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这就做婆婆了。转眼就做祖母了。 越想越是觉得恐怖怎么办? 四爷的手抚在林雨桐的脸上,“哪里老了,比当年还好看。” 去!当年根本就不好看。 四爷还真认真打量林雨桐,“你还别说,你还真的是越长越精致,越长越年轻了。” 其实笑起来眼角还是会有一点纹路的。这跟生孩子早应该是有些关系的。 但林雨桐还是高兴。因为四爷其实现在正是壮年的时候,又身居高位,气度斐然,越发有了成熟男人的韵味了。而且身材保持的一直很好,曲线流畅。她经常以伺候他梳洗为由,忍不住在他身上揩油。四爷每次就笑的不行。 她有时候觉得,大概真是到了三十如虎的年纪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饿了。出了孝期,难免放纵一些。 “身上都是细致的。”四爷说着,就狠狠的捏了林雨桐一下。 林雨桐又痒又疼,就笑着躲了。 两人窝在被窝里又说起弘昀福晋的人选。 四爷低声一叹,“你觉得赫舍里家的怎样?” 林雨桐有点懵,怎么选了这么个姓氏,她问,“是索额图这一脉吗?” 四爷摇摇头,“他是庶子。不管再怎么显赫,也不是嫡枝。他是理亲王的叔外公,不是亲外公。” “爷的意思是想将嫡枝的姑娘给咱们弘昀?”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另外,莫雅琪的婚事也定下吧。就瓜尔佳氏吧。” 一个是理亲王的外家,一个是理亲王福晋的娘家。 林雨桐心思电转,马上明白了四爷的意思。如果弘晳真有异心,没有这两家帮衬,他想折腾出名堂,可真不容易。而这两家终于能摆脱理亲王的旧事的阴影,又攀上了皇阿哥和公主。那么,就不会想不开跟着弘晳闹腾。 这婚事,还是跟政事脱不了关系…… 第251章 清穿故事(160)一更 清穿故事(160) 选秀的琐事,都是李氏来处理的。林雨桐只是翻看秀女的名册,记这些好似永远也记不住的关系谱。指婚虽是看家世,但也要斟酌不是。就好像不能将明珠家的姑娘指给索额图家是一样的道理。就怕到时候办的不是喜事,而成了丧事一样。 当然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得看看将这两家连在一起,会不会产生别的反应。就比如给弘晖选福晋,就不能选十三福晋娘家姑娘,九福晋娘家姑娘一样。因为这两人都是万岁爷用着的人,如果连他们都跟两个阿哥有了更深的关系,提前下注怎么办?心思不专怎么办? 而马齐呢。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吧。但四爷对他信重却往后退了一步。一方面,他们不敢野心太大,因为马齐舍不得如今的位置。但又会寄希望于弘晖,希望弘晖能给予富察家更多的东西。也就是说,富察家肯帮着弘晖,是因为觉得自己还有上升的空间。 但要是换做十三或是九爷,就未必肯下这样的本钱。那么四爷想要给弘晖增添筹码的目的目的也就达不到。 还有弘昀,选了赫舍里家的姑娘。一方面是为了斩断弘晳,或者说是废太子一党的势力。另一反面,又何尝不是限制了弘昀。给赫舍里家是个胆子,他们都不敢重复之前的老路。跌倒一次就罢了,不会跌倒第二次。所以,撺掇弘昀的事,他们不会干。弘昀要是想用他们,他们估计也不敢。 而另一层好处,却叫人觉得四爷的心胸宽大。他对理亲王一脉绝对算的上是宽容到了极点啊。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其实她原来也没想这么多,这都是这两天她自己在心里琢磨出来的道道。 有时候这些看起来细小琐碎的事,其实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正拿着手里的名册想的出神,外面就有人回禀,说是李氏求见。 两人最近常在一次商量选秀的事,林雨桐合上手里的名册,就叫她进来了。 李氏先是尴尬的笑笑,然后问道:“娘娘给弘昀准备的丫头是哪个,妾能不能先瞧瞧。” 准备丫头? 林雨桐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在大婚以前,是得给教导人事的丫头的。 她能怎么说?说是没准备,不打算给。 “这事得爷说算。”林雨桐脑袋一缩,直接推到了四爷身上。 李氏十分的诧异,皇后给人,这事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她偷偷的准备了两个丫头,也得先看看皇后的意思。要是皇后给的平庸,她就不敢专挑容色好的。不能掐尖,叫人觉得自己在跟皇后打擂台。 可就这点小事,皇后还要请示万岁爷,还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往后自己是不是也不能自作主张了。连皇后都这般的谨小慎微,更何况是她这个空有名分的贵妃了。一时反倒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的作为会不会叫万岁爷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等到送走了李氏,林雨桐暗骂了一声破规矩。 但等晚上见了四爷,还是不敢露出这样的想法。差着几百年的光阴,认知根本就不可能一样,强求不来。就算是民国,叫女子放开小脚,还有女子认为这是羞辱而自杀呢。 这不是自己以一己之力能改变的。 更何况要真是有这样的想法,四爷怕也容不下自己。为了叫自己不影响孩子们的认知,还会将她跟孩子们隔离开来。 没有自己这个皇后在,弘晖的身份就岌岌可危。两个没成年的孩子也将失去庇护。 她从不敢用两人之间的情感去检验一个帝王的底线。 她跟四爷将事情说了,四爷看着她半天都没有说话。就像是她慢慢的了解四爷一样,四爷也越来越了解她。有时候不说话,只看表情,就什么都能明白。 直到晚上躺到床上,四爷才将林雨桐搂在怀里,轻声道:“你这脑子里,怎么竟是想着没用的。”他叹了一声,拿他自己和宋氏举例子,“你是不是如今瞧着宋氏可怜,那你怎么不问问宋氏,若是叫她重来一次,她是愿意在宫里做几年的宫女伺候人,然后等年纪大了放出去配给老鳏夫做继室,还是愿意跟了主子爷,哪怕一辈子无宠无子。” 林雨桐一下子就顿住了,这根本就是不用选择的选择题。 四爷轻哼一声,“如今看似委屈,这何尝不是人性所趋。心里的*永远无穷无尽所致。” 是的!自己觉得对那些宫女子不公平,但对于她们来说,这是恩赐,是救赎,是命运之神的眷顾。 四爷见林雨桐的身子软下来才又道:“你也觉得这是对未来的儿媳妇不公平。这就更傻了。以她们的出身,即便不能指给皇阿哥,自行婚配也必然是许婚给世家大族。哪家的公子哥不是如此,早早的房里就有了屋里人。反倒是皇阿哥更好些,一方面身份尊贵,另一方面,有大规矩在呢。做不出太过分的宠妾灭妻的事来。你掰着手指算算,哪家是干干净净的。你有空去问问五福晋七福晋,看看叫她们再选一次,她们会如何?” 如果注定都是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 林雨桐觉得颓然和丧气。 四爷就道:“你这也是被爷惯出来的毛病。世俗礼教,就算是朕,都不敢轻易挑衅。大清入关以来,不是一样了在接受汉化的礼教吗?满人原本的风俗都抛弃了。为什么?因为这不是谁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四爷翻了身,长叹一声,“如果……如果将来真有一天,女人能跟男人一样,能科举入仕,能赚钱养家。到那个时候,该改变的终究是会改变的。但现在……只能是异想天开。” 说到底,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就得社会有了新的大变革才可以。最起码以如今的生产模式,根本就办不到。 所以,林雨桐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别扭又可笑。 但同时对四爷的认识又提升了一层。 林雨桐翻身抱着四爷,他轻轻的抚着她的脊背,“所以,你对格格们那么教,朕什么也没说。一方面是皇家的格格确实过的辛苦,另一方面,就是她们占着身份的优势。额驸是依附她们而存在的,所以,她们就能成为主导。但别的人……全看自己了。能两情相悦,不用说也会相惜相守。这过日子的事,咱们就更掺和不着了。” 他说着,就长叹一声,“阿哥们只娶一个福晋,不说这里面牵扯到的那些复杂的事。就只一点,万一儿子们不喜欢福晋怎么办?你还能绑着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或者休了福晋另换一个?不说皇家的名声,这休了的福晋还有活路吗?不是一条白绫上吊了,就得关在佛堂里一辈子。”他抚着林雨桐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道:“你觉得这样好?还是干脆给儿子找个喜欢的妾室,叫福晋安享尊荣与权力好?” 林雨桐瞬间就一身冷汗。 在现代,很多人还对离婚的女人抱有成见,更何况现在,这是在断人的活路。 四爷看她的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劝慰道:“这过的好不好的,全在于自己的心。若是两口子相处融洽,他们自己就会协调,会处理。就比如爷守着你,皇阿玛知道不知道?肯定知道。但是他管过吗?过日子嘛,都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最后,四爷才回归正题的道:“赐人的事,朕挑出来,你过目一下。然后,还得以你的名义赏下去。若不然,叫额娘赏下去也成。要是朕替你出了这个头,下面的人又该多想了。觉得朕不信任你。跟你有了嫌隙。在选秀这样的当口,不能有这样的流言,要不然人心又该浮动了。”都想冲着宫里来。 林雨桐点点头,这就是不得不妥协的事。连四爷对礼教束缚都是妥协的态度,自己又能如何呢? 只能佩服那些穿越同人们,谁叫自己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呢? 转天,四爷就挑出来四个丫头叫林雨桐选。 林雨桐将李氏也叫来了。弘昀的事还是得尊重人家亲额娘的意思。 四个姑娘都是十□□岁大,长相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但身材无一不是丰、乳、肥、臀。 “抬起头来。”林雨桐扬声道。 四个姑娘同时抬起头,眼睑只是微微的抬了抬,不敢直视皇后。 可就是这一抬眼的功夫,那一瞬间的流光,林雨桐敏锐的察觉到了每个人的眼神。 有羡慕,有兴奋,有紧张,有怯懦。 林雨桐点了神情紧张和作态怯懦的姑娘。 李氏诧异的看了一眼皇后,明明有两个更好的不选,却选了性子上明显有缺陷的。 叫她十分不解。 林雨桐连姓氏都没问,就叫袁嬷嬷给弘晖和弘昀送过去了。 肥肉送到嘴边了,至于两个孩子吃不吃,就不是自己关心的事了。 第二天,弘昭找过来,抱怨道:“额娘给大哥赐人,怎么不事先跟儿子说一声?” 小屁孩,跟你说什么? 弘昭泄气的道:“我就知道,我是捡来的。额娘,你怎么忘了,儿子还在大哥院子里住着呢?” 哎呦!还真是忘了! 以前这么住无所谓啊,但是现在可不行,有了女人,兄弟就不好住后宅了。 虽然这个兄弟依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破孩。 第252章 清穿故事(161)二更 清穿故事(161) 林雨桐要给弘昭安排院子,这院子是之前就预留出来的,夹在弘晖和弘昀中间。 本来想叫弘昭搬的,弘晖给拦了。 神态自若的道:“先叫她在针线上伺候着,不急。” 弘晖对林雨桐笑笑,再没有多解释。 但林雨桐却明白了弘晖的意思,他愿意给将来的福晋一个机会。 林雨桐突然觉的很欣慰。看着弘晖的,圆圈都红了。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四爷知道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像是他说的那样,规矩还是那些规矩,但日子怎么过,全都随孩子们自己。他并不勉强。 林雨桐小声的问:“要是弘晖和将来的福晋相处的好,只有嫡出的孩子……难道不行?” 四爷高深的一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仿佛坚信什么一般。 见林雨桐皱眉,四爷才道:“这也算是历练吧。你不需要多操心。” 四月份的天,不冷不热。秀女都进了宫。 其实选谁家的姑娘,不选谁家的姑娘,这就基本定下来了。 很多时候,就是走个过场。 这些大家出身的姑娘,心里也都是有数的。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什么相互陷害啊之类的,要真出了这事,林雨桐根本就不会细问,都扔出去拉倒。 陷害人的不是什么好人,但被陷害的能力也有问题。 至于说遇见什么皇子阿哥一见钟情之类的戏码,就更不可能了。 秀女有自己的活动区域,一旦谁试图出去遛一遛,那就只能是被礼送回家。 对于那些打着天真无邪,活泼可爱招牌的姑娘,林雨桐敬谢不敏。 这都不是皇家的菜。 至于说想把自己的所谓才艺展现出来博人眼球的,更只能说抱歉了。 所以说,灰姑娘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只能是童话故事。 门第不高,若是老实本分还能走下去,若是出挑,只能出局。 就像是富察家的姑娘,就算把鸳鸯绣成野鸭子,林雨桐也得夸一声‘意趣’。 等到了五月,选秀才算是结束。紧接,赐婚的圣旨就下了。 除了两位皇阿哥,几位皇侄也被赐了婚。弘昱被赐婚后,就搬出了皇宫。但是弘晳和弘普却没人只被赐了两个格格了事。这也是理亲王自己的意思。 这件大事一了,四爷就叫收拾东西,要去圆明园住。顺便也将太皇太后,太后,和几位太妃,一起送到了畅春园。 今年的夏天,总算不用太热了。 弘晖和弘昀还是留在了宫里,莫雅琪,弘时,弘昭弘暄被四爷带到了园子里。 四爷住在九州清晏,林雨桐就住在后殿。 弘昭对圆明园还有印象,但是弘暄却是完全不记得了。 林雨桐本来想带着弘暄一起住,谁知道这小子也更喜欢自己一个人能有个院子。 四爷就笑道:“没事,有朕看着呢。” 林雨桐也只能作罢。她这段时间也确实没有时间和精力管弘暄,因为莫雅琪的婚事就在眼前。嫁妆由内务府办,上面有弘昀和李氏盯着,不会出大的差错。 但林雨桐该管的还是要管的。比如,修建好的公主府,林雨桐就打发人看了好几遍,这东西该怎么陈设,都是有讲究的。 甚至叫弘昭陪着莫雅琪去看了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没有。 住进去以前收拾好,省的到时候不满意了,也不好意思张口。皇上御赐的宅子,就是要动土也是要跟皇上禀报一声的。以莫雅琪的性子,百分百嫌弃麻烦。 看了以后,莫雅琪回来就揪住林雨桐的袖子摇摆,显然是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说吧,哪里不好,叫人给改了就是了。”林雨桐瞧着莫雅琪,见她面色越来越红,就伸手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才问她,“到底怎么了?” “额娘,弘昭又淘气了。”莫雅琪红着脸,“他竟然提前打发人叫了瓜尔佳家的……,叫他去看额驸府。……我见到了……” 林雨桐瞬间就听懂了,这是见了额驸了吧。 那孩子林雨桐也见过,长相俊朗,也不是文弱书生的样子。早些年,先帝废太子时候,四爷应该就跟瓜尔佳氏暗示过,所以,这孩子都二十了,身边也很干净。 如今见莫雅琪的样子,显然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弘昭这小子,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这事做的却也还好。 “跟额驸相处,也不能一味的总端着架子。”林雨桐拍了拍莫雅琪的手就道:“他将你当做主子伺候着,你也得学会尊重额驸。但要是真性子不和,将来相处的不愉快,也别忍着。” 莫雅琪就抿嘴笑。那个叫敏成的人看起来很有趣呢。自己只不过打量了他一眼,他马上就不知所措,连耳朵尖都红了。 她笑着附在林雨桐耳边轻声道,“比姑娘家还害羞。” 林雨桐就打她一下,不是人家的孩子害羞,是你太不知羞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莫雅琪才走。他就顺嘴问了,“你们娘俩在屋里嘀嘀咕咕半天,都说什么呢?” 林雨桐就学给四爷听,“……瞧着莫雅琪也喜欢。” 四爷就莫名的心酸。 林雨桐笑话他:“还是俊小子招人稀罕。当阿玛额娘的千疼万宠,也替代不了俊小子的作用。” 四爷就拿眼睛觑林雨桐,“看来爷在你阿玛眼里,也是那俊小子了。” 林雨桐朝四爷脸上一瞧,“您这样的,那些俊小子跟你比起来,还欠缺了些味道。”说着,就吧唧在四爷脸上亲了一口。 这话叫四爷龙心大悦。就说起了给莫雅琪封号的事。 “爷是想给莫雅琪一个固伦公主的封号?”林雨桐问道。 四爷挑眉,跟着摇摇头,“爷知道你宠她,但这封号不是儿戏。”现在封到顶,等以后,新君继位,拿什么恩赏呢? 所以,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太满。 林雨桐就不知道四爷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了。 就听四爷低声道:“等入了秋,也该去一趟木兰围场了。” 林雨桐心里一动,这是叫自己选出抚蒙的人选来,一次性的将公主的封号赏下去吗? “这事倒是不急。”四爷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慢慢来。”皇家公主拖到二十多岁出嫁也不算新鲜。 莫雅琪被册封为和硕端慧公主,婚期定在十月初八。 林雨桐想了想,还是将莫雅琪送回了宫里,“一则,看看你的嫁妆还有什么不齐备的。二则,回去也别住你的院子了,陪陪你额娘。” 莫雅琪眼圈就红了,端端正正的给林雨桐磕了头,才出去了。 林雨桐心里也不是滋味。再怎么养,其实孩子心里也是亲娘最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虽然什么道理都明白,但多少,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你这又是何必?”四爷回来,坐在她身边轻声道。 “别叫孩子心里有遗憾。”林雨桐呼出一口气,就坐起身来,“本来还打算去塞外的时候带着莫雅琪。要不这次就算了。等成了亲,闺女还是咱们的闺女,再带着去也行。” 四爷就抱着她摇。不会为了将孩子留在身边就刻意叫孩子疏远生母,殊为难得。跟那些动辄去母留子的人比起来,心胸是不一样的。 “舍不得莫雅琪嫁人,你就再给爷生个小公主。”四爷逗她。 拉倒吧。都快有孙子的人了。林雨桐嗔道:“爷也得有九爷那生女儿的本事才行啊。” 四爷顿时就‘噗嗤’一声。“爷才要跟你说呢,老九今儿来,说闲话的时候提了一句,说是福晋又有喜了。回头你赏些药材下去。” 才出孝几个月,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第二天,林雨桐给九福晋了赏赐,随后,又听说五福晋有喜了。这边准备的赏赐还没送下去,七福晋也有喜了。 送子娘娘这是大批发了吧。 连四爷回来都不停的盯着林雨桐的肚子看。好似说,别人都有了,没道理你还没有。 “咱们家又不缺儿子。”林雨桐被他瞧的发毛,就嗔了一句。 说着话,林雨桐叫人把弘晖弘昭弘暄三人穿过的小衣服,挑出两件来,叫人又给九福晋送去了。 这些福晋里,只怕就她的压力最大。 “我这不是怕你给我再生出一窝丫头吗?”九爷看着拿着手里的符咒,递给九福晋,“这个烧了,用水调和,喝下去,一准是男胎。” 九福晋都暴躁了,“你快拉倒吧。就你那命格,等闲高僧他也奈何不了啊。” 九爷一口血。拿着符咒的手都开始抖了,“你就听我的。要真是一窝子,里面好歹有一个带把的也行啊。” “什么一窝一窝的,难听死了。”九福晋就是不接那符咒,“生闺女就生闺女呗,我又不嫌弃。万一那符咒法力顶不住爷的命格,半男不女的怎么整?” “呸呸呸!”九爷跳脚,“你就是一张乌鸦嘴。不是爷命不好,是你这嘴不好。”说话忒晦气。 第253章 清穿故事(162)三更 清穿故事(162) 等九爷见了林雨桐赏下来的小衣裳,这才讪讪的将符咒收了。可这压力就更大了。 连皇后生的皇阿哥要再是给他引不来一个嫡子,那他真就得认命了。 九福晋却很高兴,“这要是生下个阿哥来,天生就跟大阿哥更亲近。”抱粗腿也得有个理由的,就算自己的肚子里这个是阿哥,但跟弘晖差了那么多的岁数,又是堂兄弟。想亲近就难喽。但有这个由头就不一样的。 九爷撇嘴。暗道,想的还挺远,也得先生下来再说吧。 他出了门,找老十喝酒去了。怎么着也得嘚瑟嘚瑟不是。 十爷咂摸了一下这酒,“九哥,你这酒味道不错啊。” 九爷就相当的得意,“万岁爷赏的,四嫂亲手酿的。” 十爷赶紧奉承道:“九哥就是不一样啊,万岁爷如今用着的就是你跟十三了。” 九爷呵呵一笑,“跟十三还是不能比的。”十三在圆明园有专门的院子,这个待遇绝对算的上是头一份。就这万岁爷还怕委屈了十三,又把离圆明园不远的一处园子给了十三。如今十三也是带着老婆孩子住园子里。也跟着万岁爷学,除了带福晋,其他的一个都不带。他有时候想,这十三为了跟万岁爷同步,这做出的牺牲还是蛮大的。 十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美滋滋的喝了。心道:九哥就是个穷大方。万岁爷给的酒能有多少,自己不留下偷偷的喝,拿出来显摆什么。秉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十爷今晚的酒喝的特别痛快。 九爷给自己倒的时候,拿起酒壶就觉得不对劲,他这三杯才下肚,壶里就不多了? 老十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德行,连这点便宜也要占。 “爷记得万岁爷前几天赏了你一坛子葡萄酒,怎么不见你拿出来啊?”九爷不由的问道。 十爷装了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什么葡萄酒,我怎么不知道。”说着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九爷就扭过身子,“我说兄弟,你这不地道啊。” 十爷将杯子里的酒一喝,顺手又倒了一杯,“九哥说的是……那个……葡萄酒啊……” “可不是吗?”九爷说着,就对十爷的贴身太监小狗子道:“快去取吧。傻愣着干什么?” 小狗子呵呵一笑,那傻模样跟老十极为相似。“九爷,奴才不知道主子放在哪了?” 狗屁!他们这些做爷的什么时候自己放过东西,尤其还只是一坛子酒罢了。 他扭头看老十,结果老十已经响起了鼾声。 两句话的功夫就睡着了? 九爷愤愤的将酒壶拿起来,果然,这货吃独食,一个人灌完了一壶酒。 他起身踹了十爷一脚,才起身往外走。 他觉得他这一辈子就坏在心眼实在还总自以为聪明的觉得别人傻上了。 被兄弟们给坑惨了。 老八是利索的给了他一刀。 老十这混蛋是钝刀子割肉啊!只要能在他身上占得便宜,从来就没客气过。 十爷在九爷出去以后才睁开一只眼,对于拿老九的东西,他都习惯成自然了。不一定缺这东西,但就是不占便宜心里不舒服。 九爷回了府,就有人禀报,说是富察家也送了贺礼来。 本来九福晋有喜了,来恭贺的都是极为亲近的人家,这富察家…… 九爷将礼单拿来看了看。中规中矩,但却礼数周到。 这未免也太会来事了。 九爷拿着礼单,问道:“还有什么特殊的人家没有?” “理亲王家的二阿哥,打发人送了贺礼。”管家回禀了一句。 理亲王的二阿哥,说的是弘晳。 九爷左手拎着一个礼单,右手拎着一个礼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两家算下来都有些咬手! 第二天,林雨桐就知道富察家给各家送贺礼的事了。 虽说礼多人不怪。 但是林雨桐真的高兴不起来。 四爷问她:“周到不好吗?” 明知故问,就不信你心里能喜欢。林雨桐直揉眉头,“弘晖不会喜欢这样的媳妇的。”自家的儿子性情自己了解。“看看吧,如今做主的还不是那姑娘,说不得人家的姑娘好呢?” 可每个家里的氛围和环境都不一样。马齐家的家庭熏染就是这样,就如同十二福晋,什么都恰到好处,挑不出错,但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四爷轻轻叹了一声,“这世上的事想求个十全十美,怎么就这么难?” 这么叹着,但还是叫人将消息给弘晖送去,“怎么选择,全看他自己吧。” 弘晖接到消息,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他还是想再看看,看看这位富察家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年了,他对八岁之前的记忆越来越淡了。只剩下一点零零碎碎的片段。 阿玛很少出现在他那段记忆里。包括额娘也是。 记忆深处的额娘,脸已经模糊的叫她想不起来模样了。 但有些事情的记忆还是有的。所以,他才不会跟弘昭和弘暄一样,肆意放纵。 不光是因为他是嫡长子的身份,还有那段,额娘不被阿玛喜欢的记忆怎么也忘不掉的记忆。 记忆里,他想不起额娘的笑脸。她总是那样坐着,从不肯抱一抱他,哄一哄他。 他太知道男人的宠爱,对于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他总感觉是阿玛将额娘变成了现在的额娘。 记忆最深的就是和阿玛额娘一起住的日子,不管是睁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心里都是那么踏实。他那时候就想,要是自己有了福晋,肯定不会叫福晋过额娘曾经的日子。一定不叫自己的孩子像自己一样,日日惶恐。他也要和福晋一起,带着孩子一起睡,想叫孩子的心里,永远都是踏实和安心的。 富察家的事,叫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虞,但他还是不想这么粗暴的下结论。他想再等等,等到成亲之后,给福晋三五年的时间看看。 他有些烦躁的放下手里的笔。扬声道:“叫人备马,爷要出去一趟。” 他突然特别相见阿玛额娘。 四爷和林雨桐已经睡下了,苏培盛急匆匆的进来,小声叫四爷。 四爷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万岁爷,大阿哥来了。”苏培盛道。 四爷一下子就清醒了,林雨桐也瞬间就坐了起来。 “快叫进来,出事了吗?”林雨桐手都开始抖了。这大半夜的。 四爷披着衣服就下了床,正坐在床沿上叫小太监给穿鞋,弘晖就掀了帘子进来。 他脸上有些讪讪的,“其实也没什么事……” 四爷上下打量弘晖,见孩子还跪着,就扶他起来,“不管有事没事,先起来说。” 弘晖鼻子突然就一酸,“儿子就是想阿玛和额娘了。” 林雨桐心里又气又笑,这死小子,真是吓死人了。 四爷一愣,眼圈就红了。他笑的特别暖,“想阿玛额娘就来园子,又没人拦你。”说着就吩咐苏培盛,“收拾外间的炕,大阿哥晚上住外面。” 林雨桐无语的看着矫情的父子二人,弘暄都不跟着他们住了,冷不丁的弘晖回来要跟着他们住。 都是大小伙子了,赶明都娶媳妇了。 这都是什么熊孩子! 大半夜的,也没精力说话。叫弘晖梳洗了,就在外面安置了。 说是里外间,其实就隔着一道珠帘。 弘晖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会折腾的睡不着。可这熟悉的香味和气氛,叫他心里没有半丝的防备。往炕上一倒,就睡着了。 四爷和林雨桐却睡不着了。仿佛日子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弘晖躺在两人中间的日子。 第二天,四爷起来的时候,弘晖还睡着呢。 今天四爷的心情格外的好。弘晖的依赖,叫他这个做阿玛的觉得满足极了。 但是大阿哥大晚上的往园子里去,却把京城的人吓了一跳。 应该是出什么事了吧?要不然这大晚上的。 十三爷住在圆明园附近,最早接到消息,也是最早到了园子。 先是隐晦了问苏培盛,“万岁爷昨儿晚上睡的可好?” 苏培盛笑眯眯:“好着呢。”他知道十三爷想打听什么,想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低声道:“大阿哥想万岁爷和娘娘了,万岁爷就留大阿哥在屋里睡了。这会子万岁爷起来大阿哥还没起呢。主子爷还不让吵,说是赶路累了。” 十三就是再怎么沉稳,也愣了一愣。 他们兄弟在先帝的时候,都是争宠争过来的。什么手段没见过啊。但弘晖这一手,还真没有谁玩过。 当然了,先帝也不吃这一套。 没想到万岁爷这么的宠……孩子! 对!就是这种感觉,对弘晖也是,一个成年的儿子,还跟三岁的孩子似得宠。 带着睡?谁家的孩子也不是这么带的。 苏培盛就小声笑道:“十三爷可不敢拿这个臊大阿哥。大阿哥过了九岁,就没再跟万岁爷和主子娘娘一屋住过了。” 十三心里一惊,不由的朝正殿看去。没想到四哥四嫂是这么带孩子的。 第254章 清穿故事(163)一更 清穿故事(163) “我也要搬回来住。”弘昭愤愤的咬了一口小笼包子,里面鲜虾的味道让他深深的长吸了一口气。 林雨桐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蹦跶了。先是弘暄看到弘晖在屋里睡着,从来不怎么哭的娃儿憋眼泪憋的脸都红了。 她还没来得及哄呢,就见弘昭满身大汗的进来。 他脚步一顿,转头就看见他大哥在炕上坐着,这会子连袜子都没穿,还光着脚呢。看见他进来,才施施然的下炕,绕进里间去洗漱 差别待遇!这就是差别待遇。 他嘴角一撇一撇的,十分不屑,又十分的委屈,“我也要搬回来住。” 一早上了都在念叨这句话。 眼前的三只,都是亲生的,好似自己多偏心一样。 “外面的炕这么大,谁愿意晚上过来睡就睡吧。”林雨桐没法拦着,父母对孩子就得公平。但跟弘昭和弘暄这样的孩子讲不通道理。 她扭头问弘暄,“额娘之前就叫你住在厢房里的,跟额娘挨着,你不愿意。这会子委屈成这样?” “住在厢房,又不是这里。”小娃儿嘴一瘪,还拍了拍炕。显得很愤怒,也不怕手疼。 弘昭又撇嘴,“就是!”煽风点火的道:“我们都是捡来的,就大哥是亲的。” 弘暄的眼泪就再也憋不住了,哗哗的往下流。 林雨桐气道:“捡来的?我跟你们阿玛要去捡孩子话,没谁不愿意把孩子往我们手上送的!我还能挑你们这样不醒事的小孽障。” 弘昭继续小声撩拨弘暄,“我肯定不是捡的,你看我的脸,跟阿玛一样。你就不一定了。” 三四岁的奶娃娃哪里分辨的出真假,这会是真的哭出声,哭的好不伤心。 林雨桐心疼坏了。“你四哥哄你呢,你还信?”说着就瞪弘昭,“你当你有多出息,跟弘暄这么大的时候还尿床,尿床了还不认,非说你阿玛尿的。找谁说理去?弘暄跟你比起来,乖多了。” 突如其来被揭短,弘昭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弘晖梳洗后回来,淡淡的道:“一会去演武场,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偷懒。” 弘昭一下子被嘴里的汤被呛住了。有些惊恐的看弘晖,“大哥,我不敢了。” 弘晖不理他,伸手抱了弘暄放在他身边,“你四哥哄你呢,一会大哥去揍他。” 弘暄瘪了瘪嘴,在林雨桐确认的点点头后小声跟弘晖道:“狠点,不怕!” 你不怕,我怕!弘昭狠狠的瞪眼看弘暄。 林雨桐真是看见这些小子就糟心,以前是弘昭坑弘昀和弘时,现在该弘暄坑弘昭了。 一个个都是坑兄弟的坑货。 今儿园子里特别热闹,不知道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往园子里跑。 都猜测着大阿哥是什么意思? 其他的人四爷才不管,就叫了几个兄弟进来,还和善的一人赏了一碗好茶。 这不像是坏事,反倒像是好事啊。 九爷先看十三,看看十三脸上能露出什么神色来。哪怕给点提示也好啊。 可惜,如今的十三不是以前的十三了,位高权重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九爷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由心理暗骂一声。 他向来就不是一个能沉下心的人,于是直接开口,“大阿哥半夜进了园子,臣弟这心里一晚上都提着呢?” 四爷就看了十爷一眼,才道:“老十跟你说的?” 十爷是九门提督,知道大阿哥出城是应该的。但是,你老九是怎么知道的呢? 窥伺紫禁城的一举一动,你想干嘛? 就是谁都知道这消息瞒不住人,但是四爷不说,就不能先问的。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才好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缺,直接就开口了。 如今好了,掉坑里吧。 九爷一下子就憋屈了起来,看了十爷一眼。表达的意思十分明确,‘救救哥哥我啊。’ 十爷呵呵一笑,“可不是嘛,万岁爷。九哥是听臣弟说的。” 九爷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兄弟,关键时候就是指的上。 四爷漫不经心的问十爷,“你天不亮就去找老九了?”要不然来的时间就不对了。太早了些。 十爷呵呵一笑,“叫万岁爷见笑了,这不是怕九哥忙嘛。” “哦!”四爷连眼皮都没撩,问道:“这么急着找老九,又借银子啊?” 十爷眼睛一亮,“万岁爷圣明。知道臣弟没出息,不善经营。可不就是找九哥借银子吗?两万两,九哥都答应了。要不是急着上园子里瞧瞧。说不得都给臣弟支出来了。” 九爷不可思议的看向老十。前几天刚拿了五千两,这会子顺杆爬又是两万两。、 你怎么不去抢啊! 还当着万岁爷的面。 十爷却扭头对九爷道:“九哥,在万岁爷面前,弟弟得谢谢你。” 这是提醒九爷,在万岁爷面前呢。答应下来的事情就不能后悔。 这个混蛋。 九爷忍着牙疼,“是啊!老十从小到大都是这德行,万岁爷想不知道都难。” 四爷就赞九爷:“老九这样照顾兄弟,不错。” 被万岁爷夸为‘不错’的九爷一想起这两个字是两万两银子换来的,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万岁爷是真坏啊!他不动声色的给老十递了梯子过去,老十能不顺杆爬吗? 他不由的悲愤,所有的兄弟都是坑货。也不知道先帝老爷子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了,生下他们这一群讨债儿子,叫自己多了这么多坑货的兄弟。 就听那边三爷已经跟万岁爷聊上了,“……瞧着万岁爷气色真好,昨晚睡的好吧?” 瞧这话问的多委婉。 四爷就笑道:“叫弘晖那小子给闹得,也没睡好。他多大的小伙子了,半夜跑过来说想阿玛额娘了。朕跟皇后都歇不下了,他倒是挨着枕头马上就睡了。孩子是不能亲自带,多大了都粘人。” 酸!真酸!众人心里就这个感觉。 瞧这嘚瑟的!简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们不敢相互交换眼神,但不约而同的心道:当初自己讨老爷子喜欢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用这一招呢。 又不由的觉得,弘晖的手段真是厉害啊。当初小小年纪,就哄得老爷子高兴。如今,连万岁爷也哄的高兴。 听听这话说的,亲自带孩子?这话也无从知道真假,但万岁爷都这么说了,大概即便不是真的,也相差不远。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都称赞起万岁爷跟大阿哥父子情深起来。 九爷心里更腹诽,老四当年也是哄老爷子的能手,怎么到了他自己跟前就看不透呢。 宫里,弘昀起身,从上书房出来,往阿哥所去。 大哥出宫的时候,打发人跟自己说了一声。叫自己多注意点宫里的事。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大哥总不会没有缘由就出宫的。大概是昨天富察家的事叫他心里不痛快了。 这般想着,就越发着急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后面就传来叫声,是弘晳快走几步追了过来。 弘昀心里真是神烦,但脸上的神色却愈发的柔和起来,“二哥,怎么?有事?”说着,就示意弘晳赶紧走,“这可真是热的人受不了。” 弘晳认同的点点头,“园子里倒是凉快,大阿哥都去了,你怎么也不去松散两日。” 弘昀不想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就道:“我跟大哥总得换着来吧。还能谁都不留在宫里?”要不然,像你这样的魑魅魍魉,心思鬼魅的人,可不得闹幺蛾子。 弘晳挑眉,弘晖走了,弘昀竟然知道? 他还真就是不信他们兄弟真是什么兄弟情深。 但还是点点头,“这倒也是。”转头又问道,“怎么?过几天你也要去园子里住几天?” “就算我不去,皇额娘也该打发人叫我去了。”弘昀的语气越发的温和,“我们不在皇额娘跟前,隔段时间不见见我们,她心里放不下。” 说的跟真的似的!也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自己的嫡母还是曾经的堂堂太子妃呢,谁不说太子妃贤惠大度,但是到头来呢,在宫里还不是一样对自己和弘普算不上亲近。顶多是没有仇视,没有苛待罢了。 这还是在先帝和阿玛的眼皮底下。 他就不信皇后真的能将他视为己出,没有丝毫的偏颇。 就听弘昀道:“这人啊,得讲良心。”一副十分感慨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弘晳。 弘晳心头一跳,这话里还真是有话啊。 他嘴角也勾起笑意,回答的斩钉截铁,“是啊!人得讲良心。” 两人相视而笑,看起来相谈甚欢。 弘普远远跟着两人,心里不由的一叹。不服气又能怎样,当年弘晖就让着自家二哥,如今身份颠倒,人家凭什么还让着你。就是弘昀,只怕认真说起来,也不一定就是好惹的。 再说了,他们兄弟身份尴尬。就算弘晖和弘昀两兄弟有什么嫌隙,也不可能叫你知道不是。 人啊,有时候就得认命,学会低头。 第255章 清穿故事(164)二更 清穿故事(164) 弘晖本来白天就想回去的,四爷愣是将孩子留下来,叫多呆一天。 还叫他睡在外间的炕上。 林雨桐都不想说什么了,四爷有时候就是这么感性。 弘晖笑嘻嘻的应了,洗漱过后,还穿着李雨桐给做的的大裤衩坐在炕上跟他阿玛下棋。 林雨桐嘴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说起来,以弘晖现在的年龄,也就是个高中生。 还是个孩子,隔得远了,也肯定恋家。 自己和四爷一走,紫禁城就不是家了。孩子心里估计也不安稳。 她默默的走出去,去厨房做了麻辣的小龙虾,烤扇贝,烤鱼,烤肉串,连各色的青菜也烤了一些。又叫人开了一坛子早年就埋在园子里的葡萄酒,用冰镇过之后,端了进去。 结果进去一瞧,她脸都绿了,。 弘时,弘昭,弘暄都来了。还都是洗漱过后,抱着各自的枕头来的。 这是今晚都打算住在外屋了吧。 弘昭这孩子比较熊,这种熊不会因为他长大点了,就变好了。至少叫林雨桐现在瞧着,他还是个熊孩子。就见三两下的把弘暄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扒干净,“咱们人多,屋里热,穿着长痱子。” 三四岁的小孩,还没有害羞的意识。怎么舒服怎么来。 相比起衣服的束缚,自然是光溜溜的更舒服。 “四哥也脱了吧。”弘昭在炕上蹦跶一下,小牛牛跟着一跳一跳的,“脱了凉快。” 弘时就抿嘴笑道:“是啊,弘昭,脱了吧。脱了凉快。”说着就给弘晖使眼色,“我跟大哥给你脱。” 弘晖一把就按住弘昭,弘时帮忙,顺手就将这小子的裤子给扒下来了。 弘昭正是知道害羞的年纪,一手捂住前面,一手捂住后面,在炕上嗷嗷直叫。 四爷从里面出来,也不管,看着弘昭和弘暄的样子就笑。 林雨桐忍着笑,叫丫头们在炕桌上摆了宵夜,“别闹了,都吃点东西。” 这些东西量不多,完全是磨牙的。 弘昭还知道赶紧先把裤子穿上,弘暄却不管这事,光着屁股挨着四爷坐了。 几个孩子喝了不少葡萄酒,才歪七扭八的睡。 林雨桐只觉得脑仁疼,家里的小子多了,绝对是一场灾难。 可回头瞧四爷,却见他眼圈微红,很是感慨。细心的给孩子盖了被子,看着几个秃小子,眼睛柔的都能都能滴下水。 进了里间还跟林雨桐低声道:“要是我们兄弟也能这样,先帝也不会去的那么早。” 林雨桐沉默的摸了摸四爷的手。 弘晖却在外间睁开了眼睛,然后扭头看了看身边睡着的兄弟。 原来皇阿玛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弘晖不能在园子里多呆,第二天就回宫了。 但是关于弘晖的奇葩邀宠模式,还是在上层权贵中传开了。 对此,许多不能理解的人心里一致的认识就是,还真是够豁得出脸面的。 在弘昀耳边念叨的人多了去了,但只有他知道,大哥大概真是想皇阿玛和皇额娘了。这有什么可作假的。 不过是一个个以己度人的小人罢了。 夜里下了一场暴雨,一早起来,空气中带着凉意。在湖边走了一圈,不少小青蛙从草丛里蹦出来。 弘暄不喜欢这种生物,不光是这个,对所有的看起来软趴趴的东西都不喜欢。要不是弘昭总拿这些鬼东西吓唬他。他一点都不想出来见识这些,觉得看习惯了就不害怕恶心了。 林雨桐每天早上回步行去畅春园请安。然后坐轿辇回来。 今儿回来,先拎了半路上的弘暄回屋子,“日头出来就别在湖边玩了,晒得很。” 弘暄乖巧的应了,一个人在炕上玩拼图。 等到晌午吃饭的时候,林雨桐才有功夫问四爷,“十四是不是该回来了。” 这两年在青藏,其实没有大规模的冲突,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爷突然调十四回来是为什么。不过是今儿太后提起十四小时候的事情,才叫林雨桐想起好似万岁爷前段时间提过一嘴十四的事。 她低声跟四爷道:“娘娘还是想十四弟了。”尽管孩子熊,但当额娘的,还是记挂。虽然每个月都有折子送回来,每每在折子上也会写一两句问候的话。但是当娘的不见到人就不能放心。 “嗯!”四爷应了一声,“这两天就该到了。” 林雨桐悄悄的打发人在园子也给十四收拾了一个院子,不管住不住的,好叫太后心里舒坦不是? 等到第三天,十四回来的。连京城都没回,直接就来了园子。 这两年在外面,十四到底是沉稳了许多,要是不会来事,别看是万岁爷的亲弟弟,人家该不鸟你还是不鸟你。尤其是碰上年羹尧这么一个下属。不说两人之间本就有点宿怨,说不上和睦。就是相互对彼此的脾气,那是不可能看对眼。 十四是谁?连万岁爷都敢顶的人,从小到大,他让过谁?更别说你年羹尧再怎么了不得也是一个奴才啊。 可年羹尧呢,心说先帝在的时候,他都没鸟过十四爷,这会子上面换人了,你亲哥可没亲老子的好脾气惯着你。凭什么端着你皇阿哥的架子下不来。 再加上年羹尧擅自处斩了几个将领和地方官以后,十四越发觉得这货真是疯了。还真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能收拾他了。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万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隆科多的儿子岳兴阿给改头换面送到了年羹尧的手下。这个人就是随时能要了你命的人。 当年你对隆科多下死手,如今万岁爷却将他的儿子提了上来,别管岳兴阿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他阿玛报仇,但是有这个由头在,将来年羹尧出事,万岁爷才不会落下一个枉杀忠臣的名声。 更何况,年羹尧这货,真是满身的把柄。 十四一路走着,一路思量。 等见了四爷,十四老老实实的跪下,“万岁爷,臣弟回来了。” 四爷抬眼看了十四一眼,才觉得十四有点人样了。看着沉稳了不少。 “起来吧。”四爷淡淡的道。 十四乖觉的站起来,见四爷一身豆青的纱袍挂在身上,坐在摇椅上端着杯子,杯子里冒着凉气,显然是冰镇过的。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说,都是一样的爹娘生出来的孩子,这命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四哥,我想死你了。”十四忍着恶心,说了一句。据说,万岁爷如今吃这一套了。 苏培盛本来准备给十四爷倒茶,险些被这句话惊得脚下一滑坐在地上了。十四爷嗳,有些话换个人说,这味道就不对了。 四爷忍着恶心,将嘴里的梅子茶咽下去。心道,就这心性,还是不行。 但见他满身是汗,只得强压下要出口的讽刺,温声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梳洗,收拾利索了,再过来。” 十四应了很利索,转身就出去了。想着万岁爷瞧着温和许多,没有以前那样的直眉立目。心里还耻笑了一声。幼稚不幼稚!怎么会吃这么一套呢? 等到了给他准备的院子,一进屋里就一身凉爽,热水已经放好,里面放了去痱子的药汤子,很是用了心思。衣服也都是崭新的,轻薄的不得了。显然是万岁爷专用的。这也算是殊荣吧。 穿戴好出来,外面饭桌上饭菜已经摆好,全都是他喜欢吃的。 他这才有了一种,爷的亲哥是皇上的真实感。 本来是吃完饭,怎么也要歇上俩时辰的。在路上干了大半个月的路,如今一放松,浑身都疼。但想到万岁爷大概急着知道青藏的事情,到底不敢耽搁,就赶紧起身。 他对园子一点也不熟,先帝在时,,他不爱到老四这里来。先帝没了,过了大半年他就出京了。回来之后,万岁爷就不在紫禁城,而在圆明园了。 园子里的景致不错,他瞧在眼里也觉得新鲜。 正走呢,迎头跑来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脚底下利索的很,碰见半人高的花木,直接就从上面跃了过来。 敢在皇上的园子里这么放肆,年纪有刚好合适的,只有弘昭。 十四瞬间就黑脸,这哔了狗的缘分。 “十四叔!”弘昭远远的就朝十四打招呼,相当的热情。 还真是这小子。 十四的嘴角牵了牵,“是弘昭啊。这么大了,十四叔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没关系,侄儿认得出十四叔就行。”弘昭十分的大度。还十分贴心的道:“十四叔赶紧去吧,别叫皇阿玛等急了。” 十四打量了弘昭一眼,这小子眼里少了几分狡黠,多了几分诚恳,要是不了解他的人,还真是会被这小子骗了。但吃过亏的十四现在只坚信‘三岁看老’的话。知道这小子不过是会伪装罢了。 还真是谁的孩子随谁,这小子如今大概越发有老四那坑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了。 第256章 清穿故事(165)三更 清穿故事(165) 十四再次坐到了四爷的面前,这次他倒是正常了,神色严肃的说起了军中的事。 “……年羹尧这奴才,真是胆大包天。”十四说起他来就咬牙切齿。好半天才收敛了神色道:“不过有个人,万岁爷或许可以一用。” “谁?”四爷抬头问道。他倒要看看,十四是不是真的长本事了。 “陕西布政使胡期恒。”十四眼里的光一闪而过。 四爷心里马上就有了胡期恒的生平简历,沉吟了半天,才看了十四一眼,道“那你说说,这个人为什么能用?要用的话,怎么用才合适?” 十四就冷笑一声,“这个胡期恒,跟年羹尧是少年时相识的。曾经一起游过学。关系即便算不上亲密,但也绝对比别人更亲近。” 四爷‘嗯’了一声。当时年羹尧举荐胡期恒的时候,他就猜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十四说胡期恒可用,他才觉得蹊跷。 就听十四道:“年羹尧身边的随从,喝醉了酒,竟然敢调戏咸阳知县的夫人。胡期恒大怒,将这随从杖责了四十,年羹尧当时没说什么。甚至叫下面的人都谨言慎行。过了没几天,甚至亲自上门,去跟胡期恒认错。可就在当天,在布政使衙门,这年羹尧竟然将胡期恒新纳的小妾给睡了。并且讨要到了他的身边。甚至带到了军营了。这事,不少人都知道。年羹尧对这个小妾极为宠爱。这个叫做柳叶的小妾,还就成了年羹尧的新宠。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个嗜钱如命的性子。不管犯了多大的事,只要给的了银子,就没有办不了的事。” “这些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因着这个女人,他开始插手西北的政务。也因为此,地方官员被杀。年羹尧嚣张的越界了。再这么下去,就真成了一个活脱脱的西北王了。” 十四说着,就掩不住气愤的神色。 四爷神色倒是平静。他也明白了十四的意思。年羹尧跟胡期恒算是朋友,但却公然抢了朋友的女人。这对一个男人是多大的羞辱。尤其是大家都是官场上的人,谁还不要点脸面。所以说,这乎其很一定是恨死了年羹尧了。只要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置年羹尧于死地。 四爷点点头,到底还是有些长进的。于是神色倒是更加的和缓了:“你先回去,将这些整理出来,上个条陈朕看看。你也两年没回家了,去吧。恐怕福晋和孩子都还惦记着呢。”说着,又补充道,“朕已经给额娘打过招呼了,你先去额娘那里,叫她老人家放心。” 十四马上就起身,给额娘请安这是大事。毕竟两年没见了。 太后见了十四,到底是红了圆圈,“黑了,瘦了!” 十四呵呵一笑,“也壮了。再没有头疼脑热的。” 太后就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才道:“你哥安排给你的差事都办好了?” 好不好的……还真不好说。 十四呵呵一笑,“那得看万岁爷怎么看了?” 太后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孩子还真就是搁在身边看着好。出去了一趟,长了两岁,也没见出息到哪里去。 “你们那些事,我也不懂。”太后拉着十四,怕这熊孩子还想着再走,她觉得自己应该先把话说出口,“你总想着出去,没人管你。如今也出去了一趟了,差不多见识了也就行了。我还能有几年好活,就盼着你们都在眼跟前,三不五时的能见见。我跟你四哥说了,以后甭叫你出去了。就在京城,看有什么差事你干着。要是没有,你就在家里好好教教孩子。不管是弘春还是弘明,你都没管过。你媳妇这两年在家,又得照顾孩子,又得顾着外面的应酬。不容易。好好的守着你媳妇过日子,别叫额娘也跟着你提心吊胆的。” 十四心里一叹,这两年他其实也琢磨出味了,额娘是什么意思他都明白。 不就是怕自己叫万岁爷作难,到时候烦了,反倒没自己的好果子吃。不如安安分分的待着,就是看在额娘的面上,到最后,不给个亲王,也得给个郡王。也算给孩子留下点什么了。 他心里多少有点堵得慌。但在外面转了一圈,他也明白了,曾经的皇阿哥身份不好使了。人家让自己两分脸面,那也是看在自己的亲哥面上。 他点点头,“外面自是没有家里舒服。儿子哪里会不愿意。” 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十四出畅春园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了。 暑热悄悄的退了,风吹在身上,还真是带着几分凉爽。 等到了城门口,果然已经宵禁了。不过十爷等在城门口,看见十四才叫给开的门。 十爷十分大方的挥手,“快回家去吧。家里等着呢。咱们兄弟什么时候不能一起喝酒说话了?” 十四就在马上拱了拱手,往府里赶去。 一屋子女人孩子,等在大厅里。桌上摆着饭菜,显然都在等他。 一群女人扑上来一声声的叫爷,叫十四这心里顿时就化成了水。 罢了!罢了!在家就在家吧。到了哪里也没有这温香软玉啊。 十四福晋起来又坐下,心里不是滋味。在家里受苦受累,为他提心吊胆的人是自己。可到头来,眼里看见的还不是后院的小妖精们。 她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大厅里顿时就静了下来。 可见这两年在府里,福晋的积威甚重。 十四心里微微有些别扭,还别说,要是再不回来,这府里还真就未必是自己的府里了。 “福晋辛苦了。”十四想起额娘交代的话,对十四福晋,态度还是端正的。 再说了,如今连五嫂和七嫂都相继怀孕了,这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万岁爷恨不能将主子娘娘捧到天上去,那么,他们这些兄弟就必须是敬爱嫡妻的典范。 因此,他拿出最大的耐心,来对自家这倒霉福晋。 十四福晋的神色稍微缓了缓。“爷一路辛苦,先吃饭吧。” 十四爷接过热帕子擦了擦,一桌在的女人孩子。好似都在看福晋的脸色。 他莫名的有些心酸。这些女人这两年肯定没有自己在家的时候过的舒服,但此时这样无声胜有声的给福晋上眼药,也叫他厌烦。 他这会子还想着万岁爷叫他写的条陈该怎么写,西北的事,根本就不会那么简单的几句话能说清楚的阿,但凡有一点疏漏,吃挂落的都得是自己。 女人都散了,十四跟十四福晋说了一声,就转身去了书房。 十四福晋脸都黑了,回来的头一天就住书房,你是几个意思啊。 十四在书房忙了一晚上,又是找幕僚完善。早上早饭还没吃到肚子里,上门送拜帖的就一堆一堆的。 洗了凉水澡,喝了浓茶,这才打起精神处理这些人情往来。 离开京城两年,这该走动的也得走动起来了。虽然福晋打理的不错,但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见面三分情吗? 他不在京城,总归是少了点什么。 兄弟们热情中带着矜持,如今哪个其实过的都不差。 老三如今是宗令,一天天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这家娶媳妇了,那家办丧事了。没完没了。有时候前半天穿丧服,后半天就得回家换了衣服去主持婚礼。比起以前整天窝在府里修书,也算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笑着回复了帖子,只说改日登门给哥哥请安的话。 老五一年到头的都在盖房子,但一个亲王,只要皇上还在用他,干什么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十四心想,要是自己有老五看的开,这会子日子也应该不难过。 他回了一堆话,重点还是贺喜五福晋有喜。话说的也热情。出了一趟门才叫他知道,连外面的人都不一定因为自家的亲哥是万岁爷就给自己面子,更何况是这么兄弟,他还真是没有什么资本嚣张。 一封封的帖子看过去。竟然还有一封是老八府里送来的。 这帖子不是以老八的名义,而是以弘旺的名义给他这个十四叔请安的帖子。帖子写的是声情并茂,但十四不敢搭理。老八这个八贤王当下来,倒也有死忠,就比如代笔写这份帖子的何卓。看来,老八落到这个份上了,何卓还是没有离开,反倒一心一意的为弘旺谋划起来了。他为的大概也不过是自己能在万岁爷跟前说上两句好话。毕竟弘旺的年纪说起来也不算小了。万岁爷能善待弘昱,能善待弘晳弘普,在他看来,就未必不能善待弘旺。他这么想,其实不算错。但是他根本就不了解万岁爷的性情。这事,根本就成不了。若是弘旺安安分分的,这些叔叔也不会真的看着他被欺负,也没人敢上门欺负。毕竟老八这个事,太遭忌讳。消停上一二十年,或许还有转机吧。现在……不行!只要老八还活着,就不行! 他叫锦源拿了火盆来,亲手将这帖子烧成了灰,才踏实下来。 可等他扒拉出弘晳的帖子时,就更暴躁了。一目十行的看完,顺手就扔进火盆里。 转头,手里就拿着富察家的帖子,看了两眼,就皱眉发起了呆…… 第257章 清穿故事(161)一更 清穿故事(161) 弘晖听着傅弛的禀报,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淡了。 他手里握着笔,站在书案前。白色的宣纸,浓黑的墨汁,铁画银钩,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傅弛就看见主子的笔下没有丝毫停顿,好似半点都不受影响一般。 良久,弘晖才放下笔,看着眼前的字,满意的点点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外面禀报说是二阿哥来了。 弘晖摆手叫傅弛下去。出门的时候刚好碰上弘昀。 傅弛行了礼,对弘昀用眼神询问的举动仿若看不懂一般。 “进来吧。”弘晖不用看,都知道两人在外面又打眉眼官司。 弘昀讪讪的进来,他就是猜到弘晖的心情会不好,才过来的。 按理说,富察家这么做,本身是没错的。作为未来大福晋的娘家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就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怎么就不看看皇额娘对乌拉那拉家的态度。至少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没许配给他们兄弟,甚至连几位皇侄都不曾许配。而是给了平郡王做了王妃。平郡王虽是宗室的郡王,但说起来真没什么权势。承袭爵位的时候,他才几岁大。上面又没有爹妈在。自己做主,跟谁都不牵扯。而且,乌拉那拉家除了承恩公的爵位,还有什么?恨不能剥的什么都不剩。 如果不是皇额娘根本就不依赖娘家,他相信,如今的局势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到时候,皇阿玛为了限制乌拉那拉家,也会给额娘体面,将李家给提起来的。 所以,额娘偶尔抱怨几个舅舅没有差事的时候,他总是弹压。 只要不是皇额娘和大哥想不开的去拉乌拉那拉家,那么李家就注定起不来。 不管是皇阿玛还是皇额娘,都希望有一个眼里只有大哥的大福晋,而不是将娘家的利益跟她捆绑在一起的大福晋。因为这就很可能造成,将来大福晋生的孩子跟富察家捆绑在一起。如此一来,弊端是显而易见的。 毕竟,这样的教训已经很多了,就如同索额图和明珠。 但是奈何,人心就是个无底洞,好似永远填不满似得。 “大哥,要不然,你叫了马齐,说上一说。”弘昀低声道。 弘晖轻笑一声,“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要真是心静,不说他也静,要是心不静,藏在暗处蠢蠢欲动才更麻烦。 他不着急。 可林雨桐是真着急了。从来不生病的她,心里直冒火。躺在床上浑身都乏了。却偏偏什么都不敢露出来。她觉得四爷心里比他还气还急。 可如今就是再气,也不能直接去打富察家的脸。富察家的脸面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弘晖的脸面。 半夜里,林雨桐就发了烧。真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事。 四爷笼着被子叫太医。夜里看诊熬药,折腾的半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四爷就叫人拿了上记名秀女的名册来。“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就赐两个侧福晋?” 林雨桐一口血险些喷出来,这什么逻辑?好说歹说才劝住了,“由着弘晖自己看着办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四爷就抚着林雨桐的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弘晖对于两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总觉得这孩子是从阎罗殿里抢回来的。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眼前。而且这孩子重情,不是凉薄之人,总盼着他将来日子和顺,别弄得跟先帝似得。他这么安排有这么安排的用意,但也确实不希望事情真按着自己预想的走。 他搂着林雨桐叹了一口气。有些话,还是不能跟她说。越说她心里越着急。 皇后病了,这可不是小事。尽管只是发烧了,但惊动的人真不少。弘晖和弘昀天不亮接到消息就往园子里赶,连莫雅琪都叫人准备了车辇,紧随其后的到了。 “你们都跑来做什么,就是贪凉,一点小症候。不碍事。”林雨桐叫孩子们坐下。“大热天的,跟着折腾。” 弘晖坐在林雨桐身边,拉着林雨桐的手,“额娘,别为儿子着急。” 额娘的身体很好,从来没有病过。就是生两个弟弟,也生的十分顺利,半点都不要人操心。 这次根本就是心里着急,上火了。 莫雅琪这才知道为了什么,顿时就恼了,对着弘晖道:“这事我来处理,行不行?” 林雨桐就笑:“别跟着闹。这事你得避嫌。百姓家有句话叫做‘小姑子,搅姑子’,就是不叫姑娘掺和娘家兄弟的事。这话搁在什么地方都对。” 莫雅琪低声道:“我还想着请了赫舍里家的姑娘和瓜尔佳氏家的姑娘出来玩呢。园子里不方便,就去九叔那里。叫几个堂姐妹出面请人也行。” 专门漏了富察家不请,就是给富察家敲一个警钟。 林雨桐摆摆手,“你们都别管,额娘心里有数。” 等屋里就剩下林雨桐和弘晖母子,弘晖才道,“额娘,您太较真了。有些事,这辈子遇上了,是福气。若是遇不上,就是命数。大家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再说了,儿子一天忙到晚,顾不上这些磨磨唧唧的事。” 是的!一个男人,真未必在乎这些。愁的也是之后孩子的事。 林雨桐拉着弘晖的手,低声道:“你阿玛也心疼你,只是到底不想为了这个伤你的脸面。就打算赐个侧福晋下去。叫我给拦了。这真要是先有个侧福晋,就真是坏事了……”最起码,还没过日子就跟你离了心。 弘晖理解的点点头,“额娘,儿子懂。这事儿子去办。” 从额娘这里出来,弘晖就去前面见了四爷。 “你怎么想?”四爷叫弘晖坐了,才问道。 弘晖苦笑了半天才道:“阿玛,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是额娘一样,除了您和我们兄弟,谁也不在乎。就算换一个,又能强到哪里去?父母兄弟宗族,是每个人的牵绊和依仗。儿子的意思,先压着富察家的人,马齐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锤。至于阿玛怕伤了我的脸面这事……在儿子看来,这倒是一块试金石,叫儿子好瞧瞧,哪些是真金。” 四爷的眼里就有了笑意。弘晖没有急着用富察家,反而是出手要压下他自己的助力。 稳得住心,不会被外物所迷。 这很好。 “去吧。”四爷拍了拍弘晖的肩膀,户部还要你多盯着,今年入冬以前,青藏那边该有一战了。 随后的几天,马齐因为两件小事,被万岁爷斥责的风声就传了出去。 马齐是先帝时的老臣了,为了一点琐碎的事情被训斥,这实在是让人不多想都不行。更多的人则是将这事跟弘晖联系在了一起。 觉得这是万岁爷想压一压大阿哥。 众人不由想起了先帝和理亲王。曾经,谁都以为这个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君王,可是到头来呢?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看看再说的。 弘晖在户部,顿时就觉得耳根子清净很多。但随之,许多事情上也就不那么得心应手了。 他不由的苦笑,这就是人心。之后又想,难道这就是阿玛要的,用另一种方式,来锻炼自己的心智。毕竟,自己和阿玛是不一样的,阿玛从众多的兄弟中脱颖而出,中间有过得意,也有过失意。走到最后,可以说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可是自己就不一样了,从小就是阿玛的嫡长子,就算在宫里,受过两年的委屈,但是身份上,真的不低。没人敢糊弄自己。到了后来,更是跟在皇玛法身边,听得最多的就是奉承。就是吹捧。 等到了皇阿玛登基,自己这个嫡长子,在别人眼里就是隐形的太子,而且是得到先帝首肯的隐形太子。 自己所办的任何一件事,基本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而在下江南时,自己面对李家的不知深浅,尤为愤怒。可反过来想想,难道自己就真的没有自我膨胀吗? 有!肯定是有的! 只是自己在阿玛额娘那里备受看中和宠爱,在兄弟里又向来有威严。 好似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能阻挡个自己前进的脚步。 直到富察家,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走,这才恍然一惊。 他过了太久顺风顺水的日子了。其实他想,阿玛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富察家,他要想给自己增添筹码,有的是办法。事实上,他想看到的是自己在这事上的态度。想看到的是自己处理这件事的手法。 最重要的,他想叫自己学会沉淀。 四爷靠在软枕上,看着林雨桐的睡颜。心里多少有些歉疚。 这些事,自己没法跟林雨桐细说。她将男女感情看的太重。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她这样,说抛开家族就抛开家族的。这样的做法有利也有弊。 好处是几个孩子亲密无间,没有外人掺和。坏处就是,这些孩子背后都没有势力支撑。这势力过大了不好,但是没有势力,权力在手里就是虚的。要是有乌拉那拉家在弘晖背后,也就不用费心的找什么富察家了。清贵有名望的人家不少,不是非他们不可。 他想要弘晖学会拿捏手里的势力。沉下心思,静静的体会人心。 第258章 清穿故事(167)二更 清穿故事(167) 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林雨桐病了两天,也就不矫情了。心里担心爷有,但是这都是无济于事的。 世间最说不清楚的就是男女之间这点事。就算给弘晖一个十全十美的姑娘,两人就真的能相爱相守吗? 林雨桐现代的邻居,两口子看着挺好的。男的俊女的靓,般配的很。谁不说金童玉女。可男人还是出轨了,出轨的对象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比这男人还要大个五六岁。长相气质就更不能跟原配比了,瞧着微微有些发福不说,人长也矮。越发显得矮胖。大家知道这事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男的眼睛是有问题还是怎么着啊?可人家最后走到一起过的还挺好。 从那时候起,林雨桐就觉得,这所谓的爱情,完全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等天港式凉起来的时候,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是二阿哥身边的王氏有喜了。 王氏?当初赐下去的宫女。 袁嬷嬷低声道:“贵妃娘娘催的紧……” 是说李氏催着弘昀,急着抱孙子。 这叫林雨桐没法说。李氏到底是亲娘,再说了,弘昀这小子要是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别人还能强迫他啊。 四爷倒是很高兴,甚至亲自叫了弘昀到院子里来。叮嘱了不少话。 林雨桐也就顺势给了赏,不多不少,规规矩矩的。 弘昀来请安的时候,就有点讪讪的。林雨桐能说什么,他们自小所在环境和认识,都觉得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自己要是硬逼着,反倒是奇怪了。 “将来对你媳妇好点。”林雨桐拧了弘昀的耳朵。 弘昀见林雨桐不是真恼了,才又咋咋呼呼的喊疼。 晚上回来,四爷还跟林雨桐感慨,“如今有了孙子,就真的算是老了。”十分的怅然。 “总盼着孩子长大,可真的长大了,一回头,才发现自己老了。”林雨桐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又瞧四爷,“爷还是壮年呢。我说的老,是指容貌。不再是二八年华那般的鲜嫩了。” 四爷跟着一叹:“不鲜嫩了,爷也觉得你最好。” 林雨桐的神色就尴尬了起来,“爷……我就是自谦一下,您不能这么总说大实话吧。” 四爷就哈哈的笑。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守着一个女人过了这么些年。 “咱们再生个孩子,阿哥格格都行。”四爷搂着林雨桐,“你看,老三,老五他们,差不多年年都有孩子出生。不管嫡庶吧,瞧着就兴旺。”说完,眼巴巴的看林雨桐。 林雨桐心里犯了一个白眼,这就是在什么地方都不想服输呗。 她翻身坐在四爷的身上,生就生,也不是养不起。 谁让这时候的人,认知比较奇葩呢。觉得只要还能生,身体就是强健的。 能叫女人受孕,对男人来说,是能证明自己能力的事。 半个月后,林雨桐的例假没有按时来。而四爷又打算去热河了。 “没事,下次带你去。”四爷看着林雨桐的肚子,轻声道。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但以从心内的感觉上,觉得*不离十。 这个孩子将比弘昀的第一个孩子还小。 冲动完之后的林雨桐都想捂脸。 四爷走了,连弘时弘昭一并带走了。弘暄倒是年纪小,留了下来。 等到基本能确定有孕的时候,四爷已经动身往回走了。因为莫雅琪的婚事就在跟前。 四爷就这一个亲生的闺女,那嫁妆谁也不敢马虎。 林雨桐带着人,从自己的库房里给莫雅琪又收拾了二十抬。 李氏更是将她这半辈子的积攒,都当做私房给了莫雅琪。 在加上太皇太后,太后,各位太妃,宗室各家给准备的东西。那真是子孙几辈子都用不完。 这要是公主不强硬一些,还不知道多少人打着嫁妆的主意呢。毕竟财帛动人心。 四爷回来以后,嫁妆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林雨桐被确诊有孕,让四爷嫁女儿的心稍微好过了一些。 等飘起第一场雪的时候,莫雅琪出嫁了。 听说在新婚一个月后,莫雅琪叫人在公主府和额驸府的隔墙上开了一道门的时候,林雨桐的心才算是放心了。 而此时,年羹尧打了打胜仗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 十四爷坐在皇上的对面,恨不能将年羹尧千刀万剐了。他盯着折子上的字,焦急的道:“……这绝对是污蔑!臣弟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竟然在打了胜仗以后排除异己,将不亲近他的将士,用‘临阵退缩’的罪过给杀了。不光如此,还将这些推到了自己身上。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赖呢! 嚣张!轻狂!不知死活! 四爷轻笑一声,“这年羹尧爷该回来了。” “就怕这奴才舍不得西北,调拨不动啊。”十四咬牙切齿的道。 “这可由不得他。”四爷淡淡的说了一声。 扭头见十四神色紧张,就道:“行了,朕知道你委屈了。留下来用饭吧。你四嫂准备了酸菜的锅子,一起吃。”顺便叫苏培盛去请了十三过来。 鱼头酸菜锅,淡绿色的汤再锅里翻腾。 四爷先叫人给舀了一碗清汤出来,端起来就喝。 十三和十四看着香甜,也都舀了一碗。 十三就说起弘晖和弘昀的婚事来,“听说钦天监的日子都已经算好了?” 四爷就点头,“这得内务府和礼部来办。朕才说这几天抽空,叫老九过来一趟,看时间上哪个来得及就选哪个。” 十三点点头,万岁爷这算是厚道的。至少还给人留下了置办的时间。不像是先帝那会子,只要他觉得合适,才不管下面怎么作难。 四爷就感叹,“成了家也好,朕就跟着省心了。” 成了家,就算是长大了。 这话十三和十四就没法接话了。皇阿哥的事,他一点都不想掺和了。 四爷也没有叫两人回答的意思,随即就转移了话题。 这边饭还没吃完,苏培盛就出去了一趟,紧接着就回来了。 四爷就看了苏培盛一眼,“都不是外人,说吧。怎么了?” 苏培盛低声道:“八爷……他殁了!” 四爷手里夹着煮好的冻豆腐,吸饱了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殁了? 老八! 他竟然殁了! 不光是四爷愣住了,就是十三,十四爷愣住了。 老八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殁了。就算是在皇陵里,可也带着伺候的人。吃穿用度谁也不敢克扣不是。怎么就殁了呢? 四爷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满条斯文的擦了手。 十三坐在椅子上直喘气,十四整个人都站起来了。 谁也没有说话,时间就如同静止了一般。 此时他们兄弟想起的老八,不是后来汲汲营营的老八,而是年幼时的老八。 斯文俊秀,腼腆有礼的老八。 十四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他将头扭向一边,不敢叫人看见。 人死如灯灭,再多的不好,也随着他的离世而消失了。 “准入葬入皇陵。”四爷站起身,摆摆手,“你们去……看着将丧事办了吧。” 十三站起身,突然顿时,扭头看万岁爷,“怎么会这么巧?年羹尧要回来了,八哥就突然冷不丁的……” 四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年羹尧没这胆子,但老八还是希望朕将他的死跟年羹尧联系在一起。毕竟老八只要活着,他跟年羹尧那层关系就会成为年羹尧的拦路石。年羹尧有动机这么做。” 十三愕然的道:“万岁爷怀疑,八哥是自杀。” 四爷点点头。“要不然呢?” 十三沉默。 十四愕然道:“臣弟去查查!” “十四!”十三喊住十四,“听万岁爷吩咐吧。” 你查什么查!这事能查吗?查出来自缢身亡怎么办?难保别人不会说这是万岁爷逼死的。甚至怀疑万岁爷暗害了老八。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这事,根本就不能查! 十四愣了一下才想明白里面的道道:“四哥……我又糊涂了。” “叫人怀疑了,才是老八的目的。”四爷一叹,“一箭双雕啊!他真是到死都没停下过算计。” 十三和十四对视一眼,越想还真觉得万岁爷的话有道理。 这才符合老八的性子。 四爷摆摆手,“你们去送送吧。兄弟一场了。” 十三应了一声,拉着十四离开。 万岁爷这样已经算是宽厚了。葬入皇陵,至少老八府上孩子的日子不算难过了。 林雨桐见四爷回来,就直接进了内室,然后盘腿坐在蒲团上,这是在诵经。 问了苏培盛一声,林雨桐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她回屋子,换下了身上玫红的衣服,换了素服。 跟四爷的平静比起来,反应就激烈的就是九爷了。 九爷站起身,瞪圆了眼睛看着报丧的人,“你这狗奴才说什么?” “八爷……八爷殁了!”那人战战兢兢的道。 第259章 清穿故事(168)三更 清穿故事(168) 人死了,好似一瞬间,再想起他的时候,都是他好的一面。 外面下起了雪,风吹的人心里顿生不安。 林雨桐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缩在四爷的怀里,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哪怕她根本就不冷。 四爷环着她,回忆着以前,“老八小的时候,比老九他们都乖巧。” 那是因为他没有淘气的底气。林雨桐心里补了一句。 “很会看人脸色。做的事,说的话,从来就没有叫人不舒服过。”四爷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怅然。“皇阿玛还叫爷看着老八写字。只是,后来,爷发现每次布置的功课他都是找人代笔的。” “爷没训他?”林雨桐问道。 “训了!可是老八死不承认。”四爷的语气慢慢的冷了下来,“一副抓不到证据就不认账的架势。极尽狡辩之能事。” 林雨桐就明白了,四爷从那个时候起,心里就不喜欢八爷了。 “爷心里还是不好受吧。”林雨桐问道。 四爷长久的沉默,“爷没想着叫他死。从来想到把刀架在兄弟的脖子上过。”他的语气有些恻然,“爷就是叫他在皇阿玛跟前反省,反省一下这辈子都干了什么?他倒好,临死摆了朕一道。真是到死都心有不甘啊。”说完,又恨声道:“老八是朕这辈子见过的最冷心冷情的人。他怎么不为孩子想想。这是吃定了朕不会拿孩子怎么样?这世上,从来都是心软的人吃亏。别人都说爷心硬,可跟皇阿玛和老八比起来,爷的心真得硬吗?” 林雨桐抚着四爷的胸口,“您要是逼着您自己个心硬,也硬的起来。但过后,您这心里过不去,可不得把自己憋出毛病来。” 四爷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朕为了这天下,有时候,真是不能不心硬。” 林雨桐轻轻的拍着他。只觉得他比什么时候都显得脆弱。 八爷死的突然,叫他的心还是受到冲击了。 九爷确认了消息,当时就瘫软了。想起身,去瞧瞧老八的遗容,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躺在炕上,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半梦半醒中,还是听见老八那天说的话。 他说:“老九,有空了,咱们哥俩还一起喝酒。喝醉了还一起睡。” 言犹在耳啊! 就这么没了!什么怨啊恨啊,这一刻都散了。 十爷坐在九爷身边,安慰道:“九哥啊,人都得去的。”他又何尝不唏嘘。兄弟们在一处的日子,真的比跟阿玛额娘福晋和孩子都多。 九爷长叹一声,“老十,你说哥哥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十爷咧着嘴,笑的比哭还难看,“不是没出息,是九哥重情啊。可九哥啊,这情谊都是相互的。你看看万岁爷跟十四,再看看你跟八哥。你还是看开点。别这幅样子的,叫人看见了不好。”伤心成这样,皇阿玛去了你也没这样过啊。 “知道!我就为八哥……再伤心最后一回。”九爷闭上眼睛。 这话叫人听着心酸。 十爷不放心九爷,就靠在另一边的炕头,默默的陪着。 葬礼办得很低调,但是这些兄弟也都去了。四爷也叫弘昀代他去了一趟。 何卓最后叫住九爷,问九爷能不能跟皇上求求情,给弘旺一个爵位。 九爷沉吟了半晌,还是摇摇头。 “八哥手里的银子和产业都不少,皇上不会收回的。你只要用心经营,没人会欺负上门的。这点爷保证。爵位都是虚的,平平安安的长大才是最实在的。”九爷叮嘱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到了门口,才又转身,这里是他曾经踏足最多的地方,可从今日之后,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曾经这八爷府的门前,车马不歇,人来人往。可如今呢,物是人非了。 谁也没想到,走的最早的会是他。 八爷这一去,好似叫四爷对这些兄弟们多了几分歉疚。 随后,九爷被封为贝勒,十四被封为贝勒的圣旨就下来了。 又隔了两天,十爷又被晋封为敦郡王。 四爷的大方叫这些个爷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其实四爷只是感叹人生无常罢了。 这两天,又天天大老远的给直郡王和理亲王赏赐。或是看到一本好书,或是吃到一道好点心,都要打发人给这两位哥哥送去。 这还不算,又从太医院抽调了人,专门诊治直郡王的病。天天都要看脉案。 晚上又拿着脉案直叹气。 林雨桐都不知道四爷这个惆怅,要惆怅到几时。她这边愁的正不知道怎么开解,转天,四爷又从上记名秀女中找了个张佳氏的,给直郡王赐了个继福晋。 因为大福晋去世的事过了没多久,一年孝期还没过。紧接先帝又崩了。这又是三年的孝期。就给把这事耽搁了。 再加上,今年选秀,只顾着给弘昱选福晋了,就把直郡王如今是鳏夫的事给忘了。 如今,弘昱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您这又猛不丁的给人家空降一个后妈! 不要闹了好吗? 弘昱这会子恐怕真是欲哭无泪了。这都叫什么事。 他补偿了他大哥还不算,他还要补偿他二哥。补偿的办法,也十分的简单直接,赐了两个容色上佳的汉军旗格格。 林雨桐只想说,我替理亲王福晋谢谢你了!真是闲的你。 补偿了被关着的兄弟,还有其他的,也得施恩。怎么施恩呢? 先前说好的,叫他们接太妃们,各自的母妃们回府去住。现在孝期结束了,你们就各自领自家的额娘吧。 当然了,这也是要走程序的。先是上折子,请求奉养。然后四爷批准之后,得在府里给太妃们准备住得地方。准备好了之后,得由内务府和礼部的人去检查,觉得符合标准了,再请钦天监算吉日,然后才能接回去。 林雨桐掐着指头一算,这没个一年的功夫,都接不走人。 粉刷修整院子,移栽花木等等,没有一年的时间还真完不成。 这期间要是不小心犯点什么过错,呵呵,恐怕四爷就不批了。 反正畅春园大,多少人都能装得下。也不是以前在宫里住的紧巴了。 说实话,接太妃们,这些个爷是高兴了,可这些福晋们却未必就真的那么高兴。 过了这么些年上头没婆婆压着的日子了,猛地要侍奉婆婆,还真是不能习惯。 往日里,内宅就数福晋们大,现在呢?婆婆压着,大概还真就未必消停的起来。 以前吵吵闹闹的,也就过去了。两口子拌嘴,又在自己府里,谁敢多嘴,谁敢管。 可婆婆来了,福晋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五福晋看着兴冲冲的五爷,心里多少有点忧心。自家婆婆算得上是个好婆婆,也算宽厚。 但不是好有一句话叫做远香近臭吗? 她看着忙碌着准备院子的五爷,提醒道:“先得问问额娘的意思吧。额娘一辈子都住在宫里,宫里的东西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看额娘想怎么布置院子,咱们再动手也好啊。” 五爷应了一声,就赶紧去请安,顺便问问。 “额娘先不急着出去。”宜太妃白了五爷一眼。 五爷都急了,“儿子还能亏待了额娘不成啊?还是您想等老九……” 宜太妃点了点五爷的额头,“怎么总是顾头不顾腚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健在,我能上哪去?作为媳妇不伺候婆婆难道还能撇下婆婆真跟着儿子享福去?” 五爷一顿,还真是把这个忘了。 他就是心疼自家额娘天天得奉承太后。叫他心里不舒服,总觉得额娘受了委屈。 毕竟,两人一个是曾经的宜妃,一个是曾经的德妃。 不说不对付吧。但较劲肯定也有过。如今老了老了,反而为了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巴结上对头了。只要一想起这个,他心里就觉得不得劲。 “别人都能走,额娘却不能先走。毕竟太皇太后名义上总是抚养了你一场。额娘就得伺候着她老人家终老啊。”宜太妃叹了一声,也有些怅然。要是先帝在的话多好,尽管一年都见不了几面,但好歹人的心是踏实的,安稳的,从来也不觉得日子难过。如今,说多想念先帝那绝对是假话,只要想起这园子里留下的那些小大答应们,她们谁心里都不会舒服。但还真是不得不说,有这个人跟没这个人,差别还是不小的。 “就是辛苦额娘啊。”五爷吸吸鼻子,低声道。 “辛苦什么?”宜太妃笑道,“在这园子里,供应都是好的。说实在的,比先帝在时那几年,供应的都好。” 五爷心道,那是因为老九在内务府,亏了谁也不会亏了您。 宜太妃像是明白五爷的想法一般的瞪眼道:“那也得是感激万岁爷的恩德。若是不是万岁爷肯给老九机会,哪里有如今的好事。” 听着额娘说了这番话,五爷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是儿子们不争气……”五爷哽咽道。只能看着额娘委曲求全。 毕竟,本来是一样的身份,平白的低人一头。 “平安是福!”宜太妃想起老八,越发的感慨。若不是老四当初伸手帮一把,老九只怕就跟老八捆绑在一起了。如今的老八的结局,就是老九的结局啊。 就为了这个因由,她心里就感激,从不敢委屈…… 第260章 清穿故事(169)一更 清穿故事(169) 年羹尧被晋升为抚远大将军,本就是一件叫谁也没想到的事。 谁不知道他曾经是背叛过万岁爷投靠过八爷的人。 八爷死了,年羹尧倒是占了便宜,平步青云不说,叫万岁爷也放下了心里的芥蒂。 如今手握重兵,万岁爷还一再加封,这份荣宠竟是一时无两。 可能这份晋升的圣旨还没送到年羹尧手里,皇上再一次封年羹尧为一等公。 这可是民爵中的最高爵位了。 顿时,年家门前的车马就多了起来。这跟年羹尧回不回京城可没有关系。 林雨桐看着四爷平静无波的脸,叫她相信四爷还是一样看中年羹尧那绝对不可能。 她不由的想起前几天弘昭的事。这熊孩子爬树爬到了树梢上,十几米高呢,可不把人给吓坏了。下面的奴才再不敢瞒着,赶紧过来叫她。林雨桐站在下面,一个劲的赞弘昭厉害,哎呦,真是了不得,都能爬到那么高了。还跟他许诺,一会就去跟他阿玛要一匹好马奖励给他。林雨桐当时真是心惊胆战,就怕他一不小心给摔下来。一肚子火愣是不敢发脾气。说了无数的好话哄他,结果这孩子一听有好马,顿时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蹭蹭蹭的就下来,蹦跶到林雨桐跟前。林雨桐哪里会客气,扒了他的裤子一顿狠揍。弘昭这孩子皮,但也知道轻重。知道林雨桐有身孕,他也不敢挣扎的跑。乖乖的叫林雨桐按住打,屁股都肿了好几天。反正林雨桐觉得自己的手是挺疼的。之后也后悔的不要不要的,怎么就下了这个手呢。 她此刻想起这事,是觉得四爷对年羹尧的手法跟自己对弘昭的手法是一样的。先是哄着他下来,然后出其不意的将他摁住了。她是怕弘昭下不来,而四爷是担心年羹尧手握兵权调不回来。 晚上躺到被窝里,林雨桐才在四爷的耳边这么说。 四爷就笑而不语。这世上糊弄人的套路就这么些,每个人其实心里都知道,只不过都挡不住心里的*罢了。当这个诱饵足够的诱人之时,总是有人会以身犯险。 又过了两天,四爷好似唯恐这样的荣宠还不够。竟是叫林雨桐派了袁嬷嬷去年家,要看看年家的姑娘。不管是年希尧还是年羹尧,都是有女儿的。这就很容易叫人误会,林雨桐是在给大阿哥挑侧福晋。 哪怕是年家的庶女,以一等公府的身份,做侧福晋也是使得的。 而远在西北的年羹尧,先是知道了八爷的死信。紧接着,就接到了晋升抚远大将军的圣旨。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人死如灯灭,他跟八爷那点事,如今在万岁爷的心里才算是翻过去了。 但说到他有多受宠若惊,那真没有。在他看来,这个官位只是给他正名了。他一直干的就是这个活啊。 柳叶儿摇摆着纤细的腰肢,款款的走来。外面数九寒天,帐篷里却温暖如春。女人一身鹅黄轻薄衣衫,隐隐能瞧见里面大红的肚兜来。头发轻轻挽起,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 这是一个天生的尤物。 年羹尧不由的就笑了起来,伸手揽过女人。“在军帐中,你也敢这么穿,真是好胆子。” “爷如今是抚远大将军了。叶儿还有什么可怕的。”柳叶儿笑的娇媚,如同二月里盛开的迎春花。 “一个抚远大将军罢了。就值得你为爷这么高兴?”年羹尧抬起柳叶儿的下巴,问道。 柳叶儿格格一笑,“哪里是为了一个抚远大将军?爷如今称呼一声‘西北王’也使得。区区一个抚远大将军,哪里会在叶儿的眼里。不过是想着爷如今的权势,都已经叫那位皇上不得不这么急巴巴的安抚爷,叶儿就替爷高兴。” 年羹尧哈哈大笑,“爷的叶儿果然是有见识的。爷喜欢漂亮的女人,但更喜欢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柳叶儿抿嘴一笑,“叶儿也喜欢爷。真想跟爷在这里天荒地老才好。” 年羹尧将柳叶儿放在他的腿上坐了,抱在怀里,“天荒地老是好话。但是在这里……”他抬头看了看帐篷,大风将帐篷都吹的鼓了起来。于是摇摇头道:“这里就算了。爷还想带着我的好叶儿过好日子呢。” 柳叶儿身子一扭,双手挂在年羹尧的脖子上,“这里有什么不好?在这里,爷最大,谁都得看爷的脸色过日子。只要爷不回京城,就连那位万岁爷不都得宠着爷吗?爷在西北,叶儿的地位就跟那位圣宠不衰的皇后娘娘一样。爷要是回去了……” “住嘴!”年羹尧瞬间放开柳叶儿,掐着她细小的脖子,冷声道,“爷喜欢你的聪明,也喜欢你的漂亮。但你记住了,有些人是不能非议的。”他骨子里对四爷这个主子,还是又敬又怕的。隆科多的小妾敢上门打搅那时候还是四福晋的皇后娘娘,转天就从天上掉在了泥窝里。如今,可不能由着叶儿口无遮拦,要不然,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从不相信自己的身边就是绝对的干净的。 柳叶儿垂下眼睑,轻声道:“是叶儿轻狂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爷更喜欢识趣的女人。”年羹尧放开柳叶儿,转身出去了。 柳叶儿看着年羹尧的背影,神色莫名。 如此过了三天,又一道圣旨到了年羹尧手里,他被册封为一等公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惊喜。但他心底的警惕又再一次升了起来。就像是叶儿说的那样,只要自己不回去,这西北就是自己的天下。可要是自己回去了,上头有婆婆管着,下头又数不清的小鬼缠着。想要像现在这样,放开手脚,只怕就不容易了。 一喜一忧之间,年羹尧有些拿不定主意。 皇上没有再发旨意催着自己回去。但是不回去到底行不行,自己是否负担得起这个后果,他心里没谱。 柳叶儿笑着提了食盒进来,一样样的将菜放在了桌上。 年羹尧心不在焉的夹了一筷子,吃到嘴里才挑挑眉,“这是白菜?滋味还真是不一样。叶儿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柳叶儿微微一笑,“这是叶儿专门叫人给爷种的,上好的白菜,去了所有的白菜叶子,只留最中间的两小片嫩黄的芽儿,在上好的鸡汤里过一遍,然后捞出来清炒。什么作料都不放,就鲜美无比了。”她说着,就伸出芊芊素手,丹蔻的颜色映衬的那双小手越发的白嫩可人。“一亩地的白菜,就够炒着一碟。其余的叶片子都拿去喂猪了,给爷喂养的猪,吃的比人好多了。”她的手又像旁边一指,“那是醋溜的鱼片,只用三斤以上的鲤鱼鱼鳃下最嫩的一片,爷尝尝滋味如何。”说着,就又拿去筷子,夹了一片喂到年羹尧的嘴里。 嫩,滑、鲜。 年羹尧点点头,“爷的叶儿真是兰心蕙质。” “只要爷喜欢。爷去拿哪里,叶儿就跟着爷伺候到哪里。”柳叶儿斟了一杯酒递到年羹尧的唇边。“爷回京城,妾就跟去京城。还叫人给爷种菜,爷说好不好?” 年羹尧的视线又落在巴掌大的碟子里。 在京城还想这么自在吗? 他摇摇头。万岁爷勤俭。每顿饭都是四菜一汤。守孝的时候,全是素的。如今,是两荤两素。如今京城的许多酒楼,都是四道菜为一套。谁也不敢逾越,怕御史弹劾奢侈。 自己要真敢在京城这么做,要不了几天,这一等公就得撤下去。 想到这里,一时觉得什么都没滋没味。 他就着柳叶儿的手,将这杯酒一口给闷了。、 回京城真的好吗? 他扭头看着倚在他身上,像是浑身都没有骨头的柳叶儿一眼,眼里闪过沉思。 等京城里再次来人,又间隔了三天。 只是这不是皇上派来的钦差,而是他的父亲年遐龄和哥哥年希尧送来的家信。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见了家里的姑娘,连连赞好。当天就赏了凤头钗下来。 平铺直叙的陈述,没有掺杂任何他们的看法。 可年羹尧的心还是砰砰的跳了起来。 皇后娘娘叫嬷嬷看家里的姑娘,肯定不是给万岁爷。那么,能给的,也只有大阿哥。 相比起二阿哥,皇后娘娘肯定更看重她自己所处的大阿哥。这是无可厚非的。 听说,大阿哥在定了富察家的亲事以后,反而被万岁爷打压了。 那么,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想拉拢年家,给大阿哥做后盾。 年家的女儿,进了大贝勒的府里,一个侧福晋是跑不了的。更要紧的事,他十分看好大阿哥。先帝曾经露出来的意思十分明显,就算万岁爷将来改变了主意,只要大阿哥想,凭着先帝临终说的话,大阿哥一样能名正言顺。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权倾天下的机会。 第261章 清穿故事(170)二更 清穿故事(170) 柳叶儿斟了茶,给年羹尧递过去。眼睛随意的往信纸上一瞟,就挪开了视线,“爷这是动心了?” 年羹尧看了柳叶儿一眼,“怎么?爷就不能动心吗?” “动心是应该的。”柳叶儿的手轻轻的搭在年羹尧的肩膀上揉捏,“但是,爷就不担心这只是一个香饵,引您入套用的?” 年羹尧呵呵一笑,“爷的叶儿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他扭过头,看着柳叶儿柔美的脸,“但是,不管爷回去不回去,有件事,爷都想先弄明白。”说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嘴上却道:“你能告诉爷,你究竟是谁的人吗?” 这话一出口,柳叶儿正给年羹尧揉捏肩膀的手,就顿了一下,随即镇定的道:“爷怎么这么问。叶儿如今自然是爷的人。叶儿对爷的心,难道爷不知道?” 年羹尧嘴角沁着笑意,“叶儿啊,爷喜欢女人。可这么多年,一直就没碰上一个像你这么合爷心意的女人。你做什么爷都纵着你,对你的心思,你该明白。你就真的忍心,一直这么瞒着爷。叫爷一直做一个糊涂鬼。”他长长的叹了一声,“在胡期恒的府上,爷第一眼就瞧中了你。而你,难道不是在园子里等着爷。胡期恒那样的货色,还真拿捏不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他更没什么能叫爷的叶儿瞧中的地方。叶儿啊,你委身给胡期恒,只怕目的就不单纯吧。说吧,你到底是谁的人。这般明里暗里的阻挠爷回京城。” 柳叶儿的手慢慢垂下,“叶儿知道爷迟早会察觉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年羹尧呵呵一笑,还真是一个识趣的女人啊。他不说话,只看着她。 就听柳叶儿道:“爷大概不知道,我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呢?” 年羹尧抬起眼睛,问道:“家里获罪了?” 柳叶儿点点头,“这都是早些年的事情了,当时我也不过才是八岁的小丫头。” 年羹尧就皱眉,“姓柳的?获罪的?”他一时没想起来是哪家的。 柳叶儿低头一笑,“父亲他只是一个属官,但也遭到了牵连。被判了流放,在流放的路上病死了。” 年羹尧就不问了,只转移话题道:“当时是谁在督办你父亲的案子?” 柳叶儿的嘴角就泛起了凉意,“当然是当时还是贝勒的四爷了。” 年羹尧轻笑一声,“别人爷不了解,但这位四爷,爷还是了解的。你父亲只怕真不怎么干净?” “那又怎样?”柳叶儿温柔如水的眸子瞬间就染上了厉色,“天下贪官多了去了,凭什么抓住我父亲这么一个小角色不放。贪污了修河堤的银子,不是我父亲一个人的事!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千两银子。为了这点银子,闹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叫我如何能甘心。爷!难道叶儿不该恨。” 年羹尧对这些过往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救了叶儿的那位贵人。“看来爷得感谢那位让叶儿脱困的人。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叶儿了。”这话说的深情款款,却叫柳叶儿的心提了起来。 柳叶儿垂下头,“爷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年羹尧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八’,问道:“是他吗?” 柳叶儿的脸上就出现了哀容,眼泪滚滚而下。“要不是八爷,叶儿就沦为娼|妓了。是八爷,叫人将我救了出来。让人教导我,叫我改头换面,能重新活的像个人。” “让你攀上胡期恒,也是八爷的意思?”年羹尧沉声问道。胡期恒是自己举荐的,那个时候,八爷已经在皇陵了。没想到人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能搅动风雨。对八爷,他心里还真是有几分佩服的。 柳叶儿没有否认,只是道:“八爷不管怎么落魄,他与叶儿都有大恩。叶儿就是不想叫爷回京城,就是想叫爷在这西北自在的当西北王。就是想叫那位四爷忌惮但就是拿爷没有办法。”叫他心心念念的江山再也休想完整。 这就是报复! 年羹尧了然的点点头,“还真看不出来,爷的叶儿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这话听着是赞,可骨子里却透着凉意。 柳叶儿扭头,看着年羹尧,“叶儿虽感恩八爷,却不是八爷的女人。叶儿也配不上八爷。叶儿命苦,能捡了那么些年好日子,已经是上天的恩德了。所以,叶儿才委身给胡期恒。因为叶儿之前就知道,胡期恒跟爷你,相交莫逆。再说了,年大将军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显得太显眼。若是有人真的想查,叶儿自问,也躲不过的。但是,胡期恒却低调的多,叶儿从胡期恒的身边跟在了爷身边,传出去,也顶多是一件风流韵事。谁还会去查胡期恒的小妾呢?” 聪明!狡诈! 留在胡期恒的身边,原来就是给她自己制造一个更不引人注意的身份。也方便接近自己。 年羹尧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站起身,“这些话,爷信你。” 凡是说出来的,都应该是真的。不想叫自己知道的,她最多就是隐瞒了过去而已。 不算是骗了他。 柳叶儿不知道年羹尧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虽然叶儿是八爷的人,也一心想给那位四爷添堵。但叶儿的话,难道就不是为了爷你。这根本就是一个诱饵,等爷离了西北,没有兵权,什么都没有了。那就真成了待宰的羔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叶儿不想叫爷受一遍。”她拉着年羹尧的手,“叶儿感念八爷的恩情,但那也只是恩情。到了爷这里,叶儿才知道什么是心疼。是爷叫叶儿知道做女人可以这么快活,是爷叫叶儿知道被人宠爱的滋味。爷是叶儿的男人,叶儿不能看着爷一头栽进去。” 年羹尧本来要出去的脚步顿时就顿住了。“爷就说叶儿有情有义吧。”他呵呵一笑,回过身将她搂在怀里,“傻叶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给了这样的荣宠,要是爷敢抗旨,万岁爷杀爷的时候,才真正的有了理由。什么恃宠而骄,违抗圣旨,都是能要人脑袋的罪过。可爷这要是乖乖的回去了,万岁爷反倒不好下手了。爷刚立下大功,诛杀功臣的罪名,万岁爷也不想承担的。这才是爷唯一的生机。只要爷跟大阿哥捆在一起,万岁爷就会投鼠忌器。明白吗?” 柳叶儿扬起下巴,“那么爷已经决定回去了吗?” 年羹尧点点头,“不回去怎么办?这军营里也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双眼睛看着。与其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一把刀架在爷的脖子上,何不回去重新筹谋呢。一样是有风险,爷当然会选择回报更大的一头,不是吗?” 柳叶儿紧紧的攥着年羹尧的手,“爷去哪里,叶儿就去哪里。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要不然,留下自己一个孤零零的女子,也不过是沦为别人的玩物罢了。陪着一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汉子死,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只是八爷,对不住了!叶儿还是没能拦住年羹尧回京城。这辈子叶儿报答不了您的大恩,下辈子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也甘愿。 在雍正三年的年底,年羹尧从西北回来了。 四爷不光叫十四亲自去迎接,更是打发了弘晖出城迎接三十里。 可谓给足了年羹尧脸面。 十四骑在马上,落后了弘晖一个马头的距离。心道,万岁爷这戏可做的够足的。 只有明君,才更能衬托出年羹尧这逆臣啊。 十四就看着一路神色沉凝的弘晖,在见到年羹尧一瞬,马上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 他脸上有欣喜有赞赏,不等年羹尧下跪行礼,就一把扶起了他,“大将军无需多礼,不是外人。” 十四心道,果然奸诈。不是外人是什么意思。是暗指年羹尧曾是四爷的门下的奴才,不算外人呢,还是暗示别的什么。 他想,年羹尧此时,一定想到其他的地方去了。比如,做大阿哥的老丈人。 他心里耻笑一声,想做弘晖的老丈人,你也得有那个命才行。富察家的刚摆了老丈人的款出来,就被万岁爷给拍了。如今你不知道死活,竟然还敢用十分欣慰的眼神看弘晖。他想,他这大侄子一定在心里谋划着怎么叫你死的更快更惨吧。 他如今看见年羹尧的样子,莫名的就有些心虚。这幅嚣张跋扈,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样子,为什么这么熟悉。以前的自己大概也是这个样子。他觉得,他如今看年羹尧的笑话,那么以前,不知道多少人在看自己的笑话。 这个认知,叫十四瞬间就不自在起来。 而年羹尧更觉得十四这幅见了自己就惶惶不安的架势上不得台面。 白瞎了这么尊贵的身份! 第262章 清穿故事(171)三更 清穿故事(171) 年羹尧回来,四爷亲自见了。甚至不光见了,还留了他用饭。态度十分的亲热。更是直呼年羹尧为‘亮工’。 “先好好过个年,陪陪家里的福晋和孩子。”四爷这么跟年羹尧说,“兵部的章程,你是熟悉的。差事这事,不用着急。” 年羹尧点点头,他曾经在兵部历练过三年,确实熟悉非常。 如今听万岁爷的意思,好像是有把他放在兵部的打算。以自己到如今的官位,除非是兵部尚书,否则就算是被贬了。 年羹尧带着心事从园子里出来,回了京城,才打探出来,原来兵部尚书的老父亲过世了,要丁忧的。这才空出了这么一个好位子。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呢。对于原先的兵部尚书,万岁爷要是真的还想继续用他,这种事是完全可以夺情的。但今儿万岁爷露出来的意思,竟是想叫自己接替。 年羹尧的心慢慢的放下一些。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今年的年宴上,四爷将年羹尧的位置按在了他的身边,更是时不时的跟他说一说兵部的事。听取他的意见。 这叫众人无不侧目。 随后,年大将军可能出任兵部尚书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越传越真! 林雨桐也越发看不懂自己这位万岁爷了。 她过去缠他,挂在他身上不下来,左扭右扭的撩他,“爷跟我说说,你这是想干嘛。还真打算叫年羹尧当兵部尚书啊?” 四爷一把按在她屁股上,揉了两把,却笑道:“最近可是胖了不少!” 去你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爷在林雨桐恼了之前先抱了她过来,“你现在是越生孩子人越傻。年羹尧是平叛的功臣啊,爷怎么能不重用呢?但爷这一对年羹尧另眼相看,自然有人会着急。只是这个着急的人会是谁……”他俯下身,轻轻咬了林雨桐的耳朵垂,“你自己看,现在,爷不告诉你。” 林雨桐被他咬的浑身都酥麻麻的,谁还管什么年羹尧的事。 此时的马齐,对面坐着他的女婿十二爷胤祹。 “十二爷的意思呢?”马齐抚着胡须,轻声问道。 十二将手里的茶盏转了转,“万岁爷未必是真心想用年羹尧的。别人不了解万岁爷的性子,岳父心里应该是清楚的。我这位四哥的眼里,可从来都不容沙子。年羹尧背叛过他,他自然会对年羹尧弃如敝履。绝对不会给他另外一次机会的。” 马齐站起身,低声道:“可年羹尧一进京,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了。万岁爷还不是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要真是拿年羹尧废物利用一把,真将年家的女儿赐给大阿哥做了侧福晋,年羹尧就成为万岁爷手里的刀。这刀口朝着谁?十二爷,您心里该清楚。” 十二将手里的茶盏慢慢的放下,这话也不一定就不对。他确实不能保证万岁爷不会再利用年羹尧一把,直接将目标对准富察家。 沉吟半晌,他才接着道:“但这事,却不能你我出面。” 马齐看了十二一眼,这就认同自己拿下年羹尧的想法了。 他伸手抚着胡须,“这个自然。年羹尧骄横跋扈,仇家不少。” “有一个人极为合适。”十二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幽光,“被年羹尧抢了女人的胡期恒。两人曾经是密友,彼此更加的知根知底。”所以,下手的时候,才能击中对方的死穴。 马齐一惊,这些他可从来就不知道。 十二一笑:“是十四喝醉了,当做风流韵事,说给我们这些兄弟听的。” 至于是不是故意透露出来的,十二垂下眼睑,叫马齐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反正又不经自己的手。 马齐点点头,这倒也是一个好办法。 年节过后,就有人上折子,弹劾胡期恒任内,昏聩无能等等。 胡期恒是年羹尧举荐的,众人心里都先将这个人划到了年羹尧的阵营的。都以为是胡期恒巴结上了年羹尧,却无从知道这两人渊源颇深。 而这次的弹劾,更看做是有人要对着年羹尧发难了。 四爷十分轻描淡写的叫胡期恒回京自辩,这样的处置,连惩罚都算不上。 也就是说四爷压根不信御史的弹劾,让他自己来找个理由给自己辩解。 一般遇上这样的处理,都知道不会有事什么严重的后果。 一时都感叹四爷对年羹尧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宽厚啊。连根年羹尧相关的人都照顾到了。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四爷更是几次露出过叫年羹尧到兵部的意思。只是,每次一提出来,都被十三爷挡了。毕竟,十三爷一直监管着兵部和刑部。又是总|理内大臣之一,更是跟四爷兄弟情深。四爷顾忌着十三爷的脸面,这事就只能一次一次的往后推。 年羹尧咋舌,他怎么把十三爷这个拦路虎给忘了呢? 在十三爷不得志的时候,年羹尧还真是对他有些不那么恭敬。这些爷都喜欢记仇。年羹尧倒也没多想。 反而准备了厚礼,去拜访了十三。 十三没有为难他,当即就叫他进去,指了一边的椅子叫他坐了。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才来的?”十三嘴角含笑,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年羹尧赶紧跪下,“十三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奴才以前多有得罪,还请十三爷海涵。” 十三爷摆摆手,“起来吧。说的爷好像一个公报私仇的小人一般。” 年羹尧拿不准十三爷的意思,只得站起身来,却不敢坐下。 十三爷就笑道:“你也别以为爷说的是场面话。爷不同意你任兵部尚书,是出于一片公心,认为你不合适,并不是为了以前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再说了,爷堂堂一个先帝的皇阿哥,犯得着跟你一个不醒事的奴才计较吗?” 这话傲然,但年羹尧还真就放了心。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想。 所以,他才更不明白,自己是哪一点叫这位爷不满意了。 “还请十三爷不吝指点。”年羹尧拱手,显得十分的谦卑。 十三爷叹了一声,道:“爷不赞成你出任兵部尚书,最主要是原因是你任人唯亲,排除异己,更是手段粗暴,动辄杀人。如果仅凭喜好和亲疏处理政事,这兵部何等要紧部门,如何敢交到你的手上。” 年羹尧面色一变,这是指自己在西北擅自处决了好几位文武官员的事。 他头上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就听十三爷道:“爷也是知晓兵事的人,你那些糊弄人的理由不用在爷面前念叨。虽然万岁爷认为,非常之时,可以用非常之法。并不算过分。如果能用几个人的脑袋叫人心平稳下来,这都是小事,用不着忌讳。但爷可是从这里面看出了你的本性。如果你不能改了这个性子,这兵部尚书的位子,爷依然会认为你不合适。相信爷的话,万岁爷还是听得进去的。” 年羹尧赶紧承诺,“就是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在万岁爷和十三爷的眼皮子底下玩猫腻。”在京城,又不是在西北。那一套自然不会再拿来用。 十三沉默良久,“你先将西北诸事写一份条陈来,爷看看再说。” 年羹尧不知道十三爷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站着没动。 十三爷就道:“爷这刚反对了你当兵部尚书,回头一天功夫都不到,就又同意了。这不是出尔反尔吗?你总得过几天,给爷一个又同意的理由不是?回去好好写条陈,越是出彩,爷越是好张嘴。” 年羹尧一时大喜。磕了头赶紧退了出来。 等年羹尧推了出去,十三才冷笑。这段时间跟万岁爷演双簧,可是够累得。 这奴才的戒心算是一点一点放下了。 正如十三预料的一样,年羹尧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他从十三爷的口里知道了四爷对他处置那些官员的态度。 万岁爷认为是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 那么,他身上最大的过错就不算过错了。 他不认为万岁爷是一个能容得下他的人,但他相信,自己对于万岁爷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比如,富察家。万岁爷应该是挑中了自己来掣肘富察家。 自己不能成为万岁爷的信臣,宠臣,至少也能成为万岁爷的一把刀。 所向披靡。 年羹尧觉得,这次回京,真是回来对了。 从西北来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带着几十个随从,马不停蹄的赶路。 到了沿路的驿站,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留着短须的男子。 此时在驿站的二楼,两个人隐在窗户的后面,一个灰衣人对另一个人锦衣的公子道:“那个……就是胡期恒。” 那锦衣公子点点头,“安排下去,晚上爷要跟这位胡大人好好的聊聊。” 第263章 清穿故事(172)四更 清穿故事(172) 胡期恒本不是一个要紧的人物,但因为跟年羹尧联系在了一起,一时也颇为引人注目。 但谁也没想到本来是一场自辩,轻描淡写的戏码,愣是给京城上空引来了一道炸雷。 胡期恒竟然将年羹尧告了! 而且条条都是要人性命的罪状。 什么违抗圣旨,擅自用兵,擅杀官员,买官卖官。这哪一条都够抄家灭族的。 至于那些抢夺□□,奸|淫民女,纵奴为恶,骄奢淫逸等等,在那些罪名面前,都相形见绌,根本就不叫事。 朝廷上下,顿时就哗然。 胡期恒不是年羹尧的人吗?他如今的官职还是年羹尧举荐的呢?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属狗的吧。 众人心里都不由的猜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叫胡期恒与年羹尧反目了呢? 难道皇上对年羹尧并不如看上那么看重? 才有了这样的猜测,不想紧跟着就传出了风声。众人才恍然,原来是女人惹的祸啊。 就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开始说起了年羹尧跟胡期恒的小妾的二三事来。 据说,当时胡期恒的话叫万岁爷大怒,先打了胡期恒四十板子,觉得胡期恒在诬告。因为当时马齐大人在场,皇上就叫马齐大人彻查年羹尧,一定要还年大将军一个清白。 随后,还赏了东西给年羹尧,叫他安心等着结果,不用着急。 柳叶儿看着御赐的几本新书和一套笔墨纸砚,顿时就冷笑,“爷,被叶儿料到了吧。他们这就是要爷的命啊。” 年羹尧慢慢的闭上眼睛,万岁爷的这番作态,谁还会以为是万岁爷要杀他这功臣。就算自己死了,那也是马齐想要扳倒年家,跟万岁爷可没关系。 马齐见万岁爷将这个差事给了自己,顿时就心惊肉跳。难道万岁爷知道什么了?要不然为什么胡期恒见驾的时候,万岁爷偏偏不叫自己回避呢。 尤其是查年羹尧这事,怎么查才算是合适呢? 为了不出错,他只能将这事交给刑部办理。毕竟牵扯到擅杀官员的事,刑部最合适。 没想到还不出三天,刑部这群混蛋竟然罗列出年羹尧九十二条大罪。 马齐当即就傻眼了。罪责都定下来了,年羹尧不处置都不行了。 可这个黑锅,自己却背定了。 他怎么就忘了,刑部是十三爷监管的衙门,没有十三爷发话,这事成不了。 但十三爷又代表谁的意思呢?自然是万岁爷。 马齐唯有苦笑。原以为皇上是想用年羹尧这把刀对付自家。谁能想到万岁爷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却是利用自己拿下年羹尧。 年羹尧刚刚立下战功,就被治罪。而这个案子是自己经手的的。 别人会怎么看? 不用想也知道,众人觉得自己想巴着大阿哥,做一个谁也不敢夺其锋芒的外戚。 他狠狠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失算了!失算了! 自己历经两朝了,先是被先帝的手腕迷惑的眼花缭乱,如今又被当今的手段弄得晚节不保。 这龙椅上坐着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 马齐也干脆,既然知道了万岁爷的意思,那么,他十分干脆的在刑部的结案条陈上盖了章,呈到了御前。 四爷随意的翻了翻,十分平静的道:“年羹尧,有负圣恩。今削官夺爵。赐鸩酒,留全尸,给他一份体面吧。” 马齐应了一声,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后来相传,那位柳叶儿对年羹尧情深义重,为年羹尧收尸埋葬之后,一杯鸩酒,死在了年羹尧的坟前。 而此事之后,马齐病了一场,随即递了折子,因年老祈求致仕。 万岁爷没有恩准。但马齐却甚少对一些政事开口。 尤其是对于人事安排上,收敛许多。 林雨桐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天气慢慢的和暖了。她也想出去走一走。 这段时间因为年羹尧的事,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股子别样的空气。这园子里都没人敢大声说笑了。 谁知刚出了门,袁嬷嬷就追了过来,“主子,刚才苏培盛苏公公送来消息,九爷府里叫了太医,只怕这九福晋要生了。” “要生了?”林雨桐一惊,“这不是月份不到吗?现在是几个月了?八个月了?” “是!”袁嬷嬷皱眉道:“您上次上老奴去瞧了瞧,老奴就说过,八成又不是单胎。”她说着,就在肚子前比划了一下。“六个月的时候,瞧着就跟别人临产了一样。” 那这运气真是没话说了。她叮嘱袁嬷嬷。“你去盯着,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关键是,要是又生下的是闺女,可别叫两口子打起来。” 袁嬷嬷微微一僵,想着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要真是再生上三个格格,九福晋吃了九爷的心都有吧。 此时九爷在坐在产房的外面,一身身的出汗。怎么又早产了? 不用说都知道啊,这肯定又是一窝啊。 “这婆娘,真是闹心。”九爷嘟囔道,“她这不生吧,就真的不生。几年都不开窝。这生起来吧,也是在是吓人,一窝一窝的生,这不是要人老命吗?” 十爷一进院子,就听见他九哥念叨。这又紧张上了。 他都不知道自家这九哥是紧张九嫂和孩子的安全多些,还是紧张这肚子里有没有带把的多些。 “咱们出去等?”十爷拉九爷,道。 九爷坚决的摇头,“这次爷一定亲自坐镇,就不信生不下一个阿哥来。” 十爷黑脸,合着上次生了三个格格,是因为自己拉着他出去了,没有亲自坐镇的缘故?孩子都能跑能跳,嘴巴甜的什么都会说了,转脸就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了。 这都什么人啊? 他认命的陪着坐着。关键是怕生下的又都是格格,自家九哥这小心肝他受不住啊。 要不然,嫂子生产,自己这小叔子守在外面算是怎么一回事? 五福晋身子也重了,这次可来不了。十福晋是刚有身孕,出不了门。 内宅里没人管着,幸好袁嬷嬷来的时候,宫口还没开呢。 等了大半天的时间,九福晋都在里面吃了两顿饭带一顿点心了,还是没有动静。 “我说你到底是生还是不生啊?”九爷想跳脚。就没这么折腾人的。 九福晋疼的一身一身的冒汗,恶狠狠的吼了一声,“你以为这是下蛋呢!我也想生,但也得这些孽障愿意出来吧?” 这一折腾,天可就黑了。 宫口才慢慢的打开。屋里才传出叫人难受的□□之声。 原以为快了,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快子时了。 这才听见九福晋惨叫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里面的嬷嬷喊道:“加把劲,看到头了。” 总算要生了。 九爷恨不能祈求满天的神佛吗,千万快点吧。 不久,就听见一声猫儿似得哭声。这是生了。 九爷还没问,就听见梆子声。 十爷一愣,就笑道,“这孩子在子时之前,之后再生下,可就在子时之后,这生日可就变成了两天。九嫂是真会生啊。” 九爷心里一松,这样也好,就算是双胞胎,生在两天里,也不犯忌讳。 倒是十爷先急着开口,扬声问道:“生了个什么啊?阿哥还是格格。” 九爷吓的都不敢说话了。 就听见里面沉默了良久,袁嬷嬷的声音才想起,“恭喜九爷,是个……格格。” 九爷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十爷就起来搀扶他,“没事!没事!底牌还没掀开完呢。肚子里不是还有吗?” 第264章 清穿故事(173)一更 清穿故事(173) 是啊!答案还没揭晓呢。 九爷被十爷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对!对!应该还有吧?”他扬声问里面道,“肚子里还有吧?” 回答九爷的是里面传来的一声声呻|吟之声。 “还有,看来是还有。”十爷安抚九爷,“九嫂就是了不起啊。这多省事啊。” 这一等从晚上等到白天,十爷都睡了一觉起来了,才发现自己九哥还在那坐着呢。 十爷抬抬头,也眼看都中午了,竟是还没生下来。整个院子除了九福晋似有若无的呻、吟声,其他人再不敢出声。明显,这一胎生的并不顺利。 “没事的!”十爷安慰九爷,“没事的,这也不是第一胎了。等等就好。” 九爷点点头,“爷现在也不敢嫌弃了,不管生出来的是儿子,还是半个儿子,爷都不嫌弃了。闺女命就闺女命吧。只要这小祖宗赶紧出来吧。只要她愿意出来,叫爷干什么都行。爷就是有本事生闺女,爷认命,爷不嫌弃,行不行。” 十爷有些想笑,但这样的时候,他还真笑不出来。再想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也张不了口。 就在此时,一声细小的婴儿哭声传了出来,九爷蹭一下就站起来了,“小祖宗这是听见爷的话才出来的吧。不用问了,肯定又是个闺女。” 十爷看着九爷,都说不来自家九哥这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没办法描述啊。反正叫十爷有些心疼。 “福晋怎么样?”九爷捂着胸口,还是扬声问。他刚才起身的时候,身子还真有些打晃。 里面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小格格平安。福晋……福晋……福晋肚子里还有。” 还有? 第一胎生了三个,就是破天荒的运气了。 第二胎他心说大概是双胞胎吧。再多可真就不敢想了。 加上这一胎第一个生在了子时之前,一个生在第二天的午时之后,虽是一胎,但生日不是一天,没什么忌讳。 谁知道福晋还真是能给人惊……吓! “这娘们!”九爷又骂了一声,“爷这辈子就交代在她手里了。”辛苦干上十年,她肚子一鼓,多少银子都得给叫她给搭上。 十爷呵呵干笑两声,他喉咙动了动,伸出一个手给九爷看,“五个了!五个格格了!九哥。下一个肯定是个阿哥。”语气多少还有点兴奋。 九爷本来已经没指望的心,一下子就又活动起来了。“来人,没看见你十爷在这里吗赶紧拿饭菜过来。没眼力见的!”吃饱了,继续守着,就不信还真生不出个儿子出来。 林雨桐收到消息的时候,都跟着焦心,想了想还是用泉水熬了老参汤。跟四爷说了一声,叫苏培盛亲自给九福晋送去了。孩子憋了这么长之间,可别有个好歹。 苏培盛跟到九爷府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可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他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妙。就怕主子娘娘这一碗参汤下去,人要是还不见好,那可真就抓瞎了。 九爷倒是十分感激。九福晋什么也吃不下,可体力消耗的她连哼哼的声音都没有了。 袁嬷嬷出来接了参汤,二话不说,捏着九福晋的鼻子往里面灌。“福晋,挺一挺就过去了。肚子里这个,指定就是阿哥。” 九福晋何尝不心灰意冷,听了袁嬷嬷的话就认真的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的答案一般。 袁嬷嬷点点头,“主子娘娘生了三个阿哥,一直想要公主,就是没有心想事成过。奴才瞧着主子娘娘是个命里带子的。如今您喝了娘娘亲手熬的这碗参汤,一定叫福晋心想事成,生出一个小阿哥来。” 九福晋点点头,“是阿哥……” 袁嬷嬷将九福晋额头上的汗擦了擦,“对!一定是个小阿哥。”至于究竟是不是的,生下来再说吧。人活的就是一个精气神,若是心里没了这股子气,可真就不好了。 苏培盛没有多呆,知道了孩子虽然还没有生下来,但是九福晋却暂时无恙的消息,好歹回去能交差了。 九爷在外面不停的踱步,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夜渐渐的深了,还是没哟一点动静。 “叫太医过来回话。”九爷再也等不得了。 太医从角房里出来,“九爷,福晋暂时还无恙。” “能不能催产啊,”九爷暴躁的道:“这都多长时间了,再耗下去人受得住吗?” 太医心道,这已经不错了。有些人一胎生一个还折腾两三天呢,这点时间算什么? 他耐心的跟九爷掰扯这个用催产药的利弊,正说话呢,梆子声又响了。 十爷正打瞌睡,被梆子声惊醒,“这又是一天了。三个孩子三个生日。这事闹得……这些熊孩子都是霸道的。谁也不想跟别人搭着做生日。” 九爷心想,可不是咋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里面就传来九福晋声嘶力竭的喊声,紧接着,是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生了!生了!”十爷蹭一下跳起来,“怎么这个倒听着嗓门这么亮呢?” 九爷才不管嗓门大不大,只要生下来,心才算是放下了。 这两天两夜把人给折腾了,再不生,他都撑不住了。 九爷喘了一口气,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里面才传来笑声。 “……是阿哥……” “……是阿哥……” 袁嬷嬷的声音透着笑意,“恭喜九爷,是个阿哥。母子平安。” 本来已经脱力的九爷先是愣了半天,然后才扬声大笑。“炮仗,放炮仗!叫全京城都知道,爷添了个儿子,是嫡子!” 据说,这一晚上,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响了一晚上的鞭炮声,差点烧了人家的老房子。 四爷都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事情了,因为弘晖和弘昀成亲的日子,钦天监给算好了日子。 眼看弘晖就要成亲了。 一切都有礼部和内务府操办,林雨桐倒是不用插手。可这心里怎么也踏实不起来。 她叫了弘晖,“儿子,你要是实在不乐意,额娘给你想办法。” 弘晖就忍不住笑,“额娘,这些事儿子会看着办的。”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如今是什么都往心里藏,什么都不愿意叫人看出来。这叫她觉得无能为力极了。 送走弘晖,林雨桐长吁短叹了半天。以前害怕孩子长歪了,她一直提醒,从不曾放松。但是现在,她觉得,还不如任其自然呢。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她希望受伤的不是自家的儿子。 进入五月,林雨桐的身子重了。四爷没有回京城参加弘晖婚礼的意思。 林雨桐也没说什么,就算回了京城,自己也不会亲自去参与,顶多第二天,新媳妇来敬茶给磕个头就罢了。 婚礼前一天,林雨桐就打发了弘时弘昭弘暄回去,“记得回来的时候跟我说说,只当是替额娘去看了。” 弘晖骑在马上,脸上的神色十分清淡,只嘴角含着几分笑意,稍稍添了几分喜庆之色。 后面的花轿上,坐着的就是他的福晋。容貌性情甚至是名字都无从得知。 等花轿停下来,他亲自伸手,要接她下轿。可手里却被塞进了一条红绸子。 他的心里无端的想起了阿玛和额娘在一起时,十分自然的牵在一起的手。 有点失望,但这样的做法也无可指摘。福晋矜持,他该欢喜的。 他的笑容没有变,但边上的弘昀却皱起眉。大哥这么给脸面,结果,这位新大嫂也未免太自持了些。 像是往常,都是嬷嬷们先将红绸引出来,递到新郎手里的。 大哥亲自弯了腰,结果呢?他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弘昭本来在招待富察家的人,这会子脸色也微微不好了起来。 弘晖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牵着福晋进了门,他刚才微微的扫了一眼身后,身材适中,看不出什么特色。 拜天地入洞房,弘晖在兄弟们的调侃声中,带着自己的福晋进了洞房。 当喜称挑起盖头,灯光下坐着的是一个鹅蛋脸的姑娘。长眉杏眼,不是惊艳的美人,但却也端庄秀丽。 富察娴雅只抬头匆匆的看了一眼大阿哥,就又迅速低下了头。大阿哥比想象中还英武俊俏,浑身透着说不出的华贵之气。谁都知道他是隐形的太子,这叫她心里有些紧张。 “你先歇着,叫奴才们伺候你梳洗用饭吧。爷出去陪了客人就回来陪你。”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厚重。 娴雅不敢说话,只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酒宴上,其实还真是没什么人敢给弘晖灌酒,只弘晳说了几句酸话,他也没往心里去。唯一几个敢上来敬酒的,都叫弘昀带着弘时给帮着拦了。 至于那些叔叔伯伯,就更不会跟小辈玩这个。十三叔和十四叔帮着待客,他每一桌只敬了一杯。自己杯子里用的还是额娘亲手酿的米儿酒。一点也不醉人。 第265章 清穿故事(174)二更 清穿故事(174) 屋里的龙凤烛的烛火微微有些摇曳,风从纱窗里透了进来,带着丝丝的凉意。 娴雅洗漱出来,换了一身常服,规矩的坐在床上。 她刚才喝了两杯茶,吃了几块糕点。其实她并不怎么饿。她脑子里不停的想着,今天有没有出什么错? 额娘总说自己的身份特别,千万别有什么错处。可这人哪有不犯错的? 即便面上装的再怎么沉稳,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每个人都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就代表大阿哥的脸面,大阿哥的脸面就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脸面。就是大清国的脸面。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成为这样的典范。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嬷嬷们教的,一步一步的做。半点都不敢有差错。 想起大阿哥伸出来的那只手,修长,干净,有力。她的手鬼使神差的伸出来,马上都要碰到大阿哥的指尖了,才想起嬷嬷们的话。 自己得矜持,得端庄,不能做出有失体统的事。 但她心里,又觉得似乎有些可惜。也不知道大阿哥有没有生气。 于是,坐在床上越发的坐立不安起来。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见帘子掀起,露出个一个三四岁孩子的小脑袋来。 嬷嬷丫头顿时就行礼,“五阿哥安。” 娴雅一看那孩子踱着方步,背着手进来,就觉得可爱的不行。再一看那身上的皇子礼服,就知道这是五阿哥无疑了。 别人得忌讳,可这么大点的小叔子还真没什么可忌讳的。 “五阿哥安。”娴雅先行了礼。 弘暄赶紧回了一个大礼,“大嫂安。” 屋子里的气愤顿时就一松,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弘暄今儿过来,是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睡了。昨晚他就在这个屋里睡的。他现在困了,想睡觉了,才发现屋里被别人给攻占了。 他有点不高兴。要不是这人是新进门的嫂子,他都要发飙了。 富察氏身边的嬷嬷恍然道:“五阿哥是压床的童子吧?” 弘暄哪里知道这些,只指了指床铺,“干什么用大红色,娘们唧唧的。” 屋里就更笑了。小屁孩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一副口吻。 娴雅才要解释,外面的人就回禀说是五阿哥的奶嬷嬷找来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五阿哥是大阿哥的幼弟,又是同胞,自是宝贝万分。可不敢叫他有丝毫的闪失。 那奶嬷嬷进来,先是磕了头,才去哄弘暄,“小主子,奴才服侍您回去睡。” 弘暄看了眼外面,吵吵嚷嚷的闹酒,谁能睡的着啊。 他有些不乐意,拧眉道:“爷睡爷的,大嫂只管安坐就是。”十分大度的给了新进门的大嫂面子。 说着,就坐上床,踢了脚上的鞋,往下一躺,睡觉去了。 奶嬷嬷都能尴尬死,但是这小主子的脾气特别扭,不愿意的时候,谁拿他都没办法。他只敢给这院子里原本服侍的人打眼色,叫他去请大阿哥来。 这是新房,别人进来也不合适。 娴雅看着弘暄,胆子就大了起来。其实皇阿哥跟其他的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她一低头,就瞧见弘暄连袜子也踢掉的脚丫子。 别管什么东西,小的时候都特别的可爱。就如同孩子的脚丫子,那么小,精致的不得了。她不由的伸出手,像是逗弄小侄子似得用手指挠了挠弘暄的脚心。 弘暄的脚趾头顿时就往下一扣,眼睛也睁开了。他还以为是四哥进来闹他呢,没想到是大嫂。他看了两眼,半眯着眼睛往里面一滚。 娴雅不由的嘴角就翘起来了。比自己动不动就哭的侄子可好玩多了。 弘晖站在窗外,将刚才的一幕看在了眼里。他的心蓦地一下就放下了。 也许额娘之前说给自己听的话不完全是错的。福晋再怎样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富察家能用十年去教导她,难道自己就不能用十年去订正她。 他想,或许可以试试。 额娘这些年为什么半点都没想过借助娘家,或是借助别的势力。归根到底,是额娘信任阿玛。 他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不会叫自己的福晋也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但他想,至少,他得努力试试。 门帘子被掀开,屋里响起了问安行礼的声音。娴雅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脸羞的通红。做出抠小叔子脚丫子的事,实在莽撞的很。 她觉得有些泄气,。她觉得叫她做大福晋真的是难为了她。家里的姐妹,哪个都比自己更合适才对。 今天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整天,临到最后了,没想到当着大阿哥的面,竟然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她想跪下请罪,但是新婚头一晚上,做出请罪的事,还牵扯到五阿哥,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她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在自己的家里,她恨不能夺门而出,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蒙上被子,两个月不见人。 弘晖看着富察氏手足无措的样子,就伸出手,先拉了她的手,“没生气吧。爷这就把这小东西打发走。” 娴雅的手被一双微凉而有力的手一握,心一下子就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不用……不用……就叫五阿哥睡在这里……” 话说到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今天是洞房,小叔子肯定不能留下的。 她懊恼的想要咬舌头,怎么说话就不经过脑子呢? 弘晖的眼里就染了笑意,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爷知道你的意思。” 娴雅这才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手心里的汗都将大阿哥原本干燥的手给染湿了。 然后,她低着头,被大阿哥拉着往床边去,随后,又被按着肩膀,坐在了床沿上。 “老五,起来。”弘晖说着,就上去提溜弘暄。而且拉的是腿。 娴雅都吓坏了,孩子可不能这么拉扯。 她赶紧伸手拦着,不敢看弘晖,嘴上却道:“等五阿哥睡着吧。睡着了叫嬷嬷抱走就是了。” 弘晖诧异的看了一眼富察氏,他都有点觉得富察家是不是换人了。 这跟调查的结果完全是两幅样子。 是不是真的有心眼,弘晖自认为,还是不会看错的。眼前的这个姑娘,绝对不是心思特别深的人。 他朝富察氏身边的一个嬷嬷随意的瞟了一眼,这个人一直跟在富察氏身边,寸步都不离。 弘晖眼神闪了闪,就吩咐道:“都下去吧。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就叫你们了。” 那嬷嬷担忧的看了一眼富察氏,才慢慢的退下去。 等屋里没有外人了,弘晖才站起身,坐在了里富察氏稍远的地方,省的叫她觉得紧张。“福晋往常在家里都做什么?” 富察氏连想都没想,就道:“帮额娘嫂子管家,偶尔做做针线,闲暇的时候陪着祖母礼佛。” 弘晖点点头,“爷还以为你在家喜欢带着小孩玩呢?” “没有!”富察氏赶紧说了一句,似乎觉得刚才的回答太着急,就低声道:“嫂子们带着侄儿们呢,哪里用的着……我……妾身。” 后知后觉的想起改口了? 弘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的问道:“刚才福晋说往常在家里做什么?” “帮额娘嫂子管家,偶尔做做针线,闲暇的时候陪着祖母礼佛。”富察氏诧异的看了一眼弘晖,想着大概自己说第一遍的时候,大阿哥走神了,没听见。 弘晖却差点笑出来,他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笑意。同一个问题,答案一模一样。先后顺序,字数都是一致的。 这答案就跟背诵的文章一样,标准极了。 弘晖想到一种可能,该不是马齐也被蒙蔽了吧。要不然没胆子叫这样的姑娘给自己做福晋的。 谁这么有才,将可能问到的问题罗列出来,还给出了最标准的答案,然后叫这姑娘给背下来的吧? 他也不拆穿她,只颔首又问,“今儿你怎么不直接把手给爷呢?”这个问题她事先肯定想不到,也没有标准的答案了。 果然,就见富察氏迷茫了半天,才怔怔的道:“嬷嬷们说不能错的。一点差错都不能有。要不然就闹了笑话了。” 原来如此! 弘晖就看着富察氏道:“之前你进宫,跟皇额娘说的那些话,你背了多久?” “三……”娴雅张嘴就要说话,一出口赶紧打住了,低下头道:“皇后娘娘问话,妾身据实以答。” 弘晖就吓唬她,“你们家那点小把戏,皇额娘早就看出来了。你还要隐瞒吗?” 娴雅脸都白了,“这不关阿玛额娘的事,都是我……是妾身笨,出门常说错话。额娘……不是!不关额娘的事!是妾身自己想出来这个办法,就不会出错了。” 额娘总说自己说话不走心,出个门容易得罪人。不小心就不知道将谁给惹着了。就想到这个法子。出门一般不主动说话,人家问的时候才说。其实问来问去也就那么些。就算问题稍微有点差别,也能找到相近的答案。谁还为一句闲话深想。 这办法其实还是有效的,最起码见过自己的人都会赞一声端庄稳重,进退得宜。 第266章 清穿故事(175)三更 清穿故事(175) 娴雅都快哭出来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当初想出这办法的时候,打死都没想到会指婚给大阿哥。 她的书读的不算好,远远不是什么才女。经史子集打死都不会看,诗词歌赋那是睡前催眠用的。倒是话本戏本还挺喜欢的。但是想偷偷摸摸的看,难度不小。自己的月例银子都花在这上面了,还没找到几本合自己胃口的。 她骑射也不好,就会骑在小母马上,叫人牵着走。身边还得带着四五个丫头护在两边,她害怕摔下来跌疼了。 反正文的武的没一样拿手的。额娘就说,得亏自己是个姑娘家,要是个小子,就真只能是个混吃等死的命了。 额娘为了自己那真是没少操心。为了叫自己好歹看的过眼,可真是想尽了办法。 比如,才艺上,自己只会弹琴,而且只会弹奏一首曲子。女红上,只会绣戏水鸳鸯。 一首曲子,一副绣样,被自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练了十年,才算是稍微能见人了。 这还是额娘担心选秀的时候早早被撂了牌子面子上过不去才硬性要求的。 厨艺自己倒是喜欢,但是会吃不会做。 每次看到额娘对着自己叹气,自己心里也很难受的好吧? 后来想出了这么一个糊弄人的法子,谁也没想到效果出人意料,名声竟然传出去了。额娘又天天都担心将来嫁人了,夫家会去衙门告自家骗婚。 硬是拿个一无是处的姑娘,出来招摇撞骗,人家肯定会不乐意的。 额娘这次逼着自己学规矩,学的一丝不苟,半点都不能错。目的就是为了将来夫家要把自己退回去的时候,拿来撑脸面,狡辩的! 反正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至于私底下过日子,谁还能亲眼见不成? 可谁能想到这骗婚骗到皇家! 赐婚旨意下来的时候,额娘都懵了。等宣旨的人一走,她就晕了。吓晕的。 对外还得说高兴坏了。 天知道额娘总是提心吊胆的,害怕成了亲,被大阿哥发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这可不是骗婚了,这简直就是欺君啊。 能不害怕吗? “要不,现在就把我退回去吧?”娴雅吸吸鼻子。有点可怜巴巴的。她手里捏着帕子,帕子都被拧成麻花了。 弘晖觉得这富察氏怎么这么好玩,哪里养出来这么个蠢姑娘来。 还退回去?当这是买东西呢?不满意就能退货啊。 弘晖起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上前又扒拉弘暄,“这小子什么时候睡觉这么快了?” “小孩玩累了都这样。”娴雅嘴角一翘,“妾身的侄儿……” 还没说完,就见大阿哥似笑非笑的又扭头看她。 娴雅赶紧闭嘴,才说了没跟侄儿们一处玩,现在自打嘴巴子了。 弘晖抱了弘暄,送到门外,交给他的奶嬷嬷,就又回了新房。 他从酒宴上下来,已经在书房里梳洗过了。这会子看富察氏的样子,也是梳洗过了。 “晚饭,你吃饱了没有?”弘晖就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不像是动过的样子。 富察氏犹豫了半天才道:“饱了。” 这就是没饱了。要不然也不用想这么半天。 弘晖又拍了拍手,外面就有人应了一声,不一时,端上来两碗银丝面,几碟小菜来。 富察氏诧异的看了一眼弘晖,才知道自己的反应又叫别人看出端倪了。她一时有些泄气。就像是额娘说的,自己这样的,能保证不被退回去,不牵连家里人就不错了。 “怎么不吃?”弘晖将银丝面推过去,“尝尝吧。看合不合胃口。” 只要是好吃的,酸甜苦辣咸,就没有自己忌口的。娴雅吸吸鼻子,坐在大阿哥对面,“看着就好吃。” 有吃的以后,这姑娘看上去没有那么紧张了。 大概也可能是老底子被掀开了,打算破罐子破摔吧。 就见她筷子都抓在手里了,才又抬起头问道:“爷能不牵连我家里吗?我额娘说了,也不指着我升官发财照顾家里,能把自己照顾明白了,就行了……” 弘晖压下嘴角的笑意,“嗯!不牵连。赶紧吃吧。以后爷叫你干什么,你就乖乖的干什么。笨一点也没事,只要听话就行。爱得罪人也没事,反正以后敢得罪你的也不多。见了你得罪不起的,就少说话。你以前玩的那套不是玩的挺溜吗?继续玩就是了。” 娴雅瞬间就长大了嘴,这是什么意思?还叫自己端着架子糊弄人啊? “赶紧吃吧。”弘晖催她,“一会子面都坨了。” 娴雅用筷子挑了面塞进嘴里,又看了一眼大阿哥,这才觉得这皇阿哥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 吃完饭,娴雅就知道这皇阿哥到底是可怕还是不可怕了。 一晚上跟烙煎饼似得被折腾的翻来倒去的。 “好不好?”弘晖轻声问。头一次的初哥,还显得有些兴奋。 “好不好的,都没法把我再退回去了。”娴雅迷迷糊糊的道。 弘晖瞬间就黑脸。这种时候,还惦记着有没有可能被退回去,得夸赞她一声有自知之明吗? 情|欲退去,弘晖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耳边传来富察氏浅淡的呼吸声,显然她已经睡着了。还真是没心没肺。 这段时间压在他心口的石头,今儿总算是挪开了。 这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直肠子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后宅简单,没有争风吃醋的人,她就完全应付的来。 至于其他的事,大不了自己多操点心,多给她几个得用的人办事就好了。有自己看着,谁也不敢欺瞒了她。再说了,她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多教一教,十年学不会,难道二十年还学不会。要真是学不会,不是还有自己吗? 只要表面上的架子能糊弄人就行了。其他的,不强求。比起之前想象中的富察氏,他简直觉得自己是捡到宝贝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往园子里请安去。 娴雅又开始紧张起来了。见万岁爷她不怕的,反正公公不会跟儿媳妇说话。 但是想到太后娘娘,想到皇后娘娘,她就不由的想起了额娘的话。 按额娘说的,太后娘娘不得了。一个包衣女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人家拿脑子就不是自己这种脑子能比的。所以,抿着嘴害羞的笑,就是最合适的应对方法。要不然,人家在后宫混迹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别叫人三两口的给套出底牌来。 再按额娘说的,皇后娘娘了不得。养着万岁爷的所有孩子,还圣宠不衰。甚至这都不是圣宠不衰了。而是叫万岁爷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自己这样的,在人家眼里,都不够看的。所以,千万别在皇后娘娘面前耍花招。 娴雅越想就越是紧张。在她心里,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必然都是颠倒众生的美人。太后她是没见过,皇后娘娘应该是见过,但是当时自己就没敢抬头,不过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她想着,像她这样的,咱们在人家面前,大概就被比的什么也不是了。 弘晖本来还在闭目养神,天还早,外面黑漆漆的。他想在榻上窝一会。谁知道富察氏上来就跟着木头桩子似得,坐的直直的。这一路过去半天的时间呢。于是,二话不说就把她往怀里一拉,被子往身上一捂,“睡觉。” “头发乱了,妆都花了。”娴雅差点喊出来,幸好想起来外面都是人,硬生生的将声音压低了。她脸涨的通红,想推开弘晖,但不敢,更有些舍不得。 她觉得自己喜欢这样的亲近,甚至渴望这样的亲近。 弘晖小声道:“这到园子里了,也是回家了。不讲究这些的。再说了,进了园子肯定是先去咱们的院子休整一番,才能去给皇阿玛和皇额娘请安啊。” 娴雅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咦?好像还真是这样。自己进宫的次数不多,但不多的两次,也都是半夜起来,不敢吃不敢喝,就怕在主子面前丢丑。如今这就成了回家了,什么都不用担心害怕顾忌了? 这身份带来的变化,叫她一时之间,有些懵。 一路颠簸,但小两口在马车上相拥,睡的还十分香甜。 林雨桐是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四爷也跟着翻了半晚上的身。早早的就醒过来,说着弘晖小时候的事。 四爷就想起林雨桐带着弘晖骑马的场景:“……爷当时觉得身上的血都不流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再摔下来。你不知道,打从弘晖开始学骑马,爷在他身边放了多少好手。到现在,一想起来,爷还心惊肉跳的。” 林雨桐就笑:“爷有时候比我操的心还多。”尤其在琐碎的事情上。 四爷就笑,“还不是爷怕你纵着孩子没深浅,由着他们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孩子们的事,一直等到弘晖带着富察氏进来。 当看着弘晖拉着富察氏的手进来的时候,林雨桐就愣住了…… 第267章 清穿故事(176)一更 清穿故事(176) 林雨桐将视线从两人牵着的手上挪开,跟四爷隐晦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小子怎么回事?说是重色吧?可这也说不上,富察氏的姿色算不上是顶好的。还不到叫人一见就迷得五迷三道的境界。 她又隐晦的看了四爷一眼,见四爷神色平静,抬眼随意的看了两人一眼,只说了一声,“见礼吧。”连感□□彩都不带。 苏培盛和袁嬷嬷就放了两个蒲团在地上,弘晖带着富察氏跪了下去。 直到富察氏将媳妇茶奉上来,林雨桐才终于有了那种我已经老的做了婆婆的意识。可再一看跟揣了个球似得肚子,那点伤感瞬间就没了。不把肚子里这个安顿好,自己都不能老。 她含笑将茶接了过来。见富察氏低眉顺眼,心道,反正不管怎样,只要儿子喜欢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又看了一眼已经成为男人的儿子,反倒是害怕弘晖是怕自己担心,在自己面前演戏秀恩爱呢。 于是,她心里寻思着,更得好好的观察观察这个富察氏了。 她抿了一口茶,将见面礼叫袁嬷嬷给富察氏。才叫了一声起。 四爷没有说什么,起身带着弘晖去了东次间。留下林雨桐对着富察氏。 她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下吧。咱们娘俩说说话。” 娴雅心跳的特别的厉害,不过面上还是端得住的。万岁爷她不敢多看,但却看清了皇后。按说,皇后跟自家额娘的年龄差不多,但是看起来比自家的额娘都能年轻十岁。说是二十来岁的人都有人信。她刚才都有点怀疑大阿哥是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毕竟,她实在是显得太年轻了。她顺着皇后的指尖所指的方向,坐在椅子上,然后微微低着头,嘴角带着笑。这动作她都练习过千百遍了,忘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忘了这动作的。 林雨桐看着富察氏,心里有点不确定了,难道儿子真的喜欢这样的?她笑着道,“你们以后住在宫里,弘晖要是欺负你了,你就打发人告诉额娘一声。” 富察氏又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意,“贝勒爷很好,额娘说笑了。媳妇一定会好好伺候贝勒爷,管好后院。” 后院? 弘晖后院不是没人吗? 林雨桐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富察氏,然后扭头朝东次间看去。 弘晖正好隔着珠帘子看了一眼富察氏,这还没两句话呢,就露馅了吧。 林雨桐点点头,轻笑了一声,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先叫弘晖带你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请安。一会子回来,正好吃饭。” 话音才落,就听见弘晖从里面出来,“额娘,我们一会就回来。” 林雨桐深深的看了两眼弘晖,“嗯。天热了,别走着去。” 弘晖应了一声,见富察氏已经站起来,就伸出手。娴雅条件反射的把手伸过去了,可等弘晖将她的手攥着,娴雅才反应过来,想抽回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了。 一时间脸憋得通红。在皇后娘娘面前留下一个轻浮印象怎么办? 她的头马上就低了下去,恨不能埋到胸口。 林雨桐愕然的看着两人手牵手出去,马上就扭头看四爷,“这……怎么回事啊?” 四爷心说,我一当公公的,能问儿子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吗? 他摆摆手,“先看看再说。” 林雨桐就扶着腰站起来,往四爷身边去,“爷,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迷上了?” 四爷扶着她的腰,“别瞎捉摸。这孩子心里有数。” 有数没数的,林雨桐也闹不明白。才要说话,就听见的脚步声,是弘暄回来了。 “在宫里这两天,睡的好不好?”林雨桐又迎出去,拉着弘暄就问道。 “不好。”弘暄不满意,“前天晚上跟大哥一起睡,昨天晚上一个人睡,大哥不要我了。” “你有了媳妇也就不想着跟大哥睡了,找你的小媳妇睡去。”弘昀的声音从外面透进来,带着笑意。 进来后见四爷在次间里。就挤到林雨桐身边,“皇额娘,听说大哥跟大嫂……很恩爱。”他挤眉弄眼的问林雨桐,“怎么回事啊?皇额娘,说说。” “去!”林雨桐拍他,“恩爱还不好啊?我也正想说你呢,在你媳妇进门前,你再敢闹出什么堵心的幺蛾子,仔细你的皮!” 弘昀立马喊冤,“真没敢,皇额娘。”他朝四爷那边瞟了一眼,才低声道,“大哥怎么回事?儿子有些看不明白。” “什么还都能全叫你看明白了?”四爷哼了一声,“进来,别在那跟你皇额娘磨叽。” 弘昀这才低眉顺眼的,往东次间去了。 娴雅跟着弘晖往外走,被他拉着手,一时之间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一眼,“爷,松松手,叫人看见了不好。” 弘晖扶着她上轿辇,“你说你蠢不蠢,爷再不拉着你赶紧走,你底子可就被皇额娘给套出来了,” “爷昨晚不是说,皇后娘娘早就知道我的底子吗?”娴雅大着胆子顶了一句。 “哟!”弘晖瞧她,“如今还真是了不得了。在这里等着爷呢。现在才反应过来爷是骗你的。你这脑子……呵呵。” 娴雅有些泄气,她的脑子或许真的不能算是灵光吧。也就是在刚才,才猛然反应过来,要是早看出自己的底细,也就不会指婚给大阿哥了。 “那怎么办?”她问弘晖,“迟早都会发现的。”相处的时间长了,装的再好,也有被看穿的时候。 而且,今儿金嬷嬷没跟着。她又问,“金嬷嬷呢?怎么不见。” “你身边的嬷嬷吧?”弘晖随意的道,“今早你在屋里梳洗的时候,倒是有个奴才回禀说,是有个什么人肚子不舒服,不能跟着你出门了。爷就应了。怎么?离不了?” 娴雅愣了半天,才道:“不是!就是金嬷嬷之前一直跟着我,猛然间有些不习惯。” 就是因为总跟在你身边,才要想办法将她送出去,今儿是拉肚子,明儿太医就会说是时疫。这宫里哪里能容下这样的病症,给点银子送回富察家就行了。也给富察家提个醒,少折腾着往里面送人,送进来了一个,就得搭进去一个。知道自己忌讳什么,他们也就不会往富察氏身边凑了。 “没事!等她好了就回来了。”弘晖说的漫不经心。仿佛金嬷嬷真的还能回来一般。 太皇太后如今耳朵有些聋了,眼睛也看不清楚人了,弘晖带着富察氏给太皇太后磕了头,就转身出来了。 倒是太后拉着富察氏瞧了半天,“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多像你皇额娘学学,你能学到你皇额娘一分本事,这辈子都不愁了。”她这是提醒富察氏,学学林雨桐,远着点娘家,男人才敢放心的护着你。 富察氏抿着嘴笑:“是!孙媳妇一定听太后您的话。皇额娘贤惠通达,只怕这一辈子也学不到半分。” 贤惠通达? 这话是好话。但是通达是真的。贤惠嘛?呵呵,见仁见智了。 但她也没打算叫富察氏学会什么贤惠。 太后狐疑的看了一眼富察氏,不知道她这是真没听懂呢,还是故意装听不懂呢? 太后又道:“你是福晋,也不需要处处都听他的。要是爷们不对了,你还是要好好规劝的。” 富察氏低下头,“孙媳妇一定按着您的话做。” 瞧着倒也乖巧,太后心软,就又一次点拨她,“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阿玛额娘嫁女儿,只怕心里也不好过吧。咱们家娶媳妇却又不一样了,娶到家里来,心就向着家里。所以,这心里只有欢喜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富察氏点点头,“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后一愣,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紧张的。怎么说话颠来倒去就这么几句。要是普通的臣女,见了面随意的问几句,那么这么回答就没有问题。可如今是跟嫡亲的孙媳妇说话,本来就有几分考校的意思。关注度不一样了,要求不一样的,自然就察觉出里面的不对出来。可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不耐烦的敷衍。她心里也闹不明白了,就不由的朝弘晖看去。 目光带着询问,难道富察家的姑娘就是这样的教养,几句应酬的话都不会说了。听不了弦外之音就罢了,要是连基本的应酬都不会了,这可怎么是好? 弘晖对着太后嘴角翘了翘,还眨了眨眼睛。 太后就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是有猫腻。 她神色不变的拍了拍富察氏的手,拿了见面礼,“去吧!也不留你们了。你们皇额娘肯定还等着你们呢。” 弘晖应了一声。富察氏端庄的站起来,跟在弘晖的身后退了出去。 太后问平嬷嬷,“瞧出什么来了吗?” 平嬷嬷就掩着嘴笑,“又是个好命好福气的。” 太后一叹,“这也好。真是一肚子心眼的,弘晖反倒不敢跟她掏心掏肺了。” 第268章 清穿故事(177)二更 清穿故事(177) 今儿下午,弘晖还要带着富察氏认亲。至少这些亲兄弟姐妹得认一认。 都到晌午了,还不见莫雅琪带着额驸过来。林雨桐少不得赶紧打发人去瞧瞧,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错。 这边打发的人还没出园子,那边莫雅琪打发的人就到了。 “……早上一起来,闻见饭就说恶心、就是换上白粥也不成。叫了太医一瞧,才知道是有孕了。”那嬷嬷满脸的喜意,“大福晋是个有福气的,一进门就带着喜。” 刚一进门,公主就传来喜信,这倒也是吉兆。 林雨桐点点头,“那这害喜可真是够早的。你们主子没说想吃什么吗?” “大早上的,说是想吃饺子。这不到吃饺子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吃饺子了。”那嬷嬷笑着答了。 害喜的人这口味没道理可讲的。 再说了,吃饺子,也不一定得等到过年,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呗。 她打发了不少赏赐给莫雅琪,叫这嬷嬷给带了回去。 这才吩咐厨房,“准备包饺子的材料。多准备点。” 莫雅琪嘴刁,不吃别人包的饺子。因为只有自己做的饺子是用鸡蛋清和泉水和面的。估计她想吃的,还是自己亲手包出来的。 四爷从前面回来,就看见林雨桐大着肚子又在大厅了摆上了龙门阵。本来他在前面正忙着,知道莫雅琪有孕了才回来,想跟林雨桐商量着是不是再给莫雅琪添几个伺候的人送去,不想一回来就看到如今这场景了。 “怎么今儿就包起饺子了。想吃什么叫奴才们去做,你何苦沾这手。”四爷就要拦着。 林雨桐笑着推他,“爷去忙吧。莫雅琪那,我都安排好了。” 正说着话,弘晖就带着富察氏进来了。 娴雅一进来,瞧见大厅里这摆件,顿时有种幻灭的感觉。皇后娘娘围着围裙,坐在案板前面忙活。就是在自己家,额娘也不会亲自动手做这些的。 她脸上的神色真的很生动,变幻的很精彩,叫林雨桐一下子就看了个正着。 这绝对不是自己印象里的富察氏。 林雨桐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弘晖,然后笑着对富察氏道:“过来帮忙,包好了就能吃饭了。” 富察氏愣愣的应了一声,净了手,可却不知道她能干什么。急的都快哭了。不由的朝弘晖看过去。 四爷冷眼瞪弘晖,“你跟朕进来。” 弘晖安抚的对富察氏道:“你把额娘包好的饺子摆好放在盘子里就好。” 林雨桐要不是坐着,一定会被这句话给惊着的。当婆婆的包饺子,当儿媳妇的却坐在一边摆盘。这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却见富察氏还真的就高兴的摆盘去了。要是放在一般的人身上,她该自责两句,然后等着婆婆发话。只有婆婆发话了,表示没关系,才能心安理得吧。 可富察氏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十分听弘晖的话。 林雨桐突然就体会了当婆婆的心酸。 四爷也憋着一口气,带着弘晖就进了里面。 “怎么回事?”四爷问弘晖。 弘晖知道,额娘能接受自己娶了这么一个福晋,但是阿玛却难以接受。 富察氏太简单,太直白,浅的如同碟子里的水,谁都能一眼看穿了她。 在阿玛的眼里,这样的人是担不起一国之母的。 但是能怎么办呢?世上上哪里找第二个额娘去。 性子不能太硬,太要强,太贪权力。也不能太软,太蠢,太笨。前者得用精力和时间去限制她。后者也得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教导她。前者得防着她的手太长,后者又担心她担不起事。 可世上哪里有这么刚刚好都合适的人呢? 要出身刚好,年龄刚好,容貌刚好,性情刚好。可说实在话,这身边真要有这么一个人,还成了他的福晋,他这心里恐怕真的就踏实不起来了,只怕睡觉都会睁着一只眼睛。因为他觉得,这样的人,一定是伪装出来的。 他就这么低声解释给四爷听。最后才无奈的叹道,“这样简单也好。就算孩子都是她一个人生的,也翻不起浪来。要是怕富察氏搅合,就干脆断了她跟富察家的来往便罢了。女人嘛,顶多是见见她的额娘,能翻出什么浪来。况且,富察家的那位太太能不知道自家的姑娘是什么样的。疯了才会想着撺掇这样的人闹幺蛾子。” 四爷听了久久都没说话。 弘晖又道:“她平时端着架子的时候,还是能糊弄人的。这就行了,也不指着她出门交际。”他如今的身份,也千万不能有过多的交际。真有个八面玲珑的福晋,他还是一样的犯愁。 “只怕,你会过的累。”说到底,四爷还是心疼儿子多些。 弘晖笑笑,要是心甘情愿,就是再累,也不觉得辛苦。 等饺子包好了,林雨桐就招呼父子出来吃饭。另外准备了一份,叫人用冰盒装了,给莫雅琪送去。四爷这才知道林雨桐今儿为什么包饺子。 等吃完饭,送走了小两口,四爷和林雨桐对坐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以前担心富察氏世故,不得弘晖的心,想着要是个心思简单的姑娘就好了。阴差阳错,还真就是个简单的,可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四爷叹了一声。不管什么样的姑娘,都少不得为孩子悬心。 今年的夏天过的格外的快,等到八月初,天微微凉的时候,先是弘昀的格格生下了一个小格格。林雨桐收到消息,正叫人准备赏赐,却感觉身下一湿,羊水破了,她又一次临产了。 按着年龄算,别说是搁在古代,就是搁在现代,三十多岁也算是高龄产妇了。 但这一胎,还是一样的顺利,从发动到孩子落地,前后不足一个时辰。十分的顺利。 孩子生下来,并不是林雨桐心心念念的公主,而是一个阿哥。 这是四爷的第六个儿子了。 四爷给六阿哥取名弘瞻。 打从弘瞻生下来,四爷就不时的看着弘瞻愣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林雨桐问了几次,四爷也都是淡淡的一笑,就岔过话题。 等林雨桐出了月子,两人晚上活动完,四爷才抚着林雨桐的背,问道:“你说,这人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成熟了?” “三十岁?”林雨桐不确定的道,“不是说三十而立吗?” 四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等弘晖三十岁的时候,弘瞻多大了?” “十四五了吧。该娶媳妇了。”林雨桐打着哈欠,应了一声。 四爷一把将林雨桐拉进怀里,附在她的耳边道:“你说,等咱们给弘瞻娶了媳妇,弘晖也过了三十了。朕禅位给弘晖好不好?” 林雨桐一下子就从床上给蹦起来,“爷,你说什么呢?” 她吓了心都快跳出来了,撩起帘子,叫外面的灯光透进来,她想看清四爷的神色。 可他的神色竟是十分的认真。 林雨桐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四爷拉着林雨桐,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她,“爷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爷身体康健,别说活十四五年,就是再活二十四五年,三十四五年都不是没有可能。但到了那个时候,弘晖都多大了!” 他一下一下的抚着林雨桐的背,“朕永远也忘不了,二哥在皇阿玛的面前,说他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朕就想,难道也要叫弘晖等上三十年。” “现在看着孩子们都好。可他们也都会有儿子。跟兄弟比起来,他们不自觉的更多的是为了各自的子孙后代考虑。一如朕当初一样,就想着给儿子们留点什么。这不算错,但也同样的叫人滋生出野心。” “人在年轻的时候,有冲劲。到了年老的时候,身上的所有的锐气都消失了。普通人如此,一个帝王也如此。百姓家里,遇上这样老人,顶多就是顽固不化冥顽不灵。但这些要是放在一个帝王身上,对天下,该有多大的影响。” “历史上早年贤明,晚年昏聩的帝王比比皆是。朕也害怕自己挡不住岁月的侵蚀,犯了自己都察觉不了的错。到那个时候,叫弘晖怎么自处?” “爷得趁着自己的脑子还清楚着,还没有被帝王的权位滋生出其他的,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坏性情来的时候,就得下定这样的决心。朕害怕到了晚年,朕的兄弟之间发生的事,会在咱们的儿子们身上重演。” “一个走入暮年,一心图稳的帝王。哪里及得上一个年轻的,雄心勃勃的帝王。” “为了天下,值得这么做。为了孩子们,更值得这么做。”四爷扶着林雨桐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觉得,爷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林雨桐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一个帝王,愿意放下手里的权力,这是何等艰难的决定。 但是,他顾虑的都是对的。 人心向上,人性向下。 人心向上,所以人心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人性向下,所以人性永远都经不起考验。 她慢慢的抱住四爷,心突然就疼了起来…… 第269章 清穿故事(178)三更 清穿故事(178) 那天晚上的谈话,就如同南柯一梦。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只四爷喜欢问林雨桐,等老了,她想干什么? 出去转一转?这根本就不可能。身份太特殊,太敏感。要是出了意外,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不过是平白惹了麻烦罢了。 再说了,她一点都不想出去,在园子里有山有水,有情有景,干什么非得出去受罪。 她笑着道:“咱们养一群鸡鸭,种两亩地。爷也试试将西瓜嫁接在南瓜的根上,看能不能长成?” 四爷就看着她笑,“好!再叫人搭上两间茅草屋,闲了去住住。” 十月的时候,,弘昀将赫舍里氏给娶进了门。 如果说富察氏叫她有些蛋疼的话,那么赫舍里氏就叫林雨桐心肝脾肺都疼。 新婚头一天,敬媳妇茶的赫舍里氏,叫林雨桐喜欢极了。圆圆的脸,白莹莹的,脸蛋红扑扑的。一笑,就带出俩小酒窝出来。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瞬间就成了月牙儿。嘴角勾起,露出小虎牙来。 这就是个甜姐儿啊。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讨喜。而且比起富察氏,这孩子的嘴简直太甜了。两句话下来,叫林雨桐打心眼里喜欢的不得了。 要不是怕富察氏想多了,以为自己不喜欢她,而是更喜欢赫舍里氏,再叫妯娌俩生出嫌隙来,她都很不能将弘昀的媳妇夸出花来。 强忍了半天,才让自己表现的跟之前对富察氏一样。 后来,她还拿这事小声的跟弘晖说了说,“……你跟你媳妇说说,就说额娘没有别的意思,。” 弘晖就笑,“放心!额娘。娴雅她没这个心眼,从不会将人往坏处想。” 林雨桐嘴角就僵住了。她更不放心了好吗?她这会子都想着,是不是得把弘晖这两口子接到院子里住上两年,这富察氏得好好的教一教。 她心里感叹弘昀的好运气,碰上了个好媳妇。 可这个结论下了还没三天,林雨桐就在弘昀的脖子后面发现了一道伤痕。衣服领子遮着呢,她看见了也没出声。孩子们大了,这身上被女人不小心抓伤,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这小子运气不好。他进园子请安那天,刚好四爷带着十三爷和十四爷去温泉池子那边泡温泉去了。听说他进来了,四爷就叫他过去。大冬天的泡泡温泉多舒服啊。 弘昀磨蹭了半天不愿意去。但圣旨不能违抗,他就磨林雨桐,“儿子陪额娘坐坐就好。” “去吧!你阿玛也想你了。”林雨桐打发弘昀,“长大了还害羞了。小时候跟你阿玛一起洗澡的时候怎么不羞啊。” 弘昀怕林雨桐继续说下去,才赶紧蹿了。 池子里,十四十分羡慕四爷。四爷都当了祖父的人了,身上还一点多余的赘肉度没有,而他回来这一年,迅速发福,肚子都挺起来了。十三则是太瘦了,一点肉都不长。 四爷年纪最长,反倒身材瞧着,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似的。 十四十分心酸,四爷可是比他大了十岁。自己这样,都没法看了。 “你多动一动,别整天窝在家里胡吃海塞的,自然就瘦了。”四爷对十四的样子也十分惊诧。不脱衣服往常也还没注意,现在一脱,瞧着十四的肚子跟妇人怀孕五个月似得。这肯定是动得少,吃的多了。 十四将肚皮拍的啪啪的响,然后看着十三身上一根根排骨,就道:“这肉给十三哥分了,咱俩就都刚刚好。” 十三笑道:“你留着吧,爷不要。别瞧着爷瘦,可身子还是不错的。这两年比前两年觉得康健多了。” 十四又拍他的肚子,十分的苦恼,“九哥胖的时候,那是浑身都长肉,所以胖上十斤都看不出来。可我这呢,一胖肚子就先出来了。恼人的很。”连自家那倒霉福晋都嫌弃这肚子了。 正说着话,弘昀就笑嘻嘻的进来,“十四叔这是大肚能容天下事,可有什么苦恼的。” 十四哈哈就笑,“这小子一张嘴哟……” 弘昀在池子边上行礼请安。然后蹲在一边,拿着澡巾,要给四爷搓澡。 “去!”四爷瞪他,“朕泡温泉呢,又不是洗澡呢。搓什么搓?不靠谱。” 弘昀顺手就放下,也不以为意。 十三爷就招呼,“下来泡着吧。你光屁股的时候,这里的谁没见过啊。” 弘昀哪里愿意,扭捏着就是不下去。十四爷顺手就把他拽下池子,“现在把衣服脱了吧。小样,还害羞了。” 在弘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边上伺候的太监把衣服给扒了。 然后大家都静下来了。四爷的脸都青了。 就见弘昀的身上不少的抓痕,腰上,大腿上被掐的青紫了好几片。 这些孩子,四爷都舍不得动一下手指头,弘昭都淘出花来了,四爷也从没打过。更何况是打小身子就弱的弘昀了,那真是大口吹气,都怕风大叫他着凉了。 这会子身上成了这德行。四爷能不心疼? 十四一看四爷的脸色,就赶紧打岔道:“你七叔家的猫又跑到你家了吧?” 十三也笑着站起来,指着腰上的青色疤痕,“哎呦,看来咱们爷俩同病相怜啊。” 这都是提醒四爷,再怎么心疼儿子,儿子也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今儿真叫万岁爷动怒,骂出了不好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四爷强压下心里的不满,见了林雨桐就再也忍不住了。“朕以为弘晖就很委屈了,没想到弘昀的日子过的更委屈。” 林雨桐真是受到惊吓了。这儿媳妇怎么个个都表里不一呢。 好好地一个甜姐儿,怎么转眼就成了悍妇了。林雨桐看着四爷的脸色,那是不得不信。 以前瞧着福晋们收拾这些爷们的时候,林雨桐特别的解气。但是轮到弘昀身上的时候,不问对错的,林雨桐就先心疼弘昀了。 这孩子不是亲生的,可放在身边养的,往往都忘了不是亲生的这回事了。 抱在自己身边养着的时候,这孩子才多大,反正是能抱在怀里的。这些年疼着宠着,什么时候真的狠心打过。还不是气狠了,手举得高高的,落下去跟挠痒痒似得。 如今,孩子被打了,身上还带了伤,这心里的滋味不好受。 但这偏偏是媳妇打的,就算心疼,但也不能说什么啊。 她抚着四爷的背,“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就装着不知道吧。弘昀就是再不济,难道真的就手无缚鸡之力,说到底,还不是甘愿挨了媳妇的打。我以前还掐过爷呢,这么算起来,还了得。小两口过日子嘛,打打闹闹的是常有的。我找机会提点提点这弘昀家的就是了。可别生气了。咱们瞧着孩子委屈,说不得人家过得甘之如饴呢。就像是弘晖对富察氏一样,瞧着傻小子一样,觉得高兴就好。” “富察家和赫舍里家,这家教都有问题。”四爷迁怒了。嫁进来的媳妇不能说,只能迁怒人家的娘家。 林雨桐赶紧劝道:“不管是富察氏还是赫舍里氏,都该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要不然养不出这样的性情来。被关爱着长大的孩子,心思阴暗的少。您要是这么想,就该觉得这是一件幸事。” 四爷无奈的看着林雨桐,“你还真是一个好婆婆。别说在皇家,就是在百姓家里,这样的婆婆也少见。” “那是因为我就遇见个好婆婆。”林雨桐真心觉得太后省心。有这么一个通透的婆婆,叫人轻松很多。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过了几天,他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还学给太后听。 叫太后见了林雨桐,更是笑的欢喜。“咱们娘俩,处了十多年,也没有磕绊的时候。这不光是你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这边刷了婆婆的好感。那边儿媳妇却仍然不消停。 原因是赫舍里氏,又把李氏给惹着了。 李氏是弘昀的亲额娘,是赫舍里氏的亲婆婆。所以,李氏叫赫舍里氏服侍,本也没什么。 毕竟,先帝时,皇子福晋都是服侍各自的母妃的。 可先帝时,等皇子们娶福晋的时候,后宫是没有皇后的。没有皇后,各自伺候各自的亲婆婆,这没有问题。 但现在境况变了。林雨桐这个皇后健在呢。 那认真算起来,还真是轮不到李氏来摆婆婆的款。 林雨桐打听了事情的前后,还真是不能说婆媳俩谁错了。李氏看见了弘昀的伤,自然就怪赫舍里氏。这是当娘的心疼儿子,好似没错。李氏叫了赫舍里氏天天早上过去请安,跪在蒲团上数佛豆。这在大户人家□□新媳妇的时候也常见。用时下人的认识,也不算出格。可对于赫舍里氏来说,就觉得不是非得受这份罪过。因为名正言顺的婆婆都没发话,你就算是亲婆婆,可礼法上,你也没权利越过皇后还管教皇子福晋。 于是,这官司就打到了林雨桐跟前…… 第270章 清穿故事(179)一更 清穿故事(179) 为了这婆媳俩的事,林雨桐专门回了一趟宫。 李氏带着后宫的几个女人,连同富察氏和赫舍里氏在永寿宫门口迎接。林雨桐先安抚李氏,“我这大老远回来,先叫我喘口气。一会子我收拾好了,就叫人请你过来,咱们俩再说话。” 李氏应了一声,她这两天气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想找弘昀念叨吧,又觉得自己这当额娘是挑拨儿子儿媳妇之间的关系。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再加上这几天弘昀忙着差事,两天都没回宫了,这事可不就耽搁下来了吗? 闹成这样,叫皇后亲自回来给她管教媳妇,她也觉得没脸。原先,她还担心大福晋住在宫里,她不好处理这关系。谁知道大福晋初一,十五按点过来跟她说说话。也不说请安什么的话,只姿态摆出来,就叫她觉得有面子。她之前还以为大福晋这是想要这宫权。当然了,要是皇后真这么安排了,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可人家什么都没说,时间长了,她也瞧出来了。人家没想要她手里的权力。过来坐上一盏茶时间,这是给莫雅琪和弘昀弘时脸面呢。但能相处成着这样也就行了。 等赫舍里氏进门的时候,她也没想着就要怎么叫媳妇伺候着。之前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儿媳妇的,天天早上过来请安,陪她说上两句话,这叫她挺知足的。可谁能想到她是个厉害的性子呢。竟然敢在爷们身上下这样的狠手,这样的媳妇,在百姓家早就该休了。 林雨桐梳洗了出来,“外面还有谁在?” “大福晋和二福晋都在外面等着呢。”袁嬷嬷将茶递过去,道。 “叫进来吧。”林雨桐靠在榻上,吩咐道。 富察氏和赫舍里氏进来,给林雨桐行了礼。 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吧。” 富察氏坐下,才笑道:“这么大冷的天,赶了半天的路,一路颠簸,皇额娘辛苦了。” 林雨桐揉揉额头,“坐着马车,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们在宫里过的可还习惯?” “贵母妃安排的很好,没什么不习惯的。叫皇额娘担心了。”富察氏说着,就又抿嘴一笑。 林雨桐拿这儿媳妇也真是没治了。富察氏应该真的不知道自己回宫来是为了什么的。所以,一上来就说了自己辛苦了的话。 要是赫舍里氏是个多心的人,还不得以为这是故意讽刺她呢。瞧瞧,为了你们这点事,叫皇后都跟着辛苦。 第二句就夸李氏。还当着赫舍里氏的面。人家婆媳正闹不和呢,你说你专门夸一下李氏,是什么意思。给赫舍里氏难堪呢? 富察氏要是真的有挤兑赫舍里的心思,那这话说的还算成功。句句都往人心上戳刀子。可林雨桐敢向天发誓,富察氏没这心。她就是不会说话。得罪人真是分分钟的事。估计她现在都没觉得她自己说错了。 林雨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都能想到弘晖着日子过的有多辛苦。她心里无奈,但还得笑着安抚,“那就好。刚才在外面等了不少时间,只怕是累了吧。先回去歇着吧。” 富察氏隐晦的看了一眼赫舍里氏,就赶紧起来告辞,退了出去。 还好,不是个傻的!终于知道自己这是有话要跟赫舍里氏单独说了。 这边还没欣慰完,赫舍里氏就接话道:“皇额娘别担心,我知道大嫂她没有别的意思。她这人性子直,好相处。我没多心。” 林雨桐瞬间就一口血。这不是挺明白事的吗? 这么明白的人怎么就跟李氏杠上了呢? 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富察氏性子直,好相处。那谁的性子不直,不好相处了。 这就是会说话跟不会说话的区别,真不是一般大。 林雨桐坐起来,看着赫舍里氏,“我也不是那偏听偏信的人,你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跟我说明白。”对于她对李氏的不客气,对弘昀下狠手这事,她心里挺生气。如果说跟弘昀这事,还能当成是两口子失了手,没了轻重。但她对李氏的态度,叫林雨桐心里格外生气。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一个贵妃,还是弘昀的亲额娘,她怎么敢?真是她这个赫舍里后族出身的人,眼里就容不下人了? 因为心里有气,所以,林雨桐少有的冷了脸色。跟对着富察氏完全是两个样子。 赫舍里氏看了林雨桐的神情,脸都白了。她站起身,往林雨桐跟前的蒲团上一跪,“皇额娘,这事……媳妇有错。但是媳妇当时真是气疯了。等冷静下来,媳妇也后悔的跟什么似得……” “谁是谁非,你先说明白。你有几分错,我自会判断。”林雨桐冷着脸,打断了了她。 赫舍里氏脸上露出几分气愤之色,“皇额娘,还得从跟着媳妇进宫的一个丫头说起。” “媳妇身边,有个丫头,名字叫芝兰。从小就跟着媳妇身边。而且……她不是什么汉女,也不是什么包衣出身,她祖上是正经的满人。跟媳妇的外租家,有些远亲。因为父母双亡,家里没有什么亲人,又比媳妇年长几岁,额娘就将她接到家里抚养。在家里,上上下下,也称呼她一声表姑娘。儿媳妇家里……您是知道的。怎么想着都没有想到媳妇能嫁到皇家。媳妇懂事的时候,因着理亲王……的关系,家里的境况就不好了。阿玛额娘怕媳妇出嫁了受欺负,就叫媳妇跟着骑射师父学些拳脚。” “媳妇的脾气不好。”赫舍里氏抽了抽鼻子,“但也不是随便就跟人动手的。” “先说那个什么芝兰。”林雨桐问道,“既然是满人家的姑娘,为什么跟着你进了宫?” “我的脾气不好,表姐不放心。想着跟着我两年,多少能劝着点。我阿玛额娘都不同意,是儿媳妇自己,在成亲的那天,将她跟另一个叫采青的丫头换了。” 林雨桐皱眉道:“所以,你身边叫做采青的丫头,实际上是你的那个什么表姐芝兰。” 赫舍里氏‘嗯’了一声。 林雨桐额上的青筋就蹦起来了,这要是混进来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怎么办?岂不是防不胜防? “你大胆!”林雨桐啪的一声拍在了案几上,上面的茶具都砰砰直跳。 “皇额娘,仔细手疼。”弘昀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紧跟着,帘子掀开,人就进来了。 林雨桐指着赫舍里氏,气的心口疼。 弘昀坐到林雨桐身边,赶紧倒了茶递过去,“皇额娘息怒。都是儿子的不对,儿子没处理好,叫皇额娘跟着操心了。” “你马上去!去把那个什么叫采青的还是芝兰的丫头给关起来,这事得弄清楚。”林雨桐瞪着弘昀,也不知道这小子的精明劲都哪里去了。 “皇额娘放心,儿子心里有数。那天之后,儿子就叫人盯着她呢。要不是怕打草惊蛇,赫舍里氏跟额娘闹起来的时候,儿子怎么会不出面。”弘昀赶紧道,“这事有点复杂,额娘别生气。” 赫舍里氏这次是真的吓傻了。她不蠢,慢慢的也听出点意思来。 弘昀就瞪她,“爷不过是发现你总是叫她阿姐,你身边的嬷嬷又对她格外的客气,才起了疑心。不过是叫她到身边,想试探一二。谁知道你转眼就知道了,二话不说就动手。爷要不是瞧着你是个傻的。被人家耍的团团转,还一心的维护人家,你当你就能打到爷身上?” “不可能!她从小就在我们家长大。”赫舍里氏惊疑不定,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弘昀,“你怎么事先不跟我透个底?” “皇额娘,这个事,牵扯的有点复杂。没有证据,叫儿子怎么说?说出来错的就只有赫舍里氏。她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脾气不好。身边的人一挑唆,就容易冲动。”弘昀低声跟林雨桐道,“就是我额娘身边,只怕也不干净。” “嗯?”林雨桐的眉头就挑了起来,“谁又开始作妖了?” “儿子刚去了一趟额娘那里,额娘说她并没有叫赫舍里氏数佛豆,只是叫她在佛堂抄写几页经书。”弘昀的声音更低。 林雨桐一愣。她不认为李氏会撒谎,那么就是说李氏的话被人家给错传了。 抄经书这事,谁也不能说抄经书是惩罚。李氏这么做并没有不妥当。 如今重点不是李氏叫赫舍里氏干什么,而是有人敢假传娘娘的口谕。这事往小了说,是下面的奴才看不惯赫舍里氏,借着李氏教训一下她。往大了说,这事可了不得。今儿敢假传贵妃的口谕,明儿是不是也敢假传皇上的口谕了? 她明白了这事的利害关系,就看向赫舍里氏,“谁跟你传话说要数佛豆跪经的?” “是……表姐!”赫舍里氏浑身都跟着抖了起来,她这次犯了要命的错。 林雨桐就吩咐弘昀,“这中间牵扯到的人,都先关起来。慢慢的审。一个都别放过。” “儿子知道了。”弘昀应了一声,“这事也有点眉目了,儿子这两天就在查这个呢。您放心。” “到底是谁的手段?”林雨桐低声问了一句。 弘昀看了赫舍里氏一眼,才附在林雨桐的耳边…… 第271章 清穿故事(180)二更 清穿故事(180) “弘晳。”弘昀轻声说道。 林雨桐不可置信的看他,“确定吗?” “*不离十。”弘昀又解释道:“早些年,弘晳跟赫舍里家是有来往的。他跟这个叫做芝兰的,认识。只怕,等到了年长以后,还有些私情。当然了,更可能是弘晳利用这芝兰对他的好感跟倾慕。” 这倒也说的通了。陷入爱河的女人,什么疯狂的事都干的出来。 这事,已经不是普通的家事了。 她看了赫舍里氏一眼,“就叫她先在你额娘宫里的佛堂里抄经书吧。这事没处理干净,别叫她出来。跟你额娘透个底,她知道轻重。叫她看护好赫舍里氏。” 弘昀点点头,这样做看起来是惩罚了自家福晋,也不至于打草惊蛇。可实际上,却也是保全里自家福晋。她身边的人得彻底的查一遍才好。将她放出来,才是真的害了她。 “那行了,就这样吧。”林雨桐站起身,“我回园子了,有事你找你大哥商量着办。” 弘昀扶着林雨桐起来,“您不等大哥了?儿子送您回去吧。” 林雨桐摆摆手,“不用。忙你们的吧。有空常去看看我跟你阿玛就成。” 说着,又往弘昀的脖子上瞧了瞧,“还疼吗?” 弘昀不好意思的一笑,“不疼了。” 林雨桐哼了一声,疼也不敢说疼,出息! “回头跟你阿玛好好说说。他可是心疼坏了。”林雨桐边系披风的带子,边道。 弘昀低下头,“儿子还以为皇阿玛生气了呢。” “胡说!”林雨桐点着他的额头,“从小到大,谁动过你一指头?” 弘昀一想,还真是。阿玛真是没打过她。嫡额娘每次说打他,鸡毛掸子每次都落在他身边,没一次打到身上过。不过是吓唬他罢了。那几年在上书房念书,也有大哥护着,没人对着自己下黑手。可不是没挨过打吗? 被福晋揍了一顿,还是头一次。 他眼睛往赫舍里氏那儿一看,就见她白着脸,眼泪汪汪的看他。心里的气也稍微消了一点。 林雨桐将这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也没治了。 算了!这家里,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瞧着也不像是两口子结了仇。自己还掺和什么啊。 眼不见为净。 咱回园子去。 “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林雨桐这么跟四爷感叹。 要是太指手画脚,就该惹人厌烦了。 四爷拍着林雨桐的背,“少年夫妻老来伴。以后,也就咱们俩搭着过日子了。都是些没良心的,你以后也少为他们操点心。” 林雨桐点点头,“等老了,人家要是愿意叫咱们帮着带孙子,咱们就带。不愿意叫咱们带,咱们也不上赶着。” 四爷手一顿。心道,这人想的还真远。但还是配合着点点头,“都听你的。”这辈子真是委屈她了。光是对李氏生的三个孩子这份心,自己就得感激她一辈子。要不然,兄弟相争,祸起萧墙,再加上别有用心的人掺和。得乱成什么样?以自己这脾气,真要是碰上这事,得活活把自己给气死了。“要是有下辈子,再不叫你受委屈。” 林雨桐就往四爷怀里一钻,“嗯!要是有下辈子该多好。”她舍不得四爷了。 四爷伸手,将她披散的头发从脸上整理到脑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老了老了,才觉得老伴的好了。” 林雨桐不乐意,“您瞧瞧,我还没老呢?”说着,就拉了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放,“你摸摸,嫩着呢。” 四爷就笑。两人闹了半晚上才歇下。 过了几天,弘晖和弘昀一起进了园子。 “……自从赫舍里氏指给弘昀,弘晳每次出宫,必然会跟这个芝兰幽会。所以,可以断定,这芝兰确实是弘晳的人。至于这次的事情,估计不在弘晳的计划,真是阴差阳错了。赫舍里氏是听了身边的嬷嬷说二弟对按芝兰不规矩,才告诉了弟妹。没想到弟妹的脾气这么暴,这才给闹开了。而李额娘身边,有钮钴禄氏的人。两人在后宫有些龌龊。所以,是钮钴禄氏给李额娘下了个绊子。”弘晖这么跟四爷解释。 弘昀就道:“阿玛,这个弘晳,不能再这么纵容了。儿子更害怕这弘晳后面还有给他出谋划策的人……” “你想说谁?”四爷问了一声。 弘昀看了弘晖一眼,才道:“弘晳出宫的机会不多。他不能出宫的时候,这宫外的事谁在为他张罗?而且,他针对的人不是大哥,而是儿子我。那么这个人肯定在做一件自认为是对大哥好的事。他想拿下儿子,向大哥邀功。那么这个人多半跟富察家有些关系。但同时他又能取得弘晳的信任。所以,这个人除了……”他蘸着茶水写了一个‘十二’,“再不可能是别人。” 四爷和弘晖的神色都没有变化,显然心里都是有数的。弘昀有些泄气,这两个人就是无法逾越的高山。 四爷问弘晖,“依你看呢?” “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先压着他吧。儿子慢慢的跟他玩。不着急。”弘晖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四爷就点点头,“去瞧瞧你额娘吧。这两天□□叨你们呢。” 弘晖和弘昀就赶紧站起来,退了出去。 四爷沉吟了半晌,才提起笔,写了一封信,交给苏培盛,“你去一趟郑家庄,将这封信,亲自交给理亲王。低调些,别引人注意。” 对理亲王,他没有下旨意,或者说是口谕。而是郑重其事的写了一封信。 理亲王接到信,先是一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慨。老四对他,连细节都十分注意,半点没有叫他觉得委屈和难受。 苏培盛将信送到,就赶紧告退。 万岁爷可没叫自己顺便拿着回信回来。 转天,先是郑家庄宣了太医,好似说理亲王病了。不出两日,理亲王就上了折子,跟皇上求个恩典,想叫弘晳回郑家庄给他伺疾。却没有提弘普。 也就是说,要将弘普继续留在宫里,而这个时候叫弘晳去郑家庄,就是自请圈禁的意思。 四爷准了。但转身,就又封了弘昱和弘普为贝子。算是给两位哥哥吃了定心丸。他并没有为难晚辈的意思。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理亲王真算得上是难得的明白人。 她低头看了看还只会吐奶泡泡的弘瞻,心道:日子还得慢慢的往前过。 ………………………………………………………… 时光飞逝,弹指一挥间,青丝已蘸雪。 林雨桐远远的看着坐在瓜棚下的三个老头子,就忍不住感叹。 四爷脑袋后面的辫子,都已经成了灰白色。他端着茶壶,斟了茶递过去。“大哥,二哥,喝茶。” 另外两个老者,可不正是早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里,曾经显赫一时的直郡王和理亲王。 直郡王有些虚,说话声音都大不起来了,但还是不忘挤兑四爷,“我跟你二哥,在府里关了半辈子。没想到到头来,你还不是一样在园子里关了半辈子。” 没错,四爷退位之后,才发现这日子真的跟圈禁没区别了。太上皇这身份太特殊,一举一动都牵引人的视线。见个人说两句话,都得被人过度解读,猜着老爷子是不是又看不惯当今圣上了?是不是给圣上脸色看呢?想敲打万岁爷吧? 于是,圆明园就成了四爷自我圈禁的地方。除了偶尔偷着出去,见见直郡王和理亲王,真是哪里也去不得。 想找个说闲话的,其他的兄弟都有差事在身。自己跟人家拉扯的多了,就难免说到了朝政上。一说到朝政的事,就没法继续了。不管说什么都是太上皇的圣旨啊。这不是干扰弘晖办事吗? 绕了一圈子,突然发现,能陪着他解闷的,就剩下两个哥哥了。 人都老了,四爷也退了。兄弟们说话反而自在了。 说到伤心的地方,三老头还时常的抹一把眼泪。叫林雨桐看的牙酸。 “两个哥哥为了这社稷江山,受了半辈子的委屈。朕怎么就受不得呢?”四爷呵呵的笑。 还真是这个道理。 “赢了的,输了的,有什么差别呢?”理亲王往躺椅上一靠,“不管当年多显赫,结局还不是一个样。谁比谁好了?” 还真是! 过往的那些放不下的心结,看到老四如今的样子,也都放下了。 等送走了两位哥哥,四爷亲自到瓜田里摘了个瓜,叫苏培盛抱着。 “主子爷,老奴也老了。抱不动了。”苏培盛说着,就擅自叫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抱了,对着四爷呵呵的笑。 “不中用的老奴才!”四爷轻轻的踹了苏培盛一脚,才气哼哼的往回走。 林雨桐远远的看着他,像是又回到第一次看见他的情景。那时候的他,年轻,清冷,高瘦。而且真的很帅! “瞧着爷笑成这样,想什么呢?”四爷拉了林雨桐的手,往回走。 “爷就是老了,也是俊老头。”林雨桐搀着四爷的胳膊,轻声道。 四爷握着她的手一紧,“那你就拉紧爷。下辈子,爷还做你的俊老头……”(清穿完) 第272章 那个年月(1)三更 那个年月(1) 耳边是‘哐当哐当’的声音,林雨桐的意识还是很模糊。 她在四爷意识模糊的时候,紧紧的攥着他的手,“你说过的,只要拉紧你,你就还是我的俊老头。” 她甚至还看见四爷的嘴动了一下,他无声的说‘好’。 林雨桐笑了,紧跟着,意识也模糊了。 她不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宁愿就这样陪着他的身边。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过空间给的警报声吧? 但是不管去哪里,如果没了四爷的话,谁还在乎这些呢?就算消失在这茫茫浩瀚的宇宙中,她也不在乎。 但是听着耳边忽远忽近的嘈杂声,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自己预想的。 她还活着,而且有了意识。这种感觉不好,十分的不好。 一瞬间,她都觉得生命里要是没有那个人,生命都没有意义。 这种想法很琼瑶,但却是真心的。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我的俊老头,我想你了。 慢慢的,感官越来越灵敏,这‘哐当哐当’的声音,怎么那么像是火车的声音呢? 怎么会是火车呢? 不应该是回到自己的营养舱,睁开眼睛看到高明那个女人吗?怎么会在火车上,而且是这么老旧的火车声。 高铁四通八达,这样的火车,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头脑越来越清醒,五官也越来越敏锐,没错,这就是老旧的火车声。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车窗上。扭过头,往四下里一看,她顿时就愣住了。 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还有偶尔传到耳朵里的只言片语,叫林雨桐有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蓝黑灰夹杂着军绿色,十分有时代的特色。男人都是小平头,女孩子是齐耳的短发或者将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自然的垂到胸前。 这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有的特色。 以前,只能在老照片里看到。如今,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震惊的已经失去了话语的能力,嘴唇都止不住的颤抖。 自己锦衣玉食了一辈子,如今却落到这个年代。 连话自己恐怕都不敢多说了。 她捂着胸口,平复了半天的情绪,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就对着视线看过去。 看自己的人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模样。像大多数男青年一样,留着平头,皮肤有些小麦色。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眼神带着探究和打量。 林雨桐怕露馅,迅速的将视线收回来。可是垂下眼睑的那一瞬间,她看见那那青年的两只手搭在一起,左手转着右手的大拇指。 她整个人都顿住了。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这个动作太熟悉了。 四爷在思考的时候,喜欢用左手转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她抬起头,又看向他,心里盼望着是,又害怕不是。 他也看了过来,眼神带着打量,还有惊疑不定。 “今年的瓜快熟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子?”林雨桐声音不大,喃喃的说了一句。 果然,他的左手捏着右手的拇指,半天都没动。 “谁抢到算谁的?反正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看着她,回了一句。 “爷……”林雨桐想扑过去抱住他,想放声大哭,想告诉他自己心里的害怕。但转眼,见坐在对面的女孩看了过来,她马上道:“也……是!” “你们在说什么呢?”对面的姑娘莫名其妙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刚才你哭什么?我们响应号召,到广大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应该带着饱满的热情才对。” 林雨桐:“……”都多少年没人教育自己了。这种叫人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真是太操蛋。她捂住肚子,“你说的对!我接受你的批评。只是肚子疼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再忍忍,绝对不会再掉眼泪。” 那姑娘的眼神一下子就温和了起来,“原来是不舒服啊。早点说多好。都是革|命同志,理当相互帮助,我去给你找乘务员要点热水。”十分的热心。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露出点笑意,“那就多谢了,同志。” 林雨桐说话有点绕舌头,这画风不对! 见对方走了,斜对面坐着的小伙子还在睡,林雨桐就赶紧朝四爷瞧去,在桌子下面偷偷的拉他的手。 “我现在叫印臻。”他低声道。然后捏着她的手,“比你早来一天。你先合上眼,想想你现在是谁。别怕,有爷……我在。在这里,不能拉拉扯扯,对你不好。入乡随俗。” 他竟然看起来适应良好。 林雨桐想说,我的爷,这里我比你熟。 但还是听话的将眼睛闭上,慢慢的接受原主的记忆。 这姑娘叫林雨桐,今年十五。刚刚初中毕业。家在北京,父母健全,都是药厂的工人。她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哥哥早就成家了,也在药厂上班,跟嫂子一起分出去单过了。两个姐姐少读了几年书,早早的辍学了,但也避开了上山下乡这场运动。都进了纺织厂,成了纺织女工。还有一个弟弟,年龄小,身体不好。家里的意思是想等他初中毕业的时候,安排进药厂里。只有她这个姑娘,无法安置。家里也不是不疼她,可就是没办法啊。大环境当前,谁叫咱赶上了呢? 叫人欣慰的是,这个时候,工人阶级可是领导阶级。也算是根正苗红吧。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 很好!我回来了,1972年。 “还难受吗?”对面那个姑娘问道。 林雨桐也不敢太过关注四爷,因为这个时候,男女关系这个问题,还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好点了,没事。”说着,笑着接过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缸子已经很旧了,外面的搪瓷已经磕掉了不少,显得有些斑驳。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她想念她的杏花盏,那是四爷特地命人给她烧制的茶具。 四爷像是明白她想什么一般,朝她看了过来。林雨桐似乎能听见他微微的叹气声。 “怎么不喝?”对面的姑娘还是这么热心,“很烫吗?” 不是!关键是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不卫生好吧。 但这话不能说,她只笑道:“用你的杯子,多不好意思。”她抬头看了一眼行李架,找出原身的用还比较容易叫人接受。 “m主|席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那姑娘一脸正色,“革|命同志,不分你我。也不应该有资产阶级……” “咳咳咳……”林雨桐刚喝了一口水,就被她给刺激的呛住了。自己不是资产阶级,而是腐朽的封建阶级。 林雨桐一缩脖子,自己这样的,还是赶紧夹紧尾巴吧。 她咕咚咕咚将水喝完,然后赶紧将杯子还回去,“谢谢你。我好多了。再歇歇就好。”说完,果断的眯上眼睛装死。 她觉得要自己是哑巴,日子大概比现在还要好过一些。 眯着眼神往四爷那边一看,人家正拿着红、宝书,看的很认真。 这种情景,莫名的让林雨桐觉得有喜感。但是为了活下去,熟悉现在的一切,确实是当务之急。 自己都这么难了。四爷心里该多难。 这不是他的时代。 林雨桐捂住胸口,很心疼怎么办? 现在的一切,对他来说,冲击该是多大。他大概也是想叫自己安心,所以不敢将心里的恐惧和迷茫表现出来吧。 她偷偷的将手放在两人的夹缝中,在他的腿上写了两个字,“我在。” 四爷扭过头,安抚的笑笑。眼神柔柔的。 车厢里慢慢的暗了,天也黑了下来。慢慢的,变得静悄悄的,只有火车的‘哐当’声和汽笛声。 车厢里,只有两盏昏暗的灯光。相邻的两个人都相互看不清楚了。 此时,四爷才慢慢的攥住了林雨桐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爷有这个身体的记忆,不会露馅,别担心。” “这大概是后世。但又不像是后世。这个印臻脑子里的记忆的历史,有爷,但是又不像是爷。”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重活一次,是运道。爷不强求着追根究底。” “什么都别怕,有爷在。到哪里都不会叫你吃苦。” 林雨桐的眼泪就下来,装作睡迷糊的样子趴在他的背上。 这什么狗屁运道。好不容易能带走四爷了,却偏偏放在这么一段历史时空中。 该不是系统的能量带不走两个人,所以刚巧在这个时空点上,消耗完了能量吧。 越想,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大。 但是再一想,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他在,就好…… 第273章 那个年月(2)一更 那个年月(2) 半夜的时候,有点冷。 这是开往hl江ha尔滨的火车,哪怕现在正是八月才打头,身上穿着衬衫,外面套着外套,晚上都冷的有些睡不着。 林雨桐睁开眼,叫四爷靠在自己的身上,他估计这一天一夜就没合眼,现在才睡的这么踏实。这张脸看上起还有些陌生,倒也是棱角分明,眉毛浓黑,衬的他的眼睛也格外有神。鼻梁挺拔,嘴唇微薄。这是个帅小伙子。他身上穿着一件军绿的外套,白天看着的时候,洗的有些发白。里面是一件夏天穿的背心,白色的,可能旧了,有些发黄。蓝色的裤子,很肥大。脚上是一双土黄色的胶鞋。 这跟火车上的大部分青年都差不多一样的打扮。 他现在这双手粗大,骨节分明。也不知道他家里是干什么的,这手很粗糙,明示就是干惯了活的。 林雨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一件红白黑三色的格子外罩,外罩下面是一件白底蓝花的碎花衬衫。下身是一件军装裤子,肥大的很。脚上一双白底黑条纹面的偏带布鞋。脚面上露出灰色的袜子。而且不用看,只凭着回忆,林雨桐也知道,脚上的鞋袜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上火车的时候,差点没挤死个人。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脚。 她抬手摸了摸头发,辫子垂到前面,却也只刚到肩膀的位置。好似现在就流行这样的,太长了不好看,太短了干脆就剪成齐耳短发。在她看来,还是这样梳成辫子好点,最起码不会被风吹乱了。 绑着辫子的皮筋就是土黄、色的橡皮圈。也有那种绿的,红色的皮圈,爱美的姑娘也都有。对面的姑娘就扎着这样的皮筋。甚至一边的橡皮圈原本是断了的,她将两头打了个结,继续在用。 林雨桐看着自己的身上,其实这衣服都是崭新的。比起四爷,好似自己的家里的境况还稍微好点。 抬眼看去,满车厢的人还不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相互挤着。睡着了,都是自然的寻找热源。自己跟四爷靠在一起,就不显得突兀了。 自己这个位置很好,刚好在进车厢的第一个。所以,抬眼就能看见满车厢的情况。也因为是第一排的座位,所以都是双人座的。其他的可都是三人座。但三人坐上差不多都挤着四个人。越发显得手脚都舒展不开。 老旧的火车,老旧的硬座椅。坐上这个,就知道高铁有多舒服了。就知道能坐着飞机满天飞是多么美好幸福的事了。 车窗外露出朦胧的白光的时候,车厢里就陆陆续续的有了响动。有人抱怨胳膊别人压麻了。有人抱怨半夜太冷了。 其实天快亮的的时候,应该四五点钟,才是最冷的时候。所以,大家醒了这很正常。 对面的小伙子终于睡醒了,他一动,,惊醒了趴在他身上睡的正香的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都尴尬的手足无措了一瞬。直到看到林雨桐和四爷靠在一起,才感觉好点。 “晚上太冷了。”那姑娘跟林雨桐笑笑。 林雨桐点点头,还没说话,四爷就睁开眼。先是迷茫了一瞬,等看到林雨桐才稍微安心。 “印臻你醒了?”说话的不是林雨桐,而是对面的小伙子。 看来两人认识。 四爷伸手搓了搓脸,“醒了。这一觉睡得实在踏实。”有人在身边陪着,再不觉得孤单了。 “你上了火车就没闭过眼睛,困了肯定睡得踏实。”那小伙子嘿嘿一笑,指了指林雨桐跟四爷,“你们认识啊?没见你说起过?” 四爷恍然的点点头,“小时候认识的,你肯定不知道。” 然后四爷对着林雨桐道:“这是刘建军,我们一个胡同住着。” 林雨桐就朝那个刘建军笑了笑,“我叫林雨桐。你好!” “你好,你好。”刘建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咱们都是北京的,你分到哪了?”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糟了!万一要是没分到一起怎么办? 她勉强的笑笑,“h河,a县,靠山屯。” “哎呀,你跟印臻还真是有缘。”刘建军哈哈一笑,“这下你们有伴了。” 林雨桐心里一松,感觉四爷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下来。 太惊喜有木有! “原来你们去插队啊?”对面的姑娘笑道,“我叫李爱红,分配到建设兵团了。” 刘建军十分羡慕的朝李爱红看过去,“那你可太幸运了。我分配到了林场。” 林雨桐以前就知道,建设兵团一个月有三四十块钱的工资,这在城里都不算低的收入了。而下乡插队,挣工分,每个生产队不一样,壮劳力一天能挣个一毛都算是好的生产队。 紧接着就听刘建军道:“去建设兵团,说不得有机会扛枪,为祖国戍守边防。真是叫人羡慕。” 林雨桐顿时就觉得脸上烫的慌。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身上有一股叫人亢奋的热血。跟人家的情操比起来,林雨桐羞的慌。 李爱红谦虚的笑笑,“革|命分工不同嘛。” 天慢慢的亮了,随着火车的汽笛声。ha尔滨站到了。 四爷站起来,从行李架上将两人的行李拿下来。大件是一套被褥,用塑料布抱着,打成背包,要背在肩膀上的。一个军绿的半旧行礼包,手提的。另外还有一个网状的兜子,里面是脸盆,热水壶,饭盒,搪瓷缸子。林雨桐站起身来,才发现身上还斜背着一个军绿色的背包,上面印着‘向雷锋同志学习’,另外还有一个军用的水壶,也斜跨在身上,跟那个背包的刚好一左一右。再一看四爷,装备都差不多。 “爷……我背着吧。”四爷想将两人的被子都背在他的身上,一前一后的挂着。 林雨桐当然舍不得叫他受这个累,小声道:“我怕别人说我身上有什么资产、阶级大小姐的娇气。” 四爷的手一点,微微皱眉,帮林雨桐背起来,“累了就跟我说。” 说着,就将两人的行礼包提起来。林雨桐则提着两人的网兜。 随着人群,被挤了下去。四爷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火车,这一扭头,才发现车站顿时人山人海。他不错眼珠子的盯着林雨桐,就怕她跑丢了。 火车站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林雨桐分辨了半天,才听到有人喊‘h河的知青来这里报道’。 “在那边……”林雨桐扬着下巴,指了方向。 车站呼朋引伴,嘈杂非常。四爷伸手,“把网兜给我一个,你腾出一只手拽着我。” 这是怕自己走丢了。 林雨桐将两个网兜用一个手提了,腾出一只手拽着四爷的后衣襟,他仿佛才松了一口。 知青办的负责人登记核对了姓名,看了各自的手续。“你们不要乱跑,我们等晚上的火车,晚上七点,一定要到这里集合。” 可是现在才早上七点都不到吧。 要在车站里等一天吗? 这片地方聚集着几百人的样子,刘建军和李爱红也在其中,还朝他们招手。这两人占据了有利位置——台阶。这地方坐着没那么难受。 他们所在的兵团和林场也在h河吧。 四爷低声道:“咱们也过去。” 林雨桐点点头,熟人当然最好了。 行礼包放在台阶上,四爷叫林雨桐坐上去。然后刘建军拉着四爷要走,回头对林雨桐和李爱红笑道,“我们先去,一会再换你们。” 这是上厕所去了。 林雨桐朝四爷点点头,叫他放心。 “咱们等一会也好,这会子人肯定很多。”李爱红朝林雨桐笑笑。 事实上,上过这一趟厕所,林雨桐再也没有上厕所的*了。 四爷看林雨桐一脸菜色,就知道她嫌弃恶心。 “慢慢就习惯了。”他低声这么安抚她。 林雨桐长出了一口气。她自己都不适应,更何况四爷。以前出恭恨不能十几个人伺候。 她从衣兜里掏出手帕,巴掌大一块,蓝灰格子的。然后倒了水壶里的手润湿,递给四爷,“擦擦。” 车站有水龙头,可是人太多了,挤不到跟前。 “饿不饿?”四爷将帕子递给林雨桐,轻声问道。他刚才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卖吃的的地方。 饿肯定是饿了。空间里倒是什么吃的都不缺。但是那些敢拿出来吗? 她翻了翻身上挂着的背包,“还有两个饼子。”玉米面的。 她递给了四爷一个。对于一个小伙子来说,这真是不够塞牙缝的。 四爷接过来,掰成两半,给了刘建军一半。 刘建军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怎么好意思呢?” “拿着吧。你从上了火车也没吃过东西。”四爷塞给了他。 ‘也’没吃? 林雨桐看四爷,“你从家里出来没带点干粮?” 四爷朝林雨桐点点头,然后递了个眼色。林雨桐就没有深问,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但还是将手里一整个饼子塞给四爷,拿了他手里的半个,就马上咬了一口。“我昨儿闹肚子,不能多吃。” 李爱红本来伸出来的手马上缩了回去,“那我先把这个窝窝收着,你饿了就跟我要。”她既舍不得,又不好吃独食。如今倒是刚好。 林雨桐对她笑笑,应了一声好。 第274章 那个年月(3) 那个年月(3)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人群开始寻找自己的同路人。不大时间,周围就聚集了五六十个去a县的人。有农场的,也林场的,还有建设兵团的。还有几个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样,是去生产队插队的。但去靠山屯的,就只有她跟四爷。 林雨桐就听着四爷好似有意无意的跟建设兵团的人套话。这里面有个小伙子,他哥哥是早两年的知青,就在建设兵团,所以,对那里的情况知道的多些。听四爷说是要去靠山屯。他还笑道:“上回我哥哥回家探亲,还说起靠山屯。我们一个邻居就在靠山屯插队,听说离兵团近的很,才二十来里路。” 那真不算远。 林雨桐想着,四爷这是还没到地方就盘算着怎么挪窝呢吧。 肚子饿的难受,但大多数人都硬扛着呢。林雨桐就更不敢将空间里的吃的拿出来了。 偷偷的给水壶里灌了水,给四爷递过去。 四爷接到手里,喝了一口,就顿了那么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喝了两口。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水的味道,他喝了大半辈子,怎么会喝不出来? “没多少了。一会再去灌点。”四爷把水壶递过来。 明明还有半壶,怎么说没有了。 林雨桐愣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告诉自己,这水不能再给别人喝了。 她有点心虚。偷偷的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笑了笑,见众人都围着兵团的人说的起劲,就捏了捏林雨桐的手,“爷……不傻!前半辈子不明白,后半辈子还能不明白?以前不明白,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这白开水的味道,大半辈子不管走到哪,味道都没变过。以前还想问个究竟,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想问了。自己都能莫名其妙的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历史上的雍正只当了十三年的皇帝,继位的叫弘历。不是自己的弘晖。那么改变的开始就是当年福晋救了弘晖。昨儿一天他在心里琢磨的都是这件事。尤其是有了自己的例子之后,他就明白了。 林雨桐越发的心虚:“……不敢说,没人信……” 四爷点点头,要不是自己有了相同的经历,打死他也不信。即便她当时说了,也只会被当做是邪祟。自己是不会亲近这样一个女人的。 “知道!”四爷宠溺又安抚的笑。她当时的心情,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吧。怕被人看出猫腻。她那么做是对的!何况,她给了他许多。尤其是跟脑海中的所谓历史比较,他就更是觉得很幸运。什么篡位□□,什么毒、杀亲子。全都是扯淡。皇阿玛亲口将皇位给了自己,他的弘时也好好的。娶了个贤惠温顺的福晋,两口子和和美美,生了三子一女,个个都康健。所以,他一直都不觉得这里的四爷是他。 饿了一天的肚子,直到晚上八点,火车才来。 但是这是一列货车。空着一节车厢来接他们。 人群中响起一阵哀嚎之声。就听知青办的人拿着喇叭,动员大家,要求大家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革命精神’。 天都黑透了。风吹起来,冷的厉害。车厢里相对暖和。 有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拿着矿灯,给大家照明。众人都将被褥放在靠着车厢壁的地方排成排,然后人坐在被褥上,身子靠在车厢上。 四爷占了个好位置,刚好是里面的最角落。林雨桐坐下去,一边是车厢壁,一边是四爷。不怕被别人挤到。 推推搡搡的安置好。车厢里的矿灯就熄灭了。就听那知青办的人道:“m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浪费。” 众人的抱怨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相熟之人窃窃私语之声。 林雨桐这才敢靠在四爷身上。从空间储备的物资里,拿了卤蛋和火腿肠来。她剥好,然然后将蛋壳和包装纸仍回空间。就伸手把吃的往四爷嘴里塞。 感觉到四爷迟疑了一瞬,就咬着吃了。她也赶紧塞了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才算是解了饿劲。 偷吃完,又赶紧喝水,去了口里的味。 林雨桐还能听见有人用鼻子使劲嗅的,好似闻到味了。 四爷让林雨桐趴在他的腿上睡。这火车震动的厉害,靠着车厢震得人整个背都是麻的。 事实上这样坐着,谁也睡不着。这一晚上是最难熬的一晚上。 在林雨桐觉得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火车慢慢开始明显的减速。 车厢里顿时就是一阵欢呼之声。这是到地方了。 站起身来,浑身都是麻的。四爷帮林雨桐将被子背起来,“咱们不着急。最后再走。” 两人慢慢的收拾,车厢的门子就打开了。新鲜冷冽带着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没有火车的轰鸣声,雨声就清晰的传了进来。但更大的声音是这些知青爆发出来的热烈的欢呼之声。 雨伞,雨衣,雨鞋都不能往出拿。 只能顶着风雨随着人群往车站的仓库去。 几百米的距离,身上都湿透了。越发的冷了起来。 男女分开两边,中间用草帘子遮挡着。各点了一堆火,叫大家烘干衣服。男的还罢了,女孩子都只脱了湿外套,穿着是衬衫烤火。 火车站离县城还很远。几十里的路呢。 原以为这雨下一下就停,谁知道到了半上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众人身上都干了。又一次圈在巴掌大的地方,所有人都有些暴躁。 这车站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看护铁路,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的吃住。都半下午了。才有知青办的人赶着两辆毛驴车来接人。 “来晚了!来晚了。这雨不停,大家都忙着抢收呢。”接车的人一身军装,解释道:“所有的机械设备都调下去了。大家克服克服。行礼放到车上,咱们走着回去。不远,二十公里而已。” 二十公里,四十里路。 我咧个去! 突然听到四爷喊道:“咱们男同志体力好,将驴车让给女同志坐吧。发扬发扬风格。” 林雨桐一愣,鼻子一酸。四爷当然不懂发扬风格,但是他心疼自己是真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急切的想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强大,顿时一片响应之声。 林雨桐能感觉到姑娘们的窃喜。 “这可不行。”另一边的人群里,出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身材高瘦,没有起伏。头发淋了雨,全都贴在脑袋上,实在看不出美丑。她站出来,声音高亢,“m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可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差。大家说是不是?” 谁敢说不是? 接人的军装男就扬声道:“好好好!谦让是美德。那咱们就把行礼放上来。出发吧。” 四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必须得接受这种,不是一言九鼎的感觉。 林雨桐拉着他,低声道:“我没事。走得了。” “走不动,我背你。”四爷发狠道。 路是泥土路,到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跟他们想象的路可不一样。不是大城市的柏油路面。脚上都是泥,连半截子裤腿上都是。 身上都湿透了。裹在身上,再被风一吹。只打冷颤。 别说四爷没受过这苦,就是林雨桐也没受过这罪啊。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四爷如今这幅身体的体力不错,他弯下腰,瞬间就把她背在了身上。 于是,就有不少人这样组队,要么男女搀扶,要么男的背女的一段。 林雨桐趴在四爷的背上,心疼的眼泪活着雨水往下流。只能偷着拿了巧克力,趁人不注意,往四爷嘴里塞。 要不然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住。 快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二十里路。突然听到那接人的军装男喊道:“有没有靠山屯插队的。前面就是靠山屯。你们就不用跟着往前走了。” 四爷扬声应了一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心道,这个地方还不算是多偏僻。离车站二十里,离县城二十里。去哪边都方便。 不少人都羡慕的朝他们看过来。这些人还得冒雨连夜再走二十里。 两人将行李挂在身上,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然后转身,看向不远处冒着青烟的村子。 才完全走了几十米,一转弯,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来。 “哎呦,你们是今年分到俺们屯的知青吧。”那马车上传来喊声,“这正要去县城接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走回来了。” “下雨了,也省的兄弟再跑一趟。”四爷扬声道。十分拉的下脸,叫兄弟叫的亲热。 四爷还是四阿哥的时候,也不是拉不下脸。以前叫隆科多舅舅时候,不也叫的亲热吗?这能伸能缩,能退能进的技能好似还没搁下。 第275章 那个年月(4)三更 那个年月(4) 坐在马车上,才几句话功夫,这赶车的小伙子就被四爷把老底子都套出来了。 他叫吴春来,他爹是大队支书。今年二十了,还没成亲。平时管着队里的马车,也还是民兵连的连长。 林雨桐心道,侍弄马车肯定是轻松的活计。到哪里都得讲关系不是。要不是支书的儿子且轮不到他呢。 等到了屯子的时候,连这个正产大队的队长叫李忠,年龄不到三十,有三个孩子还都是闺女的事都打探出来了。 “俺先带你们去知青院,你们拾掇拾掇,明儿到大队部报到就行。”吴春来赶着马车,“大队部就在知青院的对面。” 林雨桐以为所谓的知青院,就是给知青们找了一个随意的空院子罢了。没想到这小院不错,院墙虽然是土坯的,但里面的几间房舍,却是青砖的。显然是特意盖的,比大队部的屋子都好。 “红兵!红兵!”马车停在知青院门口,吴春来就朝里面喊。 原木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从里面出来,“春来,你这是……”等看到四爷跟林雨桐,就马上就热情的笑,“看来你们自己找来了。我们提前接到通知了,知道你们都是北京的,咱们老乡。我叫葛红兵。知青队队长。你们跟我进来吧。” 说着,就朝吴春来摆摆手,“你先回吧。下这么大的雨,我不留你了。” 吴春来憨憨的笑,“成!你跟杨柳说,她要的东西,我改天去县城的时候给她捎回来。” “知道了。”葛红兵伸手接了林雨桐手里的东西,带着两人往里面去。“都湿透了吧。有热水,洗洗就好。” 进了院子,往前十多米,就是正屋。刚一进门,里面的热气就铺面而来。堂屋里是灶台等物,当厨房用。左右两边开着门,就听葛红兵道:“一边男宿舍,一边女宿舍。”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不能一起住的。 东边的屋子出来个高挑的姑娘,“哎呦!都到了。”说着,就拉了林雨桐,“我给你打热水,先换了湿衣服。”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朝她点点头,她这才放心的进去。 里面还有三个姑娘,都在炕上坐着。 一个高壮的姑娘赶紧跳下来,帮林雨桐卸了身上的行李,“这大雨天的,可是遭了老罪了。” 后来才知道,刚才那高挑的姑娘叫陈萍,这个高壮的姑娘叫周军红。都是哈尔滨人。 当着这么别人的面梳洗,林雨桐有些不自在。简单了擦了擦,倒是把头发好好的洗了洗。换上包里已经潮湿的衣服,才觉得好了一点。 刚整理好,陈萍就端了姜汤进来,“快喝,驱寒。”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那边有吗?” “有!你喝吧。”陈萍说着,就又帮着林雨桐铺被褥。 炕上两个姑娘好像不大乐意,“挤死人了好伐?” “杨柳,克服克服,挤在一起暖和。”陈萍笑着低声道。 林雨桐抿了抿嘴,抱着脏衣服出去了。 “胤禛,脏衣服拿出来。”林雨桐在堂屋里对着西屋喊了一声。 四爷一愣,嘴角就漏出了笑意。他知道,她叫的是‘胤禛’而不是‘印臻’。 屋里几个小伙子都对着四爷挤眉弄眼的。四爷也不理他们,拿着衣服就出去了。 林雨桐见四爷身上的衣服换了,才低声道:“一会子把你的水壶拿出来,我给你灌点水。”可别真病了。姜汤有时候未必就管用。 四爷还没说话,就听见东屋那个杨柳大声喊道:“新来的,你要洗衣服,明天就自己去挑水知道伐?” 林雨桐应了一声,住集体宿舍就是这样的。 四爷脸色就冷了下来,朝东屋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委屈两晚上,我再想想办法。” “没事。”林雨桐低声问,“你还习惯吗?” 四爷笑笑,帮着林雨桐往盆里倒水。两人的衣服就是占了泥了,其他的都不脏。 用了半缸水,才算是淘洗干净了。堂屋里的灶台下火烧的很旺。林雨桐将衣服晾在灶膛口,烘烤一晚上也就干了。 陈萍从里屋出来,对两人笑笑,揭开锅盖,里面放着热着几个窝窝头,又从坛子里掏出来了一碟子咸菜,“你们赶紧吃。肯定饿了。” 饿是饿了。但是这玩意太难下咽。 刚才还觉得没必要另找住处的林雨桐,突然觉得还真是有这个必要性。这吃的,一顿两顿可以,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但不管如何,今天总算能睡个安生觉了。炕暖呼呼的,被子的潮气也不那么明显了。一晚上连梦都没做。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听到外面有倒水的声音的时候就赶紧起来。披着衣服出去,果然见四爷已经把水缸挑满了。 “这个身子习惯了。”四爷指了指自己。他不会,但这个身体的潜意识会,而且确实年轻力壮,挑两担水,根本不费劲。 林雨桐赶紧趁着没人给他嘴里塞了卤蛋,“咱们先去大队部。”粮食得从大队部先借着吃。 大队部这会子还没有人在。隔着不高的花墙,可以看见里面的棚子里放着一台手扶拖拉机。很旧,上面落满尘土。 见四爷盯着它看,林雨桐就问他怎么了。 “这个印臻,从十一二岁起就在机械厂混着。这东西他熟。”四爷淡淡的说了一句,像是又在谋划什么。 这个时代,会开车的不多,会修车的就更少。这玩意放在这里,显然是不能用了,要不然不能这么落灰。 吴支书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等了大半个小时了。 “俺还想着你们昨儿累了,今儿肯定要多睡会。没想到这么早就起来了。”他笑眯眯的,很和善,开了门,将两人往里面请。 四爷虚应了几句,就把话题转到了手扶拖拉机上,“……修一修就能使,放着落灰怪可惜的。” 吴支书就笑道:“找人看过了,零件坏了,有啥办法呢?” 如今物资供应,都是限量。没有批条手续,什么也买不到。 “要是再能找一辆报废的就好了。就算报废了,这零件总不能都坏了吧。”四爷貌似随意的说了一句,就不再提了。 跟着吴支书往里面去。 却见吴支书脚步一顿,“你这话倒是提醒我的,兵团里有好几辆报废的。俺咋没想起来呢。”说着又问,“你这小伙子倒是懂得不少。” “我家里就是机械厂的,打小拿着这些零件玩。熟的很。”说着,就指了林雨桐,“她家是药厂的,还不是对药最熟。不管是人还是牲畜,普通的毛病都能瞧。耳融目染的,又不是什么大本事。”说的都是谦虚的话,带着几分随意的漫不经心。 林雨桐心里一动,他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懂机械和懂医术的人在现在到哪里都是稀缺人才。 有了这两样,他们估计舍不得将这样的人当牲口使唤。 吴支书就抬头打量林雨桐和四爷。 这两人是什么人啊?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表现。于是两人越发的漫不经心。 他笑道:“看不出来,你们小小年纪还有这本事?” 林雨桐就撅了嘴,不高兴一般的道:“看来支书不信啊。我瞧着支书你,左胳膊不灵便,是不是不小心抻到筋了。”说着,就从衣服兜里拿出个针灸包,其实是刚从空间里拿出来。抽了一根银针快速的扎在他的手背上。 “哎呦!”吴支书不是疼的,而是吓的。 林雨桐笑道:“别怕,一会就好了。”她后半辈子的闲时间都在看医书,到了老了的时候,医术还是得到四爷肯定的。所以,四爷并不吃惊。也正因为知道林雨桐的水平,才敢拿出来打包票。 不到五分钟时候,林雨桐就拔了针,“您试试,还疼吗?” 吴支书动了动胳膊,“嗳?还真是……” “现在信了吧。”林雨桐笑呵呵的,一副没心眼的样子。 “信了信了!”吴支书指了凳子叫两人坐。 四爷却打发林雨桐,“你先回,手续我处理就行。你回去给人家搭把手吧。昨晚麻烦人家了,怪不好意思的。” 林雨桐不知道四爷要干什么,只习惯性的点点头,从里面出来了。 到知青院的时候,大家都起了。几个姑娘在做饭,小伙子都在整理农具,看来雨一停,就要下地了。 除了昨晚见到的葛红兵以外,还有四个男的。各自自我介绍了,也都是客气的打了招呼。 昨晚一直没说话的北京姑娘,身材娇小,叫唐糖的,拿着一根葱蹲在葛红兵身边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见林雨桐看过去,她笑了一下就住了嘴。 她觉得,男的还罢了,这四个姑娘里,就有两个比较不欢迎自己。 当然了,这也不怨人家,这知青院的屋子真的不大。炕上只有那么大的点的地方,确实挤得慌。 早饭做好了,大家都客气的让林雨桐上桌,但是自己的粮食还没到位,哪里好意思吃别人的。自己吃了,人家就吃不饱了。这不是谁小气不小气的问题,而是真的吃的东西不富裕。 正为难,四爷就回来了,他客气的笑:“不了,我们就不吃了。养殖场有个空屋子,我们搬过去住。” 第276章 那个年月(5)四更 那个年月(5) 养殖场,如今只有两匹马,两头骡子,十头猪。这个院子只有篱笆墙和栅栏门。前院是土坯的房子,住着一对下放到这里劳动的老夫妻。好像是什么反、动权威。 林雨桐心道,这应该都是学术上的大拿了。 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喂好这些牲口,然后打扫牲畜圈。不是重活,但也没有清闲的时候。现在养猪又没有饲料,可不全靠着猪草。最多搭进去一点麸皮什么的,人都没吃的,哪里舍得给猪吃。 后院也有一间土坯房。进门是灶台,里面是个里间。 林雨桐带着行礼过来的时候,就见吴春来带着几个村里的小伙子,正把里间给隔开。从炕中间用木板隔开,再在墙的另一边掏出来一个一人进出的地方,安上木栅栏门就行了。算是两个屋子吧。 炕不大,从中间隔开,两边的地方差不多大,睡一个人绝对算是宽敞。 这又不是什么大工程。不大功夫就做好了。陈萍和周军红有些不好意思,拿了两叠旧报纸,叫林雨桐糊墙用。 这屋子是土坯房,到处都是土,不糊墙,不弄个炕围子肯定不行。 两人搭把手,热热闹闹的算是把家给安下来了。 林雨桐恍惚听见吴春来叫四爷‘师傅’。 等人都走了,林雨桐才悄声问四爷,“你是不是答应人家什么条件了?” 四爷笑道:“教吴春来学修车,正好爷也不想亲自动手。指点着他就行。” 林雨桐明白,这就是他动嘴,人家动手。使唤了人家,人家还得感激他。现在这拜师,不打三年下手,师傅才不会教真本事呢。像他这样,一上来就叫人怎么上手的,绝对算是好师傅。这吴支书还不得感激死他。可实际上,这位就是不想自己上手。她就说嘛,这人贼精贼精的,动动心眼子,就把人提溜的团团转。 “另外,爷还给你找了徒弟。”四爷说着,就笑,“是李队长的妹子,今年十七了。以后采药熬药这些脏活累活,全都有人干了。” 明白!支书和队长都受了咱们的大恩惠,以后不会太辛苦了。怪不得要求住在这里人家答应的这么轻松。 教孩子学会一技之长,绝对是大恩情。 这别说是在乡下,就是在城里,在工厂里,很多学徒工跟着师傅学,还不是一样得烟酒伺候着。遇上不好的师傅,也一样学不到什么东西。 林雨桐将这锅灶重新刷洗了一遍。才看了看放在案板上的两个面袋子。一个里面是玉米面,一个是苞谷茬子。还有半框菜,茄子豆角老黄瓜。一把葱,几个蒜。还有一串串起来的红辣椒。 “爷去歇着,我做饭。”林雨桐打发四爷。 “爷给你看着火。”四爷坐在灶台前,看着林雨桐忙活。 林雨桐无奈,低声道:“我有一个……” “别说。爷心里有数。”四爷朝门外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是不是佛家的弥须芥子,爷猜着,即便不中亦不远。” 弥须芥子,就是说将弥须山可以放在一个菜籽里。 这意思大概是对的。就是身上藏了这个一个东西。 林雨桐点点头,“……爷不惊讶?” “一梦三百年。还有什么惊诧的?”四爷叹了一声。 “委屈爷了。”林雨桐在四爷的注视下,舀了一碗白面出来,“咱们吃面条。” 四爷就起身将门从里面关上,门栓也拉上了。 “委屈什么?”四爷坐回去,“能看一看后世,是机缘啊。” 林雨桐‘嗯’了一声,话虽是这么说,但心里难免替他委屈。 她转移话题,问起了四爷这个新身份‘印臻’的家庭情况,“……出门连干粮都不带,家里条件不好?” “不是!”四爷的脸色瞬间就黑了。“这个印臻,他亲生父亲叫印长天,运动一开始,就受到了冲击,被下放到劳改农场了。” 那这出身可不低。 “他的母亲,叫韩春霞。是他生父的继室。当时结婚的时候,原配就留下了一女二子。后来,才生下他。” “等到了印长天下放了,韩春霞立马跟他划清界限,离了婚。当时印臻才十岁。” “韩春霞带着印臻回了娘家。她的娘家就在机械厂。没出两月,带着印臻改嫁给了厂里的车间主任赵三海。这赵三海前头的老婆死了,留下三个儿子。两个都比印臻大。还有一个跟印臻同岁。” “这赵家的大儿子,是个混子。在厂里也不好好干活。印臻十一二岁,就经常在车间里替这个赵老大顶班。当然了,辛苦不是白辛苦的,确实也学了不少东西。” “厂里也看中他,再加上他年龄也够了。厂里的意思叫他进厂。谁知道这亲妈不同意,愣是把名额给了跟印臻同龄的赵老三。反倒替印臻报了名,叫他山上下乡。” 四爷说着,就冷笑:“这亲妈,不要也罢。” “那爷要不要去看看这个‘亲生父亲’?”林雨桐随意的问了一句。 四爷的脸上就漏出几分肃然,“应该的。应该去看看。要是怕被牵连,就枉为人子了。” 但现在要钱没钱,要粮票没粮票,出门可不容易。还得慢慢的谋划。 锅里的水开了,林雨桐将面条切得细细的下到锅里。 又用后面的小锅热了油,炒了葱花。 从空间里翻出个午餐肉的罐头倒出来盛在碗里。才算是吃了一顿顺口的饭。 两人连面汤都吃了个干净。 晚上自然不会分屋子睡。隔开两间完全是掩人耳目的。 “晚上好好睡,等你再大两岁……”两人窝在被窝里,四爷低声道。 去!林雨桐在他腰上轻轻的拧了一下,好像自己多饥渴一样。 林雨桐都有点迷糊了,才恍然想起一事,这幅身子的样子,她还没看过镜子呢。记忆里,别人的长相都是清楚的。可就是自己的长相却模糊一片。 “爷,这张脸好看吗?”林雨桐抱着他的腰问道。 四爷迷迷糊糊的,“长什么都行。爷都能凑活。上辈子凑合了一辈子,再凑合一辈子也不难了。” “好啊!现在可算是说实话了。”林雨桐笑着挂在他身上磨他。 四爷亲了亲她的额头,“乖,睡觉。你非得闹得爷睡不成是不是?” 林雨桐一感觉,顿时就笑了。年轻真好,这就有反应了。 一觉睡的真是踏实。天还不亮,外面就传来声响。该是前面的老两口起来喂猪了。 四爷叹了一声,“可惜了……” 林雨桐知道,他是可惜老两口。据说都是留过学的人,如今在这里喂猪。 “以后偷偷照看着,搭把手就是了。”林雨桐起身,见四爷在穿衣服,就头疼,“你这衣服也该换换了。” “没事,都这么穿。太好了就不合群了。”四爷低声道。 朴素也是一种时尚。 林雨桐起来,刷牙洗脸后,才找出小镜子照了照。 眼睛不大,但也水汪汪的。配上柳叶眉,长睫毛,也显得很有神。鼻子不塌,嘴唇也算是饱满。 这模样不丑! 不算是大美人,但也清秀怡人。 只要收拾收拾,也能见人。不过在现在这样的时代,美的太有侵虐性,是祸不是福。这样的就正好。 在没有能力守护这份美丽的时候,最好就别绽放。 姑娘家还是得懂得保护自己。 “今儿不能下地,爷……我得跟吴春来去一趟建设兵团。”四爷跟林雨桐交代了一声,“说不定好会绕道县城一趟。有什么要买的?” 林雨桐就把原主身上的二十块钱拿了十块出来,再拿了五斤的全国粮票,给他装好。“倒也不买什么。要是错过了饭点,就在外面吃饭。别饿着了。” 四爷点点头,“知道了。”他身上只有两块钱,两斤粮票还是北京的。在这里估计不能用。看来还得想办法淘换这些东西才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大白天了,林雨桐不敢开小灶。锅里下面熬粥,上面蒸着窝窝头。凉拌了老黄瓜,拌了点香油。这还不能叫人家看见。 本来想给老黄瓜削皮去瓤的,又怕别人看见说自己浪费。 只能这么拌了摆着,再将肘花拆了一包,切成片,放下碗下面,上面盛粥。埋在碗里吃。 “把这几个窝窝装着,装装样子。”林雨桐给四爷把干粮带上。“有饭馆就别吃这个了。” 看着四爷走了出去,林雨桐心里空落落的。收拾了碗筷。才要出门,陈萍就找来了。“河沟里冲了不少鱼下来,都赶去捞了。你去不去?” “去!”林雨桐利索的收拾好。这机会多难得啊。 路过前院,见花白了头发的程教授正在给猪剁猪草,她就招呼道:“程叔,捞鱼呢,您老不去?” 程教授扶了扶眼睛,还真没有什么人搭理过他们。他愣了一瞬,才道:“你们去吧。老胳膊老腿的,就不去了。” “那我多捞点,咱们分着吃。”说着,就又折回去拿了一个脸盆。 要是有小鱼,她也要!晒鱼干吃。如今,这玩意有钱也没地方买去。 第277章 那个年月(6)五更 那个年月(6) 这场雨一下,大河里的水涨了,灌满了小河,连村头积水的河沟,都积满了水。 草窝子个个都不深,半米顶天了。 一个个都把裤腿挽起来。这叫林雨桐有些不习惯。只好在边缘的水沟里找。 “师傅,俺帮你。”边上一个朴实的姑娘,穿着花褂子黑裤子,对着林雨桐笑道。 林雨桐一愣,“你就是那个李……” “俺叫李国芳。”这姑娘将裤腿卷起来,就往里面走了两步。 “叫我雨桐就成。有空了你就过去,我教你。甭这么客气。”林雨桐赶紧笑着应了。别小看生产队长,每天安排人干活,这轻重都得人家掂量。 “嗳!”李国芳腼腆的应了。吴叔可说了,这个小师傅医术厉害着呢。哪怕就学会个治感冒肚子疼,自己都能当个卫生员。不用下地干活,还挣得工分多。就像自家大哥说的,找找关系,去县城的大医院上班也不是不行。到了县城,可就是城里人了。一辈子商品粮。可不得精心点。见人家没架子,她就得越发的恭敬着。 这片草滩子不小,倒也没人争抢。 那几个女知青跟前,围着好几个当地的小伙子,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献殷勤。 林雨桐将一扎长的鱼都用藤蔓串起来放在一边,然后就专用葫芦瓢舀了那些没人要的小鱼,篦出水,慢慢的捞了两盆,就打算送回去了。 李国芳帮林雨桐端了一盆,一起身,就愣住了。 林雨桐顺着李国芳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葛红兵和唐糖在一个水坑里摸鱼,两人相互撩着水,一看就是一对小情侣。 她又看了一眼李国芳,这姑娘的眼神太明显。一看就知道她对葛红兵有意思。 那边像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葛红兵和唐糖都朝这边看来。 林雨桐也没避着他们,坦然的笑道,“你们那边的鱼多吗?这边都是小的。只能烤鱼干。” 葛红兵没发现异样,他哈哈的笑:“怎么不见印臻那小子。你一个人别往深处来。” 林雨桐应了一声,却没说四爷去哪儿了。 端着两盆的鱼回院子,程教授的老伴冯老师正在扫院子。林雨桐不见外的道:“冯姨,给我搭把手,处理这小鱼呗。我再去弄些。咱们晚上烘干了,收起来,放到明年春天都不成问题。” 这位冯老师穿的旧,却干净整洁,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她刚才已经听老程说过了,知道这院里住着的孩子好似对他们并不排斥。所以,她也没惊讶。指了院子里一个不用的石头槽子。这应该是给马喂草料的。如今没有那么多马,就空出来一个。已经洗干净了。“倒进去吧。我一会顺手就收拾出来了。”拿剪子剪开肚子,清理出脏东西就是了。不费事。只是年轻人没这样的耐心。 林雨桐见人家也没冷脸,就笑着应了,倒进去又马上拿着空盆子赶回去。 李国芳手底下不慢,情绪却不高。年轻的小姑娘暗恋什么的,心里也挺苦吧。 忙活了一天,冯老师整理干净的鱼就有两桶。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正给锅里架着大柴火,炕小鱼呢。满屋子都是鱼腥气。 “哎呦!你真是能折腾。”四爷皱眉,他宁愿不吃,也愿不费这个劲。 林雨桐有什么办法呢?不能开小灶的情况下,总不能顿顿吃水煮菜吧。 “去里面洗一洗,一会子就好了。”林雨桐看着箩筐里炕干的小鱼,想着这要是跟辣椒火腿放在一起蒸上一碗,也下饭的很。 等四爷洗漱干净,林雨桐将大米都下锅了,上面蒸了一碗鱼。后锅里抄了一碗鸡蛋。 又把小鱼干分了一半出来,“要不爷给送到前面那屋去。今儿人家帮忙了。” 四爷也正想跟人家搭话,拿着就去了。 等林雨桐将饭菜都摆上桌了,四爷才回来。 白米饭,蒸小鱼,炒鸡蛋。还有一个紫菜汤。 “国营饭店都没这样的菜。”四爷边吃边道。 “今儿在国营饭店吃饭了?”林雨桐问道。 “除了国营饭店,哪里还有饭店?”四爷笑道:“只有三合面的馒头,要吃面条有挂面。炒青菜有卖的。没有肉菜,肉根本就供应不上。说是今儿他们饭店就分了一个猪蹄,一个猪尾巴,还被领导买走了。” “那最后吃的什么?”林雨桐将鸡蛋往四爷碗里放,问道。 “一人一碗挂面。”四爷叹道,“就这,吴春来还说这是他两年来头一次吃细粮。” “现在瓜菜丰盛,等到冬天,日子更难熬。”林雨桐叹了一声,“过两天,这地里能下去脚,没那么泥了。估计这玉米,高粱,黄豆都得收割了。零件找到了吗?”要是没有,可就得下地干活了。 “找到了。”四爷低声道:“离咱们最近的是三团五连的。已经说好了,给他们弄点油和细粮过去,跟他们换点全国粮票。” “主要是粮票,粮票比钱好使。”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人是不缺粮食,但是想要干点其他事,就不方便了。还得有流通的硬通货才行。“跟人家怎么说的,可别露馅了?” “这你别操心。爷什么时候失手过。”四爷将碗一推。今儿那一碗什么挂面,全没有一点面条的口感。什么时候起,觉得吃一大碗大米饭成了享受了? 第二天一早,村口大树上的铃就响了起来。这是要出工了。 四爷去队部院子里修车,林雨桐往村口赶。然后找到知青的一组,站在后面。 “印臻呢?”葛红兵问道。 林雨桐不能装不知道,“吴支书找他有事,好像是修车去了。” 葛红兵点点头,只要不是旷工,也就不问了。 等活派下来,林雨桐被留在大场上给玉米棒子剥皮。其他的知青都去地里掰棒子了。 “凭什么啊?”杨柳高声道,“凭什么她就跟那些大娘一样,干最轻的活嘞?” 林雨桐就抿着嘴不说话。自己真下地干不了活,还不如干点力所能及的呢。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所以,她才不会主动假积极呢。 李忠是个魁梧壮实的汉子,马上呵斥道:“喊什么?喊什么?人家刚来,啥也不懂。指着她到地里能干啥。她就能干这活。别的社员还没说话呢,你们知青先闹起来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杨柳是个纤瘦高挑的姑娘,文文弱弱,嘴皮子却厉害的很。她看着林雨桐冷哼一声,“那队长给记多少公分?” 一个成年的男劳力一天十个公分,大部分的女的,都是九个公分。也有干的好的,跟一个男人挣得差不多。但她们这些姑娘都是八个公分。 李队长呵呵一笑,“那就给七个公分。”年底加上卫生员的补贴,也能赶上十个公分。 林雨桐理解的朝李队长点点头。 杨柳这才‘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半晌的时候,就陆陆续续的有玉米棒子运回来。那辆手扶拖拉机已经修好了,如今吴春来开着呢。林雨桐抬头,见四爷架着马车,坐在车辕上。 他这活也不累啊。 林雨桐还是扔过去一双崭新的白线手套,“带着吧。”省的磨手。 剩下的男劳力都是一人一个板车,拉着往大场上运。赶马车跟这比起来,根本就不算活。唯一要干的,就是把玉米棒子卸下车。但这大场上四五十岁的妇女不少,一人搭把手就卸完了。叫马车多跑两趟比什么都强。 “那小子是怎么钻营的?”王利民问葛红兵。 葛红兵撩起衣摆抹了一把汗,“那谁知道呢?人家要走的时候你们多留两句,不是也跟着占便宜。如今眼气有个屁用。”他就见不得王利民这种自己没本事还一肚子小心眼的人。 昨天队长的妹子帮林雨桐捞鱼,他就猜到这两人肯定走了什么关系了。但是那又怎样,关系硬的知青不少都招工回城了。 尽管剥玉米是最轻的活,但一天下来,还是肩膀痛,胳膊疼,连手指都是疼的。 “还是不能在生产队。”四爷给林雨桐捏肩膀,“生产队这卫生员就不叫卫生员。”农忙的时候还是得干活。 “爷想到兵团去?”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这得有机会才行。你别管了,最多撑过这半年,爷想办法不再叫你干粗活了。”他心里一盘算,也就是干这一秋天,冬天就没活了。过了年,开春之前,总能谋划成。 毕竟,插队没什么上升的空间了。干上十年还是个农民。但是兵团就不一样了。这个国家不会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但是会持续多久,谁知道呢?他不是官迷,做过皇帝的人,不会迷恋什么官位,但是却不能叫女人跟着受罪。再说了,将来成亲有了孩子怎么办?还缩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这绝对不行! 人啊,不管干什么,都得有个希望,有个奔头,有个目标。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懂谋划,不知道争取,那真就没什么劲头了。 第278章 那个年月(7)一更 那个年月(7) 秋收,即便累,也还是欢喜的。粮食归仓,就代表这往后这半年,有了口粮,不会饿死。 这几天的餐桌也是丰盛的。玉米地里的棒子,也不是所有的都一次性成熟的。总有一些还嫩着呢。掰棒子的人遇上这样的,少不得赶紧捡了鲜嫩的直接剥了皮,将那嫩玉米粒啃着吃了,然后吃出一嘴的白色的浆汁来。支书和队长就在地里吆喝,不许私下里偷着吃,要收起来,然后统一按户分配。但人饿极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还不是该怎么吃还怎么吃。但总能剩下一些,一家能分上两三个,搁在锅里用清水煮了,就自有一股子清香。林雨桐觉得现代的那些玉米,什么新品种,都没有这个滋味好。听说那些新品种种出来是给牲口做饲料用的。棒子很长,颗粒很多,但却远没有现在这样的颗粒饱满。虽然看着小一些,但是好吃啊。 更是有那些孩子,将细嫩的玉米杆撅下来。这长得一节一节的东西,还带着甜丝丝的味道。孩子们一年到头没有什么甜嘴的东西,这玉米的嫩杆子,特别受欢迎。 就是饲养场的骡子和马,都算是解馋了。这玉米杆子就是最好的草料。 等大豆收了,天明显是已经冷了下来。四爷的冬衣带着的都只有绒衣,根本就没有棉袄。 可空间里有棉花,有皮子,却没有时下用的布料。细棉布确实不少,但却都是白色了。 忙过这一阵,得在空间里将这些布染了。 好不容易淘换回来的布票做外面的衣服都不够。她又一次感觉兵团好了。至少衣服是按季节分发的。 如今这军大衣,就是想要也没地方买去。 玉米,大豆,高粱,都是要交公粮的。真正轮到自家吃的,还得是红薯。 趁着粮食还在晒着,生产队就开始分红薯了。这红薯的分法,是按着人头分。一个人多少米的垄子。然后各自给丈量好,自己挖自己的。 一年到头,这红薯的占大半年的口粮。从这时候要吃到明年春天。谁让这玩意产量高啊。 林雨桐和四爷分了半垄子。可就这也有一千斤不止。刚从地里刨出来的都是湿的,特别重。 现在的红薯跟后世那些改良过的红薯还是不一样的。改良过的红薯长得均匀,大部分都是细长条的。但如今这红薯,都是圆疙瘩。要是哪一窝红薯周围下雨积了水窝,那这一窝红薯就长得格外的大。一个个像是人的脑袋似得。别以为这就是占了便宜。这样的红薯因为水多长的大了,但却不甜。不光不甜,它还裂开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肉来。这样的红薯根本就不能储存。当天拿回去洗干净,就得赶紧切成片,晒干。等吃的时候,将红薯干磨成粉。要是赶上天气不好晒不干,那就算是白瞎了。长了毛就只能喂猪了。 正是因为红薯要储存就要品相完整,不能有外伤。所以刨红薯不光是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 这技术上,显然四爷就不过关。 一耙子下去,一窝子七个红薯都出来了。但是有四个带了伤。 林雨桐蹲在后面把这些红薯上的藤蔓摘了,上面的细根也得清除了,还有上面的泥土粘的多了运输的时候就重。这么一抬头,就看见四爷愣愣的盯着耙子上的还没下来的红薯出神。然后他弯下腰一掰,完蛋鸟!彻底成了两半了。 林雨桐:“……”得亏不靠着这个吃饭,否则真得饿死。 还是吴春来和李国芳两人帮忙,好歹才算是收回去了。 收到家里,还得将红薯摆在太阳下或是通风的地方,等水分蒸发了,才好储存。 程教授他们分的最少,光是红薯最多也就是吃个半饱。林雨桐硬是要分一些给他们,人家只拿了那些外面破损,不能储存的,而且还是林雨桐肯定处理不过来的一部分。 一点别人的便宜都不愿意占,有骨气的很。 等将红薯都收到地窖里,早上出门,都有些冻脚了。 林雨桐收拾空间的箱笼,找能用的东西。竟然找到了一箱子劳保用品。最实用的就是劳保鞋了。有棉的,也有单,防水,防滑,暖和,实用。 这样的天,这鞋即便是单鞋,也比胶鞋和布鞋暖和。 不过这手套也不错,还有防冻的帽子,遮挡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我想上县城看看,买点布。”林雨桐往四爷怀里缩了缩,总得做两套外套吧。 四爷点点头,“明儿就去。”布票跟粮票都已经换回来不少,换季的衣服肯定是足够了。“还有什么想要的?” “没了。”林雨桐掰着手指头算,“想给咱们一人做一件羊皮大衣。羊皮咱们有上好的。买点毛线来,叫人知道咱们买了毛线了就成了。”毛衣毛裤还是要有的。 四爷沉吟了半天,才道:“多准备一份。咱们过几天出一趟门。” “去哪?”林雨桐问道。 “去一趟西北。”四爷低声道。 “看……印臻的父亲?”林雨桐问道。 “嗯。”四爷沉沉的应了一声,“这个印臻,这些年韩春霞一直想叫他改姓,这孩子死倔,打死也不改。也一直都偷偷的打探他父亲的消息。这大概是他放不下的。世上的事情,有因就有果。占了人家的身子,也得尽到责任和义务。你也写一封信,明儿先寄回你家再说。” 还真是把这一码子事给忘了。 林雨桐一早起来就写了一份简短的信,就是报个平安。 这才赶紧做饭。饭才吃完,碗筷还没收拾。吴春来就过来牵毛驴,“师傅,今儿进城的人不少,你们快点。” 这段时间,吴春来和李国芳跟在四爷和林雨桐身后,边干活,边受教,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两人对这师傅都十分的恭敬。苦活累活都愿意搭把手。 冯老师就道:“你们去吧。锅碗我给你收拾。” 这个社会也有它的闪光点,那就是基本能做到夜不闭户,家家户户不锁门,也不见谁家丢东西。这在后世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林雨桐就曾经听他的外公念叨过七十年代的旧事。说他骑着单位的新自行车下乡,半路上遇到大雨。路上都是泥,骑不了了。除非扛着自行车走。但当时他崴了脚,没法子抗,就把自行车停在路边。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自己先回城了。自行车再贵重,也没人要紧吧。他当时就已经做好了这车子丢了的准备了。打算买了辆配给单位。所以,他就没再去看。结果等了半个月,脚好了,还得下乡继续工作。走到半路上,就看到自行车还原木原样的停在路边,没人动过。上面都生锈了。这路上一天来来往往多少人,却没人动过这样的歪心思。那时候的自行车多贵重啊,顶的上现代一个小轿车了。可也没丢。搁在现代你试试,别说小车,就是自行车不上锁停在路边十分钟还没丢,那真是得说运气好了。 林雨桐不锁门就甩手走了,半点都不担心。 驴车上坐着的都是年轻人。杨柳见了林雨桐就翻了个白眼。 毛病!谁得罪你了? “天这么冷,你叫大家等久了好伐。”杨柳对吴春来抱怨。那一曲三折的音调,听的人浑身都发软。 吴春来呵呵的笑,“就走!就走!”跟大姑娘说句话,都害羞的不行。 这是淳朴的好少年啊。 这还是这两个月,她第一次离开这靠山屯。进了县城,最高的建筑也就两层楼。 整个县城,能称为街道的就只有一条街。而所谓的百货公司,只有并排的三个刷着蓝漆的柜台,和后面靠墙的货架。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凳子上纳鞋底。 “同志,有毛线吗?”林雨桐问道。 可能觉得林雨桐要毛线挺稀奇的,她抬头道:“咱们这里没有,要到ha尔滨才有卖的。” 一个县城里的百货公司,没有毛线卖! 林雨桐只能把视线对准柜台上放着的几匹落灰的布上。都是涤卡布料。跟蓝黑灰还有军绿。林雨桐将身上的布票全都换成布才罢休。布看起来是够做四五身衣服的。其实外套加大衣算下来,只勉强够用。 买了东西,就没处可去了。街头就是电影院,四爷的眼睛一直往里面看。他大概只在原主的记忆里看过电影,但现实中应该没有。 “要不,去看看?”林雨桐看墙上的海报。 是地道战。 不管是什么,好奇不是吗? 四爷点点头,“去看看。”他来了几次县城,不好意思跟别人人一起去。关键是别人不舍得花钱。自己要请,人家也不肯。觉得是负担。现在就剩下两个人了,正好去见识见识。别人的记忆时间久了就模糊了。哪里有自己亲身经历印象深刻呢。 一张电影票五分钱。于是两人花了一毛钱,走进了电影院。 第279章 那个年月(8)二更 那个年月(8) 原以为冷清的电影院,谁知道进去以后乌压压一片。电影还没开始,顶上两个电灯发出昏黄的光线。 因为下面的村子还没有通电,所以,四爷又特意的抬头往上面看了看。两人的座位不算靠前。在正中间的位置。 全都是木板订出来的椅子,连个靠背都没有。最前排的座位高低就跟小板凳的高矮一样。座位越往后越高。 林雨桐还觉得舒了一口气,不用坐在那样的小凳子上真是太好了。 林雨桐挨着过道坐了,里面已经坐了一对男女青年。男的一身军装坐的笔挺,女的一身格子外衣离那男的都有半尺远。要不是两人中间放着一小包瓜子,她还以为两人不认识呢。 这时代的人谈恋爱,搞对象真是特别的逗。跟地下党的,怕被人瞧见了。 四爷见林雨桐看别人,还以为她馋瓜子了。就站起身,“你等一下。” 林雨桐还以为他上厕所去了,谁知道他转脸回来就拿了一包瓜子。这时候的瓜子包都是用旧报纸折成一个三角筒的形状,要多少钱的,人家就给装多少钱的。林雨桐掂了掂手里的,大概有二两,“多少钱?” 四爷低声道:“三分。” 林雨桐囧了一下。这魔性的对话真是够够的。 她把瓜子推过去,叫四爷抓点。四爷摇摇头,一个个的瘪成那样,怎么吃? 林雨桐一笑,这当然不能跟以前的瓜子比。那都是下面的人一个一个挑出来的,吃到嘴里,个个饱满。别说坏的憋的,就是长得不好看都不敢往跟前拿的。 等人差不多了,灯就黑了,一点光亮都没有。偶尔门口的帘子会被掀起来,透出一点光亮转瞬就又消失了。这是附近的孩子逃票进来蹭电影看的。 地道战这老电影,林雨桐看过,而且不止看过一遍。上小学的时候,这样的爱国题材的电影,是学校组织看的。到了初中又看了一两遍。印象深刻。 但那时候的感受跟现在肯定没法子比。 这个环境,这个身份,还有身边的这个人。让这场电影有了别样的意义。 正看着呢,眼前猛地出现了一个人脸,将林雨桐吓了一跳。四爷扶住林雨桐:“没事,查票的。” 我嘞个去!咱能不这么吓人吗?大爷。 这时候的电影院工作人员,那真是老牛了。娱乐活动少,要是上个新电影,那真是一票难求。 还别说,里面逃票的还真不少。尤其是孩子,被逮住了也不恼,嘻嘻一笑,转脸又窜到另一边的黑暗里去了。有那机灵的,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查票的根本就逮不住。 四爷是真的在看电影,林雨桐则是在体验这样的氛围。 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的勾四爷的手指。四爷一把拽住她,不让她胡闹。还使了眼色叫她看周围。还真是男女之间壁垒分明。这么黑灯瞎火的,还都是规规矩矩的。 林雨桐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君子不欺暗室’。一个时代造就了这么‘多君子’,也是奇迹。 从电影院出来,林雨桐就去看四爷的神色,当然了,她也知道不会看出什么。四爷后面那二十多年,就已经学会不问政事了。哪怕是弘晖说给他听,他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半点意见都不说。 “直接回去?还是吃了饭回去?”四爷扭头问道。 林雨桐低声道:“还有一张肉票,这个月底就到期了。好歹买了,咱们也能光明正大的吃肉了。”即便加餐,也只吃罐头或是卤肉。根本不敢动火,就怕传出味叫人家闻出来。 四爷就笑,“那走吧。估计现在去也不剩什么好东西了。” 果然,就剩下几根大棒子骨头,上面的肉刮得真是干净。 一斤的肉票林雨桐当然舍不得给他们了,最后二两肉票,三两全国粮票再加两毛钱,将剩下的大棒子骨头全都给拎回去了。 “晚上请葛红兵几个过来吃顿饭。”四爷低声道。 林雨桐应了一声,“应该的。”刚到的那一晚,不管怎么,人家给他们俩供饭供水还熬了姜汤。 吴春来的架着驴车停在路边,还有几个没到,就得继续等着。 “师傅,买的啥?”吴春来将四爷手里的东西接了,问道。 “甭问,晚上过来吃饭就得嘞。”林雨桐接过话头。 吴春来就嘻嘻的笑。最近混熟了,也常在师傅这边混饭吃。别的倒罢了,好歹菜里有点油,就是觉得香的很。 骨头拿回来,给了程教授一根,叫他们自己熬。 四爷去请人,林雨桐就开始忙活。让吴春来将骨头用斧子砍碎,然后漂洗干净在锅里煮着。 蒸了一锅的窝窝头。等这骨头炖的差不多了,将萝卜切成大块,放在锅里继续炖。 如今除了萝卜就是白菜,真是没什么可以下锅的。 男知青倒是都来了,女知青里,唐糖没来,陈萍,周军红,杨柳都来了。 林雨桐还以为杨柳不会来呢。 没想到没来的是唐糖。 “哎呦,有人吃不起饭,有的人却能吃起肉。”杨柳一进屋子,就酸道。 四爷领着男的进了里间,林雨桐假装没听见杨柳的话,只跟陈萍周军红解释道:“别提了,肉根本就抢不上。就这点骨头,要不是去的早,另外搭进去点钱,还不一定能不能买回来呢。一直说要谢谢你们,这不是一直就没腾出手吗?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今儿也就能沾沾肉味。” “谢啥啊?”陈萍笑道:“不过,要是别的我就真不来了。就是因为听说有肉味,才巴巴的来蹭顿饭。” “那咱们就谁也别客气。”林雨桐说着,就掀开了锅盖。 顿时肉味扑鼻啊。大块的萝卜炖的也软烂。他们每个人来都带着自己的饭盒,一人盛了一碗就开吃。 里面的葛红兵小声跟四爷嘀咕:“……兄弟,你是不是跟兵团那边能搭上话?” 四爷点点头,“算不上有什么交情,说过话罢了。怎么了?” 葛红兵点了点四爷,“你就是谦虚。”他的声音更低,“他们每年都有都从周边招那个特殊人才的事,你也知道吧。” 这事四爷真不知道。他只挑挑眉,却什么也没说。 葛红兵一看就道:“瞧瞧……瞧瞧……我猜你就知道。” 四爷不置可否,“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葛红兵的声音更低了,“是唐糖……唐糖一个表姐就在兵团的文工团。她今儿才得的消息。这不是跟我闹脾气呢,想走门子,不知道该拜哪个庙门?” “你给她办成了,那你呢?”四爷不解的看葛红兵。 葛红兵苦笑一声,“我能去哪?继续待着修地球呗。” 那不是擎等着鸡飞蛋打吗?那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守在身边都留不住,放出去可就飞远了。 但是交浅言深,是大忌。他不会冒冒失失的说这样的话。 “我得先去问问,回头再告诉你。”四爷随意的道。他其实是完全听到心里去了。 特殊型人才,怎么才算是特殊呢?这其实是很有弹性的。操作的空间也相当大。 葛红兵赶紧拿着碗碰了四爷的碗一下,算是感谢。 王利民听了一耳朵,他跟葛红兵认识的时间长,就直接道:“你是不是傻?她要什么你就想办法给她弄什么。细粮,布票,油票,肉票。她家里的事都是你想办法补贴给她的好伐。到现在心野成这个样子。要进文工团。那文工团是想进就进的?到时候人财两空,你哭都来不及了。” 梁国栋将碗里的汤喝完,才冷笑道:“这话我刚才就跟他说了。他就是个傻的,还真当是有情饮水饱啊。” 黄志伟和崔东勇都是ha尔滨人,两人对视一眼。黄志伟才咳嗽一声,低声道,“既然她表姐在文工团,那就叫表姐给她出出力呗。她是不是想叫你给她准备送礼的东西,不是真叫你办吧。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能不知道?” 葛红兵的手顿了一下,“应该不会吧。她一向是要什么就直接说,不会跟我这么客气。” “那是以前要的太少,现在要的多了。一时不好张口。”王利民嘿嘿一笑,“我给你出个主意,干脆你们把喜事办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难不成文工团还不要结了婚的姑娘了。反正你们的年龄都够了。找支书开个证明,先入了洞房,看她还能扑腾到哪里去。” 葛红兵就踹了王利民一脚。众人却哈哈一笑。也就揭过去了。 外面陈萍打发了杨柳和周军红先回去,说是帮着林雨桐洗涮。 林雨桐知道她有话说,见人都走了,才问她,“咋的了?” 陈萍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问道:“你刚才看周军红……”她拍了下大腿,“我也不跟你来虚的。我就是想问你借点粮食。” “为了周军红吧。”林雨桐笑道。刚才看见周军红瘦的都脱相了。 陈萍点点头,“她家里出了点事……” 第280章 那个年月(9)三更 那个年月(9) “她爸爸是林场的工人,常年不在家。这次受伤了,但单位却说是因为偷猎才受了伤。虽然受伤了单位还是管的,但是本来就不算多的工资又降了一级。她妈没工作,就是靠糊火柴盒挣点。可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弟弟妹妹还有七个。拿什么养活?她自己分下来的红薯,她全换成红薯干,又磨成面。叫人给捎回去了。你说,一家接近十口人,还有四五个半大的小伙子,那点东西能吃几天?”陈萍边刷锅,边跟林雨桐念叨。 林雨桐坐在灶台前,“那她最近吃什么?人都饿的脱相了。” “能吃什么?”陈萍皱眉道:“她这人特别好强,谁也不挂累。整天拿着锄头,在地里找那些没刨干净的红薯。有那长得特别细,里面全是丝。好些人不要那个,死沉死沉的,喂猪猪都不好好吃。地里扔了不少那个。她就是捡了那个,回来在锅里蒸一蒸。可这天都上冻了,那玩意也没多少了。往后可怎么整?我寻思着大家凑凑,先给她凑点粮食。” “这有啥说的,谁还没点难处。”林雨桐低声道,“我那地窖里放着的,都没怎么动过。今儿你们几个回去先帮着她背点回去。要是他们林场真有什么肉不好出手,不管是熏肉还是腊肉,我都要。那红薯全拉走都行。我找粮站的人问问,看有没有那泡了水的粮食,陈年的粮食淘换点。他们拿那个换肉,指定乐意。” 陈萍一愣,往里间看了一眼,“你真能换来?” 林雨桐点点头,“有点门路。现在谁不馋肉?” 陈萍压低声音道:“我哥哥也是林场的。还别说,家里的熏鸡熏兔都有。可就是不敢拿出来。家里人也馋肉,但能咋办?叫人家闻到味道就真的坏事了。就想着整点粮食,我奶奶都八十了,想吃口细粮都找不到。” 林雨桐赶紧点头,“能换。不少人托着人找腊肉呢。”要去西北,粮食咱们有,但是肉这东西想拿出来,还得解释的过去,可不就得想点办法吗? “那我打个电报回去,叫我哥来一趟。”陈萍赶紧道。 “成!咱们别到处惹眼。我们想办法把粮食弄到火车站附近,咱们就地交割。你哥他们顺便搭上车就回去了。不显山不漏水。” 陈萍想了想,“行!这样最稳妥。”说着,又朝里看了一眼,“你跟那谁……印臻,你们处对象了?” 老夫老妻的,在人家眼里成处对象了。 林雨桐就一笑,点点头。 “怪不得你能当人家的家呢。”陈萍将锅碗安置好,在围裙上把手一擦,才道:“你可得把人看好了。” 林雨桐不以为然的笑笑,他还能跑了还是咋的? 陈萍见她不以为然就笑道,“你没听人家说‘四个轮子一把刀,革命红旗两边飘’的话吗?” “什么意思?”林雨桐是真没听过。 陈萍就笑道:“姑娘们现在找对象,就这几种小伙子最受欢迎。四个轮子,是说汽车。指的是会开车的驾驶员。这一把刀,说的是厨子。跟着厨子饿不着啊。革命红旗这是说军人,好歹有工资啊。部队管吃管住,衣服还按时发。工资全能寄回家。你们家这个,不是会鼓捣汽车吗?连吴春来都教会了。可不是正吃香呢。有的是大把的姑娘抢着要。你当杨柳为什么总跟你过不去。头一天的时候,那是她气不顺,不是针对你们。后来就真成了眼红病了。这样的对象叫你捷足先登了,可不眼气。以前她都不爱搭理吴春来。自从吴春来学会看车修车,两人现在腻乎着呢。你说你跟师傅级别的好,她跟徒弟级别的好,她看你能顺眼吗?” 哎呦!还有这些道道呢? 她是真不知道。 两人嘀嘀咕咕,等到葛红兵那些人出来,林雨桐找了麻袋,捡了两袋子红薯,叫几个人给周军红抬回去,才罢了。 她回到屋里就瞅着四爷瞧,“到哪都招姑娘喜欢啊?” “怎么招姑娘了?”四爷飞了个斜眼,就在炕上歪了。 林雨桐也不逗他,就跟他说淘换熏肉的事。 “成,明儿我去一趟兵团。那些老职工的家属谁不想弄点细粮?咱们拿细粮换他们那些陈粮。要是粗粮的话,一斤能换四五斤。上次我还听说,他们今年还剩下不少出了芽的小麦,磨成面都成了青的。这些多换些。他们不爱吃,可换个人家,那就是救命粮了。稀罕着呢。” 四爷这事办得很利索。先借了马车,说是去县城。然后两人也确实去了县城一趟,再绕路去了车站,到没人的地方,林雨桐将粮食拿出来,都是面粉大米,用旧袋子装了,一路拉到火车站,然后又给了看护铁路的老兵几斤面粉,借了人家的地方。等着兵团的人。不大功夫,兵团的司务长带着人,马车上装几百斤的陈粮,另外添了几十斤压碎的黄豆渣。两方一交换,就得了。 “兄弟,你放心。大家的嘴都紧。你一要这粮食,大家就都知道你这是救人用的。不是过不下去,谁爱吃这些个。”那司务长也上了年纪了,世事通透,“这年月,大家伙都不容易。再说了,如今还都指着你想办法,倒腾点细粮。”说着递了一根烟给四爷,“对了兄弟,能弄点红糖不?连长家的嫂子坐月子,一碗红糖鸡蛋水,咱们也弄不来。” 林雨桐微微点头,四爷就道:“……行!想办法给您倒腾去。这里面夹着粮站的人呢,老哥哥千万嘴紧点。” “知道。你是个实诚人。这年头,能从粮站倒腾出细粮的人,官都小不了。”司务长摆摆手,“家里老老小小的,都指着你这点细粮呢。”说着指了指豆渣,“这东西,老哥哥也不哄你,就是喂马的草料。我从里面挑了一些,肯定人也能吃。都是好豆子,压扁了的。多淘洗两遍。好歹能顶上几天的口粮。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人,老哥哥明白。” 两人絮叨了半天,才分了手。 “这世道,到哪都不缺好人。”四爷跟林雨桐感叹。 林雨桐就又拿了一袋子白面,一袋子大米,“陈萍家是想给他奶奶换细粮。” 四爷点点头。对有孝心的人他格外的宽容,“那就多给点。下次他们存下肉,还跟咱们换。”他最近也打听了劳改农场的事,估计西北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实在不行,以后就得按时的往那边寄东西了。能找到知根知底的人换一些,比别处弄来的把稳。他本来是想找分到林场的刘建国的。没想到刚好碰上这一茬。 下午火车才到,从上面下来三个小伙子,一人扛着一个麻袋。东西不少。 “多了!多了!”陈萍的哥哥陈凯赶紧摇手,“这些细粮咱们可要不起。” “听陈萍说了,老人家都八十了。想吃什么就由着老人吃吧。咱都不是外人。下回有好东西,还给咱们留着就是了。”林雨桐看麻袋里的腊肉熏肉,有鸡,兔子,袍子,还有两个大野猪腿。心里也满意。 林雨桐这边多给了半袋子豆子渣,人家也多给了半袋子干木耳干蘑菇。 一点都不占便宜。 第二天,陈萍就接到家里的电报,说是林雨桐实在是实诚。粮食都是顶好的。就是ha尔滨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面和米去。 于是跟周军红两人过来千恩万谢。见林雨桐在做棉鞋,周军红就主动要纳鞋底。“我的手劲大。” 结果人家熬了几宿,给林雨桐送来一包袱的鞋底子。 “一个比一个实诚。”林雨桐收拾要出门的东西。跟四爷感叹。又问他,“介绍信开好了吗?” “好了。”四爷扭头道,“这一走大概得大半个月。” “嗯!”林雨桐冷的直搓手,“这天冷的真是邪乎了。路上不好走。” “下雪了。”四爷掀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正好叫吴春来趁着咱们不在的时候,给这两个屋子的隔墙上,修一个火炉子来。这屋子小,就跟火墙也差不多了。” 说着,就拉着林雨桐的手,塞到他怀里捂着。 第二天,两人包袱款款,由吴春来送到了车站。等到晌午,上了一辆货车。往ha尔滨而去。 来往两地的,暂时还没有客车。但这货车上的人一样也不少。有不少都是趁着农闲,回城去探亲的。等到了晚上十点多以后,才算是到了ha尔滨。 外面大雪纷飞。可要去xi安的火车,后天才有。也就是还得在这待上一天两夜。 “大兄弟,大妹子.”远远的,一个裹的跟狗熊的男人朝他们招手。那身上落了不少雪。显然等了不少时候了。 “是陈萍的哥哥,陈凯。”四爷认人向来是过目不忘,想来不会有错。 第281章 那个年月(10)四更 那个年月(10) “哎呦!大兄弟,可把你们给等到了。”陈凯接了四爷手里的包,“你们一出门,我妹妹就给我发了电报。叫我接你们。这天寒地冻的,想住招待所估计都没房间了。走走走!跟我走。到了家门口,怎么着也不能叫大兄弟委屈了。” 这个热情劲,林雨桐都有点懵。 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只得跟在陈凯的身后。原以为会很远,不想才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一个二层楼的楼下。 就听陈凯道:“这是我们林场的招待所。今晚就住这儿,行不行?” “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再好没有了。”四爷就笑着应了。 眼神一闪,心里就有些明白了。 “咱们不是外人,陈大哥有话尽管说。”四爷又添了一句。 陈凯不好意思的笑笑,“咱们先里面去,外面冷。别叫大妹子冻着。” 四爷一笑,拉着还有点懵的林雨桐往里面去。 一进门,掀开厚厚的帘子,里面就暖和多了。竟然有暖气,真是不能再好了。 林雨桐将帽子摘了,抬头一看,四爷已经摘了帽子,朝一个中年人走过去。两人低着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见四爷朝她招手,林雨桐颠颠的跑过去。四爷朝那人点点头,然后拿了两把钥匙,带着林雨桐上了二楼。 “怎么了?”进了屋子,林雨桐低声问。 “你先歇着。我出去一趟。就在楼下。”四爷低声道,“那个人有些来头,应该还是想弄些米面的事。到年底了,给上面送礼得拿得出手啊。”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吧。”空间里的面粉比如今这面粉可白多了。 “有爷呢。”四爷在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别瞎操心。” 说着,就转身出去了。“把门从里面关上。” 林雨桐心都提起来了。要是没有四爷,自己就是有空间也只敢自己偷着吃。其他的想换粮票布票什么的,真不敢。就如同现在这样的事,她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四爷回来的很晚,身上有点酒味。手里还端着一个碗,碗里冒着热气。 这是吃了饭才回来的。 “赶紧吃点。”四爷将碗放在桌子上。 林雨桐一瞧,竟是饺子。上面还铺着红烧肉,炸鱼干。饺子也是萝卜羊肉馅的。她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这是怎么话说的?”连吃带拿的。 四爷边脱衣服边道:“他们当那些米面是特供的。想要弄点给领导当年货。” 林雨桐一愣,“那你怎么说的?” “我亲生父亲的战友关照的。”四爷淡淡的道。“不怕查。查了也是真的。那些战友天南海北的到处都是。上哪查去?” 这倒也是。 “答应年前给他们一批。这次不会多给,越是紧紧巴巴的,越好。”四爷低声道。 林雨桐边吃边点头。次次都得求着你,才能换取更大的利益。这道理她懂。 “车票他们给买好了。专供领导的卧铺。”四爷往床上一躺,“另外给开了两*场的出差证明。拿着这个,住林业、局的招待所,食宿免费。” 林雨桐一下就呛住了。她就知道,到哪都难不住这个男人。这出远门也就不难受了,她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 “今晚你住哪边?”林雨桐问道。她看见他拿了两把钥匙。 “要了两间房,我在哪边住,他们就管不着了。”四爷打哈欠。“这招待所二楼,等闲不招待人。” “里面还有洗澡间,你先去洗洗。”林雨桐催他。天一冷,洗澡就特别不方便。这次倒是正好。 外面下着雪,也没什么地方能逛。在招待所里窝了一天,第三天,才由陈凯送着,上了前去xi安的火车。 卧铺并不算宽敞,但比硬座舒服。这个时候出远门的人少,火车上并不拥挤。 可能是林场的人专门打过招呼,列车长还专门过来了一趟。 两人出门穿的是林雨桐新做的羊皮袄,崭新崭新的。能穿的这么体面,还专门有人打过招呼,那肯定不能怠慢。人家一再表示不会再有人住进来。这个卧铺间就给两人住了。 四爷也就是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林雨桐赶紧摸出一网兜的水果来。全都是品相不好的苹果和橘子。这在现在,比什么都贵重。 她把东西递过去,“给大家分一分,有劳大家照顾了。” 还得在火车上呆两天,还得人家关照呢。 那乘务长还真是不敢接。 四爷淡淡的看了一眼,“拿着吧。” 东西拿了,这待遇就更不一样的。定时的送热水,饭点了有热饭热汤。还额外的加了俩鸡蛋。 所以,除了闷一些意外,也没别的了。四爷白天的时候,更多是靠着车窗上往外看。看外面都是什么样子。 到了xi安,辗转了一天多。倒了三趟汽车,才到了劳改农场。 这里除了有持枪的警卫,别的都跟其他的农场差不多。 “同志,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印长天的人?”四爷上前,问了警卫道。 那警卫先是警惕的看了二人一眼,才惊讶的问道:“你们是来探视印长天的?” 那就是有这个人了。 四爷心里松了一口气,“是,请问现在方便吗?” 那警卫挠挠头,“我就是惊讶,还从来没有人探视过他。”他收敛神色,正色道:“方便,当然方便。但就是你们的行李,得检查。” 四爷的眼神闪了一下,就笑着点点头,将两个袋子放在他的跟前。 这里面是林雨桐提前放好的大衣,棉衣棉裤棉鞋。手套袜子都是齐备的。又带了不少肉。里面还有新鲜的水果。 当然是不怕检查的。 但这几天还想往这里带东西进来,就得装作出去取了。来回折腾,很不方便。 那警卫惊讶的看着这么多东西,然后赶紧将拉链拉好。“请进吧。” 态度很好。并没有很为难他们。 林雨桐拿了一个苹果两个橘子塞到警卫的衣服兜子里,才跟着四爷进去。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尽管人家不难缠,但里里外外的人情得做到了。 毕竟,这样跟小人物打交道的事,四爷有时候还真想不到。 这两天进进出出的,少不得过这些门神的眼。 进了大门,里面沿着围墙建了一圈的屋子。一间连着一间。而其余的空地上,除了留出人走的小路,全都是庄稼地。现在这地里还有没收拾完的玉米秸秆呢。 风里带着沙,直眼睛里钻。 正不知道往哪里走,墙角走出来一个便走边系裤带的人。 那个墙角肯定是厕所。这里一定少有人来,要不然不会没整理好就往出走。 “哎呦……”那人赶紧背过身整理了衣服,才又扭过头,“哪里来的后生?面生的很。你们找谁啊?” 四爷问了声好,才问道:“我找印长天。请问怎么走?” “你找老印?”那人狐疑的看了一眼四爷,“你是他什么人?” “我叫印臻。印长天是我的父亲。”四爷解释了一句。 那人先是疑惑,后是恍然:“……哦!你是他那个小儿子……” 四爷挑眉,看来这个父亲也还是记挂儿子的。他点点头,“是!我是父亲的幼子。” “哎呦!真是没想到。”说着就赶紧道:“走走走!跟我走。”边走边道,“怎么想也没想到是你来到了。你不知道啊,你爸爸,刚来的时候,天天的念叨你。你年纪最小,这世道……还不知道你怎么过的……” 四爷默然,他也是一个父亲,他当然理解做父亲的心情。 跟着领路的人往里走了十多分钟,到一处拐角的屋门口,那人才高声道,“老印!老印!你瞧瞧谁来了。保准你想不到。” 里面传来洪亮的说话声,“谁来了?是你闺女还是你儿子啊。又来臭显摆。” 说着,门吱呀一声,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清瘦老者就走了出来。披着旧军大衣,已经洗成了白色。身上打着好几处补丁。 “看看这是谁?”那带路的指着四爷道。 那老者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四爷。十岁的小男孩,跟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而且,四爷身上的气质,即便再怎么内敛,也叫他跟其他同龄人明显的区别开来。就是熟人,猛地一见都不太敢认。更何况是六七年不通音讯的人。 “父亲!”四爷往地上一跪。 在他的心里,跪生身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占了人家的身子,成了人家的儿子。这份因果他得还。作为儿子,在父亲遭难的时候,弃之不顾,这就是不孝。 他觉得,这一跪,是应当的。 但对于别人而言,这么多年没管过的儿子,突然出现在眼前。没有怨恨被父亲连累,还不避嫌的过来探视。这就是难能可贵。 印长天的手都开始抖了,“是印臻……” 第282章 那个年月(11) 那个年月(11) 印长天伸手扶起四爷,“快起来。快起来。” 四爷搭着印长天的手起来,“这些年,您还好吗?” “好好好!”印长天不住的上下打量四爷,好似还不能相信似得。 “我说老印,赶紧叫孩子们进去吧。外面多冷啊。”那人帮着拎包,将人往里面带。 屋子不大,但还是分里外间的。里外都有炕。一个人住倒是宽敞。可就是这屋里也冷的够呛。跟冰窖似得。 印长天像是才发现林雨桐一样,看了一眼林雨桐,然后扭头看四爷,“这是……” “是儿子的媳妇。等到了年纪就结婚。”四爷说的很坦然。 林雨桐脸皮厚,赶紧问了一声好。 “好小子。”印长天拍拍四爷的肩膀,“坐吧,都先坐吧。” 那带路的就道:“一会我叫人给你送点菜来。孩子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那边还有柴火,这就给你送来。” 林雨桐赶紧拿出一瓶二锅头来,“叔叔拿着。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您别嫌弃。” 如今这酒可不好买。 那人蹭一下就揣怀里,“不嫌弃不嫌弃。这可是好东西,好几年闻不到酒味了都。” 四爷就赶紧笑道,“那一会子叔叔过来一起吃饭,咱们爷几个喝一杯。” 印长天就笑道:“你叫曾叔吧。这些年,老曾管着咱们这些人,倒也没特别为难过。” 四爷赶紧起身,对着这位曾叔就鞠躬,“多谢您了!” 曾叔赶紧一让,“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说着,就朝印长天竖了个大拇指,好似在夸赞他养了个好儿子。 “我就不打搅你们爷俩说话了。咱们来日方长。”说着,就揣着酒回去了。 这屋里有个不大的灶台,要是常烧水烧饭,这屋里不会冷。但看着这个样子,印长天肯定不是个常做饭的人。 连柴火都没有。门口只有一点柴草和三五根柴火。 林雨桐先给锅里添了水,就要生火。印长天赶紧道:“我来吧,我来吧,你们都歇着。” “父亲,您坐着吧。”四爷赶紧拦了,“叫她收拾吧。”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把柴火给林雨桐先搬了进来。 屋子是土坯的屋子,干净不到哪里去。父子俩盘腿坐在炕上,久久都没有说话。 “孩子……其实……你不该来……”印长天长叹一声。跟他连在一起,少不了受牵连。以后想进步,只怕都难了。 四爷抿了嘴,“儿子当年年纪小,不懂事。这些年,一直打听父亲的下落。好不容易能自立,哪里能不管父亲。” 印长天就皱眉,“你妈那人,我知道。她不会乐意你跟我有牵扯的。” “她那里,以后每月我会寄钱给她。赡养她的义务,儿子一定尽到。”四爷低声解释了一句。 印长天瞬间就明白了,这孩子这些年跟这他妈,过的并不如意。 林雨桐见屋子没有喝水的缸子,只有两个碗。就用碗泡了茶送上去,放在炕桌上。 印长天一闻茶香,就看了四爷一眼,“这可都是好茶,你从哪弄来的。” “一个朋友帮忙淘换的。”四爷避重就轻,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听说农场的条件艰苦,您这里到底怎样?” “头两年闹得厉害。也着实是死了几个人。越是文化高的人,越是想不通。就越是想不开。”印长天摇摇头,“你老子我在战场上死过几回的人了,什么日子过不得。□□就□□,叫学习咱们就学习。写反省材料就写反省材料。叫种地咱们就种地。这不也扛过来了。后来,上面有人说话了,他们也不敢太过分。换了个老曾来,这人你也见了。是个圆滑的好人。不难为人,也能将上面那些检查的糊弄住。关起门过日子,也还安生。” 四爷松了一口气,又打量了一下这屋里。想着,他这也算是报喜不报忧了。看这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肯定是饿不死,但也吃不饱。更不要提吃的好了。 林雨桐翻开灶台边的面袋子,里面都是玉米面掺着麦麸。 这叫人怎么吃?麦麸都是喂猪的。 她扭头看向四爷,“胤禛,你来看看。” 四爷起身,低头一看,脸都青了。 印长天就笑道:“一会叫老曾弄点玉米面去。你别嫌弃这个寒碜。要不是老曾,连里面的玉米面也没有。不是红薯粉就是麦麸。红薯粉他们淘洗红薯不干净,或者是晒红薯干的时候沾上了土。那个面啊,到嘴里就别提了。麦麸可比那个强。” 正说着,老曾就提了一捆柴和几斤的玉米面进来。 林雨桐接过来,赶紧递了两斤粮票过去。 “你这孩子,这不是打你大叔的脸吗?”老曾坚持不要。 林雨桐给他塞到兜里,“曾叔,大家都不容易。本来就麻烦了您,您再这样,我们就更过意不去了。” 老曾也没把粮票掏出来,对着印长天无奈的笑。 “拿着吧,老曾。你儿女这些年孝敬你的,我也没少占便宜。”印长天就笑着道。对于林雨桐的会来事,还是很满意的。 等把老曾送走,林雨桐才翻出腊肉来,这都是猪腿肉,下锅炒了就香的很。 “弄这些费了不少心思吧。”印长天看向四爷。这孩子才多大,来这一趟不知道要准备多久。光是淘换这些东西,就不容易。 “没事,我插队的地方,紧靠着小兴安岭。这些野物不少。”四爷低声问道:“看还有没有叔叔伯伯要请,桐桐手艺不错,还有几瓶好酒。这些年儿子们不在身边,少不得大家的帮衬……” 四爷还说了啥,林雨桐完全没听到。满脑子都是‘桐桐’‘桐桐’。 老夫老妻了,还被这一声‘桐桐’给叫的心猿意马,面红耳热,险些切到手。 等回过神来,父子俩已经不在屋里了,显然是去请客了。 林雨桐干脆将这个猪腿都给切了,见门边挂着辣椒串和大蒜串。就干脆连这个一起下锅。 瞬间,屋里就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父子俩请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到了,十多个人,满满当当的挤了一桌。筷子碗都是自带的。连凳子也是。 叔叔伯伯的叫了一圈。 四爷陪着这些人喝酒。林雨桐进了里间,从空间里又拿了些挂面出来。 就着油锅,炒了葱花。然后盛出来,添上水。一人一碗汤面条,就是主食了。 “可算是吃到一顿人吃的饭了。”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喊道。 “徐大炮,你消停点。”一个带着眼睛的老人,吃的慢条斯文,“你那嗓子,再把人家小姑娘吓着。” 被称呼为‘徐大炮’的老者哈哈大笑,似乎能将房顶上的土给震下来,“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老印他们家的人。大方!不是那扣扣索索的小气鬼。” 这年月,肉和细粮的伺候着,谁舍得啊。 那戴眼镜的老者冷哼一声,“就是上次没给你一根烟,你记到现在。是三年了还是五年了。到底谁小气。” 林雨桐失笑。这些人聚在一起相互挤兑,还挺有意思的。 十几个人分了三瓶酒,谁都没有醉意。 早早的都离开了,给人家父子说话的空间。 晚上,林雨桐住在里间,他们父子睡在外面。隐隐约约的能听见说话声。 “这些年,我大哥大姐也没来看过您?”四爷问道。 “是我不叫他们来的。”印长天躺着,手却放在被子上面,摸着被子上面盖着的崭新的羊皮袄。“你大姐也下乡插队了。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家内蒙,骑马走上一天,连个人烟都看不到。哪里敢叫她瞎跑。” “等你大哥到了下乡的年龄,就去了陕北。我的一个警卫员,刚好在陕北地方上工作,知道了你大哥的事,就安排你大哥当兵了。去了云南。当兵更是不自由。哪里来的了。” “你二哥……当年我走的时候,他也才十四岁。等你大哥也要离开家了,就送他回了老家。老家你奶奶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要是活着,如今也快八十了。我叫他回去替我伺候你祖母去了。” 印长天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不管是天南还是海北的,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我这心里就是踏实的。就是你啊……这些年不知道你的消息……有时候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 “如今看着你好好的,就好了。我也心也能放心了。” 四爷问道:“老家在哪啊?” “山东。”印长天长叹了一声。“接到你哥哥姐姐的来信,我从来不回信。我这个地方……还是别给你们招灾的好。” 四爷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憋屈的难受。他最开始听到没人来探视的时候,心里还不得劲。如今一听,天南海北的,来一趟真的不容易。这倒也真不能怨怪谁。谁让咱刚好赶上这世道了呢? “走的时候,父亲把这些地址都给我。” 印长天呜咽了一声,“也好,再没人出面联系……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第283章 那个年月(12)六更 那个年月(12) 林雨桐后来就睡着了,人家父子再说了什么,她也没听到。 第二天天不亮,外面就有了动静。林雨桐出去的时候,不见印长天,只四爷在屋子外面劈柴。 “一会该去拿点东西了。被子里面的棉花都成了硬疙瘩了。还得拿点棉花来。”林雨桐边刷牙边小声道。 “好!”四爷扭头,“先去做饭。吃了饭咱们出去一趟。” 饭做好了,印长天也回来了,端了一碗鸡蛋来。“走的时候煮了,给你们带着路上吃。” 林雨桐应了一声,虽然真心不缺鸡蛋吃。但这是一个父亲的心意。还不知道怎么淘换来的。 饭是玉米糊糊。菜就白萝卜,将萝卜切成细细的丝,在开水里抄一下,去去味。昨天炒肉炒出不少油,林雨桐一直给盛到了一个缺口的碗里了。这会子舀出一点,等油热了,将干辣椒往锅里一炝,拌在凉菜里,酸酸辣辣的,也好吃。 印长天就对着林雨桐笑,“这么好的姑娘,到我们家,实在是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啊?”四爷就笑道,“您儿子不好?” 印长天就瞪眼,“对人家姑娘好一点。”说着又问林雨桐,“你家里呢?都好吗?” “都好!”林雨桐掐了四爷一把。这两人晚上聊了半晚上,感情突飞猛进啊。 两人吃了饭,跟印长天说了一声,就出门。“还有东西呢,昨天不确定您在不在这里,就在招待所存着呢。” 印长天赶紧摆手,“我什么也不缺,你们都带回去,不要再往这里拿了。” 两人不应,赶紧出了门。 这里离县城走路也就半个小时。两人又去买了几条烟。出了城,拐到林子里,拿出不少东西来才又折回去。 进去的时候,东西又被检查了。林雨桐塞给警卫一小把挂面。 印长天已经去劳动了。冬天也要拉着板车给地里上粪。四爷换了身上的干净衣服就去帮忙了。 留下林雨桐将被子褥子给拆了。然后洗干净,放在火边烘干。顺手做了晌午饭,用白面太打眼,就掺和了玉米面烙了饼子吃。拌了半盆子木耳,炒了个酸白菜。 可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回来。出去问了警卫才知道,这里一天就早晚两顿饭。 就这样,吃的还是掺和麦麸的玉米面。 林雨桐也没吃,将饭热在锅里。 被子还是用的旧背面,但里面的棉花全都换成了新的。褥子没用棉花,直接用了两张上好的羊皮,不过外面还是用布裹了起来。冬天的时候,带毛的朝上,夏天的时候,光面的朝上。就是土屋子,带着潮气也不怕。 又把旧棉花捶打一遍,找了旧的不能穿的衣服拆了,做了两个厚实的褥子,垫在身子底下也暖和不是。 印长天回来,就见收拾停当的屋子,一个劲说是享福了。享了儿女的福了。 剩下的几天,四爷就跟在印长天的身边,拜访这些如今还是阶下囚的人。 林雨桐继续做她的田螺姑娘。等要走的时候,已经又给印长天做出一身换洗的外套来。棉鞋也做了一双。“衣服,您别舍不得穿。到了换季的时候,就给您寄过来。尺码我记下了。” 四爷又拿出三十斤粮票,放在桌子上,“拿着这个,换点粮食吃。下个月的今天,我再给您寄三十斤来。有空了,就来看您。” 印长天想推,但看着儿子执拗的样子,到底接下了。 他看看这屋子,里里外外的,换了一遍。 “去吧!别就心里挂着我。”印长天背过身子,怕眼泪下来。也怕舍不得孩子。 四爷跪下,又磕了三个头,“您好好的,就都有团聚的一天。大姐和两个哥哥那里,我会联系。有什么事,也会告诉您一声。” 印长天‘嗯’了一声,喉咙堵得难受,说不出话来。 四爷这才拉着林雨桐出门。到了老曾门口,四爷就敲门进去。又塞了几斤粮票,一只熏兔子,“我父亲这边要是有什么事,劳烦您给我发个电报。” 两人在里面推辞了半天,四爷才出来。 四爷回头看看这个地方,“明年说什么也得再来一趟。” 林雨桐‘嗯’了一声,里面的人实在是不容易。 前后一共呆了五天,可往返一趟,在路上就需要半个月。所以说,这年月,不是实在没办法,谁乐意出门啊。 等到了靠山屯,已经是十一月了。冰天雪地,漫天的风雪。 进了院子,冯姨就出来了,“快家去,屋里的火这些天也没停过。暖和着呢。” 林雨桐赶紧道了谢。 屋里果然暖和。修了一个火堂子,砌了一个特别大的烟囱。相当于半面墙都是火墙。 看来胡春来没有偷工减料啊。这活干的好。 两人洗漱了,熬了粥喝了。就关上门睡觉。可真是累坏了。 第二天起床,吴春来就来了。一件事是兵团想叫四爷去瞧瞧他们那几台报废的拖拉机,看能不能将它们都拆散了重新组装出一辆来。另一件事就是给林雨桐送信。 上次报了平安之后,家里的回信到了。 林雨桐拆开信封,除了一封信,还掉出许多的票票来。有粮票,一两二两的面值,看来是攒了不少时间了,一共三斤八两。还有三两的油票,一斤的肉票。另外是几张布票,有一尺的面值,有三尺的面值,凑凑活活的,能够一件衣服的布。 这叫林雨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信上说,布票是两个姐姐攒的,油票是嫂子从娘家拿的,给自己过年用。说是弟弟在街道办的废品站工作,没多少钱,但是清闲。 感情一家子都觉得是欠了她的。 上辈子她不喜欢乌拉那拉家,跟娘家到死也不亲近。 如今这林家上下,就连哥哥嫂子都叫人没话说。 四爷一样样看了,就道:“我今儿要去兵团。你收拾点东西,写封信,我顺便给寄回家去。” 林雨桐用白棉布,赶紧缝了个口袋。将熏鸡拿了两只,另外装了半只猪腿。用报纸裹住。又把染好的布按着人头,量了一人够做一件衣裳的量。多了也不敢给。另外装了五斤面粉,够包饺子的。再将干木耳干蘑菇全都给放进去。才封了口。 一次性给这么多,也就行了。 又匆匆写了一封信,说明以后不用给她寄东西了。她这边什么都有。写好,看了两遍,没有遗漏的,才叫四爷带着去了。 四爷刚走,李国芳就跑来,说村头的大柱媳妇快生了。来叫她过去。 林雨桐就赶紧起身。她如今在村子里,是什么病都看。人的,猪的。都来找。伤了骨头叫自己,那自己就得是骨科的大夫。如今生孩子叫了,那自己又得是产科的大夫。十项全能不过如此了。 踩着雪,顶着寒风,给人家接生孩子。这媳妇已经生第五个了。简直没有什么悬念。生的特别顺利。又恰好是个男孩,婆婆高兴的什么似得。硬了塞了小半袋榛子,一碗鸡蛋。 林雨桐稀罕榛子,鸡蛋叫李国芳拿回去了。她不缺这个。 李国芳哪里好意思,学了本事,还拿了东西。再说了,鸡蛋多难得啊。那榛子山上就有。只要愿意去捡,就都有。 “我稀罕这个。你尽管把鸡蛋拿去。”林雨桐坚决不接,“别推让了,小心打碎了。怪可惜的。” 李国芳回去的时候,她老子就骂她,“不懂事啊!放在以前,那师傅都得跟爹妈一样孝顺。人家带着你学本事。也没藏私。最近你这师傅不在,你给治了几个感冒发烧的不也都治好了。这就是人家实诚,放在以前那药铺的活计,不给人白干三五年,都不给你看要药方子。你呢?就只现在记住的药方子,靠着这些,搁在咱们乡下,就能养活你了。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药材都是自己采的,连本钱都不用。这样的师傅你上哪找去?接生的孩子,都带着你,手把手的教。人家的谢礼,你还给揣回来了。你说你咋就这么不醒事?” “俺师傅叫俺拿回来的。她就拿着榛子回去了。说她稀罕那个。”李国芳将鸡蛋给她嫂子,还低声跟她嫂子道:“……得了大胖小子,柱子他娘高兴坏了。这鸡蛋都是挑了大个的。” “难得大方一回。”李队长的媳妇就跟着笑。 “可不咋地,上次借了咱家一碗玉米面,我给她实实在在的舀了一碗,都冒了尖了。她家倒好,平平一碗就平平一碗呗,谁还真为这个跟她掰扯。她可倒好,好家伙,专门将面堆了个尖尖出来。寒碜死了。”李国芳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回头一看她爹脸都气红了,就赶紧道:“气啥嘛,俺之前不是捡了不少松子么,一会拿半袋子给俺师傅不就成了。城里人稀罕这个。” 李老汉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李队长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子,“那两个娃娃都是有成算的人……” 第284章 那个年月(13)一更 那个年月(13) 榛子,就是板栗。这跟空间里的板栗不能比。但有了这个,自己也能光明正大的吃了。要不然,只能跟个耗子使得,晚上偷着吃。 四爷回来的时候,屋里都是烤板栗的香气。 林雨桐起身给他脱衣服鞋袜,穿的再厚,这会子也冷的受不住了。 “冷坏了吧。”林雨桐让他上被窝里去,身上这衣服得在火边烤一烤。 “没事。”四爷有些怅然,“这也算是爷的老家了。” 也对!满清入关以前,就就盘踞在东北。 林雨桐抬眼一瞅,“怎么了?有些惆怅啊。” 四爷就笑,“看见你埋栗子,就想起弘昭了。” 弘昭才几岁大的时候,在敢去御书房的火盆里埋栗子。弄得进进出出的大臣都以为四爷爱吃这玩意。 林雨桐手一顿,这些日子谁都没说以前,那是不敢想。这会子一说起来,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就是孩子再大,当爹妈也放心不下。 四爷拉着她在跟前坐了,“你也想孩子了?” 想了!怎么能不想? 嘴上却道:“都是没良心的。不想。才不想。” 四爷伸手给她擦了眼泪,“成!咱们不想。快别哭了,都是我招你了。” “可不是?都是不懂事的,爷也别想了。”林雨桐趴在四爷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四爷就笑着安抚她,“想了也是闲操心。所以就不想了。当爹妈的也不能陪着一辈子。要不然他们永远长不大。” 林雨桐‘嗯’了一声。 四爷见他闷闷的,就转移话题道:“今儿在县城,跟林业局的通了电话。答应给他们五十斤面粉,五十斤大米。那边只能拿出二百一十斤全国粮票。hl江的倒是有,咱们还得兑换,麻烦的很。最后说是可以给点钱和工业卷。也当时没答应,说是要商量一下。你看呢?” 林雨桐楞了一下,“拿工业券,想买什么?” “收音机怎么样?”四爷问了一声,像是在征求林雨桐的意见。 对于网络时代的人来说,对收音机还不敢兴趣。但谁叫四爷有兴趣呢?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就买收音机。” “今儿在县城问了,这玩意在县城没有卖的。”四爷抚了抚林雨桐的背,“明儿再去邮局打个电话,叫他们直接拿东西顶账。” 想的还真全面。他对新生的事务,总是充满好奇。 林雨桐点点头,“这样好,省的为了这个来回的跑。” 过了几天,两人一起出门,一样在火车站交货。这人还比较上道,不光是拿了崭新的收音机来,还拿了一个二手的德国产的照相机说是从革、委会那些被查抄的资产里低价弄来的。另外几只熏好的鸡和兔子,还有两只新鲜的狍子。 这可是个好东西。 林雨桐顺手就从大袋子里,拎出一壶五斤左右的豆油和几斤挂面出来。 那人可欢喜坏了,一家一年都不到一斤的油,这玩意比面和米都精贵。这挂面拿出来送礼也是好东西。 两方都觉得互不相欠了。 回来,四爷就去屋里鼓捣那些东西去了。林雨桐也不管,只在外面道:“这次之后,先不急着倒腾了吧。咱们也不用这么多,太惹眼不好。” 里面应了一声。吃饭的时候,四爷跟林雨桐商量,“想着给印臻……我的哥哥姐姐寄点去。别的东西就先算了,一人给寄上十斤粮票,十块钱。” 这是他答应了印长天的。会联系这些人。 但人啊,相互都有个戒备心理。这猛不丁的一联系,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事求他们呢。先把姿态摆出来,证明咱们没有别的心思,然后再看看个人的反应。要是能处,就好好的相处。这世上从来都是独木不成林的。若是那贪心的,就干脆慢慢的断了联系就算了。 林雨桐知道四爷的意思,她答应的爽快,“行!” 四爷现在比以前可都好多了。以前给十三十四银子,那从来不问自己的意见。现在学会征求自己的意见了。这就是进步。 林雨桐心里还挺美的。 “你家里那边,不能急着给。给的多了,反倒担心你在外面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跟家里不联系的时间长了,说白了,就是他们都不知道我的根底。反倒不会有什么怀疑。”四爷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就白眼翻他,这还用解释。老夫老妻了,这点默契都没有? 四爷一拍脑袋,“怪我!今儿在兵团那边,听了一肚子那个连长和指导员的的夫妻经。男人想照顾点老家的爹娘,女人却不愿意亏待了娘家的父母。可东西只有那么一点,还是平时从牙缝了省下来的。家里可不就吵吵开了。” “爷没趁机当一回好人。”林雨桐拿着筷子,放下碗,抬头问道。 四爷点了点林雨桐,“跟老八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了,他做好人的本事,爷还是学会了几分的。” “进兵团的事,那边松口了?”林雨桐将碗推过去。烩麻食里面放着山珍木耳腊肉丁火腿丁,喷香喷香的。 “等把这辆车给拼凑出来,也好给人家一个借口啊。”四爷点点头,“这事能成。八分准了。” 林雨桐先是一喜,之后才道,“那到了兵团得分开住吧?” “不用。”四爷摇头,“这你别管,爷安排。” 第二天,吴春来又来接人。现在冬天,用的不是车,而是雪橇。这玩意也稳当着呢。 林雨桐见人家跟着四爷忙进忙出,虽说是学本事吧。但也着实不容易。马上回屋子,包了一只熏鸡和一把挂面给他塞进怀里。“你们出村的时候绕一圈,先吧这些给吴支书送回家去。” 吴春来见这玩意金贵,哪里敢要? 四爷就叫他,“叫你拿你就拿着,磨叽啥啊?” 吴春来呵呵的傻笑,十分听四爷的话。 吴支书见到东西就骂他,“人家学徒,得给师傅送礼。你当个学徒,反倒收师傅的礼。这不是叫人说我一个当支书的……” “行了!行了!爹。”吴春来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谁还巴结您一个支书啊?人家求您什么了?这师徒本就是亲近的关系。当亲戚间来往行不行?您可别忘别的地方想。” 吴支书顿时就叫吴春来这蔫了吧唧的儿子给噎着了。 等李国芳给林雨桐送松子的时候,林雨桐也给了她一份熏鸡和挂面。谁知道转脸,人家就把本来给自家分下来的玉米棒子,直接给尅成玉米粒送来了。还借着场院里的磨,直接给磨成了玉米面和玉米碴子从来。不用自己动手。 每次都叫林雨桐觉得这里的人情厚重,憨厚朴实。 这天,天都快黑了,陈萍突然来了。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怎么了?”林雨桐扶着脸都要白了的陈萍,“你这是怎么了?快进来。” 陈萍进来,就跟失了魂魄一样。 林雨桐递了一碗水过去,“喝点,压压惊。” 陈萍端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才一屁股坐在灶台前。摘了自己的帽子,松了围脖。 “好点了吗?”林雨桐抚了抚她的脊背,“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有难处你就说话,咱们能想办法的绝不会干看着。” “这次要出大事了。”陈萍一把拉住林雨桐的手,“真的要坏事了。” 这样紧张,叫林雨桐都有些不知道所措。“慢慢说……” “你们不在的那段时间。王利民从他一个老乡那里,借了一本书……也不是书……”陈萍搓了搓脸,“就是……就是一个……手抄的……手抄的……小册子……小说……” 文、革手抄本? 林雨桐有点明白了。难道这玩意现在都开始冒头了。 她印象深刻的就是《第一次握手》和《一只绣花鞋》,这些在后世都出版了,也被翻拍成电影电视剧了。 当然了,还有更多的,是不能出版的。被列为黄、书禁、书。 “叫什么名啊?”林雨桐低声问道。 “什么……曼娜回忆录?”陈萍低声道。 那这可真是黄书了。 “赶紧烧了啊。留着干什么?”林雨桐问道。 “晚了!听说别的地方有因为传抄这个被定了流、氓罪的。”陈萍声音了透着惊恐。 那这就很严重了。闹不好将来高考,政审这一关就过不去。政审是不看出身了,但不看出身得看自己吧。要是自身有污点,还真就可能坏事。 “反正就你们几个知道,都闭紧嘴不就得了。”林雨桐安抚她,“这事谁都怕牵扯上。肯定谁都不会说的。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别自己吓唬自己。” 劝了好半天才把人劝回去。 林雨桐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也没放在心上。不想才过了两天,就有县知青办和革、委会的人,来查这件事。说是接到了举报信。 靠山屯的知青都得查,林雨桐和四爷也被卷了进去…… 第285章 那个年月(14)二更 那个年月(14) 知青小院里,四爷跟林雨桐站在最外围。 吴支书和李队长陪着知青办和革、委会的人坐在院子中间。吴支书更是叫人给院子中间点了一堆火。好叫众人烤火。要不然这天早冻僵了。 “你们中间,谁叫唐糖?”那位被吴支书成为王主任的人开口问道。 唐糖一愣,看了葛红兵一眼,才站了出来,“我是……唐糖。” 王主任就皱眉,“怎么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葛红兵赶紧站出来道:“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生活比蜜甜,所以,她姐叫唐蜜,她就叫唐糖。” 这个解释很好,很强大。 林雨桐朝葛红兵看了一眼,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那王主任却斥责了葛红兵一声,“没问你。”然后看向唐糖,“你说。” 唐糖就道:“就是他说的那样。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我姐姐叫唐蜜。” “你什么出身?”王主任又问了一声。 唐糖顿时就僵住了,“资本家……民族资本家。”说完又急切的解释道:“但是我已经跟家里的父母划清界限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这可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让她更没想到了是,这姑娘是个狠人,干脆的就家里断了关系。 其实靠山屯真心不错,没人揪着出身不停的说事。至少林雨桐就不知道唐糖是什么出身。这大概也跟她从来不关注这些事情有关吧。 就听杨柳道:“哼!一个资产阶级的娇娇小姐,还敢奢望什么文工团?” 唐糖的脸白的吓人,她要去文工团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这会子突然问这个,肯定是熟人举报的。 她一下子就朝一边看热闹的李国芳看去,“是你!是不是你举报的?葛红兵就跟印臻说过。印臻跟林雨桐肯定提过,你师傅是林雨桐。你一定是从她那里听来的,所以你诬赖我有手抄书。是不是?你嫉妒我,是不是?” 李国芳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你胡说甚?俺什么时候嫉妒过你?” “你当然嫉妒我。”唐糖的表情恶狠狠的,“你看上了葛红兵,他却看不上你……” “住口!”李队长怒喝一声。 “唐糖!”葛红兵赶紧喝止。 这两人话音才落下,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就响起。 众人不由的看向林雨桐。这姑娘小小的,怎么说打人就打人啊。 李国芳本来没脸留下了,这会子却吓的愣住了当场。 林雨桐恼怒唐糖说话不经脑子,别说李国芳是个本分的姑娘,不会干出这事。哪怕是李国芳干的,这话也不能说。人家是地头蛇,你在别人的地盘上硬来,你不找抽呢吗? 再说了,姑娘家的名声到什么时候都是要紧的,尤其是这个年代里。你平白的说人家姑娘看上谁了,叫人家姑娘怎么说亲?谁心里不膈应。 她收了手,“你说我什么,我都没关系,不跟你计较。但是说李国芳,我这当师傅的就跟你搁不下。”人家李队长不好当着人对你不客气,不叫人家现在就把这口气出了,以后有你受罪的时候。 “你打我?”唐糖看她,不可置信。 林雨桐瞪眼,“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无产阶级,一家子老老少少,全都是工人。”所以我根正苗红。“再往上数八代,也都是贫农。怎么?我不能打你了?” 知青办的那位白主任就赶紧道:“咱们来不是说文工团的事。是说手抄书的事的。” 别人还没说话,唐糖就先道:“那东西我没看,要问你问她……”说着,就指向林雨桐,“那天陈萍急匆匆的去找林雨桐了,脸色不对。肯定是她们……” “你住嘴。”葛红兵呵斥道。她怎么这么蠢,这事就不能承认。你往人家身上推,人家能承认吗?这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谁都别想好过。她这是一个人受罪不算,还要把大家伙都拖累上。 不想杨柳却举手道:“我能证明唐糖说的是真的。陈萍那天神色确实不正常。” 葛红兵眼睛一闭,又多了一个蠢的。 林雨桐在陈萍出来前就先开口,“是不是三天前的傍晚,大概不到六点的样子。” 杨柳得意的挑眉,“没错!” 林雨桐又看向唐糖,“你也说的是那次?” “好像是?”唐糖有点反应过来的。她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可话说出口,再想收回来已经晚了。 林雨桐面色一冷,半辈子的皇后不是白当的,身上的气质立马就不一样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是?说清楚,到底是不是?” 唐糖没来由的觉得一股子威压扑面而来,有些瑟缩,但还是肯定的道:“是!就是那次。” 林雨桐这才笑着扭头对两位主任解释,“三天前的傍晚,陈萍来找我。因为她奶奶八十了,她又从一个探亲回来的老乡那里,听说老人家病了。想吃点细粮……”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她是知道我家里给我寄了点粮票来,想借点去。叫老人家好歹吃上点顺口的。就这么点事。” 所以,你们说陈萍脸色不好,那是因为人家年迈的奶奶病了。人到了这个年纪,说没就没了。脸色能好吗? 而且陈萍的奶奶病了,也确实是真的。那天陈萍多提了一句,说是得亏自己给淘换的细粮,老人家才能吃得下去饭。 这个也不怕查。 陈萍赶紧站出来,“对!是这事。我老乡就在隔壁的屯子里,这事你们一查就知道。” 可这两位主任关心的重点已经变了。这年头,细粮拿粮票可换不来。没门路不好弄。在加上这姑娘说话那么一顿,那肯定就有问题了。这不是借粮票,而是想办法弄细粮呢。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林雨桐的神色就和缓了一些。问道,“那这手抄本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雨桐迷茫了一瞬,才摇摇头,“两位领导,我前段时间不在屯子里,出了趟远门,走了二十……一天,对!是二十一天。才回来没几天功夫。基本没出过门。就出去了一趟,还是给大柱媳妇接生。这个事,全屯子的人都能作证。” 李队长就道:“没错。这个俺能证明。俺妹子跟着小林学医,整天在屋子里,不出门。” 白主任就问道:“那出远门去哪了?跟谁去的?” 林雨桐就朝四爷看过去。 四爷就站出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两*业、局给开的证明来,“两位看看这个……” 两人接过去,面色就一正,这玩意,他们都别想弄出来。 “这个……我就不解释……”四爷看了这两人一眼,“要是有需要,我可以跟两位去县城,咱们跟那位领导直接通话。可以证明此事。” 王主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凳子,“小同志,坐。” 说着又朝林雨桐招手,“这事既然跟你们不相干,就来坐吧。” 四爷十分给面子的道,“两位也是例行公事。咱们按程序走。该汇报的跟两位说清楚,也是应该的。我回来以后,就天天在兵团。就在三团五连。从团长到连长指导员,都能作证。” 吴支书赶紧道:“没错。这俺也能作证。” 王主任就更和蔼了,“好好!坐着说。”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他点点头,两人就在一边坐了。这事不管怎么发展,反正先把自己摘干净了。 葛红兵就朝四爷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这事要真是闹大了,可不是玩的。 四爷才要说话,就听王利民喊道,“那要不就搜吧。搜出来我们就认。”反正都已经烧毁了。 这叫四爷跟人家套交情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到底是年轻,身上这一股莽撞气简直叫人恨的要死死。人家真要想整你,只要搜查的时候将烧成一半的纸页塞上一张,就够毁了这里所有人的前程的了。 吴支书当即变了脸色,呵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些话?”不知道轻重啊。 那王主任果然嘴角就带出了冷意,“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说着,直接起身,“都跟我进来。”说着,就直接往堂屋去,“哪边是女同志的宿舍?” 陈萍就指了指。 那位王主任就道:“都进去。” 林雨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得随着众人进去。 那位王主任又说了,“举报信上写了,挨着墙角的被褥下面,有证据。我也不靠近,省的你们心里怀疑。你们自己人去,将被褥掀开。” 众人就都愣住了。能这么精确的知道证据在哪,那这陷害人的事,肯定是住在知青院的人自己干的。 而且,靠着墙角那是唐糖的铺位。要不是举报信上写了,王主任怎么会准确无误的知道唐糖的铺位。 王主任冷笑一声,指着陈萍:“你去!去把被褥掀开。” 第286章 那个年月(15)三更 那个年月(15) 陈萍看了唐糖一眼,在王主任的威压下,只得走过去。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唐糖还真……要是别人,说不定四爷还会出手拉拔一把,但是唐糖,从她跟父母划清界限这一点上,在四爷眼里,她就是不孝不悌的人。对这样的人,四爷看一眼都懒得看。 褥子掀开,就见下面一页是烧了一角的纸。上面是用蓝色墨水写出来的字迹。 “这是什么?”王主任扭头看向唐糖,“你来说说,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唐糖摇摇头,脸色煞白,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猛地抬头,“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不是我的字迹,是……是……葛红兵的。”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对!就是葛红兵的。他抄下来的。他追求我,要跟我处对象,我不答应。他抄了流|氓的黄|书给我看。我是无辜的。他是流|氓……这跟我没关系……” 一瞬间,屋子里静悄悄的,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众人惊得说不出话了。 葛红兵对唐糖怎样,谁不清楚。就是林雨桐和四爷来的最晚,也知道的。为了唐糖进文工团的事,葛红兵没少出力。两人也天天黏在一起,甜的跟蜜似得。 刚才葛红兵还替唐糖出头了。 这才多长时间,怎么转脸就连爱人都出卖了呢? 人心,就是这么经不起考验。 屋里的人都朝葛红兵看去,他先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唐糖,然后在唐糖哀求的眼神下,自嘲的一笑。站出来,道:“没错。这是我写的。跟其他人都没关系。他们没看过,也没见过。是我追求唐糖同志。她不搭理我,我才叫她看这个勾|引她。她没看,就把这烧了。我气不过,才诬陷她的。” 竟是把罪责一个人都承担下来了。 梁国栋站出来,“这不是……” 葛红兵立马回头瞪着几个神色愤然的人,“你住嘴。有你们什么事?” 四爷深深的看了葛红兵一眼,就走了上去,“王主任,这不是葛红兵写的思想汇报吗?” 林雨桐就见四爷过去,背对着这些人,然后跟那个王主任也不知道嘀咕什么。 三两句话的时间,四爷就让开,王主任手里已经没有什么证据了。神色也缓和了一些,“你们这些知青,没事也要闹出点事来。以后再不能这样了,一定要多向贫下中农多学习。接受劳动改造。” 吴支书反应过来了,赶紧道:“明儿就叫他们出粪去。猪圈里的粪今年还没出呢?” 哄谁呢?地都冻结实了?出什么粪! 王主任心里明白,但还是点点头,要的就是一个态度罢了。 然后四爷跟王主任前后脚的出去了,在院子的火堆边上,又不知道嘀咕什么。不一会,连那位白主任也凑了过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 最后看着四爷跟两人握握手,将人送了出去。 屋里的人都等在堂屋里,闹不清楚这事是了了还是没了。直到四爷回来,吴支书才问道:“咋样?” 四爷将那个烧了一角的纸张塞给葛红兵,“烧了。” 葛红兵这才觉得死了逃生,赶紧将纸团扔到灶火下面。“兄弟,大恩不言谢。” 四爷摆摆手,又掏出一封信来,“这是王主任让我转交的那份举报信。既然是诬告,那这事就不成立。人家也不追究这诬告的事了。你们自己处理。” 连举报信都抽回来了,那就是连案底子都没留下。更要紧的是,他也震慑了这个藏在暗处的人。告诉他(她),别玩小手段。你能写举报信,我就有本事将举报信拿回来。他估计也是害怕背后有人下手吧。 再说了,这信上的字迹做不了假。是谁,很快就能查不来。 葛红兵拿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皱了眉头,他看向杨柳,“这怎么解释?” 这意思十分明显,就是杨柳干的。 其他几个人不可置信的相互传阅了信件,可不正是杨柳的字迹。 这个时代的人,有时候真是单纯。就拿杨柳来说吧,你不想叫别人代笔也可以,毕竟这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但你好歹用左手写吧。哪怕写的难看。但也好抵赖啊。她可倒好,脑子简单的连马甲也不披。直接自己写信,还用的是以往的笔迹,半点都不掩饰。 就这脑子还算计别人?她应该就是只想针对唐糖的,没想到会波及这么大。她也没想过那页纸上是葛红兵的字迹。要不然她就不会不掩饰自己的笔迹了。 之后的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 谁也没想到唐糖为了自救,一把将葛红兵给推了出来。葛红兵为了这一屋子人还有唐糖,自己一个人将事情给承担下来了。 四爷一向喜欢有侠义之心的人。所以,葛红兵算是逃过一劫。 杨柳虽然可恨,但是唐糖所表现出来的自私和凉薄,也叫人心更加的厌恶和愤恨。 连一个对你照顾颇多,掏心掏肺的人都能这么对待,这个人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杨柳见大家都看向她,顿时面色一红,“我又没有检举大家好伐?是唐糖,她什么出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的呀。”说着就看向葛红兵,“你还得感谢我的,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唐糖跟家里断了关系。你以为你那些粮票油票布票是补贴给她家里了,其实她骗你的好伐。她早就打算去文工团了,那个所谓的什么表姐,根本就是她拿着你的粮票给人家,巴结人家,才认下的这个假亲戚的。人家也怕收她的东西影响不好,但要是亲戚,就不一样的是吧。”说着又看向陈萍和周军红,“你两个也是傻子啦,唐糖跟你们哭诉,说什么家里走关系要腊肉熏肉什么的,要不然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你们不是答应她想办法吗?人家是早盯上你们家是林场的,才跟你们装可怜。她那天在县城跟她那个假表姐说话的时候,我在门后面听到了。有五十斤肉,就给她进文工团的。葛红兵补贴了唐糖六年了,那些东西就算送人一些,也还能攒下一大半的。这些票票跟别人换,也能换不少干肉来。再加上陈萍和周军红给的。五十斤差不多了。” 唐糖瞪了杨柳一样,看着葛红兵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这是污蔑。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骗你。” 葛红兵呵呵一笑,“骗没骗的,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也不重要了。” 她能这么毫不犹豫背叛自己,这叫葛红兵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 相恋了六年了。她想要什么,他都尽量的满足她。家里的父母哥哥姐姐省下来的这一点东西,全给她了。可给了就给了吧。他也没有舍不得。就是被爱人冷不丁的拉出来挡刀这事,是他从来都没想到的。 半天的时间,林雨桐看到了人性的丑陋,但也同样看到了人性的闪光点。 “咱回吧。”林雨桐拉了拉四爷。 四爷点点头,出了门,就见吴支书和李队长在外面,相对叹气。 “刚才……”吴支书指了指路的方向,“答应人家不少条件吧。” 四爷摇摇头,“没事,用了点我父亲的关系。” “人情更难还。”吴支书摆摆手,“明儿我请三团的政|委来家里吃饭,你也来吧。”见四爷不解,才解释道,“我老娘,是他表姨。有点关系。” 三团的团长他见过,这个政|委还真没见过。更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 这老支书人老成精,四爷在谋划什么,估计他心里也大概有数。见这孩子仗义,他不介意搭把手。结个善缘嘛。 李队长对林雨桐客气的厉害,就凭人家这么维护他妹子,那就是咱亲人。 等林雨桐和四爷到了家里,李国芳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手里抱着一个盆,“师傅,拿着。”塞给林雨桐,就跑了。 到屋里揭开一看,一盆子饺子。面粉不白,但绝对是李队长家里仅有的。林雨桐拿起一个,尝了一口,“是酸菜活着油渣子做的。这大概是人家留着过年吃的。现在都给咱们送来了。” “过两天,弄点肉票。给人家送去。一家给上几斤面粉。”四爷点点头,“虽然咱们一开始是刻意结交。但这两家子的人品都不错。处着吧。”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人的交情可不就是这么走动起来的。她起身调了蘸水的汁子,才问道:“今儿那两人,你跟人家怎么说的?” “没事。没答应给他们什么。”四爷无奈的笑了一声,“你还记得那位‘徐大炮’吗?” “记得!”林雨桐应了一声,“老爷子说话嗓门最大。” “对!”四爷点点头,“他知道咱们在东北,就告诉我好几个他的老关系。说是有事尽管找他们去。能拍着胸脯保证,那就是十分亲近的关系。刚好,有一个徐老爷子的警卫排排长,现在是那两人的领导。过了明天,你跟我出去走动走动,用了人家,不上门就是失礼了。” 林雨桐就点点头,心里感叹,这老虎毕竟是老虎,哪怕关在笼子里,终究还是老虎。虎威犹在啊! 第287章 那个年月(16)四更 那个年月(16) 第二天,等四爷去了吴支书家。林雨桐想了想,觉得人家待客,还是为的是自家的事。怎么也不好意思吃人的喝人家的吧。 于是干脆烙饼,叫了冯老师搭把手。临了给了人家几块,结果冯老师只拿两块。叫人无奈的很。趁着热锅,又炖了一只兔子。这才盛出来,端着给老支书家送去。 “你这闺女,咋这么实诚。”吴婶子看着这东西,心疼的不得了。过年都没这么丰盛。 林雨桐抿嘴笑,“求人办事哪里能空口白话?” “都是实在亲戚。”吴婶子低声道:“俺们春来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有知识,去了兵团也不出苦力。本来前两年就能安排春来的,但俺舍不得他受那个罪。在俺跟前心里踏实不是?” 看来这个政|委还是有点本事的。 林雨桐点点头,还没说话,就见吴春来满脸高兴的出来。 “咋的啦?”吴婶子问道。 吴春来挠挠头,“俺师傅说,有办法给俺安排工作,说是林场的司机,问俺愿不愿意去。” 吴婶子一拍大腿,“这话咋说的,当然愿意去了。”如今这司机,可是吃香的很。以后也是商品粮了。 林雨桐就一笑,这人是什么时候留下这么个线头的,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吴春来是当地人,当地招工,所受的限制小。 但像是知青,就麻烦了。兵团是唯一一个靠谱的地方。关键是还能带着自己一起走。 吴婶子自然看得出林雨桐跟四爷是什么关系,就马上拉了林雨桐的手,“这叫人该怎么感谢才好。” “师傅为徒弟操心,不是应该的吗?”林雨桐客气了一句。 吴春来就笑道,“俺跟国芳妹子都是好运道,俺师傅说了,给国芳妹子安排到了医院的药房工作。按方抓药就行。轻松体面。” 这个林雨桐是一点都没想到。不过要只是抓药的话,李国芳的水平比那些啥也不懂的可强了太多了。 光是这个条件提出来,那政|委就能知道四爷至少是个会办事的人。这事不用看谁的面子,也一样能成。 晚上回去,林雨桐见四爷没醉,就问他:“你什么时候走通的门路啊。” “不事先安排好。难道等事情到了跟前了,才抓瞎啊。”四爷翻了个身,“想去兵团,不光得有兵团愿意接收,还得知青办同意,更得村里愿意放人。这本来是想着,要是人家拿这个卡咱们,也好有个后手。不想这两人还都是实在人。既然是实在人,那咱们就用实在的办法。现在兵团愿意要了,村里也愿意放了。昨天也跟那位白主任协调好了。到时候盖个章,这事就成了。年前通知肯定下来。” “这么快?”林雨桐以为千难万难的事,叫他就这么给办成了。 “能有多难啊。”四爷打了个哈欠,把林雨桐往怀里一按,“睡觉。” 吴支书和李队长都不是没谱的人,两个孩子的事也没宣扬的谁都知道。四爷带着两人跑了两天,工作的事就敲定了。过了年,就去报道。 这可把杨柳气坏了,她找到吴支书家,“城里招工的消息,你怎么能不跟我们说呢?” 吴支书翻着眼皮子,“人家要本地人,你是吗?人家要司机,你会开车吗?人家要认识药材的人,你认识吗?你啥都不是,啥都不会,俺跟你说啥啊?要是想检举俺,那就去呗。俺在这里等着。” 顿时把杨柳气的够呛,跺了跺脚,“去就去!” 吴婶子抬头看了一眼,才低声跟吴支书道:“这闺女这气性大。” “那是太年轻,吃上几次亏,就啥都知道了。”吴支书将烟袋锅子在炕沿上一磕,就收了起来。 “年轻?那印师傅跟小林就不年轻?”吴婶子白眼一翻,“比起来更年轻。” “这人跟人就不一样。”吴支书摆摆手,“你别得得,赶紧给春来整上两套像样的衣服出来。”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你干啥去?”五婶追问了一句才又道:“外面这会子雪可不小。” 吴支书甩了帘子出去才道:“我去瞧瞧那些知青,不给他们点活干,闲着就生事。” “多冷啊,你也悠着点。”五婶叮咛了一句。城里的娃娃,离了爹妈,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也怪可怜的。 “还用你说?”吴支书不耐烦的回了一声,外面就没有动静了。 结果知青们就领了一个新任务,磨面。 以前是谁家吃,谁家自己去磨。现在好了,这些知青得守在磨盘边上,等着人来。 饲养场就有个不小的库房,里面有个大磨盘。 “俺也不叫你们在这里受冻。”吴支书指着边上的一个油筒子做的大火炉,“你们自己看着点火。你们换班也行,都守在这里也行。” 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库房就在林雨桐他们住的屋子边上。这可苦了林雨桐了。这些人多机灵啊。吴支书一走,就到林雨桐这边来了。男的一边,女的一边。上炕坐着舒服啊。更是把当天吃的粮食带来,要在这里搭伙吃饭。 这些天,闹得林雨桐和四爷彻底的没有一点私人的空间了。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四爷火速学会了打扑克。而且越打越溜,不管跟谁玩牌,都没有在自己脸上贴纸条的经历了。 而林雨桐就惨了。尽管只有她跟陈萍和周军红三个人玩牌。可自己还是输了够可以的。上辈子被人哄着,老是赢。这辈子没人哄着了,就老是输。把自己那半袋子松子,都输光了。 晚上她跟四爷抱怨,“这辈子得亏爷来了。要不然就我这脑子,还真不知道能混成什么样呢。”最好的结果就是小心的偷着吃点好的。然后本分的等着高考。能像现在这样自在,那绝对没有。 四爷就抱着她笑,“你是越养越回去了,你没发现啊?” 怎么没发现啊?不得不自己操持的时候,也挺精明的。等到了有人疼着,有人宠着了,可不就越活越回去了吗? 第二天,葛红兵他们没按时来,林雨桐也没当回事。 谁知道隔了两天才知道唐糖突然不见了。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这几天,他们私下里找人都找疯了。就怕不小心,掉到哪个坑了。雪又大,一会功夫就盖住了。要真出事了,可咋整? 后来才听说是偷偷回城了。这就不是林雨桐能管的事了。 也刚巧,她正好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四爷也收到来自云南的信。 包裹里面是一件织好的毛衣。还有一封信。说是寄去的东西家里都收到了,叫自己不用再寄了,留下来自己用。另外就是毛衣的事。毛衣的线不够,领口袖口还有下面的收尾,都是拆了好几双新的白线手套才凑够的。 林雨桐又翻了这毛衣,还真是。不过信上不说,她还真没注意。都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她们竟然用缝纫机上用的红线跟这白线拧在一起,然后织出来以后,看着带着些红,谁也不会往白线手套上想啊。 四爷那边,那位大哥印辰将粮票留下来了,却将十块钱退了回来。另外还给了四爷五十块钱。说是二十留给四爷,三十叫四爷想办法给印长天寄去。说他每个月有十七块六毛钱的工资。攒了好几年了。每月除了给老家寄五块钱,给内蒙寄五块钱,剩下的都留着呢。 林雨桐一算,一共十七块多,给了姐姐和弟弟就十块。剩下的也就七块多钱。就这还得攒钱。虽然部队管着吃喝,管着衣服。但谁还不买个日用品,还没点人情往来啊。除开这一部分,能剩下什么?省吃俭用的攒,攒下来了,对四爷和那位当爹的倒也慷慨,一下子拿出五十来。 这真心不容易了。也叫人特别的不是滋味。 “这个人还行。”林雨桐看着桌上的钱,就感叹。不在乎钱的多少,而是那份肯倾尽所有的心。 四爷叹了一声,就低声道:“这个世道,都不容易。”说着就跟林雨桐商量,“他在部队上,要想往上走一走,这该走的人情还是要的。这次干脆给准备点腊肉和粮票,比钱好用。 “成!”林雨桐应了一声,“袍子和猪腿是大件,拿着好走礼。再收拾几只熏鸡熏兔,蘑菇木耳,给战友们分一分也好。” 这边的东西刚寄走,山东老家就寄来了一包海鲜干货,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确实难搞。另外还有老二印昆的一封信。 信上说是老祖母已经去世了,让四爷不要往家里寄钱家粮票了。因为这里是老家,整个村子都是同族的人,对他颇为照顾。给他在村里安排了一个会计的职位,不用劳动。也不缺吃喝。 “跟屯子里的人换点榛子松子,给老家寄去。这东西分起来,一家也能分点。好歹是心意。”四爷感念人家,觉得要不是人家心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和半大的小伙子也活不下来。 等到了年根底下,才收到内蒙的来信。信不是印薇寄来的,而是跟她一起的知青寄来的。说是印薇被狼咬伤了,正在医院呢。直到写这份信的时候,人还没清醒呢。 这事闹的! 第288章 那个年月(17)五更 那个年月(17)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四爷正想着应该去一趟内蒙的时候,调到兵团的正式通知就下来了。 一边是辛苦谋划来的差事,一边是素未谋面的姐姐。 怎么办? 去还是不去?去了,兵团这边怕有变故。 不去,又怕印薇那边有个闪失,没办法向印长天交代。 “明天先去兵团,见了连长,咱们开了证明,就去内蒙。”四爷低声道。 人家能答应吗? 林雨桐吸吸鼻子,“那这屋子暂时就先不收拾。” 四爷点点头,“就先这么放着吧。” 第二天,天不亮吴春来就送四爷跟林雨桐去兵团。到了地方,人家才刚出操结束。 林雨桐这才想起来,人家这是半军事化管理。严格着呢。 “你小子,来的还挺早。”连长办公室里,有个中年的带着小胡子的中年汉子刚刷完牙,,手里还拿着牙缸和牙刷。看见林雨桐就笑道,“这是小林吧。你的医术,这十里八乡都传遍了。” “连长好。”林雨桐笑眯眯的问好。 连长也笑,“坐吧。等指导员来,咱们就把手续办了。” 四爷赶紧拉了连长,“上次听谁说了一耳朵,说咱们兵团想要买马?” “你小子耳朵倒是灵光。”连长就问,“你有路子?” 四爷就拉着连长到一边咬耳朵。 “……那边不卖……人家也有任务……”这是连长的声音。 “……人现在伤了……给啥补偿都是虚的……还不如咱们借着这个借口……”这是四爷的声音。 “……这可对不起你姐姐……你要想去……我批假……这咱们可不地道……”这是连长的声音。 “……给什么补偿……一张奖状……一份表彰……不实在……”四爷的声音有些无奈。 连长的声音就大了,“说,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四爷就笑道:“要真是伤的重了,估计他们也不想沾上这事。你给我姐开一个愿意接纳她前来落户的证明来……” “这不行。”连长摇头,“我没这权力。” “咱们兵团就是一个借口。这东西我回来就还给您。等我把人领回来了,我就找老支书去,把我姐的户口落在靠山屯。不是真搁在您这。”四爷低声解释。 连长这才恍然,“你是觉得兵团的招牌好使?” 这不是废话吗? “出了这事,他们就得放人。”四爷小声道,“剩下的落户的事,我去办。您看行不行?马的事包在我身上了。事情敲定了,我就给您电话,您再打发人去接马。” 连长搓搓脸,“这事整的!”他转了两圈才道,“要不是明年种黄豆的任务又增加了,我可不跟你在这里绕圈子。春上等着开荒呢。这马要是没有,咱们连就算累死几个这任务也完成不了。” 原来是开荒种黄豆啊。黄口能出口,出口了就能换回更多的外汇。有了外汇才能买人家国外先进的机器设备和技术啊。 所以,这种黄豆的任务十分的要紧。 连长看着林雨桐,“怎么还带小林去啊?” “您刚才不是说了吗?她的医术好。这一路上的,没个懂行的人行吗?”四爷顺嘴就用他的话把人家的嘴给堵了。 “你小子,这花花肠子不少。”连长顺手开了证明,有出门办公差的证明,还有允许前来落户的证明。 “成。您等我电话。”四爷将证明拿了就递给林雨桐,然后转身就走。还急着赶火车呢。 “滚蛋!”连长搁在身后骂道。 指导员已经在门口听了一会了,见两人都走了,才问道:“这小子有谱。说过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要不是有谱,我能叫他这么折腾。”连长说着,就拿了四爷留下的手续,“看见没,手续给我放下了,叫我替他办了。我都成了他的办事员了。” “只要能弄来马。别说成了人家的办事员,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否则,开春了,全连都得当牛马使唤。”指导员放松了肩膀,“我这心里都轻松不少。” 直到上了火车,林雨桐才问四爷,“真能把户口迁到靠山屯啊?” “能!”四爷叹了一声,“只要他们肯放人,就能迁。以前呢,都想着回城。想着把户口迁回城里。这却是不好办。但要在农村,不管是靠山屯,还是山东老家。其实都行。有愿意接收的地方就行。其实山东老家最好,回去村里人都是族人。也有人照顾。但咱们现在没功夫去山东开证明啊。就只能落在靠山屯。就是在村里干农活,也比在内蒙被狼撵着强多了吧。再说了,有李队长照看,不会有什么重活。咱们又在跟前,反倒更放心。” 还真是这个道理。 人都有定向思维,迁户口要是不迁往城市,那跟在农村,有什么区别的。 可如今这么一说,虽然同样是农村,但是安全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好吧。她承认,这人跟人的脑子还真是有差别的。 辗转了三天,才算是到了内蒙。等赶到医院的时候,又过了两天。 印薇已经醒了,但伤口并没有愈合的迹象。她也是醒来后才知道当年年幼的弟弟来信了。给寄来的粮票也帮了大忙,要不然,这几天在医院真是得饿着了。 但是不管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个弟弟竟然接到消息以后亲自赶来了。她靠在床上有些手足无措。对于她来说,这个已经长成青年的小伙子,太陌生了。 她来这里已经七年了。七年没离开过,没见过任何亲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了。 “大姐!”四爷先叫了一声。 “嗳!”印薇比划了一下,“我要来内蒙以前,还去你们学校去偷偷看你了,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她失笑道,“要是在外面碰上,我都不敢认。” 四爷笑着点点头,“我认得大姐就行。我是在大姐背上长大的,忘了谁也忘不了大姐啊。” 他在来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些印臻脑子里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印臻除了记挂父亲,记挂最多的就是这个姐姐了。那时候的孩子都是大的看小的。生下印臻的时候,印薇都七八岁了。正好看孩子。大人上班,可不就是这个姐姐带着他长大。两三岁的时候,这姐姐上学都带着他。觉得托儿所的那些阿姨不好,老偷着掐孩子。 其实看着他父亲的面子,没人敢那么对待他。只不过是这个大姐不放心罢了。这一背,都背到六七岁大。娇惯的他不愿意走路,就想着叫姐姐背着他走。 “现在大姐背不动你了。”印薇擦了把眼泪。这弟弟不是一个妈生的,却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换我背大姐了。”四爷有些感慨。他跟姐妹们没亲近过,如今有了印臻的记忆,才觉得他欠了这个大姐良多。“大姐放心,这次我接你回去。” 说着,就站起身来,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出去了。 林雨桐先看了印薇的伤,才低声道:“这伤我能治,用不了几天就好。但是大姐还得忍耐几天,等胤禛把事情办好了,咱们再治。” “因伤回城?”印薇愕然的道,“父亲的问题不解决,没法回城的。” “不回城,跟我们去东北。”林雨桐小声道,“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只要这边放人,咱们就走。” 印薇看了看不见愈合的伤口,“伤口不好,他们就不敢强留下我?” “对!”林雨桐点点头,“我们俩如今算是兵团的人。以前插队的靠山屯,是个不错的地方。支书队长跟自家人没啥区别。你去了就知道的。干点力所能及的农活,总比现在轻省。” 印薇点点头,“不管在哪,有个亲人也好啊。我十七岁离开家,到现在没见一个亲人的面了。” 林雨桐就笑道:“那明年,咱们一起去看看印叔叔。” “能见?”印薇抓住林雨桐的手问。 林雨桐点点头:“能见。”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四爷回了的时候都是晚上了。 “成了。”四爷跟两个人道,“再等两天,等兵团接马的人一到,咱们就走。” 好利索! 第二天,两人动身,去了印薇插队的地方,取她的行李。 结果真是骑马走了一天都毫无人烟。 四爷的蒙语说的跟母语似得,林雨桐也能听懂,简单用语也会说。因此跟当地人交流半点问题都没有。一路顺畅方便。 印薇的行李实在说不多,一床被褥,两包衣服。完了。 在临走以前,四爷又给云南山东和劳改农场各拍了一份电报,告知他们,印薇被他接走了。以后不用往内蒙寄钱寄东西。 “大姐,我背你。”四爷弯下腰,轻声道。 印薇的手搭在四爷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摩挲,这个当年被她背在背上的孩子,已经能背她了吗? 眼泪如同决堤的水,滚滚而下…… 第289章 那个年月(18)六更 那个年月(18) 在火车上坐的是卧铺。不影响用药。三天时间,等到了ha尔滨的时候,伤口结痂了。 “小林的医术真好。”印薇真是很意外。她以为这腿以后就是‘老烂腿’了,没想到这说好就好了。 “不疼了吧?”林雨桐问道。 “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印薇赶紧摇头,“你这年纪不大,医术可不错。” “医术嘛,见的病人多了,自然就懂得多了。老乡们敢叫我治,我这不攒了点经验吗?”林雨桐扶着印薇起来,“眼看就到了。气温上估计大姐能习惯,都冷的邪乎。” 从火车上下来,天已经开黑了。在国营的饭店里吃了一碗面条,四爷又去林业局的招待所借了电话,给兵团打了个电话,叫派人明早去火车站接他。这才带着林雨桐和印薇回到车站。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辆货车,上了车,迷迷糊糊的睡一觉。天亮了,也就到了。 兵□□了一个司务班的小伙子接人,车上还有点菜蔬,想来是顺便采买的。 “把我们送到靠山屯就行。”四爷跟这小伙子道,“到了连里,跟连长说,我耽搁两天,安顿好了就报到。” 那小伙子呵呵一笑,“连长也是这么说的,说是你这次给咱们连里立了大功了。给你放个假,等到了过了年,再去报到也行。” 那简直太好了。安排印薇还是要花费时间的。 就这么简陋的小屋子,印薇还觉得好。 “这多暖和啊。”这屋子五脏俱全,啥也不缺,比内蒙的帐篷可好了太多了。 晚上林雨桐用白面和玉米面掺和了,蒸了一锅馒头,又把小鱼干拿出来,蒸了一碗。炒了个酸白菜。熬了一锅大碴子粥。 “舒坦。”印薇笑道,“看来这一样插队,地方不一样,差别就是不一样。跟我同屋的姑娘,他弟弟在陕北插队,干旱少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得跟着一村的老老小小出门讨饭去。他们张不开嘴,还得人家乡亲把要来的分他们一份。那才是遭罪。” 四爷就笑道:“这里肯定是饿不着您。放心。” 第二天四爷就跟吴支书跑了一趟公社,户口就算是落定了。 地窖里还有几百斤红薯,又有玉米面几十斤。菜干什么的,林雨桐趁着印薇不注意,也往房梁上给她挂。又从屯子里淘换了点织出来的土布,染成蓝的黑的都有。连同棉花一起,交给吴婶子,叫她给印薇做身新棉衣。 本来她打算亲自做的,但四爷的意思,还是尽早的归队才好。兵团那边还没收拾呢。 两人的铺盖,林雨桐没拿,“放着吧,大姐晚上也能用。我们要是想过来住两天,不也不用来回的搬了。” 四爷点点头,“兵团里有,大姐放心。” 印薇这几天跟村里的知青也熟悉了,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说的来。她出门都七年了,跟人打交道还能学不会? 再说了,这屯子里人有个头疼脑热,肯定还是更相信林雨桐的医术。大家常来常往,一天都能打几个来回,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萍出来送林雨桐,“你放心,晚上我们过去跟她作伴去。”说着,又低声道,“唐糖找到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林雨桐问道,“去哪了?”总不能回城了吧?没有介绍信连火车都不让上。 “不是!”陈萍见葛红兵正跟四爷说话,就低声道:“是去了文工团。” “兵团的文工团?”林雨桐诧异了。这手段是怎么玩了? “不是,是县里的文工团。”陈萍低声说了一句,好似意有所指啊。 走到路上林雨桐都没想明白,“县里的文工团好进吗?”她问四爷道。 四爷还没说话,前面赶车的吴春来就笑道,“林师傅是问唐糖的事?” 林雨桐点点头,“是啊!这事按说可不好办。” 吴春来就笑道,“那文工团的团长,风评不怎么好。一个姑娘家,不是付出什么大的代价,肯定不行。” 林雨桐瞬间就明白了。在哪里,什么年代,都少不了潜规则。 尤其的漂亮的姑娘,更是原罪。 “那可真是够豁得出去的。”林雨桐叹了一口气的,摇摇头。人一旦走错了路,想回头可就晚了。 四爷就说吴春来,“你也别说人家,你爹昨天跟我说你的事了。我看,你最好还是离那个杨柳远一点,县城也有不少好姑娘。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 吴春来就低了头,“师傅也不看好?” “她这么好端端的要提出跟你结婚,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四爷拍了吴春来一下。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这事,“杨柳主动要跟你结婚啊?” 吴春来憨憨的一笑,脸都涨的通红,“但是俺爹俺娘不同意。” 这应该是杨柳看吴春来在县城有工作了,想巴着吴春来进县城。只要结婚了,就是县城的户口。不用再干农活了。 而且一般的单位,对家属都是有安排的。比如吴春来,是司机。算得上是技术人才。那么作为他的配偶,又是高中毕业的有文化的人,安排在办公室接接电话,发发报纸,送送信还是能的。体面又清闲。吃商品粮,住公家房,按月领工资。 她嫉妒唐糖,不就是因为唐糖有机会进县城吗? 如今有这么一个人,眨眼就能帮自己实现愿望,为什么不干呢? 靠着结婚嫁人进城,比唐糖那种可光明正大多了。 就听吴春来低声道:“俺不傻,知道她图啥。她这人嘴坏,没脑子。俺也知道。但一看见她,俺就高兴,心里就跟飘起来一样。俺也不知道这是咋了?跟吃错了药一样。俺爹俺娘都说这样的媳妇就是搅家精,说啥都不同意。俺知道他们是怕将来你们都能回城了,她撇下俺,要回大城市去。但俺就是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有了孩子了。她还不能安心的跟俺过日子了?” 这么想也没错。但是他还是远远低估了人心的*和大城市的诱惑。 但这这种事,别人谁说都没办法,除非他自己看的开。 就听吴春来道:“国芳妹子可比俺出息多了。林师傅最近忙,再加上年纪没国芳大。她才没告诉您。您肯定不知道,那个叫王利民的,整天缠着国芳妹子。气的李队长都想揍他。后来还是国芳妹子被缠的烦了,抡起拳头一顿胖揍。那王利民就那么点能耐,跟国芳妹子这种天天在田里干活的人可不能比。现在打的见了国芳妹子就远远的躲了。” 这又是一个急切的想通过婚姻进城的人。 林雨桐就感叹,“你师傅将你安排到城里,也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万一这婚姻上有个闪失,那真是……说不上来得失啊。 “看林师傅这话说的。”吴春来急道,“能进城,俺得感激俺师傅一辈子。” 到了地方,四爷扶着林雨桐下马车,才对吴春来道:“要是你敢不经你父母的允许就结婚,我就不认你这徒弟。” 吴春来赶紧低头应了。 看着吴春来架着马车走远,林雨桐才叹道:“人生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情痴?就他?”四爷嗤之以鼻,恨铁不成钢的道:“傻帽。” 到了连里,连长指导员见了两人都很热情。 “住在宿舍里多热闹啊,偏偏要住出去。”连长不理解,问道,“真想好了?” “想好了。”四爷低声道,“您天天回家,嫂子热汤热饭的伺候着,让您住办公室,吃食堂,您乐意啊?” “滚犊子!”连长笑骂,“你能跟我比吗?我多大了,你多大了?”说着看了林雨桐一眼,“不到了年龄,不领结婚证,可不许犯错误。听到没有?” 说说笑笑的到了地方,林雨桐一愣。这地方其实不偏僻。就在宿舍的旁边。 一个不大的院子,前面有门房两间,里面是空的。后面土房三间。堂屋,和左右两个小房间。房间里大半都被炕占满了。 “这是咱们驻地最早的一匹开荒者的房子,当时就十几个人,来到这块地方。盖了这个小院。别看小,但是当时盖得好,也暖和。如今给外面挂两个牌子,一个是医务室的牌子……”他说着,就指了东边的门房。又指了西边的门房,“这边挂个机修班的牌子。后面的三间房,就是你们的宿舍了。” 林雨桐就看了四爷一眼,目带询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踅摸到这样一个好地方的。 第290章 那个年月(19)一更 那个年月(19) 两边的炕都很大,睡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里面已经打扫的很干净,就是墙壁,也用旧报纸重新的糊了一遍。锅碗瓢盆就是现成的。司务长是两人的老熟人了。带了不少萝卜和白菜来。这玩意在兵团都是改善伙食的好菜。 “今年种的菜少,没留下多少。一个星期,吃一回萝卜,一回白菜,算是改善生活了。”司务长指着另一边的半个口袋,“那是半袋子野菜干,用水泡开了,剁吧剁吧也能吃。” 林雨桐就翻了一下,看着也不齐整,就问道:“您还有时间晾晒干菜啊?”这么多人吃饭,一天到晚都清闲不下来吧。 “哪里是晾晒的?”司务长摆摆手,“是养马的老耿,在马的草料里挑出来的。没办法啊,实在没菜吃。” “那现在都吃的是什么啊?”林雨桐皱眉,“不吃菜可不行。” “黄豆啊。”司务长笑道,“那些够出口品级的,得出口。次一等的,得进榨油厂。再次一等的,就是那些压扁的,咱们留着,压碎的,就得给马和骡子了。” “煮黄豆?”林雨桐诧异的道。 “可不咋地?”司务长摆摆手,“小印呢?” “找人做几个架子,前面的医务室,还什么都没有呢?”林雨桐就笑了一下。 “那你忙。”司务长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她叹了一声,没有蔬菜,就没有维生素。没有维生素,就得得雀盲眼。一到晚上,一个个跟瞎子似的。 可从哪弄些维生素片呢? 她唯一想起的就是家里。可即便药厂,也是有生产任务的,其实自己对产品的去向,完全没有发言权。 但就算没有维生素片,其他的药也行啊。这只靠着中药,肯定不行。这附近的中药材就这么几种,这么多人,靠着自己一个人采药、炮制,加工。累死自己都没用。原来这个连里也有个卫生员。走路子去了县医院了。这里的卫生员就一个医药包,外伤就抹点红药水。还有几瓶消炎药,退烧药。针剂也有几瓶,就是酒精,也是定量的。一个针管子,但针头只有一个。这玩意太不靠谱。传染病什么的,用这个太危险。还不如自己的针灸可靠呢。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就跟她说这个事,“要不要我写封信寄回家先问问?” “那就问问。”四爷低声道:“这些吃的,我已经跟连里说好了。等工资下来,拿钱补上。”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用钱了。”林雨桐舒了一口气,两人这段时间其实折腾了不少钱来。但也不敢用啊。都是打着家里寄来的借口。 四爷点点头,“这也得是吴支书人好。听说下面的有些屯子里,做法忒可恶了。打着检查信件的名义,把里面的东西都搜刮一遍。包裹什么的,就更别想了。日子苦着呢。” 林雨桐将馒头递过去,馒头是小麦和玉米面掺和蒸出来的。看着也是黄的。只要不到跟前来细看,就不惹人注意。 如今连里的人不多,有一半都回乡探亲去了。林雨桐和四爷也忙着过年。 年三十的时候,将印薇接过来,算是团圆了。 “吴婶子叫带了酸菜来,估计你们没有这个。”印薇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这地方也还行。”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进了院子就急着打扫。 “大姐,你放着吧。”林雨桐就拿了两斤肉出来,“你剁馅,咱们一会子就包饺子。” “如今能吃上猪肉可不容易。”印薇就说起她在内蒙的事,“也不能说天天吃肉,羊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但是周围没有人烟啊。打点野味也没人管。跟咱们这里不一样,就是在庄稼地里套两只兔子都不能被人发现。” “咋的了?屯子里谁出事了?”林雨桐边和面边道。 “老康叔呗。套了两只兔子,被隔壁的顺子给看见了,当时就揭发了。说是侵吞集体的财产。这庄稼是集体的,这庄稼地里的任何东西都是集体的。”印薇摇摇头,“兔子没收了,在村口支了两口大锅,一锅一个兔子,炖一锅汤,加上萝卜白菜红薯,村里的人都分了半碗。李队长还给我留了个兔子头。”说着就笑。 林雨桐也被逗笑了。“这顺子是屯子里出了名的懒汉。干这事不是头一回了。” 印薇就笑,“其实还得亏顺子这么闹腾。你大概在兵团也不知道外面的事,吴婶子娘家的堂叔,套了一只野鸡。偷摸的拿到县城,跟粮站的一个办事员,换了点细粮。结果呢,那办事员回家炖鸡的是时候,味道传出去了。这来历不明的,都说是他收了别人的贿|赂。这受贿可是大罪啊,他哪里敢认?马上说了这是他拿自家的粮食换的,为的就是给老娘补养身体。这就把吴婶子的堂叔给牵扯进去了。一个买的,一个卖的,都进了学习班,要学习半年。那位粮站的办事员也倒霉,因为这个,听说家里的孩子本来该进粮站安排工作的事,也黄了。” 林雨桐就听出点意思了,这是印薇担心两人这来回折腾,犯下什么错。 她就解释道:“那是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粮站的小办事员难,可那站长可不艰难。就拿粮站说吧,虽然每年收进去的粮食,是有数目的。但是还是有漏子可钻的。比如,损耗。放的时间越长,自然损耗的水分就是一部分。另外,还有老鼠,还有下雨漏水。这就是个漏洞啊。损耗了多少,谁说了算?只要你的损耗报上去了,而上面恰好还有人,他能给你批了。那么这部分损耗到底去哪了?谁说的清?没点权力的人,操作不了这事。而他们又恰恰是不怕别人告的人。当然了,别人也不敢告。越是往上走,越是聪明人。这跟下面这些百姓只凭着一股子莽撞的热情是不一样的。上面吃大头,下面吃小头谁都饿不着。” “吃小头怎么说?”印薇问道。 “嗨!那磨面的机器也是人操控的。螺丝松一松,光是漏出来的粮食,扫上一扫,一天怎么也能得两三斤。这样的细粮抢手着呢。换成粗粮够半个月的口粮了。要不然你当那粮站的办事员的细粮是哪里来的?”林雨桐轻声道。 “这有这些道道啊?”印薇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谁都不敢说,说出去就犯了众怒了。”林雨桐低声交代。 “那你咋知道的?”印薇问道。 那是因为这里面的猫腻四爷一眼就能看透。以前,那些下面的粮仓,报的数有多少水分,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每次征调粮草,那数目前后都一致不了。那些损耗去哪了?他早就研究的透透的。 这些东西,不长心眼的人,不用心琢磨的人,他就是闹不明白。 林雨桐只笑道:“保密。” 半下午的时候,四爷才提着两条三四斤的鱼回来。 “哪里弄得?”林雨桐有些惊喜。鱼虽然都冻成冰棍了,但好歹是鲜鱼啊。 “司务长带着人去河边凿窟窿,下网子去了。运气不错,上来就是一大网兜。今年的年夜饭有着落了。”四爷说着,就做到灶台前烤火。 “人家渔业的人不管啊。”印薇问道。 这河里的出产也是有人管着的。村子附近的,就归村子。不能捞过界。但是兵团不在人家的范围之内。 “那些沿河巡查的人,也得过年啊。这不是趁着人家不在,偷偷干的么。全连的年夜饭就指着这一网子了。”四爷说着,就给灶塘子底下塞了柴火。 林雨桐麻利的将鱼清理了,“清蒸吧,清蒸的味道鲜。” “留一条。”印薇不舍得的道,“初一你们不是打算去县城拜年吗?这个就拿得出手。” 这个拜年的对对象就是徐老爷子的警卫排排长,姓王,四十多岁了。如今是革|委会的副主任。这人虽是占着个不讨喜的位子,但却没干不讨喜的事。靠着身份,偷着帮了不少人。程教授和冯老师就是。一样的下放劳动,但也没被糟践的不成样子。只是换了地方,安生的过日子罢了。 他要不是这样的人,徐老爷子也不会叫四爷去找他。上次两人去拜访,彼此感官还挺好。大过年的,当然得去拜访一次。 “大姐也一起去吧。”四爷就道。“也不是外人。徐伯伯跟父亲是老关系了。” “合适吗?”印薇有些踟蹰。 “要真是不去,才是失礼了。”四爷就安抚道,“以后还得在这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就去坐一坐。年礼的事,你别操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印薇这才点点头。 林雨桐却觉得四爷大概另有什么谋划。毕竟叫印薇在靠山屯落户,只是权宜之计。 第291章 那个年月(20)二更 那个年月(20) 七三年,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到来了。 锅里炖了熏鸡和熏兔,盛出来以后,林雨桐和四爷端着盆,往隔壁的宿舍区而去。 留下来过年的知青,男女各有五六个。每人一碗炖鱼,一斤二合面的馒头,就算是过年了。有那手里松快的,自己给自己买点罐头,买几根麻花,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林雨桐敲开了女生宿舍的大门,里面还真有几个熟面孔。都是在火车上看见过的。其中就有李爱红。 “是你啊!”李爱红迎出来,“我还当新来的卫生员是谁呢?没想到是你。咱们还真是有缘。” 其他的人都看着林雨桐手里的盆,“哎哟!来了一个接济咱们的阶级姐妹哟。” 说着,就抢着将盆子端了过去。 “没多少东西,里面炖了不少土豆。就是吃个味,大家别嫌弃。”林雨桐客气的笑笑。往后在这里,还得跟众人打交道不是。 “别说肉了,就是土豆,咱们也好长时间吃不上了。”李爱红拉着林雨桐坐,“怎么不见你出来。” “医务室什么都没有,急着拾掇呢。”林雨桐解释了一句,“那你们吃吧,我就先回了。” “等等!”一个高瘦的女孩站了出来。 林雨桐瞧着眼熟,“有事啊?” “你这又是鸡的,又是兔的,哪里来的?”这女孩一副正义的样子。只是语气怎么跟审犯人似得。 林雨桐皱皱眉,“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怎么?怀疑我什么?你眼睛瞎的,看不出来那是熏肉啊。在北京,上海,这些熏肉是可以买到的吧。你不知道吗?我家里疼我,你管得着吗?好心还当了驴肝肺了。” 本来她是打算连盆子也放着这里的,等他们吃完了,明儿给自己送回去。这会子,她可是不乐意这么干了。 “高亚男,就你思想积极是不是?”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不屑的哼了一声,对林雨桐解释道,“你别理她,她不稀罕,我们稀罕。” 其他几个就跟着附和。 林雨桐伸手,用她们桌上汤盆里的勺子,直接将自己端来的肉给分到她们饭盒了去了。高亚男面前的饭盒,对不住,她没看见。这会子她也想起来了,这就是那天刚下火车,坚持叫姑娘们也冒着雨走路,说什么‘妇女也顶半边天’的人。妇女是能顶半边天。但要是非得跟自己较劲显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就对不住了。咱不吃你那一套。 而李爱红说的跟自己有多亲近似得,刚才高亚男发难,她习惯性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样的人,她也不想结交。所以,给她饭盒里的盛的,基本没肉,都是土豆。 林雨桐都觉得自己幼稚,但是这样的事,怎么想都觉得憋屈。 “我叫白晓梅,过几天我们去找你说话。”刚才出声的姑娘自我介绍道。之后又指着另外两个姑娘,“罗淑芳,徐菊芳,都认识一下。” 林雨桐一一认了人,才端了盆,“你们趁热吃吧。我就先回了。往后有的是时间一处说话。” 说着就摆摆手走了。 李爱红扒拉着饭盒,“怎么没肉啊?”她看着其他三人的饭盒,“这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你拉倒吧。”罗淑芳白眼一翻,“一个盆里往出盛,你一勺,我一勺的,这只能看运气。人家还能数着肉块给你盛啊。” “这倒也是。”李爱红瞧着饭盒,“姐妹们,你们倒是贡献点出来啊。” 那三个抱着饭盒赶紧跑了。 高亚男哼了一声,“革|命就是吃苦受罪。贪图享受,算什么革|命。” “口头革|命,都是假革|命。”白晓梅呛声道,“那边还有窝窝头和煮黄豆,你把你那馒头和鱼给大家省下。你吃你的苦去。” 高亚男这才不说话了。 林雨桐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气哼哼的,这都什么人啊。 四爷就笑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这些脑袋不清楚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第二天拜年,给连长指导员家,林雨桐用手绢包了一点连包装纸都没有的水果糖。这玩意可不好买。但却也属于拿出来不惹眼的一类。 “小林家的条件不错吧。”连长问道。 “家里人都在厂子里上班。福利还不错,年底发的那点票票,全都给我换成这些东西了。”林雨桐就笑。 “药厂肯定错不了。”连长点头。这一家子七八个人,省下来可不什么都有了。他家里有孩子,也没推辞。“改明我给你弄点咱们的特产,也寄回家里去。” 这是人家想还上人情,林雨桐赶紧高兴的应了一声。 给养马的耿叔拿了几个二合面的馒头半碗饺子。顺便借了进城的马车。 耿叔人不错,拿了一块旧羊皮铺在车上,又拿了一床被子,“这都是连里准备的。这些小子们要用的时候,我还舍不得叫他们糟践。你们两个大姑娘,还是盖上吧。好歹挡着点风。” 四爷谢了,就自己赶着马车,一路往县城里去。 这位王叔,住的地方还不错。小院整整齐齐。见到他们来,十分欢喜。 “以后,别整这些东西给我带。老首长叫你来找我,就是叫我照顾你。如今倒好,换成你照顾我的。”王叔请三个人坐下。王婶子就端了糖水来。糖是稀罕东西,人家能拿出来,就是看中。没怠慢的意思。王婶笑道:“听你王叔的吧。我以前是照看老首长的护士。都是老首长的亲近人。不是外人,就别见外。” “王婶在医院工作吧?”林雨桐就拉着王婶,想问问。 “你这丫头,药房的那个姑娘,不就是你的徒弟。”王婶笑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看来王婶还是个领导了。 “医院的中药……”林雨桐话还没出口,王婶就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医院中药房的药,我想办法给你弄到兵团去。只要你们兵团打个申请报告。就成了。西药我没办法,但中药还是没问题的。我们医院的中医大夫,前两年批|斗的不少。如今没人敢开药了。你们兵团,那地方上管不着。相对环境还能自在些。” 那就太好了。 王婶又拉着印薇,问她在内蒙的事。 而四爷却跟着王叔去了书房。 “……推荐上大学这个事,去年是在清华和北大试点的。今年,按着上面的意思,就要推广开了。你要回城,这是一个机会。推荐的名额,我想办法跟你们兵团的领导沟通。”王叔十分认真,看来也琢磨了不少时候了。 四爷沉吟的半晌,“王叔,你说,这推荐的人换成我大姐,能不能操作。” “印薇?”王叔十分诧异的看向四爷,“你可想好了。这名额可不容易争取。今年我占了这个名额,明年我可不能再插手了。人不能吃独食的,这上下的领导,也有自己要安排的人。” 这道理四爷当然懂,不分给别人一口吃的,那就会有人来砸锅了。大家谁也别想吃。 “这道理我懂。”四爷的声音低下来,“王叔,你说我大姐,这都下乡七年了。过了年这都二十五了。连婚姻都耽搁了。要是再不想办法,这辈子可能真就这样了。我还年轻,再说,一个男人想要出头,比女人容易。我耗得起,她耗不起。我现在在兵团,一个月四十多块钱的工资,也就是带着人检修农机具,轻松多了。就是大学毕业了,刚开始工作,也未必就能有现在的好事。但我姐不同啊,她在屯子里,再清闲那也是下苦力。姑娘家的青春就这几年,不敢耽搁了。” 王叔打量了四爷一眼,“你小子行,有情有义。”他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才低声道,“要是你的话,能送你去北京。毕竟你的户口档案上上,没有显示跟你亲生父亲之间的关系,你的成分是工人家庭出身。但是你姐,就有点麻烦。得在咱们这里,给她另外建立一个档案。亲属关系只能填写你。这就模糊了你大姐的出身。也不能往北京送了,太打眼。为了保险,ha尔滨也不成。倒是咱们a市有个农业学院。不如就送到这里。这都在咱们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就算要政审,你们团长,政委开个口,这事就得了。但还得悄悄的办,谁也不能声张。靠山屯那边的支书队长,你都得处理好。到时候偷偷把人送走,谁也不知道去哪了。你姐去了以后,也尽量别回来。听懂了吗?” 四爷点点头,“王叔放心,只要这边定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等回去的时候,四爷直接就先送了印薇回靠山屯。这事情没安排妥当之前,还真不能告诉他。 等回了自家的院子,林雨桐才问四爷,“你们在书房嘀咕什么呢?” 四爷就将事情简单的说了几句,“魏晋时,那是上品无寒族,下品无士族。直到科举,才打破了旧门阀,相对公平。如今这样的推举上大学,必然是长久不了的。历史只会向前,不会向后。但如今,大姐的年龄耽搁不得,这却也是个机会。” 第292章 那个年月(21)三更 那个年月(21) 药材的事,叫连长和指导员很高兴。因为这连里不光有知青啊,还有全连的职工和家属呢。谁家的孩子没个头疼脑热肚子疼。扎两针,熬点药就好了。可比半夜三更的带着孩子去医院,方便太多了。师部的医院,离他们连可有上百里的路呢。只能去县城。可县城的医院,有本事的都去劳改学习了。剩下的二把刀,除了会开点红药水,止疼片,啥也不会。 如今这多好啊。反正自从林雨桐来了,不光是小孩的发烧咳嗽,还是妇女的产后不调。姑娘们的痛经,小伙子们的关节疼。没见治不好的。 于是,林雨桐一说要做几个药柜子,闲着得人都来帮忙了。这时候的人,那真是自力更生的典范。木匠瓦匠,谁都会那么两下子。 一天功夫,连林雨桐这小院里需要的家具,都顺手打出来的。 药柜的后面,还隔出来一个地方,放了一张窄床,铺上白床单,外面的白帘子一挂。还挺像回事。 对面的机修班,带上四爷一共才三个人。那两个是汽车兵出身,年纪都不大。十□□的样子。里面也有一排的架子,上面是各种的,能用不能用的零件,还有修车的工具。 靠墙放着几把椅子,一张桌子,这就算是把架子拉起来了。 转天司务长送来两个旧油桶子改造的炉子,放在屋里,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 过了正月十五,知青们陆续的返回来。连里也开始忙了。 忙着准备种子,肥料的事。 等积雪开始融化,天气慢慢回暖的时候,推荐上大学的事,广播里就播报了出来。 四爷和林雨桐的心这才算落到了实处。 但这在兵团也掀起了显然大波。因为连里,也是有一个名额的。 其实,具体有几个名额,这事还真不好说。这些家里的老职工们,也都是有孩子的。这些职工家的孩子占一部分,知青也要占一部分,要不然估计就得闹开了。但不管几个名额,都一样,就是狼多肉少。这些知青,对于知识的渴望,对于改变命运的渴望。都已经深入了骨髓了。谁也不肯轻易的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吧。 所以,四爷跑动关系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且都是那种‘懂事’的人。 全连都开始忙着翻地平整没几天,连长媳妇就带着他们家的大小子来了,原来是耙子不小心划到脚上了。好大一个血口子。 这么大的孩子不上学,就在连里帮忙。小学毕业,十三四岁的年纪。 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办法啊。学校里可没老师。 当妈的心疼孩子,气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连长的,这点的孩子都当个大人使唤。” 林雨桐就笑道:“嫂子,咱们人微言轻,不好跟连长提意见。您回家好好提提。印臻他们机修班,怎么也能带几个学徒啊。这储备人才还是要早早的抓起。就是我这药房,那也是需要两个半大的姑娘给我打下手的。还有,嫂子。往年这菜可都不够,咱们这些孩子完全可以组成一个野菜班嘛。挖了野菜,带回来淘洗干净。找两个老大娘,将这菜在热水里一抄,翻晒翻晒,这不就是一冬菜蔬。要不然,这么大的孩子,在地里人多不放心啊。你说是不是,嫂子?” 连长媳妇当即就一拍脑袋,“要么说你们脑子好使呢?这办法中!”有机会跟着学本事谁不乐意。总比苦哈哈的出力气强。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这一连的人,谁舍得孩子吃苦,不过是孩子们下地,就能多分半口人的口粮罢了。但这挖野菜,多清闲啊。跟在除草的大人后面捡,都能捡不少。连年纪大的老人的差事都安排了。到年底这又是多了半口人的粮食。谁不乐意。 “我这就跟他说去。”连长媳妇转身就走。还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连长听了媳妇的话,“我就知道你没这脑子。” “难道你有?”连长媳妇白了一眼,“行不行吧?” “当然行。我要敢说不行,全连还不得造反啊。”连长起身,“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心里还兀自感叹,这人跟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那些知青都热血,都有理想。可少了点脚踏实地的实在。 瞧瞧这事办得,谁不说人家好。印臻这小子精吧,找了个媳妇也是难得的明白人。 照顾了各家的孩子,理由也好。办得也确实是正事。 过上两年,要是再推荐上大学,就这两人会做人这架势,全连绝对没有人不愿意。 林雨桐处理了几个外伤,就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高亚男?”林雨桐上下打量了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疼?还是伤了哪?” “没有!没有!”高亚男一本正经的对着林雨桐鞠了一个躬,“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林雨桐同志。” 林雨桐吓的往后退了两步,“道歉?道什么歉?” “那天晚上,我的态度不好。”高亚男又鞠了一个躬,“误会了林雨桐同志对战友的关怀。因此,请接受我的道歉。” “我早就忘了。”林雨桐僵硬的摆摆手。这道歉的方式真是太别致了。 高亚男马上就笑道:“谢谢你的原谅,我们还是好战友对吧。” 林雨桐笑笑,点点头。她暂时还不知道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到现在依旧适用。 看着高亚男大踏步的离开,白晓梅才从机修班的办公室出来。 “你怎么去那了?”林雨桐招数,“过来吧。来了怎么不进来?” 白晓梅手里提着一串小鲫鱼,“给你送这个来了。今儿开荒,那边的小水沟里,有不少这个。晚上熬汤喝。” “那你晚上过来吃。”林雨桐十分的热情。 “不了,今儿食堂也吃这个。还炖了豆腐。”白晓梅说完,扭头朝门外看去,“她这是给你道歉?” “谁知道又是为了什么?”林雨桐接过来,看了看,野生的鲫鱼,一个二三两重,没肉,但确实养人。“改明顺手摘点野菜回来,我蒸点菜窝窝,拌上野蒜,也好吃。” 白晓梅应了一声,才低声道:“这不是要投票推荐上大学的事吗?她这是拉票呢。” 林雨桐这才恍然,“难怪呢?” 结果说了这话没两天,连里就在食堂开会,匿名投票。 其实这还是挺公平的一件事。 大家觉得谁合适,就选谁。挺好的。 连长笑道:“咱们去年的任务超额完成。因此,团里决定,给咱们五连多一个名额。一共两个名额。男同志一个,女同志一个。咱们公平点。好不好?” 食堂里马上响起一阵阵掌声。 多一个名额,就多了一个机会。 谁不感激? 林雨桐跟四爷坐在后面,也投了票。男的投给了机修班的一个小伙子。里面除了四爷就两人,一个小学没毕业,一个好歹初中毕业了。林雨桐对别人不熟悉,干脆透给他。女孩子这边,她就跟白晓梅关系最好,自然投给白晓梅。 不过结果出来的时候,白晓梅在女生这边的票数最多。男生那边是一个叫做程浩的人。叫人惊讶的是,四爷的票数竟然只比程浩少了一票。但是要知道,四爷和林雨桐可都没有写四爷的名字。要都是写上了,那还真是四爷压了人家一票。 林雨桐目瞪口呆,这才来几天啊,上上下下的人就都觉得你好了。 没天理的。自己竟然只有五票。老丢人的好伐! 以后扎针的时候,绝对不手软。不扎疼了,她们就不会知道大夫是不能得罪的。 哪怕再多两票,也好看点是吧。 她不是想冒头,而是不想和高亚男得的票数一样多。挂在末尾实在丢人。 看着林雨桐的表情,四爷的嘴角有勾起了笑。 等投票结束了,程浩就追上四爷,“多谢了。我知道你没投自己,而是投了我一票。这叫兄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矫情,现在赶紧准备着,办相关的手续才好。”四爷压低声音,“小心夜长梦多。” 程浩点点头,面色一正,“明白。” 谁知道四爷说夜长梦多,可这夜还不长,梦就多了起来。 师部派了人下来,说是收到举报信,有贿选的嫌疑。 这不是扯淡吗? 一个个穷的叮当响,那点工资,谁不是月月往家里寄。哪里有什么钱贿选。再说了,关乎一辈子的大事,谁会平白无故的将机会让给别人。 连长和指导员脸都气青了。这多了一个名额,是露脸的事。这事一出,可就成了露腚了。 “那就重新选。”程浩立马站起来,“当着领导的面,重新推选。” 四爷皱眉,这人还是太年轻冲动。上面还没有给结论,你就先挑出来了。你就那么确定,下一次选出来的还是你? 第293章 那个年月(22) 那个年月(22) “你坐下。”连长瞪了程浩一眼。这些孩子就是喜欢将事情想得简单。一点委屈都不肯受。这事情肯定有猫腻。但不能人家说一点酸话,你就先撂了挑子。这不就入了别人的套了?傻不傻啊。 他扭头跟师部的人咬耳朵,说了一通什么。 过了好一会,连长才站起来,“我们商量了,这重新推选也可以,那就是必须在上次选出来的同志中的前三名中做出选择。” 下面没有说话声,这样对哪一方都相对公平。 四爷就站起身来,“连长,我放弃这个资格。我来连里的时间短,资格浅,贡献少。以后还有机会的。这次机会还是先给咱们的‘老’同志吧。” 这话一落,众人都笑了起来。 连长赞赏的看了四爷一眼。这印臻一向是大方惯了的人,这连里没有在他手里吃过甜头的少。要真是有人揪住这些事情不放,那就麻烦了。到时候,正常的人际往来,都被被误解了。还不如发扬风格,把自己干净彻底的摘出去。不管里面的水有多深,反正他是片叶不沾身。许多受过他益处的人也跟着送了一口气。不用被人揪出来,这就踏实了。谁心里都得说一声这小子仗义。 指导员拿着纸条,一一的发下去。 这边还没发完,外面院子里就有了吉普车的声音。 紧跟着,一个胳膊下夹着公文包的人进来,跟连长和指导员握手。“我是咱们市知青办的。这次来是给你们连的知青,送表扬信的。” 连长和指导员对视一眼,“不知道这说的是谁?” “你们连是不是有一个高亚男的同志。”那人高声道。 连长慢慢的明白了,脸上露出几分勉强的笑意,“是有这么个人。” “这位高亚男同志可是位好同志。我们单位的档案室着火了,是这位同志,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救火,挽救了损失啊。”那人说的情真意切,“像是这样的同志,我们决定推举她进大学,学好本事才好做更大的贡献嘛。”说着,就扭头看向黑板上的几个名字,“你们这样就不对了嘛。这样好的同志怎么能不被推选呢?你们要是埋没了这么一个人才,我们可是不答应的。” 林雨桐就有点明白了。人家这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结果不出预料,高亚男替换了白晓梅,占了另一个推荐的名额。而程浩以一票输给了一个叫汪海的人。也走不成了。 林雨桐觉得,程浩应该从里面学到了许多东西,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干一件冲动的事了。他付出的代价有点大,但能领悟到这些东西的话,也不算是白吃了一回亏。 汪海很歉疚,他真不是成心的。但有时候这事情的变化,完全不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程浩倒还算是有风度,两人依旧勾肩搭背。一个说恭喜你,另一个说明年还有机会。 白晓梅跑到林雨桐这边都哭成狗了,她可真是委屈死了。“算了,人家也是拿命换了这么个机会。明年再争取吧。” 林雨桐没忍心告诉她真相。要不然心里得更难受。 过了一个来月,大姐的事情,四爷才算是办妥了。 印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我……我还能上大学?” 林雨桐点点头。 印薇当场就失声痛哭。做梦她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就这样摆在了面前。 她激动的双手都抖了起来。 “大姐。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谁也别说。”四爷小声的叮嘱了一句。 印薇三两下将东西就卷了起来。被褥什么的,全都给她带上。学校的条件也很艰苦。 辗转到县城,做了三个多小时的汽车,才到了市里。王叔安排的很好,在档案室的旁边,给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宿舍。每天只要帮忙打扫档案室就行了。也好叫她放假有个落脚的地方。 上大学,国家是给补贴的。这些补贴,足够一个人生活了。四爷又留了钱和粮票。这才跟林雨桐离开。 林雨桐看着学校了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这些都是工农兵学员,后来也叫工农兵大学生。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他们也经历过阵痛,经历过艰难的心路历程。他们中间,也会出现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他们不会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他们也自有他们的光彩。 两人回到兵团,就真的步入了正轨。 兵团的主要任务就是屯田。那么要真的忙起来,真是要人命了。人都不能歇息,更不要提机器了。凡是农用机器,那真是连轴转。换人不换车,三班倒的拼命干。 只要机器不停,四爷这边的三个人就不能停。一样是三班倒,时刻得守在田头。有了故障,立刻检修。半点都不敢耽搁。 就算林雨桐怎么给四爷搭配伙食,开小灶。他还是迅速的瘦了下去。倒是自己,好似才开始发育一样。胸口开始涨的难受,身条开始长了。去年穿的衣服,都已经能当七分袖穿了。 “长了这么多吗?”林雨桐不确定的问四爷。 四爷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林雨桐这才发现,其实四爷的衣服也短了。只是没有自己这般明显就是了。 两人相对半天,然后才失笑起来。 两个老妖精,也有了成长的烦恼。 这天白晓梅急火火的跑过来,拉着林雨桐就往外跑:“你快跟我走。” 林雨桐这边还忙着呢。天热了,地里正收麦子。他想配点解暑的药来。 “你快跟我走吧。”白晓梅不有分说,拽着她就跑。 林雨桐跟着她跑,莫名其妙的道:“到哪去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白晓梅拉着林雨桐跑的飞快。 这人干一天活,也不累? 到了地方,林雨桐才知道她什么意思。原来是师部的文工团到下面慰问演出。正有个小姑娘要跟四爷共同学习,一起进步呢。 “看见没?看见没?”白晓梅恨铁不成钢的道,“别整天窝在你那小医务室里面,也出来看看。再不看着点,这人都被抢走了。印臻这么好的同志,你可得好好的把握。” 林雨桐只想笑。但还是严肃的道:“一定把握,一定好好把握。”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没有谁能把握他了。 “那姑娘叫徐小芳,不知道是什么路数。前几年没见过她来咱们连。今年来了没两天,就瞄上印臻。昨天带了鸡蛋给印臻塞,今天又不知道带了什么来。总之,你看见了吧。缠得紧着呢。”白晓梅低声道。 林雨桐只看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唱戏的几个人身上了。这唱的是红灯记吧? 样板戏? 以前只在长辈的言谈中听过这个词。但现在却真的出现在了眼前。听到耳朵里,还真是别有滋味。 这些文工团的演员也不容易,在田间地头,趁着别人吃饭的时候表演。难能可贵。这在后世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么接地气的演出,值得赞赏。 林雨桐一点都不吝惜自己的掌声,频频鼓掌。 “嘿!”白晓梅拽着她,“我说你,这心是不是太大了点。” 林雨桐看了那姑娘一眼,就这样的,拉倒吧,当四爷是没见过女人的愣头青啊。“是自己的,撵也撵不走。不是自己的,拉也拉不住。”说着,就拉着白晓梅问道,“你最近跟那个程浩怎么回事?惺惺相惜?” 白晓梅小声嘟囔了一句,“没什么事。”不过脸却红了。 晚上回去,林雨桐就盘腿坐在炕上,拉着一张脸。瞪着眼睛瞅着四爷看。 四爷半点都不为所动,“哟!这是干什么?想罚爷跪搓衣板?” 跪搓衣板这个典故,当时还把四爷惊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不会有这样的悍妇,谁知道前两天真有一对老知青夫妻,老婆见到自家男人盯着人家文工团的姑娘瞧,晚上叫男人跪搓衣板。本来两口子在屋里的事,别人也不知道。谁知道这男的也逗,他累得狠了,见老婆睡了,也靠在墙上打盹。谁知道这一睡,就真睡着了。人累了一天,睡着了那真是雷打不动。就这么跪了一晚上。也就把跪着的姿势保持了一晚上。第二天腿都麻的站不起来了。当天肯定是没法下地了。连长还以为他那是偷懒呢。没想到闹了半天,是搓衣板的功劳。全连上下没有人不知道的。 所以,他这会子也拿话打趣林雨桐。 “怎么?不行?”林雨桐只要一想到四爷跪搓衣板,瞬间就憋不住了,‘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我看见你过去了,怎么不到我跟前去?”四爷坐到炕沿上,问她。 “打搅了爷的好事可怎么是好?”林雨桐挑眉笑道。 四爷就刮了林雨桐的鼻子,“老醋坛子!” 第294章 那个年月(23)五更 那个年月(23) 收庄稼的时候,最怕什么? 答案是唯一的,那就是无常的天气。 北大荒也有自己的小气候,那就是东边日出西边雨。这雨说下也就下来了。 可这麦子不收行不行?搁在地里那才是真的烂的。见了雨,收割机就不太好用了,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机器设备,那真是能把人急死。 怎么办?一人一把镰刀,人力收割。 全连谁也别想躲过去。包括林雨桐和四爷。 一人一垄麦子。这个时候,只要站在地头,你就能深刻的感觉到,这北大荒的地,到底有多大。一眼望不到头啊。 虽然下雨,但天闷热的厉害,小伙子们都是背心。酱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蓝色的。就这几样。放眼望去,衣服上全都是什么‘劳动最光荣’‘广阔农村,大有作为’‘为人民服务’‘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字样。 四爷身上的背心,是林雨桐在空间里找的。白色的。干干净净,啥也没印。倒显得有些特别了。 林雨桐脖子上还搭着擦汗的毛巾,穿着长袖。连袖口都系的紧紧的。给自己和四爷的身上,都带了个小药包,防止蚊虫叮咬的。 四爷和林雨桐都会割麦子。以前在圆明园,麦子种的不多,但都是自己收割的。偶尔会叫上四爷的那些糟心兄弟。当然了,叫谁不叫谁,那都得是恩宠。有一次,九爷将差事办砸了。怕弘晖责罚他。于是,他二话不说就进了园子,死乞白赖的就是不走。那时候,正是收麦的时候,也刚好是田里的瓜要成熟的时候。他主动要求住瓜棚里,给四爷看瓜田。说是怕谁偷了瓜。见他的鬼去,谁胆敢在圆明园里偷西瓜。结果弘晖叫弘昭进园子请人。弘昭本身就淘气,长到多少岁,他都淘气。见是九爷看瓜田。一不做二不休,竟是真的将园子里的瓜偷偷的摘了,凡是长得个头大的,看着熟了的,全都给半夜摘了藏起来了。九爷第二天吓的都站不起来了。自己不看瓜田,这瓜不丢。自己一看瓜田,这玩意它怎么就丢了呢?叔侄两个,这个说那个是偷瓜的贼,那个说这个是监守自盗。连四爷气的都没法子。一对没出息的玩意。 如今再想起,还真的就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今,两人弯下腰,收麦的心情却不再是一样的。 他们两人分到的垄子紧挨着,四爷就多占了半垄,相当于他要收割一垄半,林雨桐只要收割半垄就行。 林雨桐哪里舍得他辛苦啊。于是手下翻飞,割的飞快。等超过四爷了,再回头接他。两人如此交替,竟然也不输给别人。虽然不是拔尖的一组吧,但也没落到后面去。 雨下个不停,顺着人的脸往下流。林雨桐脖子上的毛巾,不一会就湿的透透的。挂在脖子上又湿又沉。 中午是不能回去吃饭的,司务班送了窝头来,一人分两个窝窝头。就着雨水往下咽。 林雨桐不得不感叹这些人吃苦耐劳的品质。 她吃了一个,将另一个给了四爷。这地方,大庭广众之下的,也不能偷吃。就算偷吃,自己一点一点吃,不惹眼。四爷就不行了。他也不客气。估计也知道自己吃窝窝头,有些难以下咽。接过去啃了。林雨桐这才把身上水壶里的水给他喝。只要是防止淋雨感冒。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将他的外套递给林雨桐,“穿上。” 里外都是湿的,穿不穿有什么不一样? 林雨桐摇摇头。四爷固执的将衣服披在林雨桐身上,然后抬她的胳膊,塞进袖子里。 这又怎么了?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外面再穿一件湿衣服,捆在身上能好受吗? 直到四爷整理胸前的衣服,林雨桐才明白过来。 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白衬衫,但里面却是粉色的胸罩。这个时代的姑娘,穿的是那种背心。像是后世的老大妈穿的那种一样。所以,那样的衣服湿了,也看不出来什么。但林雨桐这个塑形的效果真是杠杠的。再加上发育良好。胸前波涛汹涌。这一湿,效果可真就有点少儿不宜了。 她尴尬的笑笑,自己整理衣服。还不忘挑逗他,“……想不想……?” 四爷瞪了她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幸亏一个个的累得跟狗似得,也没人注意她。这么抬眼看去,有的躺在麦茬地上,扎人也不在乎,到处是水,是泥也不嫌弃。就那么四仰八叉的躺着。任由雨点往身上打。还有些两人或是三人,背靠背坐着,头顶蓬着一件衣服,好歹能挡一下雨。 后世的人总说,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林雨桐觉得,真应该叫他们看看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这是女人当牲口用,男人当机器用。 下午的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稍微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得继续干。 等天黑下来,林雨桐和四爷才算割到了头。坐在地头休息。还不能擅自回去。因为不知道连长会不会说什么连夜加班的话。 结果晚上倒是不用在地里加班了。因为得回去到大场上加班了。 今天拉回去的麦子,必须连夜的脱粒。然后烘干,否则,捂在一起就发热霉变了。 这一忙,就又是一晚上。等到天亮了,终于能歇着了,可是林雨桐还是不能安生。因为知青宿舍的大炕,得用来烘干麦子。这些知青,就都得挤在林雨桐的小院里。男一边,女一边,炕上,炕下。还包括前面的医务室,机修班,都被占据了。那些老职工也一样,三五家男女分开挤在一处。剩下的地方全都得腾出来。 这不是夏收,这简直就是一场战役。 林雨桐跟四爷也没办法开小灶了。吃起了食堂。这段时间将人累得狠了。兵团倒也没小气,杀了一头猪,炖着豆角茄子,每人盛上一碗。林雨桐竟然觉得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吃。 “你觉得呢?”她这么问四爷。 四爷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是饿得很了,谁会觉得这个能跟山珍海味比。 可就是这般的努力,今年的麦子还是不成了。减产不说,还有许多发霉的。已经可以预见,后半年大家的口粮,就是这发霉的小麦了。 收了夏粮,就该种玉米黄豆了。这个播种,更是要命,因为你得注意农时,稍微晚一点,到了秋里,它等下霜的时候成熟不了,一样白瞎。 好在能用机械了,四爷解放出来了。林雨桐也要注意采收各种药材了。不用去田里了。只要把需要的告诉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去找,林雨桐在家里炮制就好。 但是这个时候,连里又下了新的任务。鉴于大家去年冬天没有蔬菜吃,那么今年,允许各家各户,单身的知青们,自己开荒,给自己种菜。要在食堂吃饭的,就每天将菜称量好,交给食堂,叫司务班做熟就成。但这个开荒种菜,不能耽搁大家的集体劳动。 那也就是必须是晚上或者天不亮就起来加班干。 想用连里的机器,那就是做梦。机器不耗油啊?连里这点油容易吗?再说了,开动起来,万一坏了算谁的? 用牛用马用骡子,那更是做梦。牲口不歇上一歇,第二天还能干的动吗?能为了自己,损害连里的利益吗? 坚决不能。 总之,机器得歇着,牲口得歇着。就是人不用歇着。 连连长指导员都自己上阵给自己开菜地了,其他人还想搞特殊化吗? 干吧! 于是,点着火把,沿着河岸的一溜,一人能开出大半亩地来。四爷跟林雨桐开了一亩多地。能种什么啊?除了白菜,就是萝卜。其他什么菜都来不及了。 为了不叫自家的菜显得不特别,林雨桐都不敢怎么过分的用泉水浇地。每次一桶水就勾兑小半杯,即便是这样,也叫自家地里的菜显得比别人的都精神抖擞。 “当时,我撒了一点草木灰。”四爷是这么解释的。 但是当时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他撒了还是没撒。 但对方还是信以为真,“本来我也打算撒了,当时就偷了那么一下懒,这效果立马就不一样了。真是‘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半点做不得假。” 四爷煞有其事的跟着点头,这话都是对的。 到了秋上,林雨桐这一亩白菜和半亩萝卜长的特别好。每个萝卜挖出来都有一尺长。粗壮的很。 林雨桐囧囧有神,但是他们一点都不爱吃萝卜。 “给王叔送一车去。”四爷就道。这是自己种的,送人也没什么。城里的菜,供给的比乡下还艰难。别看王叔有点权力,一样困难。 林雨桐点点头,过年去做客的时候。见王婶连白菜根都舍不得扔。切成薄片用水煮了一样吃。 城里待客,大冬天的能端出一碗清水熬萝卜,那都得是大方的人家。 林雨桐将萝卜缨子都摘下来,用生姜腌制。这玩意比萝卜好吃。谁要是不要萝卜缨子,她都要。等腌制好了送人,也是一样拿得出手的礼了。 第295章 那个年月(24) 那个年月(24) 林雨桐低估了这些人对于粮食的执着。当她喊着有谁不要萝卜缨子的时候,一群人都热切的看着她。这玩意要是做不好,确实是不好吃。但它确实也是能吃的,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没人舍得不要它。见林雨桐收了那么些菜还惦记萝卜缨子,就知道她肯定会做。要不不好吃,不会这么急巴巴的。 于是林雨桐自己作死的,被很多人拉着,替他们做。 连司务长都笑眯眯的来了,打听有什么秘方啊? 于是,林雨桐成了连里的红人,因为萝卜缨子。 收黄豆的时候,气温已经降下来了。今年的黄豆倒是丰收了,这是继夏粮减产以后,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如果说收豆子辛苦,晒豆子繁琐的话,那么将豆子放回粮仓,那简直就是惊险。三十公分的木板,以z字型向上,一直搭建到七八米高的地方。 反正林雨桐瞧着,有三层楼高。 人扛着百十斤的麻袋,走在那木板上,将粮食顺着粮仓顶上伸出来的斗子,倒下去。木板只能容一个人走,还要带着百十斤的粮食。没有任何可以扶着的东西。 这简直比耍杂技还惊险。要把这些人放在后世,绝对比杂技演员厉害。跟这些人比起来,那些靠着威亚耍着玩的人,简直弱爆了。 就比如现在,这么危险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没有威亚的不是吗?摔下来可真就要了半条命了。 “不能用滑轮吗?”林雨桐低声问道。 白晓梅解释道,“你当就你懂啊。要是能弄来这么多滑轮,谁还愿意干这个啊。谁不跟着提心吊胆。去年就摔死了一个。”说着,就一叹。 下面站着的人,屏住气息,静静的站着,就怕出口大气,叫上面的人分了神。 结果还真是有一个都到了顶上了,胳膊乏了,手一松,麻袋掉下来,不过人好歹站住了。算是侥幸。林雨桐不敢看,但也不敢离开。要是万一真是摔下来,自己守在边上,及时抢救,说不得能救回一条人命来。 好在有惊无险,就这么险险的过了。 粮食颗粒归仓,连里给累了半年的人终于放了几天假。 本来打算睡懒觉的人,被外面的拍门声打搅的赶紧起来。四爷跑到隔壁的屋里,假装睡觉去了。 来的人是白晓梅和程浩。 “怎么这么一大早?”林雨桐让了二人进堂屋。 白晓梅就道:“走!咱们去城里的池子泡澡去。” 啊哈? 那边四爷也被程浩拽了起来。程浩笑道,“走吧。大家都去。好好的泡一泡蒸一蒸,才算是解乏了。” 四爷点点头,“那就去吧。”其实他每天晚上都泡。 林雨桐只得应了。她空间里有一个檀木的浴桶,特别大。每天晚上,她将浴桶里灌上热水,然后移出来。除非大冬天特别冷的时候,其他的日子,每晚都泡。 但人家叫了,要是不去,可就显得太不讲卫生了。晚上的气温,已经接近零度了。怪不得都急着出去泡澡,自己洗确实是冷。她想了想,觉得去泡泡也没事。尽管不习惯这么多人。 坐在马车上,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小伙子们跟姑娘们出门,也都兴奋着呢。 到了地方,男女各一边。每人三分钱。 女浴池这边,里面的炉子烧起来了,旺的厉害,好几个紧挨着的水泥池子。有温水区,也有温度稍微高一点的池子。更有几个只能躺一个人进去的,供人放松的池子。 里面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背心和大裤衩,光着脚,手里拿着毛巾,是专门给人搓澡的。 当着这么多人脱衣服,林雨桐还真不习惯。等大家都脱了,她才磨磨蹭蹭的脱。结果众人都看她。 “你身上怎么这么白啊?”白晓梅诧异的道。 “小点声。”林雨桐蹭一下就把衣服又给穿上了。她决定不洗了。这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里面搓。受不了啊!“你们洗吧。我就先不洗了。在外面等你们。” 说着,三两下的整理好衣服,就蹿了出去。 里面的人都笑疯了。 结果林雨桐红着脸一出门,就看见四爷也在男浴室的门口等着。 “就知道你受不了。”四爷宠溺的笑。 林雨桐摇摇头,真是要命了。有些东西可以习惯,有些东西,那真是打死也习惯不了。 “去哪?”她问四爷。 “跟我走。”四爷低声说。在外面,还是不能拉拉扯扯。 结果往前走了几十米,竟是一家照相馆。 虽然自家也有照相机,但是两人能相互拍照,却没办法照合影。林雨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趁着年轻,自己在家里拍一套写真出来。反正以后就收在空间里,也不怕被人看见。 她轻轻的拉了四爷的袖子,叫他低下头,轻声跟他耳语了一遍,然后抬着头看他,“……行不行?” 四爷眼睛一亮,“行!当然行了。”饱眼福的事,不同意才是傻子。 于是两人愉快的决定了。回家也玩一点叫人羞耻的艺术。 但现在还是要找别人,给两人拍一张有意义的合影。 照相馆的师傅,以为两人是来拍结婚照的。要不然谁家一男一女,跑到这里照相呢?但这两人属于比较不要脸,也不是太在乎别人想法的人。都大大方方的表示要拍合影。 这个照相机,跟自家那个德国产的还不能比。是相对比较老的照相机。带着个三角支架,猛地一闪,还会吓人一跳的那种。布景板很有意思,是□□。 四爷表情奇怪了那么一瞬,就十分坦然的站在了布景板的前面,然后招手,叫林雨桐站在他身边。两人胳膊挨着胳膊,身体潜意识靠在一起。那照相的师傅也没有废话,直接拍了一张拉倒。 大概心里想着,这两人都不是啥正经人。 照片一星期以后取,一共花了两毛钱。 出了照相馆的门,时间还早,那些人在澡堂子里不泡上几个小时,都不算完。 “约好的时间是两点集合,现在还早。咱们去看电影。”四爷指了指街口的电影院。 不得不说,四爷比大多数这个年代的青年都更懂得浪漫。花了一毛钱买电影票,三分钱一小包瓜子,于是又一次踏进了这里。 这次是新片子,白毛女。 这个片子林雨桐虽然没看过,但白毛女已经是后世耳熟能详的故事了。她自然知道说的是什么。 四爷受到的冲击应该是很大的。尤其是电影院里充斥着哭声,还有对黄世仁的咒骂之声的时候。 出了电影院,林雨桐觉得四爷特别的沉默。 直到晚上,见林雨桐还是想问却不敢说话的样子,他才笑道:“是有影响,但还不至于想不通。有些东西,不是个人的能力能改变的,社会发展,总有他固有的规律,过快过慢都不成。没有适合他的土壤。但好在,世道总是在往好的方向变。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连始皇帝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所以,多想无益。倒是以后……以后有机会,该去皇陵一趟……” 林雨桐点点头。“这里的大清,不是咱们的大清。” 四爷‘嗯’了一声,“弘晖也不是那个所谓的乾隆帝弘历。爷知道。” 说了半晚上的话,才想起今天的想着要拍写真的事。 “快脱!”四爷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神灼灼的看向林雨桐。“快脱。胶卷还有好几卷,够给你照的了。” 先把窗帘拉严实。然后,屋里的灯泡太暗了。林雨桐拿了个强光的手电出来。炉子已经点起来了,屋里本就不大,这会子就更不冷了。林雨桐想要化妆,四爷不让,“这样就好看。多自然啊。” 于是,林雨桐将头发散开,用一根大红的丝带帮了,松松垮垮的,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妩媚。然后找了几套性感的内衣出来,三点式的拍。不大功夫,林雨桐就听见四爷粗重的喘气声。 林雨桐躺在大红的被面上,“……”这还能拍吗? “脱了,再拍。”四爷换了交卷,示意林雨桐继续。 这玩意也不能真的一点都不遮挡啊?她找了一条黑丝巾来,要露不露的。白的身子,黑的丝巾,更有视觉的冲击力。 可这更折磨人。 三两张之后,四爷将相机一扔,就扑了过来。 “不行……”林雨桐后悔了,“结婚得到医院体检的。” 四爷:“……”什么意思? “怕别人说闲话。”林雨桐表示自己十分的坚决。 四爷愣了半天,“以前怀孩子的时候,怎么做的?不会了?”装的真跟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似的。 林雨桐傻了半天,“那你以前怎么不着急?”非得憋着。还当你真的能忍住呢? “……”四爷恼羞成怒,“你倒是快点啊。” 好吧!他是大爷,还是得自己辛苦,他享受。 第296章 那个年月(25)一更 那个年月(25) 一场大风雪,东北的冬天说来就来了。 但要以为这到了冬天就能清闲下来了,能啥也不用干的猫冬了。那就错了。 最近县城又开会了,说是要的坚决批判‘猫冬’的思想,要战天斗地,将农闲变成农忙。又一次将农业学大寨提了出来。 于是,大家都甭闲着躲在暖炕上打扑克织毛衣了。都起来,动员起来,大家在一起干一点有意义的事吧。 什么事有意义的事呢? 连里是这么安排。将知青分成了好几组。一组是检修线路,电话线,电线都得检修。范围就是从三连到团部,再从团部到师部。百十里路呢。食宿的话,借住在离他们当天最近的屯子里。二组,支援渔业,去河里湖里凿窟窿打渔去。三组,支援林业,帮着林场伐木去。四组,留在连里,刨大粪,为来年的春耕做准备。 比起去其他地方,还不知道住宿的地方够不够暖和比起来,好像还是刨大粪好一点。至少累了一天,回来暖暖和和的。 于是,四爷和林雨桐直接要求留在第四组。既然分在了第四组,那么报名的同时,连里分给他们的除了耙子铁锨,还有一辆板车。男女搭配,两人分一辆板车。至于牛马骡子,对不住,连里有上了年纪的职工,照顾一下,发扬一下风格嘛。连长指导员都拉着板车呢。 至于拖拉机,大冬天的,根本就打不着火。再说,油不够。不到生产的季节,上面不给配发油的。 四爷觉得,林雨桐的卫生室不能停。刚提出这个想法,马上就有思想积极的知青反对,只要不是要死人的急病,完全可以不用急着找大夫嘛。大家克服克服,等晚上休息了,再看病也行啊。 于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饲养场上空,就飘起了青烟。因为天冷,整个地都冻住了。怎么办呢?先点上火解冻。然后由连长给每一小组,划分区域。 连长对四爷和林雨桐还是比较照顾的。划分的是最外围的一溜。外面这一圈,粪薄,不用往深了挖,省劲。然后由男的拿着三个叉的耙子,叫做粪耙的,先把粪耙起来。然后耙出来的粪,就由女同志用铁锹铲起来,扔在板车上。板车的前后,带着格挡。里面跟着斗子一样,能装个几百斤的粪。等填满了,然后,男的拉车,女的在后面推。 地头离饲养场的距离可不近,四五里路呢。 拉到地头,然后将粪倒下。再一锨一锨的将粪匀开,保证田里得铺上薄薄的一层。 回去的时候,四爷叫林雨桐坐在板车上,他拉着走。“上来吧。就你那几十斤的分量,还能累着我?。” 于是,平路或是下坡路了,林雨桐坐车。上坡路的时候,就下来帮着推车。 白晓梅跟程浩抱怨,“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恨不能叫我拉着你走。” 程浩长了一副秀才样,文文弱弱,正是这个年代姑娘家喜欢的样子。读书人啊,白面小书生啊。简直就是梦中情人。 “那能一样吗?人家是什么关系,你跟我是什么关系。”程浩喘着气,“我想跟你成为最亲密的革命战友,你答应了吗?要是答应了,今儿就是累死,我也给你当一回牛,做一回马。当牛做马的,我也甘愿。” “去!”白晓梅在后面推车,“你就会口花花。” 到了下坡路上,程浩叫白晓梅拉车,“我给你压着点,省的惯性大,冲的狠了,你再撑不住。”然后十分不要脸的叫白晓梅拉车,他坐了上去。 白晓梅气的想踹她,“你怎么不让我坐上去给你压着点。” “这么重要的革|命任务怎么能交给一个女同志呢。”程浩大言不惭,“还是我来吧。你掩护我,我亲爱的同志。” “不要脸!”白晓梅骂了一声,嘴角却扬了起来。 苦中作乐,也是一种积极的心态。 晚上回去,林雨桐给泡澡的浴桶里放了不少药材,两人洗了鸳鸯浴。等四爷睡着了,林雨桐还得起来给他浑身都推拿一遍。拉粪这活,光是一个来回,就是差不多十里路。更何况还得拉车。一天七八个来回,走路都受不了,还得负重。 四爷第二天醒来,就感觉浑身上下舒畅。他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也知道林雨桐在干什么。但就是睁不开眼。“昨晚没睡好吧?” 林雨桐摇摇头,“我走一半歇一半,没你累。” 活计很辛苦,但唯一的好处就是,连里给大家的伙食标准提高了。凡是参加劳动的人,一人一天有一斤的二合面馒头。每天还能吃点豆腐。 这在大家看来就是好伙食了。但是林雨桐和四爷可就有苦说不出了。想回去自己做都不行。 好在干上半天活,也真是饿了。也吃的下去。 这天晚上,司务长悄悄的叫住四爷,趁着没人,塞给他一个东西。用油纸包着。 四爷也不知道是什么?回到家,怀里跟揣着个炸弹似的。 然后两人十分小心的打开。 我去! 是半个猪蹄。 “嗨!”四爷把东西塞给林雨桐,“你不是说想要猪蹄嘛。拿着。” 林雨桐是想吃这个丰胸来着。但是这半夜三更的,咋弄啊? 先放在空间里。 “连里杀猪了?”林雨桐问道。没听见响动啊。 “可能是别的连叫司务长去杀猪,人家给的谢礼。”四爷翻了个身。 杀猪也是个手艺活,这个年代会杀猪,多少都有能沾点油性回来。 一个猪蹄,半个猪尾巴,或者一块猪大油。不知道能羡慕死多少人。 累了半个月,终于能歇下了。因为大风雪来了。人在外面根本就站不住。 感谢老天爷啊,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这一天,林雨桐以为不会来人了,结果外面的门被拍的啪啪响。原来是程浩拽着白晓梅,两人裹得跟狗熊似得来的。 等进了堂屋,程浩才对怀里掏出一只冻僵了兔子。“来跟你们搭个伙。今早在柴火堆里捡的。这玩意钻在里面出不来,一晚上给冻僵了。” 这运气。 四爷拉着程浩进去坐了。 林雨桐带着白晓梅,开始生火做饭。趁人不注意,林雨桐还将那半个猪蹄拿出来。 “这个好!”白晓梅乐了,“这个炖上,跟黄豆一起。”说着,问林雨桐,“你这里有黄豆没,没有拿我的去。” 他们各自都存着一点黄豆。这种黄豆都是收割了黄豆以后,地里散落的颗粒。平时找不见,下两场雨一泡,一个个都涨起来了。用针轻轻一叉,就捡起来了。捡了这样的黄豆,也不需要交公。自己烘干,实在馋了,就换点豆腐吃。生豆腐简单的切成块,跟大葱一拌。哪怕没有油,也觉得香的很。连里能自己开火的,也能当菜吃。有些疼孩子的,就炒了给孩子磨牙。 林雨桐也跟着大溜捡了不少。她点点头,“我捡的基本都没怎么吃。今儿就炖上。” 猪蹄炖黄豆,红烧的兔子。一碟子腌好的萝卜缨子,一碗醋溜的白菜,一碗凉拌的萝卜丝。半簸箩二合面的馒头。 “今儿算是过年了。”程浩拿起筷子就吃。吃着,还对林雨桐竖起大拇指。“怪不得印臻坚决要跟你住在外面开火做饭,不吃食堂呢。这手艺,没话说。” 林雨桐心道,四爷住在外面,可不单单是为了好吃的。 白晓梅点点头,“以前在家的时候,还会做饭。现在,这几年食堂吃下来,真是什么都不会做了。那些插队的,好歹是自己做自己吃。我们这样的,想去司务班帮忙,人家还怕咱们偷吃。” “不去司务班现眼。真想吃肉,咱们明年去林场,或者去渔场也行。”程浩边吃边道,“那些孙子,干了多少活那是不知道。但是打渔的怎么可能没鱼吃,林场的怎么可能没野味吃。这些东西不能买卖,还不能叫人吃了?” “合着那两组愿意去的,都是冲着肉去的。”白晓梅问道。 “那你当人家图什么。”程浩白眼一翻,“像是咱们这样,恋家的,赖在窝里不愿意动弹的。就只能看着人家吃肉,自己流口水了。” 白晓梅犹豫了半天才道,“那也不如在连里待着舒服。这大冷的天的,我就不信人家准备的地方,比宿舍舒服。” 程浩指了指四爷和林雨桐,才问白晓梅道,“像是他们这样的你瞧着舒服不舒服?” 白晓梅点点头,“这俩跟过小日子似得,肯定舒服。” “那咱们结婚算了。结了婚也搬出宿舍,分一套小院子……”程浩还没说完,就被白晓梅一拳锤在背上了。 “你还敢胡说八道?”白晓梅瞪眼。 程浩闭嘴,“得得得!当我没说。” 林雨桐心道,这家伙看着精明,怎么是个蠢的?这话都说出口了,你又吞回去了。到底是几个意思?诚意呢? 这样的人,叫林雨桐说,就该打一辈子光棍。 没看见把白晓梅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吗? 不解风情啊。 第297章 那个年月(26)二更 那个年月(26) 没过几天,连里通知大家,三天后,连里给程浩和白晓梅举行婚礼。 这速度可真是够快的。 林雨桐拉着白晓梅问,“怎么这么突然啊?” 白晓梅吭吭哧哧半晌,才道:“他那人死皮赖脸的……” 明白!程浩当着人不好意思说,背着人估计没少缠。 “那你那院子,准备的怎么样了?”林雨桐问了一声,“有什么要帮忙的?” “铺盖卷往一块一搬,就一起过日子了。还要准备啥?”白晓梅羞涩的一笑。轻声道。 林雨桐不得不感叹这时候娶媳妇容易啊。基本就不需要什么成本嘛。花上几块钱,买点瓜子花生什么的,在证婚人的见证下,宣誓就好了。不像是几十年以后,为了一套婚房挣扎。这样的境况,大概要不了几年,改革开放以后,也要变了。但现在,真的是简朴到了极致。 林雨桐送了白晓梅一对枕巾。大红的双喜字,特别喜庆。这绝对算是厚礼。一块多钱呢。还有人送两毛钱一双的袜子手套。连里也大方,竟然送了一个写着喜字的镜框子。 结婚的前一晚上,程浩拿着一瓶酒,找四爷喝酒。 林雨桐给弄了一盘子油炸花生米,凉拌的白菜心端进去,叫他们下酒。 在外面隐隐约约的听见程浩的声音,“……大学这事,错过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想要再选上,根本就不用想了……没戏!我明白这道理,白晓梅也明白这道理。以前还想着挣扎,现在,就得做好扎根的准备。结了婚,有了家,生了孩子,为小家忙活。就再不是什么知识青年了。” 林雨桐靠在灶台的前面,里面说了什么她也没细听。这喜事里,也带着些无奈。 给白晓梅家分的房子,不如林雨桐这边的好。篱笆扎的院墙,一间屋子。灶房和里屋之间,就是简单的用白桦树的小枝干扎成一排。隔开了而已。 屋里的炕倒是不小,炕上铺着一个黑白的格子床单。崭新的。这大概是两人为这个新家,唯一添置的一件东西了。 进入十月,四爷突然收到了一封西北来的信。但地址却不是劳改农场的。 看了信,才知道是老曾托他的儿子寄来的。信上说,上面派了一个工作组,进驻了劳改农场。叫他暂时不要过去了。更是隐晦的提了,说这可能是好事。只是过程可能有些漫长。 四爷将信拿着看了半天,“那今年就不去了。” 林雨桐点点头,“回头给大姐寄点吃的去。要过年了,咱们不能去,她也不能回来。” 四爷点点头,“她不一定在学校过年,上次听王叔的意思,这些工农兵学员要到田间地头,下工厂车间,跟农民工人同吃同住,参加社会实践。或者办扫盲班。都不得清闲。不回家的不是大姐一个人,基本都不回家的。就是去探视,也不一定能见到人。” 林雨桐就点头,“那咱们今年就在兵团过年。” “要不回你家吧?”四爷掰着指头算,“过了年,你就十七了。我十九了。咱们到明年的过年的时候,就刚好够结婚的年龄。今年不回去,明年的时间就有点紧。” “你的意思,今年回去,跟家里说一声。然后明年不会,过了大年初一,咱们就结婚去。”林雨桐问道。 大过年的人家给办结婚证吗? “过年结婚的才多呢。”四爷摆摆手,“你别管人家怎么办的。你只说行不行吧?” 有什么不行的?老夫老妻了,领个合法的证件罢了。 “那就回去吧。”林雨桐应了一声。想了半天才道,“回去住哪啊?” 四爷那边肯定回不去吧。也压根不想回。 但记忆里自己家也不成啊。一家几口子人,挤在四十平不到的屋里。上铺是两个姐姐带她的住处,下面是弟弟的住处。另一边就是灶台加吃饭的地方。里面倒是有一个里间,但那时父母的地方。哥哥结婚后,单位给分了一个宿舍。双职工嘛。宿舍也就二十平米。夏天来信说,添了一个侄儿。两口子带一个孩子,住二十平方。也挤得很。 两人大眼瞪小眼,竟然发现,皇城根下,没有他们住的地方了。 “那紫禁城和雍王府,也不归咱们不是?”林雨桐有些惆帐。 四爷也有点挠头,“不行的话,咱们买房?” 买房? 这年月? “那也得先有落脚的地方不是?”林雨桐看着四爷。她是不想跟他分开,即便家里有人,还都不错,但就是他一离开眼跟前,心就慌得难受。 四爷看着她,眼神都能滴出水来,“那怎么办啊?以后我还能上哪都带着你啊。”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找不见她,她也心慌。 “你先拾掇东西,我想想办法。”四爷抱了抱林雨桐。“这京城,咱们总得回去的。你说的也对,还得是有自己的地方。在京城买房子,四百块钱,就能买个小院子。” “钱咱们倒是不缺。”林雨桐算了一下,不算去年倒腾来的钱票。就是今年,光是两人的工资,就不少。一个月,两人加上补贴,一共是九十二块多。别人会用钱买点吃的喝的,他们基本不用。就是一个月补贴印长天二十,印薇十块。所以,一个月能攒下五十来,光工资,就攒下了五六百呢。 就算买房,这不知根底的人,一听工资也不会怀疑。 买房这事,倒是能行。 正算计呢,就听外面有人喊着,叫四爷去连部接电话。 “刚好,这不是送上门的办法……”说着,拍了林雨桐的肩膀,“你等着,马上回来。” 林雨桐愣了半天,就想想有什么要收拾的。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起来要带什么。 反正就是这些东西,弄点轻飘飘的塞到旅行袋里。到了地方再换回来就是了。 四爷回来的很快。林雨桐问道,“还是林业、局的,那个廖处、长。” “嗯。”四爷笑了一下,“他都急的上火了。上次那点东西,哪里够分。他送给领导,领导再送给领导。又到了年跟前了,一级一级的往下要,要到他跟前了。可不抓瞎了吗?” “那你怎么说的?”林雨桐问道。 “五天以后交货,”四爷道,“这次的东西,直接换成房子。” “什么意思?”林雨桐问道。 “他说,他想办法找一个小院子,交货的时候,将手续钥匙都给咱们。”四爷低声道,“如果不经他的手,光是房子的手续问题,就是个大问题。这些房子,有些是没收的财产。我怕以后有纠纷,就要他找那种死产。” “家里什么人都没活着的?”林雨桐问道。 “你忌讳这个?”四爷问道。 “咱们俩个都老妖精了,房子再老,能有咱们俩老啊?”林雨桐不以为意。“不过,这种房子不是收回来都上交了吗?差不多都是给单位上的职工福利分房的,哪里还有闲置的?现在谁不是紧巴巴的。那药厂的职工,为了分到房子,年轻人搞对象,都不敢在厂外找。就怕不是双职工,分房子轮不到他们。有的结婚几年了,还各自跟着自家的父母住。趁着宿舍没人的时候,亲热一会,还得看谁能碰上这么巧的茬,逮住这个好机会。” 四爷点点头,“所以才说,这事咱们不能出面。办好了,直接住过去就好。咱们不在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叫你家里人去照看点就行了。” 林雨桐点点头,不管什么房子,有住的地方就行。 “赵家那边,你不回了?”她不放心的问道。 “不回。”四爷摇头,“但估计能碰上。我得回厂里一趟,弄点零件什么的。要不然不是白跑一趟。 第二天,四爷先去跟连长通气,一是想探亲请假。二是顺便出差,看连里,甚至是团里,有什么想要的零件,他去采购。 “不给你们算假期,给你们算出差。”连长很干错,这机械零件可不好弄。这小子敢问,肯定是有门路。“能采购多少就采购多少,只有嫌少的,没有嫌多的。” 四爷就明白了。如今空口白话,连长不好意思跟团长说。要是万一办不成呢?可一旦真的采购回来了,那就能坐地起价了。 “成!”四爷应了一声,“到时候要是联系好了,我给连里来电话。连里打发人过来办。” 这么折腾了几天,出门要走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了。 如今进入了十一月,回城探亲的知青不少。程浩和白晓梅就是一对。 他们都是北京的。结婚的时候就是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如今回信还没到呢,两人趁着这个功夫,都觉得该回去见一见双方的父母。 好容易挤到了ha尔滨,才发现到北京的火车,大后天才有。 徐菊芳的家就在当地,她邀请几个人去她家里住。如今这年月,谁家也不宽敞。 林雨桐推辞了,“我们去找亲戚借住,你们去吧。” 第298章 那个年月(27)三更 那个年月(27) 火车动了,紧接着,喇叭里传来悦耳的乐曲声,“同志哥,请喝一杯茶呀,请喝一杯茶,解放区的茶叶甜又香啊,甜又香啊...” 林雨桐斜靠在卧铺上,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开往北京的火车,人意外的多。大部分都是知青。买到票的,不一定能顺利上来。买不到票的也未必就上不了。车窗打开,先是将包裹塞进去,然后是人,一个一个的往车里爬。嫌弃穿的厚行动不利索,有的干脆将外面的大衣服脱了,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就穿着线衣。真是拼了。 那个廖处、长弄得票,是卧铺票。而且交代过了,一定要照顾好。 这意思,就是不许里面再住别人了。 很多人,买不到卧铺票,但是人家能弄到车长给批的白条子。拿着条子人家也一样上车。那卧铺上挤得很,都成了软座了。 火车上的卧铺是三层的,只有最上面的那一层,没人敢挤。那就得看谁利索,能占这个好位置了。有票也不成,有票只能证明你能在这个车厢里。能在这卧铺上有个座位。 有那带着孩子的,就用网兜,给孩子凌空挂一个吊床来,三五岁的孩子,睡在上面刚合适。 叫林雨桐觉得有意思的事,凡是在火车上,好似大家都准备一个特别大的洋瓷洋瓷,她觉得那缸子,都能装两斤水。 只要列车员提着水壶过,都把杯子伸过去。但大部分情况,人家列车员能给你倒上半杯水就算不错了。这么人呢,一人两斤,得把列车员给累死。 可见这火车上的水多难得。 不过做火车也有福利的,那就是每个乘客,可以不要粮票,限购两个黑面包。 黑面包就是黑面做的面包。黑面就是将面粉磨了,麦麸并没有出来,掺和在一次。虽然粗糙,但也确实是细粮。不要粮票能买到细粮。都踊跃着呢。 列车员提着大的白布口袋,头上戴着白帽子,在密集的过道里穿梭。而火车上的饭,九成九的人都不回去,吃不起,也舍不得。 到时也有卖苹果,汽水,煮鸡蛋的。属于比较贵的东西,除非孩子哭闹的不行,否则没人乐意掏这份钱。 这时候的人,简朴是刻在骨子里的。 下车的时候,跟大多数人比,四爷跟林雨桐属于异类。东西太少了。看看人家,一个人身上挎着四五个包的,都是少的。而他们俩,就两包,四爷一手一个,林雨桐拽着他的衣服跟在后面。没办法,人太多了。怕冲散了。 到了出站口,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四个兜蓝色干部装的人举着写着‘印’字的牌子。 四爷迎了过来,“你好同志,我姓印,是廖处叫您来的吗?” 那人诧异的看了一眼四爷,才点点头,“那就对了。走吧。跟我走。” 远远的马路对面,停着一辆吉普车。上了车,那人才道:“这房子,我带你们去。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杨和的远亲。这杨家没什么亲眷了。这房子也收回来十多年。我们单位,为了这个院子,都快打起来了。分单间的宿舍都不要。五六户都盯着这个院子。一闹这么些年,分给谁都不成。就这么闲置着。如今的说辞是,你们一家给了100块钱,然后要回房子。单位上也会马上给他们分个单间的。不会叫他们闹你就是了。另外,这老街坊邻居的,都搬走了,知道杨家根底的,也没有了。估计也没人问。要是有人问,你就这么说。” 四爷点点头,“那就多谢了。”相当于这个院子是600块钱买的。也就是说廖处要搭上六百块钱还有人情关系。这要是没有人情关系,这房子还真是不好买。 到了地方,就跟着人在小胡同里绕圈子,进了门,是个五福照壁。再往里走,就看到一个狭小的院子。只有一边是厢房。 “这是个小四合院拆开的。后面是正房,打了一堵墙,分出去成了一户人家。这两边带着厢房,又从中间砌了墙。左右两厢各是一户人家。这房子还算好,几面都是路口,各自能单独开门。有的一个院子住十几户二十多户人家,那才是遭罪呢。”那人解释了一句。 “嗯!”四爷点点头,“这是个三进院子吧。我们现在分出来的正房和厢房是二进院。” 那人看了一眼,“你这眼睛毒啊。可不是,前面那第一进院子,住了五户人家。门房都分出去了。后面那一进,带着大户人家下人住的后罩房,屋子更多。住了十一户人家。都是走一个大门进出。孩子哭大人闹的,更乱。” 四爷笑了一下,“这就挺好的。谢谢你了。” 林雨桐就打开包,拿了一兜子水果出来。有香蕉,橘子,苹果。“谢谢您费心。” 那人赶紧摆手,“太贵重了,可不能要。” 四爷就接过来,要给他送到车上去。两人便往外走,边说着什么。好像是打问这三进院子住户的情况。 林雨桐心想,要是真能都买下来,重新修缮一下,住着才叫舒坦呢。 厢房其实已经不算小了。进了门,是正堂。左右两个次间都是拱形门,敞开着。里面还算干净,显然是已经打扫过了。 “别忙着打扫了。”四爷伸手,帮林雨桐捂手,“一会有人送炉子和炭过来。” 对了!这玩意没有票也买不到。 林雨桐就问道,“那个人想要什么?” “给他奶奶过生日,老人家快九十了。早些年老爷子送给老太太的金戒指,不是被查抄了吗?如今人老了,脑子糊涂了,整天念叨着她的戒指。那人的身份你也知道,不好去淘换这个。他跟廖处是表兄弟,姓廖的倒是机灵,只说我能办这事。可却没给我透底。我是看人家把屋子都打扫了,但是呢,大冬天的里面却什么都没有,这不就是摆明了等着咱们张口求他啊?”四爷看了看这屋子,“好在是阳面,要是阴面更受罪。” 林雨桐顺手就拿出一个细小的戒指。这是以前打赏丫头的。但却也是十足的真金。 “这就行了。”四爷拿在手上。 不一会门外有了响动,就见那人带着两个小伙子抬着一个特别大的铁炉子,还有铁皮做的长烟囱。这个厂烟囱要是能在屋子里多绕几圈,就跟暖气差不多了。 林雨桐就见四爷跟那人凑在一会咬耳朵,不一时,那人就笑了起来。招呼了一声,又有几个抬起炭的进来,紧跟着是一个大娘,手里抱着成套的锅碗瓢盆这些家什。 有人帮忙就是快,不到天黑,屋子里就拾掇齐整了。空间里的被褥往出一拿,铺上就齐活了。烧着炭的大炉子烧的很旺,其实没那么冷。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真不假。”林雨桐叹了一声。 “本来我还想着去别的地方淘换呢。没想到你还带着这个。”四爷笑了一声,“这些东西,也就是在大城市敢拿出来。这地方胆子大的不少。刚才那人,手上戴的表可是很有年头了。还不定怎么来的?” “古董?”林雨桐惊讶的道。 “表盘肯定是古董啊。其他的都是新的。所以,不懂行的肯定认不出来。”四爷笑了一下,“你当人家把那些收上来的古董都砸了烧了毁了?或者去废品站能找一车?傻不傻?这世上的人可不都是头脑发热的傻子。有的是顺势而动,趁火打劫的人。散落在外面的,价值大的少。不值得为了那点东西冒风险。真正的精品,都被人趁着乱劲偷着收藏了。损毁肯定有,不趁着损毁,怎么暗度陈仓啊。你不信等上十几年二十几年你瞧瞧,总有人手里还有这东西。要是有那沉得住气的,就一直这么收藏着,谁能知道?” 这话林雨桐是认同的。她老家就有那么一家,曾经是zao反头子。后来运动结束了,他也靠边站了。平时看着看着跟普通人家收入差不多吧,两口子都成了普通的工人,收入都是有数的。但人家就看着就是过的比别人滋润。没发现有别的赚钱门路,但却最早买电视,买冰箱,买洗衣机。买空调。给几个子女买房子。让人看得想不明白他的钱都是哪里来的。后来还是老两口子闹离婚,老婆气急了,才说他。说他这辈子就是缺了德了。坑了不知道多少人家,发了自己。将来要不得好死什么的。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家都是蠢的,人家才是真正的精明人。 可是即便知道了又怎样?时过境迁了。谁还会提起当年的事。顶多从门口过的时候,愤愤不平几句罢了。当年的旧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能如何。 类似于这样的聪明人,这世上恐怕多了去了。 感叹了几句,两人又说了明儿要回家的事。 “爷这是新姑爷上门吧?”林雨桐打趣道。 四爷笑道:“老菜帮子了,还新姑爷呢?” 第299章 那个年月(28)四更 那个年月(28) 药厂的家属院,就是一排排平房。平房的外面都是自发搭建的简易的厨房。当然了,这得是位置好的才能搭建。 像是林雨桐他们家这一排平房,跟前面的距离太近了。搭上厨房,就没有过道走人了。所以,大家都这么凑活着住着。倒是有两户比较有创意,搭了个空中楼阁。里面也就刚能躺下一个人去,站上去肯定得弯着腰。梯子是靠在墙边的,用的时候才往出拿。这属于孩子特别多的人家。实在住不开。闺女儿子都大了,挤不下。能怎么办?靠着自家屋子的墙,搭上这么个东西,好歹能主人。虽然肯定是冬冷夏热。但也比没着没落的好啊。 林雨桐带着四爷,按照记忆往前走。她记得原主的邻居就是空中楼阁。这会子站到楼下了。才发现自己还真认不准了。因为以前的楼阁只悬在过道的一半上空。现在呢,简直就是给两栋楼之间齐齐的架了好几个桥,每户的外面,都挂着空中楼阁。而且更发展了,居然将两栋楼连起来了。 这是要干什么? 走在下面要吓死人的。 这些木料可不是东北那种粗壮的木料,都是小腿粗细的支架,蓬着薄薄的旧木板。万一塌了怎么办? 吓死个人了。 突然阁楼上探出头来,“这不是老林家的桐桐吗?回来了?” 这个人认识,是隔壁的婶子。 “是啊!回来了。”林雨桐昂着头,“婶子,你怎么住上去了?”看那样子是刚扩建起来,所以,林雨桐才这么问。 “你海子哥结婚了。我们就给他们小两口腾个地方。”说着就要下来,“你爸妈都上班着呢。我给你叫去。” “不了!婶子。”林雨桐赶紧挡了,“您睡着吧。被窝暖热不容易。”四面漏风。肯定睡觉还带着帽子呢。 “那要不,你找亭子去。他有钥匙。”隔壁的婶子就出声道。 林雨桐点点头,“还在原来的地方,出门左拐?” “对!就是那。”她裹着被子喊道。 林雨桐这才转身,跟四爷往出走。“要是看看这样的住宿条件,就不觉得咱们那一溜厢房,独门独院憋屈了。”有比较才有幸福。要是老想着紫禁城圆明园,那就只能一头碰死了。这辈子都别想了。 “等将来,把那个三进的院子收拾齐整了,安家也不错。”四爷低声道,“但到底是委屈你了。” 一点也不! 后世要是能有一套四合院,也别说什么三进的四合院,就是小四合院,估计做梦能笑醒,醒了能笑疯。 也许正是上班时间,家属院并没有多少人。、出了门左转,不到百米,就是废品收购站。门口站着个十五六的小伙子,蓝色的袄,带着袖套。飞檐的帽子,冻的脸上都有了疮了。跟几个孩子正在那秤废报纸的重量。 “这个就两分。要是有什么铁块,那个贵点。”林雨亭跟那几个孩子道。 等那几个孩子走了,他才将废报纸往里面搬。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军绿大衣的姑娘往这边看。 林雨桐长高了很多,一米六的身高,如今都一米六八了。白净,高挑,气质又截然不同,一打眼,林雨亭不敢认。好半天才道:“三姐?” 林雨桐应了一声,才走了过去。 林雨亭马上咧着嘴笑,“快进来三姐。我把这东西放下咱们就回家。” 林雨桐拉着四爷跟进去,见里面收拾的齐齐整整的。报纸是报纸,书籍是书籍。废铁废塑料什么的,都分门别类的归置好。可见做的很细致。 林雨亭回头,见林雨桐盯着书看,就小心的看了一眼外面,“好的我都整理好,藏起来了。这里的都是缺页的。” 四爷倒是诧异的看了这小子一眼,“你怎么想起收集书?” “这东西就是这样。不用的时候,恨不能糟践,有用的时候,那可就是天价。”林雨亭说着,就得意的笑。 得!还以为爱书呢?闹了半天就是个钱串子。 四爷盯着一边的废木头道:“那边那根,是好的。”上好的红木。应该是个门框还是个窗框拆下来的。 林雨亭一笑,“想不到还有眼睛毒的。我得掂量了重量,才知道是不是好木料,你一眼就看不来了?真厉害。”说着,就嘿嘿的笑,“我得找个差不多颜色大小的木料来,才敢替换它不是?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雨桐心里一叹,果然,这世上没几个傻子。 就见林雨亭对四爷特别感兴趣,不知道从哪里又扒拉出一个瓶子,“三姐夫,你瞧瞧,这是什么玩意。” 还挺机灵,知道叫姐夫了。 四爷瞅了一眼,“你留着吧。那是个夜壶。将来许是能值几个钱。” 林雨亭马上嘿嘿一笑,“我猜着也能值几个。要不是为了这个,谁搁在这里收废品啊。”说着,扭头对林雨桐笑道,“是吧。三姐。” 林雨桐也笑了,“知道你机灵。”她左右看看,“不过也得小心点。” 林雨亭点点头,“知道。”说着,把一切都归拢好,“走!咱现在回家。” “不上班了?”林雨桐问道。 “不用。看不见人明儿再来也是一样,这玩意,又不用十万火急的。”林雨亭嘻嘻的笑。然后又看了四爷一眼,对林雨桐挤眉弄眼,“姐夫看着不错啊。比大姐夫强。” “大姐结婚了?”林雨桐自动过滤小屁孩对四爷的夸赞。四爷当然不错,这话轮不到你说。 “还没,准备结婚呢。没见咱们家也弄了个阁楼吗?”林雨亭小声道。 “看见了。难道大姐要在咱们家住啊?”林雨桐很惊诧。这事还真是个稀罕事。 “大姐夫家里兄弟七个。他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哥哥都结婚了。他爸妈,他两个哥哥的两口子,都挤在四十平里。里间用木板隔成两个小间,都只能放个床。外间跟咱们家一样,上下铺。爹妈睡下面。孩子睡上面。另一边是厨房。大姐结婚能住在哪?两人也不是一个单位的,分房的指标都排到七八年后也轮不到他们。当初嫂子说给大姐介绍一个咱们药厂的,两口子结婚就好办了。大姐不在药厂,但也是咱们厂的子弟吧。没拖累厂里给安排工作,解决二十平的房子这总归问题不大吧。可大姐偏看上大姐夫,要死要活的。爸妈你还不知道啊,从来不会拧着咱们来。也就点头了。弄了个阁楼。”说着话,就到了家门口,他指着阁楼给林雨桐看,“等天暖和了,给这外面再涂上一层泥。好歹不漏风不漏雨的。” 那这日子可怎么过? 开了门,里面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大概是为了省煤球,屋里也冷的很。 还不如自己在东北的日子好过呢。 林雨亭忙着倒水,门就从外面推开了,“真是桐桐回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妇女,见了林雨桐眼圈就红了,“白了,也高了。还胖了。东北的伙食就这么好啊。” 林雨桐笑了笑,这一句‘妈’还真是不好喊出口,酝酿了半天才喊了一声。 林妈应了,就笑。然后看向四爷。“这是?” “婶子好。”四爷这一声问好。林雨桐被他差点逗笑了。 林妈先是看看四爷,然后再说看看林雨桐,然后迟疑了一下,“好……好……”然后对四爷道,“快坐吧,坐下说话。”等两人手里都有了热水了,林妈才道,“你爸买肉去了,回来咱就做饭。” 林雨桐赶紧将包打开,她拿的最多的就是吃的。一只熏狍子,一只熏猪腿。十斤白面,十斤大米。剩下的缝隙里塞着点布,还有几包糖。 林妈的脸色都变了,“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 林雨桐看她紧张,就直接指向四爷。 四爷只能点点头,“东西不多,您收下吧。” “现在都不兴给聘礼了。”林妈赶紧摇摇头,“你们要结婚,我们没意见。只要你们自己觉得好,就行。这东西,你们留着以后过日子。可不能这么糟践。” 聘礼?就这么点东西,就把闺女送出门了。啥也没问,就同意了。 不知道该说这妈当的心大呢?还是说她开明。 反正四爷就语塞了。这拜访老丈人好似也没有多艰难嘛。 林雨亭在一边就笑道,“妈她要不是这样,大姐也不敢说要回娘家住,就得回娘家住。”说着,扭头对林妈道,“这是大姐要回来住,您给搭上一个阁楼。等二姐也要回来住,您老横不能搁咱家下面挖一个地洞吧。这就是嫂子人好,要搁在一般人家,您再瞧瞧。这日子一准就过不下去了。” 话音才落,就听外面一声爽利的嗓子道:“我这在外面都听见咱家老幺夸我呢。”门推开,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笑的十分热情…… 第300章 那个年月(29)五更 那个年月(29) “就你小子最精明。”林大嫂指着林雨亭就笑,“一准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了,才可着劲的夸我的。你夸我也没用。大妹的事,我保留意见。”说着,就拉着林雨桐上下打量,“是长高了,也白净了。”然后才道,“大妹要真是回来住,也就回来住了。我是怕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那边家里有两个嫂子,要都是明白人也就罢了。偏偏一个个掐尖要强的。去年你寄回来的布,你大姐做了件袄子,才上身啊。她那大嫂子就说愿意花两块钱买。这不是欺负傻子吗?八毛钱一尺,还得有布票,一件衣服没个四五块钱,根本就不可能。你大姐一月的工资才二十七快钱。她都能舔着脸说是已经旧了,怎么也得按着半价算。你大姐不乐意,那家当场就闹开了。才是第一次上门。就出了这事。” “这是诚心想把婚事搅黄了。”林雨桐就道,“她怕为了老三结婚,叫先头结婚的搬出去。” “可不就是这个理。”林大嫂就叹道,“跟这样的人做妯娌,你大姐的日子就甭想消停。” “那大姐夫这人咋样?”林雨桐问道。 林大嫂就道,“这倒是叫人没话说。就是家里的老两口,其实都算明白人。咱不满他家的条件,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那还罢了。好歹占着一样好处。”林雨桐就道,“大嫂子想的都是对的。过日子天长地久的。不是跟一个人成家,是跟一家子成家。” “这可真是长大了,说的都是明白话。”林大嫂说着,就看向四爷,“瞧瞧,来客人了,我也没打招呼。反倒叫你听了一肚子的家长里短。” “不是外人,没关系。”四爷笑的很客气。 林大嫂一扭脸才看见一大堆东西,“这是提亲来了?” 咋都说是提亲呢? 那就提亲吧。 四爷就道,“我们打算明年春节的时候结婚。到时候不一定能刚好回来。这次也是给兵团采购,算是出公差。都不能在家里住的,兵团联系好了地方,我们晚上还得回去的。” “出差啊。”林大嫂点点头,“怪不得呢。”看着这一堆东西,“这也太多了。别弄得你们紧巴巴的。到底是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不比家里,周围都是熟人,有个难处也有人帮衬。” 林雨桐就摇头道,“拿回来就是给家里用的。快别推让了。今儿有许多东西,都拿不上。我还弄了一大筒子油,十几斤二十斤呢。白天拎着太打眼。等哪天我再送回来。” 四爷点点头,“尽管用着吧。以后需要了,就打个电报或是写信,我们给寄回来。” 半点都不为难的样子。 “哎呀,就收下吧。”林雨亭出声道,“又不是外人,我三姐的东西有什么收不得的。再说了,这么大一个漂亮闺女,还不顶一个猪腿值钱。” 林妈气的去打他,“你快消停点。” 于是,家里什么就都有,就能做饭了。林妈先分了不少的米面,切了肉先给林大嫂,“拿回去先给你爸妈送去。” “这怎么好?太多了。”林大嫂摇摇头。 “拿着吧。你妈给咱们家看孩子,耽搁不少事。这东西也别送人了,都给孩子熬粥吃。”说着,又把糖全塞给林大嫂,“你大哥大嫂也有孩子,拿去给孩子分了。要不然这亲戚就处不长了。” 林雨桐觉得不怪林大嫂好。林妈这心里都是明白人。对媳妇好,对媳妇的娘家也好。叫媳妇里里外外的面子都撑起来了。就算孩子放在娘家照看,娘家嫂子也就没什么不乐意的了。 她赶紧道:“是啊,大嫂。你去吧,早点回来吃饭。” 林大嫂也不矫情,拿上东西就走。 林妈才跟林雨桐道:“遇上你大嫂这样的媳妇,咱们家算是烧了高香了。” 有了白面,这顿饭更从容了。等活好了面,林爸爸的肉也拿回来了。 林爸爸是个温和的人,特别的憨厚。这才问了四爷家里的情况。四爷也没瞒着,就说了自己父亲那边的情况。 林爸爸道:“这世道,好人遭难的多了去了。咱们家根正苗红,不怕连累不连累的。” 林妈妈就小声道:“这样也好,没婆婆伺候轻松多了。” 林雨桐就笑,“这话千万别叫大嫂听见。” “去!”林妈妈囧了一下。 林雨桐笑看了那不到两斤的肉,家里这么多人,包饺子得掺和两个白菜都不止。能有个什么肉味。但即便这样,也肯定比家里过年还丰盛。闹不好,把家里过年要用的肉票给用了。 晚饭做好,林大哥大嫂才回来。 林大嫂兴奋的道,“得亏了三妹拿回来的东西了。”说着就笑,“前头那老张家不是调走了吗?那房子腾出来了。我寻思着,看看能不能把那房子给咱们家。爸妈挪到前面去住。我们搬回来住到这里。我们腾出来的那个房子,还给厂里。也算能交代过去。前排那边地方大,只要能找来砖瓦,自己盖上两间都行。我嫂子家不是跟厂长拉的上关系吗?刚才我嫂子一看东西,二话不说,拿着就给咱们走人情去了。” “东西别吝啬,只要能办成。我再想办法倒腾点东西去。”四爷赶紧接下话茬。 林雨桐点头,“看人家有什么需要的,一准能给你寻来。” 林大哥应了一声,“老张家在最里面,就是盖的大一点,也不影响谁家。左右各盖两个十来平的屋子,剩下的空地还能再搭建个小厨房。住一家子妥妥的。” 这倒是个喜事。 吃完饭,没等到两个姐姐,大概是上夜班或是明天上早班。在宿舍住了。今儿是见不上了。 林雨桐和四爷就起身要走。关键是真的不习惯跟很多人住在一个屋里。 “你们这出差还安排的挺妥当。”林大哥就说了一句。 林雨桐很自然的点点头,面无异色的笑道,“什么事有私人关系就好办。” 林妈妈坚持叫林雨亭去送送,林雨桐推辞了,“大晚上,多冷啊。别来回跑了。我要回来,家里要是没人,我就去找亭子就行。不用特意等我。” 从家属区出来,林雨桐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知道是亲的。但相处起来,还有点别扭。不过,人的性格虽然各异,但没有难相处的人。这也就行了。至少,心眼不坏。” 四爷点点头,转移话题道:“咱明儿出去转转?” 林雨桐点点头,他以为四爷想去故宫或是雍王府,这地方如今可进不去。 没想到第二天,四爷带着她竟然直奔剧院。 门口人山人海,海报上写着芭蕾舞红色娘子军。 爷啊!你挺潮啊。 林雨桐都没想着赶一下这个时髦,没想到四爷的嗅觉这么灵敏,刚进京城,就知道哪里好玩了。 一票难求,他竟然也弄到手了。 两人在外面排队,慢慢的入场。刚在座位上坐下,就听边上一个穿着呢子军装的小伙子,扭头对着自己吹了一声口哨,“妹妹,跟谁来的?咱们坐在一起就是缘分……” 林雨桐压住四爷的手,然后淡淡的朝那小子看过去。皇后当了那多年,端庄的气质肯定不是装出来的。这些人就是京城的顽主,最喜欢的事就是‘拍婆子’。后来就叫‘磕蜜’。 但是他们这样的,‘拍婆子’也是有讲究的。第一,出身一看就不低。第二,有几分姿色。第三,就是不能端着,身上得有那么几分‘浪劲’。太端着的姑娘,玩不起。第四,那就是会打扮。鞋底的边永远都得是保持白净。每天一身蓝,冬天围着特别长的围脖。 林雨桐威严的样子,一下子吓的那小子跐溜缩回去了。 那边还有跟他一起的坏小子在一边起哄。就听那小子道,“那眼神,跟我妈似得。吓死我了。” 这些孩子不一定坏。多是父母隔离了,没人管束的缘故。 林雨桐这才转过脸来。就见四爷淡淡的看了几人一眼,然后就收回视线。 演出很精彩,她没想到能看到这么好的一场演出。 出来以后,林雨桐问四爷,“咱们去哪?” “老莫西餐厅。”四爷拉着林雨桐就走。边走,边欣赏这完全不一样的北京城。 但林雨桐只觉得自己被四爷打败了,他连老莫西餐厅都接受良好。 “那咱们也开一回洋荤。”林雨桐说着,就跟着四爷走。 不管里面的世界是多么的金碧辉煌,用的是银餐具还是其他。都没有能叫四爷和林雨桐动容的地方。 两人吃的慢条斯理。一顿饭消费不到十块。 当然了,大部分人的工资只有二三十的时候,一顿饭吃十块钱是有够败家的。 等到了家,四爷又说要出去一趟,结果这一去,回来的很晚。 “干嘛去了?”林雨桐问道。 “机械厂家属院,印臻也认识一帮人。”四爷边脱衣服边道。 “然后呢?”林雨桐看着他。 四爷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朕的皇后也是她们敢肖想的。不收拾一顿,爷这气能咽下去?” 幼稚!跟小屁孩叫什么劲? 第301章 那个年月(30)六更 那个年月(30) 紧接着的两天里,两人去了后海滑冰。都说后海这里聚集着王府。但其实,都是大清晚期的王府。没有一个是四爷熟悉的。不过,后海跟紫禁城很近,一不小心,就能看见红墙黛瓦。 叫人心里生出许多的怅然来。 本来想去吃全聚德的烤鸭,但是到了里面才知道人有多少。桌子上有正吃着的人,边上有等的人。更糟糕的是,你等上半天,很可能就碰上人家到了打烊的时间了。这时候的店,根本就不会因为谁晚下班的。于是,他们也就不去凑热闹,转身去涮羊肉了。 涮羊肉的店铺很多,好似谁家都有几手绝活。 如此晃悠了两天。林雨桐才带着一大桶子油,回了林家。将油桶子套上麻袋,然后绑结实。不敢给人看见啊。 今儿回家,家里有人。林妈请假在家,等着林雨桐。结果这孩子是个没良心的,去玩了,根本不记得还要回家。另一个在家的是二姐。 “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呢?”林妈妈这话是对四爷说的。觉得这俩孩子这两天没回来,是想办法弄油去了。“这都够家里吃好几年的。” “这是一年的量。明年再想办法叫人给你捎回来。”四爷就说了一声。 林二姐就拽着林雨桐,然后毫不掩饰的打量四爷,“哪找的?挺精神啊。” 哪找的?几百年前带回去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林雨桐抿嘴一笑,反问她,“大姐那边要结婚了,你这边呢?什么情况?” “你当我是大姐那傻子呢?”林二姐辫子一甩,“一套家具,二老归西,三转一响,四十平方,五官端正,六亲不认,七十元工资,八面玲珑;酒(九)烟不沾;十分听话。”她哼了一声,“满足这几条,二话不说,明天就领证去。” 林雨桐目瞪口呆,她突然发现,时代不管怎么变迁,这女性的择偶标准,好似从来都没变过一样。后世很多人都说,最好的条件该是‘父母双亡,有车有房’。可其实回到过去,核心还是没变。 就说三转一响吧。三转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指的是收音机。 自行车在现在的价值,绝对顶得上后世的一辆小轿车。这跟后世结婚要买车没什么区别的。手表这玩意,就跟姑娘手上的戒指应该是一个级别的。 四十平方,这对现在的人来说,绝对是大房子的。林家这么多人,才四十平方。这个条件,跟买个小别墅有一拼。 在平均工资才三十不到的社会,张口就要求七十一个月,这绝对是高薪人群。 一套家具,就相当于房子装修了。 五官端正就是长的要过眼。 还得不抽烟不喝酒,是个十足听话的忠犬男。 这么细细一分析,一比较,真的是相隔了四十年。什么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唯独女人找男人的标准不曾变化。 原来说的娶媳妇简单,那真的只是错觉。大城市跟俺们靠山屯,它是不一样的。 城乡差别在什么时候都有! 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 林二姐就看着那一桶子油,“你也别傻了吧唧的什么都往家里搬。好歹顾着点自己。看妹夫对咱家这么舍得下本钱,这心里对你还是没话说的。都说这男人稀罕媳妇,看见丈母娘家的什么都是好的。你们家这位,就有点这个意思。这个家都挤成这样了,人家也没嫌弃。” “谁家不是这么过日子的?”林雨桐看了林二姐一眼,“差不多就得了,别挑花了眼。” 林二姐白了她一眼,“还怕我没人要啊。” 吃饭的时候,林大姐也赶回来了。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姐夫。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人。可能觉得结婚住在丈人家也不好,就道,“房子我们占一间。我们自己开火。也不能老厚着脸皮跟家里蹭饭。另外,我们一个月交五块钱。我知道这不多。但好歹是我们的心意。” 林大姐跟着点点头,“这也是我的意思。” “自己开火行。”林爸爸道,“一是家里负担不起多一个人的口粮。二是,大姑爷也是个男人。也要在外面走动。叫人说在岳家白吃到底是不好。你们自己开火,就算是自立门户了。到时候房子盖出来,反正肯定有大丫头一间房。出不出嫁,都给她留着。出嫁了想回来住就住。还交什么钱。你们两人一月加起来,不到六十块钱。将来有了孩子都是事。所以,钱的事,就不许提了。” 说着,林爸爸又跟四爷道:“我们这两天也商量了。那边的地方也丈量了。打算盖房子的时候,直接盖的高一点,屋里不用大,分上下两层。上面住人。下面待客当厨房都行。这么一算,原来的两个小屋子两个小厨房,就能变成四个分上下层的屋子。除了老大,剩下的你们四个孩子一人一屋。即便你们不在,屋子也给你们留着。” “我知道你们不回来住,是知道没地方。不好打搅。你说我们这当爹妈的是啥心情?给孩子连个家都提供不了,这心里能好受。我的意思呢,就是跟你们说。这屋子给你们留着。不管啥时候回来,家都在。都有你们立足的地方。” 林妈妈在围裙在擦了一下手,“我跟你爸就是这个意思。别弄得一个个回来,就跟做客似得。桐桐下乡了,可也不能叫她回来,就觉得这家里不是她的了。” 林雨桐再是想不到,自己不在家里住,闹出这么一出故事来。 四爷就道:“那行。那都不是外人。盖房子的砖瓦我想办法。过两天就拉过来。要盖就好好盖。给我们留个屋子,我们下次回来,一定住。” 林雨桐赶紧点头,不就是个小复式吗?上下都只有七八平大小。后世的很多单身公寓还不都是这样。设计的好了,住着也舒服。再说了,这一住,大概就要到拆迁,这中间间隔的时间差不多需要十几二十年呢。划算。 第二天,林雨桐跟着四爷去了机械厂。这机械厂,四爷要去找那位教导印臻的师傅。 “这位师父,曾经留洋,在苏联待过几年,后来又去了欧洲。在德国,英国都待过。说的流利的英语和俄语。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因为技术无可替代,厂里对他也没揪着不放。批、斗就是做个样子。平时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四爷低声跟林雨桐解释。 林雨桐后知后觉的道,“英语和俄语也教给印臻了?” “那时候,印臻是有家不能回。就在厂里的宿舍胡混。凑活一天算一天。这位云师傅呢?也是无家可归。老婆跟他离婚了,带着孩子走了……”四爷的话没说话,林雨桐就明白了,“他面对这位师傅,就想起了他的父亲。” 四爷点点头,“到了后来,两个都无家可归的人就住在仓库里。一个失去了儿子,一个失去了父亲。晚上没事干,就一个教一个学。印臻要走的时候,这师傅怕自己的问题影响印臻的前途,不叫跟他联系。其实,两人感情还是很深的。这次回来,理应来拜访的。” 两人找过去的时候,云师傅还在车间,看到四爷还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说啊?” 四爷扶了他出去,“我没回去,就是来瞧瞧师傅。” 云师傅拉着四爷去办公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四爷就点点头,紧跟着云师傅走。路上有认出印臻的,都跟四爷打招呼。 林雨桐见人家师徒在里面说话,她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外。不想才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走了过来。齐耳短发,脖子上围着绿色的头巾。看起来有些黑。头发也有些花白。 她看见林雨桐愣了一下,才探头往里面看。 林雨桐心道,她该不会是印臻的妈吧?但随即又想,这又不是四爷的亲妈。人家德妃娘娘那才是亲妈。所以,在心里,婆婆的这个位置,除了德妃,谁也不可取代。 至于这位,她不想搭理。于是,身上的气质一变,立即就叫人觉得高不可攀,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姑娘,你是跟谁一起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韩春霞看着林雨桐问道。 林雨桐还没说话,里面就传来四爷的声音,“桐桐进来。跟谁说话呢?来见见云师傅。” 林雨桐看了一眼韩春霞,应了一声。就推门进去。 “你这小子,回来了也不说回家。要不是别人说,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你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认我这个妈了是吧?”韩春霞挑起帘子,就看向四爷。 随即,她眼圈就红了。 这是自己的儿子吗?看自己的眼神怎么会这么陌生呢? 她有些不能确定起来。 第302章 那个年月(31)一更 那个年月(31) 林雨桐推门进去,后面紧跟着韩春霞。 她看着四爷,有些伤心,有些难堪。更透着一股子倔强。 “你什么时候能听话,不让你跟……”她看了一眼云师傅,“不让你跟他在一块,你偏跟他凑在一起。”说着,就要拉扯四爷,“他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吗?g……我是你亲妈,难道还能害你。如果你跟他走得近,你迟早会被他连累的。”她一点都不回避云师傅,对他充满了鄙夷,“人光有本事不行,还得看出身,得看zhengzhi觉悟,得看思想进不进步。我叫你进工厂跟着学本事,不是叫你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的。你的出身本来就……好不容易成了工人家庭出身,不是那种可以再教育好的子女了。你偏偏自己不争气。就算学本事,跟谁不是学,厂里那么多七级工八级工的老师傅你不凑上去,就爱跟着他。你说你怎么那么不争气。” 说着,看了一眼外面,见没有人进来,才擦了一把眼泪,“为了你,我真是操碎了心。你怨我叫你下乡,那我怎么办呢?下面的日子太平啊。要不然你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还能进步吗?这是zhengzhi污点,你知道吗?我知道你赵叔说话不好听,可他说的不是事实吗?你父亲的问题,是个很要紧的问题。他叫你‘狗崽子’,那不是事实嘛?你父亲的问题已经连累你了。你再找这么一个师傅……你还要不要以后了?” 说着,又看向林雨桐,“找对象也要看清楚,成分很重要。要不然,你的前途,将来孩子的前途都得毁了。” 林雨桐:“……”我根正苗红。 我穷!我*丝!我骄傲! 她这才明白了这个韩春霞,她的思想好似才是这个年代的正统思想。重出身,重成分,重阶级。是一个‘思想进步’的人。 她所做的一切,从她的角度,似乎都是为了儿子好。在工厂学徒怎么了?好机会啊!反正学校都停课了。学点东西招工的时候好说话。可儿子偏不按他安排的路走,不要根正苗红的师傅,反倒跟出过国的权威成了师徒。这以后在一个厂里了,不是更亲近了。也被扣上一顶帽子怎么办?更何况他因为印长天的关系,就是人们所说的‘狗崽子’。于是,她出手了,果断的隔开了这对师徒。不能叫这个人毁了儿子的前程。 韩春霞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你只有苦干实干,比别人都肯出力气。你身上的污点才能洗清。” 林雨桐一瞬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思想认知上的不同,就是一个死结。打不开的。而一个孩子在十岁后,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对感情的认知是最牢固的。四爷本就不是印臻,他对情感的控制,又相当的理智。记忆里没有感情的牵绊,甚至印臻的记忆里对这个母亲是怨恨的。四爷没有对这个母亲的眷恋,他最多能做的就是不去怨恨。我奉养你终老,但是别的,免谈。 他不是一个对感情优柔寡断的人。 不要提这都是历史原因造成了,可已经造成了,这杯苦酒就只能各自往下咽。 “你先回去吧。”四爷朝韩春霞点点头,“我这次回来是出公差,怎么能因私废公呢?” 说着,看了一眼林雨桐,“顺便说一声,明年春节我就结婚了。这是林雨桐,出身工人家庭,根正苗红。北京人。我就不另外跟你说这个事情了。” 林雨桐伸出手,拿了三十斤粮票,二十块钱,塞进她的衣兜里。算是过年的钱。 韩春霞看也没看,抓在手里,又塞给林雨桐,“我不要。”然后看着四爷,又看了一眼云师傅,“你要是不跟这些人划清了界限,就不要回家。” 林雨桐愕然。然后看着韩春霞呜咽着离开。边走边抬手抹眼泪。 难怪印臻心里恨呢?别人叫他狗崽子就罢了,这亲妈也觉得他的出身是污点。好似不受尽苦,受尽了累,就不足以洗脱身上的原罪一般。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挺残忍的。 云师傅就一叹,“你又何必跟你妈闹成这样,她也是个可怜人。脑子不清楚的人占了九成,她这样的才是对的。” 四爷却没有兴趣继续这个话题,他低声问道:“……刚才说的事,您觉得行吗?” “你明天来,我晚上才能去找厂长……”云师傅低声说道。 四爷就点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五十斤粮票,“我知道师傅不缺钱,粮票留着吧。” “以后别给我写信,信是要检查的。”云师傅又交代了一句,“说了不少时间了,赶紧走吧。” 四爷应了一声,才带着林雨桐离开。 “零件的事还得问厂长啊?”林雨桐低声问。 四爷摇摇头,“那个不用,采购零件,算是支援建设兵团。名正言顺,这个谁不会卡。是给你家弄砖瓦的事。” “厂里要盖家属楼,好容易跟砖厂排上号了。顺便多要两车就是了。钱咱们自己出。但要是没有厂里这一遭,人家砖厂的生产任务重,买不到砖。”四爷低声道。 “还不如在北大荒呢。”林雨桐叹了一声,“就咱们那炉子,既能取暖,又能烧砖。一个冬天光是咱们连烧出来的砖,都够建造多少房子的了。到了京城,就犯了难。”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你当自己盖房就能用咱们买的新砖了。做梦吧!买回去怎么解释?这得咱们买了新砖,然后跟机械厂置换旧转。那些旧厂房要拆了盖家属楼。那拆出来的旧转谁不稀罕?哪家不想给自己扒拉?哪怕是只够砌灶台呢。咱们拿新的跟人家换旧的。这样拉到药厂才不惹眼。要不然……以后的事多着呢。” 林雨桐这才问道,“机械厂盖家属楼的事,你是那晚找人打架,听那些小子说的?” 四爷点点头,“要不然,我在你们家能答应的那么爽快。”没有影子的事能信口开河吗? 那这事大概能成,用新的换旧的,傻子才不愿意。 四爷倒换的这事,肯定是吃亏的事。但是不吃亏成不了事啊。 到了腊月二十,砖瓦就这么运到了药厂家属院。怕夜长梦多,这房子还得赶紧找人盖。要不然明晃晃的砖瓦,这个拿一个垫个桌子角,那个拿一摞支个东西,要不了两天就不够数了。 可是数九寒天盖房子,怕冻土地基不稳。所以,要耗费的功夫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那地面上的火,二十四的小时不停歇的烧。光是弄这点炭,四爷都跑了好几趟。 林家整个年过的,都忙碌不止。即便是三十晚上,也没停着。外面的火至少不能停。 不过也有好处,过年大家都放假,来帮忙的人多了。大姐夫家兄弟七个,再加上老两口,差一点成了主力。到了饭点就回去。吃完饭就来。可能也是觉得自家的儿子在岳家住,不好意思。所以干活不惜力气。 四爷的反倒觉得兄弟多了好,“有人帮衬,日子就都不难过了。” 合着您忘了你那些糟心的兄弟了。 这会子反倒觉得兄弟多才好了。 过了正月十五,兵团来接零件的人才到。四爷将双方分别介绍了一下,交代了一声,就带着林雨桐,直奔火车站。 京城里的房子,四爷将钥匙给了云师傅。他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落脚的地方。如今有个院子,好歹周六周天的时候,有个地方去。 林雨桐没什么意见。林家的房子现在修的挺好的。每个屋子八平米多一点,上下两层。上面能放下双人床,连带小柜子衣服箱子都能放下。下面桌子椅子一摆,墙角用泥砌了一个土炉子,烧水做饭都行。炉子的烟囱从空心墙里过。跟火墙似得。还暖和。夏天的时候,屋里的炉子不用了,就用煤油炉子嘛。很方便的。 各自都有自己的地方,也就不用再提房子的事了。毕竟自家人多嘴杂。跟云师傅的情况不一样。 两人到了兵团的时候,都快出了正月了。 程浩和白晓梅早就回来了。 “不回来能怎么样?”白晓梅叹气道,“我弟弟结婚了,家里的屋子占满了,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程浩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哥哥嫂子占着里屋,他父母跟妹子在外屋子。上下铺的住。我们回去了,她妹妹就去了厂里的宿舍借宿,给我们腾地方。我们跟老两口上下铺的住。多别扭啊。过了大年初二我们就回来了。” 自己想着家,想着那座城市,可真的回去了,才发现城市里却再也没有他们的位置。人也没有归属感,叫人慌的很。说着,她想起什么似得,跟林雨桐道,“你们原来一起插队在靠山屯的,是不是有个叫唐糖的。她来找了你好几次了。” “找我?”林雨桐愕然。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第303章 那个年月(32)二更 那个年月(32) 唐糖来找的事,听过就算了。她也没往心里去。两人的关系又不好,还没到主动关心的程度。过后,她就把这事忘了。出了正月,虽然还冰天雪地,但已经准备着春耕的事了。四爷用新买回来的零件,配着已经报废的两辆车,又拼凑了一辆拖拉机来。这对农场的贡献是巨大的。马上涨了一级的工资,现在一个月能有五十多快钱了。 林雨桐囧囧的想,爷你真能干。 “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四爷瞪她。 林雨桐慢慢的就感觉他这是为了谁了。因为不管再怎么忙活,连长也没叫自己再下地。只强调,一定要保证大家的健康。 所以,林雨桐过的还是很畅快的。尽管不下地,但自己也找活干。要不然大家都有意见了。有时候,帮着孩子们收拾野菜。有时候去司务班打打下手。或者弄点青草,帮着耿叔喂马。 反正来来去去的人,都见林雨桐忙的颠颠的。但这种东边两下西边三下的,根本就不累。跟玩似得。偶尔还给河边下几个篓子,隔上两天,就能收点鱼上来。只要小心点,渔业的人很难发现。每次林雨桐自己留点,吃一部分,在空间里保鲜一部分。剩下的,就给司务长了。于是大家隔三差五的,能喝点鱼汤。要是连长开恩,还能用鱼汤炖上一点豆腐。 对于自己不下地这样事。还真没人反对过。 直到了三月底了。唐糖突然来了。是葛红兵陪着来的。 人瘦的厉害,脸色苍白。没有人扶着,都站不住。 “看病?”林雨桐看着葛红兵问道。 葛红兵脸色有点难堪,看向唐糖。 唐糖点点头,将手腕伸出来。顺手在桌子上放了十块钱。 林雨桐看了葛红兵一眼,才搭在唐糖的手腕上,但随即随即脸色就变了:“你……你疯了!” 唐糖睁着眼睛,“我难受……救我……” 能不难受吗?她怀孕了,但小腹乃至内脏都有伤,显然,她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拿东西使劲砸了腹部,想导致胎儿流产。但是没有什么流出来。她怀疑那方法根本没用,于是服用了少量的水银。 “水银,是古代ji女避孕用的,不是打胎用的。”林雨桐瞪了一眼唐糖,“你重力捶打腹部,胎儿……这么长时间肚子没鼓起来,你就该想到了。” “肚子疼的难受,感觉浑身都有了臭味一样。听那些老人说,水里放一点水银……”唐糖强撑着道。 “你躺到后面的床上去,我先给你止疼。然后给你针灸。这里条件太简陋了。我这里没办法留你,人太多了,知青也多。对你不好。”林雨桐说着,就扶她进去。 之后,给她喝了泉水解毒,又下针针灸。这才对她跟葛红兵道:“我得提醒你,你这么折腾,子宫受了伤。以后再想怀孩子,只怕是难了。我只能暂时给你解毒,然后胎盘已经有下来的趋势了,我就不多事了。你最好能回北京,去大医院瞧瞧。” 林雨桐针灸,就是为了给她将下不来的胎盘打下来。但这话却不能跟唐糖说。要是将来生不出孩子了,这怨气可就得到自己身上。干脆将这事推干净,就说是它自己下来的。针灸是为了给她解了水银的毒。 其他的,不想沾手。 “你是说,……快要下来了……”唐糖抓住林雨桐的手问道。 林雨桐点点头,“你下了那样的狠手,能不下来吗?肚子能不疼吗?” “我没办法。”唐糖低声道,“我实在没办法……” 林雨桐就不说话了,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 葛红兵脸色很难看,“她今天来找我,要死不活的。说是你肯定避着不见她,才叫我陪着来。我不信……她这人……” 林雨桐瞬间就脸黑了,“我回北京探亲了,刚回来。我不在就是避着不见,见死不救啊。这什么人啊。”说着,就催唐糖,“行了,你赶紧走吧。如今头也不晕了,也不犯恶心了。等那个下来以后,注意点营养。红糖鸡蛋吃着。最要紧的是赶紧去大医院看看。” “你不能看吗?”唐糖问道。 林雨桐摇摇头,“我这没什么药啊。最多就是红药水和止疼药。这玩意你要是需要,我开给你。再说了,我怀疑你的内脏有淤血,说不得得动手术,你要敢让我给你开刀,我就试试……”这话她也没骗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术。要是叫自己治疗,也能治好,但是要连续治疗针灸两三个月。唐糖为了名声,肯定不敢的。说了也是白说。与其叫她记恨,就不如推干净。 唐糖这才站起身,“那……那就不用了。”说着,就往外走。 林雨桐抓起着十块钱,塞给唐糖,“买营养品吧。” 省的说自己是黑心的大夫,收钱不办事。 唐糖这才说了一声,“谢谢。” 葛红兵跟林雨桐摆摆手,“改天找印臻来说话。今儿顾不上等他了。” 说着,也不扶唐糖,直接甩手走了。 唐糖的事,她只跟四爷念叨了两句,谁也不敢说。 没想到到了五月,林雨桐跟四爷去城里,给印薇寄东西的时候,看到大街上开批、斗会,这次批、斗的对象,竟然是唐糖。就见她的脖子上挂着一双破烂的草鞋,头发给剪成了阴阳头。脖子后面插着一个牌子,写着‘破鞋’。更有那想乘机揩油的,在她身上摸一把。还有那些孩子妇女,往她脸上身上唾唾沫。 那站在最前面的,叫骂的最厉害的,是积极分子,里面赫然有杨柳。 看她的袖章,像是混到了‘革’委会去了。 “走吧!”四爷护着林雨桐,迅速退出疯狂的人群。 直到回到家,林雨桐的心还砰砰的跳。后来葛红兵来了一次,这才知道杨柳偷听了唐糖跟他的谈话,就将这消息说给了在‘革’委会上班的文工团团长的老婆。她顺利的成了积极分子进了县城,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将唐糖逼到了死角。 最后还是吴支书出面,将唐糖接回了靠山屯。叫她接受劳动改造,说是要再好好教育教育。算是给了唐糖一条活路。 靠山屯的人淳朴,包容。这是他们留给林雨桐最深的印象。 夏天的时候,吴春来和李国芳来给林雨桐和四爷送西瓜了。吴春来到底放弃了杨柳,“俺们林场的一个姑娘,也挺好的,家里也都同意。挺实在的人,下次过来再来,带过来认认门。” 四爷这才点点头,“总算是看明白了。” 林雨桐就问李国芳,“你的年岁也不小了,有没有什么……” 李国芳吭哧了半天才道:“你瞅着,俺跟葛红兵到底行不行?葛红兵跟杨柳又不一样。” “那你觉得,葛红兵能一辈子不回城吗?”林雨桐问道。 “俺现在也是城里人了。”李国芳小声道,“唐糖回来,照样缠着葛红兵不放。天天一副可怜的样子瞅着葛红兵……” “那你凑上去干什么?嫁不出去啊。”林雨桐恨铁不成钢的道。 “葛红兵不是不爱搭理她吗?”李国芳小声道,“我就是瞅着他好。看谁都觉得不稀罕。” 这真是一个一个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整个夏天,最火热的不是青年们年轻蠢蠢欲动的心,而是热烈的探讨着一件事那就是秦始皇兵马俑在三月份的时候被发现了。此时已经能确定,规模相当大。 埋葬了的帝王,被掀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四爷自嘲的笑了笑,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回头还安慰林雨桐,“他追求长生不老,没成。但是爷好像是成了。”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自得。 林雨桐:“……”你想得开就好。 这一天,四爷拿着一封信回来。进门就递给林雨桐。信是云南来的。 林雨桐打开信纸,原来是印辰给印薇介绍了一个对象。这个人是他的战友,比他大几岁。家就在ha尔滨,如今复员了,地方上肯定会安排工作。印辰的意思,是想叫四爷也见见,要是合适,看能不能叫两人接触一下。 看来这些弟弟,为印薇这个大姐,也是操碎了心。上次印昆来信,也说了这个事情。 “这家里在ha尔滨,以后工作也在这里。将来回北京怎么办?”林雨桐低声道。八十年代敢不要铁饭碗敢去外地的不多。 “先看看,行不行的,再说吧。”四爷叹了一声。“大概是他们都有结婚对象了。这才提出大姐的事。” 林雨桐点点头,看来两人这几天得出门一趟。 可是还没等出门,人家就主动找上门来了。一米八五的粗壮大汉,跟一座铁塔似得。身后驮着的东西跟小山似得,“你大哥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我给带回来了。直接送到地方,替他来看一眼你们,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第304章 那个年月(33)三更 那个年月(33) 家里来了客人,四爷将人请了进去。林雨桐就忙着待客的饭。 前些日子,跟粮站的人换了一回粮食。一斤上好的白面能换五斤黑面。这个玩意就是家常蒸出来待客,也是体面的。要不然次次都用二合面,费了白面不说,叫人瞧着还是粗粮。 今儿她就烙饼,黑面的。锅底刷上一层油,出来也焦黄焦黄的。小锅里炖着鱼,。再炒点豆角茄子,就算是一顿饭了。 这个人叫郭永红,说话的嗓门大,笑声爽朗,跟四爷说着云南那边的事。 当然了,吃饭饭量也大,一顿饭能顶普通人三个人的饭量。 林雨桐都有些好奇,这人在这个年月里是怎么把自己喂得壮壮的的。 “这烙饼就是香。”郭永红就感叹,“俺们吃饭也就是半饱,晚上也饿的肚子咕咕的叫。” 看着不像啊。这壮实的。 白晓梅端着半碗火腿肉过来,“知道你这边来人了,过来给你添道菜。” 林雨桐也没客气,顺手就装进盘子里。抓了五六块烙饼给她。然后这一抬眼,就愣住了。伸手就搭在白晓梅的手腕上,“别动,我瞧瞧。”这一诊脉,还真是,“你这是怀孕了。” “嗯?”白晓梅才还探头探脑想看着客人是谁呢,被林雨桐猛地一打岔,吓了一跳,“你说……我这是咋的了?” “怀孕了。”林雨桐扯了一把白晓梅,“都三个月了,你都不知道。” 好家伙,这段在地里可没少忙活。“你这是运气好,要真是累出个好歹来,我看你怎么办?” 白晓梅这才回神,“哎呦!我就说嘛!最近一站起来就头晕。” 林雨桐马上端着一个盆进了里屋,“你等我一下。” 不大功夫,就端出二三十个鸡蛋来,上面还放着一包红糖。“拿回去,一天一个红糖鸡蛋。吃上一个月,就能好点。”如今也就这点条件了。 白晓梅连连摆手,“这不能要……” 林雨桐不由分说,“走,我送你回去。” 程浩正等着白晓梅吃饭呢。谁知道等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消息。 猛地要当爹当妈了,该高兴的。可左右看看,这屋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箱子里也都只有几件两人的衣服。孩子生出来该怎么办? 等林雨桐走了,白晓梅才坐在炕上发愁,“生下来以后咋办?” “总能长大的!”程浩蹲在炕边,“既然来了就得生啊,不生怎么办? 林雨桐回去的时候,郭永红已经走了。 “怎么这就走了?”林雨桐问四爷。 “刚好司务班去火车站,顺便捎他一程。”四爷说着,就笑道,“这人还行。父亲是烈士,抗美援朝的时候牺牲了。母亲也早就去世了。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十八岁顺利入伍。当了八年的兵,今年二十六了。跟大姐同岁。上面没有什么亲眷了,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我想那边大哥的意思也就是看中这一点。将来哪怕都去北京,这边没有什么牵挂。另外,因为他父亲是烈士,所以,大姐的这桩婚事,多少能给她一点庇护。我觉得这婚事还基本靠谱。”说着,就指向案板,“那袋子黑面,叫他扛着顺路给大姐送去了。还捎了一封信。大姐看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林雨桐看了看,烙饼全没了,这是给带去当干粮了。“人家辛苦了一路,怎么也得带点东西回去啊。” “给了几张工业券。咱们不怎么用这东西。”四爷就解释了一句。 也是,什么肥皂啊,牙膏牙刷什么的,又不用买。这些票可不就省下了吗? 过了几天,郭永红就将电话打到了连部。一是告诉一声,他的工作安置好了。分在了当地的公安局。二是说了印薇的决定。这时候的工农兵大专都是两年学制。如今已经读了一年半了,剩下的半年就是实习。他们想尽快结婚。到时候印薇分配的时候,会考虑她的家庭因素。 四爷马上就答应了。并且在连部,第一次用电话跟远在云南的印辰通了电话。 回来后四爷就道:“大哥那边提干了。” 这是好事。 不知道今年的好事是不是特别多。紧接着,林雨桐收到家里的信,说了大姐结婚了,等忙完婚事想起跟自己说一声的时候,林妈发现林大姐可能有孕了。虽然还没确诊,但应该是*不离十。 等到快要秋收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喜事的喜事。 这天,李队长亲自过来,说是要给李国芳结婚,请四爷和林雨桐到时候过去。 “这么快?跟谁啊?”林雨桐问道。 李队长皱着眉,“她就愿意葛红兵,换成谁也不乐意,你说这事怎么办?我们不同意能咋整,总不能这么耽搁下去,成老姑娘了。” 过了二十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 没办法,整个社会都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这葛红兵现在瞧着好,将来这世道……谁说的准。 家庭背景不同,生活环境不同,成长际遇不同,文化层次不同。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过日子? “葛红兵也愿意?”林雨桐问了一声。 李队长恨恨的道:“这就是叫俺生气的地方。他心里有没有俺妹子,俺是男人,还能看不出来啊。要是他坚决的不同意,也就没这事了。也不知道咋想的,竟是点头答应了。俺娘死的早,俺把这妹子当闺女的养大。见她一趟趟的从县城往回跑,回来就为了远远的看一眼葛红兵。那俺这心里就搁不下不是?” 该劝的也都劝了,谁劝也没有,十匹马也拉不回来,能怎么办呢? 林雨桐送了一套床单,被面,枕头,枕巾。算是极为厚重的礼。 李国芳拉着林雨桐,“师傅,俺要不试一试,俺这心里过不去。哪怕将来真的不好……俺也不后悔。” 红底绿花的嫁衣都穿在身上了。林雨桐还能说啥?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她安慰道,“不管啥时候都别自轻自贱。有难处就来找我。” “师傅,你还认俺?”李国芳眼睛一亮,问道。 多好的姑娘!就是有点傻。 林雨桐点点头,“好好过吧。” 她唯一能期盼的,就是葛红兵是个靠得住的人。 出屯子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唐糖站在路边,看着李队长门前的喧闹。林雨桐心想,估计不是唐糖缠着葛红兵缠的太紧,葛红兵也不会这么利索的答应这婚事。 但是,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一样。对于李国芳而言,跟自己的爱人曾经一起过,她就满足。这种想法很傻,但是很纯粹。 也许随着年龄的变化,世事的变迁,有了改变。但是,这段感情,证明她曾经年轻过,爱过。 四爷低声道:“别光是往不好的一面想。葛红兵还是有责任心的。他答应结婚,就是已经想好了。女人容易冲动,但男人面对这样的事情,不会冲动的。” 但愿吧。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的爱情,责任心在婚姻里才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马车慢慢的往前走,路边是玉米地。前后都没有人烟。林雨桐凑过去,趴在四爷的背上。觉得有这个人真好。 四爷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林雨桐的头。 晚上躺在炕上,林雨桐眨着眼睛看四爷,他走哪她就追着看到哪。四爷被她看的没办法,只得上了炕躺着。“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学会多愁善感了。老妖婆了,还当是豆蔻的少女啊?” 林雨桐就钻到他怀里笑。“一百岁的女人,也还是女人。” 她不由的想起以前自家楼下住着的老太太。老太太是小脚,整天就坐在楼下。那天她没带钥匙,就只能在楼下等。然后就跟老太太聊起了天。老太太说起老伴,那真是哭的别提多伤心。她说起了年轻的时候,她老伴跟她结婚前,有个相好的。结果相好的命不好,才嫁了人没两年,男人就死了。那时候他们才结婚,他老伴就偷着给那老相好挑水。不敢叫她知道。后来她知道了,伤心的要死要活。她老伴跟她发誓,就是看那个女人可怜,挑担水。其他的什么也没干。但这不是干没干别的事的问题,而是心的问题。她为这个,一辈子了,想一回伤心一回。觉得自己伤心了一辈子了。如今,老伴早些年就死了,那个老相好更是早就死了。到现在剩下她,儿孙满堂,连重孙子都上大学了,但是老太太想起老伴年轻时候干的事,依旧会为了当年的‘背叛’伤心。最后,老太太道:“我跟他过了一辈子。可到死我都不原谅他。哪怕他躺在地下,梦里我也不原谅他。” 老太太牙都掉光了,说话都不清楚了。这样的年纪,本该对世事看透彻了,学会放下了才对。可她对于爱情,却一如当初一样执拗。 第305章 那个年月(34)四更 那个年月(34) 快要秋收了,但还没收。粮食长在地头,能看不能吃。建设兵团抽调了一部分粮食,说是外交援助。这是国家的大事。咱们勒紧了裤腰带,都得支持。 中国人的爱国情怀永远都这么朴素。 这一天,连里开会,要几个知青当着大家的面做出检讨。 原来是几个今年新来的知青,还都是十四五岁孩子样。他们饿的受不了了,晚上偷偷的去刨了两窝红薯,烤了吃。叫连里的大人发现了。 连长这才召集大家,看看应该怎么处理。 要说这时候人们的思想觉悟,真得很难得的。那么艰难,家家都是粗粮,可地里的细粮基本没怎么被偷过。大家都守着这么一个朴素的规范。 这地里的庄稼先是国家的,再是集体的。到了最后,才是自己的。 如今,突然有人打破了这个规范,那么,这要说起来,就不是一个小事。 那烤好的红薯,才吃了一半。如今就作为罪证,放在了桌面上。 众人都沉默了。几个孩子罢了。饿了本能的就想要找吃的。 “大家有什么意见,就尽管说。”指导员看看众人,问道。 没人想认真追究,但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 “要不这样……”四爷站起来笑道:“等秋收了,给他们的口粮,扣下一部分来。他们偷了一个红薯,就扣他们十个红薯。十倍的处罚不算小了。” 每年分下来最多的就是红薯。产量高的很。扣十个二十个根本就不会影响什么。 众人也就都道,十倍的处罚了,已经可以了。 几个小子还算机灵,赶紧点头,“连长,我们愿意接受处罚。” 连长和指导员对视了一眼,“既然接受处罚,那桌上的红薯就都是你们的,吃了吧。” 几个孩子这才低下头抹眼泪。对着下面的人鞠躬。 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指导员就道:“知道这段时间,咱们的粮食接不上茬。这么着……咱们驻地往北,三十里左右,有个大河滩地。那里长了一片野豆子,看不到头。那个嫩豆角摘回来煮了,味道一点都不比毛豆差。庄稼成熟之前,你们可以抽空去那边给采摘。摘回来的都是自己的。” 下面就‘嗡’的一下,恨不能马上就去。但是,不行的!连里还有活要干的。就有好几个人商量着晚上去。赶在天亮以前回来。又有人说,那地方不熟,还得抽个时间白天先去一趟,看看环境地形。就怕猛地有什么看不见的泥窝子,一脚踩下去,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林雨桐和四爷,属于随大溜的人。不能搞特殊不是。别人都没吃的了,怎么可能自家不缺。 没想到老天有眼,好似真听到了大家期盼。下雨了! 下雨好啊。下雨了连里就没活了。大家终于能为自己的肚子忙活一回了。 于是第二天,在白晓梅的呼喊声中,林雨桐跟四爷一起,去采野豆子。脚上穿着胶鞋,头上戴着草帽,身上披着塑料布。 林雨桐和四爷属于比较奢侈的,塑料布很大,从中间掏一个洞,把头塞进去,身上就算遮挡住了。 一出门,看见白晓梅背着篓子,林雨桐脸都变色了,“你怎么也去啊。”林雨桐看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可能也是吃不饱,人瘦,显得肚子特别大。“下雨路滑,摔一跤怎么办?要是淋湿了,感冒了,不好用药的。” 白晓梅摆摆手,“没事!我们家这位秀才,干活不成。” 程浩喊道:“不叫她去,她非去。你劝劝她。” 四爷对林雨桐道:“要不你陪她在家里?” 林雨桐还没说话,白晓梅就摆摆手,“算了!那我不去了。可别耽搁你。” “快回去。这么多人,还能看着你们娘俩饿死啊?”林雨桐招手叫了在卫生室帮忙的黑丫来,“你陪着你晓梅姐,一步都不许离开。不要叫她出门。”说着,摸了两个水果糖给她。 黑丫十三了,已经懂事了。她家哥哥多,不用她去辛苦。如今就是陪个人,她立马就应了。 白晓梅无奈,“我不瞎跑。” 林雨桐不听她的,见她走了,才拉着四爷的胳膊往前走。 程浩就叹气,“这日子,大人能熬,孩子该怎么办?” 四爷拍了拍他,“往开里想。这一连的人,哪家的孩子不都长起来了。大家伙不会干看着。我们家还有点玉米面,今儿回去,先给你拿过去。紧着肚子的孩子吧。” 程浩也没客气。都到这时候了,客气啥呀。 坐着马车,一路走了三十多里,才看见所谓的野豆子。 野豆子也分野黄豆和野绿豆。野黄豆的豆角宽短,一个豆荚里只有两三粒小豆子。两三粒野黄豆才能抵得上一粒黄豆。而野绿豆就不一样了,豆荚特别长。细长细长的垂下来。野绿豆自然比绿豆更小些。 其实,说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绿色无污染的食品。 这些东西在后世,都已经很少能看到了。也就是在长辈的回忆了,听过它。 野豆子嫩的好吃,可要是长老了,就不好处理了。 野绿豆,又叫‘贼豆’。要是你在自家买回来的红豆,绿豆里发现了这种煮不烂的豆子,那应该就是野绿豆了。 其实要是费力的磨成面,也能吃。即便是泡豆芽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周期长一点而已。 这么一大片,简直就是天然的宝库啊。 林雨桐觉得四爷的眼神是惊奇的。他估计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个物种。 两人愣住的功夫,大家都已经开始了。一个人占一片,谁也不跟谁抢。看谁的手快。 林雨桐也赶紧弄,弄好了回去给白晓梅送去。要是真给太多的粮食,她也不敢要。但是野豆子再怎么说都只是费点力气。人家还得起,接受了心里也没负担。 腰上系着一个超大的兜,在北方很多地方将这玩意叫做‘袱子’。摘东西的时候,将它系在腰上,解放了双手。然后将采到的东西塞进去就行。袱子用旧衣服拆了做,或是破麻袋补一补也能缝。一个袱子差不多能装四五十斤的东西。这玩意挂在腰上,死沉死沉的。 等袱子里的塞满了,就扛到地头。将里面的东西倒进麻袋里。然后人再返回去,拿着空袱子继续。 秋天的雨冷的很。即便塑料布隔着,也一样冷。更何况,塑料布挡得了上半身,下半身却没办法了。野豆子长成藤蔓,密密麻麻,都被雨水打湿了。人在这中间穿梭,裤子早就湿的裹在身上了。更是连身上的塑料布都划拉的不成样子。 不停歇的干了大半天,在夜幕之前,都将自己的战利品放在马车上。然后人就靠两条腿走。 “你骑在马背上。”四爷扬声跟林雨桐道。 众人都忍不住笑。都以后四爷在说笑话。这兵团会骑马的可不多。 林雨桐利索的翻身上马,倒叫人一愣。哪怕这是拉车的马,只要安抚好了,在上面驼一个人还是能的。 她跟四爷一共采了四个麻袋,大概有好几百斤。但真正能吃的,真没多少。豆子太小了。不过这豆荚,耿叔一定喜欢。都是好料。马喜欢吃。要不然今儿也不会这么利索的将马拉出来给众人用了。 自家留了一麻袋,给了白晓梅家三麻袋。另外给了十几斤玉米面。“先顾着孩子吧。我那边有家里的补贴。饿不着。” 白晓梅摸着肚子,吸吸鼻子,艰难的应了一声。 晚上吃的就是煮豆子。这玩意不能放的。当天就得吃。万一剩下了,就先得煮熟,将豆子剥出来,再在锅里烘干。就能多存几天。 家家屋里飘出来的都是煮豆子的味道。 林雨桐和四爷也不例外。两人洗了洗,就开始煮豆子。连带着嫩豆荚一块煮。林雨桐放了不少调料进去。盐,花椒,茴香,等等。出来的味道也香的很。 但就是只能当零嘴吃。这玩意吃下去觉得肚子好似饱不了一样。 等大部分都睡下了,林雨桐才又煮了两碗龙须面,拌上牛肉酱。才算是吃饱了。 她正害怕以后的日子还要去摘野豆,没想到吴春来来了。送了两筐子红薯来。 “这是咱们屯那块旱地上的。如今熟的最快。我爹说,你们这边估计有点紧,先叫送两筐子来,应应急。” 真是太好了。有理由不去摘野豆子了。 林雨桐十分大方给了他两条鱼。都是一两斤重的,不大,但是也算难得。 别人也下篓子,但没几个会做香饵,但是四爷会啊。香饵得用白米饭做料,他们也没有。所以,他们凭运气。林雨桐每每都有收获。她是想给白晓梅送点的,一个孕妇,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如今,给了吴春来两条大的,还剩下两天大半斤重的,够给白晓梅熬两天汤了。 艰难的年月,谁家过的都不容易。可不就是这么相互拉拔着,一路走过来的…… 第306章 那个年月(35)五更 那个年月(35) 今年的秋收,众人显得非常积极。终于不用到处找吃的了。因为粮食熟了。 先是刨红薯,这玩意不用加工,洗一洗,搁在锅里一蒸,就能吃。 今儿全连都在食堂吃饭,红薯,管够。 一人分到两个红薯,林雨桐刚想叫四爷回去。要不然真塞不下这个。谁知道连长叫了四爷过去也不知道嘀咕什么。那么,就只能在食堂陪着大家吃了。 “今年的地瓜特别香,你觉得呢?”许菊香问道。 林雨桐点点头。心里却道,那是饿得很了。吃什么都香。 红薯吃多了烧心。司务长端了一大盆洗好的青辣椒和一碟粗盐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认为这么搭配着吃会缓解胃里的难受。 青辣椒蘸点盐,然后就着红薯吃。 反正林雨桐没听过这有什么理论依据。 许菊香给林雨桐取了一根辣椒,墨绿的辣椒配着发苦的盐,再咬一口又水又甜的新红薯。这滋味,再不想吃第二次。 忙完了秋收,林雨桐跟白晓梅坐在炕上,给白晓梅的孩子逢尿布。都是找了这么些知青不要的衣服。要是有旧的秋衣秋裤就更好,给孩子做尿布吸水还柔软。 “你这拆了以后,得先煮一煮,暴晒一下。要不然对孩子不好。”林雨桐帮着她拆。边忙活,边道。 “记住了。晚上就叫程浩去煮。”白晓梅应了一声,“这天也冷了。今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活。” “怕是还得忙呢。”林雨桐顺嘴就说了一声。 谁知,还真让人说着了。 今年的任务是,加固河堤。 大冬天的,河都冻结实了,怎么修河堤啊? 林雨桐不想叫四爷去,“想个办法,不去干这差事。” “不行!”四爷摇摇头,“全员动员,就是白晓梅都得去。不过,白晓梅那样的,就是在一边烧火。我跟司务长说了,到时候叫你去给他打下手。河堤离得远了,饭不能靠送。要不然得成了冰疙瘩。就得在外面现做。你去那边,守着锅灶。暖和。” 好吧!这应该属于zheng治任务。谁也不能逃避。 天还不亮,连里就集合了。除了老人孩子,全都上阵。 司务长叫那些小伙子们几个了连个简易的灶,然后就分配任务。 林雨桐和白晓梅连同连长家的媳妇,分到了一组。要保证大家吃饭的时候,有一碗热汤喝。 汤?什么汤?不是萝卜就是白菜一熬,就算是汤了。 白晓梅坐在边上看着火,时不时的添点柴火。 连长媳妇拿着盆,不停的找些干净的雪,放在锅里,先化开了。“俺做饭的手艺不行,大妹子,你来吧。你掌勺。俺给你打下手,洗菜淘菜切菜这个俺拿手。” 林雨桐还没想好做啥呢,那边就传来欢呼声。原来是不小心撬开了冰面,蹦出几条鱼来。 有个小子就颠颠的送来。 这个好,能做两大锅酸辣的鱼汤。 将鱼收拾干净,用了一点点的油,然后将鱼下锅,煎成焦黄之色。然后再将红辣椒切了切,大半碗的全倒了进去翻炒。不一会,辣味就传出去了。再烧焦以前倒水。这水是融化后过滤了一遍的雪水。之后切了姜片进去。 “嫂子,切酸菜。”林雨桐招呼连长媳妇。 两人将酸菜切得细细的,等锅里的汤成了带着辣椒红的乳状,再放酸菜进去。 吃饭的时候,一人三个大馒头,一碗酸辣汤。 “过瘾!”指导员喊了一声。就跟四爷小声道,“怪不得你小子将人看的这么紧。就只这份手艺,你小子就不亏。” 四爷一上午其实没没干多少活。这修河堤他太知道了。现在的做法,也是人力硬抗。一个人一天干多少,这修河堤有什么讲究。这他早就研究了不知道多久了。虽然拿到现在未必就科学。但绝对算不上蛮干。 所以,才说了两个注意事项,这就成了监工的了。 一顿饭吃的身冒一身的汗。司务长打趣林雨桐,说他得让贤了。 活很重,但伙食不错。都是二合面的馒头。 不一会,就见程浩走了过来,林雨桐看见他将一个馒头塞给白晓梅,“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先拿着。” 白晓梅愣了愣,眼圈就红了。干这么重的活,怎么可能吃这么一点就饱了。不过是剩下一口来,给自己罢了。 像是程浩这样,给老婆孩子省一口吃的的人,大有人在。 林雨桐觉得心里酸酸的,软软的。 什么是爱?这样宁肯亏了自己,也不会亏了爱人的行为,就是爱。 所以,以后做饭,林雨桐也不计较好吃不好吃,只要吃下去,肚子里觉得实在就好。白菜萝卜,剁了就扔下锅。在锅上面再加上好几层的笼屉。用晒干的红薯叶子,伴着最粗的玉米面捏成的菜团子,放在笼屉里蒸。什么吃到肚子里不占地方啊?好歹塞饱了再说。 周围红旗飘飘,干活的人一个个热火朝天。叫人心里止不住热血沸腾。 她想起老家,老家全县用来灌溉的水渠,排水沟,百分之八十都是这个时代的人一铁锹一铁锹的修建起来的。直到四十多年后,仍然在使用,而且还将继续使用下去。想必全国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他们用他们的青春和热血,在这片土地上一样铸造了辉煌。造福了子孙后代。 所以,我们应该向这代人致敬! 这场忙碌,直到进入腊月,才算告一段落。 哪怕只是一天做两顿汤,林雨桐也觉得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终于可以躺着不用干活了。今年可能累得惨了,想着回家的竟然不多。 连里的小年轻们,开始去县城泡澡,逛街了。 林雨桐也忙啊。既然要结婚,好歹要给两人做出一身新衣服出来吧。 空间里的料子不能拿出来用,“咱们也得去县城,看看有什么料子?” 结婚是大事。虽然老夫老妻了,但婚礼,四爷一点都不想马虎。新衣服必须有。 挤在连里的马车上,一路往县城去。 百货商店还是老样子,不过这个时候,人就多了起来。多是用手里的票,换日用品的。 布料倒是添了几样,有一种灯芯绒的,冬天做外套倒是合适。林雨桐给四爷选了黑色的做上衣,多要了几尺,想做个短一点的风衣样子。驼色的做裤子,相比搭配着既显得年轻,又不失沉稳。 而到了自己跟前,就犯了难。没有纯红色的布料只有黑红的格子布,“只能选它了。”又将黑色的多要了几尺,够给自己做一条裤子的。 这就行了。 回来一量,好似自己跟四爷都长了点个子。 “怎么?又不够。”四爷看着林雨桐拿着尺子比划,就问道。 林雨桐算了算,“够了,裤兜用别的布,就勉强够用。” “咱们又不缺这点,你回回都是紧巴巴的。”四爷看她精打细算,都有些好笑。 “时间长了,我都习惯了。要是多出来一溜,什么都用不上的废料。我也心疼。”林雨桐将布料叠起来道。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见外面敲门声。 四爷去开门,见是几个小子挠着头嘿嘿笑着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衣服。看起来还是新的。 “你们这是?”林雨桐纳闷。这要是布料,她还能以为这是找自己给做衣服的。可这都是新衣服,该是没上过身的,找自己干嘛。 其中一个就笑嘻嘻的道,“都说雨桐姐手艺好,我们才来的。” 可这是新衣服啊。林雨桐拿起来看看,“怎么?不合适啊?要改什么地方?你们去那屋换上,我看看才知道要改哪?” “不是!”另一个从背后拿出几条旧裤子来,“就是给新衣服上缝上几片旧布。” 给新衣服打补丁? 这是什么路数啊。抱歉,咱年纪大了,有点不明白。 于是,林雨桐问了半天才算是弄懂了。原来大城市如今流行一种穿着,就是这种打着补丁的朴素装。 给新衣服的肩膀,胳膊肘,屁股,膝盖这些位置,用颜色相近,但明显旧了的布,打上补丁。如此穿上一段时间。等着新衣服穿旧了,这补丁就不明显了。又该怎么办呢?他们只要再把补丁拆了。那么,原来补丁的位置就是崭新的,其他地方还是旧的。依然有颜色差。看起来还是补丁装。就跟用新布给旧衣服打上补丁是一样的。一件衣服,穿出两样的效果来。 林雨桐听的都愣住了。她想起了后世满大街的怀旧牛仔裤。那个不就是故意做旧的吗? 这跟现在这个打补丁有什么区别吗? 谁说七十年代的人不爱美? 人家也有自己的流行时尚,一点都不落伍。 林雨桐留下这些衣服,表示自己懂他们的意思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问四爷,“爷要不要也时髦一把?” “算了吧。”四爷想起那一身的补丁,果断的摇摇头,“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个。” 第307章 那个年月(36)六更 那个年月(36) 灯芯绒在五六十年代属于高档布料。如今下面也能买到,但是舍得花这份钱的不多。 这东西在后来的几时年也流行过,那时候,他们管这个叫做什么波西米亚风格。反正不管什么风格吧。这玩意放在现在,所代表的意思就是需要很多布票,需要很多的钱。是奢侈的代名词。 林雨桐又翻开自己的格子布料。这玩意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厚布料。而是相当的薄。 习惯于简朴的人,总是想尽办法节省。比如女装流行的就是两用衫。什么是两用衫呢,就是夏天的时候,能当衬衫穿。冬天的时候,套在棉袄上当个外套穿。反正一年四季,都能穿。可以给里面套衬衫,套毛衣。也就是春秋两季都能穿。 这叫林雨桐挠头。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嘛! 隔了两天,四爷带回来一匹布料来。是正红色的。 他骨子有自己的坚持。原配怎么能不用大红色呢? “做一身吧。”四爷很坚持,“一身都用红布。” 林雨桐将手抚在布料上,很厚重的呢子布料。“做裙子好不好?” “好!”四爷点头应了。“爷想娶你一次。” 林雨桐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他知道,上辈子成亲的时候,不是她。 四爷将她搂在怀里,“委屈你了。如今这条件,只能这样。要是还有下辈子。爷好好的补偿给你一个婚礼,好不好?” 林雨桐挂在四爷的脖子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哭的泣不成声,“我有你就够了!有你就够了。” “好!爷在。爷一直都在。”四爷抱着她轻轻的摇,“别哭了。乖!” 这天之后,林雨桐投入了全部的热情,来做这套新娘装。 想要穿出去,样子就不能做的太柔媚。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高,打算做一件长长的风衣。腰上系上宽腰带,瞧着也跟裙子一样。要是风衣的话,其实就不算出格。在北京上海,也有这样的风衣卖。只是比较贵罢了。 今年长高了一点,身高肯定过了一米七了。就算是长到脚踝的风衣也撑得起来。 袖子宽宽的,腰身却稍微收进去一些。下摆一定要大,要不然没有裙子的感觉。还要有里衬,要有下垂的质感。 这件衣服耗费了林雨桐年前一半的时间。 四爷的衣服就简单多了,也是风衣,但却短了很多,只到大腿的位置。 到了年根了,家里寄来两双皮鞋来。看来家里为这两双鞋,没少废功夫。紧跟着,云南那边寄过来厚厚的一捆布,都是当地人织出来的,颜色极为绚丽。也不知道是怎么淘换来的。 印薇没来,倒是郭永红来了一趟,送了两人给四爷和林雨桐的结婚贺礼。给林雨桐的是一个红色的贝雷帽,一条红色的大丝巾。给四爷织了一条红黑相间的围脖。花费肯定也不少。 山东老家寄过来五斤棉花,还有一大捆自家织的粗布。信上说,这粗布是村里的人凑出来的,用来做被子的里衬。拿着棉花就是印昆想办法淘换来的。 县城的王叔王婶也来了一趟,送来两条背面来。 这些东西一件件的往连里搬。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两人的家里肯帮衬,人家的日子才过的好。 腊月二十三,两人去拍了结婚照。 年三十的这一天,县城最热闹。都是赶在最后一天,才想办法置办年货。两人先去取了照片,然后才去登基结婚。 林雨桐只随着四爷走,进去才知道,他竟然用几斤白面预约好了。这时候的结婚证都是手写的。盖章就行。人家都放假了,今儿巴巴的等着他。 于是,结婚证是在一九七四年的最后一天办理的,日期却填写的是七五年的大年初一。 一九七五年的大年初一,林雨桐将头发梳成一个辫子,盘在脑后。将新娘子要戴在胸前的花,簪在了头上。 红色的大风衣,脖子上戴着红纱巾。风衣的下摆,很有质感。走路时,偶尔会露出黑色的灯绒芯的裤子,配上黑色的低跟皮鞋。 很时尚。 “跟电影明星似得。还得是外国的。”白晓梅挺着肚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夸赞道。 这时候的电影,尤其是外国电影,总结起来就这么几句话:苏联电影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搂搂抱抱,朝鲜电影又哭又叫。 但从里面也能看到一些他国的时尚。 这身打扮叫食堂大厅里顿时静默了起来。然后就是小年轻们拼命的嗷嗷叫,不挺的捶打着桌子。 没错,精心准备的婚礼,却在……连部食堂的大厅里举办。 也算是别开生面吧。 林雨桐看看身边的人。也就不在乎在哪了? 管他呢?我们幸福就好。 第308章 那个年月(37)一更 那个年月(37) 婚礼简单而热烈。一把瓜子,一把花生,两个水果糖,一碗粗茶。一样的宾主尽欢。 这个年代,除了几个大城市,开始时兴起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之外,别的地方,还真的很朴素。结婚几乎是不用什么成本的。衣服只要干净就好。没有东西招待,给客人一碗清水也没人会觉得寒酸。大家不会计较,不会攀比。羡慕肯定有,但嫉妒还真不至于。 有时候别看穿的体面,也许一身衣服都是借的呢。那时候出门借衣服,不是丢人的事。虽然也会有比较爱占小便宜的人,将衣服借去,不穿两月都不打算还。但多数人还拉不下这个面子。 林雨桐在靠山屯就听说过一件事,一个小伙子出门相亲,借了人家的一双解放鞋穿。能穿起解放鞋的,都不多。所以,好容易能穿上了,怎么也要抓紧时间。为了多穿一会借来的鞋,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脱。 他娘说:“睡觉咋不脱鞋呢?” 小伙子就闷声道:“看娘你说的,这鞋明天就得还给人家,不抓紧穿,就来不及了。” 林雨桐听说的时候,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婚礼从开始到结束,也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等回到屋里,就开始有客人陆陆续续的来。洋瓷盆子,洋瓷缸子,热水壶,这都属于大件。连长,指导员还有团长政委叫人送来的,就是这几样。另外连里给送了镜框子,刚好将结婚证和结婚照放进去。其他的,送什么的都有,一双袜子,一副手套,两尺布,这都属于关系亲近的人家。稍远些的就送点自家的土布,或是几个鸡蛋,一碗玉米面。 林雨桐事先在堂屋的案板上摆着花生和瓜子,用面袋子装着的半袋子,等到了晚上人走干净的时候,已经吃完了。俩碟子糖,早就被孩子们分刮干净了。 有几个女知青走的晚,帮林雨桐将外面打扫干净了才离开。 本来有几个小子要闹洞房的,不知道四爷说了什么,一个个笑嘻嘻的又跑了。这个时候闹洞房不像是后世有些人那样玩的过火。这时候最出格的闹法也不过就是让新娘用牙咬着糖块,叫新郎咬下新娘嘴里露出来的一半下来。就这样,大多数人都觉得难为情。尤其是刚当上新郎官的小伙子,不敢碰触新娘子的嘴唇,只轻轻的在外面咬一点皮下来。这也算是过关。还有更多的人,则是连这样也不好意思。大家推推搡搡的,将新人往一块推。两人身体碰触一下,就相互涨红了脸,眼神一对,就都羞涩的低头,然后闪电的分开。 更正常的闹洞房,则是让新娘新郎唱歌。不肯唱,也好办。叫新郎背着新娘在新房里转一圈。 这可比后来那些动不动就脱了新人衣服的行为文明太多了。 这不仅仅是一种文明,更是一种礼仪,一种尊重。 其实,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应该传承。它们是纯粹的,高尚的,也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 等人们把恶俗当成了有趣的时候,再回头看看,才会发现,这样质朴的品质,是多么难能可贵。 林雨桐觉得,她喜欢这一代人,这一代人吃苦耐劳,乐观向上。正是这样的经历,叫他们成为了这个国家往后飞速发展的脊梁。 我们应该向这一代人致敬。 等客人走了,俩新人终于可以入洞房了吗? 老夫老妻的,不着急。 饿了一天了,肚子要紧。 大红的嫁衣一脱,林雨桐就开始挽袖子。“想吃点什么?”想整点浪漫的,好似也不容易。 四爷跟着脱了外面的新衣裳,“我给你烧火,面条就行。” 用鸡蛋和面,顺手炒了肉臊子,一人一大碗臊子面,就着面汤,吸溜到嘴里。这就是新婚晚上的幸福。 “该包几个饺子的。”吃完了,四爷才这么道。 林雨桐想起大清的婚礼,总会问新娘子‘生不生’,他是遗憾这个吧。 林雨桐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生生生!”说完,看着他,“好不好?” 四爷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才说了三个啊。” 三个不少了亲! 赶在计划生育以前,能生出三个来,咱们就算是了不起了。 四爷笑了,手从棉衣里伸进去,特别熟练的解开里面的扣子,在她耳边道,“……也想了吧。” 老夫老妻了,没什么害羞的。林雨桐十分诚实的点头,“……快点……” 崭新的身体,带来不一样的刺激和温情。最开始的不适应,让她觉得年轻一次真好。 年轻的身体,配上老司机的技术,还有相互之前的默契,感觉棒棒哒。 搂在一起,听着寒风呼啸,风卷着雪打在窗棂上的声音,觉得安心极了。 “……对爷……失望吗?”四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雨桐迷迷糊糊的摇摇头,“棒极了。” 紧接着,就听见四爷轻微的叹气声,然后是轻笑声。 过了好久,久到林雨桐觉得自己肯定睡着了的时候,才猛然懂了四爷问这话的意思。 他是想问,如今的他,叫自己失望了吗? 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不再是以前一言九鼎。不能再像是以前一样,一句话就能将自己喜欢的所有东西,叫人捧在自己的面前。 他在问,这样的一个普通的人,叫自己失望了吗? 林雨桐的心一揪一揪的疼。手臂缠在他的腰上,“爷没听过一句话吗?” 四爷‘嗯’了一声,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 “跟着当官的做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林雨桐轻声的笑,“这叫夫唱妇随。” 四爷将她往身上搂了搂,又轻轻的‘嗯’了一声,这一声,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平和。 林雨桐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这个‘夫唱妇随’大概也会被人批判吧。觉得女人依靠男人,完全没有现代女性该有的自立自强。 其实‘夫唱妇随’和‘妇唱夫随’都没什么太大关系。男女结成夫妻,生了孩子,组成了一个小家。那么两个人就如同衔泥筑巢的燕子一般,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劳累,都是为了这个小家。为了将日子过的漂亮。不管是谁,都是为了这个家而忙碌和辛苦。过日子嘛,非要较劲比一比谁比谁强吗?家之所以温暖,是因为我们在家里,会因为爱而退让,会因为爱而包容,会因为爱选择牺牲与成全。 我们的家里,都有一个这样的母亲。而我们,也许会成为母亲那样为了孩子而坚守与牺牲的女人。 她想,哪怕如同这世间最普通最平凡的夫妻一样,她也甘之如饴。 这一觉睡的很沉,睁开眼睛时,窗帘已将拉开了一角了。有点寒气隔着窗户冲了进来。炉子里的火烧的很旺,想必四爷起来添柴了。 “出不了门了,雪太大。”四爷靠在炕头,给林雨桐将被子拉的再严实一点。 原来时间还早,外面的亮光是雪反射的光。 林雨桐瞬间就清醒了,“咱们这房子没事吧?” “安心睡。”四爷按下要起身的她,“连耿叔那边的马棚子都结实的很。这里的冬天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建房子的时候,都考虑进去了。再说了,这屋子都是没几年的新屋子。结实着呢?” 也是!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似乎真的是一个丰收的年份。没两天,四爷在连部里,接到了县城王叔的电话。电话里,他小声跟四爷隐晦了提了一件事,那就是劳改农场那边有了消息,徐老爷子,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获得一定权限的自由。 虽然这个自由加了一长串叫人不懂的限制条件,但却是这些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天边似乎都露出了一线的曙光。 “这是个好消息。”四爷念叨了一声。 如果徐老爷子的问题有了进展,那么,印长天的问题,只是时间的问题。 连里的年轻人,围着录音机听新闻。时而在一起窃窃私语,时而相互激烈的探讨着什么。 四爷却将上次回北京,从林雨亭那里带回来的整套课本给翻了出来。 林雨桐有些惊悚,“……这是……?” “没听广播吗?”四爷敲了敲录音机,“……教育工作也要整顿了……这就是一个希望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就会生根发芽……不管经历怎样的艰难,也挡不住这个势头。人才断层……再加上,已经有一千万的知青转移到了农村……这就是一股强大的洪流,谁也抵挡不住……也许咱们回去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是的!很多有眼光的人,从这次d的复出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契机。 如一粒深埋泥土的种子,终于迎来了甘泉的浇灌,它在积蓄力量,终会有一天破土而出…… 第309章 那个年月(38)二更 那个年月(38) 林雨桐突然觉得,她即便把后世的,自己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四爷,他也只会甄别的听。 因为这里的大清跟他们的大清是不一样的。 那么,谁能保证,如今的世界,就是自己讲述的那个世界呢。 他可能会当做参考,而后一笑而过。他更相信他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分析。 就如同现在,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林雨桐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课本会用得上。 四爷白了林雨桐一眼,“有空多翻翻史书。” 也许自己对历史还真是研究的不够透彻吧。但历史总有它相似的发展轨迹,总能给人以启迪。 印臻本身就是个学霸。因为云师傅的关系,他学的最多的是英语和俄语,连带着机械上要用到了物理和数学。 四爷现在翻看,也不过是想熟悉一下而已。“你也看看吧……没想把你关在家里……” 林雨桐就笑了起来。这世道,你想关,也得关的住啊。你当居委会的大妈们是吃闲饭的。 即便这样,两人看书,也只敢晚上偷偷的看。然后,林雨桐会悄悄的将书收回空间。 这天,林雨桐翻出白棉布来,续上棉花,给白晓梅的孩子,做两身出生就能穿的衣服。预产期是三月份,天还是有点冷的。 这个年月,想给孩子多凑点尿布出来,都难。大部分衣服,都是耐磨的布料。这玩意孩子的皮肤根本就受不住。要么就是那种根本就不吸水,两滴水上去,就湿一大片。 旧的秋衣秋裤最好,但是舍得将旧的秋衣秋裤扔了的,真没几个。谁不是补丁摞着补丁? 很多人露出来的袖口领口都已经磨出了很多的洞了。还不是一样穿在身上? 大家都是这样,谁也不笑话谁。 连里的嫂子们,将自家孩子的旧尿布拿出来,洗一洗,晾一晾,收拾平整了,就给白晓梅送去。 连长媳妇道:“谁家都是这样。就这些,还是我怀孩子的时候,人家送过来的旧的。反正咱们连里的孩子,都是包着这些尿布长大的。一家一家的轮流用。” 白晓梅感激的不得了。又看到一小包一小包的小衣服,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够穿到两三岁了。那时候孩子也就大了,大人的衣服改一改,也一样能穿。 不是不讲卫生,实在是没条件讲卫生了。 林雨桐拿了两身小袄过去。还没说话呢,白晓梅就道:“这是你结婚的时候收到的贺礼布头做的吧。” 得!连解释都省了。 结婚的时候,确实有许多人送了布头过来,一两尺的都有。 一尺两尺的,太少了,还不是一个颜色,新旧程度也不一样,能做什么?给两三岁的孩子做衣服都要想办法拼凑才行。但要是做鞋面,又有点太可惜。 林雨桐全都收起来了。她没想好能做什么? 如今白晓梅一看小衣服,还以为是林雨桐用那些小布头做的。她也不解释,就推给她:“叫孩子贴着身子穿。线头我都留在外面了。” “都给了我们了,你这将来要生的时候怎么办?”白晓梅推了推,“你还是收着吧,再想找这么软的布可不容易。” “没事。”林雨桐看了炕上一堆带着补丁的小衣服,心里难受了一下,才道,“我们这边,两边家里都帮衬的上,推让什么?” 白晓梅就跟林雨桐诉苦,“我妈给我寄了一包红糖来,我弟媳妇也有意见。写信过来,说是家里揭不开锅饿,也艰难。公公婆婆,也是指望不上,那边他哥哥生了个儿子,如今顾着那头呢。程浩写信回去,说想办法弄两身孩子穿的衣服来……”她说着,就把身边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包大人的旧衣服,“叫我们拿这个给孩子改一改。你说这……我能说什么?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如今没有咱们这连里的人帮衬,真是活不下去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是都富裕,谁也不会真的就狠得下心肠来。 这都是穷闹的。 林雨桐这么劝她。 白晓梅点点头,“就是说这个话啊。我气也就气过了。” “怎么不见你们家那位?”林雨桐问道。 才说着呢,外面就有脚步声,“媳妇……媳妇……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说着,门帘掀起,一个大红的缎子被面从帘子后面露出来,人却在帘子后面没出来,“看见了吗?咱们也做一件红嫁衣,没人家林雨桐的好,不过没关系,你先这么穿着,等将来,我给你买更好的。” 他该不知道林雨桐在屋里。 白晓梅尴尬的脸都红了,“进来吧。人家林雨桐在呢,别丢人现眼了。” 拿着大红缎子被面的那只手‘蹭’一下就缩回去了。 磨蹭了半天,才干咳着从外面进来,看见林雨桐就尴尬的笑,“小林来了?” 林雨桐见程浩手背在后面,东西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叫看,就知道人家不好意思。 于是笑着告辞,“预产期不远了,最近常看着点,要是不对赶紧叫我。” 程浩应了一声,才笑着目送林雨桐出门。 在院子里,还能听见白晓梅问程浩:“……你忙了这么些日子,钱都花在这个上面了?” “是啊!我想给你置办一件嫁衣。”这是程浩的声音,有些忐忑的声音。 里面好长时间没听见说话声,林雨桐都要出院子了,才隐隐约约的听见白晓梅道:“……你怎么乱花钱,孩子还没衣裳呢?你叫他光屁股跑啊……”语气带着哽咽。 林雨桐回过头,看着这个篱笆小院。她能理解白晓梅此刻的心情。她感动于男人的心意,但也气苦男人时而带出来的天真和孩子气。太不会过日子了。谁都向往浪漫和惊喜,但浪漫和惊喜的成本,他们负担不起。 后来,林雨桐才知道。程浩去林场给别人顶工了。顶工,就是别人家里有事,但是请不来假期,找个人顶替他出工。程浩每天在连里干完活再去,每天晚上干到半夜,一天五分钱。如今山上的雪还没化呢,滑的很。那不仅是山路,还得晚上,扛着木料下山。哪根木料不得成百斤啊。危险,辛苦!整整两个月,就为了给自家媳妇添一件红色的嫁衣。 这样的故事温暖的叫林雨桐想落泪。酸涩中透着甜蜜,即便抱怨,心里更多的也是柔软。 半个月后,白晓梅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孩。 程浩听到孩子哭的那一刻,在自家的小院子,也放声的大哭。 他都不知道他在哭什么?新生命带来的惊喜?亦或者是作为一个父亲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这个孩子,程浩为他取名叫程根生。 这是心思沉淀之后,踏实的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的意思。 孩子生下来,白晓梅还没有下|奶。第一顿奶,是连里另一个女知青给喂的。她的孩子半岁了,还没断|奶。 这时候是买不到奶粉的。北京上海有,但这都需要外汇券。连麦乳精都不容易买到。 可能是孕期营养跟不上,白晓梅没有奶。林雨桐没法子给奶粉,看着孩子饿的直哭,只得拿了两斤小米过去。 这玩意也是杂粮,但是给孕妇和孩子熬粥却也行。 坐月子艰难。这家给俩鸡蛋,那家给点挂面。凑凑活活的,反正都养活活了。 直到连里的母马,下了小马驹。这孩子才算是能吃饱饭了。耿叔天天先挤了马奶给送到程浩手里。在锅里滚上两滚,也就能喝了。 程浩跟林雨桐学着用篓子逮鱼,不管什么鱼回去都是熬汤,整整喝了三个月的鱼汤,才算是下|奶|了。 可程根生小同志,对于他的马奶妈比较买账,亲妈的奶倒不怎么稀罕了。白晓梅抱着他喂奶,三两口就嫌弃的撇开。 程浩说吃了马奶,这孩子将来一准能成为一匹千里马。 也许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所以,作为父亲,他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平时不觉得日子快。只有看到孩子褪下来一件件都小了的衣服,才能感觉的孩子的成长。只有看着孩子的成长,才知道日子过的到底有多快。 等麦收的时候,三个月的孩子已经能抱出来了。 白晓梅将孩子绑在身上,手里提着壶,要给正在田里收割麦子的人送水去。 像是白晓梅这样,随身绑着孩子的妈妈,还有很多。她们跟男人一样的劳作,炙热的太阳烤在脸上,曾经年轻的容貌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和沧桑。 田间地头的树荫下,妈妈就坐在那里,给孩子喂奶。没人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失礼,也没人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伤风化。她们是最美的人。 林雨桐站起身,将头上的草帽拿下来扇扇风。想起后世那些抨击在公众场合给孩子哺乳的妈妈们。 她想,什么时候,母性的光辉都不会是龌龊的。肮脏的只有人心。 第310章 那个年月(39)三更 那个年月(39) 在这个时代出生的孩子,是受过苦的。 大人把孩子背在身上,田里的蚊子,专挑孩子的嫩肉咬。天又热,人贴着人,大人的身上一身的痱子,孩子的身上好像更多似得。 其实,不是孩子身上更多,而是大人只有后背一片,孩子呢,只有那么丁点大的人,整个帖在大人的背上,所以,身上都是痱子。在加上□□出来的脸和手被蚊虫叮咬的痕迹。 真是叫人不忍心。当爹妈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可是没办法啊。日子都是这么过的。 林雨桐配了不少的药水,给孩子抹在身上。又做了药包,防蚊虫。可是,经过一晚上好容易好一点了,但第二天大人又背在背上一天,痱子又起来了。 林雨桐以前听长辈们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觉得人怎么会这么笨呢。将孩子留在连里,找两个人专门看孩子不就好了。谁都省心。 现在看了,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幼稚。孩子跟大人不一样,他不会忍耐。饿了就要吃。表达不满的唯一办法就是声嘶力竭的哭。按照两小时孩子得喂一次算,妈妈们基本就相当于一大半时间跑在路上。这还怎么干活啊? 别说是如今这样的条件了,就算是现代,有奶粉,有奶瓶。但是那又如何,有些孩子不吃奶粉,不能用奶瓶。更甚至,温度稍不合适,孩子都会闹肚子的。 只有亲自抚养过孩子的妈妈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逼不得已和无奈。 哪个女人不是从羞答答的姑娘过来的。 孩子们的苦楚,妈妈们的无奈,叫林雨桐心里胆怯了。 她这段时间没避孕,可她突然不想将孩子生在这样的环境下。 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害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等秋收结束以后,林雨桐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这是怀孕了。 两口子坐在炕上,面对面,相互看着对方。 四爷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以前不管是哪个孩子都是有奶嬷嬷的。即便是林雨桐自己要喂,那也有嬷嬷们看着。四个奶嬷嬷,八个大丫头,十六个小丫头,二十四个粗使嬷嬷,要是阿哥,还有有十二哥小太监服侍。 但是现在,只有彼此。也就是说,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们得自己带。 一向没什么能难住他的四爷,这会子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林雨桐就道,“好在咱们比起别人已经好了很多了。”空间里有婴儿用品,这是高明那个女人准备的。到了清朝的时候,四爷能给孩子提供最好的东西。有专人看着看着是不是尿了。更是有奶妈十二个时辰候着伺候。这些东西,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但是如今,好歹在避着人的时候,孩子能舒服点。 四爷有些手足无措,“我没……没……照顾过孩子……” 是的,他爱每一个孩子,但孩子小的时候,他就是偶尔抱一抱。伺候吃喝拉撒这样的事,真没干过。 林雨桐一下子就笑倒在炕上了,“人家程浩第一次当爸爸,难道人家就照顾过孩子?现在不也照顾的挺好吗?你瞧人家白晓梅做饭的时候,孩子不都是程浩看的吗?学吧!我相信爷。” 说着,又止不住想笑。只要一想到四爷给孩子换尿布,就觉得莫名的有喜感。以前他只负责逗孩子,孩子尿在身上了,也觉得没关系。有的是衣服,换一件就是了。现在,你试试? 她有些幸灾乐祸。 “看着点,压到肚子了。”四爷拽着林雨桐起身,不叫她趴在炕上。 “这人在世上,要是日子都是千篇一律的过,还有什么意思?”林雨桐坐起来,“没经历过,才应该尝试。” 如果你的表情真诚一点,爷也就喝下你给的这碗心灵鸡汤了。 四爷白了她一眼,“那现在呢?想吃什么?哪难受啊?”生吧!生下来总有办法的。 林雨桐摇摇头,“没有。我怀孩子什么时候折腾过人。” 四爷点点头,这倒也是。折腾也十分有限。 很快,林雨桐就知道什么是打脸了。 这天早上一起来,她就觉得有点难受。也不是说吃什么吐什么,就是那种的看见什么都吃不下去。看见什么都没胃口。但肚子偏偏还饿的难受。 “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踅摸去。”四爷将水杯子递给她,轻轻的抚着她的脊背。 是啊!想吃点什么好呢? 出现在脑子里的竟然是一盆油汪汪的水晶肘子。 这玩意以前她绝对不碰。都是份例菜,做的再好,也是油腻的。还不如清炒小油菜香呢。 可现在呢,清炒菜,水煮菜,吃的人脸都绿了。这还是偷偷的开小灶,吃小灶。如今都馋成这样了。可想而知别人的感受。 她咽了咽口水,舌头一转,低声道,“也没想吃什么,一会拿出一个肘花切一切,凉拌了就好。” 这都是储存起来的袋装食品。 四爷的手微微顿了顿,应了一声好。 吃完饭,四爷就出去了。入冬以前,大家都在囤柴火。自己这边,已经有不少人帮忙,前两天就把柴火收拾好了。 她以为四爷去谁家帮忙了,结果这一去就是一天,天都晚了也没见人回来。打开门,外面落了一层雪。心莫名就慌了起来。 走到门口,看着通往这边的路,就盼着他赶紧出现。 直到等了半个小时,远远的才看见有个黑影往前面移动。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用看的真切,真正熟悉的人,就是看背影,看走路的姿势,也能认得出来。 林雨桐感觉四爷也看见她了,他脚步快了很多,不一会就能看清彼此了。 她想过去,四爷忙道:“别动,脚下滑。” 说着三两步到她跟前,“怎么出来了?多冷啊。”说着,就攥着她的手捂着。其实谁也不比谁暖和。 林雨桐被四爷扶着往里面走,“你今儿去哪了?” 四爷没说话,先把她安置在炕上,才从身上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大油纸包,“你不是想吃肘子了吗?一会儿大家都睡了,就给你炖上。” 林雨桐愣住了,就为了个肘子,折腾了一整天。“我不是非吃不可的……” “知道。”四爷将外面的衣服都脱了,钻到被窝里才说,“人家屠宰场一天就杀一头猪,一头猪,就两个后肘子。想走后门弄点肉的,都能挤破头,这个折腾劲啊。” 说着,就把手放在林雨桐的肚子上,“委屈他,也委屈你了。爷就是再不济,也不会让老婆孩子为了口吃的受委屈。” 林雨桐将手放在四爷的手上,两人的手护着肚子。再怎么艰难,也得生下来。 今年冬天的任务是整修路面。得将各个屯子和兵团到县城的路都打通了,修整一遍。连里这次占了便宜,只有整修自己连里到县城这一段就好了。才二十里,就是玩着修,也能修好。 活不多,女人就不用干那些重活,倒是分配了编草帘子的任务。说是供销社要收购。 林雨桐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的很好,这个东西,只要在自家做就可以了。 编草帘子,也是林雨桐在靠山屯学会的技能之一。只要细心,一天也能编出五六张来。当然,她也不能跟别人比。,有些手快的大娘,一天编出十多张的,也不是难事。 很多人家家里用的东西,都是草编的。篮子,筐子,铺的席子,门帘,窗帘。 真的是人被逼到一定境界了,就什么都会了,什么俭省的办法都能想的出来。 晚上回来,四爷就看见林雨桐在另一屋的炕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直了,要弯腰的时候,已经显怀的肚子挺着,叫她看起来非常的吃力。 他眉头皱了一下,“这是……几个月了?”他怎么有点糊涂了。 林雨桐抬头见他回来了,就笑道:“三个多月了。怎么了?你都问了几遍了。” “那你这肚子不对啊。”四爷走过去,将她的棉袄拉开,“就是穿得再多,这肚子也不能就显怀的这么明显吧。” 林雨桐被她说的一愣,最近是感觉弯腰费劲,窝的慌。但人怀孕,加上穿得厚实,臃肿是肯定的。 如今被四爷一说,林雨桐也低下头。这肚子确实不对。四个月其实才显怀,三个多月的话,不太容易看出来的。可这肚子,怎么瞧着显怀特别明显呢。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九福晋那充满魔性的肚子。 这玩意真说不好啊。 林雨桐赶紧将左手搭在自己右手的手腕上,然后再相互调换,用右手把左边的脉搏。 四爷紧张的盯着,“怎么样?” 林雨桐想哭的心都有,这脉搏强劲,代表发育的很好。但微弱的脉息上,能感觉到杂乱。这绝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脉象。 她看了四爷半天,才在他焦急而又担忧的眼神下,说了一句,“不是一个。” 第311章 那个年月(40)四更 那个年月(40) 四爷的脑袋顿时犹如被人敲了一闷棍,一时就有些懵。他好像有点明白老九当初是什么心情了。 他看着林雨桐的肚子都有些战战兢兢,“不是一个……那是几个啊?” 林雨桐摇摇头,“乱的很。把不出来。” 乱的很?这话叫他想起老九总是说‘一生就是一窝’的话。 这可不就是一窝吗? 林雨桐看四爷的脸色都变了,赶紧补充道:“不过,都还健康。” 再怎么健康,你这肚子就只有这么大,容量有限,孩子还能揣到哪去?多了,孩子自然就小了,身体也就弱了。老九家的孩子,当初围着三个太医,守了大半年才瞧着跟正常的孩子差不多。那是什么条件,现在这是什么条件。 他能不犯愁吗? 没两天上火的就牙疼。腮帮子肿了好大快。 屋漏偏逢连阴雨,王叔那边打来电话,叫四爷去县城一趟,有话要说。 四爷一叹,低声道:“劳改农场应该是有变故。” 淋雨通过点点头,“早去早回。” 四爷这一去,天黑了才回来。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不是怎么美妙。 林雨桐给他去了火,“你也别着急。天亮之前,总要黑那么一段。” 四爷看她的肚子,“这是早晚的问题,我这不是琢磨着,那边要是松一点,咱们也能想办法提前回城吗?不过,现在还是算了,京城里只怕乱的很。” 看见过希望,人心里就有了向往。 林雨桐点点头,“没事,就在这里生吧。总有办法的。” 快到腊月的时候,连里的单身知青,都返程探亲了。 整个连队,一下子显得空旷了起来。但也清闲了起来。 腊八这一天,林雨桐早早的起来,熬制腊八粥。不过是碴子粥,里面放了各色的豆子罢了。不过吃饭的时候,切了点火腿,跟茄子干豆角干拌了拌。 然后连队里的广播突然响起…… 周zongli逝世了。这一天,是阳历的一九七六年的一月初八。 四爷指了指桌上的那盘火腿,“收了吧。” 林雨桐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吃素了。 一座巍峨的高山轰然而塌,那种悲伤铺天盖地的涌来。 京城里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回来,林雨桐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的可怕。 七六年的新年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过去的。没有欢笑,不敢悲伤。 过了年,四个多月的肚子,看起来跟怀孕六七个月似得,谁都知道这有问题。 连里也不敢派什么活给她了。只叫她这么歇着。 四爷看着她的肚子忧心忡忡,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林雨桐可不想想那么多,按照时间推算,自己这一胎,预产期应该在阴历的六月份,正是天热的时候,这时候做月子,那就是受罪啊。再加上孩子还小。想想都头疼。 她现在每天,都得多做一份饭放在空间里。要不然坐月子时谁做饭,四爷能烧开热水,她就阿弥陀佛了。还有孩子的衣服,得准备几套吧。就算空间里有现成的,拿出来不是很出格吗?她还得多准备几套。孩子长得快,刚出生穿得,满月穿得,一天一个样。 越是算计,好似要准备的越多。还有孩子的被褥,薄的厚的,都得提前预备啊。尿布也是,就算要不敢叫人看见尿不湿,但也不打算委屈孩子。一人准备上二三十个尿布,总是应该的吧。 她狠了狠心,将空间里崭新的秋衣秋裤给剪开了,给孩子做尿布。 简直忙得今夕不知何夕。 这些东西还没收拾好呢,又听说吉林下了一场陨石雨。 这时候孩子的胎动已经很明显了,肚子里一刻都不消停。她的手脚开始浮肿,手上的有些指头都开始麻木,尤其是脚。 看来,这个身体本身的身体情况并不好,即使空间水喝了两年,关键的时候还是暴露的她的孱弱。 感觉下炕都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四爷什么也不干,就天天守着她,“那边我已经跟王婶说过了,这边一发动,她那边就带着人来。” 等觉得不能下炕的时候,才七个月。 四爷快速的瘦了下来,不光他害怕了,林雨桐也害怕了。 “好好的!别把爷一个人仍在这儿。”四爷抱着她,一遍一遍的说着这句话。 林雨桐笑道:“不会的。我的身体我知道。咱们不着急,孩子现在很健康,我也没事。”现在的剖腹手术,可不怎么让人放心。何况还是在小县城。她得自己救自己,得扛住才成。 家里的饭菜都是连里的司务长帮着做的。谁看见这样的不愁人啊。 天慢慢的热了,林雨桐一身一身的出汗,躺在炕上,连翻身都困难。她不敢瞎想,每天想的事情就是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 雪白的肚皮上,一根根青筋清晰可见。林雨桐有时候睡一觉睁开眼睛,就看见四爷盯着自己的肚子,流露出来的惊恐。 但是林雨桐知道,自己的情况不算太健康,但孩子是健康的。 两人没有多少交流,但手却是紧握的。他们只有彼此,所以,谁也不能够抛弃对方。 按说,如果是双胎或是多胎,八个月左右就生产的很多。反而是足月的很少。 等进入农历的六月,她开始发烧,整个人都疲惫的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的听到z总司令逝世了。可她连睁开眼询问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身边有好像总是有人来来去去。 这一天,她嘴里的味道变成了咸的,脸上似乎也是湿的。她睁开眼,看到四爷已经累得脱形的脸,还有红着的眼睛,满脸的泪。 “爷……”她嗓子很干,沙哑的声音这么叫他。 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表情有些阴狠。“你敢扔下爷试试……上碧落下黄泉,爷都能把你找到……” 林雨桐笑了,她以为只有自己离不开他。现在才发现他也离不开自己。 然后,他轻轻的摸她的脸,“好好的!咱们都好好的。” “渴了!”林雨桐看了他很久,才低声道。 四爷赶紧拿了杯子,林雨桐就从空间取了水,四爷扶着她喝了。 又把之前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四爷一勺一勺的喂她吃了。这段时间迷迷糊糊的,都是他喂自己喝粥。生理上的事情,也都是他亲自做的。 林雨桐醒来,就觉得身上是清爽的。 只有老夫老妻,才有这样的坚守吧。 外面很黑,这应该是半夜。“爷怕睡着了,你突然就走了。”四爷的声音低沉,“咱们以后再不生了,好不好?” 林雨桐点点头,“别担心,他们都很健康。” 四爷点点头,他每天都会把耳朵贴在她的身上,听里面的心跳声。 一个个欢蹦乱跳的,这也才是他稍微放下的原因。他想,她即便舍得自己,也舍不得孩子。 “快出来吧,小祖宗们。”四爷将头贴在林雨桐的额头,“不烫了。没事了。” 话音才落,身子就是一颤,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 唐山地震了! 林雨桐一急,肚子马上就疼,身下也湿了,该是羊水破了。 四爷已经抱着她从屋里出去,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爷,要生了。”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如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盼着出生,可也没想到会出生在这个时候啊。 隔壁就是知青宿舍,此刻都跑了出来。一看四爷和林雨桐的样子,就二话不说,护着两人到了空旷的地方。 男知青全都背过身,围成了一个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交给女知青,让她们拿着给林雨桐遮风挡雨。 不一会,连里的其他人家都出来了。几个生过孩子的嫂子到最里面帮忙。 四爷紧紧的攥着林雨桐的手,“桐桐,要好好的。” 林雨桐点点头,感觉着大地的震颤,嘶哑的喊了一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雨夜。 她能清晰的听到众人的欢呼声,声音时远时近,像是在天边,又像是在耳边。 “是个大胖闺女。”这是连长媳妇的声音。“这孩子,可把你妈害苦了。这得七斤重吧。” 很好!胖闺女!老娘差点被你折腾死。你倒是胖啊。 她听见人们争先恐后的脱自己身上的衣服,用来包裹孩子。她这才放心了。 肚子一阵抽疼,她看着四爷脸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神色,猛地一使力。又是一声嘹亮的啼哭声。比刚才还响亮。 林雨桐笑了,周围的什么声音都听不清,只有大家发自内心的欢呼声。还有隐隐约约的飘在耳朵里的,“……是个胖儿子……” 很好!胖儿子!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只觉得身下什么东西掉了。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那么剧烈。 “天哪……还有……男孩……”这是白晓梅的声音。 紧跟着,才是孩子的哭声。带着几分嚣张的嘹亮…… 第312章 那个年月(41)五更 那个年月(41) 雨不停的下,林雨桐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四爷手里拿着奶瓶,给孩子喂奶。她的眼睛就模糊了。 “醒了?”四爷眼圈还是红的。只怕这是熬夜熬的。 林雨桐四下一看,这是个不大的帐篷。自己和孩子都在简易的床上。心里有了猜测,就问道:“还有余震?” “嗯。”四爷看了她一眼,才道:“住这里安全。” 帐篷上是噼噼啪啪的声音,应该还在下雨。 孩子没有哭闹,好似都睡着了。林雨桐这才起身,探着头看着三个孩子。几乎长了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大小胖瘦还是能一眼瞧出来。但也没有预想的胖。绝对不会有七斤的。连长媳妇当时是连着湿衣服一起掂量的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现在这个时期,孕妇们营养不良,出身的孩子体重偏低有关。猛地见一个有肉的,就觉得胖。其实,真心不大。她心里有点发愁。 “名字想好了吗?”林雨桐问道。 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头,“现在才知道一个女人生孩子要付出的是什么。”太吓人了。“孩子的名字,你来取。” 林雨桐看着外面的雨,低声道:“叫雨生,震生,夜生吧。” “嗯。”四爷点点头,“就这么叫。” 他指着孩子,一个一个的给林雨桐看:“雨声是老大,五斤二两。震生是老二,五斤一两。夜生是老三,四斤半。谁也没占谁多少便宜。不算小了。” 对于三胞胎来说,不算小了。全都在正常的范围内。就算老三,也勉强算正常。 她伸手把了脉,都很健康。万幸! “他们倒是一个个可劲的长。肚皮差点没撑破了。”林雨桐看着孩子,虽然觉得艰难和凶险,想起当时的肚子也觉得可怕,但如今看着一个个嘟着嘴熟睡的小脸,好像所有的苦难,都不值一提一般。 四爷笑着看孩子,“以后再不生了。这三个就够了。” 林雨桐点点头,太够了。 连里很安静,除了雨声,就是风声。 “大部分直接开拔去了唐山。”四爷低声道,“剩下的人都收麦子呢。今年这雨,耽搁了夏收,还要是再下下去,麦子就发芽了。”他这边老婆孩子四个都需要他照看,所以,被留了下来。 林雨桐点点头,天灾是没办法的事。她猛地想起什么,然后拉住四爷的手,“如果可以,咱们领养几个孤儿,好不好?” 四爷点点头,才轻声道:“你不用自责,就算你真的什么都说了,也没用。”他的声音更低,“去年,地震局成功的预警了海城七级地震。而王叔那边的消息,说是震前预兆明显,这里面的意思……”他伸手比划了一个‘四’,然后摇摇头。 林雨桐愕然。 她沉默了。一个人的力量不管是在自然灾害还是历史洪流中,作用都是微乎其微的。 “不过,□□的事,咱们的条件不一定合适。但帮人的办法很多,是不是?”四爷询问道。 也对!自家三个孩子,而且两人年轻,将来要是再上学的话,经济能力在别人看来,也是没有保障的。 两人打住了这个话题,低头看自家的孩子。 林雨桐摸摸肚子,其实并没有缩进去多少。不知道是肿着还是其他,看着很吓人。 “丑死了。”林雨桐不满的摸了摸。偏偏现在在帐篷里住着,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得针灸辅助,要不然这肚子没有小半年都下不去。 正说着,外面有脚步声,“进来了啊?”是白晓梅的声音。 “进来吧。”林雨桐扬声道。 就见她端着饭盒,披着塑料布进来,“你可算醒了。”说着就看三个孩子,“你真是了不起。我家就那一个,差点没疼死我,你这三个,真是要了命了。”说着,就把饭盒递给四爷,“我家那位,好容易摸上来两天鲫鱼,炖了汤,你喝点。如今下雨,河跟前不敢去,就在小水沟里摸的。” “你家那位没去唐山?”林雨桐问道。 “那天晚上,他急着抱我们家根生,一不小心,把脚扭了。”白晓梅摇摇头,“他就是一副秀才身子,干啥啥不成。如今只能跟老娘们干一样的活,烘干麦子呢。” “那么忙,抽空还得顾着孩子,怎么还摸鱼去了?”林雨桐指着床沿叫白晓梅坐。 “不是他想摸鱼,是我们搭建的那个棚子,被水淹进来了。”白晓梅说着,猛地想起自己还忙着呢,马上就转身,“行了,你用吧。我这还忙着呢。再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林雨桐莫名其妙的看四爷,“她忙什么?” “都住的是树枝跟塑料搭起来的棚子。你这要做月子,孩子又生在雨里,这才给了一个小帐篷。”四爷将饭盒打开,“其他的全都带去唐山了。” 鱼汤带着腥味,有鱼腥味,土腥味,但这也是人家的心意。 林雨桐全吃了。 晚上的时候,就有了奶。三个孩子不闹,前提是得吃饱。 先抱着雨生吃,这孩子吃奶霸道,一旦叫她咬住,不吃饱绝对不撒口。你想给她换一边都不行,立马就嚎。 自己是想要闺女,但这闺女的性子哟…… “挺好!”四爷十分满意。 姑娘霸道成这样,还挺好? 老二和老三一般是一起喂的,一人吃一边,因为老三等不到老二吃完,就扯开嗓子抗议。 这奶水养三个孩子,肯定不够。 四爷总是紧着闺女先吃,然后他去冲奶粉。等闺女吃饱了,消停的睡了。才一人抱一个小子,让两人同时开吃。等林雨桐被吸的觉得空疼了。就都放下,奶瓶的奶也不烫了。然后两小子一人一个奶瓶解决吧。 林雨桐觉得,这么下去,等到满月,这三个孩子的大小就很容易能区分开来了。 闺女一定是大脸盘,双下巴,胖了一圈不止。两儿子估计想胖起来,也十分有限。 偏心的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等林雨桐能简单的下床走两步了,四爷就下地去了,麦子还在地里呢。听说麦子地里的水,都到脚踝了。麦秆也倒了,麦穗全都泡在水里。 今年这粮食,减产一半都不止。 剩下的都是发芽的。 等麦子弄回来,都是半个月之后的事。雨还是一样下,最多晴上半天,就又开始了。这中间感觉到了几次轻微的震动,但还好。 帐篷里到底是湿冷的。再也不能这么住了。幸好房子损毁不大,趁着半天的晴天,四爷把这母子四人抱了回去。 炕也烧了起来,床单的下面,铺了一层羊皮。这雨下的,整个屋子都是潮湿的。 终于可以晚上的时候给孩子带尿不湿了。要不然半夜就别想睡了。一个孩子换尿布都得起来四五次,三个孩子不会一起尿的。所以,基本就别想睡。 林雨桐原本担心缩不回去的肚子,已经小了。就是一整晚睡不成给累得瘦下去的。不停的起来躺下,一天反复不知道多少次,很快就小下去了。 她到现在不能长时间抱孩子,要不然胳膊抖手抖。不能长时间站立,腿不光是抖,而且脚跟跟针扎一样疼,还浑身冒虚汗。 “伤了身体了。”四爷看着林雨桐,心疼的道。想了想就低声安慰,“连里的人也回来了,秋收也耽搁了。雨这么大,根本没法播种。这段时间算是闲下来了,爷什么也不干,就伺候你们,把你们一个个的养的白白胖胖的。” 林雨桐就看着他笑。 四爷还真是说到做到。尽管有林雨桐准备的月子饭,但是一个月的量,现在也没剩多少了。她这身子,不养三个月估计都不行。所以,还真的只能靠四爷了。 早上起来,他先去给河沟里放篓子,然后回来,给林雨桐荷包鸡蛋。一顿四个,虽然这荷包的鸡蛋其实已经成了一碗鸡蛋絮了,但林雨桐还是觉得好吃。世上最美味的鸡蛋也不过如此。 晌午的时候,就下一碗挂面,或是龙须面,然后放点青菜,点上一点盐和香油。虽然面都成了浆糊了,但是看着四爷尴尬的脸,林雨桐吃的香甜,“这保准熟了。要真是不老成,就不好消化了。产妇咳嗽很难治的。这就挺好,香着呢。” 要说做的最好吃的,就数四爷做的鱼了。他将鱼鳞粗暴的刮干净,然后把头尾剁了,不要,将鱼从中间剖开,里面的全部都扔了。如此,保证干净。去了血水,就下很重的姜片,鱼汤没有腥味,多是姜味。 林雨桐夸道:“这天雨不停,太潮了。生姜正好,驱寒。这屋里潮,我还害怕风湿呢。” 四爷自己的饭,都是林雨桐空间存的馒头,再搭配点各种肉罐头对付。 但就是这样的不好吃的汤汤水水养着,奶水越来越足,三个孩子都能喂饱。有点欠缺,加点奶粉也就行了。反正瞧着,一个个就跟发面的馒头似得,涨了起来。 营养全给了几个孩子了,林雨桐自己到底是还没能养过来。 因着奶孩子,调理身体的药也不敢吃。全靠着空间水慢慢的滋养。 这一年,连里没能上交粮食。秋收没有,夏粮就是发芽的麦子。 平时想吃细粮,但这发芽的麦子,还真没人想吃。这东西磨成面粉,蒸出来的馒头发青不说,还粘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第313章 那个年月(42)一更 那个年月(42) 九月九日,伟人的离开,每个人的天一下子就崩塌了。 悲伤,迷茫,知不道将来的路在哪里。 这一年,真是苦难的一年。 整个连里,谁也没心思生产。 林雨桐这边,三个孩子闹得人没有片刻的清闲。四爷除了要准备吃的,还要给孩子洗尿布。 白天不能用尿不湿,所以,那尿布好像是怎么也洗不完一样。刚给老大收拾好,老二又尿了。处理完了一轮,就得抓紧时间洗。光是洗还不行,还得烘干。因为天一直下雨,就只能在堂屋里晾着,以至于堂屋的火,二十四小时都不能熄。 孩子们吃的都是奶,还得定时给喝水。尿的特别快,半个来小时就尿一回。往往上一轮的刚洗出来,下一轮又尿湿了。 程浩来串门,对四爷传授经验,“孩子尿的尿不脏,你别尿湿了就老是洗。反复用上几回再洗也行。” 四爷笑了笑,表示知道了。但以前怎么干,还是怎么干。无法忍受孩子用脏的。现在这样,叫孩子用洗过的尿布,他心里都不得劲。难受着呢。 林雨桐觉得四爷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父亲。以前是,现在是。都在自己的能力下,想给他们最好的。他甚至专门想办法弄了两个新锅来。一个锅给孩子们煮衣服。一个锅给孩子煮尿布。洗过的尿布得煮一遍。 所以,林雨桐在炕上不停的给孩子们喂吃喂喝换尿布。四爷就在下面忙,从早到晚,就没有清闲的时候。 正因为手把手的抚养,才叫他们发现了以前没有发现过的乐趣。 比如,孩子会被自己放屁的声音吓醒,甚至吓哭。叫人看的忍俊不禁。 这一天,两人正说话。然后闺女咯咯咯的笑出声。孩子一般会在两个来月的时候笑出声音来。两人当时听到声音,眼圈都红了。 因为这些成长,在弘昭弘暄他们身上时,被他们这对父母错过了。往往过后,下面的人才会禀报。 而此时,亲眼看着孩子的成长,这样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天冷了,孩子们穿的厚,胳膊腿都不能自由。对于要翻身的三个月大的孩子来说,肯定是不舒服的。雨生的脾气很不好,稍不舒服,就哼哼个不停。 “这不行,孩子捆着,能舒服啊?”四爷不叫给孩子穿的厚。 林雨桐赶紧拦了,“这屋里的温度不行,着凉了更麻烦。” “咱们还是得尽快回京城。”四爷看着几个孩子,“回去看看有什么带暖气的房子。先暂时过度一下。小院那边要想住人,还得重新整修。” 林雨桐看着穿的跟棉花包似得孩子,也犯难。 没有对比,就不觉得如何。在这里跟周围那些人的条件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好了。可要是跟弘昭他们比起来,那真是苦孩子。 林雨桐也心疼啊。 所以,四爷一说,她就有些心动。 但还是摇摇头,“不行!孩子小,光是路上就受不了。”从这里的火车站到哈尔滨,是货车,货车的车厢里闷一晚上。只要一想想,就叫人觉得胆寒。 四爷一叹,抱着雨生,“真是委屈咱们姑娘了。” 等开始下冻雨,屋里更阴冷的时候,林雨桐只能将空间里准备的婴儿服拿出来,给外面缝一层棉布,掩人耳目。这衣服轻薄,但是暖和。 打倒了了bang,整个连队才猛地有了生气。锣鼓和唢呐声震天。 好长时间都不见日头的天,竟然晴了。 外面的太阳洒进屋里,三个孩子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他们不能适应这样的光线。 过了两天,连部叫四爷去接电话,电话是从北京打来的。 四爷眼睛一亮,“父亲的事有转机了。” 说完,拿起外衣就走。 连长指了指放在电话桌上的话筒,看着四爷就带着打量。这电话是军用的专线打进来的。 四爷点点头,轻轻的‘喂’了一声。 “印臻……”电话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四爷愣了一瞬,才试探的问道:“父亲?” “是我!”印长天应了一声。 连长就看到四爷的眼圈红了。 “父亲!”四爷急忙问道,“您现在……问题……” “相对自由了。”印长天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因为身体的原因,老领导特批,回来修养身体……” 四爷秒懂。就是问题虽然暂时没有解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工作。但是,已经以养病为借口,将人安置在了京城。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就听印长天道:“我现在身体不好,zuzhi上考虑我的情况,特许子女能回来在身边照看。你尽快回来吧。带上桐桐。” 四爷心里一喜又一忧,“父亲,我暂时回不去。” “怎么?有困难?”印长天在电话里急切的问道。他也希望能为孩子做点什么。“手续的事情,你不用管。人先回来就好。” “父亲,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有孙子了,唐山地震当晚,桐桐生产,一女二男。三个孩子……”四爷话还没说完,印长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三个?” “是,父亲。”四爷知道印长天担心什么,“孩子很健康,父亲放心。” “那也不能大意啊。你们就是年轻……”印长天的声音洪亮的震的人耳朵疼。 四爷心道,刚才还装病,这会子这声音能是病了吗? “你们必须回来,马上回来,这里有最好的医生,不好好检查不行。”印长天在那边将桌子拍了震天响,“你马上收拾东西,明天就有人接你们。” 四爷还没说话,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四爷拿着电话愣了半天,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还能叫人来接他们,就证明自由相对还不低。 声音那么大,连长哪里听不见?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点了点四爷,“行啊,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四爷笑道:“我大概得走了。以后常联系。有什么事,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知道你小子有情义。去吧。”连长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走的事,先别声张,也别告别。悄悄地,要不然,这伙子知青怕是心里该乱了。” 四爷点头,表示知道。 林雨桐听说后,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心想事成了。孩子也不必受罪了。 第二天,天不亮,林雨桐就起来收拾东西,包里塞了两人的衣物,孩子用的东西也整理三大包。剩下的大部分都收进空间里了。 但要是不剩下点什么,人家见自己没带多少行礼,还不怀疑啊。 于是四爷半夜里,将粮食,锅碗瓢盆等东西,都放在各家的门口。还有那天脱了衣服包裹孩子的人,又都放了布匹。最后,把被子用塑料纸包了,放在了白晓梅家门前。 天还不亮,连门口停了两辆吉普。印薇和郭永红也从车上下来。 谁都没有惊动人,四爷将两人带到屋里。印薇见到三个孩子就喜欢的不得了,拉着林雨桐只说辛苦了。 “走吧。”郭永红将背包递给外面的两个司机。就低声来催促。 两口子和印薇这才抱起还在熟睡的孩子,慢慢的离开了这个家。 一辆车上坐人,一辆车拉行李。印薇和郭永红两口子的行礼都不少。 连长了指导员就站在车子边上,送他们上了车,才挥手告别。 林雨桐隔着车窗,看着寒夜中慢慢远去的景物。不由的视线有些模糊。 这里的人,这里的物,她会永远铭记。 车子在县城停留了十几分钟,跟王叔告别。另外王叔也有东西要捎给徐老爷子。 因为有孩子在,也没有多说。反正联系起来,也不算多难。对于两方来说,打电话都不是难事。 坐车的时候,林雨桐坐在后座的中间,印薇和四爷坐在两侧。这是为了喂孩子方便。郭永红坐在前面,也不影响什么。 因为孩子还在睡觉,车里很安静。但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 人生仿佛要在这里走上一个拐点,谁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车并不是驶向城市,等林雨桐明白过来,才发现,这大概是g机场。 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吵醒了孩子。飞机上,已经坐着几个衣衫看起来并不鲜亮的老者。 林雨桐猜测,大概他们跟印长天一样,也是被接回京城修养身体的。 孩子哭闹不休,林雨桐连坐这个时代的飞机害怕的心理都没有了。 飞机上有热水,冲了奶粉给三个祖宗喝。 反正给孩子换了三轮尿布,飞机降落了。应该是两个多小时吧。 等再次坐上小吉普,到达一处不大的四合院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 大人饿的前心贴后背,但孩子却还睡的香甜。 四合院的门口,还有两个持枪的警卫。看来自由还真是有限的。 进了门,印长天就正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里面是灰色的毛衣,外面披着军大衣。 “父亲。”四爷喊了一声。 印薇哭的不能自已,“爸爸。” 印长天将两人看了一遍,才赶紧道:“将孩子抱紧厢房,都收拾好了。” 果然是收拾好了。屋里有暖气。温度还不低。 林雨桐将孩子放在床上,一一脱去外面的厚衣服。 印长天看见小孙子跃跃欲试的小雀雀,知道这是要尿了,就伸手逗了逗。 夜生不舒服的一动,然后一股子水柱就冲了出来…… 第314章 那个年月(43)二更 那个年月(43) 印长天被尿在身上了,还无声的张着嘴笑,怕吵醒了孩子。 这边扭头就笑道:“这小子能干!” 四爷就笑,“这是老三,夜生。” 印长天抹了一把脸,感觉是笑的脸疼一样,看的出来,能看见三个孩子他是真高兴。 众人都到了外间,印长天才小声道,“隔离的那一年,你才十岁。没想到如今出来了,就能看见孙子了。日子可过的真是……漫长,又飞快。” 漫长是说那日子难熬,熬的人觉得总也看不到头。 飞快的感觉,四爷更能理解。眨眼,孩子们大了。眨眼,孩子们都已经做人父母了。何尝又不是感叹岁月虚度了。 印长天看着林雨桐就道,“辛苦你了,桐桐。地震那晚生产,还是三个。不用说也知道受的什么苦。你放心,现在家里人多,总能照看来的。” 屋子里的饭菜,已经做好了。 简朴还是简朴的,玉米面的馒头,小米粥。一叠子酸萝卜,一碟子酱菜。倒是有一碗辣子炒的腊肉。 桌上唯一一碗面条,印长天放在了林雨桐前面,“好好吃饭,一个人吃四个人的饭。孩子的营养要紧。” 林雨桐哪里好意思,“小米粥养人,挺好的。爸吃吧。”她把面条推过去。 印长天不答应,“快吃。大人怎么样都行,孩子不能饿着。” 四爷点点头,“吃吧,是父亲的心意。” 印薇也跟着点头,“赶紧吃。我们那行礼里有两箱子鸡蛋,从明儿起,一天至少得吃四五个鸡蛋。” 林雨桐应了一声,“生鸡蛋怎么带过的。”不怕路上磕碰坏了。 郭永红本来有些拘束,但现在瞧着,人还都不难相处,就笑道:“五个一起,用旧报纸包了,一个个的排好。用木渣子填满,挤火车都没事。” 办法还真是人想出来的。为了改善伙食,真是什么办法都想了。 印薇就道:“老是四处淘换也不是办法。”说着,她就问印长天,“爸,这院子不小,养几只母□□。孩子们再大点,一天得吃一个鸡蛋。您这身体也还得养着。” “养吧!养吧。”印长天点头,“我这身体没事,孩子是得加营养的。”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心里不是没有感触。 但这好处和坏处都体现出来的,那就是空间里有些东西,再不敢随意的往出拿了。除非搬出去。可不说带暖气的房子好不好买,就只印长天这样子,估计是不大乐意他们把孩子带走。 一大家子,估计得在一起住几年吧。 林雨桐挑着吃面条,里面下了白菜叶子,还有两个荷包蛋。应该是考虑到要奶孩子,所以,盐很轻。 吃完饭,林雨桐见孩子还没醒,就要收拾碗筷。被印薇拦了。“你的脸都成黄的了,以前什么气色,现在什么气色。赶紧歇着去。有我呢。” 林雨桐只得回屋子歇着去了。 屋子分里外间。里面一个大的双人床,床边是一个四面带围栏的婴儿床。另一边放着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台灯,还是拉线的那种台灯。靠墙还有衣柜。所有的家具还带着点西洋家具的特点。她想,这大概也是没收的那些jia的资产。如今都成了没主的东西了。 外面比里面简朴。刚一进门,一侧是空书架,一侧是放置洗脸盆的架子。上下放着两个崭新的盆。搭着两条新毛巾。正对着门,是一套老式的沙发,中间围着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几个白瓷带盖的那种杯子。靠着内室门的位置,并列放在两个长桌子,拼凑在一起,倒是接近四方了,有些陈旧,上面又铺了一块毛玻璃。桌子上放着两个热水壶,是那种竹子编制的外壳。桌子两侧,放着两把椅子。 都是水泥铺的地面,只有进门的地方,水泥有点损坏,其他的,还算平整。 林雨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觉得有点家的样子了。 最叫林雨桐满意的是,从门房到厢房,两侧原本就有一个狭小的空间的。改造的时候,改造成了厕所。虽然不是马桶,但也是冲水的。老爷子是个细心的人,大概知道这院子住的有儿子媳妇,闺女女婿,平时不方便,就在厕所门上挂了男女的牌子。避免生活中的尴尬。 终于有点现代的气息了。 如今已经进入了寒冬,林雨桐穿着毛衣在屋里,也不觉得冷。她靠在床头上,睡不着。隔着窗户……对了!玻璃窗户,简直太好了。 隔着窗户,看见外面飞起的雪花。院子不大,盖的严严实实。中间有一颗枣树,有些年代的。一个人合围都未必抱得住。枝干伸开,能遮挡住大半个院子。想必夏天肯定不热。 枣树的前面,是水笼头,绑着稻草,这是防止被冻住的。水龙头下面是水泥做出来的水池子。 前面的门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杂物房。 东西两厢,四个屋子,只怕一个孩子分了一间。 老爷子一个人住在正屋,两个次间一个是书房,一个是卧室。正堂当客厅用。 瞧着两个角房还锁着门,老爷子说是给孙子孙女们预备的。 林雨桐觉得,要是自己这一辈子,也有这样的一套房,能住到老。那就真是太好了。 什么别墅的,她不向往。她还真就喜欢这样的,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四爷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雨桐边坐在被窝里给孩子喂奶,边跟四爷说自己的打算。 “你就是喜欢四合院。”四爷笑着道,“即便以后这样的老院子都没了,难道还不能自己盖了。原汁原味的再给你盖一个。” 至于历史不历史的,他们其实没那么执着。从历史里走来的人,不会在乎那些。 林雨桐点点头,也对。有钱什么都不是问题。 她问起了其他人,“老家那边呢?回来吗?” “回来。明儿我去接去。”四爷将衣服脱了。才去拿了盆子,倒了热水进来,“今儿就别折腾的洗澡了。”门挨着门住着呢。有点响动都惊醒了。“烫烫脚吧。” 林雨桐刚把孩子放好,脚就被四爷拉下去了。“我自己来。” “别动。”四爷按住她,“爷也伺候你一会。” 说着,就真弯下腰,去给她洗脚。林雨桐眼圈马上就红了。将脸撇在一边不敢看他。 “今儿抱着孩子,胳膊都抖了吧。”四爷问道,“你这身体还得养着。如今,父亲也没什么事,大姐也闲着。有人帮着照看,省力气多了。你也歇一歇。等孩子断奶了,可得好好吃药调理。别大意。” “嗯!”林雨桐闷闷的应了一声。 四爷给她把脚擦了,一抬头,见她眼圈还是红的,就笑,“一把年纪了,快别动不动就这样。” 说着,坐在床沿上,趁着水还热,也简单的洗了洗。 林雨桐躺着,想起什么似得问道:“那咱们这么多人,在城里吃什么。” 老爷子的现在应该会领一部分补贴,但一大家子,这哪里能够呢? “父亲的意思,大姐这些年受苦了,他想将大姐留在身边。暂时先不安排,等休息上一两年,挂在机‘’关事务局,清闲的过日子就行。姐夫那边,过了年就去派出所上班。离这里有点远,走着得一个来小时。不是很方便。不过姐夫倒是挺满意。” “走着远,骑自行车,也就半小时吧。”林雨桐问道。 四爷手一顿,“对!得先弄几辆自行车去。这来来回回的都方便。” “得要票的吧。”林雨桐问道。 “看来还得咱们俩去。”四爷起身将水端到外间,回来挤到把被窝里才道,“反正得回一趟你家。孩子暂时先不带。到时候,给咱们的院子放点东西,我也好想办法倒腾去。” 林雨桐应了一声,有奶粉,有奶瓶,家里还有印薇,出去半天应该没事。 “至于咱们,孩子小,也不急。咱们手里攒了不少,家里的开销,我会安排。你安心养身体。”说着,就拍了拍林雨桐,“睡吧。” 这边两口子说着打算,隔壁印薇和郭永红也兴奋。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如今这日子跟做梦似得。 印薇对于陪伴父亲,没什么不满。父亲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女儿比媳妇更方便。就是有点心疼郭永红,“一天走一个来回,就得三个小时。” 郭永红笑道:“这有啥呀。咱们的ha尔滨,就近便了也没差到哪里去。”他在老家,没亲没故。结了婚,媳妇就是亲人了。这边一大家子,相互有个照应。再说了,印辰跟他当了这么些年的兄弟,不是亲的,也跟亲的一样了。没啥不适应的。他就是吃百家饭长大了,一个人的日子实在是过怕了。不觉得住在岳家有什么不好。“不过,要是单位分房子,咱们还是要争取的。” 印薇点点头,“是得争取。”总得有自己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把三只小的喂饱,叫四爷看着孩子,她就去帮印薇做饭了。 在城里做饭,尤其是人口多的情况,简直能把人急死。跟东北那种大火可劲的烧可不一样。 如今这厨房,就一个蜂窝煤炉子,一个煤油炉子。 第315章 那个年月(44)三更 那个年月(44) 林雨桐对于煤油炉子,是一点也不陌生。知青宿舍,差不多一人都有一个这玩意。轻便,不占地方,在宿舍里,偶尔也能自己改善改善伙食。 如今在家里用这个,就只敢用点炒菜,要真是熬稀饭蒸馒头都用这个,从哪里弄煤油去。像是林雨桐娘家那药厂,职工都是在食堂买好馒头,端着锅买好稀饭,自家回来用煤油炉子炒菜。差不多的单位职工都是这么过的。林妈就在食堂,不过就是人老实,从不会偷偷摸摸往家里拿什么。不像有的人那么精明,择菜的时候,多择出几个‘烂叶子’,带回家里也够家里一天的菜了。人家跟林妈一起的一个婶子,什么菜叶子,菜帮子,菜根,萝卜皮,都带回家泡在坛子里做泡菜,据说是能维持一家子一个冬天的蔬菜。 林妈还曾跟林雨桐念叨过,“那萝卜洗的干净,就是下刀的时候太狠,削皮削的可厚了。我瞧着心疼,就说你不拿手还是我来吧。没想到把人家给惹着了。” 林雨桐见印薇给白萝卜削皮,就笑着跟她学这个事。 “到哪都是这样,精明的人在什么事上都精明。”印薇说着,就去搅了搅蜂窝炉子上锅里的粥。然后才从里面捞出四个煮鸡蛋来,用凉水洗了洗,“一会先把这些吃了,再喝点稀饭。保准够孩子吃的。” 林雨桐应了一声,先把萝卜,用干红辣椒炒了。 早上一家人,就这么一盘菜。窝窝头小的很,毕竟炉子上蒸窝窝,小点好熟。半个拳头大的窝窝,一个人只一个,林雨桐将自己的给四爷了,印薇将自己的塞给郭永红。老爷子死活不吃那个给他的鸡蛋,非要给印薇吃。 可能也就林雨桐塞了四个鸡蛋,算是吃饱了。可却莫名的有了犯罪感。 乡下还能给稀饭里放点野菜干什么的,好歹能哄哄肚子,城里可没这个。就这,印薇这稀饭还算是稠的。 两人回了屋子,四爷就一叹,“在哪生活都不容易。” “还得先弄粮食回来,就姐夫那饭量,估计天天都得饿着。”林雨桐说着,就扭头看三个孩子穿着小棉袄,在来回翻腾。 现在就更得人不错眼的看着了。就怕他们翻下来。 “我先去接人,明天咱们就弄粮食回来,”四爷起身穿了外套,“我跟姐夫一块去,在外面再吃点。” “公交站要是远,就坐个人力三轮。”林雨桐叮嘱了一声。 “爷还能委屈了自己?”四爷在林雨桐脸上亲了一口,“看着点孩子。半天就回来。” 等四爷走了,林雨桐从空间翻出几斤毛线出来。这毛线,林雨桐瞧着,不太打眼。至少印长天身上的新毛衣,跟这个线有点类似。 等印薇忙完,过来帮忙看着孩子的时候,林雨桐就给她,“我这顾不上,看大姐抽空给爸和姐夫织一件马甲或是毛衣。不够再想办法买点线来。” “买到这么多呀。”印薇拿着瞧了瞧,“行,我也不跟你客气。” 两人就在屋里说话。坐在床沿上缠毛线,正好把孩子挡在床里面,怕孩子跌下去。 说到孩子的事,印薇不免羡慕,“我们俩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呢?” 二十七八岁正是怀孕的好时候啊。 她伸手拉了印薇的手腕,诊了诊,“大姐,你这是受寒了吧?” 印薇一愣,“今年春天学农的时候,早春灌溉嘛,河水浇地。那时候水凉的很,泡了几天……” 学工学农,社会实践,都是她们这些工农兵学员要接触的事。 “还能治吗?”印薇苦笑的问。 “怕得是一两年。”林雨桐一叹,“你这身子,大概是家里最需要调养的。不过没关系,人家五六十岁还不是一样生,三十岁生也不晚。咱们不急,身体底子得好。明天我出去抓药去。” 印薇心里一松,笑道,“能生就成。我们家那位还说,反正他们家到他这里,能活下来就是万幸,有没有孩子的,还真不在意。不过我心里,到底是觉得欠了他的。” “不是大毛病。咱们慢慢调理,连身上的病根一起去了才好。你身子好,孩子才康健。”林雨桐说着,一扭头,才发现三个孩子一个压着一个,挤成一堆睡着了。老大压着老二的腿,老二抱着老三的胳膊。 她不免失笑了起来。 “哟!真乖。”印薇赶紧给林雨桐帮忙,把他们分来。也不去婴儿床睡。就在大床上歇了。林雨桐给他们盖好。 印薇就起身了,“趁着孩子睡着了,你也赶紧睡。养孩子就是这样,得跟着他们的作息时间来。” 林雨桐还真是挨着三个孩子,转眼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睛一看,孩子怎么不见了。吓的马上坐起来。 “别怕。”四爷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孩子在父亲屋里,有奶粉呢。饿不着。” “我睡沉了,孩子醒了我都不知道。”林雨桐坐起来,觉得浑身都是软的。 四爷笑道:“都没哭,我回来的时候,三个挤在一堆,你啃我的脚丫子,我啃你的手。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怕哭起来吵着你,就抱出去。大姐看着呢。刚喂了一次。” “可能是知道孩子有人管,心里的劲一松,浑身跟抽了筋一样。”林雨桐顺势往下一倒,“接到人了吗?” “接到了。”四爷过来摸林雨桐的额头,“没事,没发烧。” “那我得起来,要不然太失礼了。”林雨桐掀开被子,看了看窗外,雪又大了。“也该做晚饭了。” “我先拿粮票去粮站换了二十斤黑面,然后才去接的人。回来买了三斤肉,晚上包饺子吧。” “行!”林雨桐说着,就起身去洗脸。这两天不知道是伙食跟不上,还是孩子的饭量大了,反正奶水有点不足。这半天功夫,也不见涨奶。 等四爷和林雨桐去堂屋的时候,屋里已经支起案板了。 “厨房没有这边暖和。再说了,这一大家子的饺子,叫咱们两人包,得包到半夜去。”印薇手里正在剥葱,见了林雨桐就笑道。她今儿是真高兴。 前面门房传来剁肉的声音,这力气活肯定是郭永红的。那么和面的就是印昆了。 “二哥好。”林雨桐问了一身好。 “小林好。”印昆有些黑,一笑一口白牙。“都洗洗手,一起包。” 林雨桐应了一声,洗手去了。 四爷问印昆,“父亲呢?” “里面呢。不错眼的盯着孩子看。”印昆扬了扬下巴。孩子睡着了,他就坐在床边盯着看。自己这个好些年不见的儿子,瞧了两眼就拉倒了。 吃饭的时候,就听印昆说他那边的事。 “……不光是粮食难,就是做顿饭的柴火都难。咱们那跟东北还不一样,没什么硬柴火烧。都是麦秆,花生秧子,还有棉花杆,玉米杆。”他说着就叹气,“麦秆,花生秧子还有玉米杆,都能给牲口当饲料。生产队哪里舍得叫大家分了当柴火烧。都拉到饲养场当饲料了。就那点棉花杆,一家分那么一点。够干什么?所以,我宁肯吃点亏,拿着粮食在别人家搭伙吃饭,也不愿意自己做饭。奶奶在的那两年,能难为死我。就是大家伙照顾,也不够给奶奶烧炕的。等奶奶走了,我干脆将家里的门一锁,跟插队的知青搭伙去了。天天下了地回来,得捡柴火。要不然就没法做饭啊。常不常的就会有饭做到一半了,半生不熟的,但就是没柴火了。正做饭呢,跑出来到处借柴火的人天天都有。咱们那边的地里,夏天没有草,冬天地里比人的脸都干净。把草弄回去晒干,就是柴火。冬天那树,都被剪的剩一根主干了。真叫一个干净。” “有那儿子多的人家,家里好几个半大的小伙子的,就是省着吃,顿顿喝稀的。这秋收的粮食吃不到年底。”说着,他看了印长天一眼,问道,“村头的老六叔您知道吧?” 印长天点头,“咋不记得,小时候一起掏鸟蛋的。” “他家七个儿子,年年欠生产队的粮食。那一年,年过不去了,大年三十,家里一口吃的都没有。咱们那边不是讲究,大年三十不能往外借东西嘛。他也不好意思张嘴。全村他都欠着债呢。最后,还是三爷爷把饲养场里,做饲料的花生秧子重新翻了一遍,把那些瘪得很的,剥出来都没瓜子大的花生,带壳给弄了半麻袋送过去。一大家子,靠着那个过了个年三十。” “到了春天,青黄不接,那种在地上的花生发了芽,不少孩子摘那个苗吃。都是晚上,趁大人睡着的时候去。因为看不见,就把一种胖草当豆苗吃了。浑身发青,脸肿的跟面盆似得。就这,还挡不住人偷吃。饿得没办法啊。后来,生产队也不管什么生产任务了,多种红薯,这才算能吃饱了。” 第316章 那个年月(45)四更 那个年月(45) 印昆回来穿的衣服实在是不像样了。屋里暖和,林雨桐瞧着他身上穿的是老爷子的一件旧衬衫。 她也是在靠山屯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的,光身子穿棉袄,风一吹,全往里面灌。也就是小伙子火气大,要不然还真不一定受得住。 可见在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但想起回回给自家寄的东西,那真是不算少。可能都是他八成的收入。 林雨桐就道:“是自家人,二哥干嘛客气。每一回给那么多东西……” “我就一个人,老幺他拖家带口的,尤其是三个孩子……我接到信的时候都懵了……这可咋养活……我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人不饿,横竖不能叫孩子受委屈不是?就算我真的没饭吃了,把脸往衣兜里一揣,干脆不要脸,东家蹭一顿,西家蹭一顿,也就活过来了。”印昆说着,就带了几分无赖的样子。 等抱着孩子回到屋里,林雨桐就说,印昆这人真不错。 四爷点点头。有点像是老九对老十,不管自己有没有,只要老十开口,就没见不给的。有时候,就算老十不开口,老九有了好东西,都先给老十留一份。 林雨桐就收拾了两套兵团发下来的新军装。一套单的,一套棉的,连袜子带鞋都有,更有一件崭新的军大衣。这在现在还都是流行的。 还有两套棉布做的衬衫,衬裤。都是没上过身的。 反正两人的身量差不多。 四爷接过来,就送过去。 林雨桐喂了孩子,四爷还不见回来。都睡了一觉了,才听见门响。 四爷裹着一身寒气进来。 他不敢进里屋,怕凉气惊了孩子。林雨桐听见他在外间脱衣服。 “闲聊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刚好姐夫也在那边,就说了一会子话。他也想知道云南那边的事。” “不能回来探亲吗?”林雨桐问道。 “看过年能不能回来吧。”四爷说了一声。 林雨桐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暖,“今年要是回来,就能过一个团圆年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林雨桐喂饱三个孩子。将他们抱到正屋。奶粉奶瓶尿布,还有更换的衣服,都给放好,才有出门。 印长天就道:“跟你爸妈问好。就说等我这边问题处理清楚了,就登门拜访。” 林雨桐应了一声。 才跟四爷两人出了门。 出了胡同,走了都有二里地,才到大马路上。有人力三轮就上来招徕生意。人力车是旧自行车改装的,顺口就问了价钱。 “三毛钱,有粮票的话,二两也行。”小伙子一口京片子。 “知青吧。”四爷问了一声。 那小伙子一笑,“看出来了?”然后也不用人问,他就继续道,“没办法,回不了城。我爸妈年纪都大了,年前我爸摔伤了腿,连个能背着他上厕所的人都没有。我是独生子。不回来怎么办?可回来了,户口,粮油关系都转不回来。我一个大小伙子,总不能抢了爹妈的口粮。自己给自己找口饭吃。过一天算一天吧。总得熬过去不是?” “只怕有人会管。”林雨桐小声提醒道。 那小伙子一笑,“大家都心善,一看就知道我是咋回事。碰见检查的,大家都替我瞒着,说我是他们亲戚。自家人帮忙的。时间长了,那监管的大爷肯定也知道了。他每回都问,每回都睁一眼闭一只眼。他家的两个孩子还在新疆呢。都能体谅,还是好人多啊。有的大爷大娘,给了钱给了粮票还时不时的给我塞两根葱三头蒜的。反正回来一个来月了,也能养活自己。一天里隔上一段时间回家给我爸翻个身,上个厕所。家里也照应得到。” 能像他这样拉下脸来的,还真是不多。 到了自家买好的小院,四爷拿了十块钱十斤粮票塞给他,“你是个孝子。拿着吧。我们也是知青。先借给你,等以后你再还我,我家就住胡同里。” 说着,就拉着林雨桐,往家走。 那小伙子看着走远的两人,“还真是……到处都有好人。” 到了自家的小院,看见屋里屋外打扫的都挺干净的。可就是不像住过人的样子。 “云师傅没住?”林雨桐惊讶的问四爷。 四爷皱眉,“这位云师傅,还真是……怕连累咱们。没住。一会先去瞧瞧他。” 林雨桐点点头。 到了机械厂,才知道云师傅被什么研究所要去了。昨天才走。跟云师傅一个办公室的马师傅将一封信交给四爷。 四爷打开,信上写着一个地址,另外就是归还当初给他的钥匙。 林雨桐把信封里的钥匙倒出来,收好。才告辞出来。 都快出了机械厂的门了,后面才传来脚步声,“等等。” 林雨桐回头,是韩春霞。 “听说你们有孩子了。我孙子孙女呢?带回来了吗?”韩春霞问两人。 知道的挺详细。 四爷不说话,林雨桐就不好不说话。她反问道:“连您都知道了?” “怎么能不知道呢?”韩春霞焦急的道,“刘建军回来探亲,才跟我说的。说是生在地震那晚,生了三个……”她说到孩子,显得很高兴。刘建军就是火车上那位,分到了林场。林雨桐生了三个的事,都当稀奇事传的挺远。 韩春霞转头看四爷,“要不这么办,咱们厂,开始允许子女接班了。印臻顶我的班,我退休回去给你们看孩子。你们也能回城了。这个小林,不也是北京的吗?你父母在哪个单位啊?看接你爸或者你妈|的班行不行。你们三个孩子,这当爹妈得体谅难处。你回去好好做做你父母的工作。这个申请啊,得抓紧,有时候它不好批,拖一两年也有的。” 四爷看着韩春霞就有些复杂。这是因为云师傅走了,所以,想叫自己回来了。 他拿了二十块钱塞给她,“拿着吧。以后我按月给你送来。孩子我父亲看着呢。我们的关系也马上调回来了……” 韩春霞的脸一下就掉下去了,“你知道不知道……”她四下看了看,然后才低声道,“他是反……geming啊!你看着如今的局势好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开始算旧账了?你不光是自己陷进去,你还把我孙子孙女陷进去……” 四爷不想听了,转身拉着林雨桐就走。 在路上,四爷才道:“以后奉养给的充足点。孩子的事,千万别让她插手,她脑子,不清楚。这样的人不能教孩子。我知道你心软,但有些事情,不能妥协。” 林雨桐点点头,“知道。”容易脑子热的人,比较容易被别人左右。所以,确实不能心软。再说了,等那几个继子结了婚,孩子恐怕还得她带。 家事上的是是非非,有时候真是说不清楚。 到了林家,已经是中午了。一家人刚吃了饭,林雨桐和四爷就到了。 林妈拉着林雨桐,“你身子怎么样?不养两三年都不行。” 娘家人先问自己好不好,婆家人都是先看了孩子,才想起孩子妈的。 人心,就差那么一点点。 “没事,这不好好的吗?”林雨桐跟四爷坐下。林大嫂就去给两人做饭了。 “孩子呢?”林爸爸问四爷。 “天冷,就没带过来。我爸跟我姐看着呢。”四爷看了一圈,又给林雨桐使了个眼色。 这家里的气氛好似不对。 “咋的了?”林雨桐问道。 林大嫂看了林妈一眼,“小妹又不是外人,说说又怎样?” 林爸就道:“我跟你妈的意思,这不是厂里允许子女接班吗?想着,你在东北也不是个事,老幺在废品收购站,也不是个事。不如我们老两口子退了,叫你们姐弟接班。结果,老幺不愿意,就要在废品收购站待着。那不是多出一个名额了。你妈就说你大姐两口子如今添了个闺女,也难。她的工资低,也辛苦,不如叫你大姐顶了她的班。别看在后勤,可轻松呀。就算把孩子带到食堂,也不影响工作。也算是能顾家了。可你二姐不乐意。她跟咱们厂实习的一个小伙子处对象。那小伙子家里是农村的,但是人家是大学生,工农兵大学生。出来就是干部。她想进了厂子,要是结婚,一个是子弟兼职工,一个是实习大学生,厂里怎么也得给个四十平的房子吧。她觉得,家里弄一套房子,比叫你大姐接班来的划算。这不,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妈气的,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着。” 这糟心的。 一个是养孩子照顾家,一个是婚姻大事。 偏着谁,向着谁都是错的。 林雨桐就笑道:“我的户口,粮油关系,年后就调回来了。我不用接班了。刚好大姐二姐一人一个。” 林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就怕给了这个不给那个,叫她们怨恨我一辈子。” 正说话,林二姐就掀帘子进来,“谁怨恨您了?就跟你们说那不合算,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有了屋子,我们搬出去住。您把给我和小妹的两间屋子,租出去,收的钱都给大姐补贴家用。一个月十好几块钱呢。孩子的事,就更好解决了,你跟我爸都不上班了,不看孩子干嘛啊?我怎么说,你们怎么都不明白呢?” 第317章 那个年月(46)五更 那个年月(46) 林二姐看见林雨桐,可算找到组织了,“我跟你说,这事这么办,划算啊。大姐从纺织厂,到药厂后勤,工资从二十七块六毛钱,变成了三十五块二毛钱。不到八块钱。可我这一搬出去,光是那一个小屋,租出去一个月也有*块钱。大姐钱没少赚,我还多了一套房子。这哪里不划算了?你肯定也不回来住,是不是?也看不上那八块十块的。你那屋子租出去,也补贴大姐。这么一算,这钱还少吗?” “就咱们那屋子,比有些单身宿舍可好多了。再加上,那么多的年轻两口子还各自跟自家父母住,两口子想……都没个地方。这屋子独门,别说八块钱九块钱,就是十块钱,都有人租。好歹两口子在一块,才是过日子。是不是这个道理。” “爸妈非说这是什么来路不正?怎么来路不正了?这不是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吗?占便宜不干,非得死较劲,有什么意思啊?” 林雨桐看着说的口沫横飞的二姐,不得不说,她的算计才是对的。 但大多数人都是不赞成这样的做法的。他们更看重铁饭碗。 端着铁饭碗,一辈子不愁。甚至子女都能安置。就像现在一样,子女接班,还是铁饭碗。一辈子平平安安,本本分分。多好。 林雨桐笑道:“不争这个了,你接爸的班,大姐去接妈的班。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多好。” “看着有钱能赚却不赚,这不是心疼吗?”林二姐说着就看了林爸一眼,“您再想想。” 林妈直接拒绝,“不想!” 林爸叹气道:“你大哥那边,看能不能升一个车间主任呢?影响不好。” 这倒也是。 林二姐也就不说话了。轻重她分得清。“那就留着呗。反正孩子越来越多,大哥家一个,大姐家一个,小妹一下就三个。孩子们聚一块,也不能没个住的地方。那就算了。” 林妈这才拍她,“这还像是一句正经话。” 林大嫂端了两碗鸡蛋臊子面来,一碟子酱菜,一碟子泡菜,“快吃。”又看了林二姐一眼才道,“咱们家的精明全跑到你二姐和咱们家老幺身上去了。” 林雨桐就笑,“精明点好,精明的人不吃亏。咱爸咱妈就亏在一辈子老实本分上。” 正说着,林雨亭就进来了,“刚才我三姐和姐夫进院子的时候,我就在收购站那看见了。” 说着就跟四爷和林雨桐问好,然后盯着林雨桐的肚子看,“咋能放下三个孩子的?” 众人这才问起怀孕和生产的细节。 “……全连的人,围在一起遮风挡雨。也算是有惊无险。”四爷说的轻描淡写。 可一家人还是挺的揪心。 “孩子真的都好?可别瞒着。”林妈就急忙道。 林雨桐点点头,“都不算小。生下来就没生过病。还不好?” 那这就真是不错。 林妈就又说,“孩子没事,那就是当妈的有事。只有那么点营养,全叫孩子吸收了。你瞧瞧你这脸黄的。” “不奶孩子了就好了。”林雨桐安抚了几句。 两人吃了饭,看雪更大了,就起身告辞,“也不等大哥和大姐回来了。反正也在京城,我常回来。我们住的那边,外面还有人守着,不是很方便上门。等过段时间,我们带孩子回来。” “行!孩子要吃奶,就不留你们了。”林妈开始催林雨桐。 林嫂子就收拾了鸡蛋,还塞了肉票,“你吃好了,孩子就有奶吃,就饿不着。” 都是心意,林雨桐没法推辞,只得拿了。想着大不了过几天再叫四爷来一趟,还回来。 刚才那兜里,也就是放了几斤糖,几斤水果。下雪路滑,不好拿。 林雨亭一路将两人往外送。林雨桐就问,“你真不打算接班啊?” “每个人的粮食是定量的。在哪能有多少区别。他们都觉得我这不是正经事,挣得也少。但他们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林雨亭小声道,“报纸收上来和交上去,分量上,都是有点差别的。潮湿程度不一样的。再加上,有些零头大家都不算,比如二斤三两,这三两怎么算钱?可到了我这里,就积少成多了。光是这些,一个月就能多*块钱。这还不算那些旧货里的宝贝。你知道我上个月,用几个坏收音机,凑出了两个好收音机。光是这个,上个月我就挣了八十。我干嘛去车间,叫人家对我吆五喝六的。刚进去,才是学徒工,一个月,也就二十来块钱,慢慢的等工龄上来了,一级级涨工资。我的天呐,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这话也就三姐和三姐夫听了,不觉得离经叛道。二姐爱钱,但也讲体面。觉得收废品,上不得台面。” 看出来了,从林二姐挑了个大学生谈对象,就能看出来。 林雨亭转头又道:“其实,我觉得二姐的想法是对的。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不过,爸一直看中大哥这个当车间主任的机会,谁想闹幺蛾子都不行。” 四爷就把自家买的小院的位置告诉了他,:“……以后,有事就去那里找。我不一定每次都在,但隔三差五的我都会过去。你跟邻居留个口信,我们也能知道。” “自家的房子?”林雨亭问道。 四爷点点头,“手续齐全,是自家的,怎么了?” 林雨亭低声道:“想存点东西。我那地方不够了。” 四爷点头,看了林雨桐一眼,“钥匙给他一把。”也不问存什么。 林雨桐把云师傅还回来的钥匙给他,“自己去放。避着点人。” 林雨亭欢天喜地的接了。 跟林雨亭分开,林雨桐就道,“那院子如今咱们也不能存东西了,怎么办?” 四爷一笑,“怎么不能存?先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小院,进了房间。就见四爷将床上的木板掀开,里面跟个小柜子似得。 里面只放着十几本笔记。 这跟个暗格一样的东西,上次绝对没有。“云师傅?” 四爷没动几本笔记,“大概是这十年,他自己的研究成果。他害怕这局面是暂时的,所以,不敢轻信任何人。” 林雨桐恍然,“那份信,有记号?” 四爷点点头,“行了!这里足够大,能放多少放多少吧。” 林雨桐将东西安置好。将屋子恢复原样,“没事!林雨亭那孩子心眼是活泛,但还算规矩,不会碰别人的东西。” 两人准备回去,手里拿着林家给的东西。 林家给的鸡蛋不多,林雨桐就给布袋子里面填满。也算个补贴家用的借口吧。 又拿了熏鸡熏兔,还有两只狍子。都打着东北知青回来探亲捎回来的幌子。 直到下午,天快黑了,才晃悠到家。 第318章 那个年月(47)一更 那个年月(47) 这么大的孩子最是没良心的,爹妈就算不在家一整天,人家三个有吃有喝的,也不闹腾。所以老爷子特别高兴,“你们吃了晚饭再回来也没事。晚上要是照顾不过来,都放在我屋里。人上了年纪,觉就少了。能带的过来。” 竟是十分期盼将孩子放在正屋。 这绝对不行!本来爷爷奶奶就更容易溺爱孩子,这种手把手带出来的孩子就更是了。怎么看都会觉得是好的。 四爷就笑道:“您这身体养好以后,等孩子断奶了,就放到您这给看着。”心道,等孩子断奶了,您也就出山了,忙不过来了。刚好。 印长天本来还想说,老子身体好着呢。但孩子没断奶,还真是不成。 冬天里,给孩子洗了尿布,都是晾在暖气片上的。就算洗的再怎么干净,味道总还是有一些的。 这屋里要是来了客人,可真是有些不雅了。 林雨桐就这么说。结果印长天还没说话,印昆就道:“谁家要是有这么三个大宝贝疙瘩,怎么稀罕都不为过。孩子的尿味怎么了?驱百病。” 这就没办法了。 这十年,人不光是对物质有了强烈的需求,对缺失的那部分情感也需要及时的填补。 就如同如今的印长天,他迫不及待把子女安排回来,哪怕就是每天的供给有限,但也不想叫孩子离开眼前。 就如同印薇和印昆,在失去了亲人联系的很多年之后,突然发现,家人没有忘却他,他在这世上不是孤单的。还是有依靠的。那种情感上的缺失,瞬间就被填满。 就如同林家的人,叫林雨桐接班毫无争议。在他们看来,对下乡的子女是有亏欠的。 过了两天,雪停了。屋顶上,院子里一层的积雪。几个男人都在清理院子,突如其来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蓝,带着红领章的中年人。很和善。 一看制服就知道,这是派出所的。 就是来通知一声,户口办好了。户口本也送来了。叫家里人赶紧去办了粮油关系。 说完事,连口水也不喝,就起身走了。他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公文包,大门外停着自行车。 要是以为人家是因为老爷子前来巴结的,那可就是真的错了。 那时候的民警确实是这个样子的。不管对谁家,都一样。 还有那时候的邮递员,是骑着自行车将信送到家门口。比快递还省劲,快递还要去小区门口的。小区特别大的地方,觉得还是不怎么方便。 但不管怎么说,这办理的速度比预想的快。 郭永红搓着手,“你们去抓紧办粮油关系,院子这点活,有俺就行。” 印薇在厨房就跟林雨桐道:“我现在这心里才算是踏实了。” 等四爷回来,林雨桐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也是有牛奶供应的,鲜牛奶。 这个时候的牛奶,不用担心三聚氰胺。一定是最纯粹的牛奶。 “给孩子和爸爸,还有大姐,都订上。”林雨桐赶紧道。 牛奶两毛六一斤。一个孩子一天一斤,奶粉就可以停了。毕竟这年头奶粉难寻,老是没完没了的往出拿,也挺扎眼的。孩子带两个大人,一天五斤就需要一块三。一个月三十天,需要三十九块钱。 两人咋舌,很多人的一月工资都没这么多。 “成。我一会就去。”四爷应了一声。 吃了早饭,印薇拉着林雨桐,“咱们赶紧把这个月的供应买了去。” 也对! 长长的队伍排着,在大冷天里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这还是出来的比较早的。再加上今儿不是周末,大家都在上班,来的人相对少,有老人,这是退休了没事干的。有半大的孩子,上不了学,进不了工厂,所以就出来采购。 等到了跟前,菜剩下的不多了。 这次的营业员是个大娘,带着厚厚的手套。探头看了林雨桐跟印薇一眼,“人家早早的买了冬储的大白菜。看来你家还没买。你们两个姑娘家可不行。带两个男人来。” 印薇赶紧谢了人家,叫林雨桐在这等着,她喊人去。 等郭永红和印昆都来了,林雨桐探头一看,才知道一家需要的冬储菜有多少。今年可算是丰盛了,二三百棵白菜。堆的跟山一样。又买了萝卜,土豆,芥菜疙瘩。这时候的粉条粉丝都不贵,多是红薯粉,林雨桐也买了不少。 白菜萝卜才五厘一斤。土豆贵些,三分一斤。 连着豆腐,还有肉,都买了。这天,也放不坏。 后面排队的都有意见了,你们一次性买空了,后面的人还怎么买? 印昆找了好几辆人力三轮,才把这些东西给拉回去。 觉得家里一下子就丰盛了起来。以前一大家子吃老爷子的,现在都各自有了供应,其实日子也没想象的那般难熬。 印薇从ha尔滨回来,还带了半袋子黄豆。本来打算磨豆浆的,林雨桐说是订了牛奶,于是,这黄豆就干脆发豆芽。 菜就那么几种,豆芽可是难买到的好菜。 晚上吃的打卤面,鸡蛋卤子,炒了豆腐,醋溜了白菜,用土豆炖了熏鸡。 这才觉出吃‘商品粮’的好处来。 到了年跟前,京城的气氛好似有些紧张。经常有人在广场帖大字报。 隔几天,就有民警上门,叫大家提高警惕,不要收留外地人口。或者是盘问有没有见到过行迹可疑的人。 敌特肯定是有,但是一般人见到并认出来的几率不大。 过了两天,好似一个小伙子被胡同里的大妈举报了,说是行动可疑。 原来那小伙子好容易弄到一本手抄书,捂在大衣里怕人看见,可这孩子老实,越是害怕越是紧张,越显得鬼鬼祟祟。不过是将书抱在怀里,弯着腰走,就被人举报了。后来,批评了一顿,禁|书没收了。才算完事。 这就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这时候没什么小偷小摸。一旦发现,只要一声吼。大家一拥而上。拳脚无眼,法不责众,打出个好歹来真没事。这样的坏分子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地。 如今印家情况特殊,家里的人都属于无业。所以,人家民警同志,就来的比较勤一些。这一家子,都属于要特别注意的人员。 林雨桐有时候出门,买点油盐酱醋,好似那些大妈们都总是盯着自己看。 后来她发现,不是自己多心,而是真的有人盯着自己。全都是自发的。 这种感觉,真是……很特别。 但即使这种情况下,在进入腊月的时候,四爷还是弄回了三辆自行车来。 凤凰,永久,飞鸽。 三辆车,三个牌子。 这车子都是二八的大车子,结实耐用。 印昆就道:“我还想着,找以前的哥们弄几辆自行车呢,你倒是先弄回来了。咱们家以前的车子,那也是八成新的,现在也不知道便宜哪个孙子了?” 印臻本身是会骑自行车的,所以四爷试了一圈,就能骑稳了。他骑在车上,一只脚踩着脚踏,一只脚支在地上,对林雨桐道,“上来!” 林雨桐觉得非常有喜感,一屁股就坐在后座上,伸手拉着他身后的衣襟。然后两人骑着自行车,在小胡同里穿梭。 风吹在脸上是冷的,但是心怎么就跟要飞起来一样呢。 郭永红对印薇说,“走!媳妇,咱们也遛一遛。” “拉倒吧。”印薇白了一眼,“怪难为情的。” 孩子们已经能坐起来了。脾性也一点一点的露出来。 雨生是比较霸道,玩具得全都扒拉在自己怀里。震生总是趁着雨生玩的高兴,不注意的时候拿一个,夜生可不会这么客气,总是伸着胳膊想抢。 然后就听那床上,‘咚’一下,‘咚’一下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肯定是一个把一个扑到了。坐在那里都跟个不倒翁似的,来回的晃悠。再加上你拉我扯,脑袋撞在床板上,响亮着呢。 现在家里可别想安静,他们嘴上学会‘哦’了,你一声我一声,吵的人头疼。而且,他们不光自己‘哦’,还对着大人‘哦’,就跟打招呼一样,你不回应都不行。 林雨桐把他们放在床里面,想睡一会。可哪怕人都迷糊着,嘴上也得跟他们应和着。 这一天,印昆回来,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两只纸箱子。打开一看,才知道里面是一箱子鸡蛋,一箱子冻梨。 孩子们快家辅食了,一天一个鸡蛋羹肯定得有。 “先给孩子们吃着吧。”印昆说的轻描淡写。 林雨桐一看自行车上的泥,就知道这是去乡下淘换的。 乡下人弄到票不容易。尤其是那些要嫁闺女的,娶媳妇的。这布票凑起来还不够一件新衣服怎么办?总得弄床新被子吧。被单床单,没有票都不行。有时候十几家人凑一块,才勉强能办个喜事。 但城里很多人家,穿的都是工服,布料这不就省下了。但想要用布票换其他的,比如多买点吃点,副食品什么的,却兑换不了。 印昆大概干的就是这个营生。子城里农村之间,来回赚个差价。 第319章 那个年月(48) 那个年月(48) 将冻梨泡在大盆子里解冻以后,咬破一点皮,吸里面凉凉的汁水,觉得真是美味。 印薇不能吃这寒凉的东西,怕自己嘴馋,就躲出去了。 印昆的事,瞒着老爷子。老爷子最近,都在写材料。也没什么精力管他们在干什么。而且,很多像他们这样的子弟,都回京城了。狐朋狗友钻在一块,各自都有各自的门路。所以找点吃的,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但叫林雨桐说,跟印昆相似的人,还真是不多。大家对以后没有什么概念。就那么混着。印昆呢,好似真的在农村打磨出来了。不管啥时候,认为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才是第一位的。他赚的也就是个辛苦钱。骑着自行车下乡,费劲着呢。 晚上,印昆跟四爷,还有郭永红在外间喝酒。林雨桐给炸了一盘子花生米,凉拌了白菜心,将粉皮也凉拌了。就算是下酒菜了。 印昆就道:“我在乡下自由散漫惯了,进国企的厂子,朝九晚五,还真是干不来。再说了,这些年,什么都耽搁了。厂子里,会技术的人才最吃香,我这样进去要么是苦力,要么是打杂。一个月混上三瓜两枣,肯定不行啊。我先这么折腾着吧。看看往后的形式再说。”然后他就问四爷,“你呢?你恐怕也没闲着。光是那些细粮,自行车,牛奶,家里的熏肉,就证明你没闲着。” 四爷就笑道,“我这边三个孩子要养活呢,能闲着吗?” 印昆就点头,问道:“你有你的路子,我也不问。你能不能打听,谁手里还有黄金?有人要换。” 林雨桐心里一跳,自家有有啊。多的是!全都是金砖,金条。以前攒着的,基本就没用过。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四爷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了,他点点头,“也不是弄不来。怎么?谁要这个?” 印昆低声道:“……有人想从南边……去香港……” 偷、渡? 四爷看了印昆一眼,“……这人把稳吗?带外钞岂不是更方便?” 印昆白了一眼,“这到了海上,谁能说清会遇上什么?泡了水,什么都没了。这黄金多实在啊。缝在裤腰带上,到了地方再去兑换。方便。再说了,现在的外汇监管多严。谁能轻易换到。” 四爷点点头,“我能弄来,至于要跟他换什么,二哥看着办。你要多少,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三天内,一定能换到。” 郭永红就小声问,“这能开口换黄金,就说明他手里攥着的人脉多啊。有这本事,在哪里过不好,跑到……那边……干什么去?遭罪。” 印昆笑道:“一个人一个想法。谁说的清呢?” 等这场酒散了,林雨桐才问四爷,“靠谱吗?” 四爷点点头,“人家也不一定是真的去那边。不过是趁着手里还有点权、力,看着势头不对了,赶紧换点实在的东西。姐夫那人老实,二哥怕他说漏嘴。你也不想想,不管多紧俏的东西都能搞来,这来头就不小。跑到那边去,家里不得跟着遭罪吗?所以,这事稳妥。南边确实有跑出去的,但那京城里这些少爷们,没胆子冒这样的风险。” 原来如此。 四爷和印昆忙忙叨叨的,但家里是真的慢慢的什么都不缺了。 门口的站岗的小伙子还在。好像就是个摆设。也没见起什么作用。当值的时候,给人家东西人家是不要的。但要是换岗的时候,塞俩鸡蛋什么,他们也不拒绝。 都到了腊月二十三,大门被敲响了。 印辰回家过年了。 一身军装,显得特别的干练。 林雨桐打了招呼,就在厨房做饭。印薇也急着跟印辰说话去了,郭永红更是亲密战友。 就剩自己,不做饭怎么办啊? 送客的饺子落地的面。 肉臊子面,吃起来也香喷喷的。 吃饭的时候,就听印辰笑道:“……过了年,得直接去学校报到。” 原来是被推荐上了军校。这是喜事。 印长天就催促道:“如今,情况能好点。你们也抓紧点个人的事。都老大不小了。印辰啊,这有了稳定的家庭,对你是有好处的。这是成熟,稳重的标志了。因为我的问题,耽搁了你们的婚事。像是小林这样,不怕牵连的姑娘少。但好姑娘还多的是!如今,情况逐渐明朗,你们还是要抓紧的。” 印辰点头,“我那边,已经有对象了,等军校毕业,就结婚。她也是军人家庭出身,是文工团的。过年的时候,会过来拜访。” 印长天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看向印昆,“你小子呢?” 印昆三两口就将饭扒拉到嘴里,“饱了!我进去看看我大侄女醒了没?” 说着,就颠了。 完全不接这个话茬。 过年了,十年来的第一个团圆年。再加上印昆来回的折腾,竟然叫家里鸡鸭鱼肉都不缺了。还弄了十多斤羊肉来,说是要涮锅子。几斤牛肉,全剁成了饺子馅。 年三十晚上,大圆桌坐的满满的。觥筹交错。 印长天浑身都舒坦,“再过几年,这家里一桌就不够了。再添几个孩子。那就更热闹了。” 酒喝得半醉,一个个的都呜呜的哭开了。 这十年的滋味,不说也罢。 大年初一,印辰的对象来拜访了。 手里提着两斤苹果,两个罐头,一盒麦乳精。 首先这姑娘是挺高挑的。但是在这个家里,高挑并不显眼。林雨桐自己都一米七,印薇也不相上下。所以,这个优点体现不出来。 其次是气质。但是很抱歉。有当过皇后的人在一边对比,她也不十分显眼。 如果要说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只要打眼一看,就会发现,这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 比如,在别人家做客,洗完手,要用她自己的手帕擦手。然后,从兜里掏出雪花膏,细致的抹在手上。 这在后世,是十分常见的。姑娘家常带着纸巾,护手霜,一点也不稀奇。要真是一点都不讲究,还会有人劝你讲究点。要早早的学会保养。 像是这样在文工团的演员,保养就是他们的一项工作。 林雨桐觉得这很正常,但别人却觉得这样的人不够朴素。 好似印辰都是第一次发现这姑娘还有这么多的讲究一般。林雨桐就发现自从这姑娘进门,印辰一共皱了七次眉头。 到了饭点,林雨桐要去做饭。这姑娘倒是起身,客气的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第一次上门,只管坐着。”林雨桐赶紧拦了。洗个手都这么讲究,平时肯定不下厨的。烟熏火燎的对皮肤也不好。 在厨房里,印薇就小声道:“太讲究了。” 林雨桐点点头。自己和印薇都是受过苦的,知道苦的滋味是什么样的。现在九成九的知青,还在受这样的苦。 这个姑娘一看,就是家里没被波及的。被保护的很好的娇娇女。 其实在什么时候,都不缺这样的姑娘。 本身不坏,但就是总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没有这十年的苦难,总归少了点共同的东西。 就是觉得,家里一掺和上这么个人,就马上有些不自在。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发现,人家姑娘不止一次的捂鼻子。这是嫌弃自家孩子了。 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在冬天和下雨天,屋里的味道是会有一些的。尤其是用尿布的孩子,更是避免不了。 家里除了定期的换气,什么清洁空气的东西都不能用。有些孩子闻了会吐奶的。 所以,林雨桐特别的尴尬。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觉得有点难受。 但是,又不得不说,这姑娘是个没心眼的人,要不然,不会做的这么明显。 印辰的脸都青了。这姑娘是团长介绍的。也是她主动追求自己的。 见过四次面。觉得还算文静,他才考虑要结婚的。但要是跟家里不合,这可怎么办? 他明显感觉到了父亲不高兴了。 父亲住过牛棚,冬天还得出粪。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孩子身上,这一点点味道,真的难闻吗?奶香味,带点奶腥气,真的无法忍受到要捂着鼻子才能吃进去饭的程度吗? 自家这侄子侄女伺候的精心着呢。谁家养孩子都难养的这么仔细。 饭桌上,跟以往的热闹不同。都没人说话。 人家都捂着鼻子了,想必是觉得恶心,吃不下吧。也没人让着她吃菜。 印薇黑着脸,端着碗给孩子喂蛋羹去了。林雨桐要去,印薇不让,“吃你的饭去。换着来。” 等送走这姑娘了,林雨桐听见老爷子对印辰道:“你的事,我也不管。只是以后……你们不管在哪,都单过吧。老子看着别扭。” 晚上把孩子抱回去,林雨桐还在孩子身上闻了闻。小孩子身上肯定有奶腥味的。这谁家孩子身上都有的好吧。 “我们才不臭呢!”林雨桐把三个孩子塞进被窝了,喃喃的道。 四爷无奈的道,“你怎么还吃心了?” “那倒没有。”林雨桐摇摇头,“生活习惯的问题。人家觉得咱们是乡下的土包子,浑身都沾着土腥味。” 第320章 那个年月(49)三更 那个年月(39) 林雨桐说完,自己都笑了。 “言不由衷就言不由衷吧。是你看不上人家了吧?”四爷揭穿她。 林雨桐就笑,“个人的生活习惯,这不能成为不喜欢人家的理由。但是,你总得学会一点掩饰,学会一点照顾别人的感受吧。别这么直愣愣的,人都得罪光了。算了,反正她们在部队上,跟咱们碰面的时间能有多少呢?” 只是妯娌,又不是婆婆,不好相处就不相处呗。 以前二十多个妯娌,相处的也还都不错。这方面咱业务熟练。没事! 初二得回娘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还是没带孩子,太冷了。 家里林大嫂早就忙开了,招待姑爷。林妈却不见,据说还上班着,过会才回来。 姑爷们都来了,连林二姐的对象都带来了。 这小伙子家是西北农村的。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林大嫂小声跟林雨桐念叨这位二姐夫:“老家三个姐姐,两个妹妹。这一根独苗。我估计,你二姐这,光是将来跟公公婆婆相处,就够有难度的。” 林雨亭在下面看着火,小声道:“就二姐那狗怂脾气,不定还怎么闹腾呢。人家就这一个儿子,伺候老人天经地义。就二姐那样的,给点钱可以,但是接到身边照顾,估计难。” 林雨桐扭头往里间看了一眼,见这个准二姐夫斯文,但瞧着也不像是心眼多的人。可越是老实的人,往往越有自己的坚持。看来以后有的磨了。 大姐端了洗好的菜进来,叫林雨桐在一边坐了,“你别搭手了,人多也转不开。” 紧跟着,后面进来一个走路还带着晃的小姑娘。 “到小姨这里来。”林雨桐拿了糖塞给她,又拿了五块钱,装到孩子的衣服兜里。 林大姐吓了一跳,“你怎么给孩子这么多钱,可不能这么给……”说着,朝里面看了一眼,像是怕四爷知道自己败家似得。“丹丹,还给小姨。” 小姑娘可知道远近了,蹭蹭蹭跑到里间塞给他爸。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林雨亭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喊道,“小伟,你看你小姑给丹丹什么了?再不进来就没你的份了?” 小伟是大哥家的小子,刚学会放炮仗。正满院子跟着别的孩子放鞭炮玩呢。 这时候的小孩,能玩的东西十分有限。放鞭炮,是孩子最期盼的。 这个年代的炮仗小的很,给孩子玩的就是一种叫做小鞭儿的鞭炮。是散装的,一挂二百个。两毛五分一挂。这时候的人给孩子压岁钱,都是五分一毛的,有些家长看的松了,孩子们就赶紧去买了鞭炮,花完了事。 还有那些哑炮,如果没响,他们就把小鞭炮从中间折断,然后将火药倒在地上,再点燃,看呲花玩。 淘气的小子,就拿着点燃的炮仗往小姑娘身上扔。这种鞭炮不会炸伤人,但也能烧坏衣服。不等过大年初一,孩子们身上就会烧出一两个洞来。回家少不了一顿胖揍。手巧的妈妈,就给孩子的破损的衣服上绣上朵小花,尽管只是一朵小花的轮廓,几针就能绣好。但也是孩子们相互炫耀的资本。 小伟听见喊声,马上就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木棍,木棍前面有烧过的痕迹。这是给孩子放炮用的。木棍烧着,带着火星子,一时半会也灭不了。这时候的火柴两分钱一盒,家里还真是舍不得叫孩子这么糟践。再说了,也没用木棍安全方便。 林大嫂看木棍是灭的,就瞪眼,“你是不是把木棍戳在奶奶的新门帘上了。” 刚才进屋的时候,用木棍支着帘子进来的。 小伟摇摇头,还没说话,就听见林二姐的声音,“小伟啊,你仔细你的皮!昨晚刚烧了我的裤子,今儿就烧你奶奶的门帘。” 说着,就见林二姐掀帘子进来,手里端着盆,放着馒头。应该是去厂里的食堂买馒头了。大过年的,厂里也还有没能回家的人。林妈就在食堂照常上班呢。 小伟吐吐舌头,将棍子扔给林雨亭,“小叔,再给我烧上。”然后迅速朝林雨桐伸手,“小姑,我的。” 那小手脏的,还带着火药味。林雨桐拽着给洗了手,才塞了一把糖给他。给了他五块钱,“拿好,别丢了。” 小伟一见,火棍也不要了,就忙窜出去。 林大嫂在屋里喊,“林小伟,你要是敢把那钱花了,回来小心我揭你的皮。” 外面只有越跑越远的脚步声,好似害怕他妈逮住他。 “猴精猴精的。”林二姐将馒头放在桌上,去灶膛前烤火。 别管孩子多野,一到吃饭的时候,准点就回来。 里外支了两桌,才算坐下。 林大嫂问林小伟,“钱呢?”五块钱真不是小数目。 林小伟眨巴眼睛,“给我爷爷了。” 林大哥在里面就解释道:“钱给了咱爸,咱爸肯定还是花在这小子身上。给了他妈妈,他知道,再想要出来花就难呢。” 孩子总是有孩子的小心思,但这样的成长,总是叫大人好笑又好气。 两人从林家拜年回来,家里就添了一样新玩意——电视机。 这时候的电视机也有彩色的。但这个是黑白的。 因为边框的比例,林雨桐也一时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九寸的,还是十二寸的。 总之,就是很小就对了。 这时候,还没有中央电视台。全国唯一一家电视台,叫北京电视台。是中央电视台的前身。 就连新闻联播都还只是雏形。天气预报也没有。 一周播放八次节目,每天晚上,再加上周天上午。 其他的都没有了。 只有这么点大的屏幕,摆在屋里,一家人围着看,其实谁也看不清楚,就是看个影子,然后听个声音。 但是一家子还都挺高兴。 电视上一说话,三个孩子就‘哦’个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电视节目除了一些新闻,就是播放老电影。 但这已经足够叫人喜欢了。 “在家里就能看,比去电影院舒服多了。”印薇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对这个不感兴趣,但自家的孩子还看的挺起劲,什么也看不懂,就是乐意瞅着。 过了年,最可喜的事,是门口没有站岗的了。 自由又更进了一步。 印辰去了军校。郭永红也上班了。印昆几乎忙的不见人影。但家里还真是觉得没有再缺过什么。不说罐头什么的,家里存了不少。像是把人家罐头厂打劫了一样。就是新鲜的水果,家里也没缺。 苹果,橘子。这一天竟然搬了大半箱子猕猴桃回来。 “压成汁水给孩子喝。”他把东西扔下,又要跑了。 老爷子就喊住他:“这听说不少教育系统的被请上了玉泉山,你好歹把你的课本捡起来吧。整天瞎跑什么呢?” 印昆皱眉,“您饶了我吧。我都多少年没看过书了。再说,那两年上学那能叫上学?真是什么都没学到。捡不起来了。” “那要不你当兵去,要不听我的安排,进厂子去。这么胡混像个什么样子。”老爷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实在是太嚣张,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我都多大了?当兵人家能要我吗?就别让我去祸害人、民军、队了。”印昆边说,边往后退,“您这次可别拦我,我得给我大侄女大侄子弄学步车去。这可是您亲亲孙子。您忍心摔着孩子啊。” 老爷子顿时哑然。 然后印昆就窜了出去,估计没有三两天,是不会回来了。 有一句话特别对,男人只要身上有钱,是不会想着回家的。 当然了,四爷的心态已经是老头子级别了。恋家的很。 刚腹诽完,就见四爷进来,对林雨桐道:“整天在屋里,闷了吧。咱们出去转转?” 约会啊? 林雨桐十分兴奋,穿了黑色直筒裤,红格子上衣。 孩子睡着了,跟印薇说了一声,两人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这个时候,去公园都是要门票的。三分钱一个人。 四爷将自行车寄存了,花了一分钱。然后才进了公园。 因为需要买票,所以,公园里的人并不多。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的小青年不少,但绝对没有手拉手的。大家都默契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也有老人在一起下去,但像是年轻夫妻的,反而没有。 加上今儿不是周末,公园里看着还算叫人舒心。湖边的垂柳吐出嫩芽了,湖里的冰也消融了。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冷,可却舒服,叫人清醒。 两人也不说话,就沿着公园里的小路,慢慢的走着。 四爷往湖上一看,扭头问林雨桐,“划船吗?” “划!”林雨桐想起小学课本上的一副插图,就是几个带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划船。课文讲的是什么,她早就忘了。但是那时候想去划船,亲自体验不把的愿望是真的。那插图上的景象就跟现在一样。 四爷‘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龙船都不乐意坐的人,这会子对着小船倒是有了兴趣。 “那就走吧。”四爷先迈腿过去了。 划船一人需要五分钱。关键是还要和别人搭伙划一条船。 搭伙就罢了,为什么是十三四岁的小毛孩? 林雨桐:“……”有点后悔怎么办? 第321章 那个年月(50)四更 那个年月(50) 林雨桐后悔的要死。跟小孩坐在一条船上就罢了,要命的是,大人完全无法理解小孩那种,我花了五分钱,一定要划够本的心态。 于是在水上都飘了一个小时了。腿伸不开,坐的屁股疼。 四爷就笑。然后他给了人家一个孩子一毛钱作为补偿,船才靠了岸。 那些孩子指不定心里想着,今儿总算遇上两个二傻子。 给人家倒找钱的,还真有。 当了一回二傻子的两个人,出了公园。天不早了,也不回去吃饭了,就沿着马路牙子走,找能吃饭的地方。最后在路边找了一家卤煮店,一毛二一碗,加一个火烧五分钱。 反正感觉碗里的都是真材实料,没有偷工减料这一说。 出了门,去推自行车,才发现自行车后胎没气了。 气门芯子被人拔了。 “推着走啊?”林雨桐问道。这谁这么缺德,怎么专门拔气门芯子呢? 四爷左右看看,“前面有个修车的。” 林雨桐觉得四爷的语气有点奇怪。但还是跟着他过去,却见这个修车的门口摆着一个打气的气筒子,几个破轮胎。 “打气不要钱,一个气门芯五分。”那小伙子直接报价。 “我给你一毛,你给我把这车子拾掇好。”四爷看了这人一眼,就道。 “得嘞!”小伙子利索的很。几下就好了。 四爷把钱给他,“回城的知青吧。以后眼睛放亮点,今天是碰见我了,要是别人,你可就栽了。” 说着骑在车上,林雨桐坐上去。 走出老远,那小伙子还愣着呢。 “是他拔了咱们的气门芯?”林雨桐问道。 “嗯!”四爷点点头,“像是这样的知青,不想回去插队的地方去,赖在城里的越来越多了。再不想办法叫回,这城里的治安都是问题。” “都回来不安置好,还是一样有治安问题。”林雨桐叹了一声,“要是城市有那么多岗位,就不会叫青年去下乡了。” “是这个道理。”四爷点头,“建国以来,人口膨胀,安置不了啊。” 这是一个大的社会问题。谁也没治。 过了两天,印昆果然带回来三辆学步车来。这个时代的学步车,是用竹子做的。 怕伤着孩子,得用布和棉花厚厚的裹上一层。 雨生说话最早,八个月的时候,就能蹦出一两个字来。‘爸’‘妈’‘爷’都慢慢的会说了。家里的人多,也不会很缠人。现在基本是断奶了。不断也不行。真的没奶水了。牛奶,奶粉,还有鸡蛋,水果,米粥。什么都吃。好喂的很。 震生和夜生属于腿利索,一放进学步车,小腿迈的飞快。但是雨声光是看着别人跑,嘴上尖叫着十分兴奋,就是原地踏步不敢迈出去。 天暖和了,孩子们穿的少了。太阳洒在院子了,整个院子都是三个孩子学步车的声音和尖叫声,笑声。 等雨生也会敢迈步了,林雨桐就越加的对这个闺女无奈了。 这院子好似她的地盘一般,不许两个弟弟走里面走。谁走,她就去撞谁。 震生一见她撞过来,他自己就先不动了。但夜生没这好脾气。 雨生冲他跑的快,他冲雨生跑的也不慢。然后非得两人撞翻了,哭上一鼻子,才算完。 “霸道的没谱了。”林雨桐在雨生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四爷就把孩子接过去了,“打她做什么?等懂道理了慢慢说就是了。” 印长天伸手抱了雨生,“就雨生最像爷爷,我们将来就做个女将军。” 院子里的枣树开花了,满院子都是香气。整个院子都被遮住了一般,院子的地上,铺一层黄色的碎花。 农谚说:立夏枝叶长,小满刚开花。芒种到夏至,枣花开满树。 这是说枣花的花期长,它是边坐果,边开花的。 但也有个麻烦,就是花香引来了蜜蜂。 不敢将孩子放在院子里了。 四爷弄了几卷窗纱来,所有的门窗都换上那种。孩子只能在屋里玩耍。 实在闷了,印长天就会要求四爷和林雨桐,跟他一起,带着孩子招摇过市的显摆去。 这三只还真是长了一模一样的脸,小伙子长这样,还算是英俊。但是小姑娘长这样,就不能说可爱漂亮了。 林雨桐都愁死了,但是四爷还觉得他闺女的样子没有问题。 如今北京的气候,跟政治气候一样,火热火热的。 新一轮的变革正在酝酿当中。谁都能敏锐的捕捉到一点不寻常的气息。 林爸林妈来过一次,看了三个孩子,在跟印长天相谈甚欢之后,两方对彼此的人品家庭都比较满意。 印长天觉得林家本分。林家就觉得自家闺女运道好。这家里的条件指定是错不了的。 天热了,浑身燥热的不行。西瓜买了二三十个。但就这点东西解暑也不行啊。 夏至一到,枣花才落。院子里倒是阴凉。 只能给院子里铺张凉席,让孩子在外面睡。 但就是蚊子多的很。专门得人守着扇蚊子。 不想好些日子都不见回来的印昆回来了,送了几个电风扇。 林雨桐可算见识了什么叫做质量过硬了。底座是铁疙瘩。绝对稳当。风扇的叶子,也是铁皮做的,而且好似还大了很多。外面的那层防护网,也是粗铁丝的。 一个这样的台扇,总得有二十斤重吧。 风力超强,但是噪音也不小。 一个屋子摆了一个。估计一个用几十年都坏不了。 但这玩意不能摇摆,只能对着一个方向吹。 林雨桐没办法,给床上做了一个密实的帐子,让风扇隔着帐子往里面吹,孩子才算是能睡个安稳觉。 没有空调就是这么的不方便。 见这效果不错,就干脆多做了几个。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敢这么吹。印薇受过寒,更不敢了。不过倒是帐子顶上是纱的,透气。省的闷得慌。 老爷子不止一次对印薇夸林雨桐,“这孩子就是贴心。” 印薇就笑,“反正您就是看不上文工团的小姑娘呗。” “咱们家祖上就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装什么贵族啊。”老爷子对这些十分不喜。 虽然有了风扇,但是老爷子嫌弃费电,除非孩子在屋里,他一般不用。更愿意睡在院子的凉席上,吹着自然风。 这天,林雨桐正在睡午觉,四爷在园子里陪老爷子下棋。 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好像是林雨亭跟四爷在说话。 林雨桐起来,可不正是自家弟弟来了。“你怎么来了?” 林雨亭正吃着西瓜,没来得及回话,四爷就道:“说是跟咱们一起的知青找咱们?谁啊?”他这会子也想不起来。 林雨亭咽下西瓜,点点头,“一个姑娘,二十来岁,找到药厂,问知不知道一个叫林雨桐的。最后找到咱们家。” “谁啊?”林雨桐也比较懵。白晓梅跟自家最熟。但两人之间一直通信着呢。不能冒冒失失的上门吧。 “走吧,回去看看。”四爷站起身。 大热天的,林雨桐实在不爱出门。如今没人穿裙子,最多就是个短袖。 林雨亭将瓜吃完,去水笼头那一冲,连头也洗了,再拿手一抹几下,就算完事。 老爷子就催他们,“孩子不用你们管,只管忙去。” 出了门,到了路边,四爷停下车子,冲街边抱着箱子卖冰棍的大爷喊,“雪糕,要两根。” 林雨桐一根,林雨亭一根。 这时候的雪糕一毛一根。冰糕要五分,冰棍要三分。 雪糕是最高级的冷饮了。 林雨桐坐在后座上,一手拽着四爷的的确良衬衫,一手拿着雪糕吃。味道还不错。 再一看林雨亭,一手把着车子头,一手拿着雪糕,吃的倍欢,但骑得也挺稳。 就是自行车不怎么样,除了铃不响,哪哪都响。 “你从哪淘换的破铜烂铁?”林雨桐嫌弃的道。 林雨亭十分不屑,“你们就都是爱要面子的。我这车子一共花了五六块钱。报废的自行车,四五辆才凑成这一辆。缺了的零件找修车的买。这不就齐活了。我这都骑了小半年了,不也一样,速度上也没比你们差。” 真是个会省的。 人家年轻人都要个面,就他不在乎。 到了家属院,车子停在门口。先在外面的水龙头上洗把脸。这院子用水,几家人共用一个水龙头。但也不会因为用水而起冲突。反正水费是厂里出。敞开了用呗。 今儿只有林二姐在家,见林雨桐回来了,才出来,看了一眼里间,小声道:“这人你哪里认识的?以后离远点。就你那点心眼,可别吃亏。这姑娘有点邪乎。” 谁这么叫二姐这么个精明人觉得邪乎了? 林雨桐挑帘子进去,抬眼一看。 唐糖? 林雨桐神色不动,“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来?” 她扬声对外面道:“胤禛,你在小弟屋里歇会吧。这里没啥事。” 四爷应了一声,也没进去。 唐糖留着齐耳短发,将头发用卡子拢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这是实在没办法……找你借点钱……”唐糖低声道。 第322章 那个年月(51)五更 那个年月(51) 借钱? 倒是够直接的。 “回东北去吗?”林雨桐从裤兜里掏出钱,凑在一起也有十多块了。回靠山屯肯定够。“拿着吧。在路上买吃的的钱都够了。” 唐糖低声道:“借我一百,以后我加倍还你。我要到南边去一趟。” 南边? “探亲啊?”林雨桐将钱收回来,“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们两口子还没上班呢?况且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哪里有什么钱?给你凑一百块钱,真的是很吃力的。要是你那边有什么急事,我去给你借点救急?” “我……我不骗你……”唐糖朝外面看了一眼,见外面没人,才低声道:“我姐姐在南边插队……她要出去……海那边……我姑姑和小叔都在那边。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再在靠山屯待下去我会疯的。我的事瞒不住人,在靠山屯没有人不知道的。就算回城了,也会被人知道的。我得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得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们都看不起我。但是我没办法。我要是不跟父母断绝关系,他们就摁着我的头往水里塞……我妈妈求我跟她断绝关系……她受不了我们姐妹……被欺负……我们家的成分你知道……也有海外关系……我爸爸去年春天就死了……妈妈也……我姐姐在等我……求你了……”说着,她就跪下了,“没有人肯帮我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就算有钱你也去不了南边,你有介绍信吗?”林雨桐问道。 “有!”唐糖好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我有!只要豁得出去,没什么办不来的。” “你现在到家属院门口等我,这不是小数目,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才行。”林雨桐低声道。 唐糖赶紧拿起包,就往外走。 林雨桐就去找四爷,跟他低声说了,“……她这种情况,是不容易。钱都是小事,万一她在那边出了事,牵扯出咱们怎么办?她这么大张旗鼓的找来,现在不打发她,以她的性子,只怕会没完没了的。搅和的一家人都没办法过日子。” 四爷一笑,“给她,但也不能全给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她的造化吧。反正咱们知道的就是她姐姐病重,要钱医治。咱们给的是救命钱。不管她说什么,你只当从来就不知道。” 林雨桐应了一声,干脆跟四爷一块走,准备回家。 二姐端了半盆子白面皮回来,“怎么不在家吃饭?专门买了这个。” “不了。你们吃吧。孩子还在家呢。”林雨桐说着,就往出走。 二姐在后面喊,“你倒是有时间把孩子带过来认认门啊。” 林雨桐应了一声。 到了家属院门口,林雨桐将有零有整的五十块交给她,“就这些了,再多我也拿不出来。” 唐糖愣了半天,才点点头,“我给你打个欠条。”她说着,就打开包。 林雨桐也不拦着。 唐糖找了半天,才找到笔,没有纸,就在一张一分钱的纸币上写了。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接过来,“行!”虽然没指望她还钱,但还是接下了这个借条。 现在的五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但总比这个狗皮膏药缠着,搅和的林家没法过日子强。再加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响也不好。 林雨桐是看着她上了公交车的。 就是不知道她这一去,会是什么运道呢?只怕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行了!花钱买清净。”四爷安慰她,“看来她不像是说假的。南边确实有这样的风气,也有这样的渠道。不管什么时候,在你不能将对方彻底压下去的情况下,别把对方往死角逼。她没活路了,就疯狂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对付这样的疯狗,给它一块肉骨头又有何妨?” “那要是它吃完了再来呢?”林雨桐问道。她有点怕这女人把钱花了,再来纠缠。她已经没有什么脸皮了,所以,她会不顾一切的闹的。不管有理没理,人言可畏啊。 就听四爷道:“那就再给她一块肉骨头。在她沾沾自喜的时候,一棍子打死了事。” 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 枣红了圈,有些就开始往下落。 满院子都是。老爷子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将这掉下的枣捡起来,每天都能捡到一小盆。生吃的枣怕孩子闹肚子。洗干净了,放在锅里蒸或是煮。等熟了以后,晾凉了,也甜丝丝的。孩子们也爱吃这个。印薇也不嫌麻烦,将枣皮和枣核都去掉,压成泥,那蜂蜜一拌,给孩子吃。 等到了八月十五前后,满树的枣就都红了。用竹竿打下来,将完好无损的枣晾晒好。收起来,能一直放下去。今年光是这个枣树的枣,都有二三百斤。 听附近的人说这个枣树这些年可没怎么挂果,还真是厚积而薄发。 老爷子听了这话,就越发欢喜。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 可不正是好兆头。 这一年的重阳节,林雨桐正在厨房给孩子蒸枣糕。 院子里,老爷子的收音机里传来广播声:“……恢复高考……招生对象,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会议还决定,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学生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 这一天,林雨桐觉得,一定要记住。 一九七七年的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也是阳历的十月二十一日。 哪怕在这个四合院的小厨房里,她似乎也能听到知青们的欢呼声,雀跃声,还有奔走相告之声。 能听见他们哭,听见他们笑。 听见他们看见曙光而疯狂跳动的心跳声。还有那浑身都沸腾起来的血液的流动声。 她知道这个结果,但仍然止不住泪流满面。 印薇跑进来,拉着林雨桐,“等到了,终于等到了。”她已经毕业了,不会再高考了。但是还是高兴,兴奋。那是多少人的期盼。 “桐桐,收拾书。给连队里,还有靠山屯寄过去。”四爷在院子里喊道。 林雨桐解开围裙,塞给印薇,“对!要快!要快!” 她上过大学!但是从来不知道,再来一次,大学原来有这样的诱惑力。 所有需要的书,林雨桐都凑齐了好几份。 他们不急,但是有人急。新华书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家长都挤着买书,给下乡的孩子们寄去呢。 四爷给连里和靠山屯都发了电报,告知一声,书已经寄出去了。千万注意查收。 数理化自学丛书,这书十分老旧了。它不是一本,它是一套十七册。 还是四爷在新华书店的老仓库里淘换出来的。完整倒是完整的,就是时间久了,潮湿,虫蛀,不怎么好看就是。 这些书,林雨桐和四爷都做了两遍了。 数理化这玩意,学过了,重新捡起来并不困难。 老爷子不叫人打搅林雨桐和四爷学习。三个孩子总是没事就探着脑袋往屋里看,一岁多的孩子,能到处跑了,也能简单的说话,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两人还是会抽出时间跟孩子相处,什么都比不上他们重要。 林雨桐还是选择了理科。因为文科她不敢下笔。这一次考试,政|治色彩还是很浓郁的。比如,要是评价历史人物,不小心就踩到地雷了。自己的思想毕竟跟文|革里趟过一遍的人不一样。所以,她不敢尝试。 这次,文科考试科目:政治、语文、数学、史地。理科考试科目:政治、语文、数学、理化,报考外语专业的加试外语。由省、市、自治区拟题,县(区)统一组织考试。 所以,如果不考外语专业,英语就不用学了。 数理化一半都是初中内容,这个参加过后世高考的人真的没难度。 语文和政治,才是最叫人担心的。 四爷就道:“你千万记着,不能太激进。因为大部分阅卷的老师,思想还没转弯。明白吗?” 林雨桐点点头。政治是必考科目,谁也逃避不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在背诵时事政治。而一年内的人民日报,更是得细细的读一遍。 天冷了,下了两场雪了。 “考不上也没关系,别怕。”四爷先这么安慰林雨桐。然后又道:“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学历还是很要紧的。你不出来工作,别人会说闲话。对你,对孩子都不好。可要工作,没有学历,就只能干体力活。所以,不是我非得逼你。只要有了学历,哪怕以后不工作,别人反倒不会再说什么了。这叫敬畏。证明你不是没能力工作,明白吗?所以,你先得尽力。要是实在还不成,明年再试一次。好不好?” 林雨桐心里哼了一声,小看人! 咱曾经也是千军万马挤过了独木桥,考上了重点一类大学的人好吧! 走着瞧! 第323章 那个年月(52)一更 那个年月(52) 十二月十日,这一天是星期六。带着准考证,排队进入了一所附属小学。 这教室实在是很有年代感。 但更吸引自己目光的,还是这教室里的考生。有些看上去三十多岁了,有的却只有十六七岁。刚才进考场的时候,还听见一个考生叫另一个考生老师。 林雨桐跟四爷并不在一个考场。四爷将林雨桐送进考场,他才离开。 林雨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上午的九点到十一点,考的是政治,下午一点半到三点半,考的是理化。两门合卷,也是两个小时。 上午就是将背诵的东西,半个字都不漏的填上去。当然了,真的不知道的题目,也不敢不填写。这叫不关心政治。所以,她会从背诵的章节里节选出跟这个题目挂钩的内容。半句多余的字都不写。 理化还算轻松,简单,题量又少。答完,检查了两遍,就交卷了。 可到了教室外面,还不见四爷。难道他还没做完? 继而她又恍然,以四爷的性子,肯定做不出提前交卷的事的。他认真又龟毛,不等到交卷的铃声响,是不会出来的。 果然,自己顶风冒雪的站在外面等了接近四十分钟,铃声一响,四爷才随着人群出来。 然后,因为自己不认真的态度,被批评了。 “狮子搏兔,尚且要尽全力。”到了家后,四爷就训斥道。在外面,他一般很会给人留面子。 林雨桐差点说‘谨领训’。 保证了半天,这才算过关了。 两人晚上早早歇下了,孩子在正屋里睡了。 第二天上午,先是数学。林雨桐答的很顺,写完的时候,大概四十分钟都不到。她检查了三遍,觉得自己没错。但也坚持没出考场。一是怕四爷说她,二是觉得外面冷。于是在考场里神游。 监考老师来来回回的看了她几次,林雨桐都没发现。 四爷对于她坚持到最后,做出了表扬。两人中午也不回去吃饭,时间太赶。大部分人都是拿着馒头,啃一啃就算打发了午饭。边吃还边拿着书看。对答案的基本就见不到。 学校跟前,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但是这里有一家医院,医院里有食堂。两人跟昨天一样,跑到医院,买了病号饭凑活了一顿。 下午考的是语文。这也是最后一场考试了。 她坐在考场,深吸了一口气。考题是不难,但也不算简单。注音,分析句子成分,都不算难。文言文林雨桐肯定也不觉得对自己有难度。真正难的题目是作文。 作文——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这一年里,她都是养孩子了。还干什么了?不能写育儿日记吧。 最后,她还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从地震当晚,生了三个孩子的事入手。历经劫难,才迎来了新生开始,然后缓缓的将视线落在了院子里那棵大枣树上。沉淀了十年的枣树,焕发了生机。春天冒出了芽,夏天开满了花,秋天结出了累累硕果。然后是树下躺在摇椅上的老人,院子嬉戏玩耍的孩子,还有站在树下,仰望枣树的母亲。 出了考场,四爷问她,她就把自己写的文章背了一遍。 四爷说好。用枣树暗喻国家变革,生机盎然,安定祥和。 即便不是最好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两人回家,老爷子想问,但到底是没开口。家里日子还是那么过。 直到过了元旦,一月份的时候,才公布了接下来要体检和政审的人员名单。没有公布成绩。谁也不知道考了多少分。四爷的名字靠前点,林雨桐稍微往后一点。但不知道这是按照成绩排名的,还是其他。 但能走到下一个环节,成绩肯定已经过关了。 接下来就是体检。一人拿一张单子。林雨桐的身体肯定是没有大毛病的,但是叫人尴尬的是,外科检查要脱光的。 出来后四爷就黑脸问道:“里面有男医生没有?” 林雨桐摇摇头,那叫耍流氓,就算叫男医生去,也没人敢去。 见四爷的脸色好了。林雨桐后知后觉的问道:“你们那边是女医生?” 四爷若无其事的点点头,然后才道:“没事,都不看细看。” 还要怎么细看?也不怕长针眼。 其实一进去就十几个人一起,大概的瞄一眼就行了。可即便是这样,也叫这些大男人尴尬坏了吧。 最后是政审的表格。 这两人的知青档案都是有定论的,就是工人阶级出身。 这时候的说法是不唯成分论。就是说不能只看成分。 但同样,也不能不看成分。 之后,才是填写志愿。都填了b大。但是专业,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报考指南。怎么一个录取办法,也都不知道。成绩的好坏,分数线,两眼一抹瞎。 于是,四爷给他填了物理,给林雨桐填了一个生物。 这时候的医学院还没有并入b大。想要在一个学校,就只能放弃。 然后在最后,又填了愿意调配专业。 对四爷来说,这里面所有的专业,他都有兴趣。真的是无所谓学的是什么。 好似以后的工作在他看来,跟专业应该是不搭嘎的。 林雨桐默认了。要是理科能调配到文科,她宁愿去学中文。 中文在这个年代,可是十分火的专业。关键是轻松。 直到腊月二十八,才收到两封电报。四爷被经济系录取了,而林雨桐被数学系录取了。 这调配的,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林雨桐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学过高数的人,再学一遍,其实没那么难了。 轻松了,多好。 反正不管怎样,用四爷的话说,做好了,就能给孩子一个相对好点的家庭环境。一个家庭过的好不好,不光是看物质是不是富足,还得看社会地位等等。 这是一件大喜事。不光是印长天高兴,就是林家也很高兴。 只林二姐有点酸,以前觉得自己找了个工农兵大学生挺好的。现在倒是有些不是滋味。 而林雨桐却接到了两封电报,一封是白晓梅的,希望自己能去接她。一个是李队长的,说是李国芳带着孩子要来京城。 按着时间算,应该和白晓梅是一趟车的。 李国芳要来,还带着孩子。电报却打到了自己这里。那么,葛红兵呢?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但愿她真的没有后悔过。 大年初五,林雨桐和四爷接到了三个人。 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把人领到自家买的那个院子里。 “怎么了?”林雨桐见这几人都笑的勉强,就问道。 她看向李国芳,等着她说。 李国芳将孩子放在床上,才勉强的笑道:“红兵她考上农业大学了。前两天收到通知书,就回京城了。” “然后呢?”林雨桐问道。 “他走了,俺才发现他留下的钱和粮票。”李国芳低声道,“俺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林雨桐看着李国芳,“那你想怎样?找到他?” “想不要俺和孩子!休想。”李国芳的脸上有了执着,“俺要找他们领导,开除了他。叫他跟俺回去。” “然后呢?”林雨桐看着李国芳,“他还能跟着你好好过日子吗?” 李国芳就不说话了。以前壮实的姑娘,如今憔悴的已经脱形了。 林雨桐看着床上的孩子才半岁多点,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你先歇着。这事慢慢的说。”林雨桐转身,看着搂着孩子神游天外的白晓梅。 白晓梅因为孩子,根本就没有报考。但是程浩却考上了,考上了师范大学。可程浩一走,白晓梅带着孩子怎么办?留在连队不行,到了京城,娘家婆家都没有容身的地方。程浩还能去学校宿舍,但是白晓梅怎么办?程根生怎么办? “他在哪?我和孩子就得在哪?家不能散!”白晓梅在这事上,十分坚决,不容置疑。 程浩在外间接话道:“你和孩子先在连队,我这边想好办法了,再接你们回来还不行吗?如今连队还不到忙得时候,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容我想想办法。” “一个月之后,会是两个月,之后会是三个月……没完没了……”白晓梅低头看着孩子,“我就是睡在外面的大马路上,也得在这里守着,哪里也不去。” 程浩抹了一把眼泪,“那算了,就当探亲吧。这大学,我也不念了。” 白晓梅不说话,就看着他。 程浩瞪眼,“行了!别哭了。我在路上就想了。先来想想办法,要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了。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跟大学,没什么关系。” 都是说不清的家务事。 林雨桐将三个人就先安置在这个小院里,两个女人带孩子睡里面。程浩睡在外面打地铺也行。 第二天,等四爷和林雨桐收拾了点吃的给送过去的时候,白晓梅留了一封信,自己带着孩子回东北了。 程浩摇头道:“我就是回家看看,能不能让家里人想个办法……可她这脾气,还真是一刻都不等。”说着,就将行李一拿。 “你这是?”四爷问道。 “回连队!”程浩露出几分无奈的笑,“这大学,还是等程根生长大了,再来上吧。他老子这辈子,没这福气了。” 程浩放弃了上大学,陪在了白晓梅和孩子的身边。两年后,写信说,他们招工去了西北的兵工厂。再后来,程根生考上了京城的大学,又去国外读了博士。最后,他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在离家不远的大学里,当了老师。 第324章 那个年月(53)二更 那个年月(53) “师傅,俺现在知道你当年为啥那么劝俺了。”李国芳的声音似哭似笑,“俺应该跟春来哥一样,找个当地的对象,在县城里归置一个家。也能过的顺顺心心的。俺以前觉得俺不会后悔,但俺现在知道,俺后悔了。” “那你打算怎样?”林雨桐问道。 “俺哥叫俺来,就是想叫俺亲自来看看。叫俺死心的。”李国芳看着林雨桐,面带哀求,“师傅,俺想去找葛红兵,亲自要他一句准话。是好还是歹,该有个交代的。” 葛红兵的家,在一个金属加工厂的家属院。家里的条件,瞧着跟林家差不多。林雨桐和四爷带着李国芳过来的时候,葛红兵正坐在院子里的防震棚下看书。 防震棚是用几根木棍支起来的塑料棚子。里面放着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板,上面一床简单的被褥,显然,葛红兵晚上是住在这里的。他裹着厚厚的棉袄,带着帽子,脚一跺一跺的。 “国芳?”葛红兵站起身,很是愕然。然后看到林雨桐和四爷,面色尴尬了一瞬,“不是叫你在家里好好的待着吗?” 李国芳四下的看了看,“你就住在这里?” 葛红兵点点头,“孩子呢?我不是给你留钱了吗?” “为啥不辞而别?”李国芳不提孩子,只看着葛红兵道。 葛红兵指着后面的防震棚,“带着你和孩子住在这里?等我去上学了,你和孩子就住这里吗?吃什么?喝什么?我但凡有一点办法……” “俺只问你,你为啥不辞而别?”李国芳固执的看着葛红兵,“是不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我不知道。”葛红兵看着李国芳的眼神十分的坦诚,“大学毕业,分配到哪里,我会去哪,都说不好。我以后,会按时给你和孩子寄钱的。”他抹了一把脸,眼圈却红了,“咱们家毛蛋,好吗?” 李国芳看着葛红兵,眼泪就流了下来,“那就是动了不要俺跟毛蛋的心思呗。” 葛红兵摇摇头:“我说过,我会管你们的。” 李国芳嘲讽的笑笑,“俺懂了。”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看了一眼屋里门帘后闪过的暗影,“咱俩当初,就没领结婚证。要不是俺找来,谁也不知道你在老家结过婚,是不是?但是,葛红兵,俺今儿还就告诉你。俺其他的没有,骨气还是有的。毛蛋从今以后,就是俺一个人的孩子,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俺也不要你的钱。孩子俺能养。从今往后,咱俩各不相干。” 说完,就转过身,“师傅,咱走吧。” 林雨桐又朝屋里看了一眼,才应了一声。拉着四爷往回走。这葛红兵的家人还真是……连出来露面都不肯。 葛红兵追上来一把拉住李国芳,“国芳,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国芳一把掀开他,“俺是农村人,但俺不傻。” 直到了小院,李国芳才哭了出来。印薇是过来帮李国芳看一会孩子的,这会见人回来了,就看向林雨桐,“咋样?” 林雨桐摇摇头。 “以后怎么打算?”林雨桐扭头问道。 李国芳收了眼泪,“俺大哥想叫俺回去。但俺就这么回去,叫俺哥俺嫂在屯子里抬不起头来。”说着,就抬眼看林雨桐,“俺想跟师傅你这里租个地方住。就是在这院子里搭上个棚子,给俺和孩子住也行。俺给租钱。俺来的时候都看了,在火车站门口,哪怕卖点茶叶蛋,都能养活俺和孩子。俺去周围的村里收鸡蛋,然后回来煮了卖。一天也能弄一两块钱呢。就是在电影院门口卖瓜子,都不少挣钱呢。俺家毛蛋乖得很,俺背着孩子,不耽搁啥。” “俺嫂子说了,这女人离了男人也能活。”她带着几分固执。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还没说话,印薇就先哭了。她也在靠山屯待过,“当年,要不是吴支书李队长帮忙,我也不能在靠山屯落户,不能从靠山屯出去,成了被推荐的工农兵学员。”她看着四爷,“得帮帮她。就是要回东北,也不能现在就回去。孩子才这么一丁点大,路上有个万一……没法交代。只当是来咱家走亲戚的老家人,呆上一年半载的,总没关系吧。” 四爷想了想,就对李国芳道:“我跟你师傅,马上就忙开了了。家里一个老人,三个孩子,全靠大姐一个人照看,肯定不行。你要是愿意,你就到我家帮忙,平时也就做做饭,给大姐帮把手。管吃管住,一个月先给你三十。你看行不行。京城里,没有户口,国家暂时又不允许个人卖东西。你这挣钱的办法,暂时还不行。等以后,倒是说不准。” 林雨桐一想,这样也成啊。自己正愁顾不过来呢,这不是现成的人手吗?而且这姑娘品行没的说。又算是知根知底的。 就听四爷又道,“你在县城的工作,我给你打个招呼。到时候你想回去了,还能回去。你看行不行?” 李国芳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行!看孩子做饭,俺都行。师傅你只管放心。” 四合院,跟厨房对门的是个杂物间。其实里面也没什么东西。 “这才是城里人住的地方。多暖和。”李国芳对这里很满意。 屋子是带着暖气的。收拾了一下,支了一个木板床,一套被褥。桌椅板凳虽然都是旧的,但家里能凑出她用的来。 林雨桐将自家孩子的旧衣服被褥收拾了一包,给送过去。又拿了两袋奶粉,两袋麦乳精,“要是奶水不够,记得给孩子搭着吃。等再大一点,断奶了,就给孩子订上牛奶。别跟我见外。” 不说当初的交情,就是想着人家以后给自己看孩子这一点,都得对她好点。钱财东西都是小事。 自己对人家的孩子好点,她给自己看孩子,才能更尽心。 人心不一定就能换回人心,但先不拿真心对人家,人家凭什么真心对你。 李国芳吸吸鼻子,“俺知道了,师傅。俺就是要叫他们知道,俺离了他,也能过的好。” 林雨桐笑了,“有志气。你一定行。等政策好了,孩子也大点了,你说的挣钱的门道,真的行。” 李国芳就笑了,“那俺就等着。” 家里的人没觉得这么安排有什么不好。老爷子受过苦,印昆在农村呆了很多年。郭永红跟李国芳还是老乡。 也没人觉得农村人就怎么了?双方还挺合得来。 印昆还觉得李国芳有志气,“大妹子,有这胆子,想着门道挣钱的,一准就错不了。”他给李国芳出主意,“你叫家里人弄些土产,什么木耳蘑菇的,都行。一麻袋这玩意,哥哥保你赚个七八十块没问题。只要东西到了,都不用你出门,哥哥我就给你包圆了。”这东西太紧俏。得有人在东北零散的收,但是没个地头蛇,肯定不成。毕竟不允许。但是李国芳不一样啊,她哥还是大队长,光是他们屯子周围的村镇,零散的收上来,就赚不老少了。 “真的?”李国芳惊讶了。“这不值当啥!俺一会就去发电报去。” 林雨桐也不管他们。这时候,你要肯动脑子挣钱,怎么着都能找到钱。 家里有了李国芳,顿时就轻松多了。农村长大的孩子,眼里有活。早上早早起来,就把一家子的早饭做了。 印薇盯着孩子,李国芳给孩子洗尿布,洗衣服,家里里外外,收拾的齐齐整整。 过了正月十五,也就是阳历的二月底了。林雨桐和四爷,包袱款款的去报名去了。 这时候报名,真的就只是报名。没有学费,最多就是学生转个户口和粮油关系。 每个月每人有二十四块钱的补助。 相当于厂里的学徒工拿到的工资。养活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叫人比较懵逼的事是,在校生必须在学校住宿。 于是,林雨桐和四爷就只能做周末夫妻。四爷的眉头能夹死蚊子。关键是舍不得孩子啊。虽然带着被褥,但也就是想中午有个休息的地方罢了。 两人跟老师说了自家的情况,得到的回应是,“至少大一得住校。” 林雨桐回头就低声道:“不管怎么样,咱们每天中午得回家。”要不然孩子该不习惯了。 四爷应了一声,先把林雨桐送到女生宿舍,此时的宿舍里已经有人了。 四张架子床,上层住满了,下面还空着两个。一个靠着门边,一个靠着窗户。 这时候的学校宿舍是没有暖气的。这两个都不是好位置。 一个三十上下的……大姐,见林雨桐愣在门口就招呼,“快进来吧。” 这应该是同学了。她身边站着一个孩子,都有七八岁大的样子。 “孩子也跟着过来了?”林雨桐探头进去,见里面还有一家三口,宿舍没什么不方便的,才叫四爷进来。 选了靠窗的床位。 第325章 那个年月(54)三更 那个年月(54) 三十岁的大姐也是北京人,叫洪芳。是一家服装厂的车间副主任。现在可都是国营企业,她可是干部身份,能扔下这些来上大学,真的很难得。 “我也就是运气好。”洪芳很爽朗,“我们家老杨在家,带带孩子,也忙的过来。再说了,我家孩子都八岁了,快上学了。” 正说着,门就推开了。一个中年汉子进来,笑着点点头,“又说我什么呢?” 这就是老杨吧。 洪芳点了点头,“那你们先收拾,我先回家一趟,晚上回来住。” 林雨桐点点头,应了一声。 而对面的一家三口,却显得有些拘谨。 “我叫孟田芬。这是我爱人和女儿。” 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大,看穿着应该是农村出来的。 “你好。林雨桐。”她也指了指四爷,“我爱人。” 四爷朝林雨桐看了一眼,眼里就带着笑意。然后伸手要给林雨桐铺床。 爱人,在四爷看来,有特殊的意思。 两人收拾好,又去了四爷的宿舍。里面有三个人,一个看上去绝对不止三十,另外两个有二十三四的样子。看见有女同志,立马坐姿都端正了。 四爷也别有深意的介绍,“这是我爱人。” 林雨桐的心扑通一下就跳了起来。 这宿舍的格局其实是一样的,情况也差不多,但是四爷选了上铺。他不喜欢被人闯到他的领地。 褥子被子外面看起来跟被人的差不多。但是一上手肯定能感觉到不同。这都是羊皮的。晚上要真是睡在宿舍,也不一定就真的冷。 简单的收拾了,就又回家。得给家里说一声的。 可能真的是家里的人多,孩子不会看粘人。这叫两人放心又失落。 到了学校才发现,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要跟四爷分开。有点不舍得。四爷将林雨桐送到楼下,“去吧。明早六点,我在楼下等你。” 要一起吃早饭。 这种感觉像是谈恋爱,其实也不赖。 宿舍里的人都回来了。洪芳就道:“我给你把课本领了。” 林雨桐朝床上一看,放的整整齐齐的,就赶紧道谢,“没听说今天要领书,就回来的晚了。” “明天早上八天,开班会。都别忘了。”洪芳顺便通知了一声。当干部的,不自觉的就带入了角色。 大家互通了姓名,就都矜持了聊了几句。本来林雨桐想上床睡觉的,但一抬头才发现,大家都捧着书看。 林雨桐只得钻到被窝里,趴在被窝里看书。 但是说实话,一时半会还真看不进去,一会想着孩子也不知道睡了没,一会想着刚才忘了给四爷带点吃的,要是晚上饿了怎么办啊? 所以对于像是洪芳这样的,就特别的佩服。扔下老公孩子,这心性,真不是一般人。 第二天,林雨桐以为自己会起不来,谁知道才刚刚五点,睡在上铺的何春桃起来了,床一晃,林雨桐就醒了。 林雨桐睁开眼,看她从床上拿下来放在桌子上的事一本英语词典。 这姑娘是个上海姑娘,还真是刻苦啊。 她软糯的笑:“吵醒你了?” 林雨桐摇摇头,“我也要起了。” 林雨桐一抬头,好家伙,就只自己睡的沉,人家都在被窝里看书呢。床头点着蜡烛。 林雨桐不干点什么好似都不好意思。她把昨晚翻出来的书拿出来,抽出笔,把课后的习题挨个的往后做。半个小时,前面这两节的算是打发过去了。这才又赖床十分钟,然后起床梳洗。 五点五十五分,就快速的跑下楼,果然见四爷骑着自行车刚到。他就是这么个人,时间上,卡的特别紧。 “冷吗?” “冷吗?” 两人同时问道。 这么些年了,晚上从来没分开过。这冷不丁的,就剩一个人了,当然不习惯了。 林雨桐往后座上一坐,“没你能不冷吗?” 四爷就笑,“言不由衷,还不定怎么兴奋呢?终于不被压制了,自由平等了,是不是?” 林雨桐就趴在他脊背上笑,“自由平等的代价就是天天得做题。大家憋着劲的学,我都不知道人家是几点睡的,几点起的。我自己不好意思了都。赶紧写了点题,证明我好好学了。” 这才刚开学,连老师都没见呢。大家就拼命开了。 这跟自己那时候上大学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啊。 那时候,只要能睡懒觉,就绝不起床。醒来了也宁愿在被窝里待着。更是一个宿舍的人比谁起的晚。早起的这个人必须下去给一个宿舍买饭。为了不去买饭,其实都是憋尿呢,谁也不做那第一个。那时候自己多了不起啊,坚决不起。为了不下去买饭,先一天晚上都不喝水的。所以,从没输过。赖床的本事无人能及。 可现在呢,懒惰是会被大家鄙视的。 她说的心酸,四爷听得都难受,“先忍过这四年,不想工作了,就找个清闲的活。比如什么自由撰稿人,在家里有心情就写,没心情就不写。又不指着你养家。” “可千万不敢叫人听见这话,要不然得被人撵着打。上大学还‘忍’,那些没上大学的一准得朝我扔臭鸡蛋。”林雨桐说着,就笑。 这个时候,天还只是有些朦胧的亮光。正月里的京城,还是很冷的。校园里的路灯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林雨桐瞧见,何春桃就在其中,她在背诵英语单词。 林雨桐除了羞惭,还是羞惭。 食堂里的人不多,大多人舍不得吃早饭,得省着。 馒头,窝窝头,稀饭,豆浆。还有小咸菜。只有这几种选择。 两人买了馒头,稀饭,咸菜,林雨桐吃了半个就饱了。 “睡的还好?”林雨桐问四爷。 四爷摇摇头,“肯定是不习惯的。我再想想办法。” 北大可不是其他的地方,能想到什么办法。 林雨桐七点回到宿舍,大家都一进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林雨桐随大溜的拿了书包就出门。她不认识教室。 就见大家又都把书拿出来,边走边看。 林雨桐除了看小说,看其他的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教室里,单人单桌,等坐满了,才二十八个人。 八个女生二十个男生。 等老师进门了,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不是程叔吗? 就是那个在靠山屯跟林雨桐和四爷住前后院的程叔。他老伴是冯姨。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但至少是好事,证明他们身上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程教授看过名单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如今一看林雨桐瞬间就亮起来的眼睛,就知道还真是缘分。 能说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吗? 教室里静悄悄的,门突然就被从外面踹开了。 “何春桃……何春桃……你出来。”进来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汉子就三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何春桃,“走!跟我回去,谁让你读大学的。”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何春桃挣扎了两下,“你放开我。你这是犯法的。” 那汉子一巴掌拍在何春桃的脸上,“犯法的?老子打自己的婆娘,犯得哪门子法?” “我不是你婆娘!你滚。”何春桃嘴角流出了血。 班上的男同学赶紧去拉扯,“不管为什么也不能打人。” 那汉子见大家人多势众,就放开何春桃,“你不是我婆娘?睡都睡了,还敢说不是我婆娘。”说着,就冲满屋子的人喊道:“她当时跟一个革委会头头的儿子好的跟一个人似得。人家把她的肚子弄大了,不认账了。她没办法了,跑来说要跟我结婚。我还是头婚,看她可怜就答应了。三媒六证,对着maozhuxi他老人家宣誓的。结了婚了,她头一件事就是拉着我跟她去县城的医院堕胎。我也认了!去就去了。回来好好过日子也成啊。我就出了门一趟,给我们生产队买化肥去了,谁知道回来媳妇就跑了。我上哪里说理去。用我的时候,你来求我,不用我的时候,你转脸就扔。关键是,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娶媳妇了,这以后的婚事咋整。我也不是非得拦着你不叫你走。人心不在了,留也留不住。但你当时就已经准备考大学了,明显就不是成心跟我过的。想着利用我一把,跟你去堕胎的呗。这不是骗婚是啥?我老老实实种地的庄稼汉,没有你们这些读书人心里弯弯肠子多。但你也不能欺负老实人啊。我现在是要么打一辈子光棍,要么娶个带孩子的寡妇。你咋不替我想想,你的心咋就那么黑呢?”他说着,眼圈就红了,“你们都是读书人,你们评评理。你们要是都说她有理,不该跟我回去。那我就啥话也不说了,你们都秀才,是状元,你们懂道理。我听你们的。” 可众人谁也说不出这话来…… 第326章 那个年月(55)一更 那个年月(55) 程叔带着何春桃还有那个汉子离开了教室,这事情得学校出面调停。 同宿舍的王慧撞了林雨桐一下,小声问道:“她……会走吗?” 林雨桐摇摇头,“不知道。” 这样的事搁在谁身上也有点懵, “要是我,我大概是没有什么脸面在学校里了。”王慧叹了一声,“名声都坏了,谁都会盯着自己窃窃私语。怪难受的。” “大家都挺忙的,哪里有时间盯着一个人。”林雨桐笑了一下。 学校怎么处理的,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何春桃还是留了下来,不过更是寡言少语了。每天四五点出门,晚上十一二点才会回来,跟谁都不交流。挨着枕头就睡。 宿舍里的人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各自忙自己的事,谁也没功夫关心别人的私事。 连林雨桐也忙的要死,想来回看孩子,倒也能看,可在家里只能待上几分钟而已,这还得牺牲两个人的吃饭时间。并且要保证在天气好的时候。 于是两人将时间调整了,每天不可能,就只能捡了没课的时候,谁的课少,谁回去看孩子。 林雨桐也彻底的从四爷的身上给撕扯了下来。以前连体婴似得两个人,如今不得不分开行动。 有时候,吃饭都未必能一起。唯一一起的时间,还是晚上的自习。图书馆是开放的,两人总有一个人得先去占座位的。去的晚了就占不到了。 林雨桐也觉得学业压力慢慢的大了起来,即便学过一遍数学,可得过且过跟认真钻研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这一天,林雨桐打开课本,从里面露出一封信。 四爷顺手就拿过去了,然后什么也不说,就盯着林雨桐看。 “我不知道。”林雨桐赶紧摇头,压低声音道。 我要知道,就早处理了,能巴巴的叫你看见。 她虽然没这么说,但浑身散发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感情我今儿要不是赶巧了,还不知道有人想撬墙角啊、”四爷的声音不大,可怎么听着就危险啊。 林雨桐脑袋一缩,“我不是没看吗?” “还想看啊?”四爷问了一声。 说实话是有些好奇,收到情书什么的这种感觉还是有点奇妙的。她迟疑了一瞬,才摇头。 四爷轻轻的哼了一声。 林雨桐就见他将那封信往衣服里一揣,然后若无其事的看书。 “现在,扣押他人的信件可是犯法的。”林雨桐小声道。 “自由了,平等了,胆子也渐涨了。”四爷挑眉,“要不还给你,你收着?” 还是算了,你回头还得收拾我。林雨桐摇摇头,“不用,咱俩谁跟谁啊?” 狗腿! 过了两天,林雨桐从自习室回到宿舍,准备再看一会书,又从书里面掉出一封信来。信封上什么都没有,但也是封了口的。 这谁放进来的,刚才在自习室可是没有的。 林雨桐想到一种可能,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轻轻的打开,展开信纸,熟悉的字体是跃进了眼帘。 “……你是严冬的一抹温暖……你是深夜的一缕光线……岁月荏苒,百载沉淀……你在我心田……” 林雨桐的嘴角轻轻的扬起,心里一瞬间心都被蜜给灌满了。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还是现代诗。 四爷就是这么的与时俱进。 这玩意现在还真没多少人敢明目张胆的玩。 要不要也写一封回信呢? 老大一把年纪了,怪难为情的。 趴在被窝里,咬着笔杆子半天,都写不出什么有韵味的东西。但情诗嘛,表达真情实感就行了。 于是,她把此刻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写了出来。 第二天晚上,在宿舍楼底下,怪不好意思的塞到四爷的衣服兜里。 四爷回去,避着人打开信纸,就见信上的字迹还算是清秀:“……想念你宽阔的肩膀……想念你火热的身躯……想念你带着薄茧的双手……想念你在耳边的一声呢喃……” 顿时叫人面热心跳,心里有些躁动。 林雨桐第二天等着四爷的夸赞,眨巴着眼睛偷偷的看他。 四爷见四周没人,才低声道:“现在不行,等周末回家,回家好好弄。乖!” 毛意思? 等周末的时候,才知道人家觉得自己表达的太奔放,成了求欢的诗了。 没办法,朦胧不起来啊。 但两人还是从中找到了乐趣,你来我往,乐此不疲。像是找到了什么新鲜的玩具一样,重现焕发了别样的热情。 本来老夫老妻了,结果如今闹得,见面还有点小羞涩。 等天气慢慢的暖和起来,期中考试就要来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的底子算是好的了,而且也没松懈,怎么着也应该排在前三前五吧。结果名次在十二名。全班只有二十八个人,只能算是中不溜的成绩。 四爷却排在第三,他们班四十个人。 四爷还安慰她,“没事,尽力就好。” 说的好似自己有多笨一样。 这个周末,刚考完试,两人都轻松了,带着三个孩子回了一趟林家。 自行车肯定是没办法带母子四个的,坐的是人力三轮。 孩子们有了新的玩伴,这一天过得还算是愉快。 林二姐在准备婚事,但男方拿不出彩礼来,别说是三响一转三十六条腿了。就是自行车这一转,也拿不出来。 “你自己选的,世上的事哪能十全十美,占住一头,就算是运气了。”林雨桐这么安慰道。 听说也有家庭条件好得药厂的小伙子追她,但是她不应,就看上这个大学生的身份了,有什么办法? 本来美好的周末,两人到了学校还挺高兴的。但是一件事情打了林雨桐一个措手不及。 有人贴自己的大字报了。 王慧小声道,“……就在教学楼底下,还有咱们班里。说你有了丈夫结了婚,还跟男青年书信来往,说什么私生活不检点什么的……” 林雨桐还懵呢?什么男青年?什么私生活不检点? 纯属子虚乌有! “谁他妈乱说的?”林雨桐都快气炸了,这名誉的事绝不是小事。 不想对面的孟田芬瞬间转过身来,“你怎么骂人呢?” 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没想到这么一个蔫头巴脑的人,居然敢干这样的事? 洪芳就问孟田芬,“大字报是你贴的?说话要有证据的。” “怎么冤枉她了?”孟田芬冷笑一声,“……一身资产阶级小姐太太的做派,洗脸洗脚的盆子要分开,一个人光是毛巾就用三四条,洗完脸不管多晚都得给脸上涂涂抹抹。别人都用蜡烛,就你用手电筒。大家的头发都是一周两周洗一次,就你隔一天就得洗一回。每天吃完饭,都得回来刷一回牙,一天至少刷四五回牙,洗三四回脸……” 林雨桐都惊呆了,“洗脸洗脚分开,难道不对?”这宿舍里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这么做的。 王慧就跟着道:“我们讲卫生还错了?” 林雨桐又反问道:“每个人的皮肤情况不一样,用四五条毛巾,这也是我个人的事情吧。洗脸一条,洗脚一条。洗头一条干的,一条湿的。哪里错了?洗完脸了,我就是用雪花膏抹了抹。我在窗户边上,风漏进来刮在脸上难受的很。我用手电筒,是因为我睡觉睡的沉,万一看书睡着了,忘了吹蜡烛,失火了怎么办?至于我洗头的事,要不你试着睡在窗户边上,看会不会有沙土吹在头上。还有我刷牙的事,我觉得在公共场合要说话,保持口气清新,就是对别人的尊重,哪里错了?再说了,这些跟你写的大字报有什么关系吗?凭什么说我跟男青年书信往来。你见书信了,还是你知道信是谁写的?maozhuxi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调查了吗?你怎么就知道我每天看的信,不是我爱人写的。” “桐桐……”林雨桐还要说,就听见门外四爷的声音。 他怎么上来了。 “出来吧!别跟她废话,我们去找学校,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四爷的声音里包含着怒气。 林雨桐看了孟田芬一眼,就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文|革的一些习惯还在,哪怕在大学里,很多学生也保留着那个时期养成的习惯,动不动就贴大字报,要□□谁。根本就不管内容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bang都打倒了,还搞这一套。”王慧哼了一声,“简直莫名其妙。” 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是怕的。既深恶痛绝,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越发的战战兢兢起来。 洪芳皱眉看着孟田芬,“你知道不知道,你毫无根据的说话,就是有损别人的名誉。你趁早把那东西揭下来,要不然,这事只怕没完……” “凭什么?不能她说什么是什么。谁家天天见面的夫妻之间还写什么信。”孟田芬扭头道。 王慧耻笑一声,“人家林雨桐的爱人也是经济学的才子,怎么就给爱人写不了情诗呢?考试考了个倒数第一,觉得没脸见人了,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非得找个人垫在你脚下,你才平衡是不是?” 第327章 那个年月(56)二更 那个年月(56) 孟田芬顿时就涨红了脸,“你胡说。” 王慧啪一下把手里的梳子仍在床上,“我胡说?难道你不是胡说?整天盯着人家干什么,你累不累?这些天你盯着人家林雨桐,明天你是不是也要盯着我们,是不是也要再写一回大字报啊。” 这还真是说不准。 本来事不关己的人也不由的看了过来。 孟田芬将众人看了一眼,“要是身正,还怕别人看?还怕别人说?王慧,你的思想有问题,这么害怕大家的监督,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王慧整个人都暴躁了,“谁给你监督别人的权力了。十一届三中全会都召开了,就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混进来了?” 孟田芬脸一白,啪一下甩上了宿舍的大门出去了。 洪芳眯着眼睛朝孟田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扭过头,“行了,别气了。跟这样的人犯不上。” 简平从上铺露出头来,看了一眼洪芳,“班长,这事你得赶紧去处理,影响太坏了。小林可不是软柿子。闹开了就太难看了。” 王慧抬头看了一眼简平,“我说你是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闹开了?她损毁别人的名誉就可以,人家讨还公道反倒不行了。叫大家在背后议论你,你乐意吗?” 简平皱眉道:“总得有点集体荣誉感吧。闹开了,咱们班不团结的事就人尽皆知了。为了集体,牺牲点个人这算什么呢?受点委屈爷没什么嘛?” “简平!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刘江红从床上坐起来,“要么我也贴一张你的大字报试试。你也委屈一回。别跟我说什么清者自清的话。我只知道,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清洗干净,就说不清了。” 简平哼了一声,“没有一点大局观,没有一点集体的荣誉感。说话还粗鄙。你的教养呢?” “那孟田芬写大字报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你怎么不叫她考虑一下集体荣誉呢?”刘江虹耻笑一声,“还有没有点是非道理了?害人的不去制裁,反而劝着被害的不去喊冤?连是非都不能明辨,你还好意思问我的教养。我道想问问你,你的教养呢?” 简平也坐了起来,“个人服从集体,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这话总不会错吧。” 刘江红怒道:“偷换概念……” “行了!”洪芳喊了一声,“你们听听,宿舍外面都围满人了。还吵吵,不嫌弃丢人啊。” 宿舍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紧跟着,就听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怎么不吵了?” “不会打起来吧?” “哪个专业的宿舍?这么多事!” …… 何春桃从上铺下来,抱着书,谁也不搭理的往外走,门一拉开,外面顿时惊呼声响起,然后‘哄’的一声,散了。 然后就见何春桃啪一下又将门带上了。 洪芳只觉得脑门头疼了,真是一个个的都不是好相与的。一个比一个个性。 这边众人还没从被何春桃闪了一下的冲击中醒过来,门就被推开了。 柳燕就猛地推开门进来,将众人又吓了一跳。这姑娘虽说也住宿舍,但那都是偶尔。她父母是学校的教职工,她一般回家住。在家属区那边。 她是宿舍年龄最小的,才十八岁,进门一看见洪芳就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林雨桐跟她爱人去找领导去了。是不是咱们宿舍出事了。我刚才看见何春桃出去了。叫她她都不理我。咋回事啊?说说。” 这娃心可真大! 洪芳的娘家侄女都十六了,所以看着这孩子简直就跟看晚辈一样。这没心没肺的,她安抚道:“不早了,别乱跑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我今晚住宿舍,不着急。”柳燕往王慧的床沿上一坐,轻轻的撞了她,“快说,说说嘛。都是老大姐了,可怜可怜我。” “大姐就大姐,什么老大姐!”王慧烦死这样的破小孩了,“二十三岁我风华正茂,怎么就老大姐了。”这个年纪最烦别人拿年龄说事。你十八,你了不起吗? 柳燕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看向洪芳。 洪芳直接上床,“别看我,我也不是你老大姐。我能给你当阿姨。” “你们都不要这个样子嘛。”柳燕趴在刘江红的床沿上,“你们见过林雨桐的爱人没?真是太有气势了。人长的也精神,那些光是会念酸诗的才子算什么……” 洪芳皱眉,“柳燕,你得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这样很容易叫人误会的你知道吗?” “误会什么?”柳燕看了一眼洪芳,“你们这些结了婚的大姐真是的,就跟我妈一样,将我爸看得紧紧的。就怕有个小姑娘仰慕的要死要活的。这本身就是不对的。得自己有自信,得自己足够的优秀,不就不怕这样的事了吗?谁都有追求自己仰慕对象的权力……” 简平惊讶的看了柳燕一眼,“你这小姑娘,这样的思想是要不得的。” “简平这话我倒是赞成。”刘江红扭头道,“这还有道德不道德的问题呢。” 而另一边,林雨桐跟着四爷,一起跟着程叔,去了学生处。 这事得归学生处管。 程叔没让两人开口,就直接出面了,“……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子侄,是很亲近的后辈。遇到这样的事情,很愤怒。但这也恰恰证明,我们的学生在思想上还是存在问题的。” 说着,他的脸色就有些黯然。他们这些老师,都是饱受迫害的人。对这样的事情,那是从心里上就憎恨的。 四爷直接道:“老师,我跟我爱人,都曾经是知青。在东北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这些年,我们从没有分开过。乍然分离,都很不习惯。相互写信,这并不违反学校的规定。而对方却因此而无中生有,横加诽谤。对我爱人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还请学校酌情处理。” 程叔就朝四爷摆摆手,“你们先去楼下等我。” 四爷朝程叔点点头,才起什么带着林雨桐下楼。 “委屈了?”四爷问道。 林雨桐摇摇头,“什么大风大雨没见过,还不至于。” “不过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情况?”四爷问道。 “家在农村的,结婚了,有个三岁的女儿。”林雨桐低声道,“不过他丈夫你也见过的,看起来老实巴交的。”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我知道了。你别理她就是了。” 程叔没叫两人多等,就下来了。 见到两人,反倒不像是以前在靠山屯那么不好亲近。他笑的很慈和,“明天学生处会找孟田芬谈话。学校的大喇叭给你郑重道歉。另外道歉信也要写好,贴在教学楼下。你们看这样行吗?” 如今这样的氛围下,处理成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 四爷和林雨桐没有意见。 程叔就道,“跟我走。你们这次算是因祸得福了。小林遇上这事,对宿舍肯定没有归属感。我不建议你继续住宿舍。刚好我有一套单身的宿舍,却基本不用,你们俩搬进去住吧。就是偶尔想把孩子接来,也行。你冯姨……被曾经的学生伤着了,不想再教书,如今在家里闲着呢。上课没空,送我那边也行。” 四爷马上就应下来了。患难时候的交情,真没什么好客气的。 等两人将屋子看了,送走程叔,四爷才道,“程叔和冯姨无儿无女的,以后常走动就是了。两人怪寂寞的。” 这虽是单身宿舍,但条件却好了很多。里面没有隔间,不过也没关系。床放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然后把文件柜靠着床一放,就把一个房间隔成里内外两间。外间两个办公桌,当饭桌书桌都行啊。 只是离教室稍微远了一点,不过这也没关系。骑上自行车也就多费了几分钟时间而已。 这算是跟柳燕一样,住校但是不住宿舍。 今晚肯定是住不成,明天把东西搬出宿舍再说吧。 晚上回到宿舍,大家都朝她看过来。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一个表情出来。王慧就问道:“怎么说的?” “学生处明天处理。”林雨桐笑了一下。只有这个姑娘给自己声援了。 “是校学生处还是系学生处?”洪芳问答。 “学校的。”林雨桐坐在床上放下包。如果是系学生处,肯定会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关起门自家处理,当然不想把人丢到外面。 但林雨桐却不这么想,有些事可以退让,有些事就不能退让。 简平就露出头来,“太严肃了吧。这不光是班里的问题,还是系里的问题了。太没有大局观了。” 刘江红耻笑一声,“什么是大局观?忍气吞声就是大局观?我觉得这么做就挺好的,是该给某些人一点教训了。” 孟田芬看着林雨桐,眼里全是不可思议,仿佛不明白她怎么有胆子找学校。 第328章 那个年月(57)三更 那个年月(57) 林雨桐没有看孟田芬,还是照样洗脸洗脚,然后涂涂抹抹之后,才准备上床睡觉。 简平从上铺下来,坐在林雨桐的床边,“咱们得好好谈谈。” 林雨桐莫名其妙,“谈什么?”她从被窝里露出头来,头发是散着的。 简平皱了皱眉头,“林雨桐同学,我是严肃的。”披头散发像个什么样子。 毛病! “严肃的话题就请选个严肃的时间来谈。我已经睡下了,简平同学。”林雨桐干脆往被子里一缩,不想搭理。 “我这是在帮你。简平蹭一下站起来,“你的思想再这么发展下去,是十分危险的。你知道不知道,没有集体的荣誉感,就是思想滑坡的表现。越级找学校的学生处,就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表现。还有你这态度……”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咧个去!这是政、治辅导员吧。 林雨桐抬起头,“谁告诉你我越级汇报了?看来简平同学对maozhuxi他老人家的话,理解贯彻的还不够透彻。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话得记住。我是先去找了程教授,然后是程教授带着我们找的学生处。你批评我没有集体荣誉感,但我确实是先找了辅导员的。之后怎么处理,也是听辅导员老师的话。所以,你的指责并不成立。而你,在没有调查的情况下,就妄下断言,对我横加指责。而且态度极其恶劣。简平同学,你不觉得你必须向我道歉吗?” 简平愣了一下,“你先告诉了程教授?” 林雨桐挑眉,“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简平扭头问柳燕,“刚才我们争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是程教授带着林雨桐去的?” 柳燕靠在床头拿着一本书,也不知道是听着两人说话呢,还是真的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看进去。见简平问她,她小声道:“你们也没人问我啊?” 刘江红耻笑一声,“你是注意力不集中,眼里只有一个人,别人都没看见吧。” 柳燕的脸顿时就红了,“你在胡说什么?”说着,还心虚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见对方已经缩到被窝里,并没有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做贼心虚了?”刘江红哼笑一声,也翻身睡下了。 林雨桐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今儿柳燕在见到四爷的时候,恨不能眼睛从四爷身上拔不下来。她懒得搭理她罢了。 简平对着林雨桐,郑重的鞠了一个躬,“林雨桐同学,对不起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睡着了。完全不必要有反应。 简平也许不是一个坏人,但思想僵化的已经让人没有任何跟她说话的*了。 简平见林雨桐没应声,就又叫了一声,“林雨桐同学……” “行了!”洪芳出声道:“都已经睡了,你的心意到了就行了。赶紧睡吧。” 孟田芬一个人战战兢兢的坐在床上,听着众人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了这是真实的。 她有些不解,以前那些所有被贴大字报,说是不检点的女人,没有一个敢跟林雨桐一样嚣张。因为这样的事情,捕风捉影就已经足够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 “就算她爱人给她写信,但也不意味着别人就没给她写信。”孟田芬出声道,“谁知道她每天看的信里面,哪一封是她爱人写的?哪一封是别人写的?贼永远都不会承认她是贼,只有抓住贼赃才行。” 于是,她瞬间就跳下床,朝林雨桐的枕头边摸去。 林雨桐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要防护。虽然武功练不出来,但人体的穴位哪里最薄弱确实知道的。伸出手猛地一扭一送,一下子就把人推出去了。 宿舍里的人吓了一跳。 林雨桐冷笑一声,“还真是好本事啊,红、卫兵抄家的本事都学会了。这是想搜查我啊gyang早已经收缴了你们的权力,如今到了宿舍,你还敢来这一套。我告诉你,这事咱们没完。” 洪芳从床上下来,严肃的看着孟田芬,“你怎么回事?你这是对自己的同学,还是对自己的阶、级、敌人?快些睡去,你再这样,我就叫保卫处了。” 她说完,就又翻身上了床。 林雨桐一晚上都不敢怎么睡,因为孟田芬的蜡烛一直就那么亮着。 她怕这么个人过来放把火,虽然这么想有点可笑,但还真的就是一晚上不敢合眼。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第一个起了。她将自己的铺盖和书都整理好,打成捆。将生活用品都放在包里。 等五点五十分的时候,她拎着自己的东西往出走。 “怎么了?”王慧探出头问道。 林雨桐笑了笑,“有空请你去我那里做客。我走了。” “不住宿舍了?”王慧问道。 林雨桐朝里面看了一眼,跟宿舍的其他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就道:“宿舍不安全,生命财产*都得不到保证,不敢住了。你们都小心点。” 说着,就往外走。 “你搬到哪了?”柳燕急忙问道。 林雨桐没搭理她,就出了门。 柳燕顿时闹了个没趣,“什么态度吗?” “什么态度,好态度!”刘江红冷声道,“这是人家涵养好,要是我,早就大耳刮子扇你了。” 柳燕跳脚,“我怎么了我?不可理喻的老古董。” 洪芳一边起床,一边问刘江红,“这两天你是怎么了?情绪不对啊。” 刘江红边洗脸边道:“你说咱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多难啊。我爱人不是在师范大学吗?哎呦,就有柳燕这样的小姑娘,天天崇拜的要死要活的。不就是能胡诌几句歪诗吗?至于吗?”她拧了毛巾擦脸,道,“我上个周末过去的时候,还有小姑娘跑过来跟我说,我不懂浪漫。浪漫个鬼啊!那几年在林场,要靠着他那点浪漫,早就被狼叼走,被熊一掌给拍死了。最可气的是,我家那口子……算了!不提也罢。当时怎么不嫌弃我不懂浪漫。还什么诗人,才子,全都是狗屁!难道我不是才女了?问他哥德巴赫猜想,他知道吗?”说着,她瞪了一眼柳燕,“你要是敢做那不要脸的事,我就先不饶你。” 柳燕缩缩脖子,“要不然,下次我陪你去。咱们去撕了她。” “你?”刘江红白眼一翻,“拉倒吧。” 四爷见林雨桐把东西都带下来了,就伸手接了,“怎么了?一刻都不想多呆?” 林雨桐‘嗯’了一声,“整个就是个打砸抢抄的做派。造、反派出身的。” “昨晚就不该叫你回去。”四爷把东西在车子的后座上固定好,“我一会子也把东西带出来,你今儿先别去上课了。等事情有了结论,你再去。”省的被人指指点点的。 林雨桐也是这么打算的。这事叫人太难堪。 屋子里很干净,基本不用打扫,东西归置好就行了。 等四爷将他的东西都搬过来,两人简单的吃了饭,四爷去上课了,林雨桐收拾布置屋子。 早上十点,两节大课之后,学校的喇叭才响起来。是孟田芬带着哭声的道歉:“……是我没有调查清楚,就冤枉了同学……我在这里向林雨桐同学致歉……”边哭边说,无端的叫人觉得可怜。 林雨桐摇摇头,就锁上门,趁着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回去看孩子。 “妈妈!”一声三响。 林雨桐顿时就什么烦恼都没了。挨着亲了一遍。 印薇才问道:“今儿没课?” “有课。我一会就走。”林雨桐接过印薇手里的蛋羹,挨着喂孩子吃。 印薇小声道:“爸爸那边,可能马上就平fan了。今儿又有人来接,最近可是忙的很。” “可算是盼来了。”林雨桐拿帕子给孩子擦了擦嘴,“再不下结论,老爷子都要坐不住了。” “看爸爸的样子,还是想要再恢复工作的。”印薇低声道,“就是不知道这身体怎么样?” “老爷子身体挺好的。大姐放心。”林雨桐笑道,“耽搁了这么些年,总得要把时间补回来。哪怕就是在家里看看文件,偶尔开开会,只怕这心里反倒比闷在屋里更敞亮些。” 印薇点点头,“这话也对。”说着,看了门房方向,小声道:“靠山屯来信了,说是葛红兵给家里寄了二十块钱去。李队长没瞒着国芳,来信说了一声,她这会子在屋里闷着,哭了一场。” 葛红兵以为李国芳带着孩子回去了。直接把钱寄到了李队长手里。 开学到现在才领了两个月的补贴,一共四十八块钱。寄回去二十块,说实话,不算少了。一个大小伙子,一个月只花十四块钱。还不知道怎么俭省呢。 这倒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随她吧。”林雨桐给孩子喂完,就道。 等回到学校,下午的第一节课的铃声马上就要响了。 林雨桐跑的满头大汗往教室跑。 刚到教室门口,就听到简平抑扬顿挫的朗读声:“……田芬,我梦中的姑娘。见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相见恨晚……尽管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我对你的爱恋……”就听里面猛地一拍桌子,是简平气急败坏的声音,“孟田芬,这是谁给你写的信?你给我解释清楚。乌七八糟,都是些什么东西。毒、草!” 第329章 那个年月(58)一更 那个年月(58) 林雨桐一推开门,众人都看了过来。 简平正站在讲台上,手按着讲桌,手下就是信纸,应该是刚才念的那封信。只是,孟田芬的信,怎么会在简平的手上? “林雨桐同学,大家都知道你受委屈了,快去坐着吧。”简平直接道。 林雨桐愣愣的坐回去,小声问一边的王慧,“怎么回事?换班长了?” “不是,她不是支部书‘’记吗?”王慧小声道。 林雨桐点点头,书、记主抓思想,简平觉得班长在自己这件事上处理的不恰当,打算自己上手了。要开展思想教育工作。 她对这个没兴趣,,借了王慧的笔记,得赶紧把上午的笔记给补上。 就听孟田芬红着脸,“你怎么能读别人的私人信件?” “这是放在我的桌子上的。我读出来,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再说了,我们每个人都应当是坦诚的,以前……”简平义正辞严。 柳燕出声道:“不要说什么以前,我们应当放眼未来,思想还是要进步的。你们没看报纸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而且是唯一的标准……” “柳燕,注意你的言辞。”简平严肃的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还是唯一的。这未免太绝对。maozhuxi的话都是真理。难道也要经过检验才算吗?” “我同意简平同学的话。”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站起来,林雨桐记得他叫常红军。就听他道,“如果真理只有经过长时间的检验,才能被称之为真理。那么我们之前所信奉的又是什么呢?” 跟着,又有一个叫秦凯的站起来,“这话我赞同。按照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说,只有经过漫长的时间去时间,才能证明这句话的真确性呢?那么,它本事作为真理就是不真确的。” “我不认同秦凯的话……”又有人出声了。 林雨桐已经不想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了。她专注的写笔记。 老师已经来了,但是并没有打断大家。他一直在门外含笑听着。 结果门外的老师换了一拨又一拨,下午的课没有上,都在抒发自己的观点。 “林雨桐同学,一个下午,你都没说话。说说你的看法。”简平在上面点名了。 真是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林雨桐无奈的放下笔,“叫我说,交给时间证明就好。时间会证明谁对谁错的。另外,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大家干点实事,比什么都强。” 下课铃声响了,她收拾书包,回屋去。 这天过后,那天的信件之事,就被更大的话题给占据了。谁也没心情关注她。如一朵小水花一样并没有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但是对于孟田芬本人,却有相当大的影响。听说,她偷偷的拿了信件,找男同学的字迹,想对照出写这份信的人是谁。 而且,她本人的变化,也是巨大了。至少,更注意衣着和打扮了。一天也偷偷的刷几次牙。 这一天,林雨桐和四爷吃完晚饭,在校园里散步。远远的,看见拐角处的路灯下,有两个拿着书的人坐在马路牙子上。 那个女的,不就是孟田芬吗? 林雨桐拉了四爷往回走,低声问道:“上次那封信是不是你让人搞的鬼?” 四爷点点头,“但是那是校外人的笔迹,她根本不可能找到。不过,你瞧见了,那封信的效果出来了。” “什么意思?”林雨桐低声问道。 “她看见你看信,做出举报的事,最根本的东西,是出于嫉妒。”他的声音低低的,“一封恶作剧的信,当时揭过去就算了。如果她心里没有蠢蠢欲动的种子,那么,这件事慢慢的,其实已经平息了。但是,她四处寻找写信的人,不就是心里不安分的种子发芽了吗?她在大学里,见了那么多优秀的男人,他们有思想,有学识,有风度。跟家里老实巴交的丈夫比起来,孰优孰劣?她不甘心了,所以……”他回头看了一眼,“她急需寻找一个心灵契合的伴侣。那个男的,是上届还没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听说他父亲是当地geweihui的大头头,毕业回去,他的前景可能并不被看好。而且,家里也是有家室的人。跟孟田芬是老乡。两人走在一起,只是时间的问题。”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不用有心里负担。她心里没有想头,谁逼也没用。之后的事,可都是她自己找出来的。” “只是他们的另一半,挺无辜的。”林雨桐小声道。 四爷失笑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些事上都是极为敏锐的。就像是我那天回来的稍晚一会,你立马就炸毛了。他们家里的人感觉不出来吗?等着看吧。不用插手。” 林雨桐也没时间插手,天一热,也就意味着期末考试就要来了。 天很热,街上还没有穿裙子的姑娘。 一个个都是长袖的衬衫,然后将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的上方,当短袖穿。 四爷最近迷上了打篮球,晚上的时候,跟他们宿舍的几个就在一处打上大半个小时的篮球。偶尔还会把人带回来,四五个人,一大桶散装的啤酒。然后林雨桐就给凉拌个黄瓜,炒了鸡蛋,弄盘花生米,听他们天南海北的胡侃。 其中有一个叫老钟的,给林雨桐的印象最深。他当初报考大学,是在当地改了出生年月的,他具体的年岁,别人怎么问,他都不说。只说等他毕业的的那一年,他的大儿子都该高考了。 这人特别实在,但凡见了小姑娘,就赶紧先告诉人家,妹子,你可别往老大哥身边凑。家里你嫂子那可是厉害的角色。这样的典故一时传位笑谈。 他是这么说的,“水灵的小姑娘谁不喜欢?一个个年轻,有知识,有文化,有思想。比我那乡下只知道喂猪的老婆好多了。可人得讲良心。尤其是像是咱们经历过苦和难的人,就更得讲。那些整天写诗的,爱不爱的。去球的!什么是爱?只要我一想她要是知道我有外心了,肯定得伤心。我这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一看见她难受,我就更难受。这不是爱是什么?” 放暑假的时候,林雨桐还真见到了老钟的媳妇,钟嫂子。看起来都有四十岁。黑壮,跟漂亮完全不沾边。 老钟就笑道,“家有丑妻可以白头。” 暑假里,两人的任务就是陪孩子。 印昆给孩子弄了三辆脚踏车来。小小的院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 整天必须大人看着,在胡同里骑着脚踏车来回的转悠。 雨生大点了,似乎也没那么霸道了。 早上玩了半早上,天热起来了,林雨桐就招呼三个孩子回家。 一个穿军装的姑娘,却停在了家门口。 “请问你找谁?”林雨桐问道。 那姑娘齐耳短发,五官瞧着特别英气。她上下打量了林雨桐,才问,“印昆的家是在这里吗?” 找印昆的? 林雨桐点点头,“是啊!是在这里。”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找来。她心里都有些八卦。 就见那姑娘看了林雨桐,又看了三个长得一样的孩子,然后笑了一声,“算了,我……”她说着,就转身,“我先走了。” 林雨桐赶紧把人拉住,“二哥他正在家呢,快进屋。” “二哥?”这姑娘看了一眼林雨桐,“印昆没有妹妹。” “但是印昆有弟弟,弟弟也会娶媳妇。”林雨桐已经确定,这姑娘跟印昆,一定有特殊的关系。 这姑娘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你是印臻的爱人?” 看来还是印家的故人。 林雨桐点头,对震生道,“去喊二伯去。” 雨声和夜生也跟着朝里面跑,满院子都是喊‘二伯’的声音。 屋里传来印昆的声音,“二伯听见了,听见了。哎呦喂!小祖宗,一大早的,叫二伯干什么啊?说好了,不买雪糕啊!再给你们吃雪糕,你爷爷该拿拐棍打二伯了。” 说着,人就从屋里出来了。先是把雨生抱起来,腿却被震生和夜生给抱住了。 他抬起头,笑意瞬间就僵硬在了脸上,愣了半天,才低声道:“你……你回来了……” 那姑娘眼圈就红了,头也跟着低下去了。 林雨桐一瞧,这是有故事啊。就赶紧将三个孩子带回屋里,“二哥,请人屋里坐。” 四爷在屋里看书,门开着,院里的情形能看个大概。他带着孩子去里面的床上玩了,林雨桐才起身,去切了半个西瓜,给端了进去。 两人就那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林雨桐不敢打搅人家,放下果盘就出来了。这两年,从来都以为印昆一身的油气,还真没见他这么深沉过。 屋里,印昆靠在桌子边,脚无意识的搓着地面,他烦躁的将风扇打开,呼呼的风声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这次回来,能呆几天?”印昆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眯着眼睛缓缓的吐了个烟圈。 “复员了。”那姑娘看了印昆一眼,“我说我复员了。” 第330章 那个年月(59)二更 那个年月(59) “回来了?”印昆背过身,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在边疆部队扎根呢?怎么就回来了?不过,回来就回来吧。走的时候没说一声,回来的时候,指望我敲锣打鼓去迎你啊?梅抗美,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如今街上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爷们还能巴巴的等着你?” “臭德行!”梅抗美站起身来,“你不是都叫我梅美吗?怎么现在成了梅抗美了?我还一直以为你记不住我的大名呢?”说着,就直接把挂在身上的背包取下来。伸手拿了桌上果盘里的西瓜吃。 印昆眼角瞄见对方的德行,瞬间就不自在了,“你有事没有?要是只是为了通知我一声你回来了。那我知道了。男女有别,你老是待在我家,这也不合适。省的叫人说闲话。” “我不在乎。”梅抗美吃西瓜非常豪放,根本就不吐西瓜子。听了印昆的话,头都没抬,含混了说了一句。 印昆脸上一热,转脸却道,“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小伙子,我还没娶媳妇呢。我的名声多重要你知道吗?回头娶不到媳妇,你负责?” “嗯!我负责。”梅抗美将西瓜皮往桌上一放,用袖子直接擦了嘴角,“赔你一个媳妇就是了。当我赔不起啊?” 印昆扭脸道,“少在这里给我卖乖,我告诉你……”话说到一半,他正好看到梅美似笑非笑的脸,话像是卡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了。于是,轻哼了一声,又扭过头,不去看她。 “告诉我什么?你倒是说啊。”梅抗美嘴角一撇,“我听着呢。” 印昆最受不了她这德行,瞪眼道,“我告诉你,追着我的小姑娘多了去了。没脸蛋的不要,没身材的不要,没文化的不要,没家世的不要,没共同语言的不要。你赔我?你拿身陪我?” 梅抗美就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跟前。 印昆身子往后一倒,眼珠子四处乱看,“你……你要……要干什么?我……我可告诉你,这家里不是光是咱们两人,老幺两口子还有三个孩子可都在呢。你……你最好规矩点……” 梅抗美轻笑一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印昆耳根子都红了,“我管你要做什么,但是离男同志这么亲近,不好。” “我就是叫你看看……”梅抗美又往前凑了一点,“我是没脸蛋呢?还是没身材?我是没文化呢?还是我的家世配不上你们印家的门第。至于共同语言嘛……咱们说着说着,不就有了。你以前没皮没脸缠着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不是挺有共同话题的吗?怎么?我这样的姑娘赔给你当媳妇,你还不要了?” 印昆偷着眼看她,“黑成这德行了,谁要你。砸在手里算谁的?我傻啊?” “脸黑怎了?”梅抗美低声道,“你不是说身上白就行吗?” “别流氓啊。”印昆吓了一跳,一把把梅抗美推开,赶紧起身关了门,扭头低声道,“你是疯了吧,跟你说家里还有外人呢,你怎么就不听呢。叫人听见怎么得了?” 梅抗美一笑,扭身在屋里溜达,看了眼里间,然后就进去,坐在印昆的木板床上,使劲的压了压,然后抬头问道,“结实吗?” 印昆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你到底想怎么?当初走的是你,如今……” “你别混蛋。当年是我要走的吗?”梅抗美怒道,“我跟着你去了你老家插队。但那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我费了多大的劲,才争取到咱们俩入伍的资格你知道吗?结果呢?好家伙,自尊心受不了了,转身就走了。觉得受了我家的照顾,就低人一等似的。还敢说我不打招呼就走了。我还想说,我在部队里巴巴的等你,都急红眼了。一封封的信给你写了,你一封都没回。如今还敢跟我耍脾气。”她说着,一把将印昆给拉过去,摔在床上,然后骑在他身上,“你说着怪谁?” 印昆的喉咙滚了滚,一下子就没底气了,气弱的道:“后来……后来……后来不是我也给你按月寄东西了吗?你怎么不回信了?” “寄东西?我缺你的东西吗?”梅抗美说着眼圈就红了,眼泪就下来了,“哪怕包裹上能有个只言片语,也好叫我有个念想啊。还敢说是我耽搁了你?明明是你耽搁了我!我如今是老姑娘了,反正也没人要了。要不要的,都砸在你手上了,看着办吧。” 印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被个大姑娘按在床上,还骑在身上,正常情况都是有点反应的吧。他抬手刚要给她擦眼泪,谁知道这不解风情的姑娘袖子一抹,就把眼泪擦干净了。他手抬在半空,再往前一寸,就是胸口。 他伸出手,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胸口第二个纽扣给解开了。 ‘啪’的一声,手被打下来了。梅抗美瞪着眼睛,“干什么?” “我总得检查一下身上到底白不白吧?被你骗婚怎么办?”印昆缩回手,不过还是看见那一闪而过的嫩白。 梅抗美白眼一翻,“白吗?” “白。”印昆想也没想就接话道。说完差点扇自己嘴巴子。 梅抗美哼了一声,“咱俩谁是臭流氓?” “都是。”印昆由着她骑在身上,“工作的事,分配到哪了?” “公安局。”梅抗美叹了一声,“本来想去国安的……” “拉倒吧。”印昆瞪眼,“公安局的都够我浑身不得劲了,再去国安,你干脆要了我的命得嘞。” “你没干坏事你怕什么?”梅抗美整个人都趴在了印昆身上,“你都干什么坏事了?你老实交代。” “我干什么坏事了?我能干什么坏事?”印昆嘴角一翘,瞬间翻身,将梅抗美压在身子下面,“我这不是正干坏事了吗?” 紧跟着,就一声惨叫。胳膊直接被人家给扭住了,就听梅抗美小声道,“小样,还治不了你。这就是干坏事的下场。” 印昆脸都青了,“撒手!疼!你压着我的时候,我由着你压。反过来,你反倒不乐意了。梅抗美,你是真行。” “当我还是当年那个欺负不过你,由着你动手动脚的小姑娘啊。”梅抗美恶劣的笑,“咱俩没完呢。” 印昆捂着被扭得生疼的胳膊,“你说我当年怎么就招惹你呢?” “后悔了?”梅抗美认真的看着他。 印昆叹了一口气,“怎么又认真上了。”他过去,轻轻的抱她,“回来就好了。你一直不回信,我还当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只要你还回来,我就知足。真的。” “没招惹小姑娘?”梅抗美低声问道。 “没有。我向maozhuxi保证。”印昆抱着她摇晃,“你说我一个待业青年,谁稀罕我?是不是?” “怎么待业了?”梅抗美抬眼看他,“你是不是又不安分的折腾了。我不管你干什么,反正你这段时间得陪着我复习,咱们考电大去。晚上一块去上课,你敢偷懒,咱们试试。” 印昆话到了嘴边到底没反驳。上次她偷着安排两人参军的事,他当时还不到十八岁,冲动之下,还真是没去。这些年,他也不是不后悔。当时的境况,她一定是动用了她家里安排给她的所有关系。叫她一番苦心白费了。这次要是再拒绝,大概这辈子就错过这个人了。 “听你的!陪你去还不行?”印昆无奈的道。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热死了,快松开。”梅抗美挣扎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拜访一下,我父母那边,总得你先上门吧。” “你才回来,不用这么着急吧。”印昆有点发憷。梅美妈妈好说话,梅美的爸爸可是个特别严肃的人。而且跟自家老爷子向来是针尖对麦芒,呛呛了大半辈子了。他还真怕那边一生气,拿着枪追到自己家来。 梅抗美瞪眼,“我爸那边可急着给我找对象呢?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就拿了背包,“我家还在老地方,可别不认得门。今天等不到印叔叔,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得,“对了!印臻现在回来住了?他那小媳妇不错啊,水灵灵的。一胎生了三个,真是能干。你瞧瞧你,老大不小了,连个媳妇都没混上。还得我回来才能解救你。”说着,不看印昆的脸色,就去开门,还不忘回头挤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臭德行。” 印昆恨得牙痒痒,“你别在这里给我犟嘴,咱们等着,有你求饶的时候。” 两人出了门,就见老爷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笑眯眯的坐着,“梅美来了?刚才桐桐说是个漂亮的大姑娘,我一想就是你。快到叔叔这里来,叫叔叔瞧瞧。小姑娘成了大姑娘了。在外面撞上都不敢认了。你放心,晚上我就去你家,跟你爸爸说说你跟印昆的婚事。以后,他敢欺负你,你还像是刚才那样揍他。我给你做主。” 梅抗美尴尬的一笑,然后回头,瞪了印昆一眼。谁让你刚才叫的那么大声,被听见了吧。不就扭了一下胳膊吗?叫成那样。娇气! 看来,还是得练! 第331章 那个年月(60) 那个年月(60) 今儿印薇两口子都不在,郭永红他们单位有活动,两人一起去参加了。 李国芳带着孩子,回靠山屯了。老家发来电报,她爹病了。这就没办法耽搁了。给买了卧铺的票,又给孩子带着奶粉奶瓶,拜托了熟人在车上照看。才放心。又给李队长发了电报,叫他到ha尔滨接人。昨天李队长接到人,就回复了电报,林雨桐才放心。 所以,今儿,只有林雨桐做饭。 大热天的,吃什么热饭都不香。 只得做了酿皮子,出来晾凉了,切成条。黄瓜丝和西红柿炒鸡蛋往里面一拌,就滋味十足。 等饭做好了,林雨桐就留这个梅抗美吃饭,“到了饭点了,哪能不吃饭就回去呢?” “那就吃吧。”人家姑娘十分干脆。 印昆就解释,“她打小到咱家就这样,不用当外人。” 于是,还真是,人家连厨房的东西在什么地方归置的,都能摸到。“大姐就是这习惯,多少年都没变过。” 林雨桐点点头,“是啊!家里的东西都是大姐拾掇的。” 吃饭的时候,四爷才出来。他关于梅抗美的印象有,但是肯定不是很深。毕竟对于印臻来说,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 老爷子看起来很高兴,对于印昆这样不务正业的儿子,能有这么一个好媳妇,大概真是觉得烧了高香了。 整个夏天,这两人看着来来往往的,都挺热乎的。 就要开学了,出了两件事,彻底打乱了家里的节奏。一件事是印薇怀孕了。本来也没想到这么快身体能好。但她体质稍微改善以后,怀孕还是有可能的。反正,就是突然怀孕了。这个孩子对年纪都不算小的两口子来说,那就是珍宝了。可自家这三个孩子谁照看了? 老爷子恢复工作了。一个月有大半个月在下面的部队里。 李国芳那边,并没有按时过来。她爹病的不轻,得在家伺候着。儿媳妇总不如闺女伺候的方便。 “带学校吧。”四爷看着睡熟的孩子,轻声道。 可不得带到学校吗? 林雨桐收拾东西,“床估计有点挤了。回头得找两块木板搭上。” 学校也不是没有带着孩子上学的夫妻。人家都行,自家肯定也行。 东西都收拾好了,结果林爸林妈来了,“孩子送我们那边就是了,还能委屈了孩子?虽然没有你们这边的情况好,但总比跟着你们在学校强吧。小伟和丹丹都上托儿所了,只要你爸早上送,晚上接就行。我们白天不是没事吗?能带的过来。” 林雨桐看四爷,“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吧。 但肯定得让孩子适应一段时间。 印薇拉着林雨桐,“我真能看的过来,孩子没那么累人。” 林雨桐哪里敢呢?这么大的孩子最是没有轻重的时候,万一冲撞了怎么办? “没事。”林雨桐就道,“我爸妈都闲着呢。那边的家属院也都是住了好些年的街坊邻居同事了。那么多眼睛盯着呢,出不了事。” 于是三个小可怜,就被打包往姥姥姥爷家带了。 “咱们得过去陪着住几天,要不然孩子在那边不能安心。”林雨桐低声道。她突然有了不想上学的冲动。觉得孩子真是可怜。跟个包袱一样,这边一丢,那边一甩的。尤其是这么大的孩子,离开父母,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总是没有安全感的。 “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咱们陪着过去住。要是能适应,就放在那边,要是不适应,咱们就带着去学校。这能有什么啊?”四爷安慰他。 老爷子下了部队还没回来。四爷也没有告诉一声的想法。不用征求意见也知道,老爷子肯定是不乐意的叫孩子小小年纪就离开家的。 林家给林雨桐留下的屋子还在,已经收拾好了。正对着门的就是一对沙发,中间放着一个单人的茶几。周围放着几个墩子,墩子上裹着布垫子。另一边是一个只能容纳一个人上下的台阶,七八级台阶上面,就是一个占了大半个空间的大床。床腿特别低,只比地面高处十几公分的高度。住两个大人和三个孩子,也算是能挤得下。两边都开着一个小窗户,透风没有任何问题。 “这家具都是自己打的吧。”林雨桐小声问林妈。 林爸听见了,就笑道,“都是我打的。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外面卖的沙发一对要一百多块,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自己打一对沙发,也才几块钱。划算。” 四爷往上面一坐,“这弹簧可不好弄?” “有什么不好弄的?”林爸摆摆手,“给两盒好烟,家具厂的师父就给加工出来了。这弹簧保证坐一辈子都不坏的。上好的钢材,都是那些厂里的职工,当做废料拿出来,卖到废品站的。老幺高价收,结果,现在都堆了一堆了。” “厂里也不管?”林雨桐又坐上去试了试,感觉还真是不比市场上现在卖的那种差。 “谁管?如今是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谁还把厂里的事当事?”林爸爸说着话有些唏嘘,“这十年,把咱们工人的心都给搅乱了。” 林妈拿了用旧衣服做的窗帘过来,接话道,“叫我说,这都不对。做人做事咱们得凭着良心。得对得起自己个拿的那点工资不是?咱们厂里,如今也成这样了。你大哥这才当上车间主任几天呐,这世道就看着不一样的。没一个人听招呼的。上班以后,打牌的,喝酒的,管也管不住。现在都不兴随便的整人了,谁也就更不怕谁了。反正工资是国家给,最多就是扣点奖金。一个月奖金最好的时候,也就十五块钱。但这也不是想扣随便就能扣的。得罪人不是?别人都不当真,就你自己个较劲。发奖金花的又不是咱们自家的钱,管多显得多余。” 林雨桐点点头,国企的铁饭碗,就是这么砸了的。 她转移话题道,“爸怎么想起自己打家具了?” 林爸就苦笑道,“你二姐那边要结婚,可这婚房里没这个不行,没那个也不行。你二姐夫确实又是拿不出来。咱们给买吧,也不是买不起。可你大哥大嫂嘴上不说,心里不得有想法啊?你嫂子已经算是宽厚了,但咱们不能得寸进尺。我反正也是闲着。年轻时候学的那点木匠的活还没丢。这沙发的弹簧就不说了,你再猜不出这沙发的扶手是用什么做的。” 林雨桐压了压扶手,“还颤悠悠的?什么做的?”她确实好奇。 “扁担!”林妈翻了个白眼,“你爸他花了八块钱,买了五根扁担。一根扁担从中间分开,刚好够做一对扶手的。” 不光林雨桐笑了,四爷都笑了,“这是怎么想的?”真是太有创意了。 “没钱给闹的。”林爸叹了一声,“你想啊,这一对沙发一百多,我给咱们家坐了两对沙发,带一个长沙发,怎么也值四五百块钱吧。省下来的,就是挣下来的。反正能用就行。” 窗帘挂好,三个孩子就安置的睡下了。 林妈要去买菜,林雨桐不能干看着。她对四爷道,“你在家看着,我去买菜。” “去吧。”四爷这会子对着手工的沙发有了兴趣,正跟林爸聊得热火朝天呢。 林妈拿了供应本,带着林雨桐往外走,“咱们的鸡蛋供应,这个月买完了。” “那您不早说……”林雨桐自己也有本本的。 “不用本本。前头老赵家的闺女,也回城了。知青办给分配了工作,就在咱们家跟前这门市部站柜台。熟人过去,不看本也卖给咱们。那姑娘机灵着呢。才干了没几天,谁不说她干的好。你说着bang都倒了两年了,怎么供应还这么紧张?” “经济倒退,已经接近崩溃。不过,眼看着要快要好起来。”林雨桐搀着林妈的胳膊,轻声道,“扛过这一年半载的,就都好了。” 到了地方,门市上刚上了一扇子排骨。林妈蹭一下就挤了进去,“闺女,快。今儿可是赶巧了。” 林雨桐挤进去,好容易,买到三斤排骨。八毛钱一斤,差点挤破了脑袋。 “给我大外孙补补。还是三个宝贝疙瘩有口福。”林妈心满意足,“这都有小一年,咱们家没赶上卖排骨了。” 林雨桐心说,我宁愿不吃,也不去受这个罪。挤死个人! 另一边的柜台,有个长相秀气的姑娘冲母女俩笑,“下次再有,我给打给大妈提前留一份出来。” “那就谢谢了。”林雨桐记忆里认识她,叫赵婷。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啊。”赵婷说着就一笑,“听说你是大学生了,你瞧瞧,我只能卖菜了。”然后弯腰,就捡了鸡蛋放在一个亮着灯的箱子上。这是要照一照鸡蛋是不是坏了。“这是从湖北拉来的,光是路上就得二十多天,又是大热天的时候。肯定有坏的。你们看着点,坏的就挑出来。”生人来买是不给照的。好坏看运气。 林妈应了一声。林雨桐正觉得新鲜,一扭头,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杨柳。 就见她一身蓝褂子,在那边正在卖茄子。就听她道:“二分钱一斤,不能挑的。” 还真是她。她是上海人,怎么跑到京城卖菜呢? 第332章 那个年月(61)一更 那个年月(61) 杨柳看见林雨桐,没有躲闪,反而十分自然的朝林雨桐招手,“是林雨桐吧?” 林雨桐见林妈正在往篮子里拾鸡蛋,就笑着走了过去,“我以为你会回上海。” “我当然也想回上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爸爸的工作我哥哥接班了,妈妈的工作弟弟接班了。我要想回上海,还得等。”杨柳说着,就把下面一箱子西红柿摆出来,“赶紧挑吧,新鲜。四分一斤,不要你的本本。” 如今的西红柿可没打过什么催熟的东西,瞧着半青半红的,其实里面都熟的差不多了。 林雨桐挑了一堆,五斤多,杨柳只按五斤算钱,两毛钱。 “你是结婚跟着爱人的户口来的?”林雨桐问道。 杨柳摇摇头,“哪里有这样的运道,刚好能碰上这么好事。我是远房的表叔在京城,他家的孩子前两年wudou的时候死掉了。我过继到他们家,才提前回来的。你不要看我在这里卖菜就瞧不起人,比起扫大街,掏厕所,可体面多了。”说着,压低声音道,“关键是,买东西不用本。多好呀。” 显得很高兴,也没见往日的刻薄。 “是挺好的。如今回来能安置这样的工作,那绝对得算是运气好的。这可是铁饭碗。全都是国营的。”林雨桐点头认同。 “可不是!那些进了集体单位的,才是真的愁人。工资低,保障到底有限。”她说着就低声道,“你知道这周围哪里有夜校补习班。哪怕明年考上个中专,也能换个更稳妥的工作。”她不好意思的一笑,“还是得顾着点体面,你说是吧?我刚回来,这周围的人不熟……” “街口就有一家,街道办办的。你去试试。”林雨桐指了个地方,就拿起篮子,准备要走。 杨柳也没拦着,“有空一起说话。” 竟是和气的叫人觉得惊诧。 林妈拉着林雨桐往回走,“怎么了?认识啊?” “以前插队的时候认识的,说了两句话,关系一般,没想到几年不见,人变了好些。”林雨桐压低了声音道。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这样的人在哪都过的不会差。”林妈也笑道,“以前整人的那些人,如今换一张笑脸,该团结的还是要团结的。” “您可真不愧是劳模。”林雨桐笑道。在食堂这样的地方干活,退休了,还得了一个劳模的称号。可见干的有多踏实,反正是再怎么艰难,也没拿过食堂的一根葱,一棵蒜。思想觉悟绝对高。 林妈如今可自豪着呢,“你大姐这一点随我。踏实。你们别觉得老实人怎么吃亏,我跟你说,老实人就算是发达不了,但从来走不了折子。活的踏实。” 林雨桐赶紧点头,“您说的对。”老人说了话,那都是活了一辈子的哲学。 她转移话题,“如今知青回城,咱们这厂子也进了不少人吧。” “可不咋的?”林妈跟着道,“有些小伙子,分到了煤球厂,干的都是苦力。就是临时的搬运工,也抢着有人干。咱们老幺那个废品收购点,一个人都闲着半天,如今又分来两个小姑娘。” 两人说着话,就回了家。在院子里,就能听到三个小的在里面哼哼呢。 林雨桐进屋,上了上面,见三个躺在床上,一个比一个会哼哼。见到她,哼哼的更起劲了,说是要回家。 “回家干什么?爸爸妈妈跟你们一块住呢?”林雨桐拿了外套给孩子们穿,“乖!” “看电视。”雨声憋着嘴。 “姥姥……没有!”震生接话道。 夜生摇头,然后点头。好像在说,他们家真的没有。 林雨桐和四爷面面相觑。还真是,很多生活习惯已经养成,想改也难。 明儿出去买一个。好容易将小祖宗哄好,第二天,两百多块钱买了一个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 林家没有这个,搬回来一个,一家子都新鲜。 林二姐最近看什么都不顺眼,撇嘴道:“我说你一回来住,就给爸妈添了这么一个大件。这以后我们大姐是不是也得给爸妈买那个什么电冰箱,洗衣机。” “我说二姐,我可没得罪你啊。不买一个行吗,我们这三个小祖宗,可不答应。”林雨桐让孩子在床上排排坐看电视了,才对林二姐道 “你说你们这花钱太大手大脚了。”林爸心疼的直摇头。觉得看的不如电影清楚。 林二姐接话道:“妹夫她爸爸,十年的工资补发下来,好几万呢。这点钱给三个宝贝孙子花用,不值当什么。您只当跟着外孙占便宜了。” 林雨桐一笑,也不解释。确实,老爷子十年的工资加上补助补发了两万多块钱,虽然不是好几万那么夸张,但是也绝对算的上一笔巨款。而且老爷子的工资一个月两百多块。又基本没花销,比一般的人家的日子是好过很多。就算这些子女如今都不上班,家里也宽裕。这也就是家里一贯大手大脚,却从来也没人觉得奇怪的原因。 这些收入都是明摆着的。只要一算都能明白。 反正在林家看来,四爷如今就是带着老婆孩子啃老呢。 但因为两口子都是大学生,前程可期。没人觉得不合适。毕竟只是暂时的嘛。 林妈叮嘱林雨桐,“就算那边亲家再怎么宽裕,姑爷也兄弟姐妹好几个,老偏着你们,可别闹出意见才好。” 林雨桐笑着应了。 林爸就道:“在咱们家先放着,等孩子们回去的时候,电视再还给他们。孩子们置办点家当不容易。” 四爷就道:“这话就见外了,抱来就是给两老买的。我们还有好几年毕业呢。还能把这个抱到学校去呀?” 晚上小伟从幼儿园回来就道,“我们家也有一个。” 孩子是想显摆,但是这句话却叫屋里的人都一愣。 “你们家有一个?还是你姥姥家有一个?”林二姐看了林爸林妈的脸色,然后逗小伟说话。 “都有。我爸买的。”小伟咬了一口排骨肉,含糊的道。 林二姐就耻笑了一声,“听见了吧,爸妈!人家给自家买了,给老丈人家也买了,就是没给二老买。可别说什么留着我们这些姑娘在家里住,是大哥大嫂宽厚的话了。人家跟娘家不也一样亲近。您这电视不也得桐桐这个当闺女的给您买。” “二姐!”林雨亭瞪眼,“你气不顺归气不顺啊。少挑事。你怎么就知道是大嫂给娘家买的,不是娘家给大嫂买的。要真是人家小伟的舅舅给大嫂买的,大嫂就算是搬过来了,咱们一家有脸看吗?再说了,小伟从月子里就是人家大嫂娘家妈给照看的。一直照看到去年才接回来。光是麻烦人家这么久,买个电视怎么了?别搅事。” 林雨桐头疼了,这住在一处,就这这点不好。家长里短,磕磕碰碰,都是避免不了的。就比如大姐和大姐夫,回来看见电视就不说话了。毕竟一样是姑娘姑爷,人家送孩子过来,给钱给东西,给买电视。他们却什么都帮不了,还得父母给搭把手。脸上过不去。 第二天,林大哥跟林大嫂就来了。跟林爸林妈解释。 “……人家这想给孩子安置个好工作,顺利回城。这才求上门的。就两张电视机票。”林大哥低声道,“我们的钱不够,还是孩子老爷给贴补了二十块钱。那张票就给了那边。可这事不能给我妈知道啊。我妈的觉悟……非得叫我送回去不可。” 林大嫂就道,“大冷天的,大伟天天去别人家看电视。人家还不待见,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钱,或者贵重的东西,收电视机票也不算受、贿吧。再说了,买电视的钱也都是咱们家自己掏的。” 横竖都这样了,不管真假,林爸林妈都没有多说什么。“买了就看呗。孩子去别人家到底不方便。” 但林爸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受的。要不是大孙子一口说破了,还不知道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去呢。有事了愿意跟老丈人家商量,也不跟自己个爹妈兄弟说了一声,不是心里远了是什么? 反正是不得劲。 等四爷给自家孩子和小伟丹丹都订了牛奶,林大姐就拿了钱过来要塞给林雨桐,“你们没有什么收入,再要你的补贴,我成什么人了?” 林雨桐都没治了。十三块钱一个月,对于林大姐两口子绝对算是一笔相当大的开销。 最后林雨桐只收了五块,她压低声音道,“这是从熟人那里想的办法。没那么贵。出来兑水,哪里挤不出这一斤半斤的。” 林大姐是老实,但是不笨,“成吧。大姐记下你的人情。” 林雨桐回头就把钱给林妈了,“给孩子们多买点好吃的。我大姐也真是的,分的那么清楚。” “你大姐自尊心强,不爱占便宜。”林妈叹了一声,“你姐夫每个月得拿一半的工资回家养活弟弟。过的是艰难点。” 第333章 那个年月(62)二更 那个年月(62) 孩子在这边呆了五天的时候,晚上就能跟着林爸林妈睡了。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虽然嘴上信誓旦旦的能带着孩子上学,但是等真的带上的时候,孩子才受罪呢。大冷天的,一大早就得把孩子叫起来,睡眠根本就无法保证。还有,孩子的吃喝拉撒,可不如大人这么能忍耐,这都是麻烦事。遇上下雨下雪,天气不好的时候。更跟着遭罪。 而且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叫他们跟大人一起,一坐就是一整天的不动弹。孩子哪里受得了? 林雨桐拉着四爷又试着白天出去了大半天,结果孩子也没哭闹。家属院比自家的四合院的空地大多了,三人骑着脚踏车满院子的撒欢。而且院子里这么大的孩子还有好几个,平时都凑在一块玩耍。 所以,一开学,两人就算是放心的回了学校。 没几天,印长天就打发人到学校说了一声。说是他在家的时候,就把孩子接回去。不在的时候,就把孩子送到林家。 人老了,没别的念想,就是想孙子。 再说孩子在林家的时候,印薇做了好吃的,都要打发郭永红给林家送一份。印昆更是一周去两次,从来不空手,不是水果糕点,就是米面油的往林家拿。唯一的宗旨,就是孩子别受了委屈。 小伟跟丹丹的生活质量跟着直线上升。 到了天冷下来的时候,老爷子不知道托了什么门路,给拉了一车的钢炭。这个可比烧蜂窝煤暖和多了。尤其是屋子小的情况下,一点也不比暖气屋子温度低。 林雨桐和四爷还是跟之前一样,谁白天有空谁就回去一趟。周末两人必须在自家陪孩子。 对于孩子们来说,爸爸妈妈基本每天都是在的。不会感觉陌生。也不会觉得疏远。 等天上飘起来了雪花,一学期就过了一半了。 这天晚上,两人也是早早的回来了。如今有了小窝,窝里明显比外面暖和多了。所以,天一冷,两人更多的贪恋屋子里的温暖。拿着书,躺在被窝里,相互靠着看。 “今儿我远远瞧着,男男女女的好几个,围着你干什么?”林雨桐将书合上,偎着四爷问道。 四爷一笑,“都是诗社的,叫我参加。” “哪有这闲工夫?”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嗯’了一声,“都是以前给你写信惹的祸,都觉得我该是跟他们志趣相投的人。”他随意的一笑。 压抑的太久了,这些文人有点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倾向了。 他对这个一向是不感兴趣。比起吟诗作赋,他更喜欢实干的一类人。 但这个时代,对于文人有一种特别的偏爱。 王慧就是中毒最深的一位。天天捧着一位才子的手抄本诗集。上课下课,不停地轻声诵读。 林雨桐都听得头疼。甚至每隔上两天,还要琢磨出一首新诗出来,去找那位才子去点评修改。 “他太有才了,等条件允许了,估计能出好几本诗集。”王慧宝贝的捧着从别人那里拿来的手抄本,对林雨桐这种跟不上时尚的人道,“你是一个独立的女性,不能总是围着丈夫孩子转。应该走出去,大家多交流才是。比如,周末的舞会,你从来都不参加。” “大姐!”林雨桐无奈的道,“我家里三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我能撇下孩子,跳什么舞吗?” “家里也有人带着吧。再不行也可以送托儿所嘛。”王慧对着林雨桐恨铁不成钢的道,“新时代的高知识分子女性,绝对不应当是你这样的。” 洪芳会回头瞪了王慧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没结婚没生孩子才说的那么轻巧。孩子不到四岁,哪个托儿所会要?连擦屁股都不会,哪个老师能天天帮着把屎把尿的。就算人家收,当爹妈的能放心吗?”她理解的对林雨桐道,“我家的孩子都七八岁了,我还不放心呢。何况你。别搭理她。等她有了孩子,就知道为难了。那个舞会,我也瞧不上,什么东西?男男女女的搂在一起,实在是不像样子。” 林雨桐很少参加什么集体活动。唯一比较有兴趣的,就是学校露天放映的电影了。 两人早早的吃了饭,就搬着小板凳,去前面占座位。学生连同教职工那么多人,挤挤搡搡的,比起电影院可差了太远了。 回来四爷就道,“这以后,电影恐怕不成了。家家要是都有了电视,谁去电影院?躺在家里的床上,就能休闲消遣,何必去外面受罪。”这就跟家里养着戏班子一样,外面的戏楼唱的再怎么热闹,也是去的少。哪里比得上家里的戏班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话没错。 “要不了几年,家家都有电视机了。”林雨桐认可的点头。 等放了寒假回去,到了林家一看电视,林雨桐就笑了。 给电视屏幕上贴了一张三色的塑料膜,然后天成了蓝的,水成了绿的,土成了黄的。确实是有颜色了。但是有时候人脸出来,就成了大花脸了。 这还不算,还在电视屏幕前摆了一个类似于放大镜的玻璃镜子,小屏幕就变成了大屏幕了。 林雨桐之所以笑,就是因为这前面的放大镜没摆放好,放大后的效果跟哈哈镜似得。 三色的人脸叫放大镜这么一扭曲,整个就成了一屏幕的妖怪了。 林雨亭撩着帘子进来一看,“哎呦!准是小伟这混小子又碰那东西了。三姐你甭笑,这玩意放好了,好使着呢?” “谁买的?”林雨桐打量一遍,笑一遍。 “大哥买的。”林雨亭说了,就小声道,“上次的事,到底觉得理亏了。哄着爸妈高兴呢。快别笑了。” 家里的事,小磕碰有,但是非对错,说不清楚。 林雨桐也不多说,“这样瞧着是挺好的。一个彩色电视,现在得一千多块钱呢。这个就行,看着挺好。” 一个人三四十块的工资算,三四年的工资也买不起一台彩色的电视。 所以,这办法真的挺好的。 林二姐的婚房到底是布置好了,分了一个三十多平的房子,虽然不足四十个平方,但是也算是顶好了。一家子帮着将一个大间,隔出一个里间来。至于做饭,跟大家一样,都得在楼层过道上。 家具都是林爸打的。用的都是林雨亭收回来的废料。一上油漆,其实也是一样的鲜亮。 林雨桐给送了全套的床上用品。连夏天的凉席凉枕都给预备了。 林大姐给做了门帘窗帘,沙发上的垫子等等。虽然都不是整匹布做的,光是买来这么多的布头,一块块拼接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再说了,林大姐手艺不错,比单色的瞧着喜庆。 林大哥给买了一块手表,也三十多块钱呢。虽然不是顶好的,但也算是体面。 林雨亭给拼凑了一辆自行车,五六成新的样子。“这年头,自行车要票,可零件不要票。多跑几个修理铺,就能凑得七七八八。”反正是没花大钱,办了一件正经事。 林爸林妈拿出积蓄,给买了一台缝纫机。 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也不差什么了。已经比大多数人都体面了。 大嫂的娘家,送了脸盆热水瓶,家里的东西都给添置齐备了。 印薇给送了一件大红的呢子外套来。印昆给送了两双皮鞋。老爷子想办法给弄了办喜事用的肉,酒烟。 说到底,都是为了给林雨桐做脸。再就是觉得自家的孩子麻烦人家给看着,心里过意不去。 林二姐看着这些东西,一直耷拉着的脸才算是放晴了。 这时候,婚礼已经开始讲排场了。再不是几斤瓜子花生,一把糖,两壶白开水能打发的了。开始流行起吃流水席了。一拨吃完换一拨。累死个人。 二姐夫老家来了不少人,占了两桌。从开始吃,就没下过桌子。 林二姐气的想去掀桌,觉得丢人了。林雨桐硬是按住了,“大喜的日子,你闹腾什么?要是家里都是能吃饱饭的,谁会见了吃了就急成这样。农村的日子不好过。能一顿饱饭,别说是丢点人,就是油锅里捞饭,也有人愿意。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等人家的日子过好了,稀罕你这点吃的不成?” “下回再不请他们。”林二姐跺脚道。 林大姐拧了一把她,“呸呸呸!说话也没个忌讳!大喜的日子的,胡沁什么?人这一辈子就结一回婚,哪里来的下回?再敢口无遮拦试试,还当是在咱们家,说话不过脑子,一家子没人跟你计较。妹夫是文化人,嘴上不说,心里有谱呢。你别可着自己狗怂性子来。” 林雨桐赶紧拦了,拉着林大姐就出门,“我的亲姐,您这是劝解呢,还是搓火呢。” 林大姐伸出手拍了一下嘴,“你瞧瞧,我都被你二姐气糊涂了。打小心高气傲爱面子。我真是怕她犯浑。” 第334章 那个年月(63)三更 那个年月(63) 别人都不愿意陪二姐夫的老家人,还是四爷去了。 他好似对农村如今的境况特别的关注。也不嫌弃,陪着二姐夫的父亲和几个长辈坐在一桌。林爸就跟林妈说,这几个姑爷,就三姑爷最靠谱。出身好,家里也通情达理。自己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关键是还没架子。人人都嫌弃丢人,就他不嫌弃。还能在一处没显得冷落了谁。很是难得。 林妈紧跟着就叹气,“都是各人的命。二丫头越是到最后,越是不想结婚。只这事闹的人尽皆知了,厂里的房子都已经下来了。能怎么办?你当她这段时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为了什么?估计是高考的政策一下来,她心里就有了几分不愿意。我真怕这小祖宗给我半路上撂挑子,不结婚了。如今我这心里才算是踏实了。好歹嫁出去了,要祸害,就祸害别人家吧。” 热闹了两天,林雨桐就带着孩子回了印家。 印薇已经六个月了。肚子显怀了。过年的事,可不敢叫她插手了。 林雨桐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今年跟往年可不一样,老爷子官复原职了,这下面来汇报工作的也多了,平级之间走动的也多了。过年待客可开始讲究起来了。 今年印辰回家过年,他军校毕业了。得回原部队去。 “爸,那边可不安稳,要不给印辰调动……”印薇不乐意叫印辰再回云南去。 “胡说什么?”老爷子一直都不发脾气的人这次难得的发了脾气,“别人的儿子不是儿子,就我的儿子是儿子不成?当兵的不打仗,当的什么兵?别人的儿子能上战场,老子的儿子就不能上战场了?” 印薇捂着嘴从里面出来,委屈的直哭。“这个家里才团圆了几天,这冷不丁的一去,还不知道多少年呢?要真是有个万一……” 林雨桐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吃年夜饭的时候,老爷子又一次跟印辰提出,“要不,看能不能提前把婚事办了?” 一方面,老爷子要送儿子去战场,明知危险重重,子弹无眼。另一方面,作为父亲,他又是自私的,想叫儿子成个家。有个念想。 印辰就笑道,“已经分手了。” “怎么分手了?”老爷子皱眉,“日子到底是你自己过,你要是愿意,不用考虑家里的意见。” “不是。”印辰摇头,“不是家里的问题,是因为南边有了异动的时候,她就主张我换个部队。我拒绝了。等这边毕业了,确定要回原部队的时候,她来信了,说是她这人比较脆弱,承担不起意外。觉得我们两人不合适。要求分手的。我也同意了。” 林雨桐一愣,她只听说过,有些姑娘崇拜英雄,愿意嫁给军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前线危险,怕发生意外,所以选择分手的。 在这样的境况下,也许那姑娘的做法不能算错,但林雨桐还是忍不住想骂娘。 “来!大哥!”印昆递了一杯酒,“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然后对四爷和郭永红道,“老幺,姐夫,来。咱哥几个走一个。” 夜生马上端起他自己的塑料小杯子,有样学样对着雨生还有震生道,“来!”然后扭头对他爷爷道,“来!咱们……哥几个……也走……一个。”结结巴巴的,话还说不利索呢。 印长天顿时就哈哈大笑,“行啊!孙子!敢跟爷爷称兄道弟了。”还真举起杯子,跟三个孩子碰了一下。 再不好的气氛,有三个孩子在中间插科打诨,就只剩下笑料了。 印辰在家里没呆几天,大年初五,就接到部队的电报,回部队了。 老爷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印辰只能在门外磕头,见门始终没有打开,才红着眼圈走了。 后来,雨声偷偷跟林雨桐说,爷爷哭了。 他们捉迷藏,就在屋里。老爷子哭了,三个孩子肯定是看见了。 能不哭吗?亲手送了儿子上战场,生死难料,谁也不知道这一别,会不会是永别。 印辰走了,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低迷了起来。直到初八的这天,接到一封老家的电报,才好点。 老家来了两位族叔,叫印昆去接人。 想起印昆以前说的老家的境况,还有见了二姐夫的老家人,四爷就叮嘱林雨桐,多准备点饭菜。 林雨桐应了,去外面门市部,买了六斤切面。其实就是自家人的话,三斤就够了。再说,只要自己做饭,很少去买切面,都是自己和面擀面条。但是现在人多,来不及擀面条了。这才买现成的。 提前将面条煮好,捞出来在水里过一遍,用油一拌,也不会坨成大疙瘩。 又炖了一大锅鸡汤。等人来了,给面条上浇上鸡汤,温度不冷不热,吃着正合适。 本以为六斤够多了,足够客人跟自家吃的。谁知道两人就干掉了六斤面条,一大锅鸡汤。连里面炖汤底的老母鸡,一块给吃干净了。 好似还没吃饱了似得。 “侄媳妇,叫你看笑话了。”被印昆成为六叔的人道。 林雨桐一边收碗一边道,“都是自家人,笑话啥呀?一会就吃晚饭,我弄俩下酒菜去。” 等林雨桐出去,六叔才对四爷挑大拇指,“你小子不错,会挑媳妇。” 四爷就笑,“六叔和幺叔不过完年就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幺叔朝外面看了一眼,才道,“自家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如今老家的什么情况,印昆知道,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一年到头,一个壮劳力才十几块钱。你说这日子咋过?吃不饱饭,所以,也得亏侄儿媳妇不笑话。这要是在别人家,该被嫌弃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六叔接过话,就低声道,“我们就是来问问,这田,是能分还是不能分。” 四爷心道,这是小岗村的风刮到了下面了。 印长天就道:“你们这得问印臻,他是学经济的,也没少研究这两年的经济政策,他比我这个玩枪杆子的人懂得多。” 四爷沉吟了半天才道,“分吧!怕什么?还能比现在更糟?” 老幺叔点头,“就怕再有一场运动,把大家都给填到坑里去了。” “不会!”四爷摇摇头,“人心思安,乱不了了。别声张,回去分了就是了。” 两人在京城没有多呆,只两天就要回去了。 林雨桐去买了一大提包挂面,好几十斤呢。然后弄了两个大猪腿。这时候天冷,路上耽搁几天也坏不了。 印薇给收拾了两大包旧衣服。老爷子给塞了二百块钱。才叫印昆将二人送上了火车。 打从两人走了,四爷就开始埋头写东西,像是一种记录一样。 林雨桐知道,这是包产大户的风要吹起来了。 四爷写了东西,从不拿出去叫人家看到,总是写完一部分整理好,然后交给林雨桐放进空间里。 这一天,印昆带着梅抗美回来,敲了门进来。偷偷的带了一件东西进来。 三洋的录音机。很大的那种。能放磁带。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倒腾来的。 “听听,这是什么?”印昆熟练的将磁带放进去,四爷跟着凑过去。此时里面传来非常轻柔的声音,“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林雨桐囧囧的看着录音机,邓丽君的歌已经传进来了? 然后,就看见印昆一副非常陶醉的听着,“你说,这声音怎么能这么软呢?叫人浑身都酥了,心都跟着又痒又麻……” 梅抗美掐了印昆一把,“说什么呢?” 印昆马上拉着梅抗美,“跳舞,没忘怎么跳吧。” 然后,林雨桐就坐在四爷边上,看着踩着乐曲起舞的两个人。 声音不小,一会子,老爷子就杀过来了,“关了!什么玩意,靡靡之音。” 印昆吓的赶紧放开梅抗美,扭头对四爷跟林雨桐道,“这个送你们了,南边弄来的,我那边还有一个。大姐那个以后再给她。”说着,就出了门,不知道跟老爷子说了什么。 四爷把声音调小,没听见老爷子再说话。才拉着林雨桐小声道,“看会了吗?咱们试试?” 试什么? 跳舞? 林雨桐心想,我的四爷就是这么精力充沛。 于是,也站起来,将手搭在四爷的肩膀上。林雨桐会跳舞,上过大学,不可能不会跳简单的舞步。没想到四爷看了两遍,竟然也跳的似模似样。 林雨桐想起以前的贴面舞,就把胳膊缠在四爷的脖子上,四爷的手自然就环上她的腰。然后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闭着眼睛听着靡靡之音在屋里晃悠。 总觉得被围观的林雨桐猛地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家的三个萌娃已经起来了,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乖乖的坐在沙发上,排排坐着靠在一起,睁着眼睛看着爹妈在屋里晃悠…… 第335章 那个年月(64)一更 那个年月(64) 新的一年来了,整个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 两人开学后忙着上课,忙着抽空陪孩子,基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这一天晚上,两人一回来,却在屋子外面看到了林雨亭。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要不然也不会找到学校的。林雨桐赶紧问道。主要是怕孩子出事。 四爷先开了门,才道,“你这性子,急什么?要真是了不得的大事,老幺不得找到教室去啊?有话进来说。” 这话也对。 林雨桐就拉了林雨亭,“行了,进屋说吧。” 她进屋把自己的书放下,也把四爷的书放好。才问道,“没吃饭吧。我这就做。” 四爷已经拉着林雨亭坐下,倒了茶过去。 见这孩子今儿有些蔫头耷脑的,就问道,“怎么了?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有什么为难的直接说就是了。” 林雨桐手里正给土豆削皮,就出声道,“怎么还腼腆上了?” 林雨亭放下手里的茶杯,才抬头道,“姐,姐夫,我不想在废品收购站干了。” 林雨桐手一顿,“怎么了?不顺心?” 四爷反倒有些明白,“你是想去南边吧。现在那边刚刚划了一片特区,你想去那边看看?” 林雨桐一愣,没想到林雨亭还有这样的胆子。 林雨亭抬起头,“你们说我在废品站能有什么意思,每天跟两个新来的姑娘说说闲话,打发时间。以前还能弄点外快,现在,越来越少了。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么一个地方吧。我本来也想着,要不然去复习,上个补习班什么的,哪怕考上中专,这好歹也是个机会啊。可是一翻开书,脑袋就疼。去上了两天的课,老师说什么,我愣是没听懂。能怎么办呢?如今,报纸上广播里,天天的说改革开放。虽然我也不知道改革开放是个什么意思,怎么改革,怎么开放。但我还是想去看看。想去见识见识。不想一辈子留在那里,拿着二三十块的工资,偷偷的挣点差价。三姐,姐夫,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林雨桐看着林雨亭,都像是再看一个未来的大富豪。她笑道,“想去就去呗。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林雨亭有些泄气,“爸妈不同意。连大哥大嫂大姐她们都不同意。都觉得如今的饭碗难找。回来的知青那么多,在家吃闲饭的一大把。我这有个清闲的差事反而不想要。等以后再回来,就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大哥的意思是,想去也行,就去请个一星期的病假。可我不想留退路。人没有退路,就只能一个劲的往前冲了。但是又怕爸妈担心。你是知道的,老两口一辈子本本分分,我要真走了。他们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林雨桐看了一眼四爷就笑道,“那你跟我们说,合着是我们的话好使不成?” 林雨亭看了一眼四爷才道,“三姐的话不一定好使,但是姐夫的话一定好使。爸妈就信服姐夫的话,连大哥都得靠边站。觉得谁都没有三姐夫可靠,说话办事靠谱。” 得!有这样的认识也不算是错的。 四爷点点头,“你既然想去,有什么具体的打算没有?” 林雨亭摇头,“特区这玩意新鲜着呢?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什么样子。我得先去看看,看看再说。我想着,总是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吧。”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不成了,你以后怎么办?”四爷往身后的椅子上一靠,问道。 林雨亭沉吟了半晌,才道:“现在,很多东西,都有了市场。虽然国家没说合法,但也没说不合法。城里如今多了不少的卖菜的摊位。不要票,只要有钱,随便买。我就是再不济,做个菜贩子,也能把自己养活了。再不行,就去街道办申请一个便民服务站。修修自行车什么的。总能把我养活了。现在就自行车最多,人家修自行车的,挣得也不少。我又不嫌弃丢人。” “你都想好退路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四爷看着林雨亭,眼里有一丝的欣赏的笑意。“敢于破釜沉舟,有这样的勇气,还有什么事情是干不成的。” 他看了林雨桐一眼,“周末回去的时候说说。” 林雨桐点点头,想起什么似得道,“要用钱的话,你说话。穷家富路的。多带点。” 四爷就带笑瞥了一眼林雨桐。 林雨亭赶紧摆手,“这怎么行呢?谁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就我手里的几百块钱,哪怕全都糟践了,我从头再来就是了。可不敢把我三个外甥的奶粉钱都给败光了。” 林雨桐白了一眼,“你姐我这不是想着,搭着你赚钱吗?我给你出本钱,陪了算我的。赚了给我三成就行。我三你七。” 林雨亭就去看四爷的脸色,心道我的亲姐,这么补贴娘家真的不好的。 四爷心里一动,就点头道,“听你姐的吧。钱的事,你不用管。以后但凡需要本钱,你就说话。我能给你弄来。另外,这个周末,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在南边若是遇到麻烦,他们能帮你。” 这说的是印昆的一些朋友。 林雨桐点点头,“但一点,这些人的生意你别跟着插手。咱们小打小闹的就行。” 那些人玩的那些东西,水太深。自家弟弟这样的菜鸟,还是别在里面扑腾的好。 说着,就开始切菜炒菜,也不管两人在一边嘀咕些什么。 等到了周末,两人回了林家。三个孩子都玩成野孩子了。爹妈想着陪他们,他们却未必就稀罕爹妈陪着。 门口有小伙伴一招呼,就撒欢了。 林妈说,“这三个小祖宗受欢迎着呢。身上从来不缺零食。这些孩子多精明啊,为了能混一颗糖吃,跟咱们家孩子好着呢。” 小孩的友谊就是这样的。 林雨桐也不去管,孩子有孩子的世界,有时候大人就显得多余。 她说起了林小弟要去特区的事,“既然他想出去闯一闯,就让他去吧。家里难道现在缺他那一份工资。” 林妈皱眉道,“不是钱的事。”她皱眉,擀着饺子皮,道,“他都多大了,该成个家了。以前在收购站吧。好歹是个工作吧。有固定的收入。跟那些没工作的比起来,也还占优势。就是那叫人介绍对象吧,也得有一项是拿得出手的。如今的小姑娘,心高气傲的,要不是咱们家还算有独立的住的地方,连应承的人都没有。如今说了几个,还都是刚回城的。没什么正经的工作,都是临时工。打杂工。一个月二十块钱都没有。我跟你爸,愁的直上火。你说,这再把工作给辞了,去投机倒把去。谁家正经的姑娘肯嫁给他。” “您这可真是。他现在可没心思成家,一门心思就是赚钱。”林雨桐帮着包饺子,“再说了,现在这世道天天再变,就说您今儿包饺子的羊肉吧。肯定不是门市部供销社买的。如今管的没那么严了。” “姑爷也是这么说的?”林妈先问四爷的想法。 林雨桐无奈,自己就长了一张没法叫人相信的脸吗?她点点头,“可不是。我们都觉得应该去看看。” 四爷在另一边也在跟林爸和林大哥说话,“反正年轻,不怕从头再来。实在不行,你们放心,我给他安置一个工作。至少比现在体面。他也就能安心的干活了。以前,他在收购站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大,半大的孩子。干那个就行。现在了,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还干这差事,确实不像那么回事。” 林大哥这次倒也没有反对,“试试也行。人家那些在外面摆摊卖菜的,都比我这车间主任挣得多了。我是既想着挣钱,又不想丢下这铁饭碗。”他扭头对林爸道,“横竖有妹夫兜底呢,怕什么?再说了,这婚事不用着急。这政策一天一个样。去年您能想到今年是什么日子?好过多了吧,至少有钱能买来不少东西,不会亏嘴了不是?” 于是,林雨亭南下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林二姐有些动心,“他一个人去,爸妈都不放心,要不我请个假,跟着他跑一趟。” 林妈就敲敲了林二姐的碗,然后看了一眼二姐夫沉默不语的样子,就开口训道:“怎么哪哪都有你?你走了,二姑爷这吃饭怎么办?好好的,消消停停的过你的日子吧。”结了婚还这么任性妄为,真是叫人都愁死了。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得先跟女婿商量好,才能说出来嘛。这自作主张的劲,日子可怎么过。 二姑爷这人,心里的城府太深。一般人看不明白人家心里的想法。是满意不满意,是高兴不高兴,咱这实在人都看不出来。就怕那件事办得不合适了,再叫自家闺女回去受委屈。这两口子过日子,舒心不舒心,只有当事人知道。 第336章 那个年月(65)二更 那个年月(65) 晚上,三个孩子缠着给他们讲故事。四爷很有耐心的靠在床头,讲‘卧冰求鲤’的故事。 本来以为孩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谁知道孩子越听越精神。 “王祥是个笨蛋。”震生突然道。 四爷一愣,比起雨生的霸道,夜生的淘气。震生是最没有性格的孩子。若非说性格的话,那就是审时度势。争不过就不争,惹不起就躲。 他也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孩子,每个人的性子都有他的优劣。他给震生的评价就是平稳。一辈子没有起伏,平平稳稳。 可震生突然间的一句话,叫他心里一动。这孩子不是平稳,不是不爱说话,而是比另外两个更善于思考。 善于思考的孩子,从来就不是笨蛋。 他嘴角绽放出笑意,连林雨桐本来合上的眼睛都睁开一条缝隙来。 就听四爷在震生的脑袋上揉了揉,“那你说说,他怎么笨了?” “冰很冷,挨着冰就会生病。”震生眨着眼睛。 四爷点头,夏天不给他们吃雪糕,冬天不叫他们玩雪。没想到他小小年纪都记住了。 震生好似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般,着急的‘嗯’了半天,才道,“拿柴火放在冰上,点着。烧起来,就化了。” 四爷心里高兴,就笑道:“可是,正是因为他的孝心,鱼才自己蹦上来的。” “骗人!”震生斩钉截铁,“鱼憋的喘不上气,自己才蹦出来的。” 科学的解释是这个样子的。 四爷的眼里有了笑意。这些道理没人教他,是他自己跟着老爷子钓鱼观察到的。他是个善于思考,善于观察,能静得下的孩子。 雨生扭头道,“后妈都是吃人的。对他不好,他还给后妈找鱼。他是笨蛋。”十分的不屑,恨不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霸道的性子,恨不能谁对她不好,她立马还回去。 虽然这跟传统的孝道相违背,但四爷又不会要求孩子去做什么道德模范。 这话也有道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点点头,看向夜生,“哥哥姐姐都说话了,你怎么不说话?” 夜生看了四爷半天,问道,“后来呢?” 什么意思? 四爷先是不明白,而后才恍然道:“王祥因为孝顺的名声,被大家知道了。后来,就推举他做了官。一直做到很大,很大的官。司农,司空,太尉,都是很大的官。” 夜生看了震生一眼,“王祥不是笨蛋。” 震生点点头,“要是能当这么大的官,病了也没什么。”爷爷说他打仗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诱饵,肯定引不来敌人。爷爷说,要是想大胜仗,就得下本钱。王祥就是在下本钱。 只是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就能得到这么大的回报。这样的做法不蠢。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这个故事的主题全都偏了。 成了王祥因为知道有个好名声才能当官,所以忍辱负重,对他的继母百般的孝顺。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般看似蠢笨的事情来呢。 这完全是为了博取名声嘛。 整个都阴谋论了。 这都是谁教孩子的? 林雨桐看了三个孩子一眼,又看四爷。却见四爷的双眼灼灼,闪着别样的亮光。“不用问了,是父亲教的。” 印长天会把以前打仗的事情说给孩子们,可孩子们从中得到的体悟却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是该说种好呢?还是该说教育的好。 她轻轻的拍着孩子,这个拍一下,那个拍一个,“睡吧。今晚上的故事讲完了。” 可这故事讲的也太累了些。 三个孩子自己睡习惯了,不用人哄,不一会就睡着了。 四爷在林雨桐耳边轻声道:“你真是太会生了。孩子们都很好。” 林雨桐尴尬的笑笑,她真没这样的本事。 但这天之后,两人也更放心的由着老爷子从部队回来就把孩子带回去教导。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一个大半生历尽坎坷的人,他给孩子的除了溺爱,还有许多。至少三个孩子确实是成长了。 等夏天来了的时候,校园里出现了穿裙子的女生。连衣裙,颜色很素净,裙子也很长,差不多已经遮住小腿了。但也确实是裙子。 好些年没见过穿裙子的姑娘的。更有一些,穿上了带着一点鞋跟的凉鞋。 这时候,穿凉鞋都是会穿袜子的。没人会把光着的脚丫子都露出来。 四爷见林雨桐羡慕,就皱了皱眉,“露的太多了。”除了半截子胳膊,还有一截子脚踝,哪里还露了? 有些事上,他是挺进步的。但是有些事上,还真是古板的可以。 “那以后,我不能穿裙子了?”林雨桐愕然的看着四爷。等大家都穿裙子了,就自己不穿,人家肯定会以为自己有问题的。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伤疤不敢叫人看见?大家都会这么想的。 四爷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皮肤白嫩,一点瑕疵也没有。生过孩子,但身材一点都没有走样。甚至胸比别人的更大更挺。腰还是纤细柔软。这也就是自己在身边呢,要不然不知道多少人打着追求自由与爱情的幌子,往她身边凑呢。 她身材好,还长得特别的高挑。一双腿修长笔直。只有自己知道,那两条大长腿是怎样的一副叫人欲罢不能的风景。 “你腿长,穿裤子好看。”四爷真诚的道,“那裙子显不出你的优势来。” “是吗?”林雨桐有些不确定。 但等到一个多月后,林雨亭回来的时候,林雨桐确定了。 因为这小子带回来一匹的喇叭裤和几条牛仔裤。 “这个牛仔裤,看着跟咱们用劳动布做的裤子一样,穿到身上腿都不会打弯了。这是人家叫咱们试着卖的。我也没多拿。想着不会有人稀罕。”林雨亭说着,就拿出喇叭裤出来,“这个如今可是流行的不得了。那边卖得好着呢。”说着,就给四爷和林雨桐一人拿了一条,叫两人试试。 林雨桐对这大喇叭裤不感兴趣,却对牛仔裤有些怀念。立马拿了一条就去换上。 两条大长腿果然显得更加的笔直修长。她把白衬衫下面撩起来,两个衣襟绑在一起,一下子就把腰也露了出来。 越发显得丰、胸、肥、臀,细腰长腿。 “好看吗?”林雨桐比较臭美。这才有点回到现代的感觉。 四爷来回看了看,见她浑身紧绷绷的,什么都显出来了。还不如裙子呢。 “不好看?”林雨桐低头打量。挺好的啊!合身极了。 四爷皱眉道:“换了吧。真的不好看。” 林妈正好进来送晾干的床单,看了林雨桐一眼,“屁股蛋子绷的圆嘟嘟的,干脆别穿得咧!脱了吧。快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林雨桐满脸黑线。牛仔裤可不就穿的是这一股子劲吗? 林妈看不上林雨亭身上的喇叭裤,“走在马路上跟扫大街的似的。以后咱们家的地都不用拖了,他来回走走就得咧。糟蹋了那么些钱,谁要这玩意。” 这话的回音还在。这批货根本就没出家属院,就被分刮的不剩什么了。都是这个买一条,再给那谁带一条。五十块钱,不打折,不讲价。转天就卖完了。 林妈当晚就睡不着觉了。“这玩意比抢钱还来的块。” 这话说的。 林爸翻了个身,“别管他们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心里一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些钱,谁心里不提心吊胆。但他还得安慰老婆,“你得这么想。老幺没有工作了,以后这养老就没有退休的工资了,病了也没有地方给报销了。这钱虽多,但要是刨去成本,留下的钱,这里面包括的可就多了。这么一算,也就不算多了。是不是?有一场大病下来,这钱都不够往里面砸的。” 林妈更愁了,“谁说不是这个道理?生意是有赔有赚,这个说不好。什么时候赔进去也是说不定的事。但这医保,退休金什么的,他一点保障都没有。想起来就愁人。要不然叫他干上这一回就算了。还是找个正经的工作要紧。咱普通的小老百姓,端着国家的铁饭碗,咱心里不慌啊。” 林爸又翻了个身,这次没有说话。显然,是再想这事的可行性。 第二天,林爸刚露出点这个意思,林雨亭就马上蹦起来了,“您知道我一回挣了多少钱吗?”他压低声音,“两千块。两千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顶的上爸爸你四五年的工资。我这要多跑几回,把您这一辈子挣的工资一次性都挣回来了。还考虑什么退休金?” 林二姐放下筷子,赶紧问道,“当真?”这可是两千块啊,要买什么没有? 林雨亭点点头,“我糊弄别人,难道还能糊弄家里人。不过,这可别出去嚷嚷去。” 林二姐偷偷撞了一下二姐夫,才道,“你二姐又不傻。” 林雨桐心说,这赚钱是上瘾的。现在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第337章 那个年月(66)三更 那个年月(66) 林二姐回去就跟二姐夫商量,“邓城,你说,我请上几天假,跟老幺跑一趟成不成?” 邓城往床上一躺,“老幺能愿意啊?这不是上去分一杯羹吗?” “自家的亲弟弟,有什么好客气的。咱们有多少钱,办多少事。这些年我的工资都在,哪怕就带上十条二十条回来,转手就是钱。多划算。”林二姐越想就觉得可行,就越是心急。 邓城皱眉道,“还是算了。你看你三妹两口子,人家就不说掺和。” “怎么没掺和?”林二姐推了邓城一把,“老幺能进那么多货,你以为本钱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三妹跟三妹夫赞助的。” 说起这个,林二姐就生气,“你瞧瞧三妹夫的夫家。孩子在这边,一个月其实也就待个不到二十天,人家爷爷忙完了,就派车来接了。就这么点时间,那米面油这就不说了,今年不比往年那般的紧俏,也不算是稀罕的东西。可却是人家的心意。那东西别说三个孩子了,就是咱们这一大家子,都够吃半个月的了。还有那牛奶,鸡蛋,水果。就是一碗红烧肉,人家孩子的大姑做好了,也会打发孩子姑父给送来。咱们也不是稀罕那点东西。都是自家的孩子,就是在这边吃住,别说我这亲姨妈,就是大嫂,说句良心话,啥话都不会有。也不会叫孩子受委屈。但人家印家把事做到了是不是?爸妈两口子都高兴。大嫂更是没意见,小伟都跟着养胖了。这是个心意。再说说你老家这事,你就是来拿点菜干豆腐干,那也是心意不是?你总说我就知道钱钱钱,就知道面子。但你也得给我把面子撑起来吧。哪怕是农村的土产,花生,土豆,野菜干。自家织的土布。都成啊!我每次回去吃饭,都不好意思。从食堂打个肉菜过去,还好像我拿钱贴补了娘家一样,你怎么就不想想,咱们两个一大半时间在那边吃饭,吃的谁的?喝的谁的?” “行了!你又来了。”邓城皱眉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我说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参照你大姐的例子,给伙食费。你非不乐意。这会子又怪我。” “伙食费?拿什么给?”林二姐瞪眼,“你每月的工资,差不多都寄回家了。上次你爸住院,我还贴进去不少。”她眼圈有些红,“我不是怕这万一要是怀孕了,手里没点钱成吗?不管怎么样,赶紧赚一点,至少孩子的牛奶钱得赚回来吧。” “那把钱给老幺,让他捎带。”邓城退了一步,道。 “就咱们那点钱,都不够塞牙缝的。我不好意思张着嘴。”林二姐往床头上一靠,“只当是见见世面,然后看带点什么回来?咱们一点一点的滚雪球,也能滚大吧。” 邓城看了一眼林二姐的肚子,“那也行吧。你们亲姐弟,想必你弟弟也不会对你藏着掖着。要不然,我去也行。” 林二姐就皱眉,“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哪里那么多小心思。我弟弟是这样的人吗?” “开玩笑!开玩笑!怎么还认真起来了?”邓城翻个身,“反正,我这家庭条件,你们家一直不满意是真的。” 林二姐睡下就道,“比起大姐夫那边还差着呢。大姐夫是需要一半工资养活弟弟。但人家弟弟也出息,今年就有一个考上大学了。这以后好点了,肯定不能忘了当哥的。咱们家呢?你别当我是个傻的。只是刚结婚,我不想闹的太难看。你们家老太太老是伸手要钱,是不是觉得钱她给攒着才最保险。她觉得我这儿媳妇大手大脚,跟娘家住的近便,肯定要贴补给娘家的。是不是?变着法子要钱,然后攒在手里,将来再偷偷的给你。怕我这媳妇太厉害,不给你零用钱。苦了她儿子,是不是?要不是因为老太太确实只有你一个儿子,心里也只偏着你。我也不会这么好说话。有一有二,我甚至都给了你三回面子了。以后,你别想了。老太太爱怎么闹腾都随她。不惯着她的臭毛病。” 邓城一下子就坐起来,“怎么说话呢?那是我娘。孝顺不是应该的吗?给她钱她也不花,全都给咱们攒着呢。什么张口闭口的就是臭毛病,难听死了。” “不是我说……”林二姐皱眉道,“不是说老太太向着咱们,我就能看得惯她。你姐姐,跟你妹妹,你们家老太太简直把闺女当仇人啊。我爸我妈要是这么对我,咱们能有如今舒坦的日子过。你瞧瞧老太太刻薄的,好似你姐你妹不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把你姐嫁给一个瘸子,换了粮食。把你妹妹嫁给个半傻子……”她提起这个就来气,“你这个上大学的名额,是不是你拿你妹子换来的。” 林二姐提起这个,真是后悔的要死。虽然知道他家里穷,但是这里面的根底,她一点都不知道。如今结了婚了,才慢慢发现事情不对。她妹妹的夫家,是公社的头头。十六岁水灵灵的大姑娘,给了傻子。这不用想,都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猫腻。 她觉得邓城这人,心狠! 这是林二姐在婚后才发现的事。 她还真是有苦都没地方说去。婚事是她自己坚持选的。 邓城的脸色很难看,他脸上的青筋崩了起来,突然起身道,“他、妈、的,小妹的事,我事先也不知道。” 林二姐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虽然想着出人头地,但还没龌龊的拿小妹给我换前程。”邓城捂着头,“所以,我得有出息,我得留在城里。我得叫那一家子混账不敢欺负小妹。”他瞪着林二姐,“你懂什么?你们这些没吃过苦受过罪的人懂什么?不是我娘心狠,而是没有大姐换回来的粮食,一家子都得饿死。不给我换前程,家里也是一样扛不住那些人……他们想祸害人,办法多的是……不是我娘心狠啊!是真的没有办法……所以,我得在城里立住脚,我得有出息,让别人有顾忌,再也不敢欺负人。” 这个时候,不管在京城干什么。对于小地方的人来说,就是留在了京城了。在他们心里,就有敬畏。 林二姐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突然觉得他答应婚事,并不是喜欢自己,而是跟自己看上他的大学生身份一样,他也是看上了自己家在城里的这一点。 她当初虽然没报着多大的奢望,觉得他会有多喜欢自己,但现在面对现实,多少还是有点伤心。 成了亲,结成夫妻。好似日子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第二天,想去找林雨亭说说跟他一起南下的事情。一进院子,就见到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林雨桐夫妻坐在阴凉处,紧挨着说话。 林雨桐给甜瓜削皮,顺手切下一小块喂到四爷的嘴里。四爷边翻书,边张口就吃了。 “甜吗?”林雨桐低声问道。 四爷点头,“甜。” “我最会挑水果了。会挑水果的女人都会挑男人。”林雨桐幼稚的笑道。 四爷点点头,“这是夸我呢吧。” “才听出来啊。”林雨桐笑着,又喂了他一块。 三个孩子看见了,都扑了过来,跟等着投食的小麻雀似得,张着嘴叫唤。 林雨桐一人给喂了一块,才又跑到一边去玩了。 林二姐眼里有了些羡慕,这才是夫妻吧。 她进来就笑道,“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这么腻乎。” 林雨桐就笑着站起来,递了一块甜瓜过去,“尝尝,真的挺甜的。” 林二姐接过来,往屋里去,“进来,咱们说说话。” 林雨桐把果盘给四爷放在一边,又指了指孩子,“多看着点。” 进了屋子,林雨桐见林二姐眼睛有些肿,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这样啊。爸妈眼睛肿着,你这眼睛也肿着。老幺赚了钱了,怎么弄得大家都睡不着觉了?” 林二姐隔着帘子看着外面的四爷,问道:“你结婚这几年了,过的好吗?” 这话莫名其妙的。 “我像是过的不好吗?”林雨桐笑道,“有个人陪着,多好啊。怎么了?你跟姐夫吵架了?” 林二姐没说话,“就是觉得累。”天天都觉得累。 “结婚过日子,不能跟谈恋爱那时候比。”林雨桐就笑道,“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琐事。不过,□□,就能包容。各退一步,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二姐别一味的好强就好。” 是啊!这不就是问题吗?正因为两人都不爱对方,而是理智的选择了对方的条件。觉得满足了自己某一方面的需要,才结合在一起。 所以,包容变成了忍让,谦让变成了妥协。每一次矛盾与冲突,都叫人身心俱疲。 邓城不是个坏人,只是有些自卑,有些小心眼。家庭的悬殊,让他缺乏底气,有些敏感,习惯于多思多想,就怕什么地方又做的不合适了。 但也正是这一点的差别,叫人觉得,跟他相处,真的很累。 第338章 那个年月(67)一更 那个年月(67) 林二姐收敛了脸上的怅然之色,“我其实还是想跟着老幺去南边看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不想叫林雨桐看见她的窘迫,“我……” 她的日子过不下去,也确实是事实。靠她一个人的工资开销两个人的生活,真的不容易。当家过日子,什么都要准备一份,怎么俭省都显得捉襟见肘。别人家里炖猪蹄,自己家里就能醋溜个白菜。一样的收入,过两样的日子,谁心里都不会自在。 林雨桐马上就明白了。二姐过日子跟大姐不一样。大姐是那种挣不来就省着花销的人,但二姐却不是。她的生活还是跟之前没结婚一样,喜欢去看个电影,逛个公园,周末还想着出去下一趟馆子。一年四季换季的时候,都得添一件新衣裳。好像最近还订了牛奶,每天半斤,一个月下来也几块钱呢。她的工资还真是未必就攒的下。以前吃喝跟着家里一起,也没有人情往来,婚丧嫁娶的开销。现在可不一样了。自己顶门立户的过日子,是艰难。 而且,从性格上,二姐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安分下来的人。看见别人挣钱了,她要不去挣点,估计晚上都睡不着了。 于是,她笑了笑,“那就去呗。跑一趟,顶一年的工资。再说了,老幺也不是小气的人。这市场大了去了,没有你掺和,也自有精明的人掺和。世上的钱哪里能叫一个人赚完了。与其带着别人趟路子,为什么不带上自己人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难以开口的呢?” 林二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就找老幺说说……” 然后,还真就利索的起身离开了。 看着林二姐离开,林雨桐才去找四爷,“我本来以为她要借钱做本钱呢。没想到没开口。不过,这两口子看着可过的不怎么顺心。” “过日子嘛。知足就能常乐。”四爷头都没抬,“两个都不是能知足的人。你二姐是个喜欢钱的人,偏偏找了个丈夫,是个爱权又一心想往上爬的人。两人的欲|望都没有止境。” “爱权?”林雨桐一愣,“这说的是二姐夫,不像啊。” 四爷起身,伸了伸懒腰,“是不是的,以后就知道的。” “怎么了?”林雨桐低声问,“求你什么了?” 四爷摇摇头,“没有,就是不止一次想去家里拜访父亲。表达一下他的仰慕之情。” 想直接搭上老爷子? 林雨桐皱眉道,“不用搭理。也不用看着林家的脸面给他方便。”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压着别出头。要不然,还不定怎么样呢? 四爷揉了揉林雨桐的头,笑了笑。这些事哪里需要她操心。 不想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邓城突然问道:“上次听三妹跟妈念叨,说是想找个能照顾产妇的人,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 这话确实是说过。印薇刚生了个闺女,如今是郭永红请了半个月的假照顾月子呢。两边都没有人能照看,这总不能让郭永红一直请假吧。也不合适。 所以,林雨桐才说,不行就找个上了年纪的大娘,一个月二十块钱,只要把产妇伺候好了就行。叫林妈帮着打听一下。想干这差事的人其实不少。 林妈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毕竟要找到一个能干的,还得勤快,干净,不碎嘴,老实本分的人,也不是那么刚好凑手的。这不是正打听呢吗? 邓城一问,林妈还以为有合适的。就要说话。林雨桐赶紧拦了,抬头笑道,“现在不用的,都找好了。老家的一位婶子过来。你们也知道了,老家人不少。自家人,肉烂到锅里。” 林妈奇怪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到底没有再说话。 邓城楞了一下,“那就算了。我才说,老家那边,我也能找到合适的人。” “那就多谢姐夫费心了。”林雨桐客气的道。 林二姐抓着筷子的手都抖了。邓城说这话,根本就没跟她商量。 等晚上回去,林二姐彻底的爆发了,“你什么意思?你想叫你娘还是你姐你妹又出来给人当保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这不是帮你妹妹家吗?”邓城将领口的纽扣解开,“你昨儿不是说,你三妹的夫家,送这个送那个,我家里送不起。出力还不行吗?这也值得你说道,发这么大的脾气。” 见林二姐还要发怒,邓城就拉了林二姐道,“咱们是夫妻,我的荣耀不就是你的荣耀。你那三妹夫家里得情况你也知道,只要随便动动手指,我就能往上升一升。从企业单位到事业单位,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你如今看看,我如今在厂里也不少时间了,这个副科都升不上去。你不着急啊。咱们送不起钱,送钱人家也不稀罕。叫你平白跟你妹妹张口,你又张不开口。咱们给人家解决一点实际的困难怎么了?不也是亲戚间相互帮忙吗?” 林二姐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但这事你得跟我提前商量。再说了,有钱了求谁不是求。非得求到我妹妹头上。这以后,我有什么脸面跟姐妹相处啊。” 邓城奇怪的看林二姐,“兄弟姐妹家相互帮衬怎么了?” “反正,我不能在姐妹面前没有了这个体面。”林二姐烦躁的道,“等我这次南下,要是赚了钱了,大不了送一台彩电给领导,难道还换不了一个副科。” 邓城一愣,“一台彩电……能倒是能,就是害怕你到时候舍不得。” “挣钱就是为了花的。也是为了体面的。你当官是个体面的事,我为什么舍不得?”林二姐瞪了一眼。“你别管了。” 晚上,林雨桐窝在四爷的怀里,听着外面的雨声。 “这人心开始浮躁了。”林雨桐这么说。 四爷笑了一下,“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林雨桐有些若有所失。 家里的琐事,那是怎么也处理不明白的。到了周一,两人就开始了学校的生活。 这一次有了一件新鲜事。 班长洪芳有孕了。她本来就是结了婚的人,怀孕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学校的规定却有。对于这一届学生,在入学前如果有孕,那不算。但如果在上学期间,怀孕,那绝对不允许。要是想生下来,就得背处分。尤其是洪芳入学之前就是干部身份呢,这叫她有孕这事,变的非常敏感。 这并不是对已婚的女同学不公平,对已婚的男同学也是一样。但凡家里的妻子在这几年间有了身孕,要生产,只要被举报出来,或是被发现。那处分可是会记在档案里的。 洪芳这么些年了,就只有一个女儿。好容易又怀上一个,家里的公公婆婆都想叫生下来。 可洪芳却做了难。 年龄不小了,在学校学习本来就很吃力。要是再怀孕,再因此背上处分。这到底图什么。 简平就道,“你已经有一个孩子了,要不要这个其实无所谓的。” 洪芳当然不是重男轻女的人,但是家庭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孩子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她不是小年轻,早过了冲动的年纪。丈夫的意见,公婆的想法,都是要考虑的。 “你不懂。”洪芳看了一眼简平。 前程,事业,家庭。女人处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所追求的东西当然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倒是有些明白简平的心思。她的天平向家庭倾斜。 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扔下丈夫孩子来上大学,本来就需要勇气。肯定也是想在将来更进一步。如今,档案上有了瑕疵,一切又都成了未知数了。 每天中午,晚上,洪芳的爱人老杨,都会带着饭盒给洪芳送饭。看来对这个没出生的孩子,特别的坚持。 洪芳的脸色一天不一天差,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 肚子已经微微显怀了。 林雨桐看着都辛苦。 这天放学,她终于叫住了洪芳。洪芳是班长,以为林雨桐有事,就留了下来。她爱人老杨已经在教室外面转圈圈了。这样的现象,连老师也无奈。 林雨桐小声道:“要不去医院看看吧。有些孕妇是不适合做流产手术的。” 她说完,就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以洪芳的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办? 洪芳确实愣了一下。林雨桐跟大家的关系说不上亲密。隔阂还不小。但是没想到还真是个热心的人。 她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以做流产的姿态去医院开个不能流产的证明。 这就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身体上的客观问题。学校的老师想网开一面,也好歹得有个说得过去理由吧。 这也不过是去医院找个熟人就能办成的事。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如此一来,处分可以有,但是留档的事可能还有商量的余地。对她以后的影响也十分有限。 四爷听了林雨桐做的好人好事,就低头看林雨桐的肚子,“有办法咱们也不再生了。乖!听话,咱们不生了。” 他以为她还想再生,一想起当时的样子,他心都开始抖了。 第339章 那个年月(68)二更 那个年月(68) 过了两天,洪芳带着老杨,两口子大晚上的敲开了林雨桐和四爷的门。 “快进来。”林雨桐赶紧将人让进来。 老杨跟四爷握手,“大晚上的,打搅了。” 四爷客气的请两人坐。 老杨才把一网兜的水果罐头给放在桌子上,“真是太感谢了。要不是小林提醒,我们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聪明的手段,上不得台面。”四爷笑道,“这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往这地方想呢。” 老杨点点头,叹气解释道,“我知道不少人都觉得我是想要个儿子,才坚持叫生二胎的。其实,还真不是。我也是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家里的老人倒也不是重男轻女,要不然也不会支持洪芳考大学。我家里吧,情况有点特殊。好几代了,就一只是一脉单传的。不管男女,都是一个。我爸就是招赘来的。我们想着再生一个,就是因为人丁单薄。几代之内,我们家是没有亲戚的。能走动的也就是洪芳的娘家了。想要孩子的心情,跟孩子的性别无关。看人家家里热热闹闹的,有兄弟姐妹帮衬,我们是羡慕啊。总想着闺女一个人,太孤单了。好容易怀上一个,你说这事闹得……” 林雨桐给两人倒了茶,才问道,“现在怎么样?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处分有,不记入档案。”洪芳摸着肚子,“你说咱们这代人,活的咋就这么难呢?” 两人说起了班级里的事。 老杨却跟四爷闲聊说起了供销社的事,“……我在这供销社也干了十多年了吧。从来就没想过供销社的东西会卖不出去。可现在还真就是邪性。说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 “你拉倒吧。”洪芳白眼一翻,“你们卖东西要本,菜不许挑。那售货员的眼睛,恨不能长到天上去。你再看看外面,那些自发的形成的自由市场,新鲜不说,价格也公道。人做买卖也热情,态度好。我就宁愿多花几分钱,也不愿意看你们那些人的脸色。” 四爷点点头,“只怕等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落实了,这样的自由市场也得规范了。农民在地头种上三两分地的菜,估计自家也吃不了。拿出来换成钱,是肯定的。你们的供销社,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剧烈。尤其是在农副产品这一块。” 老杨点点头,“谁说不是呢?也就是现在日用品,肥皂洗衣粉牙刷牙膏脸盆毛巾手套,还有什么罐头,挂面的销售正常。菜肉彻底不行了。” 改革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如今,人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就是改革。 等周末回了林家,林大哥就笑道,“如今不光是说改革,还说开放。” 林雨桐就笑,“怎么说起这个了?”开放的事好似离他们还远。 林大嫂塞给林雨桐一把葱叫她剥,就笑道,“是我。我一个表叔回来了。从美国。” “哟!这可是海外关系啊。”林雨桐打趣道。 “说是中美建交了,回来看看。”林大嫂缩了缩脖子,“以前有海外关系,那都得缩着脖子走路,就怕走在街上被扔了臭鸡蛋。如今,好像也没那么邪乎了,但是我这心里还是不得劲。那边叫出去吃一顿饭,我都没敢去。好处咱也不想沾。但这国外的亲戚,我也不敢认。他就是有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 林雨桐就笑,“只要是亲近的人,去见见也无妨。没那么怕人。” 林大嫂的态度十分的坚决,“别人的钱我也不稀罕。不能说是国外回来的,带的钱多了,就去巴结个没完。我还干不出这事了。我爸妈哥哥嫂子都没去。其他的几房亲戚都去了。我爸还说,要是认亲,回家来认不就完了吗?大门给开着,好酒好肉咱们也伺候的起。可别整的跟高人一等似得,咱们也不扒着他们过日子。” 林大哥就道,“你们这就是轴。” 林爸呵斥林大哥,“你老丈人做的对。这才是心眼正。一辈子腰杆都挺的直。咱们穷,咱们有骨气。”想了想,到底没说美帝苏修这样的不利于团结的话。 晚上的时候,四爷躺在床上,见孩子们都睡着了,就叫林雨桐拿出了世界地图来。一个人对着地图看了半晚上,叹气了半晚上,到底是几点睡着的,林雨桐都不知道。 第二天林雨桐睁开眼,看见四爷看着顶棚,眼睛还是红的。 熬了一夜吧。 “怎么了?”林雨桐伸手过去,想摸摸他的额头。 “你说,当初皇阿玛还有爷是不是都做错了。”四爷怅然的看着林雨桐。 这是说的海禁的事。 林雨桐沉默半晌才道,“爷当初,并没有时间改先帝的章程。但是弘晖后来,不是一点点的慢慢的改动了吗?” 四爷搂住林雨桐,叹了一口气。唯一欣慰的是,弘晖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改动先帝的章程。可能因为当时自己这个太上皇还活着,另外,还有一群皇叔在。所以,他改动的也很小心。就怕引起反弹。 “那孩子,也不容易。”四爷又低声一叹。 林雨桐的眼泪就下来了。不管过了多久,对孩子,心里还是记挂的。 四爷赶紧摇着哄她,“又来了。别哭了。世上的事情解释不清楚,说不定他们跟咱们一样,在什么地方,生活的好好的呢。” 随着三个孩子的醒来,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不能再提了。 但林雨桐还是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这天刚下课,四爷就在教室外面等着。林雨桐赶紧拿了书包出去,拉着他就走,“怎么了?”没事不会看自己看的这么紧,来教室接人的。 四爷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印臻的母亲来了。”他压低声音道。 韩春霞? 每月都给她寄钱的。虽然是同城住着,但因为有孩子占据了所有的课余时间,所以林雨桐和四爷根本没登过门。 这两年也没联系。其实她要是想见儿子,也很容易。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找过来。不方便上门,难道来学校还不能见到吗? 但是人家愣是没有出现过。 林雨桐都快把这个婆婆忘记了。每月寄钱也成了例行公事。 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人在哪呢?”林雨桐问。 转过弯,看到自家屋子前面台阶上坐着的人,不是韩春霞是谁? 四爷其实不善于跟女人打交道。不管这个女人是谁? 要是亲近,他会不吝啬的多说几句。要是不亲近,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雨桐就先迎上去,“您怎么这个点来了?快屋里坐吧。” 四爷已经拿钥匙打开了门。 韩春霞看到儿子的样子,先是皱眉,然后就抿紧了嘴。 林雨桐扶着韩春霞坐下,倒了茶,“是有什么事吧?” 她又开口问了一遍。 韩春霞却开始打量起屋子,“收拾的还挺利索。” 林雨桐皱眉,“借别人的地方住,不收拾好怎么行?” “能在大学了借到这样的地方,不容易。”韩春霞笑道。 四爷皱眉道:“不过是曾经帮了帮那些在你眼里都是有问题的人一点小忙而已。有什么不容易的。” 林雨桐知道,韩春霞再这样打量下去,四爷真的要烦了。 搁谁碰见这么一个凡事都要指手画脚一番的人,谁都受不了。莫名其妙。 她和四爷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四爷能给她提供富足的生活,这就算是做到尽头了。再多的也没有了。 毕竟,亲儿子在京城近在咫尺,你要是真的想缓和关系,早干什么去了。 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都是做父母的人,真心疼孩子,不是这样的。 林雨桐总觉得这个母亲的爱,有点自私,有点□□。而且韩春霞是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女人。 可四爷是受人拿捏的人吗? 这不,才一句话,就碰到钉子上了吧。 毕竟,韩春霞以前,是一个政治立场非常鲜明的人。 果然,四爷的话一出口,韩春霞就闭嘴了。 林雨桐不想叫事情闹的太难看,就主动道,“没吃饭吧。我现在就做。” 韩春霞没说话,就是默许了。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觉得他现在忍耐的很难受。 她有些烦躁,但还得笑着道,“是不是钱不够用啊。”她说着,看了韩春霞一眼,拿了两个西红柿几个鸡蛋出来。下一把挂面凑活一顿算了。西红柿鸡蛋面,就不错。 韩春霞端着杯子,看了林雨桐一眼,“不缺钱,我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钱。再说了,我有退休工资呢。” 林雨桐就纳闷了,什么叫一个人? “油要放少一点,你也太不会过日子了。这怎么行呢。”韩春霞猛地出声,吓了林雨桐一跳。 她正准备炒臊子,被这一嗓子吓的差点将油壶给扔掉。 四爷赶紧过来,给林雨桐抚了抚背,然后看着韩春霞,“我们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你有什么事就说,我们的日子怎么过,自己说了算。” 第340章 那个年月(69)三更 那个年月(69) “你这是什么态度?”韩春霞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杯子里的水溅了出来,桌上四爷写了几天的稿纸全都湿了。 林雨桐赶紧先把稿纸捞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平铺好放回床上。又拿了抹布去擦桌子。 韩春霞不自在了一瞬,文化人的写的东西金贵,这她知道。以前印长天是这样,后来赵三海这个车间主任,也经常写一些东西。一个个都宝贝的不得了。要是敢把赵三海写的东西弄湿了,那混蛋就敢大耳聒子上来。如今,这事放在了儿子身上,她一样气虚。但是转身,她就对准了林雨桐,“女人家,就该把屋里收拾利索。这些东西,不能摆在桌子上。” 这好怪我了? 林雨桐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四爷要说话,林雨桐一把摁住了他的手。这事男人出头不合适。她看了一眼四爷,跟韩春霞掰扯至少得叫四爷避出去。要不然,得难做了。他肯定乐意自己压下这个人,但要是当着他的面,就有些尴尬了。毕竟韩春霞是印臻的亲妈。 她拿了两个饭盒给四爷,“去食堂买两份肉菜。要是四喜丸子还有,就都买成四喜丸子。” 说着,就对他眨眼,叫他出去。 四爷担心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微微点头,叫他放心。 “还要别的吗?”四爷又问了一声。 林雨桐摇头,“别的味道都不好。” 就是四喜丸子,还是看着程叔的面子,在教工食堂才能买到。这玩意自家坐起来麻烦,所以,宁愿买着吃。这个时候的肉,都是好的。做出来的东西,也实惠。 看着四爷出去,林雨桐转过身,“老太太,你坐吧。你说的对,这东西是不能乱放。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忙啊!他有论文要写,我有研究要做。我们都是好脾气的人,从没发生过磕磕碰碰的冒失事。所以,也就那么放习惯了。谁能想到老太太不光是脾气大,手劲也不小。来来往往的这么些人,还没见过手劲这么大的人。” 她将鸡蛋打进碗里,然后拿着筷子搅拌,嘴上却没闲着,“听着老太太的意思,这是退休了。好像不到年限吧。还有好几年呢?怎么?叫谁接班了吗?我记得赵家的兄弟不都有工作吗?怎么还需要接您的班啊?您这思想积极的人,总是跟zhongyang保持一致。还可以在岗位上继续多做贡献嘛。怎么就退休了?” 鸡蛋液倒了油锅里,发出响声来。林雨桐忙着翻炒,回头就笑道:“刚才老太太说我没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您批评的对。但我觉得同样作为职业女性的您,应该是能体谅的吧。咱们这样的女人,外面要一把抓,家里也不能马虎。这里面的难处,您该是最能体会的吧。” 林雨桐也不看韩春霞的脸色。不用看也知道非常的难看。她心情颇好的将西红柿倒进锅里翻炒,心里道,这人就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要不然手真的就得伸到家里来了。她可没兴趣给自己找一个婆婆顶在头上。没圣母到那个份上。 她边炒菜边道:“至于多放油这事。您还真不能怪我大手大脚。油是公公给的。他老人家就怕我们要学习,还有照顾孩子,太过辛苦,亏了身体。觉得吃饭没点油水怎么行呢。一片慈父之心,拳拳爱子之情,怎么好辜负呢?您说是吧。” 她把菜炒好,饭后盛出来,再给锅里添水,准备下面。 韩春霞觉得自己在厂里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人,今儿才算是见到真正厉害的主了。 自己说了她一句女人应该把家里收拾利索。她句马上表示说她自己也要忙着‘搞研究’,什么职业女性。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你儿子是大学生,我也是大学生。凭什么我就得伺候他啊。我又不是家庭妇女。 还说什么自己手劲大,不就是说自己粗鲁,乱发脾气,还推卸责任吗? 做婆婆的提醒儿媳妇过日子要节俭,她马上把印长天搬出来,暗指自己不是个慈母。 没有说一句难听话,可句句都跟刀子似得往人心窝子上戳。 说话轻言细语,脸上笑意盈盈,笑里藏刀不过如此。 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媳妇。 当然了,儿媳妇出身好,学历高,这都是有面子的事。关键是肚子还争气。这样的儿媳妇拿出去是挺有面子的。厂里谁不羡慕自己啊。 可这什么事情还真是有利有弊。这性子也太厉害了一些。 她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不高兴又能怎样,自己没有底气摆婆婆的谱。 她还得好言好语的说话。 “你说的也有道理。”韩春霞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半天才道。 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只要不过分,该管的也不能干看着的。 但是想要指手画脚,对不住了,咱们不伺候。 她态度和缓了,林雨桐的语气也就柔和了下来,“相互理解,重在沟通嘛。咱们娘俩在这里说叨说叨,不就很好吗?” 这时候,四爷推门进来了。饭盒是空的。 “好菜都卖完了。去的晚了。”他是这么解释的。 但林雨桐敢保证,他就在外面听墙角。根本没去食堂。 林雨桐接过饭盒,“有没有的有什么关系。洪芳那晚拿来的罐头还有,开一个午餐肉的,开一个鱼肉的。也省的炒菜了。” 韩春霞想说浪费,但到底嘴角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四爷应了一声,果然翻出罐头,又多开了一个黄桃的罐头给韩春霞,“吃一个吧。下火。” 有这么气人的吗? 但林雨桐还是赶紧给拿了个勺子,“吃吧。尝尝味道。” “给孩子留下多好。我吃这个,糟践了。”韩春霞有些受宠若惊。 林雨桐就笑道,“孩子们也不缺吃的。给您钱,就是叫您别亏待自己。别攒着了。只有吃到自己肚子里,才算不亏。” 说着,锅里的水就开了,林雨桐下了挂面进去,一会饭就好了。 西红柿鸡蛋面,一人一大碗。开了两个肉罐头,也算是丰盛。 饭桌上,韩春霞突然开口,扔下了一个大雷。 “我想跟赵三海离婚。”韩春霞轻声道。 “咳咳……”林雨桐一下子就呛住了。这个便宜婆婆,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四爷放下碗,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伸手给林雨桐拍了拍,“慢点。”说着,就顺手拿了水杯子给她喝水。 林雨桐灌了半杯水,才算是缓过来。 这个年代离婚的人,比大熊猫还稀少。可自家这便宜婆婆已经干第二回了。 那个年代,特殊时期,真正离婚的有。但更多的是两口子商量好的,为了保全孩子假离婚。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如今不是有很多的都复婚了吗? 像是韩春霞对印长天这般,做的决绝的,真的不是很多见。这已经算是奇葩了。 回头,又想跟赵三海离婚,这是为什么啊? 两人一起都过了十多年了,真的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林雨桐问道:“为了什么?你们过了这么些年了,也不能说突然就过不下去了。或者是,你跟那边的儿子媳妇相处的不愉快?”但跟晚辈相处的不好,也不能说要离婚啊。 再离婚这可就是第二回了。 这事搁在三十年后,都绝对属于稀罕事。都多大岁数了。老头老太太了,这不是瞎折腾吗? 韩春霞挑着面条,吃的很香,咽下嘴里的才道:“赵三海贪、污受、贿,公款吃喝。你知道他们一桌人吃了多少钱吗?一百多块啊。十三个人啊,每个人吃了八块多钱。” 林雨桐比较懵,这事……怎么了? 公务消费一直都是个问题,但这跟离婚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能行呢?”韩春霞将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这样的行为简直太恶劣了。这不是拿大家的血汗钱挥霍吗?” 林雨桐眨巴着眼睛看着韩春霞,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了,不由的问道:“那这……又怎么了?” 韩春霞十分鄙夷的看了一眼林雨桐,“你的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呢?大学生也不能只学文化,不抓思想教育吧。”她放在碗筷,坐端正了,看着林雨桐问道,“要是你发现了这样的事情,你该怎么做?” 自然是暗地里唾骂一番。 林雨桐这般想完,突然灵光一闪,不可思议的看着韩春霞道:“您不会是……举报了人家吧?” “当然得举报了。”韩春霞义正言辞,“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举报呢?如今上面已经派人下来了,从厂长,到厂办主住人,到那些科室的头头脑脑,都要查。这些蛀虫就应该清楚出geming的队伍。” 从上到下,你把人都给得罪完了。 林雨桐看向四爷,真觉得碰上这样的人简直生无可恋了。 即便想打抱不平,但是办法有很多种。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种呢? 第341章 那个年月(70)一更 那个年月(70) 四爷面上的神色不变,只夹了一块午餐肉给林雨桐,却头也不抬的对韩春霞道:“反正我也不在机械厂呆。跟我关系最亲密的云师傅也已经不在机械厂了。你怎么做,我都无所谓。关键是舅舅他们,如今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吧。” 林雨桐一愣,对了!还有韩春霞的娘家。当初她跟印长天离婚就是回了娘家,然后才又马上改嫁给同一个厂的车间主任。那么就是说,整个韩家,包括韩家大部分的亲戚朋友都是在机械厂的。她一个人利索了,但娘家的人却不好做人了。尤其是那些接替了父母工作的侄子侄女们。她这一下子掀翻了一船人,就连秦桧还有几个朋友呢。何况这么多人,光是三亲六故,就是一大群。 这时候,人交往的圈子差不多都是固定的。大家工作在一起,住在同一片区。来来去去的都是这么些人。双职工福利更多一些,所以连姻亲都是一个厂的。 她如今把人得罪了,多少人同仇敌忾对着韩家。只怕韩家都不敢叫韩春霞上门了吧。 韩春霞果然一僵,抓着筷子的手,半天都没有动作。然后猛地挑起面,虽然吃的快,但是动作还是文雅的。 到老了,还都是个美人。 韩春霞看了一眼四爷,“你小的时候,我要靠着你舅舅。如今你大了,我还要指望他们什么?又不是没有儿子。” 四爷吃的很斯文,“那你希望我这个儿子怎么做呢?” 韩春霞看着四爷,“我老了,自然希望跟儿子住在一起相互照应。即便我跟赵三海离了婚,因为举报的功劳,也可能分一个四十平所有的房子。足够咱们住了。你们两口子住里间,我带着孩子住外间。等你们工作了,也就有新房了。工作忙的时候,孩子跟着我。周末跟着你们。我的工资还有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足够我们祖孙生活了。” “我在赵家一天,你就不会回去。我一年到头就见不到几次儿子,孙子更是一面都见不上啊。比起赵家,我更希望跟你们住在一起。你的脾气倔,我不离婚怎么办?但要是离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赵三海那人,前几年,卑鄙的事没少干。他是犯过错误的人。可这人也会钻营,又会看风头。就算清算,也没见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不想点办法,能离婚吗?” “当初跟你爸离婚,是为了你。后来跟赵三海结婚,出发点还是为了你。如今老了,为了儿子孙子,我也不怕别人说什么了?再离一次又怎样。” “反正错的又不是我。”韩春霞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轻轻的擦了擦嘴,“这么些年,给赵家当牛做马,也累了。不管怎样,赵家的三个儿子是吃我做的饭长大的。媳妇是我给看着一个个的娶回来的。甚至就是赵家的孙女孙女,也是我照看着出生的。小三子家的媳妇还是接了我的班才能正经的工作的。我这后妈,谁也无可指摘。” 意思是,舆论会站在她的一方。 看来她还真是深思熟虑了。 四爷却半点不为所动。要是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的谋划走,她今儿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说这么一番话了。而是等真的离了婚,才来要求跟他这个儿子一块生活了。 他又给林雨桐夹了一筷子肉,才对韩春霞道:“你想离婚,是你的想法。但是赵三海并不答应。知道了是你举报了他以后,他就更不会答应了。是不是?所以,你来找我,是希望我出面,甚至希望动用父亲的关系施压,叫你从赵家的牢笼里挣脱出来。” “你不是一个很能忍让的人。不管对谁。别说什么为了我的话,归根究底,就是你在赵家没有了话语权了。赵家进门了三个儿媳妇,都在跟前住着。顶替了你的工作,几个孩子还得你照看。但是,比起你来,赵三海更相信他的儿子。家务事上,自然是相信儿媳妇。人家才是一家人。你发现,每天除了给别人看孩子做饭洗衣服,就什么也不是了。家里的大事小情,再也不会告知你一声了。你觉得你像个保姆了。觉得不公平了。” “人心就是这样的。大部分的女人退休后,都是这么过活的。为什么只有你委屈了。说到底,就是不甘。他们没把你当赵家人。你也没把自己当做赵家人。别人看孙子,那是心甘情愿。因为那是亲的。她愿意为儿孙当保姆。这也是一种幸福和价值。” “所以,你觉得,给别人看孙子,为什么不给自家看亲孙子呢。”四爷一笑,“其实,你要是真给我看孩子,要不了几天,你又有了新的欲|望了。你觉得你为了儿孙辛苦。我们就得听你的指派。从指派儿孙上,重新找到自我。” 四爷皱皱眉,“还是那句话,你的私事我不管。这次离婚的事,你也不需要征询我的意见。我也不会参与。就像是你当初跟我父亲离婚,又迅速的跟赵三海结婚,都没有跟我说一声一样。我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 “你要离婚了,有地方住,我就给你生活费。没地方,我来安排,生活费还是照样。若是觉得需要人照顾,我也可以找个人来伺候你。工资我来支付。” “你要是离不了婚,我也无可奈何。但要是赵家难为你,或是敢对你动手,你只管打发人告诉我。我来处理。” “你看这样的处理可以吗?”四爷说完,就看向韩春霞,等着她的回话。 韩春霞的嘴唇都是颤抖的,“你是这么想我的?” “我怎么想你不重要。”四爷有些不耐烦,“你确实是个好后妈。以前对大哥他们就挺好的。至少比对我上心一些。等到了赵家,你对赵家的三个儿子也挺好的,出门嘘寒问暖,进门就有热饭。我想问问你,你还记得我最后一次吃你做的饭是什么时候吗?我晚回来的时候,你给我留过饭吗?那一年,外婆还在世吧。我过生日,她偷偷给了我一个鸡蛋。你把那个鸡蛋收了,分给赵家的三个儿子。这事,你还记得吗?” “我是后妈!你是我亲儿子。”韩春霞的脸都白了。 “后妈必须对不亲的更好,别人才不会说闲话。”四爷点点头,“对亲儿子无所谓,不管怎么样,都是亲的。你就是这么想的。” 他嘴角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付出和收获都是成正比的。你不能在别人的田里劳作,却嫌弃自己的田给的产量低吧。人总得学会知足。”、 不是你想要什么,就都能满足你什么。他从来就不惯这些人的臭毛病。 要是不压下她这样的想法,她想要的会更多。先是自己,再是孩子,最后会想着印家。 韩春霞蹭一下站起来,“行!你翅膀硬了,你能耐了。可你别忘了,我还是你妈,亲妈!总得有你求我这个当妈的时候。” 说着,就起身,出了门,将门摔的哐当一声响。 林雨桐眼睛眯了眯,“不会出什么事吧。” 四爷摇摇头,“随她去。” 两人都当这事暂时就这样了。等着她那边的消息,看这婚事离了还是没离,不管怎么着,人还是得好好安置的。 谁想到第二天上午,上了一半的课,四爷班上的老钟就找来了。 “……说是印臻的母亲,找到了学校学生处。如今,系里的老师,班上的辅导员,都去了……”他低声对林雨桐道。 竟然敢闹到学校。 林雨桐跟老钟道了谢,就赶紧找了过去。 跑到办公室外面,就听见里面的哭声,“……我不是来学校告状的。孩子想不通,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作为一个母亲,就是希望,老师能多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对我好不好的,真的没有关系。我就是怕这些年的隔阂,给他造成……” 林雨桐简直能气死。 这简直就是个老政客的手段! 她推开门进去,看见四爷头上的青筋,还有紧攥在一起的拳头,顿时就心疼坏了。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你别再说了。你的条件我们都答应。”说着,她就掏身上的钱,“您要两百,我们真的拿不出来。这是我们刚发下来的生活补助,我们两个人两个月的,一共九十六。给我们留四十六,您拿五十吧。其他的,您再容我们几天,缓一缓吧。谁过的都不宽裕。再说了,不看别的,您好歹看着点孩子。三个孩子还要养活呢。不是我们不向爸爸要钱贴补您。实在是……当年爸爸刚出事,你就离婚改嫁。如今爸爸恢复工作了,你又想要这个要那个。我们做小辈的拉不下这个脸啊。但凡我们有的,你想要,只管拿去。但是叫我们求爸爸,那绝对不行。不管您怎么给老师说,我们都是这个态度。我们每月给您二十,这些年也从来没断过。您这要是再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说着,就将五十塞给韩春霞,哭着拉起四爷就走。 第342章 那个年月(71)二更 那个年月(71)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的信息量还真是有点大。 韩春霞的眼神就有些微妙。 不能不说,他们刚才听的挺动容的。可再回头一想,这到学校告亲生的儿子的母亲,还真是头一回见。谁家孩子的不好不是藏着捏着,就这位母亲,最是大公无私,公正公道。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来告诉老师,应该纠正孩子的哪些缺点。 但这是大学,面对的学生是个成年人。而且是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的成年人。这样的言论,一个不慎,会毁了孩子前程的。 不管这个孩子好不好,但这个当妈的,恐怕真的没几分慈母心肠。 一个老师就低声对其他几位老师道:“刚才那个女同学,是印臻的爱人。数学专业一个很优秀的学生。而且,两人确实生育了三胞胎。孩子还小。” 那这生活是挺困难的。每月还得供养一个什么都不缺的母亲。 孩子肯定是其他的亲人代为抚养的。 就有老师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看也不看韩春霞。这些人前几年也是受到冲击的。有些家里也闹过不愉快。因为,对于这种抛下正在困境中的丈夫的女人,就先失去了三分好感。 于是,就陆陆续续的都起身了。这样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两个在校大学生,一个月的收入总共才四十八。自己要吃喝,还得抚养三个年幼的孩子。但这个母亲,退休工资也该在四十以上。还需要从困难的儿子手里再拿二十。 她缺什么吗? 什么都不缺!又不是有了什么疾病,做子女的不管。这不是身体康健,中气十足吗? 不能帮孩子,还得从正困难中的孩子要钱。明知道孩子没有,还这样做。这不是逼迫着孩子从她前夫那里伸手是什么? 因为孩子不能满足她的条件,就来学校告状威胁。 这是什么母亲? 简直太恶劣。 出去的老师就看到楼下花坛边,小两口依偎在一起,尤其是那位女同学,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连个声音都不敢有。 越发觉得小两口不容易。 四爷歉意的朝过去的老师点头致意。十分恭敬。 要说这样的学生,是个不孝的人。他们是不信的。 韩春霞手里拿着五张大团结,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儿媳妇说的每个字她都懂,连在一起她就有点懵。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谁要过他们的钱了。谁在乎那点钱了? 她不过是想告诉他们,活在这世上,孝字大如天的道理。 什么东西都可以是封建糟粕,唯独老祖宗传下来这一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变。 可怎么就成了钱的事了? 这不光是钱的事,这是在人前把自己这个当妈的面皮给揭下来了。 自己不是一个慈母,甚至成了一个为了钱财,为了体面,要亲手毁了儿子前程的恶毒的母亲。 那么,自己说的话,还有谁信呢? 自己想了半晚上,废了半天的口舌,不是白费了吗? 就这么四两拨千斤的将自己打发了。 她简直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个样子的姑娘。这才多大的年纪,怎么心思这般狠呢?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五十块钱,脸涨的通红。她在厂里一直是风云人物。为什么?不就是嘴皮子来得,脑子利索吗? 赵家的三个儿媳妇,都是动不动就撒泼的货。她都觉得犯不上跟那样的蠢货计较。 轮到自己的儿媳妇身上了,好家伙,自己还没教育媳妇呢,先被媳妇收拾了好几回。 她都觉得头疼的厉害。 好容易站起身,下了楼,走到外面,就看见儿子媳妇站在楼下,静静的等着她。 她满是怒气的走过去,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跟在她身后,一直恭敬的将她送出了校门。 韩春霞走了好远,才发现不少人都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五十块钱,就没松开过。这么招摇过市的拿着钱从学校了过。可不证实了自己是为了钱才去的。 想着还回去吧。又拉不下脸。 但还是委屈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这么算计,还不是为了他们。不过是想叫儿子听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而林雨桐和四爷也没去上课,回了屋子。 四爷抬起林雨桐的下巴,“叫我瞧瞧你的眼睛。是不是又用了催眼泪的药了。” 林雨桐点点头,“没用多少,敷一敷就没事了。” 四爷就起身弄热毛巾,“以后不用这么狠。” 林雨桐‘嗯’了一声。她不过是心疼自己的男人罢了。那种情况下,不管四爷有多少委屈,不管韩春霞说了什么,四爷都不能反驳,都不能顶嘴。否则,作为晚辈就先没理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谁的委屈都有办法还回去,碰上这样的爹妈除了受着还能怎样? “她还是别离婚的好。就在赵家呆着吧。”四爷将毛巾敷在林雨桐的眼睛上,低声道。 林雨桐点点头,“也好。” 就在赵家吧。要不然,她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四爷就道:“明儿咱们去一趟机械厂。” 她不是喜欢折腾吗?那就留在机械厂,留在被得罪干净的厂里慢慢的折腾吧。喜欢与人斗,就就斗吧。那儿如今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大的战场。她爱折腾谁都没关系,只要别来折腾自家就行。现在她敢跑到学校告状,是不是以后工作了,还会跑到单位去折腾。再往后,是不是还敢找报纸电视台来宣扬这些‘不孝’的行径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叫林雨桐说,韩春霞这股子豁得出去的劲,这事,她未必就跟干不出来。 所以,这婚,她还是别离了。以前,还担心她在赵家受委屈,如今看她这样,只怕,轻易能给她委屈受的人也找不到了。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今儿这事,算是耗尽了那微薄的情分。 韩春霞却完全不知道她今天都干了一件怎样的蠢事。 回到家,赵三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怎么?从你大学生儿子那回来了?”赵三海眼睛都不抬。只觉得这女人心狠,但又幼稚的惹人发笑。 “你怎么在家?”韩春霞楞了一下。不是应该在禁闭室交代问题吗? 赵三海眼睛盯着报纸,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将嘴里的茶叶吐出来,把杯子一推,“添点水,没点眼力见。” 韩春霞拿起杯子,直接舀了一瓢的凉水,往里面一灌,“喝吧。” 然后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看着赵三海,“我昨晚提出来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赵三海瞥了一眼茶杯,就淡淡的道,“昨晚?什么事?我还真不记得。” 这个无赖! 韩春霞也不着急,就低声道:“你的问题可都不小。这次,是给你一个教训。别把我逼急了,把你的老底子给揭出来。你最好识相点,答应了。要不然,咱俩还有的闹呢。” 赵三海抬头,看着韩春霞像是看着一个傻子,“我的老底子?”他压低声音,“只要你在这家里一天,你就是共犯。离婚了,咱俩没关系了,你不是更肆无忌惮。你这个女人,我到现在才看清楚。那真是无情无义,一点情分都没有。说实话,我这些年对你怎么样?家里的钱交给你管着,外面的事也是半点都不隐瞒你。就连三个儿子,也放心的交给你照看。没有过一点怀疑的地方。咱俩就没好过?早些年你就不稀罕我?不过是墙头众人推,你也跟着落井下石罢了。”他耻笑一声,“怎么?前夫听说是平反了,你又想回去做你的官太太了吧?你的儿子也大了,也出息了,想做老封君了吧。可惜!你还没有我了解你生的那个狼崽子。那才是心里有一股子狠劲的人。才屁大点的孩子,因为我骂了他老子一句,打那以后,他就没回来吃过赵家的一口饭,喝过赵家的一口水。这心得多狠。真正心狠的人,不是看对别人狠不狠,而是看对自己狠不狠。这样的儿子,你又没管过,跟杂草一样就长起来了。如今,想给人家当妈了,人家认你吗?” 韩春霞愣了愣,“你说,印臻这些年,就没吃过赵家的一口饭,喝过赵家的一口水?” 赵三海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韩春霞,“你这个当妈的不知道?” 韩春霞突然就觉得胸口疼,她以前只是叫孩子去厨房吃饭。但是孩子吃没吃?吃了多少,她不知道。但想想也能知道。印臻没吃,就是被赵家的三个儿子把饭分着吃了。 难怪他跟厂里的云师傅亲近,只怕,最开始他就是跟着人家混饭吃的。 她脑子嗡嗡直响,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而赵三海一直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这样的人,必须离婚。 “你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在家吗?”赵三海呵呵的笑,“没有什么贪、污受。贿,公款吃喝。上次吃饭,不过是因为身上带的钱不够,暂时挪用了一部分厂里的钱而已。过后我们都补上了。顶多就是账务管理不符合规定,生活有些铺张浪费。批评了一顿,我们就回来了。” 说着,他有恃无恐的笑。 第343章 那个年月(72)三更 那个年月(72) 这个消息,叫韩春霞面色一变。 “都是厂里的领导,因为厂办主人的儿子在部队提干了。大家在一块庆祝一下。毕竟这事搁在谁家都是大事,大喜事。高兴了,喝点酒不算什么。喝多了,违反了规定,也不是不能原谅。最后,厂里什么也没损失,每个人补了九块钱进去。”赵三海看了韩春霞,笑道,“不过,领导对你还是提出了口头嘉奖的。说是你这样的同志,一心为公,是好同志。” “这……处理完了?”韩春霞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三海,“这就算是完了?”全都是鬼扯!先上船后补票的把戏糊弄谁呢? 赵三海一笑,“那你还以为呢?把整个厂里的领导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换一遍?幼稚!” 告状就不是这么告的! 他起身,不想跟这个女人多说一句废话。 但两人的日子,明显是没法过了。韩春霞每天做饭,只做自己的量,多一口都没有。 赵三海也不强求,三个儿子都结婚了,吃饭的时候,儿媳妇争着送呢。他只要手里还有钱,每个月还能补贴这几个儿子一点,他就不愁没一口热乎饭吃。 但是这个女人想离婚,那就休想了。放她走,才真是蠢呢。 离婚这事,只要一人不同意,哪怕另一个人再怎么坚持,这婚就离不了。 四爷和林雨桐第二天到赵家拜访的时候,就见到了这位赵大海。 他显得很热情,“看到你长大了,我这心里真是欣慰又愧疚。这些年,你在赵家受委屈了。我这想起来就觉得对不住你。你妈对我的儿子,那是没话说。可我对你,却真是不够。如今年纪大了,想起来,一晚上一晚上的都睡不着觉。”他拍了拍四爷的胳膊,“书上的话是怎么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可不正是应了这句话。看到你如今这样,前途可期,婚姻幸福,儿女双全。我这心里不光是高兴啊,关键是这心里的愧疚才觉得轻了一些。要不然,真是没脸见你了。这后半辈子,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 说的十分诚恳,动情处,眼圈都是红的。 这都是人才啊。 不过四爷见这样的人见的多了去了。以前,那些官员,见了四爷哭的跟死了爹娘似得。远远的就哭开了,表示能见到皇上的高兴。等走的时候,又哭,表达自己舍不得分离的感情。 四爷那也是戏中高手啊。臣子不舍,他比臣子还不舍。必然要把感慨惆怅露出来,叫人觉得情深义重才算完。 林雨桐以前常笑这个。觉得这些当官的,可比台上的戏子会演戏。 好些年都不见这样的情景了,如今又一次看到,还让人觉得挺亲切的。 但如今又不是以往,四爷笑的客气,但却懒得做戏。他开门见山的道,“听说你们要离婚,我来问问。” 赵三海连连摆手,“惭愧!惭愧!叫你们看笑话了。我跟你妈虽是半路夫妻,可也是相伴了十多年了。都说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我们这年岁上,也就是相互做个伴。在家里有个说话的人罢了。离婚这事,我是不同意的。你妈这人呢?思想比较进步,这是我要学习的地方。我们之间暂时有点误会,但还不到离婚的那一步。再说了,这闹来闹去的。与你们这些做小辈的,脸上也不好看。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你们不被人指指点点,也不能真的闹到那个份上。做长辈的不能这么自私,是不是?过两年,连孙子都上学了,叫别人的孩子指着说爷爷奶奶离婚了,这也好说不好听啊。”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怪不得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就这说话的水平,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四爷点点头,“主要是你们得过的顺心。只要你们顺心,离婚不离婚的,都行。还得随着你们的心意。” 却决口不提支持韩春霞离婚的话。 赵三海挑眉,他以前以为这小子是个倔种,没想到还真是小看了人家。光是这说话中不动声色的打太极的水平,就不能小瞧。 还别说,自己这个继子,闹不好,还真是个人物。 韩春霞一直没有说话,她被赵三海的话恶心的不行。 又见儿子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支持自己的意思,心里就不大好受了。 还没说话,就听赵三海又道:“都过了这么些年了,有什么不顺心的,早两年不就离婚了吗?哪里会等到现在?不管怎么说,风风雨雨十多年了,不也过来了。” 四爷点点头,完全没有看韩春霞的意思,“那我就放心了。” 然后带着林雨桐起身就告辞。 韩春霞追出来,一把拉住林雨桐,“你们先别走。这日子我真是过不下去了。” “他打你了?”四爷问道。 韩春霞皱眉道:“没有!”早些年年轻的时候,打过。这几年年纪大了,相互的脾气也摸透了,就没打过了。 “骂你了?”四爷又问道。看着赵三海的样子,也知道分寸,绝对不会给人留下把柄,至少骂人不会叫别人听见。而以韩春霞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将这么丢人的事说出来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举报赵三海,想从大义上逼迫他了。 韩春霞摇摇头,道,“你也是成了家的人。这男女过日子,不是不打不骂就可以的。” 四爷轻笑了一声,然后看了林雨桐一眼,牵了她的手,十指相扣,自然而然。“我们是相爱结婚。所以,我们对于其他的婚姻形式,不是很了解。” 林雨桐一愣,然后觉得天也蓝了,空气也清新了。连脚边那个冲着自己这个陌生人叫个不停的小黄狗也觉得可爱多了。 韩春霞却面色一僵,跟儿子讨论这个话题很尴尬。她皱眉道:“什么相爱不相爱,全都是小资情调。这样的思想要不得。” 四爷干脆什么也不说了,拉着林雨桐就走。 今儿就是对着赵三海表达一下态度。主要是他怕韩春梅打着自己和父亲的牌子逼着退婚。自己倒是无所谓,父亲那边却有些不好的影响。到时候,看着自己的面子,父亲就算是生气,也无可奈何。 这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晚上回到屋子里,林雨桐拉着四爷,小声问,“爷今儿说的话,我很高兴。” 四爷翻了一页书,半天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什么话叫你这么高兴? 林雨桐爬起来,用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就是说咱们俩是相爱结婚的话。” 四爷愣了一下,见她整个人都仿佛亮了起来一样,“你这么说我该伤心了?” 林雨桐拉着他,知道他耍花腔,就笑着问道,“说说。怎么就伤心了?” “我一直以为咱们之间不用说那些话,心里知道就好。谁知道你高兴成这样。可见我的心思你不知道。我能不伤心吗?”四爷放下书,伸手过了揉她。 林雨桐就咯咯咯的笑起来,“给我亲一下,瞧瞧爷的嘴有多甜。” 两人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那点不愉快的事,就如同水面上的一点涟漪。荡开一个水圈,就由她去了。谁也不会再去关注。 这个周,老爷子回来了。孩子接回了印家,四爷和林雨桐自然也回了印家。 林雨桐先去看了印薇,这段时间养的,明显胖了一圈。孩子也长的很好。 伺候印薇的是从ha尔滨请来的人。郭永红小时候受过这个大娘的照顾,如今请来帮忙。伺候的挺好的。 “你们不用挂心。”印薇笑着道,“我在家也挺好的。印昆三不五时的回来,弄点鲫鱼什么的,奶水也旺得很。” 那就好。林雨桐抱着这小姑娘,问印薇,“二哥和梅美姐也没说什么时候办喜事。都不小了,还拖着干什么?” 印薇摇摇头,“爸爸也着急。那边梅家也着急。但是当事人不急有什么办法?人家没嫌弃印昆没个好工作就不错了,他还不赶紧抓紧。想起这个我就头疼。” “是不是跟大哥有关?”林雨桐小声问道。 印薇沉默了半晌,“你不说,我还想不到。你一说,还真可能是有这个顾忌的。大概是想等着印辰平安回来,先办他的喜事吧。” 两人说着,就沉默了。这刀枪无眼的事,谁说的准呢? 而正屋里,三个孩子玩累了睡着了。老爷子叫了四爷到书房,“你妈那边是不是找你了?” 四爷一顿,“怎么?她还找您了?” 老爷子点点头,“希望我看在你的脸面上,能想办法打个招呼,支持她离婚。” 四爷脸顿时就沉下来了。“简直胡闹!”这事谁都能掺和,就老爷子不能掺和。哪里有前夫支持前妻离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不道德的关系呢? 这人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呢? 老爷子看四爷的样子,就松了一口气,“这事我没搭理……” 就该这样! 第344章 那个年月(73)一更 那个年月(73) “那边的事情,父亲不用理会。交给我处理。”四爷直接道。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大哥那边有什么消息。” 印长天沉吟半天才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四爷就明白了,即便真有什么消息,没有公布之前,在一定的范围内,也是需要保密的。老爷子十分讲原则,不能说的,坚决不会说。不管跟谁,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不过看老爷子的样子,应该暂时是没有坏消息。 他松了一口气。当天晚上,跟林雨桐说了一声,就又出去了。 林雨桐把孩子哄睡了,做了两页的卷子。还不见人回来。不免有些心急。 想去外面瞧瞧,又害怕惊动了家里人,叫一家子跟着担心。 直到听到大门响了一声,林雨桐才赶紧迎出去。 四爷将自行车放好,就听见正屋里印长天道:“赶紧回屋去,小林该担心了。” “父亲也早点歇着。”四爷应了一声,才看见正屋的灯灭了。 紧跟着隔壁大姐屋里的也灭了。只留下台灯微弱的光亮,这是为了半夜方便照顾孩子的。 林雨桐站在屋子门口的走廊上,见了四爷也没说话,拉着先回屋了。 “怎么这么晚?”林雨桐问道。都过了十二点了。四爷一般不会这么晚回来的。说着,就要给他倒水梳洗,“饿不饿,吃点东西再睡?” 四爷接过林雨桐手里的水壶,朝里屋看了一眼,见孩子睡的踏实,才低声道,“我来。你上去睡吧。我不饿,在外面吃了一点。” 林雨桐也没强求。等躺在床上,四爷才低声道,“我去找了赵三海。叫了别人将他约出来的。跟他好好的谈了谈,省的那边再闹腾。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叫他不要离婚?”林雨桐问道。 “没有。”四爷轻笑一声,“他这些年,也不那么干净。跟厂里几个不怎么正经的女人,也有些瓜葛。” “你威胁他了?”林雨桐闭着眼睛,转过身抱着他的腰。 “威胁?”四爷耻笑一声,“他还不够资格。就是一起说说话,该漏出去的意思也露出去了。这个人,要真是想哄女人,就能哄得住。如今两人闹成这样,不过是他失去了耐心罢了。” “所以,你的话叫赵三海害怕了。他知道自己得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睡吧!” 林雨桐也不知道这办法有用没用,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两人等了好些日子,也没见那边再有什么动静。想必暂时算是稳住了。 糟心事一多,时间就变得飞快。好似这边的事情才处理完,一个学期就结束了。 林雨桐和四爷收拾了东西,就推着车子出校门,准备回家。 两人边走边说话,也没注意,车子就被人给拦住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四爷扶住林雨桐,“没事。”于是抬头看者拦路的人。 这人见把人吓住了也不好意思,四爷皱眉就问:“有事吗?”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胡子拉碴。穿着白衬衫,衣服敞开着。露出已经洗的发白的红背心。背心上,胸前的位置,已经磨出两个洞了。军绿色的裤子,裤腿挽着,光脚穿着一双黄胶鞋。面容拘谨,拦着人却急的说不出话。 “你是……”林雨桐对这人还有印象,“你不是孟田芬的爱人吗?” “对!”那人憨憨的一笑,“你还认识我啊?” 林雨桐点点头,看了四爷一眼,“我同学的爱人。”说着,朝四爷使了个眼色,之前的事情,发酵的时间可够长的。 四爷点点头,“要找人,就进去吧。学校不拦着。” “我媳妇说我进去了,影响不好……”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林雨桐一笑,“那就走吧。我带你进去。” 她也想看看,这里面有多少猫腻。 宿舍楼下,刚好碰见孟田芬跟她那个老乡一起说话。 林雨桐就朝孟田芬看去,真的不能不说,这个人的变化是巨大了。她穿着格子的连衣裙一双白色的低跟凉鞋。已经不梳辫子了。将头发松松的绑在后面。绑着头发的不是皮筋,而是白底碎花的小手绢,跟着蝴蝶结似得。 如今就流行这个打扮。晚上将头发编成辫子,早上松开。就跟烫了头发一样。看着还挺自然的。 这个打扮,算的上是时髦。 她正跟那个老乡说话,两人虽是安全的距离,但那姿态,绝对不像是正常的男女交往。 四爷按住林雨桐,林雨桐这才发现,孟田芬的爱人面色已经变了。 林雨桐也就不往前去了。 这汉子看着口拙,不善言辞,快跑两步,就朝着孟田芬老乡的脸上打去。一拳下去,鼻血就出来了。 这个速度太快,除了四爷跟林雨桐,周围路过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半天才有两个男同学将人给分开。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能打人呢?”就有同学打抱不平。 孟田芬的丈夫,挣脱开了,一把扯过孟田芬,“……你真是好啊!家里供你上学,紧巴巴的过日子,妞妞连一顿干饭都吃不上。你在这里打扮的花枝招展勾引人。你可别忘了,你这学是怎么上的?不行就回家……” ‘你胡说什么呢?’孟田芬一把拽住她丈夫,“你咋来了?”说着,也顾不得她老乡,拉着她丈夫要走。 “我咋来了。你从上了大学,一年半都没回家了。妞妞都不记得自己还有妈。”她丈夫一把甩开她,“你这三学期放假都上哪了?什么补习功课?补习功课补的你就不要男人孩子了?” 四爷拉了林雨桐,“走吧!” 就那点破事,也没什么要听的。 林雨桐跟着四爷转身,还真是没什么兴致了。孟田芬自从出来上学就没回去过。反正她没在学校过假期。具体去了什么地方,不用猜也能知道个大概。 还有她丈夫嘴里的话所透露出了的意思,林雨桐也猜了个*不离十。 “其实,就算她丈夫不找来,她的学估计也难念完。”林雨桐低声道,“功课三个学期都不及格,补考了一次,还是没过。要是开学再补考,她还是不过,学校就该劝她退学了。” 四爷点点头,“八成是顶替了别人。不过也够没脑子的。顶替人不找个不起眼的中专学校,学点技术性比较强的东西,比如护士学校,不需要多少基础的多好。偏选了个好大学,还是一点都做不得假的专业。数学这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谁也别想糊弄事。” “估计是赶巧了。”林雨桐低声道。 过了好几天,洪芳找到了家里。林雨桐才知道,这个孟田芬还真不是孟田芬,她的真名叫蔡芳。她是顶替了自家小姑子的名额来的。那姑娘也是倒霉,碰上了重男轻女的爹妈,觉得姑娘上大学,将来分配了工作,赚了钱也是给了别人家。不愿意叫去。蔡芳就撺掇了公公婆婆,代替孟田芬。结果那姑娘想不通,喝农药自杀了。 林雨桐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她是花钱买的名额,还真不知道里面有这一码事。这可真是太恶劣了。 洪芳就道:“也难怪能顶替这么长时间。这蔡芳跟孟田芬是表姐妹,长得还真有六七分相似。档案上的照片骗不了人。” 农村有些地方还有这种亲上做亲的陋习。难怪她敢有恃无恐,原来是不怕查。 洪芳叹道:“别人都说她跟别的男同学走的太近,这些我都不信。”她有些懊恼的道,“开学的时候,咱们就见了她爱人和孩子。她也没隐瞒她已婚的事实。但是我整理档案的时候,见她的档案上是未婚。我以为是她们没来得及领结婚证。我当时还心说,这孟田芬人还不错,上了大学也没忘本。也没瞒着,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估计也是她婆家怕她有外心,才叫男人孩子跟来的。结果,还是没防住。人心已经大了,如今就算是退学回去,难道还能安稳的过日子。只怕脸皮也撕破了。” “他们活该!都活该。”洪芳恨恨的道,“可惜了真正的孟田芬,人看不到希望,可不就走了绝路了吗?” 两人也不过是可惜的叹了口气,还能怎样呢? 洪芳坐了半天,才要告辞,林雨桐收拾了一网兜的杏子,“拿回去给孩子吃。” “成!咱们也都别客气。”洪芳拉着林雨桐,小声道,“我们家那位他们供销社存了不少积压的货,还有残次的货,要往出处理。你要不要?” 不管是积压还是残次,都是对外的说辞,就是想便宜内部人罢了。要有残次,估计也是外包装有点小问题。 “要啊!干嘛不要。”林雨桐赶紧道。 便宜又好的东西,现在依然十分紧俏。再说了,印家和林家这么多人,消耗什么都快的很。捡便宜这事,不干才是傻子。 第345章 那个年月(74)二更 那个年月(74) “档案管理,还是不行。”四爷听了林雨桐说的事,就道。 这不光是档案管理,还牵扯到户口管理等等的问题。 林雨桐心说,咱们考虑问题永远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她这会子正为那个想不开的姑娘不值,四爷就直接往根子上想。 她低声问道:“你说,以前那样……是不是更容易冒名顶替?” 科举进考场的时候,描述的个人特征十分笼统。人和名对不上这事,应该更常见才是。 四爷就笑,“历史上那么科举舞弊案,那要照你这么说,只要花钱找人替考就行了,又何必舞弊呢?” 也对啊! “科举是相对公平,但比起现在,又差了很远。毕竟文章这东西,有许多的主观评分在里面。那么考官的喜好,上位者的态度反而是占了很大的比重。今年考中了秀才,也许再次下场,就又未必了。而且,要找替考的人,自然找个学识好,最好是有功名的人才算是有保障。可这样的人已经算是出头了,谁会冒这个风险。”四爷给林雨桐解释,“而且,考试都是一层层的往上考,第一关就在当地。都是熟人,谁敢找人顶替。这么明目张胆的违规,当地的官员可不会留这么大的把柄的。所以,卷子上容易做手脚,人却不能。” 林雨桐点点头,表示明白。 至于考中以后,被人顶替这事,可能性也极小。谁还没有几个朋友故旧,一旦被人认出来,就是杀头的罪过。 难度大,惩罚重,敢于以身犯险的人就少了。 正说话,外面三个孩子又闹起来了,紧接着,隔壁就一声婴儿的哭声。这是把孩子闹醒了。 三个蔫头耷脑的进来了。 “去姥姥家。”雨生小声道,“不吵妹妹。” “玩,就忘了。”震生赶紧补充。是说他们玩着玩着就忘了要小声的事了。 林雨桐看四爷,“要不住过去吧。咱们的小院也能住,但就是孩子又得换个陌生的环境。” 四爷点点头。 印薇和郭永红反倒不好意思了,说什么都不愿意。 林雨桐就道,“这边没有陪着玩的小朋友。等上了幼儿园,小朋友多了,就住回来。” 两人这才作罢。 林妈很高兴林雨桐能假期住在这边,“屋子小,但是冬暖夏凉,住着也舒服。” 林爸呵呵的笑,孩子一直在这边,时间长了不见,怪想的慌的。“我给屋顶上又抹了一层泥,加了一层瓦,太阳晒不透。” “哪来的瓦?”林雨桐仰着头,在院子里往屋顶上看。 四爷就指了指外面,“你刚才没注意,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砖瓦,恐怕是拆了防震棚吧。” 地震的时候,盖了不少防震棚。都是公家的。后来不用了,也没人想着去拆。 林爸叹道:“你说这人心,变的怎么这么快呢?以前放在那里,没人动一下。现在呢,恨不能上去哄抢。就这些东西,你妈还不叫拉。觉得占了公家的便宜。可一到晚上,谁家不是全家上阵,抢着拉回来。这些废料,在外面搭建一个小厨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妈就道:“不管人家咋想,咱们得先管住自己。” 林雨亭从屋里出来,身上是花格子衬衫,下面是一条大红色的喇叭裤,怎么看怎么像是街上的二流子,“不拿那个旧的砖瓦怎么办?花钱也买不来新的。压根就没地方买去。” 林妈皱眉,“你赶紧把你那衣服给我换了,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 林雨桐就笑。 林雨亭无奈的道,“我是出去卖衣服的,不穿出来叫人家看效果,我怎么卖?” “我管你怎么卖?”林妈皱眉道:“你要是不换,回头我就把你那裤子给剪喽。瞧瞧这德行,屁股蛋子都快露出来。” “小舅舅露屁股喽!”夜生捡了个话把,就跑这嚷开了。 林雨亭哭笑不得,“臭小子,数你最坏。你给我等着。”说着,到底是进去换衣服了。 林雨桐这才发现,喇叭裤是低腰的裤子。一弯腰,还真是有露肉的可能。 那边林爸小声跟四爷念叨:“……钱倒是不少赚,可这钱搁在家里,也是提心吊胆的。” 林妈跟着叹气:“可不是吗?自从老幺拿了钱回来,我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家。到处藏钱,不知道该把钱放在哪了?就怕万一有个闪失……怕老鼠啃,怕贼偷。有天晚上,梦见失火了。把钱全都给烧了,你不知道我这心疼的哟……” 林雨桐这才恍然。如今的人,有了钱,都不敢露富。就算有邮局的储蓄业务,也不敢去存。就怕叫人知道自家有那么多的钱。 钱多了,代表成分不好。就怕再来一场运动,把一家子全都撂在坑里喽。 “多跑几家,分着开户。”四爷就道。总比现在拿着钱战战兢兢的好吧。 “万一查出来怎么办呢?”林妈赶紧摇头,“咱们如今可是万元户了。不行!叫人知道了了不得。” 林爸跟着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咱们讲的共同富裕,绝对不能冒这个头。” 这就没办法了。 过了两天,林雨亭用麻袋装着一个铁箱子回来,“我找人焊好的。钱全都放进去吧。” 这算是保险柜吧。 林爸比较细心,又做了个木箱子,将铁箱子放进木箱子,一层层锁起来,才放心。毕竟谁家放一个铁箱子都挺打眼的。 可即便这样,林妈也坚决不出门。守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林雨桐本打算叫林妈跟自己一起去洪芳那里买点便宜点的东西,说什么人家也不去,“叫你大姐二姐跟你去。她俩有劲,要不然你拿不动。” 林二姐这天穿了一件蝙蝠衫,下身是紫红色的牛仔裤。 头发盘起来,将细长的脖子露出来,显得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 “你也该好好的收拾一下自己了。”她嫌弃的看了看林雨桐。 林雨桐低头,自己是白衬衫,黑色的九分裤,也还好吧。样子都是自己改良过的。不会很陈旧,但也不张扬。 哪里就叫她嫌弃了。 其实她也发现了,如今刚开始流行起的时尚,颜色都非常的大胆张扬。好似憋的太久,终于要爆发似得。 就拿喇叭裤来说,最素朴的颜色还是灰色的带着黑色线条。但更多的人都会选择大红大紫。衬衫一水的花格子。 林雨桐看了都觉得辣眼睛。 林妈就道:“桐桐这就挺好,本本分分的。你也赶紧把你那身给换了。” 林二姐不搭理。转头又看向拿着布袋子出来的林大姐。 她一件白底碎花的衬衫,穿了好多年了。裤子也是工装裤,这两年也没见她添衣服。 “大姐,我给你的衣服,你怎么不穿?”林二姐又一次皱眉。 林大姐不好意思的笑笑,“穿不出去。”反正不像是正经人。 林妈看着三个闺女,心里就是一叹。一样都是她生的,三个闺女都不丑,一个个水灵灵的。可找的姑爷不一样,这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 大闺女明显就自卑了。穿用都比不上两个妹妹,她说话都没有底气。虽说跟大姑爷两口子也和顺,但还是那话,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比较,显不出什么来。可搁在跟前一比,生活质量明显不一样,谁心里也自在不了。 二闺女是性子野,姑爷不能干,就压服不住她。如今挣了俩钱,越发的张扬起来了。班也不好好上了,整天穿的花枝招展,描眉画眼的。晚上去看电影,还在家里办了什么舞会。差点没把警察给招来。看着这段时间两口子没闹别扭,但那也是钱的功劳。以后但凡有点什么风浪,可怎么整?经不起考验的。 三闺女以前就腼腆,如今却最能耐。自己也能耐,姑爷也能耐。别看身上的衣服不打眼,那是没细看。那布料轻柔又吸汗,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穿着合身,还大大方方,体体面面。人也稳重,两口子的关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真的好。 三个闺女往眼前一站,以前觉得跟三根水葱似得。现在,大闺女脸上都有了皱纹了,二闺女那脸抹的跟猴屁股,看不出什么来。就三闺女,还是一样白白净净,素面朝天,还一样的水嫩。 这就跟她们自己过的日子似得,大闺女苦,二闺女粉饰太平,只有三闺女,那是过的踏实,实在。 林妈摆摆手,“都赶紧去吧。”看见她们,就糟心。 三姐妹有些年头没一起出门了,还有几分新鲜。 “大姐平时都忙,还真没想着今儿你能闲下来。”林雨桐就扭头问林大姐。 林大姐抿嘴一笑,“这得多亏了你二姐。你二姐夫升官了。如今正管着后勤。我们食堂归你二姐夫领导了。大家就都照顾我,一般周末,没给我排班。” 难怪呢。 林二姐脸上就有些与有荣焉,“咱们一家人,不帮你帮谁。大姐以后别太老实了,上面有人罩着,也没人敢说什么。偷偷懒也不打紧。” 林大姐低头一笑,也不说话。林雨桐就赶紧接过话头,“这可是大喜事啊。” 林二姐眉毛都差点飞起来,“说起来,钱这东西,就比不上权。有权了,才真的有体面。”她十分不屑的道,“有钱了,一水的说风凉话的。可有权了,谁见了不得点头哈腰啊。以前我就觉得,有钱就好,有钱了什么都不是问题。现在才觉得,钱这东西不能少,但权这东西,更不能丢。” 林雨桐心说,你的欲|望还真是没有止境…… 第346章 那个年月(75)三更 那个年月(75) 东西买了不少。林雨桐主要买的都是床单被罩枕套枕巾这些。林大姐挑的都是肥皂,洗衣粉牙刷牙膏之类。林二姐给邓城买了两双男士的皮鞋。 东西上面确实是有一些问题,但都是细小的问题。 拿到家里,林妈一件件的看。“桐桐买的这些个实惠,床单被罩就是印的花重影了,自己用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人家就是这样的花色呢。再说了,谁盯着这个看。就是自己不用,拿来送礼也是好的。谁家娶媳妇嫁女儿,走礼的时候,也算是厚礼了。这个行!买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雨桐拿了一半给林妈,“这些妈收着,反正也没多少钱。家里用的时候就不用再买了。我本来还想着老幺结婚,或许用的上。但又一想,谁知道那时候该流行什么。这世道变得快。你也别舍不得用。要不然,可真就过时了。” 林妈也没客气,她知道林雨桐不缺钱。再加上,家里如今富裕,又不是换不起人情。这点东西,真不用分的太清楚。“过时了就自家用,我们老了,不在乎流行不流行的事。” 林大姐也是分了一半自己买的东西给林妈,“这些留在这边,咱们用。”剩下的肯定是要给公公婆婆送去的。 林妈点点头,顺手就拾掇了。 这边扭头看见林二姐买了两双大皮鞋,她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四爷带着孩子去厂里的广场上打篮球去了。林雨桐自己回了屋子。 从买的东西里,挑出一个白色的门帘和一个蓝色小格子的床单来。 这两件都是锁边的时候没锁好,所以算是残次品。才花了三块钱。 她摸了摸料子,想用这个给林大姐改成衣服穿。 她那人太有骨气,给她好的,她是不会接受的。这要是用这些东西改一改,不费事,她肯定乐意要。 在这家里,照顾孩子最多的,其实还是林妈林爸和林大姐。尤其是生活上,给孩子做饭,晚上给孩子加餐,可不都是林大姐替林妈干的。 再是亲的,该走的人情还是要走的。 门帘是纯白的,做衬衫足够了。格子的床单,做别的不好看,但要是做成背带裙,就素雅极了。 林雨桐用了两天时间,不光给林大姐做了一套,剩下的布料还给大姐家的丹丹做了个白色的小褂子和一个蓝格子的小短裤。 林妈拿在手里半天,愣是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布料做的。 大姐倒是一眼看出来,“但是我没想到你有这手艺。” “你去试试,看合身不合身?”林雨桐推大姐进里屋去试试。 还别说,一下子年轻精神了好几岁。 “好看吗?”林大姐有些忐忑。 林妈笑着点头,“好看。你不说,一准没人看出来。” 林雨桐也笑。没人看出来倒也不至于。但肯定不怪看。也穿的出去。 “回头我把钱给你。”林大姐爽快的接受了。 三块钱,母女俩换了一身新衣服,划算。 林雨桐没拒绝。大姐就是这样的人,不爱占人一点便宜。 “我也给自己做了一件秋天穿的马甲,也是用这样的格子布做的。这肯定不能算很舒服的布料。还得多洗洗,软了就好了。”林雨桐上下看了看穿在林大姐身上的效果,低声道。 给自己做了,也不会显得看不起人。 林大姐就笑道:“咱们什么日子没过过,你大姐我还不至于多心。好赖心我还分不出来?我就是羡慕你这手艺,得空了,得把旧衣服拿出来,我试试自己裁剪。要真是能出师了,就是抽空做点裁缝活,也不少赚钱。” “看二姐赚钱,大姐也心热了?”林雨桐笑道。 林大姐点点头,“谁看见钱心不热?我就是觉得你二姐这钱赚的人心里不踏实。我这人干不了轻巧的事。一辈子就是个出力的命。不过你二姐的话也对,横竖不能一辈子在食堂待着吧。在食堂做的也是大锅饭,要是能学点厨师的手艺也不算亏。可咱们厂里的掌勺师父,就别提了。我也不会其他的,就是坐在缝纫机前,还算利索。要是能裁剪,你还别说,我晚上下点功夫,一个月也不少挣。这样挣钱我心里踏实。” 林雨桐诧异的看了一眼林大姐,“我教大姐就行了。这东西入了门稍微琢磨琢磨就会了。”还真是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在。林大姐憨厚,老实,但也不是没有想法的人。 林大姐应下来,“我看你这手艺成。趁着你放假,我好好跟你学学。”说着,她就笑,“我如今的日子都算是好多了。你姐夫那边,也不用补贴多少了。出了两个大学生了,光是他们俩出去给别的孩子补课,补课费就能养活自己了。你姐夫,如今天天晚上在外面拉几个小时的人力车,一晚上也挣个好几块钱呢。没你们想的那么艰难。就是俭省的日子过惯了。” “其实叫姐夫跟着老幺跑一趟,哪怕给老幺搭把手,也不少挣的。”林雨桐笑道,“咱们都不是外人,干嘛弄得这么生分。我把孩子扔在这边,少不了大姐看顾,我什么时候客气过?” “不是客气。也不是不能挣那份钱,就是这心里不怎么踏实,晚上只怕都睡不着觉。”林大姐道,“你姐夫这活看着辛苦,可如今厂里上班,也就是糊弄事。不算累。晚上加会班,也不算什么?一分一毛的攒起来,就是敞着门睡觉,心里也不犯憷。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林雨桐点点头,“日子都是自己过的,怎么舒服怎么来。勤快踏实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过的多艰难。” 林大姐这次真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就是这个话。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有多大的本事挣多少钱。你姐夫那人木讷,不会说话,就是下的了苦。反正,我们也就只生丹丹这一个了,好好的养大,负担也不重。” 林雨桐就笑,“看来嫁给兄弟多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公公婆婆不会重男轻女。” 林大姐点点头,“我婆婆生了七个儿子,见了小子真是怕了。如今到了孙子辈,根本就没有什么执念。反倒是对丹丹稀罕的多一些。” 姐俩在这边絮叨,林妈听着也高兴,随即又皱眉道:“你们这边我是不操心……” “就操心我呗。”话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林二姐撩开帘子进来。 她先是看了林大姐身上的衣服,然后眼睛一亮,“不错!真不错。要不,咱俩换着穿。” 林雨桐就撇嘴,“床单做的,你穿的出去?叫人看出来,你不觉得丢脸?” 林二姐果然凑过去细看,“还真是……看把你们能的。这在家里穿一穿就行了,可别出去丢人了。自己家弟弟妹妹卖衣服呢,你偏偏穿不起衣服。可别丢人了。” 林大姐也不见怪,“我不嫌丢人。谁爱笑话谁笑话去呗。” 林妈拽了林二姐,“你这肚子有动静没有?别整天穿着高跟鞋,万一摔一跤可怎么好?” 林二姐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没有!这么着急干什么?他家里都没催,您倒是催上了。” 林妈气道,“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我能着急吗?赶紧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踏实了。两口子之间,有个孩子,感情自然就亲近了。别跟我扯那些爱不爱的,我跟你爸那会子,可没这些说叨。生了你们五个,不是也过到老了。一辈子拌嘴的时候有,但还真没为了什么急赤白脸过。你跟邓城,这日子过的我看着邪乎。你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他的心也不在家里。这不行。家不成家,像个什么样子?” “哎呦我的妈啊,怎么就家不成家了?”林二姐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棕黄色的皮鞋一晃一晃的,叫人眼晕,“如今这钱多好挣呐,我不抓紧挣钱,将来孩子拿什么来养?” 林大姐就笑,“你也别强词夺理。感情我家丹丹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家里能帮我们把丹丹拉扯大,怎么就不能再拉扯一个呢?有苗不愁长,孩子生下来,眨眼功夫就大了。” 林二姐摇摇头,“就邓城他妈那劲,我这边一怀孕,她立马就得过来。我哪里受得了这个?在我没想好怎么安置那位老太太的情况下,坚决不能怀孕。” “怎么说话呢?”林妈瞪眼,“整天还挑你大嫂的不是,你大嫂是做媳妇的,你也是做人家媳妇的。你自己比一比,跟你大嫂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大嫂要是这么说我,你能乐意吗?” 林二姐呵呵一笑,“邓城的妈能跟你比吗?你重男轻女吗?你跟大哥要过工资代为保管吗?你卖过闺女吗?都没有!但是那老太太干过。我还真害怕将来生个闺女再被她给卖了。” 林妈的脸都青了,“这些事……你给我说清楚……” 林雨桐和林大姐对视一眼,这事,她们都没听林二姐说起过。 第347章 那个年月(76)一更 那个年月(76) 林二姐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她掩饰般的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我是瞎说的。反正我是不喜欢我那婆婆就是了。你们聊吧,我去瞧瞧这次的货卖的怎么样了?”货进回来,她马上请人给她看摊。跟林雨亭那种紧跟不放不同,她是彻底甩手,然后最后算钱结账。可以说,做的非常的潇洒。 林雨桐就看着林二姐三步并作两步的窜了出去,半点没有要细说,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的意思。 可就是不细说,林二姐露出来的口风也足够叫人心里发毛。 这邓城肯定是在婚前刻意隐瞒了什么,林二姐一向好面子,跌份的事,她谁也不会说的。 林妈颓然的往下一坐,“你们几个的婚事,我跟你爸爸都没管过,最多就是建议,然后就都随了你们的心思。如今想想,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大女儿过的辛苦,而女儿过的糟心。是不是他们做父母的当初能坚持一下,结局就会变得跟现在不一样了呢? 这么想着,就又强撑着起身,“你们忙去吧,我进去躺躺。” 林大姐伸手扶了林妈进去。林雨桐叹了一声,则撵了出去,已经不见林二姐的人了。 “怎么?你二姐人呢?”林大姐出来问道。 林雨桐摇摇头,“躲出去了。” “她总是说我糊涂,其实她才是真糊涂。”林大姐摇摇头,“找男人至少得找个心里有你的人。至于是穷是福,就看命数了。她这闹得叫什么事?” 林雨桐一笑,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每个人的追求都是不一样的。只要找到自己想要的,就不算是吃亏。至于后悔不后悔,只有天知道。 过了几天,林大嫂就找了林雨桐,“……你好歹劝劝你二姐。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么明目张胆是想干什么?” “怎么了?”看着表情无奈有焦急,带着点气愤的林大嫂,林雨桐赶紧赔笑。 林大嫂低声道:“前段时间她送了厂长一台彩电,这次又送了几个领导一人一台录音机。她是疯了还是傻了,送东西能明目张胆的送吗。如今,她把自己赚了钱的老底子给抖出来了。况且……” 话没有说完,但是林雨桐已经明白林大嫂的意思了。况且,这些钱全拿去给二姐夫铺路,真的就妥当吗?刚升了官,还想怎么升? 再加上林二姐跟着林雨亭跑了几趟,就赚了这么多。那么林雨亭岂不是赚的更多。 明眼人都能算明白这个帐。林家只怕要引人注目了。 但是大嫂只是为了这个吗? 林雨桐有些不解,“大嫂有话,就直说,我心里也好有谱啊。” “二妹夫和你大哥……”林大嫂将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到底咽下去了。 林雨桐却明白了,这两人之间是存在竞争关系的。难不成二姐送礼,叫二姐夫直接夺了大哥的机会? 二姐还不至于这般糊涂吧。 “这事要么是二姐不知道大哥也掺和在里面,要么就是二姐根本就不知情。”林雨桐拉着林大嫂低声道,“二姐就是再如何,也肯定不会拆了大哥的台。” 林大嫂叹了一声,“但愿吧。” 说着,就起身要走,“你别送了。我就是心里不舒坦。不说出来,我心里堵得慌。这些年,我自问我这个嫂子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送走林大嫂,四爷和孩子们从上面下来,显然是都听见林大嫂的话了。 “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四爷拉着林雨桐,“咱们上公园去。” 林雨桐应了一声,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掺和也没有什么意义。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大哥,林二姐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 就算要说什么,也得过了这个气头再说啊。 她点点头,“公园远着呢。走着去?” 四爷却推了自行车来。横梁上坐两个,后座上坐一个,推着去。 孩子跟父母出门,永远都是兴奋的。两个在坐在车上就叽叽喳喳。到了公园门口,雨生下了车,就拉着林雨桐,“妈妈我要喝汽水。” 林雨桐一愣,朝一边看去。原来是玻璃瓶装的汽水,一毛钱一瓶,要是想带着瓶子走,就得多压一毛钱。 北冰洋牌的汽水,这对孩子们来说是奢侈的东西。 另一边也有卖水的。是用罐头瓶子装着的五颜六色的加了色素和糖精的白开水。二分钱一瓶。 其实,自家的孩子肯定不缺零食的。比如孩子们稀罕的水果糖,大白兔奶糖,麦乳精这些东西,家里就没有断过。在加上林雨桐给弄得水果蜜饯,点心。真是什么都不缺。 但他们还是会被外面卖的东西吸引。 就比如雪糕和汽水。 四爷一笑,“那就买吧。” 花了六毛钱,带走了三瓶汽水。三个人连玩的兴致都没有了。坐在公园阴凉的地方喝汽水。 不少孩子围过来看,然后舔一舔嘴唇,叫人觉得怪不自在的。 大人没办法,只得给自己孩子买一瓶,有些舍不得的家长,就哄孩子说,喝了肚子疼。还有些说,那都不干净,有虫子。 听得林雨桐心里别扭又无奈。 橘子味的汽水,都是用橘子酱兑水才做成的。里面偶尔会有点浑浊。这都是正常的。 三个孩子倒是满是优越感,喝着汽水有些洋洋得意。 这时候的公园,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又不是后世的游乐场,唯一能做的就是划船。可他们小,哪里敢带他们去。 两人坐在草坪上,看着孩子们在草坪上逮蚂蚱,捉蛐蛐。就是休闲了。 孩子们没什么玩的,但是大人们,却有了一个新的玩乐的地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文化宫,或者是厂区的工会,会专门组织跳舞。有专门的老师教导。对外称呼说是舞蹈培训班。 都是露天的。但是还是吸引了很多的年轻人。 “走吧,三姐。”林雨亭邀请林雨桐和四爷。“就在厂里的广场上。” 四爷拽了林雨桐,“那就去瞧瞧。” 大晚上的,孩子睡了。林爸林爸看着呢,老两口摆摆手,“去吧。别整天都闷在家里。” 其实林雨桐还真有点跃跃欲试。 到了地方,林雨桐才知道有多热闹。广场上一百瓦的灯泡亮着。音乐声根本就压不住人声。 广场中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领舞,嘴里喊着节拍。 她穿了一件看不清是什么颜色花色的连衣裙,高挑丰满,扭腰摆臀。不少小伙子就跟着吹口哨起哄。 那姑娘浑不在意,但跟着姑娘跳舞的人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些也大多是厂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被人看着怪臊得慌。 “起什么哄啊,要跳就跳,不跳就走远点。”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是林二姐。 林雨桐想扶额,她莫名其妙的加入战圈是什么意思。人家都是不好意思,就她好意思。 她穿着蝙蝠衫,胳膊举起来的时候,衣服就往上滑。下身穿着喇叭裤,屁股包的浑圆形状就漏了出来。这是十分大胆的行为。 一边的林雨亭的脸都青了,“她在干什么吗?丢死人了!” 说着,就走了进去,要拉林二姐出来。 “小屁孩,你一边玩去。你姐夫都不管我,你管得着吗?”林二姐推了林雨亭一把。 林雨亭闻着她好像还喝酒了。 她这边一犹豫,就有几个小伙子挤到林二姐身边跳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跳舞,简直就是群魔乱舞嘛。 “二姐有两钱不知道烧包成什么样?”林雨亭叹气道,“我真后悔不该带她南下。”学的可真快,好的教不会,坏的一学就会。 四爷皱眉看着,拉了林雨桐,“走,回吧。”这地方太乱,不像是正经人来的地方。 有素质的人就不是这么玩的。 他低声对林雨桐道:“真要是想跳舞,咱们改天去大院礼堂,那里也有。” 大院,是指部队大院。 林雨桐摇摇头,“在咱们家就能跳,干嘛跟别人挤来挤去。我又不想找别的舞伴。难不成你……” 四爷就笑,“知道了!咱们就在家里跳。” 其实,林雨桐还以为露天跳舞就跟后世的广场舞一样。有兴趣的进去跳一会,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根本就是出来寻找刺激的。 两人到了广场边缘,还听见两个大爷在闲谈。 “以前多好,小伙子见了大姑娘躲着走。大姑娘个个羞羞答答不好意思见人。” “谁说不是呢?这才几天啊,人心变得快。伤风败俗……” 这话叫两人有些沉默。 四爷就低声道:“现在有两家杂志封面用了演员的照片,听说是露了肩膀出来。不少人写信给出版社,说是毒草。但现在看来,只怕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林雨桐点点头,这事她也听说了。杂志她倒是没见。不过风声倒是穿的到处都是,“听说,反应问题反应的很激烈,有人认为杂志社该向民众谢罪,说这是扰乱社会风气。” 而且,近来引进的电影,也越来越大胆了,里面有了男女接吻的镜头。 “势不可挡啊。”林雨桐总结道。 第348章 那个年月(77)二更 那个年月(77) 两人回来,洗漱后就上床睡觉了。 屋里虽然逼仄,但是住在二楼,夏天其实挺凉快的。两边墙上都有窗户,南北通风极好。周围又没有高层建筑挡风,通透极了。 自然风吹着,身上盖着薄毯子,睡的很是舒服。 不知道睡了多久,雷声震天响,紧接着噼里啪啦的下雨声。雨打在屋顶的瓦片声,发出不小的声响,显然,这雨下的很大。 三个孩子不安的哼哼了几声,林雨桐没睁眼,翻身拍了拍孩子,“……睡吧,没事,爸爸妈妈在……”她说的含糊不清,却能感觉身边的四爷起身,安抚孩子去了。 可林雨桐迷迷糊糊的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四爷过来睡下。她这才睁眼,见就四爷站在窗户口往外看。不免有些纳闷,开口就问道:“怎么了?看什么呢?漏雨了?”应该不会吧。她一点都没觉得。反而觉得现在这凉爽潮湿的空气很舒服。这可是今年翻新的屋顶,不会这么耐不住用吧。 “你听。”四爷回身看了一眼林雨桐,才低声道。说完,有看向孩子,好似怕惊醒他们一般。 林雨桐支着耳朵细听,除了风声雨声,还有……警笛声。 她面色一变,在这里能听见,那就是出事的地方离家里不远,一定是在厂区了。 不会是广场上吧? 四爷看了一下表,“才十二点。” 睡了一觉起来,才十二点,很可能那边跳舞还没结束呢? 那么多的青年挨挨挤挤的,很容易滋事的。 “老幺回来没?”林雨桐问道。她担心林雨亭在里面掺和。 四爷‘嗯’了一声,“回来了。你睡着以后,他房间的灯亮了一会又熄了。肯定是回来了。”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就睡吧。跟咱们不相干。”管他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去呢,谁在乎。 四爷顿了一下,应了一声好。 雨下了一晚上,早晨起来,林妈在家门口不远的花坛里,掐了一把绿油油的马笕菜。 花坛里的花没人伺候,长的乱七八糟。倒是草长的好。里面也生一些野菜。一场雨,叫野菜长的鲜嫩的很。 “不是还有灰灰菜吗?怎么没掐一点。”林雨桐笑道,“用水抄了,出来用麻油一拌,也好吃。” 林妈就笑,“我去的晚了,好的都被撅了一遍了。马笕菜也好,一会子蒸了菜馒头,蘸着汁子吃。当饭当菜都行。” 三个孩子就在上面欢呼,他们爱吃这个。 林爸就叹道,“这是有福不会享。”以前见了野菜恨不能吐出来,这会子,偶尔还想吃那一口。 林妈笑道,“这也就是这两年野菜好歹能留住。搁在以前,连菜根都被人挖了。” 两人正忆苦思甜。林雨桐在院里刷牙,听两人叨叨。 就见二姐夫邓城急匆匆的来了。 “三妹,爸妈呢?”邓城焦急的问。 林雨桐暗道一声不好,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才低声问,“你只说什么事?是不是二姐出事了。” 邓城明白林雨桐的意思,大概是不想叫老人知道。就道:“昨晚,广场上跳舞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打起来了。打的挺邪乎。后来就报警了,你二姐一晚上没回来。我怀疑是不是被派出所……” 林雨桐就想起昨晚的警笛声。但那时候才十二点,怎么他到现在才来。 妻子一夜未归,他作为丈夫可真沉得住气。明知道可能进了派出所,硬是压到现在才来报信,可真是好样的。 哪怕送个消息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也比现在强吧。 林雨桐心里不满,才要说话,就见林爸从院子里面出来。 糟了,瞒不住了。 “二姑爷来了。吃早饭了吗?”林爸又往花坛子去,想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野菜,“再吃点吧。” “爸,出了点事。”邓城不理林雨桐能个的眼色,就跑过去,低声将事情说了。 林爸的脸都青了,上下打量了邓城好几眼,就冷笑出声了,“行!我知道的。你去上班吧。我来处理。” 邓城又不笨,自然看出林爸的脸色不妥,忙道,“我当然得陪着爸一起了。” 林二姐先是你老婆,好吧! 你可倒好,半点忙也不帮,跟在后面捡现成的。 谁是欠了你的,还是该了你的。 林雨桐觉得邓城这事办得一点也不男人。说他窝囊废就是夸他。 她赶紧进屋子,简单的跟四爷说了一声,“……这事还得落在爷身上……” 四爷在林雨桐嘴上亲了一下,“用我的时候叫爷,不用我的时候就你啊你的叫。” 林雨桐推他,“赶紧刷牙去。”到底忍不住仰起头又去亲他,亲在了嘴角。 三个孩子还在摆弄各自的魔方和九连环,也没瞧见一对为老不尊的爹妈起腻。林雨桐叫他们起来,一个一个挨着给洗了脸。雨生还是没留长头发,没时间给她打理。 “要不要跟丹丹姐一样,留个小辫子。”林雨桐问她。 “不要!”雨生噘嘴,“那是丫头片子。” “臭丫头,还知道丫头片子了。”林雨桐忍不住就笑。 “我姐要成了丫头片子,我们就不跟她玩了。”夜生洗过脸,就自己抱着奶瓶喝牛奶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姐本来就是丫头片子。 等林雨桐把三个孩子带下楼,就听见林雨亭的声音,“……我说二姐夫,你可真坐得住了,你昨晚怎么不送了信呢?一晚上不回家你不着急啊?” 邓城的脸色有些难看,“昨晚我们叨叨了几句嘴,我以为她赌气跑到这边住了。也没太在意。可早上一起来,才听见大家伙议论,心里就犯了嘀咕……” 林雨桐心说,你刚才一开口问的可是爸妈在吗?而不是问二姐是在这边住吗? 这意思可差的远着呢。明显就是知道二姐进了派出所才来求助的嘛。 好似自己有多无辜一样。 林雨桐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其实他要是老实说,晚上睡的太死,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动静,反倒比这一通言语有说服力。 林妈脸都白了,这个年代,姑娘家进派出所是多严重的事啊。名声都毁了了。 叫林雨桐说,不管是什么年代,对姑娘家来说,进派出所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搁在三四十年以后,认知也是一样的。对女人没那么宽容。 四爷就对林雨桐道,“孩子留在家里,你跟我去一趟吧。先看看是什么情况,要真是进去了,先把人接出来再说吧。” 林大姐就赶紧接过话,“今儿我请假,孩子放在家里别担心,我看着呢。” 大姐夫天不亮就去上班了,根本不在。 林雨桐知道这是大姐想出一份力。 这边林雨桐还没说话,三个孩子就朝林雨桐和四爷摆手,“爸爸妈妈,再见!” 林雨亭也站起身,“我跟我三姐和三姐夫去。” 邓城赶紧起身,“我也去吧。” 没人搭理他。 一人一辆自行车赶紧往辖区的派出所去。 进去一打听,人确实是在派出所。除了林二姐,还有好几个姑娘。 几个人面壁站着,身上的喇叭裤也被剪开了。 隔着窗户看到里面的情景,林雨桐就先皱了眉头。 这几个姑娘,身材脸蛋都不错。这让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别是争风吃醋惹出来的麻烦吧。 再转回去,想看看四爷跟人家交涉的怎么样的时候,林雨桐就发现邓城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为了几个姑娘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重伤了两个,还在医院救治,到现在为止还没度过危险期……”一个五十多岁,一身警服的汉子道。 四爷就低声道:“可这几个姑娘,肯定是没参与斗殴的。甚至还是受害者。这些街上的混混什么德行,您还不清楚吗?马路上见了漂亮的女同志,都纠缠不休的人。本来,舞蹈培训也是厂里工会组织的。是为了活跃大家的业余生活。也都是厂里的职工和子弟。都是熟人。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谁知道厂外来这么多的混混,对女同志进行骚扰。这才打起来了。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对女同志到底是不公平。您这么大的年纪了,世事人情都通透,不赶紧将这事掩盖过去,这几个姑娘以后还怎么工作生活。甚至是以后结婚,怕是不少人都有偏见了。咱们本着治病救人,惩前毖后的原则,是不是能多为她们考虑一二。先把人放了,之后有什么要问的,也可以找她们配合调查嘛。” “小伙子倒是挺能说的。”老警察端着茶水缸子,还要说话。 四爷见他神情中没有一点要松口的意思,就道:“老同志,我能不能借你的电话一用?” 能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打电话,肯定是搬动上层的救兵了。 老警察点点头,“打吧。” 卖人情的事,为什么不干? 说起来,这小伙子说的也是这么个道理。这次主要是斗殴的事,但是斗殴跟这几个姑娘的关系不大。 第349章 那个年月(78)三更 那个年月(78) 四爷的电话是打给谁的,林雨桐也闹不明白。但是如今公安系统的人,大都是军职转业来的。跟军队的人脉有许多交叉的地方。 林雨桐听见他管对方叫老叔。 能被四爷叫老叔的人,肯定跟印长天的关系极为亲近。能极为亲近,级别就不会很低。要不然不能这么平等的交往了。然后,四爷连什么事情都没在电话里说,只道需要老叔说一句话,那边应该是十分利索的应承了。因为紧接着四爷就把电话给了老警察。 林雨桐就见原本坐着的人瞬间就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显得毕恭毕敬,拿着电话都有些战战兢兢,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来头不小。 她原本以为靠着梅抗美和郭永红的关系,这事就能解决。两人都在公安系统,又都是家里的至亲。算不得外人。通过人脉搭上关系应该不难。 真是没想到,为了林二姐,四爷动用了镇山的太岁了。 有了这一通电话,以后在这一片,四爷都有了几分面子。以后,再拿着东西走动走动,人脉也就拉拢起来了。但凡以后有个风吹草动,也能提前知道个信儿。再有类似这样的小事,也就不用再不停的请人说情了。 林雨桐估摸四爷是这么打算的。 前前后后才十几分钟的时间,这边就把人放了。林雨桐跟着进去,林二姐吓了一跳,她根本就没打算通知家里。 领着林雨桐进来的是一个女同志,很客气。 林雨桐从包里,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别针出来。然后蹲下,给林二姐将剪开的裤腿给别起来。 这也不知道谁剪的。够狠的,直接剪到了膝盖上面,整个小腿都露出来了。一走路,两片破布来回的晃悠。 “不用了。”林二姐难堪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里人。 林雨桐恼了,“你老实待着。我还没发火呢,你还来劲了。扎到你我可不管。” 林二姐这才消停,由着林雨桐蹲着,由着她处理身上的狼狈。 “你怎么来了?”林二姐别扭的道。 林雨桐边忙活边道,“姐夫一大早过来,我们才知道消息。这不就赶过来了吗?” 林二姐正要说话,边上就有个声音道,“林雨桐,还有别针吗?” 林雨桐抬起头,就愕然了,“杨柳?” 刚开始她还真没注意。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她。 林雨桐愣了愣,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了。 说‘真巧,你也在这?’ 这也太二了。 她只得又摸了一把别针,“有,你们相互帮忙吧。” 这几个姑娘有的认识,有的没见过。也就是有厂里的,也有厂外的。 但这地方还真是没办法上演‘相见欢’,最好彼此忘了在这里见过面才好。 等到了外面,林二姐才问道:“是你们找人了?还是人家没打算扣着我们?” 林雨桐白眼一翻,“不找关系,你还得在里面呆几天。” “那她们几个呢?”林二姐看着跟她一块出来的姑娘,问道。 “我的亲姐,走后门也不能这么明显,是不是?”林雨桐拉着她就走,“只放你一个,这是明显有猫腻吗?好歹长点脑子吧。” 以前的精明劲都去哪了? 林二姐一把拉住林雨桐,眼圈都红了,“三妹,我想离婚。” 林雨桐眨眨眼睛,看着林二姐,“到底怎么了?”她昨晚张扬的厉害,老幺说她喝酒了,这邓城又说是两人先前吵架了。林雨桐也闹不明白她这是又搭错哪根筋了? 林二姐低下头,“家里的钱被邓城那混蛋拿去买了录音机送人了。他在厂里跟大哥较劲。我都没脸回家见人了。” 林雨桐就明白了,之前大嫂说的事,二姐果然不知情。 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枕边人捅刀子。 “你要是想清楚了,我不会反对。”林雨桐拉着她道,“过不下去就算了,总能再找到合心意的人。”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林二姐摇摇头,“跟这样的人过日子,我这心里……害怕。”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 林雨亭过来,听了个尾巴,他低声道:“离就离吧,要是怕人说闲话,二姐常驻南边,在那边给我直接发货。也省的我来回的跑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拉着四爷说个不停的邓城,这人实在不怎样。 林雨桐却道:“你也不要冲动,万事想好再说。你觉得男人应该有点权力,之前为了姐夫你也着实是投资了一次。现在离婚,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就怕林二姐折腾半天,等一家子都跟着动起来了,她又下不了决心。 这样的事,她也不是没见过。好多夫妻闹的两家人仰马翻,吵的天翻地覆,甚至大打出手。但结果呢,两家人成了仇人,人家两口子就是离不了。 别闹的最后大家里外不是人。 林二姐对邓城肯定是有意见的,心里不舒服也是肯定的。但还是那句话,她付出的东西太多了。 婚姻,感情,钱财。包括她自己。 一旦离婚,这一切都将失去。再加上邓城在厂里崭露头角,他又善于钻营,这样的人,一般都能出头的。 自己栽培的幼苗,将要长成参天大树。林二姐她甘心拱手让人吗? 林雨桐说完,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林二姐。等着她的答复。 林二姐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林雨桐轻叹一声,她就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的。 林雨亭皱眉要说话,林雨桐一把拉住了他。他到底年轻,又没结婚。根本不懂婚姻的复杂。 这事,除了当事人能想明白,别人插不了手。 林雨桐望向几十米开外的邓城。妻子一晚上在派出所担惊受怕,如今出来了,不是该他这个丈夫过来嘘寒问暖,关心一下吗? 他缠着四爷,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刚才那个电话的缘故。 简单的一个电话,连发生什么事情的缘由都没说,眨眼就解决了。 这电话另一端,就有邓城渴望的权力。 “过去吧。”林雨桐先走一步。 林雨亭对林二姐有些恨其不争,不愿意搭理她。他觉得没有邓城,他们姐弟也能挣出一座金山来。虽然如今这世道,钱多了烧手,可这里面有三姐和三姐夫的份子,就相当于身后有个大靠山。有什么可担心的。 厂里的头头脑脑,这样的领导,如今能算是领导吗? 他想不通。 四爷见林雨桐过来,就先伸出手,“没事吧?” 林雨桐把手递过去,摇摇头,“没事。” 四爷攥着林雨桐的手,低声道,“那就走吧。赶紧回吧,家里还等着呢。” 一路上,林二姐和邓城没说一句话。是林雨亭载着她回来了。 一进门,林妈一巴掌拍在林二姐的背上,“你这个孽障,什么时候才能叫人省心。” 林大姐赶紧给拦住了,“好好说话,她也就是去玩,刚好赶上了。那些人打起来,又是棍子,又是棒子的。万一乱跑的时候,被人误伤了可怎么办?没伤到什么地方就是万幸了。可别再打了。” 这还当着妹夫的面呢,总得留点面子给她。 林爸催促邓城,“没事了,去上班吧。别耽搁了。” 邓城朝里面看了一眼,才应下来了。 走的时候,特意跟四爷打了一声招呼。 李雨桐屋里屋外的看了一遍,没见林大哥林大嫂回来。她眸子一暗,这两口子心里到底是怪了林二姐了。这么大的事情,就不相信他们没得到消息。可就是能装着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还这是叫人不好说。 林雨亭心里藏不住话,直接就问,“我大哥大嫂呢?” 林爸的脸又黑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叫那么多人来做什么?” 林雨亭就骂林二姐,“咱们家好好的,都被邓城给搅合散了。你还不跟他离婚,等什么呢?”说着,就往外走,“我把大哥大嫂找回来,心里有气,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弄的这么生分,将来隔阂越来越大。” 谁也没阻拦林雨亭,看着他出了门。 “你要离婚?”林妈瞪眼道。 林二姐嘴角动了动,然后看向林雨桐,“邓城刚才那德行你也看见了。这日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了。跟他倒也谈不上舍得不舍得,感情不感情,就是心里觉得不甘心罢了。其实,有权的男人还能再找,不是非他不可。但是他从我身上,从咱们家身上占的便宜怎么算?” 林雨桐心里一动,她这是又变了主意了。 就听她道:“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他能一个劲的往上爬。那些钱我就当是肉包子打狗了,花在他身上,我也不在乎了。横竖赚钱也不难。但是离了婚,我却不想看他过的舒服自在。他邓城靠着咱们家转正,稳稳的留在了厂里。要是不将他打回原形,打回他们老家去,我心里这股气就不平。我要叫他知道,他邓城离了我,离了咱们家,在这京城里,狗屁都不是。要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林雨桐还没说话,林妈一个巴掌就打在了林二姐的脸上…… 第350章 那个年月(79)一更 那个年月(79) 林妈这一巴掌下去,可真是谁也没想到的。她一直都是一个脾气好,或者说是性子软弱的人。这么些年,别说打孩子,就是骂孩子的时候都不多。 四爷马上就避了出去,岳母打姨姐,他也不好在跟前。 林雨桐心里记挂着孩子,也跟着出来了。 不用想都知道,林妈对于林二姐离婚是反对的。这不光是因为现在的社会风气问题,更是因为林二姐对婚姻的态度问题。 她出来屋子,还能听见林妈带着哭声的责骂:“……家里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还是因为我跟你爸没有权利叫你受委屈了……” 林雨桐一叹,林二姐敢于离婚的勇气她赞赏,觉得被欺骗想要报复,她也不反对。但是她对婚姻的态度,确实叫人没办法苟同。一个女人想要找一个相爱的男人共度一生,这得看缘分。哪怕没有,但也不该抱有如此大的功利之心。林妈觉得,她这样的心态,跟谁过都过不好。 她去了院子外面,三个孩子摘了野草的根茎,然后相互比着谁的根茎更有韧劲,野草的汁水流出来,染得小手上都不知道是绿色还是灰色。 林雨桐坐在花坛边的花墙上,顺手揪下狗尾巴草给孩子编兔子玩。 林雨亭带着林大哥林大嫂来,林雨桐只示意他们进去,“我看着孩子呢。就不进去掺和了。” 其实她有些烦这样的吵吵嚷嚷。 晚上的时候,她才低声问四爷,“要不去咱们的小院住一段时间。” 家里的气氛不好,对孩子的成长肯定是没有好处的。 四爷笑了一下,“没事,要是家里闹,咱们暂时躲一躲就好了。”自家的院子,要住过去还得翻修一下。长时间不住人,清冷的人。对孩子并不好。 林二姐和邓城相对而坐,邓城松了松领口,让他自己轻松一些。 “我不同意。”他看着脸上还红肿的林二姐,直接拒绝,“你不要忘了,进过派出所的人是你。要嫌弃也是我嫌弃你。你还真嫌弃不到我身上。我是大学生,如今又大小是个领导。你是什么?以前就是一个纱厂的女工罢了。别说什么你能挣钱。你能,我也能。不就是挪用了你一笔钱吗?这个简单,我出差要去一趟南边,顺便带的货回来,转手就赚回来了。又不是多大的事。这次我出差得一两个月,你也好好的冷静一下。别脑子一热做决定。” 林二姐冷笑一声,“脑子一热?这过不下去,性格不合,跟脑子热不热可没关系。如今咱们勉强捆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你要真是不想离婚,我也无所谓,那咱们就耗着。你妈可是等着抱孙子呢?我不配合,你拿什么跟你家里交代。” 说着,她就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娘家有我住的地方。你一个人过吧。” 邓城一把拽住林二姐,“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个时候跟我闹脾气……” “不是你用了我的钱买前程,这次南下出差的人会是我大哥。”林二姐一把推开邓城,“除非你让出这个名额,否则,咱俩没完。” 邓城好整以暇的看着林二姐,“你是邓家的媳妇,不再是林家的闺女。我最好弄清楚,你的心该放在哪处?” 林二姐冷笑一声,觉得跟这样一个人费口舌真是浪费时间。她抬头看着这屋子,猛地将收拾好的包裹往床上一扔,“凭什么我走。这屋里的一针一线都是我林家的。要滚,也该是你滚才对。”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邓城,“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吵嚷开来,叫你丢了面子还不得不走。这里住着的人,大部分是看着我长大的熟人,看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我性子是不好,但是我嘴里从来没说过一句假话。这些人也都是知道的。只要我说出你不好的话,你以后在厂里,想要进步,可就难了。” 邓城面色一变,看着林二姐半天,才仿佛泄气了一般。他拿了收拾好的,要出门的行李包,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道:“好好好!知道你今儿气不顺。我先躲出去不碍你的眼行不行?我去办公室住一晚上,明儿就顺便出差了。至于离婚不离婚的话,就别再说了,好不好?” 林二姐看着她,没有说话。 邓城见林二姐没有反驳,也就放心了。林妈是一个传统的人,看林二姐脸上的巴掌印句知道林妈有多不赞同林二姐离婚这事了。 所以,他并不担心。 他根本就不想跟林二姐离婚,林家在厂里人脉广,更要紧的是,林二姐有个好妹夫。印家是什么家世,只要肯提携他一星半点,就终生受用不尽。 这婚真的不能离。不光不能离婚,还得好好的对林二姐。他有些后悔,之前对林二姐不够用心。他以为娶回家来了,就肯定一辈子一心一意。如今才发现,城里人跟农村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她们说离婚就真的敢离婚。半点都不犹豫。她们自己有工作,自己赚钱,不需要看谁的脸色。 看着邓城拿着背包出去,林二姐呵呵一笑,将门关严实了。但一晚上都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带着孩子出门散步,家属院门口多了几个拉着板车卖西瓜的人。 四爷直接买了一车,“家里人多,分起来,一人也没几个。” 叫人直接给送回院子,林爸就道:“别老是给家里花钱。如今又不缺钱,哪里能可着你们一家补贴家里呢?” “这点东西,计较什么?”林雨亭从屋里出来,“您不缺钱,我三姐更不缺钱。别为这个争了。” 这边把瓜卸下来放在屋里的床底下,那边林二姐小心翼翼的推着自行车回来。 自行车的后面放了一台大彩电。 “赶紧接我一下,别愣着。”林二姐朝林雨桐和林雨亭喊道。 两人迎过去稳住车子,林雨亭才把电视抱下来,“你又买电视了?” 林二姐摇摇头,坐在一边的台阶上喘气,“不是!我把之前送出去的都要回来了。” 林雨桐正撑车子,听到这话吓了一跳。 林大姐一巴掌拍在林二姐背上,“你是不打算过了你。” 送给领导的东西再要回来,二姐夫回来不得气死。 林二姐满不在乎的道:“给送了录音机的,我上门收债了。他们都是付了钱的。那玩意现在有钱也不好买。他们要么把东西给我,要么把钱付给我。那东西不贵,都付得起,所以,钱我收回来了。还赚了好几十。可这大彩电,小两千块钱呢?厂长付不起钱,我就把东西带回来了。” 够狠!够绝! 这是把邓城的后路都给断了。 可是林家还要再厂子里混,这不是把人都得罪了吗? 一家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林二姐浑不在意,“转天让大哥送去不就行了。” 但人家还敢收吗? 她把事情怎么想的这么简单呢? 林雨亭目瞪口呆,甚至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二姐,你这是……叫大哥大嫂还有大姐,在厂里怎么做人?” 林二姐不解的看了林雨亭一眼,“咱们家又不缺钱,就算是他们不高兴,那又能怎样?还能扣工资?” 不能扣工资,但是能扣奖金。就算不在乎奖金,人家也能想办法给穿小鞋。 你倒是解气了。可给一家子引来大麻烦了。甚至还影响到了大嫂的娘家。 林爸坐在一边吸烟,皱着眉头,看着林二姐叹了一口气。 林雨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就是一个死结,除非跳出药厂这个圈子,否则,家里的日子恐怕不会这么顺心。 她看了一眼愣住的林二姐,这事办得也太冲动了。 从这天之后,林大哥那边还罢了,毕竟林大嫂还是挺会做人的。但是林大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在食堂,排班永远排的都是最辛苦的那一班。她人老实,从不懂得争辩。 直到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好好的,在食堂给累小产了。 怀孕了,她自己并不知道。大夏天的,厨房里最热。干的又是最累的活,每天运来的粮食蔬菜,卸车的人里面都有林大姐。 中暑又小产,这事可不就摊上了。 林雨桐这次可算是真的生气了,林二姐做事是不妥当,但是厂里这些人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林二姐咬牙切齿的道。“我找她们理论去!” “站住!”林雨桐瞪了林二姐一眼,“这事你别插手,我来安排。” 林大姐摇摇头,“没事,反正我也没想生。还省的去医院做流产了。” 这能一样吗? 林雨桐将药给她放在桌子上,叮嘱道:“趁热喝了吧。这事三五天之内,就有结果。” 回到屋里,四爷起身道:“我去处理?” 林雨桐按住他,“这事我来。再不动动手,我都养废了。” 四爷就看着林雨桐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出了门。他也不知道她这是干什么去了? 林雨桐直接去找了王慧,王慧的家也在京城。 “你可是稀客。”王慧见了林雨桐很高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尽管说。咱们谁跟谁?” 第351章 那个年月(80)二更 那个年月(80) 她跟王慧一直相处的不错。王慧的家境也好,知识分子家庭。养的她有些单纯直率。 林雨桐上门求人,也没客气矫情,开门见山的就把家里的糟心事说了。 “你是想让我姐去采访?”王慧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林雨桐点点头,“可不是吗?要不然怎么办?轻描淡写的放过去?至少要捞点好处,给他们的警告吧。总得知道咱也不是好欺负的。”她话音一转,笑道,“本来也没想到这一着,不过是正想着找你,这才有了灵感。”她压低声音道:“你上次不是说你姐夫要出国,正想办法找人淘换黄金兑换外汇券吗?黄金我找人弄来了,就在身上带着,只要按市价给我算钱就行。” 王慧眼睛一亮,“这事成。我姐夫能愁死。出公差那点钱到了国外就捉襟见肘的。还得自己淘换才行。你这可帮了我大忙了。不就是采访采访,吓唬那群厂领导吗?这事不难,跑一趟而已。” 说着,就拉着林雨桐,“现在找我姐去。” 王慧的姐姐王聪,是报社的记者。她公公就是报社的主编。别说是吓唬人,就算是真的登报,也不是办不到。 王聪没问金子的事,听了缘故,一口就应下了。“现在,这人心有点浮躁。是该报道一下类似的问题了。” 她带着一副眼镜,显得很有知性美。跟王慧这样大大咧咧的姑娘,还是不一样的。 两人约好了时间,林雨桐将两根金条直接塞给王慧,就回来了。 王慧只觉得的手上烧的慌,怎么没拿钱就走了。 王聪低声道:“你这同学,办事大方。虽说咱也不会赖了人家东西,但这么没有戒心的信任就是叫人觉得心里舒服。”她把金条收起来,“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个机会把钱给人家。” 用钱买黄金,再拿黄金换外汇,才更方便一些。 虽说,这也算是交易,但现在能找个可靠的人,还能倒腾出这种成色的黄金,确实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王聪带着王慧,拿着报社开出的介绍信,直奔药厂。 这样的大事,厂里好些年都没碰上了。 以前树立典型的时候,他们也几次跟上报的机会失之交臂。 如今,报社要采访,这可是大事。 厂长亲自出面接待。厂办也十分热情的做好接待任务。 王聪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就是采访一下累的流产的那位女职工。这在当前,大家的心思都不定的时候,有这么一个踏实肯干的职工,应该大力宣传,树立成典型。” 厂长手一顿,看了身后跟着的几个厂领导。 一个食堂的女职工,惊动了数一数二的报社? 怎么惊动的?这点小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林大姐的事情,工会已经派人去看望过了。也送了营养品。医药费也给报销了。更是按照工伤算的,不扣工资不扣奖金放了一个月的假。这样的安排其实不算差了。 结果转天,就有报社来人了。怎么会这么巧呢? 说到底,是林家不满意了。 但是林二姐和邓城干的事,确实叫人恼火。 没有这么卸磨杀驴的。用人的时候,就送礼。用完人了,转天就把东西要回去了。 这干的就不是人事。 要么不送,谁也没强逼着你送。大家安安分分的相处着不就完了。 他们夫妻倒是能人,联手闹了这么一出。 这是把大家当猴耍了,还不许人生气啊 林大姐这事上,他们上面这些人其实是不知道的。谁吃饱了撑得,干这没谱的事。说到底,林大姐这样的小人物,他们不屑去难为。 该难为也是难为林二姐和邓城啊。 林二姐辞职了。但是邓城这两天就回来了,他一个在城里没根没基的人,还收拾不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科,就是厂长,也能给架空喽。 事是这么个事,但是总有些会看人脸色的。知道林家跟厂里的纠葛,就私下给林大姐穿了小鞋。 这事,他们真的很冤枉。就算要找不自在,也找已经是车间主任的林大哥了。欺负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算什么本事。他们还要脸呢。 这边自认为安抚好了,谁知道林家的气性这么大。转脸就又杠上了。 而且,这也不是气性大就能办成的事。 报社是什么地方,可不是等闲能请来的。要是谁不服气,你们也请一个来,给大家看看。 这是需要人脉和权力的。 人家报社就是冲着林大姐来的,谁拦着也没用。但是他们又不得不陪同,甚至专门请来了林大哥。 就怕林家转脸,将厂里塑造成反面教材。因为讨还了给领导的东西,所以受到了打压。直至流产。 这要放在报纸上,大家都得玩完。 资本家的剥削都不可能这么血淋淋嘛! 林大哥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他有些生林二姐的气,也不怎么知道家里的消息。 再加上,林爸也觉得林大哥气量太小,弟弟妹妹有事,连面都不露。他也不想麻烦人家‘大领导’。就是觉得心寒。 所以,林大姐小产了,林大哥还蒙在鼓里。 如今一听,脸上的神色就不好了。拳头都攥起来了。 他是生林二姐的气,但是也不能看着自家妹妹这么被欺负无动于衷啊。 进了门,林大哥就怒道:“这么大的事,大妹怎么就不知道吱一声。你是傻,还是哑巴了。” 林大姐在里面躺着,苦笑了一下。在娘家住着,已经很麻烦大哥大嫂了,哪里还好意思再给人家添烦恼。哥哥是亲的,嫂子再大度,到底是隔着一层。不能老麻烦人家啊。 她低声喃喃的道:“也是我身子骨不争气。” 林妈都能心疼死,“胡说什么?这一回,你被那孽障连累了,也是遭了小人了。好好养着,这一回,养不好,就不去上班。” 说着,就把鸡汤递给林大姐,“喝吧!那孽障专门给你买了一笼子母鸡,一顿一只鸡咱们也供得起。” 如今林妈嘴里的孽障,除了林二姐没别人。 “你别说她了。她心里够不自在的。”林大姐接过碗,“横竖我们都没打算再生。您也别心疼了。” 林妈抹了一把泪,还能说什么。 外面,林大哥不管不顾的喊完,尤其是当着报社记者的面,叫厂里的领导都有些尴尬。 林爸的脸色好了一些,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林雨桐跟王聪点点头,就被王慧拉出去了。 两人去了林雨桐的房里。 得嘞!厂里的领导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人家压根就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摆明了告诉他们,人就是林家请的。你们能奈何? 文人的笔杆子一摇,好的坏的全凭人家一张嘴。 真要是从负面来报道这件事,可就不光是露不成脸,改成露腚了。 王聪进去采访林大姐去了。 厂领导就不得不跟林家交涉这件事了。 “这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厂长先表态,“后勤的工作,我们应该重视起来。像是林雨梅这样的好同志,厂里也应该是有安排的。” 说着,就看了一眼厂办的主任。他马上就接话道:“咱们的档案室,还缺少一个管理档案的管理员。我看着林雨梅同志就很合适。” 调整工作,由后勤食堂,调整到档案室打杂。 这个当然好了。厂里的档案室里,就是打扫卫生,然后,还真没有什么要紧的活了。轻松的很。除了有人员调动和新来的人,谁上档案室去? 工资不少拿,清闲的叫人嫉妒。这个条件还是蛮诱人的。 林大哥刚要说话,就被四爷按住了手。 四爷点头笑道:“大姐伤了身体,也确实是干不了重活了。厂里能做好后续的安置,真是解决了后顾之忧了。” 流产伤了身体,这是因公造成的。厂里给另外安置,是应当应分的。 也就是说,这并不能成为谈判的条件。 林大哥眼睛闪了一下,就不再说话了。这三个妹夫中,就三妹夫的脑子最精。他是不讨到足够的便宜,是不罢手啊。 厂长就抬头看了一眼四爷,这人说话,可比林大哥有水平。 可这脑子也好使啊。 摆明了,这是对开出的条件不满意。 他呵呵一笑,点点头,“说的是啊。因公造成这样的事,不仅是身体上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就是心理上,只怕也……这都是我们对职工关心的不够。这样的好同志,一心一意的扑在工作岗位上,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厂里就该给职工排忧解难。厂里马上又要调整住房了,东楼二层最西边,我记得有个单间。二三十平的房子,安置一家三口,应该是够了。” 三十平单间,在筒子楼里。 这就不错了。单职工能分到房子的很少。 四爷就看了林爸一眼。林爸微微点了点头。四爷这才道:“这可怎么好意思,厂里的职工,本就应该为厂里尽心尽力嘛。” 厂长心里一松,这就是达成一致了…… 第352章 那个年月(81)三更 那个年月(81) 王慧一直就知道林雨桐生了三胞胎,可谁也没见过。 如今看着三个排排坐着,一个拿着一本连环画看的孩子,简直惊呆了。 “太可爱了。”王慧扑过去一人亲了一口。 “阿姨自重。”震生绷着笑脸。 “男女授受不亲。”夜生擦了脸上的口水,直接道。 “呃……”王慧先是愕然,然后爆笑。 她又扑上去亲了两口,“已经授受不亲了,看你怎么办?” 夜生上下打量了一眼,“千万别说出去,要不然没人娶你了。” 他眼睛不停的眨巴,看着王慧,“阿姨太老了,我不能娶你。” 王慧看他一本正经的的样子,就想笑。“这孩子学的这都是什么东西?谁教的?” 除了四爷没别人。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四爷给孩子教导这些东西了。 她笑一笑,就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楼下突然听见林雨亭和林二姐争吵的声音。 “……什么?二姐夫说是借出去的?”这是林雨亭的声音。 紧接着林二姐就道:“要不然我干什么要把东西要回来,当我傻啊。” 林雨亭马上气愤的嚷道:“二姐夫不地道……”后来,又说了什么,林雨桐听不清楚。 不大功夫,就是林二姐咬牙切齿的哭喊声,“我要跟这混蛋离婚……” 林雨桐有些发窘,这两人是在演双簧,将责任全都推到了邓城的身上。算是把林家给摘出来了。 王慧似笑非笑,“都挺聪明的嘛。” “都是没办法的办法。”林雨桐也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将钱款交接清楚,就听见王聪告辞的声音。 林雨桐送王慧出去,见四爷点点头,林雨桐才一边送王聪姐妹出院子,一边小声跟王聪嘀咕。 王聪这人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没两天,报纸上就将林大姐当做典型被报道了出来。虽是树立了个人典型,但字里行间对药厂也有了不少褒奖。 这事处理的还算是圆满。 当然了,唯一遗留的就是林二姐和邓城的婚事。 这离婚的事,邓城死活不同意。两人就这么分居处着。 直到林雨桐和四爷面临毕业分配,这婚还是没离成。 孩子们如今大了,不用人看着了。送到机关的幼儿园,也挺省心的。 老爷子为此,专门住到了机关大院,是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幼儿园就设在了大院里面。 老爷子也配备了保姆司机,他们接送孩子很让人放心。 所以,林雨桐和四爷就专心忙起了毕业的事。 “你有什么打算?”四爷问林雨桐。 这话叫林雨桐有些沉吟,“肯定是能分配在一起更好一点。” 但是两个人的专业不同,想分在一起,其实是很难的。 她更想知道的是四爷打算干什么,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四爷沉吟半晌,才将一封信递给淋雨通过,“你先看看。” 林雨桐有些狐疑的看了四爷一眼,这才接过信件。 信是印臻的师傅,云师傅寄来的。邀请四爷去一家军械研究所,给他做助手。 这还真是叫林雨桐有些意外。一个学经济的,去军械研究所。不是开玩笑吧? “……清朝末年,别人的枪炮轻易的就打开了咱们的大门……”四爷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瞬间就明白了。这才是四爷的心结。 这片土地上,曾经遭受的耻辱,才是他心里最念念不忘的。 “爷没想过从政?”林雨桐笑问。 四爷摇摇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他拉了林雨桐的手,“这不是爷的时代。爷也成不了这个时代的英雄。从政,不过是走了一遍老路而已。以前,爷是皇子。现在,父亲的身份依旧显赫。”他有些伤感,又有些振奋,“我总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哪怕什么也做不成,我也想好好的学一些我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他看着林雨桐的眼睛,“爷这一辈子,可能给不了你显赫的身份……” “我懂!”林雨桐抱着四爷,“我都懂!” 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这样,不过是觉得对历史有所亏欠。这样一心想要弥补而又无能为力的四爷,叫她心疼。 “爷想怎样就怎样。”林雨桐低声道,“我是学数学的,在那里也不会没有用武之地。我跟你去。” 四爷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林雨桐笑的暖暖的,“不过,你放心,爷也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 林雨桐眼神一闪,就有些明白了。 在家里,四爷是在老爷子书房呆的时间最长的人。不管是什么事情,老爷子都在跟四爷商量。 如果非要给四爷定位的话,他更是一个幕僚,一个高参。 自己不会披挂上阵,可这幕后,他一点都没消停过。 这也就是为什么,四爷的电话打出去,只要有交情的人家,都会卖面子的缘故。 “家里有大哥呢。”四爷笑道。 印辰在前线受了伤,不过并不致命,从前线撤了下来。之后的路,只会走的更顺畅。 “行!”林雨桐下定决心,“回信吧。要去咱们都去。” 这个决定下起来,对于四爷来说,并不容易。 云师傅回信回的很快,并在信里提到,正式收四爷做他的学生。他受聘于q大学,机械专业的教授,带研究生。 也就是叫四爷半工半读,换个专业读研。 四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云师傅其实是受宠若惊的。因为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尤其是顶尖学府的大学生,骄傲着呢。 什么农业部,外交部等等,都是想都不敢想的部门。如今却被这些天之骄子挑挑拣拣。 真正觉得有前途的,都认为是出国留学。 为了一个公费留学的名额,闹出了多少事情来。 “你真的不想出国?”王慧小声问道。“其实你的机会还是蛮大的。”谁都知道林雨桐跟程教授的交情匪浅。再加上她的成绩稳定,英语可能是全班最好的。这样的人十分有优势的。 “我有三个孩子呢。”林雨桐摇摇头,坚决不去。 再过几年,想出国还不简单。只要有钱,哪里去不了。 人家是为了前程,自己是为了什么? 要钱,自己有。光是投资给印昆和林雨亭的,坐收红利都能撑死自己。又何必费心费力为了钱奔忙呢? 要劝,家里也有。老爷在,这个家里倒不了。老爷子不在,印辰就该出头了,也有。 就像是四爷说的,也该干一点不一样的事了。 她反问王慧,“你呢?” “你们都没人跟我争,我反倒觉得留校挺好的。”王慧失笑,“我爸妈都觉得留校好。我干脆就留校吧。” “挺好的。”林雨桐之前也想过,要是四爷在京城其他的部门,她就选择留校。 “好什么呀。”王慧摇摇头,“一家三代挤在筒子楼里。这待遇,就别提了。” 这倒也是。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待遇真的不高。 刚感叹完别人的待遇不高,等林雨桐和四爷在八二年的初春去报道的时候,才知道自家的待遇其实也不高。 研究所离京城不远,算是京郊吧。 这是一片山区,周围驻扎着部队。 进了研究所,办好手续,云师傅就先不好意思了,“这里的环境艰苦,生活条件不能跟城里比。” 四爷理解的点点头,本来就做好了思想准备的。这次过来先收拾好屋子,然后才能放心的接孩子过来。 他都打听了,这里也有幼儿园,小学中学。连带着医院,其实基本的设施都是挺完备的。 军队驻扎的地方,条件再艰苦能艰苦到哪里去。 林雨桐想着,这地方大。要是能分一个小院子,那就太好了。可到了跟前一看,还是筒子楼。 两层的筒子楼,研究所的所有职工家属大概都安排进来了吧。 这是一片山区,周围驻扎着部队。 进了研究所,办好手续,云师傅就先不好意思了,“这里的环境艰苦,生活条件不能跟城里比。” 四爷理解的点点头,本来就做好了思想准备的。这次过来先收拾好屋子,然后才能放心的接孩子过来。 他都打听了,这里也有幼儿园,小学中学。连带着医院,其实基本的设施都是挺完备的。 军队驻扎的地方,条件再艰苦能艰苦到哪里去。 林雨桐想着,这地方大。要是能分一个小院子,那就太好了。可到了跟前一看,还是筒子楼。 两层的筒子楼,研究所的所有职工家属大概都安排进来了吧。 第353章 那个年月(82)一更 那个年月(82) 四爷的嘴抿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住宿的条件这么恶劣。 楼房只有二层,因为有长长的走廊,跟个筒子似得而得名。凡是这样的楼,都叫筒子楼。过道昏暗,两边的墙都是黑的。这是做饭熏出来的。家家户户都用的是蜂窝煤。谋煤球贴着墙摆在走廊里。每家每户房间两侧就那么点地方,还要当厨房用,还要当杂物间用。可想而知走廊有多窄。要是赶上做饭的时候,这两边再要是站着人炒菜切菜,更是拥挤。 这样的筒子楼,不光军械所是这样,大部分的单位都是这样。 因为林雨桐和四爷都是wenge后第一批顶尖学府的大学生,又是因为云教授亲自邀请来的,所以,所里还是给个极大的关照。分的房子算是好的。 筒子楼的两端,分别有两个大户型。 所谓的大户型,就是多了半个过道的面积,再就是多了一个向外挑出去的阳台。 云师傅将房间门打开,“你们看一下。这跟你们在京城的小院不能比。但却是这里最好的房子了。”他指了指另一端,“我家在另一头,跟你这边的格局是一样的。” 林雨桐就进门打量这个房间。进门后,先是一个十多平方的空间。里面也就也就两张旧桌子,两把旧椅子。和一个勉强能称之为双人床的床。 右边开着一道门,里面是一个极小的房间,并排放着两张架子床,就什么也放不下了。 左边也开着一扇门,推开门,是一个挑出来的阳台。这个阳台倒是不小,足有七八平米大。 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 厨房都是放在楼道里。厕所就得跑到楼外去上。一南一北两个旱厕。 唯一庆幸的是,这楼里带了暖气。 四爷站在阳台上打量了半天,就跟云师傅商量,“能不能把阳台封闭起来?” 这么大的面积,不管是当卧室还是厨房,都好。 云师傅站在阳台上朝外看了看,“你要是能弄来钢筋水泥,阳台再往外凌空挑出一两米都没有问题。这样一来,当厨房都可惜了,当卧室我看都可以。” “这一旦住下,短期内搬不走的。”四爷就跟林雨桐商量,“你看要改一下吗?” 当然得改! 其实她更希望有个独立的厕所。 “孩子们跟过来,这屋子要是单位允许改建,当然还是改了好。要不然,孩子们过来,估计是适应不了的。”林雨桐左右转了转。心里还真是不怎么满意。 云师傅摇摇头,“也是我一时冲动,给你们去了信。没考虑过你们具体的难处。” 四爷摆摆手,“叫他们过一下苦日子,对他们有好处。” 云师傅心说,要真是愿意就吃苦,又何苦改建屋子。说到底,还是不舍得。 其实,不光是舍不得孩子真的吃苦,关键是四爷和林雨桐自己就觉得能不吃苦干嘛非得吃苦。 三个孩子跟爷爷住,独门独院的欧式小别墅。专门有人给做饭,来去都有人接送。一人一个大房间都能住下。如今要挤在这里。屋子要是收拾不利索,转天,三个孩子就吵着要回去。 可是孩子不跟着父母,老由着保姆带着,也不行啊。 三人一路走一路商量,云师傅将两人暂时安置在单位对面的招待所。 “后悔了吧?”四爷就笑。 林雨桐皱眉,“还真是有点。”这里空气好,周围有几个村镇,买东西倒也不算难。 可就是这住宿的条件,让人心塞。 “咱们这算是不错了。”四爷笑道。其他单位,未必能有这么大面积的住房。 四爷当天晚上,又去找了云师傅。后来,联系了楼上楼下不少住户。 这一家改建,其他人家肯定不服气,可要是大家都愿意稍微改动一下,这事不就不显眼了吗? 事情是云师傅出面跟大家商量的。 “我这徒弟,能弄来点水泥钢筋。”云师傅屋里都快挤不下了,他语调轻快的道,“我寻思着,看你们谁想要,咱们登记一下。” 这当然是好事了。有些人想在外面给自己砌一个放案板的灶台,用水泥的,干净。 有的更从窗户上开了口子,往外挑出去一点,哪怕就是建一个两米的台子,也能跟阁楼一样,够住两个人了。有些三代挤在一个屋子里,实在是不方便。别看这么点地方,也解决了大问题了。 没怎么费口舌,就达成了一致。 四爷要联系水泥建材,就带着林雨桐先回京城了。 剩下的事情,林雨桐没管。只在家里歇着,按时接送孩子上下学。 老爷子支持四爷和林雨桐去军械所,却不乐意两口子带着孩子去。 “你们可以在学校再读两年研究生,然后再工作不迟嘛。”老爷子跟林雨桐抱怨,“三个孩子也就是在东北的时候,跟着你们受了点苦。回来以后,哪里再受过一点委屈。别说我舍不得,就是你父母那边,能舍得吗?” 林爸林妈当然舍不得。每个周末,孩子都得回姥姥家。 林雨桐就笑道:“爸,再不叫他们受点苦,哪里行呢?”在机关幼儿园,三个孩子就是霸王。老爷子在这一片的地位是数一数二的,老师都偏袒几分。长的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性子,尤其是夜生,淘气的都没边了。趁着午睡的时候,偷偷溜起来,给班上的小朋友一人画一撮小胡子。脸上也就罢了,他还脱人家孩子的裤子。在屁股蛋子上乱画。惹得小姑娘直哭。 老爷子还一个劲夸这小子干得好。 林雨桐说什么也不敢将孩子这么给老爷子留下来。 他们跟弘晖弘昭是不一样的。弘晖弘昭那生下来就是皇孙,后来更是皇子。这样的身份只要不作死,一辈子都是尊贵的。生来就尊贵。 可雨生他们不一样,老爷子虽然身份不低。也能给他们将来带来便利。但这样的身份却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们得学会跟一个普通人一样去生活。 这是林雨桐想要教给孩子们的。别一个劲的在上面飘着下不来。老爷子在位子上也不能呆一辈子。将来就是印辰出头了,那也是伯父,不是亲爹。不可能毫无保留的宠着他们。 就像是十三爷的儿子,到四爷跟前不也得束手束脚吗?就是这个道理了。 印长天跟着就一叹,“我是吃了大半辈子的苦,连你们都是吃了苦长大的。如今到了孙儿身上,想叫孩子们自在一些,但是……你说的对。我也不能陪着孩子们一辈子。他们得上的来,还得下得去。不管在什么时候,至少都能过的好。” 林雨桐点点头,这就是她跟四爷的意思。 印昆回来,拿了好几大包的衣服,都是给三个孩子的,“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给孩子们穿吧。别舍不得。按季我把衣服给孩子们送去。”他抱怨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去受这个罪。” 他到现在都还没结婚。一直等着印辰呢。 印辰的意思,年底办婚礼。他这边应该紧跟在印辰后面的。 “婚房都收拾好了?”老爷子问道。 婚房是梅抗美单位分的房子,也就是四五十坪的样子。 “有什么可收拾的。”印昆摇摇头,“还有一年的时间呢,急什么?” 老爷子白眼一翻,再不急,梅家的丫头得把屋子都掀了。 “没一个叫人省心的。”老爷抱怨道。 四爷在那边整修屋子,林雨桐带着孩子,回了一趟林家。 林二姐如今在林家住着。结婚时候准备的所有东西,这两年里,都被林二姐慢慢的搬了回来。那个结婚时分的房子,如今空荡荡的,只有邓城的东西。 邓城这两年混的不得意。那年他出差回来,从南边带了不少东西。一麻袋的电子表,叫他赚了不少。等他拿着这玩意给厂里的领导送去的时候,谁敢要? 就算真有想要的,那是给立马给了现钱。 邓城当时就懵了。怎么一个个都变得廉洁了起来。 等知道发生了什么,邓城就对林二姐动了手,直接打了林二姐一个耳光。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被林大哥和林雨亭按着揍了一顿,林二姐坚决要离婚。 邓城死活就是不答应,林二姐就顺势搬回了林家。 这两年,待在家的时候还没有在南边的时间多。跟林雨亭两人,一个进货发货,一个收货卖货。钱赚的家里的铁箱子都塞不下了。林爸林妈胆战心惊的,家里从来就不离人。 “这得亏是咱们在厂里的家属院住着。有保卫科的人,外面的小混混都收敛着呢。要不然,真是得吓死。”林爸低声道。 林大姐也笑,“也是!现在这社会多乱呐,女的晚上都不敢出门。这也就是如今在厂里上班,要是搁在以前在纱厂,夜班我肯定不敢上的。如今我都不叫你姐夫晚上去挣那份钱了。太乱了!” 林雨桐点点头,是够乱的。自家平时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大院。这地方敢撒野的人不多。 到了外面大马路上,小偷小摸,明目张胆的在女同志身上揩油的,到哪里都能遇上。 “人心坏了。”林妈这般感慨道。 第354章 那个年月(83)二更 那个年月(83) 林二姐过几天还要南下,她现在的日子,其实也算是过的潇洒。一头烫的爆炸的头发,羊毛衫,牛仔裤,外面套着大红的风衣。手腕上带着电子表,脚上踩着高跟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香港回来的。”林大姐打趣道。 林雨桐指了指林二姐,“你这衣服还得搭着穿。外面穿着件红风衣,里面的高领羊毛衫就别穿成紫色的。白的也好,黑的也好。别整的五颜六色都挂在身上。” 太辣眼睛了。 林二姐低头一瞧,“在家里,也没注意。我还不至于那么傻。”然后她指着林大姐,“你怎么不说大姐,穿着也太老气了。” 林雨桐看林大姐,直筒的灰色裤子,绛紫色的毛衣。毛衣不是外面买的新鲜样子,就是自己织的,胸前的扣子都是自己钉上去的黑扣子。大多数人现在都这么穿。 她笑道:“不凸显自己,怎么穿都不算错。” 林二姐撇撇嘴。她经常给林大姐衣服,但从来不给林雨桐衣服。 这个三妹身上的衣服,不跟着潮流走,但是也好看。不过,就得看谁穿了。反正,她穿着三妹的衣服,穿不出那个味道来。 就比如三妹身上的裤子,其实也是一条喇叭裤,只是不知道怎么改的,喇叭口不大,也不张扬,但是配上一双低跟皮鞋,就是觉得好看。上衣其实也跟大多数人身上的一样,但是她的衣服带了一条腰带,一下子就显得别致起来了。肩膀上挎着一个帆布包,怎么瞧着都觉得顺眼。 “不少人问你这衣服样子。”林大姐又拉着林雨桐看,“问我会不会做。” 林大姐这两年在家里也接私活当裁缝,一个月多挣几十块钱。所以,她不叫大姐夫去拉人力车才显得那么有底气。 林雨桐就笑道:“那就做呗。我这衣服样子,你一眼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三姐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说了林二姐离婚这事上。 林二姐有些烦躁,“他这人心里可有数呢。现在离婚,他在厂里根本就无法立足。当然舍不得离了。” 这倒也是,厂领导都得罪了。一旦离婚,如今的房子就得收回去了。他就得住集体宿舍去。住到了集体宿舍,还能找一个城里姑娘结婚吗?连房子都没有了,还是二婚,人家傻了才跟着他。图什么啊。 真到了那一步,工作不会有进展,生活也得一团糟。在城里除了一个月那点工资,那还真是一无所有了。 所以,他就是咬牙憋死了,也坚决不会离婚的。 林雨桐就纳闷了,“他跑了一趟南边,也赚了不少钱。怎么不接着干这个。” 不比待在厂里半死不活的强? 林二姐耻笑,“他得舍得他身上这个小官位才行啊。” 也是。钱再多,有些东西也买不来。 他舍不得铁饭碗,也舍不得这个好不容易钻营来的官位。 “耗着吧。”林二姐无所谓的道:“这世道变化太快,看谁耗得过谁。你们有空去南边看看。什么叫做日新月异,看了就知道了。”她不乐意说离婚这糟心事,就转移话题道,“在那边呆的时间长了,还真不一定想回来。今年再攒点钱,给咱们几个在南边都买个小院子。就要离海边近的。” “烧包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林妈十分不喜欢林二姐的张扬。 三姐妹一笑,也就不说话了。 林雨桐在林家呆了一天,晚上的时候,是老爷子派司机开车来接的。也知道外面乱的很,一到晚上,不敢叫林雨桐带着孩子出门。 等了都有半个月,四爷才回来。这次是真的接她们母子走的。 老爷子不舍得孩子孙子受苦,动用了他的座驾小吉普,另外还动用了一个卡车,装着一家子的家具行礼。 反正那边要用的东西,在京城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自己开车,只要两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到了地方,惊动了不少人。四爷和林雨桐完全忽略了一件事,老爷子的座驾上的车牌号。这玩意实在是震动有点大。 所里的领导都给惊动了。还是云师傅把人给请回去了。 四爷安抚林雨桐,“没事!有靠山又不是丢人的事。不必藏着掖着。” 林雨桐也就不自在了那么一瞬,就放下了。 楼上还有不少住户正在施工,各自改造呢。 三个孩子对新环境是有好奇的。一进楼里面,就懵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炉子灭了,正生火点炉子呢。青烟飘的满楼道都是。 ‘刺啦’一声,谁家炒菜呢,不一会功夫,辣椒的味道刺激的人直流眼泪鼻涕,还想打喷嚏。 “这是到了城堡里了。”雨生喊道。 夜生摇摇头,“城堡是圆的,围成一圈住很多人。这里不是城堡。” “故事是故事,跟真的不一样。”震生振振有词,“我觉得这里是城堡。” 城堡?还宝藏呢!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雨桐将他们拉开,“先叫叔叔们帮着咱们搬家,你们别挡路。” 这次帮着搬家的有警卫排的几个小伙子。他们上手,搬动起来并不麻烦。 等东西都卸下来了,四爷带着这几个人去吃饭。好歹要谢谢人家吧。 林雨桐这才带着孩子进了屋子。 不得不说,这个改动还是挺大的。房子在一楼,下面就有排水管道,四爷还真将客厅给给隔了三分之一做厨房和卫生间。卫生间也就占了两三个个平方大,一个蹲便池。还有一个简易的热水器。这种热水器的温度并不好控制,但却也比在外面洗强一些。还有一个小洗脸池,水泥的。隔壁就是厨房,还没卫生间大。也琐事能转开身。 左边挑出去的阳台,从围栏的地方,又架空挑出去了一个宽一米五,长三米多的台子。 台子上又分了两段,用木板隔开。上面铺着厚垫子。都是崭新的。应该是军用的吧。 “里面那边给雨生住。”四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雨桐惊讶的道,“怎么回来了?” “人家愣是不去。”四爷摇头,“我跟小程说了,回去一人给一条烟。” 小程是老爷子的司机,交代给他就可以了。 林雨桐就不多问,“原来是给咱们闺女隔出来一个小闺房。成!再把帘子一挂,就是个独立的空间。可以了。”再抬头看看,窗户都留在最顶格,透光透气。挺好的。 转身才发现,连暖气,也接了进来。暖气片一大排,肯定不冷。 台子当床给孩子铺起来。四周的墙上贴了白纸,又订了床围子。用羊毛毯子给孩子铺在地上,以后坐在地上都可以玩了。每人的床头一个小收纳箱,当季的衣服给放在里面,就算是齐活了。 三个孩子稀罕的不得了,脱了鞋就进去了。两个小子的都是黑白格子的被褥床单,雨生那边都是小碎花的,都表示很满意。 “改天叫人做两个小炕桌给放上去,放东西,读书写字都方便。”四爷看着收拾停当的小屋子,觉得比盖一个院子还有成就感。 林雨桐又拿出三双毛茸茸的脱鞋来,放在门外,“以后出来就脱鞋。” “蓝的是我的。”夜生赶紧抢占第一。 另外两个就不吱声了,红的肯定是雨生的,黑的就是震生的。根本就不用抢。 时间不早了,林雨桐拿了鸡蛋糕,“先吃一点,一会妈妈做饭。” 这边话才落下来,云师傅就端着饭盒进来了,“你们不吃没事,别把孩子饿着了。” 原来是从食堂打来了米饭和红烧肉,这一大份足够三个孩子吃了。林雨桐也没客气,顺手就接过来了。 “谢谢爷爷。”三个人在里面朝外喊。 云师傅在阳台门口往里一看,“别说,你们这一拾掇,这屋里一下就亮堂了。挺好的,比那单间都好。” “瞎糊弄。”四爷往外面看看,“也没地方叫师傅坐了。” “你们先忙,不用管我。”云师傅低声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所里又批了你五天的假期。你慢慢拾掇,不着急上班。” 今天才周一,连着五天,然后是周末。 这不是还有一周吗? 这个安家的假期,给的时间可不短。 四爷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外乎是老爷子的车牌号镇住了人,“等收拾利索了,师父带我去各家认认门。” 这是说拜访领导的事。 云师傅拍了四爷一下,“就你小子精明。” 小房间里的架子床已经被搬走了。里面可着半个房间搭了一个木板床。另外还有两个农村时兴起来的大门箱子。这种箱子原本是放在炕头的。如今放在床头,其实也行。 “这是在附近的村里买的吧。”林雨桐问四爷。 四爷点点头,“没地方放衣服,怎么办?这是人家准备结婚用的,我花了五十块钱呢。”农村正时兴这个,也不是好木料,桐木的,轻飘飘的。刷上黑漆,挺鲜亮的。 林雨桐就笑。这种箱子里面放衣服,顶上放其他东西都行。床上剩下的地方,刚够睡两个人的。靠着床,放了一个两头沉的桌子,边上靠着折叠椅。读书写字,这地方都行。 剩下的空间不大,两个人能转开身。 客厅一个长沙发,一个茶几。墙角三角桌上放着彩电。边上靠着一个折叠桌子,是饭桌。这个东西不占地方。 收拾完,天就晚了。孩子们吃饱喝足睡了。林雨桐赶紧下了两碗面,跟四爷简单的吃完,就歇下了。商量着明天去附近的镇子上看着再买点东西。 这边正说话,就隐隐约约听见呻、吟之声。 林雨桐和四爷面面相觑,然后黑脸,这筒子楼的隔音效果,是不是也太差了一点…… 第355章 那个年月(84)三更 那个年月(84) 林雨桐是被三个孩子闹醒的。屋里有暖气,不算冷。三个孩子穿着秋衣秋裤,就跑了进来,往床上爬。 四爷赶紧把他们塞到被窝里,自己先起来了。 他一晚上也没睡好,因为听了隔壁半晚上的活春、宫。 林雨桐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肯定也有了黑圆圈。太折磨人了! “我们都自己睡了,妈妈还跟爸爸睡。羞不羞。”雨声往林雨桐能个怀里一钻,就对着林雨桐羞羞脸。 熊孩子! “给我老实点。”林雨桐威胁完,才问道,“昨晚睡的好不好?” 她怕孩子也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听见隔壁打呼噜的声音。”震生指了指另一边的邻居。 孩子们都挺自立的。半夜上厕所不用人管的。卧室里,台灯开着。怕光太亮,用黑纱布罩了起来。客厅里也一样,亮着台灯,就是为了他们半夜上厕所方便的。 “怕不怕?”林雨桐摸了摸震生的脑袋,问道。 震生摇摇头,“这么多人睡在边上,不害怕。” 因为听见的不是一个人的打呼噜声吧。 这居住环境根本就不是将房子改造一遍就能改善的。 夜生哼哼了半天,“晚上跟妈妈睡。” “不能。睡不下。”林雨桐果断拒绝。 好容易教会他们自己睡了,这会子一放弃,立马前功尽弃。 林雨桐正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四爷拿着三个奶瓶进来了。 “喝奶。”他笑着将奶瓶给孩子们。 “冲的奶粉?”林雨桐问四爷。 四爷点点头,“这边就是不方便,不能订牛奶。线凑活,也不会总这样。” 其实以后自己在家做饭,给孩子用泉水,牛奶和奶粉的差别也就不大了。 说着话,林雨桐就起来梳洗,简单的做早饭。油炸馒头片,泡菜,小米粥。就对付过去了。 “先送他们去幼儿园,还是……”林雨桐问四爷。 要出门其实带着孩子并不方便。 “送幼儿园吧。”四爷低声道。外面乱的很,这一片又是山区。有时候,出事就是一眨眼的事。 林雨桐也是这么顾虑的。来之前她就听林大姐说了,附近丢孩子了。孩子的爸爸带着孩子出门玩,孩子渴了,爸爸带着孩子街边的一家小饭店要一杯水。水太烫了,孩子着急,爸爸就拿两个杯子来回倒,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不见了。 也都是三四岁的孩子。家里人差点没疯了,可就是找不着。 林雨桐想起来,就心惊胆战。 所以,她一点都不打算出门带孩子。 “去幼儿园好不好?”林雨桐问三个孩子。 也可能是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所以,他们对于陌生的环境并不排斥。 “这里的幼儿园好不好?”夜生边喝奶边问道,“老师凶不凶?” “你们听话老师就不凶。”林雨桐说着,就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让她们各自拿自己的书包去。 书包里没有书。一个小保温杯,一个小饭盒。饭盒里放着鸡蛋糕饼干。另外还得带点水果。今儿就是一人一个香蕉,一个橘子。另外每人还得带上一把糖,要分给小朋友。 林雨桐看着他们自己给自己装东西,满脸的黑线。这都是老爷子在家给惯得。 这是去上学吗? 老爷子也真是,这些东西都记着给带了来。怪不得他们喜欢去学校呢。 这是炫耀呢?还是找优越感去了。 林雨桐觉得以后,慢慢的得把这个毛病给改了。 出了门,刚好跟对门的人碰了个面对面。 “屋子都收拾好了吧?”对门的女人笑道,“整修屋子的时候,见小印忙进忙出。我还说,怎么不见小林呢?如今一见三个孩子,就知道了。这也是忙得走不开啊。你叫我红姐就行。我在档案室工作。” “红姐早。”林雨桐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昨晚上这位红姐的叫声真的叫她印象深刻。“叫阿姨。”她吩咐孩子。 “阿姨好。”三个异口同声,还自带半鞠躬。 “好好好!”红姐笑眯眯的,“是去上学吧。那赶紧去吧。以后对门住着,慢慢就熟悉了。” 林雨桐客气的应了,“红姐忙吧。锅里的饭溢出来了。”门边就是锅灶,熬着的粥溢锅了。 “哎呦。”红姐才反应过来,赶紧掀锅盖。 怪不得她没发现,这楼道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冒个不停。不少人都是穿着秋裤,外面披着大衣,进进出出。有忙着做饭的,有端着脸盆去洗漱的。更有急急忙忙提着裤子从楼上跑下来到外面上厕所的。其实这楼里也有厕所,不过是一层一个。厕所也只有一个坑。一层住着三四十户,百人以上,根本就不够用。这才把厕所锁了。在外面盖了两个。不过水房倒是挺大的,二三十个水龙头,不算太紧张。 林雨桐带着孩子从里面穿行出来,用了好几分钟时间。 大家都很热情,一路打招呼的声音不断。 这算是半集体的生活吧。 幼儿园离家里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距离。安全上绝对没有问题。位置还在研究所过去以后的更深处。应该是当地驻军的家属区。 什么流氓黑涩会也不会跑到这地方。 幼儿园就是一个小院子。进了大门是一块空地,孩子们有做游戏的地方。再往里面,就是三间抱厦。里面的孩子不多,每个班也就十几个孩子。 照看孩子的,都是军队干部的家属。 三个孩子都是大班了。老师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老师,看着很和气。 “你们是印……”老师好似知道三个孩子的身份,笑的特别的客气,“孩子放在这里尽管放心。不会叫孩子受委屈的。我姓王,有事尽管找我们。” 林雨桐赶紧客气,又提了一包糖给老师,“给孩子们分着吃吧。” 看来特权到了哪里都好使。 看着三个孩子半点都不怯懦的跟老师走了,林雨桐心里还有点失落。 “放学妈妈就来接你们。”林雨桐看着孩子的背影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震生乖巧的回了一句。另外两只就是背对着爸爸妈妈摆了摆手而已。 “没良心的。”林雨桐嘟囔道。 四爷轻笑了拉林雨桐走,“真碰上那种上学就哭喊的孩子,你才真该头疼了。” 送走孩子,两人到附近的镇上赶集。林雨桐低声道:“怎么着也得米面肉菜。做做样子。” 其实她在京城都把各色的东西都买好了。在空间里放着呢。 如今空间里也不种粮食了,种了蔬菜。长得不一定快,但好歹四季都能种。自家吃肯定是够的。 如今初春,还真没什么新鲜的菜。 农村的集市其实也挺热闹的。林雨桐就看见了有卖豌豆黄的。 “好些年没看见卖这玩意的了。”林雨桐挺稀罕的。 大街上卖的肯定不能跟御厨做的比。指看外形,御厨能做出各色的花来。但是大街上卖的,就是很大的一整块。要多少钱的,人家才给切多少钱的下来。 “给孩子也尝尝。”四爷脸上有点嫌弃。但也知道自家现在想做这个,还是有些麻烦的。要尝鲜,还就得买。 大街上尘土飞扬,四爷指了指卖家盖着的另一边,“你把那半边都切给我吧。” 卖豌豆黄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看着挺赶紧的。伸出手的时候,林雨桐看她的手了,是个干净的人。花了三块钱,买了两斤重的一块。 这东西软的很。林雨桐假装往篮子里放,趁机赶紧放在空间里了。 四爷指了指另一边,“有卖野味的。” 这里靠着山,有野物很正常。但是以前可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贩卖。 鸡兔都不肥,四爷挑了两只就算了。到了野猪肉,一下子买了二十斤。 这东西不好找了。 到了另一边买肉的摊子上,林雨桐把别人不爱要的猪蹄猪尾巴全都买了。 这才把满满的袋子放在自行车后面,往回走。 “今儿打算请几个人?”林雨桐问道。 刚到一个地方,肯定得跟四邻有所表示。更何况这住在一起的不光是四邻,还是一个单位的同事。 “请七八个人吧。”四爷皱眉,“能做的过来吗?”就那么大点的厨房,做这么些人的饭, 林雨桐点点头,“做的出来。”她沉吟了半天才道,“请不到的人家,一会也送上一包糖过去。一个楼里住着,都得打交道。” 四爷又皱眉叹气。这就是住在一起不方便的地方。在家里放屁隔壁都能听见。这请客的事,闹不好,就得罪人了。根本就避不开。谁想半点私密事都不成。 第356章 那个年月(85)一更 那个年月(85) 两人赶集回来,已经过了午时了。孩子们在幼儿园吃饭,倒是不用他们操心。不过伙食肯定没有家里好,所以,他们去的时候才带许多的零食。 林雨桐想着,实在不行,就接孩子中午回来吃饭。反正离得也不远。 这次林雨桐带的东西,除了印昆弄回来的电饭锅,还有一个压力锅。 说实话,这压力锅其实市场上早有了。印家和林家都在用,但是林雨桐一直都不敢用。老觉得现在这压力锅质量不是很好。反正林大嫂的娘家的压力锅就爆了一次,幸亏当时厨房没人,不过是汤汤水水爆的到处都是。 如今的压力锅跟后世那种电高压锅还不一样。不是插电的,是直接当锅用,放在火上的。不过是带着压力阀罢了。 今儿确实着急,要不然,林雨桐还是不敢用。总觉得心里有障碍。 用高压锅炖猪蹄,三十分钟骨肉都脱离了。反正电饭锅里的饭好了,猪蹄也出锅了。 “还是没有大柴火烧起来做的饭香。”四爷摇摇头。 这倒是。省时省力了,味道上到底就打了折扣。以前做不同的菜还得用不同的柴火,才能保证口感。如今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以后想要大柴火烧饭,估计是难了。”林雨桐摇摇头。 两人午饭就是炖猪蹄,配上米饭。就算是解决了。 收拾了锅碗,四爷就出门了。今儿是周一,大家都在上班,他这是去办公室请人去了。要不然等回来,就不好挑肥拣瘦的请客了。 可这跟人打交道,也不能是什么人都要相交。 林雨桐就拿了一提包的糖,挨家挨户的去送。一家抓上一大把,有那么点意思就行了。 家里多数都是有人的,而且家家户户都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天冷,门都是虚掩着。看的出来,这里面住的很多家属,其实都是没有工作的。一个人的工资养一家子的情况占大多数。 家家都很住的都很挤。很多都是架子床,两代人上下铺的住着。 楼道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相隔十几米才一个灯泡。日夜不停的亮着。这幸亏是白天,能听见各家的说话声,还有收音机的声音。要是晚上,林雨桐还真是没胆子进来。 一栋楼有四个门洞,但是里面的走廊却是相通的。 好似看不到头一般。 林雨桐不想在楼道里耽搁,抓紧时间,连楼上也都一次跑完了。有几户没人,林雨桐就将糖用纸包好,放在他们家门口灶台上,跟左邻右舍说一声就行。 筒子楼就这一点好,门口放的东西,没人碰。就是孩子也知道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林雨桐回来,正取钥匙开门,就见另一边的邻居胖婶子撩开门帘子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酱,“自家晒的,拿回去尝尝。” 林雨桐也没客气,“婶子进来说话。”她打开门,接过酱碗,“我把碗给婶子腾出来。” 胖婶跟了进来,这屋里一眼就能打量到底,“收拾的挺好的。这不就是人家说的那个两室一厅吗?” 就这刚能挪开脚还两室一厅呢? 林雨桐无奈的道:“孩子多,没办法。这一住还不定是几年呢,收拾收拾,也爽利些。” “挺好!挺好。”胖婶有些羡慕,“到底还是得有文化。有文化到哪都受待见。我们家老李,在食堂干了半辈子,如今还是不到二十平方住着。” “李叔是食堂的大师傅?”林雨桐还真不知道。 “可不咋地?”胖婶瞧着电视,不住的打量。到底是没有伸手碰,转身回林雨桐的话,“食堂里的活也不轻省,忙不过来的时候,我还得去搭把手。” 林雨桐就笑,怪不得胖婶胖呢,从来没有厨子挨饿的道理。 说实话,这个年代,林雨桐鲜少见到胖人。像是胖婶这样的,再过十年大概都不会觉得显眼。但现在看着,就觉得跟别人不一样,显胖了。 林雨桐将碗洗干净拿出去,递给胖婶,“正好,我今晚请几位老师傅吃饭。还有两猪蹄,晚上酱着吃。” 胖婶把碗一拿,赶紧道:“那这馒头你总不能自己蒸吧。我去给我们家老李说一声,给你们多蒸一笼屉出来。出锅了给你送回来。” 还真是。林雨桐赶紧拿了五块钱,“那就劳烦婶子了。” “五分钱一个馒头,两三块钱的就够了。”胖婶风风火火的往外走,“钱不急。回头再给也一样。” 林雨桐应了一声送到门口,胖婶已经走了,可斜对门红姐的邻居却正给炉子换煤球,林雨桐刚要打招呼,不想人家理都不理,嘴里还骂着‘马屁精’。 她顿时就愣着了,这是骂谁呢?是骂胖婶给自己帮忙跑腿是马屁精,还是听见自己要请客,所以骂自己是马屁精。 可不管骂谁,这人的嘴也未免太不好了吧。 刚才送糖的时候,出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的其貌不扬,带着一副眼镜。很有些忠厚老实的意思。可如今看这女人,也就二十七八岁大吧。长的倒是清秀的很。穿衣服也还时尚,羊毛衫,大喇叭裤,烫着的头发用手帕绑了,松松垮垮的,倒是多了几分妩媚。 林雨桐也不搭理她。刚要进屋子,转脸见四爷回来了。 林雨桐就住了脚,笑着在门口等他。 那女人换了煤球,一甩帘子,转身进去了。 四爷皱了皱眉,拉了林雨桐进屋,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雨桐摇摇头,“不知道。” “那就不用管了。”四爷往沙发上一坐,转移话题,“我请了我这边科室的五个人,还有你那边科室的三个师傅。再加上云师傅。今晚得准备十多个人的饭。” 四爷主要负责设计,林雨桐分到了校验室,主要是负责数据核查的。 林雨桐还没说话,胖婶的脚步声就传来,紧跟着门被推开,她看到四爷一愣,就道:“小印回来了。”也不用四爷回话,就跟林雨桐道:“五十个馒头够不够?” “十个人,足够了。”林雨桐应了一声,就跟胖婶商量,“您要是不忙,就搭把手。”顺便用隔壁的锅灶。晚上一块吃饭就是了。 胖婶应了下来。林雨桐直接把鸡兔给胖婶递过去,“您看着收拾,在您那边炖吧。” 林雨桐则在高压锅里炖野猪肉,煤油炉子上酱猪蹄和猪尾巴。 不大功夫,整个楼里好似都飘着肉香。 四爷去屋里补眠去了。林雨桐和胖婶在客厅坐着,边照看火,边闲话。 林雨桐就问斜对门,刚好是胖婶对门的那家,“……怎么回事?我们也没得罪她。” 胖婶脸上的不屑一闪而过,小声解释,“她叫周平,以前在镇上的供销社上班。wenge结束,她爸爸倒台了,供销社的工作也被顶替了。如今闲着呢。她爱人在咱们研究所,跟你们家小印一个科室的研究员,叫张革新。wenge以前的大学生。那时候,文化越高越反、动,张革新没办法,就娶了周平这么一个媳妇。本来,他们看好你们现在住的屋子,想搬过来。谁知道你们来了。好歹是高知识分子的双职工,这不就没他们的份了吗?” 难怪呢? “你们这边整修的越好,她越是生气。”胖婶呵呵一笑,“但也不想想,叫她整修的话,她弄得来钢筋水泥不?都是红眼病害的,你别管她。” 林雨桐知道了原因,也就不在意了,“我就说干嘛好端端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她就那样,要不是张革新厚道,这楼里还真没人稀罕搭理她。”胖婶吸吸鼻子,“肉入味了,闻闻,多香。” “野鸡野兔得多炖一会子才入味。”林雨桐说了,就起身看表,然后进去叫四爷,“孩子快到放学的时间了,你去接一下。一会客人来了,咱们走不开。” 四爷打了个哈欠起床,“这地方真的不行,晚上根本歇不好。” 那暂时也得忍着。 林雨桐给他拿了呢子的大衣穿上,“看着天不好,像是要下雨,孩子出门穿的有点少。早点接回来吧。” 四爷穿什么衣服都撑得起来,其实穿这样的黑大衣显得特老成。林雨亭送的两件牛仔夹克,四爷穿着也挺好看的。 可四爷打死也不穿那样的衣服出门,叫林雨桐觉得挺遗憾的。 她炸了一盘子花生米的功夫,孩子就回来了。 “下雨了。”雨生很欢快,“雨点才开始往下落。” 四爷则赶紧先脱鞋进孩子们的屋子,抬头往上看。 林雨桐一愣,追了过去,“怎么?怕漏雨?” “我给上面棚了一整张铁皮,漏雨倒是不至于,就是这雨打在铁皮上声音有点大。”四爷皱眉,“先把窗户关上听听声音,不行晚上咱们跟孩子们换着住。等天晴了,弄点草过来,跟盖着草房一样,续上一层草顶子。” 第357章 那个年月(86)二更 那个年月(86) 关上窗户,声音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不吵!”三个孩子在也挤进来,“一点也不吵。” 他们还觉得很新鲜。 “不吵就这么住着吧。”林雨桐转身出来,刚要进厨房,再吵两个菜。 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小林。反应了半天,林雨桐才意识到,小林是自己。 “嗳……”林雨桐在屋里大声应了一声。 “出来帮着收衣服,下雨了。”外面的人又喊了一声。 林雨桐围裙也不解了,就赶紧跑出去。整个楼下,衣服,床单被罩,各种颜色的,跟旗帜一样,迎风招展。 再抬头往上看,二楼的外面也挂着不少。家家户户都开着窗户,赶紧把自家的衣服往回收。 有些家里是老人在,腿脚不利索,可不就得大家帮衬着,赶紧将晾晒的东西收回来。 外面乱糟糟的,是谁叫的自己,林雨桐也分不清楚了。只赶紧把收衣服,抱进楼里。 楼梯的边上,放着旧桌子。要是不知道是谁家的衣服,就先收进来放在桌子上,等人回来,各家领各家的东西。 “这可烦死人了,今儿刚洗的衣服,说下雨就下雨,湿哒哒,潮乎乎的,咋整?”林雨桐身后有人抱怨。 等收拾好,林雨桐往回走的时候,顿时就愣住了。 楼道的上空,挂起了衣服。这一路走来,一会子被裤腿挡住脸,一会子被床单蹭到了身上。 本来不怎么明亮的过道,基本没什么光线了。 连味道也变的奇怪了起来。 回到家,三个孩子坐在茶几边的小板凳上吃饭。 胖婶从厨房出来,“先叫孩子吃吧。没那么些讲究。” 原来馒头已经送来了。三个孩子用肉汁子泡了馒头吃。 “行,叫他们先吃吧。”林雨桐一瞧,胖婶这是把猪尾巴给三个孩子分了,茶几上还放着一盘子炒好的豆腐干。 胖婶笑道:“今儿食堂做的豆干好,叫孩子们吃吧。” 肯定是李师傅给‘贪污’下来的。 林雨桐笑笑,就应了。 “胖奶奶说吃猪尾巴不流口水。”夜生抬头问林雨桐。 这是不科学的。 但是不能当着胖婶的面说吧。她笑道:“那你就多吃点。” 三个孩子一人干掉一个二两的馒头,才算是吃饱了。 林雨桐赶他们回屋,“赶紧写作业去。” 其实幼儿园哪里有什么作业。但是四爷在教他们用毛笔写字,描红是每天的功课。 四爷将茶几给他们搬到里面。孩子们坐在地毯上,趴在茶几上写字完全可以。 刚好把客厅的空间就腾出来了。 圆桌支起来,炖鸡块兔块,酱猪蹄,红烧的野猪肉,油炸的花生米,凉拌的菜心粉条,麻婆豆腐,都是小盆端出来的。样数不多,但胜在量大。 四爷拿出两瓶茅台,“十个人两瓶酒,一人才二两,刚刚好。” 云师傅赶紧道:“就要刚刚好。明天还都得上班呢。解解馋就算了。” 林雨桐倒酒,四爷敬酒,把人都认了一遍。 尤其是林雨桐要跟着的一位蒋师傅,老牌的大学生,留学生。 能请进来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也都是文雅的人,说话声音不高,就是争论也心平气和。 林雨桐这才觉得‘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的好处。 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叫苏杭,是红姐的爱人。 咳咳……这人年纪不小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晚上还是挺能折腾的。 林雨桐知道对门就剩红姐一个人吃饭,赶紧送了一碗菜两个馒头过去,“就剩你跟一个人了,也不好做饭。” 不大功夫,人家又还了一碗炒腊肉来,算是添了一个菜。 就听苏杭跟蒋师傅出主意:“我们住的大户没关系,但像是蒋师傅你这样的,占两三个屋子的,我估计迟早得让出来一个了。要不然下面的意见大的很。不如把两个屋子在里面直接打通,外面的门只留一个,其他的都封起来。这不就成套间了吗?所里到时候叫让,你也让不成了。” 云师傅就笑,“要弄就得抓紧,要不然,估计所里不敢叫私自改建房子了。” 四爷就道:“所里也该考虑盖房子的事了。这是山区,地方这么大,划一片出来,就是家家独门独院,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实在不行,给咱们地方,自己盖都行。” 苏杭摆手,“大家就这点工资,拖家带口的,养活一家老小。哪里有什么余钱。咱们赚的,还不如人家卖茶叶蛋的赚的多。我倒是也想自己盖屋子,好的不行,草房还盖不起吗?可这供水供电供暖怎么办?也是个问题。” 这倒也是。如今水费电费取暖的费用,可都是不用自己掏钱的。 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真要一家一户的住开了,估计没这好事。 另一位齐师傅摇头道:“你们的孩子还都小,没什么负担,我们年纪大的这些,就更得操心了。孩子都到了嫁娶的年纪了,都难。” 苏杭笑道:“蒋师傅最有体会,一到周末,一家子都得出来闲逛。专门把屋子留给儿子媳妇半天,叫小两口亲近亲近。” 说着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这话也确实是。一到周末,蒋师傅就端着大茶缸子东家走,西家逛,不到点就绝不回家。他三儿两女,都成家了。上面的老母亲还活着。占了三个单间,还是紧巴巴的不够住。周末的时候,孩子们都是划分时间段回来的,平时都是住集体宿舍的。老两口子把屋子让出来。要不然就甭想抱孙子。 大家都是这样,也不觉得尴尬。 吃着喝着,晚上八点多就散了。 饭菜吃的干干净净,连盆都用馒头擦干净了。本以为油乎乎的,不好收拾,谁知道能这么干净,拿水冲一冲就行了。 四爷带着点酒气,给三个孩子看功课。哪个字写的好,就用红笔圈起来。 林雨桐这才把豌豆黄切成小块,给孩子们端过去。又冲了三杯奶,吃了喝了,然后洗澡,就能休息了。 雨下的很大,一楼就显得阴冷的很。 林雨桐把皮褥子拿出来铺上,又加了一层被子,才叫孩子们睡下。 楼道里还是很乱,时不时的能听见撞倒什么的声音。听得人有些烦躁。 洗完澡,躺在床上,四爷还拿着书在看。 隔壁又传来激烈的声音,床摇晃的声音都能听见。 四爷就悄悄的下了床,先检查自家的床,使劲的动了几下,还真有些晃悠。 林雨桐也跟着披了衣服出来,两人把床下的书箱子都搬出来,然后把书都摆在床头的大门箱子的顶上。 这下床算是压实在了,人也摇晃不动了。 两人钻进被窝,四爷轻声道:“要不……咱们试试?” 两人有大半个月没亲近了,都有些意动。 “嘘……”四爷趴在林雨桐耳边,“一会咬住被子角,别叫出来……” 被子角没咬住,倒是狠狠的咬在四爷的肩膀上了。 这几天下雨,林雨桐暂时不送孩子去幼儿园了。反正自己和四爷也出不了门。 这家里要想收拾好,很多细节还是要拾掇的。 这天,红姐过来了,看着也不像是有事。林雨桐没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只叫她做了说话。 “晚上……你们这边挺安静的。”红姐笑着说了一句。 林雨桐点点头,“孩子都开始懂事了,不会太吵嚷。没吵到你们就好。” 红姐见林雨桐的神色认真,才又轻声问,“我不是说孩子,我是说……这么说吧,我知道一个老中医,你们要不要去瞧瞧。” 没病瞧什么中医? 再说了,她不信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中医大夫。 于是纳闷的道:“看中医干什么?开滋补的方子?年纪轻轻的,吃那个干什么。是药三分毒,最好还是别乱吃药。” 红姐一副不识好歹的眼神看林雨桐,“不是什么补药……就是那个……” “哪个?”林雨桐奇怪的看红姐,“我例假挺正常的。也少有难受的时候。不用看。” 她以前还觉得红姐这人不错,现在才发现有点神叨叨的。劝人什么不好,有劝人吃药的吗? 莫名其妙。 “你这丫头,怎么不开窍呢?”红姐点了点林雨桐,“行了,你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吧。这事我们家苏杭说他有办法。晚上叫他过来给你们送个好东西。” 林雨桐干笑两声。说了一堆,她压根就没听懂。 四爷在窗户边上把钉子钉好,林雨桐才把改好大小的窗帘挂上去。 这才觉得家像个家了。 “怎么?刚才对门找你有事?”四爷打量着窗帘问道。他听到红姐来了。 林雨桐摇摇头,“跟个神婆似得,没什么事。” 两人谁也没放心上,结果吃了晚饭,苏杭神神秘秘的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用麻绳绑着,用麻纸包着的东西,然后塞到四爷手里,“拿着,为了这个,我可是把周围的村里给跑了一遍。” 他十分得意的叫四爷打开看看。 四爷也纳闷呢,这是什么东西啊。鬼鬼祟祟的。 于是一层一层打开外面的包装纸,露出来的东西是——驴、鞭! 林雨桐懂医,这玩意别的女人不认识,她肯定是认识的。 然后他发现四爷的脸顿时就僵住了…… 第358章 那个年月(87)三更 那个年月(87) 对门住着的简直就是一对热心的逗逼! 谁都跟你们似得,两口子亲热非得叫的半层楼都听见啊。 这是支棱着耳朵要听自家的墙角吧。因为没听见,所以怀疑人家的能力有问题? 真是奇葩中的奇葩。 还能不能更逗逼! 四爷的脸僵硬了半天,都忘了要怎么反应才好了。要是可能,真想一把扔到对方的脸上去。 林雨桐上前,一把将这玩意塞到苏杭的手里,她怎么没发现苏杭这样的知识分子怎么这么猥琐呢? “我男人好不好的,我不知道吗?你还是回去补一补吧。”林雨桐直接把苏杭往出推,“你自己就那么一会子功夫,还好意思来给我们送这个,去去去……自己留着吧……”说着,顺手就把门关了。 老不正经的! 苏杭顿时就噎住了。直到被关在门外,还发愣了。 这小林……未免太奔放了吧。 林雨桐回过头,见四爷诡异的看着自己,这才发现刚才一着急都跟苏杭说了些什么。 她脸一红,伸手打了自己的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接触啥人学啥人。也开始胡说八道了。” 四爷似笑非笑的看林雨桐,“爷就那么好?” 林雨桐郑重的点头,“就是比他好!再说了,谁知道苏杭是这样的二货。” 没听见自家的墙角不甘心还是怎么的? 第二天,红姐又来了,林雨桐就笑。 “昨儿红姐说的话,我一直就没懂。”林雨桐笑道,“你们家苏杭也真是的,闹了我们一个大红脸。” 红姐就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饮食男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雨桐可不想跟她讨论这么私密的事,就转移了话题,“周围这村里都有什么卖的,你告诉我,我再买东西也方便些。” “菜肉粮食,都有。在咱们研究所门口,都快成了小集市了。挎着篮子卖鸡蛋的,背着篓子买菜的,都有。早上去买,肯定新鲜。不用每次都去赶集。”红姐顺势就转移了话题。 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红姐就跟林雨桐借压力锅用,“这玩意省时间多了。我拿过去用用。” 林雨桐直接就给了。这玩意沉手的很,得两个手拿。 反正自家也不爱用这个。要是家里没有外人,完全可以把空间里的高压锅拿出来用一用。用完再收回去。关键是市场上如今没有这么先进的玩意。要不然拿出来也没什么。 可这自打压力锅借出去以后,上门借的人就多了起来。就连做个米饭,熬个豆子粥,也都不愿意在火上慢慢的熬了。一顿饭的时间,好几家等着用。 东家用完,赶紧把锅腾出来给西家用。 做饭的时候,经常听到一家催一家,问还要用多长时间。 没人在乎这锅是谁家的一样。 自打搬到这里,四爷就请云师傅过来跟自己一家一起吃饭。云师傅还真是印臻的老师和养父。 十岁以后的日子,大多数是跟着云师傅混吃混喝的。 云师傅一直是一个人,肯定是寂寞的。 但这人又是在是清高有骨气,说什么都不过来。 每顿饭做好,林雨桐都先盛出来一份,叫四爷给云师傅送去。顿顿如此以后,云师傅也就不去食堂吃了。 不过是每天帮着四爷和林雨桐接孩子。然后等孩子吃完饭了,就叫孩子过去,教孩子俄语英语和德语。 他是出过国的,讲起国外的人文地貌,风景习俗,比起四爷和林雨桐可是好上不少。 “我曾经在苏联待过三年,后来,又去了欧洲,在欧洲转了三年,差不多的国家都去过了。”云师傅是这么跟孩子们说的。 四爷也不干涉云师傅对孩子们教育,他跟林雨桐商量,“每天晚上,都叫孩子们过去。我亲自送过去。云师傅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这样的先生不好找。” 他这是把云师傅当成孩子们的私塾先生在用了。 林雨桐也慎重起来,光是一日三餐还不行,到了换季的时候,衣裳鞋袜都是要准备的。 以前,哪怕是教导弘瞻的先生,也是这个待遇。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一周的修整结束,周一的早上七点,林雨桐准时起床。 梳洗结束,就进了厨房做早饭。 四爷起来把自己收拾利索,就叫孩子们起床,帮着他们穿衣服,看着他们刷牙洗脸。 雨声的头发终于能扎小辫了,这丫头非得叫爸爸给她梳头。四爷笨手笨脚的,还真能给她梳两个羊角辫出来。 哪怕是一边高一边低,父女两个还都觉得好。 林雨桐要上手给调整一下,雨生还不让。 七点半准时吃早饭,七点五十出门,花五分钟送孩子去幼儿园,刚好赶上上班。 四爷的办公室跟林雨桐的办公室是对门,见面很方便。 办公室的格局都是一样的,两个办公桌是一组,拼在一起。两两对面坐着。 刚进门的地方有热水瓶,喝水随便倒。 办公室有一个打杂的,专门负责打扫等杂事。 所以,研究员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第一天,蒋师傅就没客气,直接扔了一沓子实验的数据过来,叫林雨桐核查计算。 每个人桌上都有一个算盘,林雨桐也会打,打的还不错。 但是这计算量这么大,用算盘?任何一步出错都得重来。 “没计算机吗?”林雨桐问道。有计算机的话,快速又准确。 科研单位,不能连这玩意都没有吧? 蒋师傅愣了半天,“想得美!那玩意多贵啊。咱们所的经费有限,哪里买得起。”他摇摇头,“我倒是听人说过,光是给这玩意装修一个机房,就好几万块钱。进口一个计算机,还得花费外汇,费那个劲干什么?算吧,咱们自己算也是一样的,克服克服。” 林雨桐瞬间就闭嘴了。这效率都不敢想。 原本还以为能跟四爷继校园恋情之后,再来一段办公室恋情,谁知道一坐在办公室,就不能挪窝了。也只能心无旁骛的扒拉着算盘珠子。 稍一分神就算错,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等中午下班的时候,林雨桐坐的浑身都僵住了。 “效率不错。”蒋师傅夸林雨桐,“你们这一届大学生,才算真是大学生。前几年分来的,别提了……” 如今办公室打杂的,就是分来的工农兵大学生。到了这样的单位,没有点真本事,就拿不动活啊。 什么都不会干,可不就只能打杂吗? “老苏,水壶的水没了,记得下午要打水。”另一侧办办公桌的何田大姐吩咐老苏。 老苏三十多了,就是蒋师傅说的工农兵学员,管着办公室的内勤。很有眼色的一个人,谁杯子里的水没了,他都能给第一时间知道,并马上给续上。 反正林雨桐一上午,杯子里的水都没缺过。 她觉得,像老苏这样的人,干不了这种专业性特别强的东西,完全可以去小学中学当老师嘛。这些工作是他们完全能胜任的。 回到家,林雨桐边做饭边对四爷念叨。 四爷不由的就笑:“中小学老师一个月才多少钱,咱们一个月拿多少钱?” 高中的老师大概才五六十块钱。如今,林雨桐跟四爷的工资加上补贴都上百了。绝对算的上是高工资。虽然自家生意上的分红月月都好几千,这点工资实在不算什么。但客观的讲,待遇确实不低。关键是住房免费,水电费不用交。孩子在单位内部上学,也不用花钱。 除了吃穿,没有别的花费。以如今的物价,自家的小日子绝对过的舒坦。 这么一想,确实也对。老苏虽然打杂,但只是分工不同。工资待遇却是一样的。 这叫人心里多少有点憋气。 四爷就笑道:“他的上升空间已经没有了。只能混一辈子。这个,还真犯不上觉得不平衡。” 晌午饭是烩面片,做好先给云师傅送去。 三个孩子都不乐意回来吃午饭。觉得回来吃午饭就得被扣掉零食。 林雨桐好说歹说说不通,就由着他们去了。 就那么点孩子,也吃不了多少。还只在学校吃一顿,顿顿也都能见点肉末。 也不算差了。 林雨桐也没有勉强孩子。 住在筒子楼里,想要在中午午休,要是不习惯这样的嘈杂环境,想睡着还是挺困难的。 本来打算给耳朵里塞上棉花,可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同样也听不见闹钟响。下午上班迟到了怎么办? 水房里的水龙头的水流声,林雨桐躺在床上听得清清楚楚。中午这会子,都是急着接水做饭呢。洗菜的,洗碗筷的,抽空洗衣服的,拖地的。跟交响乐似得。 “你塞着棉花睡吧。”四爷拉了被子给林雨桐盖子身上,“我不睡了,要抓紧时间看书。”他还上着云师傅的研究生呢。跳专业以后,很多东西都得系统的重新过一遍,也很辛苦的。 林雨桐点点头,慢慢的闭上眼睛…… 第359章 那个年月(88)一更 那个年月(88) 一般周末,老爷子都会叫司机来接两口子和孩子回家。 所以,林雨桐从不在筒子楼这边洗衣服。一周的脏衣服和床单被罩都带回去洗。 印薇见孩子们玩的好,就过来给林雨桐帮忙,“不行的话再买一台洗衣机。” 如今这东西还不好买。 “关键是没地方放。”林雨桐摇头,“要是放在外面的水房里,这洗衣机大概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得运转。”整栋楼里怕是都得借着用了。 不是不舍得给别人用,关键是现在这洗衣机的噪声太大。林雨桐老觉得跟着拖拉机似得,呜呜的响。在家里搁在院子里不明显,放在楼里面试试? 印薇就发愁,“实在不行就在周围村里买个小院?” 村里也一样不方便。光是水电暖气就没办法。 林雨桐笑道:“慢慢就习惯了。” 等到天慢慢的热起来的时候,林雨桐还真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每天早上,在喧哗声中起床。 天热以后,除了住在两头的大户型的屋子,其他人家都开始为了通风而不关门了。平时都是半截子门帘挂着,挡住人的视线就行了。 因为南北不通透,关着门,不透风。 就算林雨桐如今这屋子,也算不上南北通风,只是南面和西面都有窗户,好歹有点风进来,空气能流通。 一楼比较阴凉,铺着凉席,睡在地板上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燥热。 没有外人,林雨桐就穿着热裤和无袖的背心在屋子,露出胳膊和大长腿来,在四爷面前不停地晃悠。 四爷就是热死,也不穿短裤出门,在家里也是长裤。 林雨桐没办法,用青纱做了两条纱裤给他在家里穿。也用白纱做了两条盖到脚面的长裙子,万一家里来客人了,往身上一套就行了。 出门的衣服,林雨桐不太习惯标新立异。她跟四爷都是白衬衫,黑裤子。料子倒是轻薄吸汗透气的。 大上午的,一家人都睡在客厅的凉席上午休。 外面突的吵了起来。 “叫你打一盆水,多大功夫了?在这里磨磨唧唧的干什么?”这是斜对面周平的声音。 周平又在骂张革新了。 “说点工作上的事情,喊什么喊?”张革新回了一句。 这可是比较难得的,还敢回嘴。 林雨桐翻了个身,继续拿着扇子给孩子扇风。 “谈工作?”周平的声音尖利了起来,“大晌午的,两人躲在水房里,谈的什么工作?你瞧瞧你,光着个膀子。她呢?一个女人,衬衫的扣子还解开着。谈个屁工作。” “胡说什么?”张革新声音小起来了,“谁的扣子解开了?” 然后是两个人推搡的声音,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林雨桐撇了撇嘴,以后他们家男人是香饽饽呢?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水房是公共的地方,就算是扣子开着,也是领口的扣子。在水房肯定是打水洗漱的,穿的整整齐齐的,能是洗漱吗?这女人简直就不可理喻。 今儿还真不知道是又谁倒霉的被周平夹枪带棒了。 午睡起来,四爷先送孩子去学校,然后直接去上班。 林雨桐起身要换衣服,擦防晒霜,磨蹭的很,走的迟一点。 临走想起办公室的凳子,坐在几个小时,裤子都被汗打湿了,难受的很。 她拿了四个给枕头上铺的凉枕席。先去了四爷的办公室,给他和云师傅的凳子上铺上绑好。 苏杭看见了,就啧啧出声,“小林真是贤惠啊。” 林雨桐白眼一翻,不爱搭理这个二货。 刚要出门,就跟四爷走了个面对面。林雨桐把保温杯塞到四爷怀里,“绿豆汤,记得都喝了。” 穿的整整齐齐的,办公室连个风扇都没有,热死个人。不注意防暑可不行。 四爷见林雨桐头上,鼻尖都是汗,就低声道:“以后你也穿裙子吧。”这热的确实叫人受不了。 别的女人都开始穿着连衣裙了,就她穿着长裤,肯定也热。 林雨桐眼睛一亮,“你可别反悔。” 四爷偷偷瞪她一眼,也不以为意。他太知道她了,想叫她太出格,都不可能。 林雨桐回到办公室,给自己和蒋师傅也绑上凉枕席。 蒋师傅进来看见了就笑眯眯的说好。 林雨桐从这个下午一下子就觉得手里的活轻松了不少。因为有一半都被蒋师傅不动声色的安排给别人了。 当天晚上回去,等孩子都睡了,林雨桐也不嫌弃热,开始给自己做裙子。真叫自己露着胳膊腿满大街的跑,其实她也不习惯。而且大街上也没人敢穿露的太多的衣服。所以,长短最起码得遮住小腿,林雨桐裁剪了一条红的,一条鹅黄的。袖子用半透明的轻纱,做的很宽。但袖口却用松紧带收紧。腰的位置,用了一条细细的白皮带,一下子就出型了。 林雨桐花了好几个晚上,才将衣服做好。顺便也给雨生做了两条款式一模一样的裙子。 “好看吗?”林雨桐换上高跟鞋,站在四爷跟前,叫他瞧。 其实还真是不漏,裙子都到了脚踝处了。也就是她个子高,能撑得起这么长的裙子。 “好看。”四爷点点头。 又见她脚腕莹白一片,配上脚上浅口的白色高跟鞋,越发显得动人。 “不是有丝袜吗?”四爷皱眉,“把丝袜穿上吧。” 其实自己这样的肤色,真的不需要丝袜才更好看。 不过还是别犟嘴了,再犟嘴估计这裙子就地压在箱子底下了。 雨生见妈妈穿的是红裙子,就有些不高兴,换了黄色的出来,“明天我要穿红的。” 她有些气鼓鼓的。 林雨桐点点头,“好!妈妈明天穿黄的。不跟你撞衫。” 震生和夜生都是竹青色的细纱灯笼裤,凉飕飕的。也很舒服。 一家人一出门,就有人赞。 胖婶夸了三个孩子穿的好看,又瞧林雨桐,“没见外面有这样的款式?在哪里买的?” 林雨桐可不愿意说这是自家做的,要不然,找自己做衣服的人可就难打发了。 “亲戚从香港带过来的。”林雨桐只能这么说。 香港的东西,在现在看来,就是十分昂贵而且稀罕的东西。 红姐在一边就道:“就说嘛。我大姐在上海给我寄来的裙子,还不如你身上的这件好看。” 上海货,一直都认为是最时髦的商品。 林雨桐也当了一回时尚达人。 可才过了没两天,林雨桐一出门,就发现周平也穿了一件样式特别接近的红裙子。料子好像是的确良的。不过这个红,不是正红,是水红色的。 红色的的确良料子可不好找。 以前的确良贵的很,十多块钱一米。现在能便宜点了。年轻人谈恋爱,小伙子能送小姑娘一件的确良做的白裙子,那简直就跟送了限量版的lv包包一个级别。 金贵着呢。 更不要提周平身上这件水红色的了。 就见她踩着红色的高跟鞋,穿着长短刚到了小腿上的红裙子。相比起林雨桐身上一看就简直不菲的‘香港货’,周平身上这件就平民多了。 整个楼道的女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马上打听在什么地方买的布,在哪里做的。 没几天,好似整个楼里的女人都穿上了红裙子一般。酒红色的,酱红色的,枚红色的,洋红色的。就连胖婶都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四十多岁的人了,长得白胖,穿个粉红色的裙子,颇有些老黄瓜刷绿漆的意思。 “我去的晚了,就粉红色的布剩的多。”胖婶有些懊恼,“你说这人胖,做衣服都比别人费。”她跟林雨桐倒起了苦水,“我以前瘦的很,这是这两年才胖起来的。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婆婆不喜欢,嫌弃我个子高。你知道是为啥?” 林雨桐摇摇头,高个子多好啊。哪里有嫌弃儿媳妇高的。 胖婶一拍大腿,道:“这个子高,做衣服费布料。就连被褥,都得比别人长。那些年日子多难啊,被面都恨不能截下一段来做其他的用。我结婚的被子,根本就盖不住我。长短刚好从我脖子下面到脚尖,一点多余的都没有。你想啊,这样的被子晚上能不钻风吗?可是苦大了。晚上不能脱上身的衣服,紧着下身盖呗。” 其实胖婶也才一米七,比林雨桐还稍微矮了那么一点点。 林雨桐听了就想笑,这婆婆也真是叫人没话说了。 胖婶就叹气道:“可话说回来了,老太太四个儿子,要娶四个儿媳妇。不这么俭省着把媳妇哄回来,还能咋办?那时候,给我这个新媳妇做衣服的布料,永远都不够数。衣服的下摆,领子,都是拿别的布拼凑的。当时,我真是能气死,好好的一件衣裳,非得弄的跟乞丐装一样。哪怕再多添两分钱,都不至于叫我紧巴成那样。如今想想,要是真有办法,谁不会大方的做人?都是穷闹得。” 总之,还是觉得日子好过了。 满楼道里飘的都是红色的裙摆,把雨生愤愤的将裙子收起来,“再不要穿了。”别的孩子都是看见别人有什么,就跟着要什么。雨生刚好跟别人相反,不爱叫人家跟她一样。 林雨桐觉得,这都是四爷纵的。 第360章 那个年月(89)二更 那个年月(89) 这孩子,性子有些霸道。 “你们不是正在开展‘五讲四美’活动吗?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还要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别的咱们先不说了,你瞧瞧你的样子,你这样的行为,美吗?”林雨桐训她。 四爷一把还雨生抱起来,“你好好说,我们姑娘哪里不美了?从头发丝到脚趾甲尖都是美的。”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林雨桐还没来得及收拾雨生这丫头片子呢,结果孩子放暑假了。老爷子打发人来,将孩子接走了。说着带着下连队了。 “非得晒成黑猴子。”林雨桐将衣服给他们收拾好,安顿到车上。 司机和保姆都在,还有警卫排的排长也跟来了,林雨桐也就没什么担心的,直接放行。 家里没了三个孩子,以前觉得挤得慌的屋子,倒显得空荡荡的。 在办公室,云师傅跟四爷道:“我这心里都空了。” 四爷只能赔笑,孩子们放假了,在这边,他们也没时间陪。哪天不得上班啊? 他知道云师傅最近在写书,就问他,“整理的怎么样了?” 云师傅摆摆手,“还得校对两遍。如今评职称,这著作也算在内。文人呐,就这点不好,清高的不重利益,但却不能免俗的喜欢名利。我也是个大俗人呐。” 本就是都是世俗中名利场中的人,功名利禄,文人更重功名罢了。 正说话,对面办公室的何田何研究员过来,找云师傅的。她手里拿了一叠稿纸,想来是来订正实验数据的。 何田跟林雨桐在办公室是背对背坐着的。所里的两个主要的科室就她们俩是女研究员。在这男同志挑大梁的地方,本该相互熟稔才对。可实际上,两人除了公事,很少私下说话。 何田这人冷的很。 林雨桐对四爷是这么评价何田这个人的。 但四爷发现,每隔上一两天,这个何田都会找一趟云师傅,有时候是在办公室,有时候是在云师傅的屋里。 好几次过去送饭,或是送孩子去云师傅那里上课,都能碰见何田。 晚上躺在地板上的凉席上,四爷才低声问林雨桐,“你试着打听打听何田的事情。” “干嘛?”林雨桐扭头看他。眼神都带着警惕。 四爷就刮林雨桐的鼻子,“想什么呢?我是琢磨着,总不能叫云师傅一直这么单着吧。” 林雨桐有些无语。毫不怀疑四爷要是有能耐,一定会给云师傅赐婚的。 “两人差着岁数呢?”林雨桐提醒四爷。 云师傅四十七八了,何田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两人差了十一二岁。 这差距可不小了。 四爷无所谓的摆手,“又不是女人比男人大十一二岁,怕什么?” 这都是什么理论。 就听四爷低声道:“你不问,怎么知道何田心里不愿意?” 难不成四爷发现了什么猫腻。她顿时有些惊悚。 何田的事情不用打听也知道。新婚丈夫在文、革的时候死了,她肚子里五个月的孩子也流产了。在研究所扫了十几年的厕所,平反了才恢复工作。 至于她跟云师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这还真就不知道了。 她低声跟四爷说了,才道:“这咱们使劲没用,得跟云师傅点透。先看云师傅还想不想再婚,这才能看两人是不是能看对眼。” 这天过后,林雨桐还真不能将这件事等闲视之。 四爷对亲近的人,表达关心的方式一向是十分细致。换季的时候赏赐衣服,病了的时候亲自看病案,关心人家的儿子成亲闺女出嫁。更不要说这种鳏夫。一定要挑个合适的姑娘赐婚的。 虽然现在四爷是不能给人赐婚了,但是关心亲亲师傅的私生活,也是他表达尊敬的方式之一。 林雨桐也就不得不把注意力慢慢的分一点到何田的身上。 这人长的其实不差,不过就是……特别古板的齐耳短发,带着一个老旧的大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可能是注意她了,才发现她的一些习惯。比如,她特别喜欢指使老苏干这干那。 “老苏,把窗户打开。” “老苏,把窗帘拉上。” “老苏,看食堂的酸梅汤熬好了没,给大家打一份。” “老苏,水洒在地上了,拖了一下。” “老苏,顺便把桌子擦干净。” 大半个上午,就听见她喊老苏干活了。 其实,老苏真的是个特别有眼力见的人。眼里也有活,根本不用指派,人家也干的妥妥当当的。 但是,何田就是要这么使唤着人。 以前不注意不觉得什么,一注意,就觉得有点针对人的嫌疑。 蒋师傅冲林雨桐摇摇头,不让她说话。 本来林雨桐也没打算说话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两人之间有什么纠葛,自己也不清楚,就更不好下定论了。 后来蒋师傅才低声道,“老苏来咱们所的时候,因为是工农兵大学生,出身好。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刚好何田的爱人因为他们这些人的pidou,才想不开自己把自己给吊死了。何田受不了刺激,孩子没了。” 原来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怪何田对老苏这样。 换成自己,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她也觉得何田有些可怜。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人,林雨桐觉得他们各自对生活都有自己的规划,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干涉而改变什么。 回去就跟四爷道:“这事顺其自然,咱们别掺和。” “就是可怜了云师傅了。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四爷摇摇头,算是暂时将这事给翻过去了。 周末回了城里,孩子老人都不在。 印薇印昆都在四合院住着。这边的小别墅就只有林雨桐和四爷两人。 外面雷声大作,雨倾盆而下。 二楼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夹着水汽和凉意。 两人肆意的在席梦思床上翻滚,呻、吟,叫喊。 再大的声音也被雷雨声给遮挡住了。 “这才……畅快!”四爷的头枕在林雨桐的大腿上,喘着气道。 林雨桐就笑。两人晚上想干点少儿不宜的事,不仅要防着孩子听见,还得防着隔壁听见。 可算是难为死人了。 连胖婶都称赞林雨桐,“只有你们最省心。多消停呐。” 林雨桐心里有些囧,如果这真的是夸赞的话,她一点也不想要。 第二天两人去了林家,一进院子就被林二姐脸上的妆容惊了一跳。 白脸粗眉红嘴唇。 “赶紧洗了吧。”林雨桐皱眉,“太难看了。” 林二姐白了林雨桐一眼,“你懂什么?你去南边瞧瞧,那些……可不都是这么打扮的。” “那些什么?那些歌舞厅的小、姐可不就是这么打扮的?”林雨桐呛她。 林二姐诧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都说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还真有几分意思。那边也才一两家歌舞厅,你在山窝子里都能知道了?” “那都不是正经人的打扮。”林雨桐嫌弃的撇了撇嘴。 林二姐不以为意,“什么正经人不正经人,好看就行。” 好看个鬼啊! 林大姐扬起手里的湿毛巾,一下子抹在林二姐的脸上,“赶紧擦了,晚上叫孩子看见,还以为你要吃人呢。血红的大嘴,瘆得慌。” 林二姐到底是洗了脸,林雨桐给她画了淡妆,“白天你就这么画,晚上去一些特殊的场合,你再画浓妆。要不然,真的挺吓人的。” 林二姐照了照镜子,还别说,是挺精神的。 她拉着林雨桐,要看林雨桐的脸,“你真没化妆?” “没那样的闲工夫。”林雨桐挣脱了开来。 四爷跟林爸说了一会子话,已经出来了。两人说好了去看电影的。 林二姐从屋里拿出衣服来,“今儿天凉,换上吧。” 林雨桐身上穿着裙子,风一吹,还真是有些凉的过分。 林二姐给的衣服是大红的喇叭裤,白色的蝙蝠衫短袖,另外就是一副□□镜。 没撕标签的那种。 短袖很短,还好喇叭裤是高腰的。但是足够贴身,将纤细的腰肢和平坦的小腹都展露出来了。 再把墨镜一戴,绝对潮人。 “没想到啊,还真有几分这个意思。”林二姐把脸上的眼镜一扶,就围着林雨桐看。 四爷皱了皱眉,“就这么着吧。”尽管不顺眼,但总比冻着强。 好长时间没逛街了,走在路上,突然发现多了许多男女挽着胳膊,牵着手走路的人。 林雨桐也顺势就挎着四爷的胳膊。 然后一辆一辆自行车从两人身边飞驰而过,不少都对着林雨桐吹口哨。应该是把她当做是同道中人了。 这些骑在自行车上的小伙子,也都是喇叭裤,林雨桐担心他们的裤腿搅到自行车链条里去。有些的肩膀上还扛着那种很大的录音机,录音机里软绵绵的歌声还不停的放着。更是有一两个带着□□镜的,遇到相同打扮的人会扶一扶眼睛致意。 林雨桐有时候觉得,融入他们之中,也挺有意思的。 第361章 那个年月(90)三更 那个年月(90) □□镜是大西洋底来人热播以后,才流行起来的。 林雨桐带着个大墨镜跟着四爷逛了半天,半下午才坐车回研究所。 一进楼里,看见的人都笑。 红姐从水房出来,看了林雨桐一眼,“得了吧,赶紧摘了。本来就楼道里就黑,你带着那玩意,还看的见吗?” 林雨桐自己都笑的不得了,“我就是想看看大家什么反应。”说着,就摘下眼镜给红姐带到脸上了,“这玩意你带着玩吧。” “你不玩了?”红姐在身后嚷道。 “带了一天了,跟着二傻子似的,不带了。”林雨桐想起在电影院,不少人都带着墨镜看电影,就又想笑。 红姐就笑道:“合着你把我也当二傻子了。” 楼道里炒菜的,做饭的,挤挤攘攘的,传着看墨镜。 “别人穿这一身我还不觉得什么,怎么你一穿这身,就显得这么别扭呢。”胖婶打量林雨桐。 “我一会就换。这不是没带长袖的衣服吗?昨晚下雨,有点凉。”林雨桐解释了一声,“您一说,我就更别扭了。” 筒子楼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哪怕是穿一双新袜子,都得由着众人品评一番。 暑热过去,孩子们就回来了。 今年他们得上一年级了。虽然实际上的年龄是小了一点,但是学校也不是不收。 小学跟幼儿园紧挨着,也就两排平房。一个年级一个班,一个班也就二十多个孩子。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林雨桐和四爷接送了,他们得自己上学放学。 楼里也有上小学的孩子,相互作伴,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山里的气候,冷的早。九月中旬,早晚都得穿薄毛衣了。 放眼望去,整个山层次分明,红的黄的绿的,煞是动人。 如今是没有那个条件,要不然真应该去山里面走一走,否则辜负了美景岂不可惜。 等秋雨下来,暖气就烧了起来。屋里面一下子就暖和了。叫林雨桐说,其实只有暖气烧起来以后,屋里才是最舒服的。 对于孩子来说,下雨最讨厌了。以前上幼儿园,下雨可以不去学校的。现在就不行。 震生和夜生是男孩子,不太注重这些,但是雨声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小皮鞋,就有些难受了。 怕踩了泥弄脏了。 这个时代,为了孩子特意买一双雨鞋的人很少。就算是大人,也只穿着黄胶鞋,披着塑料布罢了。 很少有人将雨鞋雨伞准备的都齐全。即便有,那也是一个家庭有一双雨鞋一把雨伞就不错了。人人都有备用的,这简直就是浪费。 很多孩子都是脚上穿着自己的鞋,然后带着鞋穿进父母的大雨鞋里。 塞进去以后,好像是半个半条腿都圈进去了。 黑色的大雨伞,又沉手又大。林雨桐感觉这样的伞,用上二十年都不会坏。 孩子长的快,要买雨鞋恐怕年年都得买。所以,班上的孩子要么穿着胶鞋,要么穿着大人的雨鞋。 雨生缠着四爷,“爸爸背着我,送我去。” “那你上厕所怎么办?”林雨桐瞪她。就不信你还能一大晌的不去厕所。 她转身进了里间,装着从床底下,其实是从空间里,拿了三双小雨鞋和三把小花伞来。 “我不要那个雨伞。”夜生摇头,“那都是丫头片子才用的。”雨伞是碎花的。 震生指着门边的大黑伞,“我们俩用一把大伞就行。” 年纪不大,一个个的屁事不少。 林雨桐马上镇压,“不行,叫你们穿什么你们就乖乖的穿什么,叫你们用什么你们就老实得用什么。不许挑三拣四。” 人家孩子是没得用,他们什么都有反倒挑拣起来了。 三个小祖宗都撅起了嘴,不满意。 还反了天了。 “谁不听话不许吃饭。”林雨桐说着,就站起身了,进厨房要去早饭。 楼道里传来喊声,“有猪头猪下水,收拾干净的,谁要就赶紧排队了。” 夜生蹭一下就窜出去了,“我要猪耳朵,我要猪蹄,给我留着。” 楼里踢踢踏踏的传来脚步声,连同善意的笑声。 四爷拿了钱跟着出去,震生窝在沙发上不动弹,翘着二郎腿叮咛,“要是有猪小肠也买一点,想喝酸辣肚丝汤。” 四爷好脾气的应了,问雨生想吃什么,“赶紧想,爸爸给你买。” “熘肝尖。”雨生边脱鞋回他们的房间,边扭头道,“不新鲜就不要了。” 都是祖宗。 人家的孩子给什么吃什么,一口大肥肉都能哄住。自家的孩子都已经开始点菜了。 四爷跟着出去,就见自家夜生排在最前面,那是没人跟一个不大的孩子争抢。 问了才知道,原来是附近村里的猪圈被雨水泡的倒了,把猪砸伤了,所以干脆宰了。拿到研究所来卖。都知道这里面的人是吃商品粮的,有钱。就一起都拉来了。 大片子肉都留在食堂了。剩下下水和猪头猪蹄猪尾巴。 这么多人,四爷哪里好意思多买,要了半个猪耳朵,半个猪口条,一个猪蹄,半个猪肝,一节猪小肠。最后,大家把猪尾巴让给四爷了,都知道有三个孩子呢。 除了猪肝要爆炒,其他的都得先卤起来。 晚饭的时候,对门的苏杭端着半碟子溜肥肠过来给孩子吃。 林雨桐这才发现苏杭竟然也赶时髦烫了头发。 男人的头发留长了,也烫成大卷。又见他穿着牛仔裤,夹克衫。 就更笑的不行。 四爷低声道:“你就等着领导找你谈话吧。”像是他们这样的单位,着装都是有规定的。太出格的要出事的。 没两天,苏杭就被勒令将头发给剪了,最后剃成了小平头。 “本来还想抓住青春的尾巴的。”苏杭颇有些遗憾。 这场秋雨结束,孩子们又放假了。这次放的是秋收的假期,十天。 叫孩子们去收过粮食的地里,找遗漏的庄稼。 开学每人要交五斤粮食。这是对于一年级的学生规定的数量。 “没有人组织吗?”林雨桐问。 孩子有假期,大人可没有。没人组织,谁带着他们去? 三个孩子摇摇头。 这可把人难住了。 印昆打电话到研究所,问用不用把孩子接回去。 震生嘟着嘴跟他二伯抱怨,“还得拾庄稼呢?” “没事。不用拾了。”印昆在电话里保证,“二伯保证给你们弄够粮食。你们三个人才十五斤,别说十五斤,就是一百五十斤,一千五百斤,都没问题。” “不能弄虚作假。”震生有些遗憾的道,“下次再跟二伯去玩吧。这次真不行。” 第二天,三个人穿了一身旧衣服,一人提着一个小篮子。跟着楼里面大一点的孩子出门了。 震生把雨生的篮子接过来,“我拿着吧,姐。” 雨生抿了抿嘴,“没事,拿的动。”她还没到厚着脸皮叫弟弟替她拿的那一步。 夜生一把抢过来,“还是我们拿吧。不照顾你,回头爸爸又该训我们了。” 三人跟在大点的孩子后面,走了不足二里,就是一片已经掰过玉米的玉米地。很多玉米杆都已经被撅断了。 “进去吧。”一个大点的孩子率先走了进去。招呼雨生三个。 震生拉了夜生和雨生,“找不见没关系,咱们别走散了,都挨着走。” 结果可想而知,在玉米地里窜了一大圈,就找到好几个没长出玉米粒的棒子来。 其他的孩子在地里找嫩玉米杆,这玩意跟甜高粱杆一样,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但他们三个什么时候也没缺过糖吃,肯定是不稀罕这玩意的。 脸上都被玉米叶子划出血痕了,就找到半个被老鼠啃过的。 回到家里都快哭了。 “根本就没有,人家收的可干净了。”雨生嘴一瘪一瘪的,眼看就快哭了。 脸也划破了,手也受伤了,走的腿都疼了,什么都没捡到。 林雨桐和四爷能不心疼吗?但是再怎么心疼,该叫受的锻炼也得受啊。 谁想到第二天,印昆开着车来了。 他对四爷摆摆手,“你们别管,今儿我跟着孩子们拾粮食去。拾够了,我们就回城了。” 说着,也不等四爷和林雨桐回话,带着孩子就走。 这下三个小祖宗高兴了。他们最喜欢跟着二伯玩了。 印昆抱着雨生,对两个侄子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自己走。” 兄弟俩也没意见。已经习惯了。 走了一小段,就看见前面一小片还没收的玉米。地头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在收拾背篓往里面去。正要收玉米。 印昆把雨生放下,“你们等着,二伯问问,看能不能跟在人家后面拾?” 他走过去,拍了拍小伙子,“商量个事?” 然后悄悄的塞了二十块钱过去,低语了一番。 那小伙子拿了钱,也笑眯眯的应了,就下了地。 三个孩子提着篮子跟进去,才发现这个叔叔干活特别的粗心,每个玉米杆上都留了一下大大的玉米棒子…… 第362章 那个年月(91)一更 那个年月(91) 三个孩子也不是一味的蛮干,有些玉米棒子他们根本就够不着。印昆想要帮忙,三个孩子还不让。 他们没有分开各自提着篮子跑,而是三个人用一个篮子。 夜生拉住玉米杆往下拉,震生提着篮子用脚帮着夜生从根子上边一点往下踩玉米杆。等到弯下来了,雨生伸手把玉米棒子掰下来,放在震生手里提着的篮子里。 哎呦!还学会分工合作了。真别说,合作的还挺有默契。 印昆看的笑眯眯的。大人看着他们吃力,也累的慌,可孩子们却把这当做游戏。他也就不上前去凑热闹了。 作为这片玉米地主人的小伙子回头看着三个孩子干的吃力,就只捡了上面的掰,把最下面的留给孩子。叫他们伸手就都够得着。 十几个玉米掰下来,震生就皱了眉头。他低头看看篮子里一个个大玉米棒子,眼里闪过迷茫,又若有所思。 夜生不时的抬头看一下前头那个老是的回头看着他们笑眯眯的叔叔,眼里也开始不解了。 他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愣愣的不动了。 他们都觉得有些心虚了。这么捡人家的东西真的好吗? 这不是妈妈说的那种跑到别人的钱包里捡钱吗? 这是不对的! 雨生看看震生,又看看夜生,终于还是开口道:“叔叔,你漏了很多没掰。”这人不会这么傻吧,看见她们跟在后面捡,还笑呵呵的。 把小伙子愣了一下,然后朝印昆看了一眼,就摆摆手,“没事,谁捡到是谁的?”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他们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不解。难道这世上的好人真的这么多? 三个小篮子装满,印昆就帮着提了,“够了,这些肯定够了。送回家,咱们就回城里去。你爷爷可都想你们了。” 林雨桐看着欢呼着回来的三个孩子,听他们说遇上好人的事,有些哭笑不得。 印昆也不给两口子说话的机会,就直接带着孩子要走,“开学前,我肯定给送回来。” “还没收拾衣服呢?”林雨桐跟进屋子,要给拿换洗的衣服。 印昆摆摆手,“不用,孩子他小舅前几天送了几包衣服过去,说是你们周末回来的时候给孩子。我这次过来,想着孩子要回去,也就没带。孩子回去就有新衣服穿了,不用这么带来带去的。” 孩子小舅,说的是林雨亭。孩子的衣服,一直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一到换季的时候,衣服就拿过来了。不光是自家的孩子,林大哥家的小伟,林大姐家的丹丹。连印薇家的晓晓,都有一份。有了时髦的衣服,也不忘了给印薇和梅抗美带一份。 反正是挺会做人。并不因为林雨桐和四爷在这山窝子里就疏远走动。 这叫林雨桐在印家很有面子不说,真遇到点什么麻烦事要印家办,大家也不好意思不搭把手。 见印昆这么说,林雨桐也不准备了。衣服都是批发来的,花费不了几个钱。 如今这衣服款式不多,别看孩子的衣服都是一大包,但往往是一个款式好几种颜色。 看着印昆开着车离开,两人才回来。 “我刚才跟二哥说了,要是碰上好车,先买一辆。咱们来去也方便些。”四爷轻声道。 林雨桐诧异的看了一眼四爷,他永远都是这么的能走在时代的前沿,这会子都已经开始谋划着私家车了。 “放在咱们名下只怕不行。”林雨桐提醒道。 没有合理的收入来源,这么大的开销,就是惹祸。 “也该叫他们注册自己的公司了。”四爷想了半天就道:“不是确立了私营经济的地位吗?” 这倒是可行。将钱投进去,然后真有车了,挂在公司的名下,自家开着就是了。 天慢慢冷了,楼下停了两辆大卡车,车上装的都是白菜。 该到了存冬储菜的时候了。 林雨桐也得买,可这买来了放在哪,就是个问题了。 现在的白菜,可跟后世卖的那种,皮都剥的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白菜不一样,带着大青的菜帮子。一个差不多都得四五斤重。这还不算是顶好的。 “就这已经算是不错了。”胖婶笑道,“这还是咱们所里想办法采购到的。你没听说吗,年年到了冬储菜的时候,这市政府都得成立专门的领导小组,采购,运输,分派。我们家老李说,光是京城,为了大家伙的冬储菜,就得动用三万多人忙活。” 她的语气有些炫耀,想必是李师傅从这些运输司机这里打听来的。 毕竟两车菜,食堂就要一车。李师傅跟运输菜的司机熟络很正常。 一群人围着剩下的一车菜。 “你要多少啊?”红姐凑过来问。 “我也不积酸菜,百十斤就够了。再买点雪里红,萝卜,大葱,就凑活过去了。”林雨桐低声道。 “你们周末一般不在这边吃,大过年的肯定也回京城了,这么算下来,倒是能省下不少,百十来斤也确实差不多了。”红姐应了一声,心里却知道,这人人家的日子过的好。就是往常,人家也是豆腐,豆芽这些东西就没缺少过的。鸡蛋,肉类也从来没见断过。有这些东西补贴着,还真不需要那么多白菜。 白菜一斤二分五厘,一百斤也才两块五毛钱。 二三十个白菜,林雨桐没叫四爷,反正菜卸下来还要再楼外面晒呢。 冬储菜最麻烦的就是晒菜,码菜,倒菜。自家的菜少,还无所谓,胖婶弄了三百斤,可这可是费工夫的很。 林雨桐将菜晒在自家阳台墙外面,靠着墙根摆成一溜。 四爷从屋子里隔着玻璃跟林雨桐说话,“一个人行不行?” 林雨桐点点头,“你去忙吧。我这边顾得过来。”他那研究生期末的论文还没写完,时间紧着呢。 四爷不放心的又看了看,见没多少菜,才有把头缩回去了。 将菜根剁掉,将发黄的不好的菜叶子掰掉。摆好以后,林雨桐又拿绳子将菜捆起来。这才罢手。 忙过去给胖婶帮忙。李叔忙着食堂,胖婶一个人弄三百斤的东西,吃力的很。 楼外面满地都是烂菜叶子。林雨桐险些被绊一跤。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车的另一边喧哗了起来。 “张革新,你要不要脸。你给谁帮忙呢?”这是周平的声音。 红姐拉了林雨桐过去,一脸的兴奋,“有热闹瞧了。” 等两人挤进去,才看到周平指着张革新的鼻子,张革新脚下掉着三个白菜,显然是正在搬白菜,被周平一下子给打到了地上。 张革新脸涨的通红,拉着周红要走,“你别瞎嚷嚷,大家邻里邻居的,又是同事,帮点忙怎么了?别胡闹了,跟我回家去。” 周平一把推开张革新,“邻里邻居的?这么多邻里邻居的,你都不帮忙,偏偏帮一个老寡妇,你存的什么心思,当谁不知道呢?”说着,就指天骂地,“好你个不要脸的,还什么知识分子,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我还活得好好的呢,你们就眉来眼去。这是盼着我早死呢?怪不得他那男人想不开上吊了,都是被那老狐狸精给气死的。还不知道头上的颜色……” 林雨桐刚开始不知道这骂的是谁,慢慢的才听出味来了,这分明就是骂何田何大姐嘛。 满单位,可就她一个称得上是寡妇。 林雨桐正想看何田在哪呢?不想她就从人群外冲了进来,扬起手给了周平一个巴掌。 “再敢提我爱人的事,我就要你好看。”何田瞪着周平,气势着实有些吓人。 反正周平愣了半天,都不敢回嘴。 林雨桐看不清何田的眼神,她带着大黑框的眼睛,完全遮住了眼睛。但是从周平的反应看,一定非常的摄人。 周平被打了一巴掌,又被这么多人围着看,一时有些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打在了张革新的脸上,“都是你这个窝囊废,人家打你老婆,你没看见?由着别人欺负老婆,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也不知道谁在人群后面打起了口哨,“他是不是男人,不是只有你最该知道吗?” 这话一出口,众人轰然一笑。也就散了。 这么多人住在一起,像是这样拌嘴吵架的事情,其实也不少。 但像是这么拿男女关系说事的,还是比较少见。但是大家还真是喜闻乐见。 看看笑话,私底下嚼嚼舌头跟也就是了。 林雨桐也就跟着众人一笑。她可不觉得何田是好欺负的。不过有些人是面上张牙舞爪,心里全都没有成算。有的人是心里记仇,不定什么时候就咬出一口,那牙都是淬了du的。 只看何田在办公室里对老苏就跟遛狗似的就知道了,她是那种心里长着牙的。 人群散开,林雨桐一扭头,就看见云师傅蹲在墙根底下码菜。 云师傅的饭菜都是自家送的,赶上周末,就去吃食堂,所以,他根本就不做饭。 所以,也就不会冬储菜。 那么,他现在一定是给别人帮忙吧。 就见何田过来,将张革新掉在地上的三棵白菜捡起来,走回去,放在云师傅脚边,林雨桐就诧异的挑挑眉。 难不成,这两人真的还有戏? 第363章 那个年月(92)二更 那个年月(92) 这个时候,男女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给对方干活。 在农村,小伙子帮着姑娘家挑水,挑粪。重活累活抢着干。姑娘家要是稀罕人家小伙子,就悄悄的做一双鞋垫送过去。 尤其是订了婚的小伙子,最爱的就是相互脱了鞋,比一比鞋里面的鞋垫,谁的花样更好,更的更精致。 所以,周平见张革新给何田帮忙干活,就不由的先往男女关系上想。 现在林雨桐看见云师傅给何田帮忙,心里也不由的想着,这两人是不是还有进一步的可能。 回去以后,林雨桐就学给四爷听,“难不成云师傅真的跟何田有什么?” 四爷眼皮都不带撩的,“云师傅哪里不好?何田不也是嫁过人的?” 合着您还觉得云师傅委屈了? “倒不是嫌弃何田嫁过人,关键是何田的性子……实在是不讨喜。”四爷又补充了一句。 经历过那么多灰暗的人,讨喜不起来的。 就怕心里留下什么创伤,将来真要在一起,也是云师傅受累。 当然了,这都是别人家的事,跟他们也不相干。云师傅再亲,也不会跟他们晚辈说特别私密的事。 这天,所里的大喇叭通知,晚上放电影——少林寺。 好家伙,三个孩子一回家,书包一扔就要去占座位。 “你们不是看过了吗?”林雨桐赶紧拉住他们,把羽绒服给套上。今年冬天,开始有羽绒服了,都是大红,大蓝,大黑的颜色。料子也有点硬,但是里面都是百分百鸭绒的,质量不错。深秋的晚上,山里的气温提别低。可不得把厚衣服给拿出来吗? 连脚上的鞋,也叫换成了皮靴子。 少林寺这电影,印昆带着他们看过了。而且还不止一遍,这会子所里露天放映,怎么还这么激动。 “好看呗。”夜生还嘿哈了两声,跟四爷道,“爸爸,什么时候咱们也去少林寺瞧瞧。” 少林寺在河南,哪里这功夫。 “以后吧。以后有机会带你们去看看。”四爷倒是不含糊。 “妈妈,你快点,一会人家把好位置都占了。”雨生挺着急,嫌弃林雨桐给他们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都戴了起来。觉得臃肿,难受的厉害。 林雨桐顺势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行了,去吧。看着点道,别摔着了。” “那爸爸妈妈也快点来。”震生也搬个小板凳,就往出走。 林雨桐不打算去的,但是人肯定多,放孩子过去,他们也不放心。于是换了衣服锁了门,也都往出走。 楼道里,一个挨着一个排着队往出挪。手里还都拿着高矮不等的凳子。 电影屏幕挂在研究所的门口刚好挡住大门。 这也是为了方便周围的村民的。 所里的人在研究所里面看,是看屏幕的正面。村民在研究所外面看,是看反面的。 不过没多大的影响就是了。 外面的天已经慢慢的黑下来了,还起了风,吹到人身上的都是冷的。虽然有两盏大灯,但是在这人头攒动的地方,还是人不清楚谁是谁。 林雨桐找不见自己孩子,也跟其他人一样,敞着嗓子喊,“雨生……震生……夜生……” 喊了好几嗓子,才听见前面的位置,有自家孩子的应答声。 四爷拉着林雨桐绕过去,果然看见三个并排坐在前面。 两人过去把三个板凳合在一起,坐了上去,把孩子揽在怀里。林雨桐揽着夜生,四爷揽着雨生和震生,叫他们面对面的坐在他的腿上。 所里面热闹,但外面人更多。附近听到消息的人都赶过来了。 边上一个孩子叫夜生和震生,“去买瓜子去。” 两人不一定爱吃,但很想去凑热闹。 四爷给了几毛钱,就看见兄弟俩跟着那孩子跟泥鳅似得在人群里溜来溜去,不见了踪影。又过了不大功夫,就拿了几包南瓜子回来。 林雨桐不爱吃这玩意,一吃就上头。她坐在这里剥皮给夜生吃。 夜生嫌麻烦,“最香的就是嗑瓜子那味。”硬是要自己吃。 林雨桐心说,什么人什么福气。 弘昭他们从来就不会自己嗑瓜子的。 坐了半个小时,电影才开始。一旦开始,多吵闹的的环境都静了下来。 林雨桐对这部电影的印象,很深刻。但对于电影的情节,只记得是十三棍僧救唐王改编的。 电影一开场,她竟然也全神贯注的看进去了。 就连深秋里吹在脸上带着冰凉寒意的风,也好似能忽略掉一般。 等到看完电影,腿和脚都麻了。 四爷拉好孩子,扶着林雨桐起来,“慢点,站一会再走。” 原本想等着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再带着孩子走,省的拥挤。 谁知道大家伙都不动,一个劲嚷着再放一遍。 四爷这才道:“那咱们先走。” “还想看一遍。”夜生有些恋恋不舍。 “以后吧。”林雨桐拉着他,拿了小板凳,“以后再看。你们明天还上学呢。今儿的作业都没做呢。” “老师知道要放电影,就没布置作业。”震生回了一句。显然,他也想再看。 “回去吧。”四爷揉了两孩子的头,“爸爸给你们买个录像机。到时候想怎么看怎么看。现在太冷了,冻感冒了。” 于是,三个孩子的注意力全被录像机给转移了。 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到家里,才发现肚子饿了,回来都没来得及吃饭。林雨桐一人给煮了一碗龙须面,带着汤,连同荷包蛋,暖暖的吃了一碗,才都洗洗睡下来了。 林雨桐和四爷进去给他们加了一层被子,震生突然道:“爸爸,我要是能和李世民一样当皇帝就好了。” 四爷和林雨桐的手同时都顿住了。 这个话,可怎么接? “睡吧。”四爷笑道:“家天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再也没有皇帝了。” “哦!”震生应了一声,往被窝里一钻。 夜生嘟囔了一句,“又不是光你想,我也想当皇帝呢。” 林雨桐心说,得亏你两没托生到你老子当皇帝的时候。要不然还不得打起来。 雨生就在隔间里咯咯地笑,“你们都想当皇帝,那要是爸爸是皇帝,肯定不叫你们当太子,谁叫你们抢呢。到时候可轮到我当太子,不是,是太女了。” “丫头片子还想当皇帝?”夜生回了一句。 “丫头片子怎么了?人家武则天还是女皇呢?少瞧不起人。”雨生的声音都急了。好像两个兄弟真跟她抢皇位一样。 “睡觉!”林雨桐直接镇压。都说的是什么玩意啊。看不见功夫厉害,反而羡慕起电影里的李世民。 脑回路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四爷回到屋里还在笑。 林雨桐催他睡觉,“快睡吧。不早了。你想叫你闺女当女皇,也没有位子传给她了。老实睡觉吧。说不定做梦能梦一回呢。” 林雨桐都快迷糊了,还听见四爷在翻身,好半天听见他喃喃的道,“……都不合适……” 还真胡思乱想了。这人,没治了。 这场电影,在研究所门口,一直放了三个晚上,每天晚上放三遍,还有很多人看。 呼啦啦一场大雪,冬天来的好像有点早。 这个周末,林雨桐和四爷不打算回去了。雪大路滑,又是山路,就怕不小心出了事故。 四爷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声,别让家里等着,就行了。 难得的一家留在研究所了过周末。 早上,三个孩子跟别的孩子出去堆雪人,冻成冰猴子一样回来。 林雨桐叫三人洗了热水澡,又给灌了姜糖水,才又叫他们回屋里去玩。 “妈妈,想吃烤红薯。”雨生在屋里喊。 这又不烧炭,上哪给弄烤红薯去? “给你们炸红薯丸子,吃不吃?”林雨桐想了想就问道。 “吃……”一声三响。 先得把红薯蒸上,出锅后才能捣成泥,再加了糯米粉炸了才好吃。 林雨桐想了想,反正动一回油锅,干脆又洗了几个土豆放进锅里,顺便炸了土豆丸子。 蒸红薯土豆需要时间,林雨桐又准备了豆腐丸子,萝卜丸子,肉丸子。 一上午的时间,净给孩子准备吃的了。 第一锅红薯丸子出来,夜生就跑出来吃了。焦黄的丸子上撒上白糖,也香的很。 四爷不爱吃红薯的,倒是豆腐丸子吃了一碗。又喝了一碗酸辣汤,连午饭都省了。 “以后周末不回城里了,在家里好。”震生看着林雨桐道,“妈妈在家里做饭好。” 林雨桐心里一动,不是觉得饭菜好,而是孩子更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 家里有爸爸妈妈,只要妈妈在,厨房里就会飘出他们喜欢的香味,然后就会心里变得踏实,安宁,幸福。 林雨桐鼻子一酸,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就笑道:“那咱们以后两三个周回去一次,好不好?” 三个孩子就抿嘴笑。 不管别人对他们再怎么好,孩子还是喜欢守在父母的身边吧。 第364章 那个年月(93)三更 那个年月(93) 林雨桐收拾了一大碗各种丸子,连同一饭盒的热汤,叫四爷给云师傅送去。 又收拾了两碗给了红姐和胖婶。 红姐正在门口做饭,砂锅里炖着猪蹄。这两口子没孩子,但是过的也一样潇洒。这在现在就是一个异类。 胖婶的两个儿子都在下属的厂子里工作,也都是周末回来吃饭。所以,胖婶这边爷正炖着从村里淘换来的兔子。 红姐拉了林雨桐道:“你们家那位,现在过去的可有点不合适。” 四爷给云师傅送饭,这大家都知道。两家的关系深厚,都不是秘密。 林雨桐知道红姐说的是云师傅那边不方便,不由的问道:“怎么了?有话赶紧说,我还忙着呢。” 红姐指了指周平家的另一边隔壁,“她去云师傅那边了,人家包了酸菜的饺子。” 何田就住在周平家的另一边,这说的是何田包了饺子给云师傅送去了。 林雨桐挑挑眉,“那正好,今儿也没正经做饭,就是炸丸子,权当是添菜了。” 避重就轻,对人家的私事绝口不提。 红姐就点了点林雨桐,“你就是个小滑头。” 林雨桐缩了缩肩膀,“真得回去了,外头咋这么冷。”她穿着高领的白毛衣,只觉得楼道里冷的厉害。 红姐摆了摆手,林雨桐就缩回去了。 不大功夫,四爷回来了,不过又端了一碗饺子。 “何田在吧。”林雨桐八卦的问道。 四爷应了一声,也没问林雨桐是怎么知道的。这楼里就没有秘密可言,“人家正吃饭了,我放在碗也没多呆。” 林雨桐点点头,又问正在看电视的三个小屁孩,“有饺子还吃不吃?” “晚上吃。”雨生看了一眼,“晚上吃煎饺。” 还挺会安排。 孩子在,林雨桐跟四爷也不说云师傅的事,反倒说起印辰的婚事。 “……女方咱们也没见过,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老爷子也不问。说是今年年底结婚,现在也改准备了吧。你看看咱们送点什么?”林雨桐有点发愁。 家里大的摆件肯定不用送的。他们估计不会在京城多呆。下部队是肯定的,所以,不能送这些带不走的家什。 “以前,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现在成了电视机,洗衣机,立体音响的录音机。床上的东西,都变成了席梦思。这些东西不用咱们说,老爷子肯定都会准备的。可要是再送床单被罩,怕就拿不出手了吧。”林雨桐也不管四爷有没有听,只自顾自的絮叨。 “拿一对金戒指就行了。”四爷翻着手里的书,好半天才应了一句。 林雨桐楞了一下,还真是。现在的人开始盯着钱了,最向往的就是成为万元户。对金钱有了*,那么送值钱的东西,就最合适了。金贵,还不占地方。 这主意行。 到时候印昆的婚礼也照办,这可省劲了。 “要是人家亲家那边的长辈来了,就送一根人参行不行?”林雨桐征询了四爷的意见。 四爷点点头,“这就足够了。”这些东西,在现在可是不好找的。 两人就都不说话了。电视台放着电视剧,是日本的片子血凝。别的林雨桐记不住,倒是知道现在已经开始流行起幸子衫,幸子头、光夫衫、大岛茂包这些东西。 林雨桐不爱看这种赚人眼泪的片子,孩子也没看,就是那么开着电视玩玻璃球。 她起身把电视关了。把围棋拿出来,教他们下棋。 孩子们能玩的东西很少,没有什么动画片看,也没有游戏机,只能自己叠纸飞机,或者纸青蛙。再或者,就是叠东南西北,用手撑起来玩。玻璃球都算是奢侈的游戏了,很多农村的孩子,是用泥丸来代替玻璃珠的。 就算是跳皮筋和丢沙包,外面的天气也不合适。 那就玩点高雅的。 孩子的房间,早就布置上炕桌了,叫他们坐上去,林雨桐细心的说给三个孩子听。 夜生和震生的理解能力比雨生好像要稍微好点。 但是雨生好似更偏爱象棋。 “爷爷下棋我能看懂。”雨生是这么说的。 老爷子下的是象棋。 “那你出来,爸爸教你下象棋。”四爷在外面听见了,就叫雨生过去。 林雨桐倚在孩子的床铺上,边看他们下棋边打瞌睡,谁知道一觉就睡过去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孩子们在外面看电视,声音放的很小,林雨桐只能听见一点杂音。 她刚推开门出去,就见四爷从厨房出来,看见林雨桐就一愣,“怎么醒了?” 林雨桐过来从他身上把围裙解下来,“睡了不少时间吧。到了饭点叫我就好了,做什么要自己下厨?屋里暖和,我才迷糊的,又不是真的困了。” 晚上熬了粥,炒了俩菜,把饺子在锅里煎了,就是一顿饭。 这边还没把饭给云师傅送过去呢,云师傅就自己来了。 “快坐,正好一起吃。”林雨桐就起身,让出地方,进厨房拿碗筷。 云师傅摆摆手,“你们吃吧,我在食堂吃过了。” 印臻就跟着云师傅坐到沙发上,“师傅,咱们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您就说。” 林雨桐把饭菜给孩子们挪到房间的炕桌上,腾出空间叫他们说话。 云师傅摸了一根烟,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考虑到有孩子在,到底没抽,而是问四爷,“你觉得何田……怎么样?” 四爷挑了眉头,低声道:“我怎么看其实无所谓,就是觉得师傅身边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生活起居,我心里也能放心些。” 云师傅点点头,突然道:“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再找我前妻和儿子的下落。不管她是不是改嫁了,孩子总归是我的。前段时间有些消息。她回了老家,但是又嫁人了,带着孩子跟丈夫去了西南。我这儿子,比你小几岁,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这些年我没能管他,不管他心里有没有我这个爸爸,我心里都是记挂他的。听说,他在那边过的并不好,锅炉工,能有什么前途呢?我想把孩子叫过来,想办法安顿好。哪怕去咱们所下面的兵工厂,做工人,也比在那边烧锅炉强。安排孩子,给孩子安置家业,娶媳妇,都是需要开销的,我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是自己的,想怎么用,别人管不着。但要是结婚……我就得对人家负责啊。何田比我小了十二岁,想要白头到老,怕是也难。迟早我都得先走一步,我也得给她留下点什么吧。要是办不到,我又何苦拖累人家。可是这些话,我却不好说出口。我这次,主要是想拜托小林,她们都是女同志,又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好沟通一些。就说,我年纪大了,不想耽搁她。以后,还是疏远点好。”云师傅往沙发上一靠,“这话我也暗示过好几次了,可何田愣是装着听不懂。带着饭菜到我那边,我也不好将人撵出去。可再这么下去,迟早都得伤害她。我之前偶尔帮他,是压根就没往别的地方想过,我都多大岁数了。可这偶尔听到几句流言,才知道事情不对了,再加上我儿子的事,我就真不敢有这心思了。” 说着,就有些怅然。 四爷有些挠头,“我这师弟,什么时候能过来?” 云师傅没想到四爷没问别的,先问了自己的儿子,就笑道,“电报发出去了,估计再有个一星期左右就到了吧。” “师傅,师弟这边我来安排。一定给安排的妥妥当当。这点您别操心。也别把这个当做是再婚的障碍。你只要考虑自己就行。剩下的事,您别管。”四爷干脆大包大揽。 云师傅摆手,“这不行……” 四爷抬手制止,“师傅,我的情况你知道,其实跟师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可我运道好,我遇见了师傅,师傅又教了我一身本事,要是没有师傅,我早饿死了。哪里还有今天?您虽是师傅,但跟养父又有什么不同的呢。甚至比养父更尽责。”四爷说着,也有几分动情,“我这是占了师弟的位子,鸠占鹊巢了这些年了。您就当是我心里过意不去,补偿给师弟的,还不行吗?” 云师傅顿时就说不出话了,眼里的泪光一闪。 其实,他这是又多了一个儿子吧。 “行!什么话也不说了。”云师傅站起身来,“不过再婚的事,还是算了。我不想耽搁别人,她也不容易。犯不上再伤心一回。” 四爷看着云师傅出去,没说别的话。 林雨桐这才端着碗筷从里面出来,“云师傅还是不想结婚?” “未必就真的不动心。”四爷低声说了一句,“不过你得空了,还是将云师傅的顾虑,跟何田说一说,怎么选择,看他们自己的。” 第365章 那个年月(94)一更 那个年月(94) 林雨桐给四爷把饭端出来,自己就穿好了衣服,就道:“这事拖不得,还真得赶紧办了。要不然越传越难听,对谁都不好。我马上去找何田说说。” 四爷将她一把拉住,“围巾带上。” 要说私房话当然得到外面去说了,这楼里再小声,也总有不小心叫人听到一耳朵的时候。 林雨桐由着四爷给她带围巾,嘴上却没闲着,“吃完饭叫他们别看电视了,早早的睡吧。” 四爷应了一声,才送她出门。 楼里的人来来去去的人还有,林雨桐也没避着人,在楼道里道:“何大姐,你有办公室的钥匙没?我把东西落在办公室了,麻烦你陪我去取一下。” 办公室那样的要紧地方,下班后,单独不许过去。除非有人陪同,到了楼下登记了,才能上去。大晚上的,林雨桐找唯一的女同事相陪,合情合理。 里面没有应答声,等了半分钟,门直接打开了。何田穿戴齐整的出来,随手将门锁了起来。 这在以前是不会有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何田也有锁门的习惯了。 “走吧。”她直接迈步,没有丝毫多问的意思。 出了楼道,风迎面扑来,带着雪花,林雨桐缩了缩肩膀,觉得浑身都跟坠到冰窖里一般。 两人朝办公楼走,随着脚步声,脚下的雪也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还要往前走吗?”何田站住脚,朝空旷的四周看了看,才道:“办公室说话也不是很方便,楼里还住着别人呢。这里就挺好。” 林雨桐挑眉,“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我听见云师傅去了你们屋子,再你找我之前,他也刚离开。”何田的声音不高,在空旷的地方,林雨桐也就是勉强听真切了。 她的话叫林雨桐有一种遇到‘痴汉’的感觉,什么叫做‘听到’他去了哪。 在楼道里,来来去去嘈杂的脚步声中,能听出云师傅的脚步声,这还算不上是痴吗? 一时之间,倒叫林雨桐不好接话了。 沉吟半晌,林雨桐才道:“何大姐,云师傅有他的顾虑。” 这就已经是拒绝了。尽管说的很委婉。 何田转头看着林雨桐,即便借着雪光,其实彼此还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的。 “顾虑?什么顾虑?”何田一说话,就站的笔直,好像随时要出鞘的利剑一般。 林雨桐也看向何田,“何大姐,云师傅的前妻和儿子,你知道吧?” 何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他还放不下他的前妻?” “那倒没有。”林雨桐摇摇头,又深吸一口气,“夫妻关系能解除。即便有感情,可时间长了,那点夫妻感情也能淡忘。但是父子关系却是解除不了的,血脉亲情也是割舍不下的。云师傅还有一个儿子在。况且,云师傅想把这个儿子安排到身边来。如此,问题就不是简单的你和他的事了,这一点,你能明白吧。” 何田点点头,表示明白。又带着几分叫人听了心里发酸的语气道:“儿子?是啊,他有儿子的。” 林雨桐不知道这样的何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淡淡的应了一声。 就听何田失笑道:“我也有过一个儿子,可惜没来到人世就死了。” 五个月的胎儿已经有性别了,林雨桐心里蓦地有些难受。 “要是他能活下来,顺利的来到这个世上,现在也十多岁了。也能背着书包上学,回来喊我妈妈。能因为两毛钱的零花钱跟我撒娇耍赖。”何田的声音不高,顺着风飘到林雨桐的耳朵里。 她只觉得脸上一凉,原来是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理解云师傅。真的。”何田看着远处,“我也想找一个云师傅这样的男人。”她扭头看着林雨桐,“你一定觉得我忘不了我爱人。”说着,她就轻笑一声,“所有人都以为我心里忘不了他。”她嘲讽的笑笑,“我是忘不了她。年轻过,爱过,向往过。所有跟美好有关的事情,都有他的影子。但是,我更恨他。” 林雨桐看着何田,没有打搅她。 “他死了,死的可真轻巧。撇下怀孕的我,寻死了。”何田的声音带着颤抖,“死多容易啊,眼睛一闭,什么苦痛和烦恼都没有了。可他想过我吗?想过我肚子里的孩子吗?没有!但凡他能多思量一点,就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寻死了。当时,那么多人都被pidou,大家都活下来了,连我都活下来了,他怎么就不能坚强一点,咬牙挺住呢?只当是为了我和孩子。” “其实,我们俩跟张革新是同学,一起分配到所里工作。现在大家都觉得张革新窝囊,但是人家想办法从那个年月里挺过来了。可他呢?曾经意气风发的他,也只留下一堆白骨罢了。” “我有时候觉得,那个年月里,能毫不犹豫的放老婆走的男人,算的上是真男人了。受苦的时候,不拖累老婆孩子。劫难过去了,却一心想着弥补的男人,比那种没有担当,只会懦弱的逃避的男人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云师傅,比他强。” 要这么想的话,其实也不算是错。 那时候整人的手段很多,一日不划清界限,一日就不得安生的日子过。 那时候离婚的人也不少,有的跟韩春霞和印长天一样,是真的划清界限了。有的却是为了不受牵连,假意离婚的。 但有时候,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毕竟,这一分开就是十年。十年里,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女人带着出身不好的孩子,在没有生活保障的情况下,嫁人,找个人分担生活的重担,也是无可厚非的。 云师傅的前妻,属于哪一种情况,林雨桐也不知道。其实,经历过那个年月,曾经是什么情况都不重要了。 这些人,比那些抛下亲人,寻死找解脱的人是强上很多。 林雨桐没有反驳这些话,只是道:“可是,云师傅这边……他儿子的心情,却是不能不考虑的。一个孩子,幼年离开父亲。等时过境迁,再回到父亲身边,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这中间,十多年感情的空白,不是一朝一夕能填补的。如果只是父子两人,那么,问题就简单了。可要是中间,云师傅再婚,孩子到这边,一样没有归属感。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云师傅,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了。” 何田点点头,“为了孩子。这个理由成立。我可以等他,等到他儿子成家立业了,有自己的小家了,不会再对父母有强烈的依赖了。那时候,也可以的。” “但是,云师傅已经快五十了。”林雨桐看着何田,“而你,何大姐,还很年轻。要是找个年龄相当的人,还能有自己的孩子。你现在的年龄,抚养孩子长大,给孩子成家,看着孙子出生都不是问题。但是云师傅……你们就算有孩子,他也害怕,怕等不到孩子长大,怕将你再仍在半路上。都说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剩下你孤零零的,他于心何忍?” “孩子?”何田深吸了一口气,“他想的还挺远。可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没有工作,也不是抚养不起孩子。那么难的日子我都过来了,没道理现在生活好了,我畏手畏脚了。我也不是年轻的小姑娘,早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了。这些事,我也是琢磨了再琢磨才下的决心。我都不怕,他怕什么?” 林雨桐有些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再说,可就成了阻挠别人追求幸福了。 “我就是转达一下云师傅的意思。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我们不能越俎代庖的替别人做决定。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云师傅的。另外,人言可畏。他怕这风言风语对你……”林雨桐的话没说完,就被何田挥手打断了,“我懂。在他没有答复之前,我不会在单独场合跟他说话。”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交托的事,总算办成了一件。 “我……”何田顿了一下,好似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半天才道,“我的小提琴拉的还不错,孩子们要是喜欢,叫他们来找我。”说完,怕林雨桐不答应一般的道:“我见云师傅给他们教外语,想着你们对孩子的教育跟别人还是不一样的。音乐虽然没有外语实用,但是……” 她的语气有些急切,想要表达什么,好似又不好意思。 “好的。”林雨桐赶紧应下来,“如今,能找到教这些乐器的老师,还真是不多了。” 何田松了一口气,才笑道:“很多年轻人开始喜欢玩吉他了。这个我也能教。只要孩子有兴趣。” 说到孩子的话题上,两人都轻松了很多。一路相互搀扶着往回走。 林雨桐觉得,何田这人,大概是封闭惯了,也很少跟人交流。好似特别害怕寂寞一般。 今儿叫孩子们过去,大概是鼓了半天的勇气。 林雨桐回来,肩膀上都落上一层雪。四爷将雪给掸下来,又把她的羽绒服搭在暖气片上。拿了姜汤递给林雨桐,才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都说什么了?” 林雨桐往沙发上一靠,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一言难尽……” 第366章 那个年月(95)二更 那个年月(95) 四爷听了林雨桐的话,嘴角抽了抽,显然对于女人这般大胆的追求男人的行为,有些不适应。 “我明儿跟云师傅说一声。”四爷将被子给林雨桐盖严实,才拿着书继续看。“你早点睡吧。明儿怕是要早起,孩子们今儿睡的都早。” 睡的早就意味着起来的早,他们起来了,大人就别想睡了。 可是今儿林雨桐睡了半下午了,哪里有那么多的瞌睡? 她翻身抱着四爷的腰了,脸贴在他的背上。心里想着何田的事,其实一个人是挺寂寞的,身边少一个人,大概晚上都会觉得冷吧。 四爷叫她圈的难受,就翻过来抱着她,“别闹,乖乖睡吧。” 没想闹。她瓮声瓮气的问道:“叫孩子们去学吗?” “看他们自己吧。”四爷扭头,“别逼着孩子学。” 又不是皇子皇孙,生下来身上就担着责任。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过法。是不是有本事不在于会的多,会的杂。只要精通一样,就能过的好了。 最后,还是安排孩子每天上完一个小时外语,再去找何田上四十分钟的音乐课。 时间长了肯定不行,就他们那种刚开始接触乐器的孩子,拉出来的音调能听吗?必须在大家休息以前结束这种魔音的洗礼。 四爷跟云师傅怎么谈的,林雨桐也没问。 不过,蒋师傅也是有眼色的。凡是两个办公室之间需要沟通的问题,都交给何田去。 何田也很逗,每次都是一件事分几次的跑。 林雨桐觉得,这样下去,云师傅就是再怎么坚持,也扛不住。不光好女怕缠郎,好男也怕缠娘呢?不是还有句话叫做女追男隔层纱吗? 她真不觉得,云师傅的意志力有多好。 林雨桐这两天抽空,帮着云师傅将屋子给布置了起来。他的房子跟自家的格局一样,后来四爷也做主给改建过了。以前将阳台改建的房间当书房在用,如今腾出来给儿子云帆住。 云师傅也很上心,连锅碗瓢盆都准备好了,在厨房里放着,这是正经过日子的架势。 周五的下午,云师傅收到电报,叫他第二天下午二点去车站接人。 四爷要陪着去,云师傅不让。 “我这个做父亲的,得自己去。”云师傅十分坚持。 四爷没办法,这大雪天的,车也不好做,就是坐上车了,能不能准点赶到还是个问题。 最后找了军区的后勤处,搭上了人家配送给养的车。 林雨桐叫了何田一起,剁好了肉馅,包饺子。只等着他们父子回来,煮好了送过去就好。 四爷将买好的挂面,馒头,还有米面给云师傅搬到厨房去。又搬了几坛子泡菜,两坛子辣酱。就是半夜想弄吃的,有这些东西打底,也饿不着。总得像个家的样子。 “你们对云师傅真是比亲儿子也不差。”何田对林雨桐道。 林雨桐就笑,“这说来也就话长了。” 直到晚上,云师傅才带着云帆大包小包的回来。这时候的人出门,铺盖洗脸盆热水瓶都是要带的。所以,行礼真心不少。 云帆今年都二十三了,实在是不小了。长得跟云师傅很像,瘦高的个子,笑起来有些腼腆。 见了四爷和林雨桐就叫大哥嫂子。想来,在路上,云师傅将两家的关系告诉他了。 饭桌摆在云师傅的屋里,桌上一盘油炸的花生米,一盘酸黄瓜,一盘子猪头肉,一盘大葱炒鸡蛋。汤是热腾腾的疙瘩汤。 林雨桐叫他们先喝着酒,就回来煮饺子。谁知何田已经煮好了。 “端过去吧。”何田解了围裙,就要回去。“空着肚子喝酒伤胃。” 看着何田的背影,林雨桐突然觉得,何田也是一个好女人。 林雨桐给三个孩子将饺子留出来,剩下的全都端了过去。从这头走到那头,满楼道的人都在打听云师傅儿子的事。 一年到头,这楼里的新鲜事不多,谁家来个亲戚都能讨论半天。 “我这也不清楚呢。”林雨桐摇摇头,“老家的条件想来不如咱们这边好。” 避重就轻的绕过话题,端着饺子就走。 进门就听见云帆说话:“……我们那边就是个小县城。以前也在蔬菜公司干过,现在这蔬菜公司,想必大哥也知道,农民都自己种地种菜了,这公司也就都成了吃闲饭的。要是大城市的蔬菜公司还行,那种小地方,农民一进城卖菜,就衬的没生意了。最近这半年,工资也才十几块钱,奖金全扣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去澡堂子烧锅炉了。这好歹也是技术活,跟着师傅学呗。” 林雨桐听懂了,这控制锅炉的是师傅,他大概就是那种运煤和运煤渣的苦力。 云师傅抹了一把脸,再放下手,眼圈都是红的。 “因为我,连累了你跟你妈。”云师傅端着杯子,灌了一口酒。 云帆一笑,“您这是干嘛呢?能活着,就成了呗。现在不都挺好的。” 林雨桐赶紧将饺子放在桌子上,“赶紧趁热吃,别空着肚子喝酒。”她招呼云帆,“敞开肚子吃,还有呢。不够再煮。” 云帆起身,“谢谢嫂子。” 林雨桐摆摆手,“甭客气了,赶紧吃吧。” 说着,她就退了出去,也不打搅他们说话。 看着云帆所说腼腆,但却不是懦弱瑟缩的人,瞧着也不是那种不着调的。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四爷给对面的父子将酒倒上,“师傅,咱们往前看。” 他转移话题,跟云帆说以后的打算,“要说安置到国有大企业里,也不是难事。你看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云帆看了云师傅一眼,好似有些顾虑,一直也没开口说话。 云师傅将猪头肉夹过去,“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师兄不是外人。” “我不想去国营的厂子。”云帆说完,就低下头。 云师傅手顿住了,“那你是想继续考大学,还是想上技校?没关系,爸爸给你安排。” 云帆就不说话了。 肯定是云师傅的话,全都没说到他的心上。 “有什么说什么。师傅不是一个顽固的人。他是知识分子,却未必强求你跟他一样。”四爷就笑了笑,“你爸爸是个开明的人。” 云帆这才小心的看了云师傅一眼,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背外国诗歌的事。虽说不顽固,但是肯定是有些期许的。自己的现在,跟他理想中的儿子,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他硬着头皮道:“我想在京城开一家小餐馆。其实,这些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跟着孟叔……学会了厨子。” 四爷挑眉,孟叔,该是云帆的继父。 看样子,这继父对云帆其实不错。 云师傅的手有些抖,他点燃一根烟,狠狠的吸了几口。吐出烟圈萦绕在他的周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四爷知道,云师傅此刻心里一定不好过。 只看云师傅这些年教给自己的本事,就知道他希望自己的儿子长成什么样的人。而现在,儿子就坐在面前,却跟他说,要去当个体户,要去当厨子。 这仿若一个巨锤一般,砸在了云师傅的心上。 更叫他难受的是,儿子长成这样,是受了继父的影响。 有一个人取代了他这个父亲的位置,将一个本应该往机械工程师上培养的儿子,愣是养成了一个厨子。 叫他情何以堪。 “你继续说,爸爸听着。”云师傅的语气仿若很轻松随意,四爷却替云师傅难受。他这是怕云帆心里有想法,才故作轻松的。 云帆脸上就漏出了笑意,“其实,这些年,多亏了孟叔。他对我肯定不如他的亲生儿女好,但是也没亏待了我。还把本事交给了我。虽说,最后没能接他的班,进机关食堂工作。但是我也理解。” “我在县城的时候,就有这想法了。街上新开的两家炒菜馆,一天怎么也能挣十块八块的。一个月下来比工资可高多了。这还只是县城。要是搁在京城,那还不得挣得更多。” “爸爸,我说的话,你也别见怪。你跟我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管,也不能说你们对错。但是,做儿子的,我就是出来了,就是跟在爸爸身边了。我妈那边,该咋孝顺我还得咋孝顺。甚至想着,以后,把我妈接到身边照顾……” 云帆说着,眼圈就红了。他端着酒杯灌了一口酒,然后就呛了的咳嗽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酒太冲。” 也不知道是真的酒太冲了,还是说到伤心处了。 “搁在那边,人家孟叔的儿女对我妈,就算是和气,也有限。后娘难当。为了我,也受了不少委屈。我得孝顺她,接到身边好好的孝顺。” “就是孟叔,我也不能昧良心。我得给他养老送终。他养我小,我养他老。” “我这负担比别人重。上面三个老人要养老,那点工资,真不够。要是再加上娶媳妇生孩子,就更是捉襟见肘了。” “我知道爸爸工资高。能贴补我。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也不是跟爸爸见外。要是见外我就不来了。我想开饭馆,这不是没本钱吗?别人我不好伸手要,跟爸爸你,我这不是就开口了吗?” 云师傅猛地站起来,然后转身,面对着墙,四爷能听见云师傅带着压抑的哽咽之声…… 第367章 那个年月(96)三更 那个年月(96) 云师傅的反应吓了云帆一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四爷安抚的拍了拍云帆,“师傅是既心疼你,又觉得欣慰。他是高兴的。” 高兴儿子虽然没有他的管教,依然长成一个有良心的,有担当的大小伙子。 但更多的则是歉疚,觉得这样的儿子,应该给他最好的。 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前程。 可是十年,耽搁的不是一点点。如今怎么弥补,都觉得晚了。 四爷看了云师傅的背影一眼,就笑道:“这段时间,你先熟悉环境。然后,有空了,就去城里转转。我给你找个能带你转转的人。不是外人,是你嫂子的亲弟弟,跟你年岁差不多。我知道你也是在京城长到好几岁,但时间久了,估计你也记的不真了。叫他带着你转转。他跟你是同道中人,刚刚注册了私营的公司。钱倒是真没少赚。等你熟悉了以后,咱们找门面,办营业执照,还得装修。这也要花不少时间。关键是赶紧得把你的户口落回来。你这种情况,属于子女挂靠父母的户口,办起来容易。” 云师傅也调整好了情绪,他抹了一把脸,转过身来,“你师兄说的对。如今有打算了,倒是不着急了。冬天也没办法动土,就算有地方,装修起来也费劲。咱们慢慢来,有了户口,才能办营业执照。放心,钱不是问题。我一直给你攒着呢。怎么着也够用的。” 不够就去借,就去财务上预支工资,总能够的。 四爷就安云师傅的心,“师傅,当初可是说好的。云帆的事情,我来安排。不管是营业的地方,还是资金,都有我呢。我这边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差过钱?” 云师傅摆摆手,“一码归一码,这京城里开饭馆,得跟多少部门打交道我心里有数。你给这些部门打招呼,就不是钱能办成的。这人情已经大了。” 四爷就起身,“行了,您别跟我客气。这事就这么着了。叫云帆先在咱们所里熟悉两天,也习惯习惯,剩下的事情,有我呢?” 说着,就出了门,也不打搅人家父子说话。 林雨桐又给四爷下了一碗饺子,知道他肯定没吃够。 “挺好的孩子。”四爷是这么评价云帆的。 紧跟着,楼里的人也都是这么评价云帆的。 胖婶就跟林雨桐道:“你说小伙子就去食堂买个馒头,看见我们家老李正忙,卷起袖子就干活。现在像是这个实在本分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以前是四爷给云师傅送饭,现在改成三个孩子时不时的在云师傅那边蹭饭。 云帆的手艺不错。湘菜做的很地道。 要真开一家湘菜馆,生意差不了。 四爷借了所里的电话,打到了药厂。跟林大哥说了一声,叫林雨亭抽空过来一趟,有事找他。 第二天林雨亭就来了。不过不是坐车来的,而是骑着一辆屁驴子。 这个屁驴子,指的是摩托车。车后面绑着一个麻袋,想来是家里给自己准备的东西。 “日本原装进口车。”林雨亭嘚瑟的道。 林雨桐可不管它是不是进口的,不就是一辆破摩托车吗? 这大冷天从京城骑过来,两个小时,冻成冰棍了。再加上这路上滑,出个事可怎么办? “快进屋子给我暖着去。”林雨桐拉着他进屋,“多大的人了,怎么没点定性。” 林雨亭也不反驳,就搬了凳子坐在暖气片边上,“我说姐,这有暖气就是不一样。” 家里烧炭,那个温度跟这个还是不一样的,温度不恒定。 “这不是废话吗?”林雨桐给他端了姜汤,“赶紧喝了。” “其实没那么冷,路上带着头盔呢?”林雨亭接过来,“我姐夫打电话叫我,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我不是着急吗?” 林雨桐知道四爷的意思。其实找印昆和林雨亭都成,但是印昆的出身,叫云帆肯定多少有些不自在。再说了,认识的人圈子是不一样的。但是林雨亭就不一样了,两人肯定有共同语言。 四爷回来的时候,把三个小屁孩也给拎回来了。 “外面可多人围着舅舅的车看。”夜生还想出去,“我去看着,省的弄坏了。” “坏不了。”林雨桐叫他们暖着去,“一会该吃饭了。” 现在谁能有一辆摩托车,那可比后世拥有一辆豪车还金贵。大家觉得稀罕,看看罢了。 那玩意应该叫轻骑才对。“多少钱啊?”林雨桐问道。 估计不会太便宜。 “三千八百多点。”林雨亭笑道,“这可是比自行车快多了,也省劲。这要是夏天骑上,那才叫一个舒服呢。” 可价钱叫人不舒服。现在这工资涨了一次,也才六七十块钱。那玩意花了三千八,也就是他舍得。 林雨桐哼了一声,“爸妈恨不能揍你吧。” 林雨亭嘿嘿一笑,“没事,家里的钱匣子不能离人,我一出门,他们一准就不撵了。” “这玩意不安全,要买还是要买俩小车开。”四爷摇摇头,“在城里偶尔骑着那玩意可以,但是出门,还是不行。你今晚别走了,路上不安全。明儿搭着送给养的卡车走吧。要不然,你姐肯定不放心。我一会去给厂里打个电话,叫人给家里捎句话就好。” 林雨亭点头应下了,心里也估摸着自家这三姐夫找自己大概是真有事。 出了晚饭,四爷带着林雨亭去了云师傅那里,林雨桐等到十点还不见人回来,就自己上床睡了。沙发山已经铺上了被褥,林雨亭回来在客厅里也能歇一晚。 这一觉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四爷才带着一身凉气回来,“雨亭留在那边跟云帆住了。那边住的开,你别操心。” 林雨桐应了一声,催着四爷洗了热水澡,才放他上来。 “干嘛去了?”林雨桐问他。在云师傅那年也不能冻成这样? 四爷含糊的应了一声,就拍着林雨桐睡了。 林雨桐脑子里一闪,蹭一下坐起来,“你去骑摩托车了?” 四爷见瞒不过,就赶紧拉了她往被窝里塞,“骑了一会就回来了。” 胡说!一会能冻成这样? “摔着了怎么办?”林雨桐瞪眼道。 “我小心着呢。”四爷赶紧安抚,“真没事,就去瞧瞧,肯定再不骑了。” 信你才有鬼。 “这东西很危险。”林雨桐苦口婆心。 “咱以后买安全性能最好的车。用最稳当的司机,我绝对不碰车还不成?”四爷赶紧保证,“快别啰嗦起来就没完了。” 还嫌弃自己啰嗦了?怎么不说他自己一把年纪了好奇心还这么重。 林雨桐气的不理他,翻身睡了。 四爷就轻笑,“一大把年纪了,还闹上脾气了。” 说着,就钻到这边被窝了,抱林雨桐抱到怀里,“爷知道你担心,再不碰了还不成。都快冻僵了,快给我暖暖。”说着,手就往林雨桐的衣服里塞。 林雨桐叫他折腾的没脾气了。 第二天一早,送了林雨亭和云帆去京城。云帆拿这个提包,里面也就换洗的衣服。 林雨亭跟云师傅保证,“我们家住得下,再说了,我姐夫那边的院子还空着呢。怎么住都行。您别操心。一切都有我呢。过几天,我给您原模原样的把人送回来。” “不许再骑车。”林雨桐叮嘱。 林雨亭赶紧应下,受不了这个没完没了的唠叨。 这天,下班稍微早点,红姐就拉着林雨桐出门,“你陪我去个地方,叫你们家那位带着孩子在我家吃,我们家苏杭做菜的手艺还不错。” “什么事啊?”林雨桐不愿意出门,尤其是大晚上的。 “我还能卖了你啊?”红姐不由分说,“胖婶也去,我们都去,你不去不好吧。” 四爷点点头,“去吧。去玩吧。” 林雨桐还真以为红姐叫自己去是玩的。谁知道走了二里地,到了镇上才知道,来的地方是一家理发店。 理发店里,三个不大的姑娘在。 就听红姐道:“就我们三个,开始吧。” 林雨桐捂住头,“不用!不用!我不用烫头。”开玩笑,自己精心养护的头发,可不敢叫她们这么折腾。 红姐豪爽的道,“今儿我请你还不行?咋这么抠门呢?” 胖婶也道:“人家是从南边回来过年的,要不是咱们提前说,还排不上号呢。快别矫情了,赶紧的。” 林雨桐哭笑不得,这不是钱的事,也不是矫情不矫情的事,“你看我这头发,养的多顺溜。这烫坏了,太糟蹋头发了。” “只烫下面,不会伤了头发的根的。”一个小姑娘凑过来,二话不说就上手。 两个小时,又是烫,又是夹,林雨桐好像都能闻见头发被烫糊的味道。 等到整理好,林雨桐真想死一死了,连刘海也烫了,蓬松松的堆起来是个什么鬼? 第368章 那个年月(97)四更 那个年月(97) 林雨桐回到家才八点半,孩子们开始洗漱,准备上床睡觉了。 她进了门,头上包着围巾也不好意思解开。 “吃饱了没有,要不妈妈再给你们做点?”林雨桐问孩子。 “饱了。”雨生在沙发上坐着,里面两个弟弟在洗澡,她不进去。然后又特别奇怪的看林雨桐,“妈妈把围巾解开吧,在屋里还捂着,难受不难受?” 是挺难受的。 四爷也奇怪的看她,然后眼里闪过笑意,“烫头发了?” 林雨桐讪讪的解开围巾,“难看吧。” “好看!”雨生一下子就蹦起来,“妈妈,我也烫。” 这都什么审美? “哪里好看了?这最伤头发了。”林雨桐顺了顺雨生乌油油的头发,“梳理整齐了就好,以后可别折腾头发了。” 雨生还嘟嘴,大概还是觉得烫着美。 四爷看着林雨桐,先是愕然,然后憋着笑扭脸。见林雨桐看过来时的表情都快哭了,他才一本正经的伸手挑了头发看了看,“挺好的,就这么着吧。” 他不由想起以前那个被弘昭逮住剪了毛发的狮子狗,刚剪完毛不好意思见人,躲在床底下怎么叫都不出来。 她的表情像极了那条那条狮子狗。 林雨桐还觉得四爷的接受能力强,是因为前世他就是卷毛毛的原因吗? 这头发让她老不自在了,就像是头上戴着个假帽子一般。 躺在床上,四爷好心情的叫她枕着他的胳膊,然后他翻过身,面朝她睡着,手不停的在她的头上摩挲。 林雨桐脸都黑了,“你当我是阿福啊?” 阿福就是那条狮子狗。 这下子,两人的脑回路终于在一个频道上了。 四爷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还带着奇怪的味道的头发里笑开了。 让林雨桐有了一种恨不能将留海剃掉的冲动。 第二天起来,她细细的照了镜子,左看右瞧,这才发现,其实除了留海,后面烫的还不错。 大波浪的卷发,这是因为头发本来就特别长的缘故。 跟红姐那种爆炸型的,还有胖婶那种满头都是碎卷卷不同。 唯一碍眼的就是这留海了。 林雨桐找了两个水晶的发卡,将留海全都梳上去,用发卡别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后面的头发就那么直接散着。这才有了点现代的气息。 可千万别小瞧了留海,毁人形象分分钟的事。 “咦?”雨生穿着睡衣,穿着毛毛脱鞋从卧室里出来,揉着眼睛看林雨桐,“比昨天好看。” 林雨桐美美的接受闺女的赞美。 “我也要发卡。”雨生指了指林雨桐的头上。 林雨桐心情不错,马上道:“先去洗漱,妈妈给你梳头,给你带头花。” 于是雨生的羊角辫上,带上了两个红彤彤的绒毛球。 相对来说,两个儿子的关注点就不对了。他们很少在意这些细节。只要妈妈还是妈妈,至于妈妈把头发弄成什么样,只要不是剃成光头这种特别有冲击力的,他们一般不会太关注。 要么说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呢?林雨桐也终于体会了一次小棉袄的温暖。 四爷看见林雨桐的造型,又笑,“还是编成大辫子吧。那样顺眼些。” 林雨桐的心啪叽落在地上。又去把头发编起来,只不过辫子稍留的特别长,证明这头发是烫过的。 日子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年跟前。孩子放寒假了。所里也放了年假了。 老爷子派车过来接,这次真得回去了。 给云师傅留了不少年货,够他们父子过年的。 有云帆陪着,今年云师傅的年过的应该不错。 回了京城,今年不在四合院,而在大院这边的小别墅里。 今年要给印辰结婚,四合院那边,正准备要办酒席呢。所以暂时住不成人。 私密的东西都收起来锁好了,剩下的空地方,都是要摆桌子的。 现在还没有承办酒宴的酒店,都得请厨子自己做。 一回来,三个孩子就撒欢了。这大院里,还有不少相熟的小朋友。放下东西,马上带着鞭炮,找小朋友去玩了。孩子们玩耍不会出大院,门口的警卫不会放行的。所以,大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保姆将家里都打扫拆洗干净才回老家的。 所以,年前就轻松很多。主要就是准备吃的。 林雨桐跟印薇在厨房里忙活着煎炒烹炸,外面印昆在跟老爷子汇报:“……咱们那院子,里里外外的,一共能摆下二十五桌。来的人不少,估计得出流水席,一个小时一拨人,胡同里,也搭了一个棚子,也省的等着吃饭的人站在一边尴尬。” 本来在胡同里也应该能搭上棚子的,但是影响不好啊。 就听印昆继续道:“厨子就是咱们后勤炊事班的,不管口味怎么样,好歹速度够快。” 大冷天的,就要吃那点热乎气。 再就是一拨一拨的,省了人等的时间。 “菜肉米面烟酒,我都准备好了。在咱们食堂的仓库里放着呢。餐具是直接买了不少,省的借来借去的麻烦。” 老爷子听了半晌,就点点头,“有肉有菜就行了,肉不够,就是豆腐席也行。不用铺张,酒就用二锅头,怎么低调怎么办?” 印昆点点头,“我知道轻重。” 其实之前他想联系鸡鸭鹅,还专门找了鱼塘,想叫给自己留下。不过是跟四爷通电话的时候,被四爷拦了。 反腐的力度很大。老爷子确实没贪什么钱财,但是太扎眼了也引人非议。 所以,这次也就是两头猪,剩下的可就是豆腐白菜萝卜粉条,最多再有点熏肉和东北的干货,什么蘑菇木耳。再没有其他了。 连自己的婚礼,他也是这么准备的。 四爷又补充了一句,“咱们这次是不是就不要收礼金了。要是带了东西来的,咱们是不是提前准备点回礼,价值怎么也要相差不多才行。除了实在的亲戚,谁的礼都不要沾。” 这当然更好了。 老爷子很高兴的起身,“你大哥带着对象明天就到家,这些琐事,你们看着准备就行了。” 印昆看着四爷就作难了,“回什么礼?这好歹得分个等级吧。” “茶叶,水果。不是还有给你结婚准备的干货吗?先把那个借用了,然后再从那边买点,时间上来得及。” 印昆就起身,“行了,这事我办。明儿大哥回来你去接。我这边顾不上。” 四爷应了一声,又起身去看给大哥准备的新房。 第二天,四爷跟着司机,去火车站接印辰。本以为女方这边好歹要过来几个亲戚的,谁知道一个都没来。 就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包回来了。 “大哥。”四爷迎上去,伸手把两人的东西接过来,“这是大嫂吧。” 印辰脸上带着笑,“是你大嫂。叫大嫂也没错,元旦的时候,我们在部队举行了集体婚礼,算是已婚了。这次回来,也就是热闹热闹。” 四爷点点头,直夸好。心里却有点意见。觉得印辰没提前跟老爷子说了一声,有点不合适。 家里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位大嫂叫什么,多大了,家里是干什么的,它本人又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都不知道,他这边就把婚结了。 兄弟俩一路上都说的是几个孩子的事,尤其是印薇家的晓晓,印辰还没见过。 “咱们家的孩子不少了。”印辰说了这么一句。 四爷就道:“什么时候也不嫌弃孩子多。” 这话一说完,四爷就觉得后面的气氛一变。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的向后看去。 那个四爷没看清长相的大嫂,脸一直看向窗外。印辰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大哥?”四爷不由的叫了一声。 “你大嫂在战场上救了我。因为为了救我,她被弹片伤了胸腹部多处,以后怕是不能生育……”印辰看着四爷,轻声道。 话音没落下,车子就猛的滑了一下,司机小程面色沉重的道:“对不起,我走神了。” 四爷稳了稳心神,郑重的道:“大嫂是个了不起的人。您救了大哥,就是印家的功臣,咱们家不缺孩子。以后这些孩子,要是哪个敢对大嫂不孝,您只管打断他的腿。” 一直没说话的胡枫这才转身扑在印辰的身上,失声哭了出来…… 第369章 那个年月(98)一更 那个年月(98) 车里女人压抑的哭声和男人低沉的安抚声,叫人无端觉得沉闷。 四爷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事,谁能想到呢? 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等车驶进大院,后面就已经没有声音了。 印辰左右看看,才问四爷道:“爸爸如今都住在这边吗?” 四爷点头笑道:“是啊,大姐住四合院那边,二哥没有定性,哪边都住。我们平时也就是一个月能回来上一回。父亲这边又保姆还有小程在,也照顾的算是妥当。” “雨生三个不陪着爸爸住?”印辰问道。 “老爷子如今也忙,根本管不过来。”四爷说了一声。此时车正转弯,四爷一抬头,见老爷子站在门外。他赶紧道:“大哥,父亲迎出来了。” 印辰跟胡枫都吓了一跳。车刚刚停下来,两人就开了车门往下走。 “爸爸,您怎么出来?”印辰赶紧上前,“外面多冷啊?” 胡枫跟在印辰的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印长天一挥手,“我不是来迎接你的。”说着,就看向胡枫,“孩子,我得谢谢你啊。” 四爷心里一跳,老爷子果然知道。 他就说嘛,要真是大哥出了什么事,父亲怎么会不知道。 老爷子想知道印辰的消息,也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罢了。 平时看着不闻不问,但怎么可能不关注。那可是上战场啊。 再说,结婚这么大的事,印辰一直三缄其口,对女方的事闭口不谈。这绝对不正常。他估摸着,老爷子的案头,连胡枫的档案复印件都有吧。 他一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已经是态度了。 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孩子,能活着回来,你们就比那些牺牲的烈士幸运的多。这一辈子就是赚回来的。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老爷子低声道。 胡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首长,您说的对。跟牺牲的战友比,我们活着回来了。” 老爷子这才点点头,“回家,快回家。饭菜都好了,就等着你们了。” 印辰呐呐的叫了一声‘爸爸’,老爷子却瞪了一眼,一副回头再找你说话的架势。 林雨桐跟着印昆印薇郭永红,站在老爷子身后,听这话听得一头雾水。 但大家都能看的出来,老爷子对这位长媳,很看重。 饭桌上,林雨桐才从老爷子跟胡枫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胡枫是战地医院的医生,在战场上救了印辰。本来她是能安全撤下去的,但当时印辰虽然胸口中弹了,但人还活着。她就背着印辰转移,不想被流弹所伤,整个腹部中弹七片。 等救援的人赶到的时候,才发现胡枫紧紧的将印辰护在身后。 印辰手术后,修养了半年就恢复了。可胡枫整整躺了一年,至今,也不敢说身体就全好了。 腹部被打成筛子一样的外伤,就算养好了,可后遗症依旧不少。即便有机会怀孕,也不敢叫她生。 印辰从出院,就一直照顾胡枫。太清楚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 是他坚持要结婚的。他希望照顾她一辈子。 老爷子点点头,“就该这样。就该这样。”他叹了一口气,“别听那些什么无病□□的情啊爱啊,什么样的感情比以性命相护还厚重。什么样的感情比同生共死还坚贞?没有了!” 林雨桐心里点头。上过战场,死过一回的人,那些所谓的情爱,用他们的眼光来衡量,都浅淡的很。 是不是爱情有什么关系,两人活着从战场上下来了,这比什么都强。 就听老爷子骂印辰,“……你早就应该跟家里说清楚,那般急匆匆的参加集体婚礼,到底是委屈了小枫了。” 印辰赶紧认错,“是,是儿子不好。儿子不是想瞒着,主要是年纪也不小了,想赶紧成个家。” 老爷子此时脸上的神情才柔和了一些,“这才像句话。” 胡枫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扭头看向印薇和林雨桐的眼神就带着笑意。 林雨桐夹了酱肘子过去,“大嫂尝尝,用这个肘子的肉皮,蘸着醋汁子吃,一点也不腻。” “好。闻着就觉得香的很。”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不是那种清亮的嗓音。长相上更不是娇弱的类型。浓眉大眼,很大气的长相。 其实她这样的长相,才算是这个年代,大家都追捧的美女形象。 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大概还是有些寡淡的吧。 吃了饭,印薇不让胡枫去帮忙,“先去歇着去,做了几天的火车了。先缓一缓。” 胡枫也没有强求,就跟着印辰上楼了。 到了厨房里,印薇小声问林雨桐,“她那身体真的不嫩调养?” 林雨桐苦笑,“大嫂自己就是外科大夫。医术不好,也不会叫她去战场上。她更相信她自己的判断。而我……把了脉,要想调理好,没有十年的时间都不行。这还是她肯配合的情况下乐观的估计……” 印薇摇摇头,“可到那时,他们都过了四十了。年龄太大了。高龄产妇,还受过那样的外伤……算了。以后别提这事了。能活着就好,能活着就好。” 说着又问林雨桐,“也不知道她们家是个什么情况?” 这还真不知道。 但想来,条件应该不会差。要不然,那样的年月里,可成不了大夫的。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老爷子问胡枫,“你家里呢?你父亲什么时候过来?家里好派人去接。” 胡枫将牛奶咽下去,“明天应该能到。” 原来不是一起来的。 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的时候,胡枫才说起了她家里的情况,“……我爸爸复员以后,就转业回了老家,一直在省武装部工作。我妈妈去世的早,我爸后来又成家了,跟继母还生了个弟弟,弟弟也成家了,孩子都两个了。说起来,跟雨生他们差不多大。” 这就对了,没点家庭根基的人,在那个年代想进医院,想学医,可没那么容易。 “这次来,就叫家里人多玩几天。”印薇很热情,“叫印辰带着你们去。” 胡枫笑了笑,却没说话。 胡家的人都来了。幸亏之前跟招待所打好招呼了。 胡爸爸的官职还不小,是h省武装部的副部长。也算是高干了。 胡枫的继母,长的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林雨桐觉得,胡枫对她的继母十分冷淡。 甚至跟她的弟弟都没有什么交流。 胡弟弟很油滑,跟印昆和四爷在套近乎,说的都是怎么发财的生意经。 胡枫的弟媳妇,叫王岚,是他们当地歌舞团的演员。长得很漂亮,但瞧着也很高傲。 梅抗美皱眉跟印薇抱怨,“大嫂看着还行,她家里除了她爸爸,怎么都觉得这么别扭呢。” 这就是气场的问题了。 她扭脸问林雨桐,“你觉得呢?” 林雨桐小声笑道:“离咱们家这么远,十年八年的也见不上一面。就是大哥大嫂都不在家多呆。管他们呢。大嫂认谁,咱们就认谁。大嫂要是不认,咱们也犯不上当亲戚相处。” 毕竟,胡枫连面子情都不做。 本来娘家来人了,男人们在一处说话,她怎么着也该请女眷到他们房间去说会话。相互不干扰,还显得亲近。 但是胡枫却像是根本眼里没人一般,最多再一边倒点水,续杯茶,再没有多余的话。 梅抗美点点头,“也对。跟咱们关系不大。” 说着,又凑在一起问给新人准备什么东西了。 林雨桐也没瞒着,只说买了一对金戒指。 梅抗美丝毫不见外,“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是不是也送金戒指。” 印薇就推她,“再没见过比你更厚脸皮的。这就张嘴要了。” 林雨桐倒是笑了,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不累,她道:“你的工作性质,也带不了其他的东西。耳坠子,项链都不成。就戒指不打眼。” “挑好看一点的。千万别弄那种特别重的,跟我妈手上戴着的祖传戒指一样,倒是够实在的,就是一点美感都没有。”梅抗美边剥葱,边提意见。 这边正说话,就听见外面孩子的哭声,印薇一下子就跑出去了,哭了的是晓晓。 林雨桐也赶紧撵出去,她怕自家的小祖宗惹祸。 谁知道,到外边一看,雨生揽着晓晓在一边哄,震生和夜生将两人护在里面,对对面的俩小孩怒目而视。 那是胡家的孩子。两个孩子只相差一岁,闺女胡甜甜比三胞胎大一岁,小子胡承志跟三胞胎同岁。胡甜甜手里正拿着晓晓头上的绒花。 这是今儿早上,林雨桐给孩子梳头发,才戴上的。 小姑娘也知道爱美了。头发长的稀疏发黄,偏偏臭美的不行。脑袋上只能扎一个小揪揪,偏要带一个大绒球。孩子小,怎么作怪都觉得可爱。 晓晓跟雨生还不一样,性子又软又娇,哭起来一抽一抽的。很少有像是现在这样,尖着嗓子哭的。 “行了,别哭了,没出息。”雨生给晓晓擦眼泪,“不就是绒花吗?咱们家有一大箱子,她想要就给她一个,哭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70章 那个年月(99)二更 那个年月(99) 孩子之间闹事,大人不能掺和,一掺和就坏事。 可雨生那一脸不屑跟人家计较的表情实在是太打人脸了。 王岚看着挺高傲的,但是傲不是对人的爱答不理。而应该是雨生这样的,不屑搭理。 印薇上前,将晓晓抱了起来,“行了,别哭了。找你小舅妈再给你找一个绒花带,好不好?” 晓晓是印薇和郭永红好不容易得来的,平时宝贝的不得了。郭永红出去买东西,一进来就瞧见自家姑娘哭,马上把东西一放就凑过去,“咋把头发都揪掉了,难怪孩子哭。疼的吧。” 王岚出来,脸涨的通红,手里拿着绒花,不好意思的道:“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说着,就把绒花给晓晓。 “给我,我的!”胡甜甜一把挣开王岚的手,还要过来拿。 印薇顺势就递过去,“孩子喜欢就拿去玩吧。” 孩子就是任性点,大人哪里还能真计较。就是失手伤到一点,也不会说什么。 谁知那边的胡承志抱着怀里的小汽车不撒手,“……我奶奶说了,以后我姑姑家的东西都是我的!” 这话一出口,里里外外的人都静了下来。 孩子不会随意说出这话的。除非大人真的这么嘀咕过。 为什么说姑姑家的东西都是他们的,因为知道胡枫不能生育了,当然会把所有东西都传给侄儿。 胡枫迄今为止,可就这一个侄儿。 “胡说什么?”王岚只觉得脸都没地方搁了。 婆婆对自己不满意,总嫌弃自己是个戏子。如今看看,难道她自己就好了?要是真好,就不会教给孩子这些混账话了?想钱想疯了,人家印家又不是没孩子。 胡爸爸难堪的看了老婆一眼,不敢面对女儿嘲讽的眼神。 老爷子像是没听到一样,根本就不给两人解释的机会,还是借着刚才的话题,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聊。 而胡枫在面对娘家人出丑时,完全无动于衷。 就听震生道:“我爷爷说,男子汉大丈夫要什么得自己去挣,惦记别人的东西,没出息。”说完,拉着夜生就走。不过是一个玩具汽车罢了。 老爷子眼里就闪过一丝笑意。 林雨桐就呵斥道:“好好的跟小朋友玩,做什么怪样子。一会好了,一会恼了。” “是啊是啊,孩子在一块,可不就是这个样子。”胡后妈就接了一句,算是把话都圆过去了。 喜事就在跟前,也没人再提这茬事。 但是在家里吃完饭,送他们去招待所的时候,两孩子还是拿着绒花和小汽车走了。 印辰就叫震生和夜生到身边,“过两天大伯给你们买新的,好不好?” 夜生马上得寸进尺,“我们不爱玩这种小汽车,外壳是塑料的,轮子都不会动。连那种木头做的都不如。” 下雪的时候,孩子们会做一种木头车,拉着能在雪地里跑。 夜生比划给他大伯听,“大伯,有没有那种……就是那种的摩托车,旁边带着一个座位的?” “你想要偏斗车啊?”印辰十分惊讶。 这种车如今只有部队和公安局有。 “要真的,不要玩具。”震生补充了一句。 老爷子就呵呵的笑,“真车不能买,改天叫人骑一辆过来,带着你们在院子里转转就行了。” “等你大了,大点了大伯给你买真的。”印辰摸了摸两孩子的头,“去玩吧。” 招待所里,进了屋子,胡爸爸就一个巴掌拍在了胡后妈的脸上,“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打的都是什么算盘?小枫从十几岁上就当了兵离开家,十多年了,再没回家过一次。我是一直顾忌儿子的脸面,没跟你算账。如今还真是胆子养肥了,想着谋夺人家的家产了。你知道你几斤几两重吗?” “好啊,孙子都懂事的年纪了,你还打我!”胡后妈捂着脸,顿时就哭了出来,“你能耐了,你能耐当初就不要娶我……” “是我娶你的吗?不是你死皮赖脸,我会娶你?真是跟你那个妈一样,不是什么好鸟。”胡爸爸一把甩开胡后妈,走了出去。今儿的事,他觉得没脸的很。 胡后妈旁的不害怕,就怕人拿她妈妈说话。她妈妈到现在都健在。当年,还是旧社会的时候,老太太那也是红遍半边天的青楼mingji。后来,解放区里对她们这些jinv劳动改造。老太太当年特别识时务,转脸就嫁了一个小买卖人当续弦,算是从了良了。进门后不到八个月,就生下胡后妈。所以,认真算起来,这出身真的不怎么清白。 胡后妈学会了老太太的心计,胡爸爸刚死了老婆,她就要死要活的缠上来处对象。当时的风气,胡爸爸不娶她,她就威胁,闹的人尽皆知,十分豁得出去。就这么着,她算是如意了。 等到了wenge的时候,因为胡爸爸在战场是立过功,没受到大的波及。胡后妈这样的出身,也因为胡爸爸的关系,没受到冲击。就算是她娘家,那种小买卖人,本该是有产阶级的,也因为有功臣的女婿,被网开一面了。 她什么都敢闹,但也知道自己家的事上不得台面。又害怕儿孙被指摘,所以,胡爸爸一提这一茬,她就不敢吭声。 见胡爸爸出去,就赶紧撵出去,声音也柔和下来了,眼里水汪汪透着一点怯懦,“这是去哪?晚上冷,你早点回来,省的我担心。” 对门住着的小两口子,王岚就不屑的朝胡弟弟撇撇嘴,“就你妈那样,还看不上我。我这身份,她说我是戏子。可戏子总比biaozi强。你那外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了,五六十岁的时候,还能勾搭的男人给她挑水砍柴,谁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 “他妈的,你说什么呢?”胡弟弟瞪眼,“少说那有的没的,把孩子看好是正经。你当那印家的亲家是那么好攀的。别学你们家那种眼皮子浅的。瞧瞧人家的孩子。” 说着,也甩了门出去了。 王岚咬着嘴唇没说话,谁是眼皮子的浅的。眼皮子浅还不是你那biaozi养的妈教的。 第二天就是婚礼了,别人能歇着,就自家不能歇着。很多东西都得重新检查一遍,省的第二天出岔子。孩子们都跟着老爷子去睡了。 “大嫂,你跟大哥去休息吧。明儿你们才是最累的。”梅抗美手上忙活,嘴上却没闲着,“这光是迎来送往,一站就是一天。可真是够累人的。” “没事。总比站军姿轻松。”胡枫摆摆手,挽了袖子帮忙。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来了?”林雨桐停下手,朝门口看去。 四爷去开的门,说了两句话,就朝印辰喊:“大哥,有人找。在院子门口等着。” 屋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结婚前有人找,怎么想都别扭。 四爷悠悠的补充了一句,“男的。” 气氛一下子就松了起来。 印辰拿着外套往外走,“当然是男的,我哪认识什么女的。”说着,就对胡枫交代了一声,“我一会就回来。” 印昆撇嘴,显然觉得印辰不够老实。他跟胡枫打小报告,“我哥以前,也着实交了几个小女朋友。” 胡枫不以为意的一笑,“那些小女朋友呢?” 都嫁人,成了孩子妈了。谁能耗到三十岁? 印昆一下子就噎住了。众人一笑,也就过去了。 印辰出了门,到了院子门口,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岳父,胡枫的爸爸。 “您怎么在这?”他赶紧迎上去,来回看了看,知道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就道,“前面新开了一家涮羊肉,要么,咱们爷俩尝尝去。” 胡爸爸这才借着路灯的光亮打量印辰,之前,他也没见过印辰。 说实话,这女婿的人选,出乎他意料的好。家世好,看着家里也和睦。人也有本事,再加上上面有人提携,总有高飞的时候。长的也英俊,性子也沉稳,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但作为父亲,自家的闺女有了这样的缺陷,到底是不能放心。 他点点头,“那就去尝尝吧。”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锅里的汤咕嘟嘟的冒泡,桌上放着两瓶啤酒,印辰开了,给胡爸爸倒了一杯,“明儿是正日子,我怕喝多了出洋相,咱们爷俩意思意思就成了。” 胡爸爸没说话,接过酒杯一口气就干了。然后抹了一把脸,才道:“我闺女是个好闺女……”一句话没说完,就有些说不下去了,“你以后,但凡有一点对不住她的地方,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我也能想办法不叫你好过。” 印辰点点头,又倒了一杯酒过去,“您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我是小枫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才捡了一条命的。对谁不好,我都不会对她不好。您放心。” 胡爸爸点点头,“你记住你说的话。”他沉默了半晌才道:“以后,不管谁打着我闺女的名号求到你跟前,你都不用理会。当然了,也包括我。这些人对不住我闺女,那就谁也别想着借着她的光。” 第371章 那个年月(100)三更 那个年月(100) 印辰的婚礼,宴席虽不是顶好的,但是来的客人的却都是贵客。 对着一对能从中战场上九死一生爬回来的新人,大家都不吝送上祝福。 林家的人也来了,就连林大嫂的娘家,也一并过来了。 云师傅和云帆,连同研究所里的领导同事,就来了不少。 大家这么给面子。林雨桐给回礼也毫不含糊。 忙忙叨叨的一整天,直到晚上,人才慢慢的散了。可这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不都得自家收拾吗? 印昆只催着人都回去,“这边我都安排好了,真不用管。” 事先他就雇好了三个妇女,洗洗涮涮,将这些都清理干净,一人三十块钱。有的是人抢着干。 回到家里,洗漱后上床,林雨桐才想起问四爷,“咱们所里谁给了什么礼,都记下了?” 四爷点点头,“都记下了。等人家家里有事的时候,要还回去的。二哥那边请的人挺机灵的,账本子都是分开记得。明儿拿过来就行。” 林雨桐这才放心,就怕忘了谁家,那就真失礼了。 其实胡家的后妈和弟弟不怎么满意今天的酒席,觉得不够档次,那表情谁都看的出来。这是今天唯一有瑕疵的地方。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印辰突然道:“爸,我们想领养个孩子。” 老爷子的筷子微微顿了一下,“嗯。怎么想的?说说。” 印辰安抚的看了一眼胡枫,低声道:“是一个牺牲了的战友的孩子。这几年我们一直寄钱过去,后来,打听情况,这个孩子的情况很糟糕。他爸爸是我的搭档,牺牲了。孩子的妈妈改嫁了,没带走孩子。这两年,孩子一直跟奶奶生活。上个月,孩子的奶奶也去世了。就剩下一个八岁的孩子。三姑六亲的,都没人愿意养,这才给我来信。我想趁着年前这几天的时间,将孩子给领回来。” 老爷子点点头,“那就领回来吧。烈士遗孤,应该的。不过还是找到孩子妈妈,正式的过一份手续才好。” 印辰应了一声。 两人之间没有孩子,时间久了,日子过得也会枯燥。有个孩子,就是生活的调节剂了。 “男孩女孩?”印薇问道,“我也好给孩子准备衣服被褥,还有房间。” “男孩。”印辰的语气带着笑意,“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这两年,都是他小小年纪伺候眼睛不好的奶奶。” 老爷子就点点头,“那就去接吧。早一天接回来,也能少受一点罪。” 林雨桐接话道:“衣服大姐不用管,我这边有。” “又是找雨亭拿吧。”印薇不好意思的道,“连我们家的晓晓的衣服,雨亭都包了。”她扭头问晓晓,“给你送新衣服的谁?” “是小舅舅。”晓晓道。 屋里的人都笑。显然这称呼是跟着雨生学的。也没人纠正她,她就这么一直管林雨亭叫舅舅。 胡枫有些拘谨,有些不安,新婚第二天,□□进门,放在谁家都是事端。 四爷笑着跟印辰道:“领养回来,当亲儿子养着,挺好的。云师傅你们也见了,那些年,我也得亏了云师傅教养。以前,我和桐桐还想着□□,但是我们家一下子就生了三个。这事就一直在心里搁着。只要孩子心性好,家里哪里就养不起一个孩子?” “生恩不及养恩大。”印昆也表态,“有个孩子在身边,就算大哥忙起来,大嫂也不至于寂寞。孩子嘛,养着养着,就养熟了。” 世上哪里那么多的白羊狼呢? 要真是性子不好,有性子不好的处置办法。自家的孩子这么多,真要不好,也不会叫他翻了天了。 都表了态,胡枫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当天就买了票,年三十才返回来。 家里的年夜饭都做好了,两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进来。 孩子穿着一身旧棉衣,黑色的家染的土布做的。上面有好几个补丁。棉鞋也是一样。脸上,耳朵上都是冻疮,只怕手上也是吧。 这孩子瘦得很,显得眼睛特别的大。 见大厅里这么多人,孩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是江淮吧。”老爷子道:“到家了,就别愣着了,赶紧上去洗澡换衣服,不过年了?” 印辰和胡枫笑着应了,带着江淮上了楼。林雨桐拿着冻疮的药膏给雨生,“给你大伯娘送去。” 等上面那一家三口下来,年夜饭已经摆好了,今年有春节晚会,大彩电开着,吃着饺子,别提多惬意了。 “哎呦,那是谁啊,那红衬衫真好看。”印薇端着鱼从厨房里出来。就指着电视里的主持人liuxiaoqing喊道。 林雨桐扭脸一瞧,其实红衬衫真的只是平常,但在这种时候,红的衬衫配着一条黑色的裙子,确实挺亮眼的。关键是这衣服好看,穿着也像是正经人能穿的衣服。 毕竟,很多元素很流行,但就是不被主流所认可。 她还没说话,雨生就先喊,“妈妈,给我做一件。” “我也要。”晓晓跟着举手。 林雨桐又看了两眼,“行,过完年给你们做。” 男人们坐在一起喝酒说话,偶尔停下来看看电视,几个女人凑在一起,更多的是盯着电视看,看人家是怎么穿衣打扮的。 “小枫也该准备几身便装,总不能老穿着军装吧。”印薇就撺掇胡枫,“不趁着年轻好好打扮,老了哪里还能打扮的出什么模样来。” “准备了也没机会穿。”胡枫摇摇头,“横不能在家里的时候加班加点的穿吧。” 林雨桐还没说话,一扭头,见江淮夹了鱼肉,一点一点的挑出鱼刺,然后才将鱼肉放到晓晓的碗里。 这孩子真细致。 跟他一比,自己那三个已经拿着鞭炮在分,等着一会子出去放炮仗呢。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真是叫人瞧着心酸。 吃完饭,也是这孩子悄没声息的帮着收拾桌子,收拾碗筷。 更是抢着要洗碗。 “江淮,替三婶去看着那三个捣蛋鬼,别叫他们跑野了,就在门口玩,你带着他们放鞭炮。”林雨桐想叫这孩子去玩,又怕不叫他洗碗会叫他不安,只得赶紧给他找了个差事。 这孩子眼睛一亮,果然转身就跑出去了。 印薇轻轻一叹,“多好的孩子,当妈的也是心狠的。” 胡枫就道:“这孩子特争气。我们给寄过去的钱,给他奶奶看病用了。他奶奶没了,家里也就揭不开锅了。大家伙见他可怜,都愿意给他点吃的。这孩子拿了谁家的吃的,就给谁家捡柴火。从早到晚,不停的干,就怕还不上人家的人情。”她叹了一声,“虽说我那后妈不好,但爹总是亲爹。小时候日子过得不舒坦,但也没遭过这罪。我都后悔的啊,觉得还是去的晚了。应该早点接孩子的。” 过年,孩子是欢实了,可最累的还是大人。来回拜年花了几天的时间,大年初六,就又是印昆的婚礼。等忙完了,连口气都没喘匀,印辰和胡枫也该回部队了。 临走前,老爷子叫了两人到书房里,“你们现在带着江淮回部队,不合适。” 胡枫有些着急,把孩子带回去,就是为了留在身边的。 老爷子不等他们说话,就直接道:“你们部队的人,都是你们的战友,也都是江淮父亲的战友。在那里,你觉得孩子会受到什么待遇。谁都知道他是孤儿,谁都可怜他同情他。这对孩子,真的好吗?而且你们都是野战部队,你们部队都是什么情形,你们自己没数吗?连个学校都没有。你叫孩子跟你们去,在哪上学?跑到几十里外上学?” 两人都愣住了。没当过爹妈的人,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 胡枫求助般的看着印辰,这可怎么办? 老爷子对着两人对叹气,“只要想想,你们部队,有多少随军的家属,就明白了?” 印辰皱眉,“那留下来也不行,爸爸你也要下部队,没时间看顾。大姐那边,晓晓还小,大姐的身体又一向不好。” 而林雨桐和四爷正在楼上收拾回研究所的东西,就听楼下老爷子喊他们。 两人应了一声,就起身下楼。 到了书房,就见印辰和胡枫囧的不得了。 老爷子把原因一说,林雨桐才明白,这两人把养孩子看的简单了,以为给口饱饭就行了。 “行,孩子跟着我们。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四爷就一笑,“孩子养在一处,感情才好。就这么着吧。” 印辰叹气,“你们那边住的也不宽裕。” “三个小子睡一起,不挤。”林雨桐赶紧接话。再不说话,还以为自己不乐意呢。 于是,印辰和胡枫两人回部队了,却给四爷和林雨桐将孩子给留了下来。 见江淮又露出迷茫之色,林雨桐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三婶想叫你帮我看着点雨生他们……” 第372章 那个年月(101)四更 那个年月(101) 从京城回来,带了四个孩子。 “这个小子是谁啊?”一进楼道,就有人问。 四爷笑着道:“我侄儿,我大哥家的。” “拉倒吧。”有人又道,“你大哥不是刚结婚吗?二婚?没听说啊。” “正经的原配。之前在部队办的是集体婚礼,如今两人都从战场上回来了,也都全须全尾的,老爷子就请大家去热热闹闹。”四爷这话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叫人听着,就肯定是误会了。 当成是两人办了集体婚礼,有了孩子了。然后上了战场,活着回来了,家里做长辈的给补办了一次婚礼。 一准都是这么想的。 “叫什么名字啊,小伙子眼睛真大。”又有人问。 “江淮。”江淮笑着回了一句。 “印江淮啊。”那人就道。 江淮愣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等到了屋里,江淮还有些愣愣的,转脸小声问四爷,“三叔,我到底姓什么?” 四爷叹了一声,“你姓江,你爸爸是江河。” “可是我不记得我爸爸。”江淮眼圈一红,“连我妈我也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林雨桐对这些姓氏其实看的很淡,“那你就跟着姓印,叫印江淮。将来,你长大了,想要自己的名字了,可以改回来。或者,等你有孩子了,还叫孩子姓江。现在你就是印江淮,你爸爸是印辰,你妈妈叫胡枫。你爷爷是印长天。这里是你三叔家。屋里那三只小猪是你的弟弟妹妹,好不好?你爸爸妈妈那边没有学校,所以,叫你在三叔三婶这边上学,等那边条件好了,就接你回去。别人问你,你就这么说。” 江淮扭头看四爷,“三叔,行吗?” “行!”四爷揉了揉江淮的脑袋,“就这么说吧。” 林雨桐进屋子给江淮收拾床铺。睡三个孩子不算挤。把靠墙的箱子收起来,铺上被褥,就行了。 三个孩子有的东西,也准备了一份给江淮,就算是把家给安顿下来了。 孩子们离开学还有半个月,但是江淮还没有上过学,如今要插班,就得把上学期的东西都补起来。 “我差不多都会。”江淮拿着书,眼睛亮晶晶的。“别人上课的时候,我在教室外面听了。” 真有毅力。 于是,跟着云师傅学外语和跟着何田学音乐的,又多了一个。 这孩子谦让,自家的三个小的,也不是会欺负人的孩子,没两天,就‘大哥’‘大哥’叫的挺亲热的。 正月十五之前都算是过年。林雨桐和四爷也开始拜访所里的领导了。只送东西不留饭,匆匆的跑了一遍。 这时候拜年,都是拿上一瓶罐头,一斤最普通的江米条,就算是能拿得出手了。去领导家,带上一瓶好酒,一条好烟,这绝对算是贵重。 农村走亲戚,还都是拿着蒸出来的花馒头。 胖婶给林雨桐的回礼,就是自家做的饼子。这种饼子她做了不少。就是黑面烙饼,给饼子里填充点葱花之类的调味,然后做成跟月饼差不多大,但却薄上不少的饼子,为了美观,就用竹编的漏勺摁在面团上,上面就有了一些纹路。然后搁在锅里烙熟。走亲戚或是拜年送礼的时候,拿上七八个饼子,用麻纸一包,当点心送人。 像胖婶这样俭省的人占了大部分。过年,光是亲戚同事,就得好几十家,光是买点心,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再说了,有些人拜年送的东西不贵,要是还礼给的多了,就不上算了。 现在的日子是好过点了,但还真不到不在乎这些事的份上。 林雨桐送了一瓶罐头,一包点心。 她回了一碗炸油糕,一包烙饼。 林雨桐无语了半天,将油糕给几个孩子端过去了,“吃完了,记得洗手。油乎乎的别往被子上抓。” 到了晚上,所长亲自登门了,还给孩子带了一网兜的苹果。 林雨桐赶紧把人让进来,领导亲自登门,不用问,也知道是有事相求。 所长姓张,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型领导。求下属办事,还有些不好开口。 “倒不是我的私事,就是想着,给咱们这楼里装一部电话。”张所长摇摇头,“这报告打上去都一年半了,一点音信也没有。” 林雨桐恍然,这个时候装电话,那是千万万难的。 要是私人住户的,那得看级别,只有司局级以上的,才有资格装电话。 而且这初装费,在一千左右,一般家庭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 就是这样,那也不是想装就能装的,光是京城,司局级的领导得有多少啊。什么时候能排上号? 这真是托关系走后门,能在半年一年内给装上,就得阿弥陀佛了。 在后世那种人手一两部手机境况下的人来看,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张所长摇头道:“咱们所里有一部电话,我家里有一部电话。可这电话一多,我家里都成了大家的传达室了。一天到晚的,电话响个不停,大家留电话号码,全留的是我家的。要说是好处嘛,也不是没有。就是各家的家庭情况,家庭关系,我都了解的一清二楚。那些小年轻,搞对象也留了我家的电话,我就省劲了,连他们的思想情况,都掌握了。”这话说的颇有些自我调侃的意思。 走后门办事,这是常有的,但是走后门装电话,林雨桐以前不明白,等真到了这个氛围,才真的懂了。这玩意不走后门真不行。 张所长就跟四爷道:“只要能搭上话,咱们也按人家的行情走。先把人请来,请李师傅好好做几个硬菜,酒是茅台。安装的时候,好茶好烟毛巾,咱们也都准备。给小工头再多一条烟。这行情我都打听了。可这就是想请人家,也得慢慢的排队。这不是没招了吗?”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个年代,电话电力牛的能上天。这些单位里一个打杂的,都恨不能白眼看人。 求爷爷告奶奶的,人家肯上门叫咱们巴结,就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谁还敢谈什么服务质量。 这时候,可没‘投诉’这个词。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投诉’真是一个好词。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四爷将事情给应下来了。 “这事,怎么办?”林雨桐都愁。现在凡是能排着队的,都是干部领导。谁知道人家身后站的是哪座神仙啊?想要排在这些人前面,该拿着猪头拜哪座庙门,她还真想不出来。 “明天跟父亲说一声,这本来就是保密单位,就是私人电话,也该走专线。”四爷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回屋看书去了。 林雨桐愣了一愣,就轻笑一声,看来这也是张所长的意思。什么求人,全都是摆困难呢。想把这些难处反应到上面罢了。 这么想着,一扭头就看见那一兜苹果了。她扬声问,“有苹果吃不吃?” “吃……”一个比一个响亮。就没有他们不吃的。 这时候能买到水果的,都算是家境不错的。这苹果可不是什么红富士,而是很早很老的品种,叫秦冠。果皮厚,耐储存。如今瞧着个头只有大人的拳头大。 以后,这种品种慢慢被其他品种取代了,见的倒是少了。 其实吃起来,口感还是不错的。 “三婶,我来削皮。”江淮从里面出来,要给林雨桐帮忙。 林雨桐怕他削到手,“不用,你抓紧背单词去。” 装电话的事,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才算落定了。是军部通信班的人,亲自来给楼里安装了一部电话。 林雨桐都可以预见,以后这一天到晚,嘈杂的电话声吵的人不得安宁的景象了。 楼梯门口放着一个桌子,桌子后面是收费员呆的地方。但凡谁打电话,都得按照公共电话一般的收费。 胖婶成了这个接听电话,连带着收费的人。 电话一响,她就接起来,然后问清楚找谁,之后再挂了电话再去叫人。若是人不在,她就得记下来电话人的信息,替人传话。 这个时候的共用电话费死贵。肯定是没有煲电话粥的。能三十秒说完,绝不说一分钟。 有急事先是发电报。比发电报还急的事,才打电话。 但是年轻人,却更喜欢电话这种直接交流的方式。要不然,所里也不用费这劲装电话了。 不过,对于胖婶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好活了。为了不耽搁工作,竟然还把她家的锅灶搬到了楼门口的位置上。 十分认真负责。 第373章 那个年月(102)一更 那个年月(102) 楼里有了电话,孩子们最好奇。 在京城的四合院里和大院的别墅里都有电话,自家的孩子倒是见过,但还是跃跃欲试的想要打个电话给爷爷。 林雨桐带着他们过去,由着他们打电话,自己则在一边帮着胖婶搅一搅锅里的粥。 她扭头,看见江淮好奇的盯着电话,就心里一动。 等三个小屁孩跟老爷子絮叨完了,江淮才上去给老爷子问了一声好。老爷子在那边不知道叮嘱了些什么,才都挂了电话。 林雨桐边忙活边对江淮道:“你爸妈的电话号码你都记着的吧,跟他们说一声咱们这边的电话号码。以后有急事也能联系。” 其实有急事直接打到京城的家里,又何必费事用共用电话。林雨桐主要是想叫孩子跟印辰他们亲近亲近。 江淮犹豫了一下,就开始拨号。 印辰在那边的家里,是有电话的。 如今是晚饭的时间,两口子至少有一个应该在家里的。 楼里这时候正是做饭时间,打水的,洗菜的,来来回回的都是人。 见孩子在打电话,都在打趣。 “这是刚来就想父母了吧?” “跟你爸说,咱们这里也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嘻嘻哈哈的打趣,叫江淮脸都红了。 好容易将号码拨出去,是嘀嘀嘀的提示音。 紧跟着电话被接了起来,“喂……”低沉严肃,是辰叔的声音。 江淮的声音有些颤抖,“喂……”然后无助的看林雨桐。 胖婶就在一边笑道:“这孩子,你不叫爸爸,你爸能知道是谁吗?怎么在电话上还不好意思了。” 林雨桐抿着嘴笑,看着江淮满是鼓励。 路过的人也跟着起哄,“江淮,怎么在电话上连爸爸都不敢叫了。” 印辰在另一边,手捏着电话,指尖都泛白。电话是江淮打来的,边上的人起哄,教着孩子应该怎么打电话。 孩子不是不会打电话,是这一句爸爸,难以叫出口吧。 他心里升起期盼,他也想有个孩子,管他叫爸爸。 胡枫从厨房出来,将碗筷放好,见印辰拿着电话神色不对,就走了过来。然后隔着电话,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 “江淮,大小伙子了,怎么还难为情了。这电话里跟面对面是一样的……” 两人隔着电话,能听见孩子的喘息之声。 江淮看着林雨桐,林雨桐轻轻的点头。 于是,他颤着声,又‘喂’了一声,才猛地道:“爸爸,是我,江淮。” 印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孩子叫他爸爸。他稳住声音,笑道:“嗳!爸爸听见了。儿子,爸爸听见了……” 江淮能听见那边的声音透着高兴和兴奋,还有颤抖,他反而没有那般的激动了,“爸爸,这是三叔楼里的电话,你记一下电话号码……” 林雨桐心里一松,没有一个契机和环境,想让这么大的孩子改口,谈何容易。 管陌生的人叫爸妈,轻易张不开这个口。可一旦错过了这个契机,也许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她笑着对江淮道,“你问问你妈妈,就说三婶准备做红衬衫,也给她准备了料子,尺寸按照你二婶的尺寸,问她合适不合适?” 印辰和胡枫在电话的那一头听的清清楚楚,知道林雨桐这是找机会让江淮跟胡枫说话,叫一句‘妈妈’。 这只要叫出口了,以后就再也不会难为情了。 印辰的手在眼睛上一抹,就道:“你妈妈在家,我叫你妈妈听电话。” 江淮身子一绷,应了一声。 电话了就传来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江淮,吃饭了吗?” “一会就吃。”江淮两只手捧着话筒,手指紧了紧才道:“妈妈,三婶说给您做衬衫按着二婶的尺寸行不行。” 胡枫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点,“行。妈妈跟你二婶的尺寸差不多。”说着,又问道,“快开学了吧。妈妈给你买了书包寄过去。” 江淮点头说好。 胖婶就扭头跟林雨桐道:“孩子不在跟前,这爹妈肯定想的厉害。我听着都像是哭了。” 林雨桐就点头,“可不是。有电话就是方便。听见声音了,就知道好不好。” 胖婶应和了一声,“要么说现在这世道好多了,多方便呢。搁在以前,一封信在路上就得走一两个月。” 这边两人说话,那边江淮说完话挂了电话。 “我妈说她在那边买了不少印染布料,寄过来给雨生和晓晓做裙子。”他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欢悦。 林雨桐摸摸他的头,“以后,一周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也经常写信过去。” 江淮应了一声。 林雨桐又拿了一块钱给他,“你们四个一周的零用钱,你保管着。” 江淮拿了钱,就带着噘着嘴的三只出去了,研究所门口天天有拉着板车的商贩,卖些零嘴。他们一准是又去门口了。 “马上就吃饭了,别跑远了。”林雨桐在后面叮嘱了一声。 远在南国的胡枫,靠在搁着电话的桌子上哭了出来,“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孩子叫我妈妈了。” 印昆就过去抚着她的脊背,“现在不是好了吗?”他有些感叹,“爸爸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孩子得在一个健全的家里适应一段时间。晓晓太小,雨生他们年纪跟江淮相差不大,能玩在一起。孩子到了陌生的坏境不会觉得寂寞,不会觉得被孤立了。平时看着雨生三个怎么跟父母相处,他也能明白正常的家庭里,孩子跟父母应该是怎么样的关系。孩子能改口,这是第一步。咱们慢慢来,不能着急。” 胡枫应了一声。 她也不能想象,孩子万一真的跟过来,见到的所有人都会叹了声,‘这是江河的儿子吧。真是可怜!’ 虽然,他们养孩子也没想过叫孩子忘记亲生父母。但是这样的氛围无一不是提醒孩子,长在这个家里,他也是外人。他得到的东西,都是一种恩赐。 凭着这孩子喝别人家一口稀粥都要想办法还人情的性子。这个恩太重了,重的成了孩子的负担,一辈子都背负不起。 那么,他本能就是逃避。就是歉疚。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慢慢来,我不急。”胡枫擦了把眼泪,“吃饭。明儿给寄点钱过去。虽说家里不缺孩子的吃用,但咱们也不能当没事人一样。” 印辰笑着应了。 林雨桐晚上炖了排骨汤,饭菜刚端上桌,孩子就回来了。 除了江淮,一个拿着一个糖葫芦。 肯定是江淮自己舍不得,只给那三个买了。 “一人给大哥吃一个。”林雨桐瞪眼。 震生点头,“我们没吃,就是打算回来再分的。” 还真是,都是拿手举着。 林雨桐稍稍欣慰一点。然后对江淮道:“花钱不用省着,你爸妈给你留了不少生活费。就是你顿顿吃肉都花不完。” 四爷从里间出来,也跟着点头,“你一个人一个月有二十块钱的生活费,胖婶一个月才挣二十块。你怎么花都花不完的。” 江淮就笑:“没事。我不爱吃山楂。” 胡说!孩子就没有不爱吃零嘴的。就是不爱吃见到别人吃也嘴馋。 一个糖葫芦上五个山楂,一个拿出一个给江淮,江淮还是少吃了一个。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分鹌鹑蛋。三个孩子一人两个,江淮三个。算是补上刚才少吃的那个山楂。 江淮不好意思。林雨桐和四爷又坚持。三只小的没有异议。 夜生跟江淮嘀咕,“下次一定一起买,要不然我们少吃还得被罚。” 江淮无奈的点点头。 林雨桐嘴角挑起笑意。养孩子就得这样,将性情不一样的孩子混养在一起,虽说时有冲突,但更多的是相互受益。 因为江淮在,孩子们出门玩耍,林雨桐和四爷都不怎么担心了。还在正月里,外面还冷的很,晚上又飘起了雪花。孩子们没开学,但是大人得上班了。 “三婶,没事,我在家看着他们。”江淮摆摆手,指了指还在被窝里赖着,没起床的三个。 林雨桐指了指厨房,“电饭锅里热着饭,水壶里有热水,记得都把奶粉喝了。不会干什么就找胖奶奶去,她一直都在楼梯口坐着。碗筷不用你洗,泡着就行。” 可等中午回来,屋里厨房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妈妈,我自己叠被子了。”雨生拉着林雨桐和四爷进去看。 虽说歪歪扭扭的,但是真的不错。这是进步。 不光如此,几个孩子还从食堂买了一锅牛骨头汤回来。 猪肉虽然随便能买到,但是牛羊肉却不容易得。尤其是牛肉,更是难。 食堂里的李师傅还算是有本事的人,跟屠宰场的关系不错,才能弄来这些东西打牙祭。 他们倒是机灵,闻着味道香,就赶紧去买回来了。 “干的好。”林雨桐摸出钱来,“去给李师傅送去。” 江淮应了一声,“李师傅给咱们家的是原汤,没兑水。” 这是传达别人的善意。 林雨桐了然的点点头,“一会咱家烙好饼子,也给胖婶送去。” 江淮就抿嘴笑。 第374章 那个年月(103)二更 那个年月(103) 冬雪消融,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可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最烦难的就是做菜。 冬菜吃了三月,腻味了,也吃完了。其他的菜刚下了种子,还都没出芽呢。 周末的时候,四爷带着几个孩子,去一边的山里弄榆钱去了。所里去了不少人。 江淮爬树利索,震生和夜生也学的快,三个孩子跟猴子似得窜上去。四爷去只能看顾着雨生。她竟然也能爬树。 但这绝不是四爷想看到的样子。 “乖闺女,下来。不用你摘。”四爷在树下伸着手,就怕她摔下来。 雨生坐在枝丫上,腿一晃一晃的,“没事,爸爸。我不害怕。” 但是我害怕! 四爷心里揪着,脸上还不能带出来,更不能呵斥,就怕吓着孩子。 林雨桐等到爷几个回来,想着晌午做榆钱麦饭吃。笑着将面袋子接过来,“别说,还真不少。” 结果一扭头,见几个孩子往房间里窜。 “怎么了?”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追了进去。 得! 好好的裤子,全都将大腿里侧磨得不像样子了。 一点榆钱毁了四条裤子,真是太能干了。 “我还学会了爬树。”雨生在隔间里露出脑袋来。 林雨桐一口气给憋住了。感情他们还成了功臣了。 不过,等野菜出来的时候,江淮就带着三个小的,一人一个篮子,一个小铲子或者小刀,挖了野菜回来。自家吃不了,就在楼里分。 再说了,自家一份,云师傅一份,何田一份,偶尔给胖婶和红姐一些。其他人也不太好意思拿孩子的劳动果实,都是煮面条或者煮粥的时候添个味,抓上一小把罢了。 这一天,林雨桐正上班,老苏提着水壶进了办公室就道:“小林,胖嫂在楼下,说是有你的电话。” 林雨桐一愣,就赶紧站起来,跟蒋师傅说了一声,就往下跑。临走跟老苏道了一声谢谢。 电话是林雨亭打来的。 “怎么了?”林雨桐喘着气问道。 “三姐,你跟姐夫能不能回来一趟,二姐这边出了点事。”林雨亭轻声道。 话筒那边很嘈杂,显然是在外面的共用电话给自己电话。这地方每天都排很长的队,有话肯定不好在这样的场合细说。但是不是要紧事,也不会给自己打电话了。 她二话不说的就点头,“行,我马上回去。” 说着,就撂了电话。 “没事吧?”胖婶问道。 林雨桐摇摇头,“还不知道,回去再看吧。” “用人的时候就吱声。”胖婶叮嘱了一声。 林雨桐先去办公室找四爷,“我自己回去就行。家里还有孩子呢。有事解决不了,我去找二哥或是二嫂,姐夫,都行。” “我还是跟你去吧。外面乱的很,我不放心。”四爷说着,就站起身。 云师傅就在对面的办公桌上,“你们去吧。孩子有我呢。云帆那边谈好的店铺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腾出来,这段时间也没事,他在家做饭,饿不着孩子。” 何田在跟云师傅核对数据,就接话道:“晚上我陪着孩子,在你们家沙发上对付也行。尽管走吧。” 苏杭就笑道,“这么多人,门挨门住着,还能委屈了孩子。忙去吧。别说几天功夫,就是十天半月的,也没事。”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样,“那行,我们跟孩子说一声,这就走了。钥匙我们留在胖婶那,孩子身上也有。” 林雨桐回去收拾东西,四爷去学校跟孩子们说了一声。 两人就启程回城里。 等倒了两趟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林家的人都在家,林爸和林大哥对着抽烟,屋里到处都是烟味。林妈躺在床上,看来是气的不轻。林二姐倒是坐在一边,脸上看不出什么。 林大嫂和林大姐在做饭,大姐夫跟林雨亭在床沿上坐着,都拧眉不说话。 “到底怎么了?”林雨桐边问,边上去拉了林妈的胳膊号脉,“这是生气了,气的血压高犯了。” 林雨亭搬了椅子让四爷坐了,跟着就叹了一口气。 林二姐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反倒把一家子都叫回来了。你们回来,孩子怎么办?” 还有功夫问孩子。 林雨桐就瞪眼看她,“赶紧的,别叫我着急。” 林二姐摇摇头,“我把人打流产了。” 什么? 林雨桐面色一白,“谁?为的什么?” 林二姐嗤笑道:“过年前,邓城把他妈接过来过年了。这本来也没什么。过完年,老太太回去了,不想没隔多久又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一个据说是邓城表妹的姑娘,住在那边。这一住,就到了现在。” “他那边的事,我一般是不管的。他爱干嘛干嘛。咱们也互不相干。” “但是这一次,也未免太恶心了,两边隔壁的嫂子都跟我说,晚上那屋里就没消停的时候。” “昨晚上,我就想着,他要是真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就逮个现行,叫他赶紧把婚离了算了。” “没想到,我是没逮到两人有事。却听到那老太太的打算。那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表妹,是老太太花了一百块钱诓出来的。说是带着姑娘,是为了给邓城的一个同事说对象。其实打的主意就是叫她在这边跟邓城怀个孩子,然后再带着这姑娘回乡下去。就是咬死了不离婚。” “既要靠着咱们家,又不想耽搁他抱孙子。这算盘还真是打得精。我一气之下就进去了,推搡邓城的时候,这孙子竟然拉着那姑娘挡了一下,就……流产了……” 林雨桐眉头一皱,这还真是有点麻烦,好歹是人身伤害。这要是邓城报警,林二姐想脱身也不容易。 “那姑娘在哪家医院?”林雨桐问道。只要这边不上告,就好办。 林二姐皱眉,“我想带她去医院,邓家那死老太婆说什么都不让。” 那这要真是万一再出了事算谁的? “邓城呢?”四爷开口问道。问完才对着林雨桐解释,“乡下来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还不是邓城说什么是什么。以邓城的性子,到现在没报警,就是想要点甜头。这事不难解决。”说着他就对床上的林妈笑道。“老太太,放宽心,真不是大事。” 林妈摇摇头,“都是这孽障,连累你们了。” “妈,看您,说什么呢?”林雨桐皱眉道,“兄弟姐妹可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再说了,她可不觉得四爷是会吃亏的人。 林雨亭起身道:“我去把他叫过来,咱们有话当面说。” “叫到外面吧。”四爷起身,“外面不是新开一家川菜馆吗?就那吧。我跟你三姐在那边等你们。” 这屋里这么多人,根本就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个个冲动了就动拳头,还怎么说。 林大哥起身,“要不我跟着一起过去。” 林雨桐笑道:“又不是打群架,不用。”说着就起身,跟林大嫂打了个招呼,“一会就回来,叫孩子都过来吃饭。我去瞧瞧他们有没有水煮鱼,带回来加菜。” 林大嫂应了一声,“要是提的要求过分,别勉强。咱们另想办法。” 林雨桐摆摆手,跟四爷往外走。 天已经暗下来了。晚上还有些冷。 街上的人并不多,因为晚上的治安,实在是不好。 到了一家门脸不大的川菜馆,晚上并没有什么客人。 “前两天这一片打架,伤了好几个人,那些个小流氓,祸害了俩小姑娘。”菜馆的老板愤愤的道,“闹的这两天晚上,客人都没有了。不敢出门。” 林雨桐点点头,难怪呢。 她点了几个菜,一个酸菜鱼,一个水煮肉,一个毛血旺。 “都是带走的。”林雨桐笑道,“慢慢做,我们不急。借你的地方说会话。” 老板乐呵的应了,“说个地方,我们做好了给送去。” 那就更好了。 林雨桐一扭头,见四爷一副沉思的样子,就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乱世必用重典啊!”四爷摇摇头,“得叫二哥收敛点,别跟着那些人来往的太密切了,否则撞在枪口上,就麻烦了。” 印昆结交的都是一个权二代们。那些人一天到晚的倒腾什么批文。 林雨桐这才想起,今年该是严打了。 她看着四爷的眼神就有些特别,自己靠的是记忆,人家靠的才是脑子。因为看待问题的高度不一样,所以,他看问题好像总有些前瞻性。 严打确实枪毙了许多人。包括很多*。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小饭馆的门就被推开了。林雨亭带着邓城从外面进来。 “三妹和三妹夫回来了?”邓城扶了扶眼睛,有些腼腆的笑了。“好长时间不见,该我请客才对,哪里能叫三妹夫破费呢?” “哦……”四爷应了一声,“那咱们就不吃饭了,饭菜一会打包带走,咱们借人家的地方说说话。” 邓城的脸就僵了一下……客套话,你听不懂吗? 第375章 那个年月(104)三更 那个年月(104) 四个人面对面坐着,林雨桐将白开水给一人倒了一杯。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管那姑娘是不是真流产了……”四爷这话一说,然后明显的顿了一下。 而邓城的眼神微微一闪,就端起了杯子,要喝水。 这是明显的掩饰。那么这姑娘很可能根本就没流产,他这是讹诈。 林雨亭眉毛一竖就要发怒,被林雨桐瞪着眼睛制止了。 真是冲动。这会子是假流产,谁知道过一会是不是就成了真流产。 再说,咱们知道这孩子是邓城的,但只要人家咬死不认,又没将人堵在被窝里,凭什么说那孩子是邓城的。这时候的dna技术,还真做不到准确的认定。 既然如此,就得另想办法。冲动有什么用呢。 这邓城以前还真没有这么坏,还真是世道将人的心性变得可怕了起来。 “三妹夫误会了。”邓城赶紧摇头,“我那表妹……” 四爷摆摆手,“这些我们不在乎,你说吧,你想怎么?” “我……”邓城不安的动了两下,又扶了扶眼睛,才道:“你也知道,我这两年在厂里,也没什么发展。” “想换个工作?”四爷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邓城见四爷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就心里一松,“咱们这个街道财政所……办公环境和福利都不错……” 胃口不小,不仅想换到政府单位,甚至连单位都挑好了。 找了个肥的流油的地方。 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四爷没有说话,“你既然指定了地方,就该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甚至是一月两月能办好的。要是不挑单位,我明儿就能给你办。” “我还是觉得财政所好。”邓城又笑了一下,“你是知道的,我大学学的是财会,总不好在厂里管着后勤那点事吧。” 四爷点点头,“那就得等了。” “我等得起。”邓城笑道,“两个月怎么样,再有两个月,我表妹的身体也修养好了。” 就是威胁了。要是不办好,人就不回去。随时都能状告林二姐。 林雨桐心中冷笑,你真是胆子肥了,连他你都敢威胁。他要是不把你半条命折腾进去,他都不是四爷了。 四爷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就两个月。” 说着,就看了林雨桐一眼,“拿一千块钱给二姐夫,算是给人家表妹的营养费。” 林雨亭摆摆手,“这钱我出。” 林雨桐也没跟他抢,这点钱在林家真不算什么。 邓城的眼里闪过喜色,拿着林雨亭甩在桌子上的钱就往兜里揣。 “那行,那我先走了。”说着,都狗撵的兔子似得,快步出了饭馆。 林雨亭出门带那么多钱,大概也是准备拿钱私了的。但叫这货色讹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这脾气,不收敛,以后也做不成大事。”四爷瞪了林雨亭一眼,“不下点饵料,他怎么进套子。你在乎那点钱吗?” “别说一千,就是一万,我也不在乎。”林雨亭咬牙,“钱是王八蛋,没有了咱再赚。但是这口气……”说着,他就顿住了,看向四爷,“饵料?三姐夫是想……干什么?” 四爷却站起身,“走吧,边走边说。” 林雨桐将家里的地址说给老板,付了账,就出了门。 四爷一路跟林雨亭说话,“今年你这生意还照做,但是却得低调点。雇的那些人,看看都是不是本分人。另一方面,拿出几万块钱来,给区里这敬老院,学校,看是送米面油,还是整修桌椅板凳。你是私营企业,私营企业也是应该奉献社会的。你得做成表率。” 风浪来了,才打不垮。 林雨亭一愣,马上明白,“我懂!我懂!”他咧嘴一笑,“另外,咱们这一片的派出所,这些出警巡逻的公安同志,也十分辛苦。我会拿一些礼券给他们。只要拿着礼券,就能按月来领食用油,大米和面粉。不多,是个心意。” 四爷就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他,“就是把税务,工商都慰劳一遍,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 随后又道:“邓城那边,你不用管,他要是再找你要钱,你别给的太利索,但也不能不给,一两百,两三百的吊着他。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 林雨亭眼睛一闪,就不问了。 到了林家,林雨桐将自家小院的钥匙给了林二姐,“这段时间爸爸在家,你带着妈住过去,没事别回来。伺候妈养好身体。” 就是不想叫他们再碰面,省的节外生枝。 又低声叮嘱林妈将林二姐看住,三五个月就见分晓。 第二天,林雨桐跟着四爷去了机械厂附近,四爷在这里见了两个发小。只三五分钟时间就分开了。 然后两人直奔车站,回研究所去。 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爷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大约一个月左右,林雨亭来了,眼里都是兴奋。 “这孙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千块钱这才几天就挥霍光了,死乞白赖的找我要钱,我打发了他两百,也不知道能抗几天。” 四爷一笑,“快了,就这么吊着吧。”他微微一笑,“他下次要钱,你给俩钱就叫他送他老娘和表妹离开。” “他能答应?”林雨亭不信,送走了人拿什么威胁林家。 林雨桐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也不想想,他那表妹流产八成是假的。他为什么宽限日期刚好两个月。要是猜的没错,那姑娘再两月时间怀孕就够四个月了。那肚子可就藏不住,要显怀了。你不逼着他送人回去,他怕是要起歪心思叫那姑娘真流产了。” “啊!”林雨亭一惊,“我知道了。” 然后又敬畏的看四爷和林雨桐,“这读书人的脑子是不一样啊。” 这都是怎么绕的?他愣是看不明白。 “邓城不会是沾上了赌吧?”林雨亭小声的问。 不光是赌,还有嫖。 当时四爷安排的两人,不过是露了消息给几个混子,说是哪里有个人人傻钱多好糊弄。那边就走了心,找了个姿色不错的女混子,没怎么费工夫就搭上了邓城。 他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没几天,就把钱被人家糊弄走了。 他可以不赌,却怎么也舍不下这姑娘啊。人家姑娘多好,还是城里人。他觉得他要是能再抓住一个城里姑娘,跟林二姐离婚也没什么了。 关键是这姑娘家有自己的地方住。跟药厂的半边筒子楼可不一样。 那女混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这样的货色,看的透透的。只要带着钱过来,就好好的跟他处着。这种傻帽可不多碰见。 等孩子们期中测试完了,几个人拿着双百给林雨桐签字的时候,林雨亭打来电话,只说了四个字,“人送走了。” 人走了,就把林二姐摘出来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就回头叫江淮给印辰两口子打电话,“该给你爸妈汇报一下学习成绩了。” 江淮眼里带着雀跃,拨通了电话,“爸爸,我得了双百。” “是吗?”印辰在电话里朗声的笑,“你想要什么,爸爸妈妈奖给你。” 江淮只犹豫了一瞬,就想起每次雨生跟三婶要东西时的样子了。三婶总是嘴上抱怨,但准备的从来都不慢。三叔更是高兴的呵呵直笑。好像给他们准备心仪的东西是一件特别满足又得意的事情。 他试探着道:“上次寄来的芒果干,香蕉干,菠萝干都好吃。我还想要。” 印辰哈哈直笑,“好!爸爸给你买,明天就给你寄过去。” 话音才落,电话那边就换了人,“儿子,我是妈妈。水果干好吃,但是不能多吃。知道吗?不要耽搁吃饭。” 江淮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妈妈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江淮笑的眼睛弯弯的,“我爸妈明天给我寄水果干来。得十几天才能到吧。现在的天比前段时间热……” 林雨桐就笑,“没事,这东西放一年都坏不了。” 孩子能主动要东西,就是不见外的表现。对父母而言,这也是养儿育女的乐趣。 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把握住这个度,就行了。 又过了两周,周末的时候,老爷子叫司机接孩子回去。林雨桐和四爷也跟着回城。 西瓜已经下市了。进了门,保姆就端上来。 “这西瓜能晒成干不能?”江淮问林雨桐。 林雨桐失笑,“这个不能。怎么了?” “我还想着,要是能晒成干,给我爸妈寄过去。”江淮有些遗憾的道。 老爷子拿着瓜的手就顿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江淮管老大两口子叫爸妈。他呵呵一笑,“西瓜这东西,你爸妈那边也有。比咱们这边的还甜。” 江淮就放心的点点头,“夏天要是吃不到西瓜,就太可怜了。” 此时,客厅里的收音机传来消息,“……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活动……”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知道等着的机会终于来了。 两人将孩子留在家里陪老爷子,就出了门…… 第376章 那个年月(105)一更 那个年月(105) 严、打开始没两天,邓城就折了进去。 被跟他一块赌钱的几个混子给点了名了。警车直接到了药厂,将他给摁住了。 随即,就有公安局的同志上了林家的门,来了解情况。 林爸一直抽烟,半句话也不多说。他脸上的愁苦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孩子能过的顺心如意,谁又能乐意这么折腾呢? 这个年月,有公安上门,那是一件丢人的事。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林雨亭出面招待两人,他如今跟地头上的这些部门,人头都熟。这几个月,又是给敬老院修整房子,送吃送喝,又是给学校修整课桌,给孩子们购买课外图书。又是慰劳公安,税务,工商等部门的同志,礼券不知道花了多少。 区里正打算树立他为私人企业的典型呢。 私人企业家也一样有社会责任感,也一样懂得奉献社会嘛。这是个正面的典型。 那个时候还没有作秀这么一说,再加上掏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大家顶多觉得这家伙挺会来事。但是会来事儿好啊,会来事儿是大家得了实惠,有什么不行的?大家欢迎还来不及呢。 “是林老板?”高个的公安就道,“这是……你家?” 林雨亭就不好意思的笑了,“叫您两位看笑话了。这就是我家。我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退休以前,也是厂里的劳模。我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因为老大不小了,还在废品收购站混着。巴掌大的收购站,养好几个人。这不是给集体添负担吗?要不是这样,以我父母的性子,也不可能叫我去做生意。如今改革开放了,国家允许鼓励个体经济了。我也沾了政策的光,赚了几个钱。可是钱赚回来了,我爸妈反而睡不着了。他们讲了一辈子贡献,就问我,我给国家贡献啥了?这话叫我惭愧的慌。您这一叫林老板,我更是臊的慌。叫我小林,叫小林就行。” 两人将屋子打量了一遍,还真是除了一台彩电,再没有见任何奢侈的东西。跟自家也没什么不一样。 声音就不由的又缓和下来了,“小林坐吧,咱们说说你姐夫的事。” 林雨亭心里一晒。还真是被自家三姐夫说着了。如今的人,不管干什么的,就是从心里瞧不起个体户,哪怕再有钱,也被人瞧不起。花了那么多钱出去,才叫人家不至于用看不安分份子的眼神看他。 他顺势坐下,脸上的神色有些赧然,“说起我这二姐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把烟递给两人,才叹气道:“这儿女婚事,我父母当初也是慎重的。我大姐夫是锅炉厂的工人,那是有名的老实人,你们都可以打听去。我大姐为厂里做出过突出贡献,累得小产过。我三姐跟我三姐夫,曾经是兵团的知青,后来考上b大,毕业后两人进了军械研究所,是研究员。我家的风气一直都挺好的。就是我二姐夫,那也是工农兵大学生。您说说,这工农兵大学生,可不得各方面的条件都极为优秀,才能被推荐上来吗?他又是农村出身,肯定是自身过硬。因此,我二姐跟我二姐夫结婚的时候,家里就没有反对,两人结婚的所有东西,都是我家给准备的。家具是我爸一点一点给打出来,就是怕花钱叫我二姐夫心里有负担。” “但我们怎么听说,你二姐跟邓城的关系并不和睦。但是你却数次给他提供赌资。”矮个子的公安问道。 林雨亭面色一苦,“既然您问了。我也就顾不得家丑外扬不外扬了。我二姐之所以跟邓城闹到分居几年这一步,甚至连厂里的工作都辞了。是实在没办法跟邓城在一块过了。以前吧,我们都觉得邓城虽然家里穷点,条件差点,也都不是问题,只要人好就行了。可结了婚,我二姐才知道,这邓城家里有大问题。邓城的老母亲将他的姐姐换了粮食,给了一个年纪大的瘸子做了媳妇。将他妹妹给了公社领导的傻儿子做了媳妇。但随后,邓城就被推荐上了大学了。你们给说说,这里面有没有猫腻,这办得是人事吗?要说老太太愚昧,那这邓城他可是读过高中的,他该是不愚昧吧。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连亲姐妹都能拿来换前程的人,谁敢跟他一起过日子?我二姐就冷了心,坚决要离婚。可是邓城死活就是不同意,两人就这么拖着。我二姐在家住了几年了,有时我看她在家里闷着,怕闷出毛病,就叫她出去看看。见的多了,心胸就开阔了。南边的特区,那里的变化大,人的思想也解放的更深入。所以,她一年倒有大半的时间在那边,很少在京城。如今她人在京城,但是却陪着我妈妈在我三姐家养身体呢。我妈被邓城气的,高血压总是犯。没办法,就隔开了。您问我为什么给邓城钱,说到底,我还是怕他去缠我二姐,再把我妈气出个好歹。第一次我给了他一千,因为当时邓家的老太太在京城住着,还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我怕老太太端着长辈的架子叫我二姐回去,就多给了点。后来又给了两次,都是两百。我想着邓家的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家里有上了年纪的人,这一有头疼脑热,花钱就跟流水似的。我也没往别的地方想。要是我不给,他肯定还得找我二姐要的。干脆我就给了。后来,老太太回老家去了,他再要钱,我就没给过。” “邓城赌钱这事,你们不知情?”高个的公安边记录边问道。 林雨亭摇头,“要是知道,哪里会把钱给他?我的钱也是血汗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二街的小学还差一批图书呢,这些钱给孩子们买书买本子买笔,买什么不行,叫他拿去赌……”说着就长叹一声,“您说这人心变的咋这么快呢?以前他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他又递了两支烟过去,“我现在都能悔死了。这丢人现眼的,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没出过这个丢人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矮个的就起身道:“那今天就到这,尽快让你二姐来公安局一趟,还要做笔录的。” 林雨亭赶紧站起身,“好的。我们一会子就过去。一定配合公安同志的工作。” 恭敬的将人送出去,林雨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林爸驼着背进了里间,“我老了,这些事,我也不管了,你们自己处理吧。” 林雨亭心里就不是滋味。老爷子真是本分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叫公安上门了。 大概也觉得没脸见人吧。 两位公安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药厂,跟药厂的领导要了解一下情况,佐证一番。 厂长就道:“都是我们没教育好。这邓城啊,很浮躁。以前啊,还拿钱买录音机给领导们送礼。大家没有当即佛了他的面子,在他出差后,就把他爱人叫来,将东西原价付钱了。只比市价高,不比市价低。他爱人林雨楠同志当时非常羞愧。听说邓城回来为这事还打了林雨楠。两口子彻底闹甭了。林雨楠同志也是为此辞的工作。” 两人又去筒子楼里调查,进一步核实。 “这个邓城也忒不是东西了。硬是压着人家林家的二丫头不离婚,可是他妈却带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在这边一住就几个月。咱们这楼里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根本就不隔音。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小姑娘走的时候,穿着个大衬衫,但是那肚子,就跟怀孕了一样。这不是欺负人吗?” “听说林家的老太太气病了。你说咱们这住的这么近,风言风语的听到耳朵里,搁谁谁都得气病了。” “那一家子是老实本分的人,孩子也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二丫头虽说爱时髦一点,但是如今这时髦也不是过错。您说这么厉害的孩子,一家子又是咱们厂里的人,愣是被一个外来的欺负成这样。照我这脾气不得打劈了他。” “林家老两口真是特别好的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他们家的大小子还是咱们厂的车间主任。也没有歪门邪道的。真是从来不收下面工人的礼。老大家的媳妇是个热心的人,谁家有难处,她都能伸把手。大丫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一点不正的地方。那三丫头以前是个蔫的。谁知道人家最本事,国家的研究员,你说这品行能不好。就是老幺,挣了不少钱,可也跟个过路财神一样,花了不少。这样的人家,不能是包庇隐瞒罪犯的人。都是那邓城太会哄人。不是被哄了,能把闺女嫁给他?” 两人走访了一圈,愣是没听见谁说林家的不好。就只林二姐,也都是爱时髦,掐尖要强,牙尖嘴利,嘴上不饶人这些话。可这真不算是大毛病。 第377章 那个年月(106)二更 那个年月(106) 林雨桐陪着林二姐,“说话别太冲,这是公安局,注意你的态度。” 林二姐的神色有些复杂,“真是没想到走到了这一步。” “怎么?”林雨桐朝林二姐脸上一撇才道:“舍不得了?还念着旧情。” 林二姐苦笑了一声,“念着旧情?从来都没有过情,哪里来的旧情?人家都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这好几年了,多少情分也都耗干净了。” 只是没想到,结束夫妻关系,是会将他送入这里面。 林雨桐拉着林二姐的手,“走吧,我陪你进去。顺便签字将婚给离了。” 林二姐点点头。 她今儿收拾的还算是本分,烫着的头发也跟林雨桐一样编成辫子,穿一件白色的衬衫,米色的直筒裤。省的叫人一看她的打扮,先生出三分不喜来。 随着那两名公安同志了解情况回来,这邓城的奇葩事公安局的人都传开了。 真不知道说这是中山狼,还是说人堕落的快。 因此,对于这个林二姐,大家都带着几分同情。再硬气的姑娘,碰上这样的东西,也只能叹一声奈何。 接待林二姐和林雨桐的是一位中年的女同志。 “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二姐和林雨桐就落座了。 因为林雨桐这次出来带着研究所的胸牌,所以,到哪里都受几分尊重和优待。 这就跟这个时代的大学生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不忘带自己的校徽是一样的。就这一个小牌牌,就跟个标签一样。比后世那些名牌可值钱多了。 林雨桐一坐下,就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同志端了一杯水过来放在林雨桐面前,“林研究员,请喝水。” 林雨桐赶紧欠身道谢。 那小姑娘脸一红就坐在一边了,显然是要做记录的。 那位中年大姐先朝林雨桐微笑点头,才扭头问林二姐,“邓城的事情,你作为妻子,知道多少?” 林二姐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只知道他家里……不把闺女当人看。我当时跟他吵了一架,就说,我家里也要是都想他们家一样对待女儿,他还能有现在靠着岳家的舒坦日子过吗?当时,就有了矛盾。我觉得是被他骗了。后来,他为了争取出去学习的名额,竟然偷了我的私房钱,买了录音机送礼。人家领导没收,转天就把钱给我的。可我也觉得没脸。就辞职了。从那之后,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大部分时间在南边,很少回家。回家也一直都在娘家。不想跟他碰面,怕她纠缠。婚又离不了,他不同意。我又不想跟他住,就只能尽量避开他。” “那邓城的母亲带着个小姑娘住在你们的屋子里,你也不知情吗?”对方又问道。 林二姐低了头,“开始不知情,后来就有风言风语传到耳朵里。我当时去找邓城理论,没想到听到他母亲的打算。他们没打算跟我离婚,那个小姑娘是老太太花钱买的,是为了给邓城生孩子的。我当时就进去了,跟邓城起了冲突。我推了他一把,他拉了那小姑娘挡在他身前。后来,那老太太就喊,说是我把人推流产了。我当时吓坏了,要送人去医院,他们不让。后来,周围的邻居都说,根本就没流产,走的时候肚子都鼓起来。怕是吓唬我的。” “那你为什么不到公安局报案?”对方皱眉道。 林二姐摇头道:“我没证据。况且,我也害怕,我这一报案,他们再真的将那小姑娘弄流产了怎么办?这不是害人性命吗?我想着,等他那边安稳了,我再想办法,毕竟,婚总是要离的。我不可能跟他耗一辈子。谁想,他这就马上出事了。可不正应了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林雨桐轻轻的踢了林二姐一脚。 林二姐才赶紧道:“这件事情上,我是犯了错的。我应该相信公安同志除恶务尽的决心。不应该心存顾虑。以至于闹到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叫家里人也跟着我担惊受怕,还损失了不少钱财。我一定接受教训,同样的错误再不犯第二次。” 林雨桐就接话道:“我姐姐和弟弟,在这事的处理上,都是不正确的。一个选择逃避,一个选择花钱买清净。这就是一种纵容。还是应该相信咱们公安同志。防微杜渐,也许邓城也不能走到这一步。” 对方的脸色缓和,点点头,“林研究员这话才是对的。”然后转头对林二姐道,“你还年轻,还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一定要吸取教训。” 林二姐赶紧点头,又道:“我想尽快跟他离婚,能不能安排我见他一面。” 对方叹了一声,扭头对身边记录的小姑娘道:“小方,你去安排。” 林雨桐这才伸手,跟对方轻轻一握,“真是太感谢了。” “为人民服务嘛。”这位大姐还是很客气的。 会见室就是一个不大的办公室,等林雨桐陪着林二姐进去的时候,邓城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他身后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小公安。当邓城看到林二姐进来,要起来的时候,就被一下子个给摁下去了,“老实点。” 门口,那位小方同志还尽职尽责的站着。 会见室的桌子,是由两个老旧的长条桌子拼出来的。 “我把离婚的材料都拿来了,你签字吧。”林二姐将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小方同志上前,检查过内容并没有给犯人传递什么信息,就推到了邓城的面前,然后又退后几步。 “离婚?”邓城看着林二姐道:“我不离婚。在这里怎么离婚?等我出去吧,我出去了,咱俩就离婚。” 这就是胁迫林二姐了。你救我出去,我跟你离婚。你要是不救我出去,对不起,我在里面关十年,你得陪着我耗十年。我要是被关二十年,那就更对不住了,你得陪我耗上二十年。 林二姐脸都绿了。被林雨桐一把摁住了。 邓城看向林雨桐,“三妹,三妹夫呢?他还好吗?看在三妹夫的面子上,我出去了一定会离婚的。” 这就是要林雨桐和四爷搭救他了。他知道,四爷有这个能力。 林雨桐心里冷笑,看着邓城,嘴上的话却是对林二姐说的,“行了!二姐你也别气了。谁叫你碰上这么一个人呢?”她转头看向邓城,笑道:“二姐夫,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想叫我二姐过寡妇一样的日子?” 邓城可不笨,眼睛一眯。这也是反威胁吗?告诉自己要是不离婚,就叫林二姐成为寡妇来摆脱他。 成为寡妇,可不就是得自己吃枪子。 邓城觉得自己想多了,可抬眼一眼,就见平时看着软糯,话也不多的林雨桐一双眼睛跟利剑一样射了出来。眼里的寒意直教人打颤。 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一直以为林二姐这性子泼辣,是自己倒霉,遇见悍妇了。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 那眼神仿若在说,托关系救你出来,还不如托关系直接要了你的命,一了百了的好。 林二姐看着邓城畏惧的眼神,才恍然明白自家这妹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扭脸一瞧,就见那一张小脸跟结着一层寒霜一样。眼神要是能杀人,只怕邓城已经死在三妹的眼神之下了。叫人瞧着瘆得慌。 林二姐心里一紧,有一瞬间她真的怀疑这是不是自家的妹子。但随即又想,这要不是亲妹子,人家为什么要搭理自己这糟心事。 只这一闪神的功夫,再抬眼看,好似刚才看到的林雨桐都是幻觉,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文气素雅,哪里有半点攻击性。 林雨桐嘴角还带着笑意,“二姐夫觉得呢?” 邓城听着这一声‘二姐夫’心里就有了惧意。 “你说的对。”邓城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缘分到头了,就该好聚好散。” 说着,就用带着手铐的手,艰难的拿起了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二姐将印泥朝前一推,小方同志检查之后,才给邓城,看着他押了手印。 邓城看着林二姐,“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给我老家寄点钱回去。我知道你不在乎那点钱,就当是你做善事了。算是我求你了。” 林二姐抬头看着邓城,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她偏过头,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缓缓的点点头。 邓城这才站起身,“报告政府,事情办完了。” 然后林二姐看着邓城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眼泪流了下来,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邓城。 林雨桐心里一晒。两人做过夫妻,就算有千日不好,也总归是有一日好的。 这种时候,林二姐的心里最是复杂矛盾。终于解脱了,心里真的只有轻松吗?不是,心里一样塌了一块。 “走吧,二姐。”林雨桐扶着林二姐边往外走边问小方,“也不知道他这回怎么判?” “这得看取证的情况。他这种情节算是恶劣的,不是无期就是死缓……” 第378章 那个年月(107)三更 那个年月(107) 回到单位,也不得消停。单位里有同事的子女也被牵扯进去了。楼里的人天天说的都是这事,想着解决的办法。 但这事根本就不能插手。 上层不少高、干子弟也一样被判了枪决。 连印昆都被老爷子和梅抗美锁在家里一段时间了。可见上面的决心,这次真的是铁面无私动了真格的。这事,谁说话都不好使。求谁也没用。 这天,孩子半上午就回来跑到办公楼下找林雨桐拿家里的钥匙。 “不是不到放学时间吗?”林雨桐问道。说着,就从兜里摸了钥匙出来递过去。 江淮接过钥匙,“学校组织去看公、判、大会。” 林雨桐拿着钥匙的手就顿住了,“那就请假吧。咱们不去了,好不好?” 人山人海,挤在一堆,看那个做什么? 雨生不赞同的看林雨桐,“老师说,要接受法治教育。” “妈妈给你们买法律方面的书,从书上学习也是一样的。”林雨桐不由分说,直接镇压。 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许去。 然后,她带着孩子去了学校,跟孩子请假,“家里有事,看能不能请假到孩子考试的时候,叫他们过来直接考试就行了。” 那老师知道印家的根底,既然家里有事,也就利索的放行了,“新课都进行完了,孩子们学的很扎实,只要每天坚持做习题,考试的时候按时参加就行。” 这下,四个孩子才高兴了起来。 晚上回来,四爷就问怎么了。 林雨桐就说起公判大会的事,“不过是压着几卡车的人犯,然后胸前带着牌子游街示众罢了,看什么?” 四爷想了想,才道:“明天咱们带着孩子去,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行了。人得有敬畏之心。” 林雨桐就不说话。这次死了的很多都是没有敬畏之心的人。要真从这方面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林雨桐还是觉得这对孩子来说,太过阴暗和沉重。 四爷却十分坚持。 第二天是周六,镇子上就有公判大会,差不多周末或是有集市的时候,都有。有杀人抢劫强jian,小偷小摸流、氓,还有打架斗殴的。甚至有夫妻打架和婆媳打架的,也被提溜了出来。 一人胸前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所犯的罪行和姓名。 大喇叭里宣读着每一个人的罪行,然后像是打架斗殴的,情节不严重的都当场释放了。但即便这样也够丢人的,好几年大概都不好意思见人。 像是杀、人抢、劫,强jian流、氓,有一半是活不成了,有一半大半辈子都得折在里面。 雨生指着挂着大牌子的一个女人,“女人怎么会有流、氓罪?” 林雨桐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这也是林雨桐不想叫孩子们看这个的一个原因。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 夜生小声问震生,“抢劫我知道,qiangjian是什么?” 震生摇摇头。 这些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根本就理解不了。 他们要是像别的孩子一样,权当看热闹了还罢了,就怕他们问。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心道,看你怎么跟他们解释。 四爷一笑,“回去再说。” 那个女流‘’氓罪的,是一个寡妇,因为男人死了,她也没嫁人。跟几个男的可能确实有不正当的关系。被人举报,结果判了二十年。 回去以后,孩子们确实吓住了,光是枪毙的就五个,死缓的十多个,判二三十年的好几十个。剩下的都不值得一提了。 晚上,四爷一直在那边屋里陪孩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孩子们解释的,反正第二天几个孩子看着挺正常的。 四爷跟林雨桐低声道:“老爷子在位子上呢,将来大哥许是还能更进一步。他们自来就比别人多一层身份。身份特殊了,就习惯特权了。慢慢的就会忘了畏惧。得叫他们记住,有时候这一层身份并不都是好事。” 说完就一叹,也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事情上了。 不管怎么说,社会风气确实为之一清。 等孩子们放暑假了,老爷子就叫人接了孩子去兵营了,这一呆就是两个月。 等开学回来的时候,是印昆和林雨亭将孩子送回来的。来的时候,还带了三件东西,一件电冰箱,一件是洗衣机,一件是煤气灶。 呵呵,屋里根本就放不下。 洗衣机根本就没进屋子,直接给搬到水房里去了。厨房里的煤油炉子都搬到了门口,给煤气灶和煤气罐腾地方。冰箱这东西,幸亏比较小。跟后世那种家用的饮水机高低差不多,稍微宽了一点。里面能放的东西有限。上面是储藏的,下面是冰冻。 原来是林雨亭又开始做起了家电的买卖,服装那一部分,留着林二姐看顾。 “没道理咱们自己做这生意,自己倒是用不上。”林雨亭皱眉道,“你们这也就是屋子小了点,要是大点了还有更大的冰箱。” 林雨桐赶紧摇头,“这就行了,足够用了,” 其实自己有空间,不用冰箱也行。但是孩子们慢慢的大了,林雨桐还真得小心点。 但是先一步有了这些东西并不一定就全是好处。 就比如现在,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小林,我家的剩菜在你们家冰箱放一下。” “小林,馒头买的多了,给我冻上吧。” “小林,借你家的煤气灶给我烧壶水,炉子太慢了。” “小林,今晚十点以后,洗衣机归我家用。你跟那谁说一下,别叫他没完没了。” 这东西质量都不错,用是用不坏的。肯定是七八成新的时候就得被淘汰。没人心疼这东西,但就是烦不胜烦。家里来来去去的人。你还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来。随时随地都得热情的笑,但凡脸上的神色不对,要不了两天,就该有人说,‘不就是用他们家的什么什么吗?就摆脸色给人看。’ 可是,没人想过,每家都是偶尔使用。可汇聚到自己家这边就是从来没有停歇过。 孩子切好的水果放进冰箱,不知道是哪家又塞进去没吃完的咸鱼,整个都串味了。 雨生委屈的哭了两回,再不往冰箱里放东西了。 后来,干脆把冰箱搬到门口,谁愿意放什么就放什么吧。 “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摆在外面?”胖婶问道。 林雨桐能说什么,只得笑道:“孩子睡觉浅,这东西的声音吵的睡不安稳。” 马上就有人附和说,是啊,这玩意其实就适合大房子用。小屋子用实在是遭罪。 胡扯!人家这噪音,说句良心话,完全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红姐就拉了林雨桐道:“你也是好脾气,崭新的东西叫人就这么糟践。你发上两回狠,看他们还好意思吗?有些人就是这样,占便宜没够,还心安理得。” 林雨桐无奈的笑,叫她为了这个去跟人掰扯吵架,真犯不上。 说到底,就是心里对着玩意没怎么放在心上。 “过上一年半载的,家家户户都有了,也就不稀罕了。”林雨桐只能这么解释。 但是红姐却坚定的认为林雨桐就是那种好欺负的面瓜。 为冰箱的事为林雨桐出过好几次头。 周平这天就将没吃完的炒菜馒头全都一股脑的往冰箱里塞。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家的冰箱吧。人家小林不计较,叫大家伙用,你好歹也有点公德心。你这炒豆角炒茄子都剩下一个碗底,这几个炒菜你扒拉到一个碗里,尽量省点空间行不行?好家伙,你一个人占了一半的空间。大家还用不用了,人家小林还用不用了。你们家就你们两口子,你还占这么多,你就没想过人家小林家带着孩子要六口人呢。这个冰箱够不够自家放东西都不知道呢,如今让出来是人家大方。谁不是实在没办法的才借用一回,你是天天顿顿的借用。把这冰箱当成你们家的碗柜在用吧。怎么这么没皮没脸?”红姐说话直接,二话不说就揭底。别人家离得远了,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放的都是谁家的东西。但是红姐和胖婶就在跟前,肯定知道谁家放什么了。这么一说,众人一气的朝周平发难。 周平见人多,倒也没有硬气的吵起来。不过是赌气的把她家的东西拿走了罢了。 一副再不用你们家的破冰箱的架势。 过了几天,又出事了。 胖婶放在冰冻柜子里的一碗炒肉,只剩下一半了。 肯定是被人偷着弄走了。 这可真的是炸锅了。 以前这也都是在外面楼道里做饭,但是凡是吃的东西都是各自收在自己的屋里的,从不在外面放。如今有冰箱了,就都放在冰箱里,结果被偷了。 “是不是你拿的?”胖婶指着周平,“昨晚我先是听到你家的门响了一声,紧接着就听见冰箱门响。今儿肉就没了,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 周平一下子就炸毛了,“你没凭没据的,就能诬赖人了?” “要凭据是吧?”胖婶直接往出走,“我报警,我还就不信找不到那偷吃的贼了……” 第379章 那个年月(108)一更 那个年月(108) 胖婶真的挤过人群,朝电话走去。 周平冷哼一声,“身正不怕影子斜。有本事你就去告去,看看真正害怕的是谁?” 胖婶哪里会服软,那可是一碗牛肉。整整一大碗,小二斤肉炒出来的,现在剩一小半了。她能不生气吗?要是平时,气一气要就过去了,可这回这肉,是专门留出来的。 因为儿子谈了个对象,这个周末要回来吃饭。人家小姑娘在邮局工作,多体面呐。自家虽说在研究所,听起来让人敬畏,但是却只是厨子。 老李是大厨,自己就是个在楼道里接听电话的。 人家姑娘的父母可都是在供销社工作,这一对比,明显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就怕人家觉得自家高攀了。或者看不上家里的条件,再吹了。 大儿子今年都二十二了,这婚事再也不能耽搁了。 况且,邮局那边,人家姑娘现在就分了一个单人的宿舍,以后结婚了,大儿子这边的房子不用愁了。 要不然,自己就得跟着老李住在食堂的仓库去,给小两口腾地方。 所以,她十分看重这次拜访。 一定要让人家姑娘觉得,咱家别的不成,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优势的。 比如这吃的,牛肉可不是那么好买到的。 如今,就剩下一个那么点,一道菜都凑不出来,叫自己怎么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股火气顿时就往上冒,怎么也压不住。 手都搭到电话上了,却被人摁住了。 老李围着满是沾着油星子的白围裙挤了进来,一双大手摁住胖婶的手,气道:“行了!多大点事,报什么警?闹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胖婶怒道:“怎么不能报警了,小偷小摸,那也得游街,得判刑。我还就不信了,找不出这个人来。” 老李一把拽住胖婶,“娘们家的,说不听了是不是?”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胖婶往回走,“你要是不听劝,就给我滚回老家去。都是不醒事的,退一步怎么了?为了一口吃的闹腾,出息了?” 周平看了两人一眼,就冷笑一声,进了屋子,门被狠狠的给拍上了。 林雨桐就有些明白了。 胖婶家的肉,来历只怕并不清白。 老李是厨子,这厨子给家里切上一小块肉,留点菜什么的,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厨子嘛,谁也不能将这样的行为理解为偷吃。但好像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规矩。偷偷给家里拿一点,总比没完没了的‘试菜’,“尝尝咸淡”强吧。就是农村那种婚丧嫁娶请来做席面的厨子,主家都要先把肉预留出来,提前就说好是给厨子的。省的食材被浪费。毕竟,厨子也是技术活。人家要是高兴了,给你多搭配上两道菜来,可省了大劲了。 所以,有些规矩,大家是默认了的。 但要是上纲上线,非说这是贪污,还真就是个把柄。 这也是不查没事,一查就是事。 红姐就嚷道,“行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这里面的猫腻,大家都看的明白。所以这偷吃的人才这么明目张胆的拿胖婶家的。这就是认定了胖婶不敢嚷嚷。 林雨桐丝毫不怀疑,要真是胖婶今儿报警了,那么这人肯定将老李一起拉进来。 就一碗肉的事,真是闹的太难看了。 回到屋里,林雨桐装了十几个苹果,又拿了一块熏肉,两根腊肠给江淮,“去给胖奶奶送去。” 这儿子的对象上门是大事,面子上总得糊弄过去的。 江淮就小声的问林雨桐,“三婶,到底是谁偷吃的?” 这我上哪知道去。 林雨桐摸了摸江淮的头,就低声道:“不管谁偷吃的,都不是大事。等大家日子过的好了,不缺肉吃了,也就没人偷吃了。再说了,不就是一碗肉吗?” 江淮嘿嘿一笑,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拿着东西给隔壁送去了。 四爷就在一边道,“江淮小时候的日子苦,不可能像是咱们家的这三个一样,将这些物质的东西看的轻。过两年,慢慢的习惯现在的生活,心态自然就变了。” 林雨桐也就一叹。 江淮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碗酱菜,一碗大酱。“胖奶奶说,今年咱们家的小菜她包了。” 林雨桐一笑。住在楼里要是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天南地北的这些小菜口味都能吃到。 如今,很少有人去外面买酱菜,都是自己做的。 林雨桐接过来放在厨房里,“晚上咱们吃炸酱面。” 过了没两天,又有两家为了洗衣机的事闹起来了。 林雨桐压根就没用过洗衣机,都是这些□□着用。以前也不见那么勤快,这次家家户户都恨不能将家里的床单被罩,冬天的衣服。能洗的都在水里过一遍。 “你洗完好歹把洗衣机清理一遍,什么脏的臭的都拿出来。这是孩子的尿布吧,这个怎么能放在洗衣机里洗呢?这也不是你们家的洗衣机,你们家的孩子,你们不嫌弃脏,但是你得问问人家小林愿意不愿意?” 林雨桐真举得哔了狗了。用了自家的洗衣机,这得罪人的事,还往自家身上推。有没有一点良心了。 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合适。 她微微笑了笑,“这事不要问我,这冰箱和洗衣机,我们捐给所里了。以后就是大家的公共财产了,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说着,就撂了帘子回屋。 楼道里一下子就安静起来了。冰箱和洗衣机一千多块钱呢,就这,还不一定能买到。 捐了? 肯定是说气话呢。 谁舍得啊?大家都觉得林雨桐是被这两家给气的。 那两家也讪讪的,说到底,是他们不地道。 四爷从外面回来,就听说这事了。回屋一看,林雨桐神色正常,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就说嘛,这点子东西哪里能叫她生气。 林雨桐低声跟四爷道:“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了,昨儿我跟张所长的爱人聊天,她跟我说,这次咱们单位要建房了。资金都已经批下来了。” 四爷扭头一瞧,“没想到你比我听说的还早。我也是刚听说。刚才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要不要弄一台彩电给所里的大会议室。一进楼就听说这把冰箱和洗衣机捐了。我还想说你这才这误打误撞倒是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没想到你这心里也还算有成算。” 林雨桐斜了他一眼,“小看人不是?” 这福利分房,永远都是狼多肉少。 分房要卡的条件可多了,看职称,看资历,看工龄。这些都排好了,再看是不是双职工。 就算是这样,条件符合的也多的是。 房子还是分不过来。 于是没办法,就又得抽号。抽到的就是幸运,抽不到就自认倒霉,等着下一次优先。 当然了,只要是人来操作,这里面就有漏洞可钻。 林雨桐和四爷工龄短,资历浅,唯一占着优势的是双职工,而且都是要害部门的双职工。跟苏杭和红姐这种,一个在科研上,一个在档案室的不同。跟胖婶和李师傅这样的更不同。 虽然两人的机会还是有的。但却并不把稳。毕竟前面排着不知道多少资历深的。 所以,就得加重自身的砝码。要是对所里,对广大的职工,有一定的贡献,也是一个理由吧。 林雨桐当时也是灵机一动,就将这咬手的东西,给直接扔出去了。 当天晚上,四爷就去找了张所长,正式的将冰箱和洗衣机给捐了。 张所长等四爷走后,就低声问自家老婆,“你是不是嘴上不严实,把分房的事漏出去了。” 张嫂子道:“哪里就漏了?你可别诬赖人。楼里为用洗衣机的,都闹起来了。还敢拉着小林叫人评理。你说,这叫什么事?人家自己都没用过,是我,我也捐了,还能落一个好名声。还有那冰箱,差点都报警。这家别提这会子多憋屈了。一千多块钱,都能买两间屋子了。犯得上为这个捐东西吗?” 她心里其实有点心虚的。但是自家老张这人,就是个死心眼子。光知道做研究有什么用,还得学会做官。这印家后面站着一尊大佛,结个善缘,有什么关系。关键时候,人家说一句话,他就能往上走一走。再说了,人家小林多会做人。自家闺女要结婚了,这家里拿着钱,彩电就是买不到。处处都缺货。人家就打包票,说是彩电她给找,自己准备好钱就行。别看是花钱,但是这总比有钱花不出去强吧。 两人平时没事的时候,爱在一处嘀咕。人家家里背景深,也不用巴结自己。自己也不是那种爱听奉承话的人。别看两人差着年岁,但是真能说到一块去。 分房子这事,就是自己故意露出来给林雨桐的。原本想着他们会在上面使劲,但是没想到人家直接从下面着手了。这些人用了人家的,怕是八成都说不出反对的话。 她就喜欢跟这种精明人打交道。 老张就算是偏着这小两口一点,有这由头在,自家也不为难。也没人说闲话。 省了大劲了。 第380章 那个年月(109)二更 那个年月(109) 因为得到的消息早,除了上面个别领导,其他的人,真没把林雨桐和四爷将家里的家电捐出来,跟分房的事联系起来。 当时的事,大家都看见眼里。林雨桐实在是被人逼的没办法,一气之下,才说的那样的话。 但是话说出口了,小年轻脸皮嫩,不好意思转圜,就那么白白的损失了家里的东西,多可惜呐。 红姐就说林雨桐,“你这性子也太面了。要是我,当时就把洗衣机拉回自己家了,谁也别用了。” 林雨桐心说,拉回来干嘛啊。都脏了,还怎么用。 反正是自己也不用的,拿它换房子,不要太划算。住在这里,实在是有点腻味了。 以前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差不多,没有什么明显的贫富差别,也就基本没有什么大的争端。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以后这为了评职称,为了分房子,相互之间的争吵,只怕多了去了。 早早的避开才好,要不然,这环境可真叫人不舒服了。 这事直到落了雪了,才算是正式的定下来。 一听说,这次的房子,有两室一厅的,也有三室一厅的。还都是带着厨房带着卫生间的,大家伙顿时就兴奋了。 三室一厅的要么是领导,要么是科研骨干,大家都不争了,但是两室一厅,这诱惑可真是不小。 楼里跟炸了锅一样。 林雨桐和四爷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 这地方还真是住不成了。 孩子们在屋里描红,都被外面的动静给惊着了,不停的探头探脑的,想看看外面都在干嘛呢?比菜市场还热闹。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夜生跑过去开门,见了苏杭和红姐,就笑着放了两人进来,然后他趴在门边上,往外看。 “你那是什么样子。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要不看就把门关上。”林雨桐起身边给这两人倒水,边训夜生。 夜生嘻嘻一笑,就缩回来了。将门关好,才跑进卧室,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又在嘀咕什么。 苏杭就小声问四爷,“你可真坐得住。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们才几年的工龄,哪里就轮得上我们?”四爷摇摇头,“你挣一把,倒是有机会。” 苏杭摇头,“我的条件是够,但是我们家这位一直在档案室……这地方……”他摇摇头,“你跟小林不一样,你们这一批大学生毕业就是干部的福利待遇。再加上你们都是研究员,岗位重要。两居室肯定是能轮上的。再加上捐献的东西,三室一厅也能争一争。一百多平的房子,足够你们住了。领导那里你还是要跑一跑的。” 要跑的早就跑完了。哪能现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往领导门上跑呢。这不是上门给领导找不自在吗?这个时候,谁敢收礼? 这叫不会办事。 四爷一笑,“咱们能跑,人家也能跑。看吧,吃亏了我也不会不出声。”他问苏杭,“你怎么想的?真不想争一争了?” “我就是想着,你们怎么也能搬走。到时候,你们这屋子,能给我们就不错了。”苏杭笑道。 他们的房子格局确实跟这边一样,但是当初整修的时候,没有隔出卫生间和厨房来。到底是不方便。认真说起来,这房子规整以后也算是两室一厅带厨卫了。两人又没孩子,住进来绝对算是宽敞的。 四爷就明白了,“只要我们能搬出去,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苏杭就一笑,“房子这事,不光是上面来定,下面还得投票。这私下串联的事,就交给我了。” 四爷还真就没问。 过了两天,召开全体职工大会。正式宣布这次福利分房的条件。 果然,前置条件一大堆,下面抱怨之声震天的响。 当听到草拟的名单里有印臻和林雨桐的名字的时候,不少人就有了意见。 “凭什么?他们才来几年?”这人是后勤上的,四五十岁的妇女,透着一股子彪悍劲。 林雨桐也还没说话,胖婶就笑道:“凭什么?就凭人家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是咱们所里专门请回来的。再说了,别人说也就罢了,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小林家的压力锅,自从拿出来以后,就没还回去过。如今在谁家呢?今早上我还看见你用了。做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呢?你还好意思吆喝?欺负人家脸嫩不跟你掰扯是不是?大家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就是门口的电话,没有人家小印在背后想办法,大家能这么方便。别端着碗吃肉,放下筷子就骂娘。什么素质。” 反正自家又分不上房,她才不怕得罪人呢?再说了,这婆娘家里的条件跟自家差不多,这不定是被谁推出来当枪使了。她们那些鬼鬼祟祟的事,她全都知道。 人家小林对自家,那真心是不错。自己这看电话的工作,都是人家小印说了话的。毕竟电话是人家弄来的,领导给了面子。 这人情可不算小了。听说过年所里还能给自己涨一次工资。就自己的工资,省着用,就够一家人的日常开销了。这人情可不小。 别的忙帮不上,这种吵架扯皮的事,她怕过谁? 果然,那边就气虚了。 红姐就在林雨桐耳边嘀咕,“你说我一直说你傻,家里的东西都看不住,由着大家用。没想到关键的时候,这平时的好名声顶了大用了。” 林雨桐心里就笑,要是自家真是那种面瓜,还不是由着人欺负。 上面把自家的名字摆上去,未必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但自己跟四爷要不是自身条件硬气,领导也不敢往出提。 就像是苏杭说的,他们俩先是干部身份,然后又是业务骨干。学历高,又是双职工。这本身就够条件了。唯一的短板就是资历浅 这不也想办法弥补了吗? 苏杭就站起来,笑道:“我说一句公道话,小印和小林的自身条件,分一套两居室,这个应该没有异议。但考虑到这两位同志对大家伙的贡献,是不是能请各位领导考虑一下,酌情分一套三居室给他们。咱们说一句不怎么好听的功利话,光是冰箱和洗衣机的一千多块钱,人家也够买三十平的单间了。如今,多给人家一个房间的面积,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咱们不能打击年轻人为所里做贡献的积极□□。” 这话一落下,马上有很多人开始响应。就算不怎么赞同的,也不好开口。你得了人家好处,就不能翻脸不认人吧。毕竟一点不顾脸面的,还真是不多。 更有一些脑子转得快的人一听,马上打起了小算盘。要真是他们分了三居室,那么这二居室不就少了一个竞争的人了吗?反正,三居室跟自家又没有关系,占就占去呗。反正占的都是领导的资源。跟大家伙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嘛。 结果,如此一个提议,反对的倒基本没有。 张所长心里一叹,这有心眼的人跟没心眼的人的差别。 瞧瞧,大家都一致通过了,领导还能说什么?不同意的话岂不是证明有私心。 况且,他们又都不是笨人,原本就预留一套,就是看着上面那位老爷子的面子的。如果上面说话了,所里还能硬抗着?结果,人家多机灵啊。并不用他们为难,就把事情办了。他们只要顺着民意就好。 于是一锤定音,四爷和林雨桐能分到一个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 这个时代的房子,可没有什么公摊的面积。说是多大,实际的居住面积就是多大。 不过,像是云师傅,蒋师傅这样的,都是研究所的大拿。也顺利的分到了三居室。 云师傅当然高兴。三居室的房子,将来云帆结婚,生孩子,这屋子都够住了。 蒋师傅却发愁了。因为儿女多,这房子其实还是不够分的。叫哪个子女跟自己住到新家,就成了个问题。 而何田,因为丈夫在wenge中去世了,后来平反了。但到底是人没了。作为补偿,所里分给了她一套二居室的。 别人还没说什么呢,周平就跳起来。 “凭什么?我们家张革新跟她的资历一样,工龄一样,学历一样。凭什么她能分到,我们就分不到。” 何田哪里是肯吃亏的人,马上就道:“你是谁?今儿是职工大会,你是干什么的?是所里的职工吗?那我怎么不知道。你问我凭什么,我都懒得回答你。这不是明摆着吗?我们家那位,就是死了,那也是所里的研究员。你虽然活着,可你是什么?跟咱们所里有什么关系?你问问你们家张革新,我们家那位死人,曾经是不是为这所里做过贡献。” 在专业领域,那位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在研究所呆的时间长的人,都知道。所以,给何田分这套房子,大部分的人不会说什么。 周平还真就没资格在这里说话。因为她确实不是厂里的职工。只能算是家属。 职工有发言的权力,家属却没有。 红姐就笑道:“这里又不是菜市场,谁都能来这里说话了?” 张革新这才拉着周平,“行了,你别闹了。不难为情啊。” 第381章 那个年月(110)三更 那个年月(110) “你拉我干什么?”周平暴躁的道,“别人的家属都能安置工作,就我的工作,所里一直没有给解决。咱们体谅所里的难处,也不争不抢的。如今,却反而因为我不是所里的职工,就不给我们家分房子,还忽视了我们家张革新为厂里做出的贡献。”她一把推开拉扯她的张革新,“哪怕是出于补偿,也该有我们的房子。这些年,我没有工作,这也是所里造成的。如果我有工作,光是这些年我的工资攒起来,也能在附近的村里买一间小院子了。”说着,她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我们住的屋子,是背阴的。潮湿的就不能住人。我们俩都这么大的年纪了,都不敢要孩子。就是因为这样的居住条件不敢生。要么,所里分给我们房子,要么,所里补偿我一份工作。这才叫公平。” 还真是没有笨蛋啊。 周平在这个时候发难,时机掌握的可真好。 所里的领导最怕的就是分房子闹出幺蛾子。为了不叫周平闹事,八成还是会考虑这个建议的。 领导们在上面嘀咕了半天,最后,将周平安排到了所里的食堂。 胖婶都能气炸了。 她最开始也想进食堂的。跟自家老李两个在食堂,家里基本就不用开火了。一家人的嚼用,都能省出来。 可对于家属来说,谁不知道食堂是一个肥差。当时争抢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到底是没轮上。这会子可叫周平捡了便宜了。 房子的名单是有了,但是吧,房子还在图纸上。 等到交付使用,得在明年的秋天。 也就是还有大半年要在筒子楼里。 林雨桐跟四爷挽着胳膊,从大会议室出来。外面的雪这会子下的正大。 两人都缩了缩脖子,随着人群往外走。 时不时的听着众人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能分到房子的人,十分之一都不到。下次分房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家当然有怨气。 回到家里,四个孩子正在看电视。 电视里演的是霍元甲。四爷也很爱看。 “已经开了?”四爷赶紧将大衣脱了,换了脱鞋就坐过去,一本正经的陪着孩子一起看电视。 林雨桐:“……”好吧,她早该习惯四爷这样旺盛的精力。 才刚换好衣服,苏杭和红姐,胖婶和老李都来了。各自搬着小板凳,过来看电视。 他们家里也各自都有电视。但是九寸和十二寸的黑白电视,真的不能跟眼前这个十八寸大彩电相提并论。 只要看习惯了大彩电,那个小电视就根本没法子看的。 尤其是这么精彩的武打片,还是要在彩电上看才过瘾。 林雨桐拿了瓜子橘子出来,放在茶几上,谁想吃谁取。这么大点的客厅,坐了六个大人四哥孩子,已经挤的下不去脚了。 倒是还有人想来看电视,但就是没地方了站了。 雨生跟震生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的给林大哥打了个电话,说事找小舅舅。 结果林雨亭忙的跟什么似的给回了电话。这俩小子却问林雨亭能不能弄到录像机。 等林雨亭搬着录像机过来的时候,林雨桐才知道。 林雨亭怕四爷和林雨桐骂孩子,就赶紧道:“他们不说我也打算给孩子们送来。你们是不知道,咱们院里,有几个小伙子,弄了个录像机在家里放。进去看的人得交费。一人看一场,是二毛钱。小伟这熊孩子,竟是偷了大嫂的钱,跑去看录像了。把大哥大嫂气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一寻思,就买了几台,大家分一分,叫孩子在家里看。也省的他们到外面跟人家学坏了。那些王八蛋,什么片子都敢拿来给孩子看。不就是花点钱吗?有这条件,干什么非得叫孩子跟着那些人混着往坏了学。” 林雨桐就白了一眼道:“大哥大嫂估计这会子也烦,家里都快成了录像厅了吧。” 林雨亭呵呵的笑,“大嫂恨不能在门口也开始收费。但是都是一个厂里的人,怎么拦啊。一部片子有些人来回看几遍,晚上十二点了都不叫歇。”他说着,就小声道:“没事,我进来的时候,就注意了,没人知道我带着什么来的。实在不行,就把电视给孩子们搬到屋里去。由着他们没事的时候关着门看。” 胡说! 那他们一天到晚还干不干正经事了? 林雨亭哈哈直笑,“不过爸妈这次是有营生了。家里都是一群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一屋子人边看录像,边说话聊天。至少心情好了。” 算是从林二姐离婚的事上走了出来了。这个时候离婚,被人看成是丢人的事,连家里的父母都觉得没脸见人。 林雨桐看着林雨亭忙活,伸手试了一下这个录像机,拿起来才知道,这玩意太沉手了。 将电视搬开,先把录像机放上去,然后把电视放在录像机的上面。这样节省空间。 林雨桐看了半天,居然发现自己不会用这玩意。看电影都是在网上看的,点开就能看。这种科技,对于林雨桐来说太古老了。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让开,我来。” 林雨桐就看见四爷三两下的,给收拾好了。电视上出现了画面,虽然画面的质感不好。 林雨亭还在一边说风凉话,“三姐,你还是大学生呢。咱妈现在玩这个都玩的挺溜的。你再这样,可就被时代淘汰了。” 林雨桐:“……”去你的被时代淘汰。 这次林雨桐和四爷吸取上次的教训,十分的低调。除了少数亲近的人家,没人知道自家有一个录像机。 但就是这样,一到周末,家里还是很热闹。连云师傅和何田,偶尔也会来看一会。 这直接导致了孩子放寒假,不想回京城了。 老爷子年前其实挺忙的。下部队走访,给基层拜早年。陪着孩子的时候不多。 见孩子不乐意回去,他也没勉强。 于是,白天四爷和林雨桐上班了,家里就是四个孩子的天下。 零食水果好吃的,家里不缺。外面又冷的慌。还不如窝在家里看录像呢。 为了舒服,四个人将茶几挪开,给地上铺上毯子。然后脱了鞋躺在上面。到了饭点,林雨桐和四爷回来之前,又赶紧收拾起来。 林雨桐对他们过寒假这种模式十分不满意。 四爷就笑道:“新鲜劲过了就好了。” 以前教弘晖弘昀他们玩色子,玩各种能令人玩物丧志的东西。不都走出来,没沉迷进去吗。 “没事,我看着呢。出不了岔子。”四爷低声安慰。 话虽是这么说,但四爷还是辗转了半晚上。像是要下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 从第二天的早上,四爷突然就改变了作息时间。早上五点起床,就去叫四个孩子,“都起来,跑步了。” 林雨桐也跟着起身。两人带着孩子踏着雪,小跑了半个小时。 回来才又梳洗做饭。四爷给孩子布置了功课,“从八点到十点,是完成作业的时间。十点到十二点,够看一部电影了。然后你们帮着择菜洗菜,从今天开始,吃完饭的碗筷,得由你们洗。一人一天。江淮你不许帮忙。收拾完,就差不多两点了。然后你们就去午睡,四点起床。再做两小时的作业。剩下的时间,自由支配。但是晚上八点,必须上床睡觉。” 林雨桐在厨房忙活,听着外面的声音,她没有说话。 对于四爷叫孩子自己动手做家务的事,还真是有点没想到。 不管碗洗的干不干净,总归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差不多家里的碗天天都有被打碎的。林雨桐和四爷还专门托李师傅买了一大摞粗瓷碗。 胖婶看着孩子可怜的样子,就道:“何必逼孩子呢。孩子大了,不用教就自己学会了。现在你们看看,这碗和碟子都糟蹋了多少了。知道你们年底的时候特别忙,要赶任务。你们说一声,我过去搭把手不就完了吗?” 这不是搭把手的事。 就是天天换新碗,也得坚持。 等晚上孩子睡下,林雨桐悄悄的将自做的药膏给孩子们涂在手上,怕手长得粗糙了。 江淮今年入了冬,脸上手上脚上的冻疮又起来了。林雨桐只得重新给这孩子配药。这个冬天护的好了,明年就不再犯了。 “还是心疼了吧。”四爷见林雨桐轻手轻脚的进来,就道。 林雨桐点点头,“心疼也不行啊。该学的就是得学。他们不是王子公主。” “雨生哭了吧。”四爷都不敢去看,就怕心软。 林雨桐摇摇头,“都没哭。就是刷锅的时候,把手指甲给劈了,流血了。没什么大事。” 四爷心里就难受的道:“你不知道,我看见她坐在门口剥葱,嘴一瘪一瘪的,差点就没忍住……” 雨生娇气了一点,不爱闻生葱的味道。心里可不就委屈吗? “慢慢习惯了就好了。”林雨桐叹了一声。 第382章 那个年月(111)一更 那个年月(111) 直到腊月二十,所里才放了年假。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继续窝在所里了,得回家了。要不然老爷子真的得发脾气了。 四爷这次,没有打电话叫老爷子派车来接,也没有走关系搭军队的后勤车。而是坚持带着几个孩子,做公共汽车回家。 从所里出门,得走二三里路,才是镇子。在镇子上等客车,然后去京城。 林雨桐默默的收拾东西,没有反对。 三个孩子还很兴奋,觉得终于可以坐大客车了。他们还没坐过呢。 江淮眼里露出同情之色。大客车怎么能跟小汽车比。他怎么从来没觉得这些弟弟妹妹这么天真过。 看着三叔和三婶的神情,他就什么也不说了。从这半个月来的情况看,三叔三婶明显就是要教育这三个不知民间疾苦的。 “大汽车多威风啊。里面坐了可多人。”夜生很向往。 “对啊!不像是小汽车,那么大点的地方,伸胳膊伸腿都不方便。”雨生笑道,“大汽车那么多排座位,咱们一人一排,躺着都行。不像是小汽车,就后面一点地方,挤死人了。” 震生皱眉道:“车大坐的人多,哪里能一个人占一排。” 夜生霸道的道:“咱们把票全买了。多买票,就能多占座位。” 雨生坚定的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在一边拿着报纸没出声的四爷,“爸爸,我们用零用钱多买票行不行?” 林雨桐心里呵呵了两声,嘴角翘了翘。孩子,你真是太天真了。 看来真是不下狠心教一教不行了。 四爷笑眯眯的,揉了揉雨生的脑袋,“好,你带着钱吧。”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都去翻他们的压岁钱了。压岁钱一直都是他们自己收着的。这两年,不说老爷子给的,就是伯伯舅舅大姑姨妈给的,就不是小数目。有些家庭的存款,都未必有他们的零用钱多。 江淮操心的道:“在外面的口袋留二块钱,剩下的钱全都放进在羽绒服里面的口袋里。” 这是担心过年的时候,车上的有小偷小摸。尽管严打还在继续,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了这种顶风作案的。 这三个倒是没有反对,把钱都装好。 林雨桐收拾了两大包东西。然后看着他们帽子围巾手套都穿戴好,四爷才提了东西,往出走。“都跟着吧。” 出了门,红姐就道:“怎么让孩子走着,叫食堂拉菜的车跑一趟都比这强。” 林雨桐摆摆手,“他们就是得受点锻炼。” 直到林雨桐走了,才听红姐道:“怎么跟后妈似的。” 腊月的天,冷的厉害。外面飘着雪花,地上落了一层。 四个孩子很高兴,江淮扶着雨生,叫雨生顺着路边的冰层滑冰,一不小心,两人就都倒了。 摔了也不疼,起来拍了雪继续走。 林雨桐和四爷含笑看着。 笑吧,闹吧。有你们笑不出来,闹不起来的时候。 二三里的路,顶风冒雪,到了镇子上,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怎么这么远?”雨生反身拽着四爷的衣襟,直哼哼。明显想叫他爸背着她。 林雨桐一把揪住她,“没见你爸爸手里拎着包吗?自己走。谁家这么大的姑娘还要人背着走。” 雨生就低了脑袋不说话了。 到了路口,四爷将包放在地上,对几个孩子道:“坐在上面歇着吧。” 路口还有还几个等着车的人。都是大包小包的,看来都是要去京城。 这些人更是在路边点了一堆火,毕竟这么站着,实在是太冷了。 四哥孩子坐在两个包上,不大会子功夫,就受不了了。 坐着不动,脚都冻麻了。只觉得浑身冰凉,一点都不舒服。 四爷和林雨桐挽着胳膊站着,四爷侧了身子,给林雨桐挡住风。 两人都不禁的想起在东北的日子。不由的相视而笑。 江淮先站起来,“都起来跺跺脚,跺跺脚就暖和了。” 夜生起身就抱怨,“车怎么还不来啊?”以前坐小汽车,都是说走就走。只有车等着他们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们等车了。这大汽车一点都不准点。 那边几个等车的,看着孩子就笑,“过来吧,烤着火就不冷了。” 震生就抬头看四爷和林雨桐,“我们过去了?” 四爷点点头,“去吧。别乱跑。” 雨生急着靠近火,好暖和暖和,江淮一把拉住了,“别急,火星子蹦出来,把衣服烧了怎么办?” 现在这羽绒服,一点火上去就是一个黑点。 雨生嘟嘟嘴,“坐大汽车一点都不好。” 边上就有个汉子哈哈大笑,“大汽车还不好,那什么好?比以前的牛车驴车好多了。这还不知足,还想人人都坐小汽车啊?” 雨生愣了愣,到底没说话。 以前,她没觉得小汽车有什么。在她的记忆里,她坐的,一直都是小汽车。 如今,才知道,小汽车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可还是不见客车的影子。 直到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远远的过来了。 一堆人都提着包,往路上涌过去。 除了江淮,那三个还愣着呢。 “一会子车到了,咱们趁着小,先挤上去占座位。”江淮小声跟这没见过世面的三只交代。他都有点怀疑,谁才是乡巴佬。竟然连汽车都不会坐。 “你看着他们,我把行礼放好就上去。”四爷叮嘱道。 等车停下来,江淮先窜上车,边跑还边喊,“都小心别挤到小孩。麻烦叔叔让一让。”他胳膊伸展,为后面三个多少挡住一些拥挤的人。 上面的售票员也赶紧提醒,就这,上车的时候,震生险些摔一跤。 车厢里的人已经半满了。江淮拉着夜生,占了最后排的座位。因为最后排颠簸的最厉害,所以,还是空的。四哥孩子和林雨桐刚好把后面占满。 四爷上来以后,就挤了过来。 售票员就道:“车上人多,小孩子不要单独坐。让父母抱着。” 夜生马上道:“阿姨,我们买票。” “那也不行。”售票员马上摇头,“前面要拉的人多着呢。大家克服克服,挤一挤。” 雨生都快哭了一般看着四爷,爸爸一定会有办法的。 四爷一把雨生抱起来,放在林雨桐的腿上,他不敢叫雨生这么看着,再看下去他就心软了。 于是,雨生和震生面对面的坐在林雨桐的腿上。四爷腿上坐着夜生和江淮。 后排的五个座位不仅坐满了,还多挤了一个。 售票员不停的喊着,“大家相互体谅一下。克服克服。” 外面冷,车窗关的严严实实,里面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再加上,还有人带着活鸡活鸭当年货往城里带。这车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林雨桐抱着俩孩子,看他们压抑着难受,像是要吐出来似得,赶紧一人给塞了一个话梅含着。 等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京城的车站的时候,一下车,雨生就吐了。 边吐边哭。 林雨桐觉得,四爷的眼泪都快心疼的掉下来了。抱着雨生不停的摩挲她的后背。 本来打算再挤一次公交的,如今看来,暂时只能搁浅了。 “坐一次出租吧。”四爷低声道。 他对林雨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祈求,好似害怕林雨桐还坚持一般。 “我又不是后妈。”林雨桐将两个包提着,叫四爷抱着雨生。 可是,出租岂是那么好坐的。路过的出租不多,招手基本不停。路边停着两个,根本就不拉人。 林雨桐都有点暴躁了。 这都是什么服务态度。 四爷将雨生往林雨桐怀里一塞,就过去了,拍开了对方车上的窗户,“外汇券没有,我掏两倍的价钱,走不走?” 那出租车司机愣了愣,“那可得先给钱。” 四爷二话不说拿了一百递了过去,这才招手叫林雨桐带着孩子上车。 “师父,你这可不对啊。”林雨桐上了车,喘着气道:“咱们不能只拉外国人,见了自己的同胞反倒连理都不理了。”四爷刚才一说外汇券,她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这些人只愿意拉用外汇券付款的外国人。 那师傅嘿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一笑,“大妹子,不是我们不拉自己人。关键是不划算。这一块钱的外汇券,能换一块二的人民币。不光是钱多的问题啊,有外汇券买东西也方便不是。现在这商场,都设有两个柜台。用外汇券买东西,那是好烟好酒,多紧俏的东西都能买到。拿人民币,他不好使。”那师傅他打开话匣子,“你就说咱们这么大的京城,一共才一千多辆出租车。外国人都拉不过来,拉什么中国人啊。再说了,这不是糟践钱吗?坐公交车,一毛钱,哪里到不了?花几十块钱坐出租,他不上算。咱们老百姓,有谁坐得起出租的。一趟车下来,一个月工资就交代了。” 第383章 那个年月(112)二更 那个年月(112) 林雨桐听了,也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就是觉得心里憋的难受。 “以后啊,咱们老百姓不光能坐得起出租,也能家家都有小汽车。”林雨桐看着马路外面的日将繁华的街道,低声道。 那师傅就道:“妹子,你这想法是好的。但是估计不行。人家香港,出租车是常见的。但是你知道香港人家一个人的工资是多少钱吗?顶的上部长的收入了。咱们十几亿人,什么时候人人都能当部长了,就差不多了。”说着还哈哈一笑,“这京城,一千多辆出租车已经到顶了。再多了,老百姓也不坐,咱们拉谁去?” 林雨桐一笑,没有再说话。 出租车在大院的门口停了下来,两人带着孩子一路往里面走。 从门口到家门口,也得有得有几百米的路。 孩子们都特别的沉默,想来这一路,总是有点收获的。 一进屋里的大门,老爷子就皱眉,“怎么没叫车去接你们,怎么回来了的?” 本来没事,老爷子一问。雨生‘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把印薇从楼上都惊动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说着,赶紧帮着孩子脱衣服,抱怨道:“如今不是有条件吗?有条件宠着点孩子怎么了?你们瞧瞧把孩子折腾的。有这么当爹妈的吗?”说完,又哄孩子,“赶紧去屋里看看,你二伯给你们买了多少玩具。有能跑的火车,能跳舞的娃娃。赶紧走。” 老爷子只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 “教育教育也好。”老爷子抽着烟,“对你们,我还狠得下心,对着几个孩子,我是一点心也狠不下来。” 四爷脱了羽绒服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就笑着坐过去,倒了一杯茶,“也不是非叫他们过苦日子,但是也得知道苦日子该怎么过。” 晚上,孩子们早早的就睡了。林雨桐自己都累了不行。想起后世,一到春运,汽车站就严查超载。现在呢,都恨不能一股脑的塞到车里。 说到底,还是穷。 如今,没有那么多车,就讲究不起来。 后来,不穷了,也才慢慢的步入正轨。 第二天,印昆跟梅抗美也回来了。这次印昆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大部分都是衣服。特别时髦的衣服。听说是从香港的中英街买的。 印薇和梅抗美挑了两件不怎么打眼的毛衣。剩下就坚决摇头。印薇觉得穿不出去,梅抗美在公安局上班,她没机会穿。 于是,都成了林雨桐的。 其中一身浅紫的晚礼服叫林雨桐觉得十分惊艳。很有些欧洲复古的风格。 上身是圆领的,微微竖起的领子,上面全都是蕾丝边,胸前是一排密密麻麻的小扣子。袖子口还是荷叶边的。上身很贴身,下身却极为宽大,逶迤而下。穿上以后,瞬间就高雅了起来。 “好看!”印薇拍手道。 梅抗美点头,“就是没有机会穿出去。横竖不能在家里穿着这玩意。可惜了的。” 林雨桐笑着拿起另一件米色的呢子大衣,“这件能穿出去。挺好的。”大衣也到了脚踝位置,她喜欢这样的衣服。 哪怕不穿,收着也好看。 而印昆给四爷带的,是一套西装。外带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 这边刚试好,老爷子出来一看,骂道:“一水的假洋鬼子。都给我换了。” 大家不过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林雨桐也觉得这身衣服也就压箱子底了,谁没事穿着礼服溜达。 没想到隔了两天,四爷拿了两张票回来。是交响乐演奏会的票。 林雨桐看着四爷:“……”爷,您连交响乐都有兴趣了。 她刚才见到票,还以后会去戏园子呢。不管是听京剧还是听昆曲,她都不意外。 就是没想到是交响乐的票。 “换礼服吧。”四爷低声道,“咱们晚上先去老莫吃西餐,然后,再去听交响乐。那身礼服刚好合适。” 您真会玩。 “孩子不带?”林雨桐问道。 四爷坚定的摇头,“不带。” 林雨桐有些雀跃,这算是约会吧。好长时间没有过二人世界了。 四爷穿西装打领带,林雨桐一身浅紫色的礼服,将头发松松的挽了起来,用紫色的丝带绑了。外面穿着米黄色的大衣,一双细高跟鞋。甚至画了一个淡妆。 美美哒! 四爷的胳膊往起一曲,示意林雨桐挽上。然后两人相视一笑,挽着胳膊下楼。 从楼梯上下来,蹲在地上玩火车的孩子都仰着头看。 “你们在玩什么?”夜生眨着眼睛看着林雨桐和四爷,问道。 “过家家。”雨生瞥了一眼,坚定的道。 打扮成这样,不是过家家是什么。 两人无视熊孩子,从容的走了出去。一出去,林雨桐才猛然想起,穿成这幅德行,不能坐出租,也不能挤公交。总不能骑自行车去吧。 四爷白了一眼林雨桐,低声道:“爷就那么没谱?” 说着,就走了下去,朝门口的吉普走去。 “这是?老爷子不是不在家吗?”林雨桐问道。 “借的。”四爷坐在驾驶座上,道,“上车。” 林雨桐上了车,才惊恐的看四爷,“谁开?” 四爷一笑,就发动了车,油门一踩,就窜了出去,转弯的时候,还漂亮的摆了一下车尾。 “爷以前会开拖拉机,把这些这些机械上的事早摸的熟透了。这车开起来有什么难的。” 林雨桐的心提了一路,但一路开的竟然十分平稳,这才放心了一点。 吃饭没什么新鲜的。倒是交响乐,林雨桐十分的好奇。 听交响乐的,一大半都是外国人。他们都穿着礼服,进了大门就有侍者帮他们拿大衣。 林雨桐进去,也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彬彬有礼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 四爷帮林雨桐脱了大衣,交到侍者的手上。然后才是他自己。十分的有绅士风度。 林雨桐突然觉得,雨生的话是对的。这根本就像是两个人在玩过家家。 坐在软软的座椅上,听着自己根本就不懂的音乐。说实话,林雨桐不知道这是在享受还是在受折磨。 总之,算是见识过了。 重要的是,这是跟四爷一起。 到了年三十的时候,印辰和胡枫回来了。这真是让人意外。 大家都意外,老爷子却不意外。 江淮已经跟这个家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了,见了印辰和胡枫,有点羞涩的叫爸爸妈妈。 两口子面对孩子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老爷子就道,“今年要在京城呆大半年,见面的机会总比以往多点。” 怎么叫今年多呆大半年,林雨桐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梅抗美小声道:“国庆三十五周年阅兵,他们大概是奉命回来的。” 林雨桐恍然,真是日子过糊涂了,把这茬事给忘了。 难得今年团圆,家里一个桌子已经坐不下了。 饭桌上,印辰就问了印昆,“你如今都成家了,也该立业了,总不能这么混着吧。” 挣再多的钱,都是混。 梅抗美直接开口道,“我姨妈他们部里,过完年,要办公司。是部里直属的公司。做外贸生意。上次跟我说,可以叫印昆过去。过去就是副总经理。” 印昆瞪眼,“我不是说我不去吗?” 梅抗美道:“干嘛不去。政府单位你嫌弃受束缚,如今是相对自由的企业单位。为什么不去?” 印昆就道:“你知道什么?这样的单位有什么好进的,肯定是部长兼着董事长,总经理最低也是个处长吧。这是做生意吗?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根本不会亏本。一手垄断着国内的资源,又拿着资源跟外国人做生意。”他摆摆手,“没劲!” 梅抗美憋气,扭头看老爷子,“爸!你看他。” 老爷子点点头,“你先跟着去见识见识,看看跟外国人的生意都是怎么做的。别自以为是的混了。” 印昆隐晦的瞪了梅抗美一眼,无奈的应下了。 等初二,林雨桐和四爷带着两孩子到林家的时候,才有知道,林大哥也要出过考察,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 林妈一边切菜一边道:“你说说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急着朝外面跑。外面就那么好?资本家有什么好学的?又考察什么?哼!一个个崇洋媚外的。” 林大哥无奈的道:“看看人家的药厂,再看看自家的差距在哪?听说人家的设备先进,咱们总得先去看看才能知道。” “先进能怎么样?”林爸哼了一声,“不先进的时候,咱们靠着这么多肯吃苦耐劳的工人,不也挺过来了。现在就不行了。非得花钱买机器了。败家子!” 林大哥一扭头,“得!跟您说不明白。这世道一天一个样,还想着你们那时候甩着膀子出傻力气呢。” 眼看林爸要恼,四爷赶紧道:“这出国,美元兑换好了吗?” 林大哥顺势赶紧接话道:“老幺正给换着呢。跟几个港商兑换,想来差不多了。咱也不是出去花钱的。不过是以防万一。穷家富路嘛。” 第384章 那个年月(113)三更 那个年月(113) 今年,为了让江淮跟印辰和胡枫多接触,两人回研究所的时候本来不想带孩子的。谁知道他们还没走,印辰和胡枫就奉命归队了。连老爷子也忙了起来。 毕竟阅兵是大事。 郭永红和梅抗美都是公安系统的,听说也忙着什么治安整顿。 印昆已经被打发去上班了。 这家里就剩下印薇带着晓晓。 林雨桐和四爷也不多呆,干脆带孩子回所里。 “不坐大汽车。”雨生心有余悸的道。 四爷揉揉雨生的脑袋,“不坐了。”到底是老爷子叫司机送了一程。 “原来还是小汽车舒服啊。”夜生在车里伸伸懒腰,也不觉得挤了。 还是要对比一下,才知道现在的一切,有多么的不容易。 上班后,人心都有些动摇。因为要开始评职称了。 虽说要评了,但怎么着也得有小半年的准备期。 紧接着,又有个大学,拜托云师傅,说是要请几个专家去,一周安排一两次课,给学生们讲讲实用性的课程。 那么两个办公室,都得派一个人去。 听说,人家大学多给一份工资不说,这在以后评职称的时候,也是一个加分项。 林雨桐有孩子,自然是出不了门的。所以,她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 蒋师傅却把机会给了何田。因为大家或多或少家里都有些事情脱不开身。 何田却没有牵挂。 自己这边的办公室根本没有争议,就定下了人选。 但是四爷那边,却起了争执。云师傅当然想叫四爷去,但四爷正帮着云师傅整理资料,总不能半途而废,毕竟,云师傅对他这本书,可是倾注了太多的心力。 所以,四爷肯定是不去的。于是,他给云师傅推荐了苏杭。毕竟两人的交情更好些。 本来都已经定下来了,谁知道红姐怀孕了。两人都三十大几的人了,早都不奢望孩子了,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有了,那真是天大地大,孩子最大。 苏杭要照顾孕妇,也就去不成了。 于是这个名额,就悬而未决。 后来,大家一致推举了一个叫宁海的人,这个人四十岁上下,是个老好人。平时不争不抢,轮到他也不奇怪。 谁知道这消息刚放出去,第二天在食堂,周平就大喊宁海不是老实人,说是人家拧了她屁股一下。 宁海有嘴难辨,当即就气的住了院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要么年轻,要么资历不足。于是,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张革新了。 第二天,张革新就带着周平,去给宁海赔礼道歉,说是当时是误会了。甚至,周平还用大喇叭,当众道歉,回复宁海的名誉。说是当时她自己碰到了椅子角上了,一着急就误会了。 张革新亲自去找了云师傅,“……还是让宁海去吧。我去不合适了。这事都是我爱人惹出来的。她就是个没文化的女人,喳喳咧咧的。本来已经对不住宁海了。再要占了人家的机会,我成什么人了?坚决不行。” 可宁海气的高血压犯了,那边需要人,哪里能等? 再说了,谁是傻子了?看不出里面的猫腻吗? 云师傅不喜欢张革新这样的人,但还是平和的道,“就是你去吧。你的专业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尽管人缘不好,品行也有待商榷,但是专业能力还是不能否定的。 张革新满是愧疚的走了。听说,晚上还提了大包的东西,去了宁海家去道歉。宁海的老婆是乡下人,平时就是在所里,搞一搞所里的卫生。但却是个泼辣的人。把张革新大骂了一顿给哄了出去。 胖婶跟林雨桐学了当时的情景:“宁家的,也是个有意思的人。骂也骂了,撵也撵了,但是东西却没给扔出来,反倒是留下来了。” 林雨桐摇摇头,下巴指了指斜对门的方向,“真是为了评职称,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也豁得出去。” 胖婶摇摇头,“周平看着厉害,其实没心眼。” 真正有心眼的是张革新。 只要有利益冲突,就有这样那样的事,在所难免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放在哪里都适用。 这两天,苏杭常过来找林雨桐研究菜谱。 “你说这孕妇咋这么能折腾呢?闻见豆腐她觉得有怪味,闻见鸡蛋她觉得腥气。你说,这刚过了年,新菜又没下来,给她吃什么?”苏杭围着围裙,一副居家男人的打扮。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这叫林雨桐怎么说,“你去问问,她想吃什么?说出一样来,总有个目标不是?” 红姐哼唧了半天,才说是想吃蛋糕和巧克力。 雨生听见了,就跑进卧室,把他们的一包巧克力都给了红姐,“给弟弟妹妹吃。” 这是印昆想办法给这些孩子弄回来的,林雨桐总是限制他们吃巧克力,他们其实也挺馋这个的。没想到这孩子关键时候还挺大方。 红姐闹了个大红脸,怎么能抢孩子的零嘴呢。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不好买,她才一直没开口难为苏杭的。 “拿着吧。”林雨桐塞给红姐,“他们吃多了这个坏牙,我一般很少就他们吃。” 蛋糕倒是好办,老莫餐厅就有卖的。 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两个蛋糕。折腾了苏杭一天时间。给了几个孩子一个,给红姐留了一个。 吃完了之后,红姐再也舍不得买这玩意了。太贵了。 只能去副食品商店里买两斤鸡蛋糕。 鸡蛋糕在现在,属于比较奢侈的点心。 胖婶还说,红姐这是借着有孕,自己解馋呢。没听说谁家孕妇想吃这些东西的。“有盘酸萝卜就不错了。” 过了这个劲,又开始想吃水果。初春的时候,哪里有什么水果。总不能天天买水果罐头吃吧。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所以,林雨桐看见,红姐天天啃红萝卜啃的香甜。 等到了换季的时候,所里竟然破天荒的,给大家发起了工作服。 不管男女,全都是藏青色的。这还不算,关键是样式上,竟然全都是西服。 领子开的很大,只扣两个扣子的那种。后面还开着一条岔。 林雨桐心说,过年的时候,老爷子还骂这是假洋鬼子。如今呢? “你是不知道,现在各个单位都发西服当工服。甭管是卖菜的,还是卖粮食的,满大街瞅瞅去,全都是一个样子的衣服。”胖婶穿着西服有点紧。不过还是很精神的。 林雨桐拿着这个不管是料子,还是做工,都次的不行的西服,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代的人,做什么都起哄。一旦流行个什么东西,那么,恨不能男女老幼,都穿成一样的。 林雨桐穿成这样,总觉得自己像是卖保险的。其实,样子还没人家的好看。 正想着怎么把衣服改一下,结果胖婶拿着几件衣服过来了,“你这边有什么灰色的线没有?” 灰色的线? 林雨桐道:“我要找找?”然后就去看胖婶手里拿着什么。也好看看能不能找到颜色相近的线。 结果一看,差点没笑出来。 “胖婶,你怎么把人家这玩意给缝上了。”林雨桐指了胖婶手里的牛仔裤道。这牛仔裤的膝盖上破了两个洞,明显就是新款的乞丐装嘛。以前是补丁,现在终于能露肉了。这叫一种进步吗? 胖婶手里的裤子是她的小儿子的,她气道:“以前,咱们是想找一件没补丁的衣服不容易。现在好了,穿得起衣服了,就整的一上面都是洞。我能看着他穿着这个满世界溜达去。赶紧给缝上。”说着,又拿出另一条裤子,“你瞅瞅,这得气死我啊。” 原来是将裤腿剪成一缕一缕的,乞丐个彻底。 林雨桐真的觉得现在这社会特别有意思。 一方面,没有时尚观念的人全都是随大溜的起哄。别人穿什么他就穿什么。这是守旧的一个极端。 另一方面,个性张扬的人也大有人在。比如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大胆。像是剪成这幅德行的裤子,三十年后,都少有人敢穿到外面去。这又是一个前卫的极端。 就见胖婶拿着剪子,将小腿以下全都给剪了,“我叫你时髦!叫你乞丐!叫你流行!我宁愿把着裤子全都给剪喽,叫他当大裤衩穿。” 林雨桐笑的不能自抑,好说歹说,才没叫胖婶给人家孩子将这牛仔上的洞给缝上。 两人正说话,就听见外面一声尖叫之声。叫人吓了一跳。 “……张革新!你个不要脸的,你还敢说你没偷人,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还敢跟我说离婚!”周平的声音带着尖锐。 林雨桐和胖婶一听,就赶紧出去。 “什么偷人?难听死了。”张革新的声音也不低。这还是林雨桐第一次听到这个人大声说话。 “哪个贱人?你说……是哪个贱人?”周平声音越发尖锐,“是不是何田?是不是何田?我找这个贱人去。” 去大学兼课的,只有何田和张革新。难怪周平会这么想。 “少胡说八道。”张革新的声音低下来,“离婚吧。咱们没有共同语言。” “是不是那些大学生?”周平喊道,过了一会子,才又道,“这信,就是女学生写给你的?” 第385章 那个年月(114)一更 那个年月(114) 别人家吵架,早就有人七手八脚的上去劝解了。这两口子吵架,还真没什么人管。从屋里伸出头看热闹的不少,但就是上去劝架的真没有。 林雨桐和胖婶刚出了屋子的门,就见周平打开门,怒气冲冲的从屋里出来了。 然后‘啪’一声的将门给带上了。朝外面跑去。 胖婶摇摇头,“你说这人心都怎么了?好好的小姑娘,非得看上自个的老师,这都是什么毛病。年龄大的都能给人家小姑娘当爹了。” 林雨桐摇摇头,也闹不明白是哪里来的一股风。师生恋实在都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了。 “一准是找领导去了。想离婚可没那么容易。”胖婶看着林雨桐笑道,“一时半会的离不了。根本就不用管。” 红姐扶着肚子从屋里出来,指了指周平的家,低声道:“要真是张革新发狠住到那边学校,分居两年,法院也能判决离婚。所以啊,勉强维持有什么意思呢。男人的心又不在她身上。” 几人不过一叹,就各自回屋了。 人家两口子吵架,爱怎么吵怎么吵。 谁家还不照常过日子。 这天孩子放学,雨生急匆匆的往回跑。 “妈,我要买发卡。”雨生扔下书包,就朝林雨桐喊。 今年突然流行起了各种的发卡。反正不管原先什么发型,都流行将头上盘上去,用发卡卡住。或者,就干脆把头发拢在脑袋后面,卡住算了。 但是雨生的头发过年剪了一次,现在长不长短不短的,怎么卡。 “再长几个月吧。再长几个月,就能扎起来了。”林雨桐看了看着雨生的头发道。 雨生不乐意,回去照镜子照了半天,“我买两个草莓的,卡在前面。” 臭美! 林雨桐给了一块钱,“早去早回。” 结果晚饭的时候,就臭美的别着发卡。 夜生先不服气,“妈,我们不买东西,钱总得给我们吧。” “放在我这里给存着。”林雨桐瞪眼,“你们要钱干什么?” 震生赶紧道:“买连环画。现在这连环画可好看了。” 原来是买书。这个行。别管是连环画还是别的书,都是孩子们童年的乐趣。 这次林雨桐没有小气。“买书不算是乱花钱,一会我把钱给你们。” 江淮小声道:“三婶,是连环画。” 好像害怕看连环画玩物丧志一样。 “没事!我知道。喜欢就看吧。”林雨桐笑了一声,“别耽搁功课。否则你们买了多少我都得没收。”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开明的妈妈。 这边才觉得孩子们的课外书丰富了,谁知道晚上睡到被窝里了,四爷拿着书钻到被窝里用功。 林雨桐梳洗完进来,将润肤水拍在脸上,才低头问他,“看什么书?这么入迷。” “云师傅推荐的一本书。”四爷这次回答的有点漫不经心。好似看的十分入迷。 林雨桐‘嗯’了一声,以前可没见他在被窝里看过专业书,今儿是怎么了?“哪不舒服?”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 四爷挡了林雨桐一下,“乖,别闹。我看完给你看。” “你的专业书我又看不懂。”林雨桐叹了一声,“你说我是不是也该读一读研究生了。整天围着孩子和锅台转,也不是个事。” 四爷翻了个身,“什么专业书?这不是专业书。是小说。” 哎呦!看小说看着迷了。 这还真是…… 四爷把封面给林雨桐看,“这是金庸的小说全集,挺好看的,就是字体太小了,看起来费劲。” “什么玩意?”林雨桐以为自己幻听了,惊讶的问道。 “金庸的武侠小说。我正看天龙八部呢。”四爷翻了个身,“你别闹,正看到要紧的地方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卡壳了。 天龙八部啊! 林雨桐悄没声息的钻进被窝,缩了缩脖子,为什么有一点心虚呢。 “怎么?你看过?”四爷见林雨桐真不说话了,就边翻书边问了一声。 林雨桐半眯着眼睛装睡着了。 四爷看书正入迷,也没在意。 突然提到天龙八部,林雨桐一时有些睡不着。心思翻腾的厉害。平复了好半天心绪,好像要真的睡着了的时候,就听到床猛的响了一声,只听四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雨桐被惊了起来,拿起书一看,发现四爷这会子看的是鹿鼎记。 林雨桐:“……”这玩意,提到康熙,提到太后,提到建宁公主……还真是不好说。 她愣了好半天才道:“睡吧。小说而已。”说着,就把书合上了。不看就不烦恼了。 四爷平息了半晌才道:“看来我还是修炼的不到家。” 林雨桐抚着他的后背,“随他们说去吧。” “是啊!随人怎么说吧。”四爷往下一躺,“这世上,谁也不得任人评说,不过是生前与身后的区别罢了。” 四爷一晚上都没睡,坚持将鹿鼎记看完了。 林雨桐怕他发脾气,一直闭着眼睛,也没怎么合眼。 天快亮的时候,四爷才笑道:“听云师傅说,大家把金庸小说叫成人的童话。叫我说,这不是成人的童话,这是男人的童话。” 林雨桐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笑道:“人只要来到这世上,身上就背负着责任与义务。男人比女人更甚。要赡养老人,要养活老婆孩子。小时候,被家里寄予厚望。从上学到社会,有无数的条条框框束缚着人的手脚。不得半点自由。长大了,生活的负担,全都压到了人的身上。可以说,叫人觉得苦不堪言。谁不想轻松自在。所以,这小说里的主人公,可不都是没有父母的。要么是遗腹子,要么是孤儿。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没有牵绊。普通人呢,都是百分百的努力和汗水,奋斗一辈子,可能都无法成功。但是小说不是,往往几年,几月,几天,几个时辰,就能拥有别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男人在乎的,无外乎钱、权、色。这些主人公,全都不需要在乎钱,读者也不在乎这些主人公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反正不管怎么花销,就是花销不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都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所以,江湖小说也不能免俗。不是帮主,就是教主。要么就是声名显赫,一声呼百声诺。” “最后就是色了。里面的姑娘全都貌美无双。这些主人公根本不用为了赢得美人而焦心。因为美女爱英雄嘛。总有一个千好百好的姑娘,能成为一生的挚爱。但是这些,还不能满足男人的*,这位老先生十分熟悉男人的劣根性,更是安排了红颜知己。她们从来都是可爱的,默默的付出的,从不为主人公添麻烦的。” “所有男人想要的东西,都能在小说里得到满足。”四爷将书慢慢的合上,“对于男人来说,这就是梦想中的童话故事。” 林雨桐认同的点点头,“大家的现实生活中的压力就够大了。自然在小说了寻求一点满足。谁消遣的时候,不是找放松的。看看就行了,当不得真的。” 四爷叹了一声,“不过这武功确实叫人看着眼馋啊。” 说着,就看了林雨桐一眼,低声道:“弘晖以前耍的那套剑法,到底是什么?” 林雨桐猛地一咳嗽,要不要这么敏感。 四爷就似笑非笑的看她,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孩子起身的声音。“爷也不多问了。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陪着孩子晨练完,因为是周末,林雨桐和四爷继续补眠。 一觉起来都已经下午了。 “上午饭你们怎么吃得。”林雨桐赶紧问孩子们。 江淮笑道:“去食堂买了馒头和热汤,回来炒了鸡蛋,凑活了一顿。” 林雨桐赶紧道:“怪我!怪我。晚上想吃什么,给你们做。” 四爷也从里面出来去洗脸,“以后要是来不及做饭,你们就去食堂买饭。现在食堂的饭正经不错。荤素都有。想吃什么买什么。” 夜生马上接话,“那晚上我去买一碗四喜丸子。李师傅做的可好吃了。” 林雨桐就端了个小盆出来,拿了钱递给江淮,“你带着他去,要不然我能放心。多买一份,咱们人多。” 一份四个丸子,根本就不够分。 吃完晚饭,四爷去了云师傅那里,“稿子已经做了最后校对。明天我得回城一趟,送出版社。今晚检查最后一遍,你早点睡,别等我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 但四爷和林雨桐都没想到,云师傅最后给出版社打了电话,这本书,也署上了四爷的名字。 等到过来端午节,样书出来以后,四爷才知道了。 云师傅笑着跟四爷道:“你以前在厂里的时候,就给我打下手,那个时候,很多的东西,都是你帮着我实验完成的。署名,本就是你应当应得的。” 四爷几番推脱不过,就只能认下了。 随后,就是他研究生论文答辩。差不多又是忙了一个月。才算顺利的拿了硕士学位。等忙完的时候,孩子们已经放暑假了。 同时,也有另一件大喜事。就是新房已经盖好,能交付了。 “看新房,你们去不去?”林雨桐和四爷出门,就问猴孩子们。 “看奥运会呢。不去!”震生坐在地上的凉席上,摇摇手。 这边林雨桐还没出门,就听见几个孩子在热烈的讨论,今年奥运会能不能得上一块金牌。 第386章 那个年月(115)二更 那个年月(115) 房子暖气肯定是带着的,但是还没有通天然气。 说起来,这栋楼,一共只有七层。没有电梯。 当初抓号码的时候,林雨桐抓了个一层。说不上满意。但看到楼下一层有一小片属于自家的小花园,还在阳台上开了一个小门的时候,林雨桐就没有什么不满了。 这屋子有一个特点,就是客厅特别的大,四十平的样子。主卧室稍微大点,也就是二十多平。另外两个卧室,大的也就是十七八平,小的十平米左右。 不过卫生间和厨房都挺大的。 这一点,叫林雨桐稍微满意了一点。 “小卧室给雨生住。”四爷打量了一下这屋子,“这些小子,看来得定个架子床了。”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两人就得赶紧找人装修了。还想着赶到入冬以前搬过来呢。 两人回家急着商量装修的事,孩子们却讨论着奥运会。 “李宁真是太厉害了。”雨生兴奋的道,“以后李宁就是我的偶像。” 夜生不以为然,“今年爷爷忙,明年放假咱们去打靶去。你看人家许海峰,射击多厉害。” “体育竞技跟战场实战是不一样的。”江淮笑着提醒。 “能摸枪就行。”震生有些兴奋,“爷爷的抽屉里有一把好枪,就是没有子弹。” 每个男孩的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 林雨桐悄悄的瞥了一眼四爷,见四爷正似笑非笑的看她,就赶紧低下头。 随即又暗啐一声,怕个毛线啊。 装修真的是一件特别费事的事,光是地板上的瓷砖,就不好弄到。 大部分人家都是用水泥打地面,但是林雨桐其实更想要木地板的。但是木地板,现在更是难找。倒是瓷砖还能凑活找到。 一见四爷能弄到瓷砖,要装修的人家,只要有条件的,都求上门,想要给他们也联系一下。 为了这个,所里甚至批了林雨桐和四爷不短的假期。 唯一给林雨桐惊喜的就是,印昆找人弄了空调回来。 日本进口的,松下牌子的。只能用一百一十伏特的电压,但制冷的效果特别的强悍。家里那边已经装上了,留了一台送过来。 “装在客厅里。”四爷一锤定音。 大不了天太热就都住到客厅打地铺。 现在这空调可真是稀缺的东西。百姓家里见都没见过。 林雨桐也是不想委屈自己的人。干脆一次性连热水器也装上了。这种热水器跟现在家里用的那种冷热混和的热水器还不一样。是直接用燃气打火热水。洗澡更方便了。 “不像如今用的,一会子热一会子凉的。不好掌握。”林雨亭给送过来的。他笑着解释,“想给家里也安装一个,可咱们那屋子,连个浴室都没有,怎么安装?” “咱们厂里,没说盖房子?”林雨桐问道。 林雨亭摇摇头,“家属区可能要拆迁,到时候看怎么补偿吧。横竖不能没地方住。”他说着就小声道:“我抽空过去,给你们那小院子盖几间简易的屋子。我听说,那一片也要拆迁了。能多分一两套房子也说不准。” 林雨桐一愣,她还真没往那个小院子想过,没想到还没住呢,这就要拆迁了。“行,你看着弄吧。”说着,又想起林雨亭,“我上次听说,你在郊区弄了一块地?” “买了几个农家院,本来是打算盖仓库用的。”林雨亭说着,就转移了话题,“大哥从美国回来了,你知道吗?” 林雨桐点点头,“知道,怎么了?” “听说咱们厂要引入外资,以后就成了合资企业。”林雨亭低声道。 林雨桐皱眉,“药厂合资?” “可不怎么的?现在厂里的意见都很大。”林雨亭笑了一声,“如今,很多药物都是进口的。咱们药厂,没有什么竞争力。再不想办法,工资就只能发下来百分之六十了。这上上下下,包括老职工在内,一万多人靠着厂里吃饭呢。听说外资进来,只能保留三分之一的职工。大家都不愿意。如今又说不引进外资也行,要股份制改革,买厂里的股票,原始股。我也闹不清楚他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林雨桐猛地,心就跳了起来。 药厂! 自己手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方子。 与其引入外资,为什么不能自己来控股。 但是,现在的时机还远远不到。也许得三五年之后,也许得七八年之后,但是这确实是国有企业要走的一条路。 那么,自己是不是还有充分的准备时间呢? 这天之后,林雨桐就有点恍惚。 该怎么决断,她心里没有谱。 怎么经营管理?怎么运作?自己全都不会。 该怎么办? 林雨桐第一次焦躁了。 这天晚上,四爷又一次看见林雨桐盯着天花板发呆,就笑道:“怎么了?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林雨桐翻身道:“爷……” 四爷看她,“怎么好好的叫起了爷了?” 林雨桐一把抱住四爷,“爷,我要是想干点别的,你觉得行吗?” 四爷有些恍然,“原来是为这个。我就是怕你吃苦。心里想着,你就是什么都不会,我也不能叫你过的委屈。但要是你有自己想要干的事,我还能拦着你?” 林雨桐呼了一口气,“我想……我想攻读经济管理的硕士……药厂,我想要那个药厂……” “药厂?”四爷皱了皱眉,“你手里有方子?” 什么事都瞒不住他。 林雨桐点点头,“是!很多好的方子。” 四爷这次倒是没有犹豫,“这是济世活人,积功德的事。爷不会拦着你。但愿这辈子凭着这份功德,咱们下辈子还能碰上……” 林雨桐鼻子一酸,“本来说好,陪着你在这里的。” 四爷点了点她的鼻子,“这有什么?真是越活越孩子气了。” 这件事就这么提上了日程。于是两人变的更加的繁忙了起来。 读研究生的事,只要是联系好了导师,其他的问题就不大。 房子装修好了。家里的这次添了双开门的冰箱,双缸的洗衣机。 其他的家具,基本就是进口的。 印昆如今做的的就是进出口贸易,十分方便。 本来不急着搬家的,但是红姐马上就到了生产的日子了。为了给刚出生的孩子腾出房子,在国庆前,搬进了新家。 进了门,一侧是宽大的客厅,一侧是厨房,卫生间。正对着的,是三间卧室。 客厅的另一边是阳台,阳台开着一个小门,连着外面的小花园。 原本宽大的阳台,被装修成了书房。以后家里还真就缺少不了书房。 就算是有客人,也能从小门进出,连家里都不用进。 很方便。 今年国庆,要大阅兵。放了大假,四爷和林雨桐带着孩子回了京城。 老爷子忙着呢。就连梅抗美和郭永红也在值班。国庆期间,这治安尤其要紧。 四爷叫了印昆去了书房,问道:“咱们手里如今还有多少钱?”印昆做生意,四爷当时是入了股份的。 “怎么了?”印昆问道,“你急需用钱?” 四爷摇摇头,“现在不用,以后可能会大用。” 印昆像是看稀罕物件一样看四爷,“我以为你这两年清心寡欲,一直就想着怎么做学问了。没想到你还是看得见钱的。” 四爷摆摆手,看见印昆手腕上一晃而过的镀金的手表,“这是不是太打眼了,你如今的公司,不也还是国有的?” 印昆冷笑一声,“我一般不掺和公司里的事情。不过是跟着他们熟悉人脉,给咱们自己的生意铺路呢。至于我们公司,你就别提了,从上到下,就六个人。在酒店包一个套房,就是办公室了。拿着公家的钱,给客户送些小礼品。客户也会回礼……”说着,就抬起胳膊,“这手表就是。一块一两万呢。” “这不是变相的把公家的钱往私人的包里揣吗?”四爷皱眉问道。 印昆咬牙道:“你以为呢?不收这些东西不行,收了吧,我这心里就不踏实。真是一点都不想干了。” 四爷沉吟半天,“你把这些东西,都存起来,将来真的出事了,你也好有个辩解的余地。” “如今,从上到下,都盯着钱。”印昆摆摆手,“行了,不说这个。说说咱们的钱。一共有三百多万,全在香港开的户,存在瑞士银行的账号上。你要用,也别说你的我的。全都拿去用吧。” “暂时还用不上。”四爷又摇头,“时机不到。不过钱还是太少了。” “你要干什么,三百万还少?”印昆压低声音,“光是银行一年的利息,咱们两辈子都吃不完。” “要是想控股,甚至是买下一个药厂,得多少钱?”四爷看了一眼印昆。 “你疯了?”印昆低声道:“根本就不能买卖。股份制改革可以,合资可以,其他的不行。” 四爷叹了一声才道:“所以说,时机不到嘛。”再说,就算是股份制改革,自己也不敢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怎么解释。 还得等啊。 第387章 那个年月(116)三更 那个年月(116) 晚上回到屋里,四爷拉着林雨桐坐下,“你要是真的想做好这件事,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准备了。” 林雨桐愣了愣,“我知道。除了我自身要学管理,还得常到厂里的车间去看看。看看厂里的生产情况。熟悉流程。” 四爷摇摇头,“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咱们得有资金,而且是来路光明正大的资金。” 林雨桐顿时就皱起了眉,“钱这事,还真是个麻烦事。要是咱们一下子拿那么多钱出来,还真是不敢拿。” 毕竟,自家的收入是明摆着的。 她站起身来,有些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好半天才道:“要不然叫二姐去香港。注册一家公司。到时候,以这个公司的名义……” 四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没想到你这脑子要是真用起来,也不笨啊。”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这些年,被你惯得,懒得用脑子了。” 四爷点点头,“那这次抽空回一趟林家,跟你二姐说说。” 林雨桐舒了一口气,“先不能交底。” “这话还要你叮嘱爷?”四爷呵呵一笑。 国庆这天,没能去□□广场,不过在家里看实况转播,也一样叫人觉得心潮澎湃。 第二天,老爷子回来了。两人将孩子留下来陪老爷子,就动身去了林家。 林家正烦着呢。 林大哥如今算是厂里的领导之一,手里有不少股份。需要他做工作,才能将这些股份卖到职工的手里。 但是如今工资都发不全了,谁还能自己掏腰包买这股份呢? 林二姐拉着林雨桐道“你说大哥也真是的,大姐的日子本就不算宽裕,他怎么能想到叫大姐买呢。就是私下里跟我或是老幺说一声,我们替大姐出了那份钱不就完了。二百块钱,叫大姐又得紧巴一段时间了。” 林雨桐皱眉道:“大姐不是给人做衣服,不少挣钱吗?” “拉倒吧。”林二姐摇摇头,“如今的成衣又不贵,谁还自己做衣服?” 这倒也是。慢慢的,这裁缝可真就不行了。除非是做高定。可这玩意,现在可没有市场。 “那大姐夫呢?”林雨桐皱眉道,“总不能靠着死工资吧。” “大姐夫那边,效益也不好。听说也在改革。说是要上马先进的设备,谁知道怎么回事?”林二姐摇头道:“周末的时候,骑着自行车给人做家具去了。倒也能补贴一点。” 正说着话,就听见林妈回来了,“如今什么都涨价,就是工资不涨。以前八毛钱一斤猪肉,后来涨到一块一。我还说这肉要是再涨价,就没人买了。如今都两块了,还不是照吃不误。这日子,也慢慢的不好过的。难怪都朝钱看呢。” 老太太说着,就晃悠着进来。见了林雨桐就道,“孩子也不说带过来叫我瞧瞧。” “过两天再回来。”林雨桐笑着解释了一句, “今儿给你们做粉蒸肉吃。”林妈说着,就又忙上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才带着林二姐去了外面,两人在院子外的花坛边坐了。 “怎么?有事?”林二姐问道,“有事你说话。” “二姐,你在南边的时间长,想过没想过去香港。”林雨桐问道。 林二姐一皱眉,“怎么没想过,但这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要是能去呢?”林雨桐又问道。 林二姐狐疑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常住?” “常住。”林雨桐低声道:“不过,现在坐飞机方便,回来一趟也不困难。” “能去我当然也愿意过去。”林二姐深吸一口气,“但我过去干什么?” “这个咱们慢慢说。”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家里也就林二姐出去最合适。她性子不本分,也一直在帮林雨亭的忙,但是属于她自己的事情,却完全没有。 林二姐一咬牙,“行!反正你也不会坑我。我也想看看外边的繁华。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去国外看看。” 心可真野! 两人算是基本说定了。 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林爸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大,咱们不能可着自家人坑吧。” 林雨桐赶紧进去,才发现四爷手里拿着两捆股份凭证。肯定是从林大哥手里买的。 林大哥尴尬的要死,“爸,我没让妹夫买。” 四爷就笑道:“爸!看您急的,这也花不了什么钱。大哥这任务早点完成,对他是有好处的。” 比如,提升副厂长。 一旦提升了副厂长,在以后厂里有什么重大的决策的时候,他就能先一步知道。那么,自家的消息才能更灵通。 花这一万块钱,值得! 林雨桐好说歹说,才把林爸的气给消掉了。 这个假期,四爷还办了一件事,就是托人找了一个小保姆。 十六岁的四川姑娘,叫小芳。 “叫她跟雨生住在一个屋里,家里做饭洗衣服,都需要一个帮手。往后你也没那么些时间做这些琐事了。”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看了看,“现在没事了,家里请小保姆的多了。双职工家里,孩子老人没人照顾,都是这么干的。” 林雨桐看了小芳一眼,也没反对。 四川的水土养人,小姑娘生的白白嫩嫩,小小年纪,手艺还不错。家常便饭没有什么问题。 有人分担家务,林雨桐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将考研的课本都翻了出来,慢慢的啃。 隔了两周,四爷回了一趟京城,说是找好了导师,还给弄回来一份导师给的书目单子。 “下周咱们去书店看看,要是书店没有,就得去学校的图书馆借了。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书,外面鲜少有卖的。”四爷摇了摇头,看着神情却不怎么好。 “怎么了?”林雨桐问道。 “云师傅的书,印刷了六千册,可是出版社要求作者自销两千册。”四爷摇头,“一个不读书的民族,是个可悲的民族。” 林雨桐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个年代静心做学问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要甘于寂寞,甘于清贫。能不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不为金钱动心,殊为不易。 “都说,如今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林雨桐摇摇头,“脑体倒挂严重,但这毕竟是暂时的。” “等造导弹的去卖茶叶蛋了,这个国家也就完了。”四爷的脸色沉重,坐在书房了久久没有说话。 林雨桐赶紧转移话题,“自销这事,没跟云师傅说吧?” 四爷摇摇头,“这事我看着办。先不告诉云师傅。省的他心里难受。” 搁在谁身上,谁都难受。 林雨桐笑道:“还不知道多少教授,遇到这种事呢。就是想推着自行车去摆摊卖书,人家也没给咱们经销许可证。还真是只能求熟人买了。” 说着,就从四爷的包里掏出成品书来,一本才六块八毛钱。 就这样,也卖不出去。 “书呢?”林雨桐问道。 “先放回四合院了。”四爷叹了一声,“两千本书,咱们那屋子堆的跟库房似得。” “咱们先把钱垫上吧。”林雨桐笑道,“然后再将这些书,赠送给各个大学的图书馆。有人读了,书就有价值。” 四爷一笑,也只能这样了。 等料理完这些,林雨桐才拿了两斤红糖,三斤鸡蛋,两袋子奶粉,去看红姐生的孩子。 孩子刚满月,是个男孩。因为生在国庆,就被取名苏国庆。 “你们好歹取名的时候费点心思吧。”林雨桐抱着孩子,嫌弃的道,“你到大街上一喊国庆,保准有人答应,可能都不止一个。” 红姐就哈哈大笑,“可不是吗?我也这么说他,我说当爸爸的还是高级知识分子呢,就这种水平,白瞎了那一肚子墨水。” 林雨桐摇着孩子,“孩子将来埋怨你们,看你们咋办?” “他敢?”苏杭摇着奶瓶进来,笑道,“这多有纪念意义啊。” 林雨桐见苏杭拿着奶瓶,赶紧问答:“咱们这里能订到牛奶了?” 苏杭苦笑道:“什么牛奶,这是我在附近的村里买了一只奶羊。在老乡家里寄养着。每天过去取好几次奶。要不然怎么办?她的奶水不够吃的。” “找李叔,去屠宰场定猪蹄,一顿一个,先吃着。”林雨桐看着孩子,就道:“实在不行,就只能靠羊妈妈了。” 第388章 那个年月(117)一更 那个年月(117) 这周周五晚上,几个孩子在急着赶作业。因为周末回回城里,所以,他们得在周五晚上将作业写完。 四爷不知道在写什么,林雨桐拿着书啃,浓茶喝了一杯又续一杯,到如今再念书,才发现什么叫做岁月不饶人。精力和脑力,感觉跟前两年差了很多。 书房的门,是推拉的玻璃门,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林雨桐放下书,转过身。来的肯定不是几个孩子。他们要是有事是不会来敲门,都是在客厅里高声询问。 果然,见小芳推门进来。 她两只手无意识的放在前面,搓着衣服角,“林大姐……” “有事?”林雨桐问道。她对这姑娘还是满意的,手脚麻利,眼里也有活。 “明天家里是不是没人在?”小芳低声问道。 林雨桐恍然,“是啊。我们回城里。你自己在家吧。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冰箱里都有。我们周日晚上回来。你只要准备后天晚上的晚饭就好。” “不是……大姐!”小芳低声道,“我想问问,家里没人,我能不能不在家里呆着。” 林雨桐一愣,“你一个人不敢住?” 小芳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进城,给我一个……老乡帮忙。反正家里也没事……您放心,我星期天晚上肯定按时回来。我不在家里吃饭,还给家里省了粮食。要是实在不行,您扣我一点工资也行。” 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凳子,“坐吧。坐下说。” 小芳脸涨的通红,“要是不行,就算了。” 林雨桐就笑道:“你去给你老乡帮忙,帮什么忙?”家里的住家保姆,尤其是照顾孩子的,最怕的就是跟外面不好的人有牵扯。 小芳见林雨桐不像是恼了,才低声道:“我老乡,在外面开了一家小饭馆,周末人多,我正好去搭把手。” 四爷就抬头,“你们都是农村的?” 小芳憨憨的一笑,“是。都是农村的。” “农村出来打工的多吗?”四爷也转过身问道。 小芳点点头,“去年才一两个,今年多了一点。大部分都去了深圳。我跟着……老乡来了京城。” 四爷将书合上,“不是农村包产到户了吗?如今日子也该好过了,怎么都想着往城里跑?” 小芳不好意思的道:“我们那里地少,家里的孩子又多。分了田,也没多少。家里有一两个劳力,就够用了。出来打工,比在家里强。手里也有点活钱。” 原来如此。 四爷扭头看林雨桐,“看来咱们不是学校,就是研究所待着,对外面社会变化,反应还真是够迟钝的。” 林雨桐点点头,不管是学校还是研究所,都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她转头对小芳道:“那明天就一起走吧。” 小芳赶紧站起来应了一声,这才欢喜的出去了。 四爷却再也没翻书,而是不知道想些什么。 林雨桐猜测,人口流动,农民工的出现,大概给了四爷一些什么不一样的触动。 好半晌才听四爷道:“明天该去街上转一转,看一看。” 第二天一家人进了城。这次是林雨亭开着一辆面包车来接人的。 顺道将小芳送到靠近市区的一片批发市场。批发市场外面,是一溜的简易的棚子,几个平米大就是一间门脸,卖什么都有。 四爷将孩子留在车里,叫林雨亭看着。自己和林雨桐饶有兴致的进了批发市场。 这里是蔬菜批发。进进出出的板车,热闹的厉害。 小芳的老乡,是个十□□岁的小伙子,在这里卖的是担担面。 来往的小贩,热乎乎的吃一碗,麻利的就忙去了。虽然只有两张桌子,但是生意看起来还是很红火。 “生意可还好?”四爷站在外面看了半天,才过去问道。 那小伙子憨憨的一笑,“挺好的。一天到晚,人都不断。天冷了卖热饭,天热了卖凉面。啥子赚钱卖啥子。” 林雨桐就小声问小芳,“是你对象不?” 小芳红着脸不说话。 林雨桐就有些了然。 两人又在市场里转了转,才回到车上。 “没见到这样的市场吧?”林雨亭哈哈直笑,“现在有些城乡结合部,全都是来城里打工的年轻人。保姆,服务员,卖菜的,卖饭的。反正城里人看不上的小买卖,他们都干。尤其是温州人,大街小巷,全都是他们。咱们城里,也有不少人闲着,但就是抹不开这个面。觉得干这些营生丢脸。宁肯在家里搓麻将,也坚决不干活。搓麻将知道吧?哎呦,咱们厂子里就有不少不务正业的,整天干这个呢。” 以前人打牌,都是扑克。很少有麻将。现在这玩意又露头了。 林雨桐见四爷不知道想什么,就跟林雨亭转移话题,“你这面包车是新买的?” “刚买的。可不敢叫爸妈知道。”林雨亭摇摇头,“虽然不如小轿车体面,但这能拉货,能拉人,多好。省了大劲了。” 林雨桐点头,这是挺重实用性的。不在乎面子不面子。 回到家,本来打算先去书店的,但是四爷一头埋进了书房,“咱们明天再去,我先写点东西。” 结果,这一耽搁就是一整天的时候。吃饭都是林雨桐给他端进去的。 晚上熬了大半宿,第二天,两人去了b大,找了经济系,四爷原先的老师张教授。 “这是你写的?”张教授对这个学生还是有印象的。听说去读了其他专业的研究生,他还有些可惜。没想到毕业几年了,还能静下心来做学问。 四爷点点头,“人口的流动,推动城镇化建设。但这其中所带来的好处与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 张教授伸手戴上眼睛,用了大半个小时才将这篇文章看完,“文章先留下,我还要再看看。” 四爷没有犹豫,就站起身,要带着林雨桐告辞。 “等一下。”张教授也跟着起身,“你可以将这个问题当做一个大课题。好好做出几篇好文章来。”说着,还递给四爷一张借书证,“凡是想要什么资料,都去图书馆查。” 四爷赶紧恭敬的应了下来。 出了门,林雨桐才知道,这位张教授可不是普通的教授。而是国家在经济方面的顾问。 算得上是如今经济学上的泰山北斗。 难怪呢。 两人抬腿就去了图书馆,不光借了四爷要的书,连林雨桐需要的,也一并借了出来。 又顺便去看了程叔和冯姨。 “如今,哪里都在改善居住环境,就是高校教师的居住环境得不到改善。”程叔苦笑道,“清苦是真的清苦。” 冯姨就笑着对林雨桐道:“那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如今好些部委办的公司,不都是高薪聘请他们这些教授当顾问吗?想要挣钱还不容易?”很有些挤兑的意思。 程叔哼了一声,“哪里是什么顾问?分明就是花钱买我们这教授的招牌。能花钱买的专家还是专家吗?能用金钱衡量的教授,还是教授吗?我宁愿饿死,我乐意。” 这倔老头! 陪着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这才从学校告辞。 要办的事都办了。林雨桐就问四爷,“接下来咱们去哪?” “去转转。”四爷说着,就拉着林雨桐的手。 繁华的街道,人挨着人。到了十字路口,得看着红绿灯了。街上的车流不断。 小胡同里乱窜的,不光是自行车,还有摩托车,带着轰鸣之声,路过的时候,喷着尾气。惹得一片骂声。 骚包! “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变化太大了。”四爷低声问林雨桐,“还记得咱俩七四年回京城的时候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十年了。一眨眼的功夫一样。”林雨桐也有些感慨。 两人想起了从前,就去了一家东北菜馆,吃了一顿午饭。 “以前找不见吃饭的地方,现在是满大街的饭馆子。湘菜,鲁菜,东北菜,川菜,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吃不到的。”林雨桐说着,就点了一份猪肉炖粉条子。 四爷就笑:“就觉得这猪肉炖粉条,还是司务长做的最地道。” 边吃饭,边追忆了一下当年的人和事。两人溜溜达达的去看电影了。 如今一场电影得两毛钱。但是看的人是真不多。 花钱买爆米花花费了一点时间,所以进去的时候,片头已经过了。 里面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坐着点人。 电影演到一半,不少人又都陆陆续续的走了。 林雨桐也不觉得好看,现在拍的片子,好像都是为了去国外的电影节得奖的。一般人看不懂这玩意的内涵。 反正,林雨桐不是一个懂文艺的人,直犯迷糊。至于四爷懂不懂,林雨桐还真看不出来。 两人硬是撑到电影结束才出来,全当是进去歇脚了。 “如今电视越做越好,从小的变大的,从黑白的变成彩色的。这电影院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四爷回头完了一眼电影院,“那时候看地道战和白毛女的时候,电影院多火啊。” 林雨桐就笑:“你说以前那买电影票的多牛啊,现在只怕送票,也送不出去了。” 第389章 那个年月(118)二更 那个年月(118) 林雨桐正愁备考的时间不够,没想到,马上所里给林雨桐调整了工作。 因为所里买来了几台电脑。 蒋师傅只记得林雨桐早就问过他关于电脑的事情,所以,电脑一归置好,他就跟所长推荐了林雨桐。 林雨桐跟着蒋师傅进了新装修好的办公室,就一愣。 这玩意可真是够古董的。 显示器是一个大块头。然后主机是需要横放在桌子上,然后将显示器放置在主机上的那种。 虽然她会玩电脑吧,但是一件这种古董,林雨桐还真是囧了一下。 “怎么样?你不是一直问怎么没有电脑。现在好了,这可是如今最先进的。”蒋师傅看着林雨桐眼中的‘古董’,都恨不能亲两口,他小心的摩挲了一遍显示器,就道:“一定要小心使用,尽快教会咱们这些人。” 林雨桐应了一声,“给我两天时间,我先熟悉熟悉。” 蒋师傅连连道好。然后转过身,又指着另外的五台,“这些没有这一台先进,但是使用起来还是可以的。你也好好的看看。” 林雨桐转身去看,顿时一口老血。 这电脑只有一个跟键盘连在一起的主机。外观像是游戏机,又像是台式计算器,但人家确实是一台电脑。 “这是香港制造的。沿海一些企业,已经配置这个东西了。”蒋师傅介绍道。 林雨桐点点头,这大概是最早进入中国市场的民用电脑了。 所里对于这些电脑,那真是小心的不得了。一共六台电脑,配备了一个内外两间的超大办公室。 外间有鞋柜子,里面放着鞋套。谁进去,都得给鞋套上鞋套。 另一侧是一张办公桌,以后就归林雨桐使用了。 里间放着电脑,窗户外面都焊上了护栏,就怕被盗,连窗帘都换成了挡光的。地上铺着红地毯,避免灰尘飞扬。 林雨桐以后就主管这个办公室了。大小算是升了一级吧。尽管她的下属只有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江舟。江舟的父母都是所里的职工,所以安排她跟着打杂的,打扫这个办公室的卫生。 其实,这样的古董机子没什么好玩的。关键是没有互联网,电脑就只是电脑。使用电脑,但就是不能上网。 但这好歹的,算是把林雨桐从枯燥的数字计算中解放出来了。 熟悉了两天,就行了。 这玩意的用途除了计算,就是打字,整理文件。 如今最关键的是,所里很多人想先学这玩意。 那么最基本的就是打字。 林雨桐坐在门口看书,谁有问题了,过去说一声就成了。简直不能更轻松。 其实什么实事也没干,大家还觉得小林真是个人才。 懂电脑的人,绝对算的上是人才。 可惜这古董机子,每天的开机时间也是有规定的。谁想晚上加班用。那么实在对不住,所里不允许。 于是,觉得落伍的四爷,给印昆打了电话。既然沿海有,那就证明能买得到。 那就买一台吧。 于是,等到大雪飘飞的时候,书房里又多了一台电脑。 除了四爷使用,林雨桐从来不禁止孩子们用。 这东西更新换代更快,绝对等不到用坏的时候,就该淘汰了。 云师傅来瞧了瞧,就笑道:“你们家的情况特殊。家里用的都是最好的。好些市场上还没有,你就弄来了。这对于孩子的成长是有好处的。这些东西想要进入普通家庭,怕是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呢。” 四爷点头道:“就是双缸的洗衣机,如今市场上才陆陆续续的有。这还是家庭日常家用的电器呢。至于电脑,不是用得着的人,买它干什么?至于其他东西,我们也就是比别人早了一步。很多东西都是从国外直接进口的。” 当然比普通百姓的日子看着好点。 云师傅过来,这次是为了云帆的婚事,“……谈了一个姑娘,说是家里也是药厂的。我想叫你们去打听一下这姑娘家的情况。” 林雨桐端着切好的雪梨走进来,放在桌上,问道:“叫什么名字?年龄要是跟我们差的不多,我应该都是认识的。” “说是叫赵婷。”云师傅很高兴,“上周我去的时候,见了那姑娘一面。” 赵婷? 云师傅一说,林雨桐就想起来了,“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说着,她就看向四爷,“你还记得那一年,我跟你说,我碰见杨柳卖菜。” 四爷点点头,是有这么一码事。 林雨桐就道:“这叫赵婷的姑娘,当时跟杨柳一样,就在供销社上班,很会来事。那次是家里的鸡蛋供应量用完了,那姑娘就没要本本。真是特别和气的一个姑娘。” 云师傅果然很高兴,“那就错不来了。这姑娘确实在供销社上班。卖副食品的。云帆常去买油盐酱醋,这么着,两人就认识了。” “还真是没想到。”林雨桐就笑,“你说这世界可真小。” 林妈当初还念叨,想把这姑娘说给林雨亭。没想到这边没提,却叫云帆碰上了。 “就怕人家家里嫌弃云帆是个个体户。”云师傅叹了一声,“要是人家家里不愿意,就叫云帆先把那门面关了。我安排他去厂里,开饭馆的事情以后再说。” 被嫌弃?这还真说不准。 开饭馆总是没有铁饭碗端着叫人放心。 “这个周我们回去一趟。”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我跟我妈去一趟老赵家,大家前后楼住着,只当是串门子了。” 两人这才带孩子一起回了林家。 林妈听了林雨桐的来意,就恼道:“老幺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我就看上这老赵家的赵婷了,如今好了,这么好的姑娘,也要飞了。” 林雨桐就失笑道:“这着什么急啊。男人三十一枝花,老幺才二十六,早着呢。再说了,只要事业有成,什么时候说对象都不算晚。” “我能不着急吗?你倒是说的轻巧。”林妈抱怨道:“从你大哥到你们姐三个,都不用我操心。你大嫂那时候是追在你大哥屁股后头跑,这媳妇娶的一点都不费劲。你们姐妹三个,我就不说了。一个个的都能耐,利利索索的把自己嫁了……” “那再过两年,过两年,追在老幺后面的姑娘多了去了。只怕您挑花眼。”林雨桐说着,就拽着林妈出门,“走吧。走吧。去老赵家串门去。” 林妈顺手将把晌午烙的菜饼子端了一碗,“走!真是冤家。”她边走边念叨,“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姑娘。” 感情还不死心。 赵妈在家,见了林妈很客气,“这是给外孙子做的吧,还给我们送什么?” “拿着吧。”林妈将碗递过去,“白菜油渣的,又不是金贵的东西。如今也没人怎么稀罕这个了。” 说着话,赵婷就从里间出来,跟林雨桐一处说话。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赵婷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是着急。” “你们都不小了,还要拖下去?”林雨桐就低声问道。 赵婷一叹,“我爸我妈肯定不乐意。但要是找一个拿死工资混日子的我也不乐意。”说着,就又问道:“我记得你认识杨柳,你知道她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吗?” 林雨桐摇头,“不是跟你是同事吗?” “人家早辞职了。”赵婷一叹,“去一家香港在北京的分公司,做公关小姐。一个月小两百。顶我小半年的工资。” 林雨桐咋舌,这工资确实不低。自己跟四爷两人加起来,也不到两百。大概还不及人家杨柳一个人挣得多。 如今的公关小姐,也算是外企的白领了吧。 赵婷又叹了一声,“我是没胆子去,还舍不得自己手里的铁饭碗。但就想着,自己没胆子,总能找个有胆子的吧。云帆,人不错,我也是真心想跟他处的。” 林雨桐点点头,“那这么着,云师傅的意思,要是你家里不乐意,就叫云帆先关了饭馆,去军工厂上班。你知道的,这样的厂子福利待遇还是不错的。” “那不行。”赵婷坚决的摇头,“饭馆一天挣得顶我半个月的工资。干嘛非得关了。这事我跟我家里说。” 里面林妈就劝赵妈道:“……你也觉得人家孩子好,这就成了。人家在那边也是有三居室的房子。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不留给儿子留给谁。听说人家在大学里还兼课,在大学里还有一套四十平的屋子。住房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横竖不比别人强些。再说了,人家老子云师傅有大学问,想给儿子找个工作能有多难?不过是那孩子倔,饭馆肯定也挣得多。现在有钱,什么买不到。你这不是跟孩子较劲吗?” 赵妈叹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她就是看不上这种没正经工作,胡混的人。 赵婷就大声哼笑道:“如今中、央都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只见过嫌弃穷的,没见过嫌弃人家富的。” “是我经得多?还是你见的多?等到政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有你哭的时候。”赵妈十分坚持。 这就是没法说了。 林妈跟林雨桐出来以后才道:“人家这么想也没错,就是看着老幺这折腾劲,我跟你爸都提心吊胆的。何况人家嫁闺女这么大的事。” 林雨桐看了林妈一眼:“……”观念这问题,不是三两句话能扭转的问题。 第390章 那个年月(119)三更 那个年月(119) 四爷此刻却坐在林大哥的办公室里。林大哥升为副厂长了,如今有自己独立办公室。 “……上次的事情多亏了你。”林大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你不过来,我还这两天去你那边一趟。” “有事?”四爷端着茶杯子在手里,却没喝。 林大哥从办公椅上起来,坐到跟四爷旁边的沙发上。 “厂里想引进一套设备,如今集资了一部分,也从银行借贷了一部分,资金算是凑齐了。”林大哥不好意思的道,“但这跟外国人打交道……我们厂还真是……听说,你二哥做的就是进出口贸易?” 四爷点点头,“是!他们那个跟咱们这药厂还不是一码事。他们都是靠着部门的权力和资源做生意,只有赚的,没有赔的可能。” 林大哥眼睛一亮,“就是要这样的咱们才信得过。”他低声道,“你放心,厂里必然不会亏待……” 四爷就摆摆手,“又不是外人,何必见外。再说了,花的钱多了,大哥也为难。我二哥那边,虽说在公司里干,但是客户资源却在他手里握着。私下联系一二未尝不可。能省点是一点,也好叫大哥在厂里好做人。这次因为卖股份的事情,肯定也得罪了不少人。” 林大哥拍了拍四爷的胳膊,“那就什么都不说了。” 四爷就用林大哥办公室的电话给印昆打了个电话,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们俩处理就行。 印昆一听是药厂,马上明白四爷的意思,“这是我心里有数,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护照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四爷又问道。 印昆‘嗯’了一声,“成了。什么时候走,直接过来拿就行。” 这边挂了电话,林大哥才道:“二妹说去香港,竟然是真的?” “是,已经办妥了,随时能走。”四爷应了一声。 林大哥愕然,如今这去香港手续也很麻烦,没想到这竟然办成了。 所以,晚上林大哥陪四爷回来的时候,笑的多少有点殷勤。 四爷将事情跟林雨桐小声说了一下,林雨桐就朝林二姐点点头。 林二姐当时就笑了,“那成,过了春节我就走。” 林爸林妈脸上的神色不好看。作为老辈人,更希望孩子都留在身边。 “二姑,给我买一台游戏机邮回来。我们班同学的叔叔在美国,寄回来的东西可好了。”林小伟在一边吆喝。 林大嫂一巴掌拍过去,“哪哪都有你。赶紧看书去,马上考中学了,也不说着急。考不上重点中学……” “考不上重点中学,就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这辈子就完了。”林小伟阴阳怪气的学林大嫂说话,“一定要像你小姑和小姑夫一样,考上最好的大学……” “这熊孩子!”林大嫂瞪眼,“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别以为能接我跟你爸的班,咱们厂里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心没肺的,能把人给愁死。” 林大姐就接过话头,“小伟还算是好的,我们丹丹我才犯愁呢。学习就没学明白过。回回考试都刚刚及格,你说这愁人不愁人。” 雨生趴在四爷的背上,小声道:“是挺愁人的。她的题我都会做。” 四爷手放在后面轻轻的拍了雨生的屁股一下。林雨桐马上扫了一下这父女俩,雨生赶紧缩着脑袋钻到四爷背后去了。 林雨桐心说,你怎么不说,你们受的是什么教育。不管是云师傅还是何田,有些大学想请过去讲两节课都请不到。你们天天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习,再要是学不好,那就真是脑子的问题了。 林妈不赞同的道:“你也别狠命的逼着孩子。这不怨孩子,你原来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一看书就头疼,这会子逼着孩子做什么?” “妈!”林大姐不愿意的道,“我跟他爸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还能不长点教训。说什么,也要培养出个大学生来。听说,厂里引进新机器,能上机器的都得是高中毕业。像是我跟大嫂这样,幸亏不在车间,要不然都得退下来。现在都这样,以后呢?” 林爸叹了一声,“那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擅长学习,有些人不擅长。那你非逼着孩子学孩子根本不擅长的,这不是……犯蠢么?” “她又不比别人少长了什么。”林大姐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耷拉着小脸的闺女,“人家都能行,她凭什么不行?” 得!又绕回来了。 大姐夫倒是看了林大姐一眼,心疼的把丹丹一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再说了,孩子还小,开窍晚也不定。急什么?” 林妈跟林大嫂把饭往桌上摆,回头就道:“你们小的时候,只想着叫你们吃饱穿暖就行了。那时候觉得孩子吃不饱多可怜呐。如今,逼着孩子学,孩子看着比你们那时候还可怜。这世道是越变越好了,可这其实也是越过越累了。”连孩子都过得累。就怕跟不上这世道变化的脚步。 这话也是大实话。 林雨亭抱着一提啤酒进来,就笑道:“行了,别说我们丹丹了。真不放心,就自己多挣点,给孩子留着。” 说着就把啤酒打开。 四爷拿了一瓶喝了一口,“嗯!如今这啤酒是比散啤味道好些。” 林大哥就点头,“好家伙,那时候一听卖散啤的来了,就端着个饭盆去买。如今这瓶装的好多了。不过,要比起来,还是比不上人家那扎啤。我们去美国的时候,在香港转机的。那边是扎啤。” 林雨亭就接话道:“好一点的饭店如今也有。就是太贵。” 林爸嫌弃的道:“还不都是一股子马尿味。我一点都喝不出好来。” 等林雨桐和四爷带着孩子回到印家,都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林雨桐就揪着雨生单独训斥,“丹丹是姐姐,你怎么能笑话人家?在那么多人面前小声嘀咕,虽然人家听不见,但不能说你就有礼貌。” 雨生撇撇嘴,“我没笑话她。我跟她说,我能教她,她就恼了。把课本收起来不理我了。” 熊孩子!要是我,我也不理你。就显得你能耐是吧。 伤人自尊了,还不自知。真是愁死人了。 “要是晓晓拿着你的课本说,说她能教你,你是什么感觉?”林雨桐问道。 雨生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什么?我会觉得我妹妹咋这么聪明呢?” 林雨桐瞪眼,瞬间就卡壳了。看把你大度的。 还要说话,就听老爷子在楼下喊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先叫孩子睡吧。” 这又是哪个小子却请了老爷子当救兵。 林雨桐只能应了一声,“先去睡觉,明天咱们慢慢说话。” 四爷看着雨生出去才从外面进来,“你说的对,孩子在人情世故上,差的有点远。” 结果林雨桐第二天忘了这码事了。但四爷一直都没忘。 这天孩子放学,饭已经做好了。 四爷通知,以后的晚饭都晚半个小时。用这半小时的休息时间,给孩子讲论语。 晚上睡下才对林雨桐道:“你看弘晖和弘昀,哪怕是弘昭,人情世故上什么时候出过岔子?书是好书,就看怎么去读它。” 有成功的例子在前,林雨桐没有反对的理由。 四爷叹道:“净口,修身,齐家,治国,而后才能平天下。这净口,就是要修口德,也就是要会说话。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能说的话又该怎么说?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在面对不同的人又得说不同的话。说话的语气,神态,措辞,都是有讲究的。这也是一门学问。半点马虎不得。” 林雨桐伸手抱住四爷的腰。那天大嫂和大姐望子成龙的心态,叫林雨桐还有些不适应,觉得逼孩子太紧。其实轮到自己家,也是一样的。“爷看着教吧。”像是雨生这样肯定不行。 于是,包括江淮在内,都要争取在学校将作业写完。回来上半个小时的古汉语课程。然后吃饭,吃完饭走着去云师傅或是何田家上外语或是音乐课。然后跑着回来。梳洗完,去描红两张。时间差不多就九点了。上床睡觉。 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有。 等到放寒假的时候,林雨桐带着孩子去了乐器行,去买小提琴。一把小提琴才八十六快钱。 老爷子不喜欢西洋的乐器,“学二胡都比那劳什子强。” 梅抗美就笑道:“这您就不懂了。现在的孩子对咱们那老一套可没兴趣。” “那都是国粹。”老爷子气哼哼的,“回到我找一个会拉二胡的回来,你们跟着学。”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说话。两人都会古琴,但却从来没想过拿那个去教导孩子。 这玩意不好解释。 但要是老爷子非叫孩子学二胡,他们也不反对。 只是这时间上……林雨桐看了一眼快哭出来的孩子,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是不是课安排的有点多了?” 第391章 那个年月(120)一更 那个年月(120) 尽管今年印辰两口子没回家,但是老爷子还是很高兴。 “……大哥调到羊城军分区了。高升了!”梅抗美笑道,“如今那边可是发展的前沿阵地,意义可是不一样的。” 这边话还没落下,那边电话就响了。 紧跟着四爷就叫林雨桐过去。 “大哥的意思是,要把江淮接过去。”四爷小声跟林雨桐商量。 那当然好了,孩子还是要跟着爹妈生活的。 羊城如今发展的很快。这个发展是各个方面的,教育当然也不例外。 “有条件了,当然还是跟着父母一起好了。”林雨桐没有阻拦的理由。虽然这孩子挺乖的,养了两年也养出感情了,怪舍不得的。但是也没留着人家孩子在家里不让走的道理。 江淮自己都有些忐忑,毕竟又是一个新环境。 “去吧。你爸妈算是安顿下来了。”林雨桐摸着这孩子的脑袋,“放寒暑假,甭管你爸妈能不能回来,你回来就成。现在交通这么便利。电话也方便。” 江淮小声道:“说不定不习惯呢?” “不习惯也回来。”老爷子在一边道,“你二叔,还有你林家舅舅,哪一个月不跑一趟羊城。” 江淮这才点点头。 没过正月十五,印昆就带着江淮南下了。 大人还罢了。雨生拉着江淮不让走。夜生扭着脸,别扭的不说话。震生倒是小声的跟江淮约定他们相互通话的时间。 好半天,才把三个人扯开。 老爷子对林雨桐抱歉的道:“老大两口子也是混账,孩子说要走就要走。叫你们跟着受了两年的累。”白辛苦了一场。跟着悬心了一场。 林雨桐知道老爷子怕自己心里有想法,就笑道:“瞧您说的。江淮这孩子重情,还能忘了我这三婶?” 但不管怎么说,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一下子叫人不习惯起来。至少自家这三个孩子出门,林雨桐就不怎么放心了。 这不,早上起来,说是去公园跑步,不用四爷和林雨桐跟着。 林雨桐还以为老爷子也跟着去了,也没勉强,起来跟印薇去厨房做饭了。 谁知道一锅粥还没熬好,三个怪叫着从外面跑了进来。 夜生最利索,进门就一屁股坐在沙发声,“妈呀!吓死我了。” 说着话,就把羽绒服往下脱。靛蓝色的羽绒服上面还沾着雪沫,他也不知道拍。就顺手把羽绒服往沙发的扶手上一扔。 后面紧跟着震生拉着雨生进来,“就你跑的快。你倒是顾着点我们?” 夜生呵呵直笑,“我都吓蒙了。” 雨生把围巾往夜生身上一扔,就往厨房跑,“妈!妈!” “在呢?”林雨桐还以为这三个又放炮仗去了,看见他们都不爱搭理了,“在呢?怎么了?又把炮仗埋在雪里点着了?又炸到自己身上了?” “不是!”雨生边走边解衣服扣子,“才不是。是公园里,可多人躺在地上,奇形怪状的。我们还以为人死了呢?吓死我们了?” “胡说八道!”林雨桐白了这熊孩子一眼,“这大冷天的,外面的雪多厚啊。躺在地上?当人家傻了?你这是把你妈我当傻子了。” “哎呦!我的妈!您怎么就不信呢?”雨生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放在她的小胸脯上,“你摸摸,摸摸……是不是还在跳?”雨生眨着大眼睛看林雨桐。 是跳的厉害。 “谁跑一圈心跳都快。”林雨桐一把把手拿开,“我这还正做饭呢。满手都是油,那白毛衣经得住这么蹭?”她指了指一边,“去择一把菠菜去。” 印薇端着盆子从外面进来,就笑道:“不怪孩子们吓一跳,我刚开始的时候也被吓一跳。那是人家练气功呢。什么奇怪的姿势都有。躺在地上算什么?有的还躺在楼梯上练气功呢。不知道的人吓一跳的多了去了。” “练气功?”林雨桐一愣,“什么时候又刮起这风了?” 印薇笑道:“早了,以前没这么邪乎。如今啊,不光是老头老太太,就是年轻人也不少,信这个的人多了去。” “这可真是干什么都起哄。”林雨桐不由的想起以前,确实听过这气功全民热。看来如今这浪头就起来了。 雨生将菜择好,就要放在水龙头下洗,印薇一把拿过来,“水凉,可别沾手。出去玩去。” 雨生顺便拿了抹布就往出走,“这气功灵吗?” 印薇瞧见雨生眼里有活,就笑道:“灵不灵的咱也不知道的。有些人信的真,觉得是挺灵的。反正咱们是没见过。” 从厨房里看过去,见雨生在擦外面的茶几,夜生拿着扫帚扫客厅,震生拿着拖把在后面拖地。 印薇就笑道:“你说你们两口子,家里有保姆,干什么叫孩子动手?” 林雨桐朝外面看了一眼,“保姆也要回家过年的。就像是现在,咱们不动手行吗?”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你们真舍得!”印薇朝外看了一眼,就见晓晓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奶瓶喝。“看来晓晓也得教一教了。” 等到印昆回来,一家子知道孩子安全送到了。那边的环境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安心要回所里。 坐在回去的车上,林雨桐就笑,“估计那孩子且得适应一段时间。光是听人家说话,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明白的。” 四爷笑了一下,“孩子小,学什么都容易。”说着,对后面那三个道,“以后常写信,也省的他在那边孤单。” 结果话说完,后面那三个半点反应都不给。林雨桐一扭头,见三人坐在后座上,摇头晃脑,耳朵上带着耳机。 “随身听?”林雨桐瞪眼,“你二伯又给你们买随身听了?”说着,拍了一下座位的靠背。 震生将耳机一摘,才赶紧道:“妈,你刚才说什么?”他把耳机往随身听上一缠,“二伯买的。给我们学外语的。” 林雨桐的手一伸,震生就赶紧往回一缩,“妈,可不能没收。二伯真的带了很多英语磁带的。” “我看看。”林雨桐瞪眼。一个老版的随身听,自己能有多稀罕?瞧这小气劲的。 震生这才递过来,夜生将他的耳机塞给震生一个,继续摇头晃脑。 林雨桐接过来,还真是索尼的机子,放在耳朵上一听,“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一剪梅? 林雨桐挑眉,将随身听还给震生。 什么年代的人,干什么年代的事。这个是绝对不应该阻拦的。 “不要带的时间太长,对耳朵不好。”林雨桐叮嘱了一遍,就不再关注了。 四爷笑道:“电视是越做越大了,录音机是越做越小了。还真是越来越方便了。” 林雨桐就想起以前扛着录音机满大街跑的小伙子,觉得特逗。以后,有这玩意的,谁还费那个劲。 两人这次回来,开着小面包车。 这辆车两人征用了。林雨亭需要,就再去买去。 反正进城老叫人接,挺不方便的。 等小芳过完年来上班,林雨桐就彻底轻松了。除了守着几台电脑看书,别的什么也不干啊。 这天晚上回来,林雨桐好容易想早睡一会,就见四爷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雨桐把门关上,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刚到跟前,四爷就睁开了眼睛。反倒把林雨桐吓了一大跳,“你干嘛呢?这吓人劲的。” 林雨桐捂着胸口直喘气。 四爷赶紧拉住林雨桐,“是我不对。吓着你了。”说着,就抚了抚林雨桐的背,“没事!没事!” “您这干嘛呢?”林雨桐看着四爷依旧盘着的腿,“我还以为您入定了呢?” 四爷就哈哈直笑,“练气功又不是参禅,我入的哪门子定啊?” 气功? “这玩意就不能信。”林雨桐哭笑不得。您真是什么潮流都要跟一次吧? “我也不信。打把势卖艺的把戏我见的多了。”四爷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这不是如今都讲科学吗?现在很多报纸主流媒体都宣传这个事情,我不试试怎么行?” 林雨桐语塞。见他重新盘腿坐下,顿时就不好了。 “您要练,也行。”林雨桐跟四爷面对面的盘腿坐下,“我这里的气功功法,比他们这卖大力丸的强多了。您按着我的口诀做。” 四爷也没问,“你说,我听着。” 林雨桐以前从没想过将武功什么拿出来过。一是环境不允许,那样的背景下,伸胳膊伸腿,不小心就被当成特、务了。二是,估计离开了特定的环境,根本就练不出什么来。就跟弘晖弘昭一样,练了一辈子,也就是比别人强些。至于什么飞檐走壁,轻功无双,呵呵,根本就别想了。她其实自己都知道,根本就练不出来。 如今嘛,只当是强身健体了。总比坐在这里打坐,练什么狗屁气功强吧。 第392章 那个年月(121)二更 那个年月(121) 坚持了三个月,林雨桐才有了一点点微弱了感觉。不得不说四爷是一个特别能耐下心坚持的人。虽然一天接一天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林雨桐将手搭在四爷的手腕上,就不由的挑眉。其实跟自己差不多。 “爷也感觉到了吧?”林雨桐轻声问道。 四爷点点头,“一点点而已。” 林雨桐低声道:“能有这一点点,我都很意外了。” 四爷看着林雨桐半晌都没有说话,猛地一把将她抱住,久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林雨桐有点懵,脸埋在四爷的肩窝,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小心的问道。 四爷将林雨桐越抱越紧,“要是下一辈子没有爷……你也要好好的。” 这是猜到了自己的情况了。 林雨桐突然鼻子一酸,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四爷一下一下的抚着林雨桐的背,“一个人有这样的机缘,就得珍惜。要是下辈子没爷陪着你,你也要好好的……慢慢的忘了爷,你才能过的好。” 林雨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一下子坐起身来,双手打在他的肩膀上,“胡说什么呢?你胡说什么呢?我哪也不去!也不许你去。” 没有你,漫长的生命对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就是比你好,那个人也不是你。 林雨桐只要想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心就跟被挖了一样。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孩子似得嚎啕大哭起来。 四爷一下就懵住了,由着她拍打,“快别哭了,吓着孩子了。爷就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陪着你还不行。永远都陪着你还不行?快别哭了。”说着,就使劲把人抱住,“就是随口说说……” 正说着,门就被推开了。 三个孩子脸都变了颜色,显然是都被吓坏了。 雨生都快哭了,“我妈这是怎么了?”说着就看四爷,“您这是要跟我妈离婚吗?” 四爷哭笑不得,“离什么婚啊?你妈这是做噩梦了。” 林雨桐哭的直打嗝,抓着四爷的手不放,“你哪里也不要去。哪也不要去。” 跟个孩子一样无措。 四爷当着孩子,有些话又不好说,只能一下一下拍着林雨桐,“我不去。我不去。哪里也不去。”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这情况明显不对。 震生去卫生间拧了毛巾来,要给林雨桐擦脸,“妈,我们都在呢。能去哪啊?梦魇着了。擦把脸醒醒。” 四爷接过毛巾,“你们先出去,你妈这里有我呢。” 夜生一把拉住要反驳震生和雨生,出去了才道,“咱们在里面,妈该不好意思了。” “肯定是有事。”震生小声道,“我就没见妈哭过。” 雨生一个人靠在客厅的墙上,“你说,是不是爸爸要跟妈离婚?” “不能!”兄弟俩赶紧喊道。 “那妈怎么哭成这样了?”雨生看着两人,然后哼了一声,“要真是离婚,我跟着妈过。负心的男人不能要。” 夜生切了一声,“我们肯定跟着妈和你过,要不然你们两人女的,怎么办?” 震生瞪了两人一眼,“别胡说八道的。不可能有这事。爸爸办公室也没进年轻的小姑娘。” 四爷在里面听见,满脸的黑线。 “行了!快别哭了。”四爷轻声道,“爷是真害怕……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吗?” 林雨桐只觉得苦的一塌糊涂,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爷叹了一声,逗她道:“爷也不是以前的爷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嫌烦啊。” 林雨桐看着四爷,“不嫌烦。到哪也忘不了……除了你谁也不行。” 四爷将人抱在怀里紧了紧,“那可怎么办?你说,那可怎么办?” 谁能保证下一辈子还能守在一起。连她自己心里只怕也没有什么谱吧。 “陪着我。”林雨桐固执的道,“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会陪着我。” 四爷一下一下的摸着林雨桐的头发,“好!爷陪着你。” 可这哪里是自己的承诺能作数的? 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抱着,直到林雨桐困极了睡着。 第二天,四爷给林雨桐请了两天假,一双眼睛肿的根本就不能见人。 林雨桐在孩子们上学,四爷上班以后,打发小芳去买菜。 她时隔多年,又一次身体进了空间。 空间还是老样子,半点都没有改变。 她重新试图跟公司联系,可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跟那些消失的同事一样,消失在茫茫的宇宙中了? 应该不会吧。 又尝试了几次,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 看来要么是时机不对,要么就是采集的能量不够。这却不是自己能改变的。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林雨桐赶紧出来。 “怎么样了?”四爷推开门进来,“头疼不疼?” 林雨桐摇摇头,“不疼了。”说着,就过去,又挂在他身上,“爷,我跟你一样,也回不去了。除了你,我谁也没有了。” 四爷身子一僵,认真的看林雨桐。继而慢慢的松弛了下来。“那以后,不管爷去哪,都带着你。” 林雨桐这才窝在他的肩窝里笑了。 这次的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 两口子是揭过去了,但是三个孩子显然没能揭过去。这两天,他们变得小心翼翼的。吃饭的时候,很少夹菜,都是不停的打量两人的神色。 “吃饭吧。”林雨桐将菜给他们扒拉到碗里,“看我干什么?” “你们还离婚吗?”雨生小声问。 林雨桐一巴掌拍过去,“你就不能盼着我们点好了?” “那妈你哭什么?”雨生揉着胳膊小声道。 “梦见你们都是不孝子,等我们老了,就剩下我跟你爸了。”林雨桐睁着眼睛糊弄孩子,“养你们能有什么用,我能不伤心吗?” 震生笑道:“您真是的。我们将来哪里也不去,就守着你跟我爸过日子。这总行了吧。” 夜生摇摇头,“一个梦还当真?妈,你这心态怎么还跟五岁的孩子似得。” “您放心,您害怕两个弟弟娶了媳妇忘了娘,您不是还有我吗?将来我不嫁人,只在家里守着你跟我爸。”雨生无奈的摇摇头,“遇上这么粘人的妈,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林雨桐哼了一声,“你还是嫁了吧。在家里我更得愁死。” 四爷就跟林雨桐笑道:“你知足吧。人家三个都商量好了。要是咱们离婚可都是要跟着你,都不打算要我了。” 林雨桐一愣,“真的?”然后看着三个孩子笑,“成!还算有良心。”说着,将酱牛肉给三个孩子分了,“不过你们放心,我跟你爸离不了。” 说完,才愣了半天,问道:“你们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离婚不离婚的?” “妈,你现在真是什么都不关心了。”雨生咽下嘴里的菜,才道:“咱们原来斜对门的张叔和周姨就离婚了。” 是说张革新和周平。 “这俩离婚了?”林雨桐看四爷。 四爷点点头,“离了。周平将人家女学生给打伤了,故意伤人拘留了。张革新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将人给保出来了。不过也算是鸡飞蛋打了。这边离了婚,听说,那边那个女学生家里给办了留学,自费留学,马上就出国了。” “啊?”林雨桐一愣,“这事闹的。” “我们班俩同学的爸妈都闹离婚呢。”震生摇头道,“他爸嫌弃他妈是农村来的。农村来的怎么了?嫌弃人家是农村的,当初干什么结婚?” 林雨桐一叹,这事跟孩子们说不清楚。当年,有多少人都是以为会在农村扎根一辈子呢。谁会想到后面的事。 “还有一个同学,原来跟她妈在农村。这个学期才转学来,跟着她爸过了。他爸另外娶了个后妈。”雨生又道。 林雨桐看向四爷,“下面兵工厂的人吧?” “嗯!当年安置了不少知青。”四爷点点头。 饭还没吃完,就有人敲门。 小芳放下碗去开门,进来是苏杭,蒋师傅,还有老苏。 原来三人是来看足球赛的。所里就自家的电视最大。而且是彩色的,看起来爽。 “今晚上,跟香港队踢,怎么着也能踢他四五个吧。香港队是弱队啊……”苏杭往沙发上一坐,就道。 蒋师傅摇头,“四五个太过了,能踢两三个应该还是轻而易举的。” 林雨桐就给了夜生几块钱,“下楼去,找李师傅买一提啤酒上来。”说着,又叫小芳,“炸一盘子花生米。” 男人们在一起看球赛,酒是少不了的。 震生和雨生马上就跑出去了。 这边老苏就客气的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苏杭不等林雨桐和四爷说话,就笑道:“一起看才热闹呢。” 林雨桐心说,可我对足球可真心没什么感觉。 电视的声音大,林雨桐也没看进去书。就躺在床上歇下了。 半梦半醒之间,就听见‘砰’一声响。林雨桐一下子坐起来,心道,肯定是酒瓶子碎了。 得!这肯定是输球了! 第393章 那个年月(123)三更 那个年月(122) 雨生推开门进来,跳到床上,“妈,你快去看看。我爸摔瓶子了!” 啊? 林雨桐一愣,她还以为是别人呢。怎么四爷也变球迷了? 我的爷嗳!您这可真是好样的。连足球您都迷上了。 好像在哪您都能找到乐子。 林雨桐不仅没生气,还觉得四爷咋能这么可爱呢。 “二比一,香港队胜了。”雨生摇头,“又无缘世界杯。” 林雨桐心里笑,很多年以后也就去世界杯溜了一圈,再也没进过世界杯。不提也罢。 因为这个,她一点都不想培养自己最足球的爱好。 直到躺到床上,四爷还愤愤的,“踢的都是什么玩意?” 林雨桐就给他顺气,“成了,当不得真的。” 第二天还听说,球迷不满意,闹事了。 林雨桐心说,这还真是一个叫人疯狂的游戏。 胖婶就道:“我们家两小子砸了家里的暖水瓶,心疼死了我的。你说说,二十多个小伙子追着一个球玩,到底有个什么趣?气死我了。” 等林雨桐忙完考研,孩子们也放了暑假了。 印辰打电话来,叫自家这三个去羊城过暑假。 林雨桐还有些舍不得,老爷子也舍不得。但是三个孩子乐意啊。 去了那边就不用没完没了的学这个学那个了。 “妈,听说那边发展可快了。我想去看看。”震生拿着半根黄瓜边啃边跟林雨桐念叨,“江淮哥说那边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北京虽然也有,但是跟羊城比,感觉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四爷将报纸往茶几上一放,“要不就叫去吧?大哥在那边,出不了岔子。见识一下也行。” “咱们俩谁能请假去送?”林雨桐皱眉道,“就他们这皮实劲,我就怕大嫂管不住他们。大哥大嫂也忙。” “妈,我看着弟弟。”雨生挤过来,“真没事。” 林雨桐看见她的样子就先皱眉,“你最娇气,还照看别人?” 夜生嘻嘻笑着从门外进来,“我爷爷说我们可以去。” 又去给老爷子打电话了。 四爷和林雨桐再担心,还是将孩子交给印辰和林雨亭,由着他们送去了羊城。 两人干脆给小芳放了假,叫她给她对象帮忙去。过一段时间二人世界。 今年夏天有空调,一点也不热。 林雨桐考完试了,没事了,两人也轻松了一点。电视台正好放四世同堂。 她也有时间陪着四爷看了。 四爷看的着迷,“这电视剧就这点不好,每天晚上就这一点。真是急死个人。” 两人下了班,偶尔还会去附近的山里转转。四爷竟然用石子能打中野鸡了。还真是意外的惊喜。虽然力道小,但是伤了的野鸡,好捉着呢。 等暑假过了,空间里存下不少野鸡野兔。 孩子们八月底才回来的。回来不光没瘦,一个个的还胖了一大圈。 “那边跟京城完全不一样。”雨生将一条裙子给林雨桐,“妈,你试试,这是给你买的。” 四爷把玩着孩子给的电动剃须刀,就笑道:“怎么不一样?” 夜生哈哈的笑:“就是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身上的五百块钱,我们暑假过了一半就花光了。不过,舅舅和二伯都给了一千,大伯也给了我们不少。要不然真的不敢出门了。” 四爷和林雨桐都不是身在乎钱的,但这会子听到她们花了这么多还是吓了一跳,“怎么花的?” “那边有很多好吃的。”震生掰着手指头,“早上从喝早茶开始算起,一直到晚上的海鲜烧烤。叫人管不住嘴,我们什么都没买,吃饭就花了可多了。” “那边的好酒店,还带着游泳池。我们想游泳,就去酒店开房间,然后就能游泳,可舒服了。那泳池跟大院的俱乐部里的泳池可不一样。干净!”夜生的表情很陶醉,好似还在回味一样。 “人家都穿的可时髦了。像是妈这样的职业女性,都是穿着套装,化着妆,美着呢。”雨生又递给林雨桐一套化妆品,“光是这一套就花了六百多。说是法国进口的。” 林雨桐心道,自己的半年的工资,都不够这一套化妆品的。怪不得人的心理慢慢的不平衡了。很多政府机关的人宁愿下海。她拿着手里的裙子,“这裙子多少钱?” 夜生拉了林雨桐去试,“花了三百多。妈,你也该捯饬捯饬了。” 加起来一千,怪不得钱不够花。都是名牌呢。 “我跟你爸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两千多一点,你们是真能败家。”林雨桐顺势进了卧室换衣服。这夏天都过去了,能穿几天? 就听雨生在外面笑道:“小舅舅的生意有咱们的股份,你当我们不知道?二姨在香港的药品公司就是咱们家的。听说,二姨请了个洋人经理,如今生意都做起来了。我们都知道。” 四爷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雨生就不吱声了。 林雨桐穿了一套粉色的套裙出来,雨生赶紧拿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出来,放到林雨桐的脚边,“妈,快换上。您换上,肯定比那些模特还好看。” 模特?哟!如今都有模特了。 四爷扶了林雨桐换鞋。 两人都是哄着孩子玩呢,到底是孩子的一番心意。 “好看!”雨生围着林雨桐看,“我就说,我挑的衣服妈穿上肯定好看。” 夜生点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件黑色的一步裙好看。你们非不买。” “好看什么啊。”震生不赞成,“那就是舞厅的三、陪小、姐才穿的。” 雨生就跟林雨桐比划,“……那裙子紧绷绷的,刚遮住屁股。我说那裙子妈肯定不会穿……” 夜生就插话,“在家里穿就行了。给爸爸看又没关系……” 林雨桐哭笑不得,“都滚蛋吧。你妈我整天坐在办工桌后面,穿给谁看?” 四爷就招手,叫三哥孩子到跟前,“听这意思,你们去的地方不少。连三、陪小、姐都知道了。” 三人马上缩脖子。 四爷也不恼,“看来我得跟你们大伯打个电话了。” “爸!”雨生赶紧凑过去,“大伯接到命令,下部队了。大伯母那边要进口什么国外的医疗设备,忙得恨不能住到医院。家里一个警卫员,一个保姆在。” 所以,没人顾得上管,你们就野去了。 “带着我们的哥哥也不是外人,好像是徐爷爷的孙子。说是自己人。”震生小声道,“那位徐伯伯说两家是故交。” 何止故交。 四爷点点头,这简直都快成世交了。 “还去舞厅这些地方了?”林雨桐坐过去,问道。 夜生赶紧摇头,“没有。我们吃夜宵回来,路边摊上坐了很多穿的少的……才知道那是三、陪小、姐。”说着,就又问四爷,“三.陪,都是陪什么?京城有吗?” 林雨桐:“……”光鲜与污秽共存。这就是代价啊。 “行了,钱也花了,世面也见了。该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了。”林雨桐打岔,她起身收拾凌乱的东西,“赶紧收拾书包,过两天就开学了。” 三个人的作业都没写。 就听见三人‘嗷’的一嗓子,撒丫子就往屋里跑。这两天可算是消停了,疯狂补作业中。 “妈,爷爷姑姑他们的礼物,我们都给了。给姥姥家的礼物,还没送呢。你看看那个红色的包,里面有一件蓝裙子,是给小芳姐的。”雨生在屋里喊了一声。 小芳从厨房,冒出头,“还有我的呢?” 林雨桐就笑着翻出来,递过去,“是连衣裙,今年怕是穿不了几天的,明年再穿。” 小芳美的不得了,“这得多少钱呐?” 听了孩子们说了南边的情况,四爷又熬了几晚上,写文章。 之前断断续续的,有四五篇文章都发表了。甚至有两篇上了内、参。也算是小有名气了。现在即便没有张教授的推荐,也都能顺利发表。 而林雨桐进入了研究生阶段。每周上一次课,林雨桐安排在了周五的下午四点到六点。周末反正要回城里的。干脆周五就往回走。 周五上午,四爷就把一周的事情做完。孩子的时间也得配合着来,请周五下午的假。然后一家人赶紧吃饭,一点准时往城里赶。 一般能在三点半将林雨桐送进教室。然后四爷带着三个孩子去学校的图书馆看书。等林雨桐下课。 晚上带着孩子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家。 “你说,咱们的工资又少了二十块钱吧。”林雨桐问道。 四爷就笑,“横竖咱们不指望工资过日子。” 震生就不明白,“请假扣工资?爸爸不是把活都干完了吗?” 林雨桐回头看了三个孩子,扭身趴在椅子的靠背上,“以前你爸读研究生,按规定工资降一级,就是少了十八块钱。也就去年,我跟你爸是满额的工资。今年妈妈又上研究生,又得少十八块钱。你爸请假,就算是有云师傅在,也得扣个几块钱。这还不算奖金。这两年估计是领不到奖金了。” “这工资也太低了。”夜生撇嘴,“人家羊城酒店前台的服务员,一个月都不止这一点钱。你们这怎么也属于科研单位吧。差距也太大了。” 雨生一叹,“要真靠着工资,我们就得跟我们班的同学一样了,能有两身换洗的衣服就不错了。很多都是衣服脏了一洗,赶紧晾干了再穿,连换洗的都没有。” “那不是买不起,那是习惯了节省。”震生反驳了一句。 第394章 那个年月(124)一更 那个年月(124) 小屁孩,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大人的话,一个个的从他们嘴里说着,还真有些老气横秋的意思。 林雨桐忍笑,解释道:“我跟你爸的工资都不算低了。大学教授一个月才一百二十块钱,大学讲师一个月八十块钱。你们说说,我们的工资其实都跟人家副教授一个级别了,还低吗?” 雨生又一副大人的样子一叹,“怪不得人家都说,以前是知识越多越g,如今是知识越多越贫穷。这不公平。” 震生也坐起来,下巴搁在椅子背上,问道:“爸,你说着公平吗?” “不公平。”四爷边开车边笑,“但这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一步到位,整齐划一是不可能的。社会进步嘛,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那干嘛非得牺牲你们?”夜生皱眉道。 四爷头也不回,“咱们也有选择的权力嘛。咱们家参股的生意,不就是另一种选择吗?就像是你小舅舅,不就下海了。但是像是你大舅和大姨他们,不就继续选择捧着铁饭碗吗?我觉得,社会进步不进步,就是看有没有给大家选择的权力。” 三个人听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第二天,孩子们自己去玩了。林雨桐和四爷去了药厂,听说那边的新机器回来了。 林大哥可算给厂里一件大事,如今正春风得意。 还没说两句话,就听见想起了什么声音,‘嘀嘀嘀’的没个消停。 林雨桐往林大哥身上一瞧,好家伙,bp机。 “我说大哥,你现在可是牛气冲天了。”林雨桐挤兑道。 林大哥摆摆手,“你就别挤兑你大哥我了。这是厂里配的。要不然,咱们哪里用的起这玩意?”说着,就起身回电话起了。 等打完电话才对四爷道:“你们也该配上这个了,多方便啊。前年上海就有了这玩意。现在京城也有了。就是入网费,还有月租费太贵。入网一百八,月租五十。这要不是厂里给报销这费用,还真用不起这玩意。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一个月交五十用这个,还是拉倒吧。” 四爷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就笑道:“那如今厂里的福利还真是不错。” “厂里大大小小的领导,这都是必要的配置了。”林大哥笑着看屁股下的沙发就道:“老幺也发了一笔,厂里要更换办公家具,我交给老幺了。你们瞅瞅,这沙发是进口的,可是软和舒服了。” 林雨桐心道,这新设备还没投产呢,领导先给自己办了福利了。这么糟蹋下去,就是再怎么更换设备,也都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厂的问题。再加上,厂里养了太多的闲人,迟早都会被拖死的。 来之前,她还想找机会去车间看看。现在嘛,真的不必要了。 说了一会话,四爷就起身告辞,“我们来就是怕我二哥那边有什么办的不妥当的,叫大哥不好意思开口。如今看着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林大哥又说了一圈感激的话,“晚上咱们去酒店吃饭。那里是厂里的定点招待单位。把你二哥也叫上,厂里正要感谢他呢。” 四爷也没推辞,就应了下来。 出了门,林雨桐才道:“再大的家业,也搁不住这么败家。” 到了家,林爸又开始絮叨,“如今这厂里……没法说,下面的人都开始骂娘了。听说,这次又是拖了什么关系要买小轿车更换厂里的吉普,说是叫什么……桑塔纳。你们说说,厂里能有多少钱这么糟蹋?”说起这个,他就对林大哥不喜了起来,“当了个副厂长,一天的正事不干。今天请这个客户吃饭了,明天要去拉那个关系了。这都是干的什么?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如今这世道了。” 晚上,到底是跟林大哥一块去吃饭了。 林爸林妈说什么都不去。林爸哼笑一声,“我怕吃下去,叫人戳我们脊梁骨。” 林雨桐就笑道:“咱们不叫大哥请,叫老幺请,还不行。咱可是花自己的钱。” 林雨亭就笑道,“对!爸妈,我请。我请还不行吗?” 林妈又哼了一声,“谁请也不去?好几伙,一晚上好几百,我跟你爸的退休工资,一年才多少。吃了不消化。你们自己去。” 林大姐催他们出门,“都去吧,,我陪着爸妈在家里吃。我们晚上炖鱼,伙食不差。” 这就没办法了。 林雨亭只得对里面的丹丹道:“一会小舅舅给你带蛋糕回来,好不好?” 丹丹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点。她想去,但是妈妈让她写作业,说什么也不同意。 晚上的京城,有些地段还真是灯火通明。酒店里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坐着电梯上了三楼,出了门,就是红色的地毯铺路,一个包间挨着一家包间,生意十分火爆。 里面一个大圆桌,能坐十八个人。林大嫂就咋舌,“还真是,以前我家里的表叔从香港回来请客的时候,我听说,也是在这酒店。那时候就几盘炒肉丝,就吃的人嘴里流油。哪里比的上现在……”说着,她抖了抖菜单,“总是不必香港差了吧。” 林雨桐点点头,这些高消费的场所,其实不管是菜色,还是服务,都已经很接近香港了。 光是服务员笑容满面,就叫人舒服。 一顿饭吃了小两百,这还是克制着没喝酒的关系。 “贵的不是菜,都是酒。”林大哥笑道,“有那xo,我的天呐,简直就是天价。” “咱们自己人吃饭,吃好就行。酒就是个意思,一人一杯啤酒刚好。”印昆客气的道。 这段饭林大哥是打着感谢印昆的名义吃的,也算是小fubai了一把。 回了印家,孩子都睡了。就老爷子的书房还亮着灯。 三人过去,跟老爷子说了一声回来了。老爷子却看向林雨桐,“刚才香港那边打来电话,是你二姐,叫你给她回一个。”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走了过去。大晚上的,二姐应该是有事。 四爷和印昆就顺便也坐下了。 电话才打过去,对方就接起来了,“喂……”是林二姐的声音。 “二姐,是我。”林雨桐低声道。 “去哪了?这么晚回来。”林二姐兀自抱怨。 林雨桐靠在桌子边上,“跟大哥大嫂吃饭去了。怎么了?有事?” 林二姐低声道:“你这边这个公司,当初说好了,只是放在我的名下。我看迈克处理的还不错,就叫他先管着。我呢,还有点积蓄,想开一家化妆品公司。” 林雨桐应了一声,“行!你……”说到了一半,林雨桐猛地想起什么似得,赶紧问道,“二姐,你先别忙着做什么化妆品。我问你,香港的房地产如今的行情怎么样?” 电话沉默了半天才听见林二姐的声音,“你不问,我还真没注意,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楼市大跌!” 林雨桐猛地站直,“那这段时间,什么也别干,就投资房地产。” “有谱吗?”林二姐在那边问道。 “有谱!”林雨桐失笑道:“去年中英联合公告发表了,好多香港人都害怕政策有变,不少人都打算移民……” 林二姐在那边打断道:“我听不懂这里面的道理。我按着你的意思办就是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才挂断了电话。 印昆问道:“真有谱?” 林雨桐点点头,“香港人心乱是暂时的,国家也不会叫香港的经济滑坡的。房地产,只要不贪心,见好就收,短期内,资产就能翻上一翻都不止。” 印昆顿时就一愣,“行,我知道了。”看来也打算掺和一脚。 日子好像还没怎么过呢,大雪就降下来了。 孩子多了一个乐趣,就是拍照。印昆给三个孩子从日本托人买了一个傻瓜相机。 这东西马上成了三个孩子的新宠。不仅拿到学校去给老师和同学拍照。还在家里给林雨桐和四爷拍照。连小芳做饭的样子,都不知道拍了多少。 这不,晚上了,震生和夜生在卫生间洗澡,雨生拿着相机偷偷摸摸的进去,连着‘咔咔咔’几张。顿时,屋里就是尖叫声。 这是又闹起来了。 “你们小心点,摔坏了可没有第二个了。”四爷从客厅路过,警告了一句。 “爸,你看看我姐。”夜生告状,然后又瞪着雨生,“男女有别,你到底懂不懂?” “一个娘肚子里呆了十个月,那时候你怎么不说男女有别。”雨生强词夺理,“有本事那时候别跟我呆一块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震生用浴巾护着下身,头上的白沫子还没冲干净呢,说完,就往卫生间去。 “妈也是女人,你要是能耐就再说一遍。”雨生拿着相机得意洋洋。 里面传来水流声,连同震生理直气壮的声音:“我……不敢!” 第395章 那个年月(125)二更 那个年月(125) 八六年的春节,不知不觉中就来了。 今年,老爷子想回一趟老家。 “这些年了,也一直想回去。七事八事的,也没时间。如今,趁着我还能动弹,也该回去给你们爷爷奶奶上个坟了。”老爷子有些伤感,“你爷爷走的时候,我在战场上,没有给老爷子养老送终。都是族里人帮的忙。你奶奶走的时候,我正在劳改农场呢。是印昆送走了你奶奶。这些年,我都不敢想,想起来就难受一次。可是再不回去,这一辈子怕都只剩下遗憾了。”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成!那就回吧。”印昆点点头,“我给老家发一封电报……” “不用。”老爷子摇摇头,“不用发电报。谁也不提前说。省的下面的人迎来送往。咱们悄悄的去,别声张。” 以老爷子的身份,回老家光是大小的官员就应付不过来。 印昆就低声问道:“那带谁回去?” “都回去。”老爷子一锤定音,“不回去认认家门怎么行?” 印昆心说,您可真是够可以的。一大家子都回去,这可咋整?住哪啊? 除了老大三口子没回来,剩下的,大姐家三口,老幺家五口,再加上自家两口子,还有老爷子,一共十一口。关键是还有四个孩子。哪个也不是吃过苦的。 您这可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他满口子答应着,转脸却给老家打了电话。没打给族里的长辈,只给一个同族的兄弟说了一声,叫他好歹把老家的屋子扫一遍,炕烧起来。孩子回去也好有个地方呆。 可这回老家,大冬天的不光是自家的行李,还有给老家准备的东西,这才是大头。 老爷子一点都不想搞特殊,可要是不搞特殊,连火车票都买不到。 印昆安排了好几天,总算在腊月二十四能出发了。 男人要带东西,梅抗美要扶着老爷子,印薇抱着晓晓。林雨桐得顾着自家三个孩子。 提前上了火车,倒是没人挤。 火车走了两天,才到了ji南,又倒了两回公共汽车,才算是到了镇子上。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老爷子一身便装,看着眼前的镇子。这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镇子了。 “我去雇一辆三轮车。”印昆把行李放下,就要走。如今这人力三轮再县城还是不少的,一块钱叫拉到哪都行。 “才十几里路,雇什么车?”老爷子不乐意,“你要拿不动,老子拿。” 得! 印昆只能提起包,“那就走吧。可这……您不心疼我这儿子,也不心疼孙子?孩子们可没这么走过……” 老爷子这次却十分的坚持,转脸看着几个孩子,“你们谁累了,爷爷背你们。但这回家……就是得走着……” 晓晓是印薇抱着呢。自家这三个,看着还成。 “不累,爷爷。”夜生赶紧道。说完了,就冲震生和雨生做鬼脸。想来也是逞强呢。 今儿镇子上赶集,十分热闹。卖什么的都有。 老爷子带路,按着印象里的道走。 “不对!”印昆赶紧拦了,“您跟着我吧。那条路早就不通了。” 才走了不到二里,就碰见村里的人。这人或许不认识老爷子,但一定认识印昆。 “这不是坤子吗?”有个小伙子骑个自行车已经路过了,还因为这一行人穿着明显不一样,所以不由的好奇的回头看看。 “是强子啊。”印昆将行李往自行车后面一放,“可是累死我了。你赶紧先回去,叫拖拉机来一趟吧。” 强子回头一看,“哎呀妈呀,是老叔回来了?” 老爷子点点头,“回来了,回家来看看。” 强子赶紧蹬车,“老叔,你等会,我这就回去叫车。” “妈,我还没坐过拖拉机。”雨生小声道。 林雨桐就笑,“那是可惜了得,你爸开拖拉机开的可好了,回头你试试。” 四爷也不由的笑着瞪了一眼林雨桐。 拖拉机来的比想象的快,不过,指望着农用车能有多干净? 大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梅抗美,都在村子里待过。只是孩子脸上的神情,实在说不上有多美妙。 尤其是见到老宅子的土坯房还有大炕,顿时就就不好了。 知道消息的族里人都迎了出来,还有几个婶子嫂子,都已经帮着在老宅这边的厨房忙活上了。 男人们应酬客人,女人们就开始烧水做饭了。 先开始是晓晓扒着印薇不放手,死活都不上炕。 还是林雨桐低声跟自家的孩子道:“你们当时生在雨里,后来在这样来的炕上住了大半年。还有什么可嫌弃的。” 这些事,孩子们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却从来没见过。 如今,就这么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一时之间,好似还真的很难接受一般。 “去!脱了鞋,上炕去坐着。”林雨桐推了三个孩子一把。 雨生这才拉了晓晓,几个孩子麻溜的坐到炕上去了。 大人们在下面喝酒喝的热火朝天,几个孩子一人带着一副耳机,躺着就睡着了。 当天晚上,十一口人就挤在一张大炕上。中间隔着帘子,男人一边,女人孩子一边。 谁叫去他们家去住,老爷子都坚持不去。就是打地铺,也要坚守在家里。 晓晓不习惯没有牛奶的日子,自家的孩子是不能习惯不能洗澡的生活。 连林雨桐和四爷住了两天,都难受了起来。 农村的日子,其实还是没有城里好过的。过年也能吃起肉,但也就是一家三两斤就算是过年了。孩子的压岁钱,给一毛算是多的。 也开始兴起了办一些村办厂子。 到了腊月三十,才去了给上了坟。老爷子不要人搭把手,自己一个人清理坟上的草,给坟培土。 村里,买电视的不多,就是黑白的,也只有三五台。 今年没有看春节晚会,就是聚在炕上说说笑笑,算是熬年。 唯一叫孩子们高兴的就是,四爷借了村里的拖拉机,拉着孩子和林雨桐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三个孩子在车厢里坐着,好似他爸开的是顶级跑车一般。那个得意洋洋啊。 林雨桐心说,这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土老帽。 一家人自以为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谁知道大年初一,镇上的领导,带着县里的领导就来拜年。这一下将老爷子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这哪里能瞒得住人。”印昆低声道。现在的人多精明啊。 只怕村里的人恨不能赶紧将这消息透出去。 四爷低声跟林雨桐解释,“镇里,村里,甚至是县里,都希望靠着老爷子的面子多从上面争取点……”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 造福乡里,不应该吗?但就怕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大年初一晚上,过了十二点了。老爷子给炕上留下了一年的工资,就带着一家人启程了。 镇子上,有印昆雇好的拖拉机。坐上拖拉机去了县城,然后赶上了最早一班车,直奔火车站。 偷偷摸摸的,叫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印昆就跟四爷抱怨,“如今,像是老爷子这样的,不用手里的权力办私事的,还真是不好找了。” 在家里修整了两天,就带着孩子回所里。 没想到回了一趟老家,倒是漏了一件喜事。云帆和赵婷低调的结婚了。 “你胆子可真大。”林雨桐看着在云师傅家厨房忙活的赵婷,笑道。 这姑娘很彪悍,竟然是偷了家里的户口本,找了单位的领导开了证明,偷摸的跟云帆领了结婚证了。 这绝对算的上是一傻大胆。 四爷就在外面训斥云帆,“人家家里不答应,你就要想办法。姑娘家肩膀上担不起事,你就要担起来。这是干什么?” 云帆老委屈了,“她跟我说她父母同意了,我也没多想,谁知道结婚证都领了,她才说偷的户口本。我当时马上就上她家的门了,要打要骂随人家。好歹是长辈啊。说什么我都受着,哪怕是打一顿呢。谁知道一进门,一句话没说就被人撵出来了。这事闹的……” 云师傅就接着道:“第二天,这俩孩子回来,我才知道。当时恨不能打这小子一顿。马上亲自带了东西,给人家父母赔礼去了。保证能给云帆在兵工厂弄一个正式工,这才算成了。” “就算是办好了,也停薪留职,咱们的饭馆可不能关了。”赵婷有主意的很,“反正他们能生气一年两年,还能生气一辈子。我要是再不结婚,我大哥大嫂都该有意见了。过上一段时间,他们气消了就好了。”说着,她端着果盘往桌上一放,又对林雨桐道,“我现在叫你嫂子了。我还真有事要求你。我们饭馆隔壁就是咱们厂的一处废弃的仓库,我想租下来,这铺面还能扩大一倍不止。如今饭馆生意好,为了抢座位,差点打起来的客人有的是。” 这是想走林大哥的路子。 林雨桐应了下来,“回头,我跟我大哥说一声。就是你自己去,还有谁能难为你?” “还是得嫂子说句话,如今这厂里,跟以前可不一样了。”赵婷摇摇头,表情有些复杂。 第396章 那个年月(126)三更 那个年月(126) 等到外面响起了孩子用柳树枝做得柳哨吹出来的断断续续的曲子声,春天已经来了。 其实用杨树的枝条也能做出哨子来,发出的声音更低沉一些。会吹的人吹出来的曲子,其实也挺好听的。 震生拿哨子吹曲子,学的特别快。 四爷每天晚上,都带着孩子练功。最开始孩子都是排斥的,觉得没什么用。被镇压了两个月,夜生就有了感觉。紧接着,是雨生,最后才是震生。 体质的不同,天赋的不同,在这一方面,差距特别的明显。 他们已经懂了什么能说,什么坚决不能说。 开始练功以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好似身高长的特别快。换季的时候,去年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就是林雨亭给准备的新衣服,也显然都小了一码。这也是对三个孩子的身高估计不足吧。 “这个周末带你们去买衣服。”林雨桐看着三人就叹气。 这对于孩子们来说,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在记忆里,虽然一直都有新衣服穿,但除了在羊城,还真没上街买过衣服。尤其是跟着爹妈一起。 周六,吃了早饭,就开着车去逛街。百货商店,一次性就能买齐。 但是孩子穿的衣服,除了运动服,还真是没有别的什么多余的款式。 “那就运动服吧。”林雨桐指了指挂着的衣服,“一个颜色拿一套。” “同志,这一共九种颜色搭配。”售货员提醒道。 九种怎么了?反正运动服又不分男女。三个孩子随意的穿就行了。 林雨桐指了指背后,跟着四爷站在一起嘀咕的三个孩子,“我们家孩子多。” 如今都是一家一个,像是一家出三个的,确实是稀罕的事。 林雨桐从来不知道,买衣服可以这么简单。不用逛了,再逛也就是这么些。 “妈,自由市场里衣服的样子多。”雨生见是一水的运动服就建议道。 四爷点头,“那就去看看。” 在商场里,路过体育用品区,熊孩子又要了一副乒乓球拍和一盒子乒乓球。另外要了一个篮球。 这才转战自由市场。 自由市场都是搭起来的简易的棚子。衣服的样子确实多。但人也特别多。 都不得不说,价钱确实便宜。 “来来来,走一走,看一看,一件五块,五块一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不远处传来大喇叭的喊话声。 四爷的眉头一皱,一副不想上前的样子。 “怎么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还没说话,就听见那人大喇叭喊道:“老幺,这可真是稀罕,碰见你这个大财主了,怎么?不来照顾一下哥哥的生意?” 一群人左顾右盼,不知道这老板说的是谁。 四爷低声对林雨桐道:“是赵家的老大,赵三海的大儿子。” 韩春霞的继子?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林雨桐朝一边看过去,竟然发现了在一边看着摊子的韩春霞。 这个摊位就是支着一排木板,木板上铺着床单,床单上散落的放着一堆一堆的衣服。不分什么季节,不分男女,毛衣衬衫外套,毛裤秋裤,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放在一起。 这样的摊位,肯定得多几个人看摊子的。赵三海,韩春霞都在。可见生意十分的火爆。 四爷看了看三个孩子,总不能给孩子一个坏榜样。没这么见了亲妈转身就走的。 只能带着林雨桐和孩子走了过去。 这还是韩春霞第一次见到三个孙子。她顿时站起身,手足无措。 “这是奶奶。”林雨桐低声道。 三个孩子知道韩春霞的事,心里自然说不上喜欢,没见过面也自然不能算是亲近。但是对陌生人的客气礼貌还是能做到的。 “看上什么衣服,奶奶送你。”韩春霞赶紧笑道。 “不了,我们已经买过了。”雨生微笑以对,“我爸正在做市场调研,我们是陪着我爸来玩的。” 韩春霞伸手,摸了摸雨生的头发,“我大孙女可长的真俊。”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雨生的脸生的不柔和,多了几分棱角。看着爽利飞扬,但是绝对算不上甜美可爱。尤其是以现在的审美来看,算不得美人。 林雨桐总在心里说,女大十八变,等大一点了,或许就好了。 赵三海跟四爷打招呼,叫了四爷过去说话。赵老大腰里别着bp机,摊子的边上还放着摩托车。一副暴发户的打扮。“弟妹,尽管挑,都算我的。” 林雨桐摇摇头,转脸将衣服一看,面色就微微变了。 这竟然是旧衣服。 没有任何消毒处理过的旧衣服。 就听赵三海道:“这可都是香港货,样子好看,时髦。” 可是却不卫生。 林雨桐连碰不不想碰,谁知道这都是什么人接触过的。 见韩春霞拿着一件半袖在震生和夜生身上比划,林雨桐赶紧挡住了。 雨生笑道:“真不用。我二姨就在香港,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是那边寄来的。”说着,就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叫韩春霞看。 这玩意一比较,好坏立马就区分了开来。 韩春霞尴尬的摸出一把钱来,要往雨生的兜里揣。夜生猛地一拉雨生,“那边有卖乌龟的,买乌龟去。” 震生就叫林雨桐,“妈,赶紧去看着他们。又乱跑。”说着,就对韩春霞笑,“奶奶再见,回头再来跟奶奶说话,您先忙。” 等从自由市场出来,林雨桐才小声跟四爷道:“这迟早要出事的。卖旧衣服,这么缺德。谁知道是不是病人的,死人的衣服。赚的都是昧心的钱。” 这些旧货都是论斤卖到内地,然后这些商贩再按着件数便宜兜售。简直就是暴利。 四爷的脸黑了,他刚才还真没注意。还以为是服装厂的残次品呢。 这件事过后,两人就暂时将这事揭过去了。可没想到,这天下班,林雨桐一进家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韩春霞。 感情她还真找上门了。 “你们年轻,就是不会过日子。”韩春霞坐在沙发,指着厨房皱眉道,“你的工资才多少钱,这一个小保姆就得六七十块钱的工资。还是包吃包住。你们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过来帮忙给孩子做饭嘛。” 人的年纪越大,就越是害怕孤独。她在家也是一个人吃饭,人家赵三海是在三个儿子家轮流吃饭的。看着人家老太太整天带着孙子,自己也想了。以前不见,还罢了,真见上一面,只一面,就叫人放不下了。 林雨桐一叹,转移话题道:“我们这地方不难找吧?” “不难。”韩春霞笑道,“进来一打听都知道。还有个胖胖的妹子将我送过来的。” 看来是胖婶了。您这热心的可真不是地方! 林雨桐小声道:“这次只怕真不行。爸爸的意思,是想叫孩子们去大院那边上学。您知道的,那边司机保姆警卫,什么都不缺。” 韩春霞的嘴角的笑意就僵了一瞬,“孩子还是得跟着父母才好。” “要不您劝劝老爷子去?”林雨桐笑了一声。 这就是挤兑人了。 韩春霞当然不会去讨这个没趣。 林雨桐坐在一边,趁着四爷没回来,就笑道:“您要是觉得一个人不方便,我们也给您请个小阿姨?” “那倒是不用,没住的地方。”韩春霞哪里看不出这儿媳妇明显的拒绝的意思。她摇头,没答应。 “要不小时工也行。”林雨桐宁愿花点钱,也不想惹这么个麻烦。 韩春霞冷笑一声,“你们的收入都是有数的,花钱却没数。这肯定都是指望着印长天补贴呢吧。他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怪不得你们认他,不认我。行!不认就不认吧。” 她站起身,心道,等我挣下金山银山,你们就是不认我这个当妈的,也得认我兜里的钱。 “行了,那我就走了。”韩春霞起身,显得心平气和。 “不吃饭了?”林雨桐赶紧追出去送。“都这个点了,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不了!韩春霞只觉得浑身都是劲。退休怎么了,退休也能干一番大事业! 林雨桐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把人送走了,一路上碰到研究所的人,韩春霞也没撂脸子说怪话,这叫林雨桐还有些不可思议。 回来以后也就跟四爷嘀咕了一通就过去了。 等到放了暑假,三个孩子连同晓晓又吵了要去羊城,林雨桐说什么都不答应了。过了两天,江淮被送回来过暑假。然后,连同晓晓一起,五个孩子,一起被老爷子带到了兵营。 就怕这些小祖宗在家里吵到梅抗美。因为她终于怀孕了。 家里有印薇和保姆,林雨桐只要每周回去给她诊脉就行。 “你才算是有福气,如今家里是什么条件?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大夏天有空调,大冬天有暖气。桐桐在东北怀孕的时候,那才是遭罪。”印薇心有余悸的道。 梅抗美笑道,“可看见雨生他们,我还是眼馋。生的早,如今都大了,什么都不用操心了。我们一大把年纪了,还得照顾一点点大的孩子,想起来就愁人。” “有苗不愁长,见风就窜起来了。”林雨桐话音才落,电话就响了。 接起来,是林大哥打过来的…… 第397章 那个年月(127)一更 那个年月(127) 林大哥打电话说叫四爷过去。 具体为什么,林大哥好像还没有跟林雨桐说的意思。林雨桐挑眉,也没问。就挂了电话。顺便上楼去看四爷忙完了没有。 四爷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对国外的金融股票感兴趣了。托人找了不少书,没个清闲的时候。 这股子钻研的尽头,叫林雨桐只能汗颜。 林雨桐推门进去,猛然发现四爷鼻子上带着一副眼镜。 近视了? 不能吧。自己盯得紧着呢,不可能会近视的。 “眼睛怎么了?”林雨桐凑上去问道。 四爷将眼镜往上扶了扶,然后仰着头看林雨桐,“瞧着怎么样?” 林雨桐一把把眼镜从他脸上给摘下来,放在自己眼跟前一看,诧异的道:“平镜?” 四爷点点头,“我眼睛好着呢。不带平镜带什么?” “要是为了当风沙,买一副墨镜得嘞。弄个平镜干什么?”林雨桐嫌弃的就要扔。 四爷一把拦住,“别扔,这是我让二哥给捎回来的。”说着,又戴上了,“你只说我戴着眼镜怎么样?” 林雨桐站远点打量,还真别说,一副眼镜叫人的气质大变,她不由的赞道:“瞧着儒雅,斯文,风度翩翩。” 四爷满意的笑了,又扶了扶眼镜,“那就好。” 林雨桐瞪眼,合着您就是想装扮成斯文人啊? 四爷干咳一声,“瞧着新鲜,试试效果。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觉得呢?” 林雨桐伸手挂在他脖子上,脸凑过去要亲他,然后四目相对,中间隔着眼镜。 “碍事不?”林雨桐用鼻尖碰了碰四爷的鼻尖,问道。 四爷往后一闪,“别闹。在外面要是有人离我这么近,你能答应” 那绝对不能。但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别扭呢。 两人笑着从楼下下去。 印薇还只夸好,“这么着好多了。要不然,看着比谁都像领导。” 有这事吗? 林雨桐转脸看四爷。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感觉这有什么不妥当的。 四爷隐晦的点头,有些无奈的小声道:“上次跟所长一起出门,人家先跟我握手……” 原来如此。想想,还真是觉得挺尴尬的。一次如此,两次如此,次数多了,总会叫人心里不舒服的。 这事闹的,出门还得‘化装’一番啊。 林雨桐就又打量了四爷一番,“现在看着,更像个年轻学者了。” 四爷这才满意。 送走四爷,梅抗美还奇怪,“你没跟着回娘家一趟?” “不去了。”林雨桐看了看外面的天,“太热了。” 就是车里,也不带空调。她还真不想大中午的去遭这罪。 四爷一路进了厂里,就直奔林大哥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风扇吹的呼呼的响。 “快来凉快凉快。”林大哥让四爷坐,又起身叫秘书拿冰镇的西瓜来。 如今厂委的办公室,买了一个冰箱。里面放个新鲜水果什么的,招待客商。 四爷顺势坐下,吃了一牙西瓜,这才摸出纸巾擦了擦,“如今的办公条件是好多了。” 林大哥往四爷的对面一坐,“也就凑活。”然后转移话题道,“我这次叫你跑一趟,是因为厂里初步有个意向,想请你当咱们的经济顾问……” “顾问?”四爷一愣。马上明白了。如今教授,学者在外面做顾问的很多。毕竟人家提供的薪资待遇,不是一般的好。四爷看了林大哥一眼,“别人不知道,大哥还能不知道,我不缺钱。” 就是不缺钱才麻烦呢? 林大哥一时还真有些为难。 四爷看了林大哥一眼,“大哥这才刚坐上副厂长没几天,又想往上升一升了?”这官瘾可真是够大的。 林大哥呵呵一笑,“官场上就是这样的,不进则退。我不想办法,但别人就会想办法。要不然,要么被人家顶替,要么被人家赶超。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他摇摇头,“适应不了了。” 看来真是想借自己的势了。 四爷眼皮都没撩,要真是想要这个厂,林大哥在厂里其实并不全是好事。要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还罢了,要真是领导,这将来怎么安置? 他往椅子背上一靠,“大哥想当官,自是正经的往机关里努力,在厂里,管着这点人和事,终究是有局限性的。” 如今政府和企业的干部级别还都是一样的。林大哥怎么算也是副处级干部。放到地方上,怎么也够副县级吧。 林大哥不是没动过这心思,“只是,谈何容易?” “事在人为嘛。”四爷说了这么一句。 这似是而非的承诺,顿时叫林大哥的眼睛一亮。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四爷就告辞了。 到家后,四爷洗澡出来,就跟林雨桐道:“让他在副厂长的位子上晃悠上两年,厂里的情况要真是不好了,就把他调出来,哪怕是去档案局,或是文化局,当一个副局、长呢。他也达成心愿了,咱们也省劲了。要不然,这么一尊大佛在厂里,迟早都得起冲突。” “要不是药厂的批文手续不好办,再加上生产新药,这药监局等等部门都要重新建立关系,我都宁愿新建一座厂子,也不远收拾这烂摊子。”林雨桐摇摇头,“再说,看大哥那官瘾,档案局,文化局,能满足他的欲、望吗?人心呐,就没有知足的时候。” 四爷往床上一躺,翻了个身,“如今说这个尚早。过上些年,他年龄慢慢的大了,也就没这么多的雄心壮志了。在清闲的衙门好啊,清贵。出事也出不了大事。养老最好了。” 林雨桐拍了他一下,这人最坏了。 等八月末,老爷子带孩子们回来,显得都很高兴。 “都是当兵的好苗子。”老爷子满意的道:“以后都当兵去。好男要当兵,好女也要当兵嘛。我们雨生真是不错。” 林雨桐心里呵呵,也没反驳,孩子才多大,现在定下将来太早了。 “都去洗洗。”林雨桐打发几个孩子,然后看长成小少年的江淮,“比从南边回来的时候还黑了。你爸妈肯定要心疼的。” 江淮抿嘴笑,“我爸早想叫我去锻炼了,每次我妈都拦着。这回,我爸肯定满意了。” 说着,就跑上楼去。在下面还能听见他们说着打靶的事。 印薇小声跟林雨桐道:“晓晓的肩窝子都乌青一片了。” 林雨桐唬了一跳,就怕枪的后坐力把孩子给震伤了。赶紧去瞧了瞧,孩子疼的龇牙咧嘴,但就是没哭。 “没事,就是皮肉伤。”林雨桐摸了摸晓晓的脑袋,“我一会配点药,抹一抹,就不疼了。三两天准好。” 印薇心疼的道,“下次我再是不叫孩子去了。” 印昆险些死在战场上,难不成还叫孩子们再去送一次命。她可舍不得。怪不得胡枫不同意江淮跟着他爸训练,当妈就没有能舍得的。 送走江淮,回到研究所,两口子第一次认真的跟孩子们面对面的坐在一起。 “你们长大了,都想做什么?”林雨桐貌似随意的问道。 人,总得有个理想和目标的。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雨生才道:“爷爷想叫我们参军。但我暂时不想去。我想去国外去看看,美国,苏联,欧洲,甚至是非洲,我都想去。”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现在问孩子将来打算选择什么职业,这本身就有些可笑。孩子们的认知总是有限的。但雨生说了她长大了想做的事情,也算数吧。 四爷点点头,看向震生。 震生看着林雨桐和四爷,“我……我不知道……还没想好……” 四爷看着儿子忐忑的目光,这还真是一个谨慎的性子,没拿定主意,就不开口。“没关系,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想。” 夜生瞥了震生一眼,“我想好了,但是我不打算说。”说着,还挑挑眉,“你们帮我实现的理想,就不是理想了。想起来就觉得没劲。”说完还朝雨生不屑的道,“想环游世界,自己挣钱去。” “看把你嚣张的。”雨生接过话,挤兑夜生,“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就是想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吃好喝好玩好,然后还没人管。你不敢说,怕爸妈拾掇你。” “切!”夜生跳起来,“燕雀安之鸿鹄之志?” “哎呦,笑死我了。还鸿鹄呢?”雨生不屑,“我瞧着,最多是家雀。” 得!说不下去了。 两人虽然从来没想着给孩子画下一条道来,叫孩子按照自己给他规划的路走,但是也多少希望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晚上躺在床上,林雨桐安慰四爷,“孩子还小,不懂事……” “不是!不是不懂事……”四爷叹了一声,“这应该是一种进步吧。孝道得讲,但也不能因为孝道,逼着孩子放弃原本的个性。这是不对的。” 林雨桐眨着眼睛,在黑暗里看了四爷半天,才失笑道:“年少轻狂啊!爷就这么看着他们将来被现实撞的头破血流?” 四爷‘嗯’了一声,“不如此,就长不大。” 第398章 那个年月(128)二更 那个年月(128)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团年夜,本来该推杯换盏的,这音乐声一起,屋里顿时就静了下来。 老爷子两眼都是泪,好半天才道:“应该敬那些倒下去没能再起来的英雄。” 新的一年的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来到了。 大年初一,老爷子下部队拜年了。印昆带着梅抗美回了梅家,怀孕六个月的孕妇,就是想吃梅妈做的饭。印薇和郭永红大年初二的火车票,回ha尔滨给郭家父母上坟去了。 林雨桐这才带着四爷和孩子,回了林家。 自家这三个孩子过完年虚岁都十二了。后半年就该上中学了。 林家的小屋子肯定住不下。 “咱们白天在那边吃顿饭,晚上就回来,总该给你姥姥姥爷拜年吧。别没良心啊。”林雨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念叨。 三个人的身高,终于有了差别,就是长相上,也微微有点不一样了。总之,没有小时候那么相像。 最高的是夜生,已经超过一米七了。震生稍矮,但也不是那么明显。 雨生只有一米六,比两个弟弟低了半个头去。 三个人都是牛仔裤,运动鞋。然后上身是高领的毛衣,外面套着短羽绒服。 “我们一会还想看电影去呢。”夜生小声道。“姥姥家挤得很,咱们能错开时间去吗?” 孩子小的时候不觉得,随便一塞,哪里都能挤出小屁孩呆的地方。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屋里确实拥挤。但中国人过年嘛,不就讲究个团圆么。 “就一天,你们消停的给我忍着。”林雨桐直接镇压。 四爷已经在外面摁喇叭了。这是车子好容易发动起来了吧。 “你这是往娘家搬多少东西,收拾了这半天。”四爷将车门打开,还有功夫开林雨桐的玩笑。 林雨桐努努嘴,“这三个不想出门呢。” 孩子长到一定的年龄,好像就不想出门了。一见走亲戚就想逃避。 尤其是这种正式的形式走亲戚。 “我大姨还有大舅妈老爱问学习成绩。”震生无奈的道,“我们的成绩没什么不好的。但就是每次都弄得小伟哥和丹丹姐脸色不好看。我们也觉得怪没趣的。” “就是!”雨生摇摇头,“我大姨呢,总是逼着丹丹姐学英语。我大姨夫的弟弟不是在美国留学吗?如今好像是不打算回来了。我大姨就一心想叫丹丹姐将来出去。每次我们过去,都得被逮着当陪练,用英语对话什么的。烦死了。” 林雨桐瞪眼,“陪练怎么了?你们教一教能少块肉?” 夜生烦躁的直摇头,“就丹丹姐那脑子,到现在,单词记不住一百个,怎么教?” 四爷就摇头,“重开高考,大学生待遇也着实是太好了。如今,家长们都盯着叫孩子一味的考大学,这并不好。” 高分低能的人可不就是这么来的。 林雨桐就笑道,“有什么办法呢?人人都望子成龙……” 夜生就耻笑,“就说我大舅妈吧。小伟哥去年中考没考上,说想去学开车。我舅妈死活不让,今年又复读一年,说是考中专技校。不过我看……也悬!” 中专这些年可真的不好考。 毕竟出来也包分配。很多都是为了早一点工作,宁愿报考中专。高中的录取分数反而比中专低。 到了林家,林妈坐在一边织毛衣,做饭的是林大姐和林大嫂。 丹丹拉着脸坐在林妈的身边,见了林雨桐和四爷也就低低的叫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林雨桐问道。 林大姐瞪了一眼丹丹,“你说这些孩子,一天不知道想些什么。” “想什么?不管想怎么,咱们都懂不了。”林大嫂切了一小片酱牛肉给林雨桐,才笑道,“晚会你看了没,就是一个小伙子,在台上扭来扭去,唱那什么一把火……咱们丹丹喜欢的不得了,刚才重播,又坐在下面嗷嗷直叫。” 林雨桐一瞅丹丹,正是十四岁的姑娘,追星很平常的事嘛。 “多大点事,大过年的就不能叫孩子松快松快。”林雨桐嘴里嚼着酱牛肉,一口还没咽下去呢,就听见外面‘嗷’的一嗓子,“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照亮了我……” “小伟,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呢。”林雨桐揉了揉耳朵,对外面喊道。 外面就响起小伟跟自家那三只的笑声。 紧跟着帘子掀起来,雨生三个簇拥着小伟进来。 “妈,你快瞧瞧。”雨生让开,露出后面的小伟。 这熊孩子不知道怎么就翻出林雨亭那几年穿的衣服,大喇叭裤,花衬衫。 “外面还飘着雪呢,你这是做病呢!”林大嫂恨不能一巴掌呼过去。 林妈赶紧将林爸的旧棉袄给小伟裹上,“什么火不火的,再火,那身上也冷。” 林雨亭从里间出来,抬脚就揣,“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把这些古董翻出来了。赶紧把衣服换回来。” 这衣服现在瞧着,怎么这么二呢。 他都不好意思,真的不敢相信自己那么二过。 于是几个孩子都窜到林雨亭房间,翻找旧衣服去了。在他们看来,这些衣服还是挺个性,挺张扬的。 “行了,你过了二的年纪了。还不许人家孩子二几年啊。”林雨桐推他进屋去。顺便将切好的牛肉叫他端进去。 这天从林家回去,雨生就有两天没出屋子,吃了饭就躲到屋里去了。 四爷都发现不对劲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完,还看震生和夜生,“不是说想去看电影吗?怎么都窝在家里了。得罪你姐了?” 两人摇头,“我姐现在哪有功夫搭理我们呢?她这会子正忙着呢。” 林雨桐就起身去了雨生的屋里,门倒是没从里面锁死,但进门前,林雨桐还是先敲门。 “进来。”雨生的声音听不出不妥当。 然后林雨桐就进去,见雨生靠在床头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怎么这么用功?想出去玩就去吧。” 雨生摇摇头,“看完我再去。” 林雨桐坐在床沿上,拍着雨生的大长腿,“什么书?这么着迷?” “《月朦胧鸟朦胧》。”雨生敷衍的答了一句,“您别吵我,等我看完了再说……” 林雨桐脸一黑,qy的书啊。 是不是对这些孩子太民主了,以至于当着自己的面看言情小说,都这么理所当然。 “哪来的这些书?”林雨桐问道。 雨生翻页,“借的。借丹丹姐的。她也是借同学的,我看完还得赶紧还回去呢。” 熊孩子!被林大姐知道还不得气死。 “这书……不适合你看。”林雨桐脸上难得带着几分认真之色。 雨生诧异的将书合上,“就是个故事,看看就得了。谁还去当真?没事,我知道妈想说什么,对故事里的女人因为迷恋歌星而抛夫弃女,我也觉得不耻……我就是看故事,单纯的看故事。” 好吧!你爸的教育是成功的,没因为这书影响三观,该欣慰吗? 四爷知道了,也就拍拍林雨桐的手,“孩子们大了。” 是啊!小着的时候,叫他们看这些杂书,他们都不看。因为不懂,体会不了呗。 过了正月十五,所有的闲书,都被四爷暂时给没收了。该收心好好学习了。 “我们又不能回京城去上重点中学,不用这么拼命吧。”夜生恋恋不舍的放下武侠小说,小声嘟囔道。 重点中学的师资力量,也比不上现在他们受到的教育吧。所以,别人有升学的压力,他们没有。 至少初中三年没有。 四爷一个眼神瞟过去,这娃就蔫了。 孩子们上了中学,课程就多了。但是很多都是副科,比如历史,比如地理,比如生物。 但是四爷一点都没有觉得副科就不用学,就可以敷衍了事。 要求跟语数英一样严格。甚至还专门买了书回来,放在书房里,免得初中课本上的太笼统,孩子们学的一知半解。 于是,孩子们也没时间干别的了。牵扯到的历史,四爷就会拿着二十四史相关的部分,讲给孩子听。一水的古文言文。牵扯到地理,那更是得连当地的民俗风貌要一起学。 课业重了不是一星半点。 四爷的认知里,孩子学知识,是因为有必要学知识。而不是为了什么文凭。跟分配工作什么的更不相干。 “人家都可羡慕我们了,觉得我们的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们受到的教育不一样。”夜生的头枕在林雨桐的腿上,躺在沙发上跟林雨桐抱怨,“只怕叫他们来试试,他们就未必真乐意了。” “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林雨桐将线头一点一点的剪去,才喊雨生,“你不是要穿旗袍吗?做好了。来试试!” 一部末代皇帝的电影,叫雨生喜欢上了电影上的服饰。 别的林雨桐不会,但格格们家常穿的旗袍,她还是会做的。 第399章 那个年月(129)三更 那个年月(129) 给雨生收拾妥当,林雨桐有了一瞬的恍惚。 这要在清朝,雨生也是个大姑娘了。 雨生照着镜子,“妈,我怎么觉得你做的衣服比电影里的还好看?还有我这头发,怎么梳的?头上的首饰也漂亮。这金银珍珠都是真的吗?”说着,还露出脚,“这绣花鞋也好看。不是有那种花盆底吗?那种鞋估计不好走路。” 说着,一扭头,就见自家妈妈神情有些恍惚,就是刚推门进来的爸爸,神色也有些奇怪。 雨生摸了摸脸蛋,自己已经美成这样了吗? “爸,好看吗?”雨生蹦跶到四爷的跟前,转着圈的叫四爷看她的衣裳,问道。 四爷笑的特别柔,“咱们家的大格格,怎么会不好看?” 雨生高兴了,赶紧跑到客厅,叫震生和夜生瞧。 在里面开能听见三个争论的声音。 “这珍珠肯定是真的?”夜生的声音透着惊奇。 “我怎么觉得都是古董呢?”震生啧啧有声。 雨生的声音透着气急败坏,“你们倒是看好看不好看,满脑子都是钱钱钱。再值钱,如今戴在我头上,也是我的了。” 夜生就马上窜进去,跟坐在床上手拉手感慨的林雨桐和四爷道:“爸妈,你们不能偏心,我们也要。还得配上扳指玉佩香囊什么的一起。” 震生挤进来,“听说绑辫子的头绳,都是坠着珠子的。” “可惜你们没辫子……”雨生得意洋洋的道。 好半天才把这些熊孩子给镇压下去,但是那套旗袍却被雨生小心的收起来。 “长高了就不能穿了,可惜。”还有些小遗憾。 家里正欢腾呢,就传来敲门声。 小芳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开了门,就失声道:“大姐……公安……” 林雨桐从屋里出来,就愣住了,外面站着穿着制服的警察同志。 “请问是印臻的家吗?”外面的人问道。 四爷已经出来,快走两步,将林雨桐挡在了后面,“是我家。我就是印臻。”说着,就让开门口,“两位里面说话。” 林雨桐泡了茶送过去。才知道是韩春霞出事了。 “……海关扣押了一批从香港过来的货物,三集装箱的旧衣物,价值十余万元。”这位被四爷称为李所长的警察正色道,“根据国家的有关规定,像是这样的衣物,是要集中销毁的,危害太大。对相关的人员,也要做出相应的处罚。拘留,罚款,都是必不可少的。” 四爷点头,“应该的,早就应该这样了。需要我怎么配合?” 李所长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能上门,当然知道印家是什么背景。原以为怎么着也该被刁难,甚至拒之门外,没想到人家的态度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他晃神了一下,就低声道:“你们知道韩春霞去哪了吗?” 四爷愣住了,“没来过。也没跟我们联系过。你们要是调查过就知道,我们很少来往,就是赡养费,我也是寄去的。” 这倒是真的。 李所长点点头,“赵三海和他的大儿子,如今都在派出所。但是韩春霞听到风声,好像是跑了。听说是去了海南。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她专门打听过去海南的事。所以,以后她要是跟您联系,还希望您能尽快的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四爷连声应答。 起身将人送出门。 韩春霞竟然跑了!还跑去了海南。 这时候的海南,还不是海南省,海南省还没有成立呢。 “还真是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四爷冷笑一声。都这把年纪了,可真是能折腾的。 “得!这还真成了盲流了。”林雨桐无奈的叹了一声,“不过,这几年,赵家还真是没少挣钱,你听听,十多万的货。这十万块钱放在银行,一年光是利息就七八千,一家子躺着吃都够用了。这下子全都没了。” 震生从屋里露出脑袋,“不过,这人的性格还真是变不了了。赵三海进去了,她半点都不顾,转身就跑了。” 是啊!二十年的夫妻呢。 四爷站起身,“等着吧,她身上没钱,总会跟咱们联系的。除了咱们,谁还管她?” 也对。 可这天天等,等了两月,半点消息都没等到。 又过了十多天,等到了梅抗美临产的消息。等林雨桐和四爷赶到医院,孩子都生下来了。 七斤的一个胖小子,可把老爷子给美的。 转天就被老爷子取名印长生。 这名字除了四爷觉得好,谁都不会觉得好? 乡土气太浓了有木有?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孩子应该是老爷子最后一个孙子了。也是唯一一个由他取名字的孙子。即便不满意,也没人敢说什么反对的话。 直到给长生过完满月,没等来韩春霞的消息。四爷只能去交了罚款。 但随后,就等来了赵三海。 “光是我们父子的罚款,就交了三千多。”赵三海坐在沙发上烦躁的抽烟,“这还是我几个儿子儿媳妇想办法凑出来。如今,家里真是一点钱都没有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四爷对韩春霞有责任,但是对赵三海,可没有什么责任。 赵三海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才低声道:“你当你妈为什么跑了那么利索,你妈将家里的古董带走了。” 什么? 四爷疑惑的看向赵三海,“我记得你赵家的成分很好,哪里来的古董?什么古董能藏到现在?” 赵三海急了,“我可不是讹你们。是真的!wenge的时候,想办法从查抄的东西里截留下来的。当初我大儿子做生意,本钱就是这里来的。卖了一个瓷瓶。还剩下一个纯金的酒壶,一个玉枕。我告诉你们啊,那东西可真是价值连城。如今你妈拿着这东西走了,我不找你说理,我跟谁说理。” 四爷失笑,“这毕竟是你的一面之词。再说了,你们是夫妻关系。你的财产,她有权处置。你跟我说不着。你要觉得失窃了,大可以报警。找我能有什么用?我能给你变出来?再说了,你觉得我妈那人,能想着我?” 赵三海张了张嘴,还真是说不下去。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妈去哪了?说是在海南,可这海南那么大,我上哪找去?”赵三海到底是自己先退了一步,“她就没跟你联系过?” 四爷摇摇头,“警察那边也这么问过。还真是没有。一千八百块的罚金,还是我交的。” 赵三海往沙发背上一靠,“你说……你说你妈怎么是这种人呢?” 四爷冷笑,“当初你就该知道的,现在才说这话,晚了。” 可不是!能丢下第一任丈夫,就能丢下第二任。可不是自己活该么。 “当初取瓷瓶的时候,只怕被她给看见了。”赵三海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得!都不是好鸟。一个背着一个藏私财,一个就能顺手牵羊把家底子给他挖干净了。 送走赵三海,林雨桐还兀自感叹。这韩春霞真的不是一般人啊。 “她手里有钱,是不会想着回来的。”四爷摇摇头,“肯定也不会想着联系咱们。沿海开放城市,在哪里都能过的好。不用管。” 两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林雨桐的研究生也算是要毕业了,所以,真没精力为了别人闲操心。 闲下来的时候,还不如陪着孩子们看《西游记》呢。 去年拍摄成的电视剧,今年才播放。 对于经典中的经典,看多少遍都不嫌多的。 四爷比林雨桐尽责,一集都不拉的陪孩子看。当然了,最主要的,应该是他喜欢看。 晚上首播要看,第二天重播,要是时间允许,他还要再看一遍。 如今周末,不是非得回城里去,两人就有点懒,有些不愿意挪窝。 印昆等了两周末,见他们都没回去,就找到了所里。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我这心里没谱。”印昆坐在餐桌上,喝下杯子里的啤酒。 四爷给他又倒了一杯,也不说话,听着他说。 “如今国家反腐,查的就是政企不分家的公司。如今呢,公司是办不下去了,国家又鼓励个人办公司。我的几个同事,也都打算自己单干。”印昆皱眉,“你说,我是不是也单独开一家?” “你的同事办公司,资金从哪来?”四爷皱眉道,“就算你开公司,咱们的资金不愁,但是这钱怎么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这都是问题。” 印昆看了四爷一眼,“你真不明白?” 四爷先是一愣,才恍然,“你们打算跟银行贷款?” “你以为呢?”印昆呵呵一笑,“可不都是这么操作的?这些年,谁手里没捏着几个客户?有这些客户在,这生意一部电话一张嘴就能做。” 林雨桐将卤好的鸡爪往桌上一放,接话道,“这不就是皮包公司吗?” “还就是皮包公司。”印昆点点头,肯定道。 第400章 那个年月(130)一更 那个年月(130) “现在呢?是机关干部不能在企业里任职了。”印昆摇摇头,“不少原先在企业里兼职的,可不都下海了。这些人呢,大部分是属于那种,想要两袖清风,但是又受不了机关的清苦。想要贪、污受、贿,但就是没有那个胆子。看着别人挣钱眼热,要自己去挣钱呢,又没有那个本事。也就是靠着这些关系网,来来回回的赚个过路的钱。” “这还是用过去的权力给将来铺就致富路啊。”林雨桐边往厨房走,边道。 “这话精辟。”印昆说着,就直接上手,用手抓了鸡爪吃,还不忘感叹,“这生活真是好了,以前都是想吃肥鸡大鸭子,现在呢,不是鸡爪就是鹅掌,想起这些来就叫人犯馋,你说这人是不是贱皮子。” 四爷一笑,算是认同。然后就说起了正题:“你现在瞧瞧,橡胶,钢材这些原材料,都叫你们给炒成什么价了,真是什么都开始涨价。原材料涨了,成品能不涨吗?” 印昆就失笑,“我们经理,管这个叫做计划经济的优越性。这些原材料只掌握在有限的人手里,供不应求啊。光是批文,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比如铝锭,四千的原材料,到我们手里,转手就卖四千五。对方也未必就是自己要,人家就拿着这一张批文,转手卖五千。转来转去,原材料还在厂里呢,这批文能转大半个中国。过一道手,加一次价码……” “闹的原材料比成品的价格都高了,那这厂里可就干不下去了。”林雨桐又端了一盘子花生米出来,接话道。 “厂里该干还得干。”印昆道,“只这价钱嘛!就得再涨涨了。” “所以啊,成品一投入市场就涨价,吃亏的还是小老百姓。”林雨桐哼笑一声,“工资不见涨,物价却往上直窜。这事长不了。国家还能看着不管。” 四爷点点头,“要开公司,可以。但是,别贷款了。叫那个迈克的还是什么的,以外商的身份回来,你打着跟他合资的旗号,开一家公司算了。如此一来,资金的来路也算是洗白了。用银行贷款开公司的这些人,将来非把自己送进去不可。国家的钱是那么好拿的?” 印昆沉默了半天才道:“也只能这么着了。你说现在这人,都怎么了?为了钱就跟疯了一样。”他压低声音,道:“就拿我们这个公司来说,我们就六个人,你知道一年我们消费了多少吗?”他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多万。想想我就心惊肉跳啊。什么出国考察啊,什么联络感情啊。光是今年,养了一批公关小姐,这些姑娘身上,就花了几十万。” “不怕查?”林雨桐问道。 “查?怎么查?”印昆烦闷的摇摇头,“都觉得就这么几个人,一年给国家赚了几千万,是了不起的功臣,花这点钱算什么?怎么也不想想,没有这权力,怎么挣?不过,到底都有些理亏,做账的时候,还是把这些开销给冲掉了。没留下什么把柄。怎么查?” 四爷拧眉,“栽进去是迟早的事,你尽快脱身吧。” 印昆点头,端起杯子跟四爷碰了一下。 正说话呢,夜生就拿着小收音机出来,“爸,二伯,你们快听……” 震生却赶紧去打开了电视。 原来是大兴安岭着火了! “哎呦喂!这还了得。” 四爷和印昆也不喝酒了,林雨桐也赶紧从厨房出来。 电视上的画面,火光熊熊…… 这场大火,历时一个月,才真正的扑灭了。 此时,天也已经热起来了。 林妈坐在院子里,跟林雨桐唠叨,“都怪过年的时候,唱什么火火火的,你瞧瞧,这一把火烧的,损失了多少。” 丹丹从屋里抱着个西瓜出来,“姥姥,您这是封建迷信。这大兴安岭大火,跟人家唱什么歌可是没关系的。” 林妈点了点丹丹的额头,“小丫头,如今长大了,成了白眼狼了。姥姥不好了,比不上那些唱歌扭着屁股不知羞的小伙子好了?” “您这说的都是什么?”丹丹将西瓜放在桌子上,扭头问林雨桐,“雨生呢?我还想找她玩呢?” 林雨桐就笑,“去游泳去了。” “哪个游泳馆?”丹丹马上问道。 林雨桐摇摇头,“跟着他们二伯去了,好像是一家酒店的游泳池。我也不知道在哪?” “那肯定条件很好。”丹丹应了一下。语气却很羡慕。 林雨桐看她有些失落,就笑道:“在哪里不是游?那三个就是出去蹭饭吃的。” 林妈跟着摇头,“你说这些孩子,怎么就那么爱吃外面的饭。以前,咱们大半辈子没下过馆子,不也觉得自家的饭挺香。现在呢?就是小伟,也不爱在家吃,天天跟你大哥,在外面吃饭。有钱烧的!我这手艺再不好,也把你们都一个个的养大了,如今手艺却被嫌弃了。” “你放心,吃腻了外面的饭,就又想家常便饭了。”林雨桐挡住要切西瓜的丹丹,“别切了,我这就走了。你跟你姥姥在家吧。” 这边出了院子,那边丹丹就追了出来,“小姨……” “怎么了?”林雨桐转身,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越长越像林大姐了,有了点小美人的样子。 丹丹磨磨蹭蹭的到林雨桐跟前,“小姨,你能跟我妈说说吗?我不想上高中,不想考大学,也不想出国留学。我想考艺校,当歌星,行不行?” 这肯定不行啊! 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歌星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先天的天赋,后天的培养。缺一不可。 丹丹今年都十四了,她真没发现这孩子有什么音乐天赋。偶尔唱歌吧,老不在调子上。就这条件,她唱不了歌的。 再说乐器吧,她压根没学过。 这孩子不是想当歌星,而是浮躁了。爱慕起歌星带来的光鲜亮丽了。 林雨桐直挠头,适当的追星,这没什么。搁在古代,不是还有捧角这一说嘛。 性质其实都是一样的。 但要是因为喜欢,自己粉墨登场的,还真是…… “丹丹呐,有理想是好事。”林雨桐只能这么说,就怕戳穿了叫孩子的面上下不了。她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这么着吧。我呢,给你联系一个音乐老师,等你暑假的时候,先跟着老师学学。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学艺术的孩子,很多都是早早的就学习了。就像你这么大,学舞蹈肯定是晚了。学音乐……只要有天赋,肯努力,什么时候都不算是晚。你看这么办,行不行?” “还要学啊?”丹丹不解的道,“那歌我听一遍就会唱。” “那你也不能总唱别人唱过的。五线谱总得认识,是不是?”林雨桐尽可能耐心的道。 这要是自家孩子,林雨桐一巴掌都能呼过去。 “哦!”丹丹应了一声,就跟林雨桐摇手再见。 显然,对这个结果算不上是满意。 林雨桐边走边摇头,林大姐和大姐夫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孩子就变了个样子呢。 回去就跟四爷念叨,“你说着言传身教,这样的父母,孩子怎么变了个模样?” 四爷一笑,“不过是贫富的悬殊,让孩子在这样的氛围里,受到了冲击罢了。她家里的情况一般,但是在林家,又感受到了钱的好处。不能像她父母那样保持本心,也是在所难免的。想要跟别人一样光鲜,却又找不到出路。歌星,在她看来,大概就是捷径了。” 等自家三个孩子考完试,这暑假就来了。 联系好的音乐老师,林大姐婉拒了。丹丹的表现也不积极。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也算是间接的提醒了林大姐孩子的事,不算是做了无用功。 就算是姐妹再怎么亲密,关于孩子的事,林雨桐也无法直接的在林大姐面前说丹丹。孩子再不好再气人,在爹妈眼里也是好的。别人批评指正了,人家未必就爱听。 “我觉得现在当演员也挺好的。”雨生跟丹丹小声嘀咕,“这又不需要什么基础,只要会演戏就行。当电影明星也挺好的。” 丹丹的眼睛发亮,“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我妈……估计不同意。要是我妈像是小姨那么开明就好了。” 开明? 雨生心说,要是我也想当明星,我妈能打劈了我。还开明呢? 这开明可得分情况的。 转脸丹丹就同情的看雨生,“不过,你们家的情况,估计也不允许你当明星吧。” 雨生故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发现,只要时不时表现出自己不如丹丹的一面,丹丹姐这个人还是蛮好相处的。 回去后,林雨桐警告雨生,“你别撺掇丹丹,你大姨对丹丹寄予厚望。” “我大姨也真是的。丹丹姐确实不擅长学习嘛。”雨生皱眉,“单词记不住,英语根本就不行。非得出国,出国的。有劲吗?我都替丹丹姐累的慌。在国内没什么不好,非得出国给人家刷盘子洗碗才叫出息啊?什么逻辑嘛!” 第401章 那个年月(131)二更 那个年月(131) 看别人的孩子叫人费心,可自家的孩子,也一样不叫人省心。 三个孩子在部队过了一个暑假,竟然学会开车了。 “你们才多大?谁叫你们学的?”林雨桐都暴躁了。 三个低着头,耷拉着脑袋,一副知错的样子。 “妈,早早晚晚,都得学的。”雨生小声的道:“您现在到大街上看看,多了可多黄色的面的。我小的时候,做出租多难啊。现在去瞧瞧,站在路边就能打到车。可方便了。过两年,车就更多了,就跟自行车一样,不会行吗?再说了,在部队学车多方便,空旷的很。地方大,还有免费教练……” “你给我住嘴。”林雨桐一拍桌子,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肩膀。 林雨桐气的直喘气,“十八岁之前,休想开车上路。这不光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也是为了别人的安全。一个个的二把刀,马路杀手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 发了半天脾气,三个郑重保证绝不开车上路,林雨桐才消了气。 等孩子们回了屋子,四爷才拉着林雨桐的手轻轻的揉,“疼了吧?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路又不是咱们家开的。他们跟……”林雨桐压低声音,“跟弘晖他们是不一样的。弘晖他们出门,在京城的闹市快马而行,一点事都没有,那是因为百姓见了皇亲国戚,都躲开了。说到底,天下是咱们家的,路当然是咱们家的。可如今呢?” 四爷轻轻的揉捏着林雨桐的手,“我知道。之前我就训过了。” 林雨桐这才舒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四爷就提了别的话题,“研究所要搬迁,这事你知道吗?” 林雨桐一愣,“不知道啊?怎么好好的要搬迁了?” “兵工厂就留在这里,研究所要搬回京郊了。”四爷低声道,“说是地皮都划下来了。这办公楼,得重新盖。” 也是,如今这办公楼,实在是太烂了。 要盖新的,当然是越靠近城里越好了。 “现在是京郊,过两年恐怕就不是了。”林雨桐舒了一口气,“城市扩张的快着呢。”说着,她又看了一下自家这房子,“分的房子得收回去了吧。” “哦!在城里重新分一套比咱们这个还稍大点的,补偿装修的花费。”四爷看了一下自家这屋子。 林雨桐点点头,“等孩子们上高中,好歹是能回城里了。” “等将来,这房子能买卖了。咱们自己买一块地皮,建个四合院。”四爷有些抱歉的看林雨桐,“新分的房子,是高层的楼房,二十多层,估计你不会太喜欢。” “只要跟爷一起,在哪都好。”林雨桐说着就笑道:“茅草屋也舒坦。” 说着,就躺在沙发上,头枕着四爷的腿。 四爷揽着她,怕她掉下去。笑着刮她的鼻子,“……甜嘴儿……” 夜生正端着水杯子从屋里出来,又看见爹妈在一块腻歪,就目不斜视的走过,倒了水,才呵呵的笑道:“你们继续……我不碍眼……” 林雨桐腿一伸,用脚挑起沙发上的靠枕就朝着熊孩子踢过去。 夜生‘蹭’一下钻进屋子。 隔了一会,还能听见里面嘻嘻哈哈的笑声。 等雪下来的时候,四爷收到一张邀请函,是关于经济研讨会的。能被邀请的,都是经济学上的佼佼者。 会议只要两天的时间,等会议结束了,四爷邀请了好几个一起与会的专家吃饭。 林雨桐晌午接到四爷的电话,就朝城里赶。 晚上设宴,大家也都带着家属。算是联络感情。 林雨桐发现,这里面有好些人,都是研究国有企业,研究农村经济这个课题的人。 等吃完饭,将客人都送走了,林雨桐和四爷开车往回走。 “爷到底想干什么?”林雨桐问道。 这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 四爷就笑,“想哪去了?不是想干什么,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东西。回头将农业方面的专业书,也买一套回来,我要看看。” 林雨桐摇摇头,有些无奈。“成!都由着您。” 他恨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学一遍的架势真是愁人。 这天两人在印家,楼下的电话响了,保姆在楼下喊林雨桐,说是有她的电话。 林雨桐跑下楼,问保姆,“谁的电话?” 保姆摇摇头,“不清楚。” 她拿起电话,“喂,哪位?” “林雨桐,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谁?”她又问了一句。 “是我。唐糖。”电话那边发出轻笑之声。“你是债主,我找你还钱来了。” “啊?”林雨桐失笑,“没想到是你。怎么?回来了?” “是!回来了。”唐糖在那边笑道,“见一面吧。我去接你,怎么样?” 林雨桐摇摇头,“行了,没多少钱,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寄去药厂就是了。你肯定去过我娘家了吧。把钱给我家里人也是一样的。就不劳烦你跑一趟了。” 唐糖笑了一声,“你家是在大院吧。我五分钟以后就到。在门口等你,不见不散。哦!对了,要是没离婚的话,将你们家印臻也叫上,我约了好几个咱们当年一起的知青,一块聚聚。” 说着,就挂了电话。 “这人……”林雨桐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就冷笑一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自说自话的毛病。非要见自己干嘛,显摆来了?还是想要回那张写在一分钱纸币上的借条? 她放下电话,就‘蹬蹬瞪’的上楼,翻箱倒柜的将林二姐上次给寄回来的皮草大衣拿了出来。 “你这是干嘛?”四爷放下书,看着从里到外捯饬个不停的林雨桐。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贵妇一般的自己,怎么瞧怎么别扭,“唐糖来还钱,我跟她斗富去。” 四爷重新拿起书,奉送了林雨桐两字——无聊! “你也一起去吧。人家邀请了。说是还有当年一起的好几个知青。”林雨桐拉四爷起来,“要不然,人家该以为咱们俩离婚了?” “这不是神经病吗?”四爷被林雨桐拉起来,换西装,换大衣的一通折腾。 这才下了楼。 “会个故人,至于吗?”印薇嘀咕道。 林雨桐和四爷就在家里人一副吃错药的表情下走了出去,事实证明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 门外停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从驾驶室里走出来一位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 两人相互打量了半天,十年了,彼此都没有多少改变,但又确实是变得不一样了。 上了车,林雨桐和四爷坐在后座,唐糖就开车了。 “这么些年了,京城的空气还是这么不好,到处都是灰尘,能见度也太低了。”唐糖朝窗外看了看,“这昨天才买的新车,今儿就是一层土,这在美国就根本不可能。真是太脏了。” 什么毛病?连美国的空气都比国内的好了。 林雨桐哼笑一声,“看来,这些年,你去美国了。” “可不是吗?在美国读的大学,学校的气氛也好。”唐糖说着就摇头,好似对国内的大学十分有成见。“回来不买车不行的,坐出租一点也不方便。就外面那种黄色的面的,在美国只配拉货。如今满大街的拉人,真是一点也不安全。” 这话怎么叫人这么不舒服呢。你到底是哪国的? “怎么?听你这话,是拿到美国的绿卡了?”林雨桐朝外看了看,满大街的车流,川流不息。挺好的。 唐糖哈哈一笑,“绿卡哪里是那么好拿的。不过,还是可以继续努力的嘛。你们不出去,永远都不知道人家的过得有多富足。小洋楼住着,小汽车开着。国内……还是一家三代挤在四十平里吧。” 林雨桐没说话,差距是肯定有的,这一点必须承认。 “听说,刚去的留学生多数的时候是在中餐馆里洗盘子的。”她这么问道。 唐糖一笑,“没办法,谁叫人家美国人讲究呢。一顿饭用十几个盘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分餐制嘛!理解。 但为毛,听了这话就是叫人不舒服呢。 到了酒店,跟着唐糖一路往包间去。 还真是见到了几个故人。 葛红兵,杨柳,梁国栋。 都是当年在靠山屯插队的北京知青。 “十年了!”唐糖打开一瓶红酒,给几个人倒上,“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林雨桐跟四爷坐下,还真是不知道这摆的什么龙门阵。 葛红兵来了,不奇怪。谁不知道两人当年有一段啊。 梁国栋,这人大家其实都不算太熟。可能就葛红兵跟他熟。 但是杨柳跟唐糖之间,那是有‘深仇大恨’的啊,怎么也过来了? 接过唐糖递过来的红酒,林雨桐还兀自愣神呢。 “说心里话,我得谢谢你。”唐糖将杯子举起来,跟林雨桐示意,“没有你那五十块钱,就没有我的今天。”说着,就拿出几张美钞出来,“我得加倍的还你。这是五百美元,请你收下。” 林雨桐脸上的神色奇怪了起来,“不用,你按照银行的利息,再加上通货膨胀算一算吧。该是多少是多少。要是嫌弃麻烦,我来算一算。当年的五十块钱,大概相当是我大姐一个半月的工资。现在我大姐的工资是六十块钱,一个半月是九十块钱。再加上利息,你还我一百,咱们两清。” 第402章 那个年月(132)三更 那个年月(132) 杨柳呵呵一笑,“你这些年不在国内,当然不知道林雨桐的情况。人家二姐去香港,都是林雨桐办的。别人稀罕美金,人家可不稀罕。”说着,就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晃了晃,“你啊,在国外洗盘子挣那几个钱,还是省着用吧。咱们就是一人一碗清水熬萝卜,也没什么想法的。”说着,就拉了拉唐糖的衣服,“听说,美国有那种一元店,还有什么跳蚤市场。其实还是旧货市场嘛。别的地方,都是用英语标注,只有这一类的地方,是用中英文标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瞧你这衣服,颜色可不鲜亮,不会是十几块钱在跳蚤市场淘换来的吧。咱们国内,见了这种洋垃圾,就得销毁,如今,却被你这么给穿回来了,你可得小心点,小心再被人扒了衣服……” 得!这是来踢场子的。 林雨桐真是后悔死来这样的地方了。 她站起身,将那张一分钱的借条往唐糖的前面一推,然后拿起一张一百元的美元,从上面撕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大小下来,“按现在的汇率,这点就差不多了。咱们两清。” 说着,拉了四爷,“我们还有点事,就不相陪了。后会无期。” 屋里连着响起两声‘噗嗤’的笑声,是梁国栋和杨柳的。 这脸打的!啪啪啪的。 林雨桐跟四爷出来,就看见四爷似笑非笑的脸。 “行了,都穿成这样出来了,咱们也腐、败一回。”四爷拉着林雨桐,“这酒店里,还有别的服务,舒服着呢。带你见识见识去。” 刚要走,就见葛红兵追了出来,“印臻,等等。” 林雨桐不愿意搭理他,脸色有些不大好。 “……你们有国芳的消息吗?”葛红兵问道,“这些年,我给她写的信,寄出去的钱,都给我退回来了。前两年我回了一趟靠山屯,连李队长一家都不在了。问谁谁也不说。如果你们知道消息,告诉我行吗?” 林雨桐当然知道李国芳的消息。她如今就在深圳,开了一家土产公司。专门倒腾东北的特产。如今,在深圳买了大房子。连李队长一家也接去了。听说还给李队长买了铺面,给他哥嫂开了一家东北饭庄,上下两层的酒楼,生意好的很。 她最初去的时候,还是印昆托关系关照的。如今也都十年了,在那边也已经扎根了。 每年也都给林雨桐寄东西过来,听说赚的不少,一个月,好几万的收入。 这在南边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些钱依然是梦幻一般的收入了。 就是葛红兵,一个月也就六七十块钱的工资,跟人家一比,差的远呢。 林雨桐皱眉问道:“你找国芳……有事?” 葛红兵沉吟了半天才道:“……我打算去美国了。这些年,我也没结婚,也没结婚的打算。在厂里,我也就只有几平米的楼梯间住。将她们母女接回来,我没那个能耐养活。我去国外闯闯,三五年我肯定回来。挣了钱,一定给她们母女在京城里安个家。我存了一些钱,改天我送到你家吧。请你想办法转交给国芳。就说,这是我这当爸的给孩子的心意。我的责任,我不推脱……”说着,眼圈就红了,“我对不起她……那时候……是真的怯懦了……可真不见她们母女吧,我是一个安心的好觉都没睡过……” 说完,就摆摆手,又转身走了。 林雨桐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看了四爷一眼,“你说这人挣来挣去,到底图什么?李国芳不图他别的,就图他这个人了。他追着钱跑,为了房子折腾,可这对如今的李国芳来说,算什么?” 四爷摇摇头,“等将来,他回过头,就什么都明白了。人不是坏人,就是这代人吧,经历的太多了些……” 两人说着话,就顺着电梯,上了顶层。顶层有豪华套房。 先是在跟泳池一样的池子里泡澡,虽然不能跟温泉池子比,但感觉也还是不赖的。出来以后,在桑拿房里蒸桑拿。之后,又叫了客房服务,来了两个按摩的师傅,一男一女,只按的浑身都舒坦了起来。这才去了旁边的录像厅,靠在松软的沙发上,端了四爷叫来的果汁。 “鲜榨的?”林雨桐喝了一口,问道。 这年头,鲜榨果汁,基本没怎么见过。 “嗯!”四爷舒了一口气,“四十块钱一杯。” “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两杯半鲜榨果汁的。”林雨桐一叹。这贫与富,生活质量的差别就是这么明显。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副肉疼的样子,就起身,拿起电话。 他这是打电话给孩子,叫孩子们也过来。 “我还想过二人世界呢,你就把讨厌的猴孩子又给叫来了。”林雨桐嘴上抱怨,手上却拿着单子,“顺便叫个巧克力蛋糕。一会洗完了,估计该饿了。” 林雨桐小睡了半个小时,三个孩子就来了。 三个人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看见什么都新鲜。 “换上泳衣去泡泡。”林雨桐打发他们。 三个人在水里玩嗨了。 大概四爷觉得孩子们没享受过好东西,心有亏欠吧。就可着他们在里面折腾。 “妈。蒸完桑拿,浑身都软。”雨生往林雨桐身边一赖,就不想动弹。 这很正常。 四爷则提着蛋糕的盒子,端了盘子进来。 巧克力的蛋糕,三杯热牛奶。 “正饿呢。也渴了。”夜生接过盘子,端了一杯牛奶就喝。 震生去打开蛋糕,“巧克力的。我姐爱吃。” 林雨桐就把类似菜单的单子递过去,“你看想吃什么,就叫吧。” 震生接过单子,“这么贵!” 夜生也凑过去瞧,“那就点几个蛋挞吧。” 这个最便宜。 这叫四爷越发的不是滋味。以前给孩子什么都是最好的,现在呢,孩子都是捡最便宜的。 于是四爷又叫了一个奶油的蛋糕,还要一大壶的果汁。 雨生小声问林雨桐,“这得花多少钱?” 一天一夜,连带消费,没有两千,估计不行。 林雨桐揉了揉雨生的脑袋,“别心疼,你们三个,你爸还养的起。” 夜生就道:“将来,咱们家也得按着现在的套房来,得有这么大的池子,得有休闲的地方。得有几个厨子。中餐的,西餐的都得有。” “这不是地主老财就是资本家。”震生说着,就看向四爷,“爸!你说这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可这富起来的也太富了。这小老百姓也太穷了。你说一般家庭吧,就拿我大姨大姨夫来说,一年的工资,就算是不吃不喝,估计也不够这样的套房一天的消费。若是长此以往,怕是也不好……” 四爷揉了揉震生的脑袋,这三个孩子里,就他能沉得下心想这些事情。 “你不能总是横向比较。你得纵向比较。比如,前几年还有人偷半碗肉,现在不是就没有了。肉随便能买到,没人稀罕了。这就是进步。”四爷还没说话,林雨桐就先道。 四爷将果汁倒了一杯给孩子递过去,“你妈说的对。这什么事情,都得有一个过程。急不得。” 晚上,一家人没回去。就在酒店里住的。 “也就是偶尔新鲜新鲜,要说自在,还得是自己家。”林雨桐看着三个孩子将衣服整理好,才道。 “净说大实话。”四爷说着,就拉着林雨桐出门。三个孩子走在前面。 谁知道在楼道里,碰到了杨柳。 “这是一家人住在这里啊?”杨柳先是一愣,然后热情的道。 林雨桐点点头,“你也住在这里?” 杨柳边陪着林雨桐往前走,边道:“陪着老板来见一位住在这里的客户。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你们。” 一行人进了电梯,五楼的时候,停了一下,进来的人竟然是唐糖。 这可真是太巧了。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缘分。 “……你们这是?”唐糖也是愕然,然后才道:“真是巧啊。” 杨柳就笑,“五楼是普通客房,一晚上四十吧。说起来也不便宜。” “这样的地方,跟美国是不能比的。”唐糖点点头,“不过,四十块钱,在国内,也算是高价位。” “也是,四十块钱,差不多是我一星期的工资。我是舍不得在这里消费的。”杨柳啧啧有声,“可这更高档的地方,也不是没有的。” 唐糖不屑,“一晚上消费一两百,就是了不得的地方了。你要有时间,晚上我请。” “那可太好了。顶层的套房,怎么样?”杨柳笑着问道。 “好啊!这样我也方便。”唐糖对着电梯里光滑可鉴的金属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杨柳马上笑着扭头问林雨桐,“你们住了一晚,连带消费,花了多少。” “也就两千一二吧。”林雨桐说完,不确定的看四爷,“是吧?” 四爷点点头,“又没多少,谁记这个?” 唐糖:“……” 杨柳捂着嘴,扭过头笑。 第403章 那个年月(133)一更 那个年月(133) 寒假清闲了,林雨桐陪着印薇在家里看电视,《便衣警察》看的还挺起劲。就算曾经看过,可故事情节讲的是什么,全都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主题曲挺好听的,“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 “你说这电视剧是越拍越好了,电影院不得关门了?”印薇边织毛衣,边问。 梅抗美将孩子哄睡了,一出来,就接话道:“关了门那些电影院的职工怎么办?人家也有人家的办法呢。弄了个录影机,放录像呢。全都是香港走、私来的警匪片。” “就是夜生他们爱看的那个,打枪跟蹦豆子似得。”印薇抬头笑道,“我那天瞅了一眼,差点没笑死我,你猜怎么着?” 林雨桐剥了橘子往印薇嘴里塞了两瓣,问道:“怎么着了?” “那人中了好几十枪,愣是没死,还往前爬呢。”印薇咽下嘴里的橘子,笑道,“你说这些孩子怎么都喜欢这个调调呢。” “不光是孩子喜欢,我们那位也喜欢。”梅抗美撇嘴,“你说他那么大的老爷们,幼稚不幼稚?” 林雨桐笑道:“人心浮躁,就看一热闹。电影也不是人家拍的不好,只能说是没人能静下心慢慢的品咄那滋味了。” 梅抗美点头,“是这么个理。”然后也要拿橘子吃。 被印薇给拦了,“太凉,吃了咳嗽。你还奶孩子着呢。” 梅抗美只得起身将橘子放在暖气片上,等会再吃。 “我们家那位呢?”梅抗美往楼上看了看,“又跟孩子们一块看录像呢?” “没有。”林雨桐失笑,“说是前门新开了一家洋快餐,肯德基。二哥带着几个孩子去了。” “那地方我知道。”梅抗美摆摆手,“那能叫饭菜吗?吃个新鲜还成,当正经的饭菜吃?拉倒吧。还不如小米粥加一碟子酱瓜子吃着叫人舒服呢。” 印薇点头,“一会给他们留饭。” 要过年了,家里忙着大扫除。偏偏林家打电话来,丹丹离家出走了。 这熊孩子! 林雨桐和四爷赶到的时候,林妈已经躺下了,大姐夫第一次跟林大姐发了大脾气。 “早些年你不是还挺明白的吗?有多大的能耐端多大的碗。”大姐夫瞪着林大姐,“你要怪就怪我,怪我没本事叫你么娘俩过好日子。你逼着孩子干什么,她记不住,学不会。她尽力了,你逼她,她就能学懂了?” “我不是着急吗?”林大姐擦了一把眼泪,“再有半年就中考了,你瞅瞅她的成绩,全都是二三十分。这就是复读也没戏。书包里全都是小说,什么情啊爱的,这不是移性情吗?还不能说了?” “说也要看怎么说?”大姐夫气的转圈子,“孩子都多大了,姑娘家脸面多金贵啊。你把孩子的脸皮揭下来就好了?你这人……” “行了!”林爸呵斥道:“不急着找孩子,在这里叨叨什么?到孩子的老师家,同学家去问问呐!她身上没多少钱,能去哪?肯定在同学家猫着呢。分头都去找!” 林爸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拨,在路上就叨叨,“你说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了。你们兄弟姐妹好几个,养这么多孩子也没现在这一个叫人累心。你们不也长大了,也都成人了。就算没有成了了不起的人才,但至少都能自食其力吧。怎么如今就养一个孩子,反倒叫人这么累心呢?以前是想供孩子上学供不起,现在是倾尽全力的供着,孩子却逆反了。你说,这怎么都拧着劲呢。” “就是想要的来的太容易了。”四爷说完,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似得,不说话了。 林雨桐接话道:“也是压力太大了。父母没做到的,非要加注在孩子身上,这有点难为人了。那皮筋崩的紧了,还断弦呢。何况孩子。这事上,爸,你该跟我大姐好好说说。” 林爸摇摇头,“经过这一遭,你大姐也不敢太过了。孩子们不就是拿准了爹妈舍不得他们这一点吗?就跟咱们一样,明知道孩子走不远,还急着找一样的。别看这一丁点大的孩子,好赖可知道呢。” 没错! 孩子可不就是认准了这一点吗? 结果,找了一天,老师同学家都跑遍了,也没找到丹丹的影子。 林大姐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林雨桐给掐醒,“你先别急着晕啊,再想想,看孩子还有什么相熟的人?” 林大姐摇头,“没有了,孩子一回来就在家里,很少出门。” 大姐夫也跟着摇头。真是想不起来。 雨生凑过来,小声在林雨桐耳边道:“妈,丹丹姐好交了一个笔友,在羊城。” “什么?”林大姐一下子坐了起来。 雨生吓的赶紧往林雨桐身后一躲,“她也就是跟我提过一句。我想……她会不会是见笔友去了。” 笔友? 林雨桐只记得网友,还真是忘了,现在还有笔友这一说。 但笔友比网友靠谱多了,能相互通信,就能知道对方的具体地址,至少丢不了。也出不了大事。 “怎么会交笔友呢?”大姐夫嘀咕道。 “现在这交友信息,广播里就有。”震生指了指挂在床头的小半导体收音机。 “去羊城车票可不便宜,钱从哪来?”四爷看向大姐夫,“家里的钱丢了没?孩子的零花钱有多少?” “就几毛的零花钱,家里的钱没丢。”林大姐坐起来,“就是她身上的压岁钱,还有老幺雨桐给的零用钱,我也收了。就怕她乱花。身上肯定没钱。” 四爷就看向自家的三个孩子连同小伟,“你们谁拿钱给丹丹了,老实交代!”说着,就看向小伟,“小伟,抬头!” 小伟吓了一跳,不敢看四爷,“小姑夫,那什么?丹丹身上有一百。是前天跟我拿的。” “你个小兔崽子!”林大哥一巴掌就呼到小伟的后脑勺上,“大人能急死,你怎么早不说话?” 小伟缩了缩脖子,“我也不知道她拿着钱,去哪了?” 林雨亭就赶紧往出跑,“看羊城的火车几点走的。要是已经上车了,咱们就做飞机走,最好在火车站出站口能拦住她。” 到底是林雨亭和大姐夫一起去了羊城,将人给带回来了。 八八年就在这提心吊胆中来到了。 “幸亏我们在车站门口拦着了。”林雨亭后怕的道,“这傻丫头,在车上认识一个人,就敢跟着人家走,人家说认识她要找的人,她就信。”说着又瞪着丹丹:“转头人家把你骗到山里,卖给人家做媳妇,你叫这一大家子上哪里找你去。” 林大姐在孩子回来以后,就病倒了。心气一下子就卸了。 “随她吧。”林大姐摇摇头,“随她高兴吧。我们就算退休也还有退休工资养老,不指望她什么了。” 林雨桐推了推林大姐,“你怎么还跟孩子置气呢?孩子嘛!慢慢教就是了。” 林大姐摇摇头,“你说我跟他爸多累呐,就想叫她别跟我们似得,她怎么就不能理解?” 这就是没办法解开的死结。很多父母对孩子都是这样的。 丹丹没挨打,倒是小伟被林大哥混合双打了一顿。皮小子嘛,打一顿就打一顿吧。 “这小子不学好。”林大哥袖子卷在胳膊肘,梳着的大背头也乱了,头发掉了几缕遮住了一只眼睛,“读个中专,你就好好读吧。还谈了个女朋友。你说说,这小小年纪的,气死我了……你小叔都没女朋友呢,你着什么急……” “嗳!大哥。训孩子就训孩子,可别挂累我。”林雨亭说着,顺手又拍了一下小伟的后脑勺,“这小子,出息了。毛都没长齐呢,就谈上女朋友了。害你小叔我又被提溜出来。像你小叔这样,还单着的,就是一家子的罪人你知道不?叫你害我。”说着,又轻轻的朝外踹小伟,小声道:“还不跑!没挨够打啊。” 小伟嗤嗤的笑着,撒丫子的颠了。 “怎么都是二皮脸呢。”林大哥喘了一口气,才坐下。 “行了,都什么年月了。”林雨亭给林大哥端了一杯茶递过去,“还当是你们当年呢。看对眼了就得结婚啊。现在这小年轻处朋友几个是奔着结婚去的。叫我说,小伟这点随大哥,你跟大嫂结婚的时候,也就比小伟大两岁吧。大嫂追在你屁股后头跑的时候,也就是小伟这年纪吧。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林大嫂将手里的核桃朝林雨亭砸过去,“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还能不能实事求是了?谁追在你大哥后面跑了?你大哥这人你还不知道,这人特会拿乔。不是他自个愿意,时不时的露出点那个意思,我能老撵着他跑?只能说你大哥这人有心眼,我缺心眼,被人吊着还不自知。” “胡沁什么呢?”林大哥面色有些尴尬,“闲的你们。”说着又拧眉看林雨亭,“你要交女朋友就老实的处了女朋友,别跟外面胡来。如今那些酒店里是个什么情形,你大哥我知道。咱可把话说到头里,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 第404章 那个年月(134)二更 那个年月(134) 其实,只要是孩子,甭管谁家的,都是一样的闹心。 只看怎么一个闹法。 自家这三只,自我感觉学了几天的音乐,就满世界的抱着吉他唱歌去了。 就在所里的场院上,周围围了一圈所里的大小孩子。还有不少大人跟着起哄。 要是前面再放个纸盒子,等着被人扔几个硬币,就真的成了流浪歌手了。 林雨桐跟四爷远远都能听见他们声嘶力竭的歌声。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这是雨生的声音。 林雨桐脸都黑了,像个什么样子。路边卖唱的吧。 四爷一把拽住林雨桐,“孩子在大庭广众下唱,没怯场就不错了。发什么火,咱不生气,不生气啊。” 林雨桐运了半天的气,这边还没喘匀呢。 就被夜生一嗓子差点喊趴下,“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不是跟着感觉走,就是一无所有,这都是什么玩意?”林雨桐又要上前,四爷赶紧拉住,“以前莫雅琪她们听戏,还不都是你撺掇的。那孩子唱两句西厢,味道还是有的嘛。这不是一个道理嘛。怎么到了雨生这,你就换样了。老九老了老了,还喜欢扮上旦角唱两嗓子呢。你不也觉得挺可乐吗?咱不兴两样对待。” “我……”林雨桐要反驳的声音还还出口。就听见一直沉稳的不得了的震生豪放的吼唱,“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 林雨桐一把甩来四爷,“我管他什么风,我看就像是抽风……不行,非得提溜回去不可……太扰民了……” 四爷半抱着林雨桐就往回走,“走走走!他们唱够了就不唱了。你以前还说震生太老成了,没有朝气,这不是马上有朝气了吗?” 林雨桐争不过他,瞪了他一眼,抬步就走。 四爷在后面,小声的唱:“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林雨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 我的爷,咱不在外面这么丢人现眼成吗? 孩子们慢慢的到了青春期,还真是不好管教了。 弘晖他们好像是没有这个过度的。像是十三四岁大的同龄人,都有屋里人了,格格们也该准备着嫁人了。直接就被当成是大人了。 可现在了,就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张扬,个性。真是不好管了。 “多好!自由自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四爷感叹,“弘晖他们是不想淘气吗?是不能淘气。就比如上面有几个哥哥,弘昭就能没有负担的作妖。这就是心态的问题。你该这么想,孩子能没有忧愁,自由自在的干点想干的事,这是当父母的成功了。他们的心境轻松。只要没耽搁功课,谁还没点爱好了。爷小时候,还躲在书房里看杂书呢。皇阿玛知道了,也就是笑笑,什么都不说的。孩子嘛!好奇过了就过了,你老压着孩子干什么。由着他自己生长。就跟那树苗似得,你不能一开始就给他规定条条框框的。那样养出来的树,都是放在花盆里种的盆栽。你要由着他长,生虫了,你帮他捉了。长歪了,你绑根绳子拽着他。要是长出别的不好的枝芽了,你及时的修剪一下,也就行了。为了孩子好,就稍微松松手。你看那山上的树,即便成不了参天大树,也没有哪一个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是不是?” 道理我能不明白吗?这不是看着他们的样子就怕长歪了吗? 反正为了孩子,两人总少不了要叨叨几句的。 这一天,林雨亭打了电话过来,叫两人赶紧回去一趟。原来买的那个小院子,真的要拆迁了。 “听说要盖什么大酒店。”林雨亭见了四爷就先通报得来的消息。 林妈一边包饺子,一边道:“你说着都盖了多少酒店了,怎么还盖?有这么多人住吗?” “你管他有没有人住呢。只要掏钱给大家把住处安置了就得了。”林爸看着自家的房子就叹气,“不是说有人要买咱们家属区这一块的地皮吗?卖吧,卖了咱们也能换个房子了。这也太挤了。” 林雨桐手一顿,就朝四爷看去。这地方可是真心不错的。 四爷摇摇头,表示这地方咱们真要不起。 林雨桐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要上手包饺子。 林大姐一把给拦住了,“赶紧先洗手去。没听说吗?上海几十万人检查出甲肝了。吓的我都不敢叫丹丹在学校食堂吃饭。” 林雨桐去洗手,转脸问在一边看电视的丹丹,“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丹丹抬头,“我的文化课真的不行。我想了想,还是去读幼师吧。教教小孩子唱歌跳舞,我这样的总能成吧。” 算是明白过来了。 “挺好的。幼儿教育在国外非常受重视。在以后,咱们国家,也一样会特别受重视。”林雨桐给予了高度的肯定。“现在一家就一个孩子,等到将来,家家都是一个孩子。能不宝贝吗?幼儿教师,只要有耐心,有爱心,别打骂孩子,就是好老师了。挣钱不少,工作还没压力。挺好。” 林大姐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意来,“总比想着当明星,叫人觉得心里踏实。” “我还是想当明星,但这明星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我想去,人家不要我,有什么办法?”丹丹丧气的道。 林妈小声道:“去人家艺校面试了,什么都不会,能过的了吗?这次回来,就踏实了。” 孩子就是这样,不碰个头破血流,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吃完饭,就去办理自家那房子的事,一个院子,能分一个三居室,一个两居室。这绝对是赚了。 估计新房子明年就能下来。 回了印家,刚碰上要出门的印昆。 “急着出门?”四爷问道。 印昆住了脚,“我上了一批录像机,三千八一台的进价,如今涨到四千五一台了。我急着去看看……” 四爷一把拉住急着走的印昆:“二哥,久利之事勿为,切记。”说完,才松开手。 印昆一时有些犹豫,“这价钱可还往上走呢。” 四爷看了印昆半天,“价再高,有人买吗?没人买了,可就砸在手里了。” 印昆一跺脚,“算了,现在脱手,也不少挣了。本来还打算再压一段时间的,今儿我就脱手。” 果然,等孩子放暑假的时候,印昆带着条金链子送给林雨桐,“幸亏听了老幺的话,录像机四千五,四千八,一直涨到了五千,当时我还有点后悔卖早了。” 林雨桐接过来,还笑道:“咱们小老百姓,就是这样。越是降价越是没人买。越是涨价越是抢着买。二哥是这么想的吧。”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印昆一拍大腿,“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可到商场一看,那货架子上确实标着五千,但就是连个问的人都没有。这下,我可算是知道什么是市场了。市场经济就是一头怪兽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扭头咬你一口。我来的时候,买我那批货的孙子还到处找买主呢。三千都没人要。这一家伙下去,他这些年挣的那点钱全都得搭进去。” 林雨桐拿着链子瞧了瞧,“这链子怎么也得两千吧。” “带着玩吧。”印昆摆摆手,“这回我打算去一趟海南。那边不是成立了海南省了吗?如今,都往那边跑呢。我去瞧瞧。” 印昆还真是说什么是什么的人,没两天,真去了海南了。 谁知道印昆到了地方,就给四爷打了个电话,“……那什么,我在这边见到韩姨了。” 这是说韩春霞。 “这可真是够巧的。”四爷随意的说了一句,“怎么就碰上了?” “哎呦!这边买地皮都买疯了。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买了老大的一块地了。如今用这地皮做抵押,跟银行贷款,还想再买呢。我到银行办事,刚好给碰上了。她没认出我来。我看老太太现在可了不得了……” “你就当不认识,随她去吧。”四爷说了一声,就撂了电话。 “不能随她去吧。”林雨桐小声道,“到时候欠银行债,怎么办?” “那就破产吧。还指着我给她还?”四爷哼了一声。 这要是不贪心,地皮炒热了早早脱手,赚一笔就跑还罢了,就怕陷在里面。 “要不然跟赵三海说一声?”林雨桐问道。 四爷摇头,“不管。他们爱怎样怎样?就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人。” 本来还以为老太太卖了赵三海的古董跑到南边养老去了。没想到冷不丁的放了这么一个大招。 还真让人有点懵! 第405章 那个年月(135)三更 那个年月(135) ‘哐当’一声,一下子将林雨桐和四爷给惊醒了。 四爷下床去打开灯,“这几个孩子还没睡吧。”大晚上的看录像,这都马上十二点了。 林雨桐也跟着起身,两人出了门,就一个激灵。客厅里的空调温度调的很低,有二十度没? 灯倒是没开着,就是正放着录像呢。光线有些昏暗。 三个孩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又悄悄的缩回去。 林雨桐吸了吸鼻子,“在厨房干嘛呢?一股子方便面的味。煮方便面呢?” 小芳从卧室里出来,“我来我来,我来煮。” “没事,你去睡吧。”林雨桐打发小芳。没道理叫保姆半夜起来做饭的。 小芳不放心的看了厨房一眼,好像害怕三个孩子把厨房给烧了。 林雨桐打着哈欠往厨房看,还真是在煮方便面。 她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方便面遍地开花。哪哪都能买到。 以前,她控制着不叫孩子们吃。这玩意毕竟没营养。可还别说,不管大人孩子,明知道这没营养,偶尔还是会有点想念它的味道。 就比如三个孩子,半夜煮泡面。 “把什么摔地上了?别把手划破了。”四爷进去看了一眼,见是把一个洋瓷盆子磕破了一点皮,就摆摆手,“没事。顺便多煮一碗……”说着,看向林雨桐,“你要吗?” 林雨桐摇摇头,“不吃。” “那就多加一碗,再多放一个鸡蛋。”四爷吩咐了孩子一声,打开客厅的灯,陪着林雨桐坐在沙发上等着。 不大一会,夜生端着一盆方便面进来了。 雨生拿着筷子讪讪的道:“这多方便,不用洗那么多的碗。” 五包泡面,十个鸡蛋,被父子四个在晚上的十二点给干掉了。 “你们要赶紧调整作息时间了。”林雨桐打发他们去睡觉,“等开学了,总不能还是这么个夜猫子样。” 第二天上班,遇上胖婶,胖婶二话不说,拉着林雨桐就走,“还不赶紧请假去。这两天都急着请假呢。再耽搁,可就什么也不剩了。” “请假干嘛呀?什么不剩了?”林雨桐莫名其妙。 “你这真成了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了。”胖婶还没说话,红姐就急匆匆的从办公楼上下来,“我已经请好假了。你赶紧吧。咱们一起去。把你们家印臻也叫上。” 说着,风一样的又走了。 胖婶也急着呢,“九月一号物价全面上涨了,你不知道哇。你说现在什么都涨,就是工资不见涨。现在不买,过后还不知道涨成什么样了?买东西存着,就只当是保值了。赶紧的吧。” 这不是瞎起哄吗? 可到办公室一瞧,还真是都不上班了嘿。 四爷也从办公室回来,“要不咱回城两天算了。咱们不买,免得叫人家觉得咱们挺奇怪的。” 于是两人带着孩子,回城了。 可到了印家还没坐稳呢。林妈打电话叫了。 “甭管你们买不买,我得买。你们开车,帮忙拉东西呀。”林妈在电话里挺着急。好像就怕是买不着。 等到了商场才知道,那真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排队的人群。 林妈吩咐了,一人排一个队伍。 林雨桐倒是排上队了,等了一个多小时,等轮到跟前了,一瞧,好家伙,是卖锅和盆的。 谁家没事攒这些锅碗瓢盆干什么? 再说眼前吧,这大大小小的,各个型号的都有。怎么买? 她朝另一边的林妈喊道:“到底买几个啊?” “甭管是什么,一样都买一个。”林妈说话的嗓音倍亮,显得中气十足。 要这么多锅和盆,用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了,过两年这厨具一样的更新换代,什么不粘锅,什么无烟锅,多了去了,买这个干嘛用? 但想起林妈那焦急的样,她还是指着锅和盆,“一样来一个。” 于是,林雨桐抱着摞在一起的六个盆和五个锅,吃力的走了出来。 到了车跟前一看,四爷扛着一箱子不知道什么东西,正打算放下。 “买的什么啊?”林雨桐将东西放下,问揉着肩膀的四爷。 “一箱子羊毛裤,五十条。”四爷踢了一脚箱子,“还挺沉。” 五十条? 穿到什么时候去? “挺好的,反正这玩意穿在里面,也不分什么男女。”老太太气喘吁吁的过来,怀里抱着两个纸箱子。 林雨桐和四爷赶紧接住了,“您这买的是什么啊?” “袜子,两百双。这东西你们几家分一分,一家也没多少。这衣裳鞋袜里,最费的就是袜子。”林妈揉了揉胳膊。觉得终于办了一件大事啊。 林大姐抢到了两箱子秋衣秋裤,“这些东西又放不坏。放着吧。”够穿半辈子的。 紧跟着,林爸,大姐夫,林大嫂,包括几个孩子。都抱着东西出来了。 什么洗衣粉,香皂,牙刷牙膏,卫生纸,雨生一个人抱着一大堆鞋垫。应有尽有。 最后林大哥扛了一袋子食用盐出来,五十斤。 “我的妈呀,您这是图什么。咱们家都能开商店了。”林大哥抱怨道。 林妈不以为然,“你们就是好日子过的,不知道那些年买不到东西的苦了。这些东西我放着,我心里踏实。” 最后,这面包车里,货都差点塞不下。反正人是坐不下了,四爷一个人开着车走。剩下的人都坐出租车回。 家里的地方本来就拥挤,这些东西都没地方搁了。 反正不管怎样,只当是哄老太太高兴了。 “都是这些官倒给闹的,到头来都得老百姓买单。该杀!”林雨桐愤愤的道。 四爷点点头,没说话。 谁知道回了家里,家里还真来了一位官倒。 胡枫的弟弟,胡槐正坐在家里。 郭永红正在陪客人。 老爷子不在,印昆在海南。四爷也不在家。人家好歹是大嫂的兄弟,上门都是客。印薇打电话,将郭永红给叫了回来。 见四爷回来,郭永红就起身,他如今是派出所的副所长了,挺忙的。关键是大家都抢着买东西,他们就更得看着,这小偷小摸肯定多,还得防着挤着了,踩到了。都是事。真没功夫。 临走小声将四爷叫到一边,“这小子,是犯了事跑出来的。检察院正查这小子的帐呢。你别叫他在家里多呆,赶紧远远的打发了。” 四爷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才将郭永红送到门口,看着他骑着破自行车走了。 “听说二哥去了海南。”胡槐问四爷。 四爷点头,“就是去那边看看。毕竟是新建的省嘛。” “知道在海南什么地方吗?”胡槐赶紧问道。 “天涯海角的,谁知道?”四爷给倒了一杯茶过去,“前几天还在这边,过两天又换了地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就说着是他们这样的。再说了,好像那边的条件还是挺艰苦的。说是有时候为了看地皮,就住在窝棚里,一天三顿的吃方便面。人嘛!钱够花就行了。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受的这份苦啊,何必呢?” 胡槐不赞同的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人啊,对钱吧,真是没个够的时候。就跟我当初一样,我说挣五万就够了,这辈子啥啥都不愁了。可我有了五万,就想着十万。十万好啊,有了十万,存在银行,光是一年利息,七八千块钱,怎么花都够了。可真的有了十万,人这心里就想着五十万,一百万。然后这浑身都是劲,真是哪里有钱就往哪里奔啊。就是为了钱累死了,那也是心甘情愿呐。别看老百姓买个东西扣扣索索的,但老百姓现在有钱着呢。没看报纸吗,说是中央银行的存款就一千多个亿了。” 他说着,就坐起身,“我们公司去年去国外考察,我跟着去了。在国外呆了小半年。你说人家那消费观念,就是不一样。人家赚十块钱,就敢消费一百块钱。这叫预支消费。咱们国家这老百姓呢,有了钱,他不拿出来用啊。攒财!跟过去那老地主一样,宁愿把钱放在老鼠洞里藏着,也不愿意拿出来用。就是那再有钱的人,也不舍得奢侈一点,能用一毛钱凑活的事,绝不花一块钱,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浪费。” “我现在也看明白了。也得学学这些老财们。用自己的钱赚钱,那就太傻了。再说了,就是存下的钱再多,十几万,几十万顶天了吧。拿这些做本钱,什么时候才能赚够自己想要的钱?还就真得贷款。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将茶水喝了,“听说广西北海那边也有人买地皮?” 消息还真是灵通。 四爷失笑了一下,就推脱道:“你跟我说生意经,那可真是对牛弹琴。我一做学问的,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就算知道的,那也是一知半解,道听途书,当不得真。别再误导了你。” 胡槐就了然的笑,“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这样,话从来不往满的说。我懂!” 四爷一笑,也不解释。留他吃了一顿饭,高高兴兴的把人送走了。 过了两天,胡槐又来告辞,这次,是真的起身去了北海…… 第406章 那个年月(136)四更 那个年月(136) 不管有多少人疯狂的去追逐财富,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林大哥家的小伟中专读了两年了,今年的后半年,就得实习了。他学的还是机床,实习的地方,恰好在机械厂。 丹丹今年,上了中师学校的下设的一个幼师班。 “出来能在咱们厂的附属幼儿园当个老师,就行了。一天唱歌跳舞糊弄孩子,总比在车间累死累活站一天强吧。”林大姐好像是想开了,“等她上完学,不管是去读夜大,还是上函授,弄张文凭,我想着,将来总归是有用的。” 这个想法挺好的。 林雨桐觉得,只要林大姐的心态放平稳了,人还是挺明白的。 今儿是林爸六十大寿。怎么着也得好好的过一次吧。 以前都是吃顿饺子,谁有空谁来。也不要求儿孙们都在。 这次可不一样,怎么着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可不能这么糊弄过去。 儿孙们都请假,回来给林爸过寿。 林雨亭开车去机场接林二姐去了,这次她也回来。 好几年了,也是得回来了。 “你说你二姐是不是在那边谈对象了?”林大姐避着林妈,小声问林雨桐。 林雨桐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但我估摸着,我二姐想结婚的可能性不大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第一次婚姻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在跟人交往的时候,自己就先带了三分警惕和戒备,这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哇。 “这还真说不准。”林大姐说着,就将手里洗好的黄瓜掰了一截子给林雨桐递过去,“你尝尝,这冬天吃黄瓜,可真是新鲜。今年妈要买冬储菜,老幺死活拦着不让。妈一直担心家里没菜吃,谁知道到了这时候了,黄瓜西红柿豆角茄子小白菜,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如今家里的冰箱,都不够用了。” “肉菜少做点,还不如这青菜吃着香呢。”林雨桐咬了一口黄瓜,味道还不错。应该是京郊种的。“我们回城的时候,路边那菜地里,有不少塑料棚子,都是种的反季节菜。” “味道不如夏天吃着那么浓,但也还真就是那个味。”林妈将洗好的小青菜端进来,“以前冬天想吃绿叶菜,那就是萝卜缨子,偶尔能买点抗冻的菠菜。再是没有了。你瞧瞧如今这,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怪道人人都想当大款呢,有钱就是好使啊。” 林大嫂洗了两个西红柿,准备一会子炒鸡蛋,过来就接话道,“可不是咋的。听老幺说,还有种草莓的,现在还没下市,得等到春节。这不得卖出天价去。如今农村也挣钱。” 一屋子女人孩子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抢着玩游戏机,就看谁能不能过关。 都等着林二姐回来吃饭,谁也没想到林雨亭带回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林二姐带着一个男人上门了。 而且这个男人是个金发碧眼的。 林雨桐就觉得林妈的身子打晃,赶紧一把扶住,“妈,您别着急啊。这或许就是……就是个同事,朋友,认识的人……” 林妈喘着粗气,“你妈眼睛不瞎。” 得!是我眼瞎。 瞧人家,一个搭着一个的肩膀,一个搂着一个腰。这要是说是同事,朋友,打死也没人信。 “哈喽!”歪果仁很热情的朝一家人打招呼。 “嗨!china.”雨生摇着手,表示欢迎。 “thankyou.”歪果仁很高兴有人回应他。 然后,夜生和震生就上去跟人家攀谈,请人家坐下。一屋子大人还蒙圈呢。他们倒是聊嗨了。 林雨桐从几个人的聊天中,知道这人叫约翰,美国人。 跟林二姐是恋人关系。 他向林二姐求过婚,但是被拒绝了。林二姐的意思,是希望按照中国传统的习俗来,那就是上门提亲。 所以,约翰这次上林家是为了提亲的。 “行了,妈。”林雨亭拉了拉脸色都铁青的林妈,“上门是客,这人家大老远的来的,您不能耷拉着脸吧。这不礼貌。从小了说,您这是怠慢了客人,是咱们家失礼,没有待客之道。从大了说,咱们中国,那可是礼仪之邦。你还是劳模呢,横不能这么对待国际友人,给国家的脸上抹黑吧。” 林妈气哼哼的瞪了一眼林二姐,转头坐到灶前去了。 林二姐看了一眼约翰,笑道:“你说中文吧。家里大部分人都不会英文。” 约翰马上起身,朝林妈鞠躬,“岳母好。” 林妈差点跳起来,哪跟哪啊,就岳母了。 震生赶紧拉了约翰去里屋,“咱们里面坐,男人都在里面。” “男女……有别……我懂。”约翰接话道。 哪来的这么个宝贝,真逗! 林爸好歹还能撑住,好好的把人接进去了。 等里屋的门关上,林妈一巴掌拍在林二姐的背上,“你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不省心啊。” 林二姐嬉皮笑脸的站着不动,叫林妈打了一下,“妈!约翰人挺好的。” 林雨桐拉着林二姐,低声道:“这两年,你也不少挣钱吧,有钱在香港,在京城,都能过的好。不一定非得去美国,或者移民加拿大。在海外无亲无故的,你出去干嘛。要是为了绿卡,真犯不上。” 林二姐摇头,“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绿卡。就是碰上了。”她扭头对林妈道,“约翰真是特别好的一个人,真的!外国人跟咱们一样,大部分人都挺好的。一年多前吧,我晚上回去的晚了,在路上碰上俩打劫的,是约翰帮着我把人赶跑了。你说现在这大街上,还有多少见义勇为的人呐。我当时就觉得,哎呦,这外国人也不都是八国联军那会子的坏人嘛。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就熟悉了起来。”她低了头,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就我这情况吧。您说,我能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毕竟离过婚,虽然没孩子,但是再找,也得是个二婚。以我现在这年纪,进门就得跟人家当后妈。我这脾气,别人不知道,这家里人还能不知道,是能当后妈的料子吗?还不得三天两头的打架啊。况且,就是这样的,人家心里还不定怎么嫌弃呢。男人不都是那么一码事。至少,约翰没那样的观念。他是律师,在一家美国公司的香港分公司供职,在美国也有自己的产业。结婚以后,在美国住,在香港住,或者回京城安家,都行。我是真的想跟他结婚,认真的过日子。至于能走多远,我没想过。但总不能害怕将来过不下去,就不敢迈步吧。这一年,我也学会英语了,基本的对话能应付。” “但还是那句话,要是家里同意,那么我们就结婚。要是家里不同意,那就算了。我们就当朋友,情人一般相处着也行。没什么要紧的。” 林二姐说完,就看着林妈。 林雨桐赶紧躲开了,这人就是欠揍。前面说的都挺好的,后面非说什么‘情人’,这不是找揍吗? 果不然,林雨桐刚躲开,林妈拿起手边的笤帚,就朝林二姐身上打去,“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没羞没臊……” “妈,我都三十多了。”林二姐跳开,一边躲,一边揉屁股。 “三十多了?就是八十多了,我也一样打。”林妈气的捂住胸口,“怎么生了你这么孽障?” “那您可得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活着。”林二姐嘀咕了一句。 林大嫂就赶紧给林妈顺气,“您想想,二妹这话也有道理。现在这世道可不一样了。昨儿,丹丹还说了一个什么……什么贵族?” “单身贵族!”丹丹又摸了几片切好的黄瓜,回头就道。 “对!就是单身贵族。”林大嫂低声道,“说咱们家老幺现在是单身贵族。您瞅瞅,在您眼里这婚姻困难户,都成了贵族了。现在这世道,可真是不一样了。只要她还肯结婚,管她嫁的的哪国人呢?是不是?横竖比老姑娘强吧。将来结了婚,有了孩子,甭管男人怎么样,有孩子就有依靠啊。这再是外国人,那外国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也该是讲孝道的,也不会看着当妈的不管不顾吧。何况,这真要是生个孩子,那也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就更得讲孝道了。二妹这后半辈子,不就有靠了吗?您寻思,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这都哪跟哪啊?林大嫂的话,叫林雨桐直想笑。可回头一看,林大姐在一边还拼命的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林二姐满脑袋的黑线,什么跟什么呀。合着自己结婚,就是为了合法的生个孩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偏偏的,林妈还就是把林大嫂的话听进去了。 “都别闲着了,赶紧做饭了。来了贵客了,多做两道菜。”林妈的脸色不好,但至少没那么排斥了。 林二姐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407章 那个年月(137)一更 那个年月(137) 吃完饭,林二姐先是送约翰去酒店。之后林爸林妈会怎么决定,就不是林雨桐能管的了了。再说,婚姻之事,说到底是私事。当爹妈的有时候都左右不了,更何况是做妹妹的。反正她结不结婚,林雨桐都不发表意见。能结婚,就希望人家真能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不能结婚,也不去干涉。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其实也自在逍遥。只要高兴就好。 林雨桐和四爷带着孩子回了家。到了所里,四爷想起什么似得,去给印昆打电话了。 让林雨桐带着孩子先回。 夜生不可思议的跟林雨桐道:“我爸的英语很专业呀。” 可能是约翰的汉语除了基本的对话,说不了别的。想要更深入的交流,还是得用英语,所以,四爷应该是跟约翰用英语聊了不少。 林雨桐点点头,“所以,你们得好好的学。” 雨生摇头道:“我们学得好,在老师和同学看来都是应该的。一是基因好,高学历的父母,我们要是笨了,人家还怀疑我们是不是你跟我爸亲生的。二是条件好,不管是家庭条件还是学习氛围都好,心无旁骛,没有烦心的事,再学不好,就是我们不惜福。三是配备的老师好。你跟我爸就不说了,云师傅,何师傅,不知道多少人眼馋。” “这反过来,我们要是学的不好,那只能是我们自己的问题的。我们也很有压力的。考试错上一点点,老师都用那种眼光看人。好像我们多不应该似得。” 雨生说着,就摇头, 震生呵呵一笑,“谁也理解不了谁的苦。” “一边玩去。”林雨桐打发三个人,“给你们创造了好的条件,反倒成了罪过了。” 三个人又嘻嘻哈哈的磨着她,不叫她生气。 “要不,打我出出气。”夜生凑过来,“没事,我皮厚。” 三两下叫他们缠的没脾气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孩子在补这一天的作业。 “说什么了?这么长的时间。”林雨桐将四爷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收拾整齐了放在衣柜里。 “海南新建的省,不管是修路,还是建城,商机肯定有。”四爷沉吟了一瞬,“但是呢,要真都是二哥说的那样,就只能赚一笔快钱赶紧跑。要不然,就真得陷进去了。我怕二哥贪心。” 林雨桐点点头,“很多人都能看到里面的凶险,但就是舍不得。钱财迷人眼。” 紧跟着,林雨桐就没时间管其他的事情了。因为研究所真的要搬迁了。 “这次好,一次性到位了,都是高层,咱们有资格分房的,都住得下。”红姐很兴奋。这次能轮到他们了。虽然他们家只是一个两居室,但说真心话,她也真心知足。 今儿是抽号的日子。大家都摩拳擦掌的等着抽一个好号码。 自家是四爷去抽签的,手气不算太好,竟然是十一楼。 这要是停电了,爬楼梯可真成了要命的事了。 云师傅倒是跟四爷抽到了一栋楼里,不过运气好点,在三楼。而他家隔壁,恰好就是何田。 如今的格局是一梯四户,两头是三居室的,中间是两居室的。 谁知道云师傅和何田有这样的缘分。 云师傅自己都有些尴尬。 结果,过了两天,难得的是,云帆和赵婷来了。 “何师傅找了我们。”赵婷的一句话,差点叫林雨桐把手里的杯子给扔出去。 云帆瞪了赵婷一眼,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直呢。 “又不是外人,怕什么?”赵婷不理云帆,反而拽着林雨桐坐下,“别忙活,我们不渴。我们就是跟您和师兄商量商量。” 云帆尴尬的道:“哥,这事你是不是早知道?” 四爷能怎么说,只能苦笑一声道:“这事……师傅当时就拒绝了。” “因为我?”云帆脸上的神色很奇怪,问道。 四爷点点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另一部分呢,主要是两人的年纪悬殊……” “年纪悬殊才好呢。”赵婷接话道,“一个年轻的,利利索索的,能把爸伺候的妥妥当当的。咱们跟着少操多少心。要真碰上一年纪大的,我们还得再照顾一个。” 这话虽然自私,但确实是实话。 有一个女人照顾,还是一个年纪相对轻的照顾,是方便很多的。 “怎么说话呢?”云帆瞪眼。“你怎么就不想想,这有一个先走了,剩下的这个怎么办?” 四爷倒是没恼,人的心都是偏的。当初他主张两人结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能有一个人好好的照顾云师傅。至于将来,要真是云师傅先走一步,留下的遗孀,大不了雇个人照看,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以前还担心何田会想要个孩子,但是如今耽搁了这么好几年了,何田的岁数也不小了,估计也都绝了要生孩子的念想了。那这事情其实更简单了。 “你们将来有孩子了,也正好有人带了。”四爷看云帆,“这婚事,我是不反对的。” 照看孩子的事,如今说,还真是为时过早。他们本来打算是想将亲妈接过来以后再生孩子的。 赵婷眼睛一亮,“这我当然愿意了。”何田没孩子,对自家的孩子差不了。再就是人家本身的素养,对孩子的成长自然是有好处的。亲婆婆再亲,可叫她选,她当然更希望将孩子交给这个后婆婆。她也明白这么安排,就是为了安何田的心。这继子不一定靠得住,但是一手带大的孩子,总是能靠得住的吧。 这其实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何大姐……不……何师傅,”林雨桐赶紧改口,要不然差辈着呢,“何师傅怎么跟你们说的?” 云帆苦笑道:“……她这人说话直,就说一直想嫁给我爸。如今两人年纪都不小了。算得上是老伴了,想搭伙过日子。说我们一直住在店里,很少回来,剩下我爸,也确实孤单。更是提出,将我爸分的三居室给我们留着,他们住到隔壁二居室去。你说这……我是那种为了房子就……” “她要不提房子吧,我还觉得没什么。可一提房子,我这浑身就不得劲。好像是为了房子,把我爸卖了一样。这事闹的。”云帆有些苦恼,“关键是猛不丁的,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我爸也真是的,不漏口风,我上哪知道这些事情去。” 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个年代,到了这个年纪的鳏夫,很少再婚的。 云帆懵的就是这个。 “何师傅这人,心不坏。就是不会跟人相处。”林雨桐替何田解释,“她大概想说的是,两家紧挨着,叫云师傅搬过去住,三居室留给你们。为什么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提结婚这事,就是那边的房子要装修了,想叫按着你们的意思装修就好。如今所里搬迁,这下一次性就到位了。再不用来回折腾。这装修房子也是大事,她就是为了彼此方便的。” 赵婷就笑道:“所里分的房子我去看了,虽然是三居室,但是带着两个特别大的阳台,这次为了补偿咱们在这边花费的装修费用,所里也下了本钱了。房子实际上是三室两厅的。足足一百五十平的大小呢。”说着,她就瞥了一眼云帆,“反正我是很赞成这婚事的。云帆心里别扭,但也知道有个人能陪着我爸,比什么都强。我们想请师兄和嫂子跟我爸说说。他老人家没说过有再婚的意思,我们猛地去说,就怕真以为我们是因为房子,想打发他老人家呢。” “行!”四爷一口就应下了,“你们忙你们的吧。师傅那,我去说。” 第二天晚上,林雨桐亲自下厨,又叫雨生去请了云师傅来吃饭。 云师傅这两年没怎么见老。甚至因为生活好了,胖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戴着一副眼镜,看着也是儒雅的成功男士形象。 “你们要说什么,我知道。”云师傅叹了一声。何田真等了这么些年,他根本就没想到。三十多岁等到四十岁,要真是不点头,那成什么了。这两年,忙着的事情不少,可从来没往男女这事上想过。多大岁数了,不是老不正经吗? 四爷就倒了一杯酒过去,“师傅,耽搁了这么多年了,别亏了自己个。”有个女人实心实意的愿意跟着你过日子,到了这个岁数上,算是难得了。 “我亲自去跟他谈谈。”云师傅失笑,“哎呦,你说,那时候才见你的时候,你才多大,如今三个孩子都比你当初大了。你去插队的时候,我还担心你这性子不好找媳妇,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倒轮到你来过问我的婚事了。”很是感叹岁月无常。 本来以为这事顺利成章就成了,可谁也没想到,正是应了好事多磨的话,平添了一段波折。 张革新在食堂里喝醉了,直接拦住了何田,跪下跟何田求婚。 惊呆了一大群人! 尤其是一直赖在所里食堂上班的周红…… 第408章 那个年月(138)二更 那个年月(138) 要放年假了,今年所里给大家发福利,一家一个肘子。都是食堂做好了。 李师傅做肘子的手艺,那真是没话说。端回去,吃的时候一热,就成了。 林雨桐听说这事,就顺手多买了几个生肘子,交给李师傅,叫他顺手给做出来。这玩意要做的入味,又得炖,又得大火蒸。麻烦的很。还不如叫李师傅一次做出来呢。过年拿回去,林家送两只,给印家留两只。省事! 于是,四爷和林雨桐一人端着一个盆,到食堂排队,等着拿自家的。 所以,食堂这次聚集的人真不少。 见林雨桐来了,何田本来在前面的,反倒出来绕到后面,就是为了跟林雨桐说话。 谁知这边还没搭腔呢,那边张革新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喝的脸涨红,满身的酒气。 “何田……”张革新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老同学,你现在比咱们上学的那会子还不爱搭理人……” 何田皱了皱眉,“你喝醉了,请让一让。” 张革新呵呵一笑,“我要是不喝醉,我也不敢来找你。”说着,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何田,你知道不?当年,我跟强子都喜欢你,强子他不地道啊!那天晚上,他把我灌醉了去找你……结果呢,第二天,你们俩好了。没我啥事了!你说,这人是不是不地道。” 强子,应该是何田去世的丈夫。 之前,何田虽然不高兴,但还算是克制。但现在,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少跟我提他!” “怎么不能提了?怎么就不能提了?”张革新大声的嚷着,“别人都骂我是窝囊废,其实强子才是窝囊废。才是孬种,才是混账!他……他妈的,他撇下你跟肚子里的孩子,寻死了。他就是死了,我也看不起他!” 谁也不愿意当日的伤疤,再次血琳琳的被人揭开。 这样的事,是一辈子都抚平不了的伤痕。 何田把手里的盆子一下子砸在张革新的脑袋上,“现在……酒总该醒了吧。” ‘哐当’一声,紧接着是盆子落地的响声,再下来才是张革新捂着脑袋的□□声。 “何田……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怎么还这样?”张革新看着何田半天,猛地就呜呜的哭了起来,紧接着,双膝一软,就跪在了何田的面前,“我对不起你……何田……我对不起你!当年,强子出事的前一天,来找过我,我们一起喝了酒。他说叫我照顾你……我以为他又是去下面的厂子做实验,想着你大着肚子,是得有个人多关照,有重活好有人干。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谁知道这混蛋就这么死了。我这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希望我接替他好好的照顾你,跟你结婚。但当时……我没敢跟你说……这些年,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他是知道我跟他一样,一直喜欢你,才将你交给我的。我没照顾好你,没照顾好你肚子的孩子……这些年,你不知道我这心里多难受……何田,咱们结婚吧。孩子咱们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何田气的牙齿都打颤,疯了一样的扑过去,一巴掌打在张革新的脸上,“少来恶心我……” 这边话来没说完,周平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把大砍刀。 四爷将林雨桐和何田朝后面一拉,可别误伤了才好。 周围到底有年纪大些的人,出声拦了,“有话好好说,拿着刀误伤了可怎么好?” 林雨桐看见张革新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惊恐。 这混蛋根本就没喝醉。 弄得一身酒气就是为了掩盖尴尬的。 “我叫人请云师傅去了。这事云师傅来了,才好说。”四爷在林雨桐耳边低声道。 是啊!除了基本定下关系的云师傅,谁能在这事上替何田出头呢。 这个年代,这样的事很丢人的。不管真相是什么,何田都少不了被人在背后嘀咕。 周围的人夺下了周平手里的刀,但却并不阻拦周平。 就见这女人三两步到了张革新跟前,一脚就将跪着的张革新踢倒,然后翻身骑上去,左右开弓的朝张革新脸上甩耳刮子。 “王八蛋,你就不是个男人!当年你是怎么说的,不是你哭着喊着跪在老娘面前,老娘能看得上你。以前我爸爸在位子上的时候,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天天给老娘洗脚,晚上冷了还不是你一晚上一晚上的抱着老娘的脚给暖着的。早上倒尿盆的是你,刷锅洗碗的是你。衣服是你洗,连老娘的裤衩子臭袜子不都是你洗。那时候,怎么不说后悔?还不是屁颠屁颠的。等我爸不在位子上了,你就变了张脸。换我伺候你了。在外面你装怂,当你的老好人,回到屋里你就叫我给你捏肩捶背。勾搭人家女学生不成,这会子又盯上何田了。还是说你们早就勾搭了吧,你说,人家男人是不是你们俩合伙害死的。合着咱们这些年一直住邻居,还不知道你们勾搭了多少年了?怪不得你老爱给她干活,原来早就有一腿……” “住嘴!”云师傅扒开人群走了进来,就看见被林雨桐扶着的何田,露出来的小半张脸惨白没有血色。他歉意的点点头,对自己来晚了,有些懊恼。 林雨桐明显觉得云师傅来了以后,何田的肩膀都松懈了下来。 云师傅在所里的地位,谁不知道。听说,过年后提副所长了。 关键是专业上无人能取代啊。 云师傅一出声,周平就不动了。食堂这份工作与她来说,太重要了。她家里附近的镇子上,她也想跟着所里,往城里搬迁。 可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她还分得清楚。 云师傅却没看他们,而是转身,走过去,伸手拉了何田,“今儿借着所里的人都在,我就宣布一件事情。我跟何田,明天去领结婚证了。本来没打算声张的。就想着过完年给大家发一把喜糖。如今,算是提前通知大家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天去领证,后天办婚礼吧。就在咱们这食堂,请李师傅掌勺。时间仓促,没有好菜,但好酒管够。大家都来喝杯喜酒。说好了,咱们不收礼,只请大家伙做个见证。”说完,又扭头看何田,“何田同志,我这也算是当众求婚了吧。要是你不嫌弃我年纪大了,一进门,不光要当后妈,还要当后婆婆,甚至是后奶奶,你就点点头。咱们都是从那个年月里过来的人,受过苦,遭过罪。我也尽量好好的活着,多活几年,不叫你一个人又孤零零的,行不行?” 话音一落,何田‘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一把抱住云师傅,哭的声嘶力竭。 云师傅脸色有些红,有些尴尬,顿时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伸手抚着何田的头,像是抚慰孩子一般。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不免唏嘘。尤其是年纪大点的,经历的更多点的,更是抹起了眼泪。 当年,他们也年轻。他们也有爱情,也有梦想,也曾激情飞扬过。 可是,一个浪头过来,所有属于他们的,一瞬间都被打破了。这一蹉跎,就不再年轻了。 人这一辈子,能年轻几回? 人群里响起掌声,响起叫好声。 喊着叫云师傅多准备点好酒,大家伙一定来。 而林雨桐往周平和张革新那里一瞧,周平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但是张革新却躺在冰凉的地上,打起了鼾。 一副醉汉的架势。 明儿他又一准说是酒后无德! “面忠心奸者,无出其右。”林雨桐这么评价张革新。 最后人群都散了,还是李师傅叫了两个在食堂打杂的小伙子把张革新给抬回去了。 “他上学的时候,可老实了。那是真老实……”何田用湿帕子擦了一把脸,“那时候,他家里的条件不好,还是我和……接济他的。我们总觉得他这人性子软,容易被人欺负。当年分配工作,他差点分回他们小县城的农机所去。还是我们想办法,将他……”说着,她有些丧气,“这还真是世道变得快,我都快不认识现在这张革新到底是谁了?你说……这人的良心都去哪了?” 林雨桐摇头,“物质富足了,丢了的东西反倒更多了。”说着,就拉着何田翻衣服柜子,“不说这些不愉快的。咱们还是想想后天穿什么。我这儿倒是有一身新衣服,我二姐从香港带过来的,大红色的。你试试,看看哪里不合适,我给你改改。” 何田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我都多大岁数了,穿什么大红的?” “应该的。多喜庆呐。新娘子哪有不穿红的?咱们现在可不流行国外那什么婚纱。”林雨桐说着,就将衣服给拿了出来。 而云师傅正跟四爷商量,这办喜宴的肉啊菜啊从哪里淘换? 第409章 那个年月(139)三更 那个年月(139) 云帆晚上就赶回来了。这毕竟是大事。 既然答应了父亲再婚,就得把事情办得敞亮。 “爸,你这事办得男人。”云帆笑道,“菜,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订好了。咱们开饭馆的,总有固定的供货的人。再加上年节在跟前了,都屯着不少货呢。咱们价钱给的合适,他们也没有不乐意的。” “其他的糖果花生,我跟我们供销社说好了。紧着咱们拿。”赵婷对着何田笑笑,“要办就办的看的过眼。” 云师傅心里一松,“那就成了,酒厂那边我是老关系了,买他们没装瓶的散酒,要多少都成。” “烟的事,我包了。”四爷说着,就看了林雨桐一眼,“给二嫂打个电话。” 要的多,外面又多是假烟。梅抗美好像有这一方便的关系,绝对都是真货。 最后还是定了十块钱一包的红塔山。 算的上是较好的烟了。 等到了结婚这天,林雨桐才第一次看清了何田的脸。 何田长得很漂亮。这大概就是她总是遮着脸的原因。单身女人没什么,漂亮的单身女人是非就多了。 她无疑是聪明的。小心的藏着这么一份美丽。 厚重的留海梳了起来,用卡子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有一点抬头纹。她的肤色很白,摘了眼镜,露出一双桃花眼来。眼睛不是很大,但却雾蒙蒙的,看着谁都像是含着情一般。本来齐耳短发,将耳边的头发拢在脑后,用红发带绑了,脸上的酒窝也露了出来。 怪不得张革新说他们都喜欢何田。原来何田是这么一副容貌啊。 这就难怪呢。 赵婷都有点愣神,这婆婆也未免……太年轻漂亮了吧。 跟印象里的女人完全是两个人嘛。 雨生就像是看着大变活人的游戏,“哇哦!何师傅……到了外面,我简直不敢认。” 何田不好意思的笑笑,脸红的厉害。 林雨桐心说,如果说云师傅先前答应婚事,是因为责任的话。那么见到这样的何田,估计马上就不一样的。 别觉得人肤浅,长得好,确实是优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云师傅也不例外。 果然,等何田穿着大红的裙子黑色的长靴子出来,众人都愣了一下。 云师傅都以后自己看错了。 眼睛朝林雨桐身后看了几眼,见真的没人了,才将视线放在何田身上。他刚才以为有人跟他搞恶作剧呢。 然后瞬间就变的手足无措起来。 所里的老人,知道何田长得好,但这么些年了,那点印象全被何田包装出来的形象替代了。如今,猛地再一看,这才想起,这姑娘当年真是一个美人呐。 “就是现在瞧着,也是大美人啊。”红姐看看她自从生完孩子,就发福的腰身,有些酸溜溜的羡慕的道。 酒宴刚开始,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印长天亲自到了。 之前云帆结婚,老爷子开会,打发了印昆做代表。这次云师傅结婚,老爷子亲自来了。 不需要礼物,能来就是最好的态度。这是老爷子对云师傅表达感激的方式。 没有云师傅,就没有印臻。 作为父亲,他得谢谢这个代他履行了父亲责任的人。 两人碰了一杯酒。 老爷子没有多呆,不光自己走了,连三个孩子一并带走了。只叫林雨桐和四爷忙完赶紧回家过年。 吃完饭,林雨桐和四爷先送林爸林妈还有赵婷的父母上车。 林雨亭开着小面包车,刚好坐得下。 车到了路上,赵妈才嘀咕道:“这把年纪结婚,咱们也不能说什么。可这婆婆未免也太年轻了些。当初婷婷结婚的时候,咱们不知道。后来没办法了,我还想着,这云家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没婆婆。这不伺候婆婆,儿媳妇的日子那才是好日子。可谁能想到呢,这半路上,来了这么一个年轻的。”说着,就跟边上的林妈念叨,“看着比婷婷和桐桐也就大的十岁的样子吧。这哪里是什么婆婆,是大姐还差不多。你说我这亲家也真是的,多大岁数了……” “你行了啊你,没够了!”赵爸瞪眼呵斥了一句。然后歉意的对林爸道,“老娘们,没什么见识。” 赵妈心里的气正不顺呢,立马回嘴道:“你有见识?你那是见识!我看你那就是花花肠子。年轻的时候,见到漂亮的姑娘两眼就放贼光,这会子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是那个臭德行。哦……看人家亲家一把年纪了还娶了个年轻的漂亮的,羡慕了吧。心里指不定打什么主意呢?真要有想法,你就出来。咱们明儿就离婚去。这辈子也就我肯跟你这瘪犊子一块过了一辈子。再想找……谁稀罕跟你。你跟人家亲家可不一样,人家有文化,一肚子的墨水。就你……”说着,就哼哼了两声。 赵爸被赵妈排揎了一顿,人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话说。不过都是相互挤兑着。要不然,过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亲的密的都说的差不多了,能说什么呢?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谁也不当真,谁也不恼。 这不,林爸林妈就先跟着笑。 赵爸好半天才找到个理由,“亭子还在车上呢,你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当着孩子的面,也不怕孩子笑话。” 林妈就接话道:“人家云师傅是个正派人。云帆和婷婷办婚礼的时候,你们不也去了吗。当时坐在桐桐身边,戴着个大眼镜的女人就是何师傅。你当时还说,这做学问做的,怎么一点也不讲究。还记得不?” 赵妈‘啊’了一声,“你可别糊弄我?” “糊弄你干啥?”林妈叹了一声,“那也是个苦命的人。大概这事办的急,婷婷没来得及跟你们细说。”说着,就把何田的事,跟赵爸赵妈说了一遍,“你们说说,这命……一身好学问,可这一身学问,把人害惨了。说了把一辈子都毁了,也不过分。” 赵妈摇摇头,“是不容易。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容易。” 可不是不容易嘛! 林雨亭这才插话道:“赵大妈,您得这么想。您觉得人家这后婆婆嫁进门后要麻烦婷婷,可人家心里也不定正也不乐意叫婷婷他们两口子去打搅呢。就像您说的,人家年轻,用不着这么多人去眼前晃悠。再说了,文化人嘛!讲究个独立空间。而且人家工作也忙,又是要给大学生讲课,又是要搞课题研究。哪里时间在这日常琐事上费神。这要是您还觉得不信,那您再换个想法。光是婷婷两口子占了那么大的房子,您还不知足。给您一个大房子住,您乐意不乐意被麻烦?再说了,光是一套房子吗?那个两居室,到头来会是谁的?还不是婷婷两口子的?就算轮不到婷婷,难道孩子还轮不上。婷婷有两套房子,连将来给孩子结婚的房子都有了。这辈子再没什么可叫两口子操心的了。不图别的,只图这个,受点麻烦不应该啊?” 赵妈一愣,“你要真这么说,那还真是……没什么要抱怨的。这房子,对咱们小老百姓来说,就是一辈子的大事。就像是咱们现在住的那四十平方……一家三代窝在里面真是憋屈。谁要是能给我个大房子,别说给我当婆婆,就是给我当祖宗,我都认。” 几人哈哈一笑,可不就是这个话。 休息了一天,林雨桐和四爷也该启程回家过年了。 早上起来,四爷却破天荒的问林雨桐,“我记得家里有我能穿的牛仔裤吧。” 林雨桐打着哈欠,点点头,“有啊!好多。你从来也不穿,都在箱子底下压着呢。怎么了?” “找出来吧。你也把你的找出来。”四爷洗漱出来,对着镜子一边刮胡子一边道。 林雨桐起身拉开窗帘,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不光没从西边出来,是从哪边都没出来。下起雪了都! “穿那个干什么?”林雨桐问着,但到底起身去找了。 谁知道四爷不光穿了一条怀旧的牛仔裤,还穿了一件白色的紧身的高领的毛衣来。一下子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林雨桐上下看了看,还别说,挺有范的。宽肩长腿窄臀蜂腰。身材很有料。 “您这是干嘛去?”林雨桐瘆得慌。有时候这位爷实在是太会玩了。 四爷却在衣柜里给林雨桐找衣服,“衣服还是太少了。过几天再出去看看,给你和雨生添几身衣裳。” 一柜子衣裳,哪里少了? 四爷翻腾了一遍,才在里面找到一见鹅黄色的高领羊毛衫来,“换上。” 好吧!您是爷。 两人大衣往身上一套,就拿着东西出门。 车都进了城了,林雨桐才忍不住又问:“我说,我的爷嗳,咱们这是到底去哪啊?同学聚会?谁家过年不忙啊,聚什么会?” “不是!”四爷神秘一笑,“咱们今晚跳迪斯科去!” 嘛玩意? 迪斯科? 我的爷嗳…… 第410章 那个年月(140)一更 那个年月(140) 震生站在迪斯科舞厅门口,犹豫的拉着雨生跟震生,“我说,咱们是不是再想想,被爸妈知道了,弄不好要挨揍的。” 夜生摇摇头,“没事!大姑给爸打过电话了。说好了他们明天回家的。我都答应人家了,不去可不地道。大家都是一个大院的,平时见的少,都生疏了。人家都请了,咱们再不去,可就有点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雨生扶着夜生的肩膀,“到底进不进去啊?我这可受不了了。”说着,就低头看脚上的高跟鞋,“怎么这么难受?” “谁让你穿这个的?”夜生左右瞅瞅,“不行就先买双运动鞋去?” “你见过哪个女生到舞厅穿的是运动鞋。”雨生摇头,“忍忍,忍两个小时就行了。咱们回去早点,就说去看电影了。没事!” 震生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霓虹闪烁的舞厅,“那就进去吧。”说着,就拉着雨生,“你可别跟别人跳啊,要不然爸知道了真得揍我们。你跟在我们身边别乱跑。” “我说,到底咱俩谁大?”雨生瞪眼。 “原本该是我大的。要不是出生的时候,我为了推你一把,能落在后面。”震生跟她贫嘴,“你现在当大姐了,转脸不认人了。” “滚蛋。”雨生甩来这俩兄弟,踩着高跟鞋跟踩高跷似的往里面走。 现在这舞厅,进门的时候都一样,男的要掏钱,但是女的不用。 于是三个人买了两张票。 “你们成年了吗?”那卖票的叼着烟问道。 “我说大哥,没成年敢上这儿来吗?”夜生将钱递过去,“未成年能长这么高吗?” 他说话很有底气。一米七五的身高,还相当的壮硕,绝对不像是十三四岁的小屁孩。 震生也都一米七二了,在成年男人里,也算是中等身高了。 雨生一米六三,又穿了高跟鞋来。为了掩饰年龄,还把头发给盘起来,画了一个大红唇。 三个人都带着一副大墨镜,一时被当做十六七岁的叛逆少年,也很正常。 卖票的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成吧!你们说成年就成年了。别到时候你爸妈找来了,说我们纵容未成年人就行。” “这您放心,我爸妈绝对找不来。”雨生推了推眼镜,自信十足。 卖票的抬头一瞧,老妹,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震生推了雨生一把,这时不时的就抽一下的毛病不知道到底是遗传了谁的? 雨生摆摆手,“得!大哥,我刚才啥也没说,你啥也没听到。” 三个人这才推推搡搡的进了门。 “现在这小屁孩啊,真该被爹妈逮住,揍一顿就知道学乖了。”卖票的哼笑着嘟囔。 三人一进里面,一边的椅子上就站了一个人来,“我说,你还真来了?被老爷子知道的,还不连我爸一块揍啊。” “海子哥请了,我们敢不来吗?”夜生吊儿郎当的,回了一句。 海子一笑,“得咧!给你哥这个面子,你们就是我亲兄弟。来,过来坐……” 里面的音乐声震天的响,都得扯着嗓子说话。灯光很暗红黄蓝绿的光点,满场的闪。 座位的附近,还坐着不少的人,都是一个大院的,都相互认识。也一块玩过。 相互打了招呼,这些人包括海子才认出雨生。刚才还以为夜生或者震生带着小女朋友呢。 “小姑奶奶,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海子有些懊恼,这时候他是真有点后悔了,光是想着叫夜生了。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形影不离的姑奶奶。 一直扒着海子的一个姑娘就不愿意了,“怎么的?不是她该来的,难道我来了,就成了不正经的人了?” 海子一把将人推开,“他妈的,你能我我妹子比吗?” 那姑娘气性也大,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林雨桐和四爷刚准备进门,迎头就撞上一个气哼哼的姑娘,“我还就不信,找不着一个比你好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自己说的挺投入,只管往前走,林雨桐和四爷都已经让道了,还让她给撞上了胳膊。 “哎呦!出门带眼睛了……”这姑娘正要发火,一抬头就看见四爷了。 要说什么话一下子给忘了。 满脑子都是,这地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正点的……靓仔,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林雨桐就见这姑娘一双眼睛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的打量四爷,差点没笑出来。 哎呦!小姑娘,挺有眼光啊。 “我说大哥,不常来这里吧?”那姑娘十分的自来熟。 四爷皱眉没说话,只转头拉了林雨桐打量,“没撞到哪吧?” 林雨桐摇头,“没有!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劲?” 四爷这才转身,拉着林雨桐打算绕过去。 这姑娘立马跟上来,先是挑剔的打量了一眼林雨桐。可能觉得这个老女人没有什么竞争力。于是越发的笑的殷勤,“我常来这里玩,我带你们进去……” 一路往里面去,进去之后,林雨桐明显感觉到四爷的身子一僵。 这里的环境还真是乌烟瘴气。再抬头一眼,好家伙,群魔乱舞啊。 音响里还唱着什么‘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 那姑娘伸手拉四爷,“走啊,大哥。咱们跳舞去。” 四爷嫌弃的佛开这姑娘,只盯着舞池看。 林雨桐顺着四爷的视线看过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能告诉她,舞池里面扭的跟触电了一样的三个孩子是谁家的? 这姑娘被四爷甩开,觉得失了脸面,刚要发作,海子就来了。 “我就知道你还得回来。你这小脾气,也太大了。”海子一把拉住这姑娘,“刚才那位真是位小姑奶奶,你可别招惹她……” 话还没说完,这姑娘就冷哼一声,“我才懒得招惹她!当然了,我也不是来找你的。”说着,就指了指身后的四爷,“这是本姑娘新找的。” 海子之前见过四爷,但那时候的四爷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跟现在,还真是对不上。再加上这昏暗的灯光,认不出来很正常啊。 “抢马子抢到我海子的头上了?”海子脸色一变,“兄弟,混哪的?” 兄弟? 四爷一个大嘴巴子过去,“我跟你爸论兄弟。” 海子一怒,但继而就愣住了,这声音为毛有点耳熟呢。 那姑娘一瞧,呦呵!这次可真是捡到宝了。这人猛啊,抽了海子一嘴巴子,他都不敢还嘴。 于是立马笑道:“怎么样,我找的男人不错吧。趁早给我走远点。” 这边的动静,跟海子走的近的人自然发现了。 夜生正扭得美呢,就被人拽住,“快!去帮忙,有人跟海子哥抢马子,动手了!” “哎呦!还真有不要命的。”夜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海子在这一片算的上是有名号的。敢在这地方动手,不会是硬茬子吧。 他先低声跟震生和雨生道:“一会要是动手,你们俩先跑。我留在这里,真要是动手,我不用顾忌你们,就谁也伤不了我……” 震生却扭头朝闹事的地方看去,然后面色就不好了。 爹妈熟悉孩子,就跟孩子熟悉爹妈是一个道理。不管穿着什么,能不能看清脸,只要一个模糊的身影,就能判断出来。 所以,震生一打眼,看到人群中两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就提起来了。 若是偶然碰上一个身形相似的,这有可能。但是紧挨着的两个身影都熟悉,这就绝对不是巧合。 “爸妈来了。”震生道。 “别逗了!”雨生笑了一声,“吓唬……”她一转身,正好跟林雨桐的视线对上,“哎呀我的妈呀,真来了!” 夜生觉得他现在都开始屁股疼了。 不由的双手捂住屁股往前挪。 此时,那姑娘挡在四爷的面前,跟海子对峙,“别没出息,咱们好聚好散。我看上别人了,你要是想找他的茬,除非从我身上跨过去,他……”她扭头指了指四爷,“我护定了。” 雨生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好不要脸!竟然看上我爸了。 她挤进去,一把推开那姑娘,“要不要脸,你还要不要脸?” 海子一愣,这个时候,这妹子第一个出头了,好生猛啊。 那姑娘最讨厌这种高干家的孩子,总是高人一等的架势,“哟!我怎么不要脸了?” 雨生还要还嘴,林雨桐怒道:“像什么样子,还想跟人打架是怎么着?” 就见刚才还跟个小老虎似得姑娘,瞬间变成小猫咪了,低眉顺眼,乖巧的站着一边。 夜生和震生走过去,排排站。 “爸妈,我们错了。”三个的语调一致,弯腰的动作一致,就连弯腰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爸妈? 什么鬼? 海子猛地将头伸过来,看四爷和林雨桐。 然后见鬼一般的道:“叔婶,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四爷瞪眼,“还不给我往回滚,等着我请呢?” 凡是大院里的孩子,瞬间就缩了脑袋,顺着墙根往外溜。 那被雨生推到一边的姑娘,还有些迷糊,对着雨生喊,“你眼瞎了,这大哥怎么可能是你爸?” 雨生对着那姑娘做鬼脸,“爸爸还能有假的?你给我离远点,我爸是我妈的!再敢凑上来……”说着,还威胁似的挥了挥拳头。 四爷瞬间就圆满了,“闺女,脚疼吧?爸背你!” 震生和夜生:“……”我们就是捡来的。 第411章 那个年月(141) 那个年月(141) 面包车后面,塞得满满的都是大院里的孩子。 “叔啊,我们就是出来玩玩。别找我爸,成吗?”海子低声道。 四爷哼了一声,“这会子叫叔了,刚才这兄弟不是叫的挺亲热的吗?” “哎呦,我的亲叔嗳!刚才这不是没认出来吗?”海子满血复活,“不过,叔啊,您穿的这么潮,老爷子知道吗?” 这小子还真是够二皮脸的。 “怎么?我要是给你爸告状,你也打算跟老爷子告状了?”四爷哼笑一声。 海子嘿嘿一笑,“那哪能呢?”说着,又扭头看林雨桐,“婶啊,还别说,您可比那些小姑娘漂亮多了。要不是雨生他们叫破,没人能看出您跟叔都有那么大三个孩子了。” “小嘴挺甜啊。”林雨桐笑道:“我说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不上学,在外面瞎混什么呢?” 海子嘿嘿一笑,“过了年,就得被我爸送到部队去了。我这不是抓紧时间嘛。” 车进了大院,四爷叫林雨桐先带着孩子回来,“我把这些小子挨个送回家去就回来。” 林雨桐和三个孩子下车,“早点回来。” “我爸这是要干嘛?”雨生站的摇摇晃晃的,问道。 林雨桐将脚上的平跟靴子脱下来,“把鞋换过来穿吧。看你那样!” 雨生嘿嘿的笑,“我大姑的新鞋,磨脚。” “回头给你大姑买一双。鞋穿旧了怎么还人家?”林雨桐瞪眼。 雨生小声道:“我大姑叫我在家里穿着玩的。” “还犟嘴!不是你说要穿高跟鞋,你大姑好好的叫你穿高跟鞋做什么?”林雨桐穿着这鞋有点夹脚。 等到了家里,磨得脚趾头上都是红的。 老爷子在家,三个孩子窜到老爷子书房去了。 林雨桐冷笑,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四爷进来,一看林雨桐的脚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坐过去给她揉着,“孩子们呢?” “躲到书房去了。”林雨桐哼了一声。说着,又问四爷,“真告状了?” “没有!”四爷摇头,“外面最近有点乱,这些孩子看着皮,但其实性情都不坏。又正是冲动的年纪,别被人利用了才好。给他们家里打一声招呼,早点看管好了才行。要不然,怕是要出事的。” 林雨桐这才恍然,两人点到即止,再不谈这个问题。 相互看看彼此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顿时都有些失笑。 “行了,换了吧。”四爷说着,就要起身换衣服。 谁知门被敲响了,“爸爸,爷爷让你下去一趟。”是夜生的声音。 四爷冷哼一声,“这小子就是皮松了,学会告状了。” 林雨桐都有些想笑了,这些熊孩子。 本来没什么大事,孩子好奇,去外面见世面。再加上确实有人际交往需要这个前提在,要罚也不会很罚。这会子跑去告状,那这一顿打就真跑不了了。 该! 真该叫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告状的高手。当年的直郡王,八爷,哪个不是被四爷告过黑状的。 就这点小儿科还敢来调戏你爸的智商,孩子们呐,你们还是嫩了点啊。 才这么想完,就见四爷悠然的回来。然后听见老爷子在楼下喊:“震生,夜生,你们两个皮小子给我下来。还管不了你们了?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跟小程去部队!不练的脱一层皮,就不准回来。” 四爷低声道:“老爷子今年过年不在家,为稳定军心,要下部队了。带着孩子下去过年了。” 林雨桐才不心疼呢。男孩子嘛!多练练好! 第二天一早,两人真被提溜着去了。雨生也拿着她的背包,“我也去!” 老爷子笑眯眯的,“你不去,这两小子跟新兵蛋子一块吃住训练,没地方安置小姑娘。” “我可以去卫生队,都是女兵。”雨生缠老爷子,“我还想陪着您过年。咱们爷孙几个过年,不要我爸他们。” 老爷子瞬间就笑眯了眼睛,“好!我孙女会疼人了。去吧!想要什么找小程,别委屈自己。” 雨生赶紧应了。朝震生和夜生挤眉弄眼。 老爷子扭头看向俩小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了,“到了新兵连,敢掉队,敢偷懒,你们个我试试。别看你爷爷老了,这皮带抽到人身上一样疼。” 俩孩子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朝四爷和林雨桐看去,一副求救的架势。 四爷施施然的将烧饼掰碎了往羊肉汤里泡,今儿这羊肉汤是真不错。 林雨桐夹了糖蒜给四爷放在面前的小碟子里。对两人的小眼神视而不见。 老爷子看林雨桐,“这些孩子得好好教教,你们不许拦着。” 林雨桐赶紧道:“我不拦着,您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老爷子满意了。 四爷朝俩小子冷笑一声,两人赶紧低下脑袋。 震生上了车才就道:“我觉得我一定得跟你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划清界限。总被你连累。” “你要划清界限,只能被训的更惨。”夜生扭头,“没有兄弟爱,你不是找不自在吗?” 雨生呵呵的笑,“还是大姐我够意思吧。” “哎呦!这是谁家的公主驾临了。”夜生怪腔怪调的道,“我们这小伙计受宠若惊啊。” 小程在前面开车,听着三个小祖宗相互的挤兑,就不由的笑了起来。 今年过年,很寡淡。老爷子和三个孩子都不在。 印昆在海南,还没回来。梅抗美带着孩子在娘家过年。 印薇三口在小四合院那边,也算是一家三口难得的一起过的年。 这边大院里的大房子,就剩下林雨桐和四爷两口子了。 两人刚好有时间过点二人世界。逛街,购物,看电影。然后去吃好的。偶尔还去听个音乐会,看场话剧,小日子不要太惬意。 一忙完新年,就又得忙活另一件事。 装修房子。 这次不光是要装修一套,而是三套。 当初买的那个小院子,拆迁补偿也下来了。分了一套三居室的,一套二居室的。不管人去不去住,房子都得先装修出来。 而林家所在的家属院,家属区的地皮,也卖了。 林爸林妈叫林雨桐和四爷回去开家庭会议,商量这房子该怎么分。 “咱家,这四十平,连带外面盖得房子,能分一个大三居,或是两个小二居室。”林爸皱眉道。这显然不能像是现在这样,一大家子都能有个屋子。 再加上,家里老幺还没有结婚呢,这婚房,怎么也该准备了。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道:“你们知道的,我们这边不缺房子。我们已经有三处房子了。就是三个孩子结婚,也都有地方。咱们离的又都不远,自家就有车,十几分钟就能到的事。这边的房子不用考虑我们。” 林大姐也摇头,“当初厂里给我一个不到三十平的单间,现在也能换个小二居室了。我们就三口人,够住了。” 林大哥笑道:“我那边因为我这个副厂长的面子在,能换个三居室。这边的房子……” 还没说完,就被林大嫂拉了一下,“爸妈,我是这么想的。我们那边的房子,换一个三居室。将来,你们二老跟我们住。这边的房子分两个小两居室,给老幺一个,给小伟一个。老幺早该成家了,小伟呢,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也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这话听着是没错。可这其实是直接将分给二老的房产给做主分了。 给了小伟,其实还是分给老大家了。 要真是为了给小伟结婚,他们自己完全可以不要大三居,换两个小二居嘛。 在这事上,老大家的媳妇动了心眼了。 林爸抽着烟,没有说话。 林二姐脸一扭,“那这以后,我回来就没地方呆了吧。” “怎么没地了?我跟你哥还能不叫你进门了?”林大嫂笑道。 这样的分法,她也觉得没错。要是分一个大三居,老幺结婚后肯定跟老两口过。这房子肯定就是老幺的。但是分成两个小二居,就公平了。老两口有两儿子,一个儿子一套,公平合理。 她伺候二老,也没什么问题吧。 自家两口子跟两老人住三居室,还能剩一个客房,不拘是哪个小姑子回娘家,也都能住开嘛。 可对于出嫁的姑娘来说,房子是爸妈的,那就是回家。房子不是爸妈的,那回去就是做客。 还是有差别的。再加上,如今林二姐虽说了有主了,但还没结婚,这家往后,可不真就没她呆的地方了。 林雨亭笑笑,“小两居太小了。还是三居室吧。这三居室分下来,直接放在小伟名下。我在外面已经买好房子了。买了两套,门对门住着。一套在爸妈名下,是复式结构,一百八十平。带着六个卧室。都住过去也有地方。一套在我的名下,以后结婚,跟爸妈门对门住着。也能相互有个照看。” “哪的房子,我也买一套吧。”林二姐就笑,“跟爸妈挨着住。” “你以后还不定在哪定居呢?要什么房子?”林雨亭呛声道。 “不管到哪,这都是家,都是根,我总得回来住吧。”林二姐白眼一翻,“在香港呆过就知道了,以后涨的最多的就是房子。我留着升值行不行?” 第412章 那个年月(142)三更 那个年月(142) 这时候说的二居室的房子,是那种不带客厅的房子。 刚进门,一边是卫生间,一边是三两个平米大的空间,然后是厨房。 这点地方,放一张饭桌都挤得慌。 所以说,林雨亭觉得二居室有点挤,很正常。 林大嫂如今都四十了,给林家当了快二十年的媳妇,就为了儿子算计了这么一回,就叫人心里有了点隔阂。 林雨桐其实挺能理解这样的心态的。儿子大了,还得给儿子结婚。有了房子,很多事情就好说了。小事上让一让可以,但是房子这样的大事,怎么也做不到让一让的。这不仅关乎他们的后半辈子,还关乎儿子的一辈子。毕竟房子嘛,现在市面上的房子,贵的吓人!靠着工资,一辈子也买不到一套。如今不争,以后可怎么办? 但是老幺不一样啊。老幺手里有钱,也挣得来钱。 林妈拍了拍林大嫂的手,“就按老幺说的办吧。我们跟老幺住过去。地方大,你们周末都过去,也聚的下。”这儿媳妇不容易了。得想想她的难处。 大闺女幸亏当年分了个小单间,如今能换个小两居了。两口子带孩子,刚够住。再加上,丹丹是个姑娘,这以后结婚,找个有房子的对象,这问题也就解决了。 二闺女呢,手里有钱,南边有房子,香港有房子。如今再买一套,就算是不结婚,光是房租,都够养活她了。反正饿不死。 三闺女就更不用操心了。要说起有钱,大概就这两口子有钱。又在好单位待着,国家把什么都给包了。她还真不操心。 老幺呢,以前不能存银行的时候,她还能这知道这个小儿子到底有多少钱。现在,都是在银行存款,动不动就支票本。所以,她真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少钱。现在,买了房子了,她也不操心了。 那边大姐夫却在问老幺,“你说的房子,有没有小一点的。二居室的就行。” “有,有小户型的。”林雨亭问大姐夫,“是给丹丹买吧?” “我寻思着二妹的话也对,房子将来肯定涨。”大姐夫笑道:“我爸妈那边,也分房子,能给我分一个一室一厨一卫的。还是不到三十平。我家的情况特殊,兄弟好几个,人家给的照顾。这次,我爸妈说什么也给我争取了一套。不行就把这屋子卖了,添点钱给丹丹买一套。闺女有自己的房子,底气也足。省的看婆家的脸色。” “那房子你也不用卖,现在按揭贷款买房。首付不够我们给大姐凑。”林雨桐赶紧应了一声,“留着那单间,以后就是出租,房租也能抵得上月供了。用房子养房子,不费劲。” 林大姐咬咬牙,“那成,咱们也买。借了钱,咱们慢慢还。” 一家子也都知道林大姐的性子,其实那点钱,不管是林雨亭还是林雨桐或者是林二姐,都不算什么。就算是给孩子的礼物,也不是负担不起。只是林大姐的性子,向来不愿意欠别人的。那就当是借的吧。连丹丹都快工作了,一家三口没有大的开销,肯定是还得起的。他们心里负担不大。 等散了,林雨桐才又说林二姐,“大嫂都四十岁的人了,自己挣不来了,小伟又只读了中专,她心里着急,当了二十年的好媳妇,就为了孩子算计了这么一回,你真犯不上跟大嫂呛声。说心里话,大嫂对咱爸咱妈不错了。将来老两口老了,咱们这做姑娘的,有时候还真就未必比的上人家这做媳妇的体贴。也别说老了以后了,就是现在,是你陪着爸妈了,还是我能陪着爸妈了?也就是大姐,没办法了,住在娘家,多少能照看点。但实际上这么多年,还不是大嫂看顾的。老人头疼脑热,感冒发烧,不是大事,犯不上惊动咱们。但这病了的时候,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在老人床前伺候的,不都是大嫂。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这一做就是二十年。早些年爸妈年轻,那时候不用大嫂照看。可你不算算,她进门的时候,老幺才多大,十一二的孩子。” “我就记得,那一年,冷的邪乎,去学校冻手冻脚的。大嫂把她结婚时候她娘家给做的新棉袄拆了,把里面的棉花取出来,给老幺做了一双新鞋,一双手套。剩下的给大哥做了一个棉马甲。为什么老幺对大嫂一直就好,那是大嫂那些年对咱们那是真不错。衣服是大嫂给缝补,给浆洗的。偶尔还塞点零花钱给老幺。那时候大嫂年轻,能挣得来。早些年照看小的,这几年又照看老的。不错了。二十年没跟爸妈红过脸,这样的媳妇要都不算是模范,什么才算?你出去打听打听去,有几家的媳妇能做成这样。别瞧着咱们给父母钱了,就是孝顺。真孝顺还得在身边,有事帮把手。那才是孝顺。” “光是为了这个,房子给了就给了。咱们花钱,但人家出力了。都是为了老人好。较什么劲啊。老幺多聪明呐,他不光是为了爸妈,那也是记着大嫂的情分。”林雨桐叹了一声,“所以,这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句话,这事,以后别提了。爸妈心里即便不舒服,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气过了,爸妈就又念起大嫂的好了。就是老幺,心里只怕也没怨怪。反倒你里外不是人了。” 林二姐没言语,好半天才道:“我就说嘛!我这性子根本就没办法在国内找对象。光是这家长里短的家务事,人情是非,我这性子就处理不来。国外就没这么多道道,一是一,二是二,永远用法律说话。” “我的二姐啊,人情人情,有人就有情。”林雨桐摇头,“眼里别老是不容沙子,恨不能犯点事就一棒子将人给打死了。在哪都是这个道理。” 林雨亭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两人后面的,这个时候才接话道:“看来还是三姐明白事。我还害怕你们想不通,以后见了大嫂甩脸子呢。得!算我多心。”说着又跟林二姐道,“你也别老学老外那一套,一家人,分的清楚吗?老外可没有儿媳妇伺候公婆的这一套。要按着你的说法,这二十年,大嫂在咱们家受的累,又怎么算?按什么工资给?光是这笔钱加起来,还买不来一套房子了?” “行行行!”林二姐摆手,“这会子反而成了我的错了。有说理的地方吗?” “在家里讲什么理啊?”林雨桐摇摇头,“家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咱们只说情分,不说道理。” 林雨亭送走了两个姐姐,进了屋子,见林大哥面色铁青,林大嫂正在抹眼泪。林爸林妈在里屋。他就笑:“大哥,我三姐可说了,您要是骂我大嫂,不肯要这房子,咱们就坐下来算算,算算我大嫂这些年,伺候老的小的,咱们家得给我大嫂多少钱的工钱。” 林大嫂顿时面色通红,“胡说什么呢,伺候咱爸妈,那是我应该的……” “这不就得了。”林雨亭扶着林大嫂坐下,“今儿咱再开个小会。毕竟老林家的儿子就我跟大哥。如今这房子,不是给大哥的,也不是给小伟的。是给大嫂的。但是爸妈的积蓄,全都给大姐,这些年大家住到家里,家里帮衬了大姐,但大姐也帮着照看了爸妈。从这个月开始,咱们兄弟姐妹几个,按自己的情况,给爸妈养老费,要是大哥同意,三个姐姐那,我去说。” 林爸林妈在里面舒了一口气。 林二姐后来知道了林雨亭的安排,小声跟林雨桐嘀咕,“老幺精的很,大嫂以后伺候爸妈,还不得更尽心。” 如今药厂的人,谁不知道,林家给了儿媳妇一套房子,是谢谢儿媳妇这些年伺候老人的辛劳的。连林大嫂娘家人都觉得面子上十分荣耀。以前还觉得闺女对公婆好,心里不知滋味,现在反倒催着林大嫂照看林爸林妈。 林二姐说,这是老幺把大嫂给架起来了,上去就下不来了。这个好媳妇她得一直做下去了。 林雨桐不愿意听林二姐掰扯这些有的没的,但一件因为房子而引起的风波,没叫兄弟姐妹为了利益而翻脸,能心平气和的,解决成这个样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边的事情才解决完,印昆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大哥大,精气神十足。 早早撤出来,赚了个盆满钵满,一家子围在一起正高兴。 门铃响了。 大院门口的警卫来传话,说是一个女人在大门口,找的是四爷。 林雨桐当然得陪着四爷一起出去,结果看到的是一个衣裳破旧的韩春霞。 她从海南回来了吗?什么时候的事?两口子一头雾水。 “走,机械厂那边分房子,也该有你们一套。”韩春霞说着,就拉四爷。 林雨桐愕然:房子!房子!简直就是一个魔咒。 第413章 那个年月(143)一更 那个年月(143) 四爷怎么可能愿意跟韩春霞去? 可这是大院的门口,有警卫站岗,有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样子?不管怎么说,亲妈破衣烂衫,做儿女的衣着光鲜,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是要被人诟病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雨桐扶住韩春霞,“不管去哪,坐出租怪不方便的。”说着,就看四爷,“开车去吧,不管去哪,有车都方便。” 四爷点点头,被韩春霞逮住胳膊,还不能有一点反抗,叫他浑身都不舒服。 开车的功夫,林雨桐就问韩春霞,“您从哪边过来?机械厂那边?” 赵三海能放她出来?不可能吧。 韩春霞摇摇头,“前段时间出了趟门,还没回去。我也是听你们舅舅说的机械厂分房子的事。” 这个舅舅,指的是韩春霞的弟弟,印臻的舅舅。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回赵家。 林雨桐不由的想要扶额,这是真想要叫四爷去跟着讨要一讨房子呢?还是叫四爷护送她回赵家? 林雨桐正要说话,四爷开着车出来了。 “先上车吧。”四爷将车门打开。 林雨桐扶着韩春霞上了车,坐在了后座,四爷才开车,“先去商场,买两套合适的衣服。” 指的是给韩春霞置办衣裳。 林雨桐应了一声。想起四爷还不知道韩春霞没回赵家的事,就故意问韩春霞道:“您最近没回赵家都在哪住着呢?” 四爷挑眉,就听韩春霞道:“今儿才从外地回来。” 才回来?那怎么说叫自己去是为了房子? 四爷心里冷笑,就什么也不想问了。他现在有点想看这个便宜妈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车在商场门口停下,韩春霞却不愿意下车,“不用买什么新衣服,我这衣服就挺好的。我就乐意这么穿。你们要是嫌弃我给你们丢人了,一会子下车了,咱们离得远点。” 十分的固执。 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了。 林雨桐没有勉强,而是自己下去,进了商场,里里外外给置办了两身,带到车上。 四爷就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开了一间房间。 一是为了叫韩春霞梳洗的,二是找个能安静的说话的地方。 关键是两人并不想去什么机械厂,更不想掺和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想将人暂时安置在酒店,以后再慢慢的商量着来。 这次,韩春霞倒是没有拒绝,只是进了房间,坚决不肯去洗漱换衣服。 “我知道你们嫌我麻烦,这辈子我能麻烦你们的事不多了。”韩春霞的眼圈红了一下,吸吸鼻子,“剩下这……半辈子,我求你们办的就两件事,一件就是跟我回一趟赵家,另一件事,就是在我百年后,给我办丧事。”说到这里,她就抬头看四爷,“就这两件事,我这当妈的开最后一次口,你能不能办吧?” 丧事,是一个人最后的一件大事。不管求不求,这亲儿子都得办。可那也是死了之后的事了。 言下之意,她活着的时候,只有一件事要求四爷,那就是跟她回一次赵家。 这话都出来,还叫人怎么拒绝? 四爷抬头,“你的事,赵三海找过我?” “我猜到了。”韩春霞十分平静,“那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跟你无关。” 对!只要她还是赵三海的合法妻子,就不算是偷。怎么处置都不算违法。 四爷皱眉,“那你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韩春霞抿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林雨桐就道:“我们名下有一个二居室房子,马上快装修好了。要不你搬过去,我们给你请个小阿姨。一切开销,都不用您操心,这样行吗?”要不然回了赵家,三天两头的打架,惹得麻烦更多。 韩春霞挑眉,看向林雨桐,“你可想好了,那可是二居室的房子!你舍得给我。” 林雨桐一笑,“您这话可不公道,我们这些年给您的少了?” 韩春霞就又不说话了,赡养费绝对不少,能叫自己什么心都不操,衣食无忧的养老。 一时之间,韩春霞看着四爷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这儿子是没说不认自己,可也没看过自己,亲近过自己。 可要说这是不认自己吧,也没有。给的钱真的不算是少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这些以后再说,我刚才说的事情,你能不能答应?”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才点头道:“那就走吧。” 不管她想干什么,都是作为印臻的妈求自己办的最后一件事了。 车子停在赵家的门口,看到韩春霞从车上下来,本来在门口喝茶的赵三海就眯了眯眼睛,“你还敢回来?” “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敢回来?”韩春霞奇怪的看了一眼赵三海,然后径直往里面去。 赵三海还要出声,就看到四爷和林雨桐从车上下来。 他的神色稍微缓和,朝两人点点头,“你们来了,家里坐吧。” 林雨桐和四爷坐在长沙发上,赵三海和韩春霞坐在茶几两端的单人沙发上对峙。 “东西呢?”赵三海瞪眼道。 “什么东西?”韩春霞装糊涂,“你看我身上这个样子,像是又什么东西的样子吗?” 赵三海面色一变,“被人骗了?还是败光了?” 韩春霞一笑,“我连你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骗了?什么败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这娘们!”赵三海拳头都攥起来了。 韩春霞哼笑一声,“怎么?家里丢东西了?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家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对了!你三个儿子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赵三海之前没告诉儿子,东西丢了就更不能告诉三个儿子。 一是防着儿子心生怨言。二是害怕走漏了消息。这东西毕竟来路不明。三是害怕三个儿子为了东西跟韩春霞起冲突,真要是出了事,三个儿子咋整?别管怎么说,这女人还是生了一个好儿子的。别看平时不亲近,关键的时候,看人家儿子出头不出头。 所以,这事,除了四爷,他谁都没说。就是韩春霞的娘家,他们都在一个厂里,他找韩春霞都找疯了,也没上韩家去问过。 韩春霞跟赵三海生活了二十年,太了解彼此了。 赵三海呵呵笑了两声,“还真是打了一辈子雁,老了老了,反倒被雁啄了眼。”他重重的放下手里的茶缸子,里面的茶水溅了出来,撒到茶几上,到处都是。“行吧,既然回来了,那就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闪过冷幽幽的光,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韩春霞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看着赵三海,然后就开始打量这房子,“这房子,怎么也能换一个大三居吧?我看大三居就不要想了。还是换成两个小二居吧。你一套,我一套。省的咱们相看两相厌。那些年,你在厂里还是有些权力的,给你三个儿子都分了房子了。他们如今也都能换个小二居住了。可我在你们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我得到什么了?我儿子没吃过你家的饭,我呢,有自己的工资。吃用都是自己的。在你家,辛辛苦苦的给你将三个儿子拉拔大了。媳妇娶回家了,孙子都是我照看着出生的。我得到什么了?这房子怎么说,也该有我一半吧。当初能分到这么大的房子,可是咱们是双职工。你说呢?” 赵三海面色铁青。这话当然也不能算错。这房子确实是夫妻两人名下的共同财产。 他本来想将这房子换成三个一室一厨一卫的房子。自己住一套,租出去两套。等以后,一个儿子分一套,刚好!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女人杀回来了。 赵三海就扭头看向四爷,“你是陪着你妈回来抢房子的?” 四爷和林雨桐都没有说话,韩春霞直接抢话道:“这跟他们没关系,这也是我的家,怎么?我的儿子媳妇都不能来坐坐了” 赵三海还没说话,外面就响了了脚步声,紧接着,帘子一撩,进来男男女女六个人。 不用问,都知道是赵三海三个儿子和媳妇。 “哎呦!”一个长得娇小的女人先就冷笑一声,“这不是婆婆吗?我的妈呀!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人家派出所知道么?” “这个就不劳你关心了。”韩春霞笑道,“我早就去过派出所了,罚款早就已经交了,批评教育了一顿,也就行了。”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这个,韩春霞可从没跟他们说过。 “那你这回来是干什么的?”靠在门边的一个青年,接话道:“为了房子?还是算了吧。你跟我爸可已经分居超过两年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要去法院起诉离婚,这婚也离定了。” 这位还是个脑子清楚的。 韩春霞挑眉,“那就去起诉吧。看看法院怎么判?” 林雨桐眉头一皱,为什么她总感觉,韩春霞在听到‘离婚’的那一瞬,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呢? 第414章 那个年月(144)二更 那个年月(144)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腿,叫她稍安勿躁。不管这戏怎么往下唱,他们都不掺和。 就见赵三海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看向韩春霞,“你想离婚?” “我是想离婚!”韩春霞嘴角一撇,“但是我现在发现,根本就犯不上离婚。离婚了房子怎么办?便宜谁去?” 这房子,说到底是厂里分下来的,房产可不是自家的。真要离婚打官司,还真不确定是怎样一个结果。 所以,韩春霞才说换两套小二居,分着住。 也算是合情合理。 赵三海又把心里的那一点狐疑压下去。 他总感觉这个女人这次回来的有点邪性。 那两件古董呢?真的卖了吗?就算是卖了,钱呢?这才多长时间,真的败光了? 听说,海南都在炒房,赚钱都赚疯了。 他有点怀疑这个女人别有用心。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跟她离婚。耗都要耗死这个女人。 还真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爸!不离婚等什么呢?”赵老大出声道,“她一出门就一年多,谁知道她在外面怎么回事?是不是跟谁不清不楚了?到法院,她也是过错方。不叫她净身出户都不算完。” “你这血口喷人!”韩春霞怒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明白。”赵老大的媳妇将赵老大往旁边一推,“你要么,现在就签字离婚,马上去办了离婚手续。要么,咱们法庭见!不管那些烂事真不真,只要我们嘴歪一歪,宣扬出去的,你一大把年纪了,还勾三搭四,你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可都要脸呢?我们是瓦罐……”说着,就指了指林雨桐和四爷,“可他们是瓷器。我们不怕,他们就不怕吗?” 林雨桐的眼神眯了眯,但却没出声。 在她看来,闹成这样,还真不如尽快离婚。 韩春霞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瞬间就跳了起来,“好啊!真是好啊!养了一窝的狼崽子。”她的手指着赵家的三个儿子,“这些年对你们的好,都喂了狗了?” “别说的这么好听,连亲儿子都不顾,你能顾着我们。”赵老三痞痞的道,“就是对我们再好,这心能是真的?别说的跟功臣一样,没有我爸的钱,你能养我们?可没有我爸庇护,你却没有这么些年的消停日子过。” 韩春霞扭头看赵三海,“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养好了他们,等他们给我养老?就是这么给我养老的?赵三海,你拍拍胸脯子,我对你这三个儿子咋样?” 赵三海却没有说话。 那些年是觉得挺真的,现在怎么越想就越是觉得像是假的。 不知道是人心变了,还是怎么了,总觉得不对味了。 赵老三出声道:“爸!离婚吧。您有我们三个儿子在,还怕没人伺候你?”说着,就扭头看四爷,“你一直就瞧不起我们老赵家。想来也不乐意要我们家的房子,更不愿意你妈跟我们家有什么牵扯。我也知道你不缺钱。但你们这样的人,把面子看得重。要是不想叫咱们将来脸上闹的太难看,你就劝劝你妈,离婚吧。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要不然,我们嘴上向来可没有把门的。真要是逼急了我们……咱们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四爷冷笑一声,“离婚这事,我应了。但是,你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为好。”说着,转头看向赵三海,“我想,你该知道轻重。你儿子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能不答应吗?” 赵三海还没有说话,韩春霞就立马道:“我不同意,除非给我一套房子……” 本来还心里存了疑虑的赵三海,马上点头,“好!离婚!马上就离!” 韩春霞面色一变,林雨桐一把按住她,别有深意的道:“就这样吧!您再要闹腾,我们可就真不管你了!” 这是暗示她见好就收吧! 韩春霞把头一低,没想到叫自家的儿子媳妇给看出来了。 两人没有什么财产纠纷,离婚很利索的就办了。 赵三海和韩春霞年岁都不小了,又都有各自的子女跟着办离婚手续,所以,办得很顺利! 两方在民政局门口分手,四爷开着去晌午订好房间的酒店。 “行了!您的目的也达到了。您求我的事,我也办妥了。”四爷说着,就对林雨桐道:“把二居室的钥匙给她。” 林雨桐从空间里摸出钥匙,又在酒店房间的便签纸上写上地址。才又拉开包,实际上却是从空间里拿出五千块钱来,一股脑的给放在茶几上。 四爷点点头,“你先在酒店住几天,那边马上装修好。需要什么就去买!不够就给我打电话。” 一句多余的都没问。 转身拉着林雨桐就要走。 “等等!”韩春霞喊道。 四爷扭头,“还有事?” 韩春霞没说话,将一个信封给了四爷,“帮我保管几天,放在酒店不方便。” 四爷也没问是什么,顺手交给林雨桐。 两人见韩春霞确实没什么事要说了,这才告辞。 韩春霞一个人坐在酒店的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房子,钱,都有了! 她苦涩的笑笑,长出了一口气。 过了一周,林雨桐和四爷通过小芳的关系,找了一个小保姆,带着去了小二居。 打开门,却见里面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林雨桐看了小保姆一眼,人都请来了,总不能送回去吧。 于是,只能带着小姑娘给林爸林妈送去。 “屋子大,你跟我爸两个人怎么收拾?”林雨桐不有分说,“保姆的工资我出,别的你不用管。” 两人从林家出来,就又去了当初定下的酒店。一查才知道,韩春霞第二天就退了房,走了! 这还真是! 四爷脸都青了,“行了!再不用管了。”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两人忙着搬家,忙着给孩子们联系学校,说是脚打后脑勺都不过分。 等把家搬过去,什么都收拾好,都已经是三个月后,孩子们放了暑假了。 如今,从小区门口坐公交回大院,也才四十来分钟。住在那边都没关系。孩子们对新家正新鲜,都在家里呢。 门铃响了。三个赖在沙发上都不愿意动弹。 林雨桐起身去开门,没想到门外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打着领带的中年人。 “您找谁?”林雨桐问道。 家里才搬过来,知道地址的不多。 “您好!”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请问是印臻家吗?” 林雨桐点头,“是!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律师,我姓周。我是受了委托人的委托……”这位自称是周律师的男人自我介绍道。 律师上门! 还真是新鲜了。 “请进吧!”林雨桐让出门口,将人请进去。 周律师一进门就舒了一口气,“可真是凉快。” 新换的空调,当然凉快! 来了客人,三个孩子都笑着打了招呼,就要回屋子去。 谁知道周律师却道:“这就是雨生,震生,夜生吧。” 连三个孩子都知道。 “你们留一下,刚好这里有一份遗嘱,跟三个孩子有关。”周律师低声道。 遗嘱?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 夜生已经跑去书房找四爷了,“爸!出来一下。”嘴上喊着,脚下却不慢。 林雨桐给周律师倒了一杯凉开水,加了冰块,却什么都没问。 雨生和震生面面相觑,谁的遗嘱跟他们有关呢? 四爷皱眉出来,跟林雨桐对视一眼,都想到一个人。 除了韩春霞,没人别人了。 可是人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四爷跟周律师握了握手,“请坐,我就是印臻。有什么事,请讲。” 周律师拿出几份文件,“我的委托人是韩春霞女士,她是您的母亲吧。” 四爷点点头,“是!她是我的母亲。” “韩女士已经在三天前病逝于羊城了……”周律师没说完,就被四爷打断了,“上次见到的时候,没有看出什么病症啊?” “是这样的,韩女士于半年前,就发现自己患有胃癌。”周律师低声道。 所以,才从海南跑回来了。 四爷点点头,等着周律师往下说。 “因为是胃癌的早期,韩女士打算手术。在此之前,她回京城处理了一些私事,然后才去羊城做了手术。手术后……癌细胞还是迅速的转移了。我很遗憾!”周律师轻叹了一声。 林雨桐现在有些后悔没给她把个脉。当时韩春霞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是故意弄得狼狈,这折腾劲的,林雨桐哪里会想到……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让她不用介意。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启程,丧事总是要办的。”四爷对周律师道。 原来她当时提了两件事,一件事是离婚,一件事是丧事。 林雨桐起身,就要去收拾东西,周律师赶紧道:“这里有份遗嘱。”说着,递给四爷。 遗嘱上写的很清楚,给三个孩子,一人一套复式的房子,二百平。又购置了三个大门面房,一个孩子一套。 房产证过户手续什么的,都在银行的保险柜里放着。 而保险柜的钥匙…… 林雨桐想起韩春霞上次交给四爷保管的信封…… 第415章 那个年月(145)三更 那个年月(145) 本来该先去羊城的,但最近京城是出不去的。没办法,只能先办其他的事,头一件就是去银行,看看还有什么是她没有在遗嘱上交代的。 结果,银行的保险箱里,除了放着房子的相关手续,还有一个布袋子。 布袋子里面竟然是一个玉枕和一个金壶。 这不是赵三海的古董吗? 林雨桐看四爷,“怎么办?” “处理完丧事,还给人家。”四爷将东西都取出来,随意的往车后座一放。 “这老太太……真是个能人!”林雨桐失笑,“她这是用古董做抵押,从银行贷款买了地皮,再用地皮做抵押,再次贷款,跟空手套白狼一样。等把地皮涨起来了,就马上卖了。还了银行的贷款,赎回了古董,还挣下三套大房子三个大门面房来。这要是老太太活着,只怕以后可了不得,千万富翁算什么,亿万富翁算什么,一准都能挣下来。” 四爷摇头,“她要不是得了这样的病,能想起咱们?早拿着钱逍遥自在,然后等着爷上门去求着认她呢。” 这倒也是。 “当然,也不能说她心里完全没有印臻这个儿子,只能说,不到了最后,她想不起这个儿子罢了。”四爷摇头。心里却有些唏嘘。 将手续办好,四爷就将房子的钥匙和铺面直接给了三个孩子,“房子在好地段,铺子也是旺铺。都在京城。过后,我找人给你们按照你们的喜好装修。铺子看是做生意还是出租,都由你们自己打理。需要资金,我跟你妈借给你们。其他的事,我们就不管了。这事老太太留给你们的,我不粘手。她希望后人能记住她。那你们就记住她。以后也记得给她上坟扫墓,供一份香火。等你们有了子女,也叫你们的子女记住她。”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的拿过属于自己的东西,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直到九月份,一家人才请假往羊城去。 前一天晚上,四爷才去跟印长天说了一声。 “你妈……她……死了?”老爷子显然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就死了?怎么……就这么突然……的死了呢?那么能折腾的一个人。” 四爷沉默,人的命,谁说的准呢? “知道了。”印长天点了一根烟,“你们顺便也去看看你大哥吧。他们几年都没回来了。” 四爷点点头,“我处理完事情就去。” 可谁知道,出了机场,就看见一个小伙子跑了过来。 “三叔,三婶。”小伙子脸上还带着汗,笑的阳光灿烂。 “江淮!”林雨桐一愣,现在得抬着头看江淮了,“长这么高了!一米八几了?” 江淮不好意思的笑笑,“一米八六了,我妈说我光知道长个。” 说着,就去跟三只小的打招呼。雨生还像是小时候一样,挂在江淮背上叫他背着走。 “快下来,像是什么样子。”林雨桐皱眉,“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淮倒是没心没肺的,“没事!三婶。” 大姑娘了,一点也不稳重。 机场外,停着车。江淮亲自开来的。 “你爷爷给你们打电话了?”四儿问江淮。 江淮点头,“咱们回家住吧。家里又不是没地方。” “我们要办丧事,不是很方便。进进出出的,惹人闲话。”四爷解释了一句,“先回去,到家我跟你爸爸说。” 印辰和胡枫等在家门口,将人迎进去。 “这事你早就该跟我说一声。”印辰很恼怒,“我是不是你亲哥,这事你都不言语一声,还想悄悄的办了再过来。你这是跟我见外呢。” 四爷摇头,“你现在这位子敏感,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咱们这家事经不起人讲究,我是不想叫人在背后说三说四。” “谁爱谁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印辰毫不在意,“这事我来安排。你是想安葬在羊城,还是想安葬回京城。” “本来这事,该问一下韩家的。但是,我当时打电话问了,他们说由着我处理,跟他们没关系。我就想着,为了方便以后祭奠,还是安葬回京城吧。”四爷摇摇头,“其实在哪都无所谓,人都死了,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哄着后人有个念想罢了。” 因为有印辰帮忙,这边的事情办的很顺利。 这次过来,办得毕竟是丧事,一家人没有多停留,就带着骨灰回了京城。 给她买了一块不小的墓地,等正式下葬的时候,葬礼却也并不算马虎。不光是林家,就是印昆印薇看在四爷的面上来了。 “……也照顾我们几年,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印薇是这么说的。 另外还有研究所的同事,还有机械厂四爷原本就认识的一伙子发小也都来了。韩家来的最迟,有点讪讪的。 四爷将韩春霞在医院没用完的现金,大概有一万多块钱,全都给了韩春霞的弟弟,算是替她了了最后一点凡尘的牵绊。 “你妈……也可怜。”韩舅舅小声道。 四爷没有说话,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里多少还真是有些复杂。 “赵三海没来?”韩舅舅又问道。 四爷摇头,“他来做什么?离都离了。” 韩舅舅嘴角动了动,“你也别恨了。你舅舅我窝囊,那时候也帮不了你们什么。那些年你受了苦,我也有责任,并不都是你妈的错。赵三海对你不好,他现在也有报应了。他的房子本来打算换成三个一室一厨一卫的,谁知道,他那三个儿子擅自给他改了。直接将三个小套房分了,跟他们自己的小二居合在一起,一家分了一个大三居。房子现在到手了,可哪个儿子都不想跟赵三海一起过。说好的一个儿子管一个月的,可如今还不是你推我,我推你!他现在在小区里承包了一个小卖部,一半的地方摆着货架做生意,货架后面的地方放着床,好歹算是有个地方住人。你看,不好的人都没有好报的。你妈早早的死了,赵三海也不得好过。就是你舅舅我……”说着,就摆摆手,“算了,不说了,真是老了,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四爷看着驼着背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远,才回头对林雨桐道:“回头将赵家的东西给赵三海送回去吧。” 金壶除了是金子做的,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玉枕也不是什么上等的玉石,林雨桐和四爷都不稀罕。 两人趁着晚上没人,才去找了赵三海。 “你妈的事情,我知道了。”赵三海摇头苦笑,“当初真是不该离婚的。” 不离婚,这房子哪怕分给韩春霞一半,自己还有一半,总比现在缩在这里强吧。早先年他也曾风光过,也曾是到哪都被人高看一眼的人物,老了老了,成了现在这样了。 大概真是报应吧。 四爷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我妈留下来的,物归原主。” 赵三海一愣,一下子就从床沿上坐了起来,颤抖着手,慢慢的打开布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顿时面色潮红,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林雨桐唬了一跳,赶紧用银针扎在他的额头上,直到看到黑色的血珠子流出来,才拔了银针。 赵三海这才面色舒缓了下来。 吓死人了! 要是一个激动厥过去了,还真是赖上他们了。 四爷皱眉,“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看淡些好。” 赵三海似哭似笑,“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嘛……” 四爷摇摇头,拉了林雨桐离开了。也没管神情多少有些不正常的赵三海。 后来,听说赵三海关了小卖部,将古董卖了。在新开发的小区买了一套大房子。又娶了一个三十多岁,带着小男孩的寡妇。 这个寡妇也不是傻的。没有别的条件,就是叫赵三海给他儿子买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放在她儿子的名下。赵三海讨价还价给买了一套两居室的。两人就凑在一起过日子。这寡妇有工作,赵三海又退休金,两人带着孩子过日子,再加上两居室的房租,日子过得也算是富足。 可好日子没过几天,那三个儿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隔三差五的去找赵三海,吵吵闹闹的,日子没有消停的时候。 人到了一定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本来之前就因为儿子的事,闹的心里坐下了病,这一下急怒攻心,当即脑溢血了。 在医院抢救了好几次,还是没抢救回来,一命呜呼了。 等三个儿子办完丧事回头处理房子的时候,才发现,房子早就被小寡妇过户到她自己名下了。 他们哪里肯消停,上门不停的骚扰。人家小寡妇转眼把房子卖了,也不知道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折腾来折腾去的,反倒便宜了外人。 四爷和林雨桐知道这事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是不是自家不还这东西,赵三海还应该能好好的活着?开个小卖部,住在几平米大的地方,虽然紧巴,但日子也能过。还有营生打发时间。不至于闹到现在,丢了性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真是亘古不变。 第416章 那个年月(146)一更 那个年月(146) 九零年,有一件大事,那就亚运会。 连电梯里,都挂着一个小白板,上面写着‘距离亚运会开幕xx天’。 说起电梯,叫林雨桐纳闷的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安排一个专门开电梯的人? 这又不是医院,或者是货梯,有个电梯工看着,能安全点。这里更不是什么大酒店,大公司,有个专门开电梯的,显得有面子。 这就是自家住的楼,电梯又不是什么难掌握的高科技。 所以,每次林雨桐一进电梯,看到坐着板凳靠在电梯边上的大妈,就犯嘀咕。 有时候,这位大妈还经常带着自家的小孙子在里面。这一点,林雨桐也不反对,谁家没有个人手不趁的时候呢?但是拉着三五个人在电梯里扯闲篇,这好像就不好了吧。 自家一回来就五口人,电梯里哪里塞得下。这些大妈还特别没有自觉,看着林雨桐脚踩着电梯边沿,就是不进来还纳闷。 今儿回来就是这样,刚过完年,外面还下着雪。走了一路回来,鞋底有点湿。可电梯门一开,五个明显在唠嗑的大妈靠着电梯一站,腾出那点地方,根本就不够自家人。而且一电梯的瓜子皮,花生壳。一会肯定全都粘在鞋上了。 “你们去哪一层?要不你们先上,我们等下一趟。”林雨桐说了一声,就不进电梯了。等着! 那几个大妈这才撇着嘴出来了,只留下开电梯的大妈面色有点讪讪的。 林雨桐只做不知,“这是才下来的,我还当这是要上去呢?” 电梯大妈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所里职工的家属,等着安排工作呢。问问我这开电梯的工资怎么样?” 所里进了不少新人,林雨桐还真认不全这么些人。 她点点头,笑道:“不管多少钱,这好歹轻松啊。” “也不轻松,一天天关在这棺材匣子里,上上下下的,忽悠的人发晕。”这边说着,电梯到了。 林雨桐跟在四爷后面出了电梯。 这位大妈还真是的,什么棺材匣子,也不嫌不吉利。 四爷边开门边道:“如今,到哪都是这样,人浮于事,人员冗繁。养这么多可有可无的人……”说着,就摇摇头。这铁饭碗是越来越不结实了。 谁说不是呢?楼盖起来了,每一单元两个电梯,就养两个电梯工。 钱根本就不是这么花的。解决大家的工作岗位,事情也不该是这么办的。 进了门,雨生就道:“我看胖奶奶就挺好的,在小区门口支了个摊子,卖菜呢。不比这等着安排工作的人强多了。” 一个人一个想法,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吃现成的。 刚进门,家里的电话就响了。现在,家里装了电话。不光是自家装了,这楼里大部分都装了。 不用共用电话了,胖婶不就失业了吗?不过人家卖菜,那生意其实也不错。 林雨桐这边想着,夜生那边就接了电话,“妈……是我姥姥……” 林雨桐换了拖鞋,跑过去,拿了电话,“妈,怎么了?” “到了吧?”林妈的声音特别的大。 林雨桐捂着耳朵,有点明白了,老太太这是以往不怎么用电话,家里有了电话,她新鲜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是想着给别人打电话。一说话,还特别大的嗓门,就害怕别人听不清楚。这会子又想起给自己打一个,真是会逗闷子。林雨桐吓唬她,“妈,这电话费可不便宜,一分钟几毛钱呢?你要是没事,您打给112,查天气预报去。千万别打110,人家警察没功夫陪你唠嗑。” 林妈‘吧嗒’一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这老太太真逗! “我姥爷还说,现在家里也跟高干一个待遇了。装上电话了。”震生直摇头。又笑道:“咱们原来住筒子楼的时候,刚装上电话,江淮哥给我大伯打了一个,我到现在还记着。” 想起来就跟昨天的事一样,这才几年呐,电话慢慢的不稀罕了。 “二伯拿的那个大哥大,手提电话才牛气呢。”夜生说着,就问四爷,“爸,你不买一个?” 四爷还没说话,林雨桐就先摇头,“拉倒吧!那玩意多沉呐。你没见那些做生意的,电话都是秘书拿着呢。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等真掂量到手里了,才发现,这玩意拿着挺累。买电话几万块,还得配着秘书,这事可甭干。” 说的几个孩子就笑。四爷也说林雨桐夸张。 可叫林雨桐说,再过两年就有手机了,要这大砖头干嘛,闲的! 林雨桐笑着,就拿着围裙进了厨房。小芳今年回家结婚去了,以后,人家小两口开小饭馆了,不可能还来干住家的保姆。 “不行就请个钟点工。”四爷跟进厨房,跟林雨桐商量。 “不用,就咱们几口人,孩子也大了,能帮把手了。不费事。”林雨桐收拾厨房,推四爷出去,“不用你,我一个人就行了。” “赶明出去,再买一个冰柜吧。冰箱看着都挤得慌。”四爷瞄了塞得满满的冰箱,才想起什么似得道。 “好!我瞧着,好像有全自动洗衣机了,也把家里的换了吧。”林雨桐低声跟四爷道,“叫爱妻牌的。” 四爷看着林雨桐笑道:“胡说,真正爱妻,哪里舍得叫妻子洗衣服?还是叫个钟点工吧。每天打扫屋子,洗衣服就行。做饭你来。” 雨生卷着袖子进厨房,听到四爷的话,嘴里啧啧有声,“妈!你说我将来找不到比我爸好的人,可怎么办?嫁给谁都差那么点意思。” “爸养你!没事。”四爷最爱听她闺女说这话。 瞧这父女俩腻歪的。 夜生和震生开着电视,却在那里打游戏闯关。 四爷对这个也特别的热衷,将俩孩子挤在一边,自己开玩。爷三个嘻嘻哈哈的,到底是夜生反应更迅速,打的最好。 吃饭的时候,雨生夹了西红柿炒鸡蛋给四爷,“爸尝尝,这我做的。” 四爷很给面子的吃了,直夸好。 “我也觉得有小时工就行了,家里有外人怪别扭的。”震生边扒拉饭,边道。尤其是他们都成了长大了,家里有个小姑娘保姆,有时候觉得不方便。 夜生点头,“关键是,你们没觉得,妈做的饭更好吃吗?” 不是手艺的问题,而是原材料的问题。 泉水和空间里的菜,味道更好点。 为了一家人的健康,其实还是自己做饭好。 孩子们这个学期开学早,因为是初三的学生,过年只有五天假期。该补课了。 等孩子们去了学校,两人才开车,去商场买洗衣机和冰柜。 一进商场,音乐声像是又把人带到了过去。全是五六十年代的歌曲。 这叫‘红太阳热’,外面到处都是卖这种磁带的小商贩。 更有伟人的头像,做成挂坠。四爷就花了一块钱给自家的车上买了一个。 冰柜和洗衣机,只要掏钱,人家就给送货上门,是方便了很多。 两人从商场出来,顺着人群,去了边上一家电影院。 买了票,林雨桐有些后悔,这部电影,她曾经是看一次哭一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音乐一起,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不光给自己拿出一条手绢来,还给四爷塞了一条。 她不敢扭头看四爷,怕他觉得难为情。 对于他那么一个感性的人,这会子一定是眼泪长流了。 电影院里,抽噎声不断。就听耳边四爷幽幽的道:“也不知道咱们走了,弘晖他们怎么办?伤心不伤心?都长成大小伙子的时候,还半夜想咱们想的往园子里跑,没了咱们,这孩子得多伤心!” 您能不招惹我吗? 再说了,那时候弘晖都有孙子了。也不是要阿玛的小屁孩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借着电影,哭了一回自己。 出了电影院,两人又不由的失笑。 尤其是看着已经看了一场,还想看第二场,出来专门在路边卖手绢的人,更觉得好笑。 这些有生意头脑的人,真是会看行情,怎么会想到专门在电影院门口卖手绢呢? 林爸跟林妈,还专门去电影院看了一场。 用林爸的话说,这是自己的日子过舒心了,有了闲心替别人掉眼泪了。 可这才说日子舒心了,林雨桐就发现问题了。 因为破天荒的,三个孩子问他们要零花钱了。 这三个孩子身上的钱,向来就不少。虽然铺子还都没租出去,但是光是过年的压岁钱,还有印昆和林雨亭给的零用钱,就不是小数目了。 又没见他们花钱,那些钱都去哪了? 林雨桐就这么问他们。 “小伟哥去学校问我们借钱了。”雨生没多想,就直接道。 夜生和震生一扭头,好像特别看不上雨生这种不讲义气的劲。 “小伟借钱干什么?”林雨桐问道。 “哎呦!我的妈呀。小伟哥都多大了,兴许自己做点小生意呢?”夜生抱着林雨桐的胳膊,“您可别跟我大舅大舅妈去说去。那可太没劲了。” 震生拧眉,“也没多少钱,再叫人家以为咱们是去要债的,多不好。” 第417章 那个年月(147)二更 那个年月(147) 林雨桐不是小气的人,小辈们相互拆借点钱,还真不到上纲上线的份上。她没往心里去,心里想着下次见到小伟旁敲侧击的问问。 给了三个孩子一人十块钱,看着三个皱着眉头走了。 他们一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猛地只有十块钱,肯定多少有点不适应。 “现在红塔山一包都十块呢!看来还得自己挣钱呐。”夜生这么嘟囔道。 林雨桐见他知道香烟的价码,心都提起来了,就怕这小子学着抽烟。 结果,林雨桐挂着自家孩子的事,还没找机会去问问小伟呢,小伟自己打电话来了,半夜三更的,叫四爷和林雨桐带着钱去赎人,这小子在麻将桌上连裤子都输了。 “老幺不在京城,谈生意去了。要不然电话不会打到咱们家。”四爷边穿衣服边道。 林雨桐也估摸到了,这小子害怕挨揍,又知道林大哥大概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人赎回来,再给大哥送回去。这小子!不好好上班,整什么幺蛾子呢?” 到了路上,四爷才说,“机械厂如今也不行了。小伟这样的,在车间也就是个打杂的。人闲了,可不就容易生事吗?” 打牌的地方,就在一个小院子里。他一把输了七千,难怪人家扣着不让他走。 看着他那德行,林雨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你忘了你原先的二姑夫,是怎么进去的?你也想进去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人家都是老鸟,做局坑你呢,你怎么傻了吧唧的就往里跳。” “刚开始,就是一个熟人叫来玩的。都是五分一毛的玩。我也不懂他们的行话,不知道怎么就玩大了。我想把本钱赢回来,谁知道越输越多。”小伟嘟囔道。 “久赌必输,这道理你不懂?”林雨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这要是自家孩子,非得一巴掌拍趴下了他不可。 “小姑夫,我爸不在家,去香港找外资去了。”小伟见四爷开车去自家,赶紧道,“我妈也住在我爷爷奶奶那边。” 四爷没言语,直接绕弯。 林雨桐觉得四爷是个分得很清楚的人。印家的孩子,不管是江淮还是长生,他都是想教训就教训,但对于林家的孩子,从来不会训斥,。就是对印薇家的晓晓,疼爱有,但绝对没有教训过孩子。 对他来说,印家的孩子,那是子侄。怎么教训都成。 对印薇的孩子,他算是娘舅,娘舅大如天,要真是训斥也成。但如果是小子,他大概会训斥,但对于闺女,宠爱可以,教导就不必了,人家有爹妈。 对于林家的孩子,他从来都不多说人家一句。好也罢,歹也罢,得由林家的长辈教训。 所以,他就是开车,然后将孩子送回去。钱自家掏了,人也带回来了,至于怎么教训,怎么管,就不是他这个孩子姑父能说的事了。 侄儿跟内侄儿,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自家人,后者是亲戚家的孩子。 所以,从始至终,说话的都是林雨桐。四爷保持缄默。 到了林家,林爸林妈才起来,林大嫂跟保姆在厨房做饭,看到林雨桐两口子带着小伟来,还有些不解。 “怎么了?”林爸问道。 林雨桐怕老人着急,就笑道:“本来想趁早去找大哥的,问问厂里资金的事。小伟说大哥去了香港,我来跟大嫂说一声,是正事!” 林爸这才脸上的神色一松,“你去说吧。你们的事,我也闹不明白。” 说着,就出去晨练去了。 林妈也跟着往出走,他们也不糊涂,如今孩子们说事,都避着他们。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这道理他们懂。 见二老真的走了。林雨桐才跟林大嫂将事情简单的说了。 林大嫂再是想不到,孩子能去赌。顿时惊怒交加,大巴掌就打了上去。 “大嫂!”林雨桐吓了一跳,这怎么说打就打啊。“一会叫爸妈看见孩子的伤,又该问怎么回事了?慢慢说,孩子应该当游戏在玩,被人给带到沟里去了。” 林大嫂脸涨的通红,喘着粗气,“你大哥回来,就把钱给你们送去。”她强笑了一下,对林雨桐道。 林雨桐拍了拍林大嫂,“消消气。孩子慢慢教就好了。” 两人没有多呆,怕林爸林妈问,连早饭都没吃,前后不到五分钟就出了门。 “你说,这以前吧,不是抓geming就是促生产,谁敢打麻将?就是打扑克,那也是贴纸条,那真只是玩。现在呢,凑在一起,就连咱们楼里这些大妈没事晚上爱搓麻。现在看,爱搓麻的人越来越多了。”林雨桐有些怅然。 “这才哪到哪啊?”四爷扭头,“城郊的一些地方,都开始有专门的麻将馆了。城里查的严,就去城外。好些都是晚上开着车去,公车有,私车也有。玩的也很大。有些是生意上的交际需要,有些就是爱找刺激。以后只会更严重。一旦开了口子,就禁不住了。” 到家以后,孩子们已经去上学了。看饭桌上的样子,该是每个人冲了麦片,吃了面包走了。 两人在家凑活的吃了点,就去上班了。 谁知道,今儿上班,所里又扔下一个大雷来。所里要进行人事改革。 而四爷,成了他们部门的主任了。这个认命,来的毫无征兆。 晚上回去,林雨桐就跟四爷嘀咕,“论资排辈,怎么也该到苏杭身上啊?” “苏杭愿意下厂里的技术部去。”四爷低声道,“下面的油水其实比所里多。” 那当然,所里清贫多了。这谁都知道。 四爷掰着指头算,“张革新辞职下海了,其他几个都跟苏杭一样,受不了这份清贫,愿意下去干点具体点的工作。这可不就轮到我了吗?” 林雨桐心说,您可真谦虚。这下去的事,是想下去就能下去的?谁不知道下面的油水大?可怎么就是没人能成功的调过去呢。还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好好的事先安排一番,能这么顺利?骗鬼呢? 四爷‘嘘’了一声,“睡觉!不许说了啊。” 不过林雨桐对于张革新辞职下海的事,很好奇。“他真有这胆子?” “这一两年,他手里什么事都没有,在所里也是混日子。”四爷翻了个身,“别小看人家,听说给一家外企公司做了顾问,一年能拿六位数呢。” “嗯!这倒也是。现在的人就爱上两种单位,一种就是国家单位,图个面子上好看。一种就是外企,图个挣钱多。像是老幺这样的,靠自己成了大款的,好多人家还不愿意将闺女嫁给他呢,觉得不把稳。可急着嫁给他的呢,就多数图他手里的钱。这就成了一个死结了。”林雨桐睁着眼睛,还要再嘀咕,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四爷把台灯打开,“都十点了,谁的电话?” 林雨桐起身,“谁知道呢?”说着,脚下不慢的就去了客厅。 “喂……”林雨桐边接电话,边朝孩子的卧室看。门缝里还有灯光偷出来,看来还都没睡呢。 “喂,你好,阿姨。”那边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的声音。“雨生在吗?我想问她一道作业题。” 林雨桐也没多想,就道:“你等一下。”然后去敲雨生的房门。 雨生开门之后,才摘下耳机,“妈?怎么了?” 林雨桐一瞧,怪不得没听见电话响,原来都带着耳机呢。她指了指电话,“你的电话。” 雨生这才将随身听放下,赶紧过去接电话了。 林雨桐拿起耳机听了一下,本来以为孩子听音乐呢,没想到是在自学法语。她轻轻的放下,出去转身去了厨房,给孩子们再准备点吃的。 客厅里传来雨生的声音:“……你按着我说的做辅助线,怎么会想不出来……你是故意的吧……我还忙着呢,没功夫跟你在这里闲扯……我说你到底打电话是干嘛的……” 林雨桐把灶上的火打开,才慢慢的琢磨出点味了。自家这三孩子都在重点班啊。要是男同学,自然该找震生夜生才正常嘛!怎么就成了找雨生了?再说了,一道题而已,越掰扯越远,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脑海中只蹦跶出两字——早恋! 她皱眉朝外看了一眼,雨生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窍了吧。 锅里的排骨汤开了,另一个锅里面条也好了。 排骨汤面的诱人的香气勾的雨生不停的回头,拿着电话也有点急躁:“我说你还有事没有?我妈做好饭了,我着急着呢?”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见雨生大声道:“我胖不胖的,你管不着。”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紧接着就是雨生欢快的脚步声去叫震生和夜生出来加餐。 “你们同学真是刻苦,这么晚了,还惦记学习的事呢。”林雨桐不动声色,将面条和泡菜端了出去,问道。 夜生突然看向雨生,“又有谁给你打电话了?” 雨生对着两人挤眉弄眼一番,林雨桐也只当不知道,低着头,给他们把碗推过去,“尝尝味道重不重。”好像刚才的问话就是随意问的。 第418章 那个年月(148)三更 那个年月(148) 面条筋斗,排骨汤香浓,再配上酸酸的泡菜,一点也不腻。 三个孩子吸溜的挺起劲,集体忘了林雨桐的问题。 林雨桐也不着急问,看着他们吃饱了,就打发他们继续努力去了。 她自己刷了碗,回到屋里,见四爷靠在床头看书,见林雨桐进来,他就抬头道:“孩子们大了。” 是啊!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自从这个电话开始,晚上,家里的电话就热闹了起来。有小姑娘找震生和夜生的,也有小男生找雨生的。 林雨桐觉得这么多电话影响他们学习,就委婉的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学校说完吗?” 三个孩子还很委屈呢。 “我们班的同学都说您是最和蔼的家长了。”雨生摇头,“每次打电话来,您都没盘问。跟其他同学的家长不一样啊。人家恨不能把家里祖宗好几代都问一遍呢。像是您跟我爸这么开明的,太少了。所以,都乐意给我们打电话。” 胡扯! “那么晚了打电话,他们家长就不管?”林雨桐问道。再说了,虽然现在装电话没什么限制条件,但是还是大部分人家装不起电话的。 “都是下楼跑步的时候,在小区里的公共电话那边打的嘛。”夜生笑道,“就是因为很多人家没电话,只能他们给我们打,我们不能给别人打。有时候,想问个什么问题,找我们最方便。我们老师家都没有电话。” 好像也有点道理。 但要是找雨生的都是女生,找俩小子的都是男生,她或许会接受这个说辞。 “妈!我们能请同学到家里玩吗?”夜生问道。 以前所里没搬迁以前,他们的同学都是同事的孩子,一个院里长大的,都熟悉,现在这学校,可就不是了。 本着开明的原则,林雨桐点点头,“当然。”她也正好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苗头。 可是,大人和孩子的想法,好像总是隔着什么。 这不光叫林雨桐有些不适应,就是四爷,也不能适应。 孩子们更喜欢家里没人的时候招待他们的同学和朋友。家里有大人,就叫他们觉得不自在。 这个……其实孩子大概都是这样认为的吧。 反正,周日的下午,林雨桐和四爷回来的稍微早了一点,没想到家里多了七八个孩子,男女都有。孩子们问了一声好,一下子就跟施了咒一样,都规矩的挤在沙发上坐着,不敢说话不敢动。 林雨桐将手里的蛋糕放下,“你们自己玩吧。我们还有点事,还要出去一趟,你们随意,当自己家就好。” 说着,就拉着四爷又出了门。 四爷觉得这是极为失礼的表现。晚辈上门拜访,不管为了什么来,第一件事都是应该给长辈请安,不管长辈见不见,规矩不能错。这是礼仪,不是什么糟粕。 “看来,还是得给孩子说说,什么才是‘礼’。”四爷陪着林雨桐在外面散步,小声道。 谁知道话音刚落下,自家的孩子就追了出来,“爸妈,咱们回家吧。” 看来,是将同学都打发回家了。 “蛋糕给同学们吃了吗?”林雨桐问道。这是为了今儿专门买的。 震生笑道:“放冰箱里了,明儿拿到学校再分。” 林雨桐心里舒服了一点,要真是那种为了跟同学玩,将爹妈打发到外面玩的孩子,才真该愁人了。 但晚上,四爷还是叫了三个孩子去书房谈话。用他的话说,人家家里的孩子是什么样子,咱们管不着,但是自家的孩子要是去别人家做客,可不能这么失礼。 今儿晚上,又是十点,准点的电话又响了。 四爷黑着脸,蹭一下就坐了起来。朝外走去。 雨生已经把电话接起来了,“……又是哪道题不会啊?你烦不烦呐。” 林雨桐害怕四爷发脾气,伤了闺女的脸面,就赶紧跟了出去。 结果,四爷就站在雨生的后面,看着她闺女靠在沙发上,大长腿伸直了,脚搭在茶几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辅导书,嘴里abcd的说着辅助线。 四爷一把把电话接过来,然后语气特别和蔼的道:“喂!第七题雨生要是说的不清楚,叔叔给你讲……”然后又从雨生手里拿过辅导书,特有耐心的将题目先读了一遍,然后细致说辅助线怎么画,为什么这么画,每个步骤都说的极为仔细,直到得出正确的答案。 林雨桐不知道那边那孩子是不是一副被雷劈的表情,但自家闺女的表情绝对是被雷劈了。 就听四爷声音含笑:“以后十点,叔叔在这里等着你的电话。有什么问题都能问。语数英史地生,都行!不用跟叔叔客气。” 然后寂静的客厅里隔着电话还能听见那孩子的声音,“……不……不用……不用了,谢谢……谢谢叔……叔叔……再……再见……” 然后电话挂断了。 四爷笑眯眯的放下电话,对愣住当场的雨生道:“这孩子也太客气了。以后,你专心学习,这些给同学讲题的事,爸爸来就行。以后,爸爸给你当秘书,电话的事,爸爸来处理。当然了,震生和夜生的电话,你妈妈会帮着处理的。”说着,还拍了拍雨生的脑袋,“去吧!云师傅说你的法语最近退步了。” 雨生跟梦游似的‘嗯’了一声,飘回屋里去了。 四爷有点后悔的道:“是不是吓到孩子了?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林雨桐心说,您真心想多了,只怕不是您闺女做噩梦,是人家打电话的男孩子做噩梦吧。也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留下心理阴影,以后再追女孩,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因为四爷的强力干预,在孩子中考之前,相对来说,有一个比较好的学习氛围。 中考,对孩子来说,很重要。 考重点高中,考中专,这都是影响孩子一生的大事。 所以,陪考的家长依旧很多。 林雨桐和四爷也不例外,一大早的,就开车带着孩子,去考场。考场还挺远的,开车都得大半个小时。如今这繁华街道,也会常常堵车。所以,提前出发,将孩子送到了考场。 “你们回去吧,爸妈。”震生看了看外面,太阳已经出来了,怪热的。 四爷安抚他们,“我跟你妈去路口的酒店。到点了就来接你们。” 三个孩子这才放心。 两人只是去酒店订好了房间,停好了车,就又走到考场门口了。 马路牙子上,路边的店铺门口的台阶上,坐的都是学生家长。 一个个手里拿着孩子中午要复习的课本,扇着风,相互攀谈,说着自家孩子的情况。 等到铃声响了,家长呼啦啦的都站了起来,朝学校门口涌了过去。 自家这三只,各自跟同学走在一起,一个个的都看自己的手心,想必是在对答案。 “你爸妈。”同学小声对雨生道。 雨生抬头,就朝四爷和林雨桐笑。他们班的同学如今都有点怕自家爸妈,那真是很彪悍的话说。 一路到了酒店,两人也没问他们考的怎么样。 在酒店吃了饭,然后午觉,再送他们去考场。这在当时是非常奢侈的事。大部分孩子都是家里有人按点的将饭送来,然后在考场门口吃饭。还有一小部分,是去附近的小饭馆。像是雨生他们三个这样的,绝对算是比较少的。 考完试以后,雨生就道:“很多同学对我们就疏远了起来,大概觉得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以后去了新学校,我就不穿小舅给的衣服了。我想去自由市场,买那种便宜的。我们去学校穿的跟大家一样。”说着,又问震生和夜生,“你们觉得怎么样?” “咱们中午得吃食堂吧。”夜生道,“穿什么无所谓,你能吃一份素菜一个馒头凑活吗?” 雨生哑然。别的能习惯,吃饭真习惯不了。 雨生也比较苦恼,“我的几个同学性子都挺好的,我们也处的来。就是有时候,习惯上有些不能协调。一起逛街,一起吃饭,总觉得不是很习惯。明儿她们还叫我去看电影呢。” 林雨桐笑了笑,没去管,也没去指点她。孩子就是这么摸索着长大的。 结果第二天一早,雨生从冰箱了拿了几瓶可乐,又装了点林雨桐炒的瓜子,“我从自家带的,就不算是花钱买的。要不然,我请她们喝汽水,她们就得请我吃雪糕,但是她们的零用钱不多。” 能想到别人的难处,为别人考虑,这是一种进步。比起以前特别自我的性子,还是现在这样好。 四爷出来,不动声色的问,“不带两个弟弟去?” “都是女生,叫他们做什么?”雨生毫无所觉的道。 四爷脸上的神色一松,笑眯眯的又摸了摸雨生的头,“到了饭点,就带同学去你云帆叔那吃饭。回头爸爸给他打个电话。你就说那是咱们自家的店,你们同学不会不乐意的。” 那店里的资金是四爷给的,云帆又愣是给了四爷一成股份。说是自家的店其实没错。 震生和夜生:“……”我们也想带同学去吃饭! 第419章 那个年月(149)一更 那个年月(149) 小姑娘们的暑假,就是疯玩。 但对于男孩子来说,却发生了一件让他们更加关注的事。 八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广播,电视,报纸,呼啦啦都是这个报道。 震生和夜生坐在电视前,整天对着电视的屏幕看新闻。偶尔,还会时不时的去老爷子那里,看一些更详尽的消息报道。 而他们跟四爷的话题也变的越来越多,什么石油啊,能源啊,甚至谈到了战争对期货市场的影响。 林雨桐觉得,她没长一个大女人的心。或许是没发生在家门口吧,也或者是知道这战争的结局,所以,她没有也无法投入过多的注意力。 而恰好,自家也出了一件叫林雨桐瞬间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因为,林雨亭突然说他有了结婚对象了。 这绝对算的上是一件大事。 “姑娘呢?带回来瞧瞧啊。”林雨桐对上门来跟自己商量的林雨亭道,“当然了,你觉得合适就合适,你年纪可不小了。三十多的人了,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要没有大缺陷,家里不会反对。” 说的他好像婚姻困难户似得。 林雨亭苦笑,“这是爸妈实在逼得我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说。其实人家能不能答应跟我结婚,我还没问人家呢?” 嘿!这话说的。 “怎么个意思?”林雨桐坐过去,将自家凑过来看热闹的孩子轰走,她赶紧问道。 四爷就说林雨亭,“你这事可办的不靠谱啊。婚姻大事,人家姑娘没答应,你这剃头挑子一头热,是想干什么?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说出来是不是太急躁了一些。” 林雨亭无奈的往沙发上一靠,“我不急也没办法了。爸妈天天叫我相亲。烦都烦死了。我这些年呢,要说没经过什么女人吧,你们也不信。有钱了,什么女人都往上靠。”他说着,见林雨桐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就赶紧道,“不过,我真没敢怎么乱来。那时候,也想从靠上来的女人里面挑一个,凑活的过日子算了。可是不成啊,一个个的都是为了钱,不是今天想买这个,就是明天想给她们家买个那个。慢慢的,我也就歇了那个心思了。女人啊,别管她学历多高,长的多漂亮,人多有才华,多会来事,但只要一图你的钱,我这心里顿时就没什么兴趣了。” 林雨桐瞪眼,“那现在怎么滴了?看上人家姑娘了,人家没搭理你?” “那倒不是。”林雨亭皱眉,“这姑娘吧,大学研究生毕业,学的是农业技术。我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的。长相……顺眼。也不是什么会打扮爱打扮的人。整天呢,就往京郊的农田里跑,搞什么大棚菜技术的……” 夜生的头伸出来,“怪不得小舅舅在外面承包土地,要搞什么种植,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滚蛋!”林雨亭拿起桌上的青苹果就朝夜生砸了过去。 夜生一把接住,‘咔嚓’的咬了一口,然后笑嘻嘻的又缩回去了。 “什么种植?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林雨桐打量林雨亭,“藏的够深啊。” 林雨亭干咳一声,“有两年了吧,小打小闹,就是为了……那什么……跟人家多接触的。” 够舍得下本钱的! “那姑娘是没毕业,还是怎么了?”林雨桐问道。 “早就研究生毕业了。”林雨亭皱眉,“人家家里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本人呢,也在大学里教书。不过,年轻人嘛,她好像更想搞什么现代农庄什么的。什么无污染种植,种菜不用化肥农药……我也闹不懂……” 林雨桐眼睛一亮,很有想法的姑娘啊。 林雨亭摇头,“虽然她说的有道理,但是呢,现在这人,都是产量第一,谁还能在乎有没有化肥啊?所以,没有什么科研经费,也没人给她投资。就只我就是那个傻老帽……舍得给她花这份钱。可是吧,我这花了钱了,就又不能乘人之危了吧。咱就初中毕业,用时下的话,就是暴发户。去找人家姑娘说这个,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感情到现在他还没说呢? 这是不自信了。 林雨桐这个气啊。 林雨亭自己也气,“你说吧,她长得也不是什么美人,今年也得有小三十了吧,也不是小姑娘了。什么好看的姑娘,这些年我都见过了?愣是没有一个跟她似得,进了我心里的。我这闭上眼睛,脑子全是她,总像是能看见她蹲在地头冲我乐。我想跟她说吧,又怕人家不答应,以后连朋友都没的做的了。要结婚吧,除了跟她,跟谁我也不乐意。心里过不去啊。我都觉得我自己没出息。” 林雨桐瞬间无语,说的跟情圣似得。没瞧见雨生都已经蹲在卧室门口,一脸感动的瞅着她小舅舅,这是要差点感动的哭了吧。 林雨亭摇头,“我觉得吧,要是娶不到她,我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说着,就坐起来看见蹲在对面眼巴巴的看着他的雨生道,“以后,舅舅这钱谁都不给,就给咱们雨生当陪嫁。你给舅舅养老吧。” “您还是结婚吧。”雨生摇头,“您这样,叫我老同情了。” 林雨亭拿起一个李子,轻轻的朝雨生砸去,“小没良心的,你也滚蛋。” 打发了倒霉孩子,林雨亭才扭头看向一直拿着报纸看的四爷,“姐夫,你能理解吧。” 四爷认真的点点头,特别郑重,比他还情圣的道:“都是男人,我当然懂。我这不也是把爱都给了你姐,一点也没留下吗?” 林雨桐的脸瞬间爆红。轻轻拍了四爷一下。他知道他有调侃林雨亭的意思,但还是止不住的脸红。 屋里传来三个孩子边拍打桌子边‘嗷嗷’叫的起哄的声音,叫林雨桐的脸更红了。 林雨亭愕然,指着四爷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脸皮厚的,老不要脸了。 四爷却坦然的将报纸拿起来,“你看,你像我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走了。” 林雨亭‘吭哧’了半天,“我哪里能跟姐夫比?”他扭头,差点扯着林雨桐的袖子摇一摇,“姐,我把人约出来,咱们一块去吃顿饭,然后找个地方好好坐坐。你见见人,看我有没有走眼。然后看看她对我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要是人家真没什么意思,我也就真的不说什么了。省的彼此都难为情。” 林雨桐扭头就看四爷,“你觉得呢?” 四爷用没出息的眼光看了一眼林雨亭,“那就见见吧。” 林雨桐知道四爷会同意,其实林家的兄弟姐妹里,四爷最喜欢的就是林雨亭了。从来也没拿他当外人。当然了,林雨亭也没拿四爷当外人。遇到事情的时候,找四爷商量的次数,比跟林大哥商量的次数多的多。四爷对于亲近的人,关心向来是多方面的。当然,这也包括了婚姻。 于是,这个周末,林雨亭将人都约在了一个叫做竹香村的饭店。 林雨桐和四爷到的时候,林雨亭和一个姑娘已经等在里面了。 “我们来晚了。”林雨桐笑着迎过去,跟那个据说叫做程颖的姑娘点了点头,“等很久了吧。” “没有,也刚到。”程颖客气的笑笑。 这姑娘,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相一般,一件白衬衫,一件发白的牛仔裤,运动鞋,简单干净。可能常去田间地头的原因,皮肤有些粗糙,不算白皙。 如果不是先听林雨亭说了,林雨桐说什么都不敢相信,他喜欢上这么一个姑娘,还喜欢的娶不到宁愿单身。 “听说你想做无污染种植,我们听了很感兴趣。”林雨桐挨着程颖坐了,“你的眼光很有前瞻性。” 程颖腼腆的笑了一笑,“可现在,做起来还是很难的。大家伙刚吃饱了饭,还真没有谁愿意这么折腾。”说着,就看了林雨亭一眼。 林雨亭一笑,“既然我姐也说有前瞻性,那你尽管做就是了。其他的费用不用考虑。” 林雨桐真想踹林雨亭一脚,你这说来说去,不成了工作会了。 真是个锤子!活该娶不到媳妇。 这话能这么说吗? 你应该说,只要你喜欢的事业,我都会想办法支持。 这样的态度才对嘛! 什么叫因为有前瞻性。你这是看上人家的人了,还是看上人家手里的项目了。 以前不觉得,现在怎么发现这弟弟彪呼呼的。 四爷手把手教,就都教会,真是个蠢蛋。 程颖低了一下头,然后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 林雨亭接到林雨桐的眼神,知道自己可能又说错什么了。就呵呵一笑,“咱们先点菜。” 说着,就把菜单给了程颖。 程颖偷偷的瞪了林雨亭一眼,又将菜单给林雨桐,“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还是您先点吧。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别客气。” 林雨亭跟着点头,“对!别客气!” 这个傻小子。人家姑娘的意思愣是没看明白。 本来,林雨亭将菜单给程颖,这没错的。毕竟算起来,她是外人,是客人。 可如今,程颖反倒把菜单给了林雨桐,还叫林雨桐不用客气。这可是站在主人的立场上说话的。 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对于今天的饭局,人家姑娘心里也明镜似得。 第420章 那个年月(150)二更 那个年月(150) 饭菜上了桌,气氛不错。 也就说起了家常话,并没有避开程颖。 林雨桐一边听着林雨亭说话,一边注意程颖。 林雨亭想要伸手摸烟的时候,程颖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烟收了。好像林雨亭也已经习惯了如此,只拿着打火机在手里转着,嘴上的话一点都没被打断,“……小伟这小子,就是欠揍。我这次回来,大嫂跟我说了。拎出去打了一顿,给他把工作辞了。什么狗屁铁饭碗,跟着厂里那些人学坏,还不如辞职呢。钱哪里都能挣,可这人一旦学坏了,别说铁饭碗,就是金饭碗端着,也端不稳。” 林雨亭第三次端着杯子喝茶,但却始终忽略了那杯子的茶是谁给他及时添上去的。 “我打算给他投资,开一家游戏厅。”林雨亭有些无奈,“这东西只要合法经营,照章纳税,也不少赚钱。他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喜欢带着赌博色彩的游戏吗?那就干这一行呗。又赚钱了,又玩刺激了,省的不务正业,叫一家子跟着悬心。爸妈年纪大了,可受不了这个。” 作为叔叔,为已经成年的侄儿,打算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了! 四爷点点头,“就这还是要多看着的,省的他性子不稳,又飘起来。” 林雨亭应了一声,一扭头,转脸将程颖面前的半杯啤酒喝了,这是不想叫程颖喝酒。 林雨桐就纳闷了,这两人相处根本就没有问题,自然而然的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是一对,怎么就没人捅破呢? 没捅破就罢了,甚至是林雨亭都没意识到他们已经熟悉到了一点都不见外的程度吗? 四个人三瓶啤酒,跟喝饮料差不多的感觉。 谁也没有醉意。 “换个地方再坐一坐。”林雨亭提议。 林雨桐正好想跟程颖聊一聊,于是就都沿着马路走着。 两人跟在两个男人的身后,还能听见四爷问林雨亭海南那边的消息。 林雨亭的声音不大:“……一天一个价,买地的人都跟疯了一样……” 林雨桐就笑着跟程颖道:“我这弟弟,这些年倒腾来倒腾去,但是不把稳的事,投机的生意,却从来不做。海南的地皮炒的热成那样,也不见他动心,稳得住这一点,在生意场上还是难能可贵的。” 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对自家的孩子,林雨桐都没有这样过。 程颖就抿嘴笑:“我知道。他这人吧,别看是做生意的,却难得的是个实诚人。”说着就一笑,“这话是我妈说的。” 那就是说,家里的父母并不是什么障碍。 林雨桐就不懂了,有些失笑道:“那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他对你有心,你对他也未必就无意,怎么就……” 程颖苦笑,“现在这世道,男人有钱了,什么女人找不到。我也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我的外形条件还有年龄都在这里放着呢。男人嘛,视觉动物。他即便对我有些好感,我也拿不准这好感能维持多久。毕竟,不管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看女人看内涵的,还真是不多见。我想着,或许他的生活里,没有这种知性一些的女性角色,才叫他觉得新鲜。不过今天一见林姐,我想我还是错了。他的生活中不是没有这样的角色,我倒是对未来多了一份信心。” 原来如此。 林雨亭是对自身素养不自信,程颖是对她自己的外在有些自卑。 林雨桐抬头,朝林雨亭看去。这小子的卖相那是相当不错。白衬衫,黑西裤,一米八的身高,脸也长的棱角分明,比较难得是,他性子稳,并没有暴发户身上那种张扬的气息。尤其是一笑,叫人看着淳朴憨厚中带着阳光爽朗,没有半分市侩精明。难怪这姑娘站在他面前对外在有了自卑。 林雨桐笑道:“其实,我最担心的,反而是你们之间文化程度的差异,成长环境带来不同,给以后的婚姻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人的容颜会老去,这根本就不是婚姻的主宰。我举个例子,你们之间有共同的话题吗?会不会觉得说不到一块去?” 程颖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学历低。可这学历低,并不意味着没见识。读书,从根本上还是为了明理。他算是一个在世情上颇为练达的人。这一点,跟他接触的人都得承认。” 林雨桐就笑了,程颖对林雨亭还是很满意的。 甚至这份理性的满意背后,已经动了感情。要不然在饭桌上不会处处照顾到林雨亭。这是这些习惯成自然的动作,他们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到罢了。 “那我就放心了。”林雨桐笑道:“其实,我一见到你,我心里大概就有谱了。有时候,我们的身体比我们的心更忠诚。一进包间,你们俩就站了起来。当时你一定没有发现,你们靠的很近,近的已经超过了亲密的社交距离。那时候,我心里最担心的反而是来自你家里的反对。我们家老幺,估计心里也是没谱的。” 程颖脚步就慢了下来,“我父母,最开始,也希望我能找一个跟他们差不多的人。彼此知根知底,又有共同语言。于是,我爸爸给我物色了一个对象,是他的学生。非常看重的学生。他读研究生的费用,基本都是我们家资助的。他当时给我们家打了欠条,说什么都不想占一点便宜。我父亲喜欢他的风骨,觉得做学问的人,就要像他这样耐得住清贫,但又不会因为金钱而折腰。对他不仅当成学生,更是当成女婿,当成儿子看待的。他研究生毕业,我父亲走了不少关系,甚至去信给了美国的朋友,希望争取一个带奖学金的留学名额给他。这事费了我父亲不少精力。最后办成了,还提供给了他去美国的路费,另外还有三个月的生活费。说好的两年就回来。可是,等了两年,等来了一个受了委托而来的律师,偿还我父亲的债务来了。不光是学费,生活费,路费,我父亲搭上的人情费用,甚至在我家吃饭的花费都列了一个明细的单子出来,一笔一笔算的非常清楚。连利息都计算在内了。用美元支付的。” “我爸爸当时就气的住院了。”程颖的声音里淡淡的,听不出喜怒,“那时候,虽然是被动的接受感情,但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感情。但这件事给我,给我的家庭,触动还是很大的。我父亲,之前对先富起来的这一拨人,一直有成见。觉得他们并没有给国家,给社会创造什么财富,做出什么贡献。觉得他们投机倒把……总之,成见很深。可这事一出,他倒是看开了。这心性如何,跟贫富没有什么关系。”说着,她就笑,“其实,还有另一个更客观原因,那就是我年纪确实不小了,父母对我的择偶标准,那也是越降越低了。” 林雨亭的出现,对于父母来讲,可以说是一个惊喜。 林雨桐心一下子就放下了,“我父母那里,要知道老幺能找到你这样的姑娘,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程颖不好意思的低头,“他这人看着干什么都挺有谱的,就是我们俩这事,我都没法说了。”她抱怨道,“每次叫我出去,都拿城郊那几亩地说事。不管什么天气,刮风下雨也好,艳阳高照也罢,总拉着我去地里看看。你瞧瞧我这脸,都是被太阳晒的。我做技术指导的,又不是下地当农民的。黄瓜豆角该架秧子叫我去看,辣椒泛红了还叫我去看。不是我不往那方面想,你要是换成我你敢往其他地方想吗?花了点钱,把人当长工使唤了,他还挺委屈。哪怕是花一块钱,去看一场电影,那我这心里好歹也有谱啊。见过谁追女孩是这么追的。”说到这里她特别生气的道,“上次,我就想提醒他,所以,出去的时候特意的换了裙子,化了妆,穿着高跟鞋。结果他愣是抱怨我下地穿成这样。到了地里,又是土,又是汗的,弄得我灰头土脸,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他还说我出门不讲究。这不,我这次出门,明知道晚上,我还穿着运动鞋,牛仔裤,我就怕他又抽风,将我拉到地头去。” 林雨桐憋笑憋的肚子疼。这得亏是遇上程颖这样的姑娘了,要是一般姑娘,早就用脚踹他了。想跟人家搞对象,你不把人伺候好了,也别这么折腾人啊。想找机会见人家,理由都是千篇一律的蹩脚。 真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人家能陪他玩了两年这样的游戏,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不是对他有意思,谁愿意蹲在地头啊? 两人这边说的热闹,也没注意前边。其实四爷和林雨亭早就不说话了,就听着后面的动静。 林雨亭先是心花怒放,激动的走路都顺手顺脚了。后来听到程颖的抱怨,就赶紧转身道:“那什么……那要不……现在去看电影……” 顿时闹了个程颖一个大红脸。 偷听还敢这时候插话进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姑娘留。 林雨桐心说,林雨亭,你可长点心吧。 第421章 那个年月(151)三更 那个年月(151) 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挑明了就顺利了。 林爸林爸喜不自胜,对程颖那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满意。 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把事情给定下来了。 程颖的爸爸,竟然跟程叔还是同学,这是谁都没想到的关系。只能说着世界真是太小了。 林家觉得人家姑娘书香世家,挺好的。 程颖家呢,觉得人家家世清白,老人慈和。再加上客观上的经济条件,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尤其是门对门的大房子,这对于他们这些教师来说,尤其难得。现在高校老师的住房,依然很紧张的。程颖一家,还是住在筒子楼里的。程妈妈对林家已经装修好的家,格外的满意。虽然他们不看重钱,但是也不能不说钱带来的东西真是叫人不好拒绝。 总之,林雨亭的恋爱谈的那真叫一个——别致! 一家人坐在一起说着给新房里置办家电的事。 林大姐就道:“冰箱还是得买大一点的,看是买可耐的,还是买容声的。” 丹丹在一边道,“没听广告吗?容声容声质量保证,冰箱当然得买容声的。可耐的广告词倒是好,什么可耐可耐,人见人爱。全胡说,我看是可耐可耐,不行用脚踹!” 林大姐就打发她,“去!出去买面条去,晌午吃炸酱面。哪哪都有你。” 林雨桐拿了钱叫丹丹歌两斤五花肉回来,才笑道:“如今这广告词是越来越丰富了,大人孩子都能记住了。” 家里人给忙着置办东西,孩子们却都急着,想弄到亚运会开幕式的票。 自家的三个猴孩子去了,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去凑热闹。 十月份底,林雨亭终于和程颖结了婚。林爸林妈这才觉得一辈子的任务完成了。 等外面飘起了雪花,屋里暖意融融了,林雨桐这才意识到,这一年又晃过去一大半的时间。 锅里的鸡汤香味正浓,孩子们还没回来,林雨桐就有点担心。现在他们都是坐公交上下学,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你就是爱操心,都多大的孩子了,晚回来一会能有什么大事?”四爷将报纸放心,将电视打开。“下雪了,可能堵车吧。” 孩子们晚回来了半小时,还真是堵车了。 “以前能骑着自行车满大街的跑,现在,到处都是车,骑自行车还真是不方便。”雨生将书包放回去,就急着洗手吃饭,“饿死了!”说着,就往电视上瞄,“还没开始吧!” “没呢?”林雨桐将饭菜端上桌。 吃完饭,碗筷还没收拾呢,电视剧就开了。 最近在演《渴望》,上班下班,谈论最多的就是渴望。 ge的事,好像就在昨天一样,可三个孩子看到电视上的情节,却都觉得惊讶又不可思议。完全都无法理解的样子。 两人又少不得给他们讲那一段在东北的故事,讲他们出生的那个晚上的故事。 好像也特别希望孩子们知道并记住,永远都不要忘记。 而这个时候,印昆打来电话,他要去上海,那边的股票交易所成立了,他要去看看情况。问四爷要不要将资金也投进去。 林雨桐毫不犹豫的将家里的钱都一股脑的塞到四爷的手里。 四爷点点林雨桐,“还是太贪心。” 等春节到了的时候,听说股市都已经涨疯了。都说是一天就多一个百万富翁出来。 可叫林雨桐对这个新年来做特别的标记的话,那就是夜生这孩子,有了不一样的蜕变。 这个春节期间,海湾战争爆发了。 人们都纷纷猜测着这个战争会不会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会延续多少年的时候,海湾战争短短用了四十二天就结束了。 夜生将他的所有军事报刊,还有枪械模型都拿了出来,一个枯坐了半晚上。最后,在凌晨三点,将林雨桐和四爷摇醒,“爸妈,我要当兵。”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但却很执着。 “爸爸曾经问我将来长大了要做什么?我说我想好了,但是不想说。”夜生嘴角紧紧的抿在了一起,“那时候,我想当宇航员。但就是不知道咱们国家能不能将宇航员送到宇宙中去。我想等等,等到长大了,说不定就有了。但那天大概太遥远了,我觉得不切实际。所以,我想好了,我要当兵。爸爸,战争的模式已经变了……” 林雨桐和四爷靠在床头上,台灯的光已经照不到长的高大的儿子的脸上了。 四爷左手攥着右手的拇指不停的转动,这是思考的东西,他都多少年没这样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大伯和你大伯母,险些死在战场上。”四爷的声音很轻,仿佛从天边传来。 夜生的眼睛闪亮的如同夜空里的星星,“我知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们都舍不得你。”四爷又问道。 夜生点点头,“我知道。不说爸爸妈妈这些年暗地里赚的钱财,就是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和店铺,就够我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了。” “是啊!咱们家不缺钱,不缺权力,不缺尊重。什么都不缺。你也功课也很好,能考上国内任何一个想考的大学。你会英语,俄语,法语,德语,你可以去国外留学,旅游,甚至是定居,我们都不会反对。”林雨桐看着夜生,“你真的想要去当兵了?” 夜生点点头,“是!我要考军校,我要当最好的兵,要当能上战场的兵。” 四爷和林雨桐没有说话,好半天,四爷才往下一躺,“回去睡觉吧。以后练功……时间加倍。” 这就是答应了。 夜生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孩子将门给带上了,林雨桐却睡不着。 夜生的打算,突如其来,完全是林雨桐没有想到的。 “睡吧。”四爷拉了林雨桐进被窝,抱着他给她捂着,“咱们不能挡了孩子的路。当爹妈的,能陪着他,护着他,却不能过多的干涉孩子。再说了,孩子干的是正事。” 好半晌,林雨桐才嗯了一声。 等到了周末,回了印家,四爷带着夜生去见了老爷子。 老爷子那天很高兴,破天荒的叫人准备了酒,一顿饭多吃了两碗饭不说,还喝了二两酒。 雨生小声问林雨桐,“妈,你有没有觉得,我的理想,挺没出息的。” 并没有! “干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不用勉强自己。”林雨桐揉了揉闺女的头,笑道。 可雨生笑的就有点勉强了,“我们高一都快结束了,高二就分文理科了。我是得好好想想我将来该干什么了。” 震生十分认同这话,跟林雨桐说道,“我们老师说,现在都是就业第一位。如今的大学生,虽然也分配吧。但也提倡人才流动。说是就跟谈恋爱似得,有双向选择的权力。这个头一开,之后,只怕是大学生也都不包分配了。所以,就业很重要。什么兴趣啊,爱好啊,都放在一边,暂时先不要考虑。我觉得这话也对,可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别扭呢。” 夜生就反驳道:“这又不是爸妈那个年代,什么理想啊,追求啊,贡献啊,跟这个完全都不相干。只要想着能不能找个工作,能不能先把自己养活了,这其实也没错。不给社会添负担,本身就是贡献了。” 雨生觉得他这话欠扁,“就你能有理想,能有追求。到了别人身上,就成了现实的生存问题。你这是不是太自大。” “但你不能否认家庭环境的影响。”夜生很现实的道,“我当兵,跟别人当兵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这点你们不能否认,不管是爷爷,还是大伯的存在,对我将来的发展,都是有直接的影响的。就比如你们俩,手里有旺铺,铺子一年的租金,是那些普通家庭年收入的好多倍。根本就没有生存的压力。这个时候,你们才考虑理想,考虑追求。但对大多数人,依然是生存的问题是首要问题。” 雨生皱眉,“那照你这么说,爸妈他们那个时候,生活更不容易,岂不是生存压力更大?” 震生摆摆手,“不对!现在这种生存危机,应该是市场经济带来的。计划经济,按量分配,不会饿死谁,也没见谁比谁过的有多好。他们生活困难,但内心从来没有感觉到什么危机。理想,追求,才是填充他们的精神食粮……” 林雨桐和四爷站在门外,听着孩子们的争论,不得不说,他们真的长大了。 等一个人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思想,有了他们相对独立的人格,那么,他们确实是长大了。 “可要操的心,反而更多了。”林雨桐挽着四爷的胳膊,低声道。 四爷攥着林雨桐的手,“安排孩子,看着他们成长,也是咱们的做父母的乐趣!”他不免感慨道,“生他们那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眨眼,就大了……” 第422章 那个年月(152)一更 那个年月(152) 晚上吃完饭,要是没什么事,四爷和林雨桐习惯了出来散步。在小区里,在马路牙子上,慢慢的走上半个小时,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如今,吃完饭出来散步的越来越多了。而且,不光是人散步,家里的宠物狗啊,猫啊,也得出来遛遛。 小区门口,胖婶的的摊子还没收。以前她只卖菜,现在还带着卖水果。晚上正是水果生意好的时候。她看见林雨桐,远远的打了一声招呼,林雨桐也挥了挥手,“明天要是有新鲜的槐花,婶子给我多留点。” 胖婶应了一声,远远的还能听见她跟买水果的人念叨:“……现在这生活是好了。早前那榆钱,我弄了一些卖,还别说,都抢着要。我就长了个心眼,雇车下乡批发野菜去,哎呦,您瞧瞧,这野菜比鲜菜卖的还快。以前提起吃野菜就反胃,现在呢,个个都想吃点新鲜的。槐花现在下来了,要想吃明天还得赶早。” 那买水果的一笑,“前两天家里的老人还说想吃贴饼子呢。我就买了两斤棒子面回来。如今,这棒子面可比大米白面贵。你一说槐花,还真想了。你给我留两斤来,明儿吃槐花麦饭。” 胖婶乐呵呵的应了。 第二天,林雨桐蒸了槐花的包子,晚上还专门开车给老爷子和林家送了一份。 老爷子吃饭向来不挑,见四爷和林雨桐巴巴的送来了,就顺便就保姆热上,晚上当宵夜吃。 印昆对这玩意不敢兴趣,“那几年在老家,吃这些东西吃伤了,一点也不想。别说是加了猪肉的,就是加了龙肉的,我也不吃。” 他不喜欢,但是长生喜欢。这孩子一边抱着包子吃着,一边又鄙夷的小眼神看他爸。好像觉得他爸在吹牛,槐花他都没见过呢,他爸却说吃的都不爱吃了,吹牛!反正妈妈经常说爸爸除了吹牛什么都不会。连打架都打不过妈妈。 印昆照着这小子的后脑勺拍了一下,这小子还真有点熊。 四爷跟印昆坐在桌边,一人一杯啤酒,扯闲篇。 “……股票都脱手了,如今钱放在银行,怪可惜的。怎么着也得让钱转起来吧。我这边,是认识不少的生意人,一个个的,财大气粗,事干的也挺大。钱对他们……当然了,现在也包括咱们,就是一个数字。生意场上,你欠了他的,他又欠了你的,一大圈的罗圈债。我是看不上这样的,咱们要干,好歹干点实在的吧。” 就是想做实业。 四爷就转着杯子道:“我的那一部分资金留出来。桐桐要用……” “药厂?”印昆问道。 四爷点点头,“时机差不多了。” 印昆了然,没有多问,又发愁起自己的事,“你说我这干点什么好?” “房地产,或者像是国外那种连锁超市,什么都行。”林雨桐进来倒水,就接话道。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转头对印昆道,“做房地产,就得实实在在的建房子盖楼,京城就行,不要去海南北海折腾了。现在看来,那就是个坑。” 印昆点头,“这个我心里还是有谱的。”说着,他又低声对四爷和林雨桐道,“你们知道胡槐那小子吧。” 胡枫的弟弟胡槐,在北海。 四爷点头,表示知道。 “这小子如今,事情做得很大,光是银行贷款,就有几个亿。”印昆摇头,“我劝着小子收手,可惜了,说什么都不听。只觉得现在这房地产就是一座开掘不完的金山,是捧在手里的下金蛋的母鸡。” “劝了就行了。亲戚的情分尽到了也就够了。说多了,还以为咱们要挡人家的财路呢。”四爷说着,就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走了。孩子还在家呢。” 回去的路上,四爷跟林雨桐商量,“要不咱们家也换辆车?” 如今开的还是小面包车。这车如今还真是拿不出手了。 林雨亭自己新买了一辆桑塔纳,将林爸林妈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呢。她以为四爷是看林雨亭买新车了,所以才动了心思,“那就也换一辆?” “我看了,奥迪也就四十多万。换一辆奥迪吧。”四爷转弯,轻声道。 林雨桐哑然,奥迪现在绝对算的上是豪车的级别了。她本来嫌弃贵的,但一张嘴,还是应了一声好。 没道理有更好的,也能买更好的,偏叫四爷开一辆破面包车吧。 “买!”这一次,林雨桐的语气坚定多了。 四爷扭头朝林雨桐笑,好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叫林雨桐莫名的心酸起来。 可说完这话,心里又难免一跳,以四爷的性子,过几年会不会想买跑车,那个更拉风啊。 一想到四爷带着墨镜,开着大红色跑车酷炫,林雨桐就不由的抖了抖。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咱们年龄越来越大了,以后开车还是要稳重点。”林雨桐低声道。 “爷什么时候不稳重了?”四爷将车停在楼下,“就是爱瞎操心。” 四爷买车的决定,叫三个孩子欢呼了起来。 雨生就道:“幸亏咱们早就学会开车了。你们不知道吧,丹丹姐现在在驾校学开车呢。班都不上了。” 林雨桐唬了一跳,“怎么就不上班了。想学车可以在寒暑两假学嘛。反正幼儿园也是放寒暑假的嘛。” 雨生摇摇头,“她好像不像在幼儿园干了,想去什么酒店做前台,说是工资待遇挺好的。我大姨现在也不怎么管她。” “做前台?”林雨桐摇头,“这可跟空姐模特一样,吃的都是青春饭。过了三十,要是进不了管理层,可就只能安排在后勤了。这孩子,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夜生给四爷端了水过去,回头对林雨桐道:“妈,您的思想现在真是太落后了。现在找工作,谁会想那么多?谁知道会不会干上三两月,觉得没兴趣就不干了。再说,现在找工作,谁不是奔着钱去的。想那么多干嘛!谁知道明天什么样?” 嘿!没常性!再过几十年,就知道能拥有一份稳定,不需要老跳槽的工作有多难了。 震生就笑道:“我们班同学说,将来等大学毕业了,一个月能拿上三五百块钱的工资,这辈子就知足。要是奋斗上一辈子,到老了,一个月能有两千块钱,那估计都能笑到下辈子去。” 林雨桐顿时就无语。她心说,孩子,你们还是太保守了。要不了多少年,一个月两千块钱,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但以现在来看,一个月梦想两千,就跟二十年后梦想着一个月收入过十万一个级别,太梦幻。 林雨桐打发孩子赶紧休息,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对他们叮嘱道,“你们明晚上放学,在外面的饭馆吃了再回来。明儿所里安排看电影,我跟你爸几点回来还不确定。” 现在所里有了专门放映电影的地方了,再也不会在外面露天放电影。 孩子们电影也没那么渴望了。真有什么好片子,去电影院看,可比外面舒服太多了。 电影拍的很好,是焦裕禄。 四爷说,要是天下当官的,有人家焦书记一半,这老百姓就知足了。 林雨桐默然。 今年还有一件事,就是票证,正式的退出历史舞台了。 林雨桐弄了一个相册,里面没放照片,却把这些票证都整理好,放了进去。这也算是历史的见证吧。 “这个是……”雨生拿着一张票分辨,“这是香油票,二两。上面还印着大红灯笼,挺喜庆的。” 林雨桐看了一眼,“那时候,一年到头,一家也就能分这么点香油。等闲舍不得吃。来了客人,或是过节的时候,都是用筷子蘸着,放进去一点就行了。不过那时候的香油是真香,只要一点就特别有味。跟现在外面卖的可不一样。现在这香油吧,就是放一勺,味道也清淡。假的很!” 四爷探头瞄了一眼,就拿着报纸,坐在一边去了,“报纸上说,物价又要上涨了,你不打电话回去问问老太太,要不要帮着她抢购了。”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明知道老太太后悔的跟什么似的,还挤兑老太太,心眼真坏。 “我姥姥现在可明白着呢,什么保值储蓄,人家现在都是行家了。”震生从厨房摸出一根黄瓜出来。边啃边道,“那天还跟我算了一笔账,说是当年不采购,只这钱存到银行,现在的利息什么买不来?到现在,存下的东西还没用完了,可是不时兴了。要不是现在大房子带着地下室,都不知道把那些玩意往哪边放了。” 林雨桐就笑,“现在再没人吃抢购风的亏了。以前一斤猪肉八毛钱,现在呢,一斤猪肉三块多钱了。别的能存,这猪肉还能几年的存下去不成?” 夜生在里面听到说猪肉,就喊道:“妈,买个猪头,咱们烀猪头肉吃吧。外面的没有家里做的香。” “行!明天去买个猪头。”林雨桐应了一声。 晚上两人出去散步的时候,林雨桐跟胖婶说了一声,胖婶的二儿媳妇,就在肉联厂工作。弄来的肉一般都是最新鲜干净的。 第423章 那个年月(153)二更 那个年月(153) 第二天晌午,胖婶就将猪头给林雨桐送过来了。 “现在这猪肉,可没以前的香了。”胖婶可惜的道,“听说都是饲料喂养,催肥呢。几个月就出栏的猪。以前呢,想吃肥肉,现在都是想吃瘦肉。可这饲料养出来的猪,都是大肥膘。如今,也就是排骨,猪头猪蹄卖的最好。大肘子要的人都不多了。” 林雨桐接过来,放进厨房,才道:“能看见肥膘就算是有良心了,就怕他们给猪打什么瘦肉针,那才是真坑人呢。买回来的肥肉,我一般都练成油了,油渣比肉可好吃。” “我也这么说,可我那大儿媳妇愣是说吃油渣得癌症。”胖婶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呢你说。以前啥也吃不上的时候,哪有这么些穷毛病?要是谁家能包一顿油渣馅的饺子,能香半条街去。” 这倒也是。 两人絮叨了半天,林雨桐将钱给胖婶了。胖婶手里还拎着不少东西,应该是替大家买的,光是每天帮着采购肉,胖婶就赚好二三十块钱。 “还有排骨猪蹄,大肠小肠都是替大家伙买的。”胖婶将钱装好,“趁着大家伙中午在,我得赶紧送去。” 晚上林雨桐烀猪头。给云师傅还有几家相熟的同事一送,剩下的也就够自家吃的。 “爸妈,我们明天晚上开家长会。你们看你们谁去?”震生喜欢猪耳朵,吃的挺香的。这边嘴里刚咽下去一口,就道。 开家长会,这还挺新鲜的。 以前在所里上学的时候,老师都是相熟的人,有什么问题见面就反应了。还真没有开过家长会的先例。 现在,高一快完了,开起了家长会。 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四爷就道:“我跟你妈都去。” 他们三个是一个班的,其实去一个人就行了。 四爷一向对老师非常敬重,对孩子的老师也一样。至少每年过年,都会准备礼物叫孩子去老师家拜年。他觉得老师召唤家长,那就必须得足够的重视。 夜生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道:“其实,老师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是真的。爸妈选择的听听就算了。” 说完,就埋头扒饭。 雨生‘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林雨桐和四爷就转脸看她。雨生咳嗽一声才道,“那什么……我想起一个笑话。就是……”她指着桌上凉拌的猪舌头和猪耳朵道,“您知道这道菜叫什么?”说着她又笑,“这道菜叫做,悄悄的对你说!” 说完,三个都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笑。 四爷赏脸的笑笑,“是挺形象的。” 什么悄悄的对你说,我看该叫添你的耳朵。林雨桐给四爷添了一碗饭,心说,现在不想说,就不信你们老师会给你们瞒着。 第二天,两人特意请了半下午的假,回家换衣服,收拾利索了才往学校赶。 但到了学校,还是叫班主任老师愣了一下,“你们是三胞胎的父母?”这么年轻? 这个,如假包换吧。 四爷伸出手,“胡老师好。” 胡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带着眼睛,看着很和气。因为两人来的早,算是能跟老师单独说一会子话的。 “请坐!请坐!”胡老师跟四爷和林雨桐分别握手之后,就请两人坐下。说起了孩子的事。 “雨声同学,是个非常活泼又热心的孩子。班上的文艺,体育活动,她都非常积极的参加,也拿到了很好的名次,给班里添了不少名誉。班上的同学有困难,也非常乐意帮忙。但就是一点,希望家长注意。孩子身上的钱,还是不要给太多的好。上次一个同学住院,要垫付一部分住院费,那孩子的家长在外地做生意,孩子身上暂时没那么多钱,我才说要回来取钱。结果雨生直接就垫付了五百。我当时还害怕是孩子偷着拿了家里的钱。现在,外面的社会乱的很,录像厅,游戏厅,对孩子的吸引力很大。作为老师,还是担心孩子会经不住诱惑。” 这些事,林雨桐和四爷确实不知道。铺子的租金都是他们自己收着,至于怎么用,两人都没有过问。如果用在垫付同学的医疗费上了,林雨桐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但人家老师郑重其事的说了,又是出于好心。两人都点点头,不是负责人的老师,不会替孩子操这份心。 “再一个,小姑娘大了,尤其是干净漂亮,又优秀的小姑娘,肯定是很招人喜欢的。孩子到了青春期,更要家长多注意一些。虽然有震生和夜生跟着,但他们毕竟是同龄人……还需要家长多看着点。比如上学放学,家长应该多关注。现在,很好坏小子,缠着小姑娘,老师能在学校管,但在校外,就无能为力了。现在是高中的关键时期,可千万别叫孩子为了其他的事情分心。” 这件事情,叫四爷的脸色变得格外严肃,“老师放心,以后,我跟妈妈接孩子放学。” 胡老师见家长重视自己的意见,这才说起震生的情况。 “震生这位同学,在同学中很有威信,有领导组织能力,他是我们班的班长,替我分担了不少工作。当然了,也是一个非常喜欢思考的孩子。比同龄人稳重。但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事情,过犹不及,总是琢磨一些跟现在学习无关的事情,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还应该将学习放在首要位置上来嘛。” 这一点,四爷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雨桐知道四爷不会认同老师的这个观点,学习本身就是为了思考事情,看透事情。为了分数,放弃思考,这才是舍本逐末。 可见孩子说,老师的话听一半就行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提起夜生,老师就皱了眉头。 “夜生同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胡老师斟酌了半天才道:“如果只看成绩和取得的荣誉的话,这孩子是极为优秀的。但这孩子……是一个从来没有遵守过规矩的孩子。挑战规矩,进而打破规矩,好像是他的乐趣。可他这个不遵守规矩,却从来都是在老师和学校的底线之上的。所以,别人都因为这样那样被请家长,或者给予什么处分,但是,夜生从来踩到底线上,或者干脆就钻了空子。他这种心态是非常危险的。” 四爷的嘴角抿了抿,眉头向上一挑。 林雨桐知道,四爷这是高兴。不管是震生还是夜生,在老师眼里的大问题,在四爷眼里,恰恰是闪光点。 胡老师见两个家长神色郑重,听的认真,才接着笑道:“这个同学啊,还特别招小姑娘的喜欢。只要他在操场上打篮球,看他打球的女同学很多。” 林雨桐就有些发急,“有跟他走的特别近的姑娘?” 胡老师尴尬的一笑,“走的近的很多,上个周,外班两个小姑娘还因为他打了起来,还请了家长。但还是那句话,老师也不能因为他跟女同学的交往多,就说他早恋。” 没证据! 林雨桐就尴尬的笑笑,“老师放心,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 真是皮该紧紧了。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楼道上,有不少孩子探头探脑,不是往教室里看,就是往老师办公室看。 自家孩子站在教室门口,看见四爷和林雨桐忙招手。 “爸妈,快进去,人都快来齐了。”震生说着,指了指倒数第二排中间的位置,“那三个座位是我们的。” 自家孩子的个子高,坐在后面,这个两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四爷眯眼看了夜生一眼,夜生咧嘴一笑,就知道爸妈一来学校,老师一准告状。 家长们相互聊天,手里拿着的是孩子的成绩单。相互比较的看着相互的成绩。 林雨桐坐在雨生的座位上,中间的位置,都是四个桌子紧挨着。雨生夹在震生和夜生中间。这一点四爷比较满意。 林雨桐翻开雨生的数学书,书干净的像是从来没有打开过。翻开语文书,上面倒是贴了两张贴画。 结果,一看夜生的桌兜,林雨桐都有些不好意思。什么粉红色的信纸,一罐子的千纸鹤。不用问,都是女孩送的。 四爷却在看震生的书,里面密密麻麻的,林雨桐还以为是课堂笔记,认真一看,才发现不是。根本就是上课开小差,想到什么地方了,顺手记下来的。 难怪人家老师告状呢,这上课不认真,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提倡。 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家长会’三个大字。一看就是震生的手笔。 后面黑板上,是成绩名次。前三名用红色的粉笔,三名到十名之间,用黄色的粉笔,剩下的都是白色的。单科的成绩突出,用绿色的粉笔。 自家这三个倒是都在前三名。第一名是震生,第二名雨生和夜生并列,第三名,是一个叫白帆的孩子。 第424章 那个年月(154)三更 那个年月(154) 各科老师都跟家长见了面,甚至英语老师还专门找林雨桐和四爷,说起了叫孩子去美国的事情,“……孩子的口语非常好。在国外,完全不会有障碍……” 但这个,根本就不在林雨桐和四爷考虑的范围之内。去国外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再加上,夜生和震生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有国外生活背景,对他们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家长在里面开会,有些孩子回去了,有些孩子还在外面等着,自家三个就在外面等着。 他们转移到教室的后门口,林雨桐一扭头就能看见。 见林雨桐翻开桌兜,夜生就龇牙咧嘴的笑。 可把林雨桐气的够呛。 老师在前面讲话,还专门将前三名的家长叫起来,叫大家认识了一下。 林雨桐和四爷都不是喜欢张扬的人,但被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小骄傲。 那个白帆孩子的爸爸来了,西装革履,带着金表,桌子上放着大哥大,还有黑色的皮包。标准的大款打扮。 “我对孩子的学习很重视。”白帆的家长跟众人分享孩子取得好成绩的经验,“光是各科的家教,一个月就得花费小一千。都是请的在校老师,一对一专门辅导的。对孩子的教育,叫我看来,就是要舍得投入,不然孩子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什么都能俭省,但是孩子的教育不能俭省。” 林雨桐就听见家长们‘嗡’的一声,探讨开了。还要人问林雨桐和四爷,是不是也给孩子请老师了。 这个自己还真不能骗人。自家这三个孩子配备的老师,一般人请不起。 课外辅导肯定是有。至少,每年暑假,四爷都会将数理化的奥数题拿给孩子们做。一点也没有放松过。 谁也不是天才,成绩跟努力肯定是分不开的。 见林雨桐和四爷也承认给孩子请了老师,家长们就很不淡定了,纷纷打听哪里有辅导班,或者请哪个大学的大学生辅导好。 林雨桐可以预见,很快,外面就有课外的辅导机构了。 这让站在上面的老师尴尬了一瞬。孩子的家庭环境不一样,有的家里请的起家教,有的孩子请不起。 钱的重要性,好似在生活里越来越凸显了。哪怕是干净单纯的学校也不能免俗。 家长会,没有什么大事。主要是叫家长重视孩子的分科的事。另一方面,也再三强调孩子在校外的安全,还有注意孩子的营养。班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上周因为营养不良,劳累过度而晕过去了。 自家孩子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不说在学校吃的好,就是晌午,林爸林妈经常给三个孩子送饭。学校距离林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本来去林家吃饭也行,但林雨桐还是觉得应该叫孩子学会集体生活。现在学校的食堂,都是私人承包的。卖什么的都有。只要肯花钱,亏不了嘴。 三个孩子就说过,学校食堂的牛肉拉面还有羊肉泡馍特别的地道。炸酱面的肉酱也好,只要多花钱,他就给多放酱料。 反正,林雨桐也没发现他们三个瘦了。 家长会开的时间不长,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两人跟老师告辞后,就带着孩子下楼。 雨生空着手,震生和夜生背着自己的书包,两人还提溜着雨生的书包带,帮雨生拿着书包走。 四爷没说话,林雨桐也严肃着一张脸,三个孩子蔫头耷脑的跟在后面。 到了停车位上,正好看见刚才那位白帆的家长正在教训孩子,“老子给你花了那么多钱,到底没给老子考个第一回来。” 他边上是一辆桑塔纳,看见四爷和林雨桐开的是小面包,顿时就道:“你看看你,人家老子开个小面包,但是人家孩子争气。老子我开个桑塔纳,你却没出息。虎父犬子,犬父虎子……” 被说成‘犬父’的四爷黑脸,咬牙道:“明儿咱就换车。” 三个孩子挤到后座上偷笑去了。 林雨桐坐在车里,还能听见那孩子道:“你初中都没毕业,人家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人家启蒙用的老师都是大学教授,难道你也花钱给我请来?我这样就不错了。基因在那放着呢,长成这样,这都是基因优化以后的功劳……” 林雨桐都想笑,还真是一对不靠谱的父子。 “爸,老师没说什么吧?”雨生先问道,然后又看林雨桐,“妈,我们没干什么坏事吧?” “你说呢?”林雨桐反问。 “要干坏事,老师早叫我们请家长了。还能等到现在。”雨生不以为意。 “听说你给同学垫医疗费了?”林雨桐问道。 “哦!人家已经把钱还给我了。他妈妈还送给我一套文具表示感谢。”雨生不在意的道。“这是好人好事吧?” “注意钱不露白就行。”林雨桐叮嘱了一句,“知道你们觉得自己身手还可以,那是你们没遇见真正的恶人。帮同学可以,但拿钱,注意掩盖一点,哪怕是说医院有父母的熟人,找人家借钱呢。这点谨慎的心都没有?” 雨生受教的点点头,“以后我会注意的。” 等轮到震生,林雨桐转头一看,只觉得这孩子标准的乖孩子。她心里突然不是滋味,震生和夜生脸上有了点差别,但震生还是长的很帅的。为什么小姑娘都追着夜生跑,没人追着震生跑呢。林雨桐突然觉得这对震生特别不公平。 这种感觉一出来,林雨桐自己都觉得特别可笑。 震生注意到林雨桐的眼神,就疑惑的看过去,“妈,怎么了?” “小姑娘不追着你跑,是他们没眼光。”林雨桐瞪了一眼夜生,才对震生道。 这话一出,四爷就扭着头看林雨桐,然后就笑。 夜生就不服气了,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追着自己,就是没眼光了。 “妈!”夜生一下子坐端正了,“您不能这么偏心吧。” 震生就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马上低下头,笑的不能自已。 雨生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妈,谁说没有姑娘追着震生跑了。喜欢震生和喜欢夜生的姑娘,性格不一样。我们班就有好几个姑娘喜欢震生,都是那种特别腼腆的,见了震生都不好意思大声说话的那种。有时候还故意跟我说话,就是不敢看震生。特逗!喜欢夜生的姑娘,我都不怎么喜欢,咋咋呼呼的,一点也不矜持。张扬跟活泼是两码事吧。” 这才正常嘛! “我就说,我们家震生这么好,怎么会没有小姑娘懂得欣赏呢。”林雨桐马上满意了。 对儿子和对闺女的心态,做父母的是不一样的。 见有小姑娘喜欢自家儿子,这心里多少有点小傲娇的。但是有小伙子喜欢自家闺女,这就得警惕了。 回了家,林雨桐正式的跟三个孩子谈早恋的事。 “妈,你十五岁不是跟我爸就好了吗?”夜生拆台道,“这怎么说?那时候我爸多大?十七?” 林雨桐哑然。“我跟你爸……”那是老夫老妻了。 四爷瞪眼,“说你们的事呢,少拉扯我们。那时候,我们得自力更生,得负责自己的人生,你们能吗?等你们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也能为对方的人生负责的时候,再说这话。” “没错!”林雨桐赶紧给四爷倒了一杯茶润喉。 雨生凑到林雨桐身边,“妈,跟我们说说,你跟我爸谈恋爱的事。你们谁追的谁?” 林雨桐:“……”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是我追着你妈跑的。谁知道一追会追到……” 夜生就赶紧道:“爸!您可真行。你用了多久追上我妈的?” “这个啊……”四爷喝了一杯水,“大概得用一辈子吧。” 是说上辈子的事。 夜生就白眼一翻,明显是糊弄人的,“我妈对您多好啊,什么一辈子,骗人!” “你打听那么细干什么?”林雨桐红着脸,果断转移话题,“你们老师可是说了,小姑娘还因为你打架了。” 夜生尴尬的一笑,“那不是……那不是……我也不知道啊。天天有人给我桌兜了放吃的。我还不知道呢,就被我姐给吃了。人家还以为我吃了呢。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给我送吃的,我们班的男同学就都自己拿了分了吃,等人家找上来的时候,我就买了东西给人家还回去了。结果,就周而复始,有人给我送了东西,我还没见,就被同学分刮着吃了。然后我就掏钱买东西还给别的女同学。那些女同学也邪性,回头还给我买,我还得还回去。于是,不知怎么的,这来来往往的女同学就越来越多了。我还委屈呢。” 震生和雨生先是‘噗嗤’一笑,然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林雨桐头一次发现,夜生还有些蠢萌的特质。 第425章 那个年月(155)一更 那个年月(155) 从家长会之后,四爷就多了一个差事。那就是下班之后,开车接孩子放学。当然了,主要是接雨生放学,震生和夜生这俩自觉是捡来的孩子只是顺带的。 而林雨桐当然得先回家做饭了。 “你路上开慢点。不着急。”林雨桐看着四爷上了崭新的奥迪,就叮咛道。 四爷摆摆手,“我心里有数。回来顺路给你买烤鸡。” 什么给我买烤鸡,不是你闺女爱吃吗? 林雨桐摇摇头,莫名的有些心酸。这人真是魔怔了。人家老师也就说一说,他还当真了。天天接孩子放学,就怕雨生被坏小子给缠上。 也不想想,震生和夜生是傻的吗?形影不离的跟着,能有什么事? 林雨桐觉得四爷小题大做,三个孩子的感觉也未必就美妙。 天天被‘豪车’接送,没有了自由不说,关键是太打眼了。 以前他们班,白帆是第一土豪,谁知道三胞胎家里才是真豪。 雨生抗议了几次无效后,也就认命了。 今儿也是巧了,四爷又碰见了白帆的爸爸。 白帆他爸是今儿有饭局,接儿子过去吃饭的。刚停好车,就看见一辆崭新的奥迪停在边上。再一看从车上下来的人,还真有点熟悉。 他一时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推开车门,想套套近乎,一扭头,正看到自己儿子从校门里出来,跟在一个女同学背后急着说什么。然后被边上的两小子一会就给挤到边上了。 “瞧着没出息的样。”白帆他爸特别恼火。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可就是怂了点。追女孩子可没有他这个当爸的当年有魄力。 四爷看见追着自家闺女说话的小子,眼睛就眯了眯。 雨生看见四爷,就一蹦三跳的过来,“爸,今儿怎么这么早?” “路上没堵车。”四爷说着,就拉着车门,将闺女往车里一塞。 夜生和震生还跟后面的同学说话,三个人嘀嘀咕咕一番才各自上车。 白帆他爸终于想起四爷就是以前开面包车的三胞胎的家长。才几天不见,就鸟枪换炮了。 “你小子,看上人家小姑娘就追呀。半天连句话都说不上,瞧你那点出息。”白爸爸十分不屑的道。 白帆正懊恼呢,被他爸一挤兑更恼了,“什么跟什么就追啊。追的上么我。” “人家姑娘是不是学习好?”白爸爸安慰儿子,“没事,爸爸再给你找两个好老师,咱们再拼一拼。我跟你说啊,儿子,这女人呐,你就得比她强,彻底了压服了,这就差不多了。要不然,你没戏。” 白帆烦躁的扭头,“这都哪跟哪?我也想追呢,我追的上吗我?您干脆累死我得了。还压服女人呢,也没见你压服了我妈。” 白爸爸一噎,“那是我让着她,你小子懂个屁。”说着,又觉得这么打击儿子不好,转脸勉强的夸赞道,“你小子眼光是不错,这一点随老子我了。”说着,就又问,“这姑娘家是干嘛的,你问清楚了吗?”看闺女他爸倒是牛气哄哄的。 白帆撇嘴,“我看上人家姑娘了,我管人家家里是干嘛的?反正,听同学说过,都是高知……” “你这小子就不走心。”白爸爸教训儿子,“咱们家要是比不上人家家,那至少你能比人家孩子能看吧。你要是不能干,那你老子我就得赶紧挣钱,咱们家总得有一样叫人家看得上吧。” “嗯!”白帆白了他爸一眼,“拿您明儿也换一辆奥迪来开,也好叫我有底气啊。” 白爸爸一噎,“臭小子!光你屋子那些汽车模型,你老子都快给你换不起了。换汽车?走吧儿子,咱们还是赶紧吃了饭,洗洗睡吧……” 四爷看着后面的那辆车拐到另一条路上,才问雨生,“刚才跟着你的男同学是谁?” 雨生看了夜生和震生一眼,“我们班的,不是跟我说话,是跟夜生说篮球赛的事。” 四爷心说,你爸爸我眼睛不瞎。 但想着姑娘家脸皮嫩,到底没深问。 车子在一家烤鸡店门口停下了。夜生赶紧道:“爸,一只鸡不够我一个人吃的。买三只吧。”说着,就伸手朝四爷要钱。 四爷把钱包都掏出来了,结果往外一看,就自己开了车门,“我自己去吧。” “我又不贪污爸爸的钱,何必这小气。”夜生嘟囔了一声。 震生却有所思的看向外面。 四爷进了店,买了两只烤鸡,两个烤猪蹄。然后转身出去,朝隔壁的花店走去。 震生就喊道:“看看!看看!你该跟爸爸学学。”这话是说夜生的。 夜生趴到车窗上,朝外看去,就见自家爸爸一手塑料袋子,一手抱着一捧鲜花。 竟然还是红玫瑰。 “真好看。”雨生伸手要接,“我要摆在我卧室里。” 四爷将烤鸡往闺女的怀里一塞,“乖,这个是给你的。” “爸爸,我也喜欢花。”雨生故意怪腔怪调的抱怨。 “我闺女这么好,将来送花的小子多了去了。”四爷将花往边上一放,“爸爸只能给你妈买花。” 三个孩子就怪叫了起来。 “肉麻!肉麻!太肉麻了。”夜生直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林雨桐在厨房里,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没出去,“都赶紧洗手,吃饭了。烧鸡买了没?拿进来。”简单的切一切,省的几个孩子用手撕着吃。 结果听到脚步声,一转身,就看到一捧子鲜花送到了自己的眼跟前。 “有小子给咱家姑娘送花了?这得多少钱呐?这些孩子的钱都是哪来的?”林雨桐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道。 三个孩子就在外面笑。 四爷将花往林雨桐怀里一塞,“烤鸡是给孩子的,这个才是给你的。” 林雨桐瞬间就睁大了眼睛。 其实四爷一直就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以前出去赏花,还叫人折了梅花专门给她送回来过。当然了,那时候的送花,跟现在的送花,意思还是不一样的。 四爷给自己送过梅花,给戴铎,邬思道这些人送过荷花,后来,还给十三爷送过兰花。都是他雅兴上来以后的意趣。 跟这样的,手里捧着一大捧子鲜花,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很亮,嘴角都能咧到耳朵根去。 她行动向来比脑子快,马上扑上去抱住四爷就亲了一口。 “孩子看着呢。”四爷赶紧用手托住林雨桐。 林雨桐就笑,然后发现四爷的耳朵根都红了。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将烤好的猪蹄不停的给四爷往碗里放。然后四爷也笑。 三个孩子一边啃着蹄尖,一边抬头看看对面的父母。 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的,真的叫人受不了啊。 晚上,林雨桐将花插在花瓶里,心里还想,这世道真是不一样了,连花店都有了。以前大家连菜都买不起,谁还会想到买花。 第二天,一上班就有不少人打趣林雨桐,应该是四爷带着花回家的时候被人看到了。现在,送花还属于奢侈又浪费的事情。 何田就笑道:“你们这日子过的也太小资了。” “嗨!整天柴米油盐酱醋茶,偶尔来一回诗酒花,哪里就能跟小资搭上关系。”林雨桐也打趣何田,“您跟云师傅的日子,那才是小资呢。” 她听孩子们提过,人家两人晚上在家,听的是交响乐,喝的是红酒,吃的是西餐。云师傅当年留洋,西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这些年没有施展的地方,如今,算是又年轻一回。那才叫正真的浪漫呢。 何田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她有主了,也开始打扮起来了。以前那一套装束全部都收起来了。也愿意为云师傅打扮一回了。上个周末,林雨桐还看见晚上出来散步的云师傅穿着牛仔裤呢。 何田怕林雨桐打趣,赶紧塞了两张礼券过去,“新开的一家西餐厅,朋友的生意,你们也去捧捧场。” 到了周末,将孩子扔在印家,两人开着,去吃西餐。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车上这些磁带,都是孩子们准备的。曲子飘荡在耳边,叫人觉得安宁又舒服。 四爷其实不喜欢吃西餐,尤其是看着许多年轻人追捧着吃西餐的情况下,更不喜欢。 “怎么会觉得用刀叉是一种文明呢?”他皱眉道,“满人进关以前,腰上的腰刀可不就是切肉用的。后来,才成了装饰用的东西。中国人使用刀叉,可以追朔到春秋战国时。这都是老祖宗早就淘汰千年的东西,现在怎么反倒成了文明了。简直莫名其妙。” “追求物质为上,对国外的物质文明,有一种自卑和羡慕混合在一起的占有欲,将美国,西方的一些东西,看成是衡量事物的标准,而且是唯一标准。”林雨桐摇了摇杯子中的红酒,朝四爷致意,“不会一直这样,总会变的。” 第426章 那个年月(156)二更 那个年月(156) 等到了夏天,四爷好像变的有点焦躁。 林雨桐一时有些莫不清楚他的心思,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等孩子们都睡了,林雨桐才关好门问四爷。 她怕牵扯到以前的事情,叫孩子们听去了。 这两天,她也将上辈子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排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能影响人心情的。 “怎么了?”林雨桐抚着四爷的背,“心里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四爷坐起身,“跟家里的事其实无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能有什么事呢?”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到底叹了一声,“有一件事,我倒是没想好要不要去做。” 林雨桐看着四爷,什么事能难得住这个男人? 四爷仰着头,低声道:“吴春来今儿又给我打电话了,还是联系化工日用品的事。” 吴春来就是当年吴支书的儿子,四爷的徒弟。这几年在东北,因为紧挨着老毛子,不知道怎么弄的,跟老毛子做起生意来了。用日用品,能换回大把的卢布。 可日用品,想低价拿货,很多都是找那种在国内积压的销不出去的产品。他没有途径,就找四爷帮忙。林雨桐去年还帮着他联系了一家服装厂,将那厂里销不出去的帆布做的劳动服给他运了过去,后来听说,那些宽大的没人要的衣服,在苏联卖的特别好。 林雨桐心里隐隐的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你想去……” 四爷点点头,“从吴春来那边得到的消息看,那边怕是……国内经济困顿,政、治腐、败,能走多远?崭新的机械,拆成零件当废品卖给吴春来……”他说着,就扭头看向林雨桐,“咱们在有些方面,确实比不上人家。虽然也自主研发一些东西,但想要赶上,甚至是超越,谈何容易?光是投入的经费和时间……我想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挖到人才,或是……” 或者贿赂相关人员,拿到人家的图纸。 林雨桐的心砰砰直跳,四爷的这个想法,其实不是不可行。 听说,那个时期,很多sulian的科学家都吃不起饭了。流落街头的都不是没有。 这些人,哪怕只挖过来一个,都不算是空跑了一趟。 可这也不是没有问题的。四爷想去,但是以什么名义去?是公还是私? 那边可一直都是老大哥,谁敢说这个一个庞然大物说解体就解体了? 说这话,是要负政、治责任的。 四爷看林雨桐紧张,就笑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没去之前,其实什么都说不准的。要是有机会,就抓住机会。要是没机会,就只当是去国外转了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打算带我去?”林雨桐看四爷,“我去的话,有些事情就简单很好。” 想藏东西,没有比自己这里更安全了。 四爷哈哈就笑,“真是傻话!爷要是办事办到叫人起了疑心,一开始就不会去办了。” 林雨桐抿嘴,想要反对,但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还是四爷,还有他想要努力着去办成的事。不能因为自己,束缚住他的手脚。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林雨桐笑道,“我在家等你,孩子有我接送,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四爷就抱着林雨桐摇,“几个月的时间罢了,转眼就能回来。现在倒要看,怎么才能顺利的去,以什么名义去。” 这天之后,四爷就忙碌起来了。先是请了云师傅在书房里,关起门说了几个晚上。之后,又回了印家,郑重其事的将老爷子叫了回来,关起门来说了一天的话。 老爷子连夜里,进了中南、海,拜访一位老领导去了。 这事,一直拖到孩子们放暑假,才有了眉目。 不知道哪方面起到了作用,那边的一家研究所,向所里提出了邀请,邀请专家学者与会,参观他们的成果博物馆。 四爷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与四爷同行的,还有从羊城赶回来的印辰。不过,证件上的照片是印辰的,名字却是印昆的。 林雨桐稍微放了心。送四爷上飞机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十二月之前离开。赶早不敢晚。” 四爷抱了抱林雨桐,“现在电话很方便,有机会我就给家里打电话。安心!” 不管林雨桐安心不安心,飞机都已经起飞了。 四爷走了,林雨桐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雨生扒拉着碗里的饭,“今儿妈做菜又忘了放盐了。爸不就是出趟国吗?把妈的魂都带走了。” 林雨桐心慌了两天,等四爷的电话打过来,笑着说,“这边的姑娘可真漂亮。” 她立即满血复活,我也很漂亮。她是这么跟四爷说的。 四爷在电话里就笑,然后隐晦的道:“别担心,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里,若是有办法给一些人在美国,在香港,或是在欧洲置办一点产业,他们总是能给咱们一些东西的。”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 印辰跟着,能调动的资源估计都是官方的。这点要求,真不算什么。 她也知道,四爷只往好了说,就是想叫自己放心。事实上,要真是那么好办,谁都能去办了。哪里会用这种半官方的学术交流做掩护。 两人一周能通上一次电话,林雨桐也就暂时安心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三个孩子都已经能简单的做饭了。 今儿的饭菜就很简单。 电饭锅蒸了米饭。一碟子凉拌的黄瓜,一碟子西红柿炒鸡蛋,一盘子青椒炒肉丝,一盘子肉末豆角,还有一个丝瓜汤。 都是三个孩子配合着做出来的。 “以后还是我做吧。”林雨桐收敛好情绪,“你们学校不是组织夏令营吗?去吧,跟着同学老师一起去玩吧。” “是去北戴河,没意思,不去了。”雨生摇头,“以前跟爷爷去过。跟同学去,住宿的条件什么的,可不能跟疗养院比。不想去。” “等以后有机会,咱们一家出去旅游去。”震生给林雨桐夹菜,“您尝尝这黄瓜,是我拌的。” 林雨桐点头,“味道好,就是以后别切的这么薄。用刀背将黄瓜拍的裂了,然后随便的切几刀,就行了。” 夜生点头,“看吧,我就说吧。”非得显摆你的刀工。 “明天给你们做蓑衣黄瓜。”林雨桐打起精神,日子还得照过。 自己的心情要是不好,孩子们在家里也小心翼翼。看电视不敢大声,就是夜生,也不敢在家里弹吉他。 都是晚上跑到外面,唱着他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林雨桐不敢表现的焦躁,但随着日子的推移,也不能不焦躁啊。 这一等,就等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夏去冬至,才总算将人给盼了回来。 四爷瘦了,眼窝都深了。 “这都是饿的,就想吃你做的饭了。”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就是挂面,拌上两勺辣酱,我估计都能吃两斤。” 林雨桐本来忍不住想哭的,但是被他说的就止不住笑了起来。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林雨桐将冻在冰箱的手切面,下了一斤,又炒了肉臊子,再端了一碟子泡菜。 四爷不仅把面吃完了,还把锅里的面汤却都给喝了。 上床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三点了。 夫妻俩分开半年,等折腾完,都听见孩子们起床的声音了。 林雨桐赶紧给屋里喷了空气清新剂。又给四爷把睡衣扔过去。就怕孩子们突然进来,怪尴尬的。 四爷边穿衣服边笑。 三个孩子见四爷回来了,一个个缠在四爷身上不挪窝。 “你爸回来还没休息呢。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林雨桐指着墙上的钟,“再不去可就晚了。” 四爷进屋换衣服,“我送他们去,下雪不好等车。” 林雨桐一把拦着四爷,“本来就累,怎么开车?不安全。他们才不笨呢,门口就有出租,方便的很。” 四爷只得摸着雨生的头,又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那就去吧。放学爸爸去接你们,咱们晚上去外面吃锅子去。” 三个孩子这才欢呼了起来,雨生在四爷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爸爸万岁!” 林雨桐一囧,自动带入弘晖他们的声音,“皇阿玛万岁万万岁!” 等孩子们出门,林雨桐才给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请假。 今儿在家陪四爷,哪里也不去。 两人拉上窗帘,四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才说起在sulian的事情。 “……买什么都得排队,排队也不一定能买到。一旦买不到,吃饭就成了问题……”四爷摇摇头,“撑不下去了。” “这次,带回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林雨桐赶紧问。 “都在大哥手里呢。”四爷摇头,“剩下的就不是咱们该知道的事情了。” 林雨桐也就没心思打听了。四爷平安回来,这就足够了。 第427章 那个年月(157)三更 那个年月(157) 两人大白天这一觉,睡的可真是踏实。 醒来都已经半下午了。 林雨桐给四爷端了牛奶,“是要在家吃点再出门,还是接了孩子直接去外面吃?” “跟孩子们一块吃。这都几点了,吃点东西就吃不上饭了。”四爷跟林雨桐道,“现在就是这点不好,在家里吃锅子不方便。” 光是切肉洗菜熬汤底,就够麻烦了。关键是吃完还得洗碗洗锅。而且这东西,它不好控制量,自家吃,稍微不注意点,就剩下一堆的东西。扔了可惜,留着又不想吃。 还不如出去吃方便呢。 林雨桐点点头,现在这锅灶不方便,就算是有了电磁炉,吃起锅子来,还是一样不方便。光是清洗就够人受的了。家里有保姆那就另算了。 两人收拾好出门,雪还是很大。 小区的地面上倒是没有积雪,但是树枝上,路边的冬青上,都被雪层给盖住了。 车里很暖和,两人在车里听着音乐,等着孩子放学。 一到放学时间,学校门口就热闹了起来。还有不少小商贩,推着三轮车,撑着大伞,在路边支起了摊子。 有烤面筋的,烤火腿肠的,烤鱿鱼的,烤红薯的,炒栗子的,还有卖那种冰糖雪梨的,糖葫芦的。 特别的热闹。 本来叫人觉得冷的受不了的天气,也因为孩子,还有这鼻尖随着冷风传进来的各种香味,让人从心里觉得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自家的三个孩子,混在人群里,林雨桐还是打眼就看见了。 震生和夜生左右拉着雨生的手,溜着冰往前走。到了门口,三人分头去买吃的。 夜生拿了一把的烤鱿鱼串,震生买了烤红薯,夜生买了一大包糖炒的栗子。 四爷打开车窗,朝三个孩子招手,才把这三个在雪里准备分吃的的孩子给叫过来。 “怎么顶着风吃东西,小心肚子疼。”四爷让雨生先把栗子放下,“晚上回去再吃。红薯也收了。” 又顺便从夜生手里拿了两串烤鱿鱼,塞给了差点流口水的林雨桐。 林雨桐确实馋这个了。 她把鱿鱼须放在四爷的嘴边,“尝尝,味道不错。” 四爷赏脸的吃了一口,味道重的很,而且鱿鱼也是干鱿鱼泡发出来的。他无奈的看着林雨桐笑,还真是一个什么日子都能过的人。以前的山珍海味也没见她多稀罕,如今这样的日子,她倒是过的有滋有味。 他总是想起她评论别人的感情,别人的事。总是说谁谁谁不在乎谁的条件多好,只在乎他这个人。 四爷就觉得,她是真的只在乎自己这个人。不管自己是九五之尊,还是贩夫走卒。只要自己还是自己,哪怕容颜再怎么变化,她的心还是那颗心。 林雨桐吃的满足,却见四爷不时的瞟向自己,就不由的用手摸了摸嘴角,“脏了?粘在脸上了?” 四爷只动了动嘴角,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好看。 这是夸自己呢! 她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这人,现在没事老爱撩自己。 三个孩子将鱿鱼分着吃完,擦了嘴才问四爷,“……带什么礼物回来了?” “sulian人民连黑面包都吃不起了,还能带什么礼物回来?”林雨桐就道,“人家能上太空,你爸倒是想给你们带宇宙飞船,人家让吗?” 四爷和三个孩子就笑。 一家人想涮羊肉。找了一家两层楼的馆子,就进去了。这饭店的门口,还真是停着好几辆车。 “爸,要跟云帆叔说说,这饭点挪地方,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得有足够的停车位。”震生指了指外面,“您瞧瞧,想把店做的有点档次,这就是必不可少的。往后这车越来越多,没地方停车,谁乐意在这吃饭。” 夜生跟着点头,“我们学校门口,就有一家,饭菜口味真不错。我们三个晌午有时候也去那么打牙祭。什么都好,就一点,门口的地方太紧。生意也看着不行。” 四爷看了看,“你们说的有理,回头是得说说。” 说着话,就进了店。 刚进门,就有穿着白大褂的服务员,将人往里面请。特别的殷勤。里面的桌子也坐的满满的,一家子只能上了二楼。 二楼的上座率也都有八成了。 桌子上铺着桌布,上面还放着菜单。服务员就站在一边等着点。 林雨桐还记得以前跟四爷进饭店吃饭的时候,那时候没什么菜谱,就是一个小黑板,上面歇写今儿供应的东西。然后,桌子脏,筷子脏,人挤人,还排不上号。 现在这就叫人舒服多了。 “多点几份牛羊肉,冻豆腐也要。”夜生指着菜单道。 那服务员笑眯眯的道:“后面还有青菜,都是当天从城郊的大棚里采摘的,保证新鲜,要不要试试?” 雨生又点了小青菜,茼蒿,菠菜这些。 林雨桐和四爷全由着孩子点。一家人的口味其实挺像的。 “还是你做的鱼头锅最香。”四爷这是说以前。 林雨桐将涮好的羊肉给四爷放进碗里,“下次吧,下次在家里吃。” “去爷爷家,或是姥爷家,反正有保姆帮忙。”雨生边吃边道,“我还没吃过妈做的火锅呢。” 净给保姆找活干。 十二月,sulian解体了。 紧随着,印昆升了两级,听说重点放在了信息化上。 这算不算是筹功呢。 国内的政、治氛围,又一次,变得扑朔迷离起了起来。紧跟着,d南巡讲话,犹如定海神针,一切又步入正轨。 “步子还要更大一点!”印昆拿着报纸给四爷,“我看药厂的事,可以开始了。” 四爷点点头,“等过完年,慢慢的就接触吧。” 事实上,药厂也确实是不行了。 林大姐苦笑道:“又变成发放百分之六十的工资了。这好不容易盼着涨工资,工资涨起来才几天啊,又因为效益不好,发不了全额的工资了。这下子,工资不全,奖金没有……还不知道以后怎么着呢。” 林大嫂就道:“谁又不是呢?我现在也想好了,我也辞职不干了。” 林雨桐看林大嫂,“那您想干什么去?” “哪也不去,我就在厂门口,卖包子,卖煎饼去。”林大嫂叹了一声,“别小看这小生意,可不少赚钱的。” 林大哥不乐意,“你拉倒吧。别出去丢我的人去。” “怎么就丢人了?一没偷二没抢的。”林大嫂不以为意。 “我一个主抓生产的副厂长,给大家发不了工资就够难堪了,如今连老婆都养活不了,我还要不要脸面了。”林大哥坚决摇头。 “要脸面?要脸面有什么用呢。”林大嫂拉着林雨桐抱怨道,“年前,厂里给大家把工资都发不下去了。你大哥呢,天天跑银行,跑到区里,找人贷款,这年底的工资,还是靠贷款发下来的。他累得脱了一层皮,出去给人当狗熊,回来累的跟狗熊似得。这破厂长有什么干头,谁爱干谁干去。” 厂里的负担重,给地区财政上缴不了赋税,还得财政养着,否则这么多职工怎么办? 四爷就主动道:“那大哥想挪个地方?” 林大嫂脸色顿时就红了,“我就是说说,没有这么个意思。” 林大哥却没有说话,他征询四爷的意见,“最近,我常出去跑动。听说要成立招商局,有领导问我是不是愿意去试试,你觉得呢?” 四爷没想到林大哥自己走通了路子,新成立的单位,当然比一个萝卜一个坑要好安置的多。“挺好的。要政绩,就找老幺给你投资。” 后面这就是玩笑话了。 林爸就看不上林大哥这一套,“官迷!你倒是撇开手走了,这一厂的人等着喝西北风呢。” 林大哥就苦笑,“就因为是一厂子的人,所以,我才扛不动了。要想厂子运转灵便,也简单,往下裁撤三分之二的人,领导从上往下换,只留下十分之一,这个厂子就算是活了。可我能这么干吗?谁给我这权力能这么干了?” “可你也是先给自己谋了私利!”林爸直接拍了桌子,“我跟你妈就觉得,我们幸亏是搬出来了,没跟着老同事在一块住啊,要不然非得叫人家戳脊梁骨。现在,我们老两口,是根本就不敢去咱们那一片转转,我觉得没脸见人啊。”林爸将脸拍的啪啪的响,“那厂子多好啊,厂子给了我跟你妈工作,有了这个工作,我们把你们养大了。你们两口子,不是靠着厂里,过了半辈子,连小伟也养大了。没有厂里,你们上哪里安家,没有厂里,能有你的今天。林大厂长啊,做人得有良心,做官得有责任心。这道理,我都明白,你怎么就不明白?对厂里,我们这些老人,都是有感情的。我觉像是你们这样的厂里的子弟,更应该对厂里有感情……” 第428章 那个年月(158)一更 那个年月(158) 不管林爸怎么骂林大哥,有些事情,还真就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改变的。 站在林大哥的角度,大概也觉得林爸在无理取闹吧。 林大哥被林爸骂的,脸涨的通红,起身道:“您当您儿子是国家主、席呢。想怎么管就能怎么管?” 四爷心说,国家主、席那也不是想怎么管就能怎么管的。 这事,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但四爷和林雨桐还是从中看到了一点东西,那就是,厂里的工人,还是宁愿端着铁饭碗,也不愿意改制的。对厂里有感情是一回事,对改制后要下岗这事,肯定都是不愿意的。自上而下,宁愿找上级拨钱贷款救济,也不愿意改制。 那就先不着急。现在露出意思,除非能分担厂里的一万多人。否则免谈。 林爸对大儿子的顶撞不满意,可是也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年前那几天,老两口在家都不敢接电话,就怕是以前的老同事又来诉苦。 “行了!行了!”林妈拉了林爸,“大过年的,就不能消停消停。” 林大哥看了四爷一眼,苦笑道:“历史的脚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阻挡而改变。这话真他妈的对!到了这份上了,谁都无能为力。我辛苦的找资金,希望找合作伙伴,我没尽力吗?我尽力了!但大家都不愿意,都觉得我这是卖厂求荣,那就不卖,捆在一起饿死算了。” 四爷没发表意见,早一点晚一点的关系,他一点都不着急。 林雨桐在厨房帮林妈做饭,小伟和丹丹找到厨房,两人都打家里那辆面包车的主意。 “小姑,给我开吧。”小伟道,“要不,您当二手车卖给我?” “哟!你那游戏厅生意不错啊,这都打算买车了。”林雨桐哪里敢给他们开车。一个个刚学会车的二把刀,出了事算谁的。不管是对他们负责,还得对路人负责。都不能给他们开车。 “小姨,给我开几天。”丹丹拉着林雨桐不撒手,“我就是过年这几天开,出去见见同学。我拿到驾照了,真的!” 林雨桐给两人分了一根黄瓜,笑道:“拿了驾照就能开车了?看把你们能的!水里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没有你爸妈的许可,我这边没戏。” “哎呦!我的小姑。”小伟扯着林雨桐不放,“车这东西,就跟电器似得,都是个奴才东西。你要是一直用着他吧,他就一直好好的。你要是不用他吧,再用就各种毛病。您那面包车可是八成新的车,一周就跑那么点公里,这车你放着……就糟践了。你卖给我,给我个优惠价得嘞。” 程颖笑道:“小伟别打主意了,你小叔说了,公司要用车,你小姑的车公司征用了。都别挤在厨房了,出去玩吧。” 林雨桐知道程颖给自己解围,就跟着笑了笑。 小伟和丹丹都是大人了,这么大的孩子,你还不能把孩子的面子直接给撅回去。 她拍了拍丹丹,“你要去哪?要充面子的话,我跟你姨夫开车送你。奥迪总比小面包有面子。” 丹丹拉着脸摇摇头,“那还是算了吧。”语气明显有些失望。 但林雨桐并不打算惯他们这些毛病。 丹丹这孩子,身上没有什么大毛病,但就是爱掉脸子这一点,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不管对方是谁,一个不顺,脸就拉下来了。 听说在幼儿园当老师的时候,家长提了意见,她不高兴当场变了脸。园长批评了两句,她又变脸。本来也就是十几个老师的幼儿园,连带做饭的的和打扫卫生的加起来,都不到二十人的小单位,竟然连人际关系都摆弄不清楚。人家要不是看在林大哥林大姐的份上,谁乐意跟这样一个小祖宗共事啊。但到底不得大家喜欢,她也隐隐觉得大家都排挤她,干脆辞职不干了。也不知道跟哪个要好的同学学的,去了酒店当前台。 整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帮着客人寄存行李,就是她的工作。 这样的工作,想混到中层管理,只怕是难。 小伟到底是男孩,这边缠磨不成,去缠磨林雨亭去了。林雨桐也就不关心了。 林妈低声跟林雨桐道:“丹丹这孩子,就没交到什么正经朋友。这边刚收点心了,人家三言两语,她这心思又动了。也就是你大姐,那边有个房子出租出去了,交了月供,还能补贴点家用。要不是也难。我现在也说不了这孩子了,横竖不犯法,就这么着吧。一个小房子租金,顶一个人的工资。将来靠房子养活她,也饿不着。就希望找对象,找个老实本分的,要不然,丹丹这性子,谁也容不下。” 程颖嫁进来的晚,对孩子们的事,她从来不说话。听听就算了。 都是大人了,品行定了,不吃亏长不大。 林雨桐能说什么,年轻人追求物质,追求自由,有毛病,但不算大错。真板着脸当教导主任,除了惹人家厌烦,什么也换不了。林大姐都说不听她,自己这当小姨的,能说什么。 “年轻人现在都这样。”林雨桐笑道,“再大点,就好了。” 林妈摇了摇头,又念叨林二姐,“多大的年纪了,也不说赶紧要个孩子。心真大,一点成算都没有。她当年要是听我跟你爸的,孩子也都能上高中了。” 林雨桐赶紧打岔,“二姐心里最有谱了,哪里能没谱。”她怕程颖多心。 林妈现在不仅着急林二姐,还着急程颖的肚子。 她或许说着无心,但听着未必就无意。老人最好还是别掺和小两口的事。 里面正说话呢,就听见外面林大姐和丹丹吵起来了。 “你借车干什么?那车是你能玩的?”林大姐脸色铁青。原来是丹丹打电话从同学家借车。 这事闹的! 林雨桐这边两辆车,林雨亭那边加上公司,都已经不知道几辆车了。 这孩子偏偏在家打电话要借车,还从外人借车。 这不光是借车的事,这是对家里不叫她用车,心里不满了。 “我借车怎么了?”丹丹哭着道,“人家出门都是车接车送,我一个人做公交。我好意思吗?” “那你说,你怎么地就算是有面子了?”林大姐瞪眼,“你才学了几天车,谁敢叫你开车出门?雨生十二岁就会开车了,人家家里也有车,你见过人家什么时候想过开车?” 丹丹彻底怒了,“人家十二岁会开车,那是人家爸妈有本事。我十二岁也想学,你拿什么给我学。” 这话,可就有点诛心了。这是在指责林大姐两口子没本事,没给她良好的家庭环境。 雨生拉丹丹出去,“你十二岁才多高?我十二岁都一米六三了,所以,我能学。长不高谁也不能赖啊!咱俩出去吃饭,肯德基,我请!” 丹丹一把推开雨生,就是跟林大姐顶牛,“我借车,那是我能借来车。” “这混蛋孩子,万一把人家的车刮了,撞了,拿什么赔给人家?你有没有脑子。”林大姐训道。 林雨亭这次拉着脸,没无条件的将车给丹丹。“以后你那班就不要上了,跟着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学的都是些什么?就在家呆着吧。哪也别去了。” “小舅舅!”丹丹喊道。边喊边跺脚。 林雨亭脸上没什么多余的神色,“过年也一样,哪里都不许去?什么同学聚会,你的同学都是厂里的孩子,哪个是我不认识的。你说说,在咱们厂里,谁家的孩子是出门就有车开的。你给我举个例子来。咱们在这里说了半天,都在说,厂里效益不好,工资都发不下去了。连你大舅舅这个副厂长都没有私家车。你告诉我,咱们厂哪家能开得起车。这车有些人也不是买不起,但你知道供养一辆车,一个月得多少钱吗?你的工资是多少?一个月一百二?按照你这个工资,你一辈子也积攒不下一个车轱辘的钱。你爸妈给你买房子交月供,你不心疼他们,却一个劲难为你爸妈。喝血吃肉都没你这么狠的。” 林姐夫坐在一边抽烟,林大姐捂着眼睛直哭。 他们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偏偏单位还出了问题。本来心里压力就大,被孩子这么一闹,真是心酸到极点了。 还有什么事比被自己宝贝心肝一样养大的闺女嫌弃叫人寒心的事。 “反正,你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没出息。”丹丹抹了一把眼泪,“这个家我也不呆了,我自己总会混出个人样的。” 说着,就往出跑。 “雨生,追出去看看。”林雨桐赶紧道。 女孩子容易出事。叫雨生出去安置吧。小姑娘之间好说话,雨生手里有房子,根本就没往外租。丹丹没地方去,可不得住在雨生的房子里吗。 第429章 那个年月(159)二更 那个年月(159) “你说,这些年,家里缺了她吃了,还是少了她穿了。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林大姐擦了一把眼泪。 林妈拉着大闺女的手,在卧室里说私房话。 大闺女的手,满是口子,听说是下班后,给酒店后厨洗菜,兼职打工给冻出来的。不说这手心的老茧,就是松弛粗糙的皮肤,也叫人觉得心疼。 当年,三个闺女,可是跟三根水葱似得。如今,二闺女就不说了,那就是个打小就会捯饬的。如今她看不见,也不知道这两年到底怎么样了。只看三闺女,那双手还跟白玉似得,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手保养的都不及她的好。 虽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各自的路都是他们各自选的。如今日子过的如何,都是自己的事。谁也不能怨怪,可叫当妈的这心里,怎么能不难受? “生儿育女就是这样,跟着操不完的心。当年我跟你爸还有你大哥大嫂,不是不赞成你的婚事吗?是不你非要坚持……”林妈又说起过去的事。当年想介绍给林大姐的那个小伙子,如今辞了厂里的工作,在自由市场开了一家肉铺,生意也好。买了一辆拉货的小货车,不光人家分了房子,听说还买了房子。日子也红火。听说年前,光是给厂里的职工联系肉,一笔下来就挣了小一万,人家过完年就开分店,还不止一家。人家那孩子的爹妈,见了他们那都是透着一股子皎然难受的骄傲。时时不忘了显摆一下儿子。为的也不过是争当年的一口气。她心里不知道后悔过多少次,当年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拦下孩子的。毕竟孩子不懂事,难道当大人就那么由着孩子了?。 当然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林大姐也不爱听这话,就道:“孩子他爸对我挺好的。这些年也没红过脸,也不是那种不肯踏实干活的人。” 可也没叫你过上好日子。 林妈叹了一声,拿了林雨桐给的冻疮膏给林大姐往手上抹,“是这世道变了,老实人都吃亏。” 以前找对象,都是找老实人。奸猾跟不正经挂钩,不招人待见。 但现在这社会,光老实,肯出力气,也不行。 可这话却不能说,说了就是蹿火。 “雨生那孩子机灵着呢,这会子姐妹俩指不定在哪家饭馆吃好的呢?你没听吗?什么鸡?还是洋餐厅呢。”林妈拍了拍林大姐的手,给她宽心。 林大姐就道:“妈!你说着好孩子怎么就搁在一起了。你瞧瞧雨生,震生,夜生,人家家里没钱吗?有!但你看那三个孩子,是那种要面子的人吗?听说雨生买衣服都是去自由市场。几块钱的衣服和不嫌弃寒掺。” 林妈心道,那是人家心里有底气。孩子心里踏实,就不在乎面上的虚荣。越是没有的人,才越是爱面子。 可现在外面的世道,就是个看面子的世道。 出门谈生意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要不然,老幺为什么好好的换车呢。可不就是为了谈生意方便的。 孩子永远都不知道大人的难处,还以为家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父母要是有条件,有什么好东西,早就巴巴的捧到他们面前了。根本就不用他们闹。 里面母女俩说话。在外面的四爷却看了夜生跟震生一眼,“你俩去看看,小姑娘在外面容易吃亏。” 这是不放心雨生跟着丹丹出去。 自家的孩子还要人哄着呢,这会子却得哄别人。四爷心里不高兴。 兄弟俩应了一声,穿大衣出门。 小伟这跟着往出走,“我跟着一起吧。”家里的气氛他不想呆。 雨生出门,都不用跑,快走两步就追上丹丹了。她现在一米七了,大长腿迈出去,步子大。 “丹丹姐!”雨生跟着丹丹一起出门,“先去吃饭吧。大过年的,就是你同学,只怕也都走亲戚呢。” 丹丹摸了摸身上,脸色还是不好看,“我没带钱。” 雨生心道:看你说的多厉害呢,也不过是顾头不顾尾的。 她拉着丹丹慢慢的走,问道:“丹丹姐,你到底要车干什么?” 丹丹将头瞥向一边,没有说话。 雨生也就不深问了,又开始问丹丹工作的事。 林雨桐和四爷在林家简单的吃了饭,就开车回家。四爷到家后,就心神不宁,一个劲的看表,“以后,别叫雨生管着丹丹的事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丹丹的事,确实不该雨生管。但四爷一味的保护雨生的态度,其实也有些不妥当。 “现在这世道,男女都一样。咱们要是一味的护着孩子,以后……”林雨桐还没说完,四爷就摆摆手,“我知道。可这交往也要看对象。” 十分看不上丹丹。 四爷是那种把孝道看得很重的人,丹丹对父母的态度,叫四爷不喜欢。 可等三个孩子回来,林雨桐和四爷都皱了眉头。 “她说要借我的房子办个同学聚会。”雨生边脱外面的大衣,边叹气,“估计是想打肿脸充胖子。在同学面前充脸面。” 林雨桐就要给林大姐打电话,“这事绝对不行。” 那是新房子,自家孩子一天都没住过。 况且就不能这么惯着她。 “妈!”夜生拉住林雨桐的手,“别急,我们没借。我趁着她们说话的时候,将电闸给拉了,暖气阀门也关了。如今放假,物业不上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供电不能供暖的,根本就没办法待人。我们给她找了一家酒店,开了房间,然后给姥姥打了电话。等到小舅送大姨过去,我们把丹丹姐交到大姨的手里,才回来了。” 震生端了杯子喝水,“不过,大姨硬是要把开房的钱给我们,我们没要。” “做的好!”四爷说着,就看雨生,“以后,丹丹要是再找你们拿钱,或是借房子,都不要给。那不是帮她,是害她。” 三个孩子表示知道了。 林雨桐看三个没吃好,“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去。” “酸菜鱼,行吗?”雨生说着,就征求震生和夜生的意见。 “成!”两人应了一声,连带的吸溜口水。 四爷在林家也没吃好,大过年的糟心无比。“多做点。”他也想吃了。 那这就不是一个酸菜鱼能打发的了。 不管有多少糟心事,日子还是得往前过。 正月十五开学以前,这三个小祖宗又出去干了一件事。 这天林雨桐回来,一出电梯,就听见从自家屋里传出来的歌声,“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这声音跟自家的录音机,效果明显不一样。 进了家门才看见,客厅了又添了新家当,组合音响。 “cd的效果比磁带好多了,是吧?爸妈。”夜生扭头问道。 “你们买的?”四爷问道。 震生点头,“我们买的。音质真的很好。” 四爷点点头,“回头叫你妈把钱补给你们。” 林雨桐也点头,给家里添大件,有条件犯不上扣扣索索的。是不该用孩子的钱。 林雨桐一次性给了不少,“看还有什么喜欢的cd都买回来的。那些磁带收起来。看你爸有没有想听的京剧,一块买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京剧的cd。” “我去找找。”雨生嘻嘻的笑,“你们会把我们惯坏的。” “该花的钱,我跟你爸什么时候不舍得了?”林雨桐点了点雨生的额头。不过还是郑重的交代夜生,“你那摇滚买了可以,你别在家里放。我跟你爸受不了那个,街坊四邻也受不了你那个。” “回头我听演唱会去。”夜生说着,就陶醉的道:“听现场版,一定更带劲。” “就你那一无所有?”四爷摇头,“你慢慢带劲吧,欣赏不了你那些东西。” “哪啊?爸,你现在落伍了。”夜生要跟四爷掰扯。林雨桐一把给拦住了,“成,你爱好的事情,我们向来不管。” 但是说你爸落伍,这话真心不对!你爸已经够潮了,要真是他跑去热爱摇滚,林雨桐觉得,自己就得撞墙了。 四爷哼了一声,拿出一张新cd出来,走过去就打开音响。 “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小桥的旁边有一条弯弯的小船,弯弯的小船悠悠是那童年的阿娇呜——” “呃……”震生惊讶的道,“这是谁的歌?怪好听的,我怎么没听过?” “肯定是刚出的。”雨生跟着哼,然后对林雨桐道:“妈,你可不如我爸。我爸这心态简直就是二十岁!你再这样可真落伍了。我们班还有女生觉得我爸帅,比震生夜生有味道呢。” 林雨桐心说,这歌都是‘老歌’了,自己要真是老哼着这歌,才真叫落伍了。 有一种前卫,是你们没听过的。 有一种时髦,是你们没见过的。 她懒得跟这些‘老古董’计较。 林雨桐傲娇的想。 第430章 那个年月(160)三更 那个年月(160) 其实,林雨桐觉得现在这日子真心不错了。 电视是遥控的,洗衣机是全自动的。空调慢慢的走进了普通百姓家里。就连电脑,也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私人完全买得起。不过就是没有网络罢了。 天气慢慢的热了,林雨桐在食堂买了凉皮回来,在自家拌着吃。外面卖的又酸又辣,也好吃,但是几个孩子更爱吃用芝麻酱和麻油拌出来的。 四爷接孩子们回来,林雨桐的饭已经摆好了。 “吃饭吧。”林雨桐边摆筷子,边道。 “妈!看看我们。”雨生喊道。 林雨桐笑道:“看什么看,哪天不看你……们……”说着,她就愣住了。 刚才只是扫了一眼,她就不能不愣住。 “你们这都穿着什么啊?”林雨桐哭笑不得的看四爷,“您怎么也跟着孩子闹,叫人家看见了可不得笑死。” 此时,四爷身上穿着套上了一个短袖,短袖底子是纯白的,但前后都印着鲜红的大字。 “千万别爱我,没钱!”四爷指着短袖上的几个字,“怎么了?你不是不放心我,怕我出去这个那个的,现在多好,小姑娘都喜欢大款,我这没钱的,就没人看得上了。” 这么说是有典故的。四爷的办公室,来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哎呦,小姑娘说话那叫一个嗲啊。缠着四爷叫师傅叫的那叫一个亲切。结果,林雨桐还没出手,雨生就给解决了。她见了人家就叫阿姨。十分热心的问人家家里有几个孩子,孩子多大了,还邀请人家孩子到家里玩。 天可怜见的,人家那姑娘才大学毕业,二十四岁都不到。 林雨桐知道了,给四爷甩了两天脸子。 所以,四爷现在才说这话。还把‘千万别爱我’几个字给穿在身上了。 林雨桐一噎,“赶紧脱了吧。像个什么样子?” 四爷却一把抱住她,雨生赶紧拿了一条短袖给林雨桐往身上套。 林雨桐被爷几个折腾的没脾气了,干脆将衣服整理好。低头一瞧自己胸前,好家伙,印的是‘拖家带口’。 “凭什么我就得穿拖家带口。”林雨桐笑道,“我换身雨生的衣服出去,人家还当我是大学生呢。这拖家带口的一穿,外面的帅小伙不都跑了。不行不行,得换了这个……” 四爷跟林雨桐耍花腔,“家里有一个帅小伙就行了,还想出去找啊?你再瞧瞧,我是不是比电影明星帅?” “肯定比唐国强帅!”林雨桐笑道。 三个孩子笑的不行,林雨桐这才看他们身上的,结果,夜生这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穿着‘不会来事’。雨生穿着‘别理我,烦着呢’。震生穿着‘给我一点爱’。 这都什么啊。 “现在就流行文化衫。”震生笑道,“大街上,一水都是这衣服,还有什么‘我有钱,我大款’‘一路发’‘发发发’。贼逗了。” 吃完晚饭,一家五口,穿着这衣服出门遛弯去了。 在门口卖水果的胖婶,身上也穿着一件‘可怜没人爱’的文化衫。 回来碰见云师傅,他穿了一件‘青春正好’的。 大家相互看看,彼此对着哈哈一笑,也是一件乐事。 不过这服装厂的创意不错。衣服的质量不怎么样,价钱也便宜到一人买好几件换着穿不心疼。今年的夏装,全都被他们冲击了市场了。 五一这天,半夜起来,但是没晨练,四爷就带着一家人出门了。 林雨桐还不知道什么事,结果,四爷是带着自己和孩子去看升旗仪式的。 现在这升旗仪式,跟之前那三五个人不一样,逢一,十一,二十一,都有军乐队演奏国歌。而且国旗护卫队也成立了。 仪式庄严肃穆,伴着国歌和第一缕朝霞,看着五星红旗飘扬,让人止不住眼眶湿润。 广场上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小学生,军人都不约而同的敬礼。 许多外国人,拿着相机在拍照。在他们眼里,这好像是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事。 而在回去的路上,坐在车上的林雨桐看向四爷的眼神,也带着一种不可思议。 四爷没有看林雨桐,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轻声道:“忠与孝,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抛弃的底线。” 这话声音不大,却十分郑重。这既是向林雨桐解释,也是再告诫孩子们。 对国家要忠,对父母要孝。 甚至还将忠摆在了孝的前面。 三个孩子肃容:“记住了,爸爸。” “不仅要记住,还要刻在骨子里。”四爷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林雨桐扭过头,看着四爷,在四爷瞄向她的时候,她用口型道:“我爱你。” 爱这样的你。 这样的你叫人不能不爱。 历史哪怕跨越千年,有些东西也是隽永不变的。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爸妈的感情真好。好的有时候叫对感情正懵懂的他们,心里不解又羡慕。 有些同学说,他们的父母有时候为了菜里的盐放多了,都会大吵起来。这叫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妈妈不管做什么吃的,爸爸都说好吃。尽管妈妈的手艺不错,但肯定也有爸爸不爱吃的东西,比如苦瓜。这东西爱吃的人估计也没有多少。但吃了确实对人有好处。妈妈要是做了这菜,爸爸就是再不爱吃,也很赏脸。 有些同学说,他妈妈总是因为爸爸买东西花钱,而大吵大闹。但是在他们家从来没有。在他们看来,爸爸是对妈妈很好。可妈妈也很宠爸爸。不论爸爸想做什么,妈妈都说好。哪怕是浪费再多的钱,妈妈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反而会兴致勃勃的陪爸爸一起。就比如家里的电脑,爸爸好奇,想拆开看。妈妈马上找了工具给爸爸递过去。结果,电脑拆了,组合不上了。妈妈却说,这玩意更新换代太快,没什么好心疼的。可那却是最新的,花了两万多快钱呢。要是照同学的说法,自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还不得整天打破脑袋啊。 他们也都大了,也对男女的感情,有朦胧的意识了。 在他们心里,在这一天,有一颗种子生根发芽了。那就是希望找的另一半,也能跟他们有这样的感情。相互欣赏,相互爱慕,相互体贴,相互陪伴。就这样,一直往下走,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父母给孩子的影响总是潜移默化的。 天慢慢的热了,今年好像特别热一样。 孩子们高二了,下半年就高三了。这个暑假注定是要补课的。 “最受不了的就是教室没有空调。”雨生洗了澡,穿着拖鞋,从冰箱里抱了半个西瓜出来,又取了三把勺子,放在桌子上等着震生和夜生洗澡出来一起吃。“在家里多凉快啊。在学校连风扇都没有。以前夏天睡在地板上,也不觉得热,现在真是被空调给惯出来了,一热浑身就难受。” 两小子出来都光着膀子,身上的腱子肉一块一块的,真成了大小伙子了。 夜生用毛巾擦着头,就道:“老师的办公室也就一台破吊扇,一打开,咯吱咯吱的响,得亏老师受得了。” “怎么受不了?”震生摇头,“受不了也得受。现在老师的工资不高,家里就是有电扇的,还害怕浪费电费。前几天倒是看见校长办公室和大会议室安装空调了。说是为了迎接上级检查。” “我说,你是班长,能不能想个办法,咱们重点班暑假补课的时候借用一下大会议室。哪怕每个人收几块钱的电费呢。只要凉快,叫大家能静下心,我估计,家长也是乐意的。少吃一斤肉的事。”雨生给两人递勺子,说道。 震生想了想,“我去试试。咱们那位王主任,挺古板的。不好打交道。” 夜生点头,对在一边看着他们笑的四爷和林雨桐道:“那位王老师严格,对学生向来奉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一套。要是困了,就垫着脚尖站在台阶的边上,又能锻炼身体,又能驱赶瞌睡。哎呦!我的天啊。可别提了,简直受罪。困了睡十分钟,叫脑子更清醒不是更好吗?” “你们调整自己的步调就好。不一定非得按照老师说的来。”四爷倒是没有强迫孩子,“每个人的资质不一样的。你们不必太过苛求反而伤了自己。这是本末倒置。对你们来说,考大学没有压力。我也一直没跟你们说过一些话。但现在还是要告诉你们,大学不是一个人的终点。这只是证明你完成了人生学习的第一步。没上大学的人未必没本事,上了大学的人也未必就一定有好前程。为什么会这样?那是没上大学的人,在社会这所大学里,学会了更多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看人识人,眼界要放宽。” 三个孩子吃着西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431章 那个年月(161)一更 那个年月(161) 孩子们学习紧张,晚上回来,四爷和林雨桐反倒不催着他们使劲了。 一家长坐在一起看看电视,磕磕瓜子,还是挺惬意的。 最近,演的是《编辑部的故事》。 “葛优长的也太有特点了。”雨生笑道,“我们班可多女生还觉得葛优丑帅丑帅的。”说着,扭头看林雨桐,“妈,你说现在咱们国家这男演员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丑啊。姜文,葛优,怎么都长这样?” “你们不是都迷港台明星吗?什么周润发,周星驰。”林雨桐笑道,“闺女,你的审美没问题吧?” 雨生就笑,“我审美正常。再说了,男人长的好固然赏心悦目,但有本事才是最要紧的。”说着,就笑着问四爷,“是吧?爸。” 四爷不赞成的道,“不光要有本事,长的差了也配不上我闺女啊。我闺女多俊!” 雨生就嘿嘿一笑,趴在林雨桐的肩膀上,不说话了。 林雨桐摸了摸雨生的肩膀,“谈恋爱的事,不着急。以后你们上了大学,就知道还有很多优秀的同龄人……” “妈,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得抓紧找一个了。”夜生看林雨桐,“这一上军校,可都是男同学。真有女同学,估计……”质量也难说。 “现在不许,以后吧。只要别给我们找文工团的就行。”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你妈对文工团有心里阴影。” 林雨桐知道这说着的是东北的一些旧事。但是孩子却不停的眨着眼睛看四爷和林雨桐,眼里满是八卦,还以为能发现父母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呢。 一家人在家里说的正高兴,电话响了。 震生顺手就接起来了,然后面色有些不好的看向林雨桐,“妈,我小舅的电话,姥爷住院了。” 林雨桐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会呢?你姥爷身体好着呢。” 年龄大了,林雨桐特别小心。每个周都给两人把脉,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啊。 “先去看看。”四爷起身,拉着林雨桐就走,然后对几个孩子道:“你们明儿还要上学,我跟你妈先去,一定没事。你们等我电话。” 林雨桐这才反应过来。 拿起包就往外走。 半个小时才到医院,家里人都在。里面是急救室。 “怎么了?”林雨桐问道。 林雨亭脸色有些阴沉,“车祸!在小区门口,被车给撞了。”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谁也预计不到。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了,里面的医生走了出来,“主要伤在头上,什么时候能醒说不好。但暂时生命没有危险。” 这个消息,林家人脸上没有半点放松。人活着,可要是醒不来,跟个活死人一样,又能好到哪里去? 将人转到特护病房,林雨桐才上前,把了脉,紧跟着就皱了眉。 四爷看林雨桐,“怎么样?”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转身才看林大哥和林雨亭,“有点麻烦。” “是不好了?”林大哥的声音都跟着抖了。 林雨桐皱眉,“我想用中医的办法试试。在这里……”也不过是打一些安慰人的针剂。 “这个……还是听医生的……”林大哥的话还没说完,林雨亭就摆手,“听三姐的。” “先转院吧。”四爷出声道,“我联系军总院。” 这个当然好了。 林大哥先松了一口气。那里的专家云集,许是有办法也不一定。 转院的手续都是四爷办的。 而高干病房的条件,还是不错的。 林雨桐给林爸施诊,并没有瞒着林家人。林大哥想拦着,被林雨亭给挡住了。 “三姐没有把握,是不会上手的。”林雨亭一把拉住林大哥。心说,这是咱们的亲爸爸,难道不是三姐的亲爹了? 林雨桐手很稳,哪怕常年不用,也看得出来是个行家。 针灸的针不方便拿出来,这套针,还是从医生那边借的。 林爸的头上满满的都是针,林雨桐头上的汗密密麻麻的往下落,大半个小时,一轮才玩。 “爷爷的手……”小伟看着林爸的手,喊道。 林雨桐知道,那是手指动了一下。 这下子一家人的心才算落到实处,这办法有用就好。 对于林雨桐的医术,一家人都以为是当年当知青的时候学的。毕竟当卫生员的事,家里都知道。 “至少还得连续一周针灸,人才有醒过来的可能。”林雨桐被四爷扶着,才能站稳。针灸可是个体力活。林雨桐都不知道多少年,没用过这套针法了。 能醒来就好,不管是一周还是两周。 现在已经半夜了,一家然坐在病房外间的沙发上。 “肇事车呢?”四爷这才看林雨亭。林雨亭摇头,“当时就逃逸了。报了警,但估计没戏。” 肇事逃逸,现在越来越多这样的事。逮住了,算运气。逮不住,算倒霉。 林妈抹了一把泪,“你爸这老东西,我说大晚上的,别出去转悠了,他非不听,现在好了?躺在这,害得你们又是花钱,又是耽误工作的,他就满意了。” “看您这话说的。”林大嫂叹了一声,“我今儿就辞职,不干了。反正也没几个钱。以后,我白天都在家里陪你跟我爸吧。你们出门,我也跟着。” 林大哥点头,“就这么办吧。反正也没几个钱。小伟的店晚关半个小时的门,就赚出来了。” 林妈嘴角动了动,“给二丫头去个电话吧。叫她回来见见你爸。” 怕有个万一,见不到林二姐。 林大哥轻轻的应了一声,“等天亮了,我就去打电话。” “我爸这身体,这次过了得好好的养着了。”林雨桐皱眉道,“不是年轻人了,千万别逞能。” 林妈点点头,“不敢叫他逞能了。这是你们争气,有钱给你爸这么治。上次咱们厂的老倔头被车撞了,家里拿不出钱来,到底用药不及时,落下了残疾……” 林大姐就道:“所以说这车危险啊。我不敢叫丹丹开车就是为了这个。” 第三天,林二姐就回来了。可见是一接到电话就往回赶的。 她这次回来的急,就一个人。“我守着爸,我常年不在家……”很有些愧疚动情。 七天后,林爸醒了。只是说话还不甚清楚,可这也让一家人心落到实处。 可七天已经过去了,肇事车辆还是没有抓到。估计是没戏了。 “哼!现在这警察……”小伟冷笑,“哪辆车要是违章了,没一个能逃得出他们的眼睛的。可要真查起别的,那真是屁用也没有。” 林大哥瞪眼,“少发牢骚。” 林爸突然说不清楚话,心里也着急。林雨桐就笑,“咱们先回家,回家慢慢治。您这样,还得调理一段时间。” 等回到家了,林雨桐给林爸针灸完,才要出去,就被林爸拉住了。 “怎么了?”林雨桐反手握住林爸的手,问道。 林爸嘴角动了动,“丹……丹……” 丹丹? 林雨桐面色一变,“丹丹知道谁将您撞了?” 林爸朝外看了一眼,才道:“丹丹……醉汉……拉走……” 丹丹被一个醉汉拉走了? 林爸之前不说,这是害怕林大姐着急吧。 林雨桐心里乱的很,“您是看见丹丹被人拉走了,才急着去追,被车给撞了?” 林爸点点头。 林雨桐的脸色更不好看,“她跟那醉汉……认识吗?” 林爸眼神闪了闪,然后慢慢的闭上,点了点头。 那这就不是拉走了,而是跟醉汉有牵扯。 林爸不想叫大家都知道这事,是为了林大姐的脸面,也是为了丹丹那孩子回来,家里人对她有意见。 “爸……”林雨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分老实了一辈子,为了子女操心,如今还要为孙子辈操心。 林爸看着林雨桐,“你和老幺……别告诉……别人……” 只叫自己和老幺知道。连林妈都瞒了。 林雨桐看着林爸近乎是哀求的眼神,还是点点头,“您是我爸,我听您的……” 从林爸出来,林雨桐使了眼色,叫了林雨亭出来。 两人站在外面,林雨桐才将林爸的话转达给他。 林雨亭脸色阴沉,沉吟了半晌,才道:“行,咱们先找人吧。找到人再说。” 林雨桐点点头,回到车上,将事情跟四爷说了。 四爷抿着嘴角,“不知道深浅。” “就是再怎么生气……爸爸主要还是害怕丹丹在外面吃亏。你说这么一个大姑娘了,就是跟喝醉酒的男人一起出去的,这不是……”林雨桐摇头,“羊入虎口,说的就是这样的。” 四爷看林雨桐,“肯定吃亏了。可这吃亏了,也得打落牙齿活血吞,姑娘家还要做人呢。尤其是你大姐那人心窄,知道这事,估计都能想不开了。” 所以,林爸才不敢说。这里面有林大姐的因素在。林大姐一辈子好强,现在出了这事,大概真觉得没法见人吧。 “他们做父母的也有责任,不把孩子看住了,怎么还往出跑?再说,并没有听说丹丹那天在这边家里陪老爷子老太太啊。怎么在小区门口,偏偏叫老爷子碰见了?”四爷疑惑的道。 这也是林雨桐想不通的地方。 三个孩子晚上回来问了,林雨桐就说了。她相信三个孩子不是多话的人。 雨生听完,神情就比较奇怪。好半天才道:“我大概知道丹丹姐为什么在姥姥家小区门口。” 林雨桐就看向雨生…… 第432章 那个年月(162)二更 那个年月(162) “你知道?”林雨桐奇怪的看向雨生,“你怎么知道的?” 雨生看了四爷和林雨桐一眼,“丹丹姐,爱面子,在外面也装着有面子。我估计,她跟别人说的时候,就说了她家在姥姥小区。姥姥住的小区,可是高档的小区。她那天没陪姥姥姥爷,估计,要么是被人用车送到小区门口的,要么是她跟人家约好了,几点钟到姥姥小区门口等她。按姥爷说的,她应该是跟人事先约好的。但她得先一步从家里出门,到姥姥家的小区里面或是门口等着她的朋友吧。” 林雨桐皱眉,要真是虚荣虚荣到这个份上,那这真是有了大问题了。 “只怕还不止是虚荣。”四爷看林雨桐,“这姑娘,大概是想借着这个好条件……钓一个金龟婿。” 这也真是林雨桐担心的。 假的总归是假的。 拆穿了怎么办? “不过……”雨生摇摇头,“我说一句公道话。丹丹姐没那么坏,估计她没看见姥爷,要不然,她不会撇下姥爷不管的。” 丹丹可以说是在林家长大的,跟林爸林妈,包括是舅舅舅妈的感情要比她家里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的感情深。只要不是真的狠心的人,不可能看到至亲出事还能心安理得的走了。当时天黑,丹丹要是被人拉扯,没顾及到也是有可能的。 林雨桐摸了摸雨生的头发,“去吧!我们知道了,不会难为丹丹的。” 三天后,林雨亭打电话来,说是找到丹丹了。 “……人我知道在哪?但是暂时没见到。跟丹丹一起的男孩子,大概是哪家的公子哥……”林雨亭在电话里这么说。 林雨桐就明白林雨亭的意思了,还是要四爷出面的。 “行,我这就过去。”林雨桐当即请了假,去找四爷。 所里也都知道林爸出了一次车祸,大家也都理解。人上了年纪,遇上这事,什么情况都可能碰上,所以,请假很容易。 两人出了门,找到林雨桐说的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现在这酒店,跟以前的酒店可是不一样了。住宿,只是一个业务。关键是舞厅,包间里还有k歌房。整个一个娱乐场所。 “本来想多带点公司的人来,但是……”林雨亭皱眉,“孩子的名声要紧。”亲外甥女,又在眼皮底下长大,能不疼么? 林雨桐点点头,“对!别叫人知道,先看看再说吧。” “听说是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玩。”林雨亭咬牙道,“但是具体的住址却不好查。问了门口的保安,听说这开的车车牌号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四爷看了酒店的名字,低声道:“只要在这儿,肯定能找见。”说着,对林雨桐道,“熟人!大院的……跟二哥是发小。” 林雨亭松了一口气,别看他现在有钱,但是在外面,遇上真正有权势的还得退避三舍。 他心里发狠,还是钱太少了。 三人进门,那门口的保安认出林雨亭,就小声道:“这里不少姑娘,都喜欢跟这些阔少爷玩。天天都有来找孩子的。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你们可消停点,要不然老板得炒了我。” 林雨亭又塞了一百块钱过去,“不会叫兄弟难做的,放心。” 四爷先去问前台的小、姐,“通知你们老板一声,就说有个姓印的找他。” 像是四爷这种气度,没有人会觉得他认识老板是假的。 电话打过去,两分钟都不到,电梯里就转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微微有些发福,看见四爷愣了一下,“印老三?你可是贵客。”说着,又对林雨桐笑,“弟妹也来了?” “陈四哥。”四爷指了指人就对林雨桐姐弟两介绍道。 林雨桐和林雨亭赶紧跟人家问好。 能直接称呼四爷为‘印老三’的,家里一定跟印家不相上下。 三人跟着陈四哥一直上了最顶层的办公室。四爷才低声将事情跟对方说了。 “走,我带你一间一间的找。”陈老四想也没想的就道,十分给面子。“你猛地一说,我还真想不起你要找的是哪一个?” 包间的门基本就是虚掩着的。 就见陈四哥跟大堂经理吩咐了一声,转眼,就有几个服务员推着果盘车进来,那大堂经理打头,以赠送果盘的名义,慢慢的推开了门。 林雨桐和四爷站在门外,完全可以看清里面人的样子。 男人们坐在沙发上喝酒,穿着红旗袍的姑娘跪在沙发前的茶几旁边,手里拿着酒瓶,随时准备给斟酒。 林雨桐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就是当皇后的时候,也没见过,谁家的主子爷动不动就叫丫头跪着伺候。 相反,四爷和林雨亭却只当寻常。他们肯定都是见过的。 有些包间里,男人若是带着女伴,多半都是女伴倒酒。 可以看出来,凡是被男人带到这里的姑娘,都不是男人想正经交往的姑娘。 陈四哥就低声道:“现在这小姑娘可得看好了。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些孩子啊,为了钱,什么都干。你们别觉得这些倒酒的姑娘,是你陈四哥我找来的。都不是!那都是推销酒的。卖出去一瓶,提成百分之十。这可不是小数目。再加上,有些姑娘豁得出去,小费也很多啊。” 四爷理解的点点头,“听说乔家那位,在做酒水生意?” “可不是。你说,这事能拒绝吗?”陈四哥摇摇头,“算逑了,我也看开了。人家姑娘都不嫌磕碜,咱们做什么正人君子。” 找了十多间,到底在一间包间里找到丹丹了。 里面沙发上坐着四五个小伙子,也有好几个打扮的时尚的姑娘,不过,叫人觉得稍微有点安慰的是,丹丹并不像是别的姑娘一样,恨不能坐到男人的大腿上。而是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坐在几人对面磕着瓜子,也不抬头。门都打开半天了,她都不抬头看一眼。头发也放的很低,好似也不好意思见人一样。而且,衣服也还算整齐,没穿着露肩膀,露大腿的衣服。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拉住脸色已经变得难看的林雨亭,自己走了进去。看也不看坐在沙发的人,轻轻的拍了拍丹丹的肩膀,“你怎么在这里啊?你妈说你出差了,我还当是真的呢?” 丹丹抬起头,见识林雨桐,先是一笑,接下来才不安的站起来,“小姨?你……你怎么在这?” 林雨桐拉住丹丹的手腕,“我跟你姨夫还有小舅出来玩,这门一打开,我就看着像你。”说着,就看了坐在沙发上的人,“都是丹丹的朋友吧。今晚算我请客。你们尽情玩。”说着,就拉着丹丹出门,“走吧。回家。你小舅也在外面。” 林雨桐一点也不想声张,和颜悦色的将人带出来了。 当着陈四哥的面,她还不想丢印家的人。大吵大闹,太有失水准了。 有什么事,过后悄悄的办。 林雨桐拉着丹丹直接往楼下走,四爷和林雨亭跟陈四哥道谢,然后也追了出来。 到了车上,丹丹还有点懵,“小舅,你们是专门找我的?” 林雨亭跟丹丹坐在后排,面色不好,“你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丹丹小声道,“跟朋友一起,出来玩的。” “出来玩的?”林雨亭耻笑,“那是正经女孩该去的地方?” “我……我没做什么。”丹丹有些心虚,“我也觉得我适应不了。她们都说我不会来事。” “你那天晚上跟个醉汉走了,是怎么回事?”林雨亭问道。 丹丹脸上的惊讶根本做不了假,“小舅……看见了?” 林雨亭和林雨桐同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看着不管。 林雨亭沉默半天道:“你姥爷怕你出事,急着去追,被车撞了。” “什么?”丹丹先是一愣,然后声音一下子尖厉起来,“现在呢?我姥爷呢?”说着,声音里就带上了哭音。 “现在知道你姥爷了?”林雨亭厉声道,“你早干什么去了?” “小舅,我不知道……”丹丹拉着林雨亭的手,“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是跟朋友玩。我就是想……想过好一点的日子。我不想跟我妈一样……”说着,她看着林雨亭,“我姥爷到底怎样了?在医院吗?伤到哪了?” 林雨桐却心里一叹,她不想跟她妈妈一样?可该怎么不一样呢? 不想找一个老实本分却没本事的人吗? “那天晚上是谁开的车?”林雨亭不理丹丹的哭诉,只扭头问道。 “那天晚上……是……好像是李强……”丹丹想了想才道,“是李强。”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林雨亭瞪眼道,“家里是什么背景?” “才处上对象……”丹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听说是一个司长的……孙子……” “孙子辈?”四爷低声道,“那就是已经退休的司长了。” 也没什么显赫的嘛! 第433章 那个年月(163)三更 那个年月(163) 丹丹被林雨亭带回去了。四爷和林雨桐也就没管。 “其实,你大姐要是露出想给闺女找个家庭条件好的,直接说就行了。”四爷就道,“以咱们家的条件,光是有你这么一个小姨,找个干部家庭出身的对象并不难。下面很多官员,到京城还找不到地方拜庙门呢。老爷子不少部下呢,儿孙也都到了成家的时候了。这样找出来的孩子,可比这样叫孩子横冲直撞好。” “估计大姐没想到丹丹是这想法。”林雨桐就道,“现在这孩子,都讲究自由恋爱。”说着,她就看向四爷,“您可别是打算将来给雨生选额驸?” “那又怎么了?”四爷不以为意,“带回来的人过不了爷这一关,都没戏。” “雨生和莫雅琪不一样。”林雨桐小声道,“莫雅琪性子柔和,安分从时。但雨生不一样,她性子烈。一般人降服不住她。而且被家里宠的过了,要找也得找个能宠着她,包容她的人。” 四爷皱眉,“看看吧!反正三十岁结婚也不算晚。慢慢来。” 三十岁结婚? 您这心可真大! 以前人家姑娘十三四岁嫁人很平常。他愣是把莫雅琪留到了十□□。 现在,二十四五是比较常见的,二十七八算是晚婚了。他竟然说三十岁不算晚? 林雨桐都没脾气了,“行吧!这闺女您就好好惯着吧。” 四爷一把将林雨桐抱住压在床上,“没良心的,我不惯着你?不宠着你?” 林雨桐顺势抱着他,在他嘴上亲了一下,“我也宠着爷呢。” 四爷就闷闷的笑,这种被人宠着的感觉不坏。 半个月后,丹丹一个人,跑到所里找林雨桐。 林雨桐正上班,跟同事说了一声,就出去了。见这孩子裹着大衣,撑着伞站在雨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气也越来越冷了。这种天过来,应该不是林家有事。有事都是打电话的,犯不上跑一趟。 而且林爸现在能下床活动了,说话也清楚了。只是一下子不如以前那么利落。这得慢慢调养,不是一两天能做到的。 所以,林雨桐没往坏处想。 “这孩子,怎么下雨天跑来了。”林雨桐撑起伞,拉着丹丹往家走,“今儿怎么来了?雨生没放假。找她玩估计得等到周末了。”说着,顿时就愣住,她拉住丹丹的手腕的力道又紧了紧,这脉象不对。 林雨桐停住脚步,细细的感觉了一下,这才严厉的看向丹丹,“怎么回事?” 说着,就把丹丹的手腕举起来,“你小姨我自认为滑脉不会诊错。” 丹丹嘴一瘪,眼泪就下来了,“小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今儿早上,丹丹闻到保姆被林爸熬的鱼汤以后,就吐了。 林大姐开始以为是这孩子肠胃不好,就跟林妈念叨,“我说不要在外面吃饭喝酒,就是不听,这是把肠胃给弄坏了。” 林妈也没往心里去,还叫林大姐赶紧将孩子带到医院去瞧瞧。 可丹丹自己不是真傻。她见过朋友怀孕打胎,自然心里就有了怀疑。 又算了日子,觉得很可能真是怀孕了。 可这话该怎么跟林大姐说呢?说不出口的。 想去医院直接打胎,但是她又不敢。想来想去,总不能跟两个舅妈说。姥姥又受不了,二姨刚回来,几年不见都生疏了。所以,只能找会医术的小姨。 这才冒着雨,坐着公交,直接到了林雨桐的单位。 看着哭的浑身都抖起来的孩子,林雨桐所有的责骂都说不口。 这也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对有些事情还很懵懂,犯了这样的错,大人能怎么做呢?就是打一顿又能如何,事情已经这样了。 看着还一脸稚气的丹丹,林雨桐一肚子的火气只能憋在肚子里。 “走吧,先跟我回家。”林雨桐拉着丹丹,心里却想着这事该怎么处置。 瞒着林大姐肯定不行的。 而且,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男方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要跟丹丹继续处下去的意思呢? 这些都不知道。林雨桐能怎么做决定? 到了家里,林雨桐给丹丹递了一杯热水过去。 “你怎么打算的?”林雨桐先问她,“你跟孩子的父亲说了吗?” 丹丹摇摇头,“李强……进了派出所了。因为撞了姥爷的事。” 林雨桐皱眉,心道,这大概是四爷使劲了。要不然,像是这样的公子哥,两方和解,最多也就是赔一笔钱的事。 “他家……想赔钱,小舅不同意。”丹丹小声道。 当然不能同意。 林雨桐暂时没说话,好半天才看着丹丹问道:“你是怎么想的?想放他出来?” 丹丹摇摇头,“没有,姥爷都那样了……” 林雨桐的脸色好了点,“这事不管怎么解决,都不能瞒着你妈。” 丹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半天都没有说话,“我妈……会受不了的。” 这会子知道你妈会受不了了,早干什么了? 林雨桐压住脾气,好半天才道:“是你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 丹丹低下头,“是……自愿的。” “你说,你们这些孩子,才谈了几天恋爱?”林雨桐从沙发上坐起来,“你把人了解清楚了没?他是什么学历,做什么工作,性格怎么,这些你都问清楚了?” “他爷爷是司长,他爸爸开公司的,家里不缺他挣的那一份钱。”丹丹抬起头道。 不差钱就能啃老,就能不作为了? 这都什么狗屁逻辑? 这要是自家闺女,真是一巴掌都能呼上去。 “不能去你姥姥那,你姥爷受不了这个。”林雨桐在屋里转圈,“把你妈叫来吧。这事还得叫你小舅来一趟。李强的父母,只有他能联系到。” “小姨……”丹丹起身拉住林雨桐,“我妈受不了。” “不管受得了受不了,这事都得你爸你妈拿主意。”林雨桐拍开丹丹的手,“你安心的呆着吧。这事大人处理。” 林雨桐先给林大姐打了一个电话,叫她跟大姐夫来一趟。又将电话打到林雨亭的大哥大上,将人往过叫。 “吃饭了吗?”林雨桐问丹丹道。 丹丹摇摇头,“吃不下。” 林雨桐去厨房端了水果过来,“垫一垫。遇上事情了,就别往窄处想。得想着该怎么解决?” 四爷下班,先是上楼看了看,见丹丹在,也没问,又转身出门,“我去接孩子放学。要买什么回来吗?” “顺便打包点熟食吧。大姐他们晚上过来。”林雨桐跟四爷交代了一声,“开车小心点。下雨肯定堵车。” 四爷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门。 等四爷将孩子接回来了,林大姐还没到,林雨亭却开车先到了。 见了丹丹都愣了一下。雨生他们知道有事,也不深问。只招呼丹丹吃饭,“买了烤鸭,还有卤肉。都是老字号的。” 林雨桐又简单的烧了个黄瓜片汤,要不然光是吃肉也不舒服。 丹丹坐在桌上,就喝了点汤。 吃完饭,震生就拉了雨生和夜生回屋子,“小舅,我们作业多,先回屋写作业了。” 这是刻意的避开了。 林雨亭从兜里摸出三块手表,给三个孩子扔过去,“运动手表,换着带吧。” 可也不便宜。 但三个人也没客气,笑嘻嘻的接了。 林雨亭对这些孩子确实是舍得。上次找丹丹多亏而陈四,林雨亭跟四爷过后不光请了陈四吃饭,林雨亭还将他之前收集的古董,拿了一件晚清的小瓷碗给陈四做了谢礼。 人家冲着印家的面子,但林家不能不懂道理。可陈四人家也不缺钱,但是这古玩嘛,只要是真的,就是一份很有诚意的谢礼。这玩意不管现在多少钱,关键是有升值空间啊。 总的来说,还是很会来事的。现在,招待客户,他也会特意去陈四那里,一是照顾生意,二是结交人脉。 四爷就很欣赏林雨亭这一点。 林雨亭看林雨桐,又瞄了一眼丹丹,“三姐,怎么了?” “等大姐来了……”林雨桐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林雨桐看了丹丹一眼,就见这孩子恨不能缩到墙角去。 四爷倒了茶给林雨亭,林雨桐才去开门。 “这雨可不小。”林大姐进来边换鞋边道。 “我说打车,你非要坐公交。”大姐夫扶住林大姐,叫她稳着换鞋。 两口子是下了班,才过来的。 林雨桐接过大姐夫手里的苹果香蕉,“来就来呗,拿什么东西?” “给孩子们补充维生素。”林大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高三可费脑子,要注意营养均衡。” 说着话,三人就从玄关进来了。 四爷起来,叫了大姐夫过去喝茶。 “丹丹怎么也来了?”林大姐皱眉,等看见林雨亭才道,“是跟你小舅来的?” 林大姐这个样子,林雨桐都不知道话该怎么往下说了…… 第434章 那个年月(164)一更 那个年月(164) 林大姐就是心思再粗,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至少丹丹的神情不对。 她走过去,点了点丹丹的额头,“死丫头,又闯祸了?不是去医院看大夫了吗?怎么跑到你小姨这了。”说着又扭头看林雨桐,“这丫头,又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 麻烦大了! 林雨桐扶着林大姐坐下,看了丹丹一眼,见这孩子缩着身子,就是不抬头。只得低声道:“大姐,这事……丹丹今儿吐了……闻了鱼腥味……” 这话说的隐晦但又直白。 林大姐自然而然的接口道:“是啊,我不是打发她去看大夫了吗?没看……”她说着,就楞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雨桐,又不知所措的看向丹丹。见丹丹低着头不敢说话,她的心就飞快的跳了起来。 屋里一下子就静了起来,四爷,林雨亭,还是大姐夫,都不是年轻不懂事的小伙子,林雨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也都明白了。 大姐夫手里的茶杯整个都歪了,茶杯倾斜,茶水顺着杯子流了下来,洒在了大腿上。他依然毫无所觉。 四爷眉头皱了皱,先朝几个孩子的卧室看去,见卧室的门都紧闭着,才松了一口气。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叫孩子听见。 林雨亭仿佛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关切的看向林大姐。孩子出了这事,最难过的就是这当妈的了。大姐心小,又要强,她还真就未必受得了。人到中年了,这些年操劳的,头上的白发都出来了。如今又摊上这事…… 林大姐的嘴唇都在颤抖,一把抓住林雨桐,“孩子就是肠胃不适……是不是弄错了。没去医院看……” 林雨桐反手拉住林大姐的手,“大姐,我诊过脉了。” “会不会弄错了。”林大姐将丹丹的手拉过来,“你再仔细摸一摸……” 林雨桐就看了一直往后缩的丹丹,“丹丹自己心里大概也有数……” 也就是说,丹丹自己承认了。 林大姐看着林雨桐,然后扭头,抬起手,猛地朝丹丹的脸上打去,“怎么这么没有廉耻?” 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丹丹的脸上,屋里只有丹丹压抑的哭声。 这次,她倒是没顶嘴。 林雨桐能感觉得到林大姐的手都在颤抖,“大姐,冷静一下。你现在打死孩子又能怎样。事情已经出了,看这事该怎么处置。要是打了她,事情能解决,我再是不拦着你的。” 林大姐捂住胸口,只觉得喘不上气。她无助又迷茫的看向丈夫。而大姐夫此时,一下子显得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女人还能发泄,还能咆哮,还能打孩子两下,发泄心中的闷气。但是男人,只怕连愤怒和失望都得隐藏,只能想着,这事怎么办,才能将孩子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好半天,大姐夫才看向丹丹,“这里没有外人,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至亲,你小姨小舅都疼你,衣服零用钱,好吃的好玩的,从小到大你就没缺过。在他们面前,没什么丢人和不要意思的。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如今又是怎么想的。” “问她干什么?”林大姐怒道,“把那个混账赶紧找出来,尽快结婚,要不然,这一辈子可咋整?就算打掉孩子,那也不是黄花闺女了。就算再另外找对象,又能碰上什么好的?” 大姐夫瞪了林大姐一眼,“你老实的坐着吧。先别插嘴。” “你瞪我干什么?”林大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这样,难道是我教的?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大姐!”林雨亭喊道,“这事最后,还得男人出面。您就少说两句。” 哭哭啼啼顶什么用呢。 说着,又转头看丹丹,“说吧。怎么回事?” 丹丹好半天才抬起头,“我处了一个对象,叫李强。” “对象?”林大姐顿时就看过去,“家里是做什么的?你也是个没本事的,这会子不把他找来,这事怎么说。电话是多少,马上打电话,咱们坐下来好好的掰扯。” 丹丹小心的看了一眼林雨亭,“小舅……就是现在在派出所的李强。” 林雨亭一听李强的名字就猜到了。这事,真是哔了狗了。 好容易把这小子送进去了,这会子,难道又得放出来了? 林大姐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派出所的李强?在派出所工作?工资不高,但也还算稳定。挣不了大钱,但干这个的,也千万别挣大钱。挣了大钱的都是黑警察。这工作也还行。他要是不认,我就找他们领导去。不想丢饭碗,就得认账。”说着,就催丹丹,“电话是多少?哪个派出所的?” 林雨亭嘴角抽了抽,才道:“不是警察,就是那个撞了爸爸的李强,现在在派出所呢。” 林大姐愕然的看向林雨亭,“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随即明白了什么似得,看向丹丹,“上次撞你姥爷的时候,你也在?” 丹丹见瞒不过,就点点头。 “我打死你这孽障。”林大姐一下子站了起来,巴掌一下下的落在了丹丹的身上。 林雨桐拉住她,“大姐,慢慢说……” 林大姐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我没生过这样的孽障。早知道这么没良心,我当初生下来就该扔了她。” “我没看见姥爷被车刮了一下,我真没看见。”丹丹将头埋在膝盖上,她也止不住害怕。要是姥爷没救过来,自己的罪孽可就真大了。 “怪不得最近哪也不去,就在家伺候她姥爷。原来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林大姐摇摇头,“这孩子我也不要了。我管不了。” “妈!”丹丹心里害怕,一把抱住林大姐。 林雨亭这才细细的将之前林爸出车祸前后的事,说给林大姐和大姐夫听。 林爸这一病,花了不少钱。转院,高干病房,是四爷安排的。针灸治疗,是林雨桐做的。现在还吃着的中药,也是林雨桐买的。住院费是林雨亭交的。如今跟着林爸身边,伺候的是林二姐。就连林大嫂就辞了工作,专门在家伺候老人。 这里里外外,就林大姐没花费什么时间精力金钱。能做点好吃的给老人送过去,就是她唯一做过的。 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偏偏是自己的女儿。好不容易,将肇事的司机送进局子里了,结果,自家闺女的肚子里又怀了人家的孩子。 林大姐只觉得上天跟她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她想说,将那混蛋关在局子里,得到应有的惩处,坚决不私了。 可是,话说回来,自家的闺女怎么办? 就这么堕胎,然后嫁人。可有几个头婚的男人不在乎媳妇过往的。 这就是跟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来扎一下。日子想过的顺心如意,难! 她的喉咙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手脚发麻,无颜对人了。 大姐夫出声道:“这婚事不行,不要想了。只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去医院做人流也行,在家里,叫三妹想办法也行。总之,这孩子不能要。跟那什么李强的婚事也不要提。就当是孩子出门被狗咬了。婚姻是大事,马虎不得。就这样吧。” 林雨桐心里还是赞同大姐夫的想法的。 但显然林大姐并不是这么想的,“她没有什么好学历,没有稳定的工作,如今,再……以后这婚事,可怎么办?你倒是说的轻巧……” “行了!”大姐夫瞪眼。“人家要真是把丹丹当回事,李强的父母跟老幺谈赔偿的时候,就会把这一层关系拿出来。但是人家没有。不是李强没往心里去,没告诉他父母家人,就是李家不同意。这明显的道理,你怎么就看不明白?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你觉得硬逼着人家结婚了,孩子能得了什么好?”说着,就看向丹丹,“听话,咱们就当是被狗咬了,没事。” 丹丹就呜呜的哭,好像是不能接受他爸的说法。“李强对我挺好的。” 大姐夫的脸色就不好了,“你才多大,见过几个人。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你分清楚了吗?” 丹丹就直哭,也不说话了。 林大姐仰着头,好半天才道,“这对她是大事,叫她想想吧。想清楚了再说。逼得狠了,将来咱们又落埋怨。” 林雨桐就低下头,不打算说话了。 林大姐这还是不死心,希望丹丹和李强的婚事能成。只怕这里面未尝没有李强的家里条件好这个因素在里面。在她看来,姑娘家既然*怀孕了,那么嫁给让她*的男人,本也应该。这种思想,在这代人看来,并不算错。如果叫林妈知道,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如今,还知道这个对象家里的条件不错,那么,对于没有什么谋生技能的丹丹来说,这未尝就不是一个好归宿。 第435章 那个年月(165)二更 那个年月(165) 林大姐的话,谁都没有反驳。这话没错,最终做决定的,得是孩子自己。要不然要落埋怨的。 这话里的潜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大姐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为什么妻子会有这样的想法,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本事,没本事叫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所以,孩子走了一个极端,妻子呢,也觉得家庭条件好,本身就能省很多力气。有些人奋斗一辈子,也追赶不上那些天生起点就高的人。这是她用半辈子琢磨出来的道理。 他慢慢的站起身,“回吧。时候也不早了。” 有什么话,回去关上门自己说,别在这里当着别人的面丢人现眼了。 林大姐起身,粗暴的拉起丹丹,“走!跟我回家。” 林雨亭没有起身,也没有说顺路送他们回去的话。现在的公交车还有,做公交回去就行了。 他真是不想动弹了。 “大姐跟姐夫先走吧。”林雨亭道,“我跟三姐商量点生意上的事。” 林大姐脚步顿了一下,哽咽的说了一声‘好’。 等林雨桐看着一家三口出了门,才返身回来。 “这事叫大姐和妈处理,都得这么来。”林雨亭轻声道,“谁劝也没用。” 林妈也觉得,当年要是拦住林大姐,找一户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人家,也不会叫闺女过的那么辛苦。关键是,在她们看来,先处对象然后怀孕,不结婚还能怎么办? 林雨桐对这事,有些不想管了。 她还想着,要是林大姐同意,想尽快将肚子里的胎落。要是不好意思去医院,自己也可以。保证孩子的身体不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但现在看,林大姐显然是另有打算。 而这个打算,糊涂,短视,但又叫人没办法指责。 对于林大姐来说,她全凭她自己半辈子的人生经验来给闺女谋划。她的人生经验是什么呢?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两口子感情不能说不好,可再好的感情,面临困顿的时候,又哪里有什么幸福可言? 所以,以前,她觉得找对象,应该找个本分的,相爱的人。那么半辈子的艰难,叫她知道,感情再好,也换不来好的生活。有些东西,是无法替代的。 感情可以经营,但是,物质,有时候,却叫人有心无力。 林雨桐不能说这种想法是错的。长辈们总是用她的人生经验去教导晚辈。 在林大姐看来,只看感情,不看物质的婚姻生活,就是一个深坑。她掉下去了,就不能看着闺女再掉下去。 或许,之前她没想着要给闺女找个什么好人家。但突然又一天,这件事成了可能,她会放弃吗? 肯定不会的。 “这事,看大姐的意思吧。”林雨桐道,“估计爸妈也会妥协。” 老两口,总是想着多关照一下过的不好的子女。人之常情。 “看看吧,但跟李家交涉的事,三姐就别出面了。”林雨亭摇头,“沾上撕不下来,才是真麻烦。”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总是因为娘家里的事,麻烦印家,说的过去吗? 自己难道就不要脸面了? 这也就是自家跟四爷结婚的时候,是印家最难的时候。要不然,搁在谁心里也会有意见的。 自己也有大姑子,也有妯娌的。 林雨亭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坚决不让林雨桐出面了。 等送走了林雨亭,三个孩子才从里面出来。刚才的声音可不小,即便关着门,也听见一点风声。 这样的事,过上十年,大概都算是少见的。过上二十年后,才会被人慢慢的看淡。 但现在,未婚先孕,确实是能毁了孩子的一辈子。 “……要懂得保护自己。”林雨桐拉着雨生的手,“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姑娘家吃亏。” 但是四爷还是看着震生和夜生,“要是付不起责任,就不要乱来。” 三个孩子一下子脸就红了,赶紧答应。 现在的孩子,还纯洁的很。 这件事,叫林雨桐想不到的是,遭到了林二姐的强烈反对。 她打电话来跟林雨桐抱怨,“以前说我是猪油蒙了心了,我看她现在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我现在是越活越明白了,她怎么越活越糊涂了。这不是毁了孩子吗?我昨儿陪着她和丹丹去了派出所,见了那个叫李强的小子。都是什么玩意,吊儿郎当的,听见丹丹怀孕了,第一句就问,‘是我的吗?’你说说,这样的人能过日子嘛?再加上丹丹就不是个明白的孩子,这样的人就是条件再好,能辖制的住吗?管不住,花一分钱,还得看人家的脸色要,这样的婚结得有什么意思?我们出来的时候,又碰上那李强的妈,你知道人家是怎么说的?人家说,‘现在的小姐小蜜,随便跟什么人都能上床’,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你没一巴掌打过去?”林雨桐拿着电话问道。 “怎么没打?”林二姐在电话里的声音就越发的高昂了,“我还就一巴掌打过去了。不过,大姐也气的够呛,今儿带着丹丹去了医院。” “丹丹愿意?”林雨桐含着四爷给她喂到嘴里的橘子瓣,酸的直皱眉。 “我看那孩子吃一堑长一智,有点出息了。跟着我一起,将那李强的妈,挠了一个满脸花。回来哭了一场,就乖乖的听安排了。”林二姐一叹,“这个周末回来吃饭吧。我下周一走。这次走,我打算带丹丹一起。这孩子没有点谋生的本事怎么办?我想了想,带她去美国,学习西餐西点。要是只学西点,估计也就一两年出师了。回来盘个铺子,开一家甜品店。咖啡,奶茶,蛋糕,再加上鲜花。生意想来也差不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要是把店铺开在办公楼多的地方,肯定会受到白领追捧的。姑娘家做这个也体面。 林二姐在电话里叹气,“我这些年也不在家,家里的事,爸妈这边,多亏了大姐照看。丹丹这孩子,她不会管教,我来管。学费我可以给她出,但是生活费得她自己打工赚。不仅要赚够打工的钱,还有回来开店的本钱。都得赚出来。吃上一两年的苦,她就学乖了。而且,美国相对开放,女孩子十几岁有性、生活,这很正常。她在这边呆一段时间,心里的自卑也就没有了……” 林雨桐明白,林二姐离婚后,估计也有过一段时间,心里自卑,总觉的别人再背后指指点点。所以,她能理解丹丹在这样的环境下,微妙的心里变化。 林二姐就叹道:“要是在美国,她能靠打工将生活费挣出来,回来也就差不多了。再不济,不会跟现在这样,吃嘛嘛没够,干嘛嘛不成。” 是啊,只要不好高骛远,能自力更生,有本事养活自己。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我就是不看着大姐,看着爸妈一天天愁眉不展的,我都不能不管。”林二姐低声道,“这孩子的心理问题,在国内,就是个打不开的死结。再加上大姐的旧思想老观念,我怕把这孩子生生的逼的懦弱胆怯自卑了。” 林雨桐认可林二姐的想法,“最好连房租也叫她自己赚。” 林二姐沉默了半天才道:“行,我回去就先偷偷的租好地下室,然后叫美国的朋友假装一次房东。等她回国的时候,钱再还给她。” 两人在电话里,就将这事给定下来了。 对于去美国,林大姐自然不会反对的。 周一的时候,林雨桐请了假,亲自送林二姐和丹丹去机场。这孩子做完人流手术才一周,林雨桐将做好的丸药给她带上,“按时吃,身体是你自己的。” 丹丹很沉默,一路也不怎么说话。 林大姐不停的念叨着:“要听你二姨的话。” 大姐夫很沉默,临检票的时候,才道:“外面再好,也不是家。好好的学,早点回来。” 丹丹只顾着点头,也不抬头看人。 林雨桐觉得,林二姐将这孩子带出去,算是救了这孩子一次了。 等看着飞机起飞,带着亲人飞往大洋彼岸,林大姐才道:“这回学乖了,可这亏也吃点有点大!” 大姐夫苦笑了一下,“不吃亏,长不大。” 回去的路上,林大姐就不好意思的对林雨桐道:“我想好了,我也辞职。老幺在城郊租了一些地,我和你姐夫手里的钱,也够租几亩的。” “种菜?”林雨桐挑眉问道。 “不是!我想种花。”林大姐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种花,也不一定要什么名贵的,就是常见的,喜庆的就好。我瞧着外面一盆仙人掌,都卖好几块钱呢。成本又不大。技术上不懂,不是还有程颖呢吗?我上次问了一下她,她说这个市场行情还是挺好的。” 林雨桐诧异的看向林大姐,“大姐这是……”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试一试。”林大姐发狠,“要是我有钱,就不信那女人敢那么说丹丹……” 第436章 那个年月(166)三更 那个年月(166) 年节在即,但是孩子们还是没有放寒假。高三补课,三个孩子都补得糊掉了。 四爷也不高兴,因为今儿,又有一个小伙子跟着自家三个孩子一起出了校门。不过这个孩子明显是个胆大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跟着自家的孩子一起过来,主动跟四爷问好。 “爸,这是我同学李阳。”雨生拉着四爷的胳膊,“咱们两家顺路,我们就带他搭顺风车来了。” 四爷能说什么,只得笑着点头,“那就上车吧。雨生坐在前面。” 后面坐三个大小伙子,多少有点挤的。 “李阳你坐前面吧。”雨生摇了摇四爷的袖子,“我们三个挤在后面,习惯了。” 雨生到底是姑娘家,纤细很多。坐在后面,说不上挤。 李阳笑嘻嘻的应了。 四爷心里暗暗的给雨生贴上了一个‘女生外向’的戳。 到家后,三个孩子在饭桌上,才说起这个转学生。 “他很厉害,计算机编程,他自己能弄懂。”震生就道,“在这方面,我们不如人家。” 四爷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晚上才小声跟林雨桐道:“关键是这小子长的很体面。” 林雨桐一时没明白四爷说的是谁。孩子们饭桌上说的话,她也就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了。哪里能联系的上。 于是,她将润肤水边往脸上拍,边问四爷,“哪个小子?咱们这三个长得够体面了。” 四爷将林雨桐贴在脸上的头发帮她撩起来,才道:“就是那个转学生,李阳。” “怕你闺女喜欢上人家小伙子?”林雨桐有些好笑的道。 四爷不是滋味的道:“你瞧说起编程来,雨生那崇拜的小眼神。即便现在不喜欢,估计离喜欢也不远了。” 林雨桐白了四爷一眼,“小孩子家,情窦初开,没有喜欢的人,咱们才真该犯愁呢。好在我闺女审美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这就行了。” “你的要求,可真是不高。”四爷说着,就伸手在林雨桐的脸和脖子上揩了一把油。 林雨桐顺势趴过去,将手上没拍完的润肤水抹在四爷的脸上,“可别太偏心,你那两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 “他们要是连媳妇都找不着,那就真活该打光棍了。”四爷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左右翻看着把玩。 林雨桐就笑:“这话怎么理解?” “作为爷的儿子,这点本事都没有吗?”四爷一只胳膊枕在头下,歪着头看林雨桐,眼里带着戏谑。 林雨桐脸上也似笑非笑起来,“照爷这么说,爷在对付女人上,很有些心得啊。” 四爷一把将林雨桐拉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道:“爷在对付女人的手段上有没有心得,你不是最清楚吗?” 林雨桐就拧他腰上的软肉。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岔开了,但是林雨桐还是忍不住小心的观察着孩子们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变化。 姑娘家,要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这穿衣打扮上,总是有些变化的才对。 但是林雨桐一直观察到年三十,孩子不用去上学了,还是没看出端倪来。 一家三口赶到印家的时候,年夜饭都已经做好了。 电视开着,长生蹲在客厅里玩火车。晓晓初三了,坐在沙发上,将本子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侧着身子写作业。 老爷子在一边端着洋瓷缸子的茶杯子喝茶,看着两个孩子,乐呵呵的。 见三个孩子回来,就赶紧招手,将孩子往身边叫。 如今,客厅里的沙发换了,换成三面都能坐人的长沙发。要不然,就挤不下。 印薇把水果往茶几上一放,就又指着晓晓,跟林雨桐抱怨,“你说这写作业,这么写能行吗?歪七扭八的不能看就算了,好歹用点心。你瞧瞧她,一边开着电视,一边写作业。我都不知道她鬼画符,写的是什么东西。” 晓晓抬头,看了印薇一眼,“我们老师可烦人了,单词写二十遍,课文抄十遍。这些东西我都会了。不写还不行,不完成作业就得叫家长。烦人的很!我这还好歹一遍一遍的写完了。我们班有那种牛人,一个人拿两只笔写字,就能少写一半。我这算什么啊?够老实了。” 林雨桐就忍不住笑,“一个手抓两只笔,写出来老师肯定能看出来的。不走捷径是对的。听老师的话,这样学出来的东西,保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舅妈,你不知道。”晓晓拿着笔,盘腿坐在沙发的角落上,左手挥舞着,右手拿着笔,按在本子上始终不停的写着,“我们老师根本就不检查,都是先把作业收上去,然后打乱了发下去,相互检查。怕有人作假,还得反复好几次,一本作业,好几个同学检查。谁也不知道作业本会落在谁的手里。没办法了,不管怎么办,都得写完吧。至于写的好不好,才没人管呢。要是倒霉的遇上那种特别较真的同学,或者有矛盾的同学,她还会一遍一遍的数呢。我上次有个单词,少些了两遍就被人给抓住了……” “那还是你做的不好,你为什么要少些两遍呢?”印薇不给她狡辩的机会,直接道。 雨生就在一边笑,“肯定是碰上长单词了。别的单词两行就够了。这个单词写了两行,人习惯的就以为够了。结果,就少了几遍。我也遇到过这样的,被老师罚了五十遍。” “那你们老师还挺好的,没我们老师狠。”晓晓摇头道,“上次我被罚了两百遍。手腕都疼了。恨死我们班那个告状精了。就她认真负责,检查谁的作业她都能查出问题来。老师还夸她。我看就有毛病,显摆不出她比别人能一样。” 夜生就撺掇晓晓,“下次要是你检查她的作业,也往仔细的检查。” 晓晓就偷笑,“上次我就这么干的,不光检查她完成了没有,还检查她写的对不对。结果被我挑出一堆丢了字母的单词。她熬了半晚上改错都没完成。” 印薇就点点晓晓,“跟同学好好的,你这性子,一点亏都不吃,这可不成。你抓她的错,她抓你的错处,虽然在学习上有帮助,但是做人不能这样。你要是将检查出来的错误,私下里告诉她,她下次还好意思故意抓你的错吗?”说着,就跟林雨桐摊手,“现在这孩子,性子都刚硬。一步都不肯退让,一个是针尖,另一个就是麦芒。这针尖对麦芒,说到底,还不是两败俱伤。” 晓晓就不乐意这样的理论,“那凭什么先退让的就得是我?” 梅抗美就摇头,“这就是独生子女的坏处。咱们兄弟姐们多的时候,那有好吃的,不都是你让我,我让你吗?现在这孩子,大部分都独!” 这也有点以偏概全。 今年的年夜饭,大部分都是素菜。就连饺子,也都是素的。 韭菜鸡蛋的,莲菜的,还有萝卜的。 “就给我萝卜的。”老爷子点了点几个孩子,“一个个的吃萝卜就跟吃□□似得。这玩意,当年想吃,还吃不上呢。都不惜福。”说着,就对去厨房的林雨桐道,“不要干饺子,带点酸汤。吃着舒服。” 林雨桐笑着应了一声,老爷子真是好胃口。吃了二十个韭菜的,还能再吃一碗萝卜的。这胃口,顶上一个壮小伙子了。 “应该包点酸菜的。”郭永红对印薇提意见道。 印薇摇头,“现在人家专家都说吃这些酸菜腌菜不好,有鲜菜,干嘛还吃酸菜。” “大姐,你这可有点过了。现在这专家,什么不说?只要给钱,什么都说。”印昆摇头,“咱们祖祖辈辈吃了多少年了,不也没事吗?听专家的?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去!”印薇将醋碟子往郭永红面前一推,话却是对对面的印昆说的,“没这么埋汰人家专家的。咱们家不就有两个专家学者吗?” 这是说四爷和林雨桐。 四爷摆手,“我还真不够专家的级别。大姐别往我脸上贴金。桐桐在我们所是专家,大家公认的计算机专家。” 林雨桐端着饺子出来,“不兴这么挤兑人的。这是正儿八经的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啊。” 说的一家人都笑了出来。 林雨桐将饺子给老爷子端过去,香味叫震生直吸鼻子。 汤面上撒着香菜香油,一股子酸香味直往鼻子钻。 林雨桐点了点这孩子,又进厨房给震生调一碗酸汤。 就听印昆在外面道:“我这还真不是埋汰专家。我跟你们说,这不光是专家不靠谱,就是很多的记者,报社的编辑,都不靠谱了。就前几天,还有几个著名的笔杆子,找到我身上,要给我著书立说,记录我这几年的辉煌成就。我的天呐,我何德何能敢著书立说了?说到底,还是我能出的起高昂的润笔费……” 第437章 那个年月(167)一更 那个年月(167) 印昆说的问题,确实是个问题。但大部分中国的知识分子,还是耻于谈钱,甘于寂寞,甘于清贫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老爷子就十分不满印昆,“你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上的穷人。” 一句话差点没把印昆噎出个好歹来,“爸,您这话,可不公道。您说说,我是那种除了钱,什么都不顾的人吗?” “我瞧着,没差什么。”老爷子哼了一声,“钱嘛,够用就行。关键得看你给这个社会创造了多少财富,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梅抗美赶紧捧老爷子,“您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说他的。说到底,这人啊,一天也就吃三顿饭,睡下也就占了三尺宽。就算咱们个个都长得跟穆铁柱似得,撂倒了也就两米多长,能占多大的地方。钱多了,也就是个数字。还不如叫他回来,多陪陪我们母子呢。” 晓晓不赞同的插话道:“舅妈这话也不对。这就得看您追求什么生活品质了。我们班一个同学,他妈妈穿衣服只穿意大利名牌,一套下来一万多是平常事,就一个小小的挎包,也得八千多。我爸妈的工资一年加起来,也买不起人家的一个包包。更别提其他的奢侈品了,听说一个满天星的劳力士手表,得一百多万呢。您这么算算,就知道我二舅那点钱根本不算钱。” 印薇就点了点她的额头,“死丫头,这些事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我告诉你,人家有钱那是人家能挣来。不要总是跟别人比吃比穿。咱们家的条件比起大部分人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别不知足。” 晓晓就笑,“我没不知足。我就是说说。毕竟还有很多人的生活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就不一样吧。人跟人本来就不一样,没有可比性。”印薇笑道,“你说这人要是穿着一万多块钱的衣服,然后背着八千的包,去挤公交车,肯定不现实。那除非自己再买一辆车开着。有了车,这就得住别墅吧。我的天啊,这日子,多少钱够用?就是无底洞。” 豪富,现在还是中国人不敢想象的。 反正不管老爷子怎么反对,挣钱的事,谁也没耽搁。 等过了年,四爷打电话给印昆,让他通知在香港的迈克,可以试着跟药厂那边试探着接触了。 如今,国家宏观调控,收缩银根,这些靠着贷款过日子的企业,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了。 林大哥和林大姐这边,已经两月没领工资了。 等迈克处理香港的事务,赶过来的时候。火遍半边天的股市,一路狂跌。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从一千五百点下跌到三百点。 “国家整顿金融秩序,股票的行市不好。房地产更糟。”印昆摇头,“很多人,把钱投到股市上,偏偏股市下跌,套牢了。再加上银行停贷,这下子,盖的楼全部都停工了。紧接着,地价下跌。大部分都破产了,尤其是押宝压到海南和北海的。坑惨了!忙来忙去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胡槐那小子,不光是破产了,还欠了银行两百多万呢。最近在京城走动呢,找关系四下活动,也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四爷点点头,“听说胡家想办法来京城了?” “大嫂他爸,退休了。在政协捞了个位置,举家进京了。不过,也没上门来,就给爸爸打了个电话,问了一声好。”印昆小声道。 那就是没有贴上来的意思。 四爷点点头,转移话题,“迈克跟药厂接触,咱们不要出面了。” 印昆明白四爷的意思,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只要是外国的公司,那就一定是好的。条件上能不停的往后退让。但要是知道是自己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再加上,自家跟药厂的特殊关系,暂时不出面,其实才是最把稳的。 林雨桐和四爷说起药厂的事,并没有瞒着三个孩子。 “妈以后要辞职自己做企业吗?”雨生问道。 林雨桐点头,“是啊,估计要不了多久。” 雨生就露出沉思之色,没有说话。 迈克跟药厂的接触,不可能一帆风顺,这就是一场拉锯战。 但林雨桐和四爷却没精力关注了。孩子们还有两月就高考了。不管什么事,都得为孩子的高考让路。 四爷是早上送,晚上接。 林雨桐一天三顿的给孩子们搭配着营养餐。 考试越到跟前,孩子们的压力就越大。 “要不听听音乐去。”林雨桐看他们吃完饭就回屋看书的,就赶紧提议,“就是那个……我的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破船那个……” “妈!什么破船,那是客船。”三个孩子就笑。 雨生哭笑不得,“您真是的,这好好的东西被您改了一个字,这味道怎么就全变了。” 林雨桐一噎,这能怪我吗?还是本山大叔的台词更经典,总让人难以忘却啊。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 四爷将音响打开,放出来的是《来生缘》,“现在的孩子都喜欢这个,什么香港的四大天王……” 林雨桐看四爷,然后抿嘴什么都没说,就进厨房了。 真是不承认自己落伍都不成了。 “我就说嘛,震生和夜生怎么好好的,非要把头发留长,还弄个中分,原来是这个啊。”林雨桐恍然。 “夜生那头发,也就能留这几个月了,开学去军校,哪里还能留得住,别管了。”四爷拿着高考的招生简章,一个一个学校和专业的看。 震生和雨生一直没说他们要读哪个大学,这叫四爷有点忧心。 七月,正是暑热的时候。 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叫人无端的觉得烦躁。送完孩子去考场,四爷和林雨桐面面相觑。 “还记得七七年,咱们进考场的时候?”四爷问林雨桐。 林雨桐点头,“那时候我也没现在紧张。” 四爷就笑,“那时候,孩子才刚断奶吧。现在呢,转眼展翅高飞了。” 林雨桐点点头,孩子读了大学,住在家里的可能性就小了。 即便周末回来,也还是有欠缺的。比如夜生,周末根本就不可能回来。国防大学可在hn,离北京远着呢。 考试期间,两人从不问孩子考的怎么样。只保证他们能吃好休息好,别的一概不问。 即便不问,两人也能感觉到,三个人是越考越轻松了。 紧接着,就是估算成绩,然后填写志愿。 谁也没想到,震生选了人民大学。 g在七七年就说过:“人民大学是要办的,主要培养财贸、经济管理干部和马列主义理论工作者。” 所以,震生选择的道路,大家一瞬间也就清楚了。 可等到雨生把志愿表给林雨桐的时候,她也愣了一下,“怎么是企业管理?” 这孩子不是一直想出国去看看吗? “以后帮妈妈的忙呗。”雨生笑道,“再说了,企业也是要走出去,然后引进来的嘛。一样可以出去走走的。” 林雨桐就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心里有些欣慰。 等成绩和录取通知书的过程,是痛苦而漫长的。四爷打算叫三个孩子出去旅游,谁知道江淮这小子回京城了。 “报考的哪里?”林雨桐将西瓜递过去,问道。 “qh,计算机专业。”江淮说着就笑了,“我觉得我的成绩差不多,就跑回来了。以后周末回家还能改善伙食。我妈想叫我去fd,最后,我还是想回来。” “也好,住哪边都行。你爷爷那边,你的屋子一直没动。我们这边,加个床的事。”林雨桐笑道,“雨生一个人去qh,我也不放心。刚好,你过来了,在学校也能看着她点。” “好啊。”江淮看着雨生就笑,“以后,你不听话我还告状。” 雨生却不以为意,“不在一个院系,想见面除非约时间,哪里能走到哪都能见到呢。”说着就道,“我们班李阳也报考的计算机专业,改天叫出来大家一块玩,说不定你们将来是同学呢。” 江淮摇头,“女生就算了,男生可以考虑。” 雨生就怪笑,“哟!大哥这是多受女孩子喜欢啊。” 把江淮臊的扯雨生的耳朵,“小丫头片子,你能耐了你。” “你爸没让你考军校?”四爷问道。 江淮苦笑,“我爸是想呢,但是我妈不让。我妈说上军校也行,但必须是军医大学。我对学医没兴趣。”那天晚上,他听见父母的争吵了,妈妈说,当年一个排的战友都死了,就爸爸活下来了。一个排的人,就留下自己这一根独苗苗,真有个意外,将来到了那边,没办法跟战友们交代。爸爸这才不说话了。第二天,他去书房找了爸爸,跟他说,将来若有一天,真的需要上战场了,他会毫不犹豫的穿上军装,绝不做孬种。爸爸当时背过身,哭了…… 第438章 那个年月(168)二更 那个年月(168) 八月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来了。 这时候,印昆给每个孩子送个一个礼物——手机。 白屏的,屏幕没有手表的表盘大。但确实是手机。 “号码都给你们办好了,费用不用担心,只管拿着用就是了。电话费我按月让人给你们交。省的找不到你们的人。”印昆笑道。 大学的宿舍,每个楼有一个电话就不错了,打电话接电话都不方便,有手机,这就不一样了,到哪都能找见。 孩子们对于手机,有浓厚的热情。尽管现在的手机,功能少的可怜,除了打电话,就是发短信。连游戏都幼稚的很。 林雨桐当然动心了,真是怀念以前那种手里不能离了手机的感觉。 以前,她出门总记得得带三样东西,缺一不可。 钱包,钥匙,手机。 “这东西……”四爷拿着手机翻看,“闹不好要成为生活必须品啊。” 林雨桐看四爷,您说的可真是太对了。 人们对于手机的依赖,会到什么程度,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 不过,这时候没有什么套餐可以选择,入网费五十,月租费每月十块,不管接电话还是打电话,一分钟四毛,在大城市可以开通漫游。 夜生拿着电话,只觉得可惜,“军校管理严格,这东西,大部分时间估计都得关机。” 这是没办法的事。 等你毕业了再想起用手机的时候,那时候的手机,估摸着就成彩屏的了。 开学用的东西,林雨桐早就预备出来的。当然了,夜生是不需要的。他吃穿用都是统一的。 而最早开学的,也是夜生。 “不用去送。”老爷子发话了,“就叫他一个人去。当兵嘛,很多时候一个人深入敌营。谁见过拖家带口的。” 其实,四爷和林雨桐也没有要送他的打算。买好火车票,到了地方就有接待站,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这孩子除了一身衣服,一个小背包,就没有其他的行礼了。 他自己的银行存折自己带着,不过带着估计也没用,全部封闭式,上哪花钱去。 这孩子除了兴奋,就没别的了。见林雨桐舍不得,才低声道:“过年我就回家,给您带特产回来。” “到了就打个电话报平安。”林雨桐抬手,将夜生身上的衣服拽了拽,“在火车上也小心点,多长个心眼。遇到任何事处理不了,就打电话回家,有你爸呢。” 夜生无语,自家老妈这语气,一如既往,好像自家老爸,无所不能一样。 四爷也有些无奈,“行了,要是想孩子了,周末坐飞机去,方便的很。” 雨生是真哭了,三胞胎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上学的时候,座位都是紧挨着的。彼此都跟长在对方身上一样,这猛地一分开,肯定不舍得,不习惯的。 “有空就给我打电话。”雨生哭着直打嗝,拉着夜生手里的包不撒手。 夜生就服气了,“成!我打电话还不成吗?在跟前的时候你不待见我,欺负我没够了,我一走你倒是舍不得了。不带这样的。” “谁欺负你了?”雨生放开他,“要是国庆有空,我们去看你。” “好!我等着。”说着,就窜出去,往检票口跑。朝四爷和林雨桐打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等到了震生身上,四爷连起来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自己拎上包,打车去学校。” 震生只能认命,本来他想开家里的面包车去的。 还是江淮和雨生,两人送了一下震生。 而雨生的待遇明显不同,连江淮也跟着受益,最起码是被车送到学校的。 雨生办入学手续,四爷和林雨桐就拿着东西先往宿舍去。 宿舍是八人一间,自家到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有好几位家长了。地域有差别,贫富也有差别,这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屋子里只剩下对着门的上下铺了。 雨生跑上来一看,“没事,我住下铺。” “那国庆的时候,换个厚点的帘子,不进风。”林雨桐说着,就帮着雨生将东西往出拿。 收拾好了,又带着雨生和江淮在外面吃了饭,两口子才回家。 家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 林雨桐想起一个词,叫‘空巢’。 现在这样,可不就是空巢。 以前,孩子多,一个跟一个年龄差着年纪,尤其是弘瞻,更小。 两人身边从来就没有寂寞过。但现在呢,孩子一大,两人寂寞了。 面对面坐着,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孩子从现在开始,就会离开父母的视线,等大学毕业,又各自有工作要忙,然后是娶妻生子,各自有了一个小家。 “相依相伴的,还是只有彼此。”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感叹道。 两人从孩子上了大学以后,晚上基本就不做饭了。直接开着去印家陪老爷子吃,或是,去林家陪林爸林妈吃饭。 老人果然更高兴了,人老了,就喜欢把孩子们全都圈在身边。 周末的时候,就得在家给孩子们做饭,改善伙食。 震生和雨生,还有江淮回来,就跟饿狼似得。 “食堂的饭,简直太难吃了。不是老黄瓜,就是老豆角。过段时间,估计就是萝卜白菜,豆腐豆芽,外加冬瓜了。”雨生摇头,“豆角我都嚼不动。” “没有肉菜?”四爷看着三个孩子的筷子不停的夹肉,问道。 江淮就笑,“有!那大肥肉片子,我的天啊,一点瘦的都没有。两极分化,没油的能淡出鸟来,有油的恨不能腻死个人。别说雨生了,就是我也受不了那个。” “还有那鱼,一股子腥味,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雨生摇摇头,“就是那素汤挂面,好歹还能吃。我吃了一星期挂面了。” “那西红柿鸡蛋面也不错,你下周试试。”江淮推荐道。 “只有西红柿,没有蛋。”雨生抱怨道,“这食堂真是心黑啊。” 林雨桐就问震生,“你那边呢?” “缺盐少醋没味精,难吃。”震生摇头,“我在学校外面吃了两顿,剩下的就是吃方便面了。” 雨生就跟林雨桐道:“下周我去买个酒精炉子,熬稀饭,煮挂面都行。妈,你给我准备点泡菜咸菜肉酱什么的,直接拌了就能吃的。” “酒精炉子?”四爷皱眉,他还真没见过这玩意。 林雨桐倒是见过,而且曾经还用过。 这还真是比较久远的回忆了。 “用医用酒精还是工业酒精?”林雨桐问道。 “都能用。我想买一桶工业酒精。才几块钱。差不多能用一个月。”雨生笑嘻嘻的道,看来是打听好了。 以前都是偷偷的用煤油炉子,现在都换成酒精炉子了。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神器?”震生问道。 雨生得意洋洋,“女生都知道。你要吗,给你带一个。” 震生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们宿舍那味,别提了。做饭这事,在里面,我吃不下去。” 可怜的娃。 江淮就看雨生,“我不用了吧。你要是晚上熬稀饭,给我留一份放在保温饭盒里就行了。”说着看林雨桐,“三婶,把肉酱多给我准备点,买几个馒头就能凑活一顿饭。” 瞧这可怜的。 所以,林雨桐买了十斤肉,都不见得够这三个孩子分的。 反正不管一开始怎么不适应,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就跟夜生一样,打电话回来,说是不习惯南边的气候,不习惯南边的饭菜,但是说了两三个星期以后,就不说了。不过是习惯了罢了。 而此时,林大哥终于完成了他半辈子的夙愿,跳到招商局了。跟半死不活的药厂,再没有半点关系。 过了国庆,迈克才打来电话,药厂跟他,签订了初步的意向。至于具体的细节,还得谈判。这关系到职工下岗,关系到退休职工的养老,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商榷。 林雨桐和四爷也就忙了起来。 因为裁撤的人员过多,谈判一时就陷入了僵局。 尤其是对管理层,林雨桐要求毫不犹豫的砍掉。就更让谈判进展缓慢。 但是在这一方面,林雨桐却不打算退让。这些人尸位素餐习惯了,她可不想叫他们继续在自己身上吸血吃肉。 林家,林爸林妈并不知道正跟药厂谈判的是谁,因此,两人一直持反对意见。可林雨桐觉得,要是两老知道了,也一样会坚持持反对意见。到时候,自己的麻烦只会更大。外面的火没有扑灭,后院又得起火。甚至闹不好,能将俩老人气出心脏病来。 坚决裁员,在老两口看来,就是无情无义啊。 但不经过这一步又不行。以后,若是扩大生产规模,林雨桐十分乐意,再将厂里这些能干的职工的招聘回来。 但是,现阶段肯定不行。再说了,不经过这个痛苦的蜕变过程,怎么打破他们脑子里那种大锅饭意识。 因此,林雨桐只得默默的承受来自爹妈的指责,成为他们嘴里那个万恶的‘资本家’。 第439章 那个年月(169)三更 那个年月(169) 雨生这几天比较恼火,因为从家里带来的润肤霜擦脸油,总是用的特别快。 不用问,肯定是被别人偷着用了。 这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能这样呢。 但这事,没抓住别人的手,又不能说什么。就算知道是谁用的,她也不打算追究了。以后这东西,只放在随身的包包里,只带一周的量就好。 自己用的擦脸的东西,都是自家老妈自己做的,外面根本没有卖的。而且都是针对自己的皮肤,特制的。别人用了也未必就起作用。 现在外面的那些银耳珍珠霜还是什么的,根本就不能跟自己用的这些相比嘛。 她之前从来没住过校,还真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过。 “雨生,用一下你的手机。”上铺的同学喊道。 雨生:“……”每天都有人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都说是出去一趟不方便。 她心里不舒服,还是把电话递过去,“咱们都省着点用,要不然就没这福利里。我二伯给我交话费,看了用了这么多,还以为我交男朋友了。差点没收了。都悠着点啊。” 宿舍的同学嘻嘻哈哈的笑,过后,稍微好点。 以前她是二十四小时开机,平时调到静音上。但是,宿舍里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当成是共用电话,留了号码,每次打电话来说要找谁谁谁的时候,叫她特受不了。偶尔一下还行,天天这样,放在谁身上谁都得烦。 今儿熬了粥,给江淮留了一份。装到饭盒里,她才给江淮打电话,“哥,下来取吧。我这就下楼。” 江淮正给要用馒头蘸酱吃,就接了雨生的电话,“行,我这就下去。” 李阳跟江淮一个班,一个宿舍,一听就知道是雨生的电话,“你妹妹又给你送饭了?” 江淮笑了一下,李阳什么心思他知道,但知道不意味着就会帮着说什么。 秋风起了,慢慢的冷了起来,宿舍楼底下,一对一对的,站着不少人。 江淮笑着从雨生手里拿过饭盒,看了雨生的脸色,“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雨生将不停的震动的手机给江淮看,小声道:“这个电话是找隔壁宿舍的一个同学的。” 江淮就皱眉,“你以前的心眼都去哪了?” 说着,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咱俩换着用吧。反正上面都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打到谁那里都一样。”说着,将自己的手机往雨生的衣服兜里一塞,直接把雨生的电话给拿了。 雨生就笑嘻嘻的应了,“要是有要紧的电话,还得赶紧跟我说一声。” 江淮把饭盒接过来,“知道了,快上去,冷的很。”接着,又不放心的叮嘱,“要是同学问起来,就说是电话老响,把大哥我惹火了,将你的电话没收了。” 雨生跺脚,“我有那么笨吗?” 不笨!就是有时候抹不开面。 一饭盒黄灿灿热腾腾,又软又糯的小米粥,叫一个宿舍都羡慕极了。 “你妹妹还挺贤惠的。”一个同学就羡慕看了一眼饭盒,见江淮防狼一样将饭盒端起来,他又道:“你们印家缺上门女婿么?” “滚蛋!”江淮伸出腿,踹了一脚。雨生也是他们能肖想的。要是真有这样的狼崽子靠过去,自己没有拦着,那三叔非得打断自己的腿不可。 这边刚骂完人,那边的电话就响了。 “三叔?”江淮接起来,就道。 四爷一愣,“是江淮啊?怎么?跟雨生一起吃饭?” 江淮笑道:“没有!我跟她把电话换了一下。以后找她,就打我的号码。” 四爷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之前打电话老是占线。我知道了……” 江淮一笑,紧跟着就听见三婶的声音,“江淮?” “三婶,我听着呢。”江淮端着粥喝了一口才道。 林雨桐就道:“明儿降温,要下雪了。一个小时以后,你到学校门口等我们,棉衣给你们送去。” 江淮赶紧应了,“别叫雨生了,我顺便给她送去。外面怪冷的。” 林雨桐应了,才挂了电话。 江淮吃了饭,到点了就骑着自行车去校门口。林雨桐将两包衣服给递过去,“赶紧回去吧。记得穿暖和点。” “嗳!”江淮应了,看着车子走了,才骑车去找雨生。结果到了楼下,看到雨生跟一个男生说话,这小子江淮暑假也见过,叫白帆。 跟雨生是同一个专业。 “大冷天的不在被窝里猫着,在楼下干什么?”江淮虎着脸。 雨生吓了一跳,“大哥,你怎么……” 江淮将包递过去,“幸亏三叔没进来,要不然……” “什么啊!”雨生摇头,“我们在说组织辩论会的事。” “什么会都不行。”江淮催她,“回去睡觉,回头该感冒了。” 等雨生上去了,才脸色难看的看白帆,“你看不到雨生只穿着毛衣啊?”就这德行,一点都不懂关心人,直接pass。 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白帆看看手里拎着的外套,他都想好套路了,等会雨生冷了,他就把外套给雨生披上。多温暖的情节啊。为了这一天,他专门将自己的厚外套洗了再洗,还喷上了香水呢。差一点就成了,自己要是早一步也就成了。怎么偏偏这么巧,有人来坏事呢。 这哔了狗的运气。 下一次的机会还不知道在哪呢? 跟妹妹读同一所大学的大哥,都是讨厌鬼。 以前在中学的时候,人家有俩弟弟护着。这会子好容易媳妇熬成婆了,不惜将人追到大学了,从哪里冒出一个堂哥来。之前没听过啊。 看来还是情报工作做的不到家呀。 白帆先是泄气,转脸又想,我就不信,大学毕业之后,她还能再有哥哥弟弟跟她是一个单位的。 要是雨生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说,同学,哥哥弟弟都不算什么。等毕业了,我就跟我妈是一个单位了,你更没戏。 震生这会子说不上是烦还是幸福。 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要来送温暖。他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缩着脑袋往学校门口跑。 谁知道半路上碰上两个女同学,十分热情的跟他讨论社团的事。 开学的时候,他懒得费劲,就直接报了一个乐队。反正,大部分的乐器,他都能玩。 谁知道这些可了不得了,国庆演出一结束,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女同学,都自来熟的跟自己搭话。 不搭理吧,显得这人清高。搭理吧,他也干不出夜生那种你来我必往的蠢事。 “你的小提琴拉的太好了,学了几年了?”一个女同学,个子矮矮的,仰着头问道。 震生笑了一下,“我六岁就开始练了,还是没什么长进。”说着,就笑道:“咱们改天聊,我还有事……” “我们也去校外。”另一个女同学笑道,“外面有卖烤红薯的。” 震生赶紧摆手,“那你们慢点走,我还着急见人。” 等跑到门口,果然看见有一辆黑色的车尾灯亮着。 林雨桐一手拿着包,一手拿着震生的羽绒服。见儿子缩着脑袋,就赶紧将羽绒服给他往身上穿,“冻坏了吧。这学校跟前就有卖衣服的,你怎么不长心眼,先买两件凑活着穿。” “没事,不算太冷。”震生摇摇头,顺手给林雨桐把围巾系好。 这一幕被身后的两个女同学看到了,结果第二天,莫名其妙的传说,震生在校外已经有女朋友了。 宿舍里的同学打趣震生,“人家都说是你女朋友给你送衣服,你怎么说是你妈。” 震生懵了半天,“那真是我妈。” 结果死活没人信。 宿舍里这些都吵着要见自家女朋友。 震生无奈,“那就周末吧。一起跟我去见见。” 然后林雨桐就接到儿子的电话,要带同学回家吃饭。 “那就吃火锅吧,人多,也划算。”林雨桐征求意见道。 吃什么根本就不重要,震生笑道:“妈,一定得打扮的年轻点。叫他们长长见识。” 年轻跟长见识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林雨桐觉得跟孩子之间有了代沟了。 为了吃火锅,林雨桐特意买了一个电炉子。 周六,震生带着七个小伙子进了家门,再加上江淮和雨生,十个大孩子,叫家里一下子给拥挤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震生将大家给带到他家里了。 来的时候,空着手,什么也没准备,都怪难为情的。 屋里只有两个女的,但绝对都不会是震生的女朋友。因为长相上,很明显能看出是有血缘关系的。应该是姐妹吧。 “这个是我妈。”震生指了正端着果盘过来的林雨桐道。随后又指了正在倒茶的雨生道,“这是我姐姐,比我大五分钟。” 几个小伙子蹭一下站起来,“阿姨好,姐姐好。” 雨生就笑,“叫我雨生就行。” 几个小伙子朝林雨桐瞧去,然后等林雨桐进了厨房才小声问震生,“你妈……是亲的吗?” 第440章 那个年月(170)一更 那个年月(170) 其实是不是显得年轻,林雨桐压根也没在意过。 更没有什么用心打扮这一说。 如今的流行穿着,就是健美裤。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不管多大官,都穿夹克衫。不管多大肚,都穿健美裤。’ 其实健美裤这玩意,是最挑体型的。胖人穿上显得臃肿,瘦人穿上显不出圆润,个子太高的更显得高,个子矮的显得腿短。而且,腿型不好看的,更是显露无疑。 但就是这样的一种裤子,却风靡了大街小巷。 无论年龄、身材,人人都穿。从学校的小女生到工厂的女工再到菜市场卖菜的老大妈,从城市淑女到村姑。真是下到三四岁上到六七十,但凡女性,几乎人人一条黑色健美裤。无论是去上班,郊游,饭局,逛街,去医院还是在菜场。简直就是时尚万金油。而且,就连男生也穿。长生的学校,准备元旦文艺汇报演出,老师就让孩子家长给准备红色的毛衣和黑色的健美裤。 所以,走在街头,放眼望去,齐刷刷地,大家统一穿着清一色的健美裤。 如今这健美裤,颜色都丰富了起来,当然了,还是以黑色的为主,靛蓝色的,银灰色的,各种红的,条纹状的。不过,颜色奇怪的健美裤,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但不得不说,这种裤子穿着是极为舒服的。虽然裤子穿的时间长了,膝盖部位和臀部,会鼓起来,显得松弛。但还是让人趋之若鹜。 以前,这健美裤都是春秋季节穿,后来呢,连冬天也穿。里面穿着毛裤,保暖裤,再套上健美裤,还是一样显瘦,半点都不臃肿。所以,就自然更受追捧。 林雨亭送过来一打健美裤。 林雨桐也就不能免俗的穿了起来。 她其实是有些别扭的,毕竟,后世这东西一直也有,但都是当成是打底裤在穿。如今,就这么穿着,屁股后面包裹的浑圆,总让人觉得别扭又难受。 因此,她将毛衣织的特别长。更是别出心裁,织毛衣的时候,从大腿这个地方开叉往下织,样子就有点像是毛衣旗袍。一直到小腿的位置,这样穿着,才不觉得别扭了。 给雨生的毛衣没有分叉,橘红色的毛衣,是特别贴身那种,长度也刚好带大腿。小姑娘这么穿着,就很好看了。 震生将茶几下面的相册取出来,给大家看。 “这是我爸妈结婚时候的。”指着照片,“这是在东北插队……这是在建设兵团……” 还有一张是林雨桐大着肚子在编席子的,看得出来,弯腰非常的吃力,“这是怀着我们劳动的照片。” 然后后面有孩子出生第二天的照片,背景是帐篷。 “那时候,唐山地震还有余震在,我们住的事小帐篷。”震生解释了一句。 再后来就是东北的土炕上,一个产妇身边躺着三个孩子的照片。 一张张的往过翻,来证明这绝对就是亲妈。 四爷回来的时候,快开饭了。脱了羽绒服,四爷里面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居家穿着,随性舒服。他还顺便还买了一箱啤酒一箱子可乐。 “你爸也很年轻。”另一个同学在震生耳边嘀咕。 江淮帮着将菜摆出来,听了一耳朵,就笑道:“吃饭吧。” 啤酒这些孩子都没碰,可能是因为有家长在的缘故,都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不过不得不说,这些孩子们的肚子那真是了不得。不光将准备的菜和肉都吃完了,连冰箱里的冻好的切面和饺子,都被下到锅里煮了。 一顿饭吃了接近四个小时。 “一个个的出去走路都是掂着肚子的……”震生摇头,“指望着这一顿撑两天呢。” 林雨桐在厨房收拾,出来就道:“江淮,你要是有同学朋友,也可以带到家里来。准备这些东西,一点也不麻烦。” 江淮摇摇头,“我们宿舍的同学,家庭条件悬殊挺大的。跟震生他们不一样。” 震生的同学,只看穿着,就知道家庭条件没有太差的。受到别人的招待,能还得起的人情,就不会惶恐。 林雨桐了然的点点头,然后看雨生,“你呢?” “算了。”雨生摇头,“出身好,长相好,成绩好,这样的姑娘,那真是人见人恨,我还是不招人恨了。” “德行!”林雨桐点了点雨生的额头,“臭美!” 不过对于雨生的说法,还是认同的。这在以后有个词,叫做‘白富美’,说的就是雨生这样的。 林雨桐有时候觉得,孩子就应该放在集体里,才能够慢慢的长大,成熟。 呼啦啦一场大雪,就这么落下去了。 林雨桐懒得出门活动了,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都懒得动弹。 这天,四爷出门,带了个东西回来,“我见别人都在玩这个,你也拿着动一动吧。” 林雨桐朝四爷手里看去,这不是呼啦圈吗? 这玩意,她上大学减肥的时候,就玩过,那时候玩的,跟这个小塑料圈子还是不一样的,那是加粗加重的,刚开始摇的时候,腰上都撞的青紫一片了。 但不管怎么摇怎么摆,都只能摇晃三两圈,再也转不起来了。 以前为了学这个,可没少遭罪。可到底也没学会。现在叫自己再学,拉倒吧。不想受罪第二遍。 “我真不会摇。”林雨桐将呼啦圈放在玄关靠墙的地方,“等雨生回家,给雨生玩吧。” “怎么就不会了,你去外面看看,人家胖婶摇的多好。”四爷坚持把大红色的呼啦圈拿进来,“再说了,所里工会今年冬季的体育活动不安排拔河了,安排的是摇呼啦圈。连云师傅都买了两个回家摇去了。” 说着,就把包放下,“我换了衣服就回来教你。” 林雨桐干瞪眼,你教也教不会。自己在这个上面真是找不到诀窍。 而且,一大群的人摇呼啦圈是个什么鬼,有没有这么夸张。 四爷换了运动服出来,将呼啦圈挂在腰上,扭了起来,但是两圈之后,呼啦圈还是掉下来砸住脚了。 林雨桐就那么靠在门边看着,这跟自己不是一个德行吗? 其他的都能学会,就是怎么也转不起这个破圈圈。 四爷不信邪,坚持不懈的转了大半个小时,就是没有转圈超过五圈的。 “这么难?”呼啦圈再次掉下去之后,四爷没有弯腰去捡,反而走出了圈子,拧眉道。 林雨桐十分认同的点头,可不就是很难吗? “我看见人家四五岁的孩子都摇的挺好的。”四爷看林雨桐,“你再试试。”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只得试着摇,还不是跟他一样,两三圈就掉下去了。 真是邪性了!四爷看了呼啦圈一眼,心道。 林雨桐原来也以为,所里说的比赛就是说说而已,谁能想到还是真的。 甚至后勤还专门派车去了批发市场,买了一车的呼啦圈,一人发两个,在家里练习锻炼。也可以带到办公室,坐累了,也可以起身摇几分钟。 十分的人性化。 如今见面,都不问你吃了吗?而是问‘你练圈了吗?’ 林雨桐以为所里是这样,没想到外面更火爆。大街小巷,全都是摇呼啦圈的。 晨练的时候,老人们不练剑了,改练圈了。孩子们不踢毽子了,也改练圈了。 她都闹不明白这是怎么流行起来的,反正就好像一夜之间,全都摇上了。 唯一可以认定的事,厂商门赚了个钵满盆满,而且还继续赚下去。因为京城都流行了,其他地方稍微滞后点,但冲出京城,面向全国是必然的。 雨生周末回来以后,倒是摇的像模像样,但是震生和江淮就笨了点,怎么也摇不起来。 于是,去学校的时候,雨生将家里的呼啦圈全都带到宿舍去了。 单位一人发了两个,因为质量不是很好的原因。再加上四爷原来买的,一共五个,够一个宿舍的同学换着玩了。 “雨生,你家里是不是做生意的?”有同学就问道。 “不是,我二伯是做生意的,怎么了?”雨生都凑过来的同学问道。 那同学看雨生正在擦脸的瓶子始终就是以前的那一个,就道:“你听过兰蔻、迪奥、雅诗兰黛、倩碧这些化妆品品牌吗? 雨生点头,“我二姨带回来的国外的美容杂志上见过,怎么了?” “听说现在商场也有卖的,你去买吗”那同学有些蠢蠢欲动。 雨生笑道:“你要是想去,我陪你去。我就不买了。”自家老妈做的润肤水效果不错,犯不上凑热闹。她笑道,“那东西还是挺贵的,要是买一套下来,剩下的日子,估计就得喝西北风了。” 她回去跟林雨桐学道:“不过,我同学还是买了,把钱都花光了。从我们宿舍一人借了五十,才能撑到学期底。那些化妆品,还真不是大众消费的起的。咱也没用过,谁知道什么效果?说不定比不上妈你做的呢。” “你就是那只吃不到葡萄偏说葡萄是酸的的小狐狸。”林雨桐点了点雨生。 震生倒是笑道:“这是吃饱穿暖了,追求美了,追求健康了,对生活的品质要求越来越高了……” 第441章 那个年月(171)二更 那个年月(171) 转眼,一学期到底了,孩子们也该放寒假了。林雨桐在家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夜生说是这两天就回来,但是究竟是哪一天到,他却没详细的说明白。家里本来能开车去火车站接他的,现在也没办法了。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雪,从南边往京城走,也不知道穿的够不够暖和。 “都这么大了,怎么办事还这么不靠谱?”林雨桐在家里直转圈圈,不停的趴在阳台的窗户口往下面看。 可这一等,就是半下午了。林雨桐越等越焦躁。 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四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一时就瞟一眼林雨桐,“你要在窗户口呆着,就要小心寒气。” 林雨桐顺手就拿了大围巾,将它展开,当是披肩一样披在身上。这才又再往下一瞧,不大一会子,就看见雪地里有个背着军用包一身军绿的影子在雪地里移动,只是这大冬天的,穿的未免也太单薄了些。 “回来了。”林雨桐回头朝四爷喊了一声,。 四爷头都不抬的道:“也该回来了。”说着,就准备起身。看似将报纸收好,一点都不急切的样子,但实际上动作一点也不慢。三两步就到了阳台上,隔着窗户往下面看,正看见夜生慢慢走过来的身影。 他伸手拉开阳台上的窗户,夜生正好抬头,看见趴在阳台上的父母。 爸妈都穿着灰色的毛衣,直妈妈的身上批了一件大红色的围巾,看着鲜亮火红,叫他的心瞬间就温暖了起来。 他展颜一笑,抬起手挥舞着,“爸妈!我就上来了。” 说着,撒丫子就往楼里面跑。 “瘦了,也高了。”林雨桐将窗户关上,四爷已经去给孩子开门了。 江淮回了羊城,震生和雨生也从屋里出来,去厨房热饭菜去了。一家人就等着他呢。 夜生推开家门,一下子把林雨桐抱起来,“妈!我想死你了。” 林雨桐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起来了,儿子的胳膊结实有力,已经能这样抱起她毫不费力了。“就知道拿假话哄我,臭小子快放我下来。” 夜生嘿嘿的笑,放下林雨桐对着四爷敬军礼,“爸爸,我回来了。” 四爷点点头,这孩子,已经是个军人的样子了。“先吃饭,吃完饭,去看看你爷爷。他老人家这两天天天念叨你。” 夜生笑着应了。 “你这衣服也太单薄了,回家了就把衣服换了吧。”林雨桐转身取夜生的衣服去了。 夜生赶紧拦了,“我还想叫我爷爷瞧瞧我的样子呢。” 林雨桐只能起身,回卧室,将空间里存着的军大衣拿出来,“一会穿这个吧。” 这玩意肩章领章的什么全都没有,在二十年前,也是特别流行的玩意。 震生和雨生,两人问着夜生军校生活的事。 “……刚开始,天天被罚。”夜生笑道,“光是站军姿,走正步,就练了大半个学期。这光是自己练的好也没用,得一个班都练得好。有一个拖后腿的,全体挨罚。哎呦,快别提了,这一学期下来,我都没脾气了。” “吃饭跟抢似得,也不顾好吃不好吃,没有可以挑拣的资格……站得有站像,坐得有坐像,再累,没有口令,也不能随便躺下……” 雨生啧啧有声,“没想到你还扛下来了,我都怕你这样的,被半路退学。” “开玩笑!”夜生轻哼了一声,“我这样的,能被退回来?” 三个人又开始斗嘴的模式,林雨桐和四爷只含笑看着,也不插话。 吃完饭,一家人起身回印家。 “这才半年不在京城,好像又变了很多,之前没有这栋楼的。”夜生指着路边,问道。 震生点点头,“所以才说是日新月异,等你读上几年大学,再回来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异乡人了。什么都觉得新鲜陌生。”尤其是在军队这封闭的环境下的人,乡巴佬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夜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到了大院门口,警卫敬礼,夜生习惯性的就坐端正回礼。 老爷子门口也有警卫员,夜生以前也熟悉,现在倒是先对人家敬礼,“班长好。” 看来是已经完全的融入了军队的环境中了。 老爷子看着精神抖擞,英姿勃发,一身军装的夜生,高兴的哈哈大笑,直叫林雨桐给他整个下酒菜,倒二两酒来。今儿家里还有客人,都是老爷子的部下,但肩上的星星,也证明级别相当不低。夜生见了得叫首长。 第二天,一家人又去了林家,林爸林妈都等着呢。 结果一进门,林大嫂的形象将大家吓了一跳。 “大舅妈,您这眼睛上挂俩毛毛虫是干嘛?”夜生夸张的作怪。 “去!什么毛毛虫!”林大嫂轻轻的碰了一下自己的眉毛,“不好看?” “挺好看的。现在就流行这个。”雨生违心的道。 林雨桐哭笑不得,“大嫂,怎么想起去纹眉了?” 纹眉是这两年兴起的一种美容技术,用来美化眉形,而且持久不褪色。但这玩意也有缺点,就是里面的颜料,容易发蓝,褪色,晕色。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林大嫂这样的,成了毛毛虫形状,或者是一种大刀形状的蓝眉。瞧着不自然,生硬,而且有些怪异。 林大嫂拉着几个孩子进屋,才道:“哪里是我愿意去的,是你大哥领导的夫人,非拉着我给他作伴。你看看,老了老了,弄得跟老妖精似得。刚弄完回来的时候,爸妈还以为你大哥给了我两拳呢。” “不过,现在看着是黑的,还行。”程颖出来道,“要是变蓝了,就得赶紧洗了。” 林大嫂懊恼的道,“我们也不懂,听说现在又开始有一种叫绣眉的,比纹眉效果好,谁知道呢。一个个的花钱,弄得蓝眉毛绿眼睛的。” 林爸在那边已经拉着夜生瞧了,“瘦了,也黑了。” “是结实了。”夜生笑嘻嘻的,坐在沙发上,没有靠上去,而是就那么直挺挺的坐着,叫看着的人都觉得累。这娃被训练的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境界中。 就比如他走路,一抬腿就是齐步走的架势,一步一步跟量过一样。跟他走在一块,震生和雨生能别扭死。叫他随意点,但是发现这娃不会散漫的走道了。 十几年散漫,架不住半年的训练。说掰过来,就真的给掰过来了。 虽然有点矫枉过正。 四爷跟林大哥在一边说话。 “我都庆幸我早早的从厂里出来了。”林大哥叹了一声,“年跟前了,厂里的工资百分之六十,也发不下来了。厂里的领导都坐蜡了。这整大半年了,一直跟香港的资方谈,但厂里工会这边不松口,大家也都不想被下岗,所以,对于裁员这一块,怎么也谈不拢。再加上厂里这些领导,都还想在厂领导这个位子上呆着,对资方的条件,那也是不满意。就这么一拖再拖,人心惶惶,无心生产。效益更差了,这也就是资方是个好性子,要是我,换一家去谈,看他们急不急。” 当天晚上回去,四爷就给迈克打了电话,叫他跟其他药厂试着接触一下,再把这个消息放给药厂的领导知道。 反正人的心态就是这样,上赶着不是买卖。 林雨桐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眉毛,心里却对四爷的做法是认同的。 四爷回头,见林雨桐研究眉毛,就道:“你可别跟着瞎折腾。纹眉又不是什么新鲜的技术,还什么西方传来的?扯淡。” “这又怎么话说的?”林雨桐扭头问四爷。 “黥刑,又名墨刑,黵刑,刺字。一旦印在脸上,就再也去不掉了。连字都能印在脸上去,何况一条眉毛。这可是上古五刑之一,春秋时候就有了。人家能保证不褪色,不变形。纹眉能吗?还西方传来的?西方传来的就是这么不靠谱。没事受这个刑法干什么?闲的!”四爷的语气,十分的不屑一顾。 林雨桐愣了愣,还别说,她还真就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趁着寒假,四爷第二天开着,带着林雨桐和孩子去了一处小区。是个新建成的别墅去。 里面是有几十栋别墅,环境静谧怡人。 “这是?”林雨桐跟着四爷,带着孩子往里面去,“打算在这里买房子?” 四爷点点头,“三个孩子都大了,需要的独立空间也大了。这地方合适,就算是将来他们都成了家,这里也能住得下。” 就算将来只能是偶尔回来,但也得让孩子们觉得住的舒服。所以,重新买一套更大的房子,在四爷看来,就是一件必须的事了。 “这得多少钱啊?”林雨桐问道。 “三百来万吧。”四爷低声道。 买!这房子再过二十年,得卖出天价去。当投资都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第442章 那个年月(172)三更 那个年月(172) 买房这事,就这么定了。开了年就能装修了。 “也省的你们带同学回家,家里挤得慌。我们在。你们玩的也不尽兴。”四爷说的十分开明。“等以后有四合院了,给你么各自留个小跨院住着,就更不会相互干扰了。” 好像住别墅十分委屈一样。 三个孩子呵呵的笑,心里却想着,这地方,带同学朋友来?除了家境好点的,带谁来都不合适。这个别墅最让林雨桐满意的,就是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后面又几分的空地。等将来改成菜地,就更好了。 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多,尤其是要把过完年给孩子去学校带的吃食做出来,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了。首先是多年都不准备的肉干,今年林雨桐打算自己做。主要是给夜生准备的。这东西耐储存,放上两个月都不带坏的。这孩子在军校肯定吃的没有家里那么讲究,所以,他得多做点这个。因此,她叫胖婶替她在肉联厂买了半片子猪肉,几十斤牛肉。家里整天都是一股子肉干的味道。 “妈,不用这么麻烦,你给我带的多了,都便宜别人了。”夜生抱怨道,“我那些战友,都是属猪的,太能吃了。别说半片子猪肉,就是一整头猪,要不了两天就瓜分完了。” “那就分着吃呗。”林雨桐一点也不介意,“跟大家搞好关系,人也就轻松自在了。这是好事啊。” “这么重,我也带不动。”夜生继续跟林雨桐磨缠。谁家去学校扛着一袋子肉去的。 “飞机票都给你订好了。托运又不麻烦。”林雨桐说的云淡风轻。 夜生一下子就噎住了。 这一趟的机票钱,够买几头猪了。这划算不划算,自家老妈这数学系的高材生,算不明白吗? 雨生就用‘不知惜福’的眼神看着夜生,这家伙一回来,一家子开始围着他转了。这还真是叫人不舒服。 夜生却跟雨生掰扯,“你姐,你们班有没有那种漂亮的天怒人怨的女生?” 雨生点头,一边剥花生一边道:“有!想干嘛?” “介绍认识认识呗。”夜生嬉皮笑脸的凑到雨生跟前,“我们学校,没几个长的好看的女生。” “不用介绍,你就认识。”雨生说着,双手托住脸,“这张脸,还不够天怒人怨的?” 夜生瞬间转脸,“咱们俩这脸,相似度还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震生靠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将四爷这一习惯继承的十分彻底。只要坐在沙发,就忍不住要拿起报纸。 电视台正在重播昨晚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你不象是在我梦里,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again...” 雨生就小声问震生,“你们班有人想出国吗?” 震生摇头,“这我还真没注意。怎么了?” “我们班还是有很多人想出国。”雨生摇头,“我以前也就是想出去看看,看看外国人,人家都是怎么过日子的。但是咱们家呢,二姨和丹丹都在美国,我对国外也没那么好奇了。按照二姨说的,在美国,生活压力,就业压力也很大。就跟这电视上演的一样,丹丹姐现在住的就是半地下室。” “在哪里都有穷人有富人,不过在美国,穷人大都是有色人种。”震生点头,“他们发达,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就拿丹丹姐来说吧。她在国内,住的房间不小,还有一套房子闲置,一套房子出租。要是她好好做幼师的话,工资待遇不高,但保证生活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她在国内是没有任何生活负担的。但是到了国外,她挣的可能是国内的好几倍,但这不仅是身体上的辛苦,还有心理上的压力。来自外界比较出来的生存危机,想来也不会轻松。我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在国内完全可以好好生活,为什么非得出门受洋罪。要说这是为了什么理想啊,梦想啊,我还能佩服一点,但要是只为了好一点的生活,国内难道就没有机会?当然了,现在这政策,还是有很多不自由的地方。但是总归是会越来越好的。都觉得在家里不好,其实出门更难吧。在哪都得拼命。在国内,没有拼命的动力。在国外,或许是觉得没有更多的退路了吧。既然出来了,不混出个人样来,连自己对对不住。” 雨生点点头,然后看向夜生,“你想出国,只怕没那么容易。” “我们出国门,要么是战争,要么是使命。再没有其他的情况了。”夜生可惜的摇摇头,“到底是有些遗憾的。” 震生皱眉道:“除了大使馆的武官,你们出现的地方,从来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兵者,凶器也。 今年过年,老爷子给几个孩子压岁钱。雨生几个大了,是大学生了,哪里好意思要压岁钱。“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们就都有压岁钱。” “那我这压岁钱能领到我有了孙子的时候。”夜生赶紧将钱接过来,一副财迷的样子。 这可不是说老爷子长命百岁吗? 就这小子会说话。 老爷子一愣,顿时就笑了。好像是想到夜生白发苍苍抱着孙子到自己跟前要压岁钱的样子了。 现在,只要能把老爷子哄高兴,就是一家子的功臣。 今年唯一一件叫人没想到的事是,胡枫的弟弟胡槐,大家初一,带着一家人来给老爷子拜年来了。 老爷子大年初一,都不在的。去团拜会或是下基层了。 但人却不能不招待。 “……公司年前彻底的查封了。”胡槐苦笑着跟四爷和印昆说他的情况,“当时,我想走关系,托关系走门路,叫人家网开一面。但是人家幸亏看不上我那点东西,没收。结果,我逃过一劫。这次是动了真格的,这行、贿受、贿都是罪……” 印昆就道:“嗨!如今这机会大把的是,总有机会重头再来的。” 胡槐喝了点酒,正兴奋呢,听了这话就不由的笑,“四十五,下山虎。男人到了四十五岁,都是下山虎的年纪呢。何况我这四十岁的。那更是正当年啊。咱们从来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他媳妇王岚就道:“灌了点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什么下山虎?” 语气有点刻薄。 今儿印薇和郭永红去给郭永红的领导拜年了,不在家。陪着王岚的,只有林雨桐和梅抗美。两人再是没想到,这王岚说话,半点都不给男人留面子。 胡槐瞪了王岚一眼,到底没说话,只对四爷和印昆道:“女人家,没一点见识。” 梅抗美和林雨桐当然心里不舒服了,当也不能对客人说什么不礼貌的话。 晓晓在另一边的桌子上,小声跟雨生道:“都什么年代了……” 对胡槐的想法十分嗤之以鼻。 胡田田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重重的放下筷子。将晓晓吓了一跳。她还记得这个胡家的姑娘,抢了她的头花就算了,还揪了她的头发。现在,她长的可比胡田田高,比胡田田壮。关键是郭永红的体格在那里放着呢。晓晓进入了青春期,明显发育的有点超标。她不显胖,但看着绝对不瘦弱。尤其是这一年,还显得有的壮壮的。而胡田田,玲珑小巧,别看年岁大,真要打架,未必就打的过晓晓。 “怎么了?”晓晓挑眉,“我家的饭不好吃?” “什么你家?你姓印吗?”胡田田小声嘟囔了一声。 晓晓呵呵一笑,自己当然不姓印,姓郭。但是这关你胡家什么事? 可这边晓晓还没说话,胡承志就接话,“晓晓妹妹当然是印家人了,是吧?雨生。” 他跟三胞胎同岁,看着雨生笑眯眯的说话,十分和气的样子。 夜生拳头一握,嘎嘣嘣直响,真想揍这小子一顿。看人的眼神怎么叫人这么不舒服。 到底是大孩子了,即便心里都不舒服,到底没闹大了,叫大人的脸上不好看。 本来以为就是亲戚,几年见上一面就行了。不用打交道。谁知道,雨生开学后,这胡承志竟然找到了学校,在宿舍楼下找雨生,还抱着一大捧鲜花。 这叫雨生的脸上相当的难看。你初中没混毕业,长得还没自己高。开了一辆二手的桑塔纳你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关键是还敢跟传话叫自己的同学说,他是自己的男朋友。 本来一直收敛自己的雨生,豹子脾气又上来了。抬起腿就踹。不揍丫一顿,这口气消不了。 她习武的资质比震生还好些,以前只学,从来没动过手。打胡承志,还是第一次跟人动手。 胡承志叫这一脚踹的直接飞了两米才摔在地上。 就这雨生还不算完,凑过去,拳头就朝脸上招呼。 谁也没想到雨生彪悍成这样了。 江淮和李阳从这边路过,远远的看见了,赶紧往过跑…… 第443章 那个年月(173)一更 那个年月(173) 江淮和李阳都吓了一跳,被打的人脸上都被血糊了一脸,连哼哼都忘了。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么了。 其实胡承志没晕,就是吓着了。他见多了那种一见到鲜花就满脸娇羞的姑娘,再是没想到雨生这么生猛,抬脚就踹。他肚子疼的都转筋了,又被狠狠的摔了一下,还没叫出声呢,就被雨生揪住衣服领子拎起来,那拳头拳拳到肉。鼻子眼睛嘴角,都出血了。从他的视角看东西,都觉得隔着一片红光。 “我叫你胡说八道……”雨生说着,就挥出一拳,“不是说是我男朋友吗?再说一遍我听听……”雨生照了对方的下巴又是一拳,“敢算计姑奶奶……”说着,手里拎着胡承志一转,一脚踹在这家伙的屁股上,胡承志当时就一个狗吃屎扑在了地方。 嘴里只能哼哼,半点也动不了了。 雨生三两步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说话啊,哑巴了!” 周围一圈都是学校的同学,众人都被眼前的情景给弄得蒙圈了。雨生,很多同学都认识她。以前看上去就是个活波有朝气,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姑娘,却从来没有人知道雨生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等江淮和李阳到跟前的时候,人群已经将这里给围了起来。 江淮挤进去,先看雨生,见她除了手背有点红以外,其他的都好,才松了一口气,“这是怎么了?生气了跟大哥说,大哥替你教训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雨生看是江淮,气才消了一些,“大哥,这混蛋竟然莫名其妙的说是我的男朋友……” 话没没说完,李阳就上去,附身将胡承志给反过来,反手就是一拳,“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胡说八道……” 说着,就打发雨生,“你先回宿舍,这里的事情叫给我们。” 女孩子打架,还把人打成这样,这事要是当事人的父母要报警,也挺麻烦的。还是先把雨生摘出去再说。 雨生才不怕呢,“他不敢报警。” 说着,就低声对江淮道:“是胡承志。”语气有些忐忑,这毕竟是大伯母的侄儿,江淮的身份有些尴尬。 江淮这才看向晕过去的胡承志,耻笑一声,“没关系,这更好办了。这里有我,你回去吧。” 雨生看了李阳一样,李阳点头,“没事,都是皮外伤。躺上三五个月就没事了。”他以为雨生是担心这个人是不是被打出个好歹来。 雨生当然知道胡承志是皮外伤,打人也是将技巧的,乱打一气,那是莽夫。她就是好奇,李阳竟然不害怕她。 李阳将手里拿着的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私人用品都交给雨生,“先拿上去吧。我跟你大哥得把这家伙送去医院。” 雨生顺手就接过来了,还有点发愣。 江淮看了李阳一样,倒是没有反对。看到雨生这样,还能不退缩的,李阳算一个。 雨生回到宿舍,大家都用不一样的眼光看雨生。 “你练过啊?”一个同学问道。 雨生点头,“我从小跟着爷爷在军营里混的,有点傻力气。” 她力气比别人大,宿舍里的同学都知道。要是搬个重东西,雨生从来没有娇滴滴过,都乐意给大家搭把手。不像是有些女生,尤其是漂亮的女生,以娇弱为美。搬个凳子都恨不能找人帮忙。这也是为什么她的人缘关系还不算差的原因。女生都不喜欢那种矫揉造作的同类。 而楼下,江淮先是打了急救电话,将人送到医院。 然后又打了一个电话,直接打给妈妈胡枫。 这些年,胡枫压根就没回过胡家。跟胡家的关系,也仅仅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给胡爸爸打个问好的电话。 所以,一听江淮的话,胡枫就先生气了。 她首先是印家的媳妇。在印家,老爷子看中,一家子兄弟姐妹没有半点不尊重她的。回京城的时候不多,但是一年到头,家里的包裹就没断过。她也是印家的一份子。 这亲疏远近,自然就一目了然。 她当时就对儿子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挂了电话,她给胡爸爸拨了过去,“……您要是管不了,再放他们胡作非为,那后果,一定不是您想要看到的。老爷子最疼的就是雨生,一旦知道胡家作为这么龌龊……您自己掂量……” 胡爸爸挂电话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了。 自己的孙子,自己知道。这些年因为儿子弄了些钱,很有些自以为是。不光是孙子,就是孙女也是这样。甚至包括了自己的老婆,心态都不一样了。 真觉得有钱就了不起了。 更何况现在不光是没钱,而且还欠了银行一屁股烂账。 胡爸爸放下电话,就见胡槐从外面跑了进来。 刚才是印昆给自己打了电话,自己才知道那混账儿子又闯祸了,“爸爸,这可怎么办?您给大姐打个电话……” “谁拉的屎,谁去铲。”胡爸爸摆手,“我没那个脸面。” “爸!”胡槐着急的道。 胡爸爸呵呵一笑,“别这么叫我。你要是怨我,你就怨吧。我无所谓。” 今儿,他就搬到干休所的房子去住。反正组织上安排了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还真是娶错了媳妇,祸害三代啊。” 胡槐一愣,继而脸色更难看。他知道,爸爸说的是他妈妈。 胡后妈和王岚,连带胡田田,此时已经赶到了医院。 胡后妈一见江淮就发难,“怎么说也是你表弟,你一点都不护着,说到底不是亲的,这就是人心隔着肚皮。” 江淮小时候一个人生活过,什么样难缠的人没见过,他当即就一笑,“可不是吗?这不是亲的就是不一样。” 要是亲妈,怎么也不会说出自己不是妈妈的亲儿子的话的。 帮着闺女笼络养子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赤、裸、裸的把这些谁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说的话挑在了明处。 胡后妈当即就面色一变,这是指责她是后妈呢。 王岚的脑子还算是清醒,刚才已经问过医生了,说了只是皮外伤,她也就放心了。她最害怕的就是来自印家的报复。她可不会寄希望于那个嫁到印家的大姑姐,这么些年了,没进过胡家的大门,自家给打的电话,从来都不接。一听是他们,二话不说就挂电话。这意思还能不明白了。 但她明白,不代表胡田田明白。胡田田当即就冲着江淮道:“再是没见过你们这么仗势欺人的。叫打人的人亲自过来,不道歉,不赔偿休想罢休。” 李阳就道:“人是我打的,你想怎么赔吧?钱我掏得起。你给个价。要是我哪天气不顺了,再揍这小子一顿。你先说个价码,我好知道行情啊。” 这是嚣张的威胁了! 胡田田愤恨的朝一直坐在江淮的另一边的人看去。她刚才还以为是震生呢,没想到是个不认识的人。 胡田田看了李阳一眼,先是一愣,接着就红了脸。 江淮心里一笑,这小子是挺帅的。 剑眉星目,一副斯文儒雅之气。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李阳现在说的话,跟他的外形十分不搭。对于他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事,江淮没有说话。 想表现就表现吧。这小子一贯还算是有心。最起码总是在默默的观察自己是怎么对雨生的。至少是动了脑子,用了心思了。 至于以后如何,还得再看看。至少现在看来,围着雨生的男孩子,就李阳算是能过他的眼的。 胡田田结巴道:“你别替……别替罪魁祸首顶罪……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打的……我弟弟找的人是雨生……不是你。” “田田!”胡后妈呵斥道:“胡说什么呢?” 王岚却瞬间就明白了,自家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了。打小就听自家婆婆的话。他出门做什么,田田怎么会知道?婆婆又为什么呵斥田田? 除非,这一切都是她撺掇的! 那么儿子今儿这一遭罪,都是因为这个老虔婆才受的。 这些年的憋屈,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将手里的包,狠狠的甩在婆婆的脸上,“你不害死我儿子就不甘心是不是?你害死了他,好为谁腾地方,你说啊!别以为你们母子合伙在外面藏着的那对母子我不知道。我告诉你,老娘不在你胡家呆了!今儿就跟你胡槐那王八蛋离婚!” 这些年,胡槐在北海,事干的大。说话都是几千万,几亿的生意。 有钱了,生意也大了!心思也不在家里了。几年不回家,等回来的时候,将秘书也带回来了。不光是他的秘书,还有秘书的儿子。 自家婆婆对那孩子真是宠爱有加,就差点留在家里养了。 就是傻子也能看出这里面的猫腻。这根本就是丈夫在外面养的狐狸精。连儿子都有了。 如今,自家的闺女儿子都大了,为了孩子的脸面,她没闹。可没想到,这老虔婆是个不知道死活的…… 第444章 那个年月(174)二更 那个年月(174) 婆媳俩打了起来,谁都不收手。 十分钟不到,警察就到了。 胡田田赶紧过去,“警察同志,我弟弟被人打的住院了……” “住口!”王岚一把拽过胡田田,“滚回家去,怎么哪里都有你?” 警察并未理会其他人,只是问道:“刚才是谁报的警?” 从护士台走出来一个护士,“是我报的警。”她指了指胡后妈和王岚,“她们在医院打架,我们制止不了。但是病人需要休息,这里需要安静的环境。” 胡后妈一肚子的火气,她心里拿定主意,顿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这么大的年纪了,被儿媳妇打。警察同志,这事你们得管。而且,我孙子被打成重伤,如今就在里面抢救……” “没有!”王岚赶紧道:“我儿子是出去玩喝醉了自己摔的。跟其他人不相干。我婆婆想讹诈两个送我儿子来的好心人,我才跟我婆婆起了冲突。我打了人是我不对,我愿意接受处罚。但跟这里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妈!”胡田田不能理解的看向王岚,还要说话。 王岚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巴掌过去,“你给我闭嘴!你奶奶她是婊、子养大的,她妈是ji女,学的都是见不得人的手段。你要是不想被人看轻,就别学她那一套。” 胡田田的脸顿时就白了,“你胡说!” 胡后妈看着王岚吃了她的心都有,有些东西是打死都不想叫人提起的。 胡田田转身,就看见李阳鄙夷的眼神。 其实李阳不是鄙夷胡田田,是有些看不起这位老太太。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白活了那么大的岁数。 刚才警察来的时候,他还真以为胡家报警了。但江淮却小声道:“他们不敢。” 果真是不敢! 原来警察是因为护士报警才来的。 那边怎么处置的,李阳已经不关注了。 他心里对雨生的出身大概有了一个认识。她的家庭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到底怎么回事?”李阳跟着江淮往出走。印家跟胡家明显就认识嘛! 江淮看了李阳一眼,“那胡承志,是我妈的异母弟弟的儿子。他们家做生意,赔进去了。如今欠了不少债。估计没打好主意,想赖上来,就是为了钱的。” 胡后妈确实是这么想的。二百多万啊,这在以前,儿子有钱的时候,这点钱都不叫钱。可是现在呢,把家里的钱全都赔上,把房子全都卖了,也凑不出一小半来。这么多钱,自家没有,但胡枫有啊。 印家的有权有钱,为什么就不能拿出一点,拉拔一下自家。她那段时间不停的给胡枫打电话,就希望她能搭把手。谁知道这前头留下的丫头,还真是个心狠的。电话根本就不接。不光是不接,还把电话线拔了,家里根本就打不通她的电话。她这才想出个无奈的法子。 印家的孙辈,不就一个孙女吗?小姑娘家见过什么世面,娇生惯养的,根本就不懂世事。随便说点甜言蜜语,也就哄住了。要么戏词上,怎么都是千金小姐跟人私奔呢? 只要小姑娘铁了心的要跟一个男人,那真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她娘就是这么说的。她老人家一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千娇百宠,家境良好的女人。说这样人家的女儿,什么心思都不用动,天下最好的东西就有人给捧到眼跟前。这样的人没心眼,好欺骗,三两句好话,对方就恨不能掏出心来。她一直也坚信这一点。当年嫁给孩子他爸的时候,她也是动了心思的。原本有媒人说了一个退过婚的姑娘给孩子他爸。她偷偷的找过去一顿哭诉,结果那傻女人就自己先退了。她觉得,男人长什么样子不重要,有多大的本事也不重要,只要嘴甜会哄人,也一样能过上好日子。这也就是她为什么看不上自家儿媳妇的原因。娘家没一点能为,半点也帮不上儿子,长的好有什么用?她当年可是看到一位副省长家的千金,那姑娘除了矮了一点,胖了一点,黑了一点,其他的都很好嘛。现在人家的男人都已经是一个地级市的市长了,自家儿子呢,欠了一屁股烂账。 所以,到了孙子身上,她说什么也不能叫他再走他老子的老路。 雨生那丫头,小的时候,她见过一面。长的不好,一点都不娇俏。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嘛。田田回来也说了,现在这雨生长的也不好,瘦高型的。这有什么看头,娇小玲珑,凹凸有致的姑娘才算得上好。不过没关系,没人喜欢的姑娘才更好追,一旦追上才会死心塌地。 只要姑娘死心塌地,印家就是再生气,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他们家还要脸呢。 她的打算,江淮没猜到十成,也猜到八成。 他一解释,李阳就明白了。 江淮站住脚问李阳,“你是怎么想的?” 李阳先是愕然,然后才苦笑,“你们家这一关不好过去,我要是将来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你们家不会答应的……” 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江淮就道:“我妹妹是家里的宝贝,没受过委屈,我们家也能护着她不受委屈。所以,有些事情,想好了再说。要是雨生不好过了,我保证,我能叫不让她好过的人更不好过。” 这就威胁上了。 李阳有些无奈,自己到现在不也是只有贼心没有贼胆么? 他刚要说话,江淮的手机就响了。 就见江淮苦笑一声,然后接了电话,“三叔?” “怎么样了?”四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四爷和林雨桐知道的最晚。雨生怕家里大人担心,一直没说。别人还都以为雨生说了,因此,就跑到两茬了。 要不是印昆打电话说,他已经找了银行方面的人,重新审核胡槐的账目,他都不知道这事。 江淮将事情跟四爷说了,“……雨生下手有分寸,没往要害的地方打。就是皮外伤,躺几个月的事……” “知道了。”四爷的声音低沉,“现在你先回学校,然后带着雨生回家。” 江淮只能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苦笑,“回去了,我三叔估计得收拾我。” 雨生就校门口等着两人呢。 江淮连出租车都没下,直接就叫雨生上车,“先回家。” 雨生看着要下车的李阳,“算了,你跟我们回去一趟吧。你帮了我大忙,我还没谢谢你呢。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妈的手艺不错。” 李阳迈出去的一只脚就收了回来,“倒是不用谢我。不过我还是很馋阿姨的手艺。正好混一顿饭去。” 江淮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这就登堂入室了? 哼!未免太容易。 进了家门,林雨桐就先拉着雨生看,“你这孩子……没伤着吧?” 雨生摇头,“没事!当时就是一股子邪火压不住。” 四爷看了雨生,“以后再遇上这样的,随便打,打出个好歹来,爸给你兜着。” “爸!”雨生挽着四爷的胳膊,“我有分寸。要不然,皮肉伤也不会躺几个月了。” 四爷点点头,抬头看见江淮和李阳,叫他们坐下。 林雨桐第一次见李阳,眼前不由的一亮,这小伙子真帅。“今儿谢谢你了,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十分的热情。 李阳第一次觉得,长了一张好脸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有人买账啊。 四爷悄悄的瞪了林雨桐一眼,这人什么时候,也成了光看脸的人了。 晚上,林雨桐才对四爷道:“李阳这个孩子可以考虑一下的。” “他家里什么情况,我再打听打听。”四爷说的有点心不在焉。 林雨桐了解四爷,知道这件事,这样不算是完。 四爷最近这些天明显的忙了起来,请了不知道什么人吃饭,晚上回来总是醉醺醺的。 结果没几天,就听说有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姑娘,挺着肚子上了胡家的门。 说是肚子里的孩子是胡承志的。 “从哪找来这个人?”林雨桐问道。她才不信就那么巧,刚好就有大着肚子的姑娘等着自家去利用。 四爷翻了个身,“那姑娘在夜总会上班,什么客人都陪过。跟胡承志大概有有过。谁知道她留着肚子想巴上谁?估计是想等孩子生下来,成了既定事实才上门去的。但是现在有个现成背锅的,她肯定乐意先巴上来的。” 这倒也是。多巴上一个,就多一分好处。 不过,自家爷也是够损的。本来胡后妈的出身就有问题,如今非给她再找一个不怎么干净的孙媳妇。 四爷扭过身回头又道:“那个胡槐养的外宅,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我叫人查了,那肚子里,八成不是胡家的种。” 呃…… 林雨桐已经能预见以后胡家的日子是何等的精彩了…… 第445章 那个年月(175)三更 那个年月(175) “轻轻地捧起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深深地凝望你的眼,不需要更多的语言,紧紧地握住你的手,这温暖依旧未改变……” 这是今年新流行起来的歌,叫让世界充满爱。 可这世界上并不是处处都只有爱。 这不,最近就出了一件叫人觉得糟心的事。 雨生他们大学有个学生发生了点意外,据说是中毒了。这事一出,四爷就不想再叫孩子住校了。 他有些担忧的看向雨生,“要不搬回来住吧。爸爸每天接送你们?”说着,又看向江淮,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没事。”雨生浑不在意,“真没事。我小心着呢,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坏人?” “坏人不用多,遇上一回,就把人一辈子给搭进去了。”林雨桐摇头。这些孩子,全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世上是好人多,但坏人也不是没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也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傻大胆,说的就是雨生这样的。 林雨桐给孩子们做了醒脑丸,就带有排毒的功效。而且是薄荷味的,能当口香糖吃。一人给准备了一个小瓶子,随身带着,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 林雨桐忙着盯着那边装修别墅,四爷则是盯着迈克和药厂的谈判。 工人下岗,这一部分工作,是由政府帮着完成的。这也需要一个过程的。 林爸和林妈在家里,简直不敢相信,“这可都是国家的工人,端的是国家的饭碗。怎么可能叫下岗呢。mao主席他老人家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是领导阶级,怎么会下岗呢?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老两口竟然要跟着厂里的老员工一起——上访。 我的老天爷啊,林雨桐接到林雨亭的电话,头都大了。 这可怎么解释? 家里也就林雨亭两口子,还有远在美国的林二姐知道迈克背后的人是谁。可家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这事看来是瞒不下去了。 再叫老两口这么折腾下去,等以后自己出面了,就成了笑话了。 爹妈亲自拆台,真是一出好戏。 林雨桐只得回家,将林家的人叫在一起,说了这件事。 “什么?”林爸顿时就站起起来,手抬起来,就要往林雨桐身上打。 四爷一把将林雨桐搂在怀里,要替她挡一下。林爸到底没有打下来。但是生气是真的。 他的手都开始不停的发抖了。 林雨桐赶紧过去,给他按摩穴位,“爸,你老先别生气,您听我慢慢说。” “说?说什么?”林妈的眼泪就下来了,“你们没有一个省心的,我才说你不要我操心,现在看来,你比别人更要我费心才是。三丫头啊,咱们不能没良心。” 这怎么就跟没良心扯上关系了? “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你怎么不看看其他人的日子。你叫那些下岗的,尤其是两口子一起下岗的,他们怎么活?”林妈喘了两口粗气,“这里面还有很多是当年的知青呐。他们是什么滋味,你想过吗?年轻的时候,下乡去种地。千难万难的回城了,又不好安置。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才进了厂子,可人到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下岗了。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他们家里,孩子要上学,老人要看病,都要钱的。一下子砍下去三分之二的人,几千人呐!你……” 林雨桐皱眉道:“这个现象是暂时的,等厂子重新开始投入生产,我会再扩大规模的,厂子里的职工要是想回来,自然优先录用。但是这得有一个过程的。现在政府也发放最低生活保障金,而且这只要想挣钱,机会多的是。这京城里,多少外地人都能在这里扎根,没道理京城人,有房子,对环境还熟悉,还找不到一口饭吃了?” 林爸怒道:“你知道什么?人的能力有大小,我知道你们能耐,觉得赚钱不费事,动动脑子,钱就进来了。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你看你,大学毕业,有了好工作。上了经济学的研究生,也一直没用上。还有这医术……一身本事的人,永远都体会不了那种啥也不擅长,啥也不会干的人的心情的。就拿厂里这些回城的知青来说,上学的时候,赶上运动被耽搁了,啥也没学会。进厂的时候,又赶上山上下乡了。回城了,进了厂里,厂里的效益又开始不行了。啥也没学会。人到中年了,要自己讨生活了,可身上没有一技傍身。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那您说怎么办?”林雨桐跟林爸掰扯,“要不我干脆撤出来,谁愿意捡这一摊子事,就捡去。之前大家不是都试了吗?拖来拖去,不过是大家绑在一起饿肚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吗?人都说绝处逢生,不把人逼到一定程度,是不会发现自己的潜能有多大的。大锅饭把大家都养懒了,就想着得过且过的过日子。不信您看看,看看将来谁是真的饿死了?就在外面卖个茶叶蛋,卖个冰棍,挣得都比工资多。我就不知道大家死守着那个饭碗做什么。以前大家手里端的是铁饭碗,现在呢,不是贷款就是拨款,这铁饭碗,都成了讨饭的碗了。以前,是给国家做贡献,现在呢,都成了国家的负担了。放在厂里,这是拖垮了一个厂。要是全国的企业都这么半死不活的,非把国家给拖垮不可。以前,爸爸你们这一代不要命的干,是为了国家。现在,有勇气自己找一碗饭吃,也是为了国家。这道理怎么就跟您说不通呢。” 林爸看着林雨桐久久没有说话,继而就摇头,失望的一笑,“没想到我这最蔫的三闺女,临了了,给了我这一下……你大哥是撇下厂子奔前程去了。你呢,直接挖了厂里的根基。我告诉你,厂里最珍贵的,不是那块地皮,也不是那些厂房,机器,设备,而是这些工人。这些工人,才是厂子里最宝贵的财富。你这简直就是……就是……就是孩子们课本说的那个买椟还珠!” 连买椟还珠都出来了。 林雨桐有些挠头,这根本就谈不拢。 林雨亭插话道:“那爸爸,你觉得我三姐该怎么办?白养活几千人?养的起吗?国家都养不起了,您叫我三姐拿什么养。” 林爸就不说话了,本来义愤填膺的事,一到自家闺女身上,他也不由的换了个方位再想想。几千人呢?怎么养?这不是难为人吗? 林雨桐就低声道:“爸,我不缺钱。就像是您说的,我这样的,随便怎么动一下,都能弄来钱。我为什么要费力折腾呢。我想做这个药厂,是因为我想做平价药。” 林爸就朝林雨桐看去,“平价药” “对!就是平价药。现在很多进口药,小老百姓都用不起。城里的人都如此,农村更甚。所以,我要做平价药,要做吃了叫人放心,大家都买的起的药。要是家里实在困难,只要有收入证明,我可以免费。鳏寡孤独残障,只要用咱们的药,我也免费。我能保证,咱们的药都是真的,不会坑害任何一个患者。我能保证,咱们的药,一定是最低廉最有效的药。”林雨桐看着林爸,“爸爸,等药厂做起来,我还会将原来的老师傅再次聘请回厂里。这样,行吗?” 四爷就接话道:“这厂里的包装,运输,采购,销售,都需要人手。厂里也会优先从下岗的职工中间招工。而且,若是双职工同时下岗,我们一定优先解决夫妻一方的工作。如此一来,又是三分之一的人员得以安置。另外,厂房的外围一圈,我们打算建成门面房,第一年免租金,剩下没工作的人,可以考虑摊位或是铺位。如此,即便不能全部安置,也能安置七八成了。这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对这些问题,他已经做好安排了吗? 四爷对林雨桐点点头,然后才对林爸道:“不破不立,先破后立。就是这个道理了。” 林爸瞬间就坐了起来,看向林雨桐和四爷,“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林雨桐点点头,“爸爸,您看着就好,要是将来我们的药是百姓买不起的药,您拿拐杖抽我。” 四爷就笑,“老爷子,我们也担心职工的情绪不稳,闹事呢。怎么会不做好后续的准备呢?” 林爸瞬间就站了起来,“那这上访的事,就不要你们管了。我亲自去,去跟老伙计们说说。只要做出来的药,真是老百姓都吃得起的药,别说是要三分之二的人下岗,就是叫大家都下岗了,这些老伙计也会理解,赞成的。” 林雨桐赔笑:“是!您说的是!像您这样的老工人,都是财富!” 第446章 那个年月(176)一更 那个年月(176) 林雨桐跟林家说清楚了,但是这个敏感的关头,她和四爷并没有急着出头。 还是将一切先交给迈克来处理。 等到了过了五月,别墅也装修好了。 林雨桐正式打了辞职报告。只等着审批之后,就能离职了。 不过,她最近的工作,基本都已经转手。越发显得清闲了起来。 “我最喜欢妈妈待在家里。”雨生躺在沙发上,十分的慵懒,“说不定妈妈一忙起来,我还真不习惯了。” “你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还离不了妈妈?”林雨桐将洗好的草莓放在茶几上,问道:“要不要放糖。” “不用。”雨生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最近我长胖了。不敢再吃糖了。” 林雨桐瞧了瞧,“哪里胖了?你这是心理作用。” 她以前就见过这样的姑娘。本身一点也不胖,但因为周围的人都减肥,她也跟着减肥。本来就是皮包骨头,后来弄得更是瘦的脱相了。身子下面不多铺上两层褥子,就会硌得骨头疼。 “不管胖瘦,健康就好。肥环燕瘦,都是美!”林雨桐叮嘱雨生,“别跟着同学给我瞎折腾身体,听见没?” 雨生无所谓的点点头,也不像是往心里去了。 林雨桐就坐在雨生身边,“我说,你以前也没在乎过胖瘦啊,现在这是怎么了?谈恋爱了?” “咳咳咳……”雨生嘴里正嚼着草莓,一下子被呛住了。 林雨桐赶紧给孩子拍了拍后背,“瞧你吓的?” 雨生好半天才缓回来,“没有!没有吓着。”说完,才看着林雨桐道:“妈,你说,这男人每天都想的是什么?追我的男生也挺多的。每次凑上来表白,恨不能至死不渝一样。可我一旦拒绝,人家转脸就跟别的女生好上了。这喜欢未免也太廉价了。” 林雨桐手一顿,“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反倒不着急了。”雨生一叹,好像饱经沧桑一样,“看看吧,时间能检验谁是真心的。” 林雨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她并不打算干涉,也不打算指点什么,人的成长就是这样的。酸甜苦辣,都得他们自己去感知。 再说了,对于感情的事,她也不见得就能给孩子正确的指导。 她跟四爷之间的感情,对于孩子,不具备借鉴的意义。 等到了孩子放暑假,一家人才搬进了别墅。 夜生这次放暑假,有些心事重重,几次对林雨桐和四爷都欲言又止。 直到四爷将他叫到书房,夜生才看着四爷低声道:“爸爸,我想为特种部队选拔做准备。” 特种部队? 林雨桐正在倒茶的手就一抖。 四爷也久久没有说话。别的部队在于练兵,而特种部队不同。 天下不可能真的太平,总有这样那样不和谐的因素在。 而特种部队,就意味着可能在和平年代流血牺牲。 尽管知道这孩子当兵,迟早要面临这一天,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四爷坐着,需要抬头,才能看见儿子黝黑而又菱角分明的脸。 当时出生的时候,这孩子小小的一只,没想到。一晃眼,就已经需要自己仰着头去看了。 四爷朝林雨桐看去,“怎么办?都翅膀硬了。儿大不由娘了。” 林雨桐就抿着嘴看向夜生,夜生歉意的看着林雨桐,“妈!我不会有事的。” 这谁能保证呢?战场上刀枪从来就不长眼睛。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却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沉默了良久才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准备,前提条件是先完成你的学业。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四爷点头,叹了一声才起身,拍了拍夜生的肩膀,“作为父亲,我不是很情愿我的儿子去。但同样作为父亲,我心里却也高兴。最起码我的儿子有这样的勇气和胆识。” “爸爸!”夜生噗通一声跪下,久久都没有说话。 四爷将雨生扶起来,“去跟你爷爷说一声。他会高兴的。” 老爷子如今已经退下来了。可那又如何。有些人将中国的政治,称为老人政治。就知道这些退了休的老人对局势有怎样的影响。 老爷子先是沉默,而后才点点头,“没见过血的军人,算不得真正的军人。别人的孙子能去,我的孙子为什么就不能去。去吧!别给你爷爷我丢人。” 夜生的去向,就被这么定了下来。 而震生,暑假在家呆了一周,就启程,去了山东老家。 去搞调研了。这也是四爷的意思。 等震生回来,夜生已经启程回学校了。 震生黑了许多,但整个人却沉淀了下来,变得踏实了。 几乎只要四爷在家,他就拿着小本子,去书房跟四爷探讨。 孩子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迅速成长了起来。 四爷和林雨桐站在别墅的门口,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的离开家,久久不能回神。 “咱们就跟那燕雀似得,辛苦的筑巢。可等孩子们大了,都振翅飞走了。只留下一对老雀儿,守在这里,冲着远处嘎嘎的叫,不停的召唤孩子。”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摇摇头。“以前都讲究父母在不远游,我从来不知道这话是这么正确。” 林雨桐挽着四爷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笑。“以后咱们多去陪陪老爷子。” “是啊!等咱们也老的动不了了,孩子们也就回来了。”四爷笑道,“看来,咱们还得健健康康的活着,好叫孩子们没有后顾之忧。” 少给孩子们添麻烦,这也是做父母最后能为孩子做的。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就不由的一笑。两人也不过四十岁,正是当年的时候,离老还远呢。 “至少,还能再干二十年。”林雨桐踌躇满志。 想到正在引进的设备,正在建设的厂房,林雨桐雄心勃勃。 四爷拉着林雨桐去了藏书室,“爷花上二十年,能将这里面的书都学懂了,弄通了,就算成了。” 一排排的书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书籍。天文地理,历史政治,简直无所不包。 林雨桐知道他,与其说他在搞研究,倒不如说他一直在学习。学习这些近代才兴起的各门学科。甚至地下室,还有一套化学实验的实验器材。 他一直都是一个静得下心的人。 ……………………………… 时光似流水,转瞬即逝。 眨眼间,孩子们大学就要毕业了。 今年,很多同学都去了不同的单位实习。倒是对分配的工作,都兴趣缺缺。 雨生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现在搬回家住,也没关系了。 “雨生,你去哪实习?单位找好了吗?”上铺的同学问道。 雨生点点头,“找好了,去三生制药。” 三生制药,就是家里的企业。 三生,隐含雨生,震生,夜生的意思。但同时,三这个数,也代表‘众’的意思。三人即为众人。三生,也是众生。 可叫雨生来理解,它还有一种解释。 “三生”,它源于佛教的因果轮回学说。从古至今,都是情定终身的象征物。三生石的“三生”分别代表“前生”“今生”“来生”,而“缘定三生”指的就是这个三生。 她觉得,爸爸当初取这个名字,更看中的反而是最后这个意思。 他再用这样的方式祈祷,祈祷能和妈妈相遇于来生。 这边正想着,就有对面的同学道:“这个三生制药可不太好进。你去他们企业的哪个部门?” “海外拓展部。”雨生笑了一下。她要把自家的药,卖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那就太厉害了。三生的药在国内便宜,但在国外,据说十分昂贵。”上铺的同学就道:“出国带药,都成了时尚了。” 雨生与有荣焉的笑笑,“中成药,主要还是配方要好。只要能治病,谁都会买账的。” 所以,海外拓展的工作并不难做。 正说着话,楼下的汽车又按起来喇叭。 “是李阳来接你的吧。”一个同学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年少多金,你可得抓住了。” 雨生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抱着东西,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快给我。”李阳伸手接过来,“要知道有这么多东西,我都上去接你了。怎么不早说。” “不重!”雨生给了李阳,转身就上了车,“我哥呢?” “去看办公楼了?”李阳将东西放好,这才上车,又顺手给雨生将安全带系好。“是直接送你回家?还是?” “回家吧。我妈等着呢。”雨生说着,就又道:“你们真要自己开什么软件游戏公司?” 李阳笑道:“你哥都去看办公的地方了,这还有假?” “你家里怎么说?”雨生扭头,看向李阳。 “我爸妈的意思是改天上门拜访叔叔阿姨。”李阳说着就看着雨生一笑。 “谁问你这个!”雨生不自在的扭头,“我大伯和大伯母,可不怎么乐意我大哥办公司呢?你爸妈能乐意?” 李阳的父亲也是从政的,家里对他不可能没有安排。 而且李家的爷爷跟老爷子是认识的,还曾经一起共事过。两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我还有哥哥呢。”李阳不以为然,“这事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到家的时候,林雨桐已经将饭菜做好了。 她进客厅,从酒柜里拿了红酒出来,就听见震生正跟四爷说他的打算,“在团委实习了大半年,也可以了。我还是更想下基层去看看。我们这一批下基层,直接就是副科级。这是有些人一辈子都迈步过去的坎。不管从哪一方面考虑,我都希望从下面慢慢开始。” 四爷点点头:“按照你的意思来吧。我不干预了。” 林雨桐就轻哼一声,“一个个的都心野的很。夜生直接去集训了,根本就不回来。你这回来了没几天,又想下基层了。雨生直接挑了海外部任职。家里就剩下我跟你爸,都是些小没良心的……” 话没说完,雨生就带着李阳进来了。 这意思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李阳坐过去,跟黑脸四爷说话。林雨桐拉雨生去厨房,“不是说要看看吗?这才几年?就这么定了?” “说定了还早。只是缩小了看看的范围。”雨生的脸有点红,嘴硬的道。 林雨桐就给了雨生一个‘悠着点’的眼神。才道:“去叫你爸他们,准备开饭。” 雨生将红酒给大家都倒上,才在林雨桐的耳边道:“不是谁都有妈妈的运气,找到一个愿意跟您缘定三生的人的。” 林雨桐端着酒杯的手一晃,就朝四爷看去。 三生,是缘定三生的意思吗? 四爷举起酒杯,林雨桐不由自主的伸手,两只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却在一瞬间,叫人觉得这酒香越发的醇厚怡人……(完) 第447章 寒门贵子(1)二更 寒门贵子(1) 烈火仿若焚烧着灵魂。 这样的疼痛叫林雨桐没有任何正常的思维。 脑子里唯一的念想,就是‘三生’这两个字。 猛地,一股子冷风就吹了了身上。林雨桐只觉得浑身都打了寒颤。她瞬间就清醒了起来。 她好像又有了身体。 此刻,她有些害怕。害怕她期盼的那个人,没有来到这里。 三生石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她的眼皮很重,但还没到不能睁开的地步。可她还真就不敢睁开眼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躺着的。但这个地方,一点也说不上舒服。身下硬邦邦的,一点也没有席梦思的柔软舒适。 手指轻轻的动了动,怎么感觉指甲抠住的东西,是席子呢。那种草编的席子,自己也编织过。自觉闭着眼睛,也绝对不会摸错。 真是见了鬼了,就不能叫她过一过好日子吗?怎么一来就是这样的境遇。 一双手,轻轻的抓住林雨桐抠着草席的手指,“这东西你还认不出来,当年大着肚子编了多少,都不记得了。”说着,就轻笑一声。 这是个十几岁少年的嗓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林雨桐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流,“爷!” 这个声音很陌生,娇娇软软的,但她确定,这就是她发出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只是少了几分文弱之气,满身的腱子肉。此刻他光着膀子,眼神确实是她熟悉的。 她急切的抓着他的手,“爷?” 四爷常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是你就好。”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这才四下里看看,低矮的土房,炕桌上一盏油灯。窗户和仅有的一个箱子上,贴了一对大红的喜字。 炕上摊着一床红色土布的被子。而林雨桐自己,则只穿着肚兜,坐在被窝里。 四爷只穿着一条土布的大裤衩,坐在炕沿上。 “这是?”林雨桐看着四爷头上用木簪子簪住的头发,有一瞬间的恍惚。 四爷看了看,有些歉意的对林雨桐道:“今儿是新婚。” 说着,就坐进被窝,先用被子将两人裹住。 身体慢慢的变暖,林雨桐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点,“什么情况,怎么咱们俩来了?” 四爷抱紧林雨桐,叫她不那么慌乱,“没事!不管在哪,都有爷呢?” 林雨桐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猛地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就赶紧起身。 “别怕,见机行事。”四爷将衣服递给林雨桐,自己也赶紧拉了衣服往身上套。 外面有灯光不断的亮起来,紧跟着是人半夜起来的响动声。 这个院子,住的人还不少呢。 外面有了走动的人,林雨桐和四爷都暂时不说话了。就怕叫人听见一鳞半爪的,再惹来麻烦。 四爷身上的衣服,应该称为短葛,分上下衣。脚上的鞋也是一双黑面粗布的布鞋。没有袜子,就是光脚穿着那么一双鞋。 林雨桐身上是大红的袄裙,一双绣花鞋还算精致。 只看两人的衣服,就知道作为新嫁娘,林雨桐的家境,要比这家的家境好许多。 外面乱了起来,连火把都点着了。 四爷低声道:“跟着我。” 他没有拉她的手,在这样的地方,必须得步步小心。 “四郎也出来了。”隔壁的门响了一下,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对四爷道。 不用说,这四郎,指的就是四爷了。 看来,四爷在这个家里,男丁上也排行为四。 四爷的眼神闪了闪,点点头,“听见叫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男子一笑,“肯定是老三,又闹幺蛾子了。害的咱们俩这洞房……”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二郎,说什么呢?还不过来帮忙?” 抬眼望去,那灯火最亮的厢房,竟然也挂着红灯笼,贴着大红的喜字。 林雨桐再往自家隔壁这土屋子一瞧,也是喜房的布置。 我的天呐! 这是集体婚礼吗? 她不敢分神,紧紧的跟在四爷的身后。而二郎的身后,也跟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姑娘。这该是二郎新进门的媳妇吧。 两人都没有说话,跟着各自的男人往前面走。 厢房是青砖大瓦房。进了里面,黑漆的家具也崭新。 二郎媳妇就轻哼一声,“一样的孙子,两样对待。” 屋里的榻上坐着一个新娘装扮的姑娘,衣服应该是刚穿好的,还不算太齐整。只是衣服的料子,确实上好的绸缎的,比林雨桐身上这件细棉布的好,更比二郎媳妇身上那件晕染的不怎么好的粗布的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老子什么时候跟这么丑的女人上过床?你们拍戏也要靠谱,靠这样的货色也想叫我追加投资,做梦……” 林雨桐愕然的抬头,这话怎么这么叫人心惊。 四爷的眼睛眯了眯,微微对林雨桐摇摇头,才抬眼朝床上看去。床上的男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靠窗的书架摆满了书,也说明这是个读书人。可这个读书人,嘴里却说了这么一串话。很明显,这人跟四爷和林雨桐一样,闹不好从一个地方来的。 就听一个女人哭道:“这是中邪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有些威严的男声道:“这不是是睡的梦魇住了,打两个耳光就醒了。” 林雨桐被四爷挡住了众人的眼光,里面的情形,就看不清楚了。 不过,果然听见两声拍拍的耳光之声。 然后就听那个三郎先是说了一声‘我操’,借着又说‘不会吧’,而后又是‘穿越’等字眼。 林雨桐的心揪成一团。她最怕的其实就是遇见同类了。 她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听见众人又一阵惊叫之声。原来那个三郎,果断的晕过去了。 不知道他是受不了这个刺激,真晕过去了。还是假装晕过去,躲过眼下的囧境。 “二郎和四郎,去请郎中。两个新媳妇,先回屋里去吧。”里面一个苍老的女声吩咐。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给了她一个叫她安心的眼神。 林雨桐这才转身,往出走。 后面跟着的是二郎的媳妇,就听她轻笑一声,“又黑又矮,难怪会把男人吓到。不会是被男人一脚踹下床了吧?” 林雨桐听了,没有说话。也觉得这位有点刻薄。人家长相怎么样,还轮不上你来嘲笑。于是,只是低着头,一副受不了凉风的样子,“二嫂说什么?咱们快走吧,半夜怪冷的。” 二郎的媳妇也跟着打了哆嗦,“刚过中秋,怎么就冷成这样了?” 林雨桐脚下不停,进了屋子,就把门关严实了。 刚坐到炕沿上,脑海中就响起滴滴滴的空间系统提示音。 这玩意她还以为没用处了。这会子怎么又能联系了? 她曾经试图联系过,一直就没成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心里不由的升起了疑团。闪身进了空间。 空间里,上辈子被四爷买了许多物资,囤放在里面。差点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过,外面的半亩地,跟泉水,倒是没有占用过。 她进了屋里,就见闪烁的红灯边上,打印机已经将传送的内容打印出来了。 林雨桐看完,脸上就浮现出难以遏制的怒色。 原来是公司老板的儿子,因为好奇,到公司转悠。不知道怎么闯进了一见闲置的操作室。自己把自己给玩的穿越了。 别人还有公司绑定的系统和空间。这货完全是意外,什么都没带,就被剥离了意识。 如今,就剩下一副身体,在营养舱里面。 公司希望自己能找到这位公司的太子爷,然后平安的将他带回去。要是找到了他,就要保护他,听他的调遣。等回去以后,公司会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感谢。 除了这个,高明还在信件的后面补充说明,要是自己能带回这位太子爷,药厂的股份,公司不要了,将全部归林雨桐所有。 这听起来很诱人,但全都是扯淡。药方对方已经知道了,药厂给自己,他们就不会重新再建一个药厂吗? 相比起来,当然是公司的股份更诱人一些。 但是,这对林雨桐而言,依旧是镜中月水中花。因为她此刻,才发现,自己闹不好,被这个鬼公司给坑了。 以前,她以为是因为能量不够的原因,才导致自己回不去。联系也切断了。 但是此时,能量应该更不够才对,公司为什么却能联系到自己? 说到底,他们就是怕自己因为这是未知的空间而不敢重复第二次。于是干脆玩起了失联这个把戏。 要是自己没猜错,系统照样在采集数据,公司照样能分析数字数据。要不然,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还活着呢。 若不是老板的儿子作死,自己只怕还以为自己成了孤魂野鬼,在这茫茫的异时空里游荡呢。 活了几世了,自己也不是无知天真的小姑娘。这点把戏,还瞒不过她。 要是自己在这里不死,那么,他们正好有源源不断的资料。要是死了,这也没什么,自己本来就签署了安全协议的。 林雨桐随手放下这张纸,闪身出了空间,朝厢房的方向看去。 殷三郎,会不会就是老板的儿子呢? 第448章 寒门贵子(2)三更 寒门贵子(2) 林雨桐坐在炕沿上,冷笑一声。 不管他是谁,林雨桐都不打算在乎。谁也别想妨碍自己跟四爷过日子。 再说了,从这位小老板做的事上,很容易让人判断出这是一个什么货色。操作室是能随便玩的吗?可他就敢进去玩。如今自大,又自以为是的人,自己跑上去跟他相认,有什么好处呢? 公司的老板也真是心大,就不怕自己识破了他的计划,一时迁怒他的宝贝儿子。 不过,不得不说,有时候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浩瀚的异时空,就这么被自己给撞上了。撞上了还罢了,竟然还在一家。 这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坐到炕上,围着被子接受记忆。 这个姑娘叫林雨桐。河西村林家的女儿。 林家世代居于河西村,聚族而居。老秀才林有才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林济世,一个叫林济仁。林雨桐就是林济仁的小女儿。 林有才虽然是个秀才,但也因为久试不中,耗光了家里的钱财。连田地都卖了。秀才娘子看这样不是事,就将两个儿子拜托给她哥哥,让孩子跟着舅舅学些本事。 这俩儿子性子不同,大儿子活泛,做起了生意。小儿子踏实,跟着一个老道士学了点医术。如此,家业也算是撑起来了。 老大在城里买了铺子安了家。老小林济仁就在家里当起了郎中。十里八乡的都找他看病。慢慢的,也置办下了家业。盖了房子买了地。再加上给人看病所得的钱粮,日子过得绝对富足。 后来,又捡到了逃难来的金氏,两人结为夫妻,生下了两子一女。这个女儿,就是林雨桐。 林雨桐翻看嫁妆,没什么金银细软,却有五亩田地的地契。 可见林家还是疼女儿的。 而之所以嫁给殷家,完全是因为殷家的老二,也就是如今四爷的亲爹,去了林家耍无赖。 殷家在河东村,跟林家隔着一条河,两族鸡犬相闻。据说,六岁的殷四郎给四岁的林雨桐吸过蛇毒。在脚腕上。 说这是救命之恩,又说是有了肌肤之亲。 可便宜老娘金氏说,那就是一条菜花蛇,根本就没有毒。 可老秀才迂腐啊。孙女跟别人有了肌肤至亲,这还了得。不嫁给人家嫁给谁,就这样,把亲事给定了。 而殷老二此刻,正对着四爷教训呢。 “还说你老子做人不地道,不地道能给你把媳妇哄回来?”殷老二嘿嘿一笑,“你别一整天就知道傻出力气的干活,干来干去,还不是都给了大房了。要不是趁着现在给三郎娶亲,叫你搭上了顺风船。三五年之内,你都甭想娶到媳妇。你爷你奶手里的银子,那都是要给你大伯和三郎读书用的。且轮不到你呢?” 四爷先是愕然,然后应了一声是。 这一番话里,他大概能猜出这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呢。 这边还发愣呢,那边就有一个中年的妇女,嘴里‘啊啊’着将一件夹袄往四爷身上披。 这女人竟是一个哑巴。 就算是四爷一直冷静自持,也不免有些动容。 “你娘给你翻出来的,就赶紧穿上。”殷老二打了个哈欠,“快回去睡一会吧。外面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四爷默默的退出来。心里有些发愣。 这爹看上去就是个滚刀肉,这娘还是哑巴。 这个身份啊。真是叫人无比挠头。 再加上这家里还有一个后世来的二世祖,真是够热闹的。 听到脚步声,林雨桐就起身去开门。看见陌生长相的四爷,林雨桐还有些不习惯。 “下雨了。”四爷低声道,“冷的很,快去炕上坐着。” 林雨桐应了一声,两人缩回炕上,相互依偎着取暖。 就听四爷低声道:“殷家老爷子殷三壮,娶妻白氏。两人育有三子一女。长子殷进学,次子殷满仓,三子殷成栋。幼女今年十六,叫殷幼娘,还没有出嫁。” “殷进学原配为白氏,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进门多年无出,生下三郎就病逝了。继室为镇上的一个小寡妇梅氏,进门的时候,带了两个年幼的女儿,梅芳,梅香。一对双生子,今年也十三了。又给大房添了一个女儿,殷娥,才十岁。” “殷满仓娶妻钱氏。钱氏幼年患病,有哑疾。殷家顾着长子读书的事,次子的婚事耽搁了。所以,只能娶了一个哑女。钱氏进门,生下了殷家的长孙,殷大郎,之后又生下……殷四郎。” “殷成栋娶妻何氏,育有一子两女。儿子就是二郎,大女儿叫殷桃,小女儿叫殷杏。还都没有说人家。” “大郎,也就是四郎的胞兄,娶妻宋氏。现在两口子在镇上王员外家做工,都不在家。没有孩子。” “二郎娶妻小何氏,是何氏的远房侄女。都想搭上三郎成亲的顺风船,仓促之间,何氏只能定下娘家的侄女。” “三郎娶妻范氏。范氏是县尉的庶女。算是官宦家的小姐。他以童生的身份娶高门之女,算是高攀了。” 四爷边翻看记忆,边说给林雨桐听。而林雨桐此时,才对这殷家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殷四郎,娶妻林氏。是殷满仓一时着急,找不到合适的姑娘,从林家硬是耍无赖抢回来的。”说着,四爷就看林雨桐,“看看咱们这运气。” 两人相对一叹。遇上这样的家庭,真的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筹谋了。 在这里,宗族的力量,有时候比官府还厉害。 河东村,住的大部分都是殷姓的人。 雨下的大了起来,在里面都能听见雨声呢。 也许是有彼此相伴,心里没有惶恐,不一时,倒也安心的睡着了。 窗户外面有人轻轻的敲了一下,林雨桐和四爷瞬间就都醒来了。 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雨桐将箱子的夹袄拿出来换上,又把一双木屐底的鞋拿出来。这是专门为下雨准备的。 衣服不算多,可能跟婚期特别紧有关吧。可嫁妆的样数却是齐全的。 收起被子,竟然看见点点落红。 “服点药吧。不急着要孩子。”四爷皱眉,轻声说了一句。 这也是林雨桐的意思。身体都太年轻了。 林雨桐将炕上收拾好,就见四爷给鞋上又套了草鞋,然后还跺跺脚。他从没穿过草鞋。大概还有些新鲜吧。 门边就是小小的水瓮,两人简单的梳洗了,就出门。看见正在抱柴火的一个女人。 “这就是钱氏。”四爷低声道。 也就是四爷的便宜娘。想到她不会说话,那么刚才在窗户外面敲窗的,应该就是她了。她这是怕儿子媳妇起来晚了,所以叫了他们起床吧。 林雨桐过去帮忙,四爷就给厨房里提水。院子里就有井,还不算麻烦。 而林雨桐这才看清楚这个院子。三间正房,堂屋是一大家子吃饭聚会的地方。东屋住着老两口,西屋住着殷幼娘。 东西两厢各有两个厢房。东边住着殷老大,殷老二。西边住着殷老三和三郎。 这可都是青砖大瓦房。 而刚进大门的柴房,杂物房,都是土房。应该是临时腾出来给大郎,二郎,四郎娶媳妇的。 可见老两口没急着给其他的孙儿成亲的,要不然不会连屋子都不给准备。 林雨桐心里这么想着,手脚却不慢,抱着柴火,跟着钱氏 第449章 寒门贵子(3)一更 寒门贵子(3) 可能是因为家里人多的缘故,厨房很大。收拾的倒也干净。 灶台边上站着了一个三十许岁的妇人,身段婀娜。转过头来嫣然一笑,竟是也有几分风情。 钱氏挑了一个大拇指给林雨桐看,林雨桐恍然,马上对那妇人福了福身,“是大伯娘吧。” 梅氏笑了一下,“难为你刚进门,就能看懂你婆婆的意思。我们当了这么些年的妯娌了,我有时候还不明白她比划的是什么呢。”说着,就指了一边箩筐里的菜,“你搭把手,出去洗洗。” 下雨天出去洗菜,您真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好活。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钱氏就一手举着刀,一手将林雨桐往灶前推。意思十分明显,就是叫她烧火的。 外面冷,烧火是个好活。 比起大伯母,自然得听婆婆的。 林雨桐顺势就坐下去了。然后,就看见钱氏一手挥着刀,瞪了梅氏一眼。 梅氏竟然有些害怕。朝后让了让。 显然,跟一个哑巴,没办法说道理。要么按照她的安排来,要么她就拿刀跟你讲道理。 林雨桐突然发现这个家挺有意思的。 梅氏嘟囔了一句什么,林雨桐也没听清。只专注的生火。都不记得多少年没干这活了,有点手生。火镰打不着火。林雨桐将手伸到灶台底下,偷偷的用打火机点了一下。这才没露馅。 梅氏看着灶台下迅速燃起的火,轻笑道:“还挺能干。” 四爷提了水进厨房,倒进水缸里。林雨桐起身看了一眼水缸,“行了,够今天吃就行了。这下雨井水不好,先不急。”然后直接推四爷出去,“回去换衣服去。”下那么大的雨,不得将身上淋湿了。 “哟,四郎家的媳妇知道疼四郎了。”说着话,外面就有人走了进来,是何氏和小何氏。 钱氏将四爷往出一推,又指了箩筐里的菜给何氏,就起身淘米去了。 何氏看了钱氏一眼,却对林雨桐道:“四郎家的,我来烧火,你这样烧太废柴。” 林雨桐却坐在那里不动窝。仿若未闻。 这家里就是这样,第一次退了,以后人人都当自己好欺负呢。 “嘿!这对婆媳,还真是天聋地哑。”何氏说着,就哼了一声,扭身出去了。转身对小何氏道:“怎么不长眼色,眼里没活。还当自己是那不用干活的千金小姐呐。”她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对梅氏道:“不是我说,大嫂,你也该摆起婆婆的款了。没道理咱们这些长辈都在厨房里忙了,三郎家的媳妇到现在都不起。谁家的媳妇懒成这样。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以后这厨房的活计,交给几个媳妇干……” “我这老婆子,用不起你伺候了还是怎么着。”何氏正说的口沫横飞,一个小脚老太太走了进来,这就是殷家的老太太白氏。 林雨桐起身行了礼,就又坐回去了。 白氏矜持的‘嗯’了一声,就掏出钥匙,从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三个鸡蛋来,“蒸蛋羹。分三个小碗蒸。” 一大家子,三小碗蛋羹。 该给谁吃? 到了饭桌上就知道了,殷幼娘一碗,三郎和范氏一人一碗,还都是送到他们屋里去的。 而大家伙吃的,都是稀粥。里面倒是放了不少菜,算是哄了一个水饱。 吃完早饭,才开始认亲。新媳妇给长辈敬了茶,送上针线,就算是完成了。 白氏给了一个红封,钱氏也给了一个红封。 不过,回来拆开一看,白氏给了五文钱。钱氏给了一角银子。 林雨桐拿着这个有些哭笑不得。 四爷又从墙角的一个墙缝了,拿出了一个布包,里面放着两串钱。 “加在一起,连半两银子都不到。”林雨桐拿出一个小匣子,将钱都放进去。 四爷低声道:“这家里,庙小妖风大,小心的好。再说了,不分家,儿孙们是不允许攒私财的。” 是啊,除了媳妇的嫁妆。挣的再多,也是这一大家子的。 有些人家,还哄着媳妇用嫁妆贴补家用呢。 所以,林家给了林雨桐五亩地,却没带银子过来。田地是大宗,在衙门里过了户的,不是谁想占就能占的。 这边两人还没怎么说话,外面就听见院子里,白氏又在叫了。 原来是三郎和范氏出来认亲了。 “……就是梦魇住了,看见什么都是妖魔鬼怪的样子。”三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清越,“这才委屈了娘子。一会家里人到齐了,我当着众人的面,给娘子陪个不是。” 白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这混账,昨晚叫你媳妇受委屈了、是得好好的赔不是。” 林雨桐心里一动,这人还真是有些机灵劲。知道范氏的娘家得罪不得。 进去的时候,就见三郎穿着一身红色的杭绸衣衫,将人衬托的,白玉无瑕一般。 皮相确实是好。 而一边的范氏,也不能说丑,小麦色的皮肤,微微有些胖。她站在那里,前后的摇晃。显然,也应该是一双小脚。小脚负担她那样的体重,叫人看着都悬心。 小何氏就掩着嘴轻声的笑,应该是也觉得范氏的样子,有些滑稽。她自己就是小脚,后来家里的条件不好了,脚也放开了。但到底没有长大多少,比一般人的脚,更秀气些。 林雨桐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得亏自己是大脚。 小何氏的笑声不大,但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三郎就朝小何氏看了过来。林雨桐明显能从这位三郎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的光。 小何氏被三郎这么一看,心里啐了一口,就赶紧低下了头。 “那是你二嫂子。你不认得她。”老太太瞪了一眼小何氏,“那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儿破落户,不用搭理她。” 小何氏顿时脸臊的通红。 林雨桐暗道:这老太他说话未免也太难听。 三郎就朝着小何氏作揖,然后对二郎道:“二哥真是好福气。” 这也正是二郎得意地地方。兄弟三个一天结婚,只有自家媳妇容色最出众,他如何能不得意。 四爷微微皱了皱眉,这三郎看着礼数周到,可一双眼睛一点都不老实。他身子微微挪了挪,挡住了林雨桐。 殷老二对着三郎撇撇嘴,暗骂一声斯文败类,就提醒道:“赶紧见礼吧。趁着下雨,刚好养养神。哪里那么多功夫耽搁。” 对殷老爷子和老太太斥责的眼神,他也视若无睹。 三郎转身,对着一边正在倒茶的梅氏道:“梅姨也坐吧。”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就静的可怕。 梅氏的手都在颤抖了,“三郎叫我什么?” 这么美貌的少妇,叫娘?三郎心里摇头,又不是亲娘,叫什么娘。叫梅姨,已经叫人心里憋屈了。这样的美人,生生长了一辈,他心里不知道怎么可惜呢。 林雨桐不知道三郎心里的想法。还以为她是不通礼仪呢。 在现代,不愿意叫后妈做妈,没人会在意,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在现在,继室那是正儿八经的妻子,是所有子女的母亲。一声梅姨,这是当成妾室在叫呢吧。 梅氏有点摇摇欲坠,带来的两个女儿梅芳和梅香脸色都白了。 妾跟妻天差地别,妾可以互通买卖。 可屋里老爷子和老太太偏偏都没有说话。两人都在琢磨三郎这是什么意思? 三郎的媳妇是县尉家的小姐,让这位官家小姐伺候一个改嫁过来的继室婆婆。这是有些说不过去。 林雨桐见老太太不时的看一眼范氏,就有点明白她的想法了。婆婆之于媳妇,那是有绝对的管辖权的。就比如王熙凤,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面对邢夫人的训斥,她也得受着。 所以老太太犹豫,就是怕这是范家的意思。 “老大,你怎么说?”老爷子将烟袋放下,低声问道。 梅氏噗通一下跪下,“爹娘,相公……妾身……” 殷进学看了一眼梅氏,“儿子的事,全凭爹娘做主。” 一推六二五。 这不会真的贬妻为妾吧。 老太太看了一眼梅氏,“你进门也十多年了,至今没给老大添一个儿子……” 无子,这确实是一个理由。 三郎终于看出不对来了,但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只得先伸手扶了梅氏一把,隔着衣服,也觉得这女人真是娇软异常。他笑道:“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梅姨起来说话。有什么想法,咱们以后再说,我们先见礼吧。” 以后说,就是现在不叫范氏给梅氏敬茶了。大家都是这么理解的。 梅氏失魂落魄,率先离开了堂屋。 四爷和林雨桐,也随着殷老二和钱氏出来,随后就回房了。 “这混蛋,不会是想收集后宫吧。”林雨桐低声问四爷。反正男频的穿越小说差不多都是各类女人收集了一大堆。 而漂亮的继母,迷人的嫂子,双生子的继妹,全都符合这种变、态的条件…… 可现实中的女人,真的都是那么没脑子吗? 四爷轻哼一声,“他这是在找死!” 第450章 寒门贵子(4)二更 寒门贵子(4) 对于这个貌似有些种马趋势的同仁,林雨桐和四爷没有太多的关注。 这样的人,注定成就有限,不把自己玩死,这不算完。 林雨桐还没蠢到跟这样的人相认。 说不得日后,还得更谨慎小心点,省的被他看出了端倪。 这雨下起来,一直就没停。林雨桐除了按时出去做饭吃饭,剩下的时间,就是坐在炕上给四爷赶紧赶制两身衣服出来。 天冷了,那身粗布的衣服,一点也不暖和。 钱氏来了两回,见林雨桐手里的衣服,是给儿子的,就拍了拍林雨桐,转身又给了林雨桐一角银子。只怕,她以为林雨桐手里的细棉布,是林家给的陪嫁。 林雨桐推了半天,钱氏就瞪眼,然后转身出去了。 看得出来,她虽然嘴里说不出话,但却是个心里明白的人。 四爷则忙着将柴火堆下面,没淋湿的半拉子泥坯子拿出来,在自家的小屋里,盘起了土炉灶。得亏那些年在东北的锻炼,他还真是什么都会干一点。有了土炉灶,就能自己烧水了。省的想喝一口热水,都得老太太允许,才能动火。 费柴火的事,老太太一般不干。 “等天晴了,咱们自己赶早或是赶晚弄点柴火回来。”四爷看着已经基本成型的土灶,对林雨桐笑道。 林雨桐看了一眼做的十分粗糙的土灶,就使劲的夸四爷,“真是越发的能干了,除了生孩子,没有爷不会的。” “又开始灌*汤了吧。”四爷将不整齐的地方,用泥抹平了。才又回头道:“明天回门,估计家里不会给什么好东西。咱们再另外准备点。” “除了布料,别的都不敢动。就是布料都只有青布黑布能用。点心,糖这些,我也不知道外面卖的事什么成色,也不敢随便往出拿。”林雨桐也发愁,“要不,先去一趟镇上,买上几斤肉。” “成吧。”四爷直起腰,又往外走,“我先拿几根柴火,将炉子点起来烤着。这湿哒哒的,屋里也不舒服。” “上面还不能用锅,省的叫人觉得咱们另开灶了。”林雨桐等四爷将柴火抱来了,就道:“弄一个大瓦罐。” 日子真是越过越原始了。 晚上,林雨桐从空间里拿了馒头和肉酱出来,两人饱餐了一顿。肚子才觉得舒服了些。 这两天下雨,没干活,一家子都吃的是稀的。当然了,据小何氏说,老太太的点心什么的,都给三郎两口子和殷幼娘送去了。人家是饿不着的。 第二天一早,三个媳妇都得回门了。 老太太亲自收拾了一篮子白皮的鸡蛋,一篮子山梨,一篮子大红枣,两条大鲤鱼,一个肘子,一坛子酒,叫了马车,将三郎和范氏送出了门。 而给四爷和林雨桐,收拾了一篮子豆角黄豆,一篮子山楂,一坛子自家做的酒酿,这就算完了。 林雨桐即便不在乎东西,可也在乎这个脸面啊。 豆角黄瓜——秋天的,都老了。 山楂——后山上有的是。野生的。 酒酿——一把米和水做成的。 等到小何氏跟二郎这里,就只有一篮子菠菜,一篮子酸枣了。 菠菜——也可称为秋波,秋天的菠菜。老了,喂猪猪都不好好吃。 酸枣——漫山遍野的都是。硕大的枣核裹着一层皮。 小何氏是接过篮子的手都在抖了。这是给气的。 林雨桐就纳闷了,老太太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些野玩意回来的。 就拿酸枣来说吧,小孩子再嘴馋,都懒的摘的玩意,得亏老太太怎么想的起来。 刚要出门,殷老二拿着一大包东西过来,“这个给秀才公拿去” 四爷刚接到手里,就听见老太太喊道:“老二,你把你爹的烟丝全都拿了?” 殷老二就对四爷低声催促道:“快走!”然后就嬉皮笑脸的回身,对着老太太喊道:“什么烟丝啊?是上次三郎在县城买的吧。我没见啊?” 睁着眼说瞎话。四十多岁的人一点也不难为情。 林雨桐跟着四爷都出了门了,还听见老太太哭嚎道:“你个瘪犊子,那东西得值二两银子呢。你给我要回来……” 林雨桐和四爷不由的加快脚步,等走出一大段了,两人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十分好笑。 身后,小何氏把二郎打的‘啪啪啪’响,“这东西给我家喂猪,猪都不吃。” 二郎轻声的耻笑一声,“你家穷的有猪吗?好几年都不见猪粪了吧。有这些就行了,当初成亲,你家可是拿了十两银子的彩礼的。” 自家爹娘辛苦了半辈子,偷偷摸摸就攒下那十两,全都给她家了。十两都够买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那两人再说了什么,林雨桐和四爷也没听。 到了镇上,称了两斤五仁的点心。又称了两斤五花肉,这才又返回,往河西村去。 镇子距离两个村都只有三里路,近便的很。而从殷家到林家,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出了村子就是河,过了河上的桥,就是河西村。林家就在村口位置。 一个农家的四合院,就是林雨桐的娘家。 刚过了河,林二郎就等在路边,“可算是等到你们了。”之前就看到妹妹妹夫出村了,可转眼,两人又朝镇子上去了。不过看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样子,想来,相处的还不错。他也没叫,心里也估摸着两人应该是去买回门的东西去了。上老丈人的门,能郑重其事,这本来就是对林家的尊重。他没出声,就在一边看着。两人去的功夫不大,他也没等久了。 “二哥!”林雨桐先是一愣,继而,才将脑子里的记忆跟人对起来。 林二郎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十六七岁年纪。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药味。他一直跟着林济仁学医术。 四爷拱手,“二舅兄。” 林二郎淡淡的应了一声,“先回家,爹娘都等着呢。” 事实上,自从小妹出嫁,老娘就病倒了。她是逃难来到河西村,被林家所救,才嫁给林济仁的。这些年日子也算过的和顺。可公公擅自就将小女儿许了人家,半点不征求她的意见。她心里哪里过的去。 自己怄气把自己给气病了。 老爷子也有些讪讪的,尤其是这两天,家里的茶饭没人伺候。老太太一天到晚坐在炕上对着他大骂。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儿子媳妇。 家里的气氛叫人觉得压抑。儿子一天到晚不言不语,儿媳妇病的起不来床。孙子们也不到他跟前说话了。 这种种变化,叫老秀才公说不出的难受和憋屈。 林雨桐和四爷的到来,这家里才有了几分鲜活气。 “我挺好的。”林雨桐拉着金氏的手,低声道。她顺便把脉了,只是有点郁结于心罢了。 说着,就将回门的礼拿出来。 点心和肉都是新买的。这个不用看。 只看了老豆角和黄瓜,就叫金氏蹭一下的从炕上坐起来,然后马上下地。“殷家那个老虔婆,最是会看人下菜碟。”新媳妇回门,竟然送老菜帮子,这都什么人啊。 林济仁掀了帘子进来,“行了!那一篮子山楂,不是挺好吗?留着做药材,有用。”再一看金氏,得!这是怒气上来了,那股子郁气也就没了。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金氏麻溜的收拾起来,“我给我闺女做饭去。女婿呢?” 林济世讪讪的道:“爹叫女婿说话呢。” 金氏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催促林雨桐,“跟你奶说会话去。” 林家的老太太,是个个子娇小的小脚老太太。盘腿坐着,三寸金莲被压在腿下面。林雨桐就不会这么盘腿。 “委屈你了。”老太太抹着眼泪,摩挲着林雨桐的手。 林雨桐挺不自在的,“不委屈。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老太太这才点头,“这话有见识。以前,咱们家的家业多大,愣是叫老不死的给败光了。如今这日子,可都是你大伯和你爹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说着,就撩起衣襟,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小小的银元宝来,“拿着,自己想吃什么就买去。殷家的日子不好过。这才两天,我们家的小娇娇都瘦了。” 林雨桐哪里好意思拿老太太的体己银子,那都是城里的大伯给老太太的零用钱。 “孙女有钱,您的钱好好的存着,等将来我哥他们娶了媳妇,您拿钱给曾孙买糖吃。”林雨桐又把银子给老太太放回去。 不过,吃了饭,林妈又塞给林雨桐两个半两重的银角子,“想吃什么,叫女婿给你买去。别舍不得。花完了,下次娘再给你。”想补贴闺女,又不敢多给银子,怕被人给诓了。一次给一点,估摸着用完的时候,哪怕叫儿子再给送去呢。 林雨桐这次没办法,只得收下了。反正,总有还回来的时候。 不过,回去带的礼,是林雨桐自己在林家找的。在后院的南瓜秧子上摘了两个南瓜。就算是完事了。这玩意嫩着的时候包饺子包包子,都好吃。就算是老了,那也是熬粥的好东西。总比那已经进了猪圈的老黄瓜强。 第451章 寒门贵子(5)三更 寒门贵子(5) 金氏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傻闺女,事不是那么做的。” 说着,将俩南瓜装了起来。又指着炕上的东西,“茶叶,点心,酒水,水果,这四样,一点都没少。你们进村的时候,就大大方方的叫人看。值不了多少银子,但是事得做的叫人无可指摘。” 林雨桐也不过是不想拿林家的东西,想着一会子买点东西直接给公公婆婆,叫他们看着处置就行。既然金氏这么说,林雨桐也就一笑。 金氏一个孤女,能在逃难的过程中,没被人给吃了,给卖了。能一路安全的到了这里。本身就不可能是个性子软的人。没有娘家,还能在夫家立足,那么,她自身就是一个特别有智慧的人。 告别的时候,老秀才又塞给了四爷几本书,“念完了,就拿过来,我给你换。到时候还要考考你的。你现在读书,还来得及……” 林雨桐愕然,四爷怎么把老爷子给糊弄住了,还一副教他读书的样子。 金氏都恼了,您老人家读书读的败光了家业,这会子还撺掇女婿念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拽了拽林济仁的袖口,叫他说话。 林济仁尴尬的咳嗽一声,“时间不早了,叫俩孩子回去吧。太晚了,亲家该有意见了。” 林有才哼了一声,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改天,我亲自登门跟殷家说说,不能顾着一个,糟践了另一个好苗子。” 这下金氏就不说话了,殷家偏心大房,自家闺女吃亏。老爷子上门去闹一闹,没什么不好。 四爷眼里就有了笑意,没枉费今儿在这里陪着老秀才说了大半天的话。 自己就算是学识满腹,也得有个出处啊。老秀才学问不行,但是不代表叫教不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弟子来。 他郑重的给老爷子致谢。林雨桐也笑嘻嘻的道:“下次回来,给您老人家做小酥肉。” 老秀才胡子一翘,淡淡的哼了一声。 林大郎和林二郎将林雨桐和四爷送到了桥边,就停了下来。 “常回来。”林大郎叮咛道:“馋肉了就回来吃顿饭。打个转的功夫。”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从两人手里接了东西,过桥进了河东村。 村口有人聚在一起,说着等两天地里干了,就能秋收的话。 见林雨桐和四爷回来,不免都打招呼。这一个村住的都是族人,谁家不知道谁家的情形啊。 四爷手里的东西,一目了然。 就有人赞,“这林郎中家,是个讲究的人家。” 林雨桐就笑着客气。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林雨桐小声问四爷,“想科举?” 四爷点头,“没社会地位,连银子都守不住。你想叫孩子们一人百十来亩地,过小地主的日子?” 当然不! 四爷就道:“做不做官,这都是以后的后话了,但是没有功名,见人就跪,这日子……” 林雨桐叹了一声,又问道;“这四郎……以前识字?” 四爷点头,“以前,族里有族学。殷四郎放牛的时候,就在族学的边上,偷师学的。这个,满村里的人都知道。为偷师不好好放牛这事,还狠狠的被老太太打了一顿。” 原来如此。 一个打小就好学,如今又有人指导,那么就算有点学问,别人也不会感到好突兀。 两人一路上都想着科举的事呢。谁知道刚进院子,就被扔过来一个大雷。 “……相公真是了不起。今儿府上设宴,都是咱们县里有大学问的人。”范氏站在院子里,兴奋的道:“结果相公在宴会上,看着池塘里的鹅,做出了一首好诗。” “什么好诗?”老太太急不可耐,“快念念……” 范氏就越发高声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说着,她就笑,“当时满座皆惊。谁不赞相公一声少年天才……” 她再说了什么,林雨桐没心思听了。 满脑子都是:我靠!我靠!我靠靠靠! 四爷捏了捏林雨桐的手,林雨桐才收敛神色。见老太太兴奋的拉着范氏说话,两人直接拿着东西进了二房住的厢房。 殷老二正在生气,钱氏就拿白眼不停的翻他。 “不就是做了一首诗吗?”殷老二嘟囔道,“我儿子要是上学,也能作诗。什么了不起的玩意。还不是一大家子花银子喂出来的……” 林雨桐心说,还真不是。人家那是自带穿越光环啊。 钱氏先看见两人,就‘啊’了一声。 林雨桐将东西递过去,“娘!我看老太太忙着呢。东西您收着吧。” 四爷就坐过去,将茶叶直接开了瓶,给便宜爹泡茶喝。 殷老二一看东西,就知道不便宜。“不该收你老丈人家的东西。”说着,又小声道,“这东西,加上偷偷给你媳妇的钱,老林家赔到家了。”说着,又有些自得,“别看给你成亲,时间仓促,但这人选也是千挑万选的。不疼闺女的人家,不能结亲。疼闺女了,就有人在后面帮衬你了。傻儿子,人的脸皮要不要的不要紧,关键是得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四爷将茶递过去,笑着听着,至于听不听得进去,就没人能看出来了。 钱氏将茶叶和酒留下了,点心和水果直接给林雨桐,然后指了指他们的屋子方向,这是叫林雨桐把东西拿回去自己吃。 林雨桐赶紧把吃的也顺便放进柜子里,“您收着,我们想吃了,就来跟娘要。” 钱氏就抬手摸了摸林雨桐的头,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林雨桐。 二房这边,父子婆媳相处的挺融洽。外面就响起老太太的声音,“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二郎媳妇,四郎媳妇。都出来。做饭了。二郎,去镇上割肉,今儿有大喜事,打打牙祭。” 庆贺三郎做出了好诗,赢得了许多贵人的青眼吧。 林雨桐撇了撇嘴,跟着钱氏出去了。 其实她此刻跟四爷一样,正想着这历史到底在哪里转弯了。为什么这么一首诗没出现过呢。 晚上,做了猪肉炖粉条,汤是鱼头豆腐汤。 男人们吃的是米饭,女人们吃的是高粱米。 当然了,殷幼娘和范氏是个例外。 前天还因为三郎还几乎要寻死的梅氏,这会子笑的十分殷勤。仿若那天的不愉快从来没发生过。不过,她应该不知道三郎的龌龊心思吧。 如今,她们看中的,是三郎的锦绣的前程。 范氏的饭不一样,在大家的眼里,也变成了理所当然。夫贵妻荣,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 一顿饭,林雨桐吃的心不在焉。 三郎看着桌上的饭菜,隐晦的撇了撇嘴,猪肉炖粉条子,还算是好菜吗? 跟今儿县尉府里的酒宴比起来,就是猪食。 当然了,县尉府里的酒宴,在他看来,也就是一桌乡巴佬才吃的大鱼大肉的饭菜。可饿了两天,见了那样的饭菜,竟然也觉得香甜。 没钱的日子不能过。最要紧的就是赚钱。 可怎么赚钱?抱歉,他还真不知道。从小到大,他就没赚过一分钱。 小说倒是看了不少,难道抄袭小说?可那东西光记得情节,写不出文采也没用啊。今儿这诗,还都是幼儿园就学会的,一辈子不带忘了的那种。自己存在脑子里的诗词,也就是小学的时候妈妈非逼着自己背会讨爸爸欢心的。没想到现在成了救命的稻草。 不靠诗才扬名,要靠什么呢?科举?别逗了。文言文那玩意,它认识咱,咱不认识它。 能做一个像是柳永那样的,流连于秦楼楚馆的风流才子,引得无数美人追捧,才是自己要走的路。 他端着碗,想的很远。 四爷面上没什么表情,这样的饭菜,他也吃的很香甜。他现在最着急的,反倒是要弄到一套史书。而史书,连林家也未必有。 看来,还得找机会去书店转转。 消息闭塞的地方,殷四郎的记忆里只知道国号为‘大明’。 可这个大明,一定不是自己所知道的大明。 林雨桐默默的将钱氏给自家夹的大肥肉片子咽下去,才要喝口汤解腻。就听见三郎道:“爷奶,我想明天去一趟县城。” 屋里一下子就又静下来了。去县城啊,出门是要花银子的。 老爷子放下碗,“三郎啊,快秋收了,等粮食收了,卖了,再去也不迟啊。” 言下之意,就是家里没钱了。 殷三郎心里翻了个白眼,“爷,我去是办正事。耽搁不得的。” 老爷子就点了烟袋,一口一口的抽烟。 “你这死老头子,孩子有正事,哪里能耽搁?”老太太就道:“三郎能等,人家那些办文会的贵人们,才子秀才,举人老爷们,难道也能等?” 三郎就赶紧道:“奶,想不到您还有这样的见识。” 老太太就有些嘚瑟,眉毛都飞起来了。转脸对林老二道:“大郎两口子不是做工去了吗?一会子你去王员外家,将工钱先预支了。别耽搁三郎的大事!” 第452章 寒门贵子(6)四更 寒门贵子(6) 我嘞个去! 林雨桐简直惊呆了。有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人家夫妻俩离开家,在外面辛苦的赚钱,就是为了给隔房的弟弟用的? 凭什么啊? 没听人说吗?在家前日好,出门一时难。端人家的碗,看人家的脸,钱是那么容易赚的?说剥夺就剥夺,合理合法的强取豪夺了。 她也算长见识了。 林雨桐朝钱氏看去。就见钱氏头也不抬,仿若没听见一般的,将肉又给林雨桐夹了一片,还从汤盆里给林雨桐捞了半勺的嫩豆腐来。 林雨桐又朝四爷看去,四爷微微的摇头,这是示意她不要管。 果然,就听见殷老二道:“娘啊,你不提大郎两口子,我还不想跟您说这事呢。您既然问起来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了。大郎打小就老实,娶了个媳妇也不精明。两人到了人家王员外的府上,工是做了不少,但这钱……不要咱们赔就算不错了。” “放你娘的屁!”老太太重重的放下碗,“我从来没听说给人干活,还倒贴钱的。” “是啊!我也没见过啊。”殷老二就道:“可谁叫大郎两口子能吃呢。我当初不放心这俩孩子出门,就怕他们在外面饿着,我就说了,你们放开肚子吃。只当混饭了。没想到这瘪犊子真能吃。在人家府上搭伙吃饭,顿顿白面的吃着。就他那木工活赚银子,能有几个。搁得住这么吃吗?四郎成亲的时候,他想回来,都没能回来。人家扣住他做工呢。” “你少给我在这里胡说八道……”老太太被老二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本事给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殷老二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要不您自己去,要不您打发人去,。看能不能支出银子来。” 他嘴上说着,但心里却止不住冷哼。王员外家的管家,跟他熟。两人关系也铁。这种小事,人家王员外才不管,都是管家在照管。银子天天结。然后由大郎媳妇收着。这媳妇不算特别精明,但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个装钱的匣子。只要装到她的兜里,那是谁也别想掏出来。别说老太太了,就是她娘家亲娘老子,那也掏不出一个子来。 为了这两孩子的亲事,他是动了脑子了。老大不机灵,那怎么办?就得找一个大面上能过得去,但绝对守得住财的媳妇。宋氏就是这样。人情往来,面上做的过得去。但自家过日子,精打细算。只往里抠,不往外掏。 这两年,两口子攒的银子不少了。他们两口子都不要孩子的,别人还想要?做梦! 去外面干活,给家里省了多少粮食,这事都不跟老太太掰扯了。 说到底,他就是嫌孩子在家给人家当牛做马还落不到好,才把孩子打发出去的。 殷老二端着汤碗,喝的津津有味。理由说了,老太太爱信不信。反正,谁也不能说出自己不孝的话。孩子在外面干活混饭的人家多的事。不要钱,只图个肚子饱,这都是美差。不是谁家都能碰上的。就把这事拿出去,叫人说说理,谁不说老太太是胡搅蛮缠。 白面馒头供上,还得预支工钱。有这好事? “行了!”老爷子敲了敲烟袋锅子,“拿五两给三郎。”说着,就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起身,“哪里有五两银子?” “就从那里出。”老爷子说了一句,就不言语。 “那是幼娘的嫁妆……”老太太就哭道。 殷幼娘果然脸色一红,继而就耷拉了下来。 这姑娘,林雨桐见的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屋里做针线。 要说漂亮,那真说不上。清秀而已。只是没干过活,养的细皮嫩肉,娇滴滴的罢了。真要说有什么亮眼的,那就是一双脚,缠的特别的俊。 当然了,这是老太太夸出来的。林雨桐没看出仿若三岁孩子的脚长在一个大姑娘身上有什么美的。 林雨桐在裙摆底下,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头,还是自己这样的舒服自在。 她这时候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家里没银子。但作为三郎媳妇的范氏,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出头要出钱的样子。 可见,这位可不是什么花痴。不是见了长的好的男人就走不动道的人。 她有她的底线,银钱的事,看的非常的紧。 而殷三郎也很有趣,可能是没有从女人伸手要钱的先例,他也没有从范氏要银子的打算。 看来,这钱还得殷家来出。 殷三郎像是没看到殷幼娘难看的脸色,“那就谢谢爷奶小姑了。我回来定然加倍奉还。” 殷老大殷进学此时才道:“信口开河!加倍奉还?拿什么加倍奉还?省着点花用,就是一家子的造化了。” 殷三郎笑着应了一声,就低声道:“我这次去,还得要个帮手。看叫二郎哥陪我去,还是叫四弟陪我去?” 四爷的手就微微一顿。他正想找史书呢。 老太太就道:“带什么人啊?去了不要开销?” 二郎就道:“看奶说的,人家那些贵人,哪个身边没有陪着的人?出去办事啥的?不都是得有人跑腿。”说着,就看了一眼四爷道:“再说了,去了县城也不一定要花银子啊。咱们也有亲家在县城的。奶,您怎么忘了?” 哪个亲家在县城? 林雨桐心里一动,就明白了。还真有人在县城,自家大伯,在县城开了一家大车店。 大车店,就是那种大通铺。也给来往的客商看看货物什么的。占一个铺位,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林雨桐看向四爷,四爷微微点头。林雨桐就知道了,他可能也有事想去县城。 老太太就道:“叫四郎和四郎媳妇都去。”说着,就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还没说话,钱氏就夹起肉片指了指,意思十分明显。就是不能叫两孩子空手上门。 老太太顿时就憋气,“拿半吊钱,总该够了吧。” 五十文,够买两斤肉的。 林雨桐这才道:“明儿什么时辰走?我一会再去娘家一趟,看看我爷奶还有什么要捎给我大伯的。” 这就是定下了。 事实上,林雨桐没跟着跑,只四爷跑了一趟。钱氏留了一碗猪肉炖粉条,这本来是家里的常例,留给老大和三郎父子晚上加餐的。但是今儿,钱氏将菜直接给四爷,叫他给林家带去。 老太太看了看,到底没说话。不是不想说话。实在是跟这个哑巴媳妇,她说不着。 钱氏虽然不能说话,但却不是聋子。但对于她不想听的话,她总有办法听不见。 跟她掰扯?二十年的婆媳了,她也看明白了。就不费唾沫星子了。 林雨桐看的啧啧称奇。 钱氏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不听老太□□排,却从来不会被骂的人。在殷家,这也算是一道奇景。 四爷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带了山里的果子,没别的。 第二天天不亮,殷家院子就热闹了起来。出远门,家里半夜就得给准备饭菜,还有路上的干粮。从这里到县城,得半天的时间呢。 小何氏一个劲的戳二郎的后背,二郎这才干咳了两声,对老太太道:“奶,要不叫她也去,给弟妹做个伴。” 老太太瞬间就炸毛,“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昨儿回门在岳家吃饭了吗?回来带回礼了吗?她老何家就穷疯了吧。连新姑爷的饭都不管。她要去县城?也看她有没有去县城的命!”说着,就又骂何氏,“你的媳妇你自己管去。老天拔地的,我老了老了,还得替你们管教媳妇。当初我就不同意娶这个丧门星进门,你非要跟我拧着来。你何家的姑娘找不到男人了是不是?这么急巴巴的往殷家送。十两银子,就她也配!有那银子给二郎买两个比她俊俏的,都不是买不来。那还是认打认罚,命都归了咱们家的。一样的媳妇,三郎家里带了一百两银子,带了家具家私来。四郎的媳妇带了五亩地来。你带什么了?一箱子的破衣烂衫,什么玩意?” 林雨桐咽下嘴里的煮鸡蛋。心里不得劲。自己要是小何氏,估计在这家里一天也呆不下去。老太太骂人的话真是太难听,太搓火了。 不光是小何氏脸上难堪,就是何氏,也难堪。 就见何氏抬手,给了小何氏一个耳光,“眼皮子浅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何氏还要打第二下,就被三郎给挡住了,“三婶,这一大早的,叫人听见了也不好。您消消气。”说着,就转身看着小何氏,见她一张俏丽的瓜子脸,配上水汪汪的眼睛,说不出的动人,不由的低声问道,“二嫂想要什么,我回来给你带。” 林雨桐就见一边的范氏,脸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幽光…… 第453章 寒门贵子(7)一更 寒门贵子(7) 小何氏感受到了三郎的眼神,就赶紧低下头,向后退了一步,不敢言语。 老太太就道:“买什么?她也配!三郎,别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只知道一味的撺掇男人出头。” 二郎看了看三郎,也没往深处想,以为三郎这是为了缓解尴尬的,也跟着一笑,“是啊,三弟,别管女人们的事。娘们嘛……” 小何氏飞快的看了一眼二郎,复又低下头。 二郎看不出来,可何氏这个当婆婆的,眼睛可利着呢。 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偏偏这样的事,又不能挑明了说。而自己那傻儿子竟是个眼瞎的。她一把拽住小何氏就出了堂屋。 林雨桐和四爷看了一出闹剧,就跟着二郎和三郎出了门。临出门,钱氏塞给四爷一角碎银子,叫他们在城里花用。 四爷喉咙滚动了两下,才叫了一声‘娘’,“您放心,我们明儿就回来。” 钱氏就笑着给四爷将衣服又往平整的拽了拽,然后上下打量,挑起个大拇指。 这是夸四爷穿的这件天青色的直缀袍子,格外的精神。 手里提着干粮篮子,一行四人往镇上去。只有镇上,才有往县城去的马车。一人五文钱。 这马车,是没有车棚的敞篷车。坐的人多些。 林雨桐找的座位,一边是顶头,另一边四爷一座,也省的跟不相干的人挨着。 这场雨一下,路上有些泥泞,并不好走。马车要是陷到泥窝里,还得人下去将车给抬出来。 四爷身上的衣服,就溅了不少泥点子。 车上的女人还有两个,都是不用动的。但三郎也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坐着没动。倒叫人不由的都斜眼看他。 到了晌午,还有一小半的路没走呢。 车上的人都拿出干粮,啃了起来。 四爷将篮子递给二郎,叫他先拿。四个鸡蛋一人一个,四块烙饼,一人一块。 林雨桐将自己的饼子分了大半给四爷,三郎却没吃他那一份,都给了二郎。 回头却问赶车的车夫,“路上就没有茶寮子吗?” 那车夫愣了愣就道:“茶寮子?有是有,就在前面不远。” 二郎机灵,就将饼子三两口赶紧吃完了。 所谓的茶寮子,就是一间草房,一个草棚子,两张桌子,几个条凳。 三郎招呼几人下去吃饭,四爷没动,“已经吃过了,不饿。你跟二哥去吃吧。” 其他人没去吃,等着倒是没有不耐烦,在这里歇脚正好能方便一下,或是讨一杯水喝。 四爷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到了县城,叫你大伯不用看在县尉的面上,特意的优待三郎。” 林雨桐不解的看四爷,“这个大伯……商人的市侩肯定是有一些的……” “所以,我才叫你提醒他,贸然扒拉上去到底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四爷看了一眼在茶寮子里坐着喝茶的三郎,低声道。 “爷看出什么了?”林雨桐问道。 “三郎回门,去的是范家在镇子上的宅子。”四爷解释了一句。 没错,县城远,不可能当天去,当天就回。只能说明,范县尉不在县城,而在镇上。 可一个县的县尉,仅次于县太爷,没道理不在县衙待着,却偏偏在老家一呆就是数天。这不合常理。 “他不光在老家呆着,还请了整个顺平县的乡绅士子,大张旗鼓的开宴席。”四爷又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点头,三郎跟范氏回门回来,将宴席的盛况说的十分清楚。 她心里一动,“这官员任职,不是不能回原籍吗?” 四爷点头,“我打听了,这位县尉,祖籍在河间,逃难来到青阳镇。到这里的时候,才八岁。被范家收养,继而招赘成了上门女婿。” “啊!”林雨桐愕然,“这不是跟原籍差不多吗?”整个就是钻了空子了。 “在顺平县,这位县尉很有些根基。他此刻回了青阳镇,不是故意拿捏县令,就是这位县令的来头甚大,他招惹不起,主动退了一步。”四爷看了远处的三郎一眼,“要是拿捏顶头上司,这人就未免太跋扈,长久不了。要是县令来头大,就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况且,打着庶女成亲的名头,聚集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这是跟县太爷示威呢。” 林雨桐明白了,哪里都有争权夺利。 貌似不起眼的小事,串联起来,却叫四爷将这县城的风云变幻看了个清楚明白。 “到了县城,再去打听打听,也好知道以后如何行事了。”四爷说着,就扶了林雨桐再次上了马车,因为马车上的人又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林雨桐坐在马车上,还在想四爷说的话。顺势而为,永远都是最聪明的办法。要科举,这第一关,就得从县令的手底下过。所以,跟县尉家莫名其妙的成了亲家,这是福是祸,到底还是说不清楚的。 马车上,二郎还在一边剔牙,“老四,你也太实诚了,出门了,还省什么啊?别看茶寮子小,吃食还不错,羊肉面,香!” 说着,还打了一个饱嗝。膻味叫人闻着难受。 四爷笑了一下没说话。只看了做饭的人指甲下的黑垢。就没胃口了。 三郎其实也没吃,要的那一份都给二郎了。 到了县城,四人就下车。先去铺子给林家大伯家买了东西,两斤猪肉,两封点心,有二郎跟着,想添点东西都不行。 大车店就在城门口,宽大的门,进进出出的马车。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指挥着车进车出呢。 “三哥。”林雨桐喊道。这少年就是林大伯的独子,林栓柱。比林雨桐大半岁。 林栓柱一扭头,见是林雨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笑道:“妞妞?没想到你来了。快进去。”然后跟四爷几个拱手打招呼。 一边热情的将人往里面让,一边招手叫伙计来替他。 林雨桐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大车店。大门进马车,有一个宽大的院子。院墙四周,都是一圈的棚子,是为了放马车和货物的。再往里,就是一间间抱厦,门开着,可以看见里面就是两排大炕。两文钱就能在这里有一个铺位,凑活一夜。免费供应热水。要是要吃的,另外算钱。这对于大部分出门的人来说,当然是首先之地了。 沿着街道,是两层的小楼,这才是客栈。里面也分上房下房。也提供好点的酒菜。 今儿是亲戚上门,自然就不能在客栈里接待。林栓柱一路说笑着将人领进了只隔着一道墙的宅子,这才是自家住的地方。平时那通着的角门都锁着呢,只有自家人才有钥匙能打开。 别看店里宽敞,可自家住的,也就是个小四合院。正房三间带两厢。 “爹,娘,你们看谁来了?”林栓柱一进院子就喊道。 林济世正在院子里拿着竹竿打枣,听见儿子的喊声,一扭头,却见小侄女带着女婿笑盈盈的跟着身后,他就笑着放下竹竿,“你这丫头,成亲才几天就往城里跑。”说着,扭身喊道:“表妹,妞妞来了。” 林济世娶了林家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因此,一直就喊表妹。他从小在舅舅家长大,一直就这么叫,如今也改不了口了。也许是近亲的缘故,两人在生栓柱之前,生了四个孩子都没留住,所以,这个好容易养成了,就取名叫栓柱。 朱氏撩了帘子就里面出来,一面快步走的拉了林雨桐进屋。 林济世和栓柱请了四爷三个兄弟去堂屋说话,朱氏就拉了林雨桐朝内室去。走了一半又想起什么似得对栓柱道:“跟店里的厨房说一声,叫送一桌上好的席面来。” 栓柱应了一声。 林雨桐也不客气,跟朱氏往里面去。 这人不光是大伯母,还是表姑。自家那便宜老爹,到现在都不叫朱氏嫂子,而是叫表姐。可见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更重些。 “殷家有没有难为你?”朱氏说着,就给林雨桐取蜜饯肉干,递给她吃。 林雨桐摇摇头,朝外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您和大伯,不用看着我的脸面,对那殷家的人,也不必多亲近。” 朱氏听这话中有话,就道:“可有什么说头?” 林雨桐这才将四爷在路上说的意思暗示给朱氏听。 朱氏点点头,然后就笑:“你这小脑袋瓜还想不出这样的道道来。只怕这回老爷子糊里糊涂,还真可能办了一件好事。你这女婿,是个有脑子的。我知道了,咱们小老百姓,远着些,敬着些,就成了。” 但吃饭的时候,礼数上一点也没马虎。席面也真是上等的。 这是给林雨桐和四爷做脸呢。 吃完饭,三郎就表示有事情要办,“二哥和四弟一起吧。” 有什么事情,是大晚上办的? 林济世也不问,笑着道:“也别在外面住,给你们留着门呢。” 四爷和林雨桐自然住在林家的厢房里,但是二郎和三郎,林家在客栈里给留了一间上房。 第454章 寒门贵子(8)二更 寒门贵子(8) 临出门,林雨桐塞给四爷一个荷包,里面是金银豆子。以备不时之需。 谁知道三郎出去,是想干什么呢? “放心,我会尽早回来。”四爷捏了捏林雨桐的手,才转身出门。 出了门,三郎就打趣四爷,“看不出来,四弟还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这林氏长的也算是清秀,只是才十四五岁的样子,还青涩的很。他对这样的小丫头,暂时还没有兴趣。 二郎隐晦的撇撇嘴,若说起长相,自然是自家的媳妇容色最好了。老四这么迁就媳妇,说到底,还不是这媳妇娘家得力。林家两房,就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看着林大伯对老四两口子的上心劲,就知道也是个得力的。这样的岳家,拔根毛,都比在自家得的多得多,要是自家的岳家条件也这样,自己也能殷勤的起来。天天给媳妇洗裹脚布也愿意。 四爷像是没听见一样,转移话题的问道:“打算去哪,要不叫辆车?” 县城里,谁的路都不熟。 三郎就干脆的道:“叫马车或是轿子都行。” 四爷扭头,对二郎道:“那就叫马车吧。” 马车的话,三个人都能坐下,轿子却只能一个人坐。难道叫自己和二郎跟着轿子跑? 结果,马车还得等,现成的只有驴车。 三郎无奈的点头,“那就它吧。”上了驴车,他才扬声对车夫道:“这县城里,哪里是找乐子的地方?我们就去那。” 车夫愣了愣,“有赌坊,妓、坊。只看少爷想去哪里找乐子了。” 三郎哈哈一笑,“男人嘛,自然先去妓、坊。” 四爷的手一顿,不知道这二世祖又想干什么。 到妓、坊办正事?还真是从来没有听闻过。 二郎有些结巴的道:“三……三弟啊,那地方……不能……不能去……被爷知道了,会被打死的。” “咱们哥三个都不说,爷怎么会知道?”三郎说着,就看了一眼四爷,“你看老四多淡定。” 二郎看了四爷一眼,就不说话了。他眼里虽然忐忑,但更多的是兴奋。 “去最大的楼子。”三郎跟车夫吆喝道。 车夫响亮的应了一声,“宜春楼,您请好吧。” 宜春楼,三层的小楼,在这顺平县里,算是比较醒目的建筑。尤其是晚上,楼外面一排排的红灯笼,远远的就能看见。到了近前,一声声丝竹之声伴着娇俏的笑声,从楼里传出来。带着奢靡之气。 三人下了驴车,三郎付给了车夫一把钱。 二郎看着门口的姑娘,哈喇子差点流出来。自家的媳妇跟这些姑娘比起来,可真是提鞋都不配了。 三郎心里耻笑,这些出来卖的,哪里及得上良家女子有味道。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才会被这庸脂俗粉迷花了眼睛。女人一旦能用钱买,这个女人也就不值钱了。 就见三郎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四爷借着昏暗的灯光瞄了一眼,就明白这家伙想干什么了。 图纸上的女人都穿着现代的内衣。 三郎是想将图纸卖给ji坊。 知道了他要干的事情,四爷对跟着三郎进去,就没兴趣了。“叫二哥陪着进去吧,我在外面,要是里面有什么不对,你就喊一声。省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三郎一愣,对四爷挑起大拇指,“谨慎!”这四郎可比二郎好用多了。他妈的,出来办事,老二的眼睛黏在女人身上下不来了。这ji坊,哪家都是有打手的,万一对方不愿意付银子,自己不能没有后手啊。老四在外面挺好。 “放心,三哥不会亏待你。”三郎拍了拍四爷的肩膀,才转身在两个姑娘的拉扯下,进了里面。 四爷嫌弃的掸了掸被三郎拍过的地方,才转身去了对面的小摊子上。这里坐着的都是随从小厮。都在等去里面寻欢作乐的主子。 但能带随从的,在这县里,都算是一号人物。听听这些下人们说话,总能得到点想要的。 四爷坐下,对面坐的是一位穿着皂衣的黑脸汉子。这应该是衙门的差役。 “看来只能跟官爷拼桌了。”四爷坐下,要了半斤酒,一碟子卤肉,一个肥肠,两个猪蹄。等菜上来,四爷就将菜往中间一推,“一个人喝酒怪闷的,咱兄弟俩搭个伴。”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一想,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就大方的将酒杯往过一推,“那就占兄弟的便宜了。” 四爷给对方倒了酒,两人就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来。 “兄弟是来办事的?”那人问道。 四爷点头,“不过是做个陪客。别人进里面逍遥去了,兄弟觉得在外面也还尚可。” 两人就这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开了。原来这人叫宋琦,就是县衙的一个差役。再往深了说,还真叫四爷给拉上了关系,“不知道宋兄的家可在宋家庄?” 宋琦点头,“咱们县,一半姓宋的,都是宋家庄的,一个族里的。” 四爷就笑,“那还真不算外人。我胞兄娶的就是宋家庄的姑娘。” 宋琦放下酒杯,“还有这事?” 两人一顿拉扯,把彼此的底子都给刨出来了。知根知底,又带着姻亲。说话也就更亲近了起来。 四爷这才问了县衙里的事,“我见县尉一直住在镇上。估摸着今年这秋税是不是要免了?要不然早该忙了,怎会如此清闲?” “跟秋税无关。该交多少还得交。”宋琦低声道:“只是上面尿不到一个壶里。咱们这个老父母大人,听说来头大……” 四爷心道,果然如此。 他也就不再深问了,只倒了酒过去,两人都转移了话题。 半斤酒喝完,宋琦就起身告辞,“兄弟,哥哥先走了。回头再来县城,一定要来找哥哥。咱们还一块喝酒。” “一定一定。”四爷起身,目送宋琦离开。 心道,这倒是一个应该结交的人。至少消息上,能灵通一些。 正想着,二郎从里面出来,满面红光。 “你知道老三一沓子画,卖了多少钱吗?”二郎的声音有些颤抖,“二百两!整整二百两!”说着,就竖起两根手指在四爷面前晃悠,“老三叫你进去,咱们哥三个在里面乐一乐。” 四爷心道,敢去窑、子,这事要是叫家里知道了,三郎没事,自己跟二郎可就成了罪魁祸首了。他以后爱来就来,但今儿不成。 于是,他低声道:“你小声些。怕别人不知道还是怎的?那么多银票,你还敢在这里过夜,丢了银票事小,被人谋财害命了事大。” 二郎打了一个哆嗦,瞬间醒过神来,紧张的左右看看,这才点头道:“我这就去叫老……老三去。” 四爷看着二郎的背影摇摇头。转脸,就见二郎和三郎急匆匆的往出走,这次两人出来的快了很多。 也不问价钱的上了一辆马车,赶紧往大车店赶。 “老四啊,得亏你提醒。”三郎舒了一口气,“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他妈拿着这么多钱在里面,可不就是母鸡往黄鼠狼窝里钻吗?”他以前在夜店里失窃过,还差点被人绑架。所以,二郎转达了四郎的话,他一下子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从布包里,拿了两个银锭子,分别给了二郎和四爷,“这事,咱们哥三知道就行了。别告诉家里,行不行?” “卖画这事,叫老爷子知道了,心里更得难过了。说这个干嘛。”四爷就道。 反正,他在外面,只知道三郎卖画。就算将来问起来,他还是这话。 三郎一下子就笑了,“对!对对!就是卖画。” 本来上不得台面的事,叫四郎这么一说,完全就成了文雅的事了嘛。 二郎没多想,只要有银子赚,谁会多嘴多舌。他还盼着下次,三郎还带自己一起呢。 四爷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 林雨桐伺候他梳洗完,门口就有店里的伙计拿了食盒进来,送的是酸辣汤,解酒的。 四爷却先直接去找了林济世,将三郎身上带着银子的事告诉了他,“多看顾点,要真是失窃了,就说不清楚了。” 关键是怕从宜春楼出来的时候,三个人被人给跟踪了。 林济世诧异的看了一眼四爷,老爷子这回还真是歪打正着了。殷家这小子,不显山不漏水的,却是个心思缜密的。 “我知道了。你安心睡吧。”林济世语气很柔和,“要真是谁都能在店里撒野,我这店也不会一开就将近二十年了。” 四爷这才告退。 躺在床上,他才将三郎卖内衣和情趣内衣的图纸的事说给林雨桐听。 “妓、坊?你进去了?”林雨桐瞬间就坐了起来。 四爷就笑,“行了!我没进去。在外面跟一个叫宋琦的衙役喝了半晚上的酒。”紧跟着,他就将话题转到宋琦身上。 林雨桐听了半天,迷迷糊糊的道:“那以后,四时八节的,也给宋家送一份礼过去。别弄的用人的时候才临时抱佛脚。” 四爷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可算把这一茬事给岔开了。 “把你身上那十两银子,回去交给娘收着。”林雨桐又叮嘱了一句。这是唯一一个能解释的清来源的收入。 四爷就拍了拍林雨桐,“安心睡!我心里有数。” 第455章 寒门贵子(9)三更 寒门贵子(9) 回青阳镇的马车,中午才走。林雨桐和四爷有半天的时间,在县城里逛逛。 两人直接去了离县学最近的那条街。书店,文玩字画店,大都是开在这里的。 一套史书,需要五十八俩银子。怪不得供养读书人,能叫人倾家荡产呢。还真是贵出了天际。 小伙子看两人穿着,也不像是买得起书的人。不过还是笑道:“这本书,是我们掌柜的好容易找回来的。当镇店之宝呢。保存的绝对没有问题。” 林雨桐就拿了一根小金条来,这才将那套书给买下来。 出了店门,林雨桐才赶紧将书给放回空间里。两人到县城的任务,也算是基本完成了。 到了大车店,吃了午饭,就打算动身往回走。 可三郎不打算坐来时坐的车,雇了一辆带车厢的马车。 林济世和朱氏的脸都黑了。不带车厢棚子,就是敞开的。男女坐在一辆车上,这也没事。可这如今,就只有那么一点空间,叫自家侄女跟两个大伯子挤在一起,哪怕女婿跟着,也不行。太不讲究了。 不是说着殷三郎是读书人吗?礼呢?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自家本来是有马车的,就因为考虑到不能挤在一起,才没说叫马车送的话。结果呢? 朱氏就道:“我们有不少东西要带去家里,分开走吧。”说着,就见栓柱已经去叫人驾车了。 三郎和二郎这才上了雇好的马车,先走了。 二郎上了车就道:“这林家也真是的,既然有马车,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叫他们家的马车送咱们一程。” 三郎就白了二郎一眼,“我都说要出门办事,人家自然得避嫌了。这不怨人家。这才是讲究些的人家的做法。” 二郎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林济世和朱氏也没什么东西要带,都是县城里的果子蜜饯点心,给老人带回去当零嘴的。又不占地方。 不用跟别人挤着,真是太好了。 两人在马车里靠着,还睡了一觉。有给林家带的东西,自然先去了林家。赶车的伙计,马车,都先在林家修整一夜,第二天才能回县城去。 陪着林老太太说了几句话,金氏就催着两人回去。“你家里也都等着呢。有功夫再来就是了。” 殷家的院子里,一片喜气盈盈。 “我就说,我们三郎有出息。你们瞧瞧,这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可不都是三郎挣来的。”老太太乐呵呵的,对着众人道:“你们总说我偏着三郎,我能不偏着吗?你们谁给我挣过这么些银子来。还有这么些东西……” 给老太太的银簪子,给殷幼娘的银镯子。给梅氏还有她的一对双生女儿,一人一身衣服料子。给了钱氏和何氏一人一个银戒指,给了林雨桐和小何氏还有不在家的宋氏一人一对银耳坠。都是又细又薄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就是挺会哄人的。 又给了三房的殷桃,殷杏,还有大房梅氏给殷家生的女儿殷娥,一人一朵头上簪的头花。 却独独没有给范氏。 “你这混小子,怎么没有给你媳妇的?”老太太笑道。 三郎看了范氏一眼,“给媳妇的最好,不能给您老人家看见。怕您跟小媳妇吃醋。” 老太太就哈哈大笑,范氏脸上这才带了笑意。 林雨桐和四爷吃了饭,就跟着殷老二和钱氏回了屋子。 四爷将十两银子给钱氏,“您收着。” 钱氏摇头,将银子给了林雨桐。林雨桐不接,“我们那屋,不安全。还是您收着吧。” 林雨桐那天回门回来就发现了,屋里有人进去过。这次,她就买了一把锁,屋子的门还是要锁的。 殷老二点点头,“孩子给,你就拿着。攒在哪不是攒啊。”说着,就小声问四爷,“你们哥三个,私下里分了不少?” 四爷也不细说,“都是一样的。见着了,就得分一份。至于他怎么弄银子的,我也不问,知道的多了,事就多了。” 殷老二这才诧异的看四爷,“你小子可算是开窍了。” 连着两天的晴天,地里能下去人了。 高粱,玉米,花生都能收了。 殷老二一边收拾农具,一边对老爷子道:“咱们也没多少地,人也够。叫四郎跟他媳妇去收嫁妆田里的庄稼吧。趁着天气好,得抓紧呢。” 老太太从堂屋里转出来,“先把家里的地收完了,就那五亩地,一家子这么多人,半晌功夫就收回来了。拉回来一起晒,省事。” 殷老二撇撇嘴,就知道老太太想把那五亩的粮食收到家里面。 可是凭什么?人家那是媳妇的嫁妆,只能供四郎媳妇用的。家里想占,没门。 他呵呵一笑,“什么时候三郎媳妇把陪嫁的家私都交出来了。什么时候那田里产的,就归咱们家用。” 老太太手里拿着鞋底子,顺手就朝殷老二扔了过来,“你个瘪犊子……你个不孝子……” 殷老二呵呵一笑,一边咬牙磨刀,一边轻声道:“您老尽管骂吧?当初是谁把我自己赚回来的十八两银子,给她大儿子置办了一身人模狗样的行头,就为了拜上一个名师。你们不给我娶媳妇,我自己赚钱娶媳妇。结果,我跑了一趟镖,卖命的钱给你大儿子做了一身好衣服。用半袋子陈粮,给我换了个哑巴媳妇回来。你尽管骂,骂的世人都知道你大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你就消停了……” 老太太喉咙就像是被掐住了一样,一下子出不了声。老二这些年,但凡一个不如意,就将这陈年旧事拿出来提一提。可偏偏这事,是她理亏。 老大的前程要紧,她当时只是挪用了这银子。想着回头补上。可老二这瘪犊子,愣是找到了那位大儒,在人家门口哭诉委屈。闹的那位先生连见也没见老大一面。还有那身衣裳,也被老二半夜起来,扔进了灶膛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这才气急了,给他娶了个哑巴媳妇。 从此,母子俩算是杠上了。 老爷子在一边抽旱烟,“叫四郎两口子去收吧。咱们家人手够。得空了,给他丈人帮帮忙。这婚事上,咱们家理亏。” 殷老二这才停下嘴里的碎碎念,得意的看了一眼老太太。 厢房里,范氏小心的看了一眼靠在床头的三郎一眼,小声道:“这家里这么吵吵嚷嚷的,也不是个事。这门风,也是顶顶要紧的。” 三郎心不在家里,听了范氏的话,好半天才道:“老太太爱嚷嚷,你说怎么办?搬到城里?” “城里?”范氏摇摇头,“城里的话,一座小院都得几百两银子。要是镇上,倒还罢了。” 三郎扭头,“镇上宅子多少银子?” “一百两就能有个小二进的院子呢。”范氏就凑到三郎跟前,“你那天给我三十两叫我收着,咱们再想办法凑一凑,买个院子,搬出去吧。这样吵嚷,相公也没法读书。” 她心里有她的计较,与其这男人不停的盯着小何氏和梅氏,不如远远的避开这两人。整天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晚要出事。 三郎右手拿着书,打着左手的手心,“只有三十两银子,你就想办一百两才能办成的事。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范氏低头就笑:“看相公说的,如今没分家,房子买了,那也是给一大家子买。咱们只是暂时住过去而已。咱们私下里添三十两,再加上相公之前给祖母的二十两,这就是五十两。家里只要再添一半,就能买一套房子,何乐而不为呢?” 三郎这才转头看范氏,这媳妇还真是个黑心的。“你是想叫家里卖了粮食,给咱们买房子?” “怎么是给咱们买房子?那房子还是家里的产业。”范氏瞪眼。 三郎心里呵呵,你爹就是县尉,房契地契这些文书,别人要私下里更改,那是难上加难。你要更改,那却是一句话的事。甚至只要给书吏递上一句话,这事就算成了。反正房子还姓殷,只是落在了大房罢了。 他心里警惕,觉得这媳妇心眼真多。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样对自己更为便利。别的不说,就只家里的饭菜,自己就先受不了。就算给自己再多的优待,那也没好到哪里去。 “家里的粮食都卖了,也不值多少钱。”三郎摇头,“最不值钱的,就是粮食了。能有个二三十两银子,就顶天了。” 范氏就抿嘴笑,突然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小姑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合适的人家?” 三郎眼睛眯了眯,“那倒没有。怎么,你有合适的人家要说合?” 范氏就捂嘴笑:“我刚嫁进来,就怕贸然给长辈说亲,不合适。不过人家倒是好人家。知州大人,这个门第不算低吧?” 三郎瞳孔猛地一缩,这娘们太毒啊。冯知州家的次子,听说是快不行了,正要找人冲喜呢…… 就为了买个院子,就动了这么多心眼,不惜将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往绝路上带。三郎的心都止不住哆嗦。此刻,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最毒妇人心了。 第456章 寒门贵子(10)一更 寒门贵子(10) 三郎呵呵的笑了两声,没有往深了说。只敷衍的道:“行了,别异想天开了。”他朝外面看了一眼,不敢想象跟这个女人搬出去自己会过什么日子,就道,“一大家子住在一处挺好的。这么多人供养了我,我不能昧良心。这样的事,是私德有亏。以后叫人翻出来,哪里还有前程可言?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要是不习惯,过两天给奶还有你,买了小丫头使唤。” 他看着外面热闹的庭院,觉得只有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自己才是安全的。要跟这个女人住到外面,以她这样的心性,还有她那个得罪不起的爹。自己这一辈子,才算真是掉到井里了。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个混账,但是混账也是有底线的。在夜店里,见到十几岁未成年的姑娘,他会多给点小费叫她回家,但坚决不碰这样的小姑娘。人家骂他假慈悲好,人傻钱多也罢。他都坚守这样的底线。 他也确实是好色。但却从未对女人用强。自己看上了,先得用软功夫跟她泡,也就是所谓的追求。有看上自己的钱的,那大家玩玩,玩腻了,钱货两讫。谁也别说占便宜吃亏这样的话。 要是对方拒绝自己的追求,那么他还是有骨气的,也先算是欣赏这种不爱钱的女人,绝对不会再去骚扰。更干不出坏人名声的事。 至于下药害人,设圈套害人,但凡跟这种坏到黑心没人性沾边的,他长了二十多年了,也从来没有干过。当然了,常在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打交道的又都不是什么正人。肯定是见过听过的。但自己若是真知道了谁是这样的人,第一反应就是敬而远之,然后不动声色的慢慢疏远。 而今天,这宋氏,叫他有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自家老爸说过,找老婆不一定要好看。所以,他没有因为对方的长相生出过逃离的心思。自家老妈就长得一般。可两人还不是生了自己。老爸在外面不干净,但也还是会按时回家。老爸外面那些女人他也见识过,也有那种女人想把父子两人通吃的。他也着过道。但那种的坏跟这样的毒辣还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外面,老爷子正在将篓子挨个的整修,老太太搬个板凳在一边纳鞋底。隔着院子,可以望见自家那便宜爹正在窗下读书。 他的心神放松了一瞬。在这里,他至少是安全的。 但松了一口气的一瞬间,他又升起了一股子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人家到了古代,不是为皇为帝,就是出将入相。哪个美人见了不折腰。 怎么偏偏自己,就拿一个女人没办法呢? 不就是一个县尉爹吗? 若没有了这个爹,还不是想休就休了。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子戾气。 而范氏站在三郎的身后,刚好看到从厨房里出来洗菜的小何氏。不由看向三郎的眼神有点冷。原来他不想离开这个院子,是因为这个贱人。 她的拳头慢慢的握紧,你不想出去住,我还真就偏偏要出去住。 三郎扭头,范氏马上扬起笑脸。夫妻两个相视一笑,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林雨桐的嫁妆田里,种的全都是玉米。林家没用林雨桐和四爷去收,已经雇了短工,给林雨桐将玉米棒子给运到村里的大场上了。 这场院就在村头,边上就是里正家的宅院。家家户户,在这场院上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晾晒庄稼的地方。 殷老二直接从殷家划了一小块给林雨桐,棒子就倒在这里。 四爷去田里招呼,林雨桐就在场院上,用剥下来的玉米皮编了两个能坐人的草垫子。然后坐上去继续给玉米扒皮。 紧挨的是殷家的玉米,老太太带着女人,也急着给玉米剥皮呢。 不过老太太见了林雨桐爱答不理的,林雨桐也只埋头干活,井水不犯河水。 殷家如今只剩下六十亩地,却有二十口人。一人平均只有三亩地。交了赋税,剩下的口粮也就勉强能填饱肚子。要是供养读书人,那还真有点困难。 尤其是今年娶了三个媳妇,花光了家里积蓄。如今家里剩下的,大概也就是早前给殷幼娘准备的嫁妆和三郎之前拿回来的二十两银子。 其实有着二十两银子的日常花销,不用买粮食瓜菜的前提下,一大家子过两三年的日子是够的。油盐酱醋,人情往来,花不了几个钱。再说了,家里也不是年年都要添衣置袜的。大部分人家可能还不如殷家呢。 可老太太心高啊,供不出个秀才肯定是不服气的。老爷子呢,估计心里也有不甘吧。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要真是这样,这些年的辛苦不是白费了。 不过好在,如今三郎成了县尉的女婿,有老丈人和媳妇帮衬,家里也轻松不少。 老太太想起范氏,脸上的神色才松了松。林家虽然不错,但到底不能跟官家比。这么想着,不由的朝林雨桐不屑的瞥了一眼。 有病吧! 林雨桐没搭理她。别说是瞪一眼,就是老太太这会子指着鼻子骂她,她都得受着。 这大庭广众的,不孝的罪名,她担不起。 正说着,就听见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不是三郎家的媳妇么?” 林雨桐抬头,就见范氏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她生的不白,偏偏要敷上□□。在房间里,光鲜暗淡,还显不出别扭来,可这走到太阳底下,就实在是太显眼了。 小何氏又‘噗嗤’的笑了一声,嘴里嘟囔了一句,“丑人多作怪。”这样的长相,就算是嫁的男人再好,她笼络不住男人的心,有什么用啊。 范氏到了近前,仿若没听见小何氏的嘲笑一般。 只坐在老太太身边的树根上,随手拿了一根棒子帮忙。 “你回去吧,这里用不上你。”老太太心里满意,嘴上却客气道。 “没事,我来搭把手。”范氏拿着一根棒子跟绣花似得,翘着兰花指一点一点的剥。 小何氏瞟了一眼,“小心那棒子里钻出个虫儿……” 范氏一下子就失手扔了棒子,“二嫂你何苦吓我。”说着,就嗔了一眼。 小何氏撇嘴道:“咱们这庄稼活,可不归你这少奶奶做。” “二嫂这是打我的脸呢。”范氏抿嘴一笑,“我跟二嫂如今还不是一样。即便相公他日中举,难道还能忘本?不过,话又说回来,男人家读书上进,女人家也不过是凭个夫贵妻荣罢了。”说着,就又小声对小何氏打趣道:“二嫂如今算是晚了,不过二嫂下面不也有妹妹。找个官宦人家,也就是了。” 小何氏满面通红,以为范氏在挤兑她,就道:“门当户对!好门户三弟妹都攀不上,更何况我们……” “哎呦!二嫂多心了。”范氏连忙挡住嘴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她叹了一声,才高声对众人道:“我是回门的时候,听我爹提了一句,知州大人家的二公子要找一个八字相合的姑娘婚配,倒是不论出身门第……” 林雨桐就看了一眼范氏,这才是这女人今儿跑出来的缘故吧。 勾的人不由的不动心。 知州府是个什么门第,在小老百姓眼里,那就是个只能膜拜,不敢妄想的地方。谁家的丫头小子能卖进去当丫鬟小厮,那都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如今,竟然有幸能成为知州老爷的亲家!哎呦,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老太太的手都抖了起来。 小何氏也是一愣,继而就道:“这是哄人呢?平白无故的,哪里有这样的好事。那位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不足?” 这话一出,众人心里就‘咯噔’一下。 可不是嘛,好好的,谁会找一个乡下的丫头。 范氏就笑道:“人家知州家,就算是公子有这样那样的不好,愿意送上去巴结的难道没有。不过嘛,富贵人家,孩子都养的娇气。七八岁还好几个奶娘抱着不下地,还离不得奶娘的公子小姐,多的是。但还是那话,凭他什么人参鹿茸,人家吃的起。不过是家里的老人的一些见识,觉得这样的人命贵,需得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压一压。” 大家都是这样认知的,穷苦人家,命贱,命硬。 这样的说辞,倒是叫人更信了几分。 林雨桐心里却翻了一个个,这范县尉想巴结冯知州,那也就是说,他觉得冯知州能护得住他。那么,这冯知州跟现在这位县太爷,估计不是同一个阵营里的。要是知县出身显贵,那么敢跟这样出身的人硬抗,这冯知州,出身只怕也是不低吧。 有点意思了。 这么琢磨着,林雨桐就朝另一边看去,就钱氏对着她摇摇头,不叫她掺和。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这位冯公子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想掺和也掺和不着啊。 第457章 寒门贵子(11)二更 寒门贵子(11) 林雨桐心里什么都清楚,但面上却必须得不谙世事,得糊涂着。 原主就是个被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姑娘。要是嫁的远,娘家人半年都见不上一面,那么到夫家以后,怎么折腾都行。可是悲催的,娘家跟夫家就隔着河住着,什么风声听不见。要是性情大变试试?她可不想尝试着被火烧死。就连三郎这个二世祖,都知道收敛自己的性情,没道理自己能王霸之气横溢。找死呢?谁比谁傻了? 当初出嫁,娘家爹妈都不敢给带银子出来,就怕被人给糊弄了,就知道这姑娘的性情如何。 所以,她现在就是个腼腆的,害羞的,见人就低头羞涩一笑的小媳妇儿。 家里长辈说话,她不会主动去捡话题。 活了几辈子,要是连自保都学不会,那也就是白活了。 晚上回去,她和四爷才能摘了一天的伪装。躺在被窝里,才能在彼此的耳边说点私房话。 林雨桐今儿把炕烧起来了,这会子倒也暖和,“我看了,老太太动心了。” 四爷就‘嗯’了一声,“已经跟范家牵扯上了,就不能再继续往深了牵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事,多了去了。” 不知不觉成了被牵连的炮灰,就才叫悲剧呢。 林雨桐小声问道:“能不能分家?” “殷家整个宗族里,就没有老人健在,兄弟分家的先例。”四爷叹了一声,“要不然,以……爹的性子,早就闹腾的分了,还能等到现在?” 这倒也是。 大房不劳作,二房能闹腾,三房也是不肯吃亏的。能分家,早就分了,还能等到现在? 四爷又道:“殷家的祠堂里,有官府赐的一块牌匾,给了‘大孝’二字。就是因为一家子儿孙侍奉老人坚持不分家的缘故。” 所以,为了维持大孝之家,殷家只要老人还健在,就不兴分家。 谁敢提分家,就是不孝,就是触犯了族规。严重者,是要被逐出宗族的。 一个连宗族都容不下的人,可以说这天下就再无他的立锥之地了。除非隐姓埋名或是上山成了山大王。 林雨桐也就理解了为什么殷老二在家里变着花样的跟老太太折腾,就是绝对不提分家的事。 这个消息叫两人有点沉闷。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只是这得需要时间。” 这也是叫人无奈的事。 林雨桐转移话题道:“范氏这性子,可见这位县尉,只怕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爷呵呵一笑,有些意味深长的道:“那你还真猜错了。爷今儿还真打听了。谁提起范县尉不夸一声好。” 原来,这范县尉最大的名声,就是知恩重情。 这范家收留了他,把他当成养子一般养大。供读书。这人也颇有几分本事,还真给中了进士。虽然只是同进士。 同进士出身,就算有人提拔,做官做到五六品,就算是顶了天了。 能四处钻营,想办法补缺又回到顺平县,绝对算的上是一个人才。天高皇帝远,土皇帝逍遥自在啊。 做了官,也没有因为赘婿的身份而抛弃范家的女儿。依然孝顺老人。 可这老两口也是没运道,才没享几天福,就都病倒了。一个半身不遂,口不能言。一个是糊里糊涂,半疯半傻。 大家都说这是贱命架不住贵人。 可这范县尉比之前还更孝顺俩老人,就算在县城,也将两老带上,亲自奉养,伺候茶饭。谁不赞一声知恩图报。要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养子兼女婿能做到这份上,没什么可指摘的。 老两口一病,紧跟着,范家的闺女也劳累过度,一病不起,半年不到,就病死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 范家的族人劝着范县尉续娶一房妻室,也好给范家这一房留个血脉。 范县尉说什么都不答应,坚决将正妻之位留给了原配。还从范家宗族里过继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到原配名下,当做嫡子教养。谁知道这孩子命也不好,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愣是吃枣的时候被噎死了。 范家族长族老一起出面,硬是压着范县尉纳了妾室。如今,范家有五位姨娘,都是跟范家族人沾亲带故的。 如今,范县尉子女繁茂,六子七女。 前两年,他才将长子记在嫡妻名下,作了嫡子。 而他,依旧留着原配的住处,时不时的去吊念缅怀一番。两位老人现在还健在,都是范县尉亲自伺候。 这事,顺平县没有不知道的。 可林雨桐却听的冷汗淋漓。这人,只怕还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呢。 两位老人为什么病的病,糊涂的糊涂?要不是父母丧,要守孝。只怕这老两口的命早就丢了。 没了两位老人看着,那原配可不就让她怎么死,她就得怎么死吗? 还是这范氏一族。本来,这族里哪家要是没有子嗣,都该是要从族里过继的。要是不过继,将来这产业就会收回族里。可范家这老两口偏偏不给族里占便宜的机会,给自家的闺女招赘了。这不是把族里的人都给得罪了吗? 一方面,这族人对这家的老两口没好感,另一方面,他们既畏惧范县尉的淫威,又想借机巴结上这么一位实权的人物。 所以,两方相互有了默契,可以称得上是狼狈为奸。导演了一出好戏。 什么过继给范县尉当嫡子。只怕那个无辜的孩子,家里也不少产业吧。范县尉为了名声,而范家宗族是为了谋夺别人的家产。 范县尉的妾室,更是跟范家族人都扯不开关系。 范家宗族也算是彻底的上了范县尉的船。 一个赘婿,能得到范家整个宗族的认可,成了他坚实的后盾。为这个狼子披上了纯孝重情的外衣。 其恶毒,其狠辣,其无耻,是林雨桐前所未见过的。 这些掩人耳目的把戏,能骗得别人,却瞒不过她跟四爷的眼睛。 这世上应该也不是没人怀疑过,可还是那句话,没证据。 又有宗族做靠山,就更不能轻易搬得动了。 宗族对族人那是可以动私刑,甚至处死的。朝廷律法屡禁不止,就知道宗族力量的强大。比如浸猪笼,这样的事,一直到解放后,很多落后的地方还存在。可见这样的陋习有多根深蒂固。 “爷,这个人不能留。”林雨桐轻声的道。不说什么行侠仗义的话,就只因为两家姻亲,不被这货拖累,也绝对不能留他。 四爷点点头,“不留他!”他的声音很淡,但林雨桐却听出了坚决的味道。 两人要是知道,三郎此刻躺在床上,也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搬开范县尉这个绊脚石,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虽然动机不同,但是至少这一次,目标却是一致的。 以一个升斗小民的身份,扳倒一个地方官,何等艰难?民告官,先得打二十大板,才问因由。不用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古代的律法这么操蛋。 随后这几天,林雨桐是一边忙着收庄稼,一边想着怎么能将那混蛋了结了。 要杀了他,办法有的是。不管是毒杀,还是用□□远程击杀了他。 都不是办不到。 但是,范县尉死的不明不白以后,其余助纣为虐的人呢?还不是一样逍遥法外。 范家的家产被儿孙们瓜分。 可那可怜的两个老人,该交给谁来奉养呢? 四爷笑道:“这都不是正道。想要搬开他,咱们不是最急切的,还有人比咱们更想要了对方的命……” “县令!”林雨桐脑子里瞬间就跳出一个词,那就是‘借刀杀人’。 “不急!慢慢来。”四爷笑的十分笃定。 秋收完,林雨桐那五亩地,交了税以后,就剩下九百多斤粮食。这要磨成粉,还得有损耗。估计也就刚刚够四爷跟自己的口粮。 这天吃饭,老太太看了林雨桐,就道:“听说你们那屋子盘了炉子?” 这都多少天的事了,现在才问。 林雨桐马上明白老太太想干什么。这是没办法占自己的粮食,就不想叫自己跟四爷在家里吃饭了。 这事她一点也不反对。于是压了压钱氏的手,这才道:“是啊,烧点热水。放心,我没用家里的柴火。五亩地的秸秆够烧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既然有炉子,那你们两口子就在自己屋里吃吧。” 话音一落,殷老二就道:“您这是要给我们分家啊?这可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孝顺呢,是吧?大哥。” 他才不单提自家的儿子呢。 “分什么家?”老太太回头道:“以后,都在各家的屋子里做。省的说我不给你们吃不给你们喝。每天早上,都过来领粮食。看你们能吃出什么花来?” 林雨桐就惊叹,老太太这不光是为了省自家这两人的口粮。这还是要把各家的私房往外掏啊。给的粮食肯定不够,那怎么办?除了自己把私房拿出来贴补,还能有什么办法。 范氏就先道:“奶,这个办法好。相公前两天还说给您老买个丫头伺候呢。有丫头做饭,我们这些晚辈也能放心。” 第458章 寒门贵子(12)三更 寒门贵子(12) 范氏这人,可能真是有些大户人家的通病,她知道得巴结谁,小心的伺候谁。 比如这家里,她就知道老太太最是不能得罪的。只要老太太喜欢,那她就算在这家里打滚,别人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三郎随意的说了一句买丫头的事,就被范氏此时给提出来了。 三郎心里恼,但此时却只能看向二郎和四郎,“要不咱们哥三再去一趟县城。” 四爷可没兴趣一起去,就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少去一个人,就少一份开销。” 老太太知道三郎出门是能赚到银子的,就又给了三郎五两,叫他路上以备不时之需。 二郎上次拿回来的十两银子,是小何氏收着呢。这女人银子一进口袋,就休想再拿出来。倒是见她补贴了好几回娘家。她那娘家弟弟,回回都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等她,还当自己不知道呢。他心里寻思着,这次有了银子,一定不能再叫媳妇知道。 殷老二倒是对四爷不跟着去挣银子有些埋怨,“你怎么这么傻?跟银子有仇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四爷哄殷老二,“你儿子就只配给人家当打手,当跑腿的?” “胡说!”殷老二瞬间就炸毛。他一辈子就不服只知道念书的的殷老大。在他眼里,殷老大就是个窝囊废,读了那么些年书,到现在还是个老童生。一辈子没下过地,没挣过一分银子。自己哪哪不比他强。 自家的儿子自然也该是比他的儿子强的。 四爷就道:“那不就得了。您放心,一定叫您饿不着。” 怎么个饿不着? 林雨桐见四爷将墙上的那把破弓给拿了下来。 “要去打猎啊?”林雨桐瞬间就不好了。这种谋生办法,实在是…… 四爷见林雨桐心疼,就笑道:“满人本来就是靠打猎为生的。这有什么?爷上辈子学的那些东西,一直就没痛快的用过。” 也是,到最后,连野鸡都成了保护动物了,还能狩猎吗? “所以,刚好出去练练拳脚。”四爷倒是兴致高昂。 两人过日子想吃得好,光靠着那点嫁妆田的收入肯定不行。那东西只能保证自家两人饿不死。况且,家里还有父母要赡养呢。大家又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拿空间的粮食出来。空间这事,除了自己两个人,不能被任何人看出端倪。他从不敢去用这样的诱惑来检验人性。再加上,这原身除了认识点字,有一把力气,别的什么也不会啊。突然能文能武,这不是露馅了吗?所以,还是最原始的办法最把稳。就算自己不是皇帝,就算自己没有生在好家庭,但自己也绝对不是一个连爹娘老婆都养不起的废物吧。打猎,就挺好的。光明正大的改善伙食,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林雨桐见他心里有了决定,于是就马上将篓子往身上一背,“这姑娘本身是不会看病的,但是认识药材。我顺便去采药。” 四爷就笑,这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 不过桐桐的身手只能更好,跟着上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采药确实是个不错的说词。 于是,在两人被老太太只分了一把包谷面以后,也不争辩,就一个人拿着弓箭,一个人背着药篓子,出门了。 钱氏给塞了几个窝头,抹着眼泪,比划着叫他们早点回来。 两人前脚出门,后脚殷老二就端着老太太给四爷和林雨桐分下的粮食,去村里转悠哭诉去了。 他是个十分懂得利用舆论的人。 出了村沿着河边走五六里以后,就是一座不大的山。一百来米高,方圆也不过几十里。偶尔也能听到狼叫声。但可能是山中食物充足,也可能是地盘的划分,也没听说过有狼下山到村里祸害人的。 其实人和动物都是一样的,人害怕动物,动物也害怕人,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也不愿意主动闯入对方的地盘。 “过几天,下个篓子,弄点鱼,给你炖汤喝。”四爷看了看河水,就对林雨桐笑道。 上辈子,除了在东北吃过野生的鱼意外,剩下的,全都是养殖的。滋味总是差了点。那时候整天想着原生态,想着绿色无公害,想着新鲜的,没有雾霾的空气。现在总算实现了,可也不怎么美好啊。 林雨桐就笑,“河绕着山脚下,看那里有没有水塘子。” 两人一路说笑着,更像是出门散步休闲的。全然不知已经有村老去了殷家,要告诫老太太了。 山不大,但远远看着,也算得上是层林尽染吧。 绿的,黄的,红的树叶,层层的铺排来,也别有一番韵致。 进了山,总能看见野兔窜出去,野鸡偶尔飞过。 林雨桐扔出石子,能准确的打中,却因为力道的原因,总是打不死。这身体还得练。 不过四爷在边上及时的补上一箭,很轻松就能有收获。 林雨桐看着一笑,也不管四爷了。她蹲在一边挖草药。值钱的没有,但常用到的,却也不少,她也不指着这个卖钱,就是陪着四爷,也顺便锻炼身体,得了药材,就给林济仁送去,也算是孝敬老爹了。省的他还要往山上跑。 快到晌午的时候,四爷已经打了三只兔子,两只野鸡。林雨桐还捡了十几个野鸡蛋。又捡了半篓子的蘑菇。 两人也没在山上一呆就一整天的意思。顺势就起身下了山。 没有直接回殷家,而是回了林家,将药材放下,又把鸡蛋和蘑菇放下了一半。 林济仁和金氏都心疼坏了。殷家老太太不给两口子分粮食,两口子被逼的没办法只能上山找吃的这事,已经传过来了。金氏差一点就上门去找那老不死的算账。 还是林济仁死活给拦住了。这会子见这孩子回来还顺手带了药材,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以后回来吃饭吧。不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吗?” 四爷就拿了一只野兔给金氏送到厨房,“不用,小婿还不至于养不起媳妇。” 林济仁这才看见了猎物,见是每一箭都正好伤在头上,皮子都是完整的,就暗自点点头。有这本事,好歹是饿不着。 两人也没在金家吃饭,还得拿着东西上镇上卖了呢。 两只野鸡留着吃,还剩下两只野兔,怎么也得十斤重,在加上皮子,换了一百文钱,外加几棒子肉骨头。 四爷一点也没觉得难为情,靠狩猎养家糊口,在他看来,是完成了一项自我突破。谁不知道四爷的骑射也就那样了。以前狩猎,那都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的。猎物都被圈养的傻了。现在可不一样,是真的漫山遍野的找猎物。 两人也不存钱,直接去了粮店,全都换成了黑面。这好歹是细粮,够吃好几天的。 结果刚进村子,就见有人远远的道:“四郎,跟进回家去。你大舅子给你送粮食了。” 四爷一愣,带着林雨桐就往家里跑。 果然门口围了不少人。林大哥笑呵呵的,“咱们紧挨着住,都不是外人,我就是给我妹妹送点吃的,没别的。”肩上扛着的确实一袋子白面。 得有四五十斤。 殷老二心里就有些得意,只觉得自己给儿子找的这么亲事真是没的说了。 热情的将人邀请进去。 这可就是直接打了老太太的脸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殷老二得意的笑声,谁也没出来说句话。 林雨桐赶紧趁机将四爷手里的野鸡递了一只给殷老二,“公爹,请您老将这野鸡给爷奶送去,相公没舍得卖,要留给二老补身体的。” 秋天的野鸡,正是肥的时候。三四斤重呢。 殷老二马上明白了,接过来就当着众人对林雨桐和四爷道:“你奶这么对你们,你们还记得孝顺老人为先,我就是现在闭上眼,也没什么可遗憾了。有孝顺的儿子媳妇,这是福气。” 妥妥的给四爷刷名声啊。 林大哥没多呆,就是过来给妹子撑腰的。 林雨桐只能接受,想着这情分可怎么还。 本来想着,两人跟殷老二和钱氏两口子一起吃饭,可这两人说什么都不肯。 殷老二背着林雨桐教训四爷,“这不是明显的欺负你媳妇吗?人家没意见,但不等于咱们能这么干。你买的黑面留下一半,剩下的带回去。野鸡叫你娘杀了,你们一半我们一半。那野鸡蛋蘑菇什么的,留下也就留下了。要是全退回去了,你媳妇该觉得咱们跟她生分。你们两口子占你岳家的便宜,这说到底,就是人家林家心疼闺女。我跟你娘却不能这么没脸没皮。再说了,你大哥大嫂要是回来,这又该怎么算?连带着他们也一起蹭吃蹭喝?没有这么办事的。所以,以后,你们两口子自己做饭自己吃,我跟你娘单独开火。等你哥回来也这么办!” 四爷一听,就直接将十斤黑面都提走了,去了镇上又换成六斤白面。 没有自己吃白面,爹娘吃黑面的道理。 殷老二看着几斤白面,就指着四爷气的说不出话了。这熊孩子,咋就这么轴呢。白面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 钱氏拍了殷老二一眼,直抹眼泪。嫌弃他对孩子吹胡子瞪眼。 四爷也不说话,转身就走。心里发狠,就不信了,凭爷的本事,还叫爹娘老婆过不上好日子了! 第459章 寒门贵子(13)一更 寒门贵子(13) 吃饭的时候,炖野鸡的香味窜的满院子都是。 殷老二端着碗,蹲在隔壁殷老大的窗户跟底下,吸溜这鸡腿上的汤汁,吃的倍香。 送给老爷子老太太那只鸡,老太太舍不得吃,肯定得等三郎回来呢。 殷老大看着碗里的玉米饼子,还有炒鸡蛋。以前觉得美味无比的东西,这会子也实在吃不出好来。再说了,这么多年了,天天都有炒鸡蛋,再好吃,吃到嘴里也有限吧。 对面的范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只叹了一口气,“这一家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林雨桐一下子就醒了。因为屋里一下子就冷了起来。 四爷累了一天,晚上睡的特别沉。 林雨桐将炕烧起来,还塞进去了一根老树根。这玩意耐烧,烧上一天一夜都不是问题。 天快亮的时候,雨下的愈发大了起来。 四爷翻了个身,“看来今儿是不能上山了。” 林雨桐有些失笑,自己要不是因为他,早就没有生活的热情了。自己空间里什么都有,即便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但心里多少有点惰性。因为有所依仗,所以难免懒散。可是四爷则完全不一样,他明知道有依仗,可是还是能不作弊就不作弊。对未知的世界永远充满好奇和热情。就跟玩游戏一样,他会认真的遵守既定的规则,再怎么辛苦,也觉得乐在其中。就像是他要靠自己的本事养家一样,认真而执着。 “一会去看看,能弄几条鱼也好。”四爷说着,就真的打算起身了。 外面那么大的雨,他一点都不松懈啊。 林雨桐赶紧起身,“吃了饭再去。” 熬了一晚上的大骨汤,下了一碗面,就是一顿饭了。 “这蓑衣其实不好使。”林雨桐将蓑衣给四爷披上,又给他戴斗笠,整个一个渔夫。 “挺好使的。”四爷对这身打扮很满意,甚至弯下腰,将裤腿给卷起来,“这样是不是更像那么回事了?” 林雨桐上下打量一眼,就呵呵两声,您玩的高兴就好。 送走四爷,小何氏带着针线,来找林雨桐说话。 “……去了县城都好几天了,也不见回来。”小何氏手里拿着鞋底子,跟林雨桐抱怨。 这说的是二郎和三郎。 她心不在焉的答道:“男人家在外面,许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也不一定。” 小何氏嘴角一撇,想到上回拿回来的银子,到底是没说什么。 正说着话,大门响了。 “莫不是回来了?”小何氏忙放下手里的活,披着旧衣服探出身子去看。 结果看到一个二三十岁的妇人,朝范氏的屋子而去。 她缩回头,对林雨桐道:“我去瞧瞧。” 林雨桐也不以为意,搬着个板凳坐在屋子的门口,刚好能看见斜对面范氏住的那个厢房。 就见小何氏站在三房的窗户边上,翻弄着窗台上的东西,但慢慢的却挪着身子,往范氏的窗台下走去。 何氏隔着窗户,看见小何氏那见不得人的样子,到底没有叫嚷出来。 小何氏往对面大房一看,今儿天凉,门窗紧闭,她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屋里传来低语声,是那个陌生妇人的声音。 “……姨娘偷听的,叫我过来告诉姑娘一声。这会子不卖,发了水,就什么也没有了 ……” 范氏的声音透着急切,“这事真不真?” “知州大人的意思,老爷亲自办的,怎么会不真?”那妇人轻声越发的轻了起来。小何氏只隐隐约约的听见什么‘淹了’‘罪责’‘赶回京城’这些话。 正屋里传来开门声,小何氏赶紧退回三房的窗台下面。见何氏尴尬的瞪着她,她讪讪的笑笑,就赶紧往林雨桐这边跑。 “二郎媳妇,你跑什么?”殷幼娘刚开了门,就见从台阶上下来往雨里跑的小何氏。 范氏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声音,脸色马上一变。 那妇人脸都白了,要是叫老爷知道这么要紧的事却被自家的姨娘泄露了消息,还不定怎么恼怒呢。 范氏一把拉住要出门看一看的妇人,轻轻的摇头。 小何氏是不是听见什么了,还不好确定,这么着急出去,就显得有点做贼心虚了。 小何氏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有说话,何氏就从窗口探出头,“他小姑,我叫她赶紧给我取鞋底子了。一双鞋底两天都没做出来……手脚怎么那么慢呢?” 小何氏这会子也缓过来了,“小姑,这大雨的,我不快跑行吗?瞧这一会子,都淋成了什么样了。”说着,撒丫子就跑。 那妇人松了一口气。范氏就道:“不管它听到什么了,她都没地方说去。这点你别担心,我看着她就是了。” “那姑娘也快跟姑爷回县城吧。这地方没办法呆了。”那妇人低声叮嘱,“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范氏点头,“我知道了。” 那妇人这才转身出了屋子。见林雨桐看她,还和善的笑了笑。 到底说了什么,叫小何氏回了房间这半天都没出来。 林雨桐在门口喊道:“二嫂,鞋底子你拉着我这边了,你在你那屋找的见吗?” 做戏都不会做全套了。何氏既然替她掩盖了,她就得做出个样子来。进了屋子也半天不出来,不叫人生疑吗? 小何氏过了一会子,才转身进来,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有换。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慌张。 “瞧你,三婶也不是没骂过你。这次怎么吓成这样了?”林雨桐将鞋底递过去,漫不经心的打趣了一句。 “没!没什么。”小何氏赶紧摇头,“不是三弟妹的事,是我婆婆……怪吓人的。”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林雨桐也不深问,就将鞋底给她塞过去,“赶紧交差去吧。” 小何氏接过鞋底,都已经转身了,才又问道:“四弟妹,你说咱们村口那青阳河,不会淹上来吧。” 林雨桐就诧异的看向小何氏,摇头道:“从没听说被淹过。二嫂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小何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似得指了指外面的雨幕道:“你看着外面的雨,我就是瞎担心。我们家那位不在,我这心里没谱。胡思乱想的……” 说完,也不等林雨桐再说话,就转身出去了,往三房住的厢房而去。 林雨桐却被小何氏临走问的问题给搅乱了心神。 那个妇人跟范氏说了什么,叫小何氏担心河水会淹上来? 想到四爷还在河边兜鱼,林雨桐就起身。拿了针线活去了范氏屋里。 范氏对于林雨桐的到来,心里有些惊异。 “弟妹快坐。”范氏笑的很热情,又忙张罗着要泡茶给林雨桐。 林雨桐坐在圆桌的边上,“我还以为三嫂娘家来人送了好吃的,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没有上好的点心,这茶就算了。我也品不出个三四五六来。” 范氏一愣,“好点心哪里能没有呢?”说了,端了一盘子枣糕出来。 林雨桐却只看了一眼枣糕一眼,对范氏意味深长的笑:“三嫂就会糊弄人。娘家来人,冒着大雨,就为了送一道陈点心。既然这就是三嫂的待客之道,那我还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范氏面色一变,赶紧拉住林雨桐,“留步!” 林雨桐就看向范氏,“怎么?三嫂还有好东西?” 范氏抓住林雨桐的手,林雨桐瞬间就觉得手心里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银子,大约有五两。 就听范氏道:“不管二嫂对弟妹说了什么?还请弟妹守口如瓶。” 林雨桐心里翻腾,是多要紧的事,叫范氏这般的舍得下本钱。看来这一次是赌对了。 林雨桐将银子搂在袖子里,却道:“你真的只舍得用这点银子封口?” 范氏面色一变,小何氏果然是听见了。她看着林雨桐,就呵呵一笑,“看来我还真是看错了。弟妹如今这样,可不像是小户人家出来的。” “那小户人家出来的,又该是什么样呢?”林雨桐用手指点着圆桌崭新漆黑的桌面,挑眉看向范氏。 范氏眯着眼看向林雨桐,“很好!”过了这个坎,咱们慢慢的算账。 她转身,重新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这个数,够了吧。再多,我可真没有了。” 范氏只有一百两银子的陪嫁。如今就拿出了二十五两来。可见这事情的严重性。 林雨桐没有再往深的试探,将银子收了,“你放心,我是个很懂规矩的人。” 范氏点头,又道:“弟妹出身小户之家,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有些事情,别说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就是我爹……那也是被逼无奈……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连做小鬼的资格都没有。听我一句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闲事,则天下无事。” 林雨桐回头,认真的看了范氏一眼,才道:“受教了!” 从范氏的屋里出来,刚好看到何氏的头从门边缩回去。林雨桐心里一笑,在路过三房门口的时候,一块银子刚好从袖子里滑出来,掉在了地上,林雨桐慌张的捡起来,只一瞥,也能看清何氏和小何氏愕然的表情…… 第460章 寒门贵子(14)二更 寒门贵子(14) 林雨桐回到屋子,换了身上的湿衣服。给屋里里的炉子添了柴火,瓦罐里熬上了姜汤。她坐在火炉跟前,想将这一串串的事情给串联起来。 范氏说,这是神仙打架。 而小何氏唯一露出来的口风,就是怕青阳河涨水,会淹上来。 难道,范氏所指的事,就是青阳河涨水。 林雨桐看了看外面的雨幕,这涨水不涨水,看的都是老天爷的意思。为什么范氏能提前知道。 除非,这马上面临的,不是天灾,而是*。 这沿河两岸,一个村子挨着一个村子,殷家和林家都在靠着河岸的地方。真要是涨水,一个浪头过来,谁也挣脱不了。 要真是这样,范氏还有脸说自己是多管闲事。事关一家子老小的性命,对于她来说,都是闲事? 真是岂有此理。 只可惜,知道的事情太少了。 林雨桐隔着窗户,朝三房住的厢房看去。 自己故意掉了银子下去,想来那婆媳俩应该动心了。财帛动人心,想必,她们很乐意跟范氏也讨一份封口的银子。 就是不知道这对婆媳,能忍到什么时候? 炉子上的姜汤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满屋子都是姜汤的味道。 “想什么呢?”四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雨桐这才恍然的起身,赶紧将他身上的湿衣服往下剥。 四爷坐在炕沿上,由着林雨桐将暖的热乎乎的被子给他裹在身上。“没事,没那么冷。” 林雨桐看他脚都泡皱了,还嘴硬,就先给盆里倒了姜汤,用这个洗脚,也能起到驱寒的效果。 脚一进热水,四爷就打了一个激灵。 “看吧。身上还是进了寒气。”林雨桐抱怨着,又赶紧倒了一碗递过去,“趁热,一口气都喝了。” 四爷笑呵呵的应了,“你去外面看看,今儿还真是弄到好东西了。” 林雨桐不好扫兴,就站在门里面看被四爷仍在雨里的篓子,她探了探头,还真是好东西,四条两尺长的草鱼,两条一尺长的鲤鱼,还有半篓子鲫鱼片和一只小磨盘大的老鳖。 “晚上把老鳖给炖了。”四爷看着那玩意,“大补的东西,卖了不划算。” 林雨桐应了一声,回头蹲下身,给四爷将脚给擦了,又拉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这才看了看外面,小声的跟四爷将今儿的事说了。 四爷面色越来越郑重起来。良久才道:“这不是范县尉一个人敢干的事。青阳河只是支流,干流是西,可西河、河并不从顺平县过。” 所以,要是真有人要用青阳河来给主流的泄洪,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尉能做主的。 但是这针对的,应该是那位赵县令。 “这里面的事,只怕是有些复杂。”四爷拥着被子,眼睛去看着窗外,“如果上游必须泄洪,那么真的非选青阳河吗?可这是不是需要泄洪,是不是选择青阳河,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官员。” “管不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看着窗外,“要真是出于公心泄洪,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其他地方的雨量,咱们不知道,也无从判断。但我听说,西河的河坝,是上任的知州在任时修建的。” 林雨桐悚然一惊,她一下子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了? 就是这河坝的问题。 河坝有没有偷工减料,这里面是不是存在中饱私囊。这不是顺平县的事,这是整个泰安州的事。 这经手修建河坝的人,上上下下,估计难有干净。从京城到地方,一层层盘剥…… 一旦河提垮塌,这么多的大小官员,就都得掉脑袋。当官的自然不能掉脑袋,那就只看由着这这顺平县沿河的百姓掉脑袋。 林雨桐的手握紧。这就是升斗小民的悲哀。 除了他们,大部分人此刻,还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哪一天夜里,就得被洪水给吞没。 四爷拍着林雨桐的背,“没事!没事!有爷呢。” “咱们得做点什么?”林雨桐抓着四爷的手指,道。 四爷朝门口看去,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被雨淋的,不停的翻滚的鱼。 “不就是叫大家撤离吗?这个简单。”四爷看着外面的鱼,指着它问林雨桐,“想到什么典故了?” 林雨桐眼前猛地一亮:“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她压低声音,“是想……装神弄鬼。” 四爷点了点,有些无奈,“这样的事,从人的嘴里说出来,叫造谣生事,扰乱民心。从神佛嘴里说出来,就是指点苍生,就是悲天悯人。人说的,没什么人真信。毕竟这是要抛家舍业的。可鬼神所言,大多数人都会心存畏惧的。” 林雨桐看了看外面的鱼,“这些……还卖么?” “卖!卖上好价钱,才会有更多的人下河去捞鱼,才有机会做手脚。”四爷说着,就起身,“我这就去!泄洪这事,是要借着雨的势头的。”所以,要有变动,只怕也就在这几天。 林雨桐就去给他拿木屐,“穿这个吧,草鞋不行。” 四爷出门,提篓子,又迟疑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这老鳖……” “一起卖了。”林雨桐就笑道,“以后爷给我逮个更大的。”造声势嘛,自然卖的银子越多,越惹人眼馋。 四爷就看着林雨桐笑:“好!以后给你逮个更大的。” 四爷出了门,林雨桐这才准备做午饭。烙了葱油饼,先给殷老二和钱氏端了七八个过去。又提了一罐子大骨炖萝卜。 “娘就不用开火了。”林雨桐见钱氏这个给锅里添火,就道。 钱氏看了殷老二一眼,只得收下。又比划了一个‘四’,指了指门外。意思是问四爷去哪了? 林雨桐就笑着比划,“这么大的草鱼,这么大的鲤鱼,还有好几斤重的老鳖。赶着去卖了。” 殷老二就赶紧道:“那就吃饭,吃了饭我也去看看。” 林雨桐就笑着要退出来了。想必动心的人不少。 钱氏却一把拉住林雨桐,对她指了指对面的三房,又比划了一个二,然后指了指范氏住的屋子。 意思是三房的婆媳二人去了范氏的屋子。 林雨桐心道,这婆婆可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她点头笑道:“娘放心,我吃不了亏。” 钱氏就朝她自己指了指,意思是有麻烦就喊她。 林雨桐应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至于范氏和那婆媳三个说什么,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饭热在锅里,等着四爷回来。没想到没等到四爷,偏偏等到了怒气冲冲的范氏。 “三嫂吃过了吗?”林雨桐问道。早就猜到小何氏和范氏一碰面,就会露馅。 “你诈我?”范氏压低声音,瞪着林雨桐,“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她差点气死,小何氏倒是真听到了一些话,但据她说,她根本就没跟林氏说过。那么就只能是林氏看出了小何氏的不妥,过来讹诈自己的。那婆媳俩也贪心,开口就要一百两。最后五十两将人给打发了。可自己的嫁妆一大半也都贴了进去。叫她如何肯甘心。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林雨桐一副诧异的看着范氏,“三嫂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诈你了?你处心积虑的夸赞江知州家的二公子,不是想将小姑诓到人家冲喜?谁不知道小姑是老爷子老太太的心头肉,你倒是敢算计。先是挑的老太太动心了,然后再勉为其难的牵线搭桥。好处给你娘家谋了。赔上的却是殷家的姑娘。你也说是你爹逼不得已,才靠上了江知州。那么我不坏你的事,难道不值那么点银子。你要觉得不甘心,银子大可以拿去。”说着,就起身,从被子下面摸出银子,放在炕桌上,“请便!” “你说的是这事?”范氏愕然的看向林雨桐。 “除了这个,还有哪个?”林雨桐不怀好意的上下的打量范氏,“看来,三嫂不能叫人知道的事不少啊?” 范氏心里反而一松,原来是说到两茬里去了。 也是自己太紧张的缘故。 想起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她就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事。小姑能嫁过去,那也是穿金戴银不是?行了!银子弟妹留着……”买药吃吧。 她在心里默默的诅咒了一遍。才转身出门,“弟妹也小心,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林雨桐不以为意的一笑,“人比鬼可怕。人我都不怕,还能怕鬼。” 还真是伶牙俐齿。 范氏出门,撑起油纸伞走进了雨幕里。 林雨桐想起四爷接下来要装神弄鬼的事,自然不会叫这事跟自家明面上扯上关系。将来即便范氏怀疑,林雨桐也敢保证,她不敢叫她爹知道消息是从她这里走漏的。要不然,她爹只怕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她。 看着外面的雨幕,林雨桐心里一点也不安稳。原以为是个安稳的农家,谁知道也危机四伏。像是四爷这样,位卑而不忘忧民,心里该是痛苦的吧。 分量太轻,要办的事却太大。 一个字——难! 第461章 寒门贵子(15)三更 寒门贵子(15) 四爷兜鱼,卖了七八两银子的事,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刮了起来。 不光是河东,河西两个村子知道,就是镇上和其他的村里也都知道了。 七八两银子,一般的小户人家,一年也没这么多收入。这半个上午一个人就挣了这么多,那还等什么啊?赶紧干吧。别说只是下雨,就是下冰雹,下刀子,头上顶上锅盖,那也有的是人去。 所以,整个下午,沿河到处都是人。 四爷看着河水,已经泛黄了,而且水位也确实是涨了。 他将自己逮到的鱼赶紧先拎回家,林雨桐已经将写好的白锦缎布条准备好了。 “放心,这锦缎,是以前存下的贡品缎子。绝对查不出产地。”林雨桐见四爷背着身子挡住外面才翻看着布条,就低声解释道。 四爷点点头,连写字用的墨水都是防水的。 只是怎么放进去,叫人有些为难。 正想办法呢,就看见钱氏朝这边过来了。 两人说话,自然是开着门窗的。这才是最安全的办法。要是关着门,不是摆明了有事吗? 见是钱氏,两人都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钱氏一看两人的样子,还有四爷手里捏着的鱼头,就懂了。虽然她不知道儿子媳妇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还是什么都不问,直接上手,用一个筷子,就轻松的将布条塞了进去。 等收拾好,四爷拉住钱氏,低声道:“娘!收拾东西吧。这地方住不成了。青阳河马上要涨水了。” 说完,就看了林雨桐一眼,转身出去了。 钱氏就皱眉看着林雨桐,往范氏那边指了指。在问,是不是从那边知道的消息。 林雨桐点头,“这事□□分真。我们不能看着这么多人枉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钱氏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林雨桐又低声道:“一会子该叫大哥大嫂回来了。一家人得守在一起才好。” 钱氏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表示知道了。 四爷提着鱼篓子,跟在往镇上去的众人身后。鱼多了,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而且,酒楼开始收鱼,做熏鱼咸鱼了。这边收着,那边就有伙计给鱼去鳞,去脏器,然后上抹盐。 四爷手里的鱼,也还活着。卖了以后,就顺势放在另一边的大木桶里。 一旦混进去,就再也分不清楚哪条鱼是谁的。 殷老二还等着四爷,见他也卖了,就道:“赶紧回去,看还能不能捞上来点什么。” 四爷却记挂着那布条能不能被发现。他就道:“爹,你再想想,看家里还需要什么,一次性在镇上买了。下着大雨,再跑一趟挺麻烦的。” “要买什么?”殷老二摇头,“你小子怎么是个攒不住钱的?以后叫你媳妇当家。” 正说话呢,就听见宰鱼的那块一声惊呼之声。四爷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成了! 殷老二也跟着凑过去,就听见又那认识字的念道:“青阳河水涨,生灵涂炭。” 人群中嗡了一声,有议论的,有急忙离开报信的。 殷老二眼珠子一转,拉着四爷就道:“你回去,赶紧叫你娘你媳妇收拾东西。我去叫你大哥他们。咱们马上就走。” 四爷诧异的看向殷老二,“您信?” “一半一半!”殷老二低声道,“光明正大的离开那个家,咱们父子在哪里挣不下一片家业来。守在家里也不过是干干活不拿事。放心,这些年,爹攒下了一些银钱。到城里买个小院子,做点小买卖的本钱咱还是有的。”说着,就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快去!” 四爷一路往回走,心里想着,只怕大多数都跟殷老二一样,只相信了一半。 可只要这一半,也就够了。有了防备,就有了逃生的机会。哪怕是跑到周围的山上,也能躲过一命的。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四爷回了家,找了林雨桐,“咱们先去林家。”就怕林家也是半信半疑不肯动。 林雨桐赶紧换了鞋,披着旧衣服,带着斗笠跟在四爷身后。 到了林家,门口停着七八辆马车,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你大伯叫人拉粮食的,谁知道偏偏就赶上下雨了。”金氏跟林雨桐解释道。 林雨桐这才想起来,林济世在老家也是有不少地的。给老家置办产业,也算是留了一条后路。田地佃给别人种,秋收收了租子就拉回县城。嚼用开销就省了一大笔。 而四爷则跟老丈人建议道;“要是可以,跟着运粮食的车一起走吧。顺便把家里的粮食也运走,东西也一并带到县城。” 林济仁愕然,“你信?” 四爷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然后蘸着茶水写了一个‘范’字。“岳父岳母这边要带着老人呢,所以,更得宜早不宜迟。” 林济仁想到殷家与范家是姻亲,总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消息也不一定。他倒是也有决断,立马道:“我们今晚就收拾,天不亮或许就走了。妞妞……” “岳父放心,我们也马上离开。咱们县城见。”四爷拱手道。 等四爷和林雨桐离开,金氏才看向林济仁,“真要走啊?”这房子田产都在这里呢。 “我能置办下现在这产业,就能再置办下一份这样的产业。只要人在,什么挣不来。”林济仁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怎么会不心疼。 金氏一咬牙,“那就走!当年我就是逃难,现在又逃难。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现在还有你跟孩子,我怕什么。”不过,论起逃难的经验,金氏却比这一大家都足。 四爷和林雨桐回到殷家,就听见里面三郎的声音,“这怎么能相信呢?这不过是人在捣鬼罢了。”今儿一进镇子,就听到说什么鱼腹中发现布条的事。这种东西竟然还有人信。他都怀疑这是有人想低价收购这一片的田地故意制造混乱了。 范氏本来提起的心,被三郎奇迹般的抚平了。 有三郎游说,相信爹一定不会觉得自己这边有泄漏消息的嫌疑。 她赶紧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造谣,我看这事还得跟我爹说一声。相公,咱们现在就启程吧。这事耽搁不得。” 这事一露出来,只怕那边要提前了。再不走,可就真迟了。 三郎一听范氏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但叫他这么跟范氏走,他心里又放不下。 小何氏一听,范氏想跑,顿时就急了,赶紧道:“相公,这可下着雨呢。三弟和三弟妹都是金贵人,咱们要不护送他们一程。” 二郎正想着跟他甜蜜了俩晚上的姑娘呢,这会子的心都在县城。于是马上就应了下来。“我跟着三弟走一趟吧。” 然后扭头对小何氏道:“你服侍娘,我这里不用你跟。” 小何氏面色一变,“你懂不懂礼,大伯子跟弟妹能挤一个马车吗?我去给弟妹作伴啊。”说着,就看向范氏,“三弟妹觉得呢。” 那五十两银子,婆婆可没有分给自己。这会子自己再不把范氏贴紧了,谁知道扔下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何氏这会子为了叫儿子媳妇顺利脱身,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只等着儿子走了,她正好雇一辆马车,自己两口子和两个闺女连带家伙事,刚好。 范氏看明白了小何氏的威胁之意,就强笑着点点头,“二嫂愿意,我当然求之不得了。” 老太太就看着孙子进门一口茶都没喝,然后带着媳妇就出门走了。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殷老二就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走吧!”他是真心劝老爷子老太太的。 殷老大就道:“没听三郎说嘛!他去问县尉大人了。等有了消息,咱们再动不迟。” 白痴! 殷老二暗骂一声。等到有消息,黄花菜都凉了。 “你们不走,我走!”殷老二瞪眼,“大房的儿子和三房的儿子都跑了,留下我们父子在这里堵窟窿,我们堵得住吗?”他到底不忍心说更难听的话,却看向老爷子,“爹!这个时候了,您倒是拿个主意。” 老爷子抽了两口旱烟,吐出来的烟圈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那什么……等三郎回来,咱们再商量。这房子,地都在这里。离了这里,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去。就算洪水来了,它也有退的时候。不行就退到山上。你们几个,把家里的粮食,先往山上搬一部分,扛过去,就好了。” 殷老二就不说话了。老爷子话不多,但是一旦拿定主意,那就死活都不改了。 “成!”殷老二应了一声,“我给您老在山上安顿好了。” 其实,他心里也不觉得一定会有大水。只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这个借口能叫他顺利的离开这个家。自己熬了一辈子,不希望两个儿子再给人当牛做马。 不过,要是这个家和睦,他大概也会倾向于老爷子这种想法的,守着家产。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这范氏还真是绝了,真把这一大家子扔下准备喂鱼啊。 整个下午,周围的人家都往山上搬运粮食和家伙事。殷老二找了个不大的洞穴,背着人将东西一点一点给挪进去。然后悄悄的指给老爷子看。 “这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漏给别人看。”殷老二叮咛了一句。饿的狠了的人,比狼还可怕呢! 第462章 寒门贵子(16)一更 寒门贵子(16) 林雨桐一直在家里没出去。只有嫁妆田里的这点粮食,还被林大哥赶着马车过来,给顺便拉走了。这是要一起捎去县城的。 其实这小小的屋子,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东西。一床被褥,两包衣服,就是所有的东西了。要是只有两个人的话,完全可以将这些放进空间里,或者是什么也不带。可如今跟这么多人一起,自然是得做出个逃难的样子来。 大郎和宋氏都从王员外家回来了。两人看着,一个憨厚,一个木讷。 宋氏看着家里的家当,“真得走啊?我瞧着别人也没走。” 钱氏立马瞪眼,然后拉了大郎一把,意思是你要不走,你一个人留着,她要带着大郎走的。 宋氏这才转身去收拾东西。林雨桐见她将筷子和有了缺口的碗都用麻绳困了起来。 就心道:照这样的情形看,晚上根本就雇不到车。不要说马车,就连牛车估计也没戏。全凭一双脚走路了。这恨不能把家里锤布用的大青石都带上,这一路上可怎么走。 但她也没提醒,走不动的时候,她就学会取舍了。 要真是遇上那种舍命不舍财的人,那也没治了。 钱氏将家里的粮食,全都烙成大饼,当一路上的干粮。 二房收拾的火热,老太太却打发殷老三去将里长请来了。 里长也忙着呢。也要做大水淹上来的防备的。这个时候请人,谁能有好脾气。 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跟从山上下来的老爷子和殷老二四爷他们遇上。 “五叔,这个节骨眼上,有啥事非得叫我跑一趟。”里正这老爷子道。 老爷子在族里同辈排行为五。 “爹!”殷老三见老爷子不知情,就赶紧道,“是我娘叫我请的。” “你娘就是事儿事儿的。”老爷子说了一句,转脸对里正道,“你要是忙,就去忙吧。没啥事。” “都到门口了,也不在乎这点功夫。”里正说着,就扶着老爷子进屋,边走边道,“我也寻思着,咱们要不先叫一部分人走,一部分走不了的,往山上撤一撤。这也是相互有个照应的意思。要是没事,那走了的人再回来。要是真出事了,到时候这山顶就是孤岛了。还指望出去的人回来搭救呢。五叔,你也赶紧安排一下,看看叫谁出去,叫谁守家。” 四爷就看了一眼里正。不得不说,这才是明白人。危险关头,一家子的劲就得往一处使。不管是去是留,为的都是这个家好。 老爷子脚步顿了一下,缓缓的点头,“这话也有理。但估计不到这份上。” “有备无患吧。”里正跟着叹了一声。谁还能希望真出事啊。 到了堂屋,老爷子就呵斥老太太,“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叫人家忙忙叨叨的,管你那点鸡毛蒜皮的婆妈事。” 老太太当着外人,倒是没有跟老爷子呛声。只是对里正道:“大侄子,我来请你,就是请你做个见证。这些瘪犊子都想着往外跑。跑就跑吧。但我的话说到前头,谁出了这个门,就只当是放弃家产,从此分家另过了。以后想回来,这个家可就再也没有他的地方了。” 老爷子拿起茶碗兜头就往老太太脸上砸去,“你个混账婆娘……” 殷老二之前,不放心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心,瞬间就冷硬起来了。他呵呵惨笑了一声,“爹啊!我是你在外面跟人家偷着生下来的吧。要不然老太太能做到这份上。” “老二啊,你别吃心。你娘就是……想用这办法叫你们留下来……”老爷子瞪了一眼老太太,叫她说话。 “没有他们,我还过的自在呢。”老太太立马背过身说了这么一句。 殷老二看向里正,“那就请兄长立个文书吧。” “兄弟啊,这可得谨慎。以咱们家的规矩,一旦分家,可就……”里正摇头,但见殷老二眼里满是祈求,就道,“那就这么着吧。咱们家的规矩不能破,但是大难临头了,也是情非得已。这不能算是逐出家族。我看在族谱上记一笔,从你算起,算是咱们殷家的另外一个分支。理由……就是水患迁徙。可好?” 殷老二给里正作揖,这个理由很好。“我这就跟兄长去祠堂磕头。”另外还有身份文牒路引,都得在里正这里开一份,然后去县衙用印,才算是生效。 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没有说话,里正和殷老二三言两语的,就将事情给定性了。 这下,不光是跟他们无关,就是跟真个殷家也无关了。 另外开一支,连族规都管不了他了。看着殷老二带着两个儿子跟在里正身后往宗祠而去,老太太猛地就哭嚎了起来,“你个丧了良心的瘪犊子啊。亲爹亲娘你都不要了……” 里正听见了,就回头对殷老二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虽说这人心都是偏的,可偏成这样的,还是少见的。” 四爷心里一叹,皇阿玛曾经也是个偏心眼的爹。但其实他还真就是个偏心眼的爹。到老了,直郡王还说皇阿玛偏心理亲王,理亲王说皇阿玛拐着弯的偏心直郡王。到最后两人都说皇阿玛最偏心的是自己。连江山都给了自己了,能不是偏心吗?可四爷心里呵呵,只能说苦乐自知吧。兄弟姐妹多了的人家,父母偏心是存在的,但像是老太太这样的,实属罕见。 殷老二苦笑一声,“还得多谢兄长成全。” 里长摆摆手,“这也是为了能更好的保全族人。就算真有大难,总还有香火保存下来。殷家也不至于绝后。” 父子三人看着里长叫了老族长一起,在族谱上记了档。这才拿着路引证明,往回走。 可等到了家门口,就远远看见钱氏带着林雨桐和宋氏大包小包的站在门口。 林雨桐朝四爷苦笑,这是被撵出来了。这家里,一刻都不许他们呆了。 殷老二反倒浑身都轻松了,这是将他对这个家最后一点念想都折腾没了。 “那就走吧。宜早不宜迟。”四爷将林雨桐和钱氏身上的包裹都分了一半挂在自己身上。 大郎就算把身上全挂上,宋氏脚底下还有一大半。 殷老二看了大儿媳妇一眼,直接塞了二两银子过去,“要银子,你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扔了。你要非得带着,就把你跟大郎一起分出去另过吧。” 宋氏这才赶紧将包裹都翻检了一遍,收拾了六个大包裹,拿了殷老二给的二两银子。 此时天已经黑了。花大价钱也没能雇到马车。 “要不,看……”林雨桐想说,看看林家走了没。搭上马车好上路。 殷老二摇头,“那是运粮食的。粮食到了关键的时候,能救命。给咱们腾出一辆马车,就少运一车粮食。不上算!咱自己走。赶到天亮,也就差不多了到了。” 索性婆媳三个都是大脚,走得了路。于是一行六人,背着包裹,冒着细雨,踏着泥泞,朝县城走去。 镇上不少大户人家,也都往镇上去。只可惜现在这世道,谁也不敢轻易相信,更不敢叫陌生人靠近马车。出来逃难的富贵人家,谁不是带着金银细软的。马车边上,也都是小厮伙计跟着不少。 四爷拉着林雨桐,一点都不敢松手。路上络绎不绝的人,没有给人有人相伴走夜路的安全感,只感觉到了危险。 四爷背上挂着弓箭,林雨桐手里握着匕首。神色一直很警惕。 钱氏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把厨房用的菜刀拎在手里,殷老二拎着砍柴的刀。 大郎是木匠,吃饭的家伙肯定不能丢。他背着锯子,宋氏拎着锤子。 六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彪悍了。敢走在他们周围的人就不多了。不管好人坏人,都怕这样的悍人。 而殷家,殷老三和何氏两口子相对而坐。 “要走了,以后可就回不来了。”何氏有些沉吟,“咱们家跟老二家还不一样,人家父子都是有手艺的人,到哪里也饿不死。咱们除了讹的这点银子还剩下什么了。没有吃的,没有住的,没有活命的营生,到城里怎么过日子?你刚才没听见外面吆喝吗?已经雇不到马车了。我和闺女都是小脚,走着去?走得动吗?这一屋子的家当,你一个人搬的动吗?” “说走的是你,如今说不走的还是你。”殷老三往炕上一躺,“走不了就不走吧。就算在山上,也有吃有喝的。” “就是这个话。”何氏就一笑,“咱们守在家里,这家里产业就有咱们一份。只要有地在,什么时候也饿不死。反正儿子在县城。咱们的根在。要是不出事,咱们给儿子守住了家产。要真出事了,儿子能不想办法救咱吗?” “有理!”殷老三呵呵一笑,“那就赶紧做饭,咱们就等着洪水过来……” 第463章 寒门贵子(17)二更 寒门贵子(17)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太太不停的抽噎声和咒骂声。 老爷子累了半天,已经睡踏实了。对老太太的骂声和哭声充耳不闻。 老太太自己一个人也觉得甚是无趣,擦了擦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满地都银光闪闪的。 发财了? 她哭的脑仁疼,这会子脑子还有些不清楚,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老头子!老头子!”老太太急忙叫道:“我怎么看见满地都是碎银子,亮闪闪的。” “做梦发癔症……”老爷子嘟囔了一句,刚要翻身,一下子就僵住了。 晚上看见亮光,那不是银子,那是水面。 水已经漫进来了? 他蹭一下坐起来,往地下一看,“水!水!发水了!” 老太太一声尖叫,整个院子的人都醒了。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尖叫声。 “别愣着了,赶紧叫幼娘起身。带上厚衣服,还有家里的金银地契。剩下的别管了。”老爷子赶紧起身道。 “我没收拾……”老太太相信三郎的话,坚信不会发大水。谁知道宝贝孙子的话也不是真理啊。 老爷子这会子恨得牙根痒痒,只能翻箱倒柜,将东西赶紧找出来,往怀里一揣。就往下走,这会子他脑子还是清楚的,见水都过了脚面了,就证明外面的水更深。想起老婆子是小脚,就道:“你赶紧下来,坐到木盆里去。我一会子拖着你走。” 老太太这才硬撑起来,她又瘦又小,洗衣服的大木盆坐进去刚合适。 她拖着木盆,跟在老爷子身后。就见殷老大背着小孙女殷娥,急匆匆的往山的方向跑。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她的体重,也没比一个孩子重多少。梅氏和梅芳梅香相互搀扶着,背着包袱,紧跟在殷老大的身后。 又见老三拉着一个浴桶,里面坐着殷桃和殷杏,何氏背着不少东西,也没顾上他们,你叫我喊的往山上跑。 老太太这时候才发现,孙子们一个都不在,家里没有壮劳力是这么一件可怕的事。 殷幼娘也坐在浴桶里,老爷子拉着。 水位越来越高了,已经到了脚腕的位置了。 借着这点浮力,老爷子拉着母女走的还算顺利。出了村子,水越来越深,都已经到腰的位置了。 就有人喊,“老叔,坐到木盆里往过划吧。再往前走,水就到脖子了。” 殷幼娘忙道,“娘,你到我这边来,咱们用浴桶。” 老爷子一想也对,抱起老太太就送到闺女那边,他一边扶着木盆,一边推着木桶。等到水到了胸口,他就不得不想办法坐到木盆里。 在水上完成这个动作不容易,等他好容易爬进去了,才发现刚才手一松,浴桶已经飘远了。 可夜色黑,到处都是飘着的木盆木桶,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又到处都是呼爹唤娘的声音,他也分辨不出来老婆子和闺女在哪个方向。找了半天,只能捞了一根木棍,往山的方向划。心想,大致方向只要对,在山上总能找到那母女俩的。 可他却错误的估计了那母女俩的能力,两人划了大半天,都在原地打晃。一旦停下来,就只能顺着水流漂。老太太是个基本不怎么出院子的人,殷幼娘更是一个连房门都不出的人。哪里还分的清楚方向。就那么认命的顺水飘着。 四爷和林雨桐一行,赶了半晚上的路,才走了一半。 不少人都停下来在路边休息,他们一家没有老幼的拖累,半点都不敢耽搁。 天色朦胧,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林雨桐就听到宋氏一声惊呼。 她赶紧扭头看去,只见远远的望去,水光一片,昨晚路过的地方,只留下屋脊和树梢了。 “快走。”四爷拉了林雨桐一把,就跑了起来。 县城就在前面不远,城墙已经能看见了。 两人除了身上的武器,剩下的东西全都扔了。这次宋氏学乖了,东西一撇,反正金银都在身上带着呢。一家人什么都不要了,撒丫子就往县城跑。 看见还有不要命的,竟然去捡扔掉的东西,林雨桐只能叹息一声。但愿你们好运。 在水火面前,人的力量实在是有限的很。 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水已经在百十米以外了。 可偏偏,城门紧闭,死活不开门。 “是妞妞吗?”城头上有人喊道。 是林济仁和林栓柱在城墙上。应该是给了驻军不少好处吧。 “爹!是我。”林雨桐赶紧应了一声。 城墙上就垂下两个大箩筐和几根绳子。林雨桐只能将箩筐让给钱氏跟宋氏,自己跟四爷一起,攀着绳子往上爬。 等站在城墙上,林雨桐听见四爷喃喃的道:“这根本不是泄洪,这是西河溃堤了。” 西河一旦溃堤,那就不是一县一州的事。 下了城墙,走百十米,就是林大伯家的大车店。此时的大车店里,收容的都是逃出来的林氏族人。 家里的男壮丁多了,这么大的产业也不怕人惦记,不怕人趁火打劫。 这是互利的事情。 林大伯挽留殷老二,“如今这世道,抱团才能取暖。亲家,现在可不是见外的时候。” 殷老二这才点头答应下来,“那就大恩不言谢了。” 一家人去了林家的小院子,前面的门房左右各两间,都盘着炕,殷老二和钱氏一间,大郎和宋氏一间。四爷跟林雨桐,住在东边的厢房里。 林雨桐又将之前林家运过来的嫁妆田的粮食,全都堆到殷老二那边屋里。这就够六口人一个冬天的口粮了。 这个时候,真是人心惶惶。外面的水不停的涨起来。县城都封闭了起来。城门的地方堆着装着砂石的袋子。这是上了双层的保险了。 如今这县城,县令听说是病了,已经起不来床了。全都由范县尉处理县衙的事。 晚上,四爷靠在床头,“赵县令装病,躲了。这范县尉……” 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四爷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听外面的雨声。紧跟着,就听见有人去了院子里,看雨势。 如今晚上睡觉,身上衣着整齐,金银细软都是缝在贴身的衣物里的。然后床头就挂着干粮包袱,床角放着大木桶。 怕水位再涨上来,倒灌进城里,那才更糟了呢。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睡吧!只怕这县城也不能安稳。” 果然,半夜的时候,外面喧哗了起来。城墙上的官兵,只要有银子奉上,还是会在半夜偷偷的将人给放进县城。 这些人身上没吃的,浑身都湿透了。银子又被搜刮一空,这深秋里,饥寒交迫的,可不就是容易叫人铤而走险吗? 林家小院,正门已经封死了。直接用砖把门给砌了起来。进出都走跟大车店相通的角门。 第二天,四爷将住在大车店的青壮年都集合了起来。然后分拨的守住大门,又沿着围墙巡逻,就怕有不要命的进来抢。女人更是不许出门。 女人们在家里,不敢用大火烧饭,都是用小炉子,烙饼。就怕烟火气将外面的人给引进来。 这个时候,一点善念,得到的也许不是回报,而是放大了对方的占有欲。引来的只能是杀身之祸。 今儿回来的时候,四爷的神色更难看。 “水位又涨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雨下个不停,能不涨吗?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是逃难的百姓。昨夜里,城东一家粮店一家八口,包括一个三岁的孩子,都被杀了。粮食抢了个精光。” “啊!”林雨桐失声的捂住嘴。 这是几辈子,她都没经过,见过的。 “县衙呢?”林雨桐急忙道:“县衙不能开仓放粮,难道还不能开个粥棚。人哪怕有一口稀粥喝,都不会铤而走险……”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个范县尉全然没有这个想法。 四爷还没有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叫四爷,说了殷家三郎找来了。 “他来干什么?”林雨桐道,“他住在县尉府里,才是最安稳的。” 四爷摇摇头,还是走了出去,“我去瞧瞧。” 三郎之前确实是住在县尉府里。但是那种日子憋屈啊。不说是自己老丈人的脸色难看,就是范家的那些公子哥儿的冷嘲热讽,他也受不了。更有几个对小何氏动手动脚。二郎出手阻止,反被人打断了腿。 小何氏用簪子划破了脖子要自杀,才吓退了那些畜生。 可自己的老婆,却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样不给自己面子,这口气,他咽不下。不把范家拉下来,绝不罢休。 他一路走来,四周闪着饿狼一样眼神的灾民,给了他新的启发。 这些人只要利用得当,个个都是范县尉的敌人。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想起中学课本里学过了的一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之前,他还抱怨,别的穿越前辈能呼风唤雨,称王成皇,为什么自己偏偏生在寒门。 如今再细想,突然发现,也许这次的大灾才是自己的机会。 谁说寒门就不能出贵子了? 第464章 寒门贵子(18)三更 寒门贵子(18) 四爷过去的时候,门边根本就没人。 “明明刚才还在的。”那守门的小伙子疑惑的道。 四爷笑道,“没事!要是再找来,你再叫我就是。” 这件事,四爷也没往心里去。想着三郎有急事又走了。 哪里知道三郎心里全都是陈胜吴广,张角,黄巢,李自成。这些人身上有农民阶级的局限性,但自己身上没有啊。 三郎越想,越是有劲。 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而被困在老家的殷家众人,他突然良心发现,不想因为自己要做的事情,连累这四郎和林家。 想起小何氏背着人跟自己说的,偷听到的范氏和一个妇人说的话。他心里就越发的坚定了决心。范氏早知道消息,却看着自家的人受难而不露出半句。还有小何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想着自己,完全不想着家里的人。 他去了宜春楼,这次,老鸨子知道自己是范家的女婿,倒是没有难为。 三郎就叫了几个已经饿得站不起来的龟公,交代里一番话。那些人想着可能得到的白花花的大米,就都撑着,散落在夜色里。 第二天天不亮,林雨桐就在一片嘈杂声中惊醒。 “水漫进来了?”林雨桐一下子坐起来,被四爷摁住了,“你听!” 林雨桐仔细一听,心里就一跳。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打倒范县尉!” “推翻残暴统治!” “我们要活着,我们要吃饭!” 等等的话不断的传入林雨桐的耳朵里。 这些宣传性的话太熟悉了,熟悉到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殷三郎殷铎。 “他想造反啊!”林雨桐的心都快蹦出来了,这货也太胆大了。 就凭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上不得马拉不开弓。谁能听他的? 这点火容易灭火难啊。一旦叫这些人抢开了,但又无法约束,这县城在是才真的要乱了。 四爷的脸黑的跟锅底似得。还没说话,林大哥就在外面叫了,“……一起商量一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得亏这些人不知道背后闹事的是三郎,要不然殷家还有什么脸在林家住下去。 林大伯半辈子了,置办这些产业容易吗?这就要毁于一旦了。 林雨桐起身,将东西都收拾好,这县城看来也呆不下去了。 四爷到了屋里,就直接道:“咱们赶紧走吧。别耽搁。真要把范县尉惹急了,他就敢跟一个县城的人同归于尽。只要开一个城门,水就会涌进来。这些灾民,顾头不顾尾,又没人指挥,全奔着粮仓去了。哪里知道背后的凶险。就是现在想劝,这些饿狠的人也听不进去……” 林济世和林济仁这才悚然一惊,没错,是这个话。刚才他们只想到这些抢红眼的灾民会不会冲击林家,却全然忘了,外面的水才是最大的威胁。 一家人再不迟疑,家里的金银早就分给每个人了。连干粮都是准备妥当了的。说走就能走。 殷老二将两个儿子媳妇叫到跟前,“这一走,就是漂在水上。人在水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只告诉你们,只要能活着,什么不重要。咱们的目标,就是京城。只有天子脚下,能讨一口饭吃。万一失散了,就都往京城去。不管谁先到,都得在北门的城墙下,刻上一个殷字。城门早上开启的时辰,就是咱们父子约见的时间。总能重逢的。” 钱氏就将手放在大郎和四爷的头上,轻轻的揉了揉。 林雨桐的心里就特别的难受。这边还没说完话,就听见一声哭喊,“爹!娘!” 是林大伯的声音。 林雨桐撒丫子往出跑。堂屋的东次间里,林老秀才和林老太太,直挺挺的躺在炕上,穿戴齐整的自杀了。 为了不拖累儿孙,老两口自杀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林雨桐还是止不住泪如雨下。 两人的身边,放着老秀才的遗书。上面写着,他一辈子无能,拖累儿孙受累,到老了,不能再拖累儿孙受死。叫他们即可安葬了他们,不许有任何耽搁,半个时辰后启程。 从城里的棺材铺子,买了两口棺材,加上大车店的林家人,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人安葬了。对着后院里的坟茔,磕了头,林家和殷家,就启程了。 城头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都去维护城里的治安了。 林雨桐拉着金氏的手,“娘!京城见。您一定得活着。” 金氏点点头,“娘就是逃难出来的。没事。你女婿是个有本事的人,跟着他,错不了。” 林雨桐和四爷将林家的众人,一个个的放了下去。 林大哥跟金氏一个木桶,林二哥跟林济仁一个木桶。林济世一家三口一个大木桶。就这样漂着远去了。 紧跟着是殷老二和钱氏,再下来是大郎和宋氏。 四爷和林雨桐两人最后走。 林家的族人,有些走了,有些还想留下来看一看情况。 没走的,帮忙将林雨桐和四爷也放下去了。 刚开始,还能看见前面的殷老二他们,但慢慢的,就看不清楚了。水里飘着死猪,漂着木头,锅碗瓢盆什么都有。 野狗攀在树上,老鼠田鼠趴在随水漂流的木桩子上…… “这幸亏天马上就冷了,要不然这瘟疫更吓人。”林雨桐将泡好的方便面给四爷端了一碗出来,“多少吃一点,还不知道要漂几天呢。” 四爷硬着头皮往下咽,看着这些个水里的情形,他就有些反胃。 刚吃完饭,天上又下起了雨,两人把伞撑了起来,这伞跟一个风帆一样,倒叫木桶走的更快了些。 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前面的一个木盆。木盆里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看着林雨桐和四爷,眼里放出摄人的光。这是起了贪念。 林雨桐拿出好久都不用的□□,就打了过去。 人会瞬间失去知觉,但却不会要命。他要是好运,或许还能活下来。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将袖子放下,盖住胳膊上的袖珍弩。这玩意是他上辈子闲来无事做的。杀伤力绝对不可小觑。 远远的被甩在后面的顺平县,此刻正陷入一场汪洋之中。 水流倒灌,比想象的可怕了太多。 三郎怎么也没想到,范县尉会这么狠。 范县尉是怎么死的?只有三郎最清楚。他不是被暴民杀死的,而是被范家的两个老人给咬死的。 这县尉府里,有密室,就在老两口住的屋子里。暴民袭击县尉府的时候,范县尉正打算带着一大家子逃命。打算分金银细软。 谁知道此时外面的大门被撞破了,众人都害怕的散了,只有范县尉反其道而行之,往里面跑。三郎更相信范县尉狡兔三窟的本事,为了怕被暴民误伤,他紧跟着范县尉。看着他打开暗室密道,然后被一个疯婆子给抱住,一口咬在了脖子上。紧跟着,床上半身不遂的老头子也爬了过去,咬在了他的手腕上,血汩汩的流。不管他怎么求助,都再也没有人来援助。三郎看着范县尉咽气,才关上了密室的门,顺着密道,走到了城墙跟下。密道口放着金银,干粮还有一个巨大的木桶。这应该是范县尉做的最后的准备。 他觉得他真的是主角,在这危机的关头,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 远远的看见另一侧的城墙方向,有水冲了进来,他再不敢迟疑,抱着木桶跳了下去。然后顺利的翻身进了木桶。“还好,开的是另一侧的城门。要不然,想跑也跑不了了。水往低处走,到时候,只能在水里打转。”嘟囔完,又有些失笑,范县尉留下的退路,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他回头看看这县城,二郎,小何氏,还有范氏,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拼命的划拉,“谁生谁死,就看天命了。” 而四爷和林雨桐,在漂了三天以后,终于看到陆地了。水没有漫过来,就证明暂时不会漫过来了。 岸边坐着许多的衣衫褴褛的人,盯着新上岸的人就像是盯上里最美味的食物。 林雨桐将木桶里的东西收进空间。 “再拿一个袖箭出来,绑在胳膊上,这次不要手下留情。不杀的他们怕了,他们就还会打歪主意。”四爷说着,就看着林雨桐的眼睛,“这些人这会子是人性最淡薄的时候,不要心慈手软。” 林雨桐点头,自己又不是没杀过人。“我不怕!爷也不要处处顾忌我,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说着,就拿出两把跟现在用的弓箭比较类似的弓箭来。给了四爷一个,她自己也背了一个。又绑上袖箭。 四爷这才起身,“我先下去,水里太凉了。”他要下去拖着木桶上岸,省的林雨桐身上弄湿了。 林雨桐看向岸上,也跟着站起来,顺手取下弓箭上弦。那个手里拿着石块在四爷背过身准备砸向四爷的人,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但林雨桐却恼了,要不是自己机警,那么大的石块砸在人脑袋上,就能马上要了四爷的命!她眯着眼拉开弓,对准了那人的咽喉,一箭就射了过去…… 第465章 寒门贵子(19)四更 寒门贵子(19) 这个弓箭上,有一个小小的机关,省力,射程又远。 所以,这一箭,直插那汉子的咽喉。看着血喷了出来,然后人直挺挺的倒下去。那些围在岸边的人,迅速的退了回去,远远的看着,却再也不敢近前。 四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见她的手不停的抖,就道:“没事了!你做的很好。” 其实林雨桐是手脱力了。即便省力,对一个只拈针引线的小姑娘来说,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到了岸上,四爷才扶了林雨桐出来。这木桶不能扔,不管是作为盛放东西的器物还是点火用的柴火,都是有用的。 两人刚站稳,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就跑了过来,对着林雨桐和四爷就磕头,“少爷和姑娘杀了那恶人,就是小的的恩人,小的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陌生的孩子,让林雨桐心里升起了戒备。 四爷低声道:“抬起头来。” 那孩子扬起脸,脸上都是泪痕,将一张脸冲的黑白相错。这孩子倒是长了一张清秀的脸,听说话,也是读过书的。 四爷指了指另一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你过来,爷问你几句话。” 那小伙子有点战战兢兢,好半天才挪过来。 “你认识这个孩子?”四爷问道。 那小伙子点点头,“他是秀才家的儿子,叫程峰。我们都是小沟村的。”他说着,就指向不远处的汪洋,“那边就是我们的村子。”他回头指了指已经死了的人,“这人是村上的屠户,谁都怕他。他糟蹋了秀才娘子,还杀了秀才公。秀才娘子也碰死了……” 程峰就双手握拳,呜呜的哭了。 然后转身捡起一块石头,照着已经死了的屠户的头使劲的砸下去。 血溅在这孩子的脸上,仿若修罗一般。 林雨桐一叹,天灾是可怕,但这人心有时候比天灾还可怕。 秀才夫妇,没死在水患之下,却死在了人的手里。怎么不叫人感慨。 林雨桐看向程峰,觉得这孩子还真算得上是个机灵的小子。知道他一个孩子在这样的世道不好生存,就赶紧找了一条大粗腿抱。 程峰直到砸累了才起身,重新跪在四爷的脚边,“程峰愿意为奴,请公子收下。” 四爷看了一眼林雨桐,才点头道:“起来吧。愿意跟就跟着。” 忠心不忠心的,这从来就不是问题。给得起他想要的,他自会忠心不二。 四爷又对杵在一边不动的小伙子道:“叫几个人,将周围发现的死尸,不管是人的还是畜生的,都深埋,葬了吧。要不然,明年春天,要起瘟疫的。”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众人自发的开始动了起来。 四爷和林雨桐这才坐在一边的树墩上,问程峰,“如今这里是哪里?你们怎么在此地,不去县城找个活路。”堵在这里,靠着袭击上岸的人抢那点口粮,或是打死几个想上岸的动物,这能顶什么用啊? 程峰蹲在一边,开口就叫四爷‘主子’,“主子,您有所不知。再往前不到二十里,就是昌云县城。可重兵把守,许出不许进,我们也是没办法。因为村子就在不远处,总想着水退了,好回家去。所以,倒是大部分人都不曾离开。” “从昌云县到京城,还有多远的路?你可曾听过?”四爷问道。 “五日!走五日即可到。”程峰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两年前,爹娘带我去看大夫,回来的时候,钱花光了,我们是走着回来的。”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那这可真不远。一对不怎么健壮的夫妻带着孩子赶路,只用了五天,这要是壮年人,早晚兼程,也就是三天的功夫。要是有快马,估计也就一天一夜。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公子,已经收拾好了。”刚才那小伙子去而复返,竟然是来给四爷复命的。 看来,乱世之中,大多数人都不算笨,知道抱强者的大腿。 四爷看了那小伙子一眼,“以后叫四爷吧。” 那小伙子受宠若惊,发现四爷没有那么可怕,就赶紧作揖,“小的王五,见过四爷。” 四爷起身,带着王五去了水边,叫他带人在水边挖坑,然后放进去木炭,净化一部分水。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两个人赶路,毕竟是有些势单力孤。若是真有几个人愿意跟随,只当是增加声势了。 她也没闲着,这地方不光是人急着上岸,就是一个小动物,也急着上岸呢。 林雨桐一箭过去,一只肥兔子就倒下来。紧接着,又有十几只田鼠,好几条蛇,最后,是一条大黑狗。 这些东西炖起来,熬成汤,也够他们吃一顿的了。 “叫人来处理,吃饭的时候不许挤,老人孩子妇人,都有份。”林雨桐吩咐了程峰一句,就不再管了。 程峰不喜欢这些人,但还是去了。 林雨桐理解他的心态,毕竟在他爹娘遭难的时候,没有人伸出援手。 但人就是这样,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都拒绝了,“我们上午吃了点干粮,能撑住。省一口算一口吧。”其实这样不干净的饭菜,四爷和林雨桐都吃不下去。 程峰倒是分到了一条兔腿。这是他这几天来吃的第一顿饭。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换着睡。程峰就躺在两人脚边的篝火边,睡的很沉。 天快亮的时候,四爷也醒了。林雨桐这才跟他低声道:“我问过程峰了,爹娘大哥他们,并没有在这里靠岸。”林家的人也没有。 四爷点点头,“沿路岔口多。不定漂到什么地方去了。咱们还是要尽快往京城赶的。” 等天亮了,林雨桐和四爷就已经准备出发了。 王五带着四个人,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我们愿意跟着四爷。”至少一路上饿不死。 四爷淡淡的点点头,“那就走吧。” 走出十余里,林雨桐才从背后的包袱里拿了饼子出来,一个给了一大块。 “爷,还得想办法弄吃的。”林雨桐就低声道。 这会子几人躲在小树林里吃饭,因为沿路都是灾民。看见有吃的还不得哄抢啊。双拳难敌四手不是一句空话。 “再往前就是县城了。”四爷指了指远处的城郭,“先去看看再说。” 走了不到二里,前面就是乌泱泱的人群。都是守在这里等着县城开门,或者是县衙开仓的。 人群中还有人在说着,“听说,那顺平县都起义了。开仓放粮,哪怕是死了,那也是个撑死鬼……吃了好的,睡了官老爷家的姨太太小姐,就是做鬼也值得了……” 竟然还有响应之声。 四爷眯了眯眼睛。这里距离京城快马一天一夜就能赶到。这都多少天了,连个赈灾的说辞都没有。局势越来越不好了。 林雨桐对这些人叹了一口气。不管朝廷的局势现在是怎么样的,现在谁敢造反,一定死得最惨。 陈胜吴广起义反秦,结果他们被镇压了。而后起的项羽和刘邦推翻了秦朝。 张角领导的黄巾起义被镇压了,之后才天下大乱,有了三国鼎立。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林雨桐都知道,何况四爷。 “走吧!”四爷带着人转身,不能在这些棒槌里混。要不然迟早得被连累。 不能进城弄粮食,四爷和林雨桐就一路打猎。现在这猎物可不好打,因为沿路的草根树皮都被人揭下来了。 但至少保证跟着的几个人饿不死。 而四爷也在默默的观察每个人的性情。 这一走,就是三天。第三天傍晚,才赶到京城外。 城门紧闭,也一样是难进的很。城门外,聚集着成千上万的人。林雨桐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这要是一旦起了冲突,可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从这一路走过来,收集到的消息看,受灾的地方涵盖了两个行省的大部分地方。灾民还在源源不断的向京城涌来。 四爷绕了半圈,才绕到北门。没有在城墙外看见什么字。他就取下箭头,刻下了一个‘殷四’。林雨桐站在四爷的身前,挡住众人的目光。 等四爷刻完,两人才带着人混进了人群。 “怎么办?主子。”程峰看着人都围在城外,心里有些焦急。 四爷看了一眼城墙方向,“不急,等到晚上。” 晚上,总有人想要捞外快。只要出的起价钱,一切都不是问题。 随着夜幕的降临,人群慢慢的躁动了起来。常能听见女子的惊叫之声,哭骂之声。 夜色,很好的掩盖了罪恶。 四爷拽着林雨桐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拍了,叫她不要害怕。 城里响起梆子声,子时了。 四爷睁开眼,林雨桐也就跟着醒了。 叫醒跟着的几个人,悄悄的朝城下挪去。不大功夫,城墙上放下一个吊篮,里面站着一个大胡子中年人,“你们能出什么价钱?” 第466章 寒门贵子(20)一更 寒门贵子(20) “你开价。给的起,我们就上,给不起……”四爷就扔了五两银子上去,“这是给军爷的辛苦费。” 大胡子手里举着火把,另一手接住了银锭子。掂量了一下才又打量了四爷一眼,“成!是个会办事,懂规矩的。”然后将视线落在林雨桐几人身上,“六个壮年,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算七个壮年。兄弟也不多要,一百两,马上就上去。” 林雨桐塞给四爷两个小黄鱼,都是五两的足金。一共十两。再加上成色绝对上等,兑换成银,能兑换一百二十两左右。 四爷顺手向上一抛,“接好喽。” 大胡子伸手一捞,就着光线一看,心里就一惊。这绝对不是小户人家能拿出来的东西。他也不深问,拿钱办事,就是这么简单直接。他看了四爷一眼,“成!兄弟办事讲究,咱也不为难。”说着,火把晃了晃,林雨桐数了一下,这火把晃动了七下。 四爷就回头对程峰道:“上来,我背你。”然后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点头,“我没问题。”自己的力量不足,但是技巧过硬。没有任何问题。 四爷又看向王五他们,这几个都是大小伙子,到了要命的时候,潜能都是无限的。几人忙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城墙上缓缓的放下七根绳索。可是绳索还没下来,人群中,就迅速冲上来几十个壮年来。 而城墙上,只管数人数,才不管拉上去的是谁呢。 四爷和林雨桐的袖箭就射了出去,瞬间就有人惨呼一声。 众人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了一下。 这个时候,绳索也下来了。 几人抓住绳索往上就爬,林雨桐的脚却被人狠狠的拽住了。也许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吧。林雨桐也不客气,袖子里的药粉就撒了出去。那人惨叫一声,然后满地打滚。 那个一直站在吊篮里的大胡子,就不由的多看了林雨桐一眼,小小巧巧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本事。 而林雨桐也是有意识的露了一手出来。有时候,兵和匪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自家已经漏财了,若不出手震慑,上去了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可以动用很多武器杀了那个人,但她偏偏选择了□□。就是要叫这些人打心里畏惧。 四爷背着程峰,林雨桐其实一直在四爷的稍下方断后。直到上了一半,下面的人再也无可奈何,这才加快了速度。 等林雨桐到了顶上,四爷伸手一拉,她顺利的落在地上。周围每隔一段,就有一个举着火把的人。林雨桐打眼数了一下,整整十个。 这些人今晚上一人赚了十两银子,算是走了运了。 那大胡子最后才上来,看着四爷和林雨桐就笑道:“还真是看不出来,两位还真是真人不露相。”他挑了大拇指,“本事了得。在军中都是少有的。” 四爷拱手,“过奖了。” “我叫胡大。就一直在北门当值。兄弟以后有事,只管找我。”胡大指了指下去的通道,对四爷道。 四爷就低声道:“好!肯定有用得到胡大哥的地方。不过,不会亏待各位兄弟就是了。” 胡大忙笑道:“我就喜欢跟讲究的人打交道。” 四爷这才拱手,拉了林雨桐,带着几个人往城墙下走。 “就这么放走了?”有人趴在胡大的耳边道。 胡大一笑,“这人别得罪,手段辣着呢。包括那个看着不大的小姑娘,都是狠角色。”他指了指城墙下,“明儿你看一看城墙下的尸首就知道了。别惹事,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人这才点头,胡大是出了名的会识人,长了一双好招子。他的话,大家都服。 而四爷站在城墙下,往上看了看。这里还真得再来。以现在的情形看,殷家和林家就算赶到了京城,只怕也进不来。他需要在城墙上,想办法将自家的人给迎进来。 京城的格局,殷老二讲过,就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 正因为北边最穷,而人员又没有南城那边的复杂。所以,他才将地点见面的地方安置在了城北。 往前走,就有数不清的窄小的胡同。走了半天,才在一条小胡同边上,看到了一个挂着‘客栈’两个字的灯笼。门都是那种上门板的门,只留着一个能容一个人进出的格挡。里面亮着昏暗的灯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用手支着下巴打瞌睡。 陈宏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他是五个小伙子里面最活泛的一个,据说以前在镇子上当过酒楼的伙计。 就见那店小二马上醒了过来,抬头一看,就赶紧道:“客官,几位?” 探出头,一看这么些人,就有点瑟缩。 “我们家爷和少奶奶要住店。”陈宏看了那店小二一眼,“劳烦你把门再开一扇。” “你们人多,我们就一间房了。”那店小二道。 周剑接话道:“无妨,我们主子有地住就成。我们在大堂里跟小二哥作伴。” 那店小二见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倒放心了一些,将门打开。这店很小,只有两间通铺,一间上房。再就是大堂。 “这是我自己的家改的。有钱人谁上咱们这……”店小二解释了一句,又觉得失言,赔笑道:“小的不是说您二位贵人。” 四爷摆摆手,就带着林雨桐进了上房。林雨桐留了一两银子给店小二,“有吃的喝的,就给他们上一份,不拘什么,能填饱就行。” 所谓的上房,就是一张木板床,一床被褥。一个方桌,上面一个茶壶。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但就算这样,两人也都很满意。有多少天没伸直了,躺一躺了。 这房间一点也不隔音。外面还能听见厨房烧火的声音,以及程峰压抑着兴奋的喊着,“有面条吃了。” “明天,先买房子,然后上下打点一下,在京城落户。”四爷低声道。 这样才不算是流民,不担心被赶出京城。 林雨桐点头,“这里离北门近,要不就在这里安家,不引人注意。” 四爷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放松了身体,一直挨到天亮,才起身。 外面小二已经将粥熬好了,桌上除了粥就只有一叠酱菜。 四爷和林雨桐坐下,程峰王五几人在另一张桌子上。 吃饭的时候,四爷就跟店小二打听,“附近可有往出卖的宅子?” 那店小二愣了一下,才道:“有是有,就是……客官带着下人,房子想必小了就不行。这一片,大屋子还真不多。” 不多就是还有。 四爷就道:“价钱上好说。” 那店小二这才道:“最大的就是靠近北门的……” 那就更好了。 林雨桐也朝店小二看去,“可是人家不卖?” “那家……人家都说是风水不好。”店小二为难的道,“主人都跑到城南租房子住了。” 四爷就皱眉,“我们也都算是命硬的,不怕。”命不硬的,都撑不到现在。 王五几人也都心有戚戚。能在京城有个容身的地方就不错了,还管什么风水不风水。鬼宅都敢住。 林雨桐又拿了一两银子,“那就烦请小二哥,给咱们将房主找来。” 那店小二拿了银子,又去厨房拿了一个窝窝头,转身出门将窝窝头给路边的小乞丐,说了几句话,就又回来了。 看来是叫小乞丐给传信去了。 等人还需要半天的时间,因为通铺的客人天不亮就走了,通铺就空了下来,店小二请王五他们进去休息。 四爷就点头,“从城南到城北,半天的时间呢。你们睡一觉去。” 而林雨桐和四爷在在附近转了转。京城大门封住了,小老百姓的日子也更难过了。米价粮价也跟着上涨。两人越看,就越觉得忧心。 等到半上午,两人回到客栈,店小二正跟一个四十多岁,留着短须的男人说话。 这应该就是房主。 一行人跟着房主,重新回到北门。北门口子,路东的第一家,就是了。 说实话,站在城墙上,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这种地方作为住家,谁住谁糟心。要是家里有个女眷,还不得被楼上那些恶汉子给看的吓出病来。 所以说,这地方风水不好,倒也不算是瞎说。 连四爷都忍不住皱了眉头。谁也不愿意自家的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吧。 林雨桐站在院子里,用手指作为参照物比划了一下,就轻声对四爷道:“也无妨,加两个阁楼,只要尺寸合适,就正好能挡住上面的视线。” 对于数学系高材生的计算,四爷不怀疑。 这房子是青砖大瓦房,也就建起来五六年的样子,还是新的。院子又足够宽敞,还是两进的。都是正房,带着厢房。第二进还带了小跨院。刚进门的前面有倒座房,二进院子的后面又有后座房,这都是给奴仆丫头住的。更是带着马厩,也就尤为难得了。 林雨桐对四爷点点头,四爷扭头看房主,“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第467章 寒门贵子(21)二更 寒门贵子(21) 那房主看了一眼城墙的方向,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小声提醒道:“小兄弟不是京城人士,我也不哄你。这地方你可看好了?” 四爷点点头,“只管开价就好。” 房主咬牙道:“你要能付现银,六百……不,五百两我都卖。” 京城居,大不易。五百两一个完整的两进的院子,真的不算贵。 看来,城楼上的人给了这家人不少心里阴影,宁愿赔钱,也要赶紧的搬离这里。 “我也不瞒你,这房子建成,我就没住过。家具什么的都是新的。我老婆闺女进门的头一天,就给吓的病倒了。”说着,这人一脸的愁苦,“家里的积蓄全都花在这房子上了。在别的地方想买个小院子的钱都凑不出来。” 言下之意,卖了这边,想在别的地方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四爷也没啰嗦,“里面的家具我都要了。六百两,就这么定了。” 那房主当下大喜过望。这家具都是按照房子的尺寸做的,拿出去单卖,什么时候能卖出去,还不一定呢。再说,也卖不上这个价。他马上道:“现在就去衙门过户去?” 比四爷还着急。 林雨桐假装从背囊里掏,实际上却是从空间里拿出一个五十两的金锭子。 没办法,只能用金子付账。因为只有金子是不占地方的。要不然没办法解释自己一个背囊装那么多东西。 “够了吧?”林雨桐问房主。 房主忙点头,成色这般好,兑换六百两银子没有什么问题。 一行人锁了门,跟着房主去了票号。他将那金锭子换成了银票带着。 林雨桐顺便也拿了一个金锭,兑换了大小不等的五百两银票和一百两碎银子。这都是要家常开销的。 将银票和碎银子都给了四爷,四爷带着程峰和李剑就跟着房主去了衙门。 林雨桐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坐在了对面的茶摊子上。要了茶水点心,在一边等着。 半个时辰不到,人就出来了。 “成了吗?”林雨桐赶紧问道。 四爷笑了一笑,“这世道,有银子开路,哪有办不成的事?”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在外面吃了午饭,又顺便采买了瓜菜米面,再加上被褥棉袄,柴火和炭。家里就算基本能开火了。 到了家里,王五带着人里里外外的打扫。 四爷才跟林雨桐商量,“还差几个仆妇。灶上得一个,浆洗打扫得一个。你身边也缺个伺候的。”总不能叫林雨桐天天下厨,给几个人做饭吧。 “慢慢碰吧。碰上合适的,再说。”林雨桐相对比较谨慎,就怕遇上心眼不正的人。 吃了晚饭,四爷就做了安排。 “程峰,你以后就在书房伺候。”这小子识字,人也机灵。 “王五,你在门子上。”这小子太老实。但老实有老实的好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陈宏,你管着一家的采买。”这小子活泛,出门会跟人打交道。 “何元,朱寅,你们两个守在家里,来回传个口信,要你们跑腿。但切记,你们两人中,必须留一个人在家里支应。”自己不会总在家里呆着。安全上,自然要小心。这两人勇武,可用。 “李剑,就跟着爷吧。”这小子处事周全,当个常随,也使得。 六人赶紧应了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心也就跟着安定下来了。 林雨桐又给了每人一两银子,“以后每月都是五百钱。从下个月初一,陈宏就过来支钱。另外,吃穿都在家里。每季两身衣服。”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这绝对算是意外惊喜了。跟出来的时候,就是为了不饿死。谁知道还有银子赚。 几个磕了头,才退了出去。 两人这才好好的洗了个澡,舒服的躺在了床上。 “可算是活过来了。”林雨桐舒服的直哼哼。四爷拍了拍她,“好好睡。爷就在一边守着。” 半夜林雨桐醒来,见四爷盘腿坐在一边练功。 林雨桐也干脆坐起来打坐,如今的效果,只能说跟弘晖练功那会的效果差不多。但这也足够了。 天不亮,外面就有了扫院子的声音。 两人也就起身。林雨桐去了厨房,程峰在一边打下手。 吃了饭,四爷就带着李剑出门了。应该是去找胡大去了。 林雨桐就安排陈宏,“找泥瓦匠来,这院子还得修一修。”不讲究美观,就是为了挡住人的视线的。 陈宏这次回来,不光是带了泥瓦匠,还带了三个女人。 “少奶奶,您看她们能不能用?”陈宏指着三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小声道,“这是昨晚上,从城墙下想办法上来的人。可惜了……上来的时候,家里的男人被那些灾民给杀了,只剩下她们了……” 林雨桐就有些皱眉,这个时节,还能拿出银子来打点墙头上的人,就证明家里的条件不差。这样的人不是为奴的好人选。甚至连街上的乞儿都不如。 陈宏是同情心泛滥,但如今却不能指着同情心行事。 这人心最难分辨。 金氏是逃难的,林家捡了她,她在林家安稳的过了日子。 范县尉也是逃难被范家救了,可却恩将仇报。 到现在为止,这三个女人只是低着头,却没有露出别的神色,就知道不是轻易弯腰的人。 她拿了二两银子递过去,“遇上了就是缘分。你们也正在难处。我家里这下人,唐突了几位,实在失礼了。” 此时,年长的女人才抬起头来,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福了福身,“这算是我们借少奶奶的,改日一定奉还。” 林雨桐点点头,“请坐下吃杯茶。” 那妇人摇头,“不了!改日登门拜访。” 林雨桐也不强留,亲自将人送出门外。 回过身,就见陈宏手足无措,“少奶奶,我……” “没事!”林雨桐摆摆手,“你是好心。觉得出来能有口饭吃,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是福气。岂不知有些人是宁愿饿死,也不愿意低头的。”她说着,就道,“你去找那个店小二,他对附近熟悉。看有没有愿意做工的女人,雇来也行。知根知底的,比外面来的叫人放心。” 陈宏这才赶紧应了。 林雨桐却跟几个泥瓦匠说起了给游廊上加盖一层阁楼的事。三两银子,连材料都不用自家管。定了工期,给了一两定钱,这事就定下来了。 而四爷此时,坐在胡大的对面。城墙上也有箭楼,坐在里面,遮风挡雨,又能看清楚下面的情形。真是个好地方。 “兄弟买下城墙下的院子了?”胡大问道。 四爷点头,“别人不敢跟这些兄弟为邻,我却觉得这么住着,分外踏实。” 胡大就哈哈大笑,“我瞧着弟妹也是个巾帼英雄,我等这样的,自然是吓不到他。”反倒是那具死尸,将守在这一段的兄弟给吓了一跳。今儿都不敢往下面的院子看了。 四爷摆摆手,“雕虫小技,自保而已。” 胡大就不深问了,转移话题道:“兄弟贵脚踏贱地,可是有事?” 四爷点头,“家里人从老家出来,都走散了。下面的情形,凶险。我怕家人到了城下,反倒上不来。故而委托胡大哥……” 胡大打量了四爷一眼,“兄弟你既然已经落户京城,可想过做什么营生?” 四爷就知道胡大的话没说完,他笑道:“还真没想过。大哥可有什么指教?” 胡大小声道:“可看得上我们这差事?” 四爷不由的看向胡大,“这步军统领衙门,戍守京城九门。何等要紧,岂是想进就能进的?” 胡大是有心结交这样有本事的人。这样的人多了,危险的时候,自己这一队的兄弟活下来的机会才大。du死人的药一人准备一包,绝对在要紧的时候能保命。他哈哈一笑,声音就低了下来,轻声道:“兄弟,你是个明白人,这哪个兵营,没有吃空饷的事。报上去的是一千人,手下能有五百就不错了。你只要能拿的出比兵卒一辈子能领的饷银多的银子,我们统领又哪里会不乐意呢。” 四爷瞬间就明白了这里面的猫腻。添一个人进去,根本就不用走上面的关系,一个小小的统领,就能将事情给办了。这些守门卫,一年才六两银子,就算是干上三十年,才一百八十两银子。这统领吃空饷,那也不能一下子就将一个人三十年的响吃进去。还不得年年月月的一点点吃嘛。如果一次性有大笔的银子进账,这买卖划算啊。 “如何?”胡大又笑着问了一句。 四爷心里却是惊讶的。要是连戍守京城的军营,都大吃空饷,那么,这个王朝,大概真是病入膏肓了。 如今,要干点什么,前提条件都是得有人,有武器。 别看守门卫不是什么体面差事,但却也是进入步兵营的一个跳板。兵营里,才是要人有人,要兵器有兵器的地方。 他嘴角抿了一下,“兄弟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第468章 寒门贵子(22)三更 寒门贵子(22) 林雨桐对于四爷的决定吓了一跳,“真决定了?” “又要跟着爷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四爷拍着林雨桐的手,有些感慨的道。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不用提心吊胆。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攻城略地,难道我当不得一个大将用?” “大将太屈才了。”四爷点了点林雨桐,“一个军需官,我瞧着能行。” 两人耍了一会子花腔,林雨桐才转了话题,“说好了?多少银子?” “三百两。”四爷低声说了一句。 林雨桐就收拾了一个不起眼的匣子,放了金条进去。又额外了拿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进去。 四爷就点点头。 三百两能补上一个缺额。但加一块羊脂玉,却能快速的将官位升起来。尽管这官位可能就是个光杆司令,可只要自己给的起饷银,就有的是人跟着自己卖命。 自己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身份,一个合理合法的招兵买马的身份。 这位北营统领,姓庞,五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十分的和蔼。打开了四爷给的匣子,就更和蔼了。 事情基本没有任何悬念就办成了,甚至给了四爷一个队正的职位。不过事实上,跟四爷料想的一样,就是个光杆子司令,手下一个人都没有。 送走了四爷,庞统领留下了胡大说话,“这人……真有些旁门左道的本事?” 胡大心知,这家伙又起了旁的心思了,财帛动人心啊。一下子想据为己有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猜的出来。 胡大小声道:“真的!很邪性。” 庞统领这才摇摇头,“好容易遇上个肥鱼,偏偏碰不得。” “这样的人多些,咱们才安全。”胡大小声的劝解了一句。 庞统领这才摆摆手,“你去忙吧。” 胡大将五十两银子给庞统领放在桌上,见他的神色好了很多,才退了下去。 别看他们在北门捞私活,可这也得给上面孝敬的。 出了庞家的大门,胡大不由的回头‘呸’了一口。妈的!饷银发不下来,兄弟们捞的外快他还得抽一份,真是他娘的不给人活路了。 林雨桐在家里,叫人买了一副猪下水,连带一个大猪头,一起卤好。又叫陈宏买了两坛子老酒,都送到了北城门上。 四爷正听刚回来的胡大说着这步军统领衙门的事,李剑就带着陈宏和朱寅,提着食盒抱着酒坛子上来了。 胡大心道,还真是会办事。这吃吃喝喝的,还有银子拿,谁跟这位不亲近啊? 一队的人都凑过来,叫‘四爷’叫的分外亲热。 都以为这四爷是排行为四,谁也不清楚这里面的意思。 “晚上,烦请胡大哥将北城的众位兄弟都请来,咱们在家里好好的喝一顿。”四爷端着酒杯,跟胡大碰了一下,就道。 陈宏回来,就将四爷的话,转告给林雨桐。 林雨桐心道,这是要熟悉人和事吧。于是,又打发陈宏去定了一桌上等的席面。 来了客人,就在前院招待,一直喝到快子时,这些人才起身上了城楼,继续捞钱去了。 四爷回来跟林雨桐说了一声,就带着人也走了。他得时刻留心殷家和林家的消息。 林雨桐打坐了一晚上,半夜的时候,倒是听见又有喧哗之声,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此过了好几天,眼看天上都飘起了雪花,家里的火盆都烧起来了,也没见到两家人的影子,林雨桐和四爷都不免有些焦躁。 天冷了,外面的人却聚集的越来越多了。 再要是这么下去,不光城外的人扛不住这京城的冬天,就是城里也该断粮了。秋天的赋税,还没运回京城呢。 “北方的赋税不用想了。到处都是流民,要有,也都抢光了。”四爷叹了一声,“南边的,估计还没过江。如今局势不好,也不敢往过运。” 以后,京城里吃饭,也都成了问题。 至少,京城周围的庄子,百姓家,都被抢的差不多了。要不然城外那么多人,也活不到现在。 “会不会是他们在别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打算过了冬,再赶路?”林雨桐猜测道。 四爷摇摇头,就站起身,“我还是在城墙上吧。晚上他们看不清楚我,白天我多晃悠晃悠。” 林雨桐就应了一声,“要是发现了人,你打发李剑回来叫我。咱们俩下去接人,比较保险。” 四爷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林雨桐把两个小跨院,连带着厢房都收拾好了,只盼着老天保佑,都能活着。 而此时的城外,殷老二扶着林济仁,钱氏和金氏相互搀扶着。林大哥背着林二哥,大郎背着宋氏。 原来这些人先后下水,算是幸运,没有分开多远,刚好有一根倒下的树挡住了去路。就这么一耽搁,反倒叫后面的人赶了上来。大家合力挪开树,想想人多力量大,就愣是用麻绳将一个个木桶连了起来。这才没有走散。 此时,看到乌泱泱的人头,殷老二就倒吸一口气,“要不是跟四郎说好了来京城,真应该跟大亲家一起往南边走的。” 林济世跟朱氏,带着栓柱,跟着朱家的人一起往南边去了。南边繁华,没遭什么灾。朱家在南边又有铺子,不愁生计。这才分道扬镳的。 就算这么多人一起,在路上那也是病的病,伤的伤。 所以,对于四爷和林雨桐,大家的心里都有了最坏的打算。 “去北门。”殷老二咬牙道。他就不信,他儿子是个短命鬼。 硬撑到北门,殷老二就往北门下而去,不用怎么找,就看见‘殷肆’两个字。他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这回头一看,这城外这么多人,该怎么找? 李剑在城头上,回头叫了一声,“四爷!” 四爷叫李剑看着城下,就是知道殷家的人会在城下刻字。 这一叫,四爷两步就夸了过去。 城下,惶恐无助的四下张望的不是殷老二还能是谁? “爹!”四爷叫了一声。 殷老二抬头往上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一身官兵的装扮,是四郎吗? 四爷又叫了一声‘爹’,见殷老二认出了自己,才道:“您等等。晚上!” 殷老二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见四爷还在,才算放了心。 夜色慢慢的笼罩了下来,林雨桐也上了墙头。胡大跟众人就道:“不用等到子时,叫家里人多受罪。现在就来吧。” “下面凶险,我们下去。劳烦各位在上面接应着。”四爷说着,就将十两的金锭子扔给胡大,“这是兄弟们的辛苦钱。” “你这是骂咱们呢。”胡大就要推脱。 林雨桐就道:“大哥拿着吧。大家都有家小要养。如今天冷,粮食又涨价。再说了,还得往上孝敬呢。” 胡大呵呵一笑,“行!咱们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闲饭的。”说着,一挥手,墙头上就照的灯火通明。然后十个人的弓箭就都上了弦,有人敢动,就射下去。 林雨桐这才和四爷上了竹筐,由王五五个人拉着绳索,往下放。 殷老二带着两家人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金氏看着自家闺女手里又是弓箭又是刀枪的,眼泪直往下掉。能活下来的,谁没伤过人啊。 林雨桐下来,见两家人都聚在一起,心就放下了,赶紧先让女人进竹筐,“回家再说话,快走!” 竹筐被拉了上去,还有人不要命的往前走,城墙上的箭就射了下来。 林雨桐和四爷再不客气,连着击杀了四五个人,才止住这些人的脚步。 身后,竹筐再一次放下来,林家父子三个被拉了上去。第三次,才轮到殷老二和殷大郎。 林雨桐和四爷,最后才上去。 等两人上去,王五他们已经将人接到家里去了。 四爷对胡大等人拱手,“今晚就偏劳各位兄弟了。” 等林雨桐和四爷回来,前院的花厅里,众人已经将一大盆的小米粥喝了个精光。可见饿了多久。 “久饿不能饱食。”林济仁劝住众人,吃这些就行了。 钱氏拉着四爷的看,金氏拉着林雨桐细看,“还好,你们没事。” 林雨桐看两家人精神萎靡。就赶紧道:“有热水,都去洗洗。房里的炕都烧热乎了,衣服在炕头上。” 两人将内院的正房腾出来给殷老二和钱氏住。北边的小跨院给了殷大郎两口子。南边的小跨院,自己跟四爷住。 紧挨着小跨院的厢房给了林济仁和金氏。林家的两个哥哥,都没成亲,被四爷安置在了前院的厢房里。 得知林大伯去了南边,往金陵去了。林雨桐也就放心了。 虽然病的病,伤的伤,但好歹都活下来了。 第二天,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殷老二才猛地坐起来。身下是热炕,身上是厚实的棉布被子。哑巴婆娘干干净净的躺在身边,还打着呼噜。抬眼看去,屋子里都是黑漆的家具,□□都齐全。 猛然想起,昨晚给自己打热水的孩子,叫自己‘老太爷’。 这怎么就成了老太爷了。自己今年才四十岁吧。正当年呢。 关键是自己怎么有了这么一个尊贵的称呼? 第469章 寒门贵子(23)四更 寒门贵子(23) 大家逃难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大同小异。 林济仁是大夫,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晕倒在路边,上手去救,结果被那孩子用石头打破了头,身上的一块干粮也被抢了。 林二哥是跟一个上来抢包裹的壮汉打起来了,那个人估计活不成,林二哥受了点伤又因为杀了人,吃不进去饭,这一路上可把人折腾惨了。 宋氏是跟人抢死人财,被人敲了一棍子在脑袋上。现在还昏昏沉沉的,看着有些不好。 两家人都默契的不问四爷和林雨桐钱从哪来的。这种事,估计也不会是愉快的回忆。就跟宋氏抢死人财一样。水里漂着的尸首,哪个身上不是带着家当的。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 到了生死关头,就没什么道德底线可言了。 养了两天,人也就差不多缓过来了。林济仁却要搬出去住。 “我们身上还有些银子……”林济仁话还没说完,就被殷老二打断了,“咱们也别说见外的话了。在县城,我就没见外。现在这世道,住在一起才能相互有个照应。” “先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四爷就轻声说了一句。 这边话才说完,程峰就急匆匆的进来,“四爷,胡老爷来了。” 这说的是胡大。 四爷就对林济仁道:“岳父安心住着,外面局势只怕不好了。” 殷老二和林济仁相互对视一眼,这才发现,在京城讨一口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林雨桐跟着四爷去了前面,胡大见了两人就道:“听说了吗?昌云县又有人起事了。” 这已经是这几天得到的第五拨起这样的消息了。 “昌云县距离京城太近……”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京城只怕危险了。” 胡大又道:“听说,已经从京津港口运了粮食来?” 四爷和林雨桐就对视一眼,然后四爷忙问,“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大一愣,就道:“这不是大家都知道吗?” 这样要紧的事,怎么会吵的众人都知道了。 这不对!肯定是不对的! 要是运粮食来,就事关着京城这么多人口粮,怎么会叫嚷的众人皆知呢。 四爷朝城墙的方向看了一眼,“城外的灾民是不是开始走了?” 胡大一愣,“对啊!昨儿夜里开始就已经慢慢的开始有离开的了。” 当然得走了,哪里有粮食就奔着哪里去了。 可是朝廷要真能赈灾,光明正大的行事不就成了,为什么要散出这样的消息,引走流民呢。 “调虎离山。”四爷道。 林雨桐愕然的看着四爷,“想跑?” 胡老大看看四爷,又看看林雨桐,“什么?什么想跑?” “各地都有暴动之民,矛头直指京城。皇上和朝臣,这是想迁都!往南边跑。”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点点头,城里国库空虚,粮仓没有存粮,而秋税又运不进来,外面灾民围城,里面的人想出也出不去。宫里的皇上不知道城里驻军的情况,但那些勋贵大臣,却是知道的。 他们的命贵,哪里会留下来冒险。这些人家,哪家不是上百的人口。过江,南迁,就是必然的途径。长江天堑阻隔,这就是天然的屏障。 四爷脸上的神色很奇怪。林雨桐都无法解读这样的表情。 如果细读历史,就会发现,古代政权的更迭,大都是北方政权统一了南方的政权。只有朱元璋是一个特例,但当时的情况又不同。朱元璋所对的北方政权是元朝,只异族。 所以,此时难逃,无异于自毁江山。 四爷就扭头看向林雨桐,这次林雨桐看懂了四爷的意思,他想说的是,‘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其实,到现在为止,林雨桐还蒙着呢。这一切变化的都太快,快的她都没时间和机会去了解当前朝廷的局势,他们就要跑了。 这边四爷和林雨桐都没有说话,胡大却怒了。 贵人们跑了,但他们这些守城的还能跑了?第一波受冲击的就是这些人了。他们也有家小的,一旦京城沦陷,都不说自家的性命,就是家里的老娘,妻子姐妹女儿,这都是要遭殃的。 “去他娘的!”胡大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贵人们,有钱有势的能跑,他们这些没钱,又拖家带口的百姓,能去哪呢。 四爷就低声道:“胡大哥,你先叫兄弟们都警醒着些。这不是还都是猜测吗?我先到庞统领那里去问问情况……” 林雨桐赶紧问道:“拿一百两银子够吗?” “再把那块鸡血石也添上。”四爷就扭头道。 两口子当着胡大的面商量送礼的事,胡大顿时就道:“为了兄弟们,又叫你破费了。” “这么见外做什么?”四爷说着,就起身拿披风,“要不一起去一趟?” 胡大摇摇头,见一次得孝敬一次,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当然不想再去砸钱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不了!我还是把兄弟们召集起来,商量商量。”胡大说着,就告辞。 李剑在门边等着,这会子就将人送了出去。 四爷去庞统领那里,当然不是为了打听消息。 林雨桐给他准备了一个大匣子,“多带几个人去。” 四爷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门。 殷老二就在门口坐着,无所事事。看着家里的人来去匆匆的,都不知道在忙着什么。只是分别了不到一个月,这个儿子和媳妇变得都叫他认不出来了。 进进出出的人都叫他一声老太爷,他飘飘然了几天,就习惯了。刚准备起身去街上溜溜,就见自家四郎就又出来了。 一身锦缎的袍子,大毛领的披风随风摆着。 后面跟着四五个小伙子,个个都精干异常。不知道底细的,绝对看不出这就是个放牛长大的娃。怎么一眨眼,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还威风呢。 “爹!这两天别出门了。就在家里玩吧。”四爷说了一声,出门就翻身上了马。 殷老二不由的应了一声,直到看着四爷走远了,才反应过来,不由的嘟囔道:“臭小子,翅膀硬了,还叫我玩吧。我玩个屁!在家里对着你娘,说话都没人吱声。” 要是有个孙子孙女,还算有个寄托。可回过神来一想,也不行。就这世道,孩子跟老人最遭罪。 想到这里,又不由想起老爷子跟老太太,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要是藏着的粮食不被发现,偷摸着吃,也能扛过冬天。 从院子里进去,书房门口都有人守着,等闲不能靠近。这规矩大的,好像他读了多少书似得。 而四爷此刻,坐在庞统领的对面,心里多少有数了。这庞家,家里家外明显在收拾东西,肯定是要走了。 “呵呵……四爷?”庞统领的话带着几分嘲讽,“在北城,谁不知道你四爷的大名啊。不知道四爷今儿前来,有何贵干啊?” 才来几天,就将下面的人收拢的服服帖帖的。有能耐是有能耐,就是犯了官场的大忌了。你比上司还能耐,还要我干嘛? 四爷将匣子往桌子上一放,揭开盖子,黄灿灿的颜色,差点闪瞎了人的眼睛。 庞统领顿时坐直了身子,手伸了过去。四爷啪的一声合上盖子,手摁在匣子上。 “怎样?”四爷看向庞统领。 庞统领往椅子上一靠,“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四爷点头,“以庞统领看,这东西能买多大的一个官?” 庞统领顿时就像是看二傻子一样看着四爷,这个时候了,金银才是保命的东西。他原以为四爷是为了要一个往南边去的资格的。没想到,他竟然要官。 吃错药了?想当官想傻了? “京官?”庞统领问道。 四爷点头,看了看庞统领屁股底下的椅子,“您这位子,如何?” 庞统领当即面色一遍,见四爷的手在匣子上敲了敲,他又将要出口的话咽回去了。 四爷将匣子往怀里拉,“你要舍不得,步兵营可有东南西北四位统领呢。我想,其他几位,一定很感兴趣。” “慢着!”庞统领的手又摁在了匣子上,“再添一匣子,我给你换一个总兵的位子。” 步兵统领衙门除了提督,下面就只有两个总兵。一个总兵管着四九城的防卫,一个总兵管着稽查、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人犯。 总兵的位子?好大的口气!四爷不由的倒吸一口气。 庞统领就在心里冷笑,这四九城的水深了去了。如今谁坐上去,那都是在火山口。就凭着你才来京城几天的毛小子,就敢在京城里搅混水。不怕撑死你,你就尽管试试。看下面那些痞子,你能不能治得住。 四爷的手在匣子上点了点,“两匣子,四九城的防卫归我了。” 这次该庞统领愕然了,他不由神色更加郑重了起来,“你到底是谁的人?” 四爷含笑不语。 庞统领站起身来,在屋里不停的踱步,“原以为是些乌合之众,没想到还真有带脑子的。这些无耻的匪类!” 四爷也不辩解。他这是将自己当成了起事的哪位贼匪的人了。以为自己买官,就会为了做内应的。 这个猜想,跟自己的身份结合起来,是最合理的。 第470章 寒门贵子(24)五更 寒门贵子(24) “怎么?”四爷看向庞统领,“这金子上,可没写着它姓甚名谁。” 庞统领也看向四爷,“你们抢了多少富户?这点金子想打发我?也未免太小瞧我庞某。” 四爷一笑,整个京城值多少银子?这根本就无法衡量。但还是道:“人太贪心了,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庞统领一顿,却道:“这可是一锤子买卖,今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开个数!”四爷就笑道。 庞统领一愣,先是比划了一个三,而后马上又比划了一个五。 “五匣子!”庞统领看着四爷,“就五匣子,加上这一匣子,一共六匣子。我留一半,另一半要往上进的。” 四爷后头朝外面喊道:“来人!” 李剑随后就走了进来,“爷!” “回去,再要五匣子来。”四爷吩咐了一句,就摆摆手。 庞统领看着那人瞬间就转身出去了。而这位四爷却悠闲的陪着他喝茶。 林雨桐正在屋里,陪着金氏和钱氏包饺子,李剑就进来了,“少奶奶,四爷再要五匣子。” 林雨桐手一顿,面无异色的将身上的围裙一摘,“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去。” 这玩意,路上出了意外可不是玩的。 金氏一把拽住林雨桐,“你出去干什么?要不叫你大哥跟着你?” “不用!”林雨桐安抚的笑笑,“就是一点药材,没别的。给一个下属送去,救命用的。” 金氏这才放了手,“那就早去早回,别过了病气。” 林雨桐应了一声,拍了拍钱氏的手,叫她放心,这才转身出了厨房。 然后,将匣子准备好,用包裹裹起来。随后,换了一身男装,背着包裹就出门了。 这东西死沉,林雨桐觉得自己的肩膀疼的不要不要的。 李剑见林雨桐一身男装,就愣了一下,然后就低头,紧跟在林雨桐的身后往出走。 殷老二在门房里坐着,代替出门的王五看门,结果,就看到四郎媳妇做少年郎的打扮出去了。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以前听说这林家的姑娘挺腼腆的,现在这样,可不像啊。 四爷慢悠悠的,倒第三杯茶的时候,门从外面推开了。林雨桐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庞统领一下子就站直了,看向林雨桐……背后的包裹。 别说林雨桐还是个没长开的毛丫头,又是做男装打扮。就真此刻有一个绝世美人,也抵不上黄金的诱惑。 四爷起身,从林雨桐身上取下包裹。一匣子一匣子打开给对方验货。 “东西放下,事情我明天去办。”庞统领眼里的流光一闪而过。 四爷嘴角就勾起一丝冷笑。还真是贪心不足,想耍人玩,真是不知死活。 林雨桐的手微微的扬了一扬,然后就问道:“统领大人可有什么感觉?” 她的声音软糯中带着清冷,一听就是个女人的声音。 庞统领先是朝林雨桐看去,然后才觉得胸口突然闷的难受。他想起胡大的话,此刻他相信,这两人都有点邪性。他捂住胸口,脸上漏出惊恐的神色,“你们……金子我不要了,咱们马上去提督府……马上去……” 林雨桐的手又扬了一下,庞统领顿时觉得胸口一松。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眼神里都是戒备。 四爷笑道:“爷说过的话算话。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但该办的事,却宜早不宜迟。”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庞统领松了松领口的琵琶扣,这才道:“昌云县的白衣公子殷三郎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四爷和林雨桐脸上都没有变化,但心里不由的都暗骂了一声。 白衣公子殷三郎。 好响亮的名号啊! 庞统领看二人不言语,以后这是默认了,就警惕的道:“密报上说,这位白衣公子,才是匪首……不是,是义军的首领。此人有大神通。昌云县的庆云寺,曾有佛光显现。那佛光笼罩在殷三郎周身,萦绕不散,都传说,这位是有大神通的人。”说着,他就看向四爷,“你姓殷,人称四爷。难不成,你们是白衣公子派来打前站的?” 我操! 林雨桐赶紧垂下眼睑,她害怕不小心叫人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别的端倪来。 四爷自己都有点无奈,怎么哪哪都有他啊。想起某个喜剧电影,正应了那句话,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不过,这次殷三郎长能耐了,没有鼓动唇舌煽动闹事,倒是会借助神佛了。 该说一声这是邪、教组织吗? 四爷绷着脸,只看了庞统领一眼,“你也不用探查我的底细,而你收拾家当意欲何为我也不多过问。咱们就是做了个买卖,各取所需罢了。” 庞统领吸了一口气,觉得身上好点了,才站直了腰身,“那就走吧!” 林雨桐就将三个匣子重新包起来。四爷却伸手接过去。 见庞统领进去更衣,林雨桐就先道:“我跟着你。万一事情不顺利,用其他办法逼也得逼的他答应。” 四爷还没说话,庞统领就又迅速出来了。三人出了书房,到了院外,就各自上马,往提督府去。 整个提督府都已经乱了起来,就连这位赵提督的书房,都已经没有坐的地方了。 庞统领低声将事情说了,就见那赵提督面色一变,然后冷冷的朝四爷和林雨桐看了过来,“好贼子!倒是做的好打算。竟然还敢上我的府门。今儿不斩下尔的狗头……” 他瞬间就拿下挂在墙上的宝剑,还没出鞘,就被四爷一把给压住了。 “赵大人真是个急性子。我还正想跟赵大人叙旧呢?”四爷跟着就笑道,“不知道顺平县的赵县令,跟赵大人是什么关系?” “家弟为民舍身,为朝廷捐躯……”赵提督面色一变,就说道。 四爷不置可否,又问道:“赵大人知不知道,如今那位白衣公子殷三郎,就是顺义县的子民。为什么一个读书郎要做反贼呢?说到底,不过四个字——官逼民反。是哪个官员逼反了这个已经危及京师的反贼呢?只能是那位父母官,赵大人你的弟弟啊。” “一派胡言。”赵提督面色一变,“家弟上任不久,顺平县的事情根本就是那位地头蛇范县尉主持……” “依赵提督的意思,逼反了白衣公子殷三郎的,是范县尉?”四爷又问了一声。 赵提督点头,“不错!” 四爷就意味深长的笑了:“想来赵大人一定不知道,这殷三郎是范县尉的乘龙快婿。您说这当岳父的逼反了亲女婿……这事说出去您信吗?” 当然不信!造反是要诛九族的,岳家也在九族之内。 四爷就又笑,“也不知道江大人,对此事有没有兴趣?” 范县尉巴结江知州,四爷就说过,江家不仅出身不低,还是赵家的死对头。 没想到此时用上了。 江家知道了,就算是捏住了赵家的一个把柄。这场乱子,总得有替死鬼。江家估计很乐意扩大事态,送赵家一程。 赵提督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知道的还真是不少。 “小伙子,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他眯着眼睛看向四爷,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四爷浑不在意的在他对面一坐,“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赵大人,敬酒与罚酒,只看你愿意吃哪一杯了?” 林雨桐就将包裹里的匣子取出来,然后一一打开。 赵提督轻哼了一声,“很好!明天,吏部的任命文书,就会下来。” 四爷瞬间站起身,“那就告辞!” 书房里,只剩下还在气的直喘气的赵提督,还有缩在墙角,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庞统领。 他可是知道了一件对赵家来说,了不得的大事。 赵提督打起精神,对庞统领道:“庞贤弟啊,你放心,到了金陵,你的前程也不比现在低。” 庞统领心道:以前呼来喝去,现在却成了老弟了。看来,他这是想封住自己的嘴啊。一时忙道:“大人抬爱,小的感激不尽。” 赵提督摆摆手,“你我兄弟,不用这么见外。天不早了,老弟也赶紧回去照看好家里吧。” 庞统领马上低头慢慢的往出退。 都已经转过身了,却听见赵提督道:“老弟啊,这些贼匪说的话,真真假假,还要仔细辨别了才能往外说呀。” 庞统领回头,赶紧道:“您说的是!小的谨记。” 这一晚上,好像过的格外漫长一般。四爷和林雨桐面对面坐着,对着烛火,一坐就是一晚上。 天光大亮,当第一束太眼光照进院子的时候,胡大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老弟……哦!不!四爷,提督衙门来人了,有请您过去。” 四爷回头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将大斗篷给四爷系上,轻轻的整理妥当,才小声道:“早去早回!”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大步而去…… 第471章 寒门贵子(25)一更 寒门贵子(25) 总兵?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殷老二撮着牙花子,问一身官服的四爷,“这总兵是几品” 四爷愕然了一瞬,只得道:“以前的总兵那是值钱的,现在这总兵不值钱。” 官位怎么跟钱联系起来了。 殷老二见他避重就轻,就去看林雨桐。“到底几品,你是好孩子,给我一句老实话。” 林雨桐就笑道:“二品!” “你说几品?”殷老二又瞪大眼睛问了一声。 大郎这次抢着道:“弟妹不是说了吗?是二品。”说完又小声道,“我记得唱戏的不是说七品县令,这比县令的官大多了吧。那范县尉才是个八品官嘞。这要是我爷我奶知道,四郎不用读书,就能当二品官,那还叫大伯和三郎念书干啥?” 殷老二此刻却脸都白了,“四郎啊,咱这官不当行不行啊?” 四爷一下子就觉得殷老二的反应十分有趣,不免问道:“爹啊,你不是总盼着我们出息吗?如今当官了,你怎么反倒不让了?” “你小子傻啊!”殷老二瞬间就蹦起来,“这天下能有这样的好事?没功劳没苦劳的,却给你这么一个差事。这是干啥呢?这就是替人顶罪的活计。你爹我想当老太爷,但还没糊涂到这份上。你去辞了,马上去辞了,这事不能干。儿啊,咱出来就是为了一口饭吃,别的咱不想。你可别见那坑里有一块肉饼子,你就往人家坑里跳。” 四爷和林雨桐不免对殷老二都另眼相看起来了。 有些人读再多的书,却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而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却有这样的见识。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始终有这样冷静的头脑。 钱氏推了林雨桐一下,叫她去劝劝四爷。 林雨桐轻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四爷只得道:“我不接这个位子不成啊,您知道那最大的反贼是谁吗?” 殷老二摇了摇头,这个他上哪知道去。你不是叫我在家玩吗? 四爷就故意压低声音道:“是三郎。” “三……三郎?”殷老二又一屁股坐下,“他这是想要殷家全族的命啊。咱们家分宗了,即便不杀头,那也是……得是三代不得科举吧。” 四爷点点头。这就是斩草除根了。时间消磨上三代,什么仇怨都没了。 “看看老太太宝贝的都是什么人?”殷老二有气无力的道,“只要咱守住京城,就算跟三郎的事没关系了吧?” 四爷又点头,他如今只能这么安抚住家里。三郎的事家里迟早会知道。要不是这个官位,以殷老二的性子,一定是又背上包袱,大家一起再逃。 “所以,爹啊。这个家,就得你们帮忙守着。”四爷低声道:“晚上,您跟我岳父,就带上我大哥和林家兄弟,在家里挖一个密室……” 殷老二恍然。 真要有万一,这一家子得有个躲的地方。能有个暗道通到城外,那就更好了。 “你放心,这事有我们呢。”殷老二马上领悟。这事,是连家里的下人都不能知道的事。 等四爷和林雨桐回到屋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算是把家里安抚住了。 林雨桐也没多说话,只是装了一荷包的小黄鱼给四爷挂在腰上。胡大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万事小心。” 四爷点点头,“你在家里也警醒着点。我怕赵家会不甘心……” 林雨桐应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又拿出两个极小的喷雾的小瓶子,“红色的能瞬间取人性命,白色的能叫人一瞬间失去知觉,浑身无力。红色瓶子里,无解药。白色瓶子的解药就是水。必须是冷水,两斤左右,多多益善。” 解药随手都是,可谁也不会一口气喝两斤的冷水。 真是个促狭的。 四爷点头,“叫家里的人紧闭门户,谁上门都不接待。” 胡大等了半天,才等了四爷出来,他此时要多恭敬又多恭敬,这人再不是那晚上狼狈的逃难的人了。 “别见外。”四爷扶起胡大,“走!看看都有什么牛鬼蛇神。” 衙门的门子在一边打着瞌睡,见了人来眼睛开了一条缝又闭上了。 “李剑,赏他十板子。”四爷看也没看的就往进走。 “我是总兵大人的小舅子,你敢……”那人喊了一声。 李剑耻笑一声,“我们家舅爷在家呢。你算哪根葱。” 说着,手里拎着的棍子就砸下去了。半点都不留情。 本来坐在里面的四位统领,八位副统领,听到外面的人惨叫了两声之后,就没了声息。瞬间就站了起来。 这是下死手要人命的节奏啊。 所以,四爷进去的时候,十二个人不管心里怎么想,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站起了身。 他们都打听了,这位就是个才逃难出来没几天的乡下穷小子,知道怎么当官吗?以前是老庞的手下,如今看着老庞的表情,怎么反倒是恭敬有加啊。 这些人都没见过这位殷镇,不过想着,一个乡下的孩子,能有个什么样子?一辈子连县太爷都没见过…… 可等人进来了,众人就有了一种不得不低头的感觉。 走路的步伐,脸上的表情,身上溢出来的气度,这绝对不是一个寒门里能够养出来的。 他们心里升起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之前打听的消息有误。 如今对照着人一想,就觉得自己相信那样的消息,简直就是棒槌。 一个乡下的小子,能叫提督大人费劲的将他提到总兵的位子上。尽管这个位子现在就是个火坑。但是做得好了,未尝就不是一次机会。 富贵险中求。敢于冒险的人,从古至今,从来就不缺。 “庞统领。”四爷稳稳的坐在主位上,“听说,你最近家里有些忙?” 庞统领心里一叹,连忙道:“下官正是要辞官的。实在是家母身体不适……” 四爷点点头,“允了!”然后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胡大,“胡大,你尽快跟庞统领交接一下,走马上任吧。” 越过了两位副统领,直接点了胡大的将。一方面这人算的上是亲信,另一方面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东城的统领不由的冷哼一声:“殷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王统领家里要是不急着收拾东西,本官立马上奏朝廷,请旨留王统领留下给本官做一回副手,如何?”四爷手里把玩着惊堂木,淡淡的说了一声。 言下之意,你要想顺利的离开,就乖乖的闭上嘴。要不然不介意将你留下来,一起坐在这火山口上。 王统领面色变了变,“既然如此,王某也辞官……” 四爷立马看向北城的两位副统领,选了官服都磨破了袖子的那位,这应该就是胡大说的李方吧。“李副统领,你随后就跟王统领交接,以后东城的统领归你了。” 李方愕然的看向四爷,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在北城,他从不巴结姓庞的,因此,也就分派不到什么差事。以前他也是沙场上立了赫赫战功的人,到了京城玩不转这京城的官场,真是越混越混去了。如今从最穷的城北,调到富贵人聚集的城东,还从副职转为正职,这赏识不可谓不大。 而在座的众人,心里都不由的一惊,这可算是交叉任职了。这职位一旦交叉,以前积攒起来的人脉,包括亲信就都不能用了。想要在新的地方立足,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上面的支持。这一手,可真是毒! 这他妈的,谁说着家伙不会当官?官场上,人家比咱们玩的溜啊。 胡大是人家的亲信,这李方提拔于微末,肯定对他感恩戴德啊。四个统领,他的人已经占了两个位置。这就大势已去了。 但对四爷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将人先都打发了,四爷留下了胡大和李方说话。 “李方,到了城东,不要有顾忌,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有不服的,就打到他服。若是还不服,取两个脑袋,自然就都服帖了。步兵统领衙门嘛,说到底,手底下的还是兵。怎么练兵,不用我来告诉你吧?”四爷说着,就看向李方,“你可听明白了。” 李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郑重的应了一声,“明白!” 四爷点头,“另外,城东的各个府邸,人一旦走了,就立马给我封起来,派人看守。” 李方就愕然的看向四爷,这些府邸可都是勋贵的府邸,封起来…… 四爷就皱眉道:“他们走了,咱们手底下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这些府邸,哪个不存着二三百人一年要吃的粮食。国库是空了,可这些府邸运不走的东西,就够咱们扛过这一阵子了。记住,这关乎着咱们自己的生死,不可有一点马虎。” 李方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郑重,“若有闪失,愿提头来见。” 四爷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塞了两个小黄鱼过去,“先安顿好家里。去忙吧。” 第472章 寒门贵子(26)二更 寒门贵子(26) 看着李方离开,胡大才小声道:“四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四爷小声道:“叫咱们的兄弟,悄悄的在城内外放出消息,就说咱们要填充缺额。不管多少,咱们都接纳。” “城外也……”胡大小声问道。 “城外还没有走的灾民,也一样。只是,暂时不能进城,每天,咱们会给城外送一些后勤给养。老弱妇孺,倒是可以进城,只是得推迟几天。”四爷思量了半天,才道,“这些外面的灾民,若是咱们用了,他们就是戍守京城的第一道防线。若是咱们不用,那么,改日,他就是攻击京城的前锋。一正一反之间,你算算这笔账。损失点粮食跟损失掉性命比起来,你选择哪个?” 这个帐,胡大当然会算,但是仍然有一个问题,“京城的粮食,现在……” “快了,就在这两天了。”四爷说了一声,就起身,“你去忙吧。” 说着,就带着李剑,转身回家。 也没顾得上跟眨巴着眼睛坐在门边上等着自己的殷老二说话,直奔屋里。 “你跟我出一趟门。”四爷说着,就由着林雨桐给她换下身上官服。 林雨桐点头,“我琢磨了一上午,如今要紧的,除了粮食,还有兵器。这兵部管着军械……”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问题就出在这里。”四爷胳膊伸平,由林雨桐给他将衣服抻平整,才道:“不光兵器,还有马匹。咱们不出手,可就便宜别人了。要是没猜错,这些贵人,出了城,应该直往通州。从通州登船,人都坐不上了,谁还能带马?咱们不要,西山大营那伙子就敢独吞。” 林雨桐点点头,“去拜访兵部尚书?” 四爷叹了一口气,“先去看看。许是连门就进不去呢?” 林雨桐也就顺便找了衣服出来,开始梳妆,“我去后宅吧。听说这位尚书夫人,倒是将门出身。娘家一门忠烈。想着应该有几分血性。我去试试看吧。”她在家也没闲着,专门叫了街上的小乞丐,帮她打听各家的消息了。 四爷扭头看林雨桐头上光溜溜的,就选了一根素淡的银钗子给插上,“也不能太失礼。” 林雨桐照了照镜子,觉得妥当了,就转身,见四爷在身后打量她,“你这衣服什么时候的?爷怎么不记得?” 这衣服看着是裙子,其实为了骑马方便,选的是裤裙。 来不及做,就找出空间了原来就有的。当然是天龙里准备的。 林雨桐敷衍的道:“走吧!谁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语气有些心虚。 四爷似笑非笑的瞥了林雨桐一眼,“最近忙,忙过这一阵,咱们俩好好……”说着,还哼哼了两声。 林雨桐推他,“快走!一会晚了,越发失礼了。” 金氏才说去找林雨桐,结果发现自家闺女收拾的跟官家的夫人一样,齐齐整整就准备出门。 “娘?”林雨桐边走边道:“家里缺了什么叫陈宏去买。不用事事都叫我知道。” 金氏看着走远的女儿女婿,“这当了官家夫人就是不一样了?我都不敢认这是我闺女。” 她还想说外面如今已经不大能买到粮食的事呢,这又不见人了。 两人到了人家的府门外,连个帖子门子都不给往里面递了。说是尚书大人还没有回来,而尚书夫人却回复说,后天午时,请她过府喝茶。 林雨桐一愣,就不由朝里面看去。要是持决绝的态度,完全没有必要后天见嘛。这相约了一个后天,是个什么意思? 四爷却面色一变,“要快!后天午时,圣驾只怕就已经在通州登船了。那么最迟,也是明晚上从京城出发。” “爷,要不然,咱们分头吧。”林雨桐就道:“城南,城西,这两位统领心里还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爷只管去收拢人,兵器的事,我去。” “不行!”四爷坚决的摇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连殷三郎都成,我连他都不如?”林雨桐抬头看四爷。 四爷踟蹰了半天,还是道:“今晚解决那两个统领,完全来得及。再说了,你这个身份,想承诺人家,人家也未必相信。” 这倒也是。 林雨桐这才笑了一下,翻身上马,“那就一起走。速战速决。” 给了小乞丐一个馒头,就顺利的找到了兵部司库的家。这家伙官不大,但却管着最要紧的活,库房的钥匙。只要这一把钥匙当然打不开军械库,但关于军械库,他知道的,却是最多的。 小小的司库,就住在城南一个不大的小院里。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女人的哭骂之声:“……你这个窝囊废,人家刘大人不是就跟着一起走了。你就是个死心眼,要银子没银子,要本事没本事,这反贼进了城,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人家都走,就剩下咱们……不行,今儿不管怎样,这东西,你都得送到侍郎大人的手里。哪怕是给人家当小厮丫头,好歹叫咱们跟着一起……” 四爷刚要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矮小,脸色蜡黄,留着一撇小胡子的男人从里面出来。他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根本就撑不起来,再加上含胸驼背,更显得衣服跟偷来的似得。一副见不得人的架势。 那人一看四爷,倒是愣了一下,然后抬起食指,‘嘘’了一声。 他轻轻的摆手,不叫两人说话。然后从门缝里往里看了一眼,又轻轻的把门带上。这才拎着手里的包裹,到了四爷和林雨桐跟前,“是殷总兵吧?下官还真是认识您。在下跟胡大一样,叫您一声四爷吧。” 林雨桐指了指巷子口一家茶水铺子,“里面说话。” “苗司库。”四爷坐下后,就对着苗忠义道,“我也见过你,要是没记错,应该是在提督衙门里,咱们有过一面之缘。至于你跟胡大的交情,我想,也仅仅是神交而已。” 林雨桐这才恍然,这小子故意说了胡大,就是为了尽快的取信于四爷。其实,他也就是听说了胡大受四爷信任而已。 这人官不大,但心眼却不少。 苗忠义讪讪的一笑,“四爷好记性,没错,四爷上任的头一天,兵部总要去几个人撑场面的。在下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没想到,小的这样的小人物,还能入了您的眼。真是叫人意外啊。”他当时是缩在角落里的。 四爷敲了敲桌面,“你也是个聪明人,看你叫一声四爷的份上,有什么话就明说。” 苗忠义四下里看了看,又看见林雨桐就有些迟疑。 四爷就皱眉道:“这是夫人!见夫人跟见爷是一样的。” 林雨桐四下了看了一眼,然后扔给老板一个银豆子,“今儿店家就不用招待别人了。” 苗忠义这才对着林雨桐见了礼,“刚才失礼了。”说着,就不敢再看向林雨桐而是对四爷道,“之前,我还以为四爷是个愣头青,这个时候敢往上冲……” 林雨桐心道,难怪这家伙的官位升不上去。人长的猥琐就不说了,关键是不会说话啊。 没几个上司愿意用这样的人。 四爷却神色不动,听着苗忠义怎么往下说。 “可如今,我才知道,四爷英明。这世道,有银子的,有权势的,都有自己的退路。那么没这两样的,就得想办法占住另一条,手里得有兵。只要用兵,总能找到一条活路的。所以,我一个无权无钱的人,别人看不上。就只能指望身上还有四爷看中的地方。好给我一个效劳的机会,他日,四爷能护我妻儿平安。” 没说被四爷的王霸之气征服的马屁话,却也全都是更实在的真话。 “那你觉得,你有什么价值呢?”四爷就抬眼看过去。 苗忠义将脖子上的钥匙拿下来,“四爷要什么,我心里知道。如今,这个给了四爷,小的的家可就不能回了。” “带着你的家人,去城北大营找胡大安置。”四爷说着,就将钥匙拿了过来,“还有谁有钥匙。” “一共三把。”苗忠义皱眉,“除了小的这一把,还有一把在尚书大人的手里,一把在赵王手里。”说完,又补充道,“赵王监理兵部。”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尚书府已经碰了钉子,赵王那里就更是想都别想了。 四爷点点头,“你去吧。”打发了苗忠义。 林雨桐照例给了一个金锭子。 “先回去。”四爷把玩着钥匙,就道,“至少,没了这把钥匙,他们想开库门,是别想了。只要把东西留下来了,总有打开的办法。”机械上的事,四爷不觉得能难住他。 林雨桐心里却在计算着时间,这样一来,时间就紧了。 等回了家,四爷带着人出门。林雨桐这才换上夜行衣…… 第473章 寒门贵子(27)三更 寒门贵子(27) 林雨桐又拿了大斗篷穿上,这才起身往外走。 到了院子里,见殷老二和林济仁在厢房的屋檐下说话。想来是商量密室的事。 “爹,公爹!你们忙吧。”林雨桐打了一声招呼,就急急的往出走。住在一个院子,就是这点不方便。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不能莫名其妙的失踪。要不然他们一着急,准嚷嚷的人尽皆知。 风刮了起来。呼呼的。林雨桐扬起袖子,挡一下,就回头道:“赶紧回屋吧。外面多冷啊。” 这么冷你还往外跑。而且,他们眼睛不瞎,这里面明明就是夜行衣嘛。风吹起大衣的袍角,他们都看见了。诓他们没见识是不是? 林济仁气道:“这又是给四郎送东西去?” 林雨桐边走边应声,“是啊,你们睡吧。不用给我们留门。” 殷老二心道:我知道不用给你们留门,翻墙一个比一个利索。 “这人啊,这一辈子遇上一个变故,就能走了歪路。”林济仁都不好意思面对亲家。这小媳妇大晚上夜行衣出门,真是好说不好听啊。“真是后悔当年听了她娘的,没给她缠小脚。”别人都给闺女缠脚。就金氏死活不让。她的理由也很充分,那些小脚的,当年逃荒,都没能逃出来。就她小小年纪没了娘,后娘不给她缠脚,将她当丫头使唤。结果,后娘跟后娘生的妹妹都在半路上被几个男人拖到树林子里去了,只有她跑了出来。是一双大脚救了她的命。所以,到了闺女跟前,就算家里的境况好,那也不给缠脚。 殷老二倒是公道的说了一句话,“还真被亲家母说着了,这逃出来的,可不都是大脚的女人。”钱氏是哑巴,娘家也就不费劲给她缠脚了。宋氏家里穷,全指着这些丫头做活赚钱呢。结果,如今都保住命了。“不管四郎当了多大的官,家里再怎么是官宦人家。殷家的姑娘也坚决不缠脚。” 林雨桐一点也不知道身后的这一对爹,关于缠脚的问题,引发了一系列的思考。 这会子,她首先去的是赵王府。 赵王府,距离皇宫最近。远远看着,门口挂着大大的灯笼的,上面写着赵字的就是。 林雨桐隐在墙角,她发现,她完全没有穿夜行衣的必要。因为此刻的赵王府,进进出出的极为忙乱,都在收拾东西。奴仆们抱着东西来回的乱跑。 她瞬间就进了空间,找了一身绿衣白裙。她见赵王府这样穿的丫头进进出出的时候,是没有人敢盘查的。 换好衣服,头发了换了样子,这才也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挡住半边脸,直接转出去,往王府里去。 侧门马车不断,林雨桐选了角门,抱着东西就往里去。边上的婆子还在聊天,“主子们说是赏赐些旧物,可这不跟着主子走,要东西也守不住。不如,你也回家那点值钱的东西,孝敬上去,好好的跟主子求求情。哪怕跪在主子脚边呢,只要有个地方就成。” 林雨桐抱着东西进去,连个拦着的人都没有。 听了两人的话,她心里才算知道了为什么。 进了王府,隐在花木丛里,将包裹扔进空间,又取了帕子出来,摁在嘴上,时而轻轻的咳嗽一声,借着帕子遮挡脸。 王府里处处灯火辉煌,小厮奴仆脚步匆匆。 她也只能配合着,走的极快。 朝王府正门的方向走,一般正门正对着的就是外院。而男人的书房,一般就设在外院。 转过两道门,林雨桐就顿住了脚。因为现在已经界限分明。朝右侧走的,全都是小厮。一个女子都没有。她只能选择先往左转弯,然后在假山的背后闪身进了空间,换了男装,才再次出来。 她一路往右走,从不左右胡乱看。见到众人走过一处院子,不由的脚步声放轻,也没人说话,就知道,这大概就是赵王书房的所在地了。 她从门口路过了,眼睛往里面一撇,正好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恭敬的请一个人进去,那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可根据她打听来的消息,赵王年岁三十有五,怎么也不会是这幅样子。那么,就是说,赵王在会客。 她倒是越发的好奇,这个都要离京的紧要关头,赵王会见的是哪一位。 可这院子门口,就有两个身手极好的人把手,刚才就偷窥了一眼,就差点被人看出端倪。 她只能快步离开,看来正门是走不成了。 在一个柱子背后,林雨桐弯下腰,脱下鞋,假装从鞋里面掏出石子。然后却关注着那个院子的动静。她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通向这院子的三处拐角。 正不知该如何,就见两个小厮抬着一桶水沿着院子的另一侧墙走,顺着这条路,转过弯,就是书房所在的院子。 她刚要抬步去看看,却见另一侧的柱子后面,窜出两个小厮模样的人,迅速的用帕子捂住抬水的两个小厮的嘴,然后一扭脖子,将两人拖到花丛里去了。然后这两人整理好衣服,假装成抬水的小厮,继续往前走,然后转弯,出现在了门口守着的大汉的视线里。 看来今晚对赵王的书房感兴趣的,不仅自己啊。 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她小心的挪过去,看了看被杀了的小厮,都是被人一着拧断了脖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这盯上赵王的人,来头一样不小。 她迅速的离开这个方向,这尸首,该是很快就能被人发现。她心想,那两个化装成小厮的人,肯定进不了院门的。以前,四爷的书房,一切都是有固定的。别说是抬水的人,就是倒恭桶的人,都不是随便想换就能换的。那俩守门的大汉要是发现不了才见鬼呢。 真是异想天开。 她刚刚暗自腹诽完,就听见正门喧哗之声,紧跟着,就是刀枪碰撞之声。她暗道一声果然。 还不等她幸灾乐祸,就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她面色一变,赶紧闪身进了空间。 在里面,她还能听见有人近前,然后是猛地用力的提气声,以及紧跟着的落地声。 调虎离山! 林雨桐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前面制造的混乱,完全是想转移视线,为这个翻墙的人提供机会。 她再不迟疑,赶紧出去,也翻身跃上墙头,跳了下去。 紧跟着就听见有人喊:“跑了就不必追了,查查院子里,有没有混进来的。” 林雨桐又赶紧进了空间,心道,这世上还真没有傻人。 这点把戏,大家也都是一看就明白。想要潜伏成功,那也得一半看运气,一半看技巧了。 当然了,自己这种自带作弊神器的,就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了。 林雨桐在空间里坐下,顺手摘了一个西红柿就啃。这才想起,这一天都没吃饭。四爷也没吃饭。还好,他现在又开始恢复以前的习惯了,荷包里带着肉干什么的。也能顶饿。 直到外面消停了,林雨桐才蹲着身子出来。 这个地方刚好是个树影里。倒正好藏身。 怪不得四爷从不叫在他的院子里摆放任何东西,凡是能作为遮挡物的动不许存在。听说,八爷也有这个习惯。 要是这位赵王跟四爷和八爷似得,这院子还真就进不了陌生人。 林雨桐谨慎又快速的移动,得小心感知先自己一步进来的人的气息,也得注意这院子里是不是有另外的暗哨。 她是真没想到,这赵王府,真是一个外松内紧的地方。 不停的在空间和外面切换,才没被别人发现,小心的潜伏到书房的窗户下面,然后进入空间,想在空间里面偷听。可听了半天,毛也没听见。 这隔音效果,可真不错。 林雨桐在空间里心想,这赵王身上要是没有猫腻就见鬼了。人的秘密多了,才会做到这般的防备。 她暗道一声拼了,然后闪出空间,故意碰了一下窗户,然后,才又进了空间。 紧跟着,就听见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年龄大的道:“殿下,看来您这里,今晚很热闹啊。” 这应该就是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年龄五十上下的,赵王的客人。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道:“看来父皇还没老糊涂啊。” 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一个声音低沉的声音道:“殿下,发现一贼人,藏在隔间的茶房里。已经逮住了……” 林雨桐就听见‘呜呜’之声。她心道一身对不住了。要不是自己发出声响,这个人也算是隐蔽的极好的。 “谁派你来的?”赵王问道。 林雨桐对赵王的审问不感兴趣,只听他的声音,知道赵王如今离门口比刚才远了十几米。她心道一声好机会。 从空间出去的时候,她顺手扔出去一个闪光震撼弹。 闪光震撼弹刺激人的眼球,效果只有三秒。可这三秒,也足够自己进入书房,躲起来后再进入空间了。 赵王等人被亮光一照,都闭上眼睛。甚至用胳膊挡了一下。 等亮光闪过,那个被逮住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其他的,都没有变化…… 第474章 寒门贵子(28)四更 寒门贵子(28) 林雨桐忍不住我靠了一声! 谁能告诉她,为毛这书房里还有一个人? 一头扎进来,才书房里还坐着一个人。 经验主义害死人啊!赵王接待客人,也没人规定赵王一个人出面接待客人啊。 真想拍死自己算了。 林雨桐愣了一秒,可对面那个大冬天还摇着扇子的男人愣的时间比她要长。 方长青也是愕然,对方一身小厮的打扮,他以为是赵王叫人进来的。可看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他一瞬间就懂了。这根本就是个大胆的贼子。赵王就在外面,这人却大模大样的钻了进来,何其嚣张。 他大怒,‘啪’一声合起扇子,指着林雨桐。 林雨桐却比他快,在他要张嘴叫嚷的时候,立马塞了一个药丸进去。“要是没有我的解药,你必死无疑。所以,闭上你的嘴。” 说完,就将一边的柜子打开,钻了进去。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赶紧进了空间。 方长青自问学富五车,医药典籍当然也熟悉。那味道,确实是有几味是有du的药。 还没给他反应的时间,门帘就被撩起。 赵王见方长青起身了,就道:“长青坐吧。那人确实狡猾,叫他给跑了。不过没关系,影响不了大局。这房间里只要不进人,外面想听也听不见。” 方长青暗自苦笑一声,可这贼人已经进来了。 “殿下还是检查一下为妙。”方长青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林雨桐暗骂一声,还真是不怕死。 赵王见方长青说的郑重,就起身,将柜子一一都打开。方长青心都提起来了,但是什么都没有。 “长青啊,你说你……都到现在了,你还有工夫跟本王开玩笑?”赵王无奈的将柜子又都合上,才道:“张阁老,您坐。” 张阁老?不就是兵部尚书张大人。 原来他跟赵王的关系这么亲密。 林雨桐思量着,这几个人关着门密谋些什么。 方长青强笑了一声,心里却对这个贼子的本事有些畏惧了。他在猜测着那贼到底是谁的人?难道是皇上知道了赵王的打算? 想到这种可能,方长青就暗暗咬牙。人算不如天算,都到了最后的关头了,功亏一篑啊。 赵王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父皇已经察觉我们一力主张迁都的意图,估计,不会答应本王留守京城。唯有……” “兵变!”张阁老轻声道。 方长青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么些日子的筹谋,最后就这么大喇喇的将所有的计划,说给别人听。何其可笑。 赵王看向张阁老,“军械库,是否已经齐备?” 张阁老点点头,“都已经齐备。钥匙交给王爷……” 赵王摇头,“不用,放在一个人身上不保险。还是你保管着为妙。”说着,又道,“长青,姓苗的司库身上偷换下来的那把,还是你拿着吧。” 林雨桐心道一声好险啊。原来这些人早已经把苗忠义身上的要是掉了包了。 方长青摸了摸脖子上的钥匙,艰难的点点头,这东西,大概成了换解药的筹码了。 张阁老叹了一声,又道:“不过,那个新上任的殷镇,倒有几分拉拢的价值。此人很有几分手段,年纪轻轻,一出手,就将那些兵痞子玩的滴溜溜转。” 赵王就道:“过了明天之后吧。若是识时务,正好当一把刀用。若是不识时务,只好给他一把刀了。留着何用?” 林雨桐眯了眯眼睛,看来这个人还真是非除掉不可。自己和四爷不怕,可殷家和林家这么多的人,又没有可靠的人护着。留着这么一个潜在的威胁,迟早都是要出事的。 “四城的粮库,没被人发现什么异样吧。”赵王问了一句之后才道,“本王这心,今晚上怎么老是觉得慌的很。老觉得要出事。” 张阁老道:“放心,殿下。查粮库的官员绝对可靠。抽查的粮库全都是空的。其他的都是满的。” 林雨桐心里雀跃了一声,原来不缺粮。只是皇帝老儿不知道,他自己个的儿子才是最大的硕鼠。 这次的事件,看来最根本的根源还在皇家内部。是赵王想造反! 先将皇帝诓出京城,然后他自己以平叛为由,留下来,直接就能割据半壁江山。若是再龙舟上动动手脚,叫皇帝直接淹死的大江里。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可从今晚这些来探查的人就能知道,只怕这皇帝也察觉了异样。现在是不想走也得走了,他也怕赵王狗急跳墙。但是有了警惕,估计皇帝也没那么容易死。 可就算是这样,赵王割据大江以北,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好悬!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晚上还按照既定的,你们回去各自收拾,做出一副要南下的样子来。”赵王揉了揉额角,“都去吧。本王要早早的歇了,准备一场大仗。” 张阁老起身,“老臣告退。” “在下告退。”方长青说着,就转身,又隐晦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藏身的柜子。这贼子此刻不在柜子里,又在哪里呢。自己身上这毒,如何才能解开?离了这里,明儿上哪里找这个人去。 “长青,你还有事?”赵王见方长青神色不好,又有些发愣,就道。 方长青这才恍然,忙道;“就是今晚这一遭一遭的,弄得人心里没谱。” 赵王摆摆手,“没事!就算父皇察觉了,也只能无可奈何。我早说过,那些阉人,哪里懂什么兴修水利的事,他不听。还让马航那个混蛋做了监工。现在好了,咱们本来只是打算将西河的水向支流排一些,提前引发这个事情,也是为了更多的人不受灾着想的。谁能想到,这河坝这么扛不住,才多大的水,说溃堤就溃堤……如今,民怨一起,得多费多少事?”他说着,就拍拍头,“没事!去歇着吧。” 方长青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又回头看了一眼,时也命也。看来赵王还真是没有这个帝王命啊。 书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赵王坐回去,不由的将视线落在方长青刚才一直盯着的柜子上。他又起身,将柜子打开。确定没人,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还真是个谨慎的人。 林雨桐等柜子的门关上,才又出来,悄悄的拿了一根熏香点燃。 这玩意真的是无色无味,能将人陷入深度睡眠的好东西。 她先吃了解药,然后慢慢的等待。不到一刻钟,就听到赵王的鼾声。如今就是打雷,只怕也惊醒不了他了。 林雨桐这才从柜子里出来,一直蹲着身子,就怕窗户上印出影子。 她谨慎的扶起赵王,在他的脖子上,挂着两个钥匙,林雨桐都取了下来。 然后又塞了一个药丸到赵王的嘴里。明天,就会浑身无力,只有着凉的症状。但一剂驱寒的药下去,才真的成了□□,足以瞬间就要了他的命。 她将赵王小心的放回去,不小心撞掉了一页纸,她将纸张捡起来,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地板上的划痕,证明这屋子有密室。 只看摩擦的痕迹,很容易就将机关定在赵王随手就能触摸到的石雕摆件上。轻轻一转,后面的书柜从中间就打开了。林雨桐进去,只打开一个箱子一看,全是黄金。 剩下的她没功夫看,全都搬进空间,压死了好多菜。叫林雨桐心疼的直抽气。 然后,她关上门,清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 悄悄的溜出去,直到翻墙出了院子,她才松了一口气。到了后院,还有很多丫头仆妇来往奔忙,林雨桐改回丫头的样子,这才顺利的出了赵王府。 出了府门,她就穿上大斗篷,将自己裹严实。 快速的闪进了暗影里。 “留步!”方长青总算等到了这个小贼。 林雨桐脚步一顿,“要解药?” 方长青低声道:“我愿意用钥匙换。” “真假我无法辨别。”林雨桐笑了一声,然后迅速将钥匙拿了过来,塞了一颗药过去,“钥匙如果是真的,我自会找你给你解药。” 说着,闪身进了一条胡同。 方长青喘过气,早已经不见林雨桐的人影了。“这个女飞贼!” 是的!冷静下来,他发现这个小贼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身上带着一股子素雅的香味。很难想象一个江湖草莽,或者说是一个舞刀弄枪的女子身上能有这般怡人的味道。而且她的声音又软又糯,这样的姑娘,,应该是长相清丽,笑容甜美,性情温柔才对。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女人。他摸了摸嘴唇,仿佛上面还带着碰触时那小手掌心的滑腻…… 林雨桐却没有停留,直奔张阁老,也就是兵部尚书的府邸。 没想到刚到后墙跟下,却跟一个从里面跳出来的人走了个面对面。 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四十岁往上,气质卓然的女人。 “你是谁?”两人不由的同时问对方。 第475章 寒门贵子(29)一更 寒门贵子(29) 一句话问出口,两人同时愣住了。 林雨桐看看这女人的气质,不由的试探的着道:“蒋夫人?” 对女人的称呼,一般都是冠上夫姓。比如眼前的女人,林雨桐十分怀疑她就是张阁老的夫人。她娘家姓蒋,她就以蒋夫人称呼她。用她自己的姓氏,本身就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那女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眼底一瞬间的缓和,叫林雨桐知道,她又猜对了。 蒋夫人又打量了林雨桐一眼,“既然知道我,那也报上你的名号出来我听听。” 林雨桐抿嘴一笑,“咱们约好了,后天中午一起喝茶的。我这人是个急性子,这不是就迫不及待的上门讨夫人一杯茶喝吗?” 蒋夫人嘴角勾起两分笑意,“我就给了你一根针,你怎么还当棒槌给用起来了。来找我喝茶?前门不走,后门不进,打算从这墙上进去吗?” “前门进不去,后门走不了。张家的门槛太高,我等升斗小民,哪里能成为张家的座上客。也就只配翻墙越脊。倒叫夫人看笑话了。”林雨桐半点都没有被调侃的恼怒,自我调侃了一番,笑盈盈的看向蒋夫人,“谁知道来的这般不巧,正好赶上夫人出门,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跟夫人一起,夜游这京城。” 蒋夫人哈哈一笑,“好些年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小女娃了。” 林雨桐却被蒋夫人和哈哈的笑声给吓了一跳,“夫人啊,这是后墙……”咱们俩都是做贼,半斤八两,可不能这么嚣张。 蒋夫人又是哈哈一笑,然后低声道:“小姑娘,你是做贼,我可不是。我爱吃这后街上的臭豆腐,常出来买。也常晚上在外面吃。”说着,就指了指从墙头上猛地缩回去的脑袋,“这是我家的后墙,我不爱走门,就爱翻墙。别人可管不着。你瞧瞧,他们都习惯了。这么着吧,我也不把你做贼的事情告诉别人了,你今晚请我吃臭豆腐吧。” 林雨桐点点头,“行啊!那就走吧。” 她也确实是饿了。一想起臭豆腐的味道,肚子又忍不住咕咕的叫了起来。 “怎么?忙着做贼,没顾上吃饭?”蒋夫人戏谑的道。 林雨桐觉得这位夫人十分有趣,不由的道:“就做了这一回贼,还被您给逮住了。如今反要背着个贼名了。您说我冤不冤?”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笑,混不似第一次相见一般。 后街离着宅子不远,住的大都是这一片府邸的下人。街道狭窄,但却极为热闹。下人们当值,并没有太固定的时间,大晚上的进进出出的人也极多。臭豆腐摊偏僻,但因为‘臭味远播’,生意竟然还不错。大晚上的,愿意在外面吃的人不多,都是拿着碗,来买了,再端回去。就是偶尔没带碗,老板也让把碗带走,一会再送回来就是了。 摊子边上,靠着墙角,就象征性的摆了一张桌子。 林雨桐和蒋夫人就坐在角落里,灯光暗淡,不细看都瞧不见这里坐着两人。 “老板,来四碗。”蒋夫人十分豪爽的道。 那老板应了一声,又过来将桌子擦了一遍。 林雨桐递了一个银豆子,“多放点酱料。” 那老板立马利索的应了一声,转身去忙了。 “这老板的爹就是卖臭豆腐的。我小的时候,我爹总是大晚上,偷偷的抱着我,翻墙出来吃臭豆腐。回到府里,得先到井边打水,簌了口才敢回去,就怕我娘闻出来。”蒋夫人吸吸鼻子,“后来,不知怎的,每次回来,井边就都放着已经打上来的水。我们还以为是府里的下人有眼色呢。直到我发现,不管冬夏,井边的水都是刚好温热的,做漱口的水,凉热正好。那时我才知道,那都是我娘提前让人准备的。”她又吸了吸鼻子,“就是这个味道,香啊!” 林雨桐被她说的眼窝发热,蒋夫人是想蒋老将军和老夫人了。她张了张嘴,才发现,什么安慰的话都苍白无力。 老板端了臭豆腐过来,“您二位慢用。” 林雨桐拿起竹签子,扎起一块就吃。 蒋夫人就笑,她吃的比林雨桐还豪爽,一口就是一大块。 吃完一碗,等着下一碗的时候,蒋夫人边擦嘴边道:“知道蒋家一家是怎么死的吗?”不用林雨桐回答,她就自语道,“是皇帝听信阉人的话,没有给出战的将士提供粮草。致使他们无力作战,活活饿死的。阉党一边将军情卖给敌国,一边又压着粮草不发。刚攻下的城池被围,我爹宁死不投降。半个月后,敌军不打城自破。里面没有活着的人了。饿死的除了我爹,我三个哥哥,还有蒋家数百家将。” 看着老板端上来的第二晚臭豆腐,林雨桐喉咙堵得吃不下。 蒋夫人却大口的将她自己的那碗吃了,还将林雨桐面前的那碗也给吃了。 然后就剧烈的咳嗽了一声,还能听见她抽了抽鼻子的声音,然后见她抬了袖子擦眼睛,说道:“呛得!” 其实她是哭了。 两人起来,慢慢的往回走。蒋夫人边走边低声道:“我娘叫我发下重誓,这辈子都不许提报仇的事。然后就投进自杀了。那口井,就是当年,我跟我爹总去漱口的井。” 林雨桐默默的听着,心里却越发觉得沉重。 “你说,这仇要是不报,我能睡的安稳吗?”蒋夫人停住脚,扭头看林雨桐。 林雨桐想,要是换了自己,不但要杀了那狗太监,就连皇帝老儿,找准机会,也得把他给掀翻了。 蒋夫人自嘲的笑笑,“所以……”她伸开手,“这个给你!” 林雨桐一愣,“这是……”钥匙。 “装什么?你不就是为了这个。”蒋夫人直接塞给林雨桐,“你们今儿上门,我就嗅出味道了。野心大啊。不管这个……我喜欢。你们跟我们家那个死脑筋的老头子还不一样。他一心都是想着大明的江山。如今的皇帝跟咱们家有仇,他就觉得扶持一个皇子继位不就得了。至于改朝换代这事,他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大明的忠臣嘛!” 听这口气,人家两口子关系还不错,这偷出钥匙,“您怎么跟张阁老交代?” 蒋夫人哈哈一笑,“交代?交代什么?第一,他不会休了我。因为他舍不得,因为我给他生了三个儿子。除了我,这辈子他再没别的女人。第二,他打不过我。当然了,他也舍不得打我。第三,他骂我也没用。不爱听的话我向来听不见。第四,就算想让我禁足,我们家的房子也禁不住我拆。他没那么多银子整天叫人修屋子。” “他脑子是比我好使,但是偏偏就是制不住我。至于钥匙被我拿了,然后不小心丢了……他最可能做的,就是赶紧找人做一把假的,到时候真用不上了,他的表情一定比我还无辜……” 林雨桐愕然的看着蒋夫人,这跟林雨桐猜想的完全不一样。这才是被人宠的无法无天的女人啊。突然好羡慕,突然对张阁老有了好感。疼老婆疼到这个份上的男人,心思坏不到哪里去。 蒋夫人说完,才又道:“你从赵王府已经出来了吧。看来你是得手了。那这事就更容易了。不过,我把钥匙给了你,也得为了我家老头子求你一件事。” 林雨桐正色道:“您尽管吩咐。” “先别弄死赵王,要不然南下金陵,老头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蒋夫人叹了一声,“这人对大局应该没有太大的威胁了。他已经被皇帝老儿给盯上了。要真有碍事的一天,我亲自结果了他。” 林雨桐一愣,没想到是这个事。这也算是情理之中,张阁老上了赵王的船,这不是秘密。一旦失了主子,张阁老在朝中……只能主动‘弃暗投明’,不能因为死了主子而投奔别家。这就不值钱了。她想了想,就道:“赵王明天会发烧,有点着凉。别喝驱寒的药汤,挺过半个月就好了。” 蒋夫人心里一惊,这手段还真是隐晦啊。就算死了,也不一定能想到是谁下的手。“好!够坦诚。” 她低声一笑,就道:“将来,你们要是败了,我求我们老爷,一定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我盼着你们赢。” 林雨桐也跟着一笑:“将来,你们要是败了,我求我们家爷,也给你们一条生路。而且,我们一定能赢。” 两人说完就对视一眼,而后哈哈大笑。 “蒋夫人,咱们可不能小看了天下英雄。”林雨桐无奈的道。刚才的话实在轻狂,好似天下大事,在两个女人的闲谈之间就能定下一般。 蒋夫人却摇头,“如果还有另一方,就不信凭着你我二人联手,还取不了对方的脑袋?” 林雨桐对着蒋夫人挑起大拇指,“夫人乃真豪杰也!” “行了!马屁的话也甭说了,就在这里作别的。”蒋夫人转身,“此次一别,还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 “等夫人重回京城,我还请夫人吃后街的臭豆腐。”林雨桐抱拳躬身,送蒋夫人离开…… 第476章 寒门贵子(30)二更 寒门贵子(30) 夜色浓如墨,风越发的嚣张了起来。 即便冬天,南城的街道,也散发着叫人觉得窒息的臭味。 南贱北贫。这南城,大多数都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一个个所谓的帮派,都在这一带滋生。他们以收取各家的保护费来养活自己。最是一群蛀虫。 而能在这个地方当统领的人,跟这些小帮派没有眉来眼去,那可就玩不转了。 “四爷,您当您的总兵,我当我的统领。我这个地盘,换个人可还真不行。”卓云眼角眉梢,没有了在衙门的恭敬,反倒更像是一个江湖客。 四爷坐在椅子上没动,手里转着酒杯,却转头去问秦毅,“你怎么说?” 秦毅抚了抚他稍显肥壮的肚子,“我们城西,都是一些富商巨贾,跟在下也有了交情。要是在下走了,他们估计也还真会舍不得。” 那就是没的谈了。 四爷看看外面,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晃动。这应该都是卓云着召集来的打手。 他呵呵的笑了两声,“这么说吧,现在爷需要的人,第一是要听话,第二还是要听话。你要是不听话,爷还非换了你不可。” 卓云嘿嘿冷笑,“四爷,在别的地方,您称一声爷。在我这里,您这不管是利诱还是威胁,对我都不好使。咱还是早早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婆娘好点。” 四爷抬眼看了一眼卓云,这家伙就最后一句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再不回去桐桐该着急了。 婆娘? 这个称呼还蛮有味道的。 “那就散了吧。”四爷说着就起身,“铁头,进来。取了他的脑袋,咱们就各回各家。” 卓云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推开了。门外进来一个黑塔似得汉子,拎着把板斧。 四爷已经背过身了。 铁头的板斧举起,然后落下,卓云连叫也没叫出来,脑袋就搬家了。 这铁头,就是李方以前在军中的袍泽。在战场上被人削去左手的两根手指。因为残疾,只领到了二两银子的抚恤金就回家了。还是李方想办法给他在城南盘了一间铺子,以打铁为生。这家伙,在城南,他不欺负人,但也不受人的欺负。道上混的也都躲着他,知道他不好惹。四爷本想找个地头蛇收拢了,代替卓云,没想到李方推荐了这么一个人上来。 四爷没回头,只道:“从现在起,铁头你就是新的统领了。明儿将卓云的脑袋挂出去,凡是不服的,都砍了。” 铁头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躬身送四爷出门。 “四爷!”秦毅已经瘫软在椅子上起不来了。满脸都是惊恐,再加上溅到他脸上的血,更加的狰狞。他哀求道:“四爷,我听话!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跟所有的富商都熟悉?”四爷问了一句。 秦毅赶紧点头,“熟悉熟悉。不敢说全部,八成总是有的。您要是想叫我熟悉全部,我明儿就能跟他们熟悉起来。” 四爷点头,“那就熟悉熟悉吧。”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胡大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鲜血淋淋的场景,头皮都有些发麻。自己也杀过人,可这位杀神,还真是叫人觉得惧怕。他路过铁头的时候,都是绕着走的。 四爷回了家,家里的人都睡了。屋里却没有林雨桐的身影。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她去干嘛了。现在想找,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边?这女人……就是欠收拾。 他先将身上的血腥味洗掉,又嘱咐程峰,将带着血的衣服烧了。这才听到外面有人跳了进来。 他将油灯挑亮,一转身,就见林雨桐轻手轻脚的进来。 “爷!”林雨桐没想到四爷回来的这么早,还想着是不是钱氏或者金氏在屋里等她呢。 四爷二话不说,拉了林雨桐,将她按在他的腿上,然后扬起巴掌,狠狠的打在屁股上,“你如今真是胆大了!那点破事,值当你冒险吗?” 林雨桐都懵了。这是被打屁股了吧。 这一下一下的下了死力气了。看来真是气狠了了。 林雨桐‘哎呦’‘哎呦’的不停叫唤,“爷,真疼了。您怎么还真打啊。” 说着,就带着哭腔。 四爷的手一顿,“才打了几下,就疼了?” 林雨桐只觉得屁股火烧火燎的,“您还当是以前的手劲呢。” “真疼了?”四爷将她的斗篷解了,撩开裙子,将里面的裤子也给脱下来。不由的吸了一口气。屁股上全都是鲜红的巴掌印。明儿肯定得青了。 他一时有些尴尬,再看见林雨桐脸上还带着泪,控诉的看着她,就更不得劲了。“爷……爷给你揉揉,赶紧拿药来。” 林雨桐无奈的将药递过去,心里憋屈的不行。人家蒋夫人都说张阁老舍不得打他,如今看看四爷,那是真下得去手。 “这不是被你气狠了嘛。”四爷说着,就将药摸在手心里,先把手心搓热了,才给林雨桐抹。 林雨桐也没功夫这会子跟他生气,说起了今晚上的事。 “那也不对。”四爷瞪眼,“有什么事情,不能跟爷商量,非得自己行动。这天下,要是还得叫你去冒险,要它做什么?” 这话听着还是比较顺耳的。林雨桐赶紧将裤子往上提了提,“你饿不饿?我去下碗面?” “还算了。”四爷摆摆手,“今晚上也见了点血,有点不想吃了。” 林雨桐也不饿了,小声道:“明儿只要将马想办法给留下,这事情就办成了。” “这事你别管,已经安排人去做了。”四爷抱着林雨桐塞到炕上的被窝里,“睡吧。” 林雨桐是真累了。将钥匙交给四爷,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四爷一晚上起来好几次,给她屁股上上药,愣是没把她给吵醒。 第二天一早,两人还没起,提督府就来人请四爷了。 林雨桐只来得及给四爷带着几个煮鸡蛋,就这么放他出门了。现在外面的鸡蛋,已经买不到了。 紧跟着,就听说,全城戒严,百姓不能出门,发现街上有随意走动的,就是一个死罪。外面巡逻的人敲着锣,一路走一路喊。 保证家家户户都能听见。一时间,整个京城,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城里被困了这么些日子,别说鸡鸭这些家禽了,就是狗啊,猫啊,都被吃了。连老鼠都不放过。 所以,连个畜生的动静都没有。 京城,一下子成了毫无生机的死城。 殷家和林家的人全都守在堂屋。因为什么都不干,家里一天只吃一顿饭。在他们看来,谁也不知道这城池要被围困倒哪一天。 而这一天,仿佛格外的长。林雨桐站在自家新修的阁楼上朝外看,可以看见城墙和周围的街道。城里没有炊烟,城墙上也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当值的人多了起来。这应该是与这两天新招募了不少人有关。百姓家里,都断顿了。少一个人吃饭,大家就多了一个活命的机会。再说了,好歹兵营里管饭啊。哪怕以后要卖命,但至少,此刻他们不用挨饿。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多活一天,都是福气。招兵,真不难! 夜幕慢慢的降临,街上传来车马走动的声音,一辆接着一辆。 这应该是四九城的门全都打开了。西山大营已经被调到城外,防止灾民作乱。 四爷一晚上没回来,林雨桐也在阁楼上坐了一晚上,看着一辆接着一辆出去的车。 她细细的听着,基本没有载重过多的车辆,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勋贵大人,名流富商,并没有机会将他们的家当运走。一只有跟着圣驾才安全,人就得先撤离。二是根本就来不及运输。 林雨桐手指敲着桌面,想着能用这些做点什么?强占别人的私产,这是下策。如今,需要的不是多少金子银子珠宝,而是看能调用多少粮食,平抑物价,赈济灾民。 等到天亮了,车马依旧不断,这次很多车路过时都是女人哭,孩子闹的。这该是出身不怎么高的人。好几家人挤在一辆马车上是常见的。甚至还有把孩子绑在车辕上的。 殷老二和林济仁也上了阁楼,看着马车一辆一辆的往出走。 “这是要跑?”殷老二难以置信的道,“这皇帝老爷怎么也是个败家子?” 林雨桐心里一笑,觉得这话还真是。 平头百姓家,都轻易不会舍弃祖宅,结果皇帝老儿,将皇宫给舍弃了。 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那咱们怎么办?”林济仁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在百姓心里,皇帝是什么,是天上的星宿啊。是凡间的真神!结果,他们心中的信仰就这样坍塌了。 很多人都会跟林济仁一样,一瞬间,迷茫了。这是一种被抛弃的迷茫。 遭灾的百姓为什么都往京城赶,那就是因为他们坚信,天子脚下有饭吃。皇帝老爷不会不管他的子民。 “以后怎么办?”林济仁又念叨了一句。 林雨桐却没心思听这些了,她现在才真的要开始忙了…… 第477章 寒门贵子(31)三更 寒门贵子(31) 京城的防务,赵提督交给了四爷跟另一位叫程青的总兵。 但程青并不管辖四九城的防御,而且,此人颇为识时务,京城里的车马离开,城门再次紧闭之后,程青就告病了。不光是告病了,还将事务委托给四爷了。 卓云的人头现在还在旗杆子上挂着呢,程青管着京城的缉拿盗匪之事,这事他不会不清楚。遇上这么一个下死手的人,他当热是有多远走多远了。 这城里,大小衙门,留下来的人还真不少,但真正有兵权的,就只有四爷一位,所以,他现在算得上是京城的第一人。 林雨桐换了衣服就要出门。金氏一把拉住,“外面乱,你可别乱跑了。叫你哥哥跟着你。” “没事!”林雨桐心里火急火燎的,“您放心,这京城,如今您老的姑爷说了算。你闺女我可以在街上横着走了。至于你们,还是暂时别出去了。大家都不认识你们。”说着,就看向林济仁,“爹啊,你看着我娘点。” 随后,边走边对朱寅和何元道:“看住家里的人,不许出去。当然了,也不许任何人进。内院门给我锁死了。” 陈宏牵了马过来,她接了缰绳,就吩咐道:“若是有人拜访,帖子留下给程峰,东西不许收。叫我知道你敢收人家的东西,你小子的一双手就别要了。” 陈宏赶紧应是,如今水涨船高,他现在这身份多体面啊。算得上是家里的大管家了。哪里还敢有旁的心思。 林雨桐翻身上马,直接往城东而去。 这里是勋贵和大臣的宅邸的聚集地。也是走的比哪里都干净的地方。 李方见是林雨桐来了,赶紧行礼,“夫人。” “爷呢?”林雨桐问道。 “西山大营还驻扎在城外,并没有撤走,四爷去交涉了。”李方见林雨桐下马,就主动牵了马缰绳。 林雨桐点头,“宅子都封起来了?” 李方点头,“是,都封起来了。” 林雨桐猛地想起一个人来,“你去打发人叫一个苗忠义的司库来,我有事情吩咐。粮库那里谁把守?” “是铁统领。”李方低声道,“倒是在粮库那里抓到一个人,此人非说是跟四爷是故旧,所以……” “故旧?”林雨桐楞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就道:“先把人带来,我瞧瞧。” 结果,一刻钟以后,被带上来的是那个被赵王称作‘长青’的人。 林雨桐先是一愣就恍然,这人还真是够机灵。 “因为身上有没解开的du,所以,没跟着赵王走?”林雨桐坐在台阶上,抬着头问道。 方长青理了理宽大的袖子,才道:“托您的洪福,如今只能成为您的俘虏了。”样子十分憋屈。 林雨桐就不厚道的笑了,“你知道我听到了你们谈论粮仓的事,所以,就猜出这接管粮仓的人就必定跟我有关,为了jiedu,专门跑到粮仓守株待兔。你的胆子不小啊,不怕被人不问情由直接给砍了。” 方长青幽怨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托四爷的福。四爷驭下有方,我只报了四爷的名号,就没人敢无礼。” 林雨桐点点头,才道:“不过,能一眼看出那些人是步兵统领衙门的,而不是离京城最近的西山大营,也算是有眼力见。”她笑着,似是而非的夸了一句。 方长青憋气,自己这样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人给自己下评语了。他随意的拱拱手,敷衍的态度很好的表达了内心的不满。然后运了半天的气才道:“姑娘,还请高抬贵手。看你们如今兵强马壮,想必军械库的东西,你们已经取了,那么,在下身上这du……” “什么姑娘,叫夫人。”李方呵斥了一句。然后扭头对林雨桐道:“夫人,这人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方长青。”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方长青一眼,“才子嘛,跟我想的差不多。为什么不好好的考科举,却做了赵王的幕僚?” 方长青眼神奇怪的看向林雨桐,“你嫁人了?” 这话多新鲜呐! 林雨桐摸了摸自己已经挽起的头发,自己也没装成未出嫁的姑娘吧。 这个动作,好似在提醒方长青的眼神不好一般。 方长青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起来。刚才,他还在猜测,那个女飞贼闹不好是那位四爷的妹子,没想到,却是情妹妹。 心里没来由的不是滋味,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林雨桐见他没回答为什么做幕僚这个问题,以为这是人家的*,拒绝在情理之中。她笑道:“那晚第一次给你吃的确实是duyao,第二次吃的,却是解药。你没事了……” 方长青愕然的看向林雨桐,指着她面色都青紫了。他知道不知道大家都去了金陵。连自家的家里人都去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对赵王的说辞,是说留下来查看形势。实际上,确实是因为这个女人……如今,自己没中毒,她也……虽然,她嫁人不嫁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他自己觉得这也是自己如今愤怒加失望的一个原因。 林雨桐还没说话,就见李方又带着苗忠义过来了。 如今能用的人少,苗忠义倒也可以一用。 “你带人,配合李统领,将各家的存粮往粮仓运。要记清楚账本,从哪家借了多少粮食,新旧程度都要标注清楚。回头,四爷要给人家打借条的。”林雨桐叮嘱苗忠义。 苗忠义愣愣的,仿佛不能理解林雨桐的话。这京城是四爷的了,这京城里的一切不都该是四爷说了算吗?怎么还记下,还打借条。这是干嘛。 连方长青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林雨桐。正想说一句,好有君子风度的强盗哦。 进了别人家的门,封了别人家的库,这会子假惺惺的说什么借。谁信? 马蹄声传来,众人不由的向巷子口看去。 见到来人,林雨桐眼睛不由一亮。 方长青看见林雨桐的神情,就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四爷了。身材高大魁梧,英姿勃发,脸上看着极为年轻,但神色却相当的稳重。他脸上一片沉凝,无端就叫人敬畏三分。直到看到那女飞贼,他的神色才和缓了起来。就见他跃下马,动作行云流水。走起路来,也是龙行虎步。他一直觉得在诸位皇子中,赵王是最有威仪的一位,今日跟这个少年比起来,赵王逊色多了。但是赵王今年三十有五,这位到底多大?据说只有十六岁。赵王的长子今年都二十了。比赵王的儿子年纪还小。这怎么不叫人惊诧。 四爷过来,看了一下眼下这场景,就问林雨桐,“怎么了?” “叫人将各家借的粮食数目都记一下。”林雨桐说的云淡风轻。 四爷一听,就明白了林雨桐的打算,他看了一眼李方,“就照夫人说的办吧。记着,秋毫无犯!凡是违抗命令者,斩!” 李方这才带着苗忠义去调派人手去了。 四爷又看了一眼方长青,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就转脸对林雨桐道:“叫人给你把账本送回去就行了,不用事事都盯着。” 林雨桐先是点了一下头,就指了指方长青对四爷道:“这位就是我跟爷提起过的,赵王的幕僚方长青。” 方长青对着四爷作揖,“闻名不如见面。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是在夸四爷,何尝不是在夸他自己。 四爷对方长青点点头,“方先生不忙吧?” 方长青愣了愣,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说话的方式。就道:“家人朋友具南下金陵,在下孤家寡人,自是没什么事的?” “那就请先生帮个忙。”四爷指了指这一片,“帮着我们做个监察,若是有损毁宅院,恶意破坏,侵吞私藏,隐瞒不报这些行为,都请先生记下。回头自会有军法处置。” 方长青一时给噎住了,原本以为这是个乱世枭雄,如今看着,倒是所图甚大啊。 四爷说完,根本就没给他反对的时间,直接拉着林雨桐走人。 林雨桐边走边低声跟四爷道:“人家是个幕僚的材料,你非叫人家做什么监察。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你还是干点更具体的活吧。”四爷无奈的道:“这种琢磨人的事,你根本不擅长。这事你别管,爷心里有数。” 林雨桐就瞪眼看四爷,“什么意思?我觉得我挺长进的。不就是担心这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吗?” “就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爷也一样能用他。不仅会用他,还会大用他。”四爷就扭头看林雨桐,“这里面的缘由你可知道?” 林雨桐一时哑然。 四爷就笑,“所以说,你干点具体的活挺好的。粮食大概的数目统计出来,你就该算算各地赈灾的钱粮了。这才是重中之重。这种琢磨怎么用人的小事,你就别费脑子了。”关键是你就没长那根弦。 第478章 寒门贵子(32)一更 寒门贵子(32) 圣驾已撤,但是京城并没有乱。不仅没有乱,每个城区,还设了八个粮食直供点。全都是平价粮食,已经开始出售了。 若是家里有富裕的劳力,不管男女,都可以出来一人,领一天的差事,就领一斤的粮食。 有了这一斤粮食,一家几口人就算是天天喝粥,但至少饿不死了。若是没有子女的老人或是没有父母的孤儿,每天也可以免费领粮食半斤。 这些都得按照名册,一点都不马虎的执行。若是下面有胆敢弄虚作假,中饱私囊的。就得小心满大街没条胡同里胳膊上绑着红丝带的监察组的人了。 作为监察组的人,若是发现一例这样的事,查证属实,就奖励白银二两。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包庇简直就是犯蠢。有二两银子,换成平价粮食,够一家人吃三两个月的了。而且,这些人可都是买不起粮食的人家抽调出来的劳力。本身就是以往受过不公正待遇的。对这些行为从心里就怨恨的。四爷又安排了交叉任职,家在城北的,就去城南当值。完全不必害怕打击报复或者是人情羁绊。而对于敢以身犯险不按章程办的,就直接罚没家产,赶出京城。 一方面,查的严。另一方面,罚的重。 于是,整个京城,倒要祥和平稳了起来。连个争执的都没有。 方长青坐镇监察组,竟然有些无所事事。 在街上走了走,竟然发现,京城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有些铺子,已经开门做生意了。 “这个放牛娃,本事还不小。”方长青心里酸溜溜的。不过,心里又道,“到底是达官贵人走了,这京城空了一半。空了一半的京城,还能是京城吗?” 四爷此刻,拿着林雨桐算出来的数据,“看来,在开春以前,还是得再把这京城塞满啊。” 林雨桐就道:“走了达官贵人,还会有新的达官贵人。这是必然的事。可这京城如今想要繁华,第一是商品,各种满足人需求的商品,第二就是人,得有足够的人……” 四爷低声一笑,“一步一步来吧。没饿死人就是万幸了。有这些粮食,京城无忧。但最要紧的,反倒是明年开春的春耕。” “水退了,必须鼓励他们返乡。”林雨桐道,“农田不能荒废了。” “各地起事的所谓义军不消停,就算给再多的东西,谁又敢回。”四爷皱眉,“不过,农具,耕牛,种子,钱粮,都是要提前准备的。” 林雨桐点头,“我们如今有的,也仅仅是安抚住京城。要赈济两省,谈何容易。” 两人也就慢慢的沉默了起来。 四爷以前坚信一句话,那就是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可如今才发现,那样的认识,其实也是肤浅的。百姓家还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更何况要当的是如今这样的一个破家。什么最难?手里没银子,国库空虚难?不是,是你拿着银子,买不来东西才最难。 “学经济的时候,都说经济危机是主义社会才有的东西。”四爷摇摇头,“可叫爷说,这经济危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如今这社会,就是农业经济的社会,农作物生长,是有周期的。所以,农业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周期性。这个周期一旦被打破,经济危机就来了,甚至演变成了社会危机。” 林雨桐已经知道四爷要说什么了。农业社会的经济危机之所以产生,无非就是自然灾害,比如,风火雷电旱涝。或者是战乱和土地兼并。土地里长不出作物,就没有了产品。于是经济危机就来了。 所以,从古至今,帝王都注重农耕,就是这个道理了。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 要度过危机,那么平息战乱,恢复生产,鼓励人口繁衍。这就是在提升经济了。 两人还要再说下来,外面就响起程峰的声音:“爷,夫人,老太爷来了。” 殷老二? “快请。”四爷说着,就站起身。 林雨桐跟在四爷身后,还没有迎出去,殷老二就掀帘子进来了。 “爹!” “公爹!” 两人行了礼,请殷老二上座。然后林雨桐亲自奉了茶上去。 殷老二这会子是心塞啊,什么时候,见面开始一套一套的,光是行礼,就叫他很不习惯。 这书房里,书籍都堆满了。还有拿一叠一叠的纸,写的都不知道是什么。 自家儿子放牛的时候偷学,他知道。儿媳妇的祖父,是个老秀才,儿媳妇识字,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所以,那时候自家娶了林家的姑娘,才说是赚了呢。 可看着两人真的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他还是有些别扭。他就指望儿子能有点出息,娶一房好媳妇,挣上一百亩地。能当家做主了,然后生两个孙子,供孙子读书,将来做官,改换门庭。 而如今看着,他就觉得儿子这官当得悬。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所谓的好人,所以,以他不是好人的眼光看,自家儿子最近办的事,有点吓人。 这几天他都睡不着了。 “四郎啊,你别骗你爹。你到底想干什么?”殷老二看向四爷,神情明显有些惶恐。 四爷抿了抿嘴角,“爹啊,您老安心享福,别的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四爷就扭头,朝外看去。 林雨桐赶紧往出走,就见程峰已经进来,“爷,夫人,胡统领来了,有急事。” 四爷看了一眼殷老二,见他神情坚定,好似没有一个答案就不肯走的样子,就吩咐道:“叫进来。” 胡大进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在主位上坐了。 “老太爷安。”胡大行了礼,才欲言又止的看向四爷。 四爷就道:“没事,说吧。怎么了?” 胡大忙道,“爷,今儿北城按照您的吩咐,放了一批流民进来。但是下面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可等将人控制住了,这些人却口口声声要见四爷。说是一位白衣公子派来送信的。” 殷三郎!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殷老二手都开始抖了。自家儿子好容易在京城立足了,要是被人知道跟反贼是兄弟,这可不什么都毁了。 “人呢?”四爷问道。 胡大忙跪下,“四爷,这些人似乎还有同伙,见进来的人被抓了,城外没进来的人乘机跑了,在下害怕他们落到城外驻扎的西山大营手里……” 他这会子心里也惶恐,这位四爷想干什么,他不敢往深了想。如今,谁不知道自己是四爷的人。四爷倒了,他们这些人能得了什么好? “起来吧。”四爷摆摆手,“别动不动就跪下。出了事,想办法解决就是了。这样的突发状况,难免的。” 胡大这才起身。 四爷敲着桌面,“这样,那些人我也不见了,你直接出城,将人压到城外,交给何将军。就说这是混进来的奸细,请何将军处置。” 胡大愣了一下,“爷,这要是说出点什么……” 四爷哼笑一声,“那就说吧。就算不说,何将军就能跟咱们和平共处了?再说了,平叛贼寇,是何将军的职责。戍守京城,才是爷的分内事。爷心底坦荡,不怕任何流言蜚语。咱们还是不要干涉何将军的平叛的好。去吧,越快越好。” 胡大这才行礼告退,转身离开。 林雨桐眼睛一闪,“这何将军……”说着,她看向四爷。 四爷点点头,他就是想将何将军当做一把刀用的。 这些天用粮草吊着他,吃不饱也饿不死,想攻进来有顾虑,想撤回去又舍不得。如今,也吊的差不多了。 殷老二也看不懂这两口子打的什么哑谜,但想到三郎,他又暗自咬牙。这个侄子还真是阴魂不散。他打发人到京城来,想干什么?“你可不能跟那个混账一样啊。” 四爷就笑,“爹啊,儿子要不是如今的样子,这何将军就会将咱们一家人绑了,然后要挟三郎。三郎想着王图霸业,何将军想着平叛之功。您觉得,谁会在意咱们的生死?所以,您问儿子到底要干什么?儿子只能说,这就跟咱们当初从家里出来一样,是在保命呢。说到底,就是为了活着。” 殷老二一下子就沉默了,良久,才叹了一口子,“真应该去咱们祖坟看看,这到底是哪里冒了青烟了。一个个的都了不得了。成吧!这世道,能活着就不容易。能活得好就更难了。你们年纪轻轻的都不怕,我怕什么?要是真成了,那就鸡犬升天。要是不成,大不了守在一块死。反正,这些日子,该享的福都享了。不亏!” 林雨桐就哭笑不得,“公爹!您回去歇着吧。不到那个份上。”说着,就喊程峰,“送老太爷回后院去。” 等人都走了,四爷和林雨桐才相对一叹。连殷老二都看出他的野心了,那这京城,这天下呢?谁看不出来? 可现在,还真不到露头的时候。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啊。 “我马上写一份折子……”四爷说着,就提笔…… 第479章 寒门贵子(33)二更 寒门贵子(33) “爷,看来还是得养几个幕僚的。”林雨桐一边给四爷磨墨,一边道。 以前,四爷还是四爷的时候,那真是什么都亲力亲为。批折子,天天晚上手腕都得抹药油。 如今,总该改一下习惯了吧。这京城上下,每天递过来的条陈,堆了两张桌案。就算自己帮着处理了一些,可大部分还要他自己来处理。这样熬下去,人可受不住。 “慢慢找吧。”四爷低声道,“至于你说的那个方长青,做幕僚才是委屈了他了。以后爷会大用。”但就是不会领到家里来,搁在眼皮底下晃悠。爷还没那么蠢。 林雨桐不自觉的又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深想,“我就想着,赵王能那么倚重他,总有几分本事的吧。” 四爷就笑,“才子嘛!有些傲气很正常。受不了官场的那套,想另辟蹊径。朱元璋身边的李善长,刘伯温,不就是这么来的。哪一个不是封侯拜相了。” 林雨桐嘴角一撇,“也没见谁有个好结果。” 四爷哈哈就笑:“爷难道还能成为第二个朱元璋不成?” “那倒不会。”林雨桐也跟着笑了。 “就怕方长青没有李善长的能力,刘伯温的智谋啊。”四爷说着,就提笔。 林雨桐就愕然的看着四爷竟然是用左手写字。 可即便用左手,这封折子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 上面没写什么感恩忠君的话,只是简单的写了京城的情况,如今还有多少人,每天吃用多少粮食。而京城如今有多少粮食,这粮食都是怎么来的。都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旁的一概没有。 林雨桐皱眉,这样毫无水平的折子,不是四爷的风格。 或者说,这跟个流水账一样的折子,都不能算是折子吧。 这真要放出去,是要贻笑大方的。连个折子都不会写,怎么做官?自己不会写就罢了,难道不知道找人代笔? 可四爷是不会写折子的人吗?他一辈子见的最多就是折子了。 可再看四爷,却发现他神色上很有几分得意。 “这是?”林雨桐指着眼前的所谓折子,左手写出来的字,笔触生涩,只有那种会写字,但不常写字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字。 四爷对着写好的折子又吹了吹,“指望一个放牛娃能写出多好的字来?” 林雨桐这才恍然,放牛娃写不出好字来,也自然不应该会写折子。记流水账,但数据却详实。不用幕僚,证明不会驭人。 这样一个实诚又朴拙的人守城都不能放心,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放心呢。 里面没写一句忠君的话,可这折子上处处都透着不会有异心的信息。 林雨桐挑了挑大拇指,这人的心眼是天生的。真不是谁都能学来的。 四爷呵呵一笑,“明儿,就叫何将军替咱们送出去。” 得!您顺便连姓何的一块给糊弄了。 第二天一早,四爷风卷残云的喝了两碗粥,吃了两馒头,就带着他的折子出门了。这次,他要出城。 “万事小心。”林雨桐不放心的叮嘱。“你出城将铁头带着吧。有他跟着,我也能放心。” “怎么?怕他将爷扣下来。”四爷就笑。 笑毛啊? “要是我,我就这么干。”林雨桐理所当然的道,“只要扣下爷,以爷为人质,要求进城……” 话还没说完,四爷就哈哈的笑。然后调侃的道:“爷不怕,爷家里有只胭脂虎。以前能为了爷拔刀对刺客,现在就更会为了爷一怒踏平敌营。你说,这以后的史书上不得记载一笔啊,也有人为了爷冲冠一怒,壮哉!美哉!” “去!”林雨桐拍了他一下,“别没正行。” 四爷这才低声道:“你敢那么做,是因为你心里对现在的一切都没有敬畏。而姓何的不一样。他前怕狼后怕虎,进退失据,他做不了干脆利落的事。” 说着,就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爷不会冒险,安心!” 安不安心的,反正他都去了。 林雨桐只得又重新做到书案后,开始筛选整理这些条陈。 能处理的处理,处理不了的就分类,整个就是在给四爷当秘书嘛。 “夫人,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程峰进来低声禀报。 林雨桐压了压额角,就拿了大氅起身,“看好书房。” 程峰赶紧应了一声。跟着林雨桐一起出门,还将书房的门给锁了起来。 到了后院,林家和殷家的人都在。 钱氏就伸手,比划了一下,这是问四爷去哪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安置灾民的事,要他去看看。怎么?娘有事?” 殷老二就道:“没事!你娘就是爱瞎操心。”说着,就看了林济仁一眼才道,“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也总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要不,我们也出去干点别的?” 林雨桐就看向林济仁,“爹!你也是这个意思?” 林济仁就点头,“我跟你娘,又不老。你俩哥哥,更是年轻着呢。总不能这么给养着吧。” 说到底,人越是无事,就越是爱瞎寻思事。这确实也不是办法。 可这四爷在城里,是说一不二,但也保不齐,就又那得罪了的人,这猛不丁报复一下,可就真要了命了。 林雨桐脸上没露出为难的意思来,随口就道:“还真有点为难的事,得家里人帮把手。”她说着,就道:“咱们家能用的人少。我跟相公商量了,从灾民的孤儿里,选一些十一二岁的出来。这些孩子还得自家跟看着,才能跟咱们亲。我看,叫大哥教这些孩子算盘,二哥教他们识字。”说着,又看向殷大郎,然后对殷老二道:“工部那边,有几个匠作坊,要不叫大哥去匠作坊去跟着别人学学?” 林家跟殷家还是不一样的。尽管四爷不会多想,但是却改变不了世人的想法。将林家捧的高的,并非好事。林家会自大,众人会趋炎附势。 所以,她不得不让林家按照自己指定的路走。 就连殷老二都特意看了林雨桐一眼。这个安排,轻重分的很清楚。林家兄弟训练的是家奴,而自家的长子,却被安排到了工部。一个木匠,除了匠作坊还能去哪呢?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了门,林雨桐跟着又去了林家住的厢房。见林济仁一脸的沉思,林雨桐就暂时没有说话。 “您可怪我?”林雨桐看向林济仁,然后又看向金氏和两个哥哥。 金氏叹了一声,“我们原来是想着出去开一家药铺的,并不是跟姑爷要官做。你不接这个茬,我们就估计你是有难处。” 林二哥就道:“总归是觉得在殷家住着,叫你为难。” “可是家里人谁说什么了?”林雨桐面色一变的道。 金氏摇摇头,“你那嫂子说了几次,想叫人打听她娘家的事,叫你婆婆给瞪回去了。这家里有我闺女一半,她犯酸,我也不往心里去……” 林雨桐的脸一下子就落下来了,蹭一下起身,站在门口叫陈宏,“你过来,去跟大太太说一声,要是她惦记娘家,我这就打发人送她回乡。” 惯得她! 金氏一把拉住林雨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个脾气?以前那乖巧温柔劲哪去了?” “逃难的路上被狗吃了。”林雨桐心里紧了一下,马上就道。 金氏就心疼的摸了摸林雨桐的手。 林济仁又看林雨桐,“你说老实话,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林雨桐看向林济仁,又看了看一脸寻求答案的两个哥哥,低声道:“日月换新天。” 林济仁蹭了站了起来,手指着林雨桐,“你……你……你说什么?” 林雨桐看着林济仁,“爹!我没哄你。所以,我这么安排的意思,您该懂。您不读那些史书,但那戏上可都说了……” 林济仁摆摆手,“不用说了,爹懂!” 金氏攥着林雨桐的手却更紧了,“我的丫头啊,你这命……咋这么苦啊?” 林雨桐满心歉意的正要跟两个哥哥说话,就听到金氏说了这么一句,她顿时就囧的不行,这话从何说起? “那戏上,皇帝老爷一个娘娘又一个娘娘的,别看这光鲜,可这苦乐只有自己知道……”金氏抹了一把眼泪,满心悲苦不是作假的。 林雨桐就哈哈的笑:“娘啊!八字连撇都没有呢,您这操什么心啊?” 金氏还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是程峰的声音,“夫人,胡统领来了。说是知道爷不在,见夫人也是一样。” 林雨桐脸上的笑意就一收,马上起身,只对着林家两个哥哥福了福身,“对不住哥哥了。” 两人将林雨桐扶起来,“什么傻话呢?去忙吧。” 看着林雨桐快步离开,金氏的眼泪就下来了,“当家的,这怎么……” “哭啥?”林济仁哼了一声,“没听见吗?闺女比你机灵,外面的人都知道她也是能当家的。有这个,就什么也不怕。” 第480章 寒门贵子(34)三更 寒门贵子(34) 求见的不是胡大,而是胡大带来的另一个胖子。 这个胖子笑眯眯的的,见了人就先露出笑脸,然后恭敬的弯了腰。林雨桐的第一感觉,这家伙不像个当官的,反倒更像个商人。 一瞬间,她就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秦毅秦统领吧。”林雨桐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吧,坐下说吧。” 秦毅本来是不服四爷的,不过是被四爷的血腥手段给镇住了,不敢有丝毫不该有的心思。等圣驾一走,他还暗搓搓的想看四爷的笑话。结果呢,人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有这样的本事,他才不敢真将人家当成乡下的放牛娃。能耍狠的人多了,但能做到手段的圆润,条理分明的将事情都办了,才是最要紧的。听说,连赵王的幕僚,他脸问都不多问一句,说用就用。这样的心胸,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心计多,手段狠,胆子大,偏偏还心胸宽广,这样的人怎么会成就不了大事? 所以,他总想着来服个软。可如今正忙的时候,太急切了,显得太会钻营。今儿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才拜托胡大带着自己见四爷。谁知道四爷偏偏出门了。可事情又确实得正主做主。胡大这才给指了条明路。叫来禀报夫人。 他当时心里叹了一声,这四爷样样出色,可要是太儿女情长,却未必就是好事。多少英雄都折在了女人的手里。他觉得他得重新掂量掂量才成。 今儿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位夫人的。要是个以美色惑人的,他也犯不上在四爷身上下赌注。 谁知道这个农家出来的女子,一见面,就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走路步子迈的大,一看就是大脚。可偏偏不会叫人觉得粗俗。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可也目光沉静,气质沉稳。 要说美貌不美貌,他在这一刻还真没注意。因为这样一个女人,你要用美貌来形容她,那本身就是肤浅的。 可要从男人的角度来看,确实算是一位美人。尽管穿着素朴,身上不带多余的坠饰,更是素面朝天。打眼一看,就觉得她确实是美。 还有那种自然而然的上位者的气势,虽说,称得上平易近人吧,但却偏偏叫人不敢放肆。 “上茶!”林雨桐看了程峰一眼。 程峰这孩子也算是历练出来了,谁来了是不用说也要上茶的,谁来了要先等一等才上茶,分寸已经会拿捏了。 胡大端了茶,就坐在一边不说话了。秦毅为的什么,他自然清楚。领进门就成了,表现的机会,还是留给秦毅吧。 秦毅默默的将左边袖子里放着的匣子收回去,这里面放着一个金凤钗,做工不算好,但却足够实在。足金的!要是这位是个农家出来的姑娘,这样金灿灿的东西总容易讨喜。可如今这位,他赶紧将右边袖子里的匣子拿出来,“第一次上门拜见夫人,一点小东西,还望夫人别嫌弃才好。” 林雨桐手一顿,这个人跟胡大,李方,铁头还不一样。既然他这会子做出投奔的样子来,这礼要是不收,可就是拒绝之意了。四爷留下这个人,就证明还是要用他的。所以,这个东西还得接着。 于是,她微微点头,程峰这才上前,将东西接了过来,当场打开了盒子。 林雨桐就道:“太破费了。如此品相的乌木,可不怎么多见?”说着,就对程峰道,“昨儿让你收的匣子,去取来。” 程峰将东西放桌上,然后转身,从多宝阁里取来个匣子来。 林雨桐扬了扬下巴,“给秦统领。” 秦毅一时连涨得通红,送别人东西,人家立马给回礼,这可算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了。因此他站起来,连连摆手。 “秦统领别误会。”林雨桐笑道,“这是一根百年老参。听说老夫人病了,正需要上了年份的人参。如今京城里是什么都缺,听说你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我这里刚好有一只,本来就打算叫人送去的,今儿你刚巧来了,顺路捎回去吧。省的我再打发人跑一趟。” 秦毅一愣,那要是如此,这可不是疏远,这明显是亲近的人才会这么不拘小节。 程峰就打开了匣子,秦毅一看,全须全尾,确实是老参。 秦毅马上跪下,“多谢夫人,这可是救了秦某母亲的性命了。” “快请起。”林雨桐叫示意程峰将人扶起来,“不是外人,无需客套。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今儿特意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秦毅这才赶紧道:“今儿下面的人来报,城西一家姓楚的富商府上,晚上总有奇怪的响动。因此,我就带人去看了。原来是这家留下看守门户的下人,在家里挖主人家留下的钱财。我们去的时候,还真给逮住了。后院一个已经填了枯井里,挖出了好几箱子金条金饼。还有数十个箱子的珠宝古玩。价值连城。这个消息,已经封锁住了。不过,城西一带的富商家,只怕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藏宝的地方。” 林雨桐看着当时出城的马车,就已经猜到了。不光是富商家是如此,那些官宦人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走!去瞧瞧。”林雨桐说着,就带着人往出走,刚出门,就碰上回来的四爷。 林雨桐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四爷看了秦毅一眼,夸道:“做得好!” 说着,也不回家了,直接又上马,带着林雨桐和秦毅,朝城西而去。 看到从井里面费力弄出来的东西,四爷就看向秦毅,“这楚家,你熟悉吗?” 秦毅点头,“熟悉。这个楚家是做绸缎生意的……” 四爷点点头,“如此就好,以你的名义,给楚家写信。告诉他们,咱们跟他做一笔生意。” “生意?”秦毅看向四爷,“什么生意?” 四爷看着眼前的金银,“叫楚家在南边收购粮食,哪怕是麦麸,陈米,豆渣,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咱们都按照新米的价钱买……” “那不亏死了!”秦毅瞬间瞪大眼睛。 林雨桐踢了踢脚边的箱子,“用他们家的钱买。亏什么?” 秦毅恍然。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一文钱的麦麸,按十文钱的新稻米给钱。其实就相当于将九成的钱财给楚家运到了江南。就算请镖局护送,收的费用也不止只收取一成吧。楚家肯定乐意啊。而且,只收购这些不好的粮食,相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这东西对于四爷来说却是空手套来的,对于灾民,量大能吃饱就行,谁还在乎吃的是什么。 这样的事,只楚家一家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可只要楚家这个例子做成了。那么城西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商家,都会效仿。 到那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从江南给运过来。 别看局势紧张,但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商家货通南北,总有他们的道。就算封锁江面,可该来往的,这关系一样能打通。 战争也不能阻止商人逐利的脚步。这看似危险,但却潜藏着巨大的商机。只要商家发现,这条道走得通,即便不为了家里的产业,只为了南北货物之间的差价产生的利润,他们也会前仆后继的将东西贩卖过来。 到那个时候,京城才算是真的盘活了。或者说,不光是京城盘活了,就是整个北地都给盘活了。有了赈灾的粮食,就能撑过这一年半载,到明年秋粮一收,就算是缓过来了。 而四爷在中间付出什么了?什么也没有。唯一做的,就是没有贪图这些金银财宝,没有将这些都据为己有罢了。 不看重金银,那么,人家看重的是什么呢? 秦毅郑重的给四爷磕头,“属下明白,今晚就写信,明天就叫咱们的人亲自送出去。四爷放心,城西这一片,一块砖瓦都不会丢了。保准将事情办的妥妥的。” 四爷点头,“放手做吧。有什么事,就去府里。即便爷不在,夫人也总是在的。” 秦毅心里一喜,这就是完全接纳的意思了。 四爷和林雨桐从城西回来,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还顺利吗?”林雨桐问的是去城外的事。 四爷点头,“没什么难办的?折子已经发出去了。”说着,他回身吩咐李剑,“你去请方长青方先生,就说爷请他喝茶。” 林雨桐看向四爷,“怎么了?有事要他办?” “没有他配合,秦毅的事不会办的太顺利。”四爷叹了一声,“就算是商家四下的收购陈粮,数目太大也太打眼。请他给他的旧主赵王写封信吧。” 林雨桐这才恍然,然后轻声道:“过两天就是蒋夫人父兄的忌日,爷和我去祭拜一番如何?” 四爷一愣,就点点头,“应该的。” 本来她也就是想不声张的祭拜一番,只是牵扯到在南边购买粮食的事,她也不得不将事情给做到明面上。那位张阁老即便不会支持,但至少能看在这个面上,不加以阻拦和干涉吧。 第481章 寒门贵子(35)一更 寒门贵子(35) 四爷估摸了一下时间,想着方长青也该来了,就摸了摸肚子,“今儿,下面的人送了半只鹿来。这都多少年没出过这玩意了。你去做几个菜,我一会就回屋。” 林雨桐一愣,“行啊,我去做。” 这玩意,不管是钱氏和金氏,都没处理过。想做得好,可不容易。林雨桐一点也没有自己是被人支出去的自觉,转身就走。四爷不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很少有提出要求的时候。如今,还真是好长时间没闻到肉味了。这日子过得,林雨桐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到了厨房门口,就听见陈宏跟钱氏和金氏说话呢,“……听说是皇宫里珍兽园里的。说是从假山上摔下来摔死了,谁知道是怎么死的。宫里留下来的那些宫女太监也可怜,想了这么个法子……” 林雨桐瞪眼,“又满嘴胡沁什么呢?” 陈宏立马缩脖子,“夫人……人家送来了,小的总得知道这些人为了什么吧?”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别什么话都在外面说。”皇家园子出来的东西,就是死的,没有赏赐,也不能随便吃的。“给家里的人紧紧皮,不许在外面给我嚣张跋扈。要叫我知道你们张狂起来了,二话不说,先打死了事。” 陈宏赶紧正色道:“越是要紧的时候,咱们越是得客气。这道理,小的们都明白。两位舅爷给咱们说过厉害关系了。” 林雨桐这才点点头,“你常在京城的铺子里跑,给我注意点外面的变化,尤其注意物价。” 陈宏楞了一下,才赶紧道:“是,夫人。” 等陈宏退下去,金氏才拍了林雨桐一下,“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说话。动不动就要人的脑袋?”听着怪瘆人的。 林雨桐没办法给她解释战时的事。只不好意思的笑笑,“都吓唬人玩的。我哪里敢?” 金氏这才对钱氏笑笑,“我这闺女真是……变的我都不认识了。亲家别见怪。” 钱氏反倒是对林雨桐竖起了大拇指。这种时候,媳妇要是不顶事,儿子得累死。就跟大儿媳似的,因为她,在逃难的路上差点叫大郎被人用叉子戳破了肚皮。 林雨桐将叫两人帮着烧火,她却迅速的处理鹿肉,叫一家人也改善改善生活。 “这怎么做菜,书上也有?”金氏问林雨桐。她都不会处理,林雨桐就会了? “有。再说了,贵人都走了。可那些下人还都在呢。我也是听说的。咱们吃鹿肉不容易。但大户人家的下人,这还真不是什么多金贵的东西。”林雨桐将这个话题轻巧的跳过去,赶紧转移话题,说起了宋氏的身体。 而方长青,此刻出现在了四爷的面前。 京城里私下流传这不少关于这位四爷的事。最出名的就是关于这位四爷宠爱妻子的传闻。据说,很多事情,都是夫人代为处理的。当然了,这件事的可信度有待查证。不过,前几天,有人想送姑娘给这位四爷,反被四爷将身上的官位一撸到底。这事,他却是亲眼所见。 所以,他一进书房,就以为能看到林雨桐呢。 结果,就只有四爷端坐在一边的榻上,书房里飘着袅袅的香气。 “好茶!”方长青直接坐了过去。 四爷对他的不拘小节也不放在心上,亲自斟茶递过去,“尝尝,滋味如何。” 方长青先是端起来闻了闻,接下来才抿了一口在嘴里转了转,“香!闻起来香,喝起来香味更醇厚。好茶。” 四爷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都说方先生是赵王的心腹幕僚,我今日请先生过来,就是希望先生给赵王传点话。” 方长青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子,“看四爷行事,可不像是甘于受人辖制的人。叫在下给赵王传话?除非四爷肯效忠赵王,否则,哪里就有传话的必要呢?” 四爷哈哈一笑:“方先生,爷的意思,不相信你会不明白。你这个条件开出来,明知道我不会答应,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方长青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正色道:“想来想去,在下还是想不透,四爷为什么非得走这一步。如今,赵王当日准备的所有东西,都归四爷所用。赵王难道会不清楚,算计他的到底是谁?以在下对赵王的了解,他此刻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您还能指望他尽弃前嫌?再说了,赵王已经是一颗废棋,四爷此举,在下还真是不明白。” 四爷给方长青续了一杯茶,才又道:“方先生,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用的人。端看用人的人怎么去用了。在你看来,赵王已经不用考虑,但在我看来,爷唯一能合作的,就只要赵王。爷现在,需要赵王。而赵王,更需要爷。” 方长青眼睛一眯,诧异的看向四爷。这话也不算错。赵王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但是若是让朝廷相信,赵王跟四爷之间,是存在某种亲密的关系的。那么,皇帝会怎么看?朝臣会怎么看?离开了京城,这些人就真的甘心吗?尤其对于皇帝来说,京城还在赵王的远程控制中,可比落到异性人手中,叫人放心。这是赵王唯一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北边丢了,可还有更为富庶的南方。在赵王看来,如果能借助四爷,重新立足。然后顺利拿下南方,转身再收拾残局,剑指北方,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所以,赵王不会拒绝在一定程度上帮四爷一把。越是在朝堂上为京城争取,越是能证明他跟四爷得关系。这是一个对哪一方都有利的事。 四爷看着方长青,“方先生,从大处说,这也是对百姓更有利的选择。北地,需要赈灾,需要来年的种子,耕牛。从小处说,你作为幕僚就该以主子的利益为先。再往小处说,方先生的家人,都已经去了金陵。赵王失势,你却早就上了赵王的船。你的家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赵王不倒,你家里就有依靠。而你能在北地给赵王谋划,赵王只会更加照顾你的家人。这是对你,我,赵王三者都有利的事情,我实在想不出,先生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方长青用手里的折扇不停的轻轻的敲打着膝盖,转脸问道:“四爷就不怕养虎为患?” 虎? 四爷摇摇头,就算是虎,那也已经是被套上项圈的虎。赵王作为皇子,做出大逆不道的事,那位皇帝可会容下他?赵王什么时候死,说到底,还得看自己的态度。自己向老皇帝表态效忠的那一天,就是赵王的死期。他越是想抓住北地不放,老皇帝越是会容不下他。自己这个主意,看起来是很美妙,很诱人,但也是被下了砒、霜的糖果,甜蜜却也致命。 他没有跟方长青解释的意思,只是举起茶杯,等着方长青。 而方长青沉吟乐片刻,还是举起杯,跟四爷碰了一下。 两人之间的协议,就算是完成了。 方长青心里存着事,也没有在四爷这边多呆,就急匆匆的走了。 而四爷微微一笑,叫程峰将茶具收了,才起身回了后宅。 林雨桐已经将饭菜摆上炕桌上了,四爷连吃了三碗饭,“以前就没觉得鹿肉这么香呢?” 这是馋狠了! 林雨桐收拾了碗筷,就问起了叫方长青的事,“谈的可还顺利?” 四爷点头,“很顺利。放心!” 说着话,四爷就炕炕上一躺,眼睛还没闭上呢,就又听见程峰的脚步声。 没完没了的事啊。 四爷起身,林雨桐也跟着去了前面。 谁知道,这次的消息,却叫两人吓了一跳。 这次,是城外西山大营的何将军叫人来送信。说是城外又抓住一批昌云县派来的人,身上搜出了一封书信。这书信不是给四爷的,而是给殷老二的。 落款写的是殷三壮。 这是老爷子的名讳! 不管怎么分宗,到底是亲生父母。四爷和林雨桐能冷漠,但是却无法代替殷老二做决定。 信上,还写了,他会带着乡亲一起,前来投奔。 亲祖父要来投奔,一点都不管,这说不过去。 可这要管的话,怎么管?说是带着乡亲,这些乡亲是干嘛的?谁知道那包裹里藏的是不是匕首。 四爷看着一封誊抄来的书信,从这上面无从判断这信的真假。但是,他和林雨桐都知道,这信八成是真的。 殷老二听四爷念了信,就呵呵冷笑,“这可真是亲爹啊。掉脑袋的事,他一点都没忘了我这个儿子……可我还得给老天爷磕个头,庆幸我爹没被洪水给淹死,还能活下来,继续坑我这个儿子……” 四爷赶紧道:“老爷子不会写信,又不识字。这也未必就是老爷子自己的意思。许是被人打着旗号也不一定呢?爹啊!我就是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殷老二站起身,看了四爷一眼,然后痞痞的一笑…… 第482章 寒门贵子(36)二更 寒门贵子(36) “我爹,你爷,不是没逃出来,淹死了吗?”殷老二扭头看着四爷,笑嘻嘻的道。 啊哈? “这信肯定是假的,是那些反贼胡诌的。”殷老二越发的义正辞严,“你应该将信给何将军,就说叫何将军看着处理。要是想以咱们的名义,将人引来。我也没意见。不过,这也快到送寒衣的时节了,到时候,你们陪着我跟你娘,咱们去城外,朝家的方向磕几个头,烧几身衣服给你爷你奶吧。” 殷老二这话一出,屋里就静悄悄的。 林雨桐听见殷老二低声呢喃道:“我是个不孝子,一身罪孽我一个人背了。有我这个爹在上面挡着,怎么也轮不着人说我儿子不孝。” “爹啊!”四爷皱眉,“我有的是办法……” “不用!”殷老二摇头,“就按着我说的来。四郎啊,你走到现在不容易。咱不能为了不值当的人把现在的一切,还有咱们这么多人的命都搭进去吧。” 说完,他就起身进了里间,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从不出府门的殷老二,带着陈宏,哭丧着脸就往大街上去了。 外面的人不认识殷老二,但是认识陈宏啊。见陈宏一口一个‘老太爷’的叫着,也马上知道了殷老二是谁。 遇到主动来请安的人,殷老二也都是笑呵呵的,十分的平易近人。人家一旦问到他出门的原因,殷老二立马就哭,将家里老人遇难的事,说的要多惨有多惨,“可怜我家四郎,就是不相信他爷他奶已经去了这事,还叫打听。就连那些反贼,如今都敢冒充我爹他老人家了。整天被人这么念叨,他老人家到了下面也不得安宁。我寻思着给老人烧烧纸,这不也快要烧寒衣了吗?” 就有人道:“您要什么打发人买就是了。” 殷老二就摇头,“四郎固执,非得说不亲眼看见人没了,就不算。我怕这孩子难受,也不敢狠说。所以啊,这不吉利的东西,只怕这孩子不乐意叫买。这不,我就亲自出来了吗?下人得听他的,他却不会说我这个当爹的不是?” 这话,其实大家还都是信的。好些人家都是这样,看着亲人被水冲走了,知道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了,可就是说什么都不相信亲人死了。总盼着有一天,这些人还都能回来。 这种心态,是大难之后,是很多人都存在的心态。 不过,殷老二还是成功的将殷家的人遇难的事,宣扬了出去。 城外军营的大帐之中。 何将军听了四爷打发人捎过去的话,一时就有些冷笑。 死了? 这么巧! 还真是够心狠的。 他转着手上的扳指,轻声道:“那就先把人抓来再说吧。” 于是,一天之后,三郎就收到一封来自‘四爷’的信,请老爷子去京城的信。 三郎有些诧异,“这古人对于孝道,果然看的很重。刘邦敢叫项羽杀了刘太公,顺便也喝一碗亲爹的肉汤,所以,刘邦成事了。如今这老四……”他摇摇头,“做不了刘邦那样的地痞无赖加狠人,就成不了大事。” 他拿着信,去了后衙。如今殷家,就住在昌云县县衙。 当日,老爷子跟老太太走散了,到了山上,拼命的找,但到底没找到。两个小脚的女人,都知道这是凶多吉少了。 老爷子站在山顶的雨里,哭了一晚上也就过去了。活下来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原本以为在山上,就能安然无恙了。可谁知那水怎么会那么大!站在山顶上,往四周一看,视线所能到的地方,全都是水。水位越是上涨,人活动的区域就越小。而山上,可不止河东河西两个村的人,还有周围不少人家,暂时找不到陆地,也都上了山。挤挤挨挨的,为了一根树枝,都能打的头破血流。 粮食是有,但是没有干柴火,所有的人都淋着,都吃不上饭。 慢慢的,才有人又重新坐上木桶木盆,寻找活路去了。 可这个过程,到现在为止,都叫人不想回想。 大房只有一个木桶,晚上的时候,殷老大抱着亲生女儿殷娥,偷偷的跟在老爷子身后,走了。梅氏和她带进殷家的两个女儿,就这么的被抛弃在山上了。 三房,殷老三只能带走两个女儿,何氏死活拉着救命的木桶不放,殷老三就亲手将何氏打晕,放在大树底下,才带走了女儿。 父子三人,带着三个孙女,一路逃。好容易靠了岸,到处又都是起义的义军。而最大的义军头子,竟然是三郎。 这如今算是殷家第三代,最后一个独苗了。 二房不知所踪,二郎又毫无消息。不靠着这个,还能指望谁去。 况且,三郎手下成万的人手,攻城略地,杀了贪官,自己就是主子了。这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真是想起来就叫人觉得兴奋啊。 后来,听说连皇帝老儿就怕了三郎,直接给跑了。 说什么京城里做主的四爷就是四郎。对老爷子来说,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啊。 四郎只要开了城门,这天下就是殷家的了。至于说谁做皇帝的事,有什么要紧?一笔写不出两个殷字来。一个做皇帝,一个做王爷,多好。这长幼有序,再加上,三郎可是读过书的。叫四郎做皇帝,那老实的只知道出力气的孩子,哪里会做。 可三郎非说得试探,老爷子也不懂那么多的道道。心里却觉得是瞎费工夫。自己的孙子,不听自己的听谁的? “如今可知道了?”老爷子抽着旱烟,这都是他一辈子都没抽过的烟丝。不免心里美滋滋的道:“你二叔,看着是混蛋了些,其实大事上,主意正着呢。这被困在京城里不能动弹,可不正指望你赶紧发兵,将围着京城的人都打跑了。只要进了京城,那以后……你说的那些四郎不服啊之类的事,那都是家事。咱们关了门,自家说说不就成了。” 殷老三赶紧点头,“爹这话说的对。肉烂了都在咱家的锅里。”反正都是自己的侄儿,谁上谁下,自己都是皇叔。有什么要紧的。 殷老大却摇头,“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三郎对着这些长辈哭笑不得,想了想就道:“四郎来信了,真假我还真不好分辨。爷要是觉得可信,那我打发人,送爷去。我的人进了京城,能里应外合了,我这边才好……” “对!谨慎点好。”殷老大连连点头。 等林雨桐和四爷得到消息,老爷子带着两三百人,都已经到了城外了。 何将军将人为围在了北门外,四爷就得了消息。 “爷别出面,我去。”林雨桐一把拉住四爷,“那姓何的就盼着爷出面呢。岂能叫他如意。” 四爷笑了一下,“爷什么时候需要藏在女人身后了?你要不放心,跟着就是了。” 殷老二整了整衣服,对四爷和林雨桐道:“走!我陪你们去。到时候你们不许说话,就听我的。” 林雨桐有些迟疑的看向四爷,叫殷老二直面老爷子,真的好吗? 殷老二一笑,“你们放心,我什么时候没谱过?”看着没谱的人,其实还是挺靠谱的。 站在城墙上,往下一看,一群衣衫不怎么光鲜的人被围在城下,最前面站着的,不是老爷子还能是谁? 老爷子身上穿着绸缎的衣服,面色红润。在一群‘乡亲’中间,尤其显然。 何将军嘴角一挑,如今倒要看看这位四爷怎么应对了。这可是自己谈判的筹码。 谁知道他还没说话呢,殷老二突然嚎哭一声,“爹啊!真的是我爹啊!爹啊!儿子还以为你老不在了。还准备了烧给您的寒衣。爹啊,儿子这就叫四郎放你进来。” 老爷子本来看到刀兵,还有些腿软,如今见老二认下自己了,顿时心里就一松。他赶紧道:“老二啊,爹走了一路,累了。赶紧开城门呐。” 何将军就似笑非笑的看四爷,“四爷,您可听见了。老太爷可说了,这是您的亲祖父。”然后就对殷老二笑道:“老太爷,您可认准了?” “爹还有认错的吗?”殷老二瞪眼,“你这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将军就笑道:“我就怕到时候,有些人不认账,所以,还要问仔细才好。” 殷老二大怒,“认爹还要凭证!好好好!我今儿就叫你看看,我有没有凭证。”然后又哭丧着脸对老爷子喊道:“爹啊!您听听,这世道,怎么儿子认爹还得有凭据呢。咱们就拿凭据给他瞧瞧……” 何将军心说,我什么时候要你拿凭证了?这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爹啊!”殷老二问道:“为了叫人家相信,儿子问您几句话?” 老爷子胆怯的看了一眼何将军,赶紧道:“问……问吧。” 多问几句,亲爹还能问成了假的不成? 第483章 寒门贵子(37)三更 寒门贵子(37) 殷老二嘴角一翘,就问道:“爹,您可是我亲爹。您老的生日是五月初三,对不?” 老爷子点头,“对!是五月初三。” 殷老二就看何将军,“您听见了吧。生日对上了。” 周围的人不由的都翻了一个白眼,要是你先说了答案,想当爹的人都能对上。 何将军也不由的一笑,点点头。觉得叫这位四爷丢丢脸,也不是一件坏事。 殷老二马上高兴的道:“爹啊,儿子是哪天的生日,你告诉告诉大家。” 老爷子一下子就愣住了,老大的生日在三月,老二的生日是几月来着?好像是天挺热的时候。他想了半天,就道:“大约是暑天吧。” 周围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殷老二心里就一笑,他是八月初五生日。刚好那年的秋老虎特别厉害,确实是热。但绝不是暑天。他一副吃惊的样子上下打量老爷子,“爹啊,您年岁大了,许是记错了。儿子是秋里生的。您忘了,以前儿子说要跟大哥一样过生日,我娘就说,过什么生日啊,过几天就中秋了,一样有好吃的。您还记得这事吧?” 殷老二这么一说,老爷子马上想起,还真有这么一码事,只那时候都是他小时候的事了,好些年没听他提过,一时没想起来。于是马上道:“对!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码事,你是秋里生的。” 城墙上和城墙下的人就轰然一笑。这哪里是亲爹,这分明就是出来招摇撞骗的嘛。 殷老二的神色就越发的尴尬起来了,不过他还是呵呵一笑,替老爷子开脱道:“人年纪大了,记岔了也是有的。暑天和秋里,相差不大,相差不大!” 就有不少将士可怜起这位老太爷了,惦记家里的老人都惦记的魔怔了。就是不肯面对现实,承认老人已经离世了。 殷老二擦了一把眼泪,马上又问,“爹记不住儿子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家都说隔辈亲,您老疼孙子。大郎是咱家的长孙,您还记得他是啥时候生的不?” 长孙在家里是有特殊地位和意义的。老人家一般疼大孙子比疼儿子更甚。这么问,倒也对。 老爷子想了想,还真一时想不起来了。就道:“这都过了多少年的事了,谁能记得?” 出生了再多年,那也是做生日的。这话说的何其可笑。 殷老二心道,那一年,大郎出生的时候,老爷子陪着老大去县城考试去了。偏偏老大病了半年,老爷子在县城就陪了老大半年。他当然不记得大郎是几月生的。 就有人喊,“老太爷,这就是个骗子,啥也不知道,可不能被他骗了。” 这话一落。跟着附和的人就多了起来。 殷老二赶紧道:“不能,人长的……比过去富态了一点,但这长相,肯定不会错。”他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就道:“爹啊,那一年我走镖被人砍了一刀,您知道我伤在哪了不?” 老爷子本来因为众人喊他是骗子,他就有些紧张。这会子见殷老二还问,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说话,殷老二就问:“是伤在胳膊上了……还是……” “胳膊!”老爷子赶紧道,“是伤在胳膊上了。” 殷老二一愣,立马就嚎哭。然后将衣服解开,只见那胸口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这个地方的伤,都是能要了命的伤。别的都会忘了,可要是亲儿子伤在了胸口上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会不记得呢? “骗子!” “还真是有人冒名顶替啊。” 人群中就哄的一声,议论开了。这些都是当兵的粗汉子,顿时就都有几分义愤填膺。 谁都说这人是假的。可只殷老二一句话都不说了,就趴在城墙上哭的声嘶力竭的。然后突然对何将军道:“何将军,我求求你了。放了……我爹……不是,放了这位老人家吧。其他的人我不管,只求你将这个老人家放进城里。我也不管这人是不是我亲爹,就凭着这长相,能叫我常常看见他,就跟看见我爹一样。我爹要是没了,我就拿他老人家当亲爹奉养着。只当是给我爹尽孝了。我总觉得我爹还活着呢。我今儿善待这老人家一份,许是老天开眼,我爹也能碰上一个拿他当亲爹的人。我儿子整天跟我念叨,说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没念过书,但这大概的意思也知道。不就是拿人家的老人也当自家的老人一样对待吗?那我今儿就将这老人家接进来,我当亲爹的伺候。何将军呐,求求你了……” 何将军此时的脸都黑了。刚开始他坚信这是殷老二的亲爹,可问着问着,他都觉得是假的了。 可人人都说这是假的,殷家却不说这话。反倒说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不是给殷四郎造势,唱赞歌是什么。 他殷四郎就是个怜老惜贫的,到了自己跟前,就是又哭又求,好像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似得。 他妈的,从头到尾他才说了几句话。 就算现在放人,那也是被人家苦求下来的。可要是不放,自家这些下属估计对自己都得有意见了。 他又不是笨蛋,这会子也琢磨过来了。这老人要不是亲爹,殷老二会着急的将人要回去。还不是面上不认,但却不能看着他死吗? 这么想着,他瞬间就抽出刀,架在老爷子的脖子上,“老人家,你大声的说,你到底是不是殷四爷的亲祖父。” 老爷子哆哆嗦嗦的,“我……我……”他这会子还蒙着呢。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就不是亲爹了呢?还没想明白呢,这人就要杀人。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恶汉。 殷老二马上哭嚎:“求将军刀下留人!这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就算是反贼,那也是被人逼迫的。肯定不是心甘情愿的!”他说着,就看向老爷子,“老人家,你是被逼的吧。放心,只要你不是反贼,我就接您进来。” 老爷子这会子只想着保命,谁能救他的命就听谁的。“是啊!我就是被逼的,我不是什么反贼。不是!” 殷老二又道:“谁叫您冒充我爹的,您交代了,就行了,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老爷子这会子完全不会思考了,脖子上冰凉的刀刃,叫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瞬间就跳下了殷老二挖的坑里,“是反贼!是反贼叫我冒充的。” 误导成功! 林雨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殷老二绝对是个人才啊。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叫亲爹亲口承认他是假的,是冒充的。 这就铁板钉钉了。 可林雨桐和四爷也知道,殷老二流下的眼泪全都是真实的。到底是亲父子。到了这个份上,有伤心,有难过,也有一些愧疚。 他没认下老爷子,但却也保住了老爷子一命。 四爷扶住已经面色苍白,浑身发软的殷老二,“爹!您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儿子就成。” 殷老二抓着四爷的手紧了紧,“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这个爹是对他不好,但是看见亲爹的脖子上架着刀,他这个做儿子的,始终都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四爷点点头,“您安心等着。” 说着,看了李剑一眼。李剑马上背着殷老二就退了下去。 四爷就看了何将军一眼,“将军,咱们是同僚。您这又是何必……” 何将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四爷,然后拱手道:“看来不光是四爷高明啊。老太爷也是个高明的人。” 四爷呵呵一笑:“您要是乐意这么玩,您就慢慢玩吧。”说着,就又道:“对了!跟将军说一声,南城门今儿又进了不少灾民,城里的粮食有些紧张了……” “四爷!”何将军立马打断四爷的话,“今儿一场误会,还惹得老爷子伤心了一场,实在是在下的不是。不过老太爷也说的对,这位老人家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被反贼胁迫。也是个可怜人。既然老太爷要奉养,四爷就接过去吧。” 这年头,什么气都可以争,但就是闲气争不得。要是为了闲气,闹的粮食从手里飞了,那才真是糟了。如今,有粮就有兵啊。真要是自己供不起饭了,谁给自己卖命呢。 原以为拿住把柄能敲诈一笔呢,既然没敲成,那就得干脆的认怂。 林雨桐一挥手,马上就有竹筐子放了下去。老爷子被两个人架着,放在了竹筐里。 等人接上来,下面那些跟着老爷子的人好像才明白了点什么,忙喊道:“老爷子,您糊涂了!您忘了我们头领是有大神通的。佛祖派了他来救苦救难的。”说着,他们就都跪下,念起了什么经。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个时候,迷茫的人最容易信奉的就是这一套。 看了老爷子的神情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林雨桐再不犹豫,一根银针悄悄的扎下去,他还是暂时别说话的好。 第484章 寒门贵子(38)一更 寒门贵子(38) 老爷子被带回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对着殷老二和钱氏瞪眼睛。 殷老二嘴角动了动,但还是道,“老爷子,以后您这吃喝都有人伺候。安心的住着。” 可老爷子就是不说话。 林济仁上前看了看,就道:“许是吓着了,暂时说不了话了。” 殷老二点点头,“那这样正好。没事,跟哑巴媳妇过了半辈子了,早就习惯了。不就是多了哑巴爹吗?有时候,人不说话反而更好相处。”至少不会口出恶言。 见屋里都是自己人,殷老二才看着老爷子问道:“我……老太太可还好?” 老爷子嘴角一抿,眼睛就垂了下来。 这意思就再明显没有了。 殷老二点点头,“看来之前买的纸钱寒衣香烛,到底还是用上了。”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静静的陪着老爷子坐了一会,就拉着钱氏的手,“他娘,扶我回屋子。我歇一歇。” 钱氏一手扶着他,一手给他轻抚脊背。 林济仁也跟着往出走,都到门边了,才转身对四爷道:“……对你爹要更好点。他不容易。尤其是当着你们的面这么对老爷子……” 四爷马上明白了,点头道:“多谢岳父提醒。” 林济仁这才摆摆手,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四爷林雨桐,面对着老爷子。 老爷子看着坐在他面前,神色坦然的一对男女,很难将他们跟四郎和四郎的媳妇联系起来。 四郎是自己自小看着长大的孙子,但此刻人人都叫四爷的人真是那个牵着牛的孩子? 对于四郎的媳妇,因为是新嫁过来了,老爷子甚至都没听到过这媳妇说话。看如今这样,恍若富贵人家的少奶奶,要不是看见林家的人也在,他还以为换人了呢。 “老爷子,您真以为三郎有神通啊?”林雨桐说着,将水递过去,“喝点水,许是就能说话了。” 水里放了药,暂时能开口。 老爷子不能说话也憋屈,端着水一口喝了,顿时就咳嗽了一声。“你们……孽障啊,都是孽障。” 林雨桐和四爷半点不为所动,就看着老爷子暴跳如雷。 “你要不愿意在这里安静的呆着,我就送你出城。何将军正不想放人呢。”四爷转着手里的杯子,问道:“要去吗?” 老爷子立马就闭上了嘴,脸涨的通红。 林雨桐就笑道:“这兵荒马乱的,你老的胆子可真大,身后跟着几百人,但你也不看他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扛着扁担的,能干的过真刀真枪的吗?这不是叫您老送死了吗?” 老爷子哼了一声,“三郎是有大神通的。”他说着,就自豪的道:“佛祖派来救苦救难的,这还有假。三郎身后,佛光普照……” 林雨桐耻笑一声,“那就是烧了松香。要是您老愿意,您在家里可以天天玩这把戏。” 老爷子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一变。当时确实有一股子味道,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松香。“那县衙的旁边,还长出来一尊佛像呢。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一天长一点,从土里长出来了。那也是假的?”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这情节怎么那么像是电视剧上的情节啊。 连糊弄人的手段,都是借鉴人家的情节。 林雨桐呵呵一笑,“你还真信啊?那就是下面铺了一层豆子,饭后天天浇水,豆子发芽……” 老爷子脸上顿时就僵住了。庄稼把式,都知道种子的劲有多大,但从来不往那方面想就是了。 但林雨桐和四爷也终于知道三郎是靠着什么笼络人心的。 对于未知的东西,人总是充满了敬畏的。 利用了人心里对鬼神的敬畏,又无限的扩大了人心里的恶念。尝到了抢夺的滋味,很多人就不会放弃。 这一支人马就是这么来的。 林雨桐看着老爷子的面色不停的变换,就道:“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三郎这是想叫老爷子当内应,来个里应外合啊。只不知道这信物到底是什么?” 老爷子瞬间就握紧了他手里的烟袋锅子。 林雨桐眼神一闪,“我给您换一个新的。这烟袋锅子旧了,用了好几十年了吧。” 老爷子将手里的烟杆子往身后一藏,“是啊!几十年了,用习惯了。不用……不用换……” 林雨桐一笑,“您可想好了,要是三郎落到那位何将军的手里,可就是一个死。不光是三郎一个人,还有跟着三郎的亲人。您老是摘出来了,谁都知道您是三郎找来的冒牌祖父,跟殷家,没关系。那么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办?只有我们能给殷家人留一条活路啊。” 老爷子就看向四爷,“四郎,你媳妇的话可作数?” 四爷点点头,“自然作数。” 老爷子捏着烟杆,犹豫了半天,“四郎啊,都是一个藤上接出来的瓜,可别手足相残啊。” 林雨桐伸手,一把从老爷子的手拿过来。“您老歇着吧。” 说着,就拽了四爷起身,往出走。 “其实,要这个东西没什么大用。”四爷摆弄着烟杆,摇摇头。 林雨桐一笑:“我倒是觉得这玩意还能利用一把。” 四爷就看向林雨桐,“你想干什么?” “你说,三郎想进京城,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呐。”林雨桐挑眉一笑,“可要怎么才算是名正言顺呢?” 四爷一愣,“你要撺掇他称帝。” 林雨桐面色一整,“有何不可。”这可是一个好靶子。这个靶子一旦立起来,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不光将朝廷的目光转移了过去,更是将驻扎在京城外的西山大营给引开了。门前老是停着一只恶狗,做什么都不方便。 四爷拧眉,手敲在桌面上,“你有没有想过,撺掇三郎称帝,也同样将咱们放在了尴尬的位子上。咱们跟三郎的关系,并不难查证。” 林雨桐一愣,如此一来,不管是跟赵王,还是跟皇帝,说什么都是白搭。在这世道上,血缘关系就是天然的纽带。即便两方的关系再怎么恶劣,用的时候,也难免顾虑重重。可如今,自家还真没有跟朝廷扳手腕的力量。所以,不能冒头。 还有之前所有的安排的全都做了无用功。这就得不偿失了。 四爷却转脸看向林雨桐,“但你说的这个办法,确实也能打破如今格局。只是……” “只是什么?”林雨桐急忙道:“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四爷看向林雨桐,“一方面,叫三郎称帝。另一方面,我看姓何的不用留了,咱们就地整编西山大营,然后……平叛!” “爷要离开京城。”林雨桐一下子就懂了。驻扎在京城的兵马肯定不能动。这兵马从哪来?与其跟姓何的合作,不如将这力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有了兵马,紧接着,自是平叛。如此,北地才能正真的整合起来。 林雨桐想明白了,就看向四爷,“你是不放心我?”说着,她就一笑,“没事,这京城有我在呢。” 四爷就伸手抱了抱林雨桐,“如今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 不习惯分离的两人腻歪了半天。林雨桐才主动转移话题,“咱们得看看,这姓何的怎么除掉才合适。怎么除掉,才叫人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杀了人家的主将,过后还得用人家。所以,这个安排,不许得缜密。 四爷就看向林雨桐,“这事,还真得你来做。”换个人都不能叫他放心。 “我?”林雨桐惊讶的看向四爷。他很少有叫她动手的时候。 四爷点头,附在林雨桐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 第二天,城门处又热闹了起来。这是从京城里面给西山大营调运出来的粮食。一辆马车接着一辆马车。 林雨桐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随着押送粮食的马车,一起出了城。 马车卸了粮食,就掉头回京城了。而林雨桐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闪身进了空间。 她将弓箭拿在手里,手心都在冒汗。今儿这事,可是容不得一点闪失。 此刻,四爷正跟何将军一起,在营地里并排走着。四爷的身后跟着铁头,何将军的后面跟着这大营里的大小将领。 “何将军,征讨逆贼的事,不要有顾虑。这粮草已经运到,足够将军出兵所用。”四爷指了指另一头堆放的粮食,“兄弟承诺之事,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何将军还真有点尴尬,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今儿人家就将三个月的粮食一次性的运来的。那么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四爷……这真是不知道叫我说什么才好了。”何将军尴尬的直搓手,“要不,今儿咱们兄弟俩喝一口,不醉不归,只当是给四爷赔罪了。” 四爷哈哈一笑,“赔罪就不用了,不过,能跟将军喝一场,也是人生快事。” 林雨桐听到声音近了,这才闪身出了空间。隐蔽好,找好角度,慢慢的拉起了弓,她深吸一口气,瞄准目标,箭就射了出去…… 第485章 寒门贵子(39)二更 寒门贵子(39) 四爷的眼睛一眯,感觉到一点亮光照进了眼睛,就知道是林雨桐故意用箭头的反射光线来给他传信的。 他顿时就站着不动了,只看着姓何的,笑的十分欢畅。 箭头冲着四爷而去,一下子射穿了四爷左侧的衣襟。一整支箭紧贴着肌肤,却又没伤到肉。 众人一惊,铁头一把将四爷护在身后。 林雨桐心里总算放下的同时,又连忙瞄准,此次射出去的箭却正对着手里拎着刀,正左顾右盼的何将军。 “何将军,小心!”四爷看着箭头射了过来,赶紧出声提醒。 何将军一愣,刚要躲闪,可那箭头已到了跟前,一瞬间射穿了他的脖子。 “何将军!”四爷又喊了一声。 何将军身后的副将们这才反应过来,就顺着箭头来的方向,找了过来。 林雨桐赶紧连续射了好几箭,每一箭都是奔着四爷而去的。大多被铁头挡下来了,就这,还有一间射在了四爷的肩头上。却是刚刚好,射穿了衣服,但看着四爷肩膀上的血迹,应该还是伤到肉了。眼看人快到跟前了,林雨桐一狠心,一箭射在铁头的胳膊上。这才赶紧进了空间。 一进来,就坐在地上大喘气。 她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这事,就是得做的逼真。而这个动手的人,不仅要本领够高,最要紧的是信任。 换任何一个人,四爷都不敢叫他用弓箭瞄准自己。 而林雨桐的压力也是可想而知。四爷本来是想胳膊受点伤的。可林雨桐哪里舍得,只能往腋下射,那里离心脏最近。要准确无误的贯穿衣服,林雨桐给四爷选的衣服都是精挑细选的布料。要僵硬而容易穿透的。 外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寻找刺客的声音。 军帐里,四爷身上带着箭头,衣服上又都是血,也分不清楚是他自己的,还是何将军的尸体蹭上去的。 “查!好好的查!”四爷拔下一支箭,用带血的手握了一下箭头,这才将带着血的箭头扔出去,“查查,是谁想要爷和何将军的性命。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副将孙易和高立两人对视一眼,就都垂下了眼睑。 孙易上前,将箭头捡了起来,“这不是军中所用的弓箭,而是一般猎户才会用的。” 高立也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样的弓箭,京城里并不多见。” 四爷就立马叫铁头传话给大营外的李剑,“叫他回去找胡大,给爷将京城翻一遍。” 孙易看了一眼胳膊上还带着伤,就急匆匆出去的铁头,低声道:“能叫铁统领受伤,只怕这人的力气不小。” 四爷就道:“按着这个,大概描摹出此刻的身高体型来,能吗?” 孙易就赶紧道:“四爷,刚才在此刻待过的地方,发现了一只脚印,是个男人的鞋印。此人身高在七尺往上,臂力惊人。再剩下的,还真就不好说了。这人肯定还在军营里,在下已经叫人去一个一个的查了。” 四爷就点点头,然后看着何将军的尸体,“刚才还说一起喝酒呢,转脸阴阳相隔。” 这边话音才落,就见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发现了一个东西,可能跟此刻有关。 高立先接过去,然后眼神就闪了一下,默默的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孙易皱眉,顿时大怒,“这……这……该死的反贼!” 他们手里拿着的正是黄色的符箓,依托鬼神的,除了白衣公子还能有谁? 所以,高立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殷三郎跟这位四爷的关系。 四爷看清楚了东西,面上顿时大怒,“我……我对不住何将军。等将军安葬之后,我自会带人,灭了这群反贼,给何将军一个交代。”说着,就朝二人行礼,“二位将军,何将军本就有平叛之心,今日粮草刚到,就被人害死。这平叛既是私事也是公事。二位可愿一同前往?” 高立和孙易对视一眼,又各自垂下眼睑。如今将军已死,这一军主将的位子就空了下来。而朝廷南迁,原本炙手可热的位子,却成了烫手山芋。愿意来的人没有,只能就地提拔。那么,这个人选,必然会在他们两人之中产生。要想顺利的升上去,除非是立功。 而眼下,唯一立功的机会,就是平叛。 如今,粮草充足,又有帮手。平叛之功唾手可夺,为什么不去? 两人瞬间就躬身行礼,“自是愿往的。” 紧跟着,整个军营就挂起了白色的帐幔,安置灵堂。 四爷则带着人先回府,然后换了素色的衣服。等天色晚了,陈宏才叫来一顶轿子,停在书房的门口。 过了半个时辰,绑了白绸子的轿子才从府里出来。四爷在前面骑马,轿子在后面跟着。 到了大营,就有人报,“四爷携夫人前来吊唁……” 林雨桐听到声音,这才转身出了空间。此时她是一副兵卒的打扮,借着夜色,瞧瞧的移了过去。 孙易迎了四爷,“不知道夫人也会过来,这……将军的家眷去了金陵,如今没有女眷招待……” 四爷要掀开帘子的手,就顿住了。“没关系,夫人在轿子中吊唁也是一样的。” 全是大老爷们的军营,这样也不算失礼了。 孙易这才松了一口气。人家的礼数倒是对,但无奈,他们没做其他的准备。也没安排女眷呆的地方。只能失礼了。 四爷吩咐程峰,“你在这里陪夫人。” 程峰立马低头,应了一声。 等看着人都走远了,程峰递了一块银子给周围守着的三个人,“我们夫人要出轿子上香,麻烦几位大哥搬个香案来……” 林雨桐隐在暗处,看见轿子周围没人了。她才大大方方的走到轿子的背光处,见四下无人,赶紧闪身进了里面。 “夫人?”程峰在外面小声道,“小的安排香案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赶紧进空间,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出来。等香案搬过来,林雨桐就从轿子里出来,然后上了香。 孙易和高立送四爷出来,远远的看见一个素衣的女子进了轿子,到了跟前,见香案还没撤。就又赶紧跟四爷拱手致歉。 林雨桐坐在轿子里,直到摇晃着进了城,才算松了一口气。这可算是顺利的回来了。 这事,除了自己和四爷,就只有程峰知道。而程峰,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年纪小,没有背叛的筹码。至于他将来大了……到那时候,跟如今不能比了。谁还在乎当年的事。 她心里细细的想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漏洞的地方,这才放心。 到了屋里,林雨桐关了门,就去解四爷的衣服,“叫我瞧瞧,伤哪了?” 四爷看着林雨桐笑,“蹭破一点皮罢了。”然后拉住林雨桐的手,“那些什么刺客传上的刺客,我看都不及你。” “去!”林雨桐才不上当呢,坚持要看他的肩膀。伤口不深,但也不浅呢。“我当时大概是手抖了……” “不是你手抖了,是爷没站好。怪爷!”四爷说着,就拉着林雨桐坐下,“紧张坏了吧。” 林雨桐一边给四爷重新换药包扎,一边点头,“头上身上的汗直往下冒。这样的事只干一回,再不能这么干了,我心脏受不了。” “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四爷看着林雨桐,仿若在看一个稀世珍宝,“当时爷不能朝你看,但不用看,也知道你当时的样子好看极了。” 听着他的甜言蜜语,林雨桐的心慢慢的给稳了下来。 而此时的三郎,却因为传回来的烟杆子,陷入了沉思。 老爷子叫人带着烟袋锅子回来了,只传了一句口信。竟是暗示自己称帝。 一想到被人山呼万岁,他心里自然是澎湃的。自打穿越来,他就梦想着有这么一天。可真要称帝吧,他又迷茫了。 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三郎看了看这不算太光鲜的衙门,在这个地方称帝,怎么想怎么憋屈啊。 再说了,一旦称帝,这就得有朝廷的架子吧。可如今,自己这边,还都是一盘散沙的花架子。 他不是不想整顿,可这些人流民最受不了的就是约束。 况且,最糟糕的是,自己没有嫡系的亲信。要不然,光以武力镇压也能压服了。 京城的四郎,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自己在这些人面前的底气。他们对于京城繁华的向往,强烈到甘愿受自己的驱使。 装神弄鬼能骗得了大部分的人,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傻子。能混成领头的人哪个是没带脑子的。 说到底,他们靠着自己糊弄下面的人,如此才能凝聚人心。而自己又得靠着他们扶持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他不由的想起自己的老爸,公司那么大,老爸还总说,你以为公司就是咱们家的,你爸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如今到了这个位置上,才明白这是怎么一个相互依存,但又相互掣肘的关系。 第486章 寒门贵子(40)三更 寒门贵子(40) 等何将军的丧事办完,呼啦啦一场大雪就下来了。 而此时,也传来了三郎称帝的消息。他发了‘圣旨’,昭告天下,自立为帝,定国号为‘陈’。 接到消息的时候,林雨桐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要是没记错,公司的董事长确实是姓陈。 那么,巧合的可能性就不大。三郎八成真是那位倒霉的二世祖太子爷。 林雨桐将空间里的防、弹衣给拿出来,外面又缝上棉布做了伪装,这才给四爷穿上,“不要脱下来,睡觉都穿着,听到没?” 四爷拎起来看了看,就不由的失笑,“你这真是……”小题大做。一群扛着锄头的农夫,你弄个防、弹衣来穿上,怎么想的? 林雨桐翻了个白眼,“就只当为了让我安心的。这玩意子、弹都打不透,什么弓箭的速度能不得上子、弹?也别小看了人,民间最是藏龙卧虎,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真正的高手。” 四爷点点头,“成吧!反正外面怪冷的,只当是保暖了。” “还是带着铁头吗?”林雨桐问道。 “不光是带着铁头,还准备带着城北这些旧人一起去。”四爷说着,就跟林雨桐过交代,“我这次将灾民里征募出来的人带走一半,从四九城个抽调一半人手。然后将剩下的灾民重新整合,分散在四哥城区,填充我调走的一半的缺额……” 林雨桐点头,表示理解。这就算是将原本步兵统领衙门的人进行混编了。新招募的人,若没有榜样和规范约束,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就无法成军。 “铁头我抽调出来了,以后那个劳什子统领他也不做了。这抽出来的一半人,以后独立成军。”四爷看着烛光,一点一点给林雨桐掰扯。 铁头这一支,估计四爷说想将他作为禁卫军培养的。 “而城里,我走之后,大面上的事,由李方负责。”四爷皱眉又说了一句。 林雨桐也跟着皱眉了,“这四个统领,胡大被您带着,这是打算以后接管西山大营那个底子的。铁头就不说了,爷也有了安排。再加上原本的秦毅,爷把跟富商联络做生意调集物资的事,都给了他。四九城里,就只剩下李方这一个统领了。”这人手也太少了。 四爷皱眉,“无人可用啊。”然后就看林雨桐,“你也不用太小心,以后调拨粮草的事,叫两位舅兄出来帮把手。你现在考虑那些,为时过早。” 林雨桐应了一声,“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会叫人帮忙。” 直到临走前,四爷还叮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这一走,肯定有人会安奈不住。你千万警醒些。要真是凶险,只要保全自己即可,不要逞能。” 林雨桐给四爷整理了衣服,“放心,有我在京城,乱不起来。” 四爷轻轻的抱了抱林雨桐,“年前就回来。等着我!” 林雨桐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开拔,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听到身后李方的声音道:“夫人,请回府吧。” 林雨桐点点头,“叫人将这四九城给我盯紧了,一有异动,就速来禀报。” 李方忙应了一声。对这位夫人,她一点都不敢大意。虽然跟四爷相处的不多,但也知道那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一个如此谨慎的人,给自己留的话却是,有事可与夫人商量。 可见这位夫人的能力如何。 再加上,调拨粮食银钱,全都是这位经手。却从未出现过一丝一毫的差错。就知道她是真有几分本事的。 人家要算清楚这些,得养不少的账房,可如今,也都是这位夫人一个人再算。这就更了不得了。 林雨桐回了家,就见家里的人也都在门口站着。 “回吧。”林雨桐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要不了多长时间?” 进了屋子,一家人坐下。殷老二才问道:“真是跟三郎……打起来……” 林雨桐点点头,“您也别挂心,要实在心里不踏实,就在家里念念经吧。最近都别出家门,估计京城也不会太太平。” 虽然心里有了谱,但还是没想到,变故来的这么快。 当天晚上,就有人在殷家周围探头探脑。 而林雨桐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更喜欢主动出击。 “知道是谁吗?”林雨桐叫来李方,问道。 李方嘴角动了动,“是城南,两位副统领。一个叫万勇,一个叫刘恒……” “懂了!”林雨桐瞬间就起身,“这两位跟被铁头砍了脑袋的那位前统领,只怕关系不错。” 李方诧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是!铁统领任统领,这二人就彻底的被搁置了……” “这二人如今在哪?”林雨桐皱眉问道。 李方轻声道:“这两人召集了城南的兵将……我已经叫人盯住了。但凡有异动,就围起来……” 林雨桐将披风往身上一披,边走边系带子,“那就走吧。” 临出门对何元和朱寅道:“将门户看好。” 程峰将弓箭递给林雨桐,“夫人,晚上熬了红枣粥,等着回来一起喝。” 林雨桐哈哈一笑,“知道了,回来给你带点心。” 李方见林雨桐上了马,才赶紧道:“夫人,您交给属下办吧。万一您要是有了闪失,怎么向四爷交代。” 林雨桐眼里的冷光一闪,“若是本夫人不去,他们还以为四爷不在,他们就是个人物了。走!” 李方还要再说话,却见林雨桐已经打马走了。 “哎呦!”李方跺脚,“城南都是地痞流氓,逞勇斗狠的人,您真以后您能镇住啊。”说着,再不敢迟疑,上马追了过去。 此刻,城南衙门。 两方对峙,刀出鞘,火把高照。亮了半边天。 刚在小饭馆吃完饭的方长青往南边一看,心道一坏了。赶紧往城北殷家跑。 京城的大街小巷,顿时空了起来。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连灯都不敢点起来。 方长青心跳的厉害,从来不知道这京城的街道还有这么叫人觉得害怕的时候。只有自己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响。回声听在耳朵里,叫人的心更慌乱起来。 天上还飘着雪花,积雪厚厚的一层。 突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还有催马的鞭子声。而且声音越走越近。 方长青‘吁’了一声,将马停在一边。慢慢的看清楚对面跑来的人。尽管看不清样貌,但只身形,他也能认出这就是那个女飞贼,那位四爷的夫人。据说是姓林。 她的马很快,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他听见她说,叫他赶紧回家。 林雨桐确实是看见方长青了。这样一个书生,明知道外面乱,还跟单枪匹马的乱跑,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林雨桐以前就反感的就是那种明知道自己没有相应的本事,还偏偏打着为了别人好的旗号掺和。也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方长青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林雨桐的心里,印象不升反降。 他此刻看到跟在林雨桐后面的只有一个人,就瞬间调转马头,跟了过去。 此刻,城南的衙门口,万勇满身酒气,大雪天也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来,“各位兄弟,咱们卓统领在的时候,对兄弟们怎么样?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好事不想着咱们兄弟?可是卓统领他如今死了,他死的好惨啊。被人用斧子,砍下了脑袋啊。兄弟们呐,这个仇,咱们应不应该报?咱们在这京城多少年了?不能输给一个乡下来的放牛娃吧。他狠!咱们要比他更狠!他杀了咱们统领,咱们就要他全家来陪葬。什么四爷?咱们兄弟今天拿殷家的家眷立威,以后这京城,就是咱们的了。想想城东城西的金银珠宝好宅子。想想那粮库里吃不完的白米细面。想想那宫里美貌的宫女,那达官贵人没带走的丫头姨娘。只要今日成了,咱们就能有花不完的银子,出不完的粮食,在皇宫了,在高门大户的床上,睡他们的女人。兄弟们,干不干?” “干!干!干!”一时之间,人心里的*被无限的放大。 林雨桐远远的都能听见声音,这样的货色,留着也都是祸害。 她不再有半点迟疑,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箭射了出去,直指咽喉。 万勇嘴里的笑声还没停下,就被瞬间到了眼前的箭给刺穿了胸口,血瞬间就飚了出来。 周围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林雨桐的马蹄慢悠悠的,此刻显得特别的清晰。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红衣女子,骑在马上,手里还拎着弓箭,眼里全是冷意。 “喊啊!”她的声音带着软糯,可听在人耳朵里,却叫人心里一凉,“喊啊!接着喊啊……” 第487章 寒门贵子(41)一更 寒门贵子(41) 刘恒看着如刚才还站在身边的万勇,胸口汩汩的向外冒着鲜血,然后惊恐又愕然轰然倒下。就见他的双腿抽搐了几下,眼睛圆瞪,就这么咽气了。 咽了咽唾沫,刘恒的呼吸不由的急促了起来,顺手举起手里的刀,对着林雨桐喊道:“你杀了朝廷命官,是想造反吗?”说着,就看向四周不断的往后退的属下,“兄弟们,一个娘们就把你们吓住了……” 林雨桐一挥手,李方一声令下,潜伏在四周的部下就将这个衙门口给围的水泄不通。 刘恒眼睛一眯,“李方,李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同在一个衙门口,同僚一场。你听一个娘们的调遣,跟自己人刀兵相向,你这是也要跟着造反吗?再退一步说,您是东城的统领,跑到城南,这可是捞过界了吧。” 李方看向刘恒,冷着脸道:“四爷有话,京城防务,本统领说了算……” “什么四爷?”刘恒的眼神一瞟,就道:“都说咱们是一些地痞流氓乌合之众,我看李统领才是一身山大王习气。殷总兵就殷总兵,叫什么四爷。不伦不类。再说了,他说将京城防务交给你,就真的交给你了?这话算数吗?你认,咱们不认!朝廷不认!法度不认!殷总兵走了,去平叛了?可谁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圣旨说了,叫殷大人戍守京城,现在他可算是抗旨,可算是失职!按照朝廷的规矩,提督不在,由总兵负责防务。可这京城,可不止一个总兵。之前程青程总兵身体抱恙,将事务托付给殷总兵。今日,殷总兵不在,不是该程总兵管事吗?什么时候,咱们朝廷命官,归一个女人管了。” 李方一愣,不能不说,刘恒还真有几分本事啊。这话全都在理上。 林雨桐就挑眉,原来今天的正主是程青啊。 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林雨桐拍了拍手,顿时就笑了,“说的好!说的好!原来你们是朝廷命官啊!可我怎么听见你们刚才喊着要干嘛去?去抢粮库?去抢金银珠宝?去抢美貌的女人?”她说着,就用马鞭指着刘恒,“我刚才还心说,咱们这些下面的兄弟,都是拖家带口的,谁没有个三姑六戚。谁家不是靠着粮仓的粮食过日子的。只要粮仓在,大家才能活下去。我心想这,他们就是失心疯了,也不会干出这个蠢的事情来。现在我才听明白,原来这祸害百姓,侵吞私财的主意,全都是程青程统领出的。你们可真是好胆子?皇上要是知道你们如此对待他的子民,只恨不能立刻绞杀了你们。这样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她说着,就看向衙门的虚掩的大门,“程统领,你出来吧。叫大家看看你是怎么一副朝廷命官的嘴脸。像是你们这种,不拿百姓的性命当性命的狗官,今儿本夫人还就杀了。” 话音才落,对面一支箭就朝林雨桐射了过来。李方要挡在林雨桐前面,被林雨桐一把推开,用马鞭子抽了过去,箭簇才瞬间偏离了方向,紧急着后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和一个人落地声和呻、吟声。林雨桐扭头一瞧,那箭头射在了一匹马的腿上,那落地的人,是方长青。 不自量力! 林雨桐见他没事,就皱眉不看第二眼。然后猛地催马朝前冲去,马鞭子朝暗影里一卷,一个人就被甩了到了空里,林雨桐同时跃起,手里的匕首划了过去,一道血柱子就喷了出来。 等林雨桐顺利的落在马背上,那人已经摔在了地上,脖子上一道血口子,在地上抽搐不止,眼看不行了。 她扭头,对着李方喝道:“还等什么?负隅顽抗的,杀!” 她这会子要去把这程青给揪出来。 他龟缩着,就没有动他的借口。今儿他好容易从乌龟壳里出来了,要是不抓住机会,可就真傻了。 刘恒看见这女人如同杀神一样,眼里就有了惧意。他以前就是个地痞,只是脑子比别人好使点,才爬到了如今的位子。至于打架,欺负街上的老实人还行,对付真刀真枪,他是真怕。 他看着下面乱成一团,就推开衙门的大门,往里面去。 程青正在墙上架梯子,就见刘恒跑了进来。他面色一变,这个蠢蛋。 “程大人,您可不能丢下我。”刘恒知道,程青肯定还有别的逃跑的路子。今儿过了,全程都戒严了,自己肯定得丧命的。 程青还没有说话,就已经看见跟进来的林雨桐。她正用弓箭指着他。 “程大人,你不能……”刘恒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就猛地一疼,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程青,仿佛不能明白程青为什么在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杀了他。 就连林雨桐也没有想到,程青会在刘恒毫无戒心,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捅在了他的肚子上。 她眼睛眯了眯,这个人还真是可怕。 “这位就是夫人吧。”程青手一松,刘恒就倒了下来,他朝林雨桐走了过来,“幸亏夫人来的及时,要不然,在下还真是说不清楚了?被刘恒和万勇这两个恶贼逼迫而来,也是万般无奈啊。” 林雨桐就笑:“你是被逼的?” 程青一脸的羞愧,“让夫人见笑了。在下身体一直不好,还真不是这两个贼人的对手……要不然,也不会连个随从都不带,就出门的。今日有劳夫人搭救,在下,感激不尽。”说着,就对着林雨桐作揖。 林雨桐收起弓箭,温和的一笑,“原来如此啊。那倒是误会了。” 程青的肩膀一松。这女人虽是身手不错,但到底是年轻不谙世事,好糊弄的很。 可这边还一口气还没松下来,脖子上就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林雨桐将手里的匕首往他脖子上压了压,“你的随从如今在哪呢?” 程青神色一顿,“夫人误会……” 林雨桐将匕首往下一摁,程青脖子上就一道血口子,“程总兵,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程青这次用余光打量林雨桐,见她眼里全没有一点暖意,心里就咯噔一下。他呵呵一笑,眼珠子一转就道:“夫人,你也是个聪慧的女人。今儿我要死在这里,你和四爷也是一样有麻烦的。”他见林雨桐不为所动,就低声道:“夫人,不瞒你说,我那随从去取一样要紧的东西去了。这东西,想必四爷和夫人一定会感兴趣的。” 林雨桐将匕首又往深里摁下去,“我只对你的性命的感兴趣。” “夫人,要真是这么感兴趣就应该一刀杀了我了。”程青脸上露出讥诮之色,“我跟夫人做个交易,夫人放了我的性命,我给夫人一样东西。” 林雨桐呵呵一笑,“你要是再拖延时间,我一点都不介意一根一根的将你的手指剁下来……另外,我还告诉你,你爹娘老婆,还有几个子女,我已经叫人给关起来了。要不我砍了你小儿子的手指过来,给你瞧瞧。” 程青的嘴角颤抖,“夫人何必吓唬我。四爷和夫人不是一向慈悲,连街上的乞丐都悲悯……” 林雨桐一笑,低声在程青的耳边道:“我才说了你是聪明人,怎么说起了蠢话了。你都会做戏,我怎么就不会呢?” “你不怕辛苦攒下来的名声……”程青面色终于变的铁青。 林雨桐心里好笑,程青的逻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因为知道你们不是不择手段的人,所以我做坏事的时候,根本就不怕你们报复我的家人。 真是哔了狗的逻辑。 “你家里人遇难了,我跟四爷一定厚葬的。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被刘恒和万勇两个恶贼挟持的。那么你死了,肯定是因为你威武不屈,不向恶势力低头才死的嘛。就连一家人被这两个恶贼杀了,都不能动摇你的心智。四爷会上书朝廷,给你死后哀荣的。反正当事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嘛。”林雨桐呵呵一笑,“你觉得我这样说,行吗?” 程青呼吸都急促起来,“真是没想到,论起卑鄙,还真有人比我强的。”他不明意味的一笑,“行,我告诉你。我手里有一份密旨。择机除掉四爷……” 林雨桐眼里就有了杀意,“就凭你?” “当然不是。”程青嘴角一抿,却也再不说话了。 林雨桐却仿佛从程青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她暗道一声糟糕,那些人不会冲着家里去了吧。想用两家人的性命要挟四爷! 林雨桐心急如焚,匕首在程青脖子上一抹,转身就往出跑。全然不顾后面程青不可思议,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手里有这么重要的筹码,她怎么还会杀了他。 她冲出去,外面已经接近尾声了,“李统领,这里交给你善后。” 说着,就打马往家里赶。 方长青看见林雨桐又冲了出来,就赶紧招手,他的马骑不了了。 林雨桐将马鞭子甩出去,方长青就‘哎呦’一声,“嗳……嗳……你别急着走,是我啊!” 我管你是谁? 她此刻心里火急火燎,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赶紧飞回家去…… 第488章 寒门贵子(42)二更 寒门贵子(42) 殷家和林家的人在得知林雨桐又出去的时候,就都又聚集在一处。 殷老二坐在椅子上,跟林济仁商量,“你看着今晚要不要紧?” 林济仁摇头,“咱们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是个什么境况,咱们也说不清楚。”自家闺女出去了,他心正提着呢。可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这时候裹乱啊。 “要不,咱们先避一避。”殷老二试探着道。 家里的密道和密室已经挖好了,暂时回避一下,也好。 他们在这里,其实就是四郎两口子的弱点河包袱。 林大哥就站出去,“要不,叫我娘他们先进密室去,我带着人在院子里看着。” 殷老二摇摇头,“不!保险一点,都进去躲着。许是咱们杞人忧天了,但宁愿做了是咱们想多了,也别被人逮住,成了要挟四郎的把柄。” 堂屋里的灯亮着,两家人就都迅速的进了密道。 “这里也好,真要有事,从这里出去,就是城外,哪里去不得。”殷老二满意的一叹,就靠在一边休息。他是硬推着老爷子进来的,密道又小又窄,进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咱们不在京城,许是四郎两口子能更轻松点。” 可这逃出京城,以后吃什么喝什么?银子家当都没带。 宋氏扯了扯大郎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大郎挠挠头,小声问道:“怎么了?” 宋氏见众人都看她,就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就是想……想方便……” 林家父子有些尴尬,就连殷老二也都只有尴尬的份。只有钱氏这个婆婆能管她,可钱氏偏偏不能说话,大郎又比较老实,还真以后宋氏想方便,就道:“那就去吧,我陪你出去。” 宋氏一扭头,看见钱氏狠狠的瞪着她。然后一手拽着大郎的衣服,另一只手伸出来,还要拽她。于是她赶紧往外挪,边挪边道:“你不用陪我,我马上就来。” 她从密道里出去,屋里的灯还是亮着的。她赶紧回了小跨院,将攒的银钱都绑在腰上。这才赶紧回了正屋。想起公公婆婆屋里的银钱只能更多,这会子不顺便带出去,便宜了谁去?这么想着,就又转到里间,翻箱倒柜的找钱氏将银子都藏在什么地方了。 钱氏的银子,就一直在身上带着呢。逃难时的习惯,她一直就留着。 这些日子,四爷和林雨桐给的银子,两口子就没要过。家里有吃有喝,缺了什么自有陈宏买回来。他们连门就不出,要银子干什么。除了林雨桐给置办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但宋氏哪里会相信,她只以为钱氏藏银子藏的刁钻,恨不能将柜子都搬开。 几条人影翻身进了殷家的院子。 朱寅的人还跟李方调来守着殷家的兵将套近乎。 只程峰突然觉得头晕,然后就毫无知觉了。 一道身影,吹灭了手里的迷香,进了书房。没有管程峰,反倒是将书架和书案翻了一遍。 似乎在寻找什么。 但真实里里外外都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连个跟别人来往的书信都没有。就是几本账册,里面鬼画符一般的东西,他也看不懂。 “真没有跟反贼勾结的证据?”这人嘀咕了一句,“还是根本就没有放在书房?” 他又翻了翻,确定真的没有暗格密室,这才转身出去了。 这宅子,只有三处灯火,一处是门房,一处是书房,还有一处就是内院的堂屋。 这人进了内院,房顶上就下来四条人影。他对几人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四人就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正屋。 其中一个伸出了两根手指,这意思是按照第二套方案来。 于是,堂屋的门就轻轻的推开了,然后,刀架在了宋氏的脖子上,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人捂住嘴。 “识趣点,告诉我,其他人呢?”这人轻声问宋氏,他不光用匕首放在宋氏的脖子上,还用一根极为纤细的金属丝,指着宋氏的眼睛,“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手一抖,你这一只眼睛……” 宋氏不由自主的朝堂屋看。 这人就揪着宋氏,出了里间。 宋氏看着外面还站在四个黑衣人,顿时就腿肚子发软。她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只想着谁快点来救她。出于本能,她眼珠子就朝密道口看去。 那人轻笑一声,“还以为这四爷是三头六臂呢,没想到这家里人也就这样了。”连家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 他手一挥,就有一人顺着宋氏的视线,找到了密道口。 听着密道口传来声响,大郎憨憨的一笑,“可算是回来了。” 但紧跟着,林二哥的脖子就被人勒住了。 两家人一瞬间脸都白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走吧!咱们出去慢慢的说。”这黑衣人一数,见人数跟打听来的一致,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氏担心儿子,想要上前,被林济仁一把拽住了。 一家人浑身是土的被人威胁着爬出密道,就看到怀里揣着的鼓鼓的宋氏。 钱氏一个箭步上去,一巴掌打在宋氏的脸上,要不是这个蠢货,两家人怎么会被人发现的? 一个个被捆起来,嘴里塞上东西,不叫他们发出声音来。 “外面有人守着,咱们怎么将人带出去。”一个额头上带着疤痕的人问瘦高的黑衣人。 这都是人质,要是死了,伤了,就不好说了,也就没用了。 瘦高个还没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林雨桐回来,见外面一切正常,还以为自己想多了。但还是直奔正院来了。 “爹,娘,你们都睡了?”林雨桐见厢房的灯黑着,就扬声问道。 堂屋里,瘦高个又用匕首放在宋氏的脖子上,“你应一声,就说人都在里面呢。敢耍花样,马上要了你的命。你不过是殷家的儿媳妇,是正主的嫂子,用你威胁不了人家。留着你也是没用的。所以,你最好乖乖配合,听见了吗?” 林家几口子连同殷老二两口子,赶紧对着宋氏摇头。 宋氏战战兢兢,不敢朝那边看,到底还是点了头。 瘦高个这才将她嘴里的帕子取出来,“快说!” 林雨桐见厢房里没有人答话,心就提起来了,“爹,娘!” “亲家大叔和婶子在这里呢。”宋氏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从堂屋传出来。 林雨桐心里一松,就往堂屋而去。 “都还没睡呢?”林雨桐推门走了进去。紧接着,一股子寒意袭来。 “夫人最好别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而林雨桐的腰后面,也被人用匕首顶住了。 她眼睛眯了眯,呵呵一笑,“你们倒是看得起我们,一次就来了五位。”她十分随意的将匕首往地上一扔,“行了,我家里人都在你们手上,我还能做什么。你们来,必有所图,说说吧,想要什么?”她半点不理会身后的匕首,往屋里的椅子上一坐,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金氏的眼泪直流,一个劲‘呜呜’的喊着,冲林雨桐摇头。 林雨桐先开始还以为她是说茶水有问题,可真有问题,自己不可能察觉不了。所以,她说的应该是‘别管我们’。 林雨桐就冲着他们笑笑,“没事!我心里有数。” “夫人不愧是夫人。”瘦高个紧挨着林雨桐坐下,“我们要的不多,要么你们一家跟我们兄弟走一趟,要么,夫人将京城的人马向城外调拨一半……” 林雨桐一愣,朝城外分兵?他们想做什么? “跟你们走?这么多人,你怎么带走?”林雨桐好整以暇,“整栋宅子外面,都已经被围上了。你们自己进来,能不被人发现,可带着人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这第一条,你们根本就做不到。至于调兵嘛!我不知道你们跟程青是怎么说的,反正他现在死了,两方现在还没打完呢。我从哪调兵啊?” 瘦高个和刀疤脸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显然,今晚的事,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了。 林雨桐心里就安定下来了,她看着两人的眼睛,试探的道:“程青,万勇,刘恒都死了。今晚参与的人能杀的绝不留着……” 瘦高个的眼睛不由的眯了一下。瞳孔也在一瞬间收缩了。 然后他将视线停留在林雨桐身上,见她身上还带着血,就稍微离林雨桐远了一点。 “夫人也不用试探我们。”瘦高个呵呵一笑,“既然夫人不愿意调兵,那么……”他的手一挥,就有人把刀又架在了殷老二的脖子上,瘦高个这才笑道:“夫人,不要考验我们的耐性……” 林雨桐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像是在掂量着什么。她左手托着茶杯的底,右手盖在茶杯上,没人看见她的右手里,一个白色的圆片状的东西,已经掉进了茶水里。而茶水,此刻跟放进了泡腾片一样,翻滚着,散发着叫人察觉不到的气体。而林雨桐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茶杯,仿佛拿不定主意,正在思考。其实,是为了掩盖那药片见水反应,发出的‘哧哧’声…… 第489章 寒门贵子(43)三更 寒门贵子(43) 习武的人,耳聪目明,要真是离林雨桐稍微近一点,这个水里冒泡的声音是遮挡不住的。 可他们偏偏害怕林雨桐耍花样,离的稍微远了一点,这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等茶水不翻腾了,林雨桐才端着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小口。 没错,这药就是这么神奇。发出的气体是duyao。但气体散发完了之后,就是解药。 “夫人可想好了?”瘦高个看着林雨桐,“夫人,您是个聪明人,要是殷家人有个三长两短,您怎么向四爷交代。女人终归是要依附男人的,您再强,也得跟着四爷过日子。没看雇好人家的亲爹亲娘,四爷回来怎么想?夫人,如今推一步,对您来说,总不会是错事。为了救公婆,哪怕损失点什么,四爷还能怪您不成?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殷老二就呜呜的摇头,然后梗着脖子朝刀刃上撞去。 可是,想用劲的时候,这才发现,他浑身瘫软,勉强的动动脖子可以,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胳膊手指都动不了。 紧跟着,就听见哐当一声,架在殷老二脖子上的刀瞬间就掉了下来,然后这个黑衣人闷哼一声,支持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瘦高个回头一看,顿时就变了神色。他想站起来,可就是浑身没有力气。 其他三个人或是靠着墙,或是倚在桌子边上。显然是中招了。 林雨桐这才掸了掸衣袖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的站起身来,然后一把拽下瘦高个的蒙着面的黑巾,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红色的药丸给喂了进去,她自言自语道:“这不知道这两种duyao混在一起是什么效果,你试试。” 瘦高个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却没有胡须。听了林雨桐的话,他脸上有些惊恐。 林雨桐心里有了猜测,就笑道:“公公将嗓子熏哑,也是受了不少罪吧。” 这人就是个太监,为了不叫人看出端倪,竟然是将嗓子弄的沙哑暗沉。反正之前,听他说话,林雨桐压根就没往别的地方想过。 瘦高个眼里都是惧意,从林雨桐进来,他就不错眼的盯着,可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他不由的将视线落在茶壶和茶杯上,他们又都没喝水,这药是怎么下到他们身上的。 除非是迷烟。可这迷烟,屋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旦点燃的东西啊? 等林雨桐再次转到了他的面前,不用问,都知道自己的同伴也被喂了药了。 “别企图将嘴里的du囊咬破,你们现在口腔麻木,一点感知都没有,不信你们就试试。”林雨桐冷笑一声,“还是好好活着吧,我还有话问你们呢。” 说着,林雨桐就朝林家和殷家人而去。 取下众人嘴里的帕子,“别急,我来松绑。” 她捡起刚进门时候扔下的匕首,将绳子给割断。 然后将杯子没喝完的茶水喂给他们,“一人一小口。” 瘦高个心道:这手脚果然还是在水里面。 等身上有了力气,钱氏站起来,抡起胳膊就打到宋氏的脸上。宋氏捂着脸,不敢说话。一个劲的往大郎身边靠,可大郎这回,也知道宋氏有多不靠谱。不免就往后退了退。 林家一家不管殷家的事,将绳子捡起来,把五个人都绑住了。 “大哥,出去叫陈宏朱寅他们。”林雨桐回头笑道。 心有余悸的林大哥摸了摸林雨桐的头,“好!大哥出去。” 金氏想跟闺女说话,却被林济仁给挡住了,他拉了林雨桐到边上,“你这药……从哪弄的。” “就是水里发现了浮尸,见他胸口鼓鼓的,还以为是银子呢。谁知道是个匣子。匣子里的方子都是用油布包着的……”林雨桐低声道。这个借口是早就想好的。 林济仁这才点点头,“这也是你的造化。要是那匣子还在,就给那个人立一个衣冠冢吧。好歹也算是你半个师父。” 林雨桐愣了半天,才点点头,“好!以后吧。等以后安稳下来,我一定办。” “自保可以,千万不能害人。”林济仁又叮嘱了一句。 林雨桐郑重的应了,“大家都受了惊吓,爹看着熬点安神汤。都放心的睡吧。不会有事了。” 她说着,就看向几个黑衣人,“这次不把他们的老巢被扒出来,就不算完。” 声音不高,语气很淡,但是她波光流转间,那股子锐利,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林济仁心道:难不成这真有冥冥中注定一说。本来不打眼的两个孩子,一成亲立马变得不一样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难道所谓的真龙真凤,就都跟寻常人不一样? 林雨桐又去拍了拍金氏的手,“娘放心,我没事。有我在呢,您安心。” 金氏看着闺女身上的血迹,就先皱眉。 林雨桐还没解释,林大哥就带着陈宏王五何元朱寅四个进来。 这四个人一见这场景,顿时脸都白了。双膝跪地,“夫人,小的该死……” “起来吧,”林雨桐抬手,“你们都是庄稼汉出身,跟这些人不能比。以后多注意点就是了。”这次要真是被他们察觉了,只怕小命都丢了。“把人给我弄到前院,我还有话要问。” 等人都抬下去,钱氏才过来拉着林雨桐的手,很歉意的样子。 殷老二却对着林济仁行礼,“对不住,亲家。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东西……” 这是说宋氏的事。 对宋氏,林雨桐一句都不想说。要真是在河东村,在那个农家小院。宋氏一辈子也能过的好好的。可是偏遇上这样的世道,家里的境况又不比从前。她身上的很多看似十分小的毛病,有时候就会犯致命的错误的。 至于怎么处置宋氏,她也不管。殷老二是个明白人。 宋氏战战兢兢的,站在角落,去拉大郎的衣服。大郎一把推开她,转头就往外走。家里进了这样的危险人物,林家兄弟都去帮忙了,他一个大男人,弟弟不在家,全凭着兄弟媳妇撑着。他以后还有啥脸见四郎。 “你推我敢啥?”宋氏的脸涨的通红,“我回来拿东西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再说了,这家里的祸事都是谁引回来的?跟我有啥关系?要不是她逞能,一个女人家天天往外跑,能惹来祸事……” “你闭嘴!”大郎气的浑身直颤,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 林雨桐随意瞟了一眼宋氏,就转身出了门。 林济仁和金氏的脸色铁青,什么叫一个女人整天往外跑,这话说出去,自家闺女是个什么名声? 殷老二的神色却慢慢的平静下来了,他转脸对大郎道:“去吧,去帮忙吧。外面正乱呢。也先叫你媳妇回屋吧。” 大郎跪下给林家老两口磕了头,就转身出去了。他也觉得都没脸见人了。 宋氏见没人罚他,瘪瘪嘴转身出了门。 一直到屋里只剩下殷老二和钱氏,殷老二才跪在佛前的蒲团上,他一边磕头一边呢喃,“观世音菩萨,一切罪孽都由我来背吧。” 钱氏轻轻的拉了拉殷老二的衣服。 殷老二头也不抬的道:“明儿打发陈宏出去抓一副药,你给大儿媳熬着,叫她喝了吧。” 钱氏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殷老二以前走镖,也有些江湖上的方子,软筋散他就有。这东西从来就没用过,一直叫钱氏收着。如今,拿出来用了,却是用在儿媳妇身上。 从今往后,她就在她房里呆着吧。浑身没力气,也不是什么大病。就这么养着吧。 钱氏竖起一根手指,又摇了摇。这是问,以后大郎可怎么办? 殷老二叹了一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别给四郎添麻烦。你儿子如今干的是大事。咱们家指不定走到哪一步呢?” 钱氏就拍了拍胸口,是说她心里整天的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殷老二就起身,拉了钱氏的手笑,“你怕什么,儿子能耐了,你就子凭母贵了。老爷子当年给我用几十斤粮食换了你这么个哑巴媳妇,可算是赚大发了。” 钱氏就笑着拍他。知道他这是故意说笑给她宽心呢。 林雨桐回头书房,已经叫人将程峰这小子抱下来了。迷药这是普通的迷药,睡上几个时辰,自然就醒了。 看着被翻的乱糟糟的书房,林雨桐也没功夫收拾。这书房里,从来就不放要紧的东西。真正紧要的,都在空间里呢。 院里火把照的通明,大雪铺天盖地。五个人被绑在柱子上,嘴里的du囊已经被朱寅给取出来了。 林雨桐小心的拿起来看了看,就不由的笑道:“这duyao可都不凡,看来你们的来历比我想象的还要紧要。都说说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宏匆忙的进来,“夫人,李方大人带着方先生来了,说是有要事。” 方先生? 方长青吗? 这个人还真是,哪哪都有他! 第490章 寒门贵子(44)一更 寒门贵子(44) 殷家院子,灯火通明。 李方急急忙忙进来,脚步还有些踉跄。他心里真是有些后怕啊。外面派人看守着,竟然还出了差错,叫人给摸了进去,要不是夫人回的及时,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方长青跟在后面,喘着粗气。不管是刚才跟李方同乘一骑快马疾驰,还是下马后的疾步快走,都不是他的身体素质能接受的。 等他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看见看见林雨桐正叫人扶李方起来。 “属下有罪。”李方口里兀自念叨着。 林雨桐就抬头看了刚进院子的方长青一眼,“外面怪冷的,里面说话。” 书房里的温度,不能说是温暖如春,但也比外面暖和不少。 这房子是没有地龙的,只有炭盆烧的红火。 “都坐吧。”林雨桐让两人坐下,“桌上有热茶,自己倒。别客气。” 李方先问家里的情况,“……没有什么大碍吧?” 林雨桐摇头,“没事!受了一点惊吓罢了。”说着,又问题城南的事,“现在如何了?” “万勇和刘恒一死,剩下的就是乌合之众了。没怎么费功夫。”李方正色道:“但即便这样,还是死伤了一百多人……” 林雨桐的手一顿,然后轻笑一声:“若不是及时制止,叫他们作起乱来。死伤一两千都不止。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们死,是罪有应得。有时候,不给点血的教训,就不长记性。” 李方抬头看着这位年纪不大的夫人,嘴里说起死人,仿若在说一件最漫不经心的事,平淡中透着冷漠。他想,过了今天,这位再说出什么话来,他都不会再觉得奇怪了,“只是城南今日俘虏的人……” “全都先关起来。”林雨桐哼笑一声,“每天一碗清粥,饿不死就行。至于以后……等都饿的没力气折腾了,再说吧。” 方青山不由的咋舌,谁会把苛待犯人的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李方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这些人分到什么地方,都是不安定的因素。再加上前面可能马上就要打仗了。自然是要求稳求妥。他点点头,表示会照办。 林二哥进来,端了三碗粥,“都吃点。”然后看林雨桐,“外面的人怎么办?就那么放在大雪地里?”冻死了怎么办? 林雨桐听了听外面的风,“雪又大了?” 林二哥点点头,“大了,大的邪性。” 林雨桐心里生出一股子忧虑,这样的天,四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吃完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子,冻不死人。”林雨桐端起碗,淡淡的说了一句。可甜糯的红枣粥喝到嘴里,却也没滋没味。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方长青也已经将碗放下,取了帕子擦嘴,就道:“方先生是有什么大事要说。” 方长青就看了一眼李方。 李方知道这是人家要单独说话的意思。他立马站起身,要告退。 “叫巡逻的人注意点,雪大,压塌房屋的事常有。”林雨桐叮嘱了一句,才打发李方出去。 转过头来,才看向方长青,“方先生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别人说。” 方长青还是第一次跟林雨桐这样的面对面坐着。他看出了她的不耐烦,心里苦笑一声,却也不敢扯闲篇,直接道:“为了外面五个人而来。” “你知道他们的底细?”林雨桐问了一声。 方长青缓缓的点头,“这些人,要么一次性清除干净,要么就什么都不要动?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林雨桐挑眉,“愿闻其详。” 方长青眉头一皱,“这些人,要是没有猜错,都应该是阉人。” “嗯!”林雨桐点头,“这个我看的出来。” “皇上对于阉党的信任,你根本无法想象。”方长青摇摇头,“他们宛如地底下的老鼠,潜藏在人群里。盯着百官,盯着满朝大臣。他们简直无所不在。很多事情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讲。就拿京城来说,你知道这京城还藏了多少他们这样的人吗?他们可能是ji院里的龟公,可能是饭馆的小二,可能是街头买糖人的货郎,是大街口摆摊算命的先生。甚至可能就藏在那些灾民里。” “监听天下!监听天下!”方长青正色道,“这样的一伙人,你要是一次剔除不干净,你想过后果吗?” 林雨桐心里一晒,她心里早就有这样的猜想了。 正真的明朝,也是宦官当朝,东厂锦衣卫不就是这样的特务机构。 其实哪朝哪代没有呢。四爷还有粘杆处呢。 林雨桐敲着桌面,“就这些了?” 方长青瞪眼。这些还不够吗?你一个村姑出身的人,听到这些不应该是惊讶的,畏惧的,不知所措的,束手无措的,然后急切的问我该怎么办吗?如今这样的表情算怎么回事? 他看了林雨桐一眼,“这些人,武艺高强,个个都是死士。你以为就你手里这些人,能将他们如何?一旦漏网了,你就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林雨桐哼笑一声,“世上哪里有不麻烦的事。不管怎么样,今晚还真是有劳你了。”她站起身,“我打发人送方先生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方长青皱眉,“你怎么不听劝呢。这些人,你不碰他们,他们在没有收到指令之前,也不会碰你们……” 林雨桐已经往外走了,到了门口,她回头看了眼方长青,“方先生,说到底,你还是看不起我们。在赵王面前,你还会这么建议吗?” 当然不! 方长青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却出卖了他。 林雨桐脸上的笑意收起来了,她看着方长青,“那我想,你也不是我们要用的人。”时刻觉得比人高人一等,时刻在用俯视的视角看人,这样的心态之下,还有什么可用的。 方长青看着林雨桐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脸涨的通红,“……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有些事情,不是你用蛮力就能办成的。” 林雨桐耻笑一声,蛮力? 不是还有一力降十会的话吗? 况且,自己真的就只有蛮力吗? 林雨桐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看着漫天飘起来的雪花。她朝院子里走去。 “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林雨桐看着瘦高个,低声问道。 瘦高个好半天才抬起头,“明天早上,你得到的不过是五具冻僵的尸体。” 林雨桐点点头,“我佩服你的勇气。”她将视线从五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吗?我尽量替你们办了吧。” 瘦高个耻笑一声。 林雨桐一副不解的样子,“怎么?有什么好笑的吗?人死之前,总有许多放不下的。哪怕是你们没有子女,难道也都没有父母朋友吗?即便父母不一定在世,我想着,他们也会想着,有人能给他们供奉一份香火。你们都没有父母吗?” 瘦高个又笑了一声。好似是嘲讽,又好似是苍凉。 林雨桐就朝瘦高个看去,“你是对生身父母心里有恨啊。”她靠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怎么?被父母卖了?” “住嘴!”瘦高个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很好!情绪激动了。 林雨桐带着几分嘲讽的笑道:“我怎么不懂啊。活不下去的人家,儿子多的人家,就把孩子送进宫当太监找一条活路。当然了,还有很多,都是人牙子偷来抢来的孩子,或者是大街上的乞丐。都是可怜人。” “可怜?”瘦高个哈哈大笑,“我们这样,不知道比那些整天为了一口吃的,挣扎活着的那些人滋润了多少?” 林雨桐露出几分讶然,然后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样,我想,你们的父母大概也能心安了吧。我见过这样一对父母,被逼着无奈,卖了孩子。可他们一生,都活在愧疚里,当娘的想儿子想的哭瞎了眼睛……” “我们见过的经过的,比你一个毛丫头见的多,少拿话在这里糊弄人。”瘦高个脸上的嘲讽越发的明显,“你省省心吧。” 林雨桐眸子一暗,但是你们还是被父母搅乱了心神不是吗?哪怕留下的只是恨呢。 只有心里还有遗憾和牵绊,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她摇头一笑,“那倒也是,你们都是见的多的人。而且一般见到的都是阴暗的一面。”她说着,突然扭头道:“那你们还有什么遗憾的没有?” 瘦高个还没说话,那个额头上带着刀疤的哈哈大笑着道:“……遗憾?有啊!有啊!咱们都想正真的尝一回女人的滋味,怎么样?这位夫人,能满足我们吗?只要你愿意,咱们什么都说……” 林雨桐一个巴掌呼过去,脸上却没有怒意,“打你,是因为你不敬。至于你的遗憾嘛,不就是想再长出那么的东西吗?这有什么难的?” 那人猛地看向眼睛,看向林雨桐,“你说什么?” 第491章 寒门贵子(45)二更 寒门贵子(45) 方长青面色涨红,羞的都觉得没脸见人了。这个女人真是彪悍,怎么什么话都说啊。 院子里,除了五个绑在柱子上的人瞪着眼睛看她,其余的人都恨不能将头埋进肚子里去。林大哥和林二哥都是没成亲的少年,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眼前这人真是自家的妹子?难道成了亲,真的就能将人变的没羞没臊。 “怎么?”林雨桐奇怪的看向五个人,“我的用药手段,你们不是没见识过吧。” 瘦高个冷笑一声,道:“小姑娘,你真当咱们是傻子啊?”没了的东西怎么还能长出来? 林雨桐用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不光是有办法,还有两个办法。知道壁虎吗?”她说着,就看向五个人,“壁虎断尾求生,尾巴掉了,一样能长出来。这个你们总不会不知道吧。” 瘦高个眼睛就眯起来。 林雨桐隐晦的挑挑眉,这个人,明知道不现实,可还是会抱着一丝期望。 她的语气越发的漫不经心,“这个药材,就是从壁虎体内提炼出来了。十分的珍贵。我这里,现在也只有一个人份的。” 五个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只要有药,自己就有机会。 林雨桐仿若没看见他们眼里的亮光一眼,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办法。只是这种办法不太人道,或许你们也不一定乐意。心里必然是会有些障碍的。” “什么办法?”瘦高个急切的问道。他理智上是不信的,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万一要是真的呢。而且壁虎确实能长出新的尾巴来,这本身就很神奇。这个药未尝就没有吧。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这个没什么限制,就是将别人的给你们换上。这个肯定是有一定的风险的,还有可能丧命。但是只要能找到你们满意的……就能给你们通过手术换上。古代医书上还记载了能给人开膛破肚,连头颅都能打开的例子,只是……你们知道那些迂腐文人,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则神医之术即便有,也没人敢施展了。再加上从被人身上取东西,这总有些……你要要是不介意,这事就不是个事了。” 话音一落,五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不行!你这是邪术!”方长青就柱子后面走出来,“你这是邪术,是巫医!这事不能做。”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方长青会出来说话。而且看他的样子,还说的是真话,他真是那么想的。他竟然相信真的有人能做到那一步。简直神助有没有!一个有名的才子,变相的承认了世上确实有一种邪气的医术。 这下林雨桐可省了口舌了。 她故意似笑非笑的看方长青,“方先生,你还没走啊!你一个赵王的幕僚,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敢亲近。” 林雨桐说着话,眼睛却观察着五个人的反应,对于方长青,他们自然是听过的。 在他们看来,方长青没必要帮林雨桐,所以,林雨桐说的话,应该都是真实可信的! 方长青却气的不轻,“你为了能掌控这些人,不惜用邪术,你真是……真是……太叫我失望了。”说着,披风一甩,大踏步的朝外走去。 可等他出了门,理智才瞬间回炉。那些传说中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有。她不过是在利诱诈哄这些人,而自己以说话,其实是变相的帮了她一把。 “这个……女流氓!”方长青回头看着殷家,跺脚道。 林雨桐才不管方长青怎么想呢。她只看向五个人,“你们听到了,我可不是无偿的。目的就是为了掌控你们。为了掌控你们,就真的说不得假话了。假的总归会被揭穿的。怎么样?要不要说点什么?” 五个人一瞬间都低下头,没有应答,但也没有激烈的反对。 林雨桐呵呵一笑,“看来你们还是不相信我啊。”她深吸了一口气,冻得浑身都抖了抖,“我也没精力在这里跟你们耗着。反正,现成的药就有一份。不如,你们谁试试?” 五个人刷一下就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招手,将陈宏叫了过来。这会子陈宏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夫人,有什么吩咐?” 林雨桐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去ji馆,找个漂亮的姑娘来。” 陈宏面色更红了。他接过银子就跑,不敢抬头。 林雨桐叮嘱道:“不许你在外面胡来,否则,我跟爷可不给你娶媳妇。” 陈宏脚下一滑,piaji一声就摔了。院子里传来吭哧吭哧的笑声。 林雨桐以为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总该开口说点什么了。谁知道这五个人还挺沉得住气。 她也不着急,反而叫了王五,“你将前罩房收拾一间出来。” 王五看了那五个人一眼,赶紧跑了出去。这是要给太监收拾新房的节奏啊。 陈宏回来的很快,带回来的姑娘,浑身裹着黑斗篷,掀开斗篷,眼睛也用黑布挡着。 林雨桐满意的点点头,带这样的女人出来,当然不是光彩的事,自然是越隐蔽越好。陈宏这差事办的不错。 那五个人将视线落在那姑娘身上,都不由的灼热了起来。 林雨桐挥手,陈宏就带着那姑娘下去了。这院子里像是上演了一出哑剧。 “这个姑娘你们满意吗?”林雨桐轻声问道。她也不用他们回答,就接过林大哥递过来的一杯水,然后顺手扔了一个药丸进去。 五个人的眼神,瞬间变的如同饿狼一般。 林雨桐先是指向瘦高个,这个人明显就是领头的。见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林雨桐轻笑一声,手指却变了个方向,指向了刀疤脸。“大哥,将药喂给这个人吧。” 林大哥亲自上前,去喂药。 “慢着!”瘦高个挣扎了一下,“为什么是他?” 林雨桐心道:只能是他。因为他是天阉,但器官还在。 面上却对瘦高个露出几分厌恶,“你这个人心思太多,太不好掌控。所以,我宁愿抛弃选择他人。” “可我知道的更多。用处更大!”瘦高个又急忙挣扎了几下。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又看向刀疤脸,“这个……” “他在放屁!”刀疤脸的脸上露出几分狰狞,“他知道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夫人……只要……只要你有办法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从今往后,就是夫人身边的一条狗,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林雨桐歉意的看看瘦高个,“要不,你先等等。等明年我给你配药?” 说完,就对林大哥点点头,林大哥这才将药给刀疤脸喂下去。 林雨桐对朱寅吩咐:“半个时辰之后,将他送到那姑娘安置的房里。”然后又低声道,“让剩下的四个人,就在窗外听着。” 朱寅赶紧应了一声,眼里带着几分促狭。 剩下的事情,林雨桐就不管了。她转身进了书房。明天一早,想知道的一定会知道的。 她关上门,躺在榻上,真是身心俱疲。有四爷在的日子真好,根本就不用费脑子,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吃饭穿衣。一切麻烦四爷都会解决,她好像从来就没遇到过难处。在她看来,空间算什么?这是金手指吗? 四爷比空间好用多了。 她睡的迷迷糊糊,可前院却很热闹。 陈宏朱寅几个比较损,将那四个人也放进了屋子。只是,中间隔着一架半透明的屏风罢了。里面影影绰绰,也能看清楚个大概的样子。 刀疤脸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那是再清楚不过了。偷偷的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半点用处都没有。别人还都是逼不得已被割掉了。而自己呢,长是长了,但是什么也干不了,还不如人家呢。这就是天罚啊。所以,他从不跟别人说他身上的事。谁也不知道他的情况。他心里这会子也知道,林雨桐说的那些,可能就是骗人的。之所以选自己,是因为自己身上有治愈的可能。但那又怎样。只要能当男人,只要能有子女继承香火,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瘦高个隔着屏风看着,听着。听着男人带着激动的哭腔的嘶吼声,听着女人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喜的呻、吟声,一个个面色变的炙热。 他们也偷听过不少墙角,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如这次这般,叫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仿佛那里面挥汗的男人是他们自己一般。 天蒙蒙亮的时候,刀疤脸看着晕过去的女人才停下来。他就那么赤果果的走出屏风,叫四个人看清楚他。 那四个人愕然的睁大眼睛,眼里全是狂热。 林雨桐起身,简单的洗漱后,刀疤脸就被朱寅带过来了。 进了门,他就匍匐的趴在地上,“小的黑七给主子请安。” 林雨桐没叫起,只是淡淡的道:“知道为什么选你?” 黑七点头,“小的懂!” “我想要什么,你可明白?”林雨桐低声问道。 “是!”黑七点头道:“小的明白。” 他将取代头领,掌控整个京城的暗卫,为主子所用。 第492章 寒门贵子(46)三更 寒门贵子(46) 四爷坐在帐篷里,边上是一堆篝火。 “爷,这风邪乎的很。”李剑将铜壶里的热水,给四爷倒了一杯递过去,“只怕您晚上睡的也不安稳吧。” 四爷接过来,微微笑了笑,也没解释。睡不安稳,倒也不是因为帐篷。以前陪圣驾出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的时候也有。只不过是身边一空,突然觉得不习惯了。 如今这条件,自然是不能跟当皇子的时候比,但比起逃荒路上,可就舒服了太多了。可在逃荒路上,两人换着休息,自己不也睡的安稳吗。 说到底,不过是身边少了一个人而已。 入口的水,是融化了的外面的雪水。不干净,不卫生,但是这也是无奈的之法了。 他裹着大氅,抿了一小口,视线就又回到了手边的书信上。 她能镇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这些他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她竟然降服了黑七。有这个人在,京城乃至更多的地界,信息网就基本算是畅通了。 此刻的京城,才算是真的属于他们的京城。 正想着呢,帐篷的帘子被撩了起来,一股子冷风钻了进来。紧跟着,是铁头壮硕的身体。 “爷。”铁头叫了一声,就蹲到火堆边上烤火,四爷亲自倒了热水递给他。 “怎么样了?”四爷问道。 铁头嘿嘿一笑,“那两人自然是恨不能打起来。” 四爷点点头。这次,他带了人,但平叛,却只用西山大营的名义。消息虽然是半封锁的,但依照殷三郎的习惯,估计也不会打听的很仔细。他现在还不能将自己给露出来。 “爷,这孙易和高立,可不是好掌握的。”铁头瓮声瓮气的道,“倒是那个叫张丰的,有点意思。” “你想如何?”四爷扭头看向铁头。 “那两个只想着抢功劳,还没打呢,就开始为了谁打头阵,怎么分配东西吵了起来。以属下看,真不用留着他们了。”铁头喝着水,“他们在,这西山大营可不好整合。” 四爷转着手里的杯子,“那就叫两人阵亡吧。” 铁头点点头,半点都不意外。转头又问四爷,“那殷家的人……要是俘虏了,要怎么处置?” “俘虏?”四爷摇摇头,“不用俘虏,放他们走。” “爷!”铁头蹭一下站起来,“那个什么狗屁的白衣公子,很有些门道。蛊惑的人都信他。这个时候不除掉……” 四爷摆摆手,叫他稍安勿躁,“你觉得,这个殷三郎好对付,还是隔着大江的朝廷好对付?” 铁头一愣,“自然是殷三郎了……” “那不就对了。”四爷漫不经心的道:“这样的人成不了事,不会成为威胁,但是却有一个别人没有的好处。只要他在,朝廷的头号敌人就是他。咱们现在躲在他后面,以平叛的明目继续壮大自己,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在战场上,你小心点,千万别叫殷三郎死了。不仅不能叫他死了,还得将他往咱们指定的位置上赶……” 想占领什么地方,就赶着三郎去什么地方。只要他在,自己出兵,才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啊。 铁头呵呵呵的就笑,“爷就是爷,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 此刻,三郎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劣质的煤炭点起来的炭火,有点呛人。 “陛下,该歇着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女,在三郎身边轻声道。 三郎扭头,看向少女明媚的眼眸,“双儿,你先去歇着吧。” “陛下还没休息,双儿岂敢?”双儿含笑看着三郎,满是情谊。 三郎拉着双儿的手,和她并排坐在榻上。这姑娘是一个茶馆老板的闺女。小户人家出身,唯一叫三郎满意的,反倒是一双没有缠足的脚。这姑娘以前因为大脚自卑,可偏偏三郎见过范氏的小脚,几乎恶心的吐出来。所以,她现在不光看姑娘好不好看,还得看着姑娘是不是一双大脚。登基了,少不得要选后宫吧。县城就这么大的地方,遴选的女儿家有几个出色的?只有这姑娘算是入眼。虽然长着一张网红脸。 他希望她善解人意,想起鹿鼎记上的双儿,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姑娘今年十六,还不满十八岁。他也没急着收房,就这么当丫头一般的在身边先留着。 这边两人还没说完话,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少妇,二十多岁的样子。 “陛下。”她对着他行礼,姿势有点奇怪。 三郎心里一叹,这女人如今是他唯一有男女关系的女人。她叫红娘,是个寡妇,男人出门买粮食的时候,被人打死了。剩下她带这个三岁的闺女,没着没落的。三郎路过的时候,就看了一眼,觉得合眼缘就带回来了。别的都好,就是醋性大。见不得他跟任何女人亲近。 “你怎么来了?”三郎微微皱眉,“先回去歇着吧,一会我就回去。” 红娘瞟了双儿一眼,才对三郎道:“陛下,我有了。” 三郎一懵,“怎么就有了?” 这才一个来月吧。 红娘眼圈顿时就红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出去花天酒地惯了的公子哥,最怕的就是女人说我有了。 但凡有这样的,赶紧带去医院,然后开一张足够在一线城市买一套房子的营养费,才能算是解脱。他觉得在这种事上,他一直都是很小心的。 所以,他一时间根本就没有接受一个女人为他生孩子的准备。 而且,要命的是,要打仗了。 战争,从来都是一半一半的机会。赢面占一半,输面占一半。 当然了,这话是他拿出来糊弄人的。以现在的能力,也只有自己的亲卫一百人是带着武器的。这还是缴获了县衙的巡捕房才有的。其他的人,都是杂牌军。武器大多数都是农具。打狗棍有,锄头铁锨也有。那砍柴的刀就算是了不得的武器了。 这可有真没办法呢。这些下面的人小富即安。盘踞在这里有吃有喝的猫冬,才不管以后的事呢。等吃完了,消耗空了,大不了再去找合适的地方抢一笔就是了。然后继续这个模式。 他知道这样算是短见,但是没办法,现在他说服不了他们。 如今,朝廷的大军压过来了。这些混蛋唯一想到的就是往西北方向逃跑。半点想要反抗一把的意思也没有。还一个个的能讲出许多大道理来。 所以,他现在一方面想着,怎么能调动这些人打一仗,哪怕打不赢,也要拖住朝廷的脚步,好给他赢得充足的时间。另一方面,他得做完全的准备,准备顺利的逃跑。自己这样的,落在朝廷的手里,就是一个死。所以,带上女人本身就很麻烦,而带上一个怀孕的女人就更麻烦。在加上这个女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拖家带口的,怎么办? “红娘啊……”三郎的话在嘴里转了转,才接着道:“以后咱们还有机会要孩子。你肚子里的这个,还是不能要。” “为……为什么?”红娘愕然的看着三郎,“怎么就不能要?” 三郎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冷酷的话来。 双儿看了红娘一眼,才认真的道:“你这不是逼迫陛下吗?这个孩子……你丈夫死了也就一个多月,你跟陛下的时间也就刚好一个来月。前后差了几天而已。这个孩子算谁的?要是陛下认下来,文武百官怎么看?怎么面对天下人。红姐啊,你本来就不是干净的身子,丈夫刚死你就又……听陛下的吧。” 红娘的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是觉得自己不守妇道吗? 可丈夫死了,家里没有下锅的米,闺女饿的直哭,也没钱给孩子他爹买棺材安葬。那种情况下,别说是跟一个男人睡,就是叫她做再低贱的事,只要能给孩子换一口吃的,叫孩子活下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其实,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从没多想过。这会子,双儿的话却给了她一击。 她抿了抿嘴角,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陛下,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不管是谁的,她都要将他当做是前夫的遗腹子。继承他的香火。 她慢慢的跪下,“陛下,谢谢您给我们母女一个安身的地方,叫我们活了下来。双儿姑娘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我这就带着孩子离开。” 三郎起身扶住红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快打仗了……你这样不方便……” 红娘眼睛闪了闪,“我体谅您的难处,我不跟着走了。现在混在城里那些老弱妇孺里,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活下去……” 三郎眉头皱了皱,“你是真心要走?” 红娘点点头,“我带着孩子,身子又……” 三郎一咬牙,将身上的一个荷包递过去,“拿着这个,离开昌云县,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只要别人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就能好好的活下去……等将来……” 红娘嘴角一抿,这一荷包的金叶子,可比男人可靠…… 第493章 寒门贵子(47)一更 寒门贵子(47) 雪很大,风也很冷。 红娘将闺女绑在胸前。唯一叫她安心的是,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皮毛做的。暖和。外面的襁褓看着破旧,但里面的棉花却是新的。她身后绑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她准备的干粮。只分了一小部分塞在胸前,方便随时取用。她穿着一件极大的棉袄,立马就显得含胸驼背,跟个罗锅似得。 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长得好就是原罪。 城门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蜷缩着这么一对母女,没有什么人发现异常。 孩子睡的很踏实,没有哭闹。她也想着,等天亮了,城门打开了,她该朝那边走。 这个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人人都知道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知道自己是反贼的女人。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又摸了摸肚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自己,而带累了孩子。 她觉得很累,也有些困。但是却不敢合眼。天太冷了,有些人一觉睡过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城墙上突然传来号角之声。她一下子醒了。 真的要打仗了。 散落在城门洞里的人,瞬间就乱了起来。推推搡搡,红娘知道自己挤不过别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她紧紧的贴着墙,等众人都散了,她才沿着城墙的里侧走。她想起了一个躲避的地方。 城墙下,偏僻的地方,总会被一些乞儿或是无家可归的人刨出一个个不大的洞做安身的地方。如今,这里是最好的安身之所。 走出了二里路,听见马蹄声,她再也不敢在外面跑了。看见一个必须蹲着身子才能进去的洞口,她也没有犹豫,直接就钻了进去。这种地方,一般只够容纳一个人。而这个洞里,也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他身上只有单衣,身子已经僵硬了。这是冻死的。她浑身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只能将孩子牢牢的护在怀里,蹲在洞口,这个死人的脚边。洞口挂着破败的草席,从草席的破洞往外面看,路过的大部分都是穿着草鞋的人,他们在往城墙上聚集。 这就是陛下的兵将吗? 看到这些,红娘心里闪过明悟,怪不得他要跑,这样的人怎么能打仗呢? 队伍的领头的,穿的都是厚棉袄,大靴子。可跟在后面的大多数人,还不是一样衣不蔽体。怪不得不愿意打仗的,这些人穿着草鞋,在雪地里跑,哪里及得上坐在火炕上,或者守着篝火舒服。 紧接着,城外响起喊杀声,一声声震得人耳朵疼。 孩子发出呜呜的哭声,她赶紧将孩子的嘴捂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将里面的药给孩子喂了下去。 这是安神汤。喝了就睡。 外面的血腥屠杀,她不想叫孩子看见。 不大一会功夫,又有马蹄声传来。她紧张的向外看,就看见披着大斗篷的殷三郎。他骑在马上,马前面坐着的是双儿,他用斗篷将双儿紧紧的裹在里面。 红娘不由的发出一声轻轻的耻笑声。都已经逃跑了,还不忘带着女人。就那样的马驮着两个人跑?能跑的了吗? 昨晚,她还寻思着,这人虽然无情,但是还算是个能成事的人。至少他能狠心,将女人孩子给抛弃了。今儿才算是看明白了,他也不过如此。 然后,叫她愕然的是,殷三郎后面跟着百十个人,都是所谓的‘重臣’和亲卫。 但是殷家的其他人,一个都不见。 比如大老爷,比如三老爷,还有三位小姐。都不见。 这怎么逃跑不带着亲爹亲妹子,却带着一个丫头跑了。 这都什么逻辑?不知道殷家的人被朝廷抓住,就是一个死吗?就是暂时抓不住,要叫这满城的百姓抓住,死的更惨。 朝廷还会有顾虑,太残忍了认为是有伤天和。可百姓谁管这个,打不成肉酱才怪呢。 自从有了义军,家里的东西被抢了,女人被欺负了,男人要不跟着入伙,就得给他们做苦力。 这满城的人恨都恨死他们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在这里再待下去。她怕将来满城的人会迁怒她。 她静静的等着,才半天时间,这城里城外就安静了下来。 不大功夫,就听见城门被打开的声音。之后,是整齐的脚步声。 她缩在里面,暂时不敢出去。这一等,天就快黑了。 然后,街上响起了敲锣的声音。 有将士在满城的走动,喊着叫大家不要惊慌,朝廷已经收复了这里。 另外,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已经熬上了粥。灾民可以去领一碗清粥。 红娘心里舒了一口气,静静的等着,看有没有人去。她离北门不远,慢慢的就有粥的味道传了出来。 她这才借着夜色,往城门口去。 此时,这里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红娘也跟着排过去,不想,就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刚才骑马进城的,就是四郎……”这是殷家三老爷的声音。 红娘飞快的瞥了一眼,另一边的队伍里,可不就是一身要饭的装束,脸抹的乌黑的印老三吗?这个人有点讨厌,每次三郎不在,他看自己的目光里,透着一种叫人恶心的yu望。她可不敢叫这人发现自己。 另外,他们说的四郎是谁?难道是……殷三郎羡慕又恼恨的殷家四郎? 就听另一个声音道:“……连爹他都不认,还能认咱们?” 这是殷家大老爷的声音 红娘摸了摸肚子,觉得也许京城,她还真有必要去一趟。 自己孤儿寡母,没有庇护之所,只有京城,或许还有契机。 四爷此时也很烦恼,尤其是看到被铁头带进来的三个姑娘的时候,更烦恼。 殷桃,殷杏,殷娥。 算是堂妹吧。 看三人的穿着打扮,也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只是看着四爷的眼神比较陌生。 “家里的其他人呢?”四爷问年纪最长的殷桃。 殷桃鼻子一抽,“都走了!三哥带着他的丫头跑了。爹和大伯也不见了。我们跑不了,就躲到柜子里。最后被人找出来了……” 四爷心里就更恼怒了。男人都走了,撇下几个姑娘,在这乱糟糟的世道,她们会面临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吗?这也幸亏是铁头心里有数,叫人围了县衙,没叫人冲撞了。 一个个的都是畜生。 四爷也就不问了,出门就叫了铁头,“叫两个妥善的人,将她们护送回京城,叫夫人看着安排。” 所以,两天后,林雨桐就看见了被送回来的三个姑娘。 林雨桐一点都不想管,可十几岁的孩子,不管能怎么办? “……我奶和小姑就找不见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我娘大概也活不了了,还有二哥二嫂……”殷杏拉着钱氏的衣襟,“二婶……你别不管我。” 钱氏皱了皱眉,将袖子就收了回来。这丫头比殷桃有心眼,她宁肯多关照点殷桃,也不愿意搭理这个殷杏。 林雨桐虽然对这几个孩子了解的不多,但一打眼,她也有自己的判断。 殷桃满眼血丝,哭的眼睛红肿。外面的披风齐整,但里面的袄裙却全都是褶皱。这就证明,这披风是下马车的时候才披到她身上的。这么冷的天,在车上不能动,就更需要这样的衣服来御寒了,她为什么不穿。除非这衣服之前就不是穿在她身上的。而且,她的裙摆褶皱的最厉害。只能证明她下马车的次数最多。裙子沾上雪,融化了再干了,就是这样的效果。有人护送,还要姑娘下马车,那么,殷桃干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替两个妹妹倒恭桶。 反过来看殷杏,脸上还涂着脂粉。身上的衣服齐整,可看着却偏偏穿的最单薄。如今一来,就知道抱大腿。装可怜很有一套。 呵呵,这样的姑娘,她真心不会要的。 这宅子是殷家的,两家分宗了。 林雨桐觉得,安排到府外,才是最轻省的。 相比起殷桃殷杏,殷娥脸上带着生人勿进的阴郁之气。见谁,都给欠了她百八十两银子似得。 正说着话,程峰就来禀报,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自称是殷家的人,来求见夫人。 林雨桐皱眉起身,对钱氏道:“娘,那我去看看。” 钱氏点点头,然后又摆手,这是叫自己去看,但是不叫自己接手的意思。 林雨桐笑笑,表示了解。 红娘就是这么出现在林雨桐面前的,“……求夫人搭救。民妇做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恩情……” 林雨桐看看她,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低头又看了看她的肚子。 红娘脸臊的通红,“夫人,这孩子以后不会姓殷……您放心……” 姓殷不姓殷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雨桐转着手里的杯子,“你大概不知道,我们两家是分了宗了。” 红娘愕然。 “收留你也不是不行……”林雨桐看着红娘,“给你们另立门户,你觉得怎样?” “另立门户?”红娘不解的看向林雨桐。 “……你的身份以后就是殷三郎的妻子,你现在在京城就是作为人质的。”林雨桐漫不经心的道:“当然了,还包括了他的几个妹妹……以后也许有更多的他的家人……” 第494章 寒门贵子(48)二更 寒门贵子(48) 红娘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自己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 她的手轻轻的拂过闺女的小脸,冰冷的感觉叫她的心缩了一缩。好半天,她才咬牙看着林雨桐,“夫人,您要我为您做什么?” “做什么都愿意?”林雨桐问道。 红娘又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我愿意。只求夫人能饶过我的孩子。叫他们平安长大……” 林雨桐抬眼看红娘,“起来吧!” 林雨桐又打量红娘,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是个聪明的女人。甚至不光是聪明,还坚韧。在那样的境况下,她的选择可能是最正确的。她委身与三郎,给她们母女挣了一个喘息的机会。然后能在三郎颓势的时候,果断的走开。之后又能顺利的坠在送三个姑娘回来的马车后面,一路到了京城。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孕妇带着三岁的孩子,何其艰难。 但是她办到了。很多人可能都不齿红娘,可世上的女人要都像红娘一般聪明理性,她们的命运或许就不同的。 她留下这个女人,一方面是嫌弃殷家麻烦,叫给红娘处理正好。另一方面,也是看准了三郎的弱点。 红娘的出现,给了林雨桐一点解决北方之事的灵感。不管怎样,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如果能不战而胜呢? 未尝不存在这个可能! 林雨桐心里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但是还不成熟。很多东西,都得跟四爷商量,靠四爷完善执行。 她慢慢的收回思绪,看着站在下面战战兢兢的女人,“你想多了。我没想着要你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只做好一件事,叫这一伙子人少惹麻烦就行了。” 红娘愕然的抬头,“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林雨桐一点都不掩饰对殷家其他人的厌恶,“我会给你们安排一所宅子,每月也有米粮菜蔬供应,其他的我就不管了。至于你担心的,因为反贼家眷而被牵连的事,就是多虑了。你现在是反贼的家眷,可等殷三郎投降了,你不就不是了吗?一般对于主动投降的……朝廷还会给个爵位来安抚。衣食无忧还是不用愁的……” 红娘嘴角抿了一下,“民妇听夫人的安排。” 一方面,她确实没有第二种选择。另一方,以自己对殷三郎的了解,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做坏人吧,良心又没丢掉。算是一个好人里面的坏人,坏人里面的好人。而他本身,最大的本事不是蛊惑人心,而是识时务。如果,能给他一个爵位,不管大小,她想,他都会马带着人投降的,连考虑都不用。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来,不光是自己了解殷三郎,这位夫人更了解这个殷三郎啊。 林雨桐将陈宏叫来,吩咐了一声。 第二天,在离殷家两条街的一条胡同里,红娘正式落户了。 胡同最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屋舍都是青砖大瓦,正房带厢房,还带着两个小跨院。 里面的基本生活用品都有,住进来就能开火了。 转天,又有三个姑娘被送了过来。这就是自己的小姑子了。 殷杏拉着一张脸,进了一间厢房,就把门甩上了。紧跟着,就听见里面的骂声:“是死人啊,都不知道烧炕。屋里这么凉,这是要冻死我吗?” 殷桃有些惶恐的看了红娘一眼,“红……不,不是。是三嫂。三嫂,杏儿就是脾气不好,没坏心。灶膛里有木炭吗?我给她拢点木炭点上。” 红娘一把拉住殷桃,“如今京城里买不到什么炭,连柴火都没有,能省就省吧。如今就咱们几个女人,都住上房吧,在一个炕上住,挤一挤,还暖和。” 反正,都是不受待见的。有那点炭火,自然不能委屈自家闺女。谁不嫌弃,谁就跟着她住。太太平平的相处也就是了。再说了,她正儿八经的小姑子是殷娥,隔着房的堂妹凭什么给嫂子脸色看。才不惯她的毛病呢。 殷娥是大房的姑娘,而殷桃和殷杏是三房的姑娘。 红娘知道殷桃好性子,绵软到了半点脾气都没有,就赶紧道:“你帮我去看看小丫,我给你们烧点热汤。” 殷桃到了新地方,只能无奈的看了殷杏的厢房一眼,转身去了正房。 殷娥坐在屋里的炕上,跟小丫面对面的玩丢石子。殷桃坐过去,才发现炕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冷,炕头还有一个土灶,灶上的壶里还冒着热气。这屋里其实没那么冷。 她想叫殷杏过来,就被殷娥一把抓住了。 “别叫她。”殷娥抿了抿嘴,“你没看见红……三嫂,还有……四嫂都不喜欢她吗?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说着,就低声道:“刚才路过胡同口,那里坐着个要饭的,你看见了没?” 殷桃摇摇头,“杏儿一路叫骂,我只顾着她了,哪里有空瞧外面。要饭的怎么了?” 殷娥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就摇摇头,“没……没怎么了?就是看着可怜罢了。”说完就低着头,又小声问,“你说,我娘还有我两个姐姐,是不是还活着?” 梅氏和梅芳梅香吗?殷桃想起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女人的下场,不由的白了脸。 殷娥也想到了什么,不由的小声嘟囔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死,我娘和姐姐却……” “谁没死?”殷桃问殷娥道。 殷娥赶紧摇头,“没……没谁!你听茬了……” 殷桃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听差了吗? 而此刻,林雨桐却收到了四爷的信,还有一盆开的正好的梅花。 再过两天,他就回来了,这叫林雨桐心里不由的欢喜起来。这些日子做什么都觉得没精神,就跟身体断电了似得,没有动力。 她这边正高兴,程峰却进来,小声道:“夫人,黑七来了。” “叫他进来吧。”林雨桐收起桌上的东西,想着又是哪里出了什么大事。 黑七进来,十分的规矩,眼睛不敢乱瞟,只恭敬的垂手站着,“夫人安好。” 林雨桐轻轻的‘嗯’了一声,“怎么了?哪里又出事了?” 黑七赶紧摇头,轻声禀报,“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发现了一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来禀报夫人一声……” “你说。”林雨桐指了指凳子,叫他坐下。能郑重其事的过来,总归不是小事。 “花枝巷里有一家ji馆,□□芳园,小的听说,有一个□□、情的姑娘,在打听四爷的事……”黑七说着,就停顿了下来。 林雨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四爷又不是去那里的人。她不解的看向黑七,“打听了吗?这春、情到底是什么人?” 黑七就一愣,“不管什么人,只要夫人不喜欢,小的替您做了她。” 林雨桐满头黑线,忙道:“你将爷想成什么人了?爷从不去那些脏地方。你马上打听清楚这个人是什么来路,我怕是别人埋下的钉子。” 黑七心道,这夫人也是够傻的,这世上哪里有不吃腥的猫呢?不过自己的本分做到了,将来要用自己的时候,主子能想起自己也就行了。如今主子怎么吩咐,他自然就怎么做了。 看着黑七出去,林雨桐有些烦躁。不是因为不相信四爷,而是嫌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麻烦。她实在是害怕,这个沦落ji馆的女人,是殷家的人。 几辈子都没这么多糟心事。四爷还是四爷的时候,尽管妯娌多,但是都是有教养的人。那时候可是皇家的宗室,能不大吗?但那真心不觉得有多难过。 上辈子,也都是自家的家长里短的小事,真说起麻烦,那真算不上。关键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不管是跟印家,还是跟林家,都有了感情的。当心理接纳了,那么所有的麻烦都不再是麻烦。她真不觉得自己碰上过多极品的人。就是印臻的奇葩亲妈,也就折腾了那么几次,平时见都不见,能有多糟心。 可现在不一样啊。你说分宗了,但是谁不知道血缘亲近。这要真是殷家的女人沦落到那种地方,这名声怎么办? 真没人在自己和四爷背后指指点点的? 还不定将来史书上怎么记载呢? 黑七回来的很快,见了林雨桐带着几分尴尬,“主子……” 林雨桐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的重了,“说吧!这世道,什么事都可能有。” 黑子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低声道:“那个春情,才卖到ji馆的时间不长。是四爷接手京城以后,放进来的第一批灾民。听说也是姓殷的,但具体叫什么,时间短,小的也没细打听。只知道,她是被她亲娘偷偷卖了的。卖了五两银子。” 林雨桐眼前直冒金星,气的:“那姑娘……多大岁数?” “十六七岁的样子。”黑七的头垂的更低,“但也可能卖了她的人不是亲娘……” “这话怎么说?”林雨桐扭头问道。 黑七就低声道:“据说,那姑娘的亲娘年岁不小了……这年龄对不上!”六十岁的人能给十六岁的人当祖母! 可林雨桐的脑子却嗡的一声…… 第495章 寒门贵子(49)三更 寒门贵子(49) 林雨桐活了几辈子,什么事情都见过了,但始终做不到无动于衷。 就说这世上当长辈的。有老秀才和林家老太太宁愿死,也不连累子孙的人。也有殷家的老两口坑起子孙没完没了的人。 要是她没想错,如今那个沦落ji馆,叫做春、情的姑娘,就应该是殷幼娘。 谁不知道老爷子老太太对这个小女儿是疼爱有加啊。可如今呢,这份疼爱变成了什么?还不是一样,在关键的时候,被亲娘给卖了。 这姑娘,说起来,给林雨桐的印象不深。除了被养的娇了一些,真的没什么毛病。 要是不管,自己心里先就过不去。再就是她如今在那样的地方,消息也算是灵通,迟早能打听出来四爷是谁。到时候嚷嚷开了,更糟。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人都得赎回来。 “你去,马上去办。”林雨桐对黑七道:“手底下干净点,别叫人联想到其他地方去。人要是赎出来,先安置在外面。之后该怎么办,我叫人通知你。记住,叫她闭紧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得教会她。” 黑七也就一点都不多问了。马上转身出去。 林雨桐却在屋里转了两圈,才起身,这事。得跟殷老二和钱氏说一声。对殷家,她和四爷都没感情,只不过得更顾着殷老二的感受罢了。 对殷老二来说,即便这些亲人再伤他的心,但还没到了见死不救,恨不能对方死了的地步。 时候不早了,里间亮着昏黄的灯,想来即便没睡下,也已经准备休息了。 “娘,您睡下了吗?”林雨桐在窗外问道。 钱氏又不能说话,殷老二披着衣服起身,这肯定是四郎媳妇找自己有事。只不能半夜叫自己这个做公爹的。 “你娘没睡。”殷老二应了一声,那边钱氏已经披着衣服下炕开门去了。 林雨桐被钱氏拉进屋里,给林雨桐掸了掸落在肩头的雪。 殷老二这才从里间出来,“怎么?四郎那边有事?” 林雨桐就先笑道:“没事,过两天就回来了。”然后才坐下,看了公婆一眼,低声道:“下面的人刚才来禀报,说是……说是发现了小姑……” “谁?”殷老二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你说谁?” “小姑。”林雨桐看着殷老二,眼里有些不忍,“虽然没打听出真实姓名,但根据描述,八成就是小姑。” 钱氏忙指了指外面,意思是人现在在哪? “我已经打发人去赎了。”林雨桐赶紧道。 “赎?”殷老二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给人家当丫头?她在家里都恨不能有丫头伺候着,哪里会当丫头。赎回来是对的。以后叫她伺候老爷子,也能长进长进。” 林雨桐看殷老二的神情,心道一声,果然! 到底是亲的,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割舍不下。 钱氏就拉着林雨桐的手,然后竖了一个大拇指,之后又抱孩子的姿势摇了摇。这是先夸林雨桐事情办得好。至于那个抱孩子的动作,她一时还有些不解,不由的看向殷老二,难道说殷幼娘是钱氏抱大的? 殷老二解释道:“你小姑跟四郎年岁相差不大,有了四郎以后,老太太那边就没奶水了,偏偏你小姑没断奶,老哭。后来,是你娘喂了大半年。都快两岁了才断奶。” 原来如此。 这叫林雨桐的话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殷老二多精的一个人啊,一看林雨桐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先问道:“怎么就至于卖身呢?外面那些灾民,不是天天都能领到粥吗?要是肯干活,一天还有半斤粮食的供应呢。这就是在家里,一个人也就消耗这点东西。怎么就至于……” 这也就是最叫林雨桐生气的地方。 她抿了抿嘴角,好半天才道:“说是亲娘给卖了,卖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 这年头,达官贵人都跑去南边了。小户人家的银钱都留着买粮食呢?谁家还买丫头。 殷老二的心里一揪,“卖……卖……卖去哪了?” 林雨桐垂下眼睑,就不说话了。 殷老二马上就懂了,“是……脏地方?” 林雨桐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心里也堵得慌。 殷老二就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来,“我以为她是不待见我,谁知道她是谁都不待见,对谁都不如对她自个亲。她都快六十的人了,可你小姑才十六啊。她怎么忍心……”说着,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了西屋,那是老爷子的屋子。 大晚上的,林雨桐和钱氏都不好跟进去。 就听钱老二的声音道:“……您醒了?可是听见了?我娘把幼娘卖到窑子里去了!这下您满意了?那样的女人,你早该管了。这些人你干什么去了。看着她作妖,还以为多能耐呢。你这辈子,连女人都管不住……” 老爷子这会子也是老泪纵横,人都活着,当然是好事。可如今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他摆摆手,一副拒绝的样子。 这是嫌弃殷幼娘不干净,不叫接纳的意思。 “畜生!”殷老二面色一变,捂着胸口,“畜生!总骂我是畜生,是孽障!倒是谁才是畜生,谁才是孽障?” 林雨桐就看见殷老二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的出来了,“四郎媳妇,明儿,将老爷子送走吧。分宗就彻底的分干净,以后,这一对老畜生的事,不用再跟我说了。你看着办。等人送走了,叫人给我把那屋子收拾一遍,我嫌弃脏!嫌恶心!” “是!”林雨桐应了一声。其实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有殷老二真的斩断了最后一点情分,这才算真的断了关系了。 钱氏朝林雨桐点点头,打发林雨桐回去歇着,然后扶着殷老二回了里屋。 第二天,红娘看着被扔过来的老爷子,心里就一叹。反正老爷子除了不会说话,手脚都挺利索,只要供应一日三餐,剩下的也就不用操心了。亲祖父,自有殷桃殷杏去伺候。 等到了晌午,又送来一位满身风尘气的姑娘,红娘心里就叫了一声苦。 怪不得那位夫人说什么都不要这些人,别说是她那样的尊贵人了,就是自己,这心里都开始犯膈应了。 不过好在这姑娘进了门,就接手了老爷子的事。虽然眼神看起来阴测测的,但至少比那个殷杏安静。只是跟这些人在一起,对小丫真的好吗? 她想,她以后宁愿把小丫送到那位夫人身边当丫头,也不叫她跟这些人在一起呆。都没有一个正常的。 见到殷娥跟殷幼娘嘀咕,她也不管,爱干嘛干嘛。别惹麻烦就行。 “……真是她?”殷幼娘眯着眼睛问殷娥。 殷娥点点头,“真是她,我看清楚了。大概现在还在胡同口那条巷子里呢。” 殷幼娘二话不说,就转身出去了。 她一双小脚,又在那样的地方呆过。早就不在乎抛头露面了。 一路的走到巷子口,看见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墙角的地方,破棉被子里,盖着一个人。 她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母女俩就这么面对面的看着。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狂喜。而殷幼娘却桀桀怪笑了起来。 “你还活着呢?”殷幼娘一脸笑意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看殷幼娘的穿着,“我的儿啊,我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见不到呢?”殷幼娘小声道:“娘不是说,那个地方是个客栈吗?说里面的老板娘是娘认识的熟人吗?娘不是说,叫我在那里等着娘吗?我的娘啊,您怎么不来呢?女儿等不到你,这不是出来找你了吗?” 老太太面色一僵,“儿啊!这世道,人总得活下去。能活下去,比什么都要紧啊。你别偷跑,在里面找个体面的人,哪怕年纪大些的,肯花钱买你回去做妾,这辈子就算是享福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再说了……你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住嘴!住嘴!住嘴!”殷幼娘的面色变的有些狰狞。这逃荒的路上,自己的亲娘,就不停的用自己的身子换吃的。到了京城,有人施粥了,总算能活下去了,结果,转身,她将自己给卖了。 想起这些事,她浑身都打颤。然后呵呵的又笑起来,“娘啊,您跟我回去吧。咱们现在有家了,是您宝贝孙子三郎的家。我爹也在,赶紧跟我走吧。” 老太太一愣,“果然是三郎,我就知道我孙子最有出息……” 殷幼娘就呵呵笑着点头。 到了门口,殷幼娘笑道:“三郎媳妇有身孕,为了您的重孙,您先别进去。我先给您熬点驱寒的汤药……” “应该的,应该的。”老太太坐在门口的门墩上,等着。 殷幼娘转身句去了ji馆,从老鸨子手里买了一副哑药,回来就端给老太太了。看着老太太喝下去,她才畅快的笑。 “我不会叫你死的!你就在这里好好的活着。”殷幼娘咬牙切齿的看着缩在台阶上的老太太,然后给破碗里倒了半碗猪食,“我的娘啊,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林雨桐知道了,也不过一叹。这些事她不问不听不管。她这会子心里全都是四爷,他这会子该到城外了吧…… 第496章 寒门贵子(50)一更 寒门贵子(50) 四爷回来的时候,是半夜,一点都没有扰民。 这叫林雨桐没有一点准备。她坐在炕上,围着被子看条陈,门就被推开了。 林雨桐刚一皱眉,就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得,惊喜的跳起来。抬起头,可不正是四爷一身风雪的进来的。 “爷!”林雨桐喊了一声,叫要往下面蹦跶。 四爷一个箭步上去,先是一把扶住她,“小心点着凉。”然后,才把她又塞进被窝,用被子裹好,“我身上凉,你好好先坐着。这屋里也不比以前,两个炭盆顶着什么用?”看来得赶紧找个更妥当的闲置的宅子了。住在北门口,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 林雨桐坐下,伸手给四爷解披风,然后拉着他直往他身上扑。 四爷就笑:“这才没几天,就想成这样了。” “你再不回来,我觉得自己就快断电了。”林雨桐缠着他,“真的快断电了。” 四爷就闷闷的笑:“这是要充电啊。” 林雨桐就咯咯的笑,可就是要充电了吗?说笑归说笑,林雨桐还是赶紧问他,“饿了吧。”说着,就把早就放在空间里的饭菜端出来,温度还是刚出锅的时候,“快吃点。”在外面能吃什么好的。 四爷笑着去里面简单的梳洗,才坐在去,“还是家里舒服。” 那是因为你的年纪,早过了喜欢出去冒险的那个年龄段了。 林雨桐边给四爷夹菜,边说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京城的事。尽管大概的事情四爷都知道,但终归是信短事杂,细节说的不清楚。 四爷一边吃,一边听林雨桐说。 有外面的事,也有家里的事。 “辛苦了。”四爷端着碗,就抬起头来,“以后,尽量不把这些论七八糟的事都丢给你。” 其实除了四爷不在这一点不习惯,其他的时候,林雨桐还是觉得挺充实的。 说到京城里的乱子,林雨桐有些无奈:“……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乏冒险的人。” “只要诱惑够大,就总会有人前仆后继。这没什么新鲜的。”四爷轻轻的哼了一声,这就与那些跟着三郎跑的人是一样的道理。若是投降了,他们要么是死,要么是被打回原形。若是跟着三郎,换个地方,依旧是抢来就享受。“爷还以为好歹三郎要拼上一拼的,结果呢,根本就没怎么打,人就跑了。除了脑子不够使唤的,冲锋陷阵丢了命,剩下的全都溃散的溃散,投降的投降了。这仗打的没半点意思。” 林雨桐这才低声道:“无谓的伤亡确实没有必要。” 四爷的手顿了一下,抬头问林雨桐,“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爷以为,殷三郎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林雨桐说着,就抬起眼睛看四爷。 四爷轻笑一声,有点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了,“他有野心,但却对权力没有执念。许以利益,便能合作……” 林雨桐点头,“他一到这世上,就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总是站在上帝的视角去看人看物。却根本无法真的去融入这个世界……”做人做事,太过于理所当然。岂不知,单凭一个人想去对抗整个世界的礼教规矩,本身就是异想天开和愚蠢的。如果再把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当成他的陪衬,那就更是傻上加傻了。林雨桐摇摇头,“其实,他最喜欢过的,大概还是以前的生活,醉生梦死,纨绔放荡。要是谁能给他这样的生活,他还真就是毫无半点反抗之心的人……而且,不管怎么说,殷家这一支,关系实在是亲近,若是真没有一点表示,只怕真要落一个刻薄寡恩了……一举双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四爷端起碗,将碗里的粥都喝了。这才放下筷子道:“你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行。只是……能使用三郎这个人形工具的有效的范围大概在灾的区域内……不过,这也就够了……” 两人说了半晚上的话,才歇下。又折腾了半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 平叛昌云县最大的收获不是一个小县城,而是彻底的掌控了西山大营,并且顺利的扩兵整编了。 嗅觉敏锐的,已经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了。 进可攻,退可守。 连朝廷也得掂量一二。 年节就在跟前了,朝廷突然给四爷了一道圣旨。封四爷为镇北侯。 当然了,来宣旨的太监收足了金银以后,就不再强求四爷跪着接旨了。理由是四爷平叛受了重伤,不便接旨。 同时赐给四爷的还有一套城北的侯府。 五进的侯府,虽说不小了,但比起雍王府还多有不如。 林雨桐跟四爷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在这里估计得住些年呢。得好好的拾掇拾掇。” 四爷一笑,这是知道要跟朝廷打持久战啊。“搬过来吧。这边有地龙火墙,冬天暖和。” 殷家就这么几口人,搬家一点也不费事。只是林家这一次,却没有跟殷家一起住。 “如今京城已经算是安稳了。”林济仁十分坚决,“我们自己住出去,也是一样。” 四爷和林雨桐这次都没有阻拦,四爷好像早就想到了一般,“宅子我给岳父安排。这次您不能推脱,也不大,只有三进。足够住了。另外,两位舅兄就到军需组上任,如何?岳父这里,我也想请您帮忙,我这里正缺军医大夫……” 有了差事,就有了俸禄。不比开药铺强吗? 林雨桐见金氏欲言又止,就笑道:“您放心,不叫我爹去上战场的。” 她想成立一个培养医疗兵的地方,只要现在有了班底,这就是以后医学学堂的构架了。 金氏这才放下心来。 林家的宅子,离殷家只隔着一条巷子。一边住着铁头,一边住着李方。 安全上没有太大的问题。 在外院,找了一个清幽的院子,是给四爷做书房用的。 仅仅四爷的院子,当初跟出来的王五几人就不够用了。 四爷忙着筹划大事,但后宅的事,从无到有的安排,林雨桐也觉得很费脑子。 这第一条,就是家里的下人,从哪里来? 按说,外面的灾民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可这没经过□□的人用起来根本就不顺手。那些世家大族的底蕴,体现在另一方面就是有数不尽的忠仆。 林雨桐和四爷,全都是有下人没下人都行的人。可这根本就不是谈平等的时候。上辈子,家里还有好几个保姆,一人还配备一个司机呢。那可是现代的社会。 更遑论现在了。你非要说我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光是世家大族,勋贵大臣们看不起,就是街上的乞丐都对这样的人没有敬畏之心。 先进一步那是超前,先进十步,那不是被人当成疯子就是被人当成傻子。 所以,她现在得把这个家给立起来。 家,不光包括家人,还包括了下人。 林雨桐叫黑七查一查,看看有没有沦落在外的,被旧主卖了的仆从。这样的人规矩喝礼仪都懂。用起来顺手。 黑七一愣,好半天才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林雨桐不喜欢磨磨唧唧的人。 黑七这才低声问道:“主子可忌讳用阉人?” 阉人? 太监吗? 这个,还真不忌讳。 以前四爷跟前的苏培盛,那都成了人精了。忠心没问题,能力也不错。 尽管以后不打算再用太监,毕竟多少不人道。但现在已经存在的太监,你不用他,他就只有饿死这一条路了。 所以,林雨桐并不忌讳。 “只是,这用太监,也都是有规定的。就是皇子,使用太监的数目,也都有数。”林雨桐隐晦的提醒道。 叫人看见了,多少有点僭越的嫌疑。 黑七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主子,您是不知道。这太监宫女,不仅宫里有,如今,这内廷司,还养着太监宫女好几百呢。这些人没有朝廷的配给,每天都有饿死冻死往外抬的人。这都是之前选上来,教了规矩,准备等着宫里的主子备选的。如今,都是在等死……” 林雨桐吓了一跳,“真有这事?” 黑七心有戚戚的点点头,“……物伤其类,小的这心里难免就……主子,这些人,谁如今给他们一口饭吃,谁就是救命恩人。他们要是伺候的不好,有的是人愿意伺候。所以,他们不敢不尽忠……” 林雨桐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 她心里掂量了一番,才道:“要用倒是也不是说不能用。”要是怕惹眼,遮盖一二也就是了。太监本身也是男人,只是没有了那个玩意,身体激素肯定出问题了。只要适当的用药,什么尖细的嗓音之类的,完全就不会有。至于那些兰花指什么的,这完全就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见黑七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林雨桐才点头,“行吧,明天咱们就去瞧瞧。”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一个侯府需要的下人,至少都得一二百人。再加上以后要是添了孩子,人手需要的更多。她还真不知道这里面能不能挑出那么多合适的呢。 第497章 寒门贵子(51)二更 寒门贵子(51) 内廷司,其实相当于以前的内务府。 这也是离皇家最近的地方。凡是内廷司的大小官员,都跟着圣驾南下了。 这里除了几个管事的太监和嬷嬷,就没有其他管事的了。 再说着管事的太监嬷嬷,要真是有本事有门路,早就去了主子跟前伺候了,也不会在这里教导什么新人。 说到底,这些人的本事肯定是有。但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志。 林雨桐想在这几个管事的身上好好下下功夫。要真是能找到几个能独当一面的,那就真是轻省了。 内廷司,一排排平房,塞着不少的人。只前院,当衙门用的地方,有三间的正房。 苏嬷嬷看着吴春来,低声道:“你这旱烟也别抽了,身上带着这味,不着主子待见。” 吴春来果然将烟袋锅子收了,“你说的对,是该收了。” 一边的平嬷嬷却耻笑一声:“这就叫上主子了。我看未必。” 苏嬷嬷看了平嬷嬷一眼,笑了笑,却没有说话。是不是主子这事,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找一条活路。反正现在看着,能叫他们重新出人头地的也就是据说要来借人的这位主子了。 她看不上人家,觉得人家是乡下的丫头,可哪朝哪代开国的皇帝出身高了?还不都是一水的泥腿子。 现在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有什么意思?等会子人来了,还不定怎么俯首帖耳呢。 吴春来咳嗽了一声,“都小心着点,这位可是伸手就能把人的脑袋拧下来的住,说错一句试试……” 屋里顿时就没有声音了。 自从林雨桐前些日子镇压了要闹事的,如今市井坊间传的越来越离谱了。什么力大无穷,百发百中,一只手就能拧断一个壮年男人的脖子。就差没说她是三头六臂了。 尽管都知道这是传言,可信度不高,但就算是打折扣了,这那城南被血染红的雪,结成的冰,却是做不了假的。 总归一句话,就是这人真的会杀人。 平嬷嬷有些不敢的挪了挪屁股,“我也就是说,这到底现在还只是个侯府……”以前京城那些老牌的侯府,谁家敢给他们脸子看。 话还没说完,门就推开了,又进来一对三十来岁的男女。 “都下头的那些小崽子们都说了,叫他们好歹收拾干净些,别叫主子觉得腌臜。”郑继和往火盆跟前凑了凑,这内廷司,如今就只有这一个火盆了。 苏嬷嬷却赶紧问刚进来的周嬷嬷,“……这些丫头,你可看好了。有些不能用的,就赶紧剔除出去,别叫主子看见……” 周嬷嬷笑道:“老姐姐,这话不用叮嘱。保准一个个的干干净净……” 吴春来这才起身,“那就成了,把人都赶紧叫出来,都站好了。” 郑继和就赶紧起身去搬了凳子,在凳子上铺上崭新的垫子,又伸手摸了摸壶里的水,确认是滚烫的才放心。这是一会子准备给主子沏茶用的。 可等几人出来,苏嬷嬷就先皱了眉头,拉着周嬷嬷道:“你是猪油蒙了心了!” 周嬷嬷白眼一翻,“老姐姐嗳,您以前是皇后跟前伺候过的,咱们都知道您心里有谱。可我也不是傻的。我这么安排总有这么安排的道理。” 苏嬷嬷看着站在前面的姑娘,一个个的都是娇俏可人的,粗手大脚的,都站在后面。就气的不得了。真是自作聪明。 吴春来一把拉住要发飙的苏嬷嬷,轻轻的摇摇头,才道:“行了,不管怎么站,都是一样的。” 要真的不是个精明的,糊弄了也就糊弄了。要真是个精明的,人家该怎么选人,半点都不会受影响。再说了,她们心里看不起这位,不正是少了竞争的对手,何苦去提醒她,还落不到好呢。 苏嬷嬷这才闭嘴不言语了。 平嬷嬷和周嬷嬷相视一笑,多少有点得意。 “来了来了!”大门外跑进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子,“来了好几匹马……” 骑马来的?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就赶紧到门外迎接。 苏嬷嬷远远看着,打头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位披着红狐狸毛披风的小妇人。她头戴红宝石做的发箍,简单到了极致,却也昂贵到了极致。耳朵上坠着一对金叶子,别人戴着是俗气,这位夫人戴着倒边的雅致了起来。身上的料子是缂丝的大红骑马装,脚上瞪着一双鹿皮靴子,全都是她没见过的样式,去却偏偏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她以前也是见过不少夫人的。可没有一位比这位亮眼,比这位张扬。没裹脚的夫人,她就只见过蒋夫人。但这样在外面骑马的,真没见过。 就见她跳下马来,手里拎着乌黑的马鞭,手腕处,羊脂玉镯时隐时现。手指上,带着的不知道是什么宝石,透明的,闪着耀眼的光。 浑身上下,就这么几件首饰,可却也搭配得当。一下子叫人觉得气质卓然。 看着她下马走来,苏嬷嬷一时还愣住了,她以为又看见旧主了。不是长的想象,而是这位夫人跟已经亡故的皇后,气势何其相像。 直到被吴春来拉了一下,苏嬷嬷才醒过神来。赶紧跪了下去。 她的心扑通通直跳,她觉得她真是疯了,一个是贵为国母的皇后,一个是乡下郎中出身的村姑,怎么会一样呢? “都起来吧。”这个声音年轻,带着漫不经心。她从自己眼前走过,只能看到一双精致的靴子。 原来女人不是只有三寸金莲才好看的。苏嬷嬷心里泛起这样的想法。 等站起来,她果然看到平嬷嬷和周嬷嬷两人脸上的神色凝重。 该! 你们就作吧。 几人快步跟到里面,林雨桐已经在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了。刚一打照面,几个人的神情,她就尽收眼底了。她端起茶碗,轻轻的撇了撇茶沫子,却没有喝。 平嬷嬷都一直看着她的动作,觉得这礼仪上有些不同,但却能感觉到,她的动作也一样优雅,跟粗俗半点关系都没有。 于是,赶紧笑道:“夫人,您要看的人都已经召集了,现在要看吗?” 林雨桐头也不抬,“那就叫吧。” 这动作,这语气,这强调,跟宫里的主子们好似也没什么区别。 这几个心里就打鼓了,难不成真有天命所归这一说,要不然解释不通啊。 等林雨桐抬起头的时候,下面都已经跪满人了。“起来吧。都把头抬起来。” 站在前面的,一水的好长相。 林雨桐心里跟明镜似得,从两个太监和三个嬷嬷身上划过,随即就收回了。 她抬手指了指,刚好指的就是吴春来和苏嬷嬷,等两人上前,她低声吩咐了一番,两人赶紧低头下去忙。 周嬷嬷笑道:“夫人,老奴给您换杯热茶?” 林雨桐摆摆手,指了指一直垂着头的郑继和,“你去吧,我尝着你泡了的茶味道还不错。” 郑继和猛地抬起头,然后赶紧应了一声,去换茶了。他知道,这位夫人根本就没喝茶,而且茶还热着呢。之所以叫自己换茶,就是有选中的意思了。 周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有前程,谁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待着? 可这夫人真的是看出什么来了,还是误打误撞,她有些拿不准。 等回头再看,下面站着的人已经分成几对。 丫头这边,凡是小脚的,都先剔除。然后在大脚的里面,再按照特长分。会打算盘,会认字的,会刺绣的,会厨艺的,会园艺的,会梳头的,会按摩的,分的十分仔细。 而太监却只分识字和不识字的。 然后五个人一组,到林雨桐跟前,叫她挑。 面相周正,不小家子气,大大方方的,收拾齐整了,看上去像是读书人的,这是第一类。标准就是四爷以前身边的太监的模子。 机灵的,看着有几分圆滑气的,这是第二类。跑腿应酬还真少不得这类人。 再就是老实本分的,这类人用着叫人放心。 挑挑拣拣的,丫鬟挑了八十来个,太监倒是挑了一百多人。 管事嬷嬷却只交了苏嬷嬷,太监就是吴春来和郑继和了。 林雨桐回了府里,先去了四爷书房。这会子屋里也没旁人,她就先坐下了。 “这些人,爷也过过眼。”林雨桐还是更相信四爷看人的眼光。 四爷就递了茶过去,“先暖和暖和。一会子我细细的看了,再安排差事。” 这一个家里,得好几套班子呢。前后院还都不能搭着。繁琐又麻烦。 林雨桐跟四爷掰着指头算,“这还缺了外院账房,内院账房,库房要配着的人。” 以前当皇后,手里用的都是现成的。可现在呢? 四爷就挠头,“咱们宁愿现在麻烦点,做到一步到位,也省的孩子们将来麻烦……” 第498章 寒门贵子(52)三更 寒门贵子(52) 家里突然进了这么多人,殷老二和钱氏都不习惯。 殷老二看了钱氏一眼,才小声跟四爷和林雨桐道:“我跟你娘,现在这日子,过着挺舒心的。不要什么伺候的。粗活有人干,饭有人做,衣裳有人洗,这就是以前想到不敢想的额日子了,还要怎么着?”说着,他又撇了钱氏一眼,更小声的道:“再说了,那有钱人家的,弄一屋子小丫头……是吧。叽叽喳喳的,这也不消停啊。你娘不爱热闹……” 而不管殷老二说什么,钱氏都这么垂着眼睑坐着。 殷老二就又瞄了钱氏一眼,教训四爷道:“还有你,你也要记着,别管现在你当了多大的官,以后要……怎么怎么的,你都不能对不起你媳妇。咱们家就是泥腿子出身,那些富贵人家的毛病可别学。什么左一个右一个的,这不好,是不是?” 林雨桐就瞧见钱氏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而这边殷老二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仿佛是受了鼓励一般:“你瞧瞧你媳妇,整天忙的,你有今日,你媳妇得有一半的功劳。” 四爷就抿嘴笑,跟着赶紧点头。 殷老二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就是你大哥那,我跟你娘也是这个态度。你大嫂是不好,但那也是明媒正娶娶回来的。”说着,他就看向林雨桐,语气里多杀带着恳求:“要是你大嫂那边有了身孕,孩子我们养。她是个拎不清的,身体……这么养着,不出屋子也出不了大事。就这么过吧。”总比弄一屋子小的,折腾个没完没了强。 林雨桐心说,这婆婆别瞧着是个哑巴,可这论起驭夫的本事,还真是一般人比不上。瞧瞧,人家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连眼神都不带给一个的,这边就由男人出面,把可能存在的隐患都给掐了。 殷老二就道:“你们给我们找个大点的院子,我们以后在里面种种菜就挺好的。那些请安啊,什么论七八糟的,都不要往我们跟前带。”省的一个做不好,叫人家笑话。“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去挑几个老实本分的太监和粗苯的丫头来,跟我们干干院子里的粗活,也就成了。” 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四爷和林雨桐考虑,另一方面,这也是安钱氏的心。 钱氏不乐意水灵灵的丫头往殷老二跟前钻。 四爷赶紧道:“那行,以后您这院子,就叫郑继和管着吧。” 林雨桐暗暗点头。郑继和的性子,聪明,谨慎,不爱出风头。 两人转身出来,就把人叫出来,看看怎么分配好。 郑继和一听能跟着家里的老太爷,心里就欢喜。跟着长辈,身份在那里摆着呢。虽然不如跟在主子爷身边权力大,但却谁都不敢小看。就连主子爷身边的人都得先客气三分。这好差事上哪里找去?他赶紧跪下,给主子磕头。 “你以前在什么地方当茶?”四爷问道。 郑继和低声道:“回爷的话,就在御书房的茶房。” 御书房的茶房,不是本分又谨慎的人,进不去。 四爷点点头,“多长几个心眼,别叫人作妖。” 林雨桐又补充道:“你挑十个人小子,十个丫头过去。都要老实本分,要叫我发现有不安分的,调三斡四的,别人我不问,板子只往你身上打。” 郑继和心里一紧,赶紧应了。见主子没什么要叮嘱的,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四爷伸了伸懒腰,“以后府里的账房,就叫程峰这小子管着吧。” 能写能算的,够用了。 程峰抿嘴一笑:“我还是乐意跟着爷。每天看爷见不一样的人,也能知道点眉高眼低。” 这小子倒是机灵。 四爷却摆手,“你先在账房待着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问问夫人。端茶倒水的,反倒是委屈了你了。以后,爷还得大用你呢。” 相比起王五几人,这孩子算是长在四爷和林雨桐的眼皮子底下,说是下人,差不多当半个弟子在教导了。 程峰点点头,“我听话。” 林雨桐就笑,这孩子是个会顺杆爬的。一句听话,把他的位置摆的极好,当下人要听主子的话,当弟子要听师傅的话。 等程峰下去了,林雨桐才拿出笔,“账房交给程峰,库房交给王五,采买还是交给陈宏,李剑依旧跟着爷外出,外院就交给吴春来。” 王五老实,门房要八面玲珑,他不行。倒是库房正需要这样老实的人。 四爷点点头,“就这么定吧。倒是家里的护卫……不好找。” 可不就是这个最难吗? 正说着话,又有人求见四爷。淋雨通过起身,“你见人吧,我回内院了。”她除了见见四爷的心腹之人之外,其他的时候,她很少在外院露面了。 进了院子,门口就站着两个丫头,目不斜视,等林雨桐走进了,才微微的福了福身。 再往里走,游廊上又站着人,远远的就行了礼。这是怕主子在外面有事吩咐怕找不到人伺候专门准备的。 正房的门口,两人十三四岁的丫头,屈膝挑帘子。然后苏嬷嬷带着八个丫头就站在正厅里。 林雨桐坐在榻上,就有个个子不高的丫头,递了茶水来。 “早上起来,给我温盐水,一点点盐就好。其他时候,没有告诉你,你就给我温开水。等晚上睡前,给我蜂蜜水。” “奴婢樱桃谨记。”樱桃一一记在心里,喜好都告诉你的主子,真的算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 林雨桐叫人都下去,只留了苏嬷嬷。 “说说你的事。”林雨桐端着茶杯,看向她。这个女人也不过三十来岁,第一次看到自己就有些失态,这总不是没有原因的。再说了,新到身边的人,谁能一上来就百分百信任呢。 苏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之前在先皇后身边当差。看到夫人身上的仪态气质,老奴一时恍惚……” 林雨桐手一下子就顿住了,看来还真是捡到宝了。这在皇后身边当差的,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是泛泛之辈。 “先皇后娘娘难产而亡,小皇子三岁而殇……”苏嬷嬷的声音带着颤抖,“原本,老奴这样的,早就该给主子殉葬了。是老奴的一个同乡,将老奴救了出来。别的地方都太惹眼了,只有这内廷司,算是一个没人爱搭理的地方。” “同乡?”林雨桐抬起眼睑,看向苏嬷嬷的眼神就有些犀利,“什么样的同乡,肯为你冒这样的风险?” 苏嬷嬷不敢抬头,但也不敢撒谎,在这样的人面前,只让她觉得简直就是无所遁形。 “老奴不敢欺瞒主子,这个同乡就是吴春来。”她说完,就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的四爷,也看着跪在下面的吴春来。 “就是为了一个同乡,才到内廷司的?”四爷看着吴春来的眼神,有些犀利。 吴春来抿了抿嘴唇,这位比皇上还叫人害怕。他知道,但凡今儿有一句假话,等着自己的就是一个死字。 “老奴以前在御书房当差。”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自己都像是要忘了一样,“当时,老奴的师傅,跟冯內相正争的火热……” 冯內相,指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冯海。这人能当皇帝的一大半家。阉党的头子说的就是他。 四爷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叫他继续。 吴春来抿了抿嘴角,“先皇后难产薨了,这是对外的说法。当时查到说有人在皇后的药里动了手脚……这事不知怎么的,就牵扯到老奴的师傅身上了。师傅知道事情要坏,就将老奴打了一顿,打断了两条腿,连胳膊也折了一条,然后将老奴扔到恩养所……” 恩养所,就是宫里的太监嬷嬷老了没处去,最后恩养的地方。皇家倒是大方,口粮倒是给了,可一层层剥下来,还不都是饿肚子。身上要是没银子,要不了半月就得饿死。缺了那里,就是个自生自灭。都说太监爱银子,没银子以后有什么保障。 他收回思绪,仿佛是回忆着当年的苦痛,“……正是这一出几乎要了老奴性命的苦肉计,叫老奴脱离了冯海的视线,又拿着师傅一生的积蓄,养好伤,花了不少银子,才钻营到了内廷司。” 好歹有个差事,不至于饿死。 “后来,老奴想给师傅报仇,想打听当年的事,这才绕了不知道多少道弯子,找到了当时伺候小皇子的苏嬷嬷。她是先皇后留给小皇子的人。可是还没等老奴弄清楚怎么回事,小皇子突然暴毙而亡……” 吴春来说着,浑身就慢慢的颤抖了起来,“老奴知道不该查,可一想到师傅……心里就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想从苏嬷嬷身上打听消息,老奴这才想办法,花钱打点,将她给救了出来……” 第499章 寒门贵子(53)一更 寒门贵子(53) 四爷端着手里的杯子,久久都没有说话。说实话,这次找到的人,光是吴春来和苏嬷嬷,就顶了大用了。 “你先起来吧。”四爷说着,就看了吴春来一眼,“以后,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心里得有数。把规矩都立起来。” 吴春来应了一声,这才起身。默默的退了下去。 苏嬷嬷此时跪在林雨桐面前:“……老奴感念他的搭救之恩,但是他的事,却真的是……帮不上什么忙。要是老奴提前知道会出事,小皇子就不会……其实颠来倒去,想要小皇子性命的人就那么几个,没有证据,猜也是白猜。不过,当时的承恩公一直规劝皇上远离阉党……” 林雨桐马上皱眉问道,“这承恩公是小皇子的外祖父还是舅父?” 苏嬷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低声道:“主子猜的不错,是舅父。” 若不是年轻,不会干出这个没谱的事。小皇子还小,连爵位都没有,离太子之位更远。又生活在后宫,接触最多的就是阉宦。你这个时候劝阻皇帝,不是要了小皇子的命吗?再说了,嫡出的皇子,挡了太多人的路,只要有人出手,相信很多人都乐意推波助澜。 林雨桐叹了一声,“你也不是不想为旧主报仇,只是仇人太多了,多到你连想都不敢想。” 苏嬷嬷瞬间就垂下了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吴春来之前看不明白,后来哪里还弄不明白?他师傅就是给人拿出来当替罪羊了。最近这几年,他不也都什么都不问了吗? 说到底,两人都是奴才。这皇家的事,轮不到他们出头。也出不了这个头。 林雨桐摆手,叫她退下了。她没有再问。只要知道她熟悉宫廷那一套即可。 忙到了腊月,这家里看着才有点样子。 针线房,厨房,浣洗房,洒扫房,礼房,林林总总的,基本成型了。 可也紧跟着得忙着过年的事宜了。 如今的京城,城门不再紧闭,京城一下子就活了起来。 从辽东西北各地,贩卖货物的商人,也络绎不绝。这些地方都是没有遭灾的,京城比往常高出两三成的物价,叫这些商人不惜冒险前来。 而四爷却在腊月,再一次离开京城,带人去了西山。 “非得现在去吗?”林雨桐给边给四爷收拾东西,边道。 四爷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才小声道:“……辽东和西北,却是有硬仗要打的。咱们这点人手,还是难以自保。只能从其他地方弥补了。” 其他地方指什么? 林雨桐看四爷,“……西山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兵工坊。”四爷在林雨桐耳边轻声道。 林雨桐眼睛一眯,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要改良武器。 四爷轻笑一声,“我心里有数,只不过是改进连射弩罢了。” 连射弩? 这还不算大改进吗?这玩意距离近的话,不比枪的威力小。 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这东西可不能流出去。要不然……”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放心,我去十几天,年前肯定回来陪你过年。” 看他雄心勃勃的样子,林雨桐只能将嘴里的话咽下去。亲自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带着人走远,才转身往回走。 过年的事,她哪里顾得上。这会子,她得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的资料履历整理出来,连同这些官员的家庭关系。在年前,年礼要先送出去的。 少了谁都不行。 而且这赏赐东西也是有讲究的。家里的老人,妻子,子女都得顾忌到了。表示对他以及他的家人都十分看重。 苏嬷嬷看着林雨桐一家一家的安排,半点没有出错,她心里还是不由的惊了惊。“主子,还是有不少人家托人来打听,问咱们哪一天宴客?” 林雨桐手一顿,“初六吧。正月初六咱们宴客。所以这宴席的东西,你心里也要有谱。今年的情况特殊,东西肯定准备的有所欠缺,但咱们也不讲究那些,实惠点就好……” 两人正说话,山竹掀开帘子从外面进来,“主子,外院转进来的帖子。” 帖子一般没事都是先收到外院,等晚上的时候,一起送过来。像是这样单独送来的帖子,还真是头一次。 吴春来办事很有章程,只能说着帖子有些蹊跷。 林雨桐接过来,翻开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京城府尹家的帖子,女眷要上门拜访。 真是奇哉怪哉!这京城府尹不是因病辞官,跟圣驾去了金陵了吗? 难不成?朝廷又另外派了人来?要是这样,可就有意思了。在这京城里还有自己得不到消息的事。 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吩咐下去,要是人来了,就请进来吧。” 帖子上写的是明天拜访,那明天就先见见。 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叫人给四爷送了信。估摸着,四爷不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放下手里的事专门的回来一趟。 林雨桐将帖子放回桌子上,心里就慢慢的掂量开了。这京城添这么一个人,必然会叫刚稳定下来的人心又开始涣散。 本来打算晚上叫了黑七过来问问怎么回事?这京城的大门一开,难道就成了漏子,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察觉。不想黑七倒是自己先来了。 “主子,这事,还真是小的的疏忽。”黑七低声道:“这位新上任的府尹,是方长青方先生的同胞兄长。小的只以为这是回家来祭祖的。”毕竟很多人家走的急,祖宗祠堂还在这边呢。打发长子回来祭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谁能想到,这位却是新上任的府尹。 林雨桐点了点头,手里没有官员的任免权,就是叫人憋屈。“不完全是你的错。仔细盯着吧。” 方家。 方长青跟兄长方文青相对而坐。 “……你就不该来!”方长青面色实在说不上好,“在江南谋一个知府,以大哥的资历,并不算困难。何苦跑回京城,我就不信大哥看不出这里面的凶险。” 方文青不过而立之年,此时被弟弟这态度也气的一个倒仰,“那边的官位,如今是那么好谋的?你知道吏部挂着多少人吗?一个空缺,四五个人争来斗去。我索性就往北边来,这边的空额不是都空着吗?” “空额!”方长青喘了一口粗气,“这空额你也想?还真是不怕死啊。为什么朝廷将这些空额空着,那就是谁都知道,这地方朝廷控制不了。好嘛,人家躲都躲不及,你倒是一头给撞进来了。那你告诉我,你这个府尹怎么当?要是给皇上当忠臣,那你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那位殷四爷想怎么剁吧你都行。要是你想投效过来,那你也得回头看看,咱们方家的大部分人还都在江南……” 方文青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是担心你大哥我夹在中间难为。那倒还不至于,你不也在京城过的风生水起吗?赵王殿下都给咱们家送了好几次赏了。明显对你还是十分看重的。可到了京城,一打出你的名号,里里外外的都卖你几分面子,还是很管用的,……” 你跟我能一样吗? 方长青这话险些冲口而出。赵王利用自己来拉拢殷四爷,殷四爷也利用自己在缓和跟朝廷的关系,防止朝廷彻底拒绝北运物资。 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并不好过。 以后,闹不好两方都不会信任自己。他都恼的不知如何是好呢?大哥倒好,直接就跑来了。还想效仿自己。 这能效仿吗?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幕僚,一个白身。而他呢,坐镇府尹,民事都归他管,这不是硬是要从人家殷四爷手里分权力吗? 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方文青不在意的挥挥手,“我自有打算,你别管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说我好容易从京城跑到金陵,才安顿妥当了,又从金陵跑回京城。这几个月全在路上颠了。你就心疼心疼你大哥我,好歹叫我歇上两天。” 方长青只得无奈的先站起来,“你给四爷下帖子说要拜访了吗?” 方文青摇摇头,“殷总兵府上?还没有。不过你嫂子给殷夫人下了帖子了。” “已经送过去了?”方长青愕然的道。 方文青点点头,“送过去了。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什么出身,这套规矩他们也不一定懂……” “大哥!”方长青猛地大喝一声,“你……你……你要想平平安安的,你现在最好亲自去一趟殷家,送帖子去!” 方文青眉头一皱,“我叫人打听了,殷总兵不在。” “那也去!”方长青半点都不妥协,“立刻!马上!” 方文青的嘴角抿了抿,看着方长青的目光有些复杂,“……二弟,是赵王殿下给我谋的差事……你现在这态度,不觉得有问题吗?你要闹清楚,你究竟是谁的人?” 说着,就甩袖出了书房。 留下方长青满脸的愕然,既而面色大变,青白交加了起来…… 第500章 寒门贵子(54)二更 寒门贵子(54) 今儿来例假了,林雨桐睡的比较早。都已经迷迷糊糊了,苏嬷嬷进来,隔着屏风低声道:“主子,外院传了话来,方先生来了,要见夫人……” 林雨桐刷一下就挣来了眼睛,有些烦躁的道:“这大晚上的……见什么见?多大的事?天塌下来了?” 苏嬷嬷听见里面的声音,才亲自进去撩开帘子,服侍林雨桐起身。 “先叫人请去书房坐。”林雨桐打了个哈欠,肚子倒是不疼,就是涨的有点难受。 樱桃递了个热帕子给她,轻轻的擦了脸。山竹又给她将头发轻轻的挽起来。 有人伺候,不用动手的日子真好。 林雨桐带着人到前院的时候,方长青已经等了不少时候了。 看着前呼后拥的林雨桐,他是越来越想不起那个女飞贼的样子了。明明才过去没多少天啊。 屋里伺候的,只留下吴春来。 林雨桐端起杯子,看到里面是姜枣茶,就端起来喝了,心里又添了几分满意。 方长青等了半天不见林雨桐问,才低声道:“我大哥上任的事,我事先并不知道。” “赵王的意思?”林雨桐挑眉,看向方长青。 “呵呵……”方长青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这也不是赵王的错。我也不能怨人家。是我先背主的,不能怨赵王不信任。” 林雨桐看了方长青一眼,“背主嘛……你还真谈不上。认真算起来,你是给我们出谋了还是画策了?都没有吧。最多当了一个监察官,还是非正式的。做的,也都是给京城百姓服务的事,连俸禄你都没领。这算什么背主?在某种程度上,你对我们只是报以善念,但心其实还是向着赵王的,我想,我没说错吧。” 方长青嘴角动了动。其实这份善念,他只是给予了她。其他人,他根本就不想低头,尤其是对着她的男人低头。 他转着手里的茶杯,“我想让我大哥回金陵,这个府尹我来做,夫人以为如何?” 林雨桐诧异的看向方长青,然后淡淡的笑了笑,“朝廷的任命可不是儿戏。方先生,对于方大人出任府尹的事,四爷自有计较。” 与其叫精明的方长青来做,林雨桐当然更倾向于方文青了。 从今儿这帖子就能看的出来,方文青大致的性情。 这兄弟俩都傲气,可方文青的傲却浮躁的很。在林雨桐眼里,这样的人反倒是容易对付了。 方长青眉头狠狠的皱了皱,“不管夫人和四爷怎么想,方家都无意与四爷为难。”他突然站起身,“在下家中还有一幼妹,今年刚刚豆蔻之年。林家大爷也堂堂一表人才,稳重厚道,堪为良配。不知……” 林雨桐端着茶盏的手就顿住了。这是什么意思?要联姻吗? 豆蔻之年是多大了,才十二岁吧? 可林大哥今年都十九了。到了这个年龄没有成亲,是因为之前订过亲,可那个订过亲的姑娘染了时疫病死了。那一年染时疫的人多,也没传出什么克妻不克妻的话。再加上那家人也厚道,半点没说林家不是的话。逢人就说是自家闺女没福气。林济仁和金氏投桃报李,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还是把前来提亲的都挡回去。而且透出话,三年内不定亲。这对女方,算是极为尊重了。 本来过了今年,也确实应该说亲了,可偏偏遇上如今这事。林大哥和林二哥的婚事,就变得不再简单了。 方长青猛地提起这一茬,叫林雨桐在心里难免掂量了起来。 好半晌,林雨桐才道:“方先生,你知道,我是当妹妹的,又是出了嫁的姑娘,这娘家的事,我只能提,却不能做决定。方家乃大族,林家却是小门小户。这事,还得我跟家里人商量了才好回话。” 没有应承,但也没有拒绝。 林雨桐没有用哥哥的婚事联姻的意思,但一口回绝,却也未免太打脸。 许是方长青也是想表达一个态度,而自己不拒绝又何尝不是态度呢。 再说了,林大哥和方家的姑娘相差了七岁,这个年龄悬殊,即便回绝,也有理由啊。毕竟按着年龄算,林大哥算是那种等不起的人。 方长青果然就不再说起这个话题,反而掏出帖子,“本来家兄要亲自来一趟,只是这一路上奔波,着实辛苦,在下就亲自请命,替哥哥跑一趟。” 林雨桐抬眼,叫吴春来接了,“方大人真是太客气。” 方长青见林雨桐说话不咸不淡,心里知道,人家这是看破不说破。心里不由的泛起苦涩。大哥到底是用什么做依据,觉得乡下的放牛娃就没本事的呢。本朝的开国皇帝还是杀猪的屠户呢。谁比谁高贵了? “很晚了,就不打搅夫人休息了。”方长青只能起身告辞。 林雨桐点头,叫吴春来亲自去送了。 她这才由苏嬷嬷扶着回内院,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着这些世家大族的事。 第二天起的就有些晚。 方家的大夫人白氏上门的时候,林雨桐正在吃早饭。 苏嬷嬷皱着眉头,“主子,这位夫人来的有些早了。” 本来应该是提前下了帖子,然后在拜访的当天,早早的打发下人先来问,什么时候来主人家有空。这位倒好,紧着她的时间说来就来了。 “请去花厅坐吧。”林雨桐慢条斯文的喝着碗里的红枣粥,半点都不着急,“上茶端点心伺候着,也就罢了。” 她昨晚还有点生气,今儿连气都气不起来了。出身不高,这是事实。 而花厅里坐着的白氏,脸上的神色多少有些凝重。从一进门,她就觉得,这一点也不像个粗鄙人家。下人们进退有度,行止端正。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不管是方家还是白家,都是大家族。这里面的门道,她知道的很清楚,说到底,不过是主人家强,下人就规矩。主人家不强,就少不了被这些下人左右。 她端着手里的茶,看着桌上的点心。就有些恍然,这个林氏,绝不是个好糊弄的。 正想的出神,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门帘撩起,就见一个仆从簇拥的小妇人走了进来。 浅粉的锦缎小袄,湖绿的裙。这样的颜色,在冬天穿,竟然也能压得住。就见那妇人头上只带着只珠钗,耳坠倒是红宝石的。她双手交叠着放在前面,盈盈走来。虽然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婀娜摇曳,但也步履款款,自有韵律。 “这是大夫人吧?”林雨桐含笑道:“大冷天的,倒叫夫人跑一趟。” 白氏这才回神,刚才盯着人家看,着实是有些失礼的,她温和的笑道:“想不到总兵夫人是这般模样,跟市井传言相差甚远,一时倒是失神了。还请见谅。” 林雨桐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咱们坐下说话。” 白氏笑道:“该去给老太爷老夫人问安的。” 林雨桐摆摆手,一点都不客气的道:“人来人往,他们嫌弃麻烦。” 这话叫白氏脸色顿时就变了一变。这是无心说的一句实话呢,还是敲打自己呢? 人来人往,这是说京城在人家的手里,上下都服帖。单单就自家想抗衡,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嫌弃麻烦,是不是也是殷四爷的态度,自家老爷就是被人家嫌弃的麻烦呢? 要是这话是无心的,那这林氏也未免太没脑子。 要是这话是有心的,这话说的又实在是不客气。 白氏心里琢磨了一回,才笑道:“是啊,是挺麻烦的。我们这次回来,也都是没声张。就怕叫大家知道了,麻烦了自己也麻烦了别人。听夫人说话,也是个爽利的人。其实之前,我倒是很少跟夫人这样的人一处说话的。” 林雨桐心里一笑,自己这样的人,是哪样的人。 要是自己恼了,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出身乡野,大概她马上回惊讶又愕然的辩解,文臣和武将家甚少来往的事吧,她会解释成,她说的是文武的差别。 毕竟自家现在算是武将,而不管是方家还是白家都是书香世家。 看来,收揽读书人,也该放在记事日程上了。 林雨桐脸上的神色半点都不动,突然问道:“听说方家还有一未出阁的姑娘?” 白氏面色瞬间一变,然后笑道:“没想到夫人也知道我家小姑。小姑如今年方十二,公婆想多留几年。等到及笄了,再办婚事。” 林雨桐忙露出笑意,“定的是哪家啊?” 白氏笑道:“还没定,但公婆的意思,也是想在知根知底的人家里找。” 那就是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林雨桐脸上的笑意不变,她倒是没有生方长青的气。只是通过这件事,叫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世家大族的事,绝不是小事。如果不能让其臣服,那么,是不是应该连根拔起呢? 第501章 寒门贵子(55)三更 寒门贵子(55) 送走白氏,林雨桐就不免失笑。 她突然发现,没有心胸,没有韧劲,还真就受不了别人骨子带出来的轻慢和不屑。 说到底,还是自身不够强大啊。 四爷是在腊月二十三才回家。 回来的时候,不仅带回来几筐子鲜菜,几头猪,十几头羊,百十条鱼,还给林雨桐带回来十几盆盛开的玫瑰。 “本来想剪下来给你带回来的,可这大冷天的,用被子包着也怕冻坏了花儿,我干脆叫人给连花盆一块,给搬回来了。”四爷说着,就只给林雨桐看,“都是最普通的野刺玫,也就这玩意冬天在暖房里能种活了。” 林雨桐自然欢喜,这刺玫花不大,黄的,红的,粉白的,倒也有些意趣,“如今还有这个,从哪淘换来的?”没被人给糟践了,也算是难得。 四爷就笑:“哪里要淘换?这附近的皇庄孝敬上来的。” “皇庄孝敬?”林雨桐拿着剪刀的手一顿,“他们会服软?” 四爷冷笑:“要么乖乖的孝敬,要么下面的兵油子就进去抢了。东西一样保不住,但区别却在于前者能保住性命。” 林雨桐也不由的一笑,“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这话在哪里都适用。” 四爷坐到炕上去喝茶,林雨桐叫人挑了两盆大红的,给钱氏送去,“摆在屋里熏屋子吧。” “这样的花儿,就适合开在山上,成片成片的,还有个看头。”四爷摇摇头,“这单一支拿出来,有什么可赏的?” 林雨桐一直就不会赏花,做了皇后,皇太后,还是不会赏花。虽然样子做的十足的像,要真是叫她说出个所以然来,那真不行。她到现在也没长出这根弦来,“只要瞧着新鲜喜庆,我都爱。” 四爷摇摇头,这就是没有文艺细胞的人。 林雨桐将方家的事给四爷说了,就跟把包袱扔了一样,再也不管了。反倒问起四爷改进兵器的事,“成不成?”这玩意,还牵扯到材料的限制,冶炼出来的铁合格不合格,零部件的精密程度能不能符合要求,要想做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四爷却点点头,“虽然跟设想的有差距,但还是相对可以。能用!” 能达到‘能用’的标准,已经算是不错了。 快过年了,四爷一样清闲不下来。不少人带着东西来求见,四爷还真不能不见。前院的大厨房,十二个时辰,都不熄火的。酒宴从来就不间断。中午接着到晚上,晚上喝到天明的,一点都不稀奇。 四爷以前,见的人真心不多。如今呢,是半点不能拿乔,必须是体恤下情的,跟属下是打成一片,处的跟亲兄弟似得。遇到要紧的下属,林雨桐都是自己亲自下厨,做好了给亲自端过去的。 别说是四爷不习惯,就是林雨桐都不习惯。 以前,也就是四爷的那些兄弟上门,林雨桐偶尔下厨。其他时候,谁敢劳动她?能记得叫厨房专门给谁添个菜,就是大恩典了。 两人忙着外面的事,还忙不过来呢。直到年三十,才算是暂时能歇歇了。 好歹跟家里人一起过吧。 谁知道又出了一件糟心的事。 殷杏扶着老爷子,站在门口要进来。 林雨桐看了苏嬷嬷一眼,“不见,那边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除非那个叫红娘的有事找上门,其他人一概不见。” 年三十要祭祖的,老爷子这时候过来,意思在那里摆着呢。 林雨桐就没鸟他。苏嬷嬷和吴春来要是连他们都摆不平,就真该卷上铺盖卷滚蛋了。 谁知道到了大年初二,林雨桐和四爷回林家的时候,又被金氏说的事气的一个倒仰。 “……也不知道那姑娘怎么这么厚脸皮!”金氏想起来就气,“怎么就缠着你大哥没完没了了?你说说,你嫁到殷家,殷家的姑娘再嫁到林家,这不是换亲吗?天天有事没事就往家里跑。我不给开门,竟然去外面堵你大哥……” 这姑娘说的是殷杏。 林雨桐安抚住金氏,“您放心,她再不敢来了。要是还来,您找我,我来出面。” 回去她就叫人叫了红娘。 “……我也不问你那些细节,只问你,这人你能不能看的住。”林雨桐气恼的道。 红娘就抬头道:“夫人,我给杏儿妹妹看了一户人家,不出正月就嫁出去,绝对不会再有这事。”说完,她有些欲言又止。 林雨桐也不催她,只看着她说。 红娘嘴角动了半天才道:“就是小姑她……夫人,府上是不是有个额头上带着疤痕的人?” 额头上带疤痕? 这不是黑七吗? “怎么了?”林雨桐皱眉道。 红娘就道:“小姑跟这个人,一直就没断了来往,我瞧着不妥当……” 林雨桐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晚上就叫人传讯给黑七。 林雨桐有几分怒不可遏,“你跟殷幼娘倒是是怎么回事?” 黑七‘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小的该死!” “你放肆!”林雨桐抬起脚就踹了出去。 如今,这功夫也练出来内力,黑七直接向后倒去。 黑七捂住胸口,“主子,小的想娶她为妻!明媒正娶,三媒六聘,绝不含糊。” 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你说什么?” 黑七的脸涨的通红,“小的也知道,自己年纪大,她年纪轻,……” “不是问你这个!”林雨桐的眼睛一下子变的冷然,“你要是觉得因为她跟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娶她……” “主子!”黑七一下子就抬起头,看向林雨桐,“主子!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这想法。” “那你频繁的跟她见面是为了什么?”林雨桐冷声问道,“当成是窑姐儿?” “不敢!”黑七苦笑一声,“小的年幼的时候,也是父母的掌中宝,疼爱有加。只是年岁慢慢大了,身体的残障也越发的明显了。父母看我的眼神就变了。变得厌恶,变得像是看见了脏东西。有一天醒来,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车上却都是被卖了孩子。小的想回家,只想回家,想回家找爹找娘。我拼命的逃,被人抓回去,打个半死,伤好了,我还要逃。半年我逃跑了五次,到底叫我给逃出去了。我一路乞讨到处打听,按着记忆找回家,都已经是两年以后了。我以为娘会欢喜,爹会高兴。可是到家里,才看见爹娘抱着弟弟,逗着他玩。我就站在门口,爹娘也没认出我来。娘拿了半块已经发硬的窝头,把我当成叫花子给打发了。” “小的就是被爹娘给卖了的。当日知道她也是被亲娘给卖了,心里就有些不好受。等后来,又碰上一次,才知道她爹现在也嫌弃她……主子,她是个可怜的人,我是真心想叫她过得好的。” “小的晚上去见她,绝对没有苟且,也不敢轻薄她。她是晚上害怕的睡不着。她说,逃难这一路上,一到晚上,她过得就不是人过得日子……从那以后,就落下毛病,晚上不敢合眼……我在外面守着,就只是在外面守着……” 林雨桐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她的过往,你都知道。你确实能接受她,一辈子对她好?要是不能,就别去招惹她。大不了殷家养她一辈子……” “主子!”黑七抿了抿嘴角,“小的这样的,凭什么嫌弃人家?小的当过太监,杀过人。以前,身上还有那样的残障。如今不仅年纪大了,脸上还有这样的疤痕。小的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见不得光的,谁愿意跟着小的。只有她嫌弃我的,哪里有我嫌弃她的?只是,因着她是殷家的姑娘,小的心里愿意,但却不敢说出来。要不是主子问,怕主子误会,小的一辈子都不会说。” 林雨桐不知怎么的,心里蓦然的暖了起来,“你先回去吧,我问问她,要是她愿意,就尽快把婚事办了吧。” 第二天,她就叫人接了殷幼娘过来。 “你是怎么想的?”林雨桐看殷幼娘低着头,浑身素净,虽然看不出风尘气,却也木讷枯槁,就不由皱眉问道。 殷幼娘先是愕然,然后就抿着嘴不说话。 林雨桐叹了一声,“你要是不愿意,嫌弃他的过往,我就叫人跟他说一声就是。你别有负担。公爹和婆婆心里都放不下你,总归是盼着你好的。” 说着,就叫苏嬷嬷去传话。 “我没嫌弃……”殷幼娘说着,就又低下头,拧着手里的帕子,“我最肮脏的一面都叫他看了,在他面前反而没那么难受。我这样的……哪里能嫌弃黑七大哥。他是个好人……是我配不上他……”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 晚上给四爷将这事说了,四爷也一副没想到的样子,沉吟了半晌,才道:“那以后,府里的侍卫,就交给黑七吧。” 第502章 寒门贵子(56)一更 寒门贵子(56) 殷幼娘的事,自然要跟殷老二跟钱氏说一声。 “成吧。”殷老二点点头,“能有个人搭伴过日子就行了。要能有孩子是万幸,要是不能有孩子,就收养个孩子,当亲生的养着吧。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姑爷又是你们能拿得住的人,以后不会吃苦遭罪,也就行了。” 两人把积蓄拿出来,都给殷幼娘添妆了。 黑七跟林雨桐商量:“属下想把家按在府里后头的巷子里。” 那里原本就是侯府的产业。只是给族人和府里成家的下人住的。 “属下以后在府里当差的时候多,这里离家里近便。二一个就是,属下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住的离侯府近,安全。” 林雨桐点点头,“后面都空着呢,你尽管去挑吧。” 有不少小两进的宅子,和不少四合院。要不了几年,就都住满了。现在住过去能挑个好的。 林雨桐又给了两百两银子,给他安家之用,“尽快操办吧。出了正月,就正式将府里的事情给担起来。” 黑七恭敬的应了,这才退了出去。 林雨桐问苏嬷嬷,“去叫人看看,爷在忙什么呢?” 四爷此刻面前坐着方家兄弟,两人是来拜年的。 方文青第一次见这位四爷,一进书房,就被震慑了一下,“侯爷真是个雅致的人。” 四爷一笑,猛地听见有人称呼他为侯爷,还真是有些新鲜。 他摆摆手,“附庸风雅罢了。方大人坐吧。方先生就更用不着客气了,你是我这里的常客。” 方长青叫了一声‘四爷’,这才坐下。 “侯爷,此次下官出任……”方长青侧着身子,正要往下说,四爷就摆摆手,“大过年的,咱们清闲两日。整日里都是案牍之累,今日里咱们也说一说闲话。”说着,就转移话题,“方先生,都知道你是才子,却不知尊师是哪位大贤?” 方文青就不由朝方长青看去,他本来进来想将衙门的事情,跟这位四爷沟通一二,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接他这个茬。只盼着方长青是个机灵的,能将话题给兜回来。 方长青仿若没看见他哥的眼神一般,自若的道:“在下的尊师,是吕恒吕先生。” “吕恒?”四爷手里转着杯子,“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方长青恍然失笑道:“四爷听过吕先生不奇怪。在下见四爷的书房里许多都是各部以前的档案,想必是在文档上见过吧。” 四爷点了点方长青,“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好似在刑部的案卷上见过这个名字,又好似在户部的案卷上也见过他的名字。看来,还真是为大贤。” “四爷好记性。”方长青笑道:“师傅他老人家两任刑部,三任户部,最后在吏部尚书上致仕。今年也六十有八了。” 四爷心里就有了些惊喜,“刑部,户部,吏部转了小二十年吧。那这天下的律令,钱粮,人口,赋税,漕运,田亩,还有这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他肚子里装着呢吧。” 方文青心里愕然。这位一下子看看到了问题的实质上去了。 方长青先是一愣,才苦笑,“四爷说的是,只是师傅他老人家喜静。这两年已经不问世事了。” 四爷点点头,“看来吕先生还在京城?” 方长青有几分为难的道:“先生在城外的……” “既然不远,如此大贤,更得登门拜访了。”四爷接口就道,“在城外什么地方?” 方长青嘴角抿了抿才道:“在雾灵山。” 四爷点点头,“改天一定拜访。” 四爷说是拜访,就真的要去拜访的。 “收拾东西,你跟我一块去。”四爷晚上回来就跟林雨桐道。 还真是想起一出事一出。 因为要出城,想当天赶回来,天不亮就得起床。 两人也不带下人,一人一匹马,凌晨两点,就往雾灵山赶。 到了山下,天还黑着呢。两人敲响了一户庄户人家,将马寄存了。这才往山上赶。带着礼物的车队,估计还没出城呢。 林雨桐呼吸着冷冽的空气,抬头往上看了看,“走着!好长时间没登山了。” 四爷就笑,“要是今儿天晴,咱们还能看一看这日出。” “要不是借着人家老先生的光,你还没功夫陪我出来走一走看一看呢?”林雨桐挽着四爷的胳膊,沿着满是积雪的台阶,往上走去。“你别说,这老先生的身体一定错不了。这整天上上下下的锻炼,呼吸着新鲜空气,绝对能长命百岁。” “是啊!”四爷看着被积雪掩盖住的山体,“人能长命百岁是福气。只是,爷这一趟,还是想请这位先生出山的。” “怎么?”林雨桐朝四爷看去,“您这是事先找了一位户部尚书不成?” 四爷摆摆手,“人家未必愿意,能请回去当个先生,不管是筵讲还是清谈,都是好的。” 林雨桐就懂了,如今的四爷在别人眼里,那就是大字能认识几个的粗人,他得摆出这个谦虚的姿态来,才能招徕读书人啊。 “这个人啊,也确实是有能力。”四爷边走边跟林雨桐道,“位居高位二十年,还能顺利平安的致仕,尤为难得!” 林雨桐就笑:“爷这想法倒是奇怪,不是应该‘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吗?这位吕先生,倒是十分‘工于谋身’呢。” 四爷点了点林雨桐,“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话是海瑞评价张居正的。一力主张改革的权臣张居正最后惨死,死后连一家老小也都没有善终。可与他同期为官的海瑞,却有了青天之名。这是为什么呢?偏偏,给张居正一个公正评价的,还就是这位海瑞。这不能不说是个讽刺啊。” 四爷的话没有接着往下说,林雨桐也没问。两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一路往山上去。 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在这空旷的山里,更加的清晰。 等两人一身汗的时候,还真登上了山顶。此时,天已经亮了,远眺,地平线上已经露出一丝红光。 “还真是叫咱们赶上日出了。”林雨桐兴奋的指给四爷看,“这初生的太阳,照在雪地上可真好看。” 四爷却看向另一边,“咱们扰了老先生的清净了。” 林雨桐这才转身,朝另一边的亭子上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 四爷含笑走了过去,抱拳道:“内子失礼了,惊扰到了先生。见谅!” 林雨桐跟在后面福了福身,又默默的退到一边。 那老先生回身,淡淡的笑了笑:“是镇北侯贤伉俪吧。天下景致,天下人共享,哪里有惊扰一说。” 四爷含笑抱拳,“老先生认识我们夫妻?” “长青是老夫那不争气的徒儿,他是昨儿夜里才赶到老夫这里的。”他说着,就一笑。 四爷就道:“还真是吕老先生。”说着,就又行了一礼。 吕恒呵呵一笑:“不要多礼,老夫如今就是个白身,侯爷再这么客气,可真就折煞老夫了。”说着,他就转身,指着已经升到一半的红日,道:“侯爷瞧这旭日,想到了什么呢?在老夫眼里,这缤纷乱世,生死荣辱,功名大业,都犹如那半片草叶,一滴朝露,阳春白雪一般,转眼即逝。而只有这旭日,一日复一日,悠然升起,悠然降落。老夫已经到了坐观云起云落的年纪了,侯爷可明白?” 四爷含笑微微点头,“没想到灵雾山还有这等美景。” 竟是对之前请吕恒的事,只字不提了。 林雨桐眨了眨眼睛,也没明白吕恒那一通感慨到底是想说什么。 看完日出,两人随吕恒到了吕家在灵雾山的别院,又坐而论道半天,说的都是些云罩雾绕的话。吃过了午饭,四爷才起身告辞。 此时,林雨桐准备礼物,也被李剑押送着送了上来。 而临出门的时候,四爷手里多了几份信。 见林雨桐好奇,四爷就递了过去,“是几封推荐信。吕先生推荐了几个人来。” 林雨桐这才恍然,这就是被拒绝了呗。 她撇了撇嘴,“说了那么多东西,不就是想说,他犯不着跟着冒险,蹚浑水吗?是这意思吧。” 四爷就忍不住笑,“什么话到你嘴里,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这些文人啊,就是酸。”林雨桐摇摇头,“一个个那心肝脆弱又娇嫩。要用他吧,你还得哄着他。我是不爱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的。” 四爷倒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都是书斋里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人,讲究是那份清静、寂静、雅静。这纷扰的乱世,他们还真就未必玩的转。” “那这推荐的人呢?”林雨桐低声道:“还不一样是读书人?” “不一样!不一样!读书人跟读书人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四爷一笑,“这可都是落榜的读书人……” 落榜的读书人? 少了一份清高,多了一份世故。少了一份清谈,多了一份务实! 第503章 寒门贵子(57)二更 寒门贵子(57) 四爷将这些推荐信上的人,列了一个名单给黑七,叫他派人去查查底细,然后再报上来。倒是没怎么着急。 “反正就是再急也急不来。”四爷倒是看的开。 林雨桐笑道:“不习惯吧。”以前是满天下的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随便挑。现在呢,想找几个用的顺手的,那都是一件艰难的事,这又是跟之前不同的。 “不习惯好啊。”四爷翻了个身,“要是总干一样的事,不也腻烦的很吗?” 这倒也是。 谁知道,两人前一天晚上,还为没人可用感慨呢,这转眼,就来了几百人。 这些人不用都不行,因为是殷家和林家宗族的人,甚至还包括了殷家和林家的姻亲。人数十分的庞大。 “三郎他造反,我们再不逃出来,叫人抓住了怎么办?全族几百口子都得掉脑袋。”族长一身褴褛的坐在四爷的面前,喘着粗气。 四爷摆摆手,“老叔,什么都别说,先洗个热水澡,吃顿饱饭,剩下的事情,咱们慢慢说。” 这突发事件,叫府里的人都忙叨开了。 府里有专门为了下人洗澡修的池子,男女都有。 这会子下饺子一样,两边的池子塞的满满的。 陈宏将整个京城成衣铺子的衣服都买回来了,“另外,还跟几个当铺打过招呼了,叫他们收拾当铺里的旧衣服被褥,一会子就送来。” 苏嬷嬷点头道:“几口大锅都炖着骨头汤,馒头也一锅一锅蒸着呢。后街的房舍,吴总管已经叫人去收拾了。晚上一定能安置妥当。” 林雨桐这才点点头,看着钱氏和金氏拉着殷家和林家的几个媳妇说话,她也没凑过去。 她得想想,这么些人以后该怎么安置。 “四郎媳妇。”林雨桐刚要转身,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女声叫道。 林雨桐回过头,一时没认出来这是谁。 “是我,我是你三婶。”何氏凑到林雨桐跟前,赶紧道。 她还要近前,就被苏嬷嬷挡住了。 林雨桐先皱眉,而后点点头,就道:“我叫人送你去见殷桃殷杏。” 何氏愕然的睁大眼睛,“她们……她们在京城?你三叔那杀千刀的也在?” 林雨桐还没说话,钱氏就一把拉住何氏,然后朝林雨桐摆摆手,叫她去忙。 钱氏不会说话,但是金氏会啊。 何氏就拉着金氏叨叨:“你说我这是什么命?男人带着闺女走了,把我撇下了。二郎又没了!” 钱氏就愕然的看何氏,好像在问,二郎怎么就没了? 何氏抹了一把眼泪,“还不是那作死的小娼妇,要不是她如今肚子怀着呢,我一定叫她给二郎陪葬。” 钱氏在人群里找,好半天在看到缩在角落里的小何氏。她瘦的厉害,肚子也刚刚显怀的样子。 “我的二郎为了那个丧门星叫人家给打死了。”何氏说着,就坐在地上嗷嗷的哭了起来。 钱氏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这二郎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还真是说没就没了。 “二嫂啊,你好命啊。儿子出息了。”何氏抹了一把眼泪,就道:“我跟大嫂是比不了的。”说着,就朝另一边一指,“你看看她,她是不敢到你跟前来的。咱们家大当家的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她就敢改嫁……” “改嫁?”林雨桐在屋里听着山竹转述来的事,“怎么就改嫁了呢?” 山竹摇摇头,“听说那位梅氏不仅改嫁了,还当机立断,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叫梅香一个叫梅芳的,一起都说了人家,什么彩礼都不要,就跟着男方走。” 林雨桐一愣,“她倒是个有决断的。” 苏嬷嬷一叹,“可不?这世道,女人要是没男人护着,还不定怎么样呢?” 要是老太太能将殷幼娘也在路上许配给年轻力壮的人,她也不会遭受那一切。说到底,还不是怕人家只肯要女儿不肯带着年老的丈母娘吗。 “那她怎么跟过来了。”林雨桐问。要是嫁了人,就不算是殷家的人了,跑来做什么? 山竹低声道:“也没嫁给外人,还是殷家族里的。母女三人嫁给父子三个。” 林雨桐脸上就有些尴尬,这事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样的境况下,也不讲究那么多。”苏嬷嬷开脱了一声。 林雨桐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也好,好歹拧成一股绳了。这日子也能一条心的往下过。” 四爷面前坐着的是仅剩的两个族老,还有族长。另外一位,是县里的蔡举人蔡全。另外一边的席上,坐着殷老二林济仁还有殷家林家年纪较长的人。另外就是宋氏的娘家爹,钱氏的娘家兄弟。 跟殷家能搭上边的,都一窝蜂的来的。 “四爷,真是久仰大名。”蔡举人举起手里的酒杯,“在下敬四爷。” 四爷端起来喝了,它如今也弄个不清楚这个人的根底,也就不便多言。 倒是族长尴尬的道:“还得四郎……不,还得侯爷看看,给这……乡亲父老一口饭吃。” 只字不提一家人的话,只说是同乡。 四爷就起身,端起酒杯道:“老叔这是打侄儿的脸呢。骨肉相连的,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扭头,见林雨桐正好进来,就笑道:“怎么安排的,听夫人的安排吧。” 林雨桐就借了四爷的酒杯,端端正正的敬了一杯酒,“待会儿,一家先领十两银子,十斤粮食。明天,我打发人挨家挨户的给你们发个军粮供应的册子。每月月底,凭着这个领军粮。” 她说着,就看向四爷,“我打算叫女人们跟着做做军服。” 四爷就看向族长,“老叔,这样安排,您看行吗?” 族长就一叹,这意思很明显了。只说女人家做军服,领一份军粮。那么男人呢? “咱们这些青壮年,都跟着到军营了混一碗饭吃去。”族长立马道,“这世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是个死,还不如能动的都去拼个前程去。” 四爷就端着杯子敬了酒,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晚上回了屋子,林雨桐才道:“这些好歹是子弟兵,比别人可靠些。” 四爷就道:“也得真的有本事才行啊。” “以后,这谁家要是有阵亡了,这一份军粮,一直要发放到他父母过世,子女成年的。”林雨桐拿着账册,“这个开销可真是不少。” 四爷扭头,“干脆从此以后,彻底分出内府和外府来。这后勤安置,你全都支应起来。把我院子对面那个院子给你腾出来办公。这府里还真是缺不少人呢。” 绕来绕去,又绕到人员上了。 两人对于这纷乱的事,还没理出一个头绪,结果正月十五,又出了一件叫人啼笑皆非的事。 这天,胡大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走了进来。他们身后,十几个壮汉抬了一个用黑布盖着的物件,看起来还不轻。 四爷给了胡大的面子,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跟着胡大到了院子外头,“你到底是耍什么把戏呢?” 他身后还跟着正在议事的李方铁头秦毅张丰等人。林雨桐也从对面的院子走了出来,朝胡大看过去,“这吵吵囔囔的,怎么了?” 胡大还没说话,那老汉就朝四爷跪下了,“小老儿乃是城外刘家庄的里正,得一宝物,特来献给四爷……” 四爷呵呵一笑:“你能的一宝物,自是你的造化。爷不能夺人所爱。行了,起来吧。”说着,就看向吴春来,“赏他十两银子,送出府去。”半点也不问所谓的‘宝物’是什么。 林雨桐就有些哭笑不得。四爷对这样的宝物已经免疫了。以前有人献上过带着寿字的石头,他不照样也没能万寿无疆吗?后来,什么白猴,白熊,凡是跟白的沾边的都被当祥瑞送来了,后来,他才明白那叫白化病。还有那长的特别长的谷穗,也被人说是预示着五谷丰登。后来,他知道那也许就是基因突变的结果。只要他乐意,年年月月,这天下的各州各府各县,总能找到取悦人的东西来。 现在,还叫他看什么祥瑞,四爷能有兴趣才奇怪呢。 吴春来赶紧递了银子过去。谁知那小老儿就是不起来,也不接银子,“四爷,这宝物,除了四爷,没人能用啊。小老儿就更是不敢了。”说着,他一挥手,对后面的壮汉道:“掀开来……” 林雨桐抬眼一看,竟是一把金光闪闪的龙椅。 她险些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这龙椅还不如四爷原来那一把看着威风呢。 关键是,坐着舒服不舒服,只有四爷知道。 相对于满院子的惊讶之声,四爷和林雨桐都太镇定了。如果细看,两人眼里还带着点不屑。 “四爷,这金塌就是小老儿要献的宝物。”那小老儿起身,指着那龙椅,“要说起这金塌,那可得从小老儿的祖上说起了……” 第504章 寒门贵子(58)三更 寒门贵子(58) “……原先,刘家村村口有一棵千年的古树,树高十多丈,树冠能遮挡半个村庄,几十个人合围都抱不住那树干。有天夜里,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道闪电一下子就劈到了树上。那么大的树顿时化为乌有。”小老儿神秘的道:“小老儿的祖宗,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道金光闪过,一条金龙从天上直扑地面,紧接着,这金塌就慢慢的从地底下给露出来了。先祖是大惊啊。这样的东西,那就是至宝啊。刚要上前将它搬出来,谁知道这椅子立马就消失了。地面上只有几个字,‘金塌出,真龙现’。这六个带着金光的字一闪就不见了踪迹。先祖也不敢声张,将这事给牢牢的记住了。并且代代相传到了小老儿这一辈。这都不知道相传了几代人了,但从来没有谁再见过。小老儿也以为是不可能的事,谁知道竟然是真的。小老儿昨儿出门,远远的,看见村口金光一闪,照在雪地上特别的明亮。这到了跟前一看,这金塌正缓缓的从地下升起来。您说……大家说说,这难道不是天意?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正是明主出世之时啊。四爷您到了京城,救人无数,如果您这样的都不是明主,那么谁才是明主?您正当顺应民心天意,登基大位。彼时龙吟四海,澄清九霄……” 四爷摆摆手,对铁头道:“将这老儿,连同那把镀金的椅子给府尹衙门送去。就说这人蛊惑人心,私藏违禁之物,叫方大人秉公办理吧。” 铁头犹豫了一瞬,才应了一声,一挥手,马上有人将一行人给押了起来。 “四爷……”那小老儿惊慌的喊道。 四爷看也不看一眼就往里面去了,倒是秦毅低声跟林雨桐道:“夫人,四爷这……太可惜了。” 林雨桐笑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现在,这大大小小自立为皇帝的人还少吗?真皇帝,假皇帝,想当皇帝还暂时不敢动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你数的过来吗。这个时候,要那个虚名做什么?那就是坐在火炉上烤。这个,只要是明白人都看的懂。在你们眼里,难道爷连这个也看不透。” 秦毅嘿嘿一笑,“夫人教训的是。” 那边听见林雨桐说话的蔡全对四爷笑道:“夫人不光是女中豪杰,还是女中诸葛。” 豪杰还勉强吧,至于诸葛,算了吧。 四爷摆摆手,“蔡先生过奖了,里面说话。” 蔡全赶紧客气的道:“怎敢扰了四爷的正事。四爷忙吧,在下告退。” 四爷眯着眼睛看着蔡全离开。 李方小声道:“爷,怎么?这个人有问题?” 四爷摇头,“说不好,有点蹊跷。好端端的,老家的人来的也未免太齐整,这要是没人在里面鼓捣,可能吗?要真是因为三郎造反的缘故,他们更应该四散逃开,隐姓埋名才是啊。怎么就都赶到京城了呢。谁组织的?目的是什么?这位蔡举人为什么就跟着老家的人一起来了?这么多的巧合放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看看吧,看看他们都想干什么?” 李方赶紧低声道:“属下会叫人紧盯着的。” 四爷应了一声,就不再理会了。他的事多着呢。 而此刻的方家,方长青看着自家的兄长,“大哥,这事真跟你没关系?” 方文青瞪了一眼方长青,“这跟我能有什么关系?我才回京城几天,你看那椅子,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吗?” 方长青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大哥,听我一句劝吧。我已经陷在里面出不来了。夹在这中间,要是没有个立场,迟早都是个死。大哥,你去金陵吧。不管以什么名义。” 方文青摇摇头,“你以为这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我就是现在知道人家不好惹,打了退堂鼓,回去了,赵王能饶了我还是朝上的那些大人们能饶了我?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方长青脸上就露出几分颓然之色来,起身慢慢的走出了书房。 他一路往镇北侯府去,到了大门口,也没人拦着,门子对他行了礼,就完了。他不由的有些失笑,自己到了这里,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这是没人拿自己当外人的意思吗? 到了外院书房,四爷也没叫等,就直接叫他进去了。 “吃过饭了吗?”四爷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要不,坐下吃点?” 方长青慢慢的走到四爷身前,双膝往下一跪,“四爷,在下方长青愿奉四爷为主,千难万险,在所不辞。”说着,额头就贴在了地面上,正式的磕了头。 四爷放下筷子,将方长青扶起来,“坐吧。不用行大礼。” 方长青低着头,“四爷,今儿这事,属下已经知道了。” “哦!”四爷重新端起碗,示意吴春来给方长青也上一碗,“你认为这是谁的手笔?” 方长青这次没客气的拿起筷子,才低声道:“不会是皇帝,也不是赵王。他们拉拢爷还来不及,犯不上拿这事试探。皇家的尊严刻在骨子里,所以,他们不会这么做。” 四爷点点头,“往下说。” 方长青捧起饭碗,“家兄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时间。所以,这不是家兄的手笔。” “你认为是反贼撺掇的。为的是转移朝廷在他们身上的注意力。”四爷舀了一碗汤给方长青推过去,说道。 方长青点点头,“属下得到消息,西北的赵汉山杀了总督何坤,反了!” “赵汉山?”四爷愕然的抬头看方长青,“说说,怎么回事?” 方长青端着汤碗,喝了一口才道:“这赵汉山乃是骁骑营将军,是何坤的心腹。不知道为什么起了嫌隙,大年初一年宴会上,赵汉山突然发难,借着敬酒的时机,用匕首直接刺穿了何坤的心脏,自立为汉王,彻底反了。只除了朝廷收到消息以外,这消息还没有传开。” “大年初一发难,这就是早有准备啊。”四爷挠头,“杀了总督,还没引起内乱。更说明这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你怀疑,他发难以前,已经想好怎么转移朝廷的视线了。是他想撺掇爷自立。因为京城的位置特殊,意义不同,所以朝廷的矛头就会对准爷,从而给他赢得时间。” 方长青点点头,“属下仔细推演了几遍,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如今,这个人最危险,西北道,驻扎驻军原本就有三十万……” 四爷倒吸一口冷气,“这还真是算得上是位枭雄了!” 方长青端着碗,开始吃饭,不去打搅四爷的思绪。菜的口味很好,哪怕是醋溜的白菜,也有一股子别样的清香。他心里一动,又赶紧收敛心神,这应该是她亲手做的。 他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子酸意,应该是醋溜白菜的醋放多了吧。 吃完放,吴春来就人收拾了碗筷。四爷转头问方青山,“依你看,应该如何应对?” “内外都得紧。”方长青转着茶杯,“家族之人多了,有弊也有利,端看怎么用了。” 四爷就点头,“我知道了。容我想想。” 晚上回去,四爷就跟林雨桐道:“方长青这人,还算是见机快的人。” 林雨桐扭头看他,她其实也没懂,这方长青为什么好好的就跑来表忠心了。 四爷摇摇头,“他是不得不选啊。一是,朝廷真到了穷途末路了。西北反了,这半壁天下就算是易主了。而西南,郑王以清君侧的名义也反了。” 林雨桐愕然,“这都是最近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四爷笑了一声,“我也是今天才收到消息。” 屏风外站着的吴春来,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刚才主子在书房,对方长青方先生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谁知道其实早就得到消息了。不光知道西北的事,就连西南的事都知道了。 还真是神鬼莫测,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还真就分不出来。 他收起心里那点琢磨主子的心思,告诫自己,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千万别问。 等到了被窝里了,林雨桐才贴着四爷的耳朵问道:“消息从哪来的?” 什么时候,消息网这么四通八达了。 四爷也同样跟林雨桐咬耳朵,“秦毅联系的商家,你以为爷就只为了做点生意?” “啊!”林雨桐惊讶的叫了一声,“没有比商家的消息更灵通的了。” 四爷拍了林雨桐一下,“睡觉!别一惊一乍的。” 林雨桐哪里安奈的住,“那咱们呢?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朝廷不是得更倚重咱们。” 四爷冷笑一声:“倚重?那却也未必。咱们就先按兵不动,隔岸观火,静待其变。以保境安民为由,快速扩军,加紧训练。”说着,他一顿,“至于其他的……先睡觉,等爷想好了,明儿再跟你说……” 第505章 寒门贵子(59)一更 寒门贵子(59) 第二天,林雨桐还没来得及问四爷想好了没有,就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爷……”吴春来进来还喘着粗气,叫林雨桐一度怀疑内院与外院是不是隔得有点太远了。 她示意樱桃给吴春来倒一杯茶,才道:“不急,天塌下来,有爷顶着呢!急什么?” 四爷把手里的馒头掰开,夹了林雨桐亲手做的牛肉酱进去,才无奈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扭脸跟吴春来道:“是啊,不用急。慢慢说。” 吴春来将白开水喝了,才赶紧道:“爷,夫人,门口来了一队送葬的。拉了一口棺材在咱们府外……” 这年刚过完,就有人拉着棺材来了。这是想干什么? 找晦气啊! 昨儿送龙椅,今儿送棺材。这是闹什么呢? 林雨桐气的脸都变了,四爷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反倒边吃饭,边问吴春来,“说了他们是什么人吗?” 吴春来低声道:“据说是钦差,棺材里躺着的是户部尚书范东哲范大人……” 林雨桐有些蒙圈,连四爷都不由的看向吴春来。这是什么意思? 朝廷派了钦差来了,可钦差却躺在棺材里。 “死了?”林雨桐惊讶的问道。可这死了跟自家有什么关系,也不能将棺材拉到自家门口吧。 吴春来一愣,才哭丧着脸道:“夫人,这就是没死他躺在棺材里才可怕呢。” 林雨桐听着糊涂,四爷却有些明白了。 “行了,咱们先去瞧瞧去。”四爷说着,就起身。 两人直接往大门口而去。他就是真的钦差,这披麻戴孝的,也不能叫他进门不是? 等到了门口,方长青已经在了。他现在正式的担起了幕僚先生的差事。 门口一辆马车,马车边跟着五个精壮的小伙子,一身麻衣,头上戴着孝带。而另一边,有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人正跟方长青说话。 马车上一口黑漆棺材,棺材的一头露出一条缝隙,显然,里面有人。 方长青跟那小胡子说的差不多了,才转身到了四爷身边,低声禀报道:“……皇上加封侯爷为镇国公……” 四爷呵呵一笑,不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猜测的倚重。 林雨桐不由的撇撇嘴,低声道:“爵位倒是给的大方,实在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她看向方长青,“还赏赐什么了?金银?珠宝?兵马?” 方长青摸了摸鼻子,才又道:“赏了两坛子御酒,一顶八角官帽,还有金册和金印。”他指了指棺材,还有那几个披麻戴孝的人,解释道,“皇上叫范大人做钦差大人,可范大人将礼部准备的那些仪仗全都打发回去了。” 林雨桐点点头,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太招人了。这一路上都是难民,见了他们还不得以为是逮住肥羊了啊。 “他不光不摆仪仗,还将原本的护卫全都打发了,只留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准备了一口棺材,就这么上路了……” 林雨桐笑道:“这样也对,哪里会有那么多送葬的?这样才不打眼。没人抢死人的银子……” 方长青也有些敬佩的道:“御赐之物都放进了棺材里。本来这也能万无一失的到达。谁知道半路上一场风寒,范大人病倒了。为了赶时间,他们就将范大人安置在棺材里……”他指向马车边的小胡子,“那位是钦差副使,礼部的刘大人。” 四爷就下了台阶,朝下走去。 刚到了棺材跟前,就从棺材里伸出一只手来,紧跟着,那只手推了一下棺材板,然后就坐了起来。他面色青白,显然是病的不轻。 他看起来很吃力,“叫侯爷见笑了。” 四爷亲自过去,一把扶住范东哲,“范大人何出此言,适逢乱世,您能安然到京,实属不易。” 说着,就招呼了一声,李剑和吴春来上前,将范东哲从棺材里捞出来。 “背回府里,请大夫。”四爷吩咐了一声就往里面去。 林雨桐就低声跟方长青交代道:“这几个人安置在驿馆,明儿就告诉他们,范大人病逝了。打发他们回金陵。” 方长青一愣,“夫人……”难不成想杀了范东哲。不应该啊!紧跟着,他念头一闪,她这不是想杀了范东哲,而是想留下他。反正病了,又病的很重,弄个不治身亡,他就是不想留下都不行了。如此一来,范东哲的家眷在金陵也会十分安全。 可这手段也未免太过无赖。 “就这么办吧。”林雨桐看了方长青一眼,不容置疑。 范东哲确实病的很重,这病不是风寒,而是伤寒。若是再晚两天,还真就不好了。 林雨桐看了大夫给开的方子,又偷偷的增减了药材,这才叫吴春来,“叫专人伺候,专人煎药,不得有丝毫的差错。” 抬头却见四爷再摆弄手里的官帽,然后随手就扔了出去,“拿个空爵位来牵制人,也没多大的诚意啊。” 林雨桐刚要说话,方长青就走了进来。 “安置好了?”四爷问道。 方长青点点头,“安置好了。”他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对四爷道,“也已经安排了大夫,将范大人身体不好了消息递出去了。” 四爷就看了林雨桐一眼,“按夫人说的办吧。” 范东哲这个人,他听吕恒吕先生提过。他出任户部尚书,就是吕先生推荐的结果。“这个人能力上毋庸置疑,处事也灵活机变,不是迂腐之人。这样的能人,自然是见到了就不能错过……” 等钦差离了京城,范东哲的病才真的慢慢的好了起来。听说自己被‘病死’,险些要气的背过气去。 自己弄了一口棺材,如今好了,真的将自己给装进去了。 林雨桐亲自端了药碗捧过去,“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先给您赔礼了。” 范东哲瞪着林雨桐,胸口起伏。这件事是轻描淡写的一个错了就能过去的吗? 四爷就道:“内子性情顽劣,先生要怪就怪我。不过,留下先生,也是我的意思。如今这时局,做钦差可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这里面的风险,想必先生比我清楚。可为什么朝中那么多的大臣,偏偏派了您这么一位一品大员呢?真的是我这个国公的爵位如此重要。真要这么重要,就该是礼部尚书亲自宣旨,而不是您这位户部尚书了,是不是?” 范东哲一噎,这话当然是没错的。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遭到了怎样的排挤。 “听说,先生的外甥女是郑王的侧妃?”林雨桐突然问了一声。 范东哲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这还真是叫人有苦说不出。 郑王的侧妃,名义上是他的外甥女。可他妹妹出嫁没半年就病逝了。这个侧妃是他妹夫的庶长女。之前是郑王的侍妾,后来郑王为了拉拢自己,就将这侍妾提为侧妃。自己那个妹夫,马上就将这个庶长女记在了自己妹妹的名下,这下,在礼法上,就真的成了自己的外甥女了。 本来世家勋贵相互联姻,盘根错节是非常常见的。他也不过一笑了之。要真是为了这点关系而选择立场,不是开玩笑吗?别说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假外甥女,就是亲闺女,在大事面前,也得再三考虑的。 这要是正常状态下是这样的。可架不住郑王突然就反了。 皇帝本来就多疑,再加上这样的事是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过。要不是自己的位子实在紧要,不是随便能处置的,只怕皇上一怒,还不定怎么样呢。 明着不行,暗地里小鞋这不是马上就来了吗?自己一向就看不上冯海之流的阉宦。这不,遇上这样的苦差事,自己就被推了出来。 流寇肆虐,匪患横生,灾民造反。再加上一路上天寒地冻,连日奔波,这才病在了路上。要不是知道上面对自己的态度,下面的人怎么敢对自己如此敷衍,不延医问药,反倒将自己放进棺材里加紧赶路,这是嫌弃自己死的慢吧。 四爷见他脸上的神色悲愤,就道:“先生留下来,不过是假死。真要回去,只怕就成了真死了。先生放心,我会尽快派人将先生的家眷接回京城团聚的。以前先生在京城的宅院,也都还在,留在家宅中的老仆,也都安好。先生要回去看看,也可。只是晚上再去,躲着点人。” 范东哲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四爷,而后闭上眼睛,喃喃的道:“忠而见弃啊!忠而见弃……” 林雨桐这才慢慢的退出去,嘴角含了笑意。 等看见吴春来提着食盒过来,林雨桐就亲手接了,“给我,我亲自送进去。” 刚要掀帘子,就听见四爷问范东哲:“先生最怕什么?” 林雨桐听见范东哲低沉的声音,“经过这一遭,最怕的就是死了。” 她顿时有些好笑,就掀了帘子进去。 四爷半点不受打搅,又笑着问道:“那先生最爱什么?” 林雨桐边将饭菜往出端,边竖着耳朵听。怎么感觉四爷像是在做心里测试似的。这是他get到的新技能吗? 就听范先生咳嗽了一声,才道:“最爱的当然是财了。在下一个户部尚书,整天为银子发愁,不爱财爱什么?” 怕死又爱财! 这还真是个实在人! 第506章 寒门贵子(60)二更 寒门贵子(60) “三郎那边,不能再拖了。”四爷回到后院,才低声跟林雨桐道。 只有占有了更大的面积,更多的人口,才能谈其他。 “赵汉山杀了上司而上位,没有引起大的波澜,但并不意味着就上下一心。他这段时间得整顿内务,且没时间顾得上其他。” “郑王盘踞西南,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毕竟朝廷跟北边隔着大江这个天堑,所以,矛头不会对准咱们。下旨给爵位,就是安抚的意思。没想着叫咱们忠心,就是盼着咱们消停点,别捣乱,好腾出手跟郑王分出个高下来。” “只有中原地带,是个空隙。这一带受灾最重,也最乱。三郎在这一片活动。咱们不借机将中原收入囊中,等西北的赵汉山腾出手来,就不好办了。他手底下的可是原本就训练有素的西北军。” 四爷手点着桌子上的地图,“所以,十日后,我也该出发了,这一次……”他的手指轻轻在地图上一圈,“中原!” 林雨桐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在京城。粮草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一切有我!” 四爷看了一眼林雨桐,“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一路到了辽东,“这里,还驻扎着两万边防营。他们离京城太近,我这一走,就怕他们打京城的主意。这也是我为什么迟迟不动身的原因。兵工坊的第一批□□已经成了,全都留给京城。我此次去,不会遇上强敌,倒是你,留在京城还是有风险的。要是实在不可为,你不必强求。有这两千人,足够你突出重围了。咱们也可以在这里……”四爷的手一点,“长安,爷这次一定会顺利的拿下长安。其实在这里也未必就不如京城好。” 林雨桐挠挠头,“自保我是没有问题,这你知道。只是,爹娘他们该怎么安置?” 四爷一叹,“我那天已经跟吕先生提了,雾灵山不错,都搬出雾灵山暂住吧。” 紧跟着,整个京城仿佛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 殷老二不愿意走,“你们还在,要我去哪?不行……” 四爷赶紧道:“爹!别叫我分心成吗?”他把殷老二带到了地图跟前,“爹,儿子这回,要取这么些地方,涵盖了五六个行省,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这一走,没有大半年估计是不行……” 殷老二的手止不住就颤抖了起来,“这……这得是要三分天下了!” 四爷就止不住的笑:“没错,如果这一战成功,那么你儿子才真的有实力定鼎天下。” 殷老二指着地图,“这是中原吧。” 四爷点点头,“爹也能看懂?” “以前走镖的时候,见过。”殷老二的手在地图上流连,“不是戏词上说,得中原者得天下吗?你这占了中原……” 四爷哈哈一笑,“世事无绝对,但中原的位置确实特殊,这就是儿子以后的资本了。” 殷老二口干舌燥,还是忍不住咽了咽根本就唾沫。觉得浑身都发飘。他扶着椅子坐下,“四郎啊,你这真是要……” 四爷扶着殷老二,“这样玩命的事,您千万不能叫儿子分心。所以,你和娘带着大哥大嫂,再加上林家。伺候的人带上,银子带上,粮食我已经叫人送去了。那里山水不错,您没事开两亩荒地,种种菜养养鸡。等儿子手里兵多将广了,咱们就谁也不怕了。爹娘也就不用再躲着了。” 殷老二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好!我们不给你添乱。我们就去山里住着,哪里也不去。叫你媳妇跟我们一起……” 四爷轻声道:“爹娘只管去。林氏那里儿子自有安排。” 林雨桐在一边憋屈,自己如今都沦落为林氏了。 送走殷老二,四爷就捏林雨桐的手,“不叫你林氏叫你什么?闺名能说给公公知道?” 林雨桐这两天心里不自在,“一想起要分开这么长时间……我心里就不自在。”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只要有空,我就给你写信。传消息的时候,顺路就给你带回去。这样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如今,退无可退,只有往前走,原地停留就是等死。 “我把方长青带走,将范先生给你留下。他经验老道。多听听他的话,错不了。”四爷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遍。 不管多不放心,该走还是都得走。 这次,京城没有再分什么东南西北,全都由李方统领。连胡大都带去了战场。 当然了,战场是个立功的地方,想要在战场上拼个前程的人大有人在。 保守点说,四爷算是朝廷承认的国公,朝廷要是还在,这个也算是平叛有功吧。他们跟着,这功劳自然也是实打实的。 这要是朝廷败了,那只要平叛成功,四爷也不是窝在京城的四爷了。天下必有他一席之地。也不吃亏。 再现实点说,除了这里能混饭,哪里还能再混口饭吃。不去战死,就得饿死。没的选啊。 所以,此次,四爷出征,带走了足足八万人马。 京城守兵,老弱病残都算上,不足两万。 “若有意外,守得住就守着,守不住就跑。”这是四爷交代给林雨桐的话。 京城和整个中原比起来,根本就不用选择。 范先生面色露出沉凝,问林雨桐道:“四爷认定了边防营会突袭京城。” 林雨桐看向范先生,“我听闻这位黄老将军当年也是勇冠三军,如今依旧是老当益壮,不知道是也不是?” 范先生点点头,“看来四爷也是下了功夫了。黄芩这老匹夫,端是一头倔驴。他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他戍守边陲,可谓劳苦功高。而手下的将士,也都是百战幸存之人。但这人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忠贞。对朝廷绝对不会有二心。四爷如今还是朝廷的镇国公,黄芩就不会来侵扰京城。四爷只怕是多虑了。” 林雨桐反倒心里跳了一下,“先生以为,我家爷是个忠臣吗?” 忠臣? 只要长着眼睛的都知道,他绝对不是! 范先生明白了,正是因为这样的人认准了的事情就不回去转圜,那么他认定四爷有不臣之心,就必然不会改观。在他这位忠臣眼里,四爷这样的,算的上是窃国之贼。他瞅准机会,即便不用圣旨,也会想着抄四爷的后路。更何况,朝廷那些人可也不是笨蛋。一旦知道四爷的意图,能不下旨给黄芩吗?京城交给黄芩这位忠勇的老将,当然是值得让人放心的。 他微微苦笑,“那么,夫人。您就早点做好逃跑的准备吧。不过你放心,黄芩绝对不是滥杀之人。京城百姓在他手里,可保……” “先生!”林雨桐笑道:“未战而逃,这就是您的主意?您放心,我虽然是一小女子,但也做不出这么难看的事来。” 范先生摇摇头,“夫人……” “先生!”林雨桐正色道:“我知道先生顾虑什么?一边是刚刚训练没两个月的灾民,一边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不管是百姓遭难,还是那些抵御外族的英雄殒命,都是咱们的损失。您不欲看到那些在边疆流血的将士,将矛头对准这些实际上是灾民的兵勇。这些,我都懂!”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走出了屋子。 怪不得四爷这次这么放心自己。原来他这是看准了黄芩的性子。自己要是跑,黄芩不会追。因为在他的眼里,自己是个女人。他不会跟一个女人计较。四爷说打不过就跑,如此撇下百姓而不担心。不也正是相信黄芪的品行。 这样一个人,即便自己不跑,他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林雨桐对他倒是动心了。这动心跟男女无关,只是这样一员猛将,不正是四爷可望而不可求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别说四爷了,她自己都有点求贤若渴了。 这会子倒不是怕黄芩来,她就是怕黄芩不来。只要来了,怎么才能将他留下,才是她要头疼的问题。 苏嬷嬷将饭菜摆上,“主子,先吃饭吧。” 林雨桐这才恍然,都已经是吃饭时间了,“给范先生送去了吗?” 苏嬷嬷忙笑道:“您放心,范先生的饭菜,是咱们府里的头一份。” 林雨桐这才动筷子,一碗粥,一个馒头,一碟子酱菜,叫吃完饭过来花厅跟林雨桐商量事的范东哲愣了一下。 “夫人就吃这个?”他指着桌上的饭菜,有些不可思议的道。 林雨桐一愣,才笑道:“如今,非常时期,到了秋收以后就好点了。” 范东哲动了动嘴角,他刚才吃的可不一样,有鱼有肉,白米细面。还有一盘子素炒的青菜。 他看了林雨桐一眼,这位夫人,也就比自家的孙女大两岁的样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难得。 他的心又不由的软了几分。 第507章 寒门贵子(61)三更 寒门贵子(61) 要么说范先生是户部尚书呢。他处理起粮草之事,十分的娴熟。多少人吃多少粮食,粮食在路上会损耗多少,要预留多少以备不时之需。他好像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林雨桐也一下子就从这些事务上将自己给解放了出来。只要每天晚上看一下账册就成了。 她也有她的事情要忙,比如,军服所。 这军服所,都是妇女。只要是想来的,都能来。反正是计件制度。只要质量过关,手快的挣得多,手慢的挣的少。除了支付一份军粮意外,剩下的都支付现银的。 所以,人员着实不少。 春花娘是个极为泼辣的寡妇,一个人把三个闺女拉拔长大。是个很能干的人。 林雨桐相中了她,一直是她在打理这军服所的事。 “夫人,这料子不够。”春花娘皱眉头,“布匹还能撑三到五天。” 林雨桐点头,“下一批后天就到了。” 虽然早就心里有数,但还是被眼前庞大的消费数目惊的心里颤了颤。 回去后,她就叫了针线房的人,“怎么剪裁能叫衣服节省一些布料。” 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林雨桐想要干什么。 林雨桐烦躁的摆摆手,拿着自己的衣服看。其实这个时代穿的衣服,十分的浪费料子。 就拿女装说吧,里面的裤子要讲究,外面的裙子更要讲究。即便是再穷,女子的裙子也必然是要遮住三寸金莲的。再加上上身穿的褂子,也必然长到膝盖的位置。袖子也十分宽大。 林雨桐觉得,这十分需要改良。就拿裙子里面的裤子来说吧,这又不是为了保暖,大夏天,也还都是那么穿。男人也一样,长长的袍子,里面的裤子也没少穿。 “这改一改,两身衣服省下来的布料,足够做一身军服。”林雨桐拿着剪刀比划,“这要是人人都这么穿,得节省多少。” 她觉得她得做个示范,带个好头。只要好看,自然会有人跟着模仿。 “太窄了吧。”苏嬷嬷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林雨桐裁剪出来的裤子。 哪里窄了? 还是按着裙裤的样子做的。裙子也不要了,只把上身的衣服做的到膝盖的位置。 “你只看能省多少布料?”林雨桐头也不抬的问道。 “够给一个大男人做一件上衣的。”苏嬷嬷也有些惊讶。 “叫针线房晚上熬一熬,按我裁剪出来的做。”林雨桐将料子递过去,“不用讲究针线细密不细密,只要缝上就行。” 一套女装,一套男装。 女装林雨桐第二天一早就穿上了。浅蓝色的裤袄,袖口,领口,衣襟,裤腿,用藏蓝色镶边。这是为了好看。要是普通百姓家,完全可以用两色的布拼接。 裤子也宽,挡住脚一点问题都没有。 “将那套黑色给范先生送去。”林雨桐吩咐了苏嬷嬷一声,才坐下吃早饭。 等到了外院,就见范先生正把衣服扑在桌面上打量。看到林雨桐这么一身衣服,就先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抚着胡须,好半天,他才正色站好,对着林雨桐鞠了一躬。 这倒叫林雨桐有些摸不着头脑,“先生,您这是……” “夫人能想到胡服骑射,殊为难得。”范先生说着,又回头看那套衣服,“大明,确实少了一股子勇武之气……” 林雨桐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她就是弄不来布料给急的。要是大家都穿这样的衣服,市面上的布料至少能省下三分之一来。有了这三分之一,军需布料这一块,真的就不用再犯愁了。 为此,她已经叫人给满府的下人做了。等做成了,就叫这些人三五成群的去大街小巷转悠。只要有人穿,就有人效仿。要是地位高的人穿,那就是一种风潮了。 她还真没想的那么深远。 粮食蔬菜的供应,完全是计划经济,买粮食要靠本本。衣服呢,又怎么俭省怎么做。 只吃和穿两方面,就叫林雨桐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林雨桐也不管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出成效。但觉得有用,她就去做了。 正忙着这事,李方就匆匆来报,“前面的暗哨,发现了探马。” 发现了探马,也就意味着,黄芩真的来的。 林雨桐端着茶杯的手一瞬间给僵住了。 “请范先生。”好半天,她才稳下心神。吩咐一边的苏嬷嬷。 范先生进来,一看李方,就呵呵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苦涩,“还真来了。” 林雨桐点了点头,“先生以为该如何?” “不做防备,大开城门,等着他进来。”范先生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 李方却看向林雨桐,等着林雨桐定夺。 林雨桐则站起身来,“先生是在赌吗?”她看向范先生,“若是黄芩是自己私自出兵,那么,见到咱们毫不心虚,他是不是会怀疑他自己的判断,认为误会了四爷。若是黄芩是奉了圣旨,一方面会对圣旨上所写的内容心存怀疑,另一方面,真要冲突,他必然会对咱们网开一面。确保咱们平安离开。是这样吗?先生。” 范先生点点头,“这是唯一的,避免冲突流血的办法。”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关键是要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林雨桐有一瞬间的松动,但随即,心又再次坚定了下来。 范先生的办法,其实是最妥当的办法。不动刀兵,可保三方无虞。老成持重,说的就是范先生这样的。 可要是跟黄芩失之交臂,她又如何甘心。 “我要再想想,先生。”林雨桐看着外面,“我要想想。黄老将军这样的人,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范东哲愕然,“夫人这会子想的不是怎么御敌,是想着怎么叫黄芩那老匹夫投效?” 林雨桐扭头看他,好像再说,这不是很显然的事吗? “异想天开!痴人说梦!”范东哲起身,“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想。夫人当黄芩是什么人?” 林雨桐却笑道:“黄老将军是什么人?是还有赤子之心的人,是还有一腔热血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应当珍之重之。” 范东哲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小女娃娃这么评价他,也不知道这老匹夫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长出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难得你有这么一份心。老夫这个已死之人,也少不得再从棺材里爬出来,去会一会这个故人了。” 林雨桐赶紧行礼,“有劳先生。” 尽管范先生愿意出面说项,但是林雨桐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 她吩咐李方,“外松内紧,毕竟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境况。万一来的不是黄老将军呢?咱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李方这才点头道:“黄老将军,属下也一直钦佩。只是,作为边防营,军饷粮饷也都极为困难。别说是充足了,有时候半年都不见踪影。这个范大人想必也是清楚的。户部拨款,到了下面,一层层剥下来,就不剩什么了。”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码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之后,她就坐下,慢慢的掂量了起来。 晚上,她又见了黑七,细细的吩咐了一遍。 这才慢慢的吐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等了三天,李方才打发人来报信,边防营距离京城不足三十里了。 李雨桐‘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好好好!”然后,就看向苏嬷嬷,“传话下去,可以准备了……” 紧跟着,林雨桐就请了范先生,一起去了城墙上。 她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黑点变成了一片,就不由的对范先生苦笑,“老将军这是得有多看不起我,才不做一点掩饰。”三天前的探马是如此,现在这大兵压境也是如此。 范先生就忍不住的笑了笑。 近了,‘黄’字大旗下,一位白须老将,端坐在枣红马上,格外的醒目。 “可是黄老将军?”林雨桐扬声问道。 黄芩眼睛一眯,雪地上反射的太阳光线太刺眼,叫他一时没有看清楚。但可以肯定,这样的声音是出自一女子之口。 “胡闹!”黄芩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冷冽了起来,“城墙布防,何等紧要,岂容小小女子……” “老将军此言差矣!”林雨桐向前一步,看向下面,“如今这乱世,哪里还有小女子绣花做针线的地方?儿子保护不了母亲,丈夫保护不了妻子,兄弟保护不了姐妹的事,每天都有。老将军戍守边关,防着外人来杀人,抢人。害人。岂不知,这家里若是自己乱起来了,可比外人狠上百倍千倍。今日,小女子在这里,也不过是登高望远,想看看咱们这戍守边陲的将士的英姿。城门已经打开,酒肉已经备好,全程的百姓都等着犒劳英雄们。黄老将军,请入城吧!” 第508章 寒门贵子(62)一更 寒门贵子(62)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 什么叫做‘家里若是乱起来,比外人还狠上千倍百倍。’? 她这话一出,可不就是实实在在的将了他一军?自己带着千军万马,干的可不就是‘让家里乱起来’的事!只防着外人杀人,害人,伤人,那么自己今日过来,难道不是为了杀人,害人,伤人?自家这个自家人是不是也比起外人会狠上百倍千倍? 黄芩呵呵一笑,还真是个难缠的小女子。他回身,“传令下去,退出十里安营扎寨。”然后才跳下马,“既然请老夫进城,老夫还能怕了她不成?” 竟然只带着亲随两人,朝城门而来。 范先生咬牙骂道:“这个自狂自大的老匹夫,迟早会死在他的自傲之下。” 林雨桐心里暗笑,别看范先生一口一个老匹夫,一声一个倔驴,心里对黄老将军可是十分亲近的。 “先生,咱们也该下去迎一迎老将军了。”林雨桐说着,就一马当先,朝城下快步走去。 黄芩进了城门,就愣了一下,除了城门附近,将士们枕戈待旦以外,城里的一切照旧,街上的门市照开,生意照做,街上的行人甚至还有好奇的在附近张望的。 这叫他一时之间,有些皱眉。这驻守京城之人就是个蠢材。 “大敌当前,却散漫至此……”黄芩面色冷凝。胡人要是知道大明的京城防御是如此,只怕再大的阻力也拦不住他们进取的野心。 林雨桐站在黄芩的身后,被他的两个随从阻拦不能靠近也不恼,只笑道:“老将军,哪里有大敌?我怎么没见到?” 黄芩这才扭头朝身后说话的人看去,“还真是个小丫头?” 林雨桐对着黄芩行了礼,“殷林氏见过老将军。” 黄芩点点头,“国公夫人多礼了。老朽可不敢当。”他说着,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不善:“小小女子,怎的如此狂妄?连老夫这样的也不配做你的大敌不成?” 林雨桐抬起头,展颜一笑:“老将军,您怎能是大敌呢?您带着边防营的兄弟戍守边陲,是咱们的第一道防线。没有您带着将士们流血,哪里有大家的太平日子过。今儿,京城的大门大开,迎的是恩人。何来大敌之说?” 黄芩嘴角动了动,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老夫戍守边陲,奉的是皇命,报的是君恩。若能惠及百姓,那也是皇恩浩荡!” 林雨桐也不反驳,“那就皇恩晃荡吧。老将军也有几年没有回京了吧。您该看看,这京城跟您之前见到的有什么不一样了。”说着,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咱们边走边说。” 街上见到林雨桐的人,也都远远地行了礼。虽然没有近前,却也不见害怕。 可见,这殷家四郎在京城,还是颇得人心的。 街上不及以前繁华,但人们也不见惶恐之色。每个人的脚步都匆匆,好似都有事要忙一样。 “这就是你叫老夫看的京城?”黄芩冷笑道:“看这里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不是看着街道扫的干不干净,而是看街上有多妇人敢随意乱走,有多少孩子能肆意的疯跑。老夫看了半天,一不见妇人,二不见孩子。这些人都去哪了?满大街走的都是青壮年。还说什么没有大敌?小娃娃,老夫可不是好骗的。” 范东哲跟在后头摇摇头,心里骂一声蠢瓜!一步步的进了别人的套里还不自知,真是蠢到家了。 林雨桐仿若没想到他会这般说一般,脸涨的通红,“老将军,小女子以诚待您,您怎可如此怀疑和污蔑?”她的语气十分的愤然,“既然如此,老将军不妨随我来。” 她说着,就大踏步的往前走。 转过弯,在一处宅子处停了下来。黄芪跟着林雨桐近前,就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郎朗读书声。 “您问我孩子去哪了?”林雨桐指着里面,“孩子都在里面。每条街道,都办了一个蒙学。免费教他们读书写字,中午,免费管一顿饭。也就是一碗清粥,一个二两的窝窝头。” 黄芩愕然。光是一顿午饭,就能保证这些孩子在这乱世里不被饿死。若是还能认几个字,那就是大幸。只要不是傻的,都会把没有劳动能力的孩子送过来的。 他走了进去,朝里面一看。孩子们每人跟前放着一个沙盘,手里拿着粗细长短不一的枯树枝写字。 这些孩子的年纪不等,男女都有,这叫他又愣了愣。 林雨桐在一边解释道:“很多人家不想叫闺女出来抛头露面,可为了一顿饭食,为了给家里省点口粮,还是把姑娘家也送来了。这倒也是意外之喜。您放心,七岁一下的姑娘会和男子一起读书,但七岁以上的,另外安置了一个院子,不仅请了女先生教她们识字,还请了绣坊的嬷嬷,指点她们技艺。不过,现在学的,还都是怎么制作军服。其他的暂时没有教导。” 黄芩嘴角抿了抿,然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然后,随着林雨桐的脚步,走进了另一处大院子,进进出出的全都是女子。 “女人们也都在这里,靠自己的双手,挣一口饭吃。”林雨桐指了指外面,“每条街道,都有一个被服所,一个蒙学,一个惠民所。这些地方,都是安置老弱妇孺的。男人们大部分都上了战场。剩下的精壮的男丁,也都各有差事。就是您在大街上见到的巡查队。” 因为这里是女子呆的地方,黄芩只在外面看了一眼,就转身出来了。 林雨桐低声道:“京城还没有恢复以前的繁华,但至少,从圣驾离京,就再也没饿死过人。这也是我敢大开城门的底气。”她指了指一派忙碌而又祥和的街道,“我不信,您会策马挥刀,亲手打破这片安宁。” 黄芩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好半晌才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 林雨桐毫不示弱的看回去。好似再说,今儿城门就是这么大开的。您要想要进城,好啊,您尽管进来杀吧。 黄芩气急而笑:“很好!又将了老夫一军。” 林雨桐还没有说话,范先生终于从后面走了出来,“夫人,府里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您看是不是先回府?” 这话算是给了两人一个台阶。 “应该的。”林雨桐说着,就马上请黄芩。 黄芩却看向了范东哲,“你这范老抠……你不是已经……怎么会在这里?” 范先生苦笑一声,“一言难进!一言难尽!”说着,就主动携了黄芩的手,“听我跟你慢慢的说。” 这才半拉半推,将黄芩请进了府里。 一道红烧鱼,一道白切鸡,一道葱爆羊肉,一道红烧肉。一个凉拌粉皮,一个醋溜白菜。再加一个蛋汤。 在如今的条件下,绝对算是奢侈。 黄芩的脸当即就不好看了,“给老夫一碗清粥,一碟咸菜即可。” 范先生却恼道:“你行了,别拿你以前那套出来丢人现眼了。这样的菜色,也就是今天为了你,特意准备的。往常哪里会这么奢侈?那一年,你们的军粮断绝,你到京城找户部。你忘了那些人是怎么样的排场?这会子,只怕夫人将粮食已经运到城外的十里处,给你们送去了。而对你,又珍之重之的相待。你还待怎样?人家将你当个人,你反倒拿乔!人家不拿你当人,你倒是贴的愈发的紧了。你说你这老匹夫,到底图什么!” 黄芩看着范东哲冷笑:“你一个朝廷的堂堂一品,却假死脱身,在这里为心怀叵测之人牟利。对君上不忠,对朋友不义,哪里有资格跟老夫说话。休要开口!”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样子。 范先生随即冷哼一声:“君上的恩情重,那当日你的军饷粮饷被扣下,君上是怎么说的?又是谁冒着被君上责难的风险,偷偷给你调拨的?对朋友不义?啊呸!老夫最初是因为什么跟冯海结下的梁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还不就是为了你这脑子一根筋的老东西!”说着,就将所有的菜盘子往怀里一拉,“你爱吃不吃,还不稀罕给你吃了。”说着,他手指着林雨桐,“你这老东西睁开眼睛瞅瞅,瞅瞅人家小丫头的年纪,跟你家的孙女比起来,谁大谁小?跟小辈计较,多能耐啊。你要是想要这京城,你说话。夫人已经收拾好行李了,马上就能走。只是,这京城给你,你能守几天?东北你还回不回去?朝廷难道不会派人来接替你?你能保证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不把这满京城所有人的口粮给偷偷的高价卖了?你不怕城外的护城河填满饿死鬼?你要真不怕,老夫还真就不拦你。你马上叫你们的人进城,立刻接收京城。我们这就走!” 第509章 寒门贵子(63)二更 寒门贵子(63) 林雨桐轻笑着,给两人斟上酒。 黄芩这才端起酒杯喝了,来掩饰被对面这老货揭开他老底的尴尬。 林雨桐又给黄老将军续上一杯,“老将军,您要是想要京城,无非是两种办法。一种就是围而不歼。可这行不通啊。京城里有赵王为了造反而囤积下来的粮食,只要精打细算,我可维持这京城半年不会饿死人。也就是说,我只要撑过半年,就无忧了。因为四爷必定会及时回援,到那时,原本成不了事的数万人马,也成了战场上幸存下来的精锐。老将军,你这城外的五千兵马,面对我们内外夹击,真的有胜算吗?老将军勇武,我从不怀疑。但这中间枉死的人真的值得吗?尤其是老将军的部下,没有死在边疆的战场上,却死在他们曾经为其流血和牺牲的人的手里,值得吗?” “您还有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迅速拿下我这反贼的婆子。在您看来,这是对百姓伤害最小的办法了。”林雨桐摇头失笑了一下,“老将军,您真的保证,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我?” 黄老将军看着手里的酒杯,这才目光锐利的看向林雨桐,“酒有问题?” “酒是有问题。”林雨桐微微一笑,“但这第二杯却是解药。您敢喝吗?” 黄芩端冷笑一声,起来就喝,随即面色微微一变,“你还真是大胆,真敢给老夫解药。”说着,就手掌一翻,朝林雨桐的手腕抓去。 林雨桐脚下一滑,轻松的就躲了过去,“老将军,我并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想告诉您,就算是斩首行动,那也是我赢了您。我要真有歹心,老将军还能来试探我的身手吗?” “小娃娃,你这逃命的步法确实精妙。”黄芩说着,就收回手,“但你要是以为,没有了老夫,城外的五千人马就成了一盘散沙,那你大可试试。” 林雨桐也不言语,只把袖子一扬,精致的袖弩就露了出来。 “咦?”黄芩一下子被这武器吸引了目光。 林雨桐朝苏嬷嬷招手,就见苏嬷嬷拿着一架工坊做的连射弩出来。这当然不能跟林雨桐手里的相比,但跟现在军中用的□□比起来,可就先进了太多了。 “老将军,请您过目。”林雨桐将□□交给黄芩,“真要战,小女子凭着它,也不惧您。” 黄芩可是行家,一见这玩意,立马神色就不一样了,“这样的东西哪里能拿出来轻易的示人呢?叫敌国学去可怎么好?” 林雨桐却随意的一笑:“您要想学,只管拆了它细看。但我敢保证,任何不懂的人都再也装不上去了。”因为四爷设置了一个小机关。这个机关却是一次性的。拆开了再组合,就总是会觉得缺少一个零部件。 黄芩就不由的朝林雨桐看来,“还真是小看你这小娃娃了。没错,你今儿要是对老夫心存歹意,老夫能在你的手里死好几次。这里面固然有老夫大意的原因,但不能不说,你这小娃娃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拿着□□,有些爱不释手,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放下。 “你们说的都没错,这京城,老夫注定是白来一趟了。”黄芩好不介意刚才的酒水有问题的事,拿起酒壶又给斟了一杯,“一会儿老夫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说着,他看向范东哲,“老兄弟,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范东哲呵呵一笑:“你知道老夫是怎么留下来的吗?”他指了指林雨桐道,“是人家说咱病死了,咱这不就死了吗?你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就不怕也被人家三言两语给说‘死’了?” 黄芩猛地就回头,看向林雨桐,“小娃娃,老夫现在已经‘死’了吗?” 林雨桐恭敬的道:“老将军,您不一样啊。您戍守边疆,就是一根定海神针。我就是再大的胆子,再没有见识,也不会让您这样消逝的。没有您在,北边该交给谁呢?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敢含糊。” 黄芩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小女娃是比那些狗屁的一品大员懂大局啊。” 范先生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黄芩却不去看他,只对林雨桐道:“你知道老夫为什么会带人来京城?” 林雨桐看了范先生一眼,范先生微微垂眸。她脑子里瞬间灵光一闪,“您这是取朝廷许诺给您的粮饷来了?” 黄芩哈哈一笑,“是挺机灵的。没错,朝廷下了旨意,叫老夫前来京城取原本就拖欠老夫的粮饷。”说着,他的语气里有些咬牙切齿。 范东哲却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下来了,“这就咱们的君上啊,这就是咱们忠心的朝廷啊。你这老匹夫离了老子,只有被人家耍的团团转的份。老东西,别管什么狗屁朝廷了……” “范老抠!你住嘴。”黄芩深吸一口气,“老夫是大明……” “老将军!”林雨桐看着黄芩,“您是忠于君上一人,还是忠于天下万民?你真的想好了?” 黄芩的嘴角又抿了一心,“小姑娘,你很会说话。但想叫老夫留下来,替你们去打着江山,那是万万不能。即便你不放老夫走,老夫从此也解甲归田,再不会领兵打仗。” 林雨桐和范东哲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范东哲刚要说话,就被林雨桐压了下来,她朝黄芩端正的行礼,“老将军,还是那句话,在边陲,您老就是定海神针。我从不敢因为私念将您强留京城。老将军稍作休整,我即刻打发人将您所需的所有粮饷准备出来,以后,再不会有让老将军为了这些东西来回奔波的事了。每一季,我都会按时将粮饷给您送过去。辽东的安全,就是京城的安全。”她伸手,将老将军放在桌子上的□□拿起来,恭敬的递他,“老将军,这样的□□,我再给您配置一百架。不是我小家子气,而是这东西还没有量产,这是第一批。这一百架足够装备老将军的亲卫营。还请您收下。” 黄芩‘蹭’一下起身,惊疑不定的道:“小娃娃,老夫的话说的很明白,不会为你所用。老夫的职责在边疆。” “我知道,就为了您这份坚定戍边的心,就值得。”林雨桐笑道:“老将军本就是奉命取粮饷的,四爷也还是朝廷的镇国公,自然听朝廷的,将粮饷按数足额的拨给您了。仅此而已。” 说完,就转身出去安排分拨粮草的事。 黄芩却扭头看向范东哲,“范老抠,她……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范东哲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却不回答黄芩,只拿着筷子就吃。 黄芩撇了撇嘴,拿起筷子直把肉往嘴里扒拉,“好些日子没吃肉了,这个香啊。” 他边吃,边朝范东哲看。见这老抠竟然真的不再说一句话,这心里还真就有些不踏实了。 可等吃了饭,两人走到城门口,看着一辆辆拉粮食的马车出城,黄芩顿时面色就红了。 从来没有哪一次领粮食领的这么痛快的。 要真是自己能拿下人家,人家被逼无奈,将粮食给自己也还罢了。可偏偏那小姑娘有两次杀他的机会。一次是不动声色的du酒,一次是那小巧的□□。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命。但是人家没有。好吃好喝的待着,临了不仅把救命的粮食拨付给自己了,还真的将那等要紧的□□,真的给他配备了一百架。 “老将军,三个月后的今天,还是这个数目的粮食,全额按时运到。”林雨桐再一次郑重的承诺。然后深深的作揖,“您保重!” 黄芩深深地看了林雨桐一眼,天黑的时候,才带着人先一步走了,这运粮计数,不是一天两天能处理好的。 等奔出十余里,他才又回头看向京城。他的随从就问道:“将军,怎么了?” 黄芩呵呵一笑:“……好厉害的丫头片子……” 边防营上下如今都知道端的谁的碗,吃的是谁的饭,那他们这心到底会向着谁呢? 就自己一个人忠于朝廷有用吗?没用的! 下面的将士的心会被这一车车的粮食给收买了的。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明知道她的打算,但他能拒绝吗? 不能!因为不能看着下面的将士饿着肚子上战场。 就是死,也要叫兄弟们做个饱死鬼。可别跟蒋老将军一样,没被敌人杀死,反倒被活活饿死了。 站在城墙上目送黄老将军离开的范东哲轻声道:“夫人啊,你这买卖做的可真是划算啊。” “先生,哪里有什么买卖?”林雨桐灿然一笑,“我是真心敬佩老将军。” 范东哲一笑,这样说也没错。若没有这份心胸和见识,做不出这么大气的事。给这天下养了戍边的军队,但同时也收获了东北这广袤的一片区域。 “这办法是夫人自己想的?”范东哲问道。 林雨桐赶紧摇头,“爷走时交代过。”她可不想太招眼。 范东哲却笑了,“四爷是不是善于将兵,这一点我不知道。但从这事上,我却看出,四爷是个善于将将的人。” 将兵,就是统御士兵,代表亲自领兵打仗。 将将,指的是统御将领,支配将领去打仗。 林雨桐扭头,“有什么差别吗?” 范东哲正色道:“驭将之道乃是王者之道,是帝王之道。” 第510章 寒门贵子(64)三更 寒门贵子(64) 四爷坐在帐篷里,看着京城捎来的信件。因为怕信件被人截获,两人用的是满语。 满语的书写是后来才形成的。这个年代肯定没有。 蒙语的话,这个有点说不准。关键是林雨桐蒙语不精通。 其实汉语拼音和英语也都行。但谁叫这世上还有一个殷三郎呢。别人看不懂,他却未必看不懂。但是可以保证,他肯定看不懂满语。再加上书写格式特殊,他要真见了,也未必就知道这就是满语。 两人这样传递消息,还是十分安全的。 林雨桐在京城的表现堪称惊艳,只是这满文写的嘛,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吴春来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道:“主子,客人到了。” 四爷将手里的书信收了起来,贴身放好,这才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那就请进来吧。” 吴春来应了一声,慢慢的退了出去,随后,就又回来,只是这次,身后跟着两个人。 四爷抬起头,看着一身白袍的三郎,嘴角隐晦的抽了抽,才轻描淡写的道:“来了?” 三郎面色有些复杂,“还真是你?四弟。” 四爷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吧,坐下说。” 三郎随意的坐下,这才抬头朝四爷看去,这是那个跟自己进县城等在ji院外面的四郎吗? 看着像,又不像。 曾经的四郎是沉默的,不爱说话的。这个四爷也不爱说话的样子,但却不能用沉默来解释,只能说是内敛,稳重。 见他斜靠在椅子背上,手里捧着茶杯。身上是名贵的黑狐皮大氅,手指上带着的是白玉做的扳指。 他的神态闲适,坐姿懒散,完全没有大战之前该有的紧张。 这是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意思吗? 三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现在的境况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是看着寒光烁烁的兵刃,他还是心里忍不住泛起寒意。 “家里人……还都好吗?”三郎接过吴春来的递过来的茶,终于开口问道。 四爷却朝三郎的身后看了一眼。 三郎一笑:“没事!这是福安先生。不是外人。” 四爷心道:这三郎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这才认识多久啊。摸清楚了底细没有都敢当心腹用。就算要笼络人心,却不能拿私事不避讳这个办法。现在的文人可不是后世的秘书。这些人不管什么出身,脱不了身上那些文人的毛病。做幕僚那也得是被人尊敬的幕僚,得当半个先生一样恭敬着。而后世那些秘书呢,都认为领导要是私事上麻烦你,那就是不跟你见外,看重你的意思。 这个认知的偏差是致命的。 四爷一笑,才扭头对吴春来道:“搬个凳子离火盆近些,请先生坐过去吧。” 吴春来多机灵啊,不光搬了凳子,还给凳子上垫了一个大氅。这大氅是崭新的,沿途有人孝敬的。但四爷肯定不穿。如今拿出来正好。 福安还真以为这是四爷的衣服,惶恐的连忙摆手,“不妥!不妥!” 四爷摆摆手,“请坐吧。凳子在外面放的时间长了,凉的很。” 三郎随意的道:“不用这么客气来客气去的。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四爷没说话,只淡淡一笑。这个二货啊!根本就不懂里面的意思。 福安先生面上有些尴尬。这可不是一件衣服,这跟亲自牵马拽镫是一样,这样折节下交,当得起一个礼贤下士了。如果白衣公子将他当做一个管家在用的话,那这位见第一面的四爷是给了他先生才有的尊重的。 他嘴角抿了抿,另一边吴春来就在福安先生的手边,随意的放了几本书。明显就是怕他听了人家的私事而尴尬。拿着书,就是为了化解尴尬的。 贴心到这份上,福安先生在心里一叹。三公子和四爷在称呼上就差着呢。 四爷也就不去管捧着书看的福安先生,而是转头看向三郎,“家里的人都在京城,除了大伯和三叔不知去向,二哥没了。其他的人都在。” “二哥……没了?”三郎一下子坐起来。二郎是跟着他在县城,陷在范家的。“在……在哪没的?” 四爷摇头,“到处的逃难,几个女人也说不清楚在哪没的?” 三郎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要不是跟我去县城,跟我住在范家,他或许不至于……” 四爷倒是没有因为这个责难三郎,“这世道,躲得了今儿,躲不了明儿。”他看向三郎,“还有一个叫红娘的女子,怀着身孕,如今就在京城。” “红娘!”三郎愕然了一瞬,眼里的愧疚更深了,“没想到她去了京城。多亏有你和弟妹帮衬,要不然,她一个女人……” 四爷摆摆手,“说到底,也都不算是外人。我难道还能见死不救。” “你救了她们母子三人,这个恩情……”三郎磕巴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好半天才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祖父……” “不提这个。”四爷无奈的一笑,“当时实属无奈。别人把刀架在老人家的脖子上……无奈的很……” 三郎眼里的愧疚更深了。 福安先生的余光一扫,心里就讪讪一笑,这位的心智还真是太嫩了些。几句和软的话,他这就动摇了。枭雄就要有枭雄的潜质。光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一点,就又输了一筹。 帐篷外响起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爷呢?” 就见四爷朝吴春来点点头,紧跟着,吴春来才去掀帘子,外面就进来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一身青衣,披着灰鼠的斗篷。 “爷!”方青山恭敬的行了礼,然后对三郎和福安先生点点头,就附耳在四爷身边嘀咕了几句。 四爷点点头,“那你去吧。” 方青山这才又退了出去。 光是这驭下的手段,就叫福安先生眯了眯眼睛。 四爷也就不再绕圈子了,转脸看三郎,“咱们兄弟,我是实在不想闹到这一步。” 三郎面色一变,“你真要动手?” 四爷就看向三郎,“那你觉得呢,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就拿上次来说吧。我不放你走,你能走吗?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呢?你下面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你心里没数吗?之所以找你来,一方面是顾着兄弟之情,另一方面,就是不想造太多的杀孽。” 三郎的拳头就攥起了,“你叫我归降你?” 四爷的脸上就多了几分冷冽,“中原我势在必得!不能再叫你们这股流寇肆虐了。你看看你手里的那些人,原先有多可怜,现在就有多可恶。沿路上,害的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原本是不必要发生的。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声,这血淋淋的罪孽都是谁造的?你就一点都不愧疚!” 三郎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他就是个纨绔,但真没干过祸害人的事。别说害的很多人家破人亡,就是害了一户人家,哪怕是无意间害了一户人家。他都能愧疚死。家里再有钱,觉得自己再某些方面再有特权,可从小受到的教育还是无法叫他对人命看成草芥。那死了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游戏里死了还能复活的。他见过被人砍了脑袋的人,见过被他的部下jianyin而死的女人。他晚上也会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而这些罪孽的源头都是自己。自己的驭下无能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他只要想起那些惨事,头上的冷汗就往下流。 福安先生一叹。 狠,狠不起来。坏,坏不彻底。好,又少了诚意。 有胆量,没见识。有雄心,没手腕。有想法,没实践。 跟这位四爷比起来,可真就差了几分意思。看似人家都在拉家常,说的也都是家常话。可却抓住了对方心软多情的弱点,轻描淡写就击中了要害。谈正事的话,看似只有几句,可也正是这几句,一下子将对方给打倒了。 他的自责,他的愧疚,他的无措,他的悔恨,就足以让他种下心魔。埋下软弱退缩的种子。 说到底,想成为枭雄,得有一个强大的内心。 三郎抬头看向四爷,“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想吗?我看见那些人,我却救不了,比让我死了还痛苦。但是我要是有办法……但凡有一点办法……”他说不下去,眼圈却红了。 福安先生狠狠的闭上眼睛,不光推卸责任,还将他驭下无能,无法掌控全局的短处暴露无遗。 他都不忍心往下看了。 四爷起身,拍了拍三郎的肩膀,“三哥!三哥!冷静点。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意思。可如今大错已经铸成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挽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这样的悲剧不能再有了。你……也别太自责,我这不是来了吗?三哥啊,你说,咱们将这些流寇彻底平了怎么样?只要定鼎中原,那么逐鹿天下还远吗?三哥,给你一个逍遥王,你觉得合适吗?” 逍遥王? 三郎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身份尊贵,有钱有势,天下谁人敢欺? 别的不在行,这个……他在行啊! 四爷心里无语,都不问这逍遥王是亲王还是郡王,是铁帽王还是世袭的王爷,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动心了。这孩子,还真是够白的。他都不好意思再欺负了。好半天才低声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三哥去将这些流寇的头头脑脑以你的名义都约出来聚聚,咱们一块把这事了了吧。” 第511章 寒门贵子(65)一更 寒门贵子(65) 外面干燥而冷冽的寒风,叫三郎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福安先生紧紧的跟在三郎的身后,说这件事四爷没避开他,就是希望他能辅助这位三公子将事情处理的利索一点。 “先生,跟着我,让你失望了吧?”三郎扭头看了过去。 福安先生愣了下,反倒坦然的道:“公子这么选择,也不算是错。” 三郎这才苦笑一声:“我曾经在路上看见一只藏獒……就是獒犬。长的很威风,比狮子看着都威风。我真是爱到心坎里了。当时,我就想着,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把它弄回家。结果……”他看向福安先生,“先生,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 “险些弑主?”福安先生扭头问道。 三郎抽抽鼻子,呵呵一笑,“不愧是先生,就是聪明。没错,我险些被那家伙给咬死。它是一位瞎眼的婆婆在山上捡到的抱回来养大的。因为我出得起大价钱,那婆婆的儿子媳妇就背着老婆婆将它给卖给我了。我带不走它,就给它吃了迷药。可千辛万苦的带回家了,它一醒来就扑了过来,要不是家里的保……家里的人帮忙,我早就死了。”事实上,它也确实是被麻醉qiang给击中了。“那时候,我老……爹,就告诉我一个道理,自己掌握不住的东西,就千万别碰。因为那就是玩火。火能烧了别人,也能灼伤自己。要真是不小心点了火,发现自己扑不灭,就赶紧跑吧。等有能力的人扑灭了它,自己才算得救了。以前,我不懂这个道理,老觉得老头子啰嗦。直到现在,我好像隐隐约约的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一直都在玩火啊。 “下面乱,我掌握不住。我想管,但没能力管。真要管,他们也不服管。不服管的结果,就跟买那只獒犬一样,人家不认主,我就会遭到反噬。为了保住小命……我就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了。” “再说,四郎比起别人更可信一些。看在兄弟的份上,他不会赶尽杀绝。只要我乖乖的。像我这样称帝过的人,在其他人那,就是个死。我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说着,他又吸了吸鼻子,扭头看一脸吃惊的福安先生,“您会帮我吧?” 福安先生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这个自然。” 他觉得对这个殷三郎他很难定位。一时还真不好说他是个聪明人还是个笨人。 三郎的心里却也滋味难言。过了这么长时间漂泊的日子,他真的想安逸了。想要一张柔软的床,想吃几顿干净可口的饭菜。晚上的时候,能安心的入眠,不怕半夜敌军打来,或是被属下摘了脑袋。早上醒来的时候,不管是晴还是雨,他都能自在的伸个懒腰。每天脑子也不必去琢磨怎么拉拢这个,协调那个。只想着今儿吃什么,玩什么,跟哪个朋友出去遛弯,跟哪个美女*。总好过现在这样,整天与狼共舞。这哪里是人过得日子? 现在想想,从到了这个倒霉的世界,最安心的日子,反倒是窝在那个小山村,那个农家院的日子。舒服,惬意,安心。 他低低的唾骂了一声,“小说都他妈是骗人的。古人一点都不傻叉。就是那些泥腿子,他都玩不过了。”要不然,一样的家庭环境,四郎为什么就比自己能干呢。瞧瞧他那些下属对他那恭敬样,就叫他不服不行。 三郎悄悄的回到邯郸城内,内衙里,双儿还没睡,裹着大氅在院子门口焦急的等着。那些巡逻的亲卫,一对对的从她面前走过,然后就凑在一处嘻嘻哈哈,显然是对她评头论足。 这些人也太大胆了。 双儿有些不自在的将脚往里挪了挪,她怕再发生上次那种醉汉要掀开他的裙子看她的脚到底有多大的事。 她知道这些人有多混蛋。不就是觉得公子看上她这种大脚的丫头稀奇吗? 公子早说过了,小脚的都是残疾,他对残疾没有变态的爱好。 这话她当然不会对别人说了。不过,这些人敢对自己这么肆无忌惮,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没名分。 远远的看到三郎回来,她赶紧迎过去,“公子,你可回来了。” 三郎心不在焉的拍了拍双儿的手,两人相偕往里面去。 一个温顺甜美的姑娘,见两人进了屋子,就赶紧笑着将热汤递了过去。 “辛苦小昭了。”三郎接过来喝了。看着两个美貌的丫头,心里恶狠狠的道,就是为了她们,他也得将这些饿狼给铲除干净,好换一个富贵的身份,安稳的环境。 冷兵器这玩意,太吓人。 他这回,召集这些属下,用的名义,就是招安。 四爷围困了邯郸城,这又瞒不过人。而自己深夜出城,有心人自然知道。 与其让他们猜疑,不如大大方方的,将人请来商议。这是福安先生给他的建议。 前厅里,充斥着烤肉的味道。三郎对这个一贯不怎么喜欢。烤羊的手法太粗糙,简直暴殄天物。屋子里一股子羊肉的膻味。 他手腕上挂着一个小香囊,里面是菊花瓣,他搁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下面坐着的两个大汉,立马哈哈大笑了起来。 “公子就是公子,就是风流肆意上我等也是比不上的。”王大看这另一边的李武挤眉弄眼。 李武撇撇嘴,“叫我说,这女人还不都是一个滋味……” “放屁!”另一边一个秃头的汉子骂道,“要是一个滋味,你怎么不稀罕你家那大脚的婆娘,反倒转挑人家乡绅的老婆闺女下手呢。香就是香,臭就是臭……” 三郎好悬没恶心的吐出来。这些人就是这么没有下限。越发的张狂起来。 “行了,各位老大。”三郎摆摆手,“都先吃肉喝酒,等人到齐了,咱们说正经事。” 别看这些人都留在邯郸,看似无所事事。其实他们下面的兄弟,都已经分散到了各地。他各自的势力还是相当牢靠的。因为他们手下的人,都是同宗同族同乡,基础非常的稳固。这这些头领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联手,为了合作的。他们每个人都不是最强的,所以希望通过这样的形式,拧成一股绳。同时呢,只要加入进来,就不会再被另一股人攻击分刮。 而三郎,就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平时联络彼此的感情,相互之间,为了地盘,为了利益起了纷争的时候,他来做这个调停者。 这样一拨人,根本就没有同心同德的可能性。为了一个县一个乡,相互之间没少起争端。 三郎早已经焦头烂额了。 他这边话音才一落,门口又进来两个。相互撕扯着。 “……他妈的,你这小子不地道,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开封城是咱们大家的,等开了春,就抢他娘的去。现在呢,你这小子身边的那个憨货,带着人去哪了?我的人看见了,他娘的就是往开封去了……” “你少含血喷人!我的人去哪了,关你屁事!我说,你没事盯着我干什么?我是睡了你老婆了,还是睡了你妹子了……” 紧接着,就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三郎如今已经能坦然的看着他们厮打,而眼皮都不抬了。 “都住手吧。”三郎喊了一嗓子。 但下面看热闹的还是在看热闹,幸灾乐祸的还在幸灾乐祸。 三郎心里冷笑,声音却更轻柔了些:“别争了,争了也没用。朝廷要招安了。” 招安? 大厅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怎么?不愿意啊?”三郎抬起头,“为了这个能给大家找个出路,我昨晚可是亲自跑了一趟城外的大营。” 城外驻扎着朝廷的大军,这些人却毫不忧心。因为他们已经想好了下一站,那就是开封。 这里不让抢,咱们换一家就行。都是这个德行! “招安?狗屁!”李武冷笑一声,“那日子能有兄弟们现在的日子舒坦?” 三郎就笑:“被人撵的跟丧家犬似的乱跑,还舒坦呢?如今的富贵日子,就是偷来的。偷来的东西,我就没见过长久的。我倒是愿意换个长久的富贵,做个王爷侯爷的……” “真能当王爷?”王大忙问了一声,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三郎心里暗笑,一个个其实都跟那宋江似得,不管当土匪当的有多了不得,都想要个正经的出身。“也不是说谁都能当王爷,这还得看各自的态度,心诚不心诚?可这即便不是王爷,但是捞上一个侯爷,将军,哪怕是手下的兄弟,也能当个百户千户的,不比拿兄弟们的命去拼划算啊。” 他们手底下可信的人都是同族的兄弟侄儿,折了谁都心疼。 就是这伙人再恶,对待家人兄弟的心,也都跟普通人一样,真着呢。 三郎说完,就朝大厅门口看去,见福安先生微微点头,他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第512章 寒门贵子(66)二更 寒门贵子(66) ‘咔嚓’一声响,打破了大厅里的寂静。 “公子,你可别糊弄咱们。”那秃头大汉手里拿着的正是被掰断的凳子腿,“你这是要拿兄弟们的人头去给你换富贵啊。” 大厅里的人先是一愣,继而恍然,他们是不识字,但是不傻。除了领头人殷三郎,谁还能换冲天的富贵。能留条命,当个小官吏,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再说了,别说是小官吏,就算是给个大官当,又能如何呢?手底下没人,光杆一个,还不是人家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我就说嘛,到底是读书人,心里的弯弯绕就是多。险些又被他糊弄过去。”李武冷哼了一声,转身对三郎道;“公子,我们奉你为主,你不能这么害兄弟们吧。” 三郎的脸微微一变,继而就又笑了,“害你们?怎么害你们?你以为这个机会很多吗?要不是西北军作乱,朝廷想尽快的平息收拾西北,你以为人家能接纳咱们?我也实话说吧,朝廷的爵位官位,这是肯定会给的,但也是有条件的……” 李武的神情这才一松,他又嘻嘻一笑,好像刚才根本就没翻过脸一样,“公子以前还跟咱们说,这天上不会平白的掉馅饼,我这不就想多了吗?我说公子,你这说话也太会大喘气了。你看看,兄弟们这不是都误会了吗?” 三郎白了一眼,他妈的,都是属狗脸的。 翻脸不认人这一套,一个比一个玩的溜。 “公子,你别跟咱们这些粗人见怪……”秃头将手里的半截凳子腿一扔,重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还要说话,就被三郎打断了。他摆摆手,“不怪!不怪!早就见怪不怪了。” 秃头嘿嘿的笑了两声,赶紧问道:“朝廷有什么条件?” 三郎抬头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朝廷急着平定西北。西北军跟咱们可不一样,他们是训练有素,手里拿的可是真刀真枪。所以,朝廷的心腹大患是他们。而这正是咱们的机会,他们要用人,咱们不就是吗?” “闹了半天这不是叫咱们兄弟拿命往里填吗?”王大切了一声。 三郎看了王大一样,“填命肯定是要填命的,只看到底要填谁的命。” 众人不由的一愣。没错!这话实在没错。 要是自己不乐意招安,那么等待自己的结果只有两个,一种是被朝廷杀了,一种是被周围的兄弟给杀了。如此一来,填进去的可就是自己的命。 谁叫这些人人心不齐,都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呢。这是不能不防备的事。 可要是自己同意招安,那么自己就有主动权,谁死也轮不到自己死。填谁的命都不会将自己的命填进去吧。用别人的命给自己铺路,这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就算下面的兄弟,那也有亲疏远近的区别的。想保住的人总能保住,不想保住的人正好不用碍自己的眼了。 要是这么看,还真是合情合理,忍不住叫人怦然心动啊。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公子,不是咱们不信任你,实在是……这个……它把稳吗?” 三郎脸上多了几分高冷和目下无人的气势,“如今的镇国公,超一品,正是在下的亲堂弟。殷四郎。” “都成了镇国公了?”秃头愕然的问道。 殷四郎的名声他们当然知道,早在昌云县的时候,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的乖乖!他当年不跟咱们一样,都是逃难出来的人?”秃头不由的咂嘴道。 李武也有些感叹,“看看咱们,再看看人家。以前还觉得咱们能耐,你看看人家现在,兵强马壮的……” “要是这么说,朝廷的招安就很靠谱了。”王五马上道。 有了一个成功的例子,这番说辞就可信的多了。 几人看着三郎的眼神就和顺了,“公子,您看看,要不要,将人请到城里,咱们都拜见拜见……” 三郎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上套了。他为难了一瞬,就点点头,“我打发人去请……” 福安先生在外躬身应了,才转身出门。 出了府门,就悄悄的招手叫了人过来,小声的吩咐,“传话下去,几位当家的同意招安了。谁回来的晚了,抢不到好位置可别怪我没将消息递给你们。” 那小子面色一变,赶紧应了。 一时间,从城里出去不少快马,往各地赶去。本来是试探着围城的官兵让不让他们过,谁知道真的一路畅通,半点都不为难。 看来这招安的事情已经定了。 四爷却拖了三天,才答应进城。给的理由就是先自己排出一个要认命的下属名册来。这样大家都节省时间。 这三天可把三郎和福安先生忙坏了。这些人将属下排来排去,这名册也是叫两人写了一遍又一遍。 福安先生心说厉害,这些属下还都没回来,这跟刺就种下了。 秃头不停的用头摸着脑袋:“娘的,这咋排?叫谁当大官,叫谁当小官?难为死老子了。” 三郎笑道:“这一次可要想好,毕竟是要从朝廷请命的。安排官职的事,只能按咱们的意思办这一次,以后再升官,就得吏部说了算了。所以,都别急,想好再说。” 福安心里一笑,这三公子有时候还真不笨。这不是暗示这些人任人唯亲吗?只要这名单一公布,各自手下的人立马就分崩离析了。 “公子应该早说嘛。”王大一笑,“要是这样,这就简单了嘛。” 说着,就马上调整名单。 好家伙,放在前面的,不是他的亲兄弟就是他的亲叔叔。还有一个是他的侄子,好像才十二岁。 三郎心道,今儿又领会了一招,这才是真正的离间计。 三天一过,下面能来的都来了。 “奶奶个熊,这些个小子,鼻子倒是挺灵,这就闻见味了。”李武看着演武场黑压压的人头,就忍不住乐。 “要是能当官,一个个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王大叹道,“我有时候啊,就是觉得,这辈子我大概要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谁能想到,还能有今天。我也算对的起我爹娘啊。等将来……我回乡,重修祖坟……” 秃头已经在一边整顿纪律了,“他妈的,都给老子闭嘴。叫人家看见你们这个熊样,还能给你们官吗?都好好的站着!” 三郎和福安先生对视一眼,然后率先朝外走去。 秃头等人紧跟着,去了城门外,等着四爷一行。 四爷身边带着铁头特意挑出来的亲卫,一人配置一把腰刀,一把□□。二百人的队伍,气势凛然。 “都久等了吧。”四爷看上去十分的和气,他说着,就从马上下来。朝众人拱手。 王大小声跟李武道:“这个殷四郎看着可比公子像爷们。” 李武回身瞪了一眼,然后咬牙切齿的道:“闭嘴。” 妈的,看不出深浅吗?这位能这么快从一无所有成了镇国公,是个好相与的人吗? 三郎拱手,跟四爷并肩而行,说的也不过是些闲话。 到了演武场,看到黑压压的人,四爷脸上微微有些不悦,“怎么这么多人?” 三郎赶紧道:“知道朝廷要招安,兄弟们心里都激动,想来亲自听一听,看一看……” 四爷了然的点点头,然后问后面跟着的人,“几位将军,是这样吗?” 几人一听四爷叫他们将军,心里就先一喜。那么是不是可以肯定,他们至少也会有一个将军的官位。 福安先生之前就跟他们说过,最开始,官位不会太高。就怕将来有了功劳,封无可封。 可这低了还都是将军,那么以后呢? 几人脸上马上堆起笑意,“是的!是的!都是想亲自听一听,看一看。” 四爷眼睛巡视的看了一圈,“事关切身利益,也可以理解。” 他往高台上一站,高声道:“朝廷招安是有诚意的。”他指了指伸手三郎王大等人,“各位将军都已经将他们属下的请封名单递上来了。大家既然不放心,那就请人来念念,大家也都听听。以安大家的心。” 说着,三郎就将名单递了上去。 四爷示意方长青,方长青这才接过来,拿着名单,照本宣科的念起来。 这一份没念完,下面都开始嚷嚷了开了。 四爷就看了三郎一眼,三郎马上起身,“这都是你们大当家拟出来的名单,有问题,等听完了再说。” 秃头就对嚷的最凶的一伙子喊了一声:“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不愿意的,都给老子滚犊子。” 下面顿时静了下来。 方长青这次只将各个名单的前十名念了一下,就停了下来,“四爷,看来下面的意见很大。要不,听听下面的意见,斟酌的改一改。” 他的声音一点也没压着,下面的人自然都听见了。 “改!” “改!一定得改!” “狗屁大当家的,老子卖命在前,这会子了,连你们家的孩子,小舅子都提拔到了,就忘乐老子的功劳了。” …… 方长青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闹吧!闹吧!你们不自相残杀,四爷怎么能平稳掌控局势呢。他隐晦的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四爷,只觉得深不可测…… 第513章 寒门贵子(67)三更 寒门贵子(67) 演武场瞬间就乱了起来,甚至没人注意到,四爷带来的两百人,已经将这个演武场悄悄的给围了起来。 四爷坐在高台上,铁头寸步不离的跟着。方长青自觉地向后一退,隐在了铁头的后面,免得动起手来还得顾忌他。 就听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杀他娘的,什么狗屁大当家的。叫咱们卖命给他们换乌纱帽,想的美!” 刀光一闪,鲜血就飚了出来。 三郎不管见过多少死人,都无法坦然的面对这样血腥的画面。 他的拳头又不由的攥起来,这是紧张和害怕的。 四爷看了三郎一眼,“闹事的是哪位当家的的人,这可不行。太桀骜了。” 一边的秃头就面色一红,连属下都不能驯服,还能带兵吗?真要是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前程可就绝了。 他心里气恼,将腰里的大刀一拔,就跳了下去,拨开人群,朝作乱的人群走了过去。大刀挥舞,有人的脑袋就搬了家。 紧跟着,台上站着的几位当家的也都下去了。这伙子子东西就是欠收拾,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兄弟们,杀啊!他这是不给咱们活路了。” 三郎嘴里喃喃的道:“还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四爷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些对于三郎来说,真的是一种成长。 下面分成好几个战团,打作一团。 有不满的,有满意的。一方不服,一方想镇压。为了以后的前程,谁都不想退缩。也不能退缩。九十九步都走了,哪里能毁在最后这一哆嗦上。于是,刀刀见血,谁也不留情面。人一旦杀红眼,就失去了理智。谁退让谁就先死。满场都是惨叫声,叫骂声,刀枪、声。 四爷这才对铁头点点头,就见铁头的手一挥,顿时,四面八方的箭簇如流星一般划了过去。一声声惨叫声响起。 这箭簇是连发,根本就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李武面色一变,“住手!都住手!上当了!上当了!” 四爷伸手,铁头将手里弓箭递了过去。 三郎就看着他轻松的拉弓瞄准射,然后,李武的脖子上就多了一个血窟窿,人慢慢的倒下去。想不到昔日那个沉默的少年有这样的伸手,难怪能有今天的成就。 等三郎回过神来,别的人死了几个他不知道,但是几个大当家的,全都倒下了。 看来,这周围的人事先就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 这一轮射过之后,演武场上还站着的人,不足三分之一。 几十个人而已。 四爷手里拎着弓箭,“还是那句话,朝廷招安,是有诚意的。你们可想好了,是要放下武器,还是继续顽抗。” 能站着的,不是运气好,就是身手好的人。他们知道周围那些官兵手里的□□的厉害。只要敢妄动,马上就会射成筛子。 看着剩下的人被押了下去,三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如今的演武场,堆满了尸体。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手还是止不住颤抖。 四爷示意了一下,铁头才将三郎给拎了起来。 “行了!别怕了。”四爷拍了拍三郎的肩膀,“都过去了。现在你只要传令分散在各地的人马,都迅速的回邯郸,完成整编,就算是结束了。” 三郎一把拽住四爷,“我……我要待在你身边。我哪里也不去!” 只有四爷的身边是安全的。 四爷无奈的看了三郎一眼,“要跟就跟着吧。只一点,我的军营不能进女人,你自己看着办。” 三郎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女扮男装不成吗?不是听说弟妹能弯弓射箭,上战场吗?” 四爷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敢拿出来跟桐桐比,他冷哼一声,“你要带也行,除非她们有夫人的本事。否则……” 三郎最会看人脸色,顿时就讪讪的笑了笑:“那就算了,那就算了。我跟几位先生在后帐安置就好了。” 等林雨桐收到四爷的回信的时候,四爷都已经在开封了。 “都到了开封了?”范先生很惊讶,“这一股股流寇处理起来也很麻烦。逼得紧了,他们往山上一躲,占山为王。只要官兵一走,他们立马就又为祸一方。不知四爷这……”是不是也只是将人给逼退了而已。 林雨桐摇头,“整个已经改编了。如今已经有十五万人数。先生,咱们的压力很大啊。” “整编了?”范先生赞叹一声,然后才转移到正事上,“你是说前线需要的粮草需求量很大?” 林雨桐点点头,“这过了灾区,其他地方粮食应该能就近筹集。但是咱们还得有备无患啊。”她皱了皱眉,“到处是流民,下面的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四爷到了地方上,估计首先做的就是开仓放粮……” 开仓放粮,这是最快的收拢人心的办法。将粮食分下去了,那么,后勤的压力就骤然加大了。 范先生含笑点点头,“若是真能先将叫百姓填饱肚子,那这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他抬头看林雨桐,“要说粮食,还得从南边来购买。” “可朝廷不会让卖的。”林雨桐揪了揪头发,头疼的很。 这就是经济封锁了。 范先生端起茶杯,“夫人,你怎么也钻牛角尖了呢?朝廷肯定不让卖,但是朝廷上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林雨桐一愣,然后看向范先生,“您是说……” “老夫什么都没说。”范先生说着,就轻轻一叹。显然,这个主意,违背了他一贯的行事准则。 林雨桐起身,郑重的跟范先生行了大礼。这才转身出去。 她马上打发人请了秦毅来。 秦毅来的很快,见了林雨桐就行礼,“夫人,有事您尽管吩咐。” 林雨桐指了对面的凳子叫他坐了,这才道:“有件事,需要你办。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份胆子。” 秦毅脸上油滑的笑意一收,“夫人尽管放心,属下一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他现在不光是看好四爷,还看好林雨桐。光是凭着她在后方发挥的作用,哪怕四爷君临天下,后宫佳丽三千,也没一个人能越过这一位去。 如今中原平定有望,这天下四爷就占了三分。此时不效力,往后想要效力的时候,未必就能轮到自己。 林雨桐的手指在茶杯的盖子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才抬眼道:“我想叫你乔装去一趟金陵。” 秦毅先是一愣,并没有露出慌乱与胆怯来,“夫人,金陵……对属下而言,并没有那么凶险。如今,朝廷那边人心涣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用钱买路,别说去一趟,就是现在过去求一官半职,都未必不能成。” 林雨桐知道他的路子广,赞赏的看了一眼秦毅,“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是想叫你带上银子,去找这个给咱们推磨的鬼去的。” 贿赂! 秦毅一下子就明白了,“夫人想要找谁?办什么事?” 林雨桐低声道:“去找冯海,如果冯海不行,冯海的干儿子马航也行。总之,谁能将朝廷的收上来的赋税粮食卖给咱们,就去找谁。金银不是问题,只要事情能办成。” 秦毅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夫人可真敢想啊。这可是朝廷收上来的官粮。 当然了,只有官府的粮仓里才有现成的大量的粮食。 他咽了咽口里的唾沫,突然有点口干舌燥,这事比他想的大了太多。 林雨桐笑道:“只要这事办成了,功劳一点都不比攻城略地少。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能弄来粮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是能将对手的粮食弄来,可就相当于抄了对方的后路了。这样的功劳,要是位列第二,谁人敢排在第一位。” 没错! 秦毅端起桌上的茶一口气的灌下去。削弱了对手的势力,这一颠一倒算下来,能抵得上十万大军都不止。 他站起来,“夫人有令,莫敢不从。” 林雨桐这才笑着起来,“好!你先去准备,五日之后出发。” 秦毅恭敬的行礼,然后慢慢的退了出去。 林雨桐却转身去了厨房,亲手给范先生做晚饭。范先生给了这么一个对朝廷来说釜底抽薪的办法,想必心里也不好受。效忠了大半辈子的朝廷,他并不想与他们为敌。如今,能提点自己到这个份上,林雨桐觉得,还是得感念的。 做好了,就打发苏嬷嬷亲自送去。 范先生伸着筷子一尝,就知道是林雨桐的手艺。他心里苦笑,为了朝廷忙了半辈子,也没人念一声好。到了这里,却正好相反,半遮半掩的话,反倒叫人记在心上。 罢了!天意如此。 晚上,林雨桐打开了这宅子的暗室,然后将从赵王府带出来的箱子全都从空间里拿出来。 大部分都是金子,还有几箱子古董字画,玉石珠宝。 到底得送多少,这个她还真没谱…… 第514章 寒门贵子(68)一更 寒门贵子(68) 第二天,林雨桐不光叫来了秦毅,还将范先生也给叫到了密室。 她将古玩字画的箱子打开,请教范先生:“这些东西都是有传承的。之前的主人都是什么人,范先生可知道一二。别到时候送差了,再惹出麻烦来。” 范先生纵使见过世面,也被这金子晃得眼晕。诧异的看了林雨桐好几眼,都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厚的底子。 等真的把古玩拿在手里了,才惊道:“这……这些东西怎么会在夫人的手里?” 一时间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惊疑。 林雨桐挑眉:“这么说,您知道这东西原本是赵王的?” 范先生点点头,“不光是我知道,只怕很多人都知道。夫人手里的美人图,就是两江总督前年送给赵王的生辰礼。”他走过去,将箱子盖给合上,“这东西不能见光,就这么放着吧。” 林雨桐有些可惜的摇摇头,“看来只能用金子了。”有时候,古董字画比金子管用。 秦毅赶紧点头,“用金子好啊,用金子挺好的,这玩意要是不顶用,就没什么顶用的了。” 林雨桐只能道:“也行吧,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得用多少,咱们合计合计。” 不管是行、贿还是买粮食,耗费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那么新问题又来了。 这金子怎么运过去? 林雨桐看向范先生,“还能再用一次棺材吗?” 范先生提早了体验了棺材瓤子的感受,他脸上的表情就瞬间不好看了起来,“……棺材装上金子,这车辙印一眼就能看出不对来。上了船,船吃水就会很深。不行!”再说了,一棺材也不够啊。谁家死人死一堆。 林雨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路没有柏油路,偶尔超载看不出什么来。如今的船也不是大吨位的船,深一点浅一点也没人留意。这玩意一装船,老船工都能猜出来。关键是现在治安,江面上漕帮一点也不消停。这么多的金子,足够任何人铤而走险的。 “这还真成了麻烦了。”林雨桐有些挠头。 范先生看了林雨桐一眼,低声道:“咱们运不出去,有人有明目能运出去。” 林雨桐拧眉,心里一急就催促道:“先生,您倒是快说啊,这人是谁?”她还真想不起京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来。 范先生一笑,一副高深的样子:“夫人怎么忘了方文青方大人……” “他?”林雨桐想了想还是不得要领,“他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范先生看着林雨桐,接着摇摇头,“有些事,夫人可能不知道。皇上正在金陵城外修建陵墓呢。而负责修建陵墓的,也是方家的族人。算起来,是方大人的堂兄。听说,工期十分紧张。”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修建帝王陵,这位皇帝,还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了。这算是破罐子破摔吗? 不过,这跟京城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她没反应过来,秦毅却有点明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带着喜色,“京郊的皇陵……范先生是想说京郊的皇陵……” 林雨桐这才恍然。京郊的皇陵从皇帝一上台就在修建陵墓,如今即便没有完工,也有许多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而如今这番变化,叫皇上不能葬在京城,只能在金陵重新修建。那如果能将京郊外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的东西运过去呢?这可就节省时间多了。而陵墓里的东西,最多的就是大块的石头,雕刻好的石头,绘着图画的石头。 这东西沉重,量大,而且没有人会对这个感兴趣。 夹杂在运石头上的船上,很安全,而且不会引人注意。 林雨桐对着范先生就鞠躬,这为老先生的脑子,还真是不一般。 范先生摆摆手,就往外走,“已经死了的人,就爱想点这个死了之后的事。” 林雨桐:“……”是不是可以考虑叫秦毅这次顺便将范先生的家人也一并带回来。老先生有点幽怨啊。 晚上,林雨桐去了方家。 这可叫方文山和白氏吓了一跳。 白氏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大晚上拜访一个男人的事。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 方文青跟白氏想的可一样,自从黄芩领着兵马转了一圈又走了之后,他就对这位林氏夫人另眼相看了。对这个女人,不能用女人的角度去看。 “行了,别胡说了。”他起身,“这话可不能传出去,那位夫人,等闲了几个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走吧,咱们去迎一迎。” 白氏不自在的起身,“哼!这世道可变的真快,京城里的贵女有多少?什么时候轮到她……” 方文青面色面色一变,“不想给家里惹祸,就闭嘴。” 白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到底不跟再回嘴,亦步亦趋的跟在方文青身后,朝外院走去。 她平时在外面都是不怎么停留的。这次倒为了一个女人而破例了。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花厅里,一个一身男装的林雨桐背身站着。 “夫人?”方文青不确定的叫到。 林雨桐转身,看着这夫妻俩,就拱拱手,“大晚上的,冒昧来访,还望海涵。”说着,就朝白氏灿然一笑。 白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方文青回了一礼,然后请林雨桐入座,“夫人贵脚踏贱地,受宠若惊啊。” 白氏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然后亲自端了茶壶过去,斟了茶。 林雨桐也没客气,接过茶杯开门见山的道:“有件事,互惠互利,想来跟方大人商量一下。” 方文青一愣,这说话的方式还真是叫人不能习惯。“不知道夫人所说是何事?” 林雨桐转着手里的茶杯,轻声道:“我帮你运京郊陵园的石材去金陵,而你的船队帮我带几个人过去。” 方文青脑子一转,就疑惑的道:“真的就只几个人?如果是这样,夫人还真不用如此大动干戈。” 林雨桐嘴角一翘:“我说是几个人,就只能是几个人。方大人,我认为,你不会想知道我的人都去做什么的,对吧?” 方文青面色一变,“夫人想叫方家在金陵安置此次派出去的人?” “不用这么麻烦,带到就行。另外有人接应。”林雨桐看了方文青一眼,“方大人,您的好奇心应该不重吧。您要非要探究,我也不拦你,只是上船容易下船可就难了。” 这话可就有威胁的意思了。方青山虽然投效四爷,但是因为考虑到方家在金陵的难处,一直都是保密状态。 “不用!”方文青起身,“不用告诉我夫人的人去干什么。正像是夫人说的,互惠互利而已。” 他堂兄接手的差事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皇上,是要连累全族的。皇上如今就是个喜怒无常的老人,方家还不想担这一份风险。 “只是……”他说着,就打量林雨桐的神色,“这擅自从皇陵往出取石材这事……” “我担着!”林雨桐轻笑一声:“方大人只不过是从商贩的手里买来合适的东西罢了。剩下的你全都不知道。要出了什么事,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方文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如此,就对不住了。” 林雨桐摆手起身,“没关系,反正我是小户人家出身,本身就不是懂规矩的人。再多几件出格的事,我也担得起。” 说着,她将斗篷上的帽子扶起来,遮住了大半的头脸,“明儿会有人跟你详谈。就此告辞。” 方文青亲自跟在后面将她送出去,看着她利索的翻身上马的远去,这才往回走。 到了屋里,白氏有点讪讪的。 方文青就叹了一声,“……女人要是有担当到这份上,谁还敢拿她当女人看。以后客气着些。有些人必须守着规矩,但有些人却不用。你千万记住了。” 白氏低低的应了一声,见方文青还在思量着什么,她就再不敢言语了。 忙忙碌碌半个月,林雨桐才将秦毅给送走。 可这一去,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 林雨桐有些焦躁,等秦毅的消息死活都等不来。一直到天气慢慢的暖和,枝头的花儿都开了,也没见有任何消息递回来。而这时,四爷的消息却刚好到了。 “已经离开去了洛阳。”林雨桐点着地图,“如果顺利,此时已经拿下洛阳了。” 范先生也点点头,“要是再顺利点,接下来就该是长安了。给四爷去信,不管如何,止步于长安,再不要冒进了。修整整顿才是最紧要的。”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次不光将信送去了,连带着换季的衣裳,还有几罐酱菜一起,叫人给捎去了。 四爷收到信的时候,人却已经在长安了。 他刚把信看完,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是胡大:“四爷,四爷!出事了。” 第515章 寒门贵子(69)二更 寒门贵子(69) 出事了? 四爷抬起头,“出什么事了?” 胡大平息了一下气息,“爷,西市发生暴动了。” 暴动? 四爷眉头一皱,“走!去看看。”这还真是一件新鲜的事了。到了最后一站了,反倒出事了。 远远的,就听见一个声音喊道:“这伙子不知道好歹,给老子全宰了!” 四爷坐在马上,看着高声叫着杀人的人,脸都黑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殷家的族人。 这小子确实是有两下子,一路走来,先后砍杀八人,因此擢升了两级。如今大小是个校尉了。 “……看上秀才家的姑娘,带着人就抢……”胡大小声道。一直以来军法严明,要不是这是殷家的人,他自己就能处理。 四爷的嘴角就有些冷意,“该死!” 胡大心里一叹,“都是属下治军不严。属下愿意一力承担……” 四爷冷哼一声,“不能以身作则,你以为你就没有罪责了?先别急,等着爷发落就是了。” 被围在中间的几十个壮丁,人人手里都拿着砍刀,好几个身上还带着伤。 “杀啊!要杀就杀!”领头的少年透着一股子桀骜之气,“昨儿你们自己还是可怜人,手里拿上刀,比那土匪还可恨……” 四爷看了胡大一眼,“将殷九给我绑了。今儿在场的都一样,先绑回去再说。” 胡大这才招手,三下五除二,就将这十几个人给捆了。 殷九立马就怒了,“胡大,你别蹬鼻子上脸,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四爷的叔叔,你好大的狗胆。” 胡大心里冷笑,你他妈哪根葱啊,这会子就摆起了皇亲国戚的脸。老子是第一个投奔四爷的,要说功勋,你算个鸟。 他半点不含糊,“你还是老实点的好,瞧瞧那是谁。” 殷九抬头,正好看到骑在马上一言不发的四爷,顿时腿肚子就软了。 再也不敢发一言。 四爷这才下马,往这所谓的‘暴民’面前走去。吴春来和李剑联手往前一挡,“爷,他们手里有武器。” 四爷低声道:“让开。”说着,就将两人推开,走了过去,抬手就鞠躬,“对不住了,各位。都是在下驭下不严的罪过。我必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明儿辰时初刻,请到城楼下。烦请各位告知大家一声。” 说着,就再作揖,这才转身上马。 那少年看着一队人离开,这才收了手里的刀。 后面有人问,“那人是谁?” 少年嘴角一撇,“能是谁?就是那位四爷。” “叫咱们明儿辰时去城楼下,干嘛?报复咱?”有人嘀咕了一声。 那少年低声道:“不会!人家要咱们死,今儿就能要了咱的命。既然不要命了,咱们就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后面的一个壮汉道:“啊呸!这伙子强盗,能有什么好事?家里值点钱的都被抢走了。叼到嘴里的肉骨头,还会再吐出来,假惺惺!” 却说,四爷回来,连问都不问,只找了铁头,“将这些进了城就忘乎所以的,都给我翻出来。不管是殷家的,还是林家的,亦或者是跟着爷时间长的,有一个算一个。凡是致人死命的,列一张单子。其余的,也立马给我列一张出来。”说着,就扭头道,“去找方先生和福安先生协助你。去!马上就去!晚上爷就要结果。” 铁头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这种事,只有铁头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像是胡大,就有些油滑。就拿白天的事来说,他本身就是能做主的,但就是因为有顾虑,又怕放纵之后,将来翻出来就是事,这才报上来。说什么‘暴动’,纯属危言耸听,几十个人而已,也能算是暴动? 之前一路往西扩张,都不得清闲。如今到了长安了,算是暂时到了最后一站了。觉得天下占了三分了,就了不得了,一个成了骄兵悍将了。 不狠狠的杀一杀这股风气,这军就再也不成军了。 晚上,四爷等结果等到了子时,接到名单脸上就有了怒气。 不管是直接害死了人,还是间接的害死了人,但确实有十三条无辜的人命白白送掉了。 这些犯了事的,有六个是殷家的,两个是林家的。剩下的五个里面,有三个是最早跟着他的守着北门的兄弟,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大嫂宋氏的弟弟,一个是三婶何氏的哥哥。 全都算不上是外人。 四爷的手紧了紧,“传令下去,明儿辰时初刻,城楼集合。再将城里的乡绅氏族都请来。不愿意来的,就都给爷抬上城楼。去办吧。” 铁头看了看四爷,“爷,凡是名单上的都被羁押起来了。还有那些抢人财物,霸占房产的,也都看守了起来,都说是愿意归还,再也不敢了。” 四爷点点头,“先关着吧。明儿爷自有处置。” 铁头这才转身出去了。 方青山在院子外面等着,“怎么样?爷怎么说?” 铁头摇摇头,“叫所有人明儿城楼集合,怎么处置爷没说。” 方青山和福安先生对视一眼,两人都咯噔一声,这是要开杀戒吧。可这杀的人都不是外人,回京城以后该怎么交代。 “这里面可有林家的人。”福安先生低声道:“都说夫人十分能干,这杀了林家的人……不好交代吧。” 方青山摇摇头,“夫人不是那样的人。要知道他们干的事,夫人会亲自上手剁了他们的。” 他看向铁头,“行了,铁帅去忙吧。” 第二天一早,城楼下就聚集了不少人。老百姓想不知道都不行,因为昨儿半夜,不少人家的家门都被敲响,被抢了东西的,除了物归原主之外,还按照被侵夺的东西,双倍的赔了银子。城里热闹了一夜。 更是有许多乡绅的门口,早早就停着轿子,一大早,不管乐意不乐意,都被请上了城楼。 此时,城门已经开了。城外也有不少百姓往城里来。一头小毛炉夹杂在人群中,并不起眼。毛驴上骑着一个面容干瘪的中年文士。 他一身灰衣,显得风尘仆仆。看着城里的百姓就朝一个方向走,就对前面牵着毛驴的忠厚青年道:“六子!六子!先去瞧瞧有什么热闹。” “是!老爷。”六子憨憨的应了一声,牵着毛驴往人堆里挤。 那文士打了个唉声。“蠢材!蠢材!”他从毛驴上下来,“老爷我先去瞧瞧,你牵着毛驴去找一家客栈去。寄存好了再来找老爷。”哪有牵着驴跟人凑做一堆的,这不是找打吗? 六子又挠挠头,不好意思的一笑:“是!老爷!”说着就走,走了又回身叮嘱,“您可别瞎跑,我再找不见老爷怎么办?” “老爷我就在这,哪也不去。就等着你来找,还不行吗?”文士十分无奈的样子。 六子这才高兴的牵着驴走了。 这一耽搁,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城楼上,三郎站在比较显眼的位置,身边跟着女男女装来看热闹的双儿和小昭。 “我早就说没什么好看的,你们非要来。”三郎抱怨了一声,人山人海的,看毛线啊。 小昭抿嘴一笑:“这么多的人都等着,能不是大热闹吗?人越多越是得看看。” 三郎点了点小昭的鼻子,“这话也算是有理。” 福安先生在一边就咳嗽了一声,提醒三郎好歹收敛点,今儿可不是什么好事。 蓦地,号角声响起。 众人这才看到四爷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往城楼上而来。 今儿四爷一身铠甲,面色冷凝。 等号角声停歇了下来,下面就已经是静悄悄的了。 四爷这才往前迈出一步,“乡亲们,大家都很好奇,好奇我这么兴师动众的把大家都召集来干什么?我现在就来告诉大家。今儿,这里,就是法场。叫大家来,就是想叫大家做个见证,见证我们对这些违反了军规军纪的人,都是怎么处置的。”说完,就一挥手,“都押上来!” 四爷扭头看着下面,“今儿的第一个要惩戒的人,就是在下!殷镇!正是在下驭下不严,才发生了许多叫人遗憾又悲痛的事。所以,在下,当第一个受罚!”说着,就扭头问方长青,“驭下不严,该当何罪?” 方长青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道:“驭下不严,情节严重者,杖四十!” 四爷马上就解开身上的衣服,将上衣脱了,然后对着城下一跪,“行刑!” 不管是城楼上还是城楼下,瞬间就‘嗡’了一声,喧闹了起来。 三郎一哆嗦,“我靠!不会玩真的吧。” 铁头就朝方长青看去,方长青点点头,铁头才一摆手,马上就出来一个大汉,手里拿着黝黑的棍子。 “别做戏,否则回头就治你一个玩忽职守,弄虚作假之罪。”四爷低声道。 那汉子一抖,棍子狠狠的打在四爷的背上。瞬间一条青紫的伤痕就出来了。 “爷……”吴春来喊了一声,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紧跟着,城楼上的人就都不敢站着了。除了行刑的人。 那文士眼里的亮光一闪,“城楼做法场,斩问天地间。好好好!好一个殷四郎。” 第516章 寒门贵子(70)三更 寒门贵子(70) 棍子一声一声的,仿若是敲击在人的心上。转眼,背后就青紫一片,皮开肉绽。这一幕给三郎的触动最大,“马蛋的,这可是真的下狠手啊。”自问,他对自己绝对下不了这个手。 方长青看四爷的脸都白了,嘴角也溢出了血,就是没吭一声,赶紧对吴春来道:“带药了吗?没有就赶紧去拿,四爷要是出了事,回去夫人能活刮了你。” 吴春来一哆嗦,还没说话,铁头就拿了伤药出来。 四十下在众目睽睽下打完,铁头身后的人要上前扶四爷,四爷摆摆手,硬是撑着自己站起来。等站稳了,这才转过身看着静悄悄的城下,“以后,但凡还有欺男霸女,强占民产的,只管去衙门告。但凡发现官官相护,官员不作为的,就只管举报。一旦查证属实,揭发者赏银百两。” 底下又‘嗡’了一声。就见四爷头也不回的道:“胡大!出列!” 胡大心知不好,但此时除了乖乖认罚,还能如何?连四爷都打了四十杖。 “属下在!”胡大跪在四爷的身前。 四爷低头看了一眼胡大,“昨日,在西大街上的冲突,你作为殷九的上司,为什么不制止,而是非要等到矛盾激化了才去找爷。处事不明,不能一视同仁,驭下不严,推诿责任,该怎么罚?” 说着,就扭头看向方长青。方长青知道四爷这是要立规矩,给众人都紧紧弦。于是就道:“回四爷,因没有造成恶劣的后果,所以,杖四十!” 四爷点点头,“胡大不光是我的属下。还是我的兄弟,更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胡大放我救我回京城,就没有今日的殷四郎。所以……”他说着,又往下一跪,“今日这打,我该当分担一半。” 胡大猛地看向四爷,眼眶就湿了。他还以为四爷要敲打他们这些旧人,原来四爷心里什么都记得,“不!不!四爷!是属下的罪过,属下认!”当时他并不是纯粹的想救人,也是收了银子的。 四爷摆摆手,回头对行刑的人喝道:“愣着做什么?打!” 棍杖打在身上,四爷闷哼了一声。 胡大就呜呜的哭起来,“爷!四爷!”他不是疼的,是真的心里感动的。 三郎心道:这他妈的才叫收拢人心呢。胡大挨了一顿打,心里不光不会怨恨,说不得还有几分骄傲和自得,因为四爷肯为他分担惩罚。这是什么?这是情分。 二十杖打完,胡大扶着四爷站起来,就又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退了下去。 四爷只能扶着围栏站着,“把剩下的人都押上来。” 这次上来的是整整十三个人。 四爷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招手叫方长青。 方长青就站了出来,展开手里的折子。 “殷九,强抢民女,致使民女一人投缳而死。斩!” “殷铁,谋夺他人产业,致使主家无钱医治死亡。斩!” …… “林峰,持械斗殴,致使一人死亡,两人重伤。斩!” “宋勉,奸|□□女数人。罪无可赦,斩!” “何强,纵马闹事,致使一人死亡,斩!” 一宣读完,下面就炸开了锅,这一杀可就是十三条人命。 十三个人都懵了,他们是谁啊?他们跟四爷是什么关系?怎么连自家人也说杀就杀? “殷四郎!”殷九被捆着,但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殷四郎,你敢杀我!你这个六亲不认的,我是你叔叔!你小时候,是谁带着你上山捉鸟的。你的弓箭是谁教会你的……” “殷四郎……”林峰也喊起来,“你娶了我们林家女,我是夫人的堂兄,你也敢杀我?夫人为了你做了多少事,这源源不断的粮草是谁运来的?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拿林家人开刀!等以后,我们林家女还不定怎么样呢?你喜新厌旧……” “殷四郎,我大姐是你亲大嫂,咱们都是实在亲戚……” 十三个人越骂越难听,铁头脸一黑,就要上前。福安先生一把拉住,“铁帅等等,叫他们骂吧。骂的越狠越好。也好越叫人知道四爷为了维护法纪,下了多大的决心。” “我怕别人觉得四爷无情无义。”铁头低声道。 福安先生耻笑一声,“能替属下挨板子的人,怎么会无情无义?这不是无情无义,这是大情大义。”人家四爷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这个道理,这种脑子简单的莽夫不懂。 上面骂的热闹,下面都喧哗开了。 这是把刀架在了自家人的脖子上了。 昨天跟殷九起冲突的少年眼神灼灼的看向扶着围栏一动不动的四爷,只觉得这人马上高大了起来。 周围的人差不多跟着少年一样的感觉。说到底,老百姓要的,也不过是尽可能的公平与公正。 中年文士眯了眯眼睛,操纵人心到这个份上,不是帝王之心是什么? 四爷好半天才站直了身体,抬手压了压,下面一下子就静了起来。铁头这才上前,直接卸了十三人的下巴,叫他们闭嘴。 四爷抱拳看着城下的百姓,“对不住大家,上面这十三个人都是在下的亲人……”他扭头看着跪成一排的十三人,“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们还不是王子。”他看向殷九,“九叔,你放心去吧,家里侄儿会照看。保证他们衣食无忧。”说完,又看向林峰,“舅兄,你说的没错。夫人劳苦功高。我殷四郎在这里发誓,一生一世就夫人一个女人,哪怕没有子嗣,也绝不纳妾。不会对不住夫人。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 方长青复杂的看了四爷一眼,然后慢慢的垂下眼睑。 三郎嘟囔一声,“我靠!情圣啊。” 福安先生倒是觉得四爷有些急躁了,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谁能说的准。再说了,以后的身份不一样了,继承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到底是年轻,轻率了。 四爷说着,就又挥手示意,“行刑吧。” 紧跟着,穿着红色短葛的刽子手,扛着大刀走了上来。 四爷慢慢的闭上眼睛,不再看了。 听着铁头喊了一声:“准备……行刑!” 紧跟着,就是尖叫声,鼻尖也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 吴春来将一早准备好的白色腰带拿出来,给四爷将孝带绑在腰上。这才转身去找三郎。族里死了长辈,三郎也该戴孝的。 结果一扭头,三郎已经晕倒在地上了。他身上晕倒了两个……姑娘。原本带在姑娘家头上的八角帽不知道怎么掉了,那头发就散落了下来,铺在三郎的身上。 吴春来愕然了一瞬,就招手叫人将这三个没出息的抬下去了。 四爷则带着孝,踩着满地的血迹,起身抬了殷九的尸体,往城楼下走。 到了城楼下,人们自然而然的就让开一条道来。四爷后背的伤就那么叫人看了个清楚。 周围的百姓就不由的跪了下去。 那文士看着四爷抬着尸首远去,只留下满地的血脚印,就不由的一叹,潜龙在渊,飞天在即啊。 到了暂居的后衙,四爷才真的扛不住了,马上往榻上一趴。 吴春来赶紧叫李剑打热水来,他自己把夫人交给他的伤药拿出来,“爷,你这样,叫老奴回去怎么跟夫人交代?” 四爷摇摇头,“先别告诉夫人,等到家了,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吴春来先拿了治疗内伤的药丸子,给四爷递到嘴边,看着他吃下去。 李剑赶紧道:“还有止疼药!要不然,上外伤药的时候还不得疼死。” 主仆三个折腾到天黑,才算是把伤包扎好了。 方长青进来道:“不叫大夫看行吗?” 四爷知道方长青的好意,“那就叫进来吧。”看诊可以,至于药嘛,他还是更信任林雨桐的。 方长青出去叫大夫,四爷才叫吴春来给胡大送药,“一会再送个大夫给瞧瞧。” 李剑小声道:“爷,各位大帅、将军都在外面站着。” 四爷摆摆手,“传话下去,叫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守在这里。” 等看了大夫,吴春来才回来。 李剑将厨房做好的粥端上来,那边方长青就又回来了,“爷,外面有两人要求见四爷。” 四爷一愣,“什么人?问了吗?” “一位自称是青田先生,一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眉梢有颗黑痣。他说跟四爷相识。”方长青说着,就将四爷够不着的小菜往前推了推。 “那就请吧。”四爷说着,就加快了吃饭速度。 方长青犹豫的道:“爷身上有伤,要不?叫他们明儿再来。” 四爷摆摆手,“吃了止疼药,不疼了。叫进来吧。” 方长青就有些羡慕四爷的体魄,要是这样的伤在自己身上,估计没有一年半载,下不了床的。 等青田先生和那少年走进来,就看到站在大堂门口,穿戴齐整的四爷。 身上那样的重伤,态度还这样郑重。两人就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第517章 寒门贵子(71)一更 寒门贵子(71) 那少年明显动作更快一些,先一步到了四爷的面前,屈膝就跪,“四爷……” 四爷一笑,“起来吧。”跪在地上的,就是昨儿跟殷九对峙过的少年。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我身上有伤,就不扶你了。你自己起来。” 说着就跟青田先生拱手,“青田先生,久仰大名。” 被称为‘青田先生’的,正是那位中年文士。 就见他连连摆手,“国公爷真是客气了,小小贱名,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四爷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笑着请两人进去。 方长青刚要跟进去,就被转过弯来的福田先生给拉住了,“……进去的是什么人?”他来的晚,天又黑了,他就看见了一个背影。 “他们?”方长青也摇摇头,“先生,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一起进去听听?” 福田先生就有些尴尬,他的身份跟方长青还是不一样的。他是跟着殷三郎归降过来的,从信任程度上,还是不能跟四爷的嫡系比的。 他还没回话,吴春来就出来了,他弓着身子,笑着催促道:“两位先生怎么还不进去,四爷正等着二位呢?”态度叫人看不出亲疏远近。 方长青只是略微的点点头,福田先生却又刻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吴春来心里笑了笑,就像是四爷说的,这位福田先生本事是有,就是有些滑头,功利心太重了些。 四爷见两人进来,就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都自己找地方坐吧。” 就见福田先生拱手,刚要坐下,抬眼看见了青田先生,整个人都愣住了,继而脸色变得奇怪了起来。好半天,才坐了下去。可那坐姿,不如方长青坦然,不如青田先生肆意。只是屁股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罢了。 四爷不动声色的看了二人一眼,“怎么?二位先生是旧识?” 青田先生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站起来道:“师兄,想不到你在这里?” 这一声‘师兄’,将两人的关系,摆在了明处。 福田先生只拱手行了礼,却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有些勉强。这叫四爷有些奇怪。 方长青看看两人,出声道:“两位莫不是百川先生的高足?” 百川先生,这个人四爷倒是听吕恒提过。听说是桃李满天下,只可惜三年前就病逝了,无缘得见。 福田先生对方长青点点头,然后才对四爷拱手,“多谢四爷肯屈尊叫在下一声先生。在下李季善,字福田。给四爷见礼了。”说着,就跪了下去,行的是主仆之礼。 四爷将他扶了起来,“自家人,何必行大礼。快坐。”至于师兄弟之间有什么嫌隙,他根本就没问,像是没看出来似得。 这才将话题又转到青田先生和那少年身上。 四爷扭头看那少年,又看看青田先生,“两位一起前来,只怕也故人?” “小子何茂,冒昧拜见。”何茂看了一眼青田先生,才解释了一句“何坤是我爹。” 何坤? 众人都不由的朝何茂看过去。何坤可不就是被赵汉山杀了的总督吗。 何茂吸吸鼻子,“我是家中庶子,从小被放在田庄抚养。那个被□□的殷九要强抢的女子,是我启蒙恩师的女儿。”说着,他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众人不由的了然。小儿女即便明面上没有婚约,也已经有了默契。 说着,他就看向青田先生,“刘叔父是家父的故交……” “刘叔父?”方长青愕然道:“您莫不是当年的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刘叔权?” 青田先生接过话头,“惭愧!惭愧!二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摆摆手,一副不愿意多提的样子道:“国公爷,何坤何大人,与在下相交莫逆,他被人所害,也叫在下肝胆俱裂。此番来,也是为了友人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指了指何茂,“这孩子,老夫本来打算留在身边教导的,可谁知道他竟是不愿意……” “刘叔父,我要报仇!”何茂说着,眼圈就红了。说着,又扭头看向四爷,“四爷,求您收下我,不踏平西北,不宰了赵汉山,小子枉为人子。” 看着他紧握在一起的拳头,四爷就笑了,“报仇?你有什么本事报仇?” 何茂的脸顿时就亮了,“小子在终南山学艺十二年……” 四爷却扭头对吴春来道:“去带着他找铁头,看能走几个回合?” 吴春来赶紧笑着应了,这才看向何茂,用眼神催促。 何茂看向青田先生,“刘叔父……” “去吧!”青田先生摆手,“总得叫四爷知道你的本事。”很有几分安抚的意味。 等到不服气的何茂跟着吴春来出了门,四爷才看向青田先生,“先生此次过来,绝不是只为了托孤的事吧。” 青田先生起身,郑重的朝四爷行了一礼,“此次前来,是想告诉国公爷一声,赵汉山看似自立了,其实他的背后一直站着赵王。而赵王跟关外的胡人,来往越发的频繁。老夫担心,赵王会借着胡人和赵汉山的手,突然发难!” 这话说完,四爷皱眉,而方青山脸色更是苍白了起来。 “此事当真?”方青山不由的稳定青田先生。 “何大人就是发现了赵汉山跟胡人勾结的事,才被杀的。”青田先生叹了一声,“这事十成十,老夫绝不敢妄言。” 福田先生就接话道:“虽说之前赵汉山是赵王的人,可如今呢?赵汉山自立为汉王,手里几十万人马,还肯为赵王所用?未必吧。” 青田先生对于自家师兄的拆台,半点都不为所动,只解释道:“赵汉山此人,草莽出身,曾是天牢里的被判了斩的囚犯,是赵王将他救了出来,被送到军中的。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不为过。这人身上自由一股子匪气和愚忠之气。” 四爷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局面已经形成,赵汉山忠于谁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回过神,朝青田先生拱手,“今儿多谢先生示警。” 青田先生摆摆手,“老夫不惯官场,这些年走南闯北,游走于各地。多亏了朋友多,故旧多,总能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这话就谦虚了。这样的事如此隐秘,没有缜密的分析,得不出这样的结果来。 “以先生之见,我当如何?”四爷身子前倾,对青田先生十分感兴趣一样。 福田先生却接话道:“四爷有所不知,我这师弟,去年曾借着何大人的手,给朝廷上过一道奏疏,陈述了各地割据,尤其是新扩充的新军的十恶。据说那份奏章没被递到御前就被冯海之流给截下来了。要真是递上去,想必朝廷的面貌应该为之一新才对。” 这话可就有点别有用心了。这明显就是在四爷眼跟前给青田先生上眼药啊。 要论起扩充的新军,如今说的只能是四爷了。只有四爷一人是将各地造反的流民给收编了。 方长青心里讪笑,难怪四爷总说文人的毛病多,如今这位可不就是。这事怕四爷看中青田先生,他就事先给四爷心里种下一根刺啊。 但是四爷是这样的人吗? 他垂下眼睑,面上越发的不动声色。 四爷见惯了朝臣的这种撕咬。之前跟在身边的,都是亲信。人员组成单一,当然不会存在这样的相互之间的倾轧。可如今不一样了,这样的事就不可避免了。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好事。 任何一方势力过度的膨胀,都不是好事。 他的手点了点桌面,像是没听懂福田先生的话一样,反而目光灼灼的看向青田先生,“还真是我孤陋寡闻了。我倒是十分想听一听咱们这新军的十恶都是什么?” 青田先生看了福田先生一眼,笑了两声,“其实,朝廷这几年的军备松懈,这十恶,说是在骂流寇新军,其实又何尝不是骂朝廷。要不然,冯海又何至于压着折子,不敢往上递呢!” 四爷摆摆手,“先生无须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青田先生浅浅的笑了笑,才起身,对着四爷拱拱手,在堂屋里走了两步。 “其一,不经孔孟,亵渎圣人之道。” “其二,败坏天理人伦。” “其三,攻伐无度,形同流寇。” “其四,相互猜疑,降反无常。” “其五,粮饷不能自足,临阵不知兵法。” “其六,掠□□女财产,只知取之于民,而不知养之于民。” “其七,为将者,心胸狭隘。” “其八,为士者缺乏训练,作战时如同群殴。胜时聚集,败时做鸟兽散。” “……” 青田先生越说,方长青越是想笑。 这些毛病,四爷这边还真不怎么有。反倒是福田先生之前辅佐的殷三郎……这些毛病全都有。 他不知道青田先生原本的十恶是什么样,但这十恶,明显是应急之下,现总结出来的。 这脸打的,啪啪啪的…… 第518章 寒门贵子(72)二更 寒门贵子(72) 四爷转着手上的扳指,细细的听着。不得不说,这位人称青田先生的刘叔权,是个人才。 不光是眼光准,还真有几分急才。 这边正想的出神,就见青田先生一拱手,“那些所谓的起义的义军身上都有这样的毛病。然四爷依旧是朝廷的镇国公,在下所说这些跟四爷所率之部,没有什么关系。听说在京城,四爷开设了学堂,教授蒙童。不论出身,一视同仁。这不正是‘有教无类。’不是尊孔孟又是什么?”他回过身,看向李季善,“师兄,你说是不是?” 福田先生干笑了两声,朝刘叔权拱手。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长了一张讨巧的嘴,每每吃亏都在于此。 四爷摆摆手,“今日已晚,青田先生不妨就先住下,咱们明日再谈。” 方长青赶紧起身,“四爷身上还有伤,理当早点歇息。” 刘叔权和李季善忙惶恐起身,两人只顾着斗气,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刘叔权还要推辞,四爷忙道:“青田先生不要推辞,何茂那小子不是还没回来吗?且安心住着吧。我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咨询先生,切莫推辞。” 刘叔权这才应了下来,跟着方长青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四爷,他才疲惫的趴下。问吴春来道:“那个何茂,伸手如何?” 吴春来低声道:“倒是跟铁帅打的不分上下。” 这倒叫四爷有些诧异,“明天领他来见见。”说着,低声又吩咐道:“一会你瞧瞧的叫了方先生过来,爷有事要吩咐。” 方长青来的很快,“爷该安心歇着才是。” 四爷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叫他坐了。问道:“依你看,这个李季善如何?” 方长青有些沉吟,相比去李季善,他当然更喜欢刘叔权这样的人。但四爷问他,就不是问他这个人的品行性情,而是问这段时间的搭档,此人理事的能力如何。“李季善这个人,倒是有些讷言敏行的意思。” 就是说这个人嘴上功夫不行,大不了嘴炮。但是处理事情的本事还是有的。 四爷心里微微点头,方长青看人,很少有掺杂个人情感的时候。这也正是他所看重的。有时候,就需要有这么一个润滑剂,俩调节各方的关系。“有空了,你可以跟他谈一谈,问问他,刘叔权是个长于言而短于行的人,他到底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方长青一瞬间就明白了。刘叔权四爷也要用,是当谋士在用。这就是他的定位。而李季善想要出头,就得找准定位,四爷是想叫他踏踏实实的处理繁杂的事务。 他一瞬间又想到了自己,四爷叫自己去传话,传的又是这样的话,那么这话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的。自己的定位又是什么呢?四爷已经给自己选好了。叫自己去传话本身就是态度。 他心里叹了一声,恭敬的应了,这才转身出去。 四爷慢慢的合上眼睛。方长青能力本事都有,但就是少了一份棱角与坚持。 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端看怎么去用他们了。 他眼皮越来越重,但心里却松了一下。到现在为止,他这个草台班子才算是基本搭起来了。 紧跟着,他好像就看见林雨桐从远处的桃花树下走来。只是有些看不清楚容貌,好像是福晋的样子,又好像是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样子,他有些分辨不出来了。 只有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他才能确定,那就是她。她看着他,眼神总是暖暖的,叫人一直都暖到心心窝里去。 等第二天醒来,他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爷,哪不舒服吗?”吴春来小心的问道。就怕身上的伤有反复。 四爷摆摆手,“没事!梦见夫人了。这边的事情尽快的理一理,咱们先回京城吧。夫人等着呢。” 吴春来看了四爷的后背一眼,到底不敢言语。再着急,也该是先养好伤再说啊。 林雨桐还不知道四爷已经打算往回走了。不过,她今儿依旧很高兴,因为千盼万盼,终于把秦毅给盼回来了。 她早起在院子里练剑,苏嬷嬷就急匆匆的进来,“秦将军已经到了府门口了。还带了不少人回来。” 带什么人回来不重要,重要的事秦毅的事情究竟办成了没有? 她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剑,就往出跑。 “夫人!”秦毅看见林雨桐,赶紧行礼。 林雨桐见秦毅整个瘦了一半,原来的大肚腩整个都没有了。。反倒显出几分儒雅来。她赶紧扶了他起来,“快起来,这一趟辛苦了。” “幸不辱命。”秦毅站起来,就对林雨桐大声笑道。 林雨桐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绽放开来,“干的好!记你一大功。” 秦毅转身,指着一排的马车,“夫人,您看我把谁给您带回来了?” 林雨桐朝另一边望去,瞬间就惊喜了,“三哥!” 那小伙子马上就转过身,“妞妞!” 乡土气息十分浓郁的名字,叫林雨桐僵了一下。 她飞快的跑过去,“大伯呢?大伯娘呢?” 话音刚落,车链子就撩开,“我都说了,不要再叫妞妞了,妞妞如今是贵人,哪能这么叫呢?” 说话的不是小朱氏还能是谁? 林雨桐欢喜的去扶小朱氏,“大伯娘,你们来了,我们就不担心了。我爹我娘整天念叨,就怕你们在南边过的不好。” 小朱氏下来,就扯着林雨桐,“还有人呢?你表叔表婶他们都来了。” 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秦毅就扶着林济世过来,低声解释道:“夫人,这次回来,在江面上没出事,多亏了朱家。” 朱家,就大伯娘的娘家,也是林家老太太的娘家。自家老爹跟大伯就是在朱家长大。 林雨桐秒懂,立马亲自去迎了朱家的人。 然后请苏嬷嬷先将人带回府里安置。林雨桐亲自到了范家的车马前,以晚辈礼,将范先生的家眷给接了下来。 整个府里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 林雨桐先打发人去接林济仁和金氏,然后才将秦毅请到书房。 “……属下这次去,走的是马航的路子。但是并不顺利。出了咱们,好似还有什么人盯上了这些粮食……打听了好些日子,才发现影影绰绰的,好似跟赵王有关……属下还以为办不成了,不成想,张阁老暗地里倒是帮了咱们一把……本来,属下想着,一次性运输不便,想断断续续的做这个交易。后来,张阁老叫人暗示,像是说,此时不出手,怕是再想要可就没有了。我一想,这赵王既然盯上了,就不会轻易撒口……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吃到咱们的肚子里更划算一些……要不是赵王的银钱不够,马航不肯撒手,只怕还真就轮不到咱们了……即便如此,属下带出的金子还是不够……”说着,他的声音就低了下来,“为了筹措银子,属下拜访了不少商家,承诺若是以后咱们……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便利……属下本来不知道朱家跟四爷和夫人的关系,冒昧的上门……谁知道朱家的大爷,二话不说,将家里的所有产业都卖了,将银钱交给属下……足足十万两……之后,朱大爷才说都是自家人的事……属下就寻思着,这亲眷在金陵,不怎么保险,这不就都给带回来了吗?粮食也已经走海路,过两天,就该到塘沽口了……” 林雨桐的心一松,“行!这事办得好。你先回去见见家人,好好的睡一觉,塘沽口那边,还得你盯着……” 秦毅也确实是累了。利索的退了出去。 林雨桐心里却反复思量着秦毅的话。 第一,赵王盯上了朝廷征收上来的税粮。可是,他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呢?买卖?不对,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里面的风险。为了银子,他不值当。要是不为了银子,他又为了什么?用粮食养私兵?可这私兵又养在什么地方呢?她一时间还真有些想不通。 第二,赵王想要粮食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要不然,马航也不会坐地起价。可既然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朝廷为什么没有任何制裁的手段呢?难道私兵不是养在南边,不会威胁到如今的朝廷? 第三,张阁老为什么会帮秦毅?是蒋夫人的缘故吗?林雨桐摇摇头,直觉告诉他,不是!可张阁老对朝廷一直抱有幻想,怎么会做出有损朝廷利益的事呢? 第四,商家纷纷借银子给秦毅,可见朝廷在他们心里的位置了。连商人对朝廷都失去了敬畏之心。看来真是走到了穷途末路了。 而朱家的反应,对林雨桐而言,是个意外。不否认他们有自己的私心,这个献上家产的契机把握的实在是好。但这也属于人之常情吧。 第519章 寒门贵子(73)三更 寒门贵子(73) 林雨桐心里存着事,想找范先生商量吧,人家老夫老妻的见面,也有一肚子话要说。她只能将疑问压在心里,先去招呼朱家的人。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将朱家的人请到了内院。 “都不是外人,坐在一起热闹。”林雨桐请众人入席,笑道。 林济世也笑道:“表弟,坐吧。都是自家人。” 朱平江笑着起身:“在南边,其实还是有很多不习惯。回来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小朱氏拉着孟氏的手入座,“早知道去了南边又得返回来,当初就应该跟你爹娘他们一道来京城,这一趟给我折腾的。” 林雨桐就抿嘴笑:“是啊!谁能想到有今天呢。” 林济世就扭头问林雨桐,“姑爷什么时候回来?” “这还真说不准。”林雨桐是真的不知道,“如今该在长安修整。” “长安?”朱平江愕然,“这么快就到长安了?”这岂不是占了三分天下? 林雨桐不知道他们想打听什么,就点头道:“是啊!沿途不过是些流寇,不成气候。” 她说着,就叫了丫头过来布菜。 “这都什么?能吃吗?” 林雨桐刚要扭头跟小朱氏说话,就听见一声不大的抱怨声。她愕然的朝对面看去,却是朱家的女儿朱贵仙对着猪蹄捂鼻子, 一桌子人瞬间就静了下来,孟氏看了林雨桐的脸色,才呵斥女儿,“你看看你,大呼小叫,像个什么样子?” 只说不该大呼小叫,却不说她不该嫌弃这饭食。 林雨桐被外面的事情缠的,一脑门子官司,哪有功夫跟他们在这里动心眼。 朱平江和她儿子朱贵山脸都青了。 林雨桐拿着帕子擦嘴,眼皮都没抬。苏嬷嬷就笑着上前,指了个小丫头,“将菜撤下去,赏你们了。这原是宫里贵主们爱吃的养容菜品,既然姑娘不喜欢,撤下去变罢了。”说着,又小声的吩咐了门边等着听差的丫头,“再叫厨房添两道菜。” 林雨桐自始至终都没抬头,擦完嘴,就又亲自给林济仁和小朱氏布菜。 小朱氏看了看孟氏尴尬的脸,低声跟林雨桐道:“妞妞,你表妹就是被惯坏了。” 林雨桐先是一愣,“大伯娘说什么?表妹怎么了?”她看了一眼孟氏,不好意思一笑,“表婶,你瞧我。这就走神了。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的……表妹……”她扫了一眼朱贵仙,“吃不惯北边的菜?那爱吃什么叫厨房做什么就行了。府里的厨子有几个都是御膳房里当过差的,天南海北的,没有她们不会做的菜。别客气!” 孟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吃得惯!吃得惯!”说完,就小心的瞄着朱平江的脸色。 一顿饭匆匆的吃完,林济仁和金氏就回来了。 林雨桐可算是解放了,这些人有这两人接待,就再好也没有了。 看着林雨桐匆匆的出门,小朱氏就跟金氏道:“妞妞如今可是变的不敢认了。”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样子,就足够叫人大气都不敢喘了。 金氏心疼闺女,一听这话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何止是变了一点,是跟变了一个人似得。”说杀人就杀人,毫不手软。 林济仁瞪了金氏一眼,“你行了!你没看她一天到晚累成什么样了。前线多少人等着吃饭呢?都是她一手操持的。现在几十万的兵马,一天得耗费多少钱粮,这一分一厘都是从她手里过呢。” 朱平江就低声问林济仁,“你说,这将来就真的……” 林济仁心里一跳,这事他可不敢瞎说,只摇摇头,“谁说的准呢?” 林济世倒是很乐观,“我看着差不多了。如今都到了长安了,说句不好听的饿,朝廷只怕都没有差得远……” 林济仁赶紧打岔,“怎么现在也不管这些,横竖总有咱们一口饭吃。” 朱平江心说,你不急,那是你不用急。成了,你就是国丈。败了,脑袋就没了。 但是朱家呢?只是姻亲罢了。 他还想叫儿子借着这次机会,谋个官身,改换门庭呢。 金氏左右看看,就拉了小朱氏,“这府里进进出出的,没个消停的时候,咱们先回家吧。离府里不远。” 林栓柱就赶紧站起来,“那最好了。在这里,下人实在太多,到哪都有人盯着一样,不自在的很。” 林雨桐知道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出府了。 她叹了一口气,以前的亲戚相处起来没那么多的算计心思。如今利益太大了,人心多少都有点变化了。 闹的她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转眼这些琐事就被她扔到了脑后。 紧跟着,就是各地的开始的运赈灾的粮食,免费发放粮食种子。鼓励百姓返乡。 就是忙成这样,很多地方的春耕还是晚了。 她真是盼着四爷快点回来,她觉得她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这处理政事,真的是一个特别要命的事,稍微一点疏忽,就可能导致一地的百姓生活受影响。 直到此时,她才深切的理解了四爷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是慎之又慎。这真的不是能大意的事情。 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书房里,不懂的就去请教先生。不光是范先生,就是其他的文书先生,她也不放过。甚至时常将想不通处理不了的问题拿出来,整理好,叫人给灵雾山的吕先生送去。吕先生是个特别认真的人,每封信都会亲自回复。 而北地的文官,林雨桐暂时都没有动。好坏优劣,不是看折子能看明白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熬到了秋里,才接到四爷要回来的消息。 这天一早,苏嬷嬷就来禀报,“四爷离京城不足三十里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着镜子将脸上的妆容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什么不妥吗?” 苏嬷嬷摇头,“夫人今儿真精神。” 不仅是精神,还很让人惊艳。黑色的衣裙,宽大的衣袖和裙摆,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 庄重又不乏艳丽。 这样的衣服,年轻女子很少能压得住。 她又照了照镜子,将头顶的银冠正了正,才快步出了门。 林雨桐带人等着城外,骑在雪白的战马上像远处眺望。 直到看见远处的黑点,林雨桐脸上才扬起笑意。手就跟不受控制一般,扬起马鞭就打在马身上。 马儿如同离玄的箭,嘶鸣着飞了出去。 秦毅要跟着护送,被范先生一把拉住了,“小夫妻急着见面,你急着做什么去?” 周围的人都不由的莞尔一笑,平时看着都是稳重老成的人,往往叫人忘记了他们的真实年纪。如今再瞧,才有点像是年轻人了。 四爷骑在马上,身边跟着的不再是铁头,而是何茂。 铁头却被留下来,驻守长安了。像是胡大李方这样的老将,都被安排驻扎在各个紧要的城池。四爷身边,反倒多了些新面孔。 何茂作为护卫,紧跟着四爷。另外,方长青,刘叔权,李季善,还包括了三郎,都离得不远。一路上是在行军,但偶尔也停下来,或是慢行,陪着四爷谈天说地,谈古论今。 三郎此时有点近相亲更怯了。毕竟,京城里有太多的故人。 四爷此刻是急着想快行,但是几个文弱的先生是真受不住了。 他不得不耐下性子,陪着他们往京城晃悠。 突的,远处一个小黑点快速的向前移动,何茂的刀立马就出鞘了。 四爷一把拦住,“别动……” 一眨眼功夫,就能大致看清楚人的模样了。 “爷……”远远的,听见她的喊声。 四爷顿时就笑了,除了她还有谁? 近了,近了,更近了。她的眉眼都能看清楚了。 “是夫人!”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不少没见过林雨桐的人就不由的愕然。这骑马来的女子,浑身都是飒爽之气。这位就是叫四爷在城楼上发誓要陪伴一生的女子吗? 美吗?挺美的!美的叫人生不出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爷!”林雨桐喊了一声,在两匹马靠近的时候,果断的放开了缰绳,伸手拉住四爷的手,由他托着,将她放在他的身前。 四爷抱着她的腰,“怎么跑出来了?”他声音柔和,柔的叫人的心都跟着痒痒的起来。 林雨桐把手放在四爷的手上,这会子眼里根本谁也看不见,“我想你了。” 她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四爷就看着她笑,而周围的人面色却红了起来。 她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反倒没有人觉得那是一种轻浮。 四爷搂着她的腰紧了紧,“我也想你了。”他回应她的话,“以后,别跑出来,在原地等着,我去找你。” 第520章 寒门贵子(74)一更 寒门贵子(74) 林雨桐将手盖在四爷的手上,手指一转,就向手腕上摸去。这一摸,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知道她看出来,这是要发飙的前奏,四爷赶紧悄声道:“在外面呢,这么多人看着,给爷点给面子,好不好?” 林雨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白了四爷一眼。只得把这一口气给憋回去。 可这幅样子看在外人眼里,明明是四爷附在夫人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换来夫人一个白眼。不用问,大家都是过来人,都能想象两口子说私密话的样子。 见林雨桐没发火,四爷赶紧转移话题,“最近在家都干什么了?” 每天忙的要死要活的,能干什么?林雨桐低声抱怨:“可忙了。吕先生说灵雾山的菊花开了,叫我赏花,我都没时间。不过他叫人送了一盆绿菊来,开的可好了。”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花骨朵,层层叠叠的。也就是吕先生那样的人物,养出的花儿也出彩。” 四爷耐心的听着,一点也没嫌弃烦。只笑道:“回头找人给你养花就是了。喜欢什么养什么。” “那还是不一样的。”林雨桐掰着他的手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题就又跳了过去,“你回来了就好了。我也好腾出手来。明儿我好带人出去挖野菜。” “怎么又想起挖野菜了?”四爷嘴上应着,眼睛却看向刘叔权等人,表达他歉意的意思。这会子没功夫跟他们说话。 林雨桐这会子只顾着高兴了,“凡是能吃的东西,就得赶紧弄回来。今年还是会很紧张,咱们得起个表率作用吧。” 四爷随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是,不仅要懂得开源,还要懂得节流。”林雨桐要带头,就跟皇上要亲耕一样,态度而已。 得到四爷的肯定,林雨桐更高兴了,“今年很多地方少了一季夏粮,秋里我叫人盯着,大部分都种了地瓜。今年的秋粮主要就是这个了。” 就这么说着,话题就又被林雨桐跳开了,一会子问四爷平时都吃的什么,叫人捎过去的衣服合身不合身,各地都有什么风景。 全都没有逻辑可言。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四爷也不见不耐烦。极其认真的回答。 这样的耐心,别说小年轻了,就是上了年纪的人,有几个有这耐心听家里的老婆子絮叨的。四爷这样的,在他们看来,真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刘叔权和李季善默默的对视一眼,然后又瞬间分开。都是聪明人,马上就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这位夫人了。 何茂羞的连耳朵根子都红了。这夫人也没比他大几岁,年轻女子他也远远看过,可像是这样的绝对没见过。 相比起别人的震惊,三郎的表情则是在神游了。 这人是四郎的媳妇吗?是吗?不会是换人了吧。 林氏他见过啊,还一起坐过镇上的马车去县城。那时候的林氏是什么样子?他完全没有印象。他能想起梅氏的娇艳,能想起梅芳梅香的可人,能想起小何氏的柔媚,却唯独想不起林氏的样子。那样一个没有存在感,清汤寡水的人,是眼前这个热烈飞扬的女人吗? 他身前坐着双儿,身后坐着小昭。三个人共乘一骑,在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可如今呢?跟人家两个人的样子比起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挤了。 双儿低声道:“那位夫人的衣服真好看。” 三郎点点头,要是以往,他一定会说,喜欢就去做一件。可这次,他只能装作没听见,那样的衣服根本不是双儿这样的丫头能穿的。 即便叫她穿上,那也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了。 双儿眼里闪过一丝委屈,低下头没有言语。 小昭却低声道:“也不知道红娘姐姐生了没有?” 这句话一下子就将三郎和双儿的魂给叫回来了。 是啊,怎么忘了?京城还有个马上临产的红娘呢。 三郎朝林雨桐看去,想问问红娘的事,却见林雨桐已经跟两位先生说起了话。 她笑语嫣嫣,矜持又不乏亲和,仿佛天生就是贵人一般。 当年一起进门的三个女人,范氏生死不知,小何氏成了寡妇,她却成了人上人。 一年的时间而已,什么都变了。 好半天,三郎才觑见林雨桐得空,上前问了一声,“……只怕快生了吧。” 林雨桐在知道四爷对三郎的安排,就给殷家换了个大宅子。宅子双排五进,足够气派。见三郎问起,就笑道:“快了,就在这个月底了。只是最近千万别叫她劳累才是。” 三郎赶紧称谢。现在他把自己的位置找的很准,该客气的时候,绝对不会莽撞的不知死活。 倒是双儿隐晦的撇了撇嘴角,“还不知道怀的是谁的孩子呢?” 她的声音很小,三郎听见了,跟在周围的人也大概听了个音。 林雨桐压根就没搭理,转头又问起何茂,“……那以后,成亲的时候,还得等着人家把姑娘从长安给送来?” 何茂的脸色更红了。 四爷低声道:“他这是身上有重孝,要不然我就做主,叫他在长安将媳妇娶回来了。” 大家都说的是家常的话。林雨桐不时的问这些人的家事,家人,问他们不在,家里都是怎么安排的等等。 “很该将人都接到京城。”林雨桐就低声跟四爷道,“城东的宅子,很多都闲置着。”如今不同以往,京城的权贵圈也该重新洗牌了。 等到了城门口,跟范先生等人见了礼,才进了京城。 “繁华多了。”方长青不由的道:“跟离开之前比,可真是繁华多了。” 林雨桐指着秦毅,“这得多亏了秦将军,这些商家都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将家眷也陆陆续续的接回来了。城西那些空宅子,都填满了七八成了。” 四爷就转身夸秦毅,“做的好。晚上留下,一起用饭。” 秦毅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赶紧应了下来。 府里的酒宴早就准备妥当了,一直热闹到快子时才散了。 四爷喝的有点多了,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意露出一点醉态,依旧笑着,站的笔直的跟林雨桐往回走。 林雨桐拉着他的手,他就不时的低头看她。 等进了后院,林雨桐才上手去扶他,“醉了就醉了,逞什么强。” 四爷不由的就靠了过去,“桐桐……” “嗯!”林雨桐应了一声。 “桐桐……”他低下头,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看。 林雨桐又‘嗳’了一声,“快别说话,躺躺就好。” 进了里屋,林雨桐将他扶上床。他拽着她不撒手,“桐桐……” 林雨桐被他叫的心都软了。她挥挥手,叫下人们都下去,才去给他解衣裳。 “亲一下。”四爷一把拉住她,搂在身前,就那么看着她。 林雨桐笑着应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下好了吧。” 就听见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林雨桐轻笑着起身,给他脱了身上的衣服,一抬头,就见四爷已经睡过去。 微微的打着鼾。可见是真的累狠了。 林雨桐这才出去,叫苏嬷嬷给打了水进来,亲自给四爷擦洗身上。 等看到背上的伤痕,她的手都跟着抖了。 四爷挨过打吗? 除了练布库时的摔打,他几时挨过打? 可这身上的伤痕,明显是棒伤。 吴春来隔着屏风在外面低声将事情说了:“……挨了六十棍棒,爷不叫老奴说。” 林雨桐淡淡的应了一声,“你一路也累了,去歇着吧。” 回头就开了方子,叫了苏嬷嬷来,“抓了药,每天熬三副。” 林雨桐收拾妥当,才上床,窝在四爷身边,贴在他身上睡过去了。 这一觉就是天光大亮。她猛的睁开眼,四爷一下子就翻身压上来,“想了没?” “想了!”感觉到他的气息,心就不由的痒了。赖在他身边哪里也不愿意去。 四爷就笑,昨晚酒宴那么多人,她吃了两杯酒,就开始勾着他的手。一屋子的人都不好意思的瞧,就她还毫无所觉。她总觉得他喝醉了,其实她是沾酒就迷糊了。 自己是喝的再多,脑子都是清醒的,她是看着清醒,实际上脑子都成了浆糊了。 他昨晚实在是怕她动作太过分,才装醉散了的。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想他想的狠了。 吴春来今儿也起晚了,急急忙忙到了正院,却见苏嬷嬷摆手,轻轻的指了指门里面。 他就了然。少年夫妻嘛,难免的。 紧跟着就见李剑也进了院子,“还没起吗?”他小声问道。 吴春来也没法跟个没成亲的小子说什么,只道:“爷一路辛苦,睡的沉了些。怎么?有急事。” 李剑摇摇头,“倒也不是急事,只是拜见的人都快把外院挤满了。几位先生应酬不过来,叫我来看看,四爷起了没?” 拜访?什么人这么急切的想见四爷? 吴春来就朝里面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就去打扰,是要遭雷劈的。他眼珠子一转,指了指茶房门口咕嘟嘟的药,“爷喝了药就去。身上的伤还得调养。让先生们先等等。” 第521章 寒门贵子(75)二更 寒门贵子(75) 这边刚打发了李剑,就听见夫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狡辩!你看看你身上这伤。” 声音很大,很有些河东狮吼的意思。 苏嬷嬷和吴春来就面面相觑。然后就听见四爷的声音低低的,倒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在伏低做小了。 然后,又听见里面低低的呻、吟之声,私语之声。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是见过了太多的事的。好的时候如胶似漆,恨不能长在彼此身上。不好的时候,觉得离得近了,喘口气都憋的慌。 这俩主子如今看着好,还不定以后怎么样呢? “是该早点有个孩子了。”苏嬷嬷低声道。 吴春来想起四爷在城楼上立的誓言,就摇摇头,“不会到那一步的。” 苏嬷嬷却不以为意,男人的诺言要是有用,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幽怨的女子了。 这一等,就快晌午了。里面才又叫了水。 等两人梳洗了,端上的饭都成了午饭了。 “先简单吃点,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林雨桐夹了一筷子菜过去,“吃了饭把药喝了。” 四爷眼里带着笑意,显得特别乖巧,林雨桐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吃了饭,他才低声道:“还有好几车好东西,今儿就能到。一会子你去瞧瞧。” 四爷绝对不会干出搜刮民脂民膏的事,那么这东西,只能是他买的。 “都是给我的?”林雨桐挑眉问道。 “你自己去瞧。”说着,端着碗就一口将药给喝了。顺手塞了一块冰糖到嘴里,“我去外院了。要是累了,再去补觉。爷回来了,你可以歇歇了。” 林雨桐看着他大踏步的出去了,才翻了个白眼。 她揉了揉腰,刚要躺上去,就见苏嬷嬷抱了一叠的帖子来。 “这是什么?”林雨桐抬抬下巴,根本没有要接的意思。她是真的想歇两天。 苏嬷嬷低声道:“内眷们的拜帖。” 内眷们? 这京城里许多都剩下的小官吏们,这些内眷她还真犯不上见面。至于如今的新贵,也是常来常往,她不觉得有特意要送帖子的必要。 “拿过来我瞧瞧。”林雨桐靠在榻上,身上搭着毯子,眉头却紧皱了起来。 她看了几个帖子,就将这些给扔在一边了。 都什么毛病?全都是北地各个地方官的帖子。有些比较委婉,只说带着家里的姑娘前来请安。有些就十分直白,在帖子上将他家的闺女夸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样子。恨不能将三围都给标注上。 这种事,她做四福晋的时候见过,做皇后的时候也见过。如今再来一次,连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将帖子撇在一边,“找两会识字的丫头,将这些名单都列出来。我有用。”急着靠送女儿出头的人,即便有本事,这本事也有限。况且,天下有本事的人多了,缺了他天下还能乱了?换上一批,就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苏嬷嬷将帖子收起来,沉吟的半晌才道:“夫人,您……爷也该有个继承人了。” 林雨桐严厉的看了苏嬷嬷一眼,“你心乱了,嬷嬷。” 剩下的话,她就不说了。 苏嬷嬷心里一凛,“是!夫人。” 看着苏嬷嬷退了下去,林雨桐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有人急着上门巴结,只能说明四爷现在确实是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可这随之而来的麻烦,也真是够人受的。 比如那些商家夫人的帖子,话说的极为卑微,就是送家里的女儿来做丫头的。 当然了,这个丫头指的是□□的通房丫头。 虽然这才是常态,可林雨桐依旧觉得很恶心。 这么想着,转眼就在榻上躺着睡着了。 四爷沿路买的东西运来,林雨桐也不愿意起来去瞧瞧。吴春来把东西先搬到内院,就跟四爷禀报了一声。 四爷正跟着几位先生说话,知道林雨桐睡了,连礼物都没看,心里就有谱了。再一问帖子的事,就道:“将名单拿过来吧。” 吴春来转身出去了,心道这些人拍马屁只怕是拍到了马腿上。 今儿的府里,门房上的小子,收打点的银子,都堆满了盘子。 连程峰都从账房里出来,应酬这些上门之人了。有送礼的,有上门拜见的,有些文人雅士拿着诗作求指正的。排着长队等着,遇到加塞的,都恨不能打起来。 林家兄弟三个,跟着在外面支应。客气话说了一大箩筐,嘴皮子都干了。 “今儿怎么没见小妹出来?”林拴住扭头往院子里看了看。 如今,他也不再叫林雨桐妞妞了,实在是不雅。为了这个,回去的时候,被老娘好一顿排揎。 林大郎摇摇头,“只怕心里不好受。你看看这上门了,简直把四郎……四爷当成香饽饽了,都恨不能上来咬一口。” “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当初在村里舒坦。”林二郎哼了一声。当初老爷子给小妹定的亲事,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而四爷则看着吴春来进上来的名单,皱了皱眉头,将单子直接给了刘叔权,“先生将这个拿去,这个名单上的人,要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就都换了吧。” 刘叔权愣了一下,才接过来,不知道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就听四爷道:“北地官员的任免升降名单,你回去草拟一份,尽快给我递过来。” 刘叔权一愣,这竟是要他掌管吏部的意思。不可谓不看重。 他赶紧起身,诚惶诚恐的应了。 四爷抬抬手,又对李季善道:“李先生草拟一份北地的治理方略出来,之后咱们在这个基础上,再做商讨。” 放权放的十分干脆。 李季善起身的时候,觉得身子都在打颤。他因为科举屡试不第,一直被拒之于仕途之外。而四爷对他的器重,他是没有想到的。 范东哲心里点点头,刘叔权此人清高,交际广泛,叫他拟定官员名单,出现以权谋私的可能不大。而李季善此人私心重,却善于俗务,所以,这样的任命,算是扬长避短了。 方青山一直留在四爷身边,被四爷当做机要秘书在用。 而范先生年事甚高,被四爷当做先生,当做顾问,有事就才会咨询。绝不会叫老先生累着。 林雨桐一觉起来,天都擦黑了。 她睁开眼,见四爷就靠在她身边,手边堆着折子。 “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林雨桐坐起来,“我这一觉睡的,说是给你做饭呢,你看看,天都黑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 四爷将披风给她裹上,“你听听外面……” “下雨了?”林雨桐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这都要秋收了。” 四爷也跟着一叹,“今儿传来消息,南边也多地下雨,江面都涨水了。” 要是秋收庄稼再减产,今年的日子还是不会好过。 林雨桐叹了一声,“每逢改朝换代,就必然是天灾*。都成了定律了。”但愿今年靠着红薯,少饿死点人。 四爷就跟着点头,“所以啊,咱么这饭嘛,还得俭省着些。”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知道了。我这还不是心疼你。你瞧瞧你这大半年,黑了多少,瘦了多少。” 四爷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今儿怎么了?生气了?” 林雨桐摇摇头,“犯不上的。就是觉得烦躁。你说我以前还有耐心处理这些事,现在是半点耐心都没有了。还有那些商户人家,最是会钻营。一心想着叫闺女伺候人,好似如此,两方的关系就踏实了。” “这样啊?”四爷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以后他们再要来,你就应下来。” 林雨桐脸色一变,四爷赶紧道:“想哪去了?伺候人多委屈啊?咱们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你瞧着三郎如何?他自己乐意,身份往后也不会低。这么着,以后,我常叫三郎过来。叫大家知道,三郎在咱们面前,很有几分体面。凡是要送闺女,你都给三郎送去。给他那么大的宅子,多少女人都装得下。” 你也不怕把他给累死! “这样总成吧?”四爷说着,就瞧着她笑。 “去!”林雨桐差点信以为真。 苏嬷嬷进来给林雨桐递了热帕子,她接过来刚擦了脸。吴春来就又拿了折子急急地递给四爷。 “又有什么事?”林雨桐说着,就示意苏嬷嬷摆饭。 四爷三两眼的将折子看了,然后递给林雨桐,“简直就是胡闹。” 林雨桐接过来,一目十行的一瞧,都觉得有些无语。因为明年是皇帝的七十大寿,所以,现在下旨各地,征调木料,石材,能工,巧匠,他要大兴园林,建造亭台楼阁。 “君不君,国不国。”四爷冷哼一声,就拿过林雨桐手里的折子,顺手给扔在地上了。吓的吴春来都不敢吱声。对地上的折子,也不知道是捡起来好,还是不捡好。 林雨桐作为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也都无法理解这位昏君的大脑结构。尽管历史上的昏君比这位荒唐的还有不少,但真的在面对这样的君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第522章 寒门贵子(76)三更 寒门贵子(76) 晚饭就是四菜一汤,两人吃的也挺香。 林雨桐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放下筷子对四爷道:“我这脑子,这两天七事八事的,把要紧的事反而给忘了。”她就说起了张阁老在暗处帮着秦毅的事,“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要说张阁老真的对朝廷有二心,也不会奔着咱们使劲。他为什么要帮着秦毅将粮食顺利从金陵调出来。而不是留给赵王?” 四爷给林雨桐盛了一碗汤递过去,“你不说,我也要问秦毅的。只是今儿没顾得上,我也就说嘛,这是办的怎么会这么顺利,原来还真有这一茬事?” 林雨桐接过汤碗,就看着四爷。 四爷就笑:“你好好吃饭,边吃边说。”他说着,也拿起筷子,“我跟你说两件事,你就能想通了。第一,赵汉山是赵王的人。第二,赵王跟关外的胡人勾结。” 说起胡人的时候,他微微有些不适应。但随即就自然了,好似那一瞬间的僵硬不存在似得。 林雨桐心里笑了一下,就被四爷说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我就说嘛,赵王要粮食干什么?原来还真藏着私兵呢。要是他当初在京城起事成功了,这会子北地只怕也都在他手里攥着了。这钉子埋的还真深。难怪这事他做的这么不隐秘,皇帝却半点都没制裁他,原来如此。这西北要真是在赵王手里,当然比在外姓人手里强。” “而张阁老之所以将粮食给咱们,只怕就是已经察觉了赵王跟胡人勾结的事。想要胡人配合,不付出点代价就不可能,要么给偷摸的卖给对方粮食盐铁,要么就是提前将某些城池割让给对方。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张阁老愿意看到的。所以,他更愿意将粮食给咱们,好歹救的是自己的百姓。” 四爷点点头,“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咱们兵强马壮,有能力抗住胡人南侵。” 林雨桐眉头一皱,“不管这人是不是愚忠,但至少他的心正。” 其实作为当权者,都喜欢愚忠的人。今儿能对旧主忠心,明儿就能对新主子忠心。越是这样的人,在历史上越是被新的君主重用。 她也钦佩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坚持。而能在这份坚持中,做到大局为重,就殊为不易了。 “我想给蒋夫人写一份信。”林雨桐想着,就抬头征询四爷的意见,“你们男人家,一说话,就上升到大是大非的层面上。本来想着你给张阁老写一份感谢信。但一想,他这样的人,要是爷真给他写了这样的信,只怕会适得其反。干脆由我出面,跟蒋夫人写一封信算了。”这样的书信往来,想必总会有些益处。哪怕不是为了公事,她也很喜欢蒋夫人。 四爷不由的看向林雨桐,“桐桐要是做女皇都比这个昏聩的皇帝老儿做的好。” “去!”林雨桐撇了撇嘴,“爷以前不是说过,皇帝是天下最苦的差事吗?” 四爷哈哈就笑:“但还是有句话,叫做当仁不让。爷既然来了,难道不该有当仁不让的气魄。” 林雨桐哼了一声,说到底,男人不管到什么时候,对权力都是着迷的。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绝不是瞎话。 就连那些标榜清高的文人,若是能出仕,你再看看他们的作态。 “吃饭!吃饭。”四爷赶紧将馒头给林雨桐递过去,“再不把嘴占住,还不定怎么编排爷呢。” 林雨桐从他手里掰了半个下来,“我再吃半个就够了。” 四爷就上下打量她,“你这段时间也瘦了不少,别节食。” “我想吃烤玉米,晚上当宵夜吃。这会子少吃点没事。”林雨桐用馒头蘸着辣酱,吃的香甜。 “行,粗粮也不怕胖。”四爷自己将半个馒头三两口就吃了。 四爷晚上没去前面,就靠在一边看折子,偶尔抬头看林雨桐折腾箱子里的礼物。 其实都不是什么贵重的,有的是四爷在河边捡的白色的鹅卵石,有的是四爷闲着没事的时候,用草编的蚂蚱。还有一条草编的裙子,还挺好看的,不知道是什么草,韧劲好,颜色又鲜亮。编成裙子和披肩,下雨都能穿出去。 她还以为是四爷买的东西呢,原来都是一路上得闲了就给自己做的。 还有好些大大小小的木雕。雕的是自己做皇后时的样子,还有自己穿着连衣裙的样子。脸虽然不一样,但那都是自己。这木雕放在一个带着锁的箱子里。和这些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幅幅全家福的画。孩子们的样貌一个个跃然纸上,不管隔了多少年,都不曾忘却。 林雨桐看着爱不释手,亲自将这些东西收了。然后就过去坐在四爷身边,抱住他的腰,也不说话。 四爷一手拿着折子,一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拔了,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本来有点伤感的,被他像是安抚小狗一样的安抚了一遍,那点酸涩就瞬间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以后,别为了不相干的影响心情。爷要不是为了叫你过的好,过的自在随心的,这么拼命做什么。咱们不本末倒置,好不好?”四爷轻声道。 林雨桐应了一声,然后仰着头看着他,“爷,我上辈子一定是积德了。” “那咱们就继续积德。”四爷笑,“相信冥冥中总有天定的。” 这一晚上,林雨桐做梦都在吃糖,砸吧了一晚上的嘴。 结果第二天,四爷的耳垂又红又肿。 林雨桐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床上有虫子?”她赶紧拉着他下床,“别在床上待着了,今儿我把床再收拾一下。” 四爷有些哭笑不得,刚要说话,苏嬷嬷就进来了。 当着下人的面,这话也没法说了。 就听着林雨桐还在叮嘱丫头,要撒上什么药,被子要怎么烘了一下。 “这雨下的,想晒被子都不能了。”她说着,就过来看四爷的耳朵,“这是什么虫子咬的?我怎么瞧着这么怪呢?” 四爷睨了她一眼,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是得有多想要爷啊?” 林雨桐一愣,一下子就想起来。她指着自己,无声的问:“是我?” “你以为呢?”四爷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说你……” 林雨桐也不由的笑起来。他们都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上辈子老了以后的事了。两人想起年轻的时候在东北插队的事了,就又跑到靠山屯想体验一把。晚上,睡在农家院里,可是半夜帐子里进了蚊子。林雨桐觉得痒,就使劲挠,可这人睡的迷糊了,也不管挠的是谁。所以,她痒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四爷的大腿被抓的都是血印子。四爷是怕她做噩梦不敢惊着她,就那么忍着。挠痒痒挠到别人的身上,她也算是第一人。 昨晚上又不知道怎么了,将四爷的耳垂给嘬红肿了。 “这可怎么见人”林雨桐小声说着,就赶紧叫人拿了药膏来,给四爷抹上。 结果,第二天,见到四爷都看他的耳朵。 一个个的都跟着四爷感叹,现在这蚊虫老厉害了。 四爷面上应着,心里道:我家那才是大蚊子。 方长青进来,手里拿着两道折子,“一道是刘叔权对于官员认命的建议,一道是李季善呈上来的治理方略的。”他说着,就神色复杂的将两道折子放在了四爷的面前。 四爷就笑:“怎么?长青,现在服了吧。” 方长青点点头,“真是服了。” 四爷昨天才给了两人差事,今儿这折子就呈上来了。这样的大事,没有一两个月都整理不出来的东西,这两人一晚上的时间就拿出来了。这是为什么?只能说明,这两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四爷回京后要干什么事。因此,提前都考虑到了。只要四爷问,他们就会拿出对应的策略来。这样的本事,他怎能不服? 昨儿四爷的安排,他心里还略微的不舒服了一下,今儿算是真服了。自己现在,还真没有这份能耐。 “这两人都是人精,你还得修炼。”四爷安慰了方长青一声,“毕竟你还年轻,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只怕能青出于蓝也不一定。” 方长青心道,我可比您大。这样的人精,您都把人家看的透透的,自己再长进,又能如何了?他笑了一声,“您先看着,等修改完了,属下再把折子给发下去,叫他们改改。” 四爷却摆摆手,“我先不看。”他将两封折子交换一下,“让刘叔权去批李季善的折子,再让李季善去批刘叔权的折子。之后你再收上来吧。”那时候,基本就不用做大的调整了。 方长青愕然,四爷这一手,还真是玩的漂亮。叫两个不对付的人相互找对方的漏洞。找漏洞,就是补漏洞的过程。 他一直自问不是笨人,可夹在一堆人精中间,还真是心累。 第523章 寒门贵子(77)一更 寒门贵子(77) 今年的中秋节,没有什么月色可以赏。这场秋雨淅淅沥沥,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林雨桐提前叫人准备了月饼,按着远近亲疏,一家一家的赏下去。 殷老二和钱氏没有回来,还在山里住着,躲清静。 倒是林雨桐将林家的人给接来,一家子在一起也算是过个团圆节。 金氏就拉着林雨桐,小声问道:“姑爷也回来了,你也别在外面野了。赶紧要个孩子要紧。对女人来说,什么都是虚的,就孩子才是最实在的。你说现在……你们这偌大的家业,将来交给谁去?” 林雨桐有些无奈,“您这又是听谁念叨什么了?”不说自己年纪小,就是年纪不小,这里里外外如今也离不开自己。西北未平,边境不稳。连北地都没平了,哪里有什么时间精力生孩子养孩子?“你被跟我念叨,我这忙着呢。难得清闲一天,您就让我消停消停。” 金氏就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你这丫头,我这究竟是为了谁?这段时间,咱们家的大门,都差点被人挤破了。光是伺候这些人茶水,咱们家就添了好几个下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谁这么清闲?”林雨桐冷笑一声,“您怎么不把人给打出去?” “怎么没撵人?”金氏瞪了林雨桐一眼,“撵了一拨还有一拨,我能把人都得罪了?你哥还都没娶媳妇呢。” “那您想怎样?”林雨桐皱眉,“要不您还是去山里住着吧。” 金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日子,我是睁着眼到天明,根本就合不上眼睛。你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你娘发愁的事情,也不算是胡思乱想。”小朱氏看了林雨桐一眼,“你还是要往心里去的。” 林雨桐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苏嬷嬷,看看去林家都有哪些人家?你现在就打发人去,告诉他们,过了节,我就给他们的女儿找一门妥当亲事。军中没成亲的汉子多了,他们家急着给女儿找汉子,我就成全他们。” 说着,就‘蹭’一下站起来,掀了帘子往里面去了。 将金氏和小朱氏撂在了外面。 金氏顿时气的脸色发白,“你说说她,你说说她,她的事情,我还不能插嘴说了。” 小朱氏面色一晒,这不是给金氏撂脸子,这是给她撂脸子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朱家。 苏嬷嬷从外面进去,对两位夫人行了礼,就赶紧进了里间。 “夫人,您这样对两位老夫人说话……不妥当。” 林雨桐靠在榻上:“我心里自有分寸。”她看了苏嬷嬷一眼,“你去请我娘进来。” 苏嬷嬷愣了一下,这才转身出去。 金氏进来,见林雨桐靠在榻上,脸上的神色平静,就上去拍打了一下。 苏嬷嬷嘴角一动,似乎要阻止,但最终还是将话头给咽下去了。 林雨桐由着金氏在她身上打了两下,冷着脸没说话。 “你这是给我撂脸子呢?”金氏坐在一边,气哼哼的道。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想问问娘,要是搁在以前,有人要送闺女给你家女婿做小妾,您会怎么着?” “那我还不上去撕了她的嘴。”金氏厉声道。 “我如今呢?”林雨桐冷着脸看向金氏,“如今您怎么不上去撕了她们的嘴?反倒好茶好水的应承着?” 金氏面色一变,顿时就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啊? 林雨桐笑了一声,“您在怕什么?没道理您的女儿出息了,您反而顾忌的越多了?” 金氏看向林雨桐:“那也总不能给你把人全得罪了……” “这话谁告诉您的?”林雨桐看向金氏,“谁告诉您不能全得罪的?” “你和姑爷欠了人家的银子……”金氏看向林雨桐,“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这姑爷迟早要妥协的事……” “这都是谁告诉您的?”林雨桐的脸越发的冷起来了。 金氏朝外看了一眼,“你大伯母和朱家的……” 林雨桐笑了笑:“您看,您根本就不知道人家打的什么主意,您跟着掺和什么?我今儿还就告诉您,那些个人家,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我说叫他们家把闺女送到窑子里去,他们都不敢有半点犹豫。至于大伯母和朱家……这你别管了。明儿,我就送您跟我爹去山里住着吧。我大哥二哥,我留在府里了。剩下的事情,您也别管。您只记得,如今不同以往了,家事国事已经分不清了。有些事情,不是您想掺和就能掺和的。您再这样听人家三言两语的,就急巴巴的跑来说道,您会害了大哥二哥的。” 金氏愕然的看着林雨桐,“你这都……说的什么?” 林雨桐就认真的看金氏:“娘!我说的是真的。” “你大伯母疼你,你不能这么说。”金氏像是不认识林雨桐一般的道:“这是要叫人寒心的。” “我要还是河东村的一个村妇,那么大伯母就还是那个疼我的大伯母。偶然给我捎点好吃的,见了面补贴上三五两银子。这样的亲戚,就能处的长久。可现在不一样了。”林雨桐苦笑,“女儿我身后代表的利益太大,大到很多人都会失了平常心。” 金氏愣愣的看着林雨桐:“妞妞,你变得我都不敢认了。你以前的性子,多乖啊。大人不管说什么,你都会听。” 林雨桐眼神一闪,正因为作为姻亲的朱家,知道原主的性子,才叫她一向敬重的两个女人来说项的。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听话的小姑娘。 她看着金氏一笑:“不就是因为我的变化,叫她们措手不及吗?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出这么一个损招。您放心,这次之后,再也没人在您面前念叨什么了。大伯母还是大伯母。朱家还是朱家。” 等到吃饭的时候,林雨桐才扶着金氏从屋里出来。 四爷和林济仁林济世连同林家的三兄弟都已经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四爷见气氛不对,就抬眼看林雨桐。 大过节的,好容易聚一聚,闹的不高兴就不好了。 林雨桐摇摇头,“吃饭吧。”她扭头看了一眼苏嬷嬷,“摆宴。” 林济仁看了有些恍惚的金氏一眼,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金氏只低了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四爷顿时就有些明白了,他拉着林雨桐的手拍了拍,“最近的事,我也都知道一些。有很多人啊,恨不能趴在人耳边,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我不管别人怎么说的,咱们自家人,我先把话说在头里。第一,桐桐的年纪小,现在生孩子有风险,所以,我们都想等到年满十八之后,再考虑要孩子的事。第二,我们夫妻之间,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别乱子阵脚。” 林济仁面色一变,看着金氏。金氏的眼睛有些躲闪。 林济世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朱氏。 一顿饭吃的沉闷,直到回到林家,林济仁才对金氏发脾气:“我早就说过了,你就是不听。如今不同以往了,闺女的事你别掺和。” “当娘的催着姑娘生孩子,还说不得了?”金氏到了现在,还不是很明白。 林济仁瞪了一眼:“你知道你闺女管着多大的事吗?你知道她手里攥着多少人的口粮吗?生孩子?亏你想的出来!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你闺女撒手,他们好钻空子呢。这不是生孩子的事,也不是送女人纳小妾的事,这里面连着的事大了。你知道光是跟南边来往的生意有多少吗?光是从南边采购军需这一项,就能叫那些商家一次性赚个盆满钵满。要不然他们又是送银子,又是要送女儿,还跑到你这里吹风,是为了什么?无利不起早罢了。朱家本就是商人,就是大哥……何尝不说商人?商人逐利,这是本性!当然了,大哥也不至于,就是表姐,也不至于真的害妞妞。只不过,表姐和大哥这些年多亏了朱家的帮衬,就是我不也受了朱家的恩惠吗?有些事,没办法拒绝是有的。还要,你以后别再伸手管闺女的事了,就是一般人家,也没有愿意丈母娘老管姑爷的事的。这有没有子嗣,殷家都没人催,你这亲娘催什么?” 金氏动了动嘴角:“我怎么觉得这姑娘,不像是咱们妞妞呢?” “住口!”林济仁拍了一下桌子,“你要还是不清醒,咱们就回老家种地去。你知道什么?姑爷现在平定了中原,以后大概会是……”他指了指天,“那都是天上的星宿,真龙真凤。遇到机缘,神仙宿根就自然露出来了……别胡说八道。” 金氏这才舒了一口气,“你是没见,今儿咱姑娘看人的眼神,冷的跟冰碴子一样。” 林济仁摇摇头,“这不是冲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哪里会跟自己个生下的孽障生气,我是说……”金氏指了指厢房,“你说大哥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524章 寒门贵子(78)二更 寒门贵子(78) 林济世看着小朱氏,“表妹……这事你不能跟着掺和。朱家的情分,咱们记着。要是不行,将贵仙许配给咱们栓柱也行。林家将来真的一飞冲天了……” 小朱氏看了林济世一眼:“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我兄弟,那也是这么想的。想着亲上做亲。”她的神色有些尴尬,“不过,他倒是看上了大郎……” “不行!”林济世摇头,“贵仙惯坏了,跟弟妹搁不到一块。在咱们家,咱们只当是多了个闺女。搁在弟妹身边,绝对不行。不是我看不上贵仙,关键是你拿贵仙跟妞妞比一比……你自己掂量,还能看吗?再说了,以后要是林家跟着进了一步,有爵位必然在大郎身上。贵仙就不是大家主母的样子。小门小户的次子许是能配上……”他说着,就咳嗽了一声,讪讪的看了一眼小朱氏。他真的不是有意贬低朱家的姑娘。其实,要不是为了还朱家的恩情,他是打死也说不出叫自家的独苗苗娶朱贵仙的话的。 小朱氏倒不以为意,在她的心里,自然是自家儿子值得更好的。再加上林家如今水涨船高,什么样的亲事说不得。她苦笑一声,“你还别说你不愿意,就是贵仙跟她娘两人,都不愿意。” 林济世的脸色就不好看了,“那她看上谁了?” 小朱氏嘴角动了动,“原先也不是没想过往那边送人的主意……” 林济世脸涨的通红,“不成!绝对不成。这叫咱们怎么有脸?” “你别急啊?”小朱氏看着林济世,低声道:“如今,不知道怎么的,贵仙那丫头闹死闹活的改主意了,说是看上了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 “殷三郎?”林济世愕然。这他妈什么眼神? 小朱氏摇头叹息,“要是没今天这事,我就拦着了。但今儿,妞妞明显是不高兴了,我明儿再去一趟,厚着脸皮做媒。既然她瞧上了殷三郎,就成全她。反正殷三郎娶的的那个范氏,生死不知。就算活着,她有那样的爹,还在这乱世里飘过。当正妻是不能了。将她嫁过去。叫妞妞把这口气出了吧。” 第二天,林雨桐听着小朱氏又顶风冒雨的来了,还有些奇怪。 她端起笑脸,叫人接了小朱氏进来。 “快上姜茶来。”林雨桐亲自递了热帕子过去,“有什么事情叫丫头来说一声就罢了。” 小朱氏拍了拍林雨桐,“我还当你恼了大伯娘呢。” 林雨桐笑了笑:“这么些年,我就闹了这一回脾气,您怎么还往心里去了。” 小朱氏看着林雨桐的笑脸,心里有些复杂,人变的就是快。这个说变脸就变脸的姑娘,还真的不像是妞妞。 小朱氏叹了一声,“也不怪你恼。这事是朱家不地道。我今儿来,就是来做媒的。听说殷家的三郎,至今还没有正妻?” 林雨桐愕然,那天他跟四爷说的话都是玩笑话。哪能真的就拉着人家挡在前面呢。这不光是三郎的事,也关系到人家姑娘一辈子的事。 小朱氏无奈的道:“不是我这个当姑妈的……是她自己看上的。” “自己看上的?”林雨桐皱眉,“这才回来几天,在哪见过?” 小朱氏抿了抿嘴角:“就是刚回来那天。贵仙在茶楼上看见的。” 可那个时候,三郎的身前身后各坐着一个丫头。这样都有人看上?什么眼神这是? 林雨桐干涩的笑了两声,“还这真是怪事年年有。这事,我记下了,我得先跟家里人商量商量,还得问问三郎的意思。” 这是应该的。毕竟林雨桐还有公婆在呢。 小朱氏松了一口气。没有冷脸,没有将自己的提议打回去。态度都看不出什么不妥。还真就像是她自己解释的一样,嫁出去的姑娘跟娘家人闹闹脾气罢了。 送走小朱氏,林雨桐就去了外院。这几天,她甚少往外院跑了。她是真想歇歇。 何茂在书房的门口,跟个标杆一样戳着。 见了林雨桐忙笑着拱手,“夫人……” 林雨桐抬抬下巴,“谁在里面呢?” 何茂低声道:“几位先生都在。” 林雨桐就往前走了两步,听见李季善的声音道:“……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与民生息。” 与民生息? 这话当然不算错。这该是讨论轻徭薄赋的事。 这么想着,她直接就推门进去了。几位先生都起身见了礼。 四爷就吩咐吴春来,“加一把椅子,夫人也一起听一听。” 林雨桐点头应了,顺势就坐在一边,“可是再商量赋税的事?” 四爷点头,然后看向刘叔权:“青田先生以为呢?” 刘叔权拱了拱手,“属下以为,此时轻徭薄赋,不仅提升民力,更重要的是,能收拢民心。” 四爷挑眉:“听说如今朝廷在南边,又加赋了?” “是!”刘叔权皱眉道:“听说今年秋里的税赋,已经收到了五年之后。” “这么多?”林雨桐吃了一惊,“这不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吗?” 刘叔权点头,“夫人所言不差。可不正是如此。今年,朝廷又立了许多的名目。比如,家禽税,人头税,路税,水税,渔税,林林总总,一共三十多项。这还不算春节,端午,中秋三节所要缴纳的孝敬银。更有宫里的万寿节,千秋节,还有各位妃嫔的生日,都是要每家每户孝敬的。如果说这些足以叫百姓不堪重负的话,那么在征缴赋税的过程中,贪官污吏从中盘剥,足以叫百姓离家流亡。” “这又是为何?”林雨桐不由的问道。她是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刘叔权叹了一声:“就拿明年的万寿节来说,朝廷已经下旨,每家每户都得孝敬五十钱。可到了州府,官府就会下令征收一百钱。到了县镇,就又变成了一百五十钱。等到那些衙役登门,这就成了两百钱了。可最终,朝廷能收到国库的,不足十分之一。剩下的,就这么被层层的盘剥了。” 林雨桐眉头一皱,“这朝廷上下,就没有一个清官?” 刘叔权只能苦笑。 李季善接过话头,“如今,朝廷根本就不给官员俸禄。要是不贪,官员连自己都得饿死。不贪能怎么办呢?”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四爷点点头,“事实就是如此。”他抬起头,“所以,北地可能又要迎来一次流民潮了。” “啊!”林雨桐只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压得她几乎喘不过起来。 就听四爷道:“所以,接下来各位,首先要做的就是统计人口,田地。再将连年荒芜的土地数目统计出来。咱们再来商量一个妥当的办法来。” 几位先生连忙起身,赶紧称是。 林雨桐认为四爷可能要分田地了。等到书房就剩下他们两人,林雨桐才这么问。 四爷没点头,也没摇头,“这不可能一促而蹴。你比如说,你要是将田地分到每个人身上,那么问题就来了。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那些大地主怎么办?现在不管是官宦,勋贵,商家,谁不知道土地就是根本。这些人名下的田地,由谁耕种?再依次类推,那些卖身为奴仆的,他们能不能拥有土地?要不要分给他们?安抚了无产的人,这有产的,就要闹事的。而如今,最是闹不起的时候。平稳是首要的。你以前学经济规律,从封建社会跨越到后世的模式,一步到位,可能吗?”四爷摆摆手,“不可能。怎样能两方兼顾,才是根本。” 林雨桐的脑子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这事我还是不掺和了。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该重视。” 四爷看林雨桐,“你说。” 林雨桐给四爷倒了一杯茶过去,“我上次咨询了吕先生一些事情,信上,吕先生提了一句,说是朝廷已经连续三年都没有发行黄历了。” 四爷一愣,“还有这事?” 林雨桐点点头,“可不是!你说这荒唐不荒唐,连日子和节气都不要了。” 黄历,也叫皇历。由钦天监制定,指导百姓农业生产,日程生活的历书。这里面包含了天文气象,四季更迭,农时节气。还有一些吉凶之事。虽然不全都科学,但在人们的生活中,却是至关重要的。就跟现代人没有日历一样,这日子按着什么过呢? “这事要紧,顶顶要紧。”四爷一叹,“我这就给吕先生写信,看能不能请钦天监,太史院一起来抓紧编纂明年的黄历。” 这黄历当然得提前发行的。如此才不耽搁明年的事。如今满打满算也没几个月了,确实是紧张了些。 林雨桐叹了一声,才低声道:“这皇历一颁布,可就跟宣布跟朝廷对立没区别了。” 黄历只有皇帝才能颁布,而且日期都选在大年初一。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有特殊意义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四爷说着,就一笑,“你男人什么时候那么没担当了?” 第525章 寒门贵子(79)三更 寒门贵子(79) 两人说了半天的正事,林雨桐直到晚上躺下了,才想起小朱氏说朱家想联姻的事。 “看上三郎了?”四爷不可思议的道,“就是我身边的何茂,也比三郎强吧。” 何茂年少,能跟在四爷身边,这肯定是心腹,以后的前程差不了。虽然何茂有婚约,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应该是先看上这个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吗?要是再仔细打听,就知道人家出身家世也是极好的。干嘛放着这样的人看不上,偏偏就看上了三郎了。 林雨桐回想了一下,当时三郎穿着一身白袍,白袍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的图案,头戴着玉冠,确实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公子。她抬头看四爷,现在四爷这幅相貌,绝对跟风流倜傥不沾边,完全是一副硬汉形象。 那么朱贵仙看上三郎好似也不是说不过去。 “大概是看脸吧。”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就摇摇头,“真是……行吧。我明儿问问三郎,看他怎么说?不过,以他的性子,要是知道能跟你娘家结亲,八成会答应。这就跟上了双保险一样。” 林雨桐笑了一下,“那就随他们闹去吧。”她往被子里缩了缩,这几天这气温明显的低了下来。 四爷把她往怀里一裹,“睡吧,明儿叫人把地龙点起来。” 两人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谁也没太往心里去。一大堆大事等着他们呢,没功夫管着这些琐事。 第二天,都到下午了,家里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吕先生?”四爷拿着手里的帖子,看向吴春来,“人呢?谁送来的帖子?” “人就在门外。”吴春来赶紧道:“想现在就见爷。” 四爷放下帖子,就疾步往外走,“叫人告诉夫人一声,就说吕先生亲自来了。” 吴春来赶紧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回头就见四爷连雨伞都没带,就这么冲了出去。 他赶紧拿上伞,撒丫子就追。 四爷到了门口,就见门口的屋檐下站着的可不正是一身布衣的吕先生。 “您老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四爷扶着吕先生,“这么大的雨,路上不好走吧。” 吕先生还没说话,跟着吕先生的中年男子就道:“四爷的一封信,叫家父连夜叫人准备车辇,要来拜见。” 这人四爷也认识,是吕先生的儿子吕耿。 “先生。”四爷赶紧作揖,“您这可真是折煞小子了。”他说着,就接过吴春来手里的雨伞,“咱们进府说话。” 吕恒一笑,点点头,跟着四爷往里面走。一路上,四爷将伞撑起来,举在吕先生的头顶。 一进正厅,林雨桐就笑着迎出来,“先生,您老来了,我们自然欢喜。可这大雨天,您这样赶路,我们先是惊着了。像您这样的人,可是整个天下的宝贝,容不得半点闪失。” 说着,就亲自搀扶吕先生,扶着坐在主位上。然后亲自奉茶,递了热帕子,“您先坐着,我给您做饭去。您老尝尝我的手艺。” 然后,笑盈盈的退了下去。 吕恒就道:“为朝廷劳累了一辈子,到老了,却被你们认为是宝贝。”语气十分的怅然。 四爷亲手捧了茶,“先生,您要是想着,你是为这天下的百姓劳累了半辈子,也就不亏心了。我只知道,在您任户部尚书期间,朝廷从来没有加过赋。在您任吏部尚书的期间,对底层官员考核是最严厉的。在您任刑部尚书的期间,积案是最少的。就凭着这个,您如何当不起一个宝贝?”这人心正,但又不迂腐。坚持了底线,却能从官场上全身而退,绝对算的上是能人。“以前我请您,您没下山。这次为了黄历的事,您却冒雨下山而来。您绝对算的上是天下至宝了。” 吕先生连连摆手,眼睛却湿润了。“老夫当不起这样的赞誉。之前,老夫不肯下山,因为老夫不知道你四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着赵汉山称王了,看着郑王反了,看着赵王蠢蠢欲动,甚至与胡人勾结。老夫又在想,你四爷到底是什么人?你又几时会展露你的野心,称王成皇呢?直到你平定了中原,老夫想着,你的时机成熟了。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要称王了。可是没想到老夫又猜错了。四爷你十分能定下心,根本没有半点这样的迹象,而是调整官员,与民生息。老夫以为这是你的策略,还赞一声您的忍性。可是老夫还是小看了您的心胸和胸怀。您要跟朝廷撕破脸,却为的是一本皇历。能想着,叫老百姓好好的种庄稼,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的人,这个天下,舍你其谁?老夫可以这么说,这皇历一出,可抵上百万之师。老百姓会想,这个殷四郎要是不当皇帝谁配当皇帝?这没当皇帝呢,就牵挂着咱们的农时,这要是当了皇帝,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四爷啊,您不知道,您要编纂的不是皇历,是天下万民的心。老夫建议,这皇历,不仅北地要免费发到老百姓手里,就是南地,也要发下去。” 四爷起身,躬身行礼,“听您老的。咱们就这么办。。” 林雨桐提着食盒进来,“咱们先吃饭,吃了饭,先生先歇一歇。这一路劳顿了。” 吕先生指着林雨桐,对四爷道:“您有这样一位夫人,也可抵上五十万精兵。”当初只是在信上提了一句,他自己都忘了。没想到林雨桐的嗅觉这么灵敏。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能有的。尽管他一直觉得林雨桐算得上一位奇女子了,可每次都会觉得还是小看了她。一如这次,这对小夫妻刷新了他的认知一样。 四爷就哈哈一笑:“这也是小子第一得意之事了。” 林雨桐将食盒里的饭菜往出摆,不好意思的笑:“这还得是先生提点的好。” 吕先生满意的点点头,被人真心尊敬的感觉,是真心不坏的。 门口李季善,刘叔权,方长青,范东哲等人都到了,四爷请几位作陪。直到饭桌上,几人才知道四爷要编纂黄历的事。 “四爷心系天下,这是天下之福。”李季善赶紧道。 林雨桐心里就笑,难怪四爷说李季善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这马屁拍的,干瘪的很。她跟四爷都是在高位上呆过的人,听过无数的奉承话。林雨桐将这叫拍马屁,四爷说是不雅,这应该叫‘颂圣’。为君上歌功颂德,是臣子的本分。可这‘颂圣’也有技巧的,有些人拍的,那真是能将人拍的浑身舒坦。有些人呢,就拍的叫人浑身不自在。 会说话的人,那些歌功颂德即便是假话,也叫人觉得是真心难得。 不会说话的人,即便出自真心,那叫人觉得假的冒泡。 李季善就属于不会说话的人。吃亏就吃在嘴上了。 就见刘叔权紧跟着放下筷子,朝四爷拱拱手,“四爷,属下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平时最爱做的,就是在街上走一走逛一逛,听一听百姓们街谈巷议。属下也总觉得,能从这些街谈巷议和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吃食穿着,甚至是一草一木,来看兴旺更迭。属下上次离京,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京城大街上,白天最热闹的是走鸡斗狗的集市,晚上最热闹的是花街柳巷,赌坊戏楼。那时候,属下就觉得,这是靡靡颓势。可等这次跟四爷重回京城,走在大街上,耳中传来的却是习武之声,是郎朗的读书之声。这是什么?这是蓬勃的希望之声。如今,又见四爷将百姓的这点事放在心上,属下从这里看到了一个属于帝王的心。一个属于明君的仁心。” 林雨桐心说,瞧!这就是会说话的人。 四爷摆摆手,“这青田先生啊,是平常不屑于拍马屁,可他一旦开口,就基本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刘叔权赶紧拱手,“这可真是出自肺腑。” 几个人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今儿刘叔权算是把有些话摆在了明面上,说是四爷有一颗属于明君的仁心。 可大家都知道,四爷也有一颗属于君王的野心。 晚上回到后院,四爷才跟林雨桐道:“这个刘叔权是聪明,那是真聪明。”当着吕先生点出四爷的野心,就是逼得吕先生退无可退了。不上四爷的船都不行了。 林雨桐就笑:“这个人平时就是清高了些,孤傲了些,别的没什么毛病。虽然会说话,但是很少说假话。但是那个李季善啊,看着不会说话,但有时候,却很难听到真话。比如,他总把一白多两银子,说成是近两百两。把五百老弱病残,说成五百精兵强将。孰优孰劣,还真是不好说。” “你以后刘叔权就真的满嘴都是实话?”四爷摆摆手,“那可真不是。光说真话,是当不了官的。他啊,是太聪明,聪明的叫人觉察不出他做了假。” 第526章 寒门贵子(80)一更 寒门贵子(80) 躺下了,林雨桐才问四爷,“爷要称王吗?” 四爷愣了愣,反问道:“何为王?” 林雨桐就看先四爷,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四爷就拉过林雨桐的手,在她手里写了一个‘王’字,“这个字,看似简单,可是分量却不轻。” 林雨桐就举着手,看着根本就不可能留下痕迹的手心,“这话怎么说?” 四爷将林雨桐的手拉回被子里,给她捂着,才怅然道:“这‘王’字,上面一横代表天,下面一横代表地,中间的那一横,代表的是苍生百姓。只有中间那竖,才是王。他得上顶天,脚踏地,中间眷顾百姓。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就不配做王。你觉得爷现在能眷顾的了这泱泱的百姓吗?” 林雨桐一下子沉默了,他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四爷拍了拍她,“所以啊,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等北方平定了之后,到那时再说吧。” “西北的事,打算怎么办?”林雨桐蹭了蹭四爷的肩膀,低声问道。 四爷摇摇头,“还得再想想……还得再想想……” 林雨桐见四爷皱着眉头,就不再说话了。静静的陪着他,慢慢的眼皮就重了起来。 这日,四爷又在书房盯着地图看,刘叔权就道:“四爷,西北军别的还罢了,有一个东西却要格外的注意。” 四爷转身:“哦?愿闻其详。” 刘叔权皱眉道:“西北军中,当年配备了两百门火炮。这可是攻城的利器。” 四爷眉头挑起:“火炮?” 刘叔权以为四爷不知道何为火炮,就不免说起了这玩意。 四爷只是没想到这个大明也有了红衣大炮。 “如今这大炮的有效射程是多少?最远的射程又是多少?”四爷打断刘叔权说它的来历的话,直接问道。 刘叔权一愣,没想到四爷还真知道这玩意,他收敛脸上惊愕的神情,“有效射程大约在五百米,最远的射程一千五百米。” 四爷嘴角就勾起了笑意,如果是这样,事情反倒简单了。别说是后世的技术了,就是康熙年间改良过的火炮,有效射程都在一千五百米,最远射程大约五千米。 “我知道了。今天先到这里。”四爷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刘叔权却不知道四爷这是要去干什么。 林雨桐见四爷急匆匆的回了内院,就忙迎出去,“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 “给我收拾几身衣服,我要去一趟西山,这次恐怕得一两个月的时间。”他拉着林雨桐,交代了一声。 “西山?”林雨桐看向四爷:“兵工坊?” 四爷点点头,“赵汉山手里有红衣大炮。” 林雨桐就懂了,她一句都没多问,赶紧去收拾衣服。四爷别的不说,这造个枪、炮什么的,绝对属于专家级别的。 “今年冬天抓紧点,明年,他赵汉山不来,爷还想找他去呢。”四爷说着,脸上的神色就松快了下来。 之后,四爷即便现在不在府里,这日常事务,也照样有人管着。遇上要紧的事情了,下面的人直接拿着折子来找林雨桐,等林雨桐批了,事情一样的往下办。 等到第一场雪下来,小朱氏再次拜访,林雨桐才想起答应问三郎的事,到现在还没问。 此时见了小朱氏,自然不能说是忘了,只道:“您不知道,我这一直没想好怎么张嘴?那边三郎先前不知道是娶的,还是纳的一个女子前段时间刚好要临盆了。你说着人家生孩子这当头,我也就没提。另外,也还想着,不管怎样,这朱家表妹,都跟我沾亲带故的。我还是得好好提醒一下,这三郎,还真不是个良人。” 小朱氏顿时就觉得心里熨帖,妞妞不管怎么变,心还是善的。这时候能说出这话,也实在是难得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只要跟林雨桐沾着亲,贵仙的亲事就不用犯愁。 “可谁叫这丫头死心塌地,一心全在殷三爷身上呢。”小朱氏叹了一声。 林雨桐点点头,“那行,您先等一等,我这就打发人叫了他过来,问一问。” 小朱氏看着林雨桐吩咐人,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那丫头在家里不吃不喝的,绝食逼着她爹娘答应呢。我也就只能厚着脸皮了。” 林雨桐摆手,“没事,又不是外人。” 三郎来的很快,进来的时候,小朱氏已经躲到屏风后面去了。所以,他一进来,就看见一身家常衣服的林雨桐。 他特别有分寸,并没有一上来就称呼林雨桐‘弟妹’,而是疏远又恭敬的叫了一声夫人。 林雨桐叫丫头给他搬了椅子,“坐吧。也不是外人。” 三郎也就笑着坐了,抬头问林雨桐:“夫人有什么吩咐?” 林雨桐叫丫头上了茶,才道:“红娘也该出月子了吧。” 三郎牵强的笑了笑:“是啊。多谢夫人记挂。” 红娘生了个儿子,他那府里说什么的都有。洗三的时候,林雨桐打发人去看,红娘求到她跟前,想带着孩子出门立户,自己过日子,不叫孩子姓殷,只选了前夫的姓,坚决要姓曹。 “红娘求我的事,你想必你也知道了。”林雨桐看了一眼三郎,“你怎么想的?要是你也愿意,就叫她们母子三个搬到之前的小宅子去。难听的话多了,那孩子在家里,也是乱家的根本。” 三郎对红娘,肯定还是喜欢的。长得貌美的女子,他少有不喜欢的。而且红娘的性子,并不完全的依附于男人,这又是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对于叫孩子不跟着他的姓氏这一点,他心里也是有些别扭的。在他看来,这孩子是不是他的,根本就不是问题。当继子养着不就行了。可红娘执拗,偏偏不干。 他叹了一口气:“按着她的心思吧。等孩子满月了,就搬出去。您放心,我不会亏待她的。好歹跟了我一场,总不会叫她没了着落。” 林雨桐点点头,心里觉得红娘真是一个聪明人。三郎那后院,往后就是个是非场。她有儿有女,还能叫三郎因为愧疚,搭上一大笔钱。她有了这些,就有了立身的根本,早早的把自己摘出去,才是聪明人的办法。“这样也好。只是她这一走,你这后宅,连个当家的都没有。你可有什么想法?” 三郎听这口气,怎么听都像是做媒的。以前他老娘叫他去相亲,就是这么一副表情。但现在跟以前又不同。现在这世道,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纳妾蓄婢是合理合法的。成亲也不会束缚他。既然林雨桐开口了,就没有不叫人把话说完就堵回去的道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范氏至今也没有消息。这都已经一年了。要是有合适的,确实也该有个人打理后宅了。” 林雨桐知道他会答应,却没想到他答应的这般利索。这家伙最大的有点就是识时务。她笑道:“我这儿倒是有个人选,你参详参详,行不行的,你自己看着办。”于是就将朱家有个女儿的话透给他。他要是愿意,就自己会上门提亲,要是不愿意,这事就作罢,只当是从来没提过。 三郎听了林雨桐的话还真是诧异极了,这可真是盼什么来什么,先不说朱家跟林雨桐的关系,就只朱家这商户人家的身份,就是他现在急需的。权力现在已经没有了,以后也就是个虚架子。要真的过得好,还得有银子。这银子从哪来?还得想办法经商啊。自己要底子没底子,要人脉没人脉。可朱家这两样都有,要是娶了朱家的女儿,可谓一举双得。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是夫人的表妹,那必然差不了。”三郎赶紧起身,“多谢夫人替我想着。回头就选个吉日,打发媒人上门提亲。” 林雨桐狐疑的看了一眼三郎,这才端茶送客。 要是她没看错,他的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兴奋。这叫她想不明白,他到底又想干什么? 小朱氏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怪不得贵仙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他,这长相确实是……”还有那笑,也太勾人了。 林雨桐笑了一声:“如此,我也对大伯母有了交代了。”这边话还没说完,程峰又在外面露了个头。 小朱氏知道林雨桐忙,也就跟着起身告辞。 “您瞧瞧,大冷天的过来,连顿饭都不能留您。”林雨桐歉意的送她到了外院,才转身回来。 程峰已经在屋里等着了,“夫人。” “怎么了?”林雨桐问道。 “夫人,到了送年节礼的时候了。”程峰的声音有点粗粝,这是到了变声期了,“今年,咱们给宫里,给朝廷的那些要员们,送礼吗?方文青方大人,可是已经把年礼送了出去了。” 林雨桐就不由的皱了眉头,“明处别送,但暗处,有些人还是要打点的。” 第527章 寒门贵子(81)二更 寒门贵子(81) 跟朝廷,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去维持这些面子情。但一些小人还是要应酬到的,因为在以后,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他们。 林雨桐低声跟程峰交代了一声,才打发他下去。 又叫了黑七来,问了问搜集到的其他消息。 “……今儿才得来的消息,漠北进入了八月,就开始飘雪了。之后商旅断绝,大雪下了好些天……属下接到消息的时候,听说雪还在下……” 林雨桐的眉头就不由的皱起来了。塞外要是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那真是算是遭了灾了。牛马还不知道冻死了多少。所以,明春就算没有赵王的因素在里面,胡人也少不了南下劫掠一番的。 这场大战只怕在所难免。不管是跟胡人,还是跟西北。 “继续收集消息,不惜金银,不管是北边胡人的,还是南边朝廷的。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林雨桐看着黑七,“你行不行?” “行!”黑七毫不犹豫的道:“夫人放心,只要夫人想知道的,属下一定能给您打探清楚。”说着,他就跪下,颤抖着声音道:“夫人,幼娘……她有喜了。” “有喜?”林雨桐一下子就笑了,“这可是大喜事。回头我叫苏嬷嬷去瞧瞧。你放心,她那边我替你照看着,一定叫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黑七吸了吸鼻子,“谢夫人。”他是太监,谁能想到会有今天?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都是他的骨血。就为了这个,夫人叫他明儿去死,他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行了。去吧。”林雨桐摆摆手。 回头她就交代了苏嬷嬷一声,叫她照顾些就是了。 刚才还担心塞外的风雪,谁想到京城紧跟着就是大风大雪。晚上都能听见树杈给大雪压断的声音。 林雨桐睡不安稳,还不知道四爷在西山怎样了呢? 正睡不着,就听见院子里起了喧哗之声,她当即面色一变,“来人,瞧瞧外面怎么了?”说着,就赶紧拿了披风,往身上一裹,就要下炕。 “是我!”四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紧跟着门帘子就撩开了,“是我,别起了。都怨我,没事先告诉你一声,惊着了吧。” 林雨桐瞪了四爷一眼:“雪那么大,你回来干嘛?”路上要有个意外,真是不敢想。 见她还要起身,四爷就赶紧拦了,“快坐回去。我洗洗,再来跟你说话。再不回来,就得被雪堵在山上了。京城要是真有什么事,爷也够不着啊。” 说着,就进了里间。林雨桐到底是起来,给他送了干净的衣服进去。又叫苏嬷嬷去厨房叫饭。 四爷出来,端起汤碗,喝了两碗菌菇汤,才挥手叫伺候的人下去,道:“不光是北方下雪了,南方也下雪了。” “啊?”林雨桐愣了一下,她还真不知道这事,“这可怎么得了?” 北方即便冷点,可好歹还有取暖的设备,家家户户都有暖炕,都生炉子。只要房屋不塌,基本上是冻不死人的。可南方不一样啊。 四爷摇摇头,“风不调,雨不顺,能怎么办呢?只怕明年,南边也安稳不了。” 林雨桐将馒头递给他,“先吃吧。谁让咱赶上了呢。” 这一年的新年,就在漫天白雪中到来了。 而今年,唯一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就是黄芩打发人送了一封信,还有一箱子上好的皮毛来。 四爷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大半年的粮草供应,可算是把人家的心窝子暖热乎了。” 林雨桐一笑,紧跟着眉头就皱起来了,“您瞧瞧这信。” 四爷摆摆手,“不用看我都知道,这是给咱们预警呢。开春这一战,弄不好,要两线开战。如今最怕的就是,朝廷会趁着咱们跟胡人和赵汉山开战的时候,在咱们背后……这若是腹背受敌,就是长了八只手,只怕也挡不住。” 刘叔权看向四爷,又看向林雨桐,低声道:“今年,是皇上的七十整寿。想来不会轻易动刀兵。以属下来开,倒不如按着臣子的本分,送了金银财帛和万寿节的贺礼去。只是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跟朝廷示弱了。这示弱……就免不了让四爷的威名受损……” 四爷坐下,一时没有说话。 刘叔权的意思他当然知道,不过是变相的求和的做法罢了。 人都得要面子。这人跟人之间,也讲究个面子,要是主动认怂,普通人都轻易不会干这样的事。 而刘叔权却叫四爷认怂,这个主意,确实算得上是冒犯。这个怂一旦认下,下面的人怎么看?有损威严是一定的。 四爷和林雨桐经历的多了,哪里会为了一点子名声,一时的利益得失犹豫。 就见四爷沉默了半晌,才道:“不仅要给朝廷送上厚礼,也得给赵汉山写一封信。给朝廷的上书,不妨直言抗胡之事。甚至可公开讨要粮食军饷。至于给赵汉山的信吗?内容也一样,就是邀他一起抵抗外辱。这信和奏折,都由刘先生来起草吧。你的文笔犀利,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刘叔权一愣:“这……”这虽然也是示弱,但却站在民族大义的立场上。谁能说这人是孬种。“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屋里的人都撤下去了,四爷才扭头看向林雨桐,“这一次,我又得走了。” 开春就要大战,此时也是不得不走。 林雨桐心里有数,“等过了正月十五走呢?还是……” 四爷摇摇头:“正月初十吧。初十就启程。” 正月初十,天上还飘着零星的雪花。林雨桐给四爷将铠甲穿在身上,“放心,你只管朝前看。后面我给你盯着。出不了一点岔子。” 四爷就抱了抱林雨桐:“等我回来。” 这次,陪着林雨桐留守京城的,只有两位先生,吕恒和范东哲。 因为年迈,两位先生都没有来送行。所以,最后,看着大军离开的,就只有林雨桐形单影只的身影。 四爷回过头,突然鼻子就一酸。这次回来,再不会跟她分开,绝不。 京城年节的喜庆劲还在,就被西征闹的,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在同一天,京城的一家妓院的雅间里,一个面貌粗犷的男子猛地坐起身来,“殷四郎果然已经出发了?” 对面一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汉子道:“是,汉王殿下!已经出发了。” “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赵汉山哈哈一笑,“等那小子知道他的老巢被咱们占了,看他当如何。” “这……也不可大意。”那汉子道:“都知道这位夫人可不是等闲之辈。那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哦?”赵汉山一挑眉:“听着倒是个母夜叉。那长相究竟如何?” 那汉子嘴角动了动:“据说,也是极美的。” “美人?”赵汉山嘴角不由的翘起,“泼辣的美人,本王倒是想见识见识。” 那汉子摸了一把头上的汗:“主子,您在外面耽搁了太长时间了,也该回去了。” 赵汉山摆摆手,“不急。你真当本王急色吗?”他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厉色,“你只要办好你的差事便好,本王的事情,且不由你管。” 那汉子应了一声,就慢慢的退了下去。 赵汉山此时才收起脸上的戏谑,他不知道赵王为什么非要拿下京城,为此不惜以西北之地作为代价。可京城真不是那么好拿下来的。别以为靠着皇宫和城外的密道,能将人带进京城就能成事了。这京城的防御比想象的还要牢固。就是个面生的人走在大街上,都会遇上好几拨前来核实身份的人。根本就伸不开手脚。 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露出一点没有把握的神色来。尤其是对着下属。 可他的心里早就焦灼成一片了。 赵王殿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有西北才有根基。这么偷袭京城,有什么用呢?即便成了,也会被回过头来的殷四郎包了饺子的。 “当初要是再坚持反对一下,就好了。”他懊恼的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水灌下去,道。 四爷刚走,林雨桐晚上就睡不着了。半夜的时候,苏嬷嬷来报:“黑七来了。” 林雨桐马上起身:“请厅堂里坐。” 黑七这次显得很焦灼,见了林雨桐马上跪下:“夫人,属下失职,请夫人责罚。” “起来。”林雨桐摆摆手,“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说吧,出了什么事?” 黑七低声道:“今儿,属下遇到了幼年曾在一起当差的兄弟。他是个结巴,没什么本事。所以,如今也还留在皇宫里,看守宫殿。他这次偷偷出宫,是想买点桃木剑黄纸香烛等物。属下一开始还以为他要祭奠什么人,后来再一想,这祭奠人也不用桃木剑,这是辟邪的啊。这才等到晚上的时候,叫人潜进皇宫。刚才得到消息说,宫里多个宫殿都在闹鬼。” 林雨桐心里一跳:“你的意思,这不是闹鬼,是有人要闹鬼? 第528章 寒门贵子(82)三更 寒门贵子(82) 什么人会闹鬼? 林雨桐一时之间还真是有些一筹莫展。 “你详细说说。”林雨桐扭头看黑七,“说说你的人都发现了什么了?” “回夫人……”黑七收敛了神色,“据说,多个宫殿里的太监,都开始烧纸钱,说是半夜总能听见奇怪的声响。” “什么声响?”林雨桐坐直身子,问道。 黑七摇头,“属下已经打发人偷偷守着了。明天就能接到奏报。那些留守太监的嘴里,得到的消息,只怕八成都做不得真。人一吓呆了,就放大了心里的恐惧,有些说听见女子的哭声,有的说是听见恶鬼的笑声,还有的,说是看见什么东西飘来动去的。这哪里能做的了准。” 林雨桐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记得叫人盯死了。” 黑七应了一声,才消失在外面的夜色里。 林雨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什么样的鬼在自己面前都不算是鬼了。要真算起来,自己才是千年的老鬼呢。 这宫里剩下的都是些没本事的太监宫娥。要说是他们闹幺蛾子,那也不可能。除非他们是真的听见了什么。 这宫里没了人气,野猫野狗的都少不了,偶尔吓到一两个人很正常,但每个看守宫殿的都吓着,这就不太可能了。 可宫里能有什么将人吓住了呢? 除非真的有密道。有人钻进了密道里,然后充当了地老鼠。 想到这里,李雨桐蹭一下就站起来了。 这种可能性其实是存在的。 那么他们听到女人的哭声,恶鬼的笑声,就真的未必就是幻觉,或是自己杜撰出来的。 “苏嬷嬷……”林雨桐叫了一声。 “老奴在呢。”苏嬷嬷端着热豆浆进来,“主子,该歇着了。” 林雨桐接过来,轻声问道:“嬷嬷,你也是在先皇后的宫里待过,你可曾听过宫里有密道的事?” 苏嬷嬷一愣:“这个?还真没有。” 林雨桐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样的东西要紧的很,最不可能叫知道的就是宫里的下人。 “这样……天一亮,你就去一趟殷家,叫殷三郎来一趟。”她倒在身后的软枕上,吩咐了一句。 这一晚上,林雨桐打发了嬷嬷下去,自己关了内室的门,放下床上的帐子,进了空间,然后上了闹钟,才安心的睡下。 京城混进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那么自己就是人家的头一个目标。保护好自己,京城就无碍。 殷老二和钱氏没回来,还在灵雾山。林济仁和金氏也已经在去年八月十五之后也去了。林家的三兄弟,又都留在府里。在外面,就基本没有什么能拿得住自己的把柄了。 在空间是睡觉,还真是好久都没有过的体验了。但确实叫人睡的安心踏实。 等闹钟响了,她从空间里出来,打开房门,就刚好看到苏嬷嬷进堂屋。 “主子,您醒了?”苏嬷嬷忙起身伺候林雨桐梳洗,“已经打发人去叫殷三爷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那就快点,别等人来了叫人家等。” 事实上,一大早上的,殷三郎不可能来的那么快。 他回了京城,总算又过上了安逸的日子。这生活习惯立马也就不一样了起来。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日子又仿佛回到了上辈子。 别看这是古代,但古代的夜生活一样很丰富。是去看歌舞,还是听戏曲,都行。要是嫌女人烦,如今这京城的赌坊又都开起来了。要是想找人解闷,雅致点的可以叫个清倌人,只管陪着说话,谈谈人生,说说理想。听一听她们悲惨的身世,然后听她们弹奏高雅的曲子。粗俗点的可以直接叫个当红的姐儿,二话不说,脱了衣服上、床,在床上完全可以进一步的交流。 他昨晚回来的晚了,是因为陪一位叫素素的姑娘。不是他矫情,他还是更喜欢干净点的女子,关键是没有没有安全措施,谁知道那些女人有病没病? 回来后,又被双儿和小昭缠磨了半天。双儿今年十七了。但小昭过了年就十八了。这丫头死活赖在自己身边不走,昨晚上两人刚成事,正贪新鲜的时候呢。 谁知道正睡的香甜,双儿的丫头就进来了,一把掀开了两人盖在身上的被子,露出交缠在一起的躯体。 “公子,你看双儿。”小昭慌忙拉被子,人也往三郎怀里躲了躲。 三郎最烦别人打搅他睡觉,哪怕是双儿,他起床气也不小,“愿意待着就待着,不愿意带着,就滚蛋。” 双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公子,你说什么!你以为双儿愿意打搅你们?要不天不亮那边的府里就打发人来叫了……” 三郎一下子就醒了,“你说什么?” “双儿也不愿意打搅你们。”双儿嘟嘴道。 三郎瞪了一眼,他妈的,脑子都被狗吃了。这会子了,正事不说,拈酸吃醋的话说了一箩筐。 小昭也不顾身上没穿衣服,赶紧起身,露出姣好的身子:“公子快去。四爷离京,夫人正需要帮手。这是正事。”说着,就赶紧递了衣服过去。 三郎在小昭身上摸了一把,这才穿了衣服,简单的梳洗了一番,“还是你懂事。回来给你买好东西。” 说着,就亲了小昭一下,绕过双儿,转身往外跑。 留下得意的小昭,还有恶狠狠的双儿互相瞪着,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对方。 三郎来的时候,林雨桐正吃早饭,“要不要吃点?” 三郎犹豫了一下,就坐了过去,见是豆浆,油条,还有几样泡菜,就不由的点点头,好久没这么吃早饭了。 “夫人一大早叫我来,有事?”三郎拿着油条,问道。 林雨桐点头:“想叫你打听点事,别人去估计效果难说。” 三郎诧异了一瞬,还是道:“尽管吩咐就是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四爷和夫人无碍,我才能大树底下乘凉。夫人不必顾忌什么。” 这小子确实不是个笨人。不仅不笨,还在不停的成长。 林雨桐将嘴里的豆浆咽下去,就低声道:“我想叫你查一下,各家的妓院可有被带出去过夜的姑娘。这个姑娘都去了哪?” 三郎拿着油条的手就僵住了,好半天才咽下嘴里的豆浆,“夫人……这话,我怎么不明白?” 林雨桐也没太遮掩,就解释道:“四爷出京了,有人就以为有机可乘了。这京城可能钻进了耗子,可偏偏这些耗子还都是好色的耗子。耗子不好逮,但是……” “明白!”三郎点点头,“找到这些姑娘接待的客人,就找到了耗子。” “能打探多少是多少,最要紧的是别打草惊蛇。”林雨桐深吸一口气,“这事办成了,记你一大功。” 三郎点点头,“包我身上了。”别的事不成,这事还不成吗? 再说了,他没有不配合的道理。这京城进了人,既然林雨桐收到了消息,那么总有办法找出来,相信自己只不过是她派出的其中一拨人。 不得不说,三郎还真是想对了。林雨桐吃过早饭,就下了令,严加排查,连门禁的时间都延长了不少。 三郎回了府里,睡了一大上午的觉,吃了午饭,就溜溜达达的去了胭脂巷。 胭脂巷,不是一条巷子,是纵横交错的八条街。这里大大小小的,开着一百多家ji院。这还只是整个京城,一等二等的ji馆了。至于那些不入流的和暗娼、半开门,就更是多了去了。 他就寻思着,这些人偷偷摸摸的,怎么也不可能去找暗娼。既然冒险也要风流,那这所找的女人,就得值得他们冒这个风险。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从这胭脂巷查起。 头牌,红牌,这有点不可能。这些女人,一般不出台子。就算出台子,那也就是在外面唱曲,绝对不过夜的。这可是窑子的摇钱树。老、鸨、子就是再贪财,都不会将这样的姑娘送出去。 所以,再得降下一等,那就是曾经的红牌,如今退了一射之地。才情样貌都算是拿的出手。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新鲜感了。要是能拿她们换大把的银子,老、鸨、子怎么会不乐意? 他这么想着,就进了一家□□熙楼的ji院。这算是整个胭脂巷数一数二的了。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长得白嫩又圆润的女人走了过来,这叫他一下子想到了‘羊脂球’。 “这不是三爷吗?”羊脂球殷勤的笑着,声音软糯中带着甜美,叫人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水。 三郎的眼神在羊脂球身上流连了不短的时间,“怪不得人家都说,这里的姑娘不看也就不看了,一定要来看看这里的妈妈。”他凑过去,深吸了一口羊脂球身上的香味,压低声音道:“你这长得,可真是满足了所有男人对女人的幻想。” 羊脂球格格一笑:“我的爷,您要是有一百斤,这五十斤都长在了一张哄女人说话的嘴上了。” 三郎哈哈一笑,附在她的耳边:“爷还以为你会说,五十斤长在……” “哎呀!”羊脂球满面红霞,她一甩帕子,“三爷您可真是坏透了……” 第529章 寒门贵子(83)一更 寒门贵子(83) “我的三爷……”羊脂球眨巴着眼睛,用胳膊肘轻轻的撞了一下三郎,“您这来的早不早,晚不晚的。姑娘们有些还都没起呢。” “姐姐你不是在吗?”三郎起身,“走吧,姐姐。咱俩去你屋里说会话去。” 说着,就将一个金锭子往羊脂球饱满的胸口一塞。 羊脂球伸手取下金锭子,嗔了三郎一眼,“真是嘴上抹了蜜了,妾身人老珠黄的,多大年岁了,这一声姐姐叫的,妾身都心虚,怕人家笑话。” 三郎回头哈哈一笑:“小姑娘一味的撒娇痴缠,哪里及得上姐姐,善解人意。爷今儿就是闷了,找人喝喝茶,说说话。就劳烦姐姐了。” 他可不会真打羊脂球的主意。这些ji院的背后,哪个是没有主子的。这羊脂球的主子不定是谁呢?一个女人,管着这么一大摊子事,那这羊脂球跟她背后的男人,除了男女关系,也没有其他的可能了。什么关系也不比男女关系更加牢靠。 时代不同了,有些规矩还都是一样的,千古不变啊。 羊脂球此刻的笑意,就真诚了两分,“既然三爷看得起,自是乐意奉陪的。只要三爷不嫌弃妾身无趣。” 跟着羊脂球,进了一楼转角的一个房间。 这间房间,雅致,隐秘,但绝对不是羊脂球的闺房。只能是招待特殊客人的。 三郎随意的坐在榻上,看着羊脂球翘着嘴角亲手泡茶,就笑道:“不管外面的世道怎样,姐姐这里的生意,那都是没受半点影响啊。” 羊脂球摇摇头:“哪里会没受影响?去年春上,咱们也是断了粮食的。平时嘴上说的再好的男人,有了粮食都是先带回家去给老婆孩子。也没见谁伸把手?所以说啊,这地方,就是爷们有钱有闲的事情找乐子的地方。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心疼家里的丑婆娘的。” 三郎嘴角就翘起了:“这话实在。” 羊脂球将茶捧上去:“三爷,您今儿来,是有事?” “说不上有事没事?”三郎一叹:“不过是家里争风吃醋的烦了,出来躲清静来了。”说着,就扭头看羊脂球:“我说姐姐,你说这女子不带回家里的时候吧,那是个顶个的温柔可爱。一旦带回家,那真是一个个的都成了母夜叉。还是姐姐这里舒心。” 羊脂球这才笑了起来:“妾身还当三爷这样的,能是个例外呢。没想到啊……” 三郎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见笑了!见笑了。世上的美人多了,知情识趣的那真是太少了。再碰上知情识趣的,我是宁愿在外面安置外宅,也绝不敢往家里带了。”说着,就不由的看向羊脂球:“要是姐姐厌烦了这迎来送往的日子……” 羊脂球赶紧摆手,“三爷,您要想找个解语花,这楼子里的还真是什么样的都有。能被你看上,是她们的造化。” 三郎马上两眼放光:“妙音姑娘,你也肯割爱?” 羊脂球马上笑道:“三爷这不是难为妾身了,这生意要做下去,这楼子里可就这一个上的了牌面的了。” 三郎摇摇头:“姐姐不实诚。”他说着,又看向羊脂球,“不过,咱也不为难你。大家都是讨一口饭吃的,都不容易。再说了,妙音姑娘妙是妙,就是太青葱年少。还是跟姐姐一样有故事的女人,更能说到一块去。”说着,就起身,“成了,姐姐。既然你无意,我也就得找我的有缘人去喽。她不定在哪等着盼着呢。” 羊脂球一把拦住三郎:“要么说三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别人只说咱们不鲜嫩了,却只有三爷觉得咱们是有故事的人。这不是知音是什么。三爷,妾身不能陪您,但这楼子里,能陪您的知音人也不少。您刚来京城许是不知道,前两年,咱们楼子里的淼淼姑娘,那是连王爷们想要见一面都难的人物……”说着,就拿眼睛觑三郎。 三郎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听着,羊脂球却只拉着不放:“刚巧,淼淼姑娘今儿……应该起了。您不妨去听听曲儿。” “行吧。”三郎顺势拉着羊脂球的手,“谁叫姐姐开口了呢?” 羊脂球笑着任由三郎拉着,上了三楼。 由着羊脂球指派的两个丫头,带他去了那个淼淼的房里。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事情算是办成了第一步。这样曾经红过的姑娘,对着ji院的了解更深一些。比如,这ji院的背后,都站着什么人。 他相信,要真是京城里进了什么人,他们要想找姑娘,也一定在能替他们隐藏身份的地方找。 如今,想找京城麻烦的,就那么几个。排除起来,并不难。 这么想着,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这屋子分里外两间,并不算大。 “地方逼仄,委屈三爷了。”刚进屋子,一个似水温柔的女子就站起身来。 三郎一愣,才道:“地方是逼仄,不过,该委屈的不是在下,而是姑娘你。” 淼淼只是一笑:“三爷坐,不知您想听什么曲子。” 三郎拉着淼淼坐下:“不忙,先说说话。”他认真的打量这个姑娘,“难怪……他们说以前王爷想见你一面都难。果真难得。” 淼淼的脸一瞬间就白了,“三爷可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三郎一笑:“这有什么?”王爷想见一面都难?这话很有意思。除非这酒楼的背后,同样有身份相当的人撑腰,要不然这样的尤物,一旦被上面看上,哪有不巴巴的送上去的道理。 “那是淼淼轻狂,如今已经受到教训了。”淼淼福了福身,低下了头。 三郎眼睛一眯,在她弯腰的一瞬,他看见她的左胸上一个紫青的伤痕,牙印还清晰可见。 他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摆摆手:“往事如流水,不可再追。咱们不说不愉快的事,你且随便的谈一曲我听听。” 羊脂球站在楼下,听到上面响起的琴声,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紧跟着,屋里进来一个中年的嬷嬷:“老板,您看这是……” 羊脂球摇摇头:“看不出来。且看着吧。谁知道有意无意?” “您叫淼淼去伺候,不怕被看出什么?”那嬷嬷低声道。 羊脂球耻笑一声:“我这也是为了淼淼好。只要她伺候了这位,就不必……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谁知道两人话还没说完,曲子声就消停了,紧跟着是三郎笑着从楼上下来,“今儿爷还有事,明儿再来。” 十分潇洒的离开,就像真的就是来解闷一样。 三郎从这里出去,回去洗了澡,吃了饭,就起身去见林雨桐。 林雨桐对三郎一天的时间就来回复还觉得惊讶,就赶紧将人请了进来。 三郎开门见山的道:“我手里没人,夫人叫人盯住春熙楼。” “春熙楼有猫腻?”林雨桐挑眉问道。 三郎摇头:“不!有猫腻的不是春熙楼。恰恰相反,是春熙楼东家的仇家找上门了。”他不等林雨桐问,就解释道:“第一,春熙楼的背后是一位王爷。第二,两年前,看中春熙楼头牌的淼淼的是另一位王爷。第三,看上淼淼的王爷的下属找上了门,作践这个姑娘给他主子出气。”要不然,羊脂球不会将满身是伤的淼淼推荐给他,而淼淼也不会故意的露出伤痕给自己看到。她们是想借着自己,叫这敢来找茬的人有所顾忌。 林雨桐还真是对三郎刮目相看,这就是四爷说的,这天下就没有无用之人,端看怎么用他。在别的地方,三郎的嗅觉未必就敏锐,但是在花街柳巷,没有人比他更深谙其中的潜规则。 她拍了拍手,在三郎还愣神的时候,黑七闪身走了出来。 “说说,这春熙楼的事。”林雨桐扬了扬下巴,对黑七道。 黑七看了一眼三郎,这才低声道:“春熙楼的东家是郑王。两年前,听说赵王喝多了,在花船上欲对春熙楼的姑娘用强,那姑娘是不是叫淼淼就不得而知了。当时,郑王还以此跟皇上谏言,言称赵王贪花好色……过后,皇上果然斥责了赵王,这事,在当时被当做笑谈。” 三郎就耻笑一声:“用强?扯淡!看来是郑王算计了赵王,甚至最后闹的赵王颜面尽失。难怪呢?既然春熙楼是郑王的产业,那么钻进进城的老鼠,就是赵王的。” 林雨桐点点头,“时间上,又刚好是四爷西征的节骨眼上,看来,是赵王的人无疑了。”她看向黑七,“这京城的花街柳巷里,哪家是赵王的产业?” 黑七摇摇头:“赵王没有这方面的产业,只有几处茶楼而已。” 这就不对了。 林雨桐皱起眉头,看向三郎:“你怎么说?” 三郎沉吟半天,“我觉得,有肯定是有的,只是做的大概更隐蔽些罢了。”说着,看向黑七,“你把茶楼的名字给我,我去看看。” 林雨桐点头:“给他。咸鱼藏得再深,老猫也能给翻出来。三爷的鼻子好使着呢。” 第530章 寒门贵子(84)二更 寒门贵子(84) “你说的殷三爷是哪位?”赵汉山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小胡子就皱眉道:“就是白衣公子。” “是他?”赵汉山耻笑一声,“一个装神弄鬼的酒囊饭袋,殷四郎三两句话,就叫他缴械投降了,什么玩意?也就是在这脂粉堆里,充充英雄罢了。不能接来就不接来吧。另外找一个也行。听说那春熙楼的老、鸨子才是最有滋味的……” “殿下!”小胡子赶紧摇头:“那个人动不得。打狗还得看主人的。” “就是因为她的主人是谁,才想起打狗的。”赵汉山耻笑一声:“行了!这件事以后再说。等咱们得了京城以后,这女人还不是想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你先说说,叫你打听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京城防卫极为严密,想要靠近,都需要口令的。”小胡子低声道。 “口令?”赵汉山眼里闪过一丝沉重,“不要舍不得钱财,本王还就不信,有银子还怕撬不开别人的嘴?” “没用的。”小胡子低声道:“他们巡逻,都是随机的,每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被调到什么地方。而且口令也是不定期的更换。一旦对不上,格杀勿论。”这真的不是花银子能办成的事。看见银子动心的人很多,但即便收了银子,屁事也办不成,又有什么用呢?找的人多了,肯定会引起注意的。所以,根本就行不通嘛。 赵汉山面上还是一副轻蔑的样子,但心里却真的沉重了起来。一个放牛娃,一个野郎中家的大脚丫头,倒是比他这个常在军旅中的人还深谙治军整军之道。他笑了笑,安抚下属:“不用急,是人就都有缺点。我就不信他们还真就把京城经营成铜墙铁壁了。” 小胡子皱眉道:“殿下,您还是赶紧……在外面久留,终归是不安全的。” 赵汉山点点头,“你放心,我再观察两天。回去吧,不到规定的时间,别来这里了。” 小胡子嘴角动了动,只得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林雨桐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出去转转。 她选了一身男装,给脸上稍微画了画,不是熟悉的人轻易不敢认。又给身上香囊,遮住了女人的脂粉气,这才转身出门。 到了前院,不少人也都是愣了半天,才看出她是谁的。 吕先生见这样的林雨桐,就先皱了皱眉头,才把身上的一块牌子给她递过去,“夫人是来借这个吧。” 林雨桐笑嘻嘻的应了。外面大街上巡逻的人见到陌生人要问的。这吕家的牌子,在京城还是好使的。 “就是去查看京城的防卫到底严不严。”她这么解释出门乔装的理由。 府里的人对外都是熟面孔,因此,她谁也没带。 按照黑七给的地址,林雨桐一个一个看了过去。最后脚步却停在了太学的门口。 林雨桐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规划的,这太学的对面一整条街,都是酒肆茶楼书店文玩店。极为文雅。这排巷子的后头,背对背的另一条巷子,却属于胭脂巷。 她眼神眯了眯,在一家叫做汇文阁的招牌下停了下来。 这里算是整条街最大的铺面了。 还没进店,就听见里面的吆喝声,“……三爷,这是咱们的规矩。” 汇文阁只接待文人雅士,要想进来喝茶,就得露一手绝活出来。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总得有一样拿的出手,经得起掌柜的检验。 想必,三郎也是被刁难了。 林雨桐兴趣盎然的掀帘子进去。当堂站着的可不正是三郎吗? 他扭头看见林雨桐就先是一愣,然后淡淡的点点头。 林雨桐更不会去相认。 三郎心里恼怒,哪里来的这么些破规矩。但面上却笑道:“成,那就做一首诗吧。” 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三郎才咳嗽了一声,继而朗声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话音一落,上上下下一阵的叫好之声。 林雨桐嘴角抽抽了半晌,这诗自然是好诗。放在如今这个情境下,再结合他曾经的身份,都没问题。只会给文人们追捧,觉得这才是有气节。 可是到底是对朝廷仓皇南逃有些嘲讽的意思在里面,这又恰好是赵王的产业。没看见这掌柜的脸色都变了吗? 那掌柜的拱拱手,“三爷请上楼。”诗作的水平越高,去的楼层就越高。受到的招待就越好。 三郎朝一边让了让,好似要看后来人的热闹一样。林雨桐知道,他这是等自己。 她上前,取了毛笔,“在下借花献佛了。尽管不知道这位兄台用了什么典故,但仅凭着前面两句,就足以当得起好诗了。” 林雨桐怕字迹外漏,只选了梅花篆字,将三郎刚才所吟的诗写了出来。 那掌柜的看了半天,才对林雨桐道:“想不到还有人会写梅花体。今日真是长见识了。公子楼上请。” 三郎对林雨桐拱手,“兄台请。” 林雨桐也生疏的道:“承让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楼上就是一个又一个雅间。两人凑做一堆,被带进了天字号雅间。 “夫……”三郎刚要说话,就被林雨桐抬手打断。她使了个眼色,才笑道:“快别提夫子,一提起夫子,我这脑袋都疼。” 林雨桐四下看了看这雅间,从房间的内部面积和外部面积比较,可以肯定,这屋里的有暗室。绝对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三郎马上哈哈一笑:“那咱们还真是同道中人。” 林雨桐还要说话,雅间的门就从外面推开了,进来两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林雨桐不由的摸出匕首,却被三郎拽了衣袖。 见他摇头示意,林雨桐才重新将匕首放了回去。 门被两人关上了。就见从黑斗篷里先后伸出一双玉手,轻轻解了斗篷的带子,然后黑色斗篷就顺势滑落了下去。出现两个半luo的姑娘来。 两人盈盈一笑,就走了过来。 大红的肚兜,葱绿的亵裤,外面就是一层轻纱衣。 还真是香艳异常。 要说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穿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别人看着是美,对两人还说,只觉得像是圆规,上下失衡,瞧着别扭。这要是换成一双玉足,用丹寇染了指甲,那才有看头呢。 再说了,都是见识过三点式在海边,在泳池晃悠的人,这点穿着,在后世完全是可以穿到大街上去的。 因此,两人的反应很平常。 听了半天的曲子,两人就不动声色的出来了。 “应该就是这里吧?”三郎扭头看了一眼汇文阁的招牌,“上三楼的应该不多,要不然这里面有绝色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 “嗯。”林雨桐点点头,“还发现什么了?” “这里的姑娘对伺候人并不热衷。”三郎摇摇头,“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到了窑子。” 林雨桐不解的看向三郎:“这话怎么说?” 三郎皱眉,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样:“这窑子嘛,讲究个宾至如归。有些姑娘和恩客,还会弄那套成亲拜堂的把戏。老鸨子称呼恩客做姑爷。这么说吧,那苏三……那玉堂春……”三郎说道这里,就一顿。 林雨桐知道,他是想说苏三,出口又想起自己这个‘古人’不知道这出戏。 她笑了一声:“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往下说。” 三郎这才松了眉头:“这窑姐,不管是为了银子,还是为了找一个为她们赎身的冤大头,最基本的就是得殷勤。就是先得把人伺候的舒服了,叫人下次还想来了,然后才想着办法看是套你的银子啊,还是套你的感情。可你看看今儿那俩姑娘,衣服倒是舍得脱,可脸上却全没有惑人的媚意。叫到身边斟茶,她必然在离咱们一尺以上的距离。即便最后给了打赏的银子,脸上的笑意却没半点惊喜。所以,今儿来伺候的,根本就不是窑姐。” 林雨桐摸摸鼻子,“还有呢?” “还有,我说我出去方便一下,其中一个立马带着我去了屏风后。我就悄声问她,可愿意跟我去另一间雅间亲热,结果她说,二楼的空屋子最多。可今儿三楼除了咱们俩,还有别人吗?” “还有她那说话的语气,跟男人上床,完全没有半点娇羞,跟机器……不对,跟训练好的,单纯完成任务似得。” 林雨桐不由的扭头看向三郎,沉默了半天才道:“你其实……真的算是个人才。”她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你也算是立了大功了。以后,你还得继续在胭脂巷里晃悠,不带任何目的,以打消暗处人的疑虑。”她伸手拍了拍三郎的胳膊,“人才啊!” “得了!我先回了。你继续逛吧。”林雨桐说着,就转身大步而去。 留下一脸懵逼的三郎:“你倒是明白了,可我糊涂了。咱俩到底谁是人才?什么跟什么就明白了?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第531章 寒门贵子(85)三更 寒门贵子(85) 三郎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今儿出来伺候人的,根本就不是窑姐,而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人。 他是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从男人的角度去看女人,从而发现这些女人不算是普通的女人。 而林雨桐看的却是其他的方面,比如,这俩女子,都没有留长指甲,都没有耳洞。对于风月场所的女人而言,这都不是正常的。 上去的时候,她没闻到什么味道,但是下来的时候,在楼道里,却隐隐飘着点烤羊肉的味道。 这么一个雅致的地方,除了自己和三郎,又不见其他的客人,怎么会有食物的味道。即便有,也不该是跟着环境格格不入的羊肉味。这就跟出去约会的人,一定会注意身上的味道,吃饭都不会吃韭菜,蒜等味道重的东西是一个道理。再说了,食物都是汇文阁提供的,这么大煞风景的东西,怎么会摆出来呢?还是在三楼。 她从楼下下来,在二层和一层都闻过了,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味道。 而如今,又没有出正月,天寒地冻的,楼里的窗户都关的严实,绝不可能是外面飘进来的。 所以,这三层,一定还住着一个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不拘小节的男人。 爱吃肉,离不了肉,还偏偏是羊肉。 再加上那是赵王的地盘。 所以,林雨桐进一步圈定范围,这个人有六七成的可能是从西北来的。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证实自己的猜测。再就是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林雨桐吩咐黑七:“小心盯着汇文阁,别打草惊蛇。” 黑七应了一声:“夫人,以后,您还是轻易别涉险。” 林雨桐摆摆手,“无碍。”说着,又低声道:“你有办法混入皇宫吗?” 黑七点头,“当人,来去自如。” “我是说带人呢?”林雨桐又问道。 “带谁?”黑七皱眉道:“只要不是熟面孔,就没事。” 林雨桐点点头,“你觉得带我进去,如何?” 黑七‘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夫人……” 林雨桐摆摆手,“白天不去,去了也没用。咱们晚上去探一探,看看宫里究竟闹的是什么鬼?” 黑七还要说话,林雨桐就摆摆手,“宫里连个人都没有,有什么危险?再说了,你不是跟着吗?找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就成了。” 黑七见林雨桐坚持,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时间还早,林雨桐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填饱肚子。换上太监的衣服,就往外走。 苏嬷嬷拉住她:“夫人,您再想想。这宫里数百年,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宫里不干净,阴气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黑统领不同意您去,怕的不是人,而是……” 林雨桐就笑:“嬷嬷,您以前不是还说我这也是真凤之身吗?既然是真凤,那自然是百邪不侵了。” 苏嬷嬷一下子就给噎住了。 林雨桐哈哈笑着拍了拍苏嬷嬷的手,“放心吧。天亮之前一准回来。熬点莲子粥,我爱喝那个。” 黑七这才无奈的带着林雨桐出门。 入夜的京城,静悄悄的。这暮色之下,究竟掩盖了多少鬼魅?谁也说不清楚。 晚上的宫门,不管大小,肯定是不会开的。 林雨桐跟着黑七,绕了半圈,在一处宫墙下站住。她一打量,这才发现,这里是宫里的往护城河排水的通道口。 如今,护城河被冻住了,上面是厚厚的冰层,但是冰层和宫墙之间,得有半人高的空隙,蹲着就能进去。 “这里面也守着人,要是有生人敢进来,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黑七说着,就摸了墙上的东西拉了一下,等对面亮起了灯笼,黑七才道:“现在没事了,主子,走吧。” 林雨桐眉头紧皱,这宫里都成了这德行了,住在里面能安全吗?怪不得皇帝跑了,要是自己也得赶紧离了这里。 看来,以后真要想住进来,这宫里可得好好的整修一番。 她的思维发散的很远,脚下却不停的跟着黑七往前面去。 “不用转悠,哪个大殿闹鬼闹的最厉害,咱们就去哪。”林雨桐低声交代了一声。 叫黑七查什么都没问题,你遇到鬼神,这些人去全都歇菜。有时候,还不如三郎好使。 黑七应了一声,就在前面带路。大晚上的,宫里黑乎乎的,偶尔透出点灯光,不仅不会叫人觉得温暖和安心,反倒更显得清冷,孤寂。还有鬼魅。 正走着,突然听到前面有点动静。黑七就顿住脚,掩藏在假山之后。林雨桐收敛声息,不敢动弹。 紧跟着,就听到喘息之声。端是叫人尴尬了起来。 这宫里,除了老宫娥,就是老太监,能成什么事? 即便看不见黑七的表情,也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尴尬。 林雨桐指了指另一边,示意他别打搅别人,两人才迅速的离开。 走了有半个时辰,黑七才指了指前面,“那就是文华殿,闹的最厉害。” 林雨桐点头,慢慢的靠过去。 黑七小声道:“这里早没人看着了。都不敢。” “小心驶得万年船。”林雨桐说着,就走了过去。大殿的门锁着,黑七上前,捅了半天,才算是打开。门轻轻的推开,传来‘吱呀’的声音,在这样的氛围下,传的格外的远。 慢慢的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好一会功夫,才适应了过来。 大殿里很正常,看不出一点不妥当。只是到处都落着灰,显示很长时间没有没有人进来过了。 黑七将一张凳子上的灰尘,用袖子擦去。然后靠墙放了,叫林雨桐坐。 两人像是上演着一出哑剧。 靠在冰凉的墙上,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子时前后,猛地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若有若无,即便知道这是人发出的声音,但还是止不住的叫人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黑七拔出刀,林雨桐摆摆手,叫他安静。 她支着耳朵,贴在墙上仔细的听。这杂乱的脚步声,持续了好半天时间。紧跟着,好似有什么人说话,像是呢喃之声,叫人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确实是说话声。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慢慢的就有了喘息声,女子的哭泣声,男人的笑声。 林雨桐估计这声音可能是通过密道里的透气孔传出来的,距离远,再加上风的因素,才变成如今听到的这样。 她摆摆手,“走吧。”说着,就率先往外走。 直到回了府,林雨桐才吩咐黑七:“将闹鬼的宫殿你全给我标示出来。” 黑七不解其意,但还是郑重的应了一声:“明儿给您送来。” 林雨桐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苏嬷嬷就将黑七递上来的图纸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围坐在炕上,也懒得梳洗,只拿帕子擦了脸,簌了口,就将图纸铺在炕桌上。 然后拿炭笔,将这些宫殿都连接了起来。 “从皇宫直接通往城外的密道,这个工程太大,根本就不可能。”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皇宫密道的出口,一定在皇宫的附近。” “而离宫门最近的地方,也一定有密道通往城外。” “可这也说不通。宫里通往宫外有密道这不稀奇。可要说这城门附近有密道,这就是天方夜谭。城墙年年要修补,动土根本就没规律。要真有密道,早八百年就被发现了。” “可要是没有密道,那城外的人又是怎么混到城里的?” “就算城门看守不严,混进来几十个,甚至几百个都有可能。但这几百个人在京城能干什么呢?” 林雨桐皱着眉头,拿着地图,嘴里念念叨叨。 等把地图上标识的符号都连接起来,就听端着茶过来的苏嬷嬷道:“这一头不是浣衣局吗?”她指着的正是地图上标识的一个点。 林雨桐点点头,“是浣衣局,怎么了?这里离宫外的什么地方最近?” 苏嬷嬷将茶盏放下,“隔着宫墙,一边是浣衣局,一边就是教坊司了。” 林雨桐一愣,手里的炭笔一下子就掉在了桌子上,“你说是什么地方?” “教坊司啊。”苏嬷嬷莫名其妙的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面色一变:“原来是教坊司。这就对上了。” 苏嬷嬷满脸的不解:“夫人在说什么?” “伺候我梳洗。”林雨桐起身下炕,“咱们去教坊司瞧瞧,这些人都唱的是什么戏。” 苏嬷嬷不知道林雨桐的意思,也不敢答话,只能手脚放的麻利些。 等丫头们将饭菜端上来,林雨桐才想起什么似得,吩咐道:“叫人请殷三爷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 苏嬷嬷就笑:“如今你越发的其中殷三爷了。” 林雨桐嘿嘿一笑,“那是因为他天赋异禀。” 三郎要是没有特殊的事情,一般也是中午才起呢。所以,一睁眼就又听说林雨桐召见,他头都大了…… 第532章 寒门贵子(86)一更 寒门贵子(86) “去教坊司?”三郎脸都绿了,这位夫人不光是往ji院跑,如今连教坊司也要去。这教坊司,就是戏子和官ji。四爷回来知道自己带着林雨桐老去那样的地方晃悠,还不得收拾自己。这男人是不是对女人上心,他看的出来。于是,他马上摇头:“夫人想知道什么,或者是想查什么,我去就成。那样的地方,夫人去不合适。” 林雨桐摆摆手,“我这次去是为了正事。皇上七十大寿快到了,我觉得还是得准备一份贺礼的。这编歌排舞,都得你来负责。今儿咱们先把人选选出来,务必要绝色。” “送人……送歌舞?”三郎愕然。 林雨桐挑眉:“人家也给咱们来了圣旨了,要采买妙龄女子。你总不能真叫咱们去选了良家女子吧。这教坊司平时养着也是吃闲饭,这时候刚好得用。” 信你才有鬼。 这还是想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借口去教坊司啊。 “成吧。”三郎认命的应了一声,“那咱们怎么去?” 林雨桐起身,抬步就往外走,“大张旗鼓的去。” 此时的大门外,果然已经准备好了车辇,三郎认命的骑马跟在一边,跟其他几十个护卫一起,护在车辇的旁边。 “走吧。”林雨桐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 这一辆车辇一出现在大街上,盯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最关注的就是这位夫人又要干什么。 三郎这才有些明白,只要林雨桐今儿出现在教坊司,那么不管教坊司里藏着什么,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因为满京城的目光都将对准他们。 马车一路走着,沿途的人自觉地让道。马车后面,更是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等马车停在教坊司门口,就听见‘哐当’一声,教坊司的门猛地就给合上了。 三郎挑挑眉,扬声道:“里面的,你们怎么个意思?夫人来了,不说开门迎接,怎么反倒将大门给关上了。” 林雨桐坐在马车上一笑,暂时就不动了。 三郎朝后面瞥了一眼,只得认命的扮黑脸,指着侍卫道:“不行就给爷砸门,这都什么规矩?夫人来亲自选人,是给你们体面,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说着,他就朝周围拱手,对看热闹的百姓道:“朝廷下旨,叫征选民间妙龄女子,夫人心善,这才想到了教坊司。” 对良家女子,征选就是噩梦。但对于教坊司,这可是一步登天了。能伺候主子,比在这里蹉跎青春,吃的半饱不饱的好。 不时间,周围都是称赞之声,不少人对着车辇磕头。 此时,教坊司的门才里面打开,出来一个中年的男子,纳头就拜,“夫人恕罪,看门的小子是个憨子,脑子不好使。见到这阵仗一时之间有些怕了。夫人恕罪!” 林雨桐这才撩了帘子,从车里下来,“免礼吧。把门打开,我挑些人。” 那汉子麻溜的从地上站起来,挥了挥手,大门这才打开。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那汉子,三四十岁的样子,面色有些黄,低垂着眼睑。她皱眉道:“你是这里的管事?” 那汉子低头,“是,小的董成,” 林雨桐点头,抬脚进入里面,一踏进大门,就先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放着不少石锁,放着武器架子,“这是……” “回夫人的话,这是武生练功用的。”董成赶紧回了一句。 三郎就凑上去,结果一只手勉强能拎起一个石锁,大概二三十斤的样子,“还行,天长日久的,也能起到锻炼的作用。” 说着,就将石锁扔下,揉了揉胳膊。将脚下踩到的泥蹭了蹭,朝林雨桐点点头。 林雨桐看了那石锁和旁边的一滩水,就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把容色不错的,都先带上来吧。” 她也不进屋子,就坐在正堂的屋檐下。 董成犹豫了一瞬,招手叫一个小童奉上茶,才对林雨桐拱手,“夫人稍等。” 三郎见董成走了,才低声跟林雨桐道:“那武器架子上的武器都是假的,唱戏才用的东西。”就是说没发现什么。 林雨桐低头,朝他鞋上蹭的泥又看了一眼,才微微点头。 三郎不解的看看脚上,又看林雨桐,这又怎么了?还有什么是自己没发现的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见董成带着十几个姑娘走了过来。 “夫人,这就是了。”董成指着已经站成一排的姑娘,“她们几个都是出身官宦人家,因为家里获罪才充入教坊的。”也就意味着,不管是学识还是教养,都差不了。 “抬起头。”林雨桐打量着这十几个姑娘,轻声道。 十几张面孔,全都是十六七岁大。 她们波光流转,之后,又微微低下头。 林雨桐转着手里的茶杯,沉默了好半天,才起身道:“那就她们吧。以后她们归殷三爷教导。” 三郎心道:这就是说以后自己每天都得来这里打卡上班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三郎隐约觉得,她就是想叫自己来充当拦路石的。这里若是真有猫腻,那么自己往这里一戳,他们哪里还敢动? 林雨桐起身往外走,她确实是那么打算的。既然还是查不出来,那就先这么把人支在这里。不能再叫这背后的人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夫人,要不然留几个侍卫下来看着,我怕她们有不愿意的,万一再跑了?”三郎出声道。 林雨桐看向一直低着头的董成,“没事,要是跑了,就找董成负责。再说,这对她们是好事,跑什么?不用看着。花那么多粮食养士兵,不是为了给教坊司站岗的。” 三郎一副憋屈的样子,然后恶狠狠的盯着董成和那几个姑娘,“都听到了,要是跑了,三爷我倒霉,你们也甭想舒服。明儿辰时我必到,都打起精神等着。” 说着,才出门,跳上马,跟在车辇的后面。 进了府里,等坐在书房椅子上,三郎才道:“夫人,刚才那些姑娘,不是教坊司的。她们倒像是窑姐。” 林雨桐就抬头看他,“怎么看出来的?” 三郎耻笑一声:“她们尽管知道夫人尊贵,但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却是改变不了的。她们抬起头,眼神从夫人身上匆匆一扫,就朝我看了一眼。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撩男人……不是,是勾搭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职业习惯,连她们自己都意识不到。” 林雨桐就笑:“你说的没错。要是我没猜错,她们就是汇文阁的养着的姐儿。咱们在里面看见的,应该是特意训练出来的女护卫或是女刺客。而汇文阁里面的养着的姑娘,全都去了教坊司,充当了教坊司的歌ji舞ji。” 三郎一愣:“那教坊司原来的人呢?” 林雨桐指了指皇宫的地图:“据说这几个地方晚上闹鬼,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还有恶鬼的笑声。” 三郎这下听懂了,“您是说,她们把教坊司原来的人都拘押在了密道里?” 林雨桐点点头:“现在在教坊司里的人,应该是掩护密道里的‘恶鬼’的。人不可能总是待在下面,白天肯定会出来活动活动的。教坊司地方不小,几百个人分批出来活动,时间足够了。而且……”她低头看了三郎的鞋子,“那石锁是只有二三十斤,可你没发现,那一片整个都是湿的吗?那就说明,那石锁根本不是把式玩意,是真的练武用的,石锁里灌上水,一个重量可达到五六十斤。我数了一下石锁,整整六十个。” “原来如此。您放我去教坊司,就是为了把那些人堵在密道里,暂时别叫他们出来?”三郎问道。 林雨桐一笑:“怎么?怕了?” 这不废话吗?敢冒险到京城来的,都是亡命之徒。自己成了人家的挡路石,惹急了人家,自己就是被踩碎的命运啊? 林雨桐摇摇头:“你放心,我不会拿你冒险的。只是暂时叫你拖一拖,给我争取点时间,叫我查清这些人到京城为的是什么?” 三郎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汇文阁,教坊司都是一伙的。那把汇文阁查封了不就行了?” “我连人家混进了多少人,进京城来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一旦不能一网打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还真不敢想。”林雨桐看了一眼三郎:“再说了,这很可能跟四爷攻打西北的战事有关,我不能不慎之又慎。” 三郎沉默了半晌,才道:“擒贼先擒王,还是得找到这个领头的人才成。总不会是赵王或者赵汉山亲自来吧?” 林雨桐也一笑,“我也想知道这人是谁?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挠挠头,“按着人数算,三百到五百人,就撑死了。可这三五百人,在京城能干什么呢?又够干什么呢?咱们驻扎了两万人马,三五百人都不够挠痒痒的。” 三郎嘴角一撇,低声嘟囔道:“三五百个人,能干的事多了。要是有炸药,这京城都能夷为平地……” “你说什么?”林雨桐恍然的看向三郎。 “炸药……不是……就是……火药……”三郎没想到真被林雨桐听到了,赶紧解释。 林雨桐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还真是进入了思维盲点了。从来都以现代人自居,总觉得现在就是冷兵器。可人家也有火炮的。那么用火药……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真是这样,三五百人足够了! 第533章 寒门贵子(87)二更 寒门贵子(87) “真有……有……有……有火药啊!”三郎仿佛受到了惊吓,说话都有些结巴。 林雨桐白了三郎一眼:“得亏你提醒我,要不然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三郎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心里有些后怕。自己这样的,连这个世界的模样都没看明白呢,就敢造反起义,这要是不是自己选择和四郎合作,那么结果真不敢想。他不由的问道:“赵汉山也有火药?” 林雨桐点点头,“当然。不过配备也有限,二百门红衣大炮……” “那咱们没有,岂不是要吃亏……我跟你说,这玩意可怕着呢。”三郎赶紧站起来,头上都冒汗了。 林雨桐摆手,“他有,咱们也有。这个你不用担心。” 三郎张口就道:“出征那天我看了,并没有……” 林雨桐白了一眼,三郎瞬间就闭嘴了。 也对!不可能将什么底牌都露出来,叫敌人摸清楚了。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林雨桐瞥了三郎一眼。 “我保证……”三郎举起右手,“我向毛……发誓,我绝对不会说不该说的。” 林雨桐摆摆手,“那就行了。你去忙吧。” 三郎应了一声,刚一转身,就想起什么似得道:“夫人,这些人是不是军中的人?” 林雨桐挑眉:“怎么这么说?” “当兵当三年,母猪赛貂蝉。”三郎嘿嘿一笑:“这教坊司的女人可不少,那闹鬼一闹一整晚,还不都是这伙子禽兽折腾……”说着,就突然意识到不能在林雨桐面前这么口无遮拦,连忙拱拱手,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林雨桐哼了一声,心思马上就收了回来。要是按这个思路推断,这些人进入进城,就是为了用火药给京城驻军一个重创。就算无法接近驻军,只要在城里对准平民,那也会造成恐慌和慌乱的。 这事还真是棘手。 她额头上冒了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是换做自己是执行任务的人,自己会怎么做呢? 完成任务,必须有两个先决条件,一个是火药能顺利的运进来,二是执行任务的人能混进来。 既然如今人已经混进来了,那是不是说,火药也已经进了京城。 可两个条件都满足了,又为什么没有行动,而是叫潜伏进来的人躲起来了呢。 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现在还没有能够靠近军营。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呢?首先,得给这些人点希望,叫他们觉得想要靠近军营也是有机会的。省的狗急跳墙,他们在京城随意的点炮。等安排的人把他们吊住之后,再查找火药的下落。 她细细的思量了一番,就叫人将林二哥请来了。 林二哥在提调司,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四爷之前偷偷的安排了林家兄弟还有殷家大郎,采买木材等物。这是为了造船做准备呢。南北迟早都有一战,过江就是个大问题。 所以,林二哥被叫进来的时候,头上还带着汗呢。 “二哥先歇会。”林雨桐亲自捧了茶递过去。 林二哥接过来,一口喝了,“还不如白开水喝着过瘾呢。说吧,什么事?我看你最近总出去晃悠,怎么?街面上又不安生了?” 林雨桐点头:“我找二哥来,就是为了这事。族里有没有机灵的小子,又恰好在护城营里当差的?” 林二哥皱眉,想了半天才道:“这个……小辈倒是没有。只七叔在城北……” “七叔?”林雨桐皱眉,原主的印象里,好似没有这号人。 “你不记得很正常。”林二哥摆摆手,“他十几岁因为打伤了人逃了出去,这么些年了,一直在外面飘着。你成亲的前两天才回来的。谁知道一回来,又恰巧遇上水灾……” 林雨桐咬牙:“二哥,我想找个绝对可靠的……” 言下之意,就是问林二哥这人能不能叫人放心。毕竟这么些年都不在老家,根底都不知道。 林二哥反倒摆手:“多虑了,这个人要是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他跟其他人有个明显的不同,就是在江湖上飘过,见过生死,不会乱了阵脚。而且,讲义气!他当年跟人打架,也受了伤,是爹偷偷给治的。临走,又送了衣服和银两。你成亲的时候,他送了你一只金簪子添妆。娘替你收着呢。当然了,现在你也不稀罕了。” 林雨桐抿嘴道:“那等到晚上,二哥偷偷将人带来,我见见。” 林二哥没多问,“成!晚上再过来。” “避着人点。”林雨桐又叮咛了一声。 林二哥起身往外走:“你哥我不傻。” 等林二哥走了,苏嬷嬷才进来:“主子,吃饭吧。您这样可扛不住。” 林雨桐点头,匆匆的吃了饭,就倒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苏嬷嬷悄悄的将被子给林雨桐盖上,才守在边上做针线。 这一觉醒来都天黑了。林雨桐揉了揉脑袋:“给范先生和吕先生,多准备点菜蔬。最近我怕是顾不上两位先生。这半拉子天下,多少事要处理呢。没有他们帮衬,累死我都干不完。” “夫人,您也该跟四爷学学,老奴就没见四爷亲力亲为的办过这些琐事。”苏嬷嬷递了蜂蜜水过去,笑道。 “我没有爷那样的能耐。”林雨桐摇头。这用人也是有讲究的。四爷能拿捏的住人,自己还欠点火候。她没多解释:“传话下去,叫黑七来一趟。” 苏嬷嬷赶紧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等再回来,手里就提着食盒。 林雨桐吃了饭,又看了一个时辰递上来等着自己批复的折子,这才等来了林二哥和林济民。 “七叔坐。”林雨桐起身,让了座,亲自奉了茶。 林济民二十来岁的样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让本来俊朗的外面添了几分狰狞。他客气的接过茶,“谢夫人。” 林二哥摇头:“七叔,在外人面前,您叫她一声夫人就完了。咱们自己人关起门来,叫妞妞就行。” “您还是叫桐桐吧。”林雨桐朝林二哥翻白眼,“妞妞这名字……我如今用着也不合适。到七老八十了,您再叫我妞妞?” 林济民嘴角翘了翘,点点头,却并没有改口的意思,“这以后,尊卑总是有别的。还是叫夫人吧。这次叫我前来,是有事要吩咐?” 林雨桐看了一眼林二哥,林二哥就站起身上,“成!知道你的规矩。我在隔壁等七叔,你们说话吧。” 林济民就挑挑眉,这个侄女,还真跟外面盛传的一眼,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哪怕至亲,在底线面前,一点都不妥协,这可不容易。 林雨桐见林二哥出去了,才正色的看向林济民:“七叔,我这次找你来,说到底,是想找个信得过,又有胆识的人。因为事关重大。” 林济民坐正身子:“夫人请说。” 林雨桐低声道:“京城里混进了奸细,他们可能会用火药炸毁军营。但因为咱们的防护措施到位,他们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机会。我希望你能将他们给吊出来。” “钓出来?”林济民面露沉思,“怎么一个钓法?” “想要胁迫人,无非是两种办法。一种是威逼,一种是利诱。”林雨桐伸出两根手指,“威逼吧?这个不可能。因为护城营所有将士的家眷都归府里的内府司管。都登记在册。能安排差事的都有差事,孩子也都进学了。即便有留守的,这街上的巡逻组每天也得检查两次,确认家里是不是有人。所以,想用家属威逼,这基本是行不通。” 林济民心里愕然,以前他不知道内府司对家眷管理那么严格有什么意思,现在才明白,这既是监视,更是一种保护。女人没有上工,有专人负责记录。孩子没有上学,有先生询问。当天所有的记录,都得汇总。这就把所有的漏洞都基本堵上了。用家人威胁的办法,风险很大。 林雨桐见林济民明白,就接着道:“那就只剩下利诱了。” “明白了。”林济民点点头,“您放心,到底该怎么做,我懂。” 林雨桐点头,拍了拍手,紧跟着门外黑七就出来了。她这才道:“他会派人暗中跟你联络。” 两人点点头,他们也算是彼此认识,因为都住在后街上。 等林济民走了,林雨桐才吩咐黑七:“将各个城门这两月进出的记录给我拿来。尤其是年前的,一本都不能有失。我要看看。” 黑七直到子时才精记录本给林雨桐搬来。 “叫程峰来,给我搭把手。”林雨桐看着两大箱子,有些眼晕。 程峰正睡得迷糊,就被扛来丢进书房。他揉揉眼睛,“夫人,查谁的帐?谁又贪|污了?” 林雨桐摆摆手:“不是。帮忙翻一翻,把年前年后进入京城售卖烟花爆竹的商家都给我找出来。” 她眯了眯眼,赵王这个时间点选的可真好。刚好过年,到处都是爆竹的声音和味道。这就是最好的掩饰。 第534章 寒门贵子(88)三更 寒门贵子(88) 跟胭脂巷紧挨着的,叫鸿运街。 这鸿运街聚集这京城半数以上的赌坊。 林济民身上点着点酒气,穿着粗布的短葛,穿着最普通的布靴子,摇摇晃晃的往鸿运街而去。没有选大赌坊,而是在一家门口只挂着画着骰子的幌子的门口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才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气污浊,大堂里一个铁皮的桶子,烧着柴火,屋里倒是没那么冷了,可偏偏的,越发乌烟瘴气了起来。围着火堆,摆着五个方桌,每个方桌上都挤满了人。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铜钱,还有乌漆麻黑的碎银子。 “格老子的,要进就进,要出就出。”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对着咱在门口的林济民骂道:“冻死老子了。真他们属猪的,磨磨蹭蹭的。” 林济仁脸上一点多余的神色都没有,径直走了过去。 掌柜的就上来道:“客官随便,哪张桌子都成。” 林济仁就朝刚才叫骂的汉子走过去,“行啊,那就赌一赌。” 一群男人,呼喝着‘买大’‘买小’‘开’。然后有高兴的笑声,有晦气的骂娘声。 紧接着,又是‘买定离手’,喧喧闹闹。 林济仁在里面属于一个异类,赢了不见笑,输了不见骂。到了晚上的饭点,也不看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只起身往外走,去路边的一家路边摊。叫了一碗馄饨,一斤猪头肉,二两酒,慢慢的吃了起来。 吃完就晃晃悠悠的往回走。路过胭脂巷的时候,在一家不大的ji院门口又徘徊了好大一会,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林济民转过胭脂巷,脚步微微顿了顿,却又不受干扰的往前而去。 这是被人被盯上了。 他嘴角一抿,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子。 出门前,他特意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连军中所穿的靴子都换了。但却独独没有换掉军中装银子的荷包。 这荷包很特别,是内府司为了给半大的姑娘家找活路,特意增加的一项活计。每次发军饷,每人的银子都是用荷包装着发到人的手里的。布料材质不一,但上面都带着字号,是每个人所在军营的番号编码。 林济民面无表情的回家,看来,明天还得下猛料。 赵汉山歪在榻上,看着小胡子:“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小胡子皱眉:“今儿刚发现一个,还得再看看。” 赵汉山有些烦躁的道:“要抓紧了。再拖下去恐怕真要露马脚了。那个殷三郎在教坊司,要到什么时候?不行就跟那几个丫头说一声,叫殷三郎带走她们都行。不一定非得在教坊司待着。” 小胡子皱眉:“汉王殿下,我也想啊。那些……他们今儿在下面躲了一天,连口吃的都没有。早就不满了。如今,只能晚上悄悄的出来。风险还是很大,现在盯着教坊司的人太多了。” 赵汉山咬牙:“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咱们只能对不住了。” 小胡子心里一跳,这是要在京城随机的放炸药吗?他妈的,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自己就在京城长大,这就是自己个的家。要真是炸了…… 他自己都不过了心里这道坎。 “是!小的知道了。”小胡子嘴角抿了抿,悄悄的退了出去。 赵汉山看着小胡子离开的方向皱眉,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是来占领京城的,不是来给京城陪葬的。他转身,看着墙上贴着的京城的地图,开始衡量…… 而此时的林雨桐,跟程峰两人,总算是翻完了所有的记录。 “大大小小的烟花爆竹商家,足足有七十八家。”程峰揉着眼睛,将所有摘抄下来纸张递过去。 林雨桐接过来:“你先去睡吧。现在没你什么事了。记得,出去别乱说。” “夫人叫我查账了。”程峰摆摆手,“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林雨桐点点头:“吃点东西再睡。” 程峰‘嗯’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林雨桐往后一靠,“叫黑七进来。” 黑七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双眼布满血丝的林雨桐,“夫人……” 林雨桐指了指桌上的名单:“将他们给我盯住了。找到他们所有的藏着火药的仓库,想办法淋湿了。” 她是越想越害怕。这东西根本就不稳定,稍不留意,炸开了可不是玩的。 黑七接了过去:“夫人放心,一准错不了。” 林雨桐这才安心的睡下。 第二天半下午,林济仁继续去了鸿运街,刚进了街道,就被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挡住了去路。 “这位爷,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林济仁挑眉:“对不住,我可不记得跟您认识。” “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您只要认识赛春桃就行。”中年人微微一笑,身子半点都不曾让开。 林济仁眼睛一眯,赛春桃就是他昨天在门口徘徊了半晌的ji院的头牌姑娘。这姑娘他不认识,只是听军中的一个同僚提起过,知道哪里有这么一号人。 他知道,这可能就是林雨桐叫自己钓的人。 自己刚卖了一个破绽,露了一点弱点,就被对方给注意到了。看见他们确实很急切。 “你们知道的倒是不少。”林济仁朝街口的一家酒楼走去,“那就去听听你想说什么。” 中年人这才笑了:“请。” 进了酒楼,入了雅间。双双入座。 中年人才笑道:“春桃姑娘艳若桃李,色如春花。难怪您……如此牵挂。” 林济仁嘴角一抿,“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在下是看这位爷昨儿在人家姑娘的窗户下徘徊不前,心有不忍罢了。想见俏佳人也不难……”中年人说着,就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林济仁一下子站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将春桃姑娘怎样了?” 那中年人轻轻摇头:“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的手压在林济仁的肩膀上,轻轻的往下一按,“我们有求于您,自然不会伤害春桃姑娘了。” “这是威胁了?”林济仁看向中年人:“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想在我头上动土,你还是得掂量掂量。等你打听清楚了爷姓什么,你再来说这话。要真是识相,就赶紧给爷将人放了。要不然,后悔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那中年人呵呵一笑:“我们当然知道您姓什么,林爷!” 林济仁眼睛一眯:“既然知道我姓林,就该知道林这个姓氏在京城代表的什么意思。我们家那位姑奶奶,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那又如何?”中年人压低声音,“再厉害,殷四爷对林家人的脑袋,还不是想砍就砍了。” 林济仁仿佛一下子被噎住了一般。 中年人这才笑道:“看看,您也知道,关键的时候,人家那些大人物是不会在乎咱们这些小人物的感受的。比如,您对春桃姑娘痴心一片,但您真要把人接回家,你们林家能答应?你们家那位姑奶奶能答应?她能把这窑子出来的姑娘给活刮喽。” “闭嘴!”林济仁恶狠狠的道:“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想叫我干什么就直接说。能干的我干,不能干的……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玩命。” “痛快!实在!”中年人起身,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带个把人进军营转两圈?” 林济仁用奇怪的眼神看中年人:“你脑子没病吧?就这个?” “很容易?”中年人扭脸看林济仁,问道。 林济仁耻笑一声:“你也不问问爷在军营管着什么?药材进出,这点你明白吧。只有这个,是必须得大夫药童的。算是唯一一个能带外人进出的地方。所以,对于我来说,真是很简单。但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进军营干什么?要是要命的勾当,我可不干。” 中年人眼里的喜色一闪而过,他低声道:“林爷多虑了。我们就是靠着来买卖消息,赚点银子。进军营,就是看看,京城驻守的人马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两万。” 林济仁摇头:“我可只负责北城。其他的,我无能为力。想叫我带你看全了,咱们生意就没法谈了,告辞!” 中年人一把拉住林济仁:“林爷,我们愿意给春桃姑娘赎身,再买个小宅子,几个丫头仆妇伺候。连人带宅子一起送给林爷,您看如何?” 林济仁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行,我信不过你们。” 中年人见真的拦不住,才着急的朝屏风后看了一眼。 此时,一个个子不大,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林爷,幸会!”小胡子冲着林济仁拱手。 林济仁挑眉:“胡掌柜,怎么会是您?” 隔壁雅间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带着打着哈欠的男子晃悠悠的走了出去。直到了街口,才坐在一个带围帽的男子的对面,“说是胡掌柜……” 带围帽的男子放下一锭银子,转身就走。直到进了府,才摘了围帽。赫然是黑七。 “胡掌柜?”林雨桐露出几分恍然之色…… 第535章 寒门贵子(89)一更 寒门贵子(89) 这个胡掌柜能被这么多人认识,还真是因为苏清河。 他不是别人的家的掌柜,正是蒋夫人嫁妆铺子里的掌柜。 张阁老和蒋夫人南下,宅子和铺子是带不走的。而他恰恰是蒋夫人极为信任的人。将家里的事情全全都委托给了他。据说,他是蒋家的人,在蒋老将军去世以前,就已经在蒋家的铺子里了。几十年的老仆,谁会怀疑? 再加上林雨桐不仅在蒋老将军生祭死祭去祭奠,而且四时八节还专门托胡掌柜给蒋家捎节礼。 也正是因为林雨桐的重视,叫下面的人都知晓京城还有这么一号人。大家也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偏偏这位掌柜极为谦和,又很会做人,认识他的人极多。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 难道他原本就是皇家放在蒋家的耳目? 林雨桐此刻有些懊恼,又有些庆幸,幸而自己跟蒋夫人的书信来往,都是由黑七打发人负责传递,没被这个胡掌柜知道。 她赶紧写了一封信,交给黑七,“回头传给蒋夫人。”她叹了一声,“这事怪我。”怨不得其他人。 黑七摇头:“夫人换个角度想想,这也许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蒋夫人和张阁老对朝廷还有赵王,心里的芥蒂更深了。将来南下,未必不是助力……” 林雨桐苦笑一声,“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她压下心里那一瞬间涌出来的挫败感,眯了眯眼睛:“火药的事都处理干净了?” 黑七点头:“您放心,没有打草惊蛇。就是叫火药都受潮了而已。各家店里的掌柜包括伙计,都有专人盯着,一个也跑不了。” “很好!”林雨桐常出了一口气,“那咱们现在,再去一个地方。” 黑七马上明白林雨桐的意思:“是!咱们这就走。” 酒楼雅间。 林济仁上下打量了一眼胡掌柜:“您这可不地道,我们家姑奶奶,对你可不错。” 胡掌柜呵呵一笑:“夫人是个宽厚的人,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我这心里也是钦佩的。但是没办法,各为其主,只能对不住了。” 林济仁冷然一笑:“别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话,就算我现在回去找夫人报信,只怕她相信你更甚于我。胡掌柜,你可真是好样的。也不知道长眠在地上的蒋老将军知不知道你的心肠是黑的。” 胡掌柜面色倒是淡然:“那是我的事,我的林七爷。咱们还是说说咱们的事。你放心,我们干的事情,绝对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要是成了,算你一份功劳。我们要是输了,你照样还是林家的七爷。什么也没损失,反而多了一个美娇娘。” 林济仁摇摇头:“不!一个女人想笼络我,你也太小看我了。”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 “好说!”胡掌柜的面色一松,马上接话。 “我说的是金子!”林济仁呵呵一笑:“一万两金子,少了免谈。” 胡掌柜往椅子背上一靠,顿时有些愕然:“您还真是敢开口?” 林济仁一笑,脸上的疤痕越发的狰狞:“您藏得这么深,却破天荒的露面了。我要还是相信你们所求的事简单,那就未免太傻了。” 胡掌柜扭头看了一眼中年人,才对林济仁道:“可以,十万两银票,随时可以给你。” “不!”林济仁看着胡掌柜:“我说的是一万两金子,现货。现在这世道,银票可不好使。朝廷那些将军,攻下城池的第一步,就是守住官府的库房,第二部就是守住票号的银库。全都是明抢。票号都倒闭了,谁给我兑换银子去?金子,必须是金锭子金条子,否则免谈。” 胡掌柜深吸一口气,他从哪里弄这么金子来?“那你得等等。我晚上再无找您。” 林济仁这才起身:“过了今晚,我许是会后悔,所以,尽量手脚麻利点。” 胡掌柜站起来,看着林济仁甩上门出去,脸上的神色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中年人从外面进来:“叫人跟着呢,出不了岔子。” 胡掌柜应了一声:“行了,我走后门。” 这事还得跟汉王殿下说一声。 赵汉山站在窗户边上,静静的听胡掌柜汇报今天的事情。 “只要他要钱,那本王倒是放心了。” 胡掌柜低声道:“那就得动用……” 赵汉山点点头:“你先回去,金子明儿就送到。” 胡掌柜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那属下晚上就去跟林济仁交个底。” 赵汉山‘嗯’了一声,“越快越好,在这里简直能将人给憋屈死。” 可等胡掌柜回到家,等推开小院的门,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他就知道坏事了。 堂屋里很亮堂,林雨桐正端着茶杯,坐在胡家的主位上。 “胡掌柜,我可是等了你不少时候了。”她笑着,转着手里的杯子:“这么晚了,去哪了?” 胡掌柜深吸了一口气:“夫人安。让您久等,是小的的错。” “没关系。”林雨桐摆摆手:“坐吧。坐下好好说话。” 胡掌柜朝左右看了看,东西俩屋里没有半点动静。 “看什么呢?”林雨桐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响:“老人家歇下来,您的夫人也已经安睡了。儿子媳妇小孙子,都在厢房里呢。别怕,都挺好的。” 胡掌柜深吸一口气,从心里开始颤抖。 林雨桐看着胡掌柜,悠悠的笑:“你还真是一个忠心的人。一个奸细,探子,耳目,竟然敢大大方方的将家人摆在明面上。难怪从来没人怀疑你。了不起,你是真了不起。” 说着,她还竖起拇指,好好的赞了一声。 胡掌柜心里苦笑,他本来以为蒋家倒了,他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还会有人找过来。“夫人……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您请便。” 林雨桐点点头:“我就欣赏不怕死的人。你算一个。那我也就不问了,你自己了结了吧。” 说着,就扔出一把匕首去,“动手吧。我看着。” 胡掌柜愕然的看向林雨桐:“您就不问点什么?” “问什么?”林雨桐站起身:“本来想问的,现在突然不想问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我能强迫别人什么呢?所以,干脆就不问了。” 胡掌柜的手不由的伸向匕首,林雨桐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看着他用匕首抵在脖子上,看着他狠狠的闭上眼睛,看着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流下血来。 然后,胡掌柜猛地睁开眼睛,手一松,匕首叫掉落在地上。他一只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只手扶住椅子的扶手,然后缓缓的坐下。 “不死了?”林雨桐呵呵笑着,问道。 胡掌柜面色煞白:“我死了,家里人又该怎么办呢?” “怕死不丢人。”林雨桐脸上的神色一收,“真的要面对死亡的时候,才知道死亡有多可怕。对死亡的畏惧,不分乞丐和皇帝,都是一样的。至于你家里的人,能这个时候想起来,也不算完全是个畜生。” 胡掌柜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起来:“夫人既然找到了在下,就已经说明,该知道的,您已经都知道的。我说不说的,意义都不大。” 林雨桐冷笑一声:“对我有没有意义是一回事,你肯不肯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胡掌柜眼睛一闭,轻声道:“来京城的不是别人,是汉王赵汉山。” 林雨桐袖子中的手一下子攥了起来,赵汉山疯了!这是她第一感觉。 胡掌柜半天不见林雨桐说话,就强调了一句,“真的!赵汉山奉赵王的命令来的。” 林雨桐摆摆手:“我知道。”她的语气坦然,“我知道他来了。我不光知道他来了,还知道他就住在汇文阁。”说着,她轻笑一声:“那你知道,我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的吗?” 胡掌柜面色变了变:“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泄密。” 林雨桐的笑越发的意味深长:“那你以为殷三郎为什么会出现在汇文阁,紧跟着又出现在教坊司。好巧不巧,他之前还去了春熙楼,见了一个叫做淼淼的姑娘。难道伺候那位汉王的,不是这位淼淼?” 胡掌柜的呼吸在一瞬间就乱了起来。 林雨桐继续道:“还有那些火药……” “连这个您也知道?”胡掌柜的面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原来您真的早就知道。” 林雨桐看向胡掌柜,“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已经恨死了出卖你们的人,恨不能将这叛徒千刀万剐!” 胡掌柜深吸一口气:“他是谁?就算您要我死,我也想做个明白鬼。” 林雨桐轻笑一声:“赵汉山是个忠心的,你也是个忠心的。可惜了你们这份忠心了。这么详细的计划,除了赵王,谁还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赵王!?”胡掌柜面色一变,“不!这不可能!” 第536章 寒门贵子(90)二更 寒门贵子(90) “你本是朝廷的耳目,这次却听命于赵王,无外乎是想拿下京城,让京城重归朝廷。”林雨桐说着,就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对你的选择,我不给予评价。至于你说赵王不会出卖你们消息这一点,我只能对你说一声‘幼稚’。” “赵王在老皇帝的眼皮底下,能做什么呢?他唯一的助力,还远在西北。”林雨桐看着胡掌柜,“你说,这么要紧的助力,他要真的在乎,会派赵汉山亲自前来吗?炸毁京城……你知道的,火药有很大程度的不可控性,一个操作不好,就是会丧命的。既然这么危险,还偏偏叫他来了。他这可是一箭双雕,既想给京城造成重创,以阻止四爷西征的脚步,又想借着我们的手,直接除掉赵汉山!” “不!不会的!”胡掌柜摇摇头:“汉王跟赵王的关系,是不一样的。再说了,除了汉王,谁能替赵王守住西北?” “当然是赵王自己了。”林雨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胡掌柜,“都说了,赵王在朝廷伸不开拳脚,想成事,就得有立足之地。西北就是他的立足之地。赵汉山在西北经营这么多年,又称自己是汉王。那么赵王去了,是谁领导谁啊?就算赵汉山愿意听从赵王的,那他的属下呢?愿意吗?一山不容二虎,说的不就是这种情况。” “你是说……是说……”胡掌柜的额头都渗出冷汗了,“是说,赵王会亲自去西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林雨桐坐在椅子上,“此次赵汉山来了京城,还带了不少人马。如此机要之事,他不可能用信不过的人。那么,他必然是把他心腹之人带了出来了。如果这些人都死在京城,那么,留在西北的忠心于赵汉山的人,还剩下几个?赵王轻而易举,就能接管西北。” “若是赵汉山干成了,赵王算是捞回了京城,他会亲自册封赵汉山为汉王,要他驻守京城,这不亏本。必要的时候,可以东西联合,在加上北边的胡人,南边的朝廷,把我们给包了饺子。那时,北方可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若是赵汉山干不成,可一旦京城里有这样的危险,四爷必是要回援的。这就给他稳定西北争取了更多的时间,还顺便清除了赵汉山这个绊脚石。” “怎么做都不算吃亏的买卖,他为什么不干呢?” 林雨桐笑的有几分寒意:“你们的进度是不是慢了点,要不然,赵王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透漏消息的。他一定得是在你们将事情都干的差不多了,我就算发现了,阻止也来不及的时候,再叫人给我送信才符合利益。可现在你们什么都没干。只能说,你们的速度跟当初和赵王约好的速度,慢了太多。” 要不是着急,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林济民。 而胡掌柜则想起赵汉山一天几次的催促。要不是急迫,他是不会这么行事的。 那么,也就是说,林雨桐说的,有八成可能都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夫人告诉我这些,想叫我做什么?” “带我去见赵汉山。”林雨桐一字一顿的道。 胡掌柜的面色就苍白了起来:“夫人,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不妨告诉您一声,赵汉山可不是一般的莽夫。” 林雨桐轻笑:“这个,我自然知道。”她看着胡掌柜,“怎么?办不到?” 胡掌柜摇摇头:“他从不见外人。我每次见他,也都是一个人去。今儿,您要去,最多也就只能带着您。您扮作林七爷,或许还有一见的可能。” 林雨桐挑眉:“好!”汇文阁里面,到处都是暗道,一个不小心,赵汉山可就溜了。 她将斗篷的帽子戴上,将她整个人都挡在了黑影里。 黑七上前,很快的给胡掌柜处理了脖子上的伤,“无碍了。” 胡掌柜朝两边的屋子看了一眼,明显是不放心家里。 “听说,你的夫人伺候过蒋夫人。不看别的,就是看在蒋夫人的面上,我也不会如何的。放心吧,就是一些迷药。睡的沉了一些而已。”林雨桐率先往外走,“我觉得,你这些事,还是别叫家里人知道的好。” “多谢夫人。”胡掌柜作揖。 出了胡家的门,两人就一前一后的走着,黑七远远的跟着。 胡掌柜没有去汇文阁,而是绕到了胭脂巷。然后站在一家门脸非常窄小的院子前。 这要是不被人带着,几乎都注意不到这里,还开着一道门。 开门的是一个矮胖的妇人,看到后面还跟着人,就愣了一下,挡着门的身子并没有挪开,“这可不合规矩。”声音十分的粗粝。 胡掌柜摇摇头:“殿下吩咐的事情有了变故,十万火急。你就说,是带着今儿要金子的人来的。” 那妇人‘哐当’一声又将门给关上了,“等着。” 这一等,大约有一盏茶时间,这次这妇人倒是客气了许多,打开门,将两人让了进去。堂屋里的墙上,暗门已经打开。胡掌柜抬脚就走了进去。 这暗道里,只容一个人通过。顶子上挂着马灯,光线极为昏暗。 “夫人,您就不怕我使坏吗?”胡掌柜轻声道。 林雨桐耻笑一声:“你真以为那匕首就是一把匕首?” 胡掌柜愕然停下脚步:“有du?” “你如今只怕是再也没有寻死的勇气了。”林雨桐声音压得很低,“所以,不想死,不想一家子陪着你死,就麻溜的。” 胡掌柜深吸一口气:“夫人多虑了。小的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顺着这条密道,走了百十米,然后就是一个甬道台阶,一直通往上面。 一共四十个台阶,应该上了三楼了。 果不然,密室的门打开,光线猛的照进来,正是汇文阁三楼。 穿过走廊,推开最里面那一间的房门,林雨桐头上的斗篷一下子就被掀了开来。 “叫我看看,今儿来的人究竟是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喷出来的气息还带着一股子羊肉的膻味。 林雨桐身子一转,就躲开他抓过来的手,一个反手,匕首就划过了他的手指头,“你嘴里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了。” 那人‘咦’了一声,好像在惊奇来的人是个女人,又好像在惊奇这人还能将他给划伤了。 屋里的光线此时才亮了起来,林雨桐和说话的人面对面相隔着三步远。 “呵呵……本王对夫人那可是心驰神往……”赵汉山眼睛发亮,他是真没想到林雨桐会亲自前来。 “没念过书真可怕。”林雨桐耻笑一声,径直找了一张椅子兀自坐了下去。 赵汉山也不恼,直接坐在了林雨桐的对面:“夫人可比我想象的还美!怎么?四爷不在,夫人寂寞了?”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还真想将他的牙齿敲下来好好瞧瞧。 她抬起头,看着赵汉山一张粗豪的脸,“本夫人是寂寞了。纾解寂寞的办法,在本夫人这里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声音轻了下来,绽放出如罂粟一般的笑容,“杀人!” 赵汉山就这么盯着林雨桐,然后哈哈大笑:“夫人这个爱好,真是别致。我还真是喜欢……” 林雨桐嘴角轻轻一瞥:“有你喜欢不起来的时候。咱俩把话说透了吧,今儿我能找过来,你就该知道,你的死期到了。” 赵汉山摆摆手:“女人还是应该待在家里绣花生娃娃的。在本王看来,恰恰相反,你一来,我就知道,我还有机会。” “挟持我?”林雨桐耻笑一声:“赵汉山,你哪里来的底气?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要是没把握,我干嘛以身犯险。你的火药被我淋湿了。教坊司被我堵住了,一把迷药下去,那密道里的人都跟死猪似得,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汇文阁我前几天刚来过,大厅里的梅花篆字就是我写的,我还知道,那天你吃的是烤羊肉。你觉得我知道这么多,汇文阁外面会没有人盯着?呵呵……怕你从密道里脱身,我这不是来了吗?我一来,你这密道的入口可就暴露了。路都堵死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挟持我。既然我知道你会挟持我,我为什么还来?又怎么敢来?汉王殿下,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心想着送死的蠢货吗?” 赵汉山脸上还笑着,只一双眼睛却眯了起来,然后他拍了拍手,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僵,才道:“夫人说的,果然精彩!” 林雨桐也学着他的样子,三长两短的鼓掌,“怎么?不见护卫出来,是不是慌了?” 赵汉山眼里闪过阴霾:“夫人的手段果然厉害。” 说着,他就看向已经瘫倒在一边的胡掌柜,“你在这屋里下了du,可为什么偏偏你我没事?” 林雨桐呵呵一笑:“我没事,是因为我吃了解药。你没事是因为……”她指了指赵汉山受伤的手指,“你还中了另一种du……” 第537章 寒门贵子(91)三更 寒门贵子(91) 赵汉山的心猛地一缩,“还真是好本事!要是每个乡野郎中的女儿都有这本事,本王一定也娶一个这样的王妃。” 林雨桐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突然抬起头,轻声道:“咱俩商量点事?” 赵汉山先是一愣,她说话的声音轻柔又熟稔,叫他下意识的差一点将要答应的话脱口而出。“商量?不知道夫人想跟在下这个你眼里的刀下鬼商量什么?” “我想跟你借点东西。”林雨桐站起身来,看着赵汉山。 “借东西?”赵汉山耻笑一声,“想借什么?脖子上的脑袋?” “我对你的脑袋还真是不感兴趣。”林雨桐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借汉王殿下的兵符和印信一用?” 赵汉山眼睛朝下一瞟,然后朝床的方向迅速的看了一眼,“夫人可真是会借东西。”难怪会亲自过来呢,原来是想要这个。 妈的!天下的女人要都是聪明成这样,还有男人什么事? 林雨桐看了一眼床榻,却笑了,“汉王殿下,您不用掩饰。刚才您第一反应是向下看了一眼,然后掩饰般的朝床的方向看去。所以,这东西,您一定是带在身上的……” 赵汉山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起来:“那夫人不妨来取。夫人的小手抚摸在本王身上,本王乐意之至。” 林雨桐被他的话恶心了一下,面上却笑开了:“本夫人对手下败将,可没兴趣。”她眨巴着眼睛,“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有何感想?” 赵汉山蹭一下站起来,然后只觉得腿一麻,瞬间就又跌坐在椅子上。 “啧啧啧……”林雨桐摇摇头:“真的很难想象堂堂的汉王,连站起来都不能了?我现在给你把淼淼姑娘请来,就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力气干活。” 赵汉山呵呵的一笑,“有夫人相伴,要什么淼淼。夫人想借东西不难,只要夫人宽衣解带……” 话还没说完,林雨桐的匕首就挥了出去,赵汉山的腰带,一下子就分成了两半。 “夫人这是着急了吧。”赵汉山半点也没受影响,好似能露出满身的肌肉,是一件荣耀的事,“瞧瞧本王这身子可还强壮,可还能令夫人满意?” 林雨桐刚要说话,楼下就起了喊杀之声和刀剑的碰撞之声。 赵汉山见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就不由的哈哈大笑:“夫人,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好呢。” 果然是枭雄! 林雨桐微笑着点头,然后猛地出手,朝赵汉山的脖子上抓去,那里挂着一个乌黑的牌子,露出半个虎头出来。这正是兵符。 谁知道林雨桐的手刚要挨着兵符的时候,一股子寒意随之而来,赵汉山的手里正捏着柳叶的刀片,朝林雨桐的手指划去。 林雨桐手一顿,反手捏着赵汉山的手腕,一个分筋错骨手,赵汉山猛地就惨叫一声。他的脸白了,冷汗直落,“你根本就不是林氏!这是江湖手段!你究竟是谁?” 林雨桐嘴角翘起:“现在才看出来,未免太蠢了。难怪王爷不放心……” “王爷?”赵汉山挣扎着坐了起来,“你说王爷?” 林雨桐点点头:“不是王爷,还能是谁?” “不!不是!不会是王爷。”赵汉山的嘴唇都在颤抖,“王爷与我是异性兄弟……” “可王爷想要西北,想要亲自坐镇西北。你手下那些骁兵勇将,是会听你的?还是听王爷的?”林雨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向赵汉山。 赵汉山看着林雨桐,似乎十分的不解:“王爷要去西北?” “不去西北能去哪里?”林雨桐长叹一声:“郑王在西南,拥兵自重。只有王爷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又被忌惮。偏偏张阁老那老匹夫对王爷再不似从前。王爷留在朝廷半点权力都没有,不过是白白的蹉跎光阴罢了。可去了西北就不一样了。王爷能用粮食跟胡人换马,换兵器。能一步一步的壮大自己……” “那他可以跟我明说……我……”赵汉山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我……” “你怎样?”林雨桐耻笑一声,“你都自封为汉王了,会拱手将手里的权力让出去?” “王爷当初说过,要与我共天下!”赵汉山对着林雨桐喊了一声。 林雨桐像是听到了天大了笑话一般:“要是你的下属要与你平分手里的权力,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何坤已经算是个大度的上司了,过度到你手里的权力不可谓不大。你还不是一样的杀了他。不光杀了他,还斩草除根。将心比心,王爷心里也害怕成为第二个何坤。” 赵汉山一下子就愣住了,嘴里喃喃的道:“王爷还是不信我。” 林雨桐就不说话了。她看着赵汉山,见他的眼圈迅速的红了,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 “王爷,当初我就说过,我赵汉山的赵,从今往后就是赵王的赵,您怎么就不信我呢?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连这条命都是您的,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说着,他嘴里响起一声呼哨声,紧跟着,就听见黑七的声音:“跑了就跑了,不许追。” 然后,外面就静了下来。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她到现在才想明白外面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了。一定是赵汉山跟下属事先约好了时间。要是听不到他嘴里发出的信号,那就证明出事了。“怪不得王爷总夸赞你心思缜密,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说着,就亲手将赵汉山扶着坐好:“今儿实在对不住了。”她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赧然来,“王爷说了,拿了要紧的东西,就放您离开。那些个金子银子,全都归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们能答应给林济民一万两黄金,就证明赵汉山手里还有赵王之前准备好的金银。这么说,总是没错的。 赵汉山听了这话,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王爷……您还记得小的当初说过的话?那小的就再也没有遗憾了。”他曾经说过,要真有一天他的使命完成,不求别的,只求让他带着金山银山,占着个草山当山大王,落的个潇洒自在。 林雨桐心里懵圈了,但心却提起来了。这样的赵汉山总是叫人觉得更加的危险。 “我求你一件事。”赵汉山看着林雨桐,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肃然。 林雨桐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跟我一起的兄弟,你想办法送出京城。别叫他们回西北了。各自分了银子,混做流民,各自分散开好好地娶老婆过日子去吧。”赵汉山说着,就朝林雨桐一笑:“告诉王爷,我赵汉山说过的话算话。我的命永远都是王爷的。王爷拿着兵符,其实是没用的。只有拿着兵符和我的脑袋,才能真正的掌控西北。只要我活着一天,下面的人就不敢背叛。所以,我只能死。”他说着,就朗声大笑了起来,“十五年前我就该死了,偷了十五年的光阴,吃了从没吃过的山珍海味,睡了从来都不敢想的美人,还当了一回王爷。我值了!我他妈真值了!”说着,左手一扬,刀片割在了喉咙上,一股鲜血就这么飚了出来,喷在了林雨桐的脸上。 “割下……割下我的脑袋……取下兵符……一起送……王爷……”赵汉山嘴里冒着血沫子,看着林雨桐挣扎着道。 林雨桐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赵汉山这个人有再多的毛病,他身上这股子忠,也几乎闪耀的叫她睁不开眼。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能为了一个承诺,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悲哉!壮哉! 黑七跑上楼,看到眼前的场景,就赶紧喊了一声‘夫人’。 这一声呼喊,叫本来意识已经涣散的赵汉山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林雨桐,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还是道:“赵王视你为手足,怎么可能会杀你?他信任你,看中你,也没有骗你。你没用忠于错人。错就错在你小看了女人,你是被自己的愚蠢给害死的。跟赵王无关。” 赵汉山先是愤怒的猛吐了几口血,然后才慢慢的释然,嘴角带着笑意,咽了气。之后眼睛慢慢的给闭上了。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她还真害怕他会死不瞑目。 黑七上前查看,“夫人,真的死了。” 林雨桐背过身,冷声道:“割下他的脑袋,用石灰封了。然后取下他脖子上兵符……”她不想这么残忍,可挂着兵符的绳索,根本取不下来,除非是割下脑袋。可见赵汉山是多狠的一个人。想要他的权力,除非是杀了他。 黑七应了一声,不大功夫,就满手是血的将兵符给林雨桐递过来。 林雨桐拿在手里,这才慢慢的朝外走去。 “夫人!”黑七喊了一声,然后低声道:“刚刚得到消息,赵王确实是往西北去了。” 也就是说,林雨桐的话并不是唬人的,而是真的猜中了赵王的心思。 林雨桐看着手里还带着血的兵符,“别当着赵汉山说这个,叫他安心带着信仰走吧。好好的收好他的尸身,妥善安葬了吧。” 第538章 寒门贵子(92)一更 寒门贵子(92) 殷三郎裹着斗篷,看着火把下的教坊司。董成被捆绑的严严实实,包括这里面现存的女人,都被用一根绳子绑成了一串。 她们泪眼蒙蒙的看着他,叫他心里顿时不忍了起来。只能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眼不见心不烦。 “别乱翻了,要有什么,也是在后院。”三郎走过去,跟黑七低声说了一句。 黑七扭头看他:“三爷,这事非同小可。” “姑父,瞧您说的,我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殷三郎十分拉的下脸,其实他这么叫本也没错。 黑七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那就走吧。看看后院。” 林雨桐站在屋檐下,心里哼了一声,这位拉关系还真是一把好手。对于暗地里行事的黑七,大部分都是看不上的。心里敬畏,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是不会愿意跟他打交道的。 看着他们去了后院,林雨桐抬脚跟了过去。 就听见三郎道:“这个教坊司,我是哪里都走过了,就是没有进过后院。每次到了后院门口,就总有一番艳遇。姑娘们总能在后院门口出现……三爷我没那么大的魅力,唯一的可能,就是后院有不想叫我知道的事。”他说着,就看了一眼嘴角还流着血的董成。这家伙也是一个狠人,竟然在第一时间就咬舌了。咬舌这把戏,其实当时是死不了人的,不过是不打算说话罢了。“你也是个怕死的,要真那么狠心,身上就该带着du药,情况不对,就赶紧……” 说着,就瞄见身后跟着林雨桐。 他马上收敛了神色,讪讪的笑了笑。 “做的挺好的。”林雨桐夸了三郎一句。 三郎去翻身凑了过来,“夫人要是觉得我这功劳还过的去,不如……奖励点什么?实惠点的。” 还真是会顺杆爬。 林雨桐脚下不停,嘴上却道:“想要什么?” “汇文阁如何?”三郎马上说了一句,然后又觑着林雨桐的脸色:“咱们四六开,您六我四。” 林雨桐挑眉,还真是有眼光。她停下脚步,低声道:“银子全都归你了,不过,里面的消息……” 三郎秒懂,“各取所需!各取所需!” 他当然不可能瞒报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将来那汇文阁里会有多少是四爷和林雨桐安排进来的耳目。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一份不错的产业,还是一个好差事。只有在秘密部门的,才是最亲信的人。他好歹是往前走了一步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个巨大的戏台子。 这肯定是教坊司为了排练用的。 戏台子下面,是空的,只有柱子支撑整个台子。乍看上去,空旷的很,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连个隐藏暗门的地方都不可能有。 林雨桐举着火把过去,绕了一圈,“这是几根柱子?” 三郎扫了一眼:“十六根。”古建筑都讲究对称。这个很好数。 林雨桐哼笑一声:“不是,这还是十七根柱子。”她都有些赞赏当初设计者的智慧了。他总是能利用人视线的死角,巧妙的遮挡住一根来。 黑七马上打发人去拿了笔墨,给每一根柱子上都标上序号,这才发现果然是十七根。那唯一不对称的柱子就是要找的密道入口了。 找到了不承重的柱子,两个人围着轻轻的转了转,果然有了反应。 又转了几圈,下面就露出一个深洞了。而柱子跟上面的戏台子严丝合缝的衔接在一起,根本就没有掉下来。 “靠!这他妈不是螺丝的原理吗?”三郎低声骂了一句。 黑七皱眉:“什么礼?” 三郎摇头:“没什么,就是想不到这人这么聪明,这办法都能想出来。” 林雨桐一副没听到三郎说什么的架势,她心里其实也惊奇,这还真就是螺丝的原理。上下两边就相当于螺帽。 正要说话,就听里面传来脚步声:“他娘的,今天怎么这么晚。老子都要饿死了。董成你个王八蛋,你到底能不能干事,不行,可别怪老子不讲规矩。你的老婆闺女可比这些戏子还鲜嫩……” 董成嘴里就发出呜呜之声。 林雨桐看了一眼董成,怪不得他咬舌呢,原来是老婆女儿在人家手里。 这一晃神,黑七已经将手里的迷药给扔了进去。 “什么东西……”没叫嚷完,就彻底没有了声响。 直到了一刻钟,黑七才指派了两个侍卫进了里面。 两人出来就吐了,“这些畜生……” 等天亮了,里面的人都带出来了,林雨桐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人都是畜生。 那些被关在里面的教坊司的女人,全都赤|裸|着,折腾的都没有人样了。一个个脸上神情麻木,看着也就是废了。 连董成的妻女都疯了。虽然没对他们怎样,可看着这些畜生施暴,心理上巨大的压力,人的精神也不正常了。 “夫人,怎么办?”黑七问的是这些人。 “女人就在这里养着。”她没有看向那些男人,只淡淡的道:“既然都是畜生,那就被留着浪费粮食了。就都杀了吧。” 她的话音一落,离她最近的一个女人就冲了出去,咬住一个黑脸的大汉的脖子,那大汉惨叫一声,可惜胳膊被人卸了,只能双腿蹬着地面,不停的挣扎,可却无济于事。 林雨桐看着那个女人,她瘦的浑身就剩下骨头了,皮肤白的没有人色,眼睛却亮的惊人,她就那么咬着,直到对方咽气。 感觉到林雨桐的视线,她仰起头,站了起来,一点也没有不穿衣服的羞耻感,对着林雨桐磕了三个头,然后就朝一边的柱子上撞了去。 林雨桐划出两步,一把拽住她,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她裹上:“活着吧。你已经用那畜生的鲜血清洗了身上的屈辱。活着吧,挺过去了就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她轻轻的抱了抱她,才放手,转身朝外走。 “夫人!”那女人喊了一声:“我叫阮慧年。” 林雨桐点点头:“我记住了。照顾好这些……等养好了身体,就去府里跟我说说话。” 阮慧娘点点头,头顶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呜咽有声。 哭出来就好!能哭出来,就好了。 直到走到了门口,还能听见里面男人的惨叫声。 “这些女人……真狠!”三郎从里面跑了出来。也许有人做了表率,这些女人一瞬间都释放出心里的恨。里面对男人来说,就是炼狱。 黑七安排好事情出来,见林雨桐已经翻身上了马,就赶紧追过去。 “姑父慢走。”三郎喊了一声。 黑七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嘴角抽抽的转身,看着三郎低声道:“在下给三爷一句忠告,不是所有的关系都能拉拢的。”自己负责的是府里的护卫,还有暗处的一切行动,只能是独行侠。跟自己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呢? 回了府里,林雨桐没来得及梳洗,就赶紧去里间给四爷写了一封信。等出来的时候,黑七和三郎都在书房。 林雨桐看着黑子手里捧着的匣子,叹了一声,“还得劳烦你亲自走一趟,亲手交到爷的手里。这件事不出岔子的办成了,幼娘这一胎,不管生的是儿子还是闺女,都会赏他一个爵位。”说着,就把信和兵符放进另一个小匣子里,交给了黑七,“越快越好!” 黑七眼圈一红:“是!夫人。” 说着,转身就走。 林雨桐看着三郎:“你也先回吧。汇文阁你去接收。里面都已经清空了。过两天给你把地契房契送过去。” 三郎这才赶紧点头,见林雨桐确实是累了,撒丫子的往外跑。 刚出了院子,就追上了黑七,“姑父手里拿的什么?” 黑七没言语,淡淡的看了一眼三郎。 三郎嘻嘻一笑,伸出手就去掀盖子。 “别动!”黑七马上出声阻止,可是已经晚了。就听见三郎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然后双眼一闭,直直的朝下倒去。 林雨桐刚躺到榻上,就被这一声给惊得坐了起来,“怎么了?” 苏嬷嬷摇摇头:“殷三爷的声音……老奴去看看?” “不用了。那个没出息的!”林雨桐哼了一声,就躺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林雨桐整整的睡了三天。一松懈,浑身都卸了劲。 端着小米粥,林雨桐算着时间,也不知道黑七将东西交到四爷手里没有? 事实上,四爷看到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的黑七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怎么?出事了?”四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把拉起黑七问道。 黑七摇头:“夫人无碍。只是京城出了一些状况。”他将小匣子往四爷手里一塞,“爷看了信,就什么都明白了。”说完,就要往下倒。 四爷一把扶住,叫吴春来和李剑,“搀扶下去好好安置,叫他歇歇。今儿先不走了。休整一日。” 吴春来赶紧应了。 四爷知道林雨桐无事,心也就稳了下来,轻轻的打开小匣子,看见一枚虎符就先愣了一下。然后拿出林雨桐的信,细细的读了起来。 只是,越看脸色越黑…… 第539章 寒门贵子(93)二更 寒门贵子(93) 四爷看了那个大匣子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这次真是太凶险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扬声道:“何茂!” 何茂站在帐篷外面,听到喊声,马上就掀帘子走了进来,“四爷,请您吩咐。” 四爷指了指那大匣子:“这是夫人叫人送给你的礼物。” 何茂愣了愣:“夫人怎么想起给属下送礼物了?这不年不节,不做生日的。” “看看就知道了。”四爷抬抬下巴,示意他打开。 何茂捧在手里,轻轻的打开,面色顿时变了一变,“这是……这是……赵汉山?”他虽然没有看见过赵汉山的人,但是却见过赵汉山的画像。青田先生画的,惟妙惟肖。这张脸,他做梦都不会忘了的。 四爷点点头:“应该错不了。”他和林雨桐都没见过,何茂说是,那就一定是了。本来想叫刘叔权辨认的,不过想到这玩意不是一般人心里能承受的,他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下去了。有些人看了杀人,大半年都会做噩梦。 何茂一下子就对着四爷跪下了:“四爷,属下大仇得报……属下……” 四爷摆摆手:“我这里也恰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何茂立马站起来:“四爷请说。” 四爷将兵符扔给何茂:“提早一步潜入西北,能劝降则劝降,实在不降的……” 何茂点头:“四爷放心。” “要是赵王在西北,能抓到活的,自然是好。要是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行。”能想出炸毁京城的人,半点不将无辜者的性命看在眼里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何茂郑重的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去。 等何茂出去了,四爷的手才慢慢的松开。京城这次太凶险,想起来都叫人觉得后怕。 他现在只想速战速决,尽快的返回京城。 晚上,黑七醒过来,才详细的将京城里的事情,再细致的说了一遍给四爷听。 “夫人亲自去见了赵汉山?”四爷眯着眼睛问道。 黑七点头:“也不知道怎么说的,赵汉山坚定的认为夫人不是夫人,是赵王派去的杀手。” 四爷心里哼了一声,她的信里可没有写这些,不过是避重就轻,一语带过罢了。 四爷收敛心里的恼意,又详细的问了问细节,越问脸越黑。直到半夜,两人才说完,四爷给林雨桐回了一封信,然后交给黑七:“顺便再告诉夫人一声,她被禁足了。爷没回去以前,她就在府里老实的待着。” 黑七面露难色,这些话他哪里敢说?但看着四爷隐忍的黑脸,他只得低头应了下来。 “去吧!再休息一晚,明儿就回京城吧。你只要看顾好夫人,就是大功一件。其他的事情,都不是最紧要的。”四爷又郑重的叮嘱了一句,才放黑七离开。 等黑七离开,吴春来正要服侍四爷休息,四爷摆摆手,“叫几位先生过来一趟,有要事相商。” 刘叔权和李季善都年纪不算轻了,连日行军本就累得够呛,如今一歇下来浑身都疼。半夜三更被叫起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了? “师弟可知道?”李季善裹了裹身上的披风,顶着风问了一句。 刘叔权呵呵一笑:“师兄啊,京城来人了。听说是黑统领。” “京城出事了?”李季善愕然的看向刘叔权。 刘叔权摇摇头:“京城出事了,这是肯定的,可这不光是京城出事了,这是……” “什么?”见刘叔权又卖起了关子,李季善不免又追问了一句。 “这是夫人……”刘叔权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 李季善眸光一闪:“师弟,你可是把四爷琢磨的够透彻的。” 刘叔权点了点李季善:“师兄,你这话可是可真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这是不害死我心有不甘啊。” 哪个上位者愿意自己被琢磨透的? 要不然就不会有‘天威难测’的话了。 方长青从后面追上来,插话道:“两位先生,快走吧。咱们好歹前半夜还睡觉了。四爷只怕到现在还没合眼呢。” 缺少睡眠的人,脾气一般都不怎么好?不麻溜点,等着吃瓜落呢? 两人这才不再磨牙,脚下也都快了两分。 四爷的帐篷里,一股子浓烈的茶香,看来是靠着浓茶提神呢。 “都坐吧。”四爷就歪在矮榻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看着一次坐下的三人,沉声道:“之前的计划有变。方案还得调整。” 李季善就皱眉:“四爷,这朝令夕改……”可不怎么好。也不是四爷的一贯作风。 四爷摆摆手:“不是我要朝令夕改,而是情况确实有变。”他看着李季善和刘叔权,“赵汉山死了。” “死了?”方长青愕然,“怎么死的?被下属杀了?”这还没打西北呢,汉王就死了。这话怎么说的? 刘叔权愣了一下,就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都不是。应该是死在了京城。” 李季善就抬眼看刘叔权,一副不解的样子:“愿闻其详。” 刘叔权抬手:“黑统领来了,何茂却走了。四爷又说赵汉山死了,那这只能是赵汉山跑去了京城,被夫人给发现了,然后就顺理成章了。”他的语气一顿,看向四爷,“属下明白了,赵汉山之所以去京城,是因为赵王。难不成赵王去了西北。” 全中! 四爷就笑着点点头,“所以,西北之策,还得再改改。” 刘叔权看了一眼四爷,低声道:“如此,西北之后,只怕要尽块的建国了。要不然,四爷现在是镇国公的爵位,怎么处置赵王?凡是都得讲个名正言顺。” 四爷摆摆手:“这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先说眼前的事。” 这一番讨论,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 “那就这样吧。今儿就打发人给李方送信,叫李方配合何茂……”四爷下了结论,这事就这么定了。 几位先生相继走出四爷的帐篷,都伸了伸懒腰。 见方长青已经离开了,李季善才扭头看向刘叔权,“师弟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能耐?” “师兄何处此言啊?”刘叔权扭头,问道。 李季善呵呵一笑:“你多能耐啊,什么都不用四爷说,你就猜到了。这世上,能看明白这事的,除了你,就没别人了?” “想必师兄也一早就猜出来了。”刘叔权拱拱手,“可谁叫咱们嘴快呢,对不住!对不住啊!下次一定收敛,好歹给师兄一个机会。” 李季善摆摆手:“欺负嘴笨的人没够了你?师弟啊,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你该懂的。你说,你能的,比四爷都能耐了,谁心里能自在高兴?翻翻史书,太聪明而又特别能卖弄聪明的人,都死的最快。你还是悠着点好。” 刘叔权一愣,然后诧异的看向李季善:“师兄这不是挺会说话吗?那依着师兄,我该如何?” 李季善冷哼一声:“四爷说他想了半晚上的事,你就必须说是……” “想了一晚上。”刘叔权抢话,“怎么都要显得比上位笨上一些,是吧?” 李季善打量了一眼刘叔权:“你这不是心里挺明白的吗?” 刘叔权摆摆手:“师兄啊,考科举,你不如我。但为人处世,我不如你。”他的话音一顿,扭头问道:“对于四爷的安排,你怎么看?” 李季善左右看了看:“何茂昨儿出发,四爷没说叫李方协助。这事真的得讨论半晚上才能决定?怎么看,都不必要啊。” 刘叔权点点头:“这就是所谓的天威了。两方协助,却只让李方知道,不叫何茂知道。这事什么意思?” “这是协助……和防备?”李季善眯眼道。 刘叔权点头又摇头:“话不能这么说,这是相互制衡。用李方防着何茂擅权……”说到这里,就指了指李季善和他自己,“就如同咱们两人。你是你,我是我。假如有一天,我变成了你一样的人,那时候,我这脑袋才真的不保了。” 说完,他就拱手,快步的离开了。 李季善的嘴角抽了抽,不得不说,像是他这般看的明白的人还真不多。他心道:这位四爷可一点都不像是个放牛娃嘛。帝王手段运用之娴熟,简直叫人心里直犯冷! 等吃了晌午饭,大军才再次开拔。 而黑七拿着四爷的回信,匆忙的返回了京城。 等林雨桐拿到信的时候,又过去了三天。 “你快回去歇着吧。放你三天假,好好的歇歇。”林雨桐心里一松,就快速打发了黑七。 黑七愣了半天才低声道:“夫人,四爷说给您禁足了。不许您出府一步。”说完,就跟狼撵了一样,马上跑了出去。 林雨桐撇嘴,“禁足?”别说,这个词还真新鲜。可有些年头没听到了。 她急着拆开信,那字迹里的怒气扑面而来。看了一大堆责骂的话,后面才提了一句正事。 “火药?”林雨桐拍了拍额头,“这么要紧的事,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这玩意只要利用得当,可以说是朝廷在百姓心里的地位直接就能沦落到用脚踩了。 还真的好好的谋划一二。 第540章 寒门贵子(94)三更 寒门贵子(94) “四爷想要建国了?”吕先生听了林雨桐对火药之事的处理,直接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倒叫林雨桐愣住了,“先生怎么会这么想?” 吕先生和范先生对视一眼:“不是这个意思吗?”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还真没办法否认了,“西北那边,倒不是问题,问题反倒是来自北面的胡人。” 言下之意,若是今年这一战胜了,建国就算是具备了条件了。 范先生就皱眉看向林雨桐:“夫人,这建国之事,可是马虎不得!定国都,定国号,还有册封祭天,最要紧的是,皇宫……这都得提前准备。若是今年就有这样的意向,从现在就得开始着手准备了。包括登基所穿的礼服,朝廷的朝服,官印,玉玺等等,这不光是时间紧迫,更要紧的事,咱们得预留一部分银钱出来。” 林雨桐倒吸一口冷气,这都是烧银子的活啊。 “省省,省一省也就是了。”林雨桐朝皇宫的方向指了指,“如今的皇宫我瞧着就挺好的。叫人简单的修缮一个,就能用了。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这宫里也没那么多人,占不了多少地方。先把面子撑起来,剩下的都不要紧……” “夫人!”吕先生神情和严肃,“您和四爷能俭省,这是天下苍生的福气,但是,这不光是您的私事,更是一个国家的体面。有些事能省,有些事情,就根本不能省。” 林雨桐挠挠头:“这事咱们先缓一缓,我得问问四爷的意思之后,咱们再商量。” 吕先生这才不再追问,反倒说起了‘火药’的事,“……令人发指,确实是令人发指!” 林雨桐点点头:“这些火药,根据所查出来的重量,足够炸毁半个京城。这是要几十万人的性命给他自己铺路。我已经去信给蒋夫人,想必张阁老心里也该有些权衡了。” 范先生点点头:“那就按照四爷的意思,大张旗鼓的,销毁这些火药。” 随后,京城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赵王原先的府邸,逗快成了粪堆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赵王府门口堆。 就连方文山也受到了连累。不知道谁说这位是赵王派来的府尹,那这简直就是祸害的代名词,虽然他自从来了,压根就没有上任过,可也被打上了赵王的标签。 白氏看着丈夫,“要是实在不行,叫妾身厚着脸皮去一趟……见见林氏……不是,是见见夫人。小姑跟林家大郎的婚事,看能不能重新提起来。”赵王已经完蛋了,小叔子又死心塌地跟着四爷。这就叫他们的身份变得更加的尴尬起来。虽然没有上任府尹,但也确实没有跟四爷低头的意思。 这会子到了这份上,不低头不行啊。 方文山摇摇头:“你去不行,得我去!如今,得赶紧想办法将家里人都接回来。金陵那地方,呆不成了。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大家子的命都给搭进去。” 白氏的脸都白了。 对于方文山的拜访,林雨桐没有想到。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求助夫人……”方文山面色有些尴尬,叫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人说软话,确实是挺难为情的。 林雨桐一皱眉,这事不光是方文山,还有方青山,看着方青山的面子,这事也确实得好好的解决。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我会打发人去的。但是方家会怎么选择,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方家可是大族,他们这一支也未必就能说得上话。族里的事情,更轮不到他这个小辈做主。所以,林雨桐言下之意,就是叫他自己事先做好该做的工作。 这日正在书房看折子,三郎来拜见,是来送请柬的。 原来是汇文阁要重新开张了。 不过这家伙真是恶趣味。竟然给汇文阁取了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龙源楼。 林雨桐的嘴角隐晦的抽了抽,就低声道:“你这名字,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这地方跟皇家有关吗?还怎么打探消息?” 三郎一愣,“大家现在都知道这原先是赵王的地方,四爷还没建国登基,大家想不到四爷的身上,只当是说因为赵王的缘故,才叫龙源楼的。当然了,您要是觉得不好,现在改还来得及。要不就叫……会宾楼?”他试探着看向林雨桐,“您觉得怎么样?” 林雨桐一口茶水差点喷了,“你怎么不干脆叫花满楼!” 三郎一下子就惊悚了,指着林雨桐:“你……你……你……” 林雨桐后悔自己嘴快,但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你没打算弄一堆女人在里面?一个个人比花娇。不叫花满楼叫什么?” 三郎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原来是这么一个花满楼啊。吓死我了。” “不是这个还能是哪个?”林雨桐哼了一声,“行了,我也不管不叫什么了,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那就还是叫龙源楼吧。”三郎赶紧接话,将来等真的成事了。说不得,就靠着这个名字,自己的地位也能超然许多。再说了,花满楼这名字,他还真不想糟践偶像。于是解释道:“花满楼就算了,我没打算提供那个不健康的服务项目。咱们都是干干净净的交易。听曲说书行,其他的,不行!咱们这高雅,那是真的高雅。”他说着,就一顿,“再就是这人选吧,我打算从教坊司那些受害的姑娘里面挑选。能唱的唱,能跳的跳,都不行的,端盘子站柜台总行吧。实在不行,洒扫也是要人的。您看成吗?夫人。” 林雨桐点点头,也就三郎这样的从后世来的,才能这么毫无心理负担的接纳这些人。不会歧视她们,嘲笑她们,践踏她们。只要好好干活,他还不至于对这些苦命可怜的女人太过苛待。“你能想到这些,很好!那天我不一定能去,我被禁足了。但贺礼一定送到。” 禁足了? 三郎的嘴角就不由的翘起,然后沉痛而又遗憾的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林雨桐拉开抽屉,将房契地契一把扔给三郎,“想笑出去笑去,别憋着……” 送走憋着笑的三郎,林雨桐泄气的窝在椅子上。想着四爷要是一去一整年,自己难道还真要窝在府里一整年吗? 而被大家一致认为是去西征,剑指西北的四爷,却并没有继续往西,朝甘肃的方向而去。而是过了榆林卫,直接向北。 “再往北可就是草原了。”李季善皱皱眉,“四爷这是要干什么?” 刘叔权摇摇头:“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 “我还当你是神仙,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呢?”李季善毫不客气的挤兑了一声。 刘叔权哼笑一声:“四爷这要不是想跟胡人打一仗,就是想跟胡人和谈。或者是先打一仗再和谈。持久的消耗,对咱们并不利。休养生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边关稳定很重要。” 李季善点点头,深深的看了刘叔权一眼:“那咱们就看看,这次你猜对了几成?” 晚上,四爷问起现在草原的政权问题。 刘叔权道:“早几十年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各个部族分崩离析,各自为战。这对咱们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就是说,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那么对付他们,就能逐个击破。 坏事是说,没有谁能约束这些势力,很可能会刚按下水瓢,就又会泛起了葫芦。 四爷点点头,“那就把这些部落的首领都请来,咱们先坐在好好的聊聊。”如今关外的都是满蒙部族。要说跟别人打交道困难,但是跟他们打交道,那真是太容易了。说到底,就是熟悉。要真是叫他将矛头对准这些部族,他心里先就过不去这一道坎。 满蒙曾经能结盟,为什么现在他就不能跟这些部族结盟? 只要利益足够,没有什么人是不能用利益的链条连接在一起的。 刘叔权和李季善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沉吟。 “四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季善斟酌了半天,才说了一句。 四爷摇摇头,看向李季善,“这天下,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吗?不是!不是的!不都是一步一步相互融合而来的吗?不是同族,难道就不能共存了?”他摆摆手,“你们不必多言,我心里自有计较。” 见李季善还要说话,刘叔权拉了他快速的退了出去。 “你怎么不叫我把话说完?”李季善甩开刘叔权的手,怒道。 刘叔权看了一眼李季善:“我说师兄啊,你什么时候成了铮臣了?” “我是不是铮臣不要紧,关键是我现在才发现你就是个佞臣!”李季善指着刘叔权,“这种时候你不劝导……只顾着明哲保身。你就是个地地道道,彻彻底底的佞臣。”他冷笑一声,“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会说话留三分。没想到我这清高的师弟,更胜一筹啊!” “哎呦,我的师兄!”刘叔权叫起了委屈,“师兄啊,我这真是为你好!察纳雅言固然是君上的好品质。但是别忘了,还有一条叫做——乾纲独断!” 第541章 寒门贵子(95)一更 寒门贵子(95) 方长青看着四爷一副欲言又止。 四爷示意他坐下:“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无碍的。” 方长青这才道:“只怕两厢和谈,只是爷一厢情愿的事情。” 四爷点点头:“没错,是咱们的一厢情愿。可不管这事有多难达成,都得想办法试一试。”他长长的叹一声:“如今,已经负担不起长时间没完没了的征战了。况且南边未定,咱们腾不开手。这些个部族太分散,今儿压下去这个,明儿另一个就又来掺和。咱们的兵力和精力大部分得消耗在北边一线了。与其叫他们跟咱们打,倒不如,叫他们自己跟自己先慢慢的玩吧。” “另外,民力也确实负担不起战}}争了。北边还没复耕,南边去年又刚经过一个寒冬。再加上苛捐杂税,百姓是苦不堪言。去年,咱们还能从南边采购粮食布匹,以补充咱们的不足。今年……”四爷摇摇头,“南边不光是指望不上,咱们还得接纳南地的流民。北地还没缓过劲了,又增添了新的负担。” 方长青皱眉道:“四爷说的有道理,事实也确实是这么一个事实。但是,咱们能看明白的弊端,别人未必就看不明白。所以,只怕对方会狮子大张口。” 四爷冷笑一声:“放心吧,我就怕他不张口。” 方长青顿时就有些不解了。 四爷摆摆手:“过两天,就有一批东西运到,你去接收一下。剩下的,爷心里自有分寸。” 方长青这才退了出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四爷的帐篷,只觉得这位主子的心思还真是难猜的很。 吴春来给四爷斟了茶递过去:“主子,就怕几位先生心里都有些费解……” “会明白的。很快会明白的。”四爷端着茶,淡淡的道。 这场会面开始的时候,已经是四五月间了。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给四爷脸面,来见四爷的也仅仅三个部落统领。 草原上野花盛开,正是一派繁荣景象。 当四爷用娴熟的蒙语跟三人打招呼的时候,可是惊吓住了不少的人。 篝火上烤着全羊,酒壶里倒出来的是马奶酒。四爷用刀子从羊腿上片下肉来,除了服侍不同,其他的地方完全看不出跟这个蒙|、古汉子的区别。 “四爷,你是汉人吗?”□□出声问道。他端着酒碗朝四爷举了举,一样脖子喝了,“不管你找我们来想谈什么,能认识你,就不算白来一遭。” 四爷也端起酒喝了一碗,“我也觉得我上辈子一定跟你们一样。所以,一想到要跟你们兵戎相见,就如同要斩断手足一般……” “四爷!”额乐苏抬手,粗暴的打断四爷的话:“汉人有句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就算上辈子是亲兄弟,那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说着,他就看向□□和巴图,“你们扎||贲特部和喀什|、卡部,去年冬天,冻死的牛羊最多。” 巴图就看向四爷:“没有人愿意用自己族人的性命……” 四爷摆摆手:“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今儿,我是给众位带了一份礼物来的,大家看了礼物,咱们再谈。” 额乐苏放下酒杯,一下子就站起身来:“走!咱们去看看。” 四爷起身,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那就走吧。”说着,就看了方长青一眼。 方长青微微的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李季善和刘叔权跟在四爷的身后,走出了帐篷。 此刻,不远处的山坡上,hu、、opao已经架了起来。四爷的手微微抬了抬,就见边上的旗手挥舞着手里的双色彩旗,这是旗语。 紧跟着,就见hu、、opao边的将士,一人一手火把,朝hu、、opao点去。 然后浓烟冒起,‘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与它相对的另一面山坡,瞬间就被夷|为平地。 脚下的大地跟着颤抖,耳中发出一阵阵的嗡鸣之声。 “红|衣大p、、ao!”巴图喊了一声。 “不!不!不是!”□□摇头:“这不是红|衣大p、ao,这不是红衣大pa、o,红衣大pa、o不可能打这么远。” 额乐苏愕然的看向四爷,眼神有些惊惧,有些火热。 四爷指了指火、、pa|o:“看见了吗?那东西,可以说,我想要多少,就可以铸造多少。你的战马强壮,你的勇士骁勇,但在千米以外,就被这样炸的支离破碎。若是诸位真的想要试试它的锋芒,在下也奉陪。若是不愿意试试,那么,咱们就好好的坐下来继续的喝酒吃肉,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交易都可以做。” 李季善听着找来的向导翻译着四爷的话,顿时就变了脸色,“这怎么行呢?话说的也太满了。要是对方要这火、、pa|o怎么办?这可不行,坚决不行。” 刘叔权摇摇头:“你都知道这道理,四爷会不知道?你看看那火、、pa|o,可比朝廷的厉害了太多了。但要说这就是最厉害的,却也未必。如今这个火、、pa|o,能s、he一千米,估计四爷手里,还攥着能s、he两千米的没出现呢。” 方长青此时才明白,四爷说的,叫对方打起来是什么意思。 把次一等的wuq、i卖给他们,他们首先要做的,只怕就是想办法吞并其他的部落。中原的天下再怎么富饶,他们也知道除了捞一票以外,根本就是吃不下。尤其是四爷展示出来的东西,叫他们心存忌惮之心。若是此时他们还要南下,一方面要面临正面的战||场上危险,另一方面,还得防着身后被其他部落吞并地盘。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但若是能换得这样的火||器,那么之后,他们就能在草原上驰骋,吞并其他部落,壮大自己。 天气正好,大家席地而坐,只态度上已经明显不同了。 四爷回来,却只字不提交易的事,只吃饭喝酒。 不大功夫,就有了醉态:“今儿先到这么,就都散了吧。”说着,叫朝方长青招手,“招待好几位首领。” 吴春来扶着四爷进了帐篷,四爷就站直了,哪里还有一点醉态。 吴春来赶紧下去倒浓茶,李季善和刘叔权就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爷高见!”刘叔权拱拱手,“您这是要坐山观虎斗?实在是高。” 四爷摆摆手:“都坐吧。坐下说。”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扇了扇满嘴的酒气,“爷以前听过一个笑话,一人问另一人,‘这痦子长在什么地方不让人担忧’,另一人答曰‘长在别人的脸上不让人担忧’。这战争带来的伤害,就是人身上不愿意长出来的痦子,是溃烂了流脓的伤口,这玩意啊,还是长在别人的身上更好些。咱们就崩急着往身上揽了。因为咱们身上的伤已经够重了,多了这个伤口,说不得真会被拖死的。” 李季善点点头:“四爷所言极是,只是接下来这谈判……” “先拖着他们。”四爷笑了笑,“不能叫他们三个拧成一股绳。若是还有新来的部落首领,你们一样热情的接待着。别冷落了去。” 刘叔权明白,有了争抢,才需要有裁判。等能协调他们的关系了,四爷也就在他们中间树立起威信了。 一拉一打,一亲一疏。就能将众人掌握在股掌之间。 接下来,四爷每天都邀请不同的人来帐篷,谈天说地,把酒言欢,一句正题也不说。 扎贲||特部首领□□,是个急脾气而又直爽的人。他直接开口道:“四爷,您开条件,什么条件才能让您卖那火。p|ao给咱们?” 四爷用手压了压□□:“我想要战马,越多的战马越好。” □□皱眉:“不是我不能提供这么多的战马,实在是去年冬天,战马冻死不少。我们本就不多,如何能腾挪出来。” 你们不多,但其他部落有啊。不把这些战马都给淘换回来,迟早都是养虎为患。 四爷笑道:“可以先用一半战马来交换,其他的,我全要羊毛。要是你的部族羊毛多了,我还可以陆续的给你兑换食盐,锅碗,药材,布匹,茶叶,香料,等等你们所需要的东西。美酒和粮食,也是可以考虑的。” 用红苕酿出来的烈酒足够满足整个蒙||gu市场。只要他们大规模的养牛羊,不再热衷于养马,那么,给他们换取点粮食也没什么要紧。 关键是铁器,得控制着才成。回头,就得想办法弄出铝制品来。这玩意融了也做不成wuqi。 □□则有些惊喜,这样的买卖在他看来,还是极为划算的。 两人三言两语,就将生意给谈了下来。 等□□离开,四爷就对刘叔权道:“给京城去折子,就说,叫范先生和吕先生,商量一下互市的事情。” 刘叔权应了一声,出了门就擦了头上的冷汗。 四爷打的什么主意,他已经看明白了。这就是要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的削弱对方的实力。真要是如此过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那时候,这片草|、原不必为了生存而杀|、戮的时候,谁还能上得去战马? 第542章 寒门贵子(96) 寒门贵子(96) 春去秋来,这一年,似乎过的格外的快,又似乎过的格外的慢。 等秋风又起,林雨桐裹着披风坐在屋里抱着暖炉的时候,就想着四爷应该是快回来了吧。 西北的捷报已经传了回来,可以说,此次西征算是完满了。 而胡人也并没用南下,这跟预想中的又是不一样的。 既平定了内乱,又安抚了边陲,比预想的效果要好了许多。 “夫人,早点歇了吧。”苏嬷嬷起身将屋里的窗户关了起来,“风太大了,瞧着雨又要下来了。” 林雨桐点点头,“没事,我再坐一会。” “夫人!”苏嬷嬷不赞同的道:“您这半年可是瘦了不少,回头爷回来了,又该拿咱们是问了。” 林雨桐只得将脚上的便鞋踢了,钻进被窝去。裹着被子,听外面飒飒的风声,“你下去吧,别吹灯。”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喜欢亮着灯睡觉。 苏嬷嬷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等屋里就剩下自己,林雨桐才起身,将四爷的衣服拿出来,抱在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才能睡的香甜。 四爷冒着雨赶回来,不叫人声张,悄悄的进屋,就看见林雨桐将脸埋在他的一件旧衣服上,睡的正沉。 苏嬷嬷进来,刚要叫,四爷就摆了摆手,然后瞧瞧的退出去。 “爷先去梳洗吧。”苏嬷嬷低声道,“夫人最近晚上都睡的不踏实,就今晚……不知道怎么了,睡的这么沉。” 四爷点点头,就去了屏风后,出来就着小菜,喝了两碗粥,就再熏笼的边上,站了好一会,等身上热乎了,这才进了被窝。 顺便也将灯给吹灭了。 林雨桐往四爷怀里钻了钻,嘟囔了一声‘爷’。 四爷轻轻的拍了两下,林雨桐就又睡着了,在四爷的臂弯了拱了拱。 “睡吧!爷在呢。”四爷轻声道。 他的手摸在她的脊背上,只觉得能摸到骨头了,“以后爷哪也不去了,叫你担惊受怕的,这日子过的……” 其实,不光是她睡不安稳,就是自己也睡不安稳了。 这才带着几个侍卫,率先一步,回了京城。 直到躺在她的身边,这才觉得,少了那一半重新给找回来了。 他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将她往坏了搂了搂,疲惫马上就侵袭了过来。 等林雨桐醒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懵了。这手感,绝对不是做梦。她不用睁眼,就能感觉到,这是四爷回来了。听着他的呼吸声,就知道这是还没醒。她就只轻轻的转了头,看向还在沉睡的四爷。下巴上的胡茬子也还没打理,人也瘦的,越发显得整张脸都棱角分明了起来。 “醒了?”四爷没睁眼,就问道。 林雨桐一下子就笑了,“又装睡蒙我。”说着,一下子就骑在四爷的身上,“我都想你了,你回来怎么也不叫我?” 四爷一下子就翻身压了上去,“呵呵……真的这么想我?” “想了。”林雨桐抱怨道:“你都不知道,就剩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是什么滋味?” 四爷在林雨桐的嘴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就不寂寞了。” “有你我更不寂寞。”林雨桐搂着四爷的脖子,越抱越紧。 这一番折腾,直到下午。要是两人都饿的肚子直叫唤,根本就不想起来。 就这,也只是在屋里梳洗了,就又上了炕,在炕上用的饭。 “西北那边如何了?”林雨桐问四爷道。 四爷就瞪了林雨桐一眼:“已经稳当了。根本就没怎么费劲。赵王跟赵汉山可不一样。赵汉山好歹算是一条汉子,宁死也不会投降。赵王呢?被何茂都生擒了,就彻底蔫了。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 “如今人呢?”林雨桐问道。 四爷哼了一声,“跟后续人马一道回京。” “爷打算怎么办?”林雨桐夹了一筷子菜过去,“打算羁押京城?还是放回金陵?” “叫朝廷来换吧。”四爷端起汤碗,“南边留在郑王一个,不妥。老皇帝今年七十了,谁知道能活几天,叫赵王和郑王斗上一斗,总好过没事跟咱们添乱。” “看来您是打算先缓上几年,再南征的。”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休养生息,此消彼长之下,胜算更大一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还得等等。爷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林雨桐就笑了,“成,咱们慢慢的耗着,看谁能耗得过谁?” 外面的雨声不停,敲打在芭蕉叶上,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依偎着,听着雨声。 放松了这么一天,已经是难得了。再接下来,可就真不能这么没完没了的休息下去了。 林雨桐给四爷整理好衣服,一大早的就送四爷去前院。 “两位先生只怕要说建国的事情。”林雨桐低声提醒了一句。 四爷点点头:“这事也该提到日程上来了。” 林雨桐看四爷的脸色,“怎么了?瞧着不高兴?” “你啊!”四爷点点林雨桐,“还有的学呢?这会子就算咱不急着建国,下面的人也都该着急了。为什么?不外乎功名利禄四个字而已。都等着成为开国的功勋,得一个爵位一个封赏呢?” 林雨桐一笑。“人之常情罢了。” 四爷摇摇头:“这看起来是大喜事,大家都该高兴吧。总算是基本稳定下来了。可是呢,这里面可不全是高兴的事。但凡有人,就得分出个高下,论出个多寡来。你说说,给他们什么,他们能满足呢?不管封一个什么爵位,都不会满足的。这里面争争抢抢,来回的挤兑下绊子,事情只会更多。看着吧,有的闹腾呢。” 林雨桐催他出门:“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打仗的时候武将吵,不打仗了文臣吵。吵来吵去,可不就为了‘大小多少’吗?官职分大小,利益分多少。” 四爷就不由的笑了,捧着林雨桐的脸认真的打量了一回,闹的林雨桐还以为脸上沾了脏东西了,正不自在呢,就听他道,“还真别说,你这是长进了。还长进不少。这话说的精辟。这么多人忙来忙去,归根结底,还真是为了‘大小多少’的事。”说着,就狠狠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笑着走了出去。 这人! 吕先生和范先生等在书房,果真还就是为了建国的事。 “只要登基的日子确定下来了,还有大事在等着咱们呢。”吕先生有些兴奋的道:“开一届恩科,想必天下的读书人都该感恩戴德了。” 四爷就看向吕先生:“这话怎么说?朝廷这些年,也没听说荒废了科举?” 吕先生就一叹:“不成!不成!舞弊成风,真正有才学的人没有银子开道,就少了敲门砖了。” 四爷这才皱眉:“那既然如此,不若明年开春,开恩科。” “这……”范先生摇头,“时间未免太紧张了些。登基的日子一般都是在正月的头几天。如今八月,满打满算下来,也就四个月的时间。春闱又是在二月,时间紧连着,只怕来不及。”他看向吕先生,“不说别的,就是皇上皇后的朝服,都做不出来。” 四爷摆摆手,“这个不用另外做了。下面有人晋上来了。” 他记得,林雨桐说空间里放了当年不少旧衣服。如今时间紧,正好拿出来穿。 回到内院,四爷就问林雨桐,“……还能穿吗?” 能穿倒是能穿。说是旧衣服,也不过指的是从前的衣服。但确实又都是崭新的,从来没上过身的。“就是衣服的样式,跟现在的不一样。” 四爷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没事!反正是新王朝。就按照新王朝的规矩来。” 林雨桐就点点头,从空间里搬出了一个大的檀木箱子,衣裳配饰,都是顶好的。 “这就行了,比匆忙准备起来的,可讲究多了。”四爷摸了摸熟悉的衣服,道。 林雨桐笑了笑:“就怕您这一穿出去,以后这朝服,便服,都得朝着您这个款式靠拢。” 四爷呵呵一笑:“随他们吧。这事上咱们不强求。” 等四爷走了,林雨桐再看着衣服就犯愁。这总不能再给四爷把头发梳成辫子吧。要不然,估计四爷自己都得别扭。 可要真是梳成了辫子,即便不剃头,那别人瞧着,也是别扭的。 她自己把门关上,将原来的衣服又重新穿在身上,一时之间,她都有些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四爷回来,林雨桐打发了下人,又拉着他试衣服,“我瞧着看着衣服合身不合身。”这幅身板本就壮硕,她就怕穿上紧了。 “不会!”四爷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由着林雨桐给试衣服,“以前,就怕不舒服,做的都稍微宽松。” 事实上,只能说是刚好崩在身上,别看看着不觉得紧,只怕想要活动开,就有点勉强了。 就这么凑活吧。 第543章 寒门贵子(97)三更 寒门贵子(97) 等大军归来,四爷要带着林雨桐去城外迎接的时候,林雨桐摇摇头,“我不去了。”她低头摸了摸肚子,“我应该是有了。我摸着脉象应该不会错。也用验孕纸验了,是阳性。而且例假过去三天了,没来。” 四爷就愕然,“这么快!” 林雨桐点点头:“你上次自己说要个孩子的,我就没避着。” 四爷就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没事!再过几个月就十八岁了。没事的!孩子会康健的。” 人的一辈子太漫长了,没有孩子,生命里总是缺少色彩的。 林雨桐看着四爷,就不由的笑了。每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带着激动和欣喜。 “只要别跟那三个小祖宗似得,一下子都跑来就好。”四爷抱了抱林雨桐,“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都好!” 林雨桐当然知道四爷才不在乎孩子的性别呢。只要健康就好。“知道。没事,你去忙吧。我在家里,就挺好的。” 四爷点点头,叫了苏嬷嬷来,“好好照看夫人,外面冷,别叫在外面晃悠。” 苏嬷嬷还不知道缘由,只看着俩主子,眼睛都亮闪闪的,就赶紧答应下来,应该不是坏事吧。 四爷脚都迈出去了,突然扭身问道:“还想吃肘子吗?” 林雨桐就不由的笑了,她也想起了那个雪天,四爷专门去给她买肘子的事。“想吃,你还亲自去买?” 四爷眼睛越发的亮了,“好!等着。我去给你买去。” 看着四爷大踏步的走了,林雨桐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人活得越长,心里的牵挂和放不下的就越多。要真是没有对方的陪伴,真不知道这漫长的生命是幸还是不幸。 苏嬷嬷低声对林雨桐道:“四爷那么忙,今儿又有大事。您要想吃什么,就吩咐下面的人去买。” 林雨桐摆摆手,“嬷嬷别管。叫爷去买吧。”这也是他的幸福。 到了外院,人人都能看出,四爷今儿很高兴。当然了,这该高兴。 整个大江以北,都归这个十八岁的青年人,他别说露出高兴的神色,就是露出更疯狂的神色来,也是应当的。 短短两年时间,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农家小子,变成了能跟朝廷平分天下的枭雄,怎么表达喜悦都不为过。 看着兵强马壮的阵势,猛将良才如云,再看看四爷的年轻的脸,谁心里能不感慨。 可等欢迎仪式结束了,四爷却撇开众人,只带着吴春来,李剑和何茂,朝集市走去。 京城里不少人都提起了心,怕四爷这是微服私访。不定就抓住什么人的小辫子了。 谁知道四爷哪也没去,径直去了猪肉摊子,买了一个大肘子,就往回走。 吴春来要接过来拎着,他还不让。 到了家,大家这才知道,是夫人想吃肘子了。 陈宏叫起了撞天屈,“夫人,您想吃什么,您给小的说啊。小的什么地方没做好马上改不成吗?”再说了,今儿厨下准备着肘子呢,而且绝对新鲜,怎么就又想起买肘子了。 这折腾劲的。 府里上上下下的,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仿佛都在责备他没伺候好主子。 可是天地良心,他精心着呢。 四爷摆摆手,“行了!行了!去账房领十两银子,是赏你的。你伺候的好,爷还不能去转转了。” 可有您这么转的吗? 陈宏只得谢赏赐,然后转身下去了。 “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行就把爹娘他们都接回来吧。你也有个说话的。”晚上,躺下以后,四爷才轻声道。 林雨桐点头:“也是得叫回来了。只是这往后,爹娘跟咱们住宫里,只怕是……”不大习惯。可宫外,又不是那么好住的。除非有皇家的园林。 “皇家园林倒是有。只是要重新修缮,还得银子时间。”四爷摇头,“横竖咱们有了孩子,他们也就不寂寞了。宫里地方大,又没什么人,想怎么折腾都成。”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听说你还夜探皇宫了?” 林雨桐这才想起皇宫密道的事,“这要真住进去,咱们对里面的密道也不了解,就怕藏进个什么人来,那才真出乱子呢。说实话,要不是修建皇宫特别费银子,我都恨不能推倒重修。” 四爷点点头:“这倒是小问题,赵王将皇宫密道的图纸已经交上来了。回头毁了就是。我是问你皇宫的格局怎样?” 林雨桐一叹:“不得不说,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皇宫,我看跟之前的紫禁城,有颇多的相似之处。” 四爷就了然,“我抽空去瞧瞧。”他拍着林雨桐,“睡吧,快睡吧。别劳神了。”说着,就把手放在了林雨桐的肚子上。 不过两日,殷老二钱氏,林济仁和金氏就被接了回来。 四爷并没有告知他们林雨桐有孕的事,因为大夫现在根本就诊断不出来。 接回来为的,也就是建国的事。 殷老二和钱氏坐在上首,两人都有点战战兢兢的。 “这半拉子天下,真的就是咱们家的了?”殷老二愕然的问道。 四爷点点头:“是。明年正月初二,是登基大典。我想跟爹商量的就是,既然咱们已经分宗了,那么追封的,也只到爹这里。剩下的,可就不能享受尊位了。” “这是自然。”殷老二面色一正,“不能跟他们牵扯上。以后殷家的事,就都靠着三郎吧,凭着三郎这一脉,他们也不会受欺负。就这么着吧。” “那你跟我娘,就只能跟我们住到宫里。进了宫,等闲就不能见外人了。”四爷看着钱氏一眼:“而且,娘啊,我大哥就得另外开府了。不能在跟着你们一起住了。” 钱氏就皱起了眉头,伸出两个大拇指,一个竖起来,一个倒下。 林雨桐和四爷就看向殷老二,他们一时之间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殷老二就低声道:“你娘是担心你大嫂。她那混不吝的。”语气十分的怅然。 原来是在山里出不去,钱氏想着叫宋氏赶紧给添个孩子,就没给用药。结果宋氏几乎是三天一大闹,五天一小闹。宋家的亲戚还去了山里好几回,都是找上门,想给宋家人谋个官当一当的。 “那口气,张嘴就要个一品的大官。”殷老二冷哼一声,“说是,咱们都是亲戚里道的,不跟那些官老爷一样,吃公的放私的,用着放心。又因着她那兄弟被四郎给砍了头,她寻死觅活的。”他摆摆手,“后来闹的过了,你娘叫她见了一回娘家人。之后倒是不闹腾了。老是叫人捎话给大郎,叫他回去。我听两人吵吵着,说着赶紧生了儿子下来,好过继给你们。” “这不是胡扯吗?”林雨桐皱眉道:“我这还不到十八岁,她怎么就认定我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呢?” 四爷的脸色却变了,“黑七!”他扬声朝外喊了一声。 黑七应了一声,就赶紧走了进来,“请爷吩咐。” “去查宋家。”四爷深吸一口气,“去给我查查,往仔细里查!” 黑七应了一声,赶紧退了下去。 林雨桐朝四爷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四爷估计是想到了巫蛊上了。如今两人都不信这一套,但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就证明这是有人心里有了歪念头了。一旦动了邪念,那可是乱家的根本。 林雨桐不会容许任何人把歪心思打在孩子的身上。 她不由的抚着肚子,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钱氏看见林雨桐的动作,眼睛不由一亮,她的手环起来,比划了一个大肚子的样子,然后对着林雨桐‘呜呜’了两声。 林雨桐就笑了。 四爷点头道:“月份浅,我们谁也没说。” 这下殷老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了,“这下好了。我这心也就踏实了。四郎啊,咱不能忘本啊。你别看你现在能耐了,了不起了。可这得有你媳妇一半的功劳。她在京城干的这些事,我都听采买的说了。你可不能对不住她。” 四爷点头应了,“瞧您说的。我这要南征,还得她在后头看着呢。我敢得罪她吗?” 殷老二搓搓手,对林雨桐道:“你好好养着,四郎要是不好,我揍他。另外,别听人家胡叨叨,这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我跟你娘都只有高兴的。” 林雨桐笑着应了。 等黑七进来,其乐融融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冷了起来。 因为黑七的手里,拿着一个木偶,木偶的肚子上扎满了针。 即便不信这些邪术,但看着还是叫人毛骨悚然。 “那是……”殷老二指着黑七手里的东西,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那是……什么?” 四爷接了过来,上面写的可不正是林雨桐的生辰八字。他看向钱氏:“娘,是不是宋氏要了我们成亲时候的庚帖看了?” 钱氏点点头,白着脸看向那木偶。 林雨桐心里一叹,权力迷人眼啊,这不,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算计上了。这大概是四爷那句,‘没有子嗣,宁肯过继,也不纳妾’的话给闹的。 第544章 寒门贵子(98)一更 寒门贵子(98) 巫蛊这玩意在皇家特别的忌讳,但在寻常小户人家,背地里扎小人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影响不会那么大,后果不会严重罢了。都是乡间那些无知的妇人的把戏。 以前就听过谁家的媳妇剪纸人诅咒婆婆小姑的,谁家的小老婆诅咒正妻一命呜呼。也没见怎么有效,知道了也不过是骂一顿,打一顿罢了。 不过,谁家要真出了这样的事,那可真是足够丢脸的,这就证明家里乱了。 殷老二和钱氏这会子是气的,他们还真没想过这事意味着什么。 林雨桐一把拿过那个小木偶,伸手就要拔了那些针,四爷一把给拦住了,“你怎么这么鲁莽。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真是什么都没有,他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个时间跟空间了。 “没事!”林雨桐笑了一笑。反正自己的生辰八字跟原主的是不一样的。 四爷还是谨慎的收了起来:“请了高僧来再说。你别瞎折腾。” “宋氏……不能要了。”殷老二摇摇头,“要是只是她娘家人私下干的,也还罢了。你听她说话那意思,就明显是事先就知道的。恶成这个样子,咱们家真是不能留了。” 可皇家也没有休妻这一说。 “叫大郎来。”殷老二吩咐在一边伺候的郑继和,“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四爷就看了黑七一眼:“先把宋家的人看起来吧。细细查查背后还有什么人没有?” 这话叫殷老二一瞬间的清醒了起来,如今四郎的身份不一样了,这事情自己就变的不再是原来那样简单了。 殷大郎来的很快,他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只知道埋头干活的人。被叫过来的时候,身上还沾着木头碎屑。 四爷就道:“怎么又亲自去干活了?” 大郎就憨憨的笑:“闲着也是闲着。搭把手的事。” 林雨桐看着大郎的样子都犯愁,这要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妻子,他哪里当的好什么王爷?木匠王爷倒是名副其实了。 殷老二就要叫殷大郎看四爷手里的东西,四爷却一把扣住了,猛地插话道:“爹娘都接回来了,大哥最近别忙了,没事在家陪着爹娘吧。”说着,就看向殷老二,“这事儿子去处理。” 一点都没有叫大郎知道的意思。 以大郎老实的脑子,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真正的福分。 殷老二嘴角动了动,到底是点了点头。 四爷这才起身,拉了林雨桐一起出了门。 随后,紧跟着,宋家的人就找了宋氏,说是要回老家去祭祖。宋氏不知道究竟,也没言语,怕娘家的人找她拿银子,她托病隔着屏风见了人,就赶紧将人给打发了。 又过了两天,传回来消息说,宋家的人被强人掠劫了,不知去向。紧跟着,宋氏就病重了。听说是担忧娘家人,忧思过重,一病不起了。 林雨桐得了消息就看向四爷。 四爷摆摆手:“没杀人,只是将人带到矿山去了。宋氏那里,估计是想到了什么,自己被自己给吓到了。这样的人,只要背后没人,还犯不上爷脏手杀他们。” 林雨桐点点头,也就不过问了。随后,听几个给宋氏瞧病的大夫说,宋氏夜里就噩梦连连,盗汗惊悸,只怕拖不了多久了。 林雨桐也就不再关注了。 这一日,林雨桐在后院歇着,吴春来急匆匆从前面回来:“夫人,爷叫老奴来问问,您的精神可还好,要是还好,请您去一趟书房。爷要请几位先生在议事,请夫人去旁听。” 旁听? 这又是做什么?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去旁听的? “知道了。”林雨桐起身,“你先去回话,就说我马上就到。” 李季善和刘叔权两人联袂而来,沿着走廊,看着雨水沿着屋檐往下落,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直到了快进四爷的院子了,李季善才一把拉住刘叔权,“师弟啊,有个事,我也是苦思数日而不得定,就等着你一言而断啊。” “哎呀哎呀!师兄这话可就重了,这一句话险些将我给压死啊。”刘叔权连连摆手,一副不敢当的样子。 李季善就呵呵一笑,不理刘叔权话里的谦虚,直接道:“这些日子,我听说,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都在劝四爷进位,劝他早日建国,开元称帝。” “这事……本也在意料之中。”刘叔权小声道,“你就是不劝,他也会称帝。” 李季善就挑眉看刘叔权:“我现在犹豫的是,我该怎么做?听说范先生,吕先生,都已经为四爷准备好了登基的一切事宜。” 刘叔权一时就有些纳闷,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值得他这么翻来倒去的念叨吗? 他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个师兄的意思,就笑道:“师兄到底在犹豫什么?是想做什么不好下决断骂。” “还真是被你说着了。”李季善小声道:“我犹豫的是,我该不该向四爷劝进。” 刘叔权心里一瞬间就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于是,脸上神色越发的严肃,“应该!自然是应该。” 李季善嘴角就微微翘起:“真的应该?” “自然是真的应该。”刘叔权微微笑笑。叫人完全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李季善脸上的笑意就更亲和了几分:“既然师弟都这么说了,那这劝进之事,就不能轻率了。”他盯着刘叔权的眼睛,压低声音道:“我想着,还是应该叫文武百官一起,向四爷劝进。” 刘叔权就露出几分夸张的表情出来,一副‘师兄你的主意好棒我怎么没想到的样子’道:“百官劝进?对啊对啊!由师兄统领百官向四爷劝进……”他也回望李季善,“师兄啊,要是我没记错,这由宰相领衔,百官劝进是古礼吧。要是由师兄领着百官劝进,这还真是上合天道,下合古礼。你瞧瞧我,我都迂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连这最基本的古礼都给忘了呢。” 李季善被刘叔权当面揭破了打算,也不恼。只笑道:“要不然,由师弟你领着百官?” 刘叔权轻哼了一声:“我早就说过,考科举,我比师兄强。为人处世,师兄胜我良多。我这人清高惯了,曲高和寡!曲高和寡啊。师兄你率领百官,这才是众望所归啊。” 李季善心道: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他这狗脾气,能结交几个人。 见他真的退让了一步,不由就问了一声:“你这话,可当真?” 刘叔权面上一派谦和:“师兄啊,你这是干嘛?不停的问我当真不当真,在下可曾在师兄面前说过一句假话?” “假话?”李季善摇摇头:“那是真没有。不过……这真话,却也未必见得。听你说话,还真是有几分真假难辨。” “冤冤冤!真是冤死我了。”刘叔权连连摆手,“今儿师兄你这不光是要压死我,还要冤死我不成。” 李季善也不在意他语调里的阴阳怪气,只道:“能叫你喊冤,到了下面见了师父,我也算是赢了你一回,好歹是个脸面。” 两人相视一眼,又随即错开。 两人没到书房,他们说的话,就已经由黑七汇报给四爷和林雨桐了。 “你听听,你听听。”四爷往椅背上一靠,“这开国的事啊,是皇帝不急,将相们急。刚还说,这成百位的将军和有功的将士等着册封爵位呢。这边文臣就又闹起来了。八字还没一撇呢,都瞄着丞相这个位子去了。” 林雨桐亲自递了一杯茶去:“争也是白争!有军机,有内阁,您又不会设置丞相,爱争就争呗。把这个想当宰相的,都放在内阁里,叫他们去争,去斗。”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要真跟你说的这么简单,事情不就好处理了吗?你等着瞧吧,下来这就该是争名、争利,争功,争荣了。没有一番龙争虎斗,闹出几件事情来,就消停不了。要不是为了开春的春闱,爷是真想迟一些。迟一些好,迟一些才妥当。” 是啊!这里面不光是满堂的欢喜,还有数不清的是是非非。 四爷说着,就起身,“你在里面歪在榻上听吧。我叫人把门都开着就是了。” 林雨桐也没强求,目送四爷出去。 外面静悄悄了好一会功夫,才听到吴春来跟四爷禀报,说是方长青来了。 林雨桐随手拿了本折子翻看,也没在意两人在外面的寒暄。 突然就听见方长青道:“四爷,您当日在城墙上说的话,可作数?您称帝,夫人这皇后之位也得早早的定下来吧?” 就听四爷没有起伏的声音道:“你操这心做什么?”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做了帝王以后。”方长青看着四爷:“不管四爷以后会见到多少漂亮的,年轻的女人。但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的上夫人贤良……” 四爷抬手,打住了方长青的话:“夫人好不好,爷比任何人都知道。如果爷是太阳,那么夫人就是月亮。日月行天,亘古不变!” 第545章 寒门贵子(99)二更 寒门贵子(99) “师弟,你说四爷叫咱们来,是为了商量什么?”李季善侧身低声问道。 刘叔权斜睨了李季善一眼,摇头道:“不知!” 李季善用胳膊肘碰了刘叔权一下:“你就估计估计!” 刘叔权呵呵一笑:“算了,我还是不估计的为好。” 李季善嘴角却翘起:“一,国号。二,国都。三,继位诏书。” 刘叔权连忙拱拱手:“不愧是要做相国的人了,掌上有乾坤啊。” 李季善刚好说话,就见范东哲和吕恒两位老大人朝这边走来,两人连忙闪在一边,拱手行礼,让两位老先生先走。 范先生摆摆手:“别多礼了,赶紧走吧。别叫四爷等着。” 四人刚到书房的门口,就听见四爷说“……日月行天,亘古不变。” 李季善就看向刘叔权,眼里在问,这话是说谁呢? 刘叔权眼睛一垂,不搭理他。 吴春来笑着从里面出来:“几位先生里面请。” 四爷见几位先生到了,才收敛起脸上的神色,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三郎跑了进来,“来迟了!来迟了!请多见谅。” 他怎么来了? 不光几位先生这么想,就是林雨桐也不由的压在四爷誓言般的话对她造成的影响,心思一下子就转到了外面。 四爷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抬手叫三郎坐了,才道:“国号怎么定?几位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说着,就看向吕恒:“先生有什么高见,就只管说。” 吕恒斟酌了半天,才道:“大明朝,当初之所以定为大明,明字,乃是日月相合,承天道而定乾坤。” “大明之大,天下无双。大明之明,万古不灭。”范东哲接过话头,“这便是大明的寓意。” “另外,大明两个字,典出大额弥陀经。佛言,其光明所照,央无数天下。幽冥之处,皆常大明。”刘叔权起身,郑重的道,“所以,这新的国号,寓意更得斟酌。” 李季善摇摇头:“关键是,这跟大明分而立之。这国号就更得慎之又慎。”省的叫人先把咱们定为乱臣贼子。 说了这么半天,一句实在的玩意都没有。 三郎看着几位都已经发言了,除了四爷一副深思的样子,再就剩下方文青做记录,并没有说话。 见几人都看向自己,三郎嘴一咧,脱口就道:“大清!叫大清如何?”明朝下来不就该是清朝了吗?咱们就这么往下排吧。几人能定为国号,这个字自然是有可取之处的。 林雨桐愕然的抬起头,难不成这就是四爷的用意。 她心里叹了一声,这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情结吧。不管多少人对满清不满,但作为雍正爷,他对大清的热爱,是深入骨髓的。这也许可以理解为一种寄托,一种延续。毕竟,那时候,他真的作为皇帝的日子,并没多少年。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反正,不管叫什么,自己和四爷来了,这世界总归是不一样了。 而四爷的手,攥着茶杯紧了紧,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反而看向三郎:“清?有什么说道?” 三郎哪里知道这个,他眼珠子一转,好半天才忐忑的道:“这清,与浊相对。大明的朝廷污浊不堪,这天下可不正是需要一股是清流,一股子清气,还天下一个清平。所以,我觉得叫大清挺好的。” 李季善马上就拍手,“好!说的好!这清字,也有清正,廉洁,公正,纯洁,高尚等等的意思。清者,道德之典范。可不正是能告诉这天下人,这江山正是有德者居之。” 三郎心里不由的佩服,说了这么多,其他的都是扯淡,就最后一句最实在。 选这个字,就是再给四爷登基称帝舆论造势呢。告诉天下人,四爷不是乱臣贼子,是有德者。是有资格承载天下的君主。 四爷就抬头看向另外几人:“如何?可否?” “可!”几人连连点头,认可这个名字。 三郎心里撇嘴,果然,历史总是他娘的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也不知道是他改变了历史?还是这本该就是历史的走向? 四爷看了吴春来一眼,吴春来就进了里间。等出来的时候,就道:“夫人说,很好!” 几人这才诧异,原来夫人在里面旁听啊。 方长青的手一抖,要不是手里没毛笔,这纸上非涂上一个墨点不可。要知道夫人在,他刚才绝对不会说出那么孟浪的话来。 三郎隐晦的撇撇嘴,就那位夫人,整天在外面东颠西跑的,什么人不见,什么事不干?这会子倒玩起了垂帘听政。 四爷对几人的神色视若无睹,直接道:“那就定了,就大清吧。”话音一落,就抬眼看着几人,“那国都呢?有什么定论?” 李季善就率先抢过话头:“以在下之所见,如今的京城,可暂定为京城。等南征之后,可迁都金陵。这金陵城倚钟山而临长江,虎踞龙盘,天下形胜。立为国都,定然国运永恒。”他看了一眼仿佛要抢话说的刘叔权,赶紧道:“另外,江南数省为鱼米之乡,定都金陵,便于统御全国的经济。” 三郎心道:原来这时候人家古人已经考虑经济中心,经济圈的问题了。这么想着,就朝范先生和吕先生看去,想看看这两位被称为大贤的人,有什么高见。 却只见两人双眼紧闭,坐在椅子上,是一副只带着耳朵不带嘴的架势。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李季善和刘叔权之间的明争暗斗。 就见接话的果然是刘叔权,他身子前倾,一副准备战斗的架势,“在下以为,金陵万万不能定为国都。自古以来,金陵的宫阙城池迁徙无常,城隍墩堑,更是屡遭开挖填塞。坑洼沼渠,也是满目皆是。这样的地方,地脉泄尽,王气难收。历朝历代,凡是将国都定为此地者,无不是偏安一隅,继而湮灭消亡。” 三郎听着,端着茶杯都有些傻了。这里面的道理他是听不懂的,但是这金陵,又该是应天,南京。还真叫人家说对了,定都在这地方,确实没怎么能成事的。就连有老美支持的jiang,不也一败涂地吗? 他心里惊叹,就听刘叔权继续道:“千年来,威胁最大的,便是北地的胡马蛮夷。历朝历代,凡是圣朝,立都当以戍边制敌为第一要务。” 范东哲和吕恒这才微微的点了点头,从大局上看,刘叔权是胜了一筹。 四爷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也就不再来回的折腾了。” 说完,就起身,对李季善道:“至于继位的诏书,还是你还起草吧。之后我看看,咱们再定。” 李季善赶紧的点头应是,虽然国都和国号,他的确不出彩,但好歹四爷还将另一个要紧的差事派给了他。 四爷回了里间,几人就恭送吕先生和范先生先走。 吕恒轻叹一声:“老夫是真老了。帮儿孙们走了这一步,也实属是无奈。”他朝后指了指,“如今看着,可要起争端了。” 范先生就道:“我这也是害怕,这还没开始,就酿成了党争啊。” 吕恒摆摆手:“说不好,不好说。先看看吧。咱们这把老骨头了,可别跟着折腾了。年轻人啊,爱怎样就怎样吧。管不过来了。” 而李季善和刘叔权,在书房的门口,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拱手作别,背向而去。 三郎看着方长青负手而立,从正中间的那条路走了。他一时就懵了。 妈的!三个人选了三条路走,自己该怎么选。 他干脆先蹲在屋檐下,等上一会子,等三人都走远了,他再出去。 四爷回了内室,林雨桐抿嘴就笑:“你叫三郎来,就是想借他的口一用?” “你啊……”四爷点了点林雨桐的鼻子,“这都不是重点。今儿就没听出点别的出来?” 林雨桐就笑:“以前还看不出来,现在嘛,是越发的明显了。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这文臣争斗,比之武将更叫人觉得酣畅淋漓。” 四爷坐下,摇摇头:“武将,更麻烦啊。” “怎么?”林雨桐问道:“该赏就赏,赏完了,就都好好的过日子去。” “有个词,叫做骄兵悍将。”四爷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一般都有一个恶名,那就是斩杀忠臣良将。历朝历代,概莫如是。那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话,不就是这么来的。可要真站在开国皇帝的角度去看这事吧,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这些曾经骁勇无匹的将士,等到了天下太平,就真的是用废了。他们长于破坏,短于建设。给他们官位,他们拿不起来。出了走鸡斗狗,骄奢放纵,还能有什么啊?真是仗着特权,他们自己或是子孙,亲友,下人犯了王法,到那时,不杀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他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谁都可以死,但江山不可亡!” “你这说的……”林雨桐不自在的道:“怪叫人心冷的。那照着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也得不得干政啊?” 四爷呵呵的笑:“爷就是感慨一番罢了。这些事,爷尽量避免吧。至于你,跟别人自是不同的。咱们是开国夫妻嘛!” 只听过开国皇帝的,没听过开国夫妻的! 第546章 寒门贵子(100)三更 寒门贵子(100) 这天,雨停了。 外面的空气瞧着也清爽。四爷难得有空,跟林雨桐一起陪着殷老二和钱氏在家里的园子里转转。 这个季节,湖里也只剩下莲蓬还能摘了。偶尔有几尾鱼游过,也勾不起人的兴致。这些家养的,跟野生的可真是差了太多了。 四口人坐在亭子边上,殷老二就低声道:“你大伯和你三叔,找回京城了,你们知道吗?” 黑七早就禀报过了。 四爷点点头,“回来就回来吧。三郎在府里养着呢。还能叫他们饿着了?” 殷老二点点头:“我也就是这么说的,他们上门要求见,被我给挡了。见不见的,有啥意思?三郎那孩子吧,以前瞧着不成事,现在倒是长进了。听说银子也是不少赚。对养在家里的闲人,也都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来。瞧着挺大方的。” 有钱了自然就不抠唆了。钱是人的腰杆子。 四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不是三郎大方了,是三郎明悟了。知道给他一个爵位的另一层意思是什么了。 钱氏将石榴籽剥出来,全都端给林雨桐吃。 林雨桐笑着递给苏嬷嬷,“捣成汁子端过来吧。” 正说着话,吴春来就拿着折子走了进来,呈给四爷,“这是李大人呈上来的。” 李季善? 四爷拿着折子,随意的扫了一眼,就递给了林雨桐,林雨桐拿到手里一瞧,险些笑出声来。 原来,李季善在即位诏书上,给四爷安排了一个极为不一般的出身。 “怎的了?”殷老二见四爷两口子都一副憋笑的表情,就不由的问道。 四爷从林雨桐手里拿过折子,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就是下面的人写的儿子出生时候的事,要不,儿子说给您听听?” 殷老二点头,“那你是得念念,你出生的时候,他们也都不认识你啊。这事,除了我跟您娘,他别人也不能知道。更不能比我们知道的还详细。”说着,他就撞了一下钱氏,“你说是不是,他娘。” 钱氏深以为然,儿子是她生的,谁比她更了解? 四爷咳嗽了一声,就笑道:“这位福田先生,是这么写的。他说啊,当年爹你,有一天,在梦里梦见了一条大金龙……” “拉倒吧!”殷老二嘴角一撇,“那时候吃都吃不饱,还梦见大金龙呢?要梦,那也只能是梦见了大黑猪。再不济,也是一只肥鸡。菜花蛇也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大金龙。” 这话一说,周围伺候的人都立即低下了头。 钱氏一拉殷老二,示意他闭嘴,继续听。 四爷就道:“正在爹梦见一条大金龙的时候,猛地,就响起了雷电之声,惊天动地啊!爹你就被惊醒,于是出门去查看,结果,那金龙就直接从门外飞了进去,直扑到我娘的怀里,然后就不见了。紧跟着,我娘就怀孕了。” “扯淡!”殷老二一下子就蹦了起来,“你娘怀孕,那是你爹我的功劳。要真是别人的功劳,我也不能干休啊。” 钱氏一巴掌呼在殷老二的手背上,叫他闭嘴。 但殷老二委屈啊,“他娘的,老子早就知道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多。明明是老子的儿子,叫他一动笔杆子,咱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跟老子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了?” 四爷含笑,继续道:“我娘怀孕的时候,就去村边的河里去洗澡……” 一句话还没念完,钱氏就猛地一拍桌子,脸气的通红。谁没羞没臊的去人来人往的河边洗澡啊?有毛病吧! 殷老二这次倒是镇定了,“别气!别气!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四爷看了两人一眼,继续笑:“我娘在河里洗澡的时候,那天边突然传来了鼓乐之声,紧跟着,五彩的祥云就从天边悠悠的飘了过来。到了我娘的头顶之后,就化成了一个一道彩练,晃晃悠悠的就下来了,直接裹在我娘的身上,给我娘遮挡身子……” “去他娘的。”殷老二骂道:“这不是糟践人吗?说的好像我不给你娘衣裳穿似得。”他扭头看钱氏,“那些年日子是难过,天可怜见的,我绝对没叫你少了衣衫穿吧。那时候,我给你娘买了棉布,不娘硬是用麻布做了衣服,用棉布给你跟你哥用。还五彩祥云当衣服呢?要真那样,我跟你娘早上天了。” 四爷不理殷老二吐糟,笑着继续往下道:“我娘洗完澡之后啊,那整条河啊,顿时就红光灿烂,数不清的三尺长的鲤鱼,翻腾着往上跳跃……” “那要是真的,咱家靠打渔都发家了。”殷老二吸溜一声口水,“你娘要真能洗出这么多鲤鱼出来,天天叫你娘泡在河里都行啊。” 这话气的钱氏又呼了一巴掌过去。林雨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给笑喷了。 这想象力啊,真不是一般的丰富。 四爷也笑了,没法子继续了,只得把折子合上,对殷老二和钱氏道:“您二老听听,儿子在人家的生花妙笔下,已然不是人,而是神了。” “你倒是成神了。”殷老二哼了一声,“可我怎么听都觉得我跟你娘成妖呢。”他跟着就叹了一声,“你爹不糊涂,知道这些老大人这么写是为了什么?人家那戏上都唱了,这皇帝出生的时候,都是有异象的。人家都有,咱们怎么能没有呢?这皇帝是啥啊,可不就是人间的神灵么?等大家都把你当成神了,才能又敬又怕。即便咱们自己知道咱不是神,也要让老百姓都觉得咱就是神。这没有了神灵可以叩拜,也就不能说是人间了。这道理你爹我懂。成吧!就这样吧。”十分委屈的样子。 四爷拍了拍殷老二的手,“爹啊!儿子还能叫您老委屈了?”他把折子随手就扔给吴春来,“这玩意啊,越听越像是戏文,假的很!也虚的很!我是爹娘的儿子,这个,说破大天去,也变不了。”他看向林雨桐,道:“我看,这诏书,就该直言,直言咱本就是至贫之家。上不起学堂读不起书……” 林雨桐还没说话,边上的吴春来就接话道:“爷,这些痛苦窘迫之事,说出来,恐怕会玷污天子的龙威啊。” 四爷摆摆手:“这龙威啊,不是靠身上的龙袍和屁股下面的龙椅撑起来的。只要是皇帝,就是穿着破衣烂衫,蹲在木头桩子上,那也是皇帝。要不是皇帝,你就是再吹的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徒增笑料耳。”说着,就摆摆手,“行了,给李季善送去。将爷的意思传到吧。” 吴春来看了林雨桐一眼,见林雨桐微笑点头,没有要劝的意思,这才转身出去了。 “四郎,行吗?”殷老二搓着手,“你老子我的名声,以前可算不上多好。你娘又是……不能说话。这爹娘身上的丑,都连累了你了。” “丑什么?”四爷安慰道:“从一无所有到天下之主,儿子不光觉得这出身不丑,反而荣光的很。人家会觉得,这么一个腿上的泥点子都没洗干净的泥腿子皇帝,真是了不起!哪里会嘲笑?又有谁敢嘲笑?” 这话才说的两人的神色好了起来。 而另一边的李季善却拿着退回来的即位诏书发愣,直到小童进来要掌灯了,才晃过神来,“吩咐下去,备轿!去刘府。” 刘叔权对于李季善的来访,还真是诧异了一瞬。 “师兄啊,您这贵脚踏贱地,叫我十分惶恐啊。”刘叔权笑着将人给迎了进去,连连的客气道。 李季善摆摆手:“师弟啊,你就别挤兑你师兄我了。”他拿着手里的即位诏书摇了摇,“这不,写好的诏书,想叫师弟给润色润色。” 刘叔权亲手捧了茶过去,“润色可不敢当,谁不知道师兄你是生花妙笔啊。” “我这如果算是生花妙笔,师弟你可就是巨笔如椽了。”李季善不由分说的将诏书塞了过去,“哪怕指点指点,师兄也感激不尽。” 刘叔权抬眼看了李季善一眼,才低头翻看。半晌才道:“以在下来看,并无不妥。” 李季善就拧眉问道:“当真没有不妥?” “没有不妥。”刘叔权语气十分肯定。他合上折子,“不过,四爷却未必喜欢。您这是被退回来了,是也不是?” 李季善就吸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师弟更理解四爷的心思。只是,如此一来,这份诏书可算是开了先例了。” “那起草诏书的师兄也能跟着名垂千古了。”刘叔权呵呵一笑,就经折子给递了回去。 李季善看刘叔权的神色,确定他并没有因为要修改折子的内容就认为不妥当,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你这个人啊,不光是笔下是当朝第一,就连你这张嘴啊,也是当朝无二。叼绝无出其右。” 第547章 寒门贵子(101)一更 寒门贵子(101) 等今年的雪下来的时候,有一个消息传了出去。 夫人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在大部分来看,这个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林雨桐缩在后宅,不愿意再去前面遭那份罪了。四爷现在一点也不缺人用。 “夫人,看书伤眼睛,歇歇吧。”苏嬷嬷端着新出锅的点心,走了过来,“爷吩咐了,不叫您老是对着灯看书。” 林雨桐放下书,随手扒拉着点心,“人就是贱皮子,以前累的时候,就想歇着。如今歇着,却是真无聊。” “您要是无聊,不如就叫两个说书的女先生伺候。”苏嬷嬷笑道,“听说殷三爷那龙源楼里的说书的说的可好了。” “都说什么了?”林雨桐不由抬头问道。 苏嬷嬷摇头:“老奴这也没听过,就是听说讲的是一个大傻子成了英雄大侠的事,好像是说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奴这脑子如今也记不住,要不然明儿叫人过来,说给夫人听。” 不用!真不用! 林雨桐摆摆手:“不用了。上行下效的,我这边刚要露出点意思,外面还不定怎么宣扬呢。” 正说着,四爷就掀帘子进来了。 “怎么今儿这么早?”林雨桐说着,就起身。 四爷扶着林雨桐的手往里面去:“知道你闷了,要不然咱们出去走走。” “去看皇宫”林雨桐惊讶的问道:“这才几天,就修整好了?” “就先把前面的宫殿修缮了一下。其余的大致就是粉刷了一二。”四爷摆摆手:“面子上好看,里面住不了人。以后吧,以后慢慢的修就是了。够咱们住的就行了。” 宫里没有人气,其实也挺瘆人的。 “暂时用不到的,就不如直接把门封了吧。”林雨桐坐下,由着丫头给她重新将头发梳起来。这才起身换了出门的衣服。 四爷又拿了暖炉塞到林雨桐手里,“放心,爷心里有数。今儿不去皇宫,咱们去外面随意的转转,解解闷。” 两人出门也没有前呼后拥的。就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在街上溜达。 撩开帘子,能看到外面的街景。哪怕是大雪天,街道上也热闹非常。街边叫卖的小吃摆的满满的都是。在这京城,已经看不出两年前的阴霾了。 “以后还会更好的。”四爷将帘子拉下来,“别吹了风。今儿带你去吃点‘新鲜’的。” 结果马车就停在了龙源楼的门前。 林雨桐愕然,终于明白四爷说的新鲜是什么意思了。 说不得能找到点以前极为熟悉的味道也不一定。 “真是个好地方。”林雨桐撇嘴。如今的龙源楼占了小半条街,可见扩张的有多快。能扩张的快,只能证明三郎这半年赚翻了。 两人刚下了马车,就见三郎急匆匆的迎出来,“……四……您们怎么来了?快里面请。” 四爷扶着林雨桐上台阶,话却是对三郎说的:“今儿来你这里吃顿饭,别声张。你亲自安排吧。” 三郎立马跟着上来,笑道:“这好办,咱们后院请。” 林雨桐和四爷跟着三郎沿着回廊往后院去,越看越像是后世的会所。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招待他们是一处亭子。亭子里,鲜花盛开,温暖如春。亭子中间放置着宽大的矮榻,榻上摆着小小的方桌。 “四爷瞧瞧,可还满意?”三郎笑着问道。 满意!确实是满意。里面一派春意盎然,隔着帘子,且能看见外面大雪飘飘。在这样的地方,不管是温一壶酒小酌两杯,还是泡两杯热茶,歪在榻上慢慢的品咄都是极为惬意的事。矮榻的边上,放着不少书,供人随手翻阅的。 林雨桐点点头:“就在这里了。” 四爷就对三郎道:“行了,你下去安排吧。” 等三郎出去,两人才去榻上坐了。结果刚坐下,就传来若有若无的音乐声。 第一感觉这是琵琶声,第二感觉,就是这曲子怎么这么熟悉? 两人对视一眼,这不是梁祝吗? 还真别说,三郎要说还真是个人才。林雨桐就记不住这曲谱,但是人家三郎可能因为家庭原因,学的挺杂。曲谱都能记个*不离十。现在拿出来,还真是让人惊艳。 两人默契的各拿了一本书,歪在一边看了起来。 不大功夫,八个衣衫素雅的姑娘,端着盘子,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 菜的分量不多,但□□精致。关键是都是绿叶蔬菜。 “四爷,夫人,觉得怎样?”三郎将伺候的人打发下去,不由的问道。 林雨桐点点头:“好!挺好的。难得这份雅致。” “您觉得曲子如何?”三郎看着林雨桐,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得。 林雨桐拧眉看向三郎:“挺好听的。” 三郎隐晦的看了四爷一眼,又问林雨桐道:“夫人,您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家伙是不是有了疑心了?她面上诧异的看向三郎:“叫什么名字?你问我呢?还是寒碜我呢?别人不知道咱们的底细,你还不知道。以前在老家,我就听过两个曲子,一个是婚嫁的唢呐声,一个送葬的唢呐声。在我这里,只有好听不好听的区别,管他叫什么?” 三郎心里这才释然。就说嘛,这曲子出来追捧的人多了去了。只这两人没半点动容,就这么闲闲的听着,再加上上次的花满楼和前几日的‘大清’,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涌起了一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毕竟,林雨桐的变化太大了。这可是敢杀人的主。一个农家女,变成这幅模样,这中间要说没点猫腻,他心里是不信的。但左看右看,又完全看不出一点破绽。 如今再听她这么一问,他又觉得还真是多心了。是啊,你指望没听过曲子的人,去分辨好坏,领悟其中的意境吗?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她对三郎在某种程度上的忌惮,他感觉到了。她不想被三郎发现,那就不要叫三郎发现这个秘密就是了。 他给林雨桐夹了一筷子菜过去,扭头对三郎道:“这经商毕竟是小道。你也该正经的把心思收回来了。以后议事,你都得过去。别躲懒了。” 三郎诧异的看向四爷:“我?议事?” “怎么了?”四爷看了三郎一眼。 三郎马上收好脸上的神情,不得不说四爷两口子还是很大度的。连他这样的,曾经称过帝的人都能容下,光是这心胸,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直到送走两人,他的心里兀自感叹。 回了家,林雨桐才问四爷:“……这么做是有什么用意?” 四爷摆摆手:“对于政事,三郎连半桶水都算不上。但有一点好处,就是理念够先进。只要提出理念,自有的是能人去结合实际去完善他。所以,在咱们不想露出行迹的情况下,还是有用的。” 林雨桐一琢磨,也还真是这个道理。 “睡吧,赶紧睡吧。”四爷拍了拍林雨桐:“明儿礼部派人过来,跟你说一些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的礼仪章程。你别跟着折腾,叫两个丫头先替你学着,要演练,就叫丫头们替你去。” 林雨桐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随后这几天,礼部派了老儒,天天到林雨桐跟前报道。 正不耐烦呢,金氏来了。 “娘。”林雨桐笑着将人给迎进来,“您今儿怎么有空?” 金氏先是小心的扶着林雨桐坐了,然后才小声道:“觉得怎么样?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林雨桐摆手:“没害口。跟以前一样。” 金氏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听说城外的潭拓寺,香火十分灵验。要不,去烧柱香?” 林雨桐眉头就又皱了:“好端端的烧什么香啊?” “求子啊!”金氏拉着林雨桐的手,满脸都是欢喜,“以前我怀你两个哥哥的时候,你奶都去庙里烧香了。你的身子不方便,要不,我叫上你婆婆,一块去一趟。” 林雨桐看着金氏:“娘,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的事,你别掺和。只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呆着就好。你怎么又掺和了。不管我这怀的是什么,都是我跟你女婿的孩子。” “娘知道。”金氏赶紧道:“娘知道你的意思,娘也没说不稀罕闺女。只是这以后身份不一样了,还是有个儿子更保险一些。” “这都不是您该操心的事。”林雨桐有时候真觉得,关心未必全都是好事。“还有,什么叫做叫上我婆婆。以后,我婆婆的身份是什么?您想过吗?就是如今这身份,跟您出去一趟,万一出个什么事,这个后果,您担得起吗?您要再这样,以后弹劾我爹跟哥哥的折子都能把桌案堆满了。所以,就算我求你了,你在家安心的待着,什么心别操,你跟以前一样,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第548章 寒门贵子(102)二更 寒门贵子(102) 母女俩没吵起来,但也算是不欢而散。 林雨桐冷静下来,倒是能理解金氏的做法和想法。要是自己是真正的林雨桐,是会相信一个短短的相处了两年的即将为帝王的丈夫,还是会相信疼她宠她十多年的亲娘。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是更相信娘家人。 金氏只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女儿操心罢了。仅此而已。 错就错在自己不是原主,四爷也不是真的殷四郎。自己不在乎肚子里孩子的男女,是因为她知道,哪怕这辈子就只生一个闺女,四爷也会铺好路,将闺女扶上皇位。所以生男生女在他们俩心里,根本就不是问题。 可自己知道不是问题,在别人看来就是匪夷所思,离经叛道的事。不到最后,是没有知道四爷对自己的维护之心有多大。 他们总是根据世情和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别人。 林雨桐叹了一声,叫来了苏嬷嬷:“将今儿刚做的点心,给林家送去。再替我转告我娘一句话。” 苏嬷嬷赶紧恭敬的站着,静静的听林雨桐的吩咐。 林雨桐看着屋里养着的水仙,出神了半晌才道:“这男女之间,十分信才能换来一份情。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哪里还有情分?没有了情分,这也就不成夫妻了。” 苏嬷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再想不到夫人交代她转达的是这样的一番话。她恭敬的应了,赶紧起身往林家去。 金氏回来哭了一场,只觉得这闺女傻的很。可偏偏固执又倔强,怎么劝都不听。 没想到紧跟着苏嬷嬷就来了。 她本是不想见的,又担心今儿去把闺女气出个好歹来,才赶紧擦了一把脸,将人给请了进来。 苏嬷嬷轻声的将林雨桐要交代的话转达了,才低头道:“老奴告退。” 金氏看着苏嬷嬷出去,还有些愣神,“妞妞这是真的长大了。” 而四爷此刻,对面坐着的却是赵王。 “听说你不愿回金陵?”四爷抬头问道。他俘虏了他,却并没有虐待他。好吃好喝的供着,本打算这两天就将这人送往金陵,谁知道方长青来禀报,赵王不愿与回金陵,“在这里,你可是阶下囚。留在京城,我只能圈禁你一辈子。” 赵王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他儿子大的小伙子,眉头皱了皱,“留下来圈禁一辈子,也好过回去之后不得好死。”不管是郑王还是皇上,都不会叫自己好过的。自己手里的底牌都已经亮出来,回去,也没有自保的能力。“我在这里为阶下囚,好歹我府里的王妃孩子,还都能保全。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死的可能都不止我一个。我一家几百口,估计都得把命搭上。所以,你要么留下我,要么就杀了我。要是你非要送我走,那我也只能选择偷偷的结束我自己的命了。” “你的意思,你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只要人在北地,你家里人就得以保全了。”四爷看向赵王,“那要真按着这个话说,把留下你,不就等于救了你王府上下的性命。” 赵王一噎,但这话确实是没错的。 “如今的差别只在于你活着还是死了。若叫你死了,别人只会说我容不下人,所以,你觉得我没有选择,只能任由你暂时先活着?”四爷又低头看了一眼折子,才道。 赵王挑眉,难道不是吗? 四爷哼笑一声:“真该叫你去坊间听一听你的名声。你要想自杀,其实也简单,出门喊一声,说你是赵王,看百姓们会不会将你给打死。” 赵王面色瞬间一变:“你……在外面诋毁我的名声?” “赵汉山……”四爷抬头道,“赵汉山来京城为了什么,百姓们都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不会打死你?” 赵王面色马上就白了,“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不想去金陵也行,你得拿出一点诚意来。”四爷淡淡的道:“我这算是救了你一府上下的性命了。” 赵王拳头都攥了起来,好半天才道:“有一样东西,我可以交出来。但……” “没有但是。”四爷摆摆手,“给不给的,决定权在你。我这还真忙着呢。” 赵王蹭了一下就站了起来,他还从没被这么不客气的对待过。 正要说话,方长青赶紧掀了帘子进来,一下子将赵王马上要冲出口的不逊言语给打断了。 四爷也不以为意,要真是方长青是个没心肝的人,他也不敢放在身边用。 “爷,这是几位先生整理的恢复民力的条陈。您说过,一送上来,就给您呈上。属下这才着急……”方长青没看赵王,直接对四爷道。 四爷摆摆手:“拿过来吧。如今这世道之难,民生之艰,国家之贫,百姓之苦……安民确实是首当其冲的要务。” “几位先生大致也是这个意思,治国当以安民为先,朝廷还得进一步轻徭薄赋,与民养息。”方长青将折子放在四爷面前,说道。 四爷点点头;“行,放下吧。”他指了指赵王,“顺便也带他出去吧。” 方长青欠了欠身子,转向赵王,低声道:“赵王殿下,请随在下来。” 赵王看向这个昔日的心腹,脸上的神色越发的莫测起来。 他甩袖先一步往外走,方长青也不以为意,紧随其后,出了书房。 “长青啊,你还真是让人意外。”赵王站住脚,看向皇宫方向,“本王往日可曾亏待过你?” “王爷。”方长青也顺着赵王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在王爷身边,在下汲汲营营的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可如今呢?在下再也不用费这样的心思了。只一心的想着治国安民……” “那你的意思是,这北地比南地好了?”赵王这才复杂的看向方长青。 “至少这北地在四爷的治理下,兵稍强,民稍富,天下稍安。”方长青看向赵王,“王爷以为呢?” 赵王这下倒是没说话,从西北一路被押解回来,路上也看了不少,自然知道北地其实已经被南地好了太多。至少民心是安定的。 “跟我回去,取一样东西吧。”赵王说了一句,就直接朝门外走去。 等方长青再回来,就给四爷带回来一个还带着泥的箱子。 显然,是之前赵王就藏在赵王府的。 “是什么?”四爷扫了一眼,就示意方长青打开。 方长青自己也不知道,见四爷没避讳自己,就连忙叫了何茂进来搭把手。 箱子打开,是几本册子和图纸。 方长青这才赶紧送到四爷的面前。 四爷瞟了一眼,就顺手接过来,然后扔进一边的炭盆里,烧了个干净。 不过是火炮的图纸罢了。留在自己手里没用,反倒容易遭人惦记。干脆当着众人的面烧了,落得个干净。 这屋里的,都知道四爷手里攥着更厉害的火器,所以,对于四爷的行为,也就没什么人在意了。 方长青这才赶紧将怀里的小匣子掏出来,“这也是赵王要在下转交的。” 四爷点头,打发了几人出去。这匣子很小,应该是贴身带着的。 吴春来道:“爷,让老奴先打开吧。”怕有诈。 四爷摇摇头,直接打开,里面竟然是江南各地的城防图。他匆匆的扫了一眼,就收起来。 晚上,林雨桐问四爷:“还要留着赵王?” 四爷摇摇头:“他对京城太熟悉了,与其等着他闹乱子……” 林雨桐嗯了一声:“我也是不想留着这么一个……危险品。” 四爷笑了一声,在林雨桐的肚子上摸了一把,就笑道:“今儿老太太来了?” 这是问金氏。 林雨桐点点头,“都是瞎操心。这要真是个闺女,也没什么不好。别人都能当女王,咱们的闺女怎么就不能当女皇了?” 四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能,怎么不能了?” 林雨桐就笑,说说罢了,他还真当真了。 等林雨桐觉得自己快睡着的时候,感觉到四爷又翻了个身。不一会,就推了自己一把。就听他道:“你刚才说的事,我还得再想想,现在说为时过早。” “什么?”林雨桐木木的回了一句,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真的在考虑叫女儿当女皇的可能性。林雨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行了,别想了。我逗你的。我还舍不得我闺女辛苦呢。” 四爷就坐起来,看向林雨桐:“要真是将来闺女有能力,也未尝不可。只是随后的问题就会很麻烦。” “比如呢?”林雨桐见他认真,只得打起精神跟他说下去。 “比如,将来这皇位继承权,该怎么说?闹不好,就是一个祸起萧墙啊。”四爷皱眉:“这皇家姓殷,将来要是女儿当了女皇,有爷看着扶着,出不了错。可你想想,等到闺女将来传位,这皇位又该给谁?是给她自己的儿女,咱们的外孙呢?还是给咱们自己的孙子。按道理说,当然是自己的子女亲了,可你别忘了,按照父权社会的规则,女皇的子女,那也不能算是殷家的孩子吧。要真是给了外孙,这天下岂不是易主了。那么,咱们的孙子孙女这些血脉正统,只怕就是个死。这不是擎等着就是内乱吗?不成!不成!还是不成!除非咱们就一个女儿,以后没儿子,否则,风险太大。” 不是不知道家天下的危害,可光自己知道没用啊,得天下知道才成。别幼稚的提什么民主,要真是将皇位给了外人,子孙后代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就算再大公无私的人,也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啊。 第549章 寒门贵子(103)三更 寒门贵子(103) 不管外面多少人关注林雨桐的肚子,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却全无半点意识的成长着。等到了登基大典的时候,已经四个月的肚子,差不多已经显怀了。 今年的年过的半点没有年味,因为都忙着登基大典的事。 甚至为了方便,过了腊八,林雨桐和四爷就提前搬进了皇宫。皇宫里原来的人都打发了,只带着潜邸的旧人进来。 等到了大典的这天,半夜四爷和林雨桐就都起来了。明黄的龙袍凤袍往身上一穿,瞬间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林雨桐站在铜镜的前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其实这凤袍根本不怕三郎认出来,电视剧上的衣服跟真实的服饰还是有区别的。而且这个区别还不小。 再细看,这凤袍倒有几分像是自己之前改良过的衣服。 苏嬷嬷就道:“这办差的人也是用心了,老奴瞧着,这凤袍跟主子之前改良过的窄袖衣服有些相似,” 林雨桐举起袖子看了看:“省布料!一家一户都俭省点,这就不是个小数目了。”等到过些年,真的到了布料消耗不了的时候,她也要再穿穿广袖宽袍的衣服才划算。 她的衣着首饰,就是风向标啊。 “主子,吉时快到了。”吴春来小声的提醒四爷。 四爷就扭头,看向林雨桐:“好了吗?” “好了!”林雨桐深吸一口气。今儿并不是册封皇后的日子,但是四爷还是坚持要自己跟他一起出现。这样的大事,就是上辈子做皇后,也都是没有过的。 “别怕!”四爷说着,就伸过手来。 林雨桐笑了一声,就把手搭在四爷的手上。 大殿外,停着宽大崭新的轿辇,得有四十八人抬。外面装饰着明黄之物,里面铺着红色的毯子,座椅上是明黄色的垫子。 四爷扶着林雨桐上了轿辇,两人安坐,轿辇稳稳的升了起来。 “好长时间没在上面看风景了。”林雨桐不由的叹了一声。 四爷就笑,“还是坐在上面往下看的感觉更好点吧。” 林雨桐点点头,谁不喜欢在高处呢。 周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远远的,就能听到鼓乐之声。 然后,看到密密麻麻的跪着百官,齐齐的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爷低声道:“今儿,就是雍正元年了。” 没错,年号还是按照三郎的提议,确定为雍正。 大清那么多的年号,谁叫四爷偏偏叫四爷呢,他算来算去,也就雍正合适。 林雨桐点点头,跟四爷一起下了轿辇。 脚下就是铺着红地毯的路,两边跪着大臣百官。这红毯的另一头,上了九九八十一个台阶,就是大殿。 林雨桐微微退后一步,让四爷先行。 四爷却一手拉着林雨桐:“一起走。” 林雨桐一下子就僵住了。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眼里都是鼓励。 林雨桐瞬间就笑了,她深吸一口气,跟四爷并排站着,然后一步一步,朝前朝上走去。 下面跪着的人,不敢抬头,红毯两侧的人,还能用余光看见两人的龙靴和凤靴。 这条路不长,可林雨桐却走的前所未有的累。 如此的肃穆,叫林雨桐刚才有了一瞬间的退缩。 这就仿若一副担子,就这么沉甸甸的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九九八十一的台阶之上,放着一把龙椅,稍稍侧后一点,放着一把凤椅。 等真的坐在这个硬邦邦,冰凉凉的椅子上,她才真的放松和坦然了起来。 下面的大臣喊着万岁,但大臣们心里却都翻腾开了。这从古至今,哪里有女人如此坐在上首的。 等大典结束以后,紧跟着,就有不少奏折摆了上来,都是弹劾林雨桐的。 四爷拿着这些奏折,“这些老学究啊,爷是不打算用了。监察部门何等要紧,他们呢?关注点永远都不对。”他把折子,顺手就扔到一边的火盆里了。 林雨桐根本就没搭理那折子,真正有眼色的就不会这个时候出来现眼。“但好端端的罢官,也不合适。怎么才能将这些人给另外安置了?” 四爷随手写了一个条子,道:“新建一个礼贤院,将这些读死了书的人,全塞进去。俸禄照给,品级也不变。他们的职责……写写文章也行,编纂书册也行。叫他们自己玩去吧。别碍事就成。” 林雨桐就笑,这差事真是清闲又体面,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清贵的很。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权利。感觉就跟那政策研究员似的,“成!挺好的。”这种地方连个固定的限额都没有,那真是有多少都能塞下多少。 话音才落下,吴春来就禀报道:“万岁爷,几位大人都到了。” 林雨桐就起身,“我去里面歪着吧。”最近有点尿频,确实是没办法久坐。 四爷点点头,“困了就睡。” 等林雨桐带着苏嬷嬷进去,四爷才叫宣下面的人进来。 “都坐吧,看茶。”四爷叫了起,亲手扶起吕先生和范先生,才道。 几人谢了恩,就都战战兢兢的坐下了。 今儿还是四爷登基后,第一次把人叫的这么齐整。 本以为是要商量册封的事,谁料想四爷直接放了一个大雷。 “在文渊阁设立内阁。内阁朕初次定了一下人数,暂定为七人。”四爷话音一落,顿时就一片吸气之声。 范先生直接给揪掉了几根胡子。 这内阁,在大明是有两人,分别是首辅和次辅。而如今呢,四爷一开口,就将内阁之人改为七个。 人数多了,这也就意味着分权力的人多了。 脸色最难看的,就是李季善了。他原先就是冲着丞相之位去的。却没想到啊,这一下子上来就七个人。 四爷看了几人一眼:“这七人,得有一个主官,负主要责任。遇大事,七人商量决定。投票表决。另外设立书记官一职,记录你们每次会议所说之内容。” “等你们对事情的处理有了结论,然后再将折子递上来,朕查阅。之后,再斟酌处理。” 这看似放权了,可权力并没有放到个人的手里。 几人对视一眼,连声应好。 四爷看了几人一眼,又道:“另外,朕打算设立军机处。同样,军机处由七人组成。内阁和军机,是相互独立的。” 那就是说,武将不再受文臣的管理,全都由皇上一人说了算。 几人对视一眼,越发觉得这么做的厉害之处了。 四爷也不管几人怎么想:“朕还有点想法,暂时还不太成熟。想另外设立礼贤院,督察院。礼贤院以后归礼部管理,督察院嘛,独立于内阁和军机之外,不受二者管辖。” 刘叔权心道一声厉害,这是民政一套班子,军政一套班子。两者之间绝对没有交集。另外在两套班子之外,另有一套人马,对着两套班子进行监察,弹劾。 从宫里出来,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就各自扭开头,没有交流,都得赶紧回家,消化消化这个消息。 这边还没消化完,四爷的圣旨就下来了。 内阁人员:吕恒,范东哲,李季善,刘叔权,殷铎。 大家都明白,另外空缺的两个名额,四爷是留给统一了南方之后的有功之人的。 唯一叫人没想到了是,殷铎破天荒的进了内阁。虽然是挂了一个尾巴,但确实是内阁大臣。 殷铎自己都觉得心跳有点快。 而方长青,却被四爷留下身边,当起了御前行走。 这些人还没感叹完四爷这一手玩的漂亮,更漂亮的事就来了。 军机的人员名单,叫他们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方,铁头,秦毅,胡大,何茂。也是五人,缺了两个名额。 这些人进军机,资历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他们可都是在军中一刀一枪的打拼出来的。 可将军离了军队,还是将军吗? 没错,给了他们高位,天下的军政要务都有几人主管,可是远离了部队,就相当于他们对原来各自的部队影响力再一点点的降低。 这比‘杯酒释兵权’可高明了太多。 叫这些悍将们一个个的兴高采烈的将军权上交了。 紧跟着,四爷以练兵的名义,又将部队打乱重组了一次。该升官的都升官了,可该驻守长安的,调到了太原。原本驻守太原的,又调往了开封。这么一圈换下来,这些将领的旧部还在,但却分散了开来,谁都休想成气候。 虽然爵位还没册封,但如今的局面,谁都没功夫管爵位的事。 最起码对勋贵的安置上,四爷的标准已经放在那里了。比如殷铎,将来铁定要封王的,可到他手里的具体事务,没有!他只有内阁的表决权。 比如林家,绝对的后族,以后再怎么也是承恩公了。可林大郎管着内务府,相当于皇宫的内管家。林二郎去了营造司。只有一个林家的族人叫林济仁的,被授予了九门提督的高位。 这就是说,以后可能有爵位的,就别想着什么实权。 一时之间,众人对爵位的热情,都不那么高涨了。 第550章 寒门贵子(104)一更 寒门贵子(104) 机构还在完善,但班子一定下来,基本就能正常运转了。 四爷又将权力进一步细分,每个人都有一摊子自己的事,这就意味着,在自己算管辖的范围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话语权。这就保证了他们手里有了一定的权力,而这权力跟别人的,又都没有冲突。这就保证了他们有了能够共处的前提。但同时,凡是有大事,又都得把自己事情提交出来,由七个人共同探讨。不是他们不想直接管,也来一次一言九鼎。但是不行啊,权力细分。皇上为的就是将来追责。谁拍板定下的事情,谁就要负主要责任。那么棘手的事,大事,要事,不用吩咐,他们都会主动的拿出来讨论。为的就是有人共同承担责任。 而如此一来,在大事要事上,出错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他们算是相互独立,又相互制衡的存在。想要一方压制一方,想要一家独大,根本就不可能。 之前还害怕党争,这样了还怎么争? 他们之间相互短暂的合作有可能,但是要说结成一党,那就是找死。 三郎啧啧称奇,心里不由的感叹,这有些人啊,可能真是天生就是帝王的材料。自己不过提着一句,不能叫文臣管着武将,人家就弄出这么一套体系下来。 要是将这套体系一级级的推下去,行省,州府,镇乡都按照这个的模式来,可比一个人的一言堂好太多了。出事误事办错事的可能性,也就小了。 再加上这七人都是有排名的,根据排名所管辖范围也是有区别的。排名越高,也就意味着所管的事情越是重要。那就是说,这七个人其实也是存在相互竞争的。所以,他们之间该相互有点防备,那么,有胆子明目张胆的违反乱纪的,只怕就真的少了。 毕竟督察不是吃干饭的。同级别的督察管不了,越级上告也是被允许的。只要一封检举信的事。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千万别小看古人啊。 而此时的四爷,拿着写着礼贤院的牌子来回的翻看。 “怎么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摇摇头:“这法典也该好好的改一改了。如今,先暂时抽调人修撰,再往后,就该有专门的立法的部门了。以后,得从礼贤院专门分出一支出来。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吧。有时候,制定一条能延续下去的规矩,比人死政灭要好得多。”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四爷随口说的礼贤院,原来存着这样的心思。 这还真是处处都是活扣。 就在这些大臣被四爷这一通雷扔的缓不过劲来的时候,皇后的一系列举措,反倒叫他们更加的无所适从。 皇后下了懿旨,每个级别的官员,都有一定的待遇。 就拿这些内阁和军机的官员而言。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一名太医,只对他们的身体负责。另外,配备一名专职文书,一名侍卫长,连带二十名侍卫。这些人都可以他们自己指定,即便没有官身也没关系。只要将名单交上来,以后俸禄由朝廷提供。只要他们在任期间,兢兢业业,遵纪守法,即便致仕了,这待遇也不变。而且致仕后,可以不用返乡,皇上在城外的山上,修建了宅子,可以在那里养老。俸禄也照发不误。直到生命终结。 就差没明说,朝廷给他们养老了。 这样的恩不可谓不厚重。对于文官而言,要是没有爵位,那么致仕之后,只能回乡。一下子就从权力中心给排挤在外了。 而如今,能住在皇上专门给修的宅子里,这是什么?这是殊荣。 如果说四爷的改制,是给了他们一道雷的话,那皇后这紧跟其后的举措,就是和风细雨,有安定人心之效了。 本来还觉得四爷未免凉薄,可如今,那点不甘愿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朝廷给养老,也就是皇上给养老。从古至今,从没有过的恩典,他们要真是有想法,那可就是不知道好歹了。 三郎边往宫里走,边挠头。他是真的又觉得自己有了主角的光环。 先是皇上听了自己的建议,谁知道上次进宫,皇后问自己想要什么待遇,自己随口就说了两个,转天皇后就真的降下了懿旨。 他是真的觉得要是没有主角光环,就凭着那些笼统的话,谁听的进去? 越是跟众人打交道打的多了,他心里越是露怯。 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朝廷,现在他才有了几分明悟。 什么是朝廷?朝廷就是把天下的人尖子全都聚拢在一块。在这儿,谈笑头落地,目光能杀人。在这儿,针鼻小的一件事情可以撞倒大山,而像泰山大的一件事情,可以压在舌根子底下,让下面的人看不见,听不着。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在这群人尖子中,不露出自己的无知来。处处比不上人家,唯一的优势,就是见的多了。提出的东西往往能叫人耳目一新。 就是不知道皇上把众人召集起来,为的是什么?要是提前知道,好歹还有点准备,现在嘛,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厅里,内阁几人都来齐了。 相互拱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在这里不用站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座位,两位老先生的椅子上还放着软靠垫。 准点,皇上连同皇后一起驾临。 几人还没跪下,皇上就摆手:“都免了吧。除了大日子,平时就别跪来跪去了。” 说实话,这位皇帝对大臣的尊重,也实在算是少有的。 林雨桐在四爷的侧后方坐了,就见四爷也坐下,“今儿召集内阁,为的还是恩科的事。” 说着,就看向吕恒。 吕恒点点头:“此次恩科,去年就已经公布了出去。不仅如此,臣等已经想方设法的将消息在南方传遍了。想必此次,南方的仕子不在少数。” “还真是如此。如今,京城的客栈都已经挤满了。有三四成的仕子都是南方赶来的。”李季善肯定的道。 “臣的意思,各地学子,可根据籍贯的远近不同,发放一定量的路费作为资助。尤其是南方的仕子,不管有没有取得功名,都当如此。”刘叔权起身建议。 这就是收揽人心了。 四爷点点头:“准了。” “皇上,老臣建议,在科举之后,皇上能拨冗,将这些学子都召集起来,见上一见。这些学子来自五湖四海,各地的真实情况,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一方面便于皇上了解民情,另一方面,也可看看,这里面可有错过的贤才。”范东哲看了李季善一眼,就道。 李季善就不是科举出身,但一样的干练。 若皇上偶尔能破格提拔一两个这样的人,对于收揽天下读书人之心,是有帮助的。 “准!”四爷点点头。 五个人四个人都发言了,三郎都有些着急。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三郎就抬头道:“臣觉得,不光要开进士科,其他的杂学也是可以考虑的。只要有一技之长,臣觉得,就该给这些人一个机会。哪怕是木匠呢,要真能有鲁班的本事,给他一个官职,又有何妨?” 其他几位先生的脸上就先闪过一丝愕然。 四爷不等几个人说话,就道:“准!这是这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可在此次恩科之后宣布,然后再由这些仕子,将这旨意带回各地,比官府张榜公告,要可信的多。这事……”他说着,就扭头看了一眼林雨桐。见林雨桐点头,四爷才对三郎道:“你可跟皇后商量着办。” 三郎的嘴不由的动了动,这主角的光环,简直不能更明亮。 这也行! 皇上和皇后简直不能更开明。 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如今他们算是更加知道这位年轻而又精力旺盛的帝王的心性了。 还真是没有他不敢尝试的。 等四爷扶着林雨桐走了,吕恒才道:“此次恩科,皇上十分重视,众位都警醒着点,务必做到公平,公正。要真是出现科场舞弊,那咱们几位,可真就得洗干净脖子,等着掉脑袋吧。” 二月二龙抬头,外面依旧是寒气逼人,恩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来到了。 跟以前比起来,唯一的好处就是,考场里有了火盆。又有专门的太医候着,生了病的学子,随时能看诊。 这些都是三郎提出的意见。 十天的时间,翰林院就已经将选出来的文章,呈上来,摆在了四爷的面前。 文章到了四爷手里,四爷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看文章的优劣,而是叫人去监礼司取了这些学子的名录来。 “怎么了?”林雨桐见四爷的神色严肃,就赶紧追问:“有舞弊?不能吧。谁这么大的胆子?” 这可是新朝的第一次科举,万万不能出岔子。 第551章 寒门贵子(105)二更 寒门贵子(105) “这不是舞弊的事。”四爷摇摇头,翻着手里的名录,“舞弊不舞弊的,现在还看不出来。就算是舞弊,这恩科出这样的事,暂时也不能处理。只能赶紧重新定了名次,回头等恩科的热度下去了再说。不能叫处理官员跟恩科的事联系起来。这不是自己打嘴巴子吗?”他手里不停,“这一回的事,比舞弊麻烦多了。闹不好,这舞弊之人,不公正是人,得是朕这个皇帝。” 林雨桐不解,“这话怎么说的?” 四爷就将名册摊开,翻出来给林雨桐看:“你看,无一例外,这些仕子全都出自江南。” 林雨桐不可置信的翻了翻,顿时就愕然,“这怎么话说的?” “江南文风,向来鼎盛。”四爷起身,在屋里转了转才道,“近些年大明朝廷科举舞弊严重,好些有才情但没门路的学子,生生的被耽搁了。这些人,大多数都对大明的朝廷没有了信心,所以,就抱着另一番心思,来京城试试。要不是对各自的才情有信心,要不是对大明的朝廷十分不满,他们何苦冒着危险,跑到京城来呢。所以啊,这些人的本事,毋庸置疑。而北地呢,本来就比之南地,稍差了一些。再加上这两年,灾害,战乱,学子的数量本来就锐减。再加上,侥幸活下来的,十有*家里都有亲人去世了。得守丧,无法参加恩科。就算来参加的,这两年连肚子都填不饱,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他们还有什么心思读书?只怕,也荒废了不少。这么一进一退之间,南北的差异就越发的大了。等到统一的南地以后,这样的差距只会更明显。毕竟,还有一大半的江南仕子没来京城呢。如此一来,这朝廷取仕,就成了南人的天下。这叫北边的学子怎么想?能不闹腾吗?” 林雨桐后怕的深吸一口气:“得亏还没有张榜啊。” 这有些官员办事,就是缺了一点政治头脑和大局观。 真要张榜公布了,北地的学子还不得以为朝廷为了南征,提前一步收拢南方仕子之心吗?朝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来人!召集内阁。”四爷说着,就起身。 林雨桐见外面风大,就道:“也别折腾了,这次就请到书房来吧。悄悄的把事办了才好,别闹的人尽皆知。” 四爷想了想,就又坐了回去,“还得安抚翰林院这帮大儒。要不然名单一公布,跟他们选的人有出入,学子不闹了,他们又该闹了。” 林雨桐点点头:“要么说当皇帝累呢。这真是一点都不敢大意,稍一走神,这就得出乱子。” 几位内阁心里都忐忑,不用想都知道是科举又出了岔子。 见几位来了,四爷什么都不说,把卷子和名录往前一推,就闭眼不说话了。 刘叔权看了一眼名录,就马上拍了额头,“大意了!真是大意了!难不成,所录取的学子都是南人。” 四爷这才睁开眼:“没错!都是南人!” 几人这才悚然一惊。 吕恒起身,“都是老臣年迈糊涂……” 四爷摆手:“先生坐吧。这不是先生的问题。此次恩科,还是公平的。以后,还得这么公平下去。只是,此次,是个例外。如今,咱们君臣坐在这里,还是先得赶紧想想办法,来补救一二。” 范先生就先道:“已经选出来的人选,不能否了。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四爷点头,能从南边来,本身就不容易,“朕是这么想的,咱们将南北分开,分榜录取。这一份,只能算是南场的录取名单。还得再把北场的学子的试卷,单独调出来,连夜审阅,再定一份名单出来。” 林雨桐在四爷话音落下之后,就轻声道:“我还想补充一点。” 这还是林雨桐第一次在内阁的会议上主动发言。 四爷点点头,示意林雨桐尽管说。 林雨桐指了指南场的录取名单,就摇头道:“我的意思,这名单还是不要对外公布。只把南地的学子都召集起来以后,再单独对他们公布。一则,是他们的家眷还都在南地,他们若此时在北地为官,恐怕家里会遭遇什么不测。二则,也解释了为什么会分成南北两榜,以避免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 四爷听林雨桐说完,就看向几个内阁大臣,“诸位以为如何?” “妥当!”几人连声道。 林雨桐又站起来补充道:“这南地的学子,如果上榜之人,要是顾念家人,要返回南地的,咱们不能阻拦。不仅不阻拦,还保留他进士的身份,终生都有效。并且赠送盘缠助他归乡。若是有未被录取的南地学子,不愿意归乡的。可在京城中的学堂任教,朝廷照样先发放安家银。以后每月,跟京城的其他学堂的夫子一样,领一份俸禄。” 要真能如此,这消息一旦传回南地,绝对可收拢读书人的心。 四爷点点头:“理应如此!”他看向几位大臣:“就按皇后说的办。” 于是,当天晚上,不仅内阁没休息,就是翰林的几位大儒,也都召集到了一起,阅卷。 “你别熬着了。”四爷摆摆手,叫林雨桐下去休息。 林雨桐摸了摸肚子,就悄悄的起身,他指了指吕先生和范先生,四爷点头,表示明白。 等林雨桐走了,四爷才叫人扶了两位老先生下去歇了,“您二老保重身体,就是对朝廷的贡献了。快歇着去!” 没见过这样,自己熬着,却叫大臣们歇着的皇上。 两人都感恩戴德的。 要说起精神,只有三郎最精神。他是个夜猫子,凌晨三四点睡觉才是常态。现在充其量也就晚上十点,真正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可再怎么精神,叫他拿着八股文看,他最多也就是能看懂,至于好坏优劣,他真是看不出来。文辞造句,他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优美。因此在选人上,只选那些务实的。 比如问河务的问题,那些能答上来具体举措的,他就给优良。只笼统的答了一堆要以疏通为要,具体措施一句没有的,他全都筛下去了。 如此一来,竟然跟这些大人们选出来的人,有□□成都是一致的。 这叫他心里暗道一声侥幸。 林雨桐一觉起来,也没见四爷回来。她靠在床头问苏嬷嬷:“打发人去看看,爷现在在哪呢?” 苏嬷嬷端了清水过来,“娘娘,皇上打发人来传话来,说是今儿要见南边的学子,他就先不回来了。叫娘娘在宫里也别出去了,今儿天冷。又下雪了。” “好一场倒春寒。”林雨桐起身洗漱,“前面是不是熬了一宿?” “是!”苏嬷嬷递了热帕子给林雨桐:“几位大人的早膳都是在前面和万岁爷一道用的。” 林雨桐点点头。等吃了早饭,下面的人突然来报,宋氏没了。 这叫林雨桐愣了半天,这总不至于真的被自己给吓死了吧。 “去长寿宫。”林雨桐赶紧起身,披上斗篷就走。 长寿宫是殷老二和钱氏的居所,这事还是得跟他们先说一声。如今殷大郎不在京城。他去了塘沽。那里正在加紧造船,他和林二哥如今都忙着造船的事情呢。 而宋氏,则一个人在守着偌大的府邸。虽说现在还没封王。但殷大郎迟早都得是亲王。一个老实忠厚的哥哥,四爷一定会厚待的。 “去叫给宋氏看诊的太医来。”林雨桐边走边道,“叫过来,好好问问,怎么回事?” 殷老二和钱氏知道了,都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要是在老家,她也是个能当得起家的。”殷老二就叹了一声。 林雨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等太医来了,她才开口:“到底是怎么个缘故?你们细细的说说。” 那太医满头大汗:“……就是惊惧所致。臣等开了安神药,应该不至于……” 林雨桐就问苏嬷嬷:“伺候的人都带进来,好好问问。” 结果贴身伺候的丫头道:“……每常夜里,总是噩梦连连。奴婢们给熬了太医开的药,主子总是担心有人……并不曾喝药,全都倒进了花盆里了。奴婢们再劝,主子竟是连奴婢们近身都不许了。年前的时候,身子瞧着还好了些。但谁知道过了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反倒更厉害了。整晚整晚的不敢睡觉……” 林雨桐就懂了,这是知道四爷登基了,知道她自己干的事情,四爷和自己已经知道了。所以,这是害怕了。觉得有人要害她,不吃药,又惊恐。守着偌大的宅子,里里外外的人又都是当初自己安排的人手。她这是疑心府里的下人听命于自己。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害怕。吃不下睡不着的,活活把自己给熬死了。 “叫大郎回来,然后叫三郎帮着,把丧事办了吧。”殷老二摇摇头,“你别跟着掺和,肚子里的孩子要紧,避讳着些。” 林雨桐应了一声,才起身离开…… 第552章 寒门贵子(106)三更 寒门贵子(106) 三郎觉得他现在是个红人。 真是,红的都有些发紫了。 朝廷的大事要他参与,如今,这皇家的婚丧嫁娶,自己也成了管事的。这都跟宗人府的宗令差不多了。 晚上熬了一宿,正陪着皇上跟江南的学子座谈,谁知道皇后就打发人叫了。得了懿旨,知道是宋氏没了,他又得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 换上素服,要赶紧去料理才是。 自己是不懂这些,但是府里养着二三十个幕僚呢。这些人都是能人,这点事规矩上总是出不了岔子的。 自己这边府里也乱,谁也指望不上。 这么感叹着,脚下却不停,转身赶紧往外走。谁知道还没出门,这边双儿就来了,“爷,您别急着走。赶紧去后院看看,老太太磕破了脑袋了。” “怎么伺候的?”三郎一跺脚,赶紧问道。 说起这个,双儿还满肚子的委屈呢:“这能怪谁?” 三郎听了双儿的解释,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老太太以前还在府里养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不见了。后来在黑七家的门口见到了老太太,他就知道,这是小姑不愿意叫老太太享福,就那么磋磨着。后来,得亏了小姑生了个儿子,有了孩子,人的心性就不一样了吧。总之,突然之间,老太太又被送了回来。既然送回来了,他就得好好的照看着。别的先不说,只老太太对他这个原主的心,那绝对是真的。他专门给了两个丫头伺候,一日三餐别亏待了就好。 老爷子跟老太太在一个院子,老爷子除了不能说话,别的还都好。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梳拢了一个丫头。这就算是纳妾了吧。结果老太太知道了,就闹了起来。厮打那丫头,老爷子哪里能容得下,非说指着那丫头嘴里啊啊着,是想说那丫头有了身子,不能这么糟践。就这么一推搡,老太太的额头给撞在了桌子角上,顿时血就流了一地。 三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扭头,继续往出走:“叫大夫给瞧瞧,要什么药就去买。我去了能干什么?是能叫老爷子打杀了那丫头,还是能叫老太太别闹腾。实在不行,就分开住着吧。”说着,他语气一顿,“要是老太太不乐意,就别管了。那个院门不准人随便进去,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吧。不出人命,就别跟爷说了。你看着办。” 双儿赶紧应了一声,又拉住三郎:“爷,您倒是等我把话说完啊。” 三郎不耐烦的道:“那就快点,爷还忙着呢。” 双儿低声道:“我听说老太爷,和三老太爷有续弦的意思。” “续弦?”三郎懵了一瞬:“这我爹续弦还能说得过去,这我三叔续的哪门子弦,三婶还活着呢。” 双儿却觉得三郎抓错了重点:“老太爷续弦,您就多了一个后母管辖您。这都是那些想巴结您的人想出来的办法。”关键是,要是家里有了这么一个女主子,哪里能叫她这丫头当家管事。她这么想着,嘴上却道:“这事您还真得慎重。至于三房的事,咱们倒是管不着。”何氏被休了才好呢,省的她总是以爷的长辈的名义,想插手内院的管家之事。“毕竟那是长辈,如今的三老太太逃难的时候,只怕不那么干净。三老太爷嫌弃,想重新娶妻,为的也是子嗣。这倒也不该咱们多言。”三房有了儿子,就可以分出去了,省的在家里碍眼。 三郎打量了双儿一眼,就‘哈’了一声。在人尖子中间打滚,他觉得他自己还真是学会了不少东西,比如他一眼就看出了双儿有别的心思。 他拍了拍双儿的脸蛋,低声道:“丫头,好好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不用你多言。记住了,要本分!”越是心里明白,就越觉出红娘的好处来。那才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看来还是得赶紧成亲了,再不成亲,这人的心思就越发的复杂起来了。 四爷成了皇上,自己成了内阁之臣。家里的人都成了香饽饽,连自家那老爹,都有人给送闺女了。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警醒。这皇上皇后越是开明,就越是不会徇私的人。 他觉得,忙过这阵子,是得好好的跟自家老爹谈谈了。 有三郎的办理,宋氏的丧礼很快就操办了起来。三天后,大郎才从塘沽口回来。 他一回来,就先进宫,跪在殷老二和钱氏的面前,趴在钱氏的腿上哭了一场。 少年夫妻,不管别人怎么觉得宋氏不好,大郎跟宋氏之间还是有感情的。 “儿啊,好好的送她一程。”殷老二拍了拍大郎的肩膀,低声道。 林雨桐见钱氏抱着大郎不舍得撒手,心里就有些难受。以前,儿子媳妇都在眼跟前,老两口也不觉得闷。现在呢,大郎一个人在宫外,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老两口能不操心吗? 出了门,林雨桐就跟四爷商量:“要不然,叫大哥带着人,慢慢的开始修缮皇宫吧。他有了差事,心里也就不空落落的了。又在皇宫,晚上就住在爹娘长寿宫里,一日三餐也都能陪着二老一起用。就是爹他,平时闲了,也能去看看下面的人干活。人这一有事啊,就精神了。你觉得呢?” “就照你说的办。”四爷回头看了一眼,“也没那么些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等过上几个月,我再找招些夫人来说话。顺便也给大哥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娘也跟着就事忙了。”林雨桐陪着四爷慢慢走着,低声道。 “是!等孩子生下来,谁都不闷了。”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笑道。 这恩科完了,军机处又上了折子,要求开武举。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四爷一应准了。再加上三郎主持的杂学考试,整个京城,真是处在持续的热闹之中。 但紧跟着,许多问题又随之而来。 比如,之前在被服所的女工,许多都请辞。原因是京城里涌来了大量的人口,就增加了很多的商机。家里腾出的柴房,租出去一个月都不少挣钱。随便做点小买卖,都比在被服所挣的银子多。 所以,很多人就提出请辞。 管事的都觉得这些人不可理喻,但林雨桐觉得这却是个好现象。 “这不是正好,从南边逃出来的流民不是没办法安置吗?”林雨桐摆摆手,“只要身家清白,能安置不少人。再说了,也可以将被服分摊出去,计件收活。这些女人要是知道回家后也能在家里做,即便价钱压低上一成,那也都是有人愿意做的。多想想办法嘛!办法总比困难多。” 天一天天的热了起来,林雨桐的肚子也一天一天的鼓了。精神也明显短了。 孕妇尿频,不停的上厕所,她也就彻底不往前边去了。 这一日,三郎请见,林雨桐还愣了愣。到后面来找她,应该是私事。 林雨桐请他进来,没想到这家伙顺便还带着一个婴儿床和婴儿的学步车来。 她不得不面上露出惊喜和好奇来,“你真是有心了。快坐吧。”她将手里的学步车放下,转身吩咐苏嬷嬷:“上茶!” 三郎笑呵呵的,等茶上来了,才低声道:“臣这次来求见娘娘,还真是有些为难的事。” “你说,我听着。”林雨桐端着茶盏看着三郎,示意他有话尽管说。 三郎低声道:“烦请娘娘给朱家递个话,臣想尽快的完婚。” 林雨桐眉头一挑,三郎这是长进了,知道有些话不能直说了。本来嘛,跟朱家的婚事,朱家是占了大便宜的。毕竟三郎如今是内阁大臣,一般人想巴结也未必就巴结的上。如今主动履行婚约,那朱家只能兴高采烈的答应,怎么会要来请自己做中人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朱家仗着和自己的关系,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叫三郎没法子答应。又不能贸然解除婚约,这才求到自己跟前。 这话她心里明白,却没有直接说透。反而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提前婚事了?” “主要是家里闹腾的厉害。”三郎直言不讳,“该有个内宅当家的了,要不然,这家里可就乱了。” 林雨桐瞬间就明白了,三郎进宫,是说两件事。一件是告朱家的状,一件是诉苦,诉殷家这个烂摊子的苦。 她复杂的看了一眼三郎,这家伙跟当初那个跑到‘ji’院卖女人内衣样式的二货,已然是不一样了。 这世上,果然没多少笨人,这不,把三郎放在人尖子一堆里,这才多长时间,就变得精明起来了。 林雨桐点点头:“行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了。你安心回去,我问清楚了,叫人给你回话。”说着,就端起了茶。 三郎马上明白,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于是赶紧起身,“那臣就告退了。” 第553章 寒门贵子(107)一更 寒门贵子(107) “去把殷家和朱家的事情都给我打听打听。”林雨桐吩咐了一声,就转身回屋就睡午觉去了。天一暖和,人的精神就短了。要是算的不错,这孩子该是六月出生,正是热的时候,又得大热天的坐月子。 苏嬷嬷应了一声,就打下发太监去了。像是这样的事情,还犯不上麻烦黑七。 可打听回来的结果,都叫苏嬷嬷哭笑不得。 她转身进了里面,见万岁爷跟娘娘正在吃饭,她倒不好在这个时候回话。 “嬷嬷,说吧。”林雨桐招手叫了苏嬷嬷,“没那么多的讲究。”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只把烤虾给她递过去,就对苏嬷嬷点点头。 苏嬷嬷这才上前,“娘娘叫打听的事情,咱们确实是打听了。” “这朱家,如今的生意倒是有一半是三爷入的股。朱家姑娘跟三爷的婚事,朱家老爷跟少爷,倒是十分中意,只是朱家的夫人和姑娘,提出要把入股朱家的股份,全都过到朱家姑娘的名下。而且,必须要叫三爷将家里的丫头姬妾全都打发了。要不然,就不过门。” 林雨桐都有些愕然,这一张口,就要那么一大份产业,这朱家两个男人是死的。要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想法,这母女俩打死也不敢这么闹腾啊。还有打发姬妾的事,现在想打发姬妾了,当初定亲的时候,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三郎是个什么人了吗?那时候要死要活的要嫁,这个时候倒是嫌弃了。要真是嫌弃了,退婚就是了。 这不是真的要人家将姬妾给打发了,这还是冲着产业去的。 对于三郎来说,你要是跟他要银子周济一二,只要大大方方的,他未尝就不会给。但是这般算计,别说是三郎这个二世祖了,就是搁在谁身上谁都不会愿意吧。 “朱家这是害怕三郎……迟早有一天将他家的产业给吞了。这也未必就是要算计三郎,只是想找个由头,将两家的产业彻底的分开罢了。”四爷就跟林雨桐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愣了一下,还别说,四爷说的这个好像才是最贴近的。“但不管为了什么,有什么事,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就行了,这是闹的什么?” 四爷就笑:“这也未必没有好处。端看三郎怎么去选了。要是他舍得在朱家的股份,就把这股份给朱家,然后干脆的退婚。这三郎不是良配,但朱家的姑娘……”他摇了摇头,“当不起三郎那个家。” “只怕朱家又舍不得三郎这个位高权重的女婿了。”林雨桐轻哼一声,还真是什么都想占着。 “那就不是咱们该管的事了。”四爷又把青菜夹到林雨桐碗里,“也别只吃肉,多吃点青菜。” 可怀着这个孩子,就是更想吃肉。 林雨桐吃着青菜,味同嚼蜡,转脸问苏嬷嬷:“接着往下说。” 苏嬷嬷小心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的脸色才道:“朱家还真的就未必怕退婚。除了朱家的姑娘。她只是想借着由头想叫三爷打发了家里的姬妾,但是朱家夫人却扬言,没有了三爷的婚事,她家姑娘也有更好的前程。凭着对林家的恩情……” 林雨桐已经知道朱家的意思了,“她倒是打算的精明。知道大哥身上迟早得有一个爵位。” 苏嬷嬷点点头,三爷跟皇家再亲,那也是分了宗的。但是林家不一样啊,都是嫡亲的兄弟。即便以后生了皇子,那也是皇子的外家。别的不说,三代无虞是肯定的。这么一比,三爷还真就未必够看。 关键是,朱家确实对林家有恩。 林雨桐失笑的摇摇头,“我知道了。你说下去,我听听,殷家如何了?” 苏嬷嬷的神色就更奇怪了起来:“也不知道殷家的爷们都是听谁说的,说是家里有了男丁,就能讨一个爵位。这事在殷家传的沸沸扬扬的。下面伺候的人也都动了心思。就连伺候老爷子的丫头都爬了床,听说是有了身子了。大老太爷正张罗着续弦的事,听说之前的那位改嫁的梅氏夫人也偷着见了大老太爷几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三老太爷在家里,一心想休了如今的何氏夫人,另娶名媛。倒是三爷对家里的其他姑娘,还算处理的好,听说是把后花院子给了几个姑娘住,还专门请了出宫的嬷嬷教养。就连三房小何氏所生的闺女,都接了进去。平时不叫人进去打搅,倒也安静妥当。” 小何氏所生的闺女,就是二郎的女儿。能用心教养,三郎也算是对得起死了的二郎了。 苏嬷嬷低声道:“三爷不同意三老太爷休妻另娶,三老太爷就说三房不能绝后。三爷说二爷不是留下一个遗腹的姑娘吗?等姑娘将来长大了,招赘。他给置办一份产业。三老太爷也不干。这事就僵住了。最后三爷发话了,说是要续弦也可以,三房就得分出去。这才暂时给弹压住了。” 林雨桐放下筷子,揉了揉额头,“行了,我知道了。”等苏嬷嬷下去了,她才看向四爷,“这个乱法,我听了都头疼。”难怪三郎上门诉苦。说心里话,他在家事上的而态度并没有错。 四爷扶了林雨桐起来,“这事你别管了。我看着处理就行了。” 谁知道转天,四爷开始分封爵位。 大郎殷铮,被封为纯亲王。 三郎殷铎,被封为逍遥王,亲王爵。 林济仁被册封为承恩公,长子林雨松被册封为为世子。次子林雨槐被册封为安乐伯, 林栓柱被册封为一等子爵。 李方,铁头,秦毅,胡大,范东哲都被册封为公爵。 何茂,吕恒,方长青为侯爵。 李季善,刘叔权,黑七为伯爵。 另有子爵,男爵数额不等。 林雨桐听着从前朝传回来的消息,就瞬间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四爷的圣旨上,并没有说着爵位该怎么传承。比如,世袭几代可降等等。全都没有提及。 只有承恩公府明确了传承,直接给林大郎册封了世子了。就证明至少还能再往下传承一代。 这些被册封的,现在欢喜,可等回过神来就知道。他们这爵位能不能传下去,还得看以后的表现。 而四爷在前朝做出的解释是,天下还未平定,等到天下一统了,再行封赏。 这就是给众人眼前钓上了一根胡萝卜,都给咱使劲的往前冲吧,只要立了功,就有的赏。 顺便,四爷召见了朱家的人,说着念着他们曾经帮着秦毅运粮有功,给朱家一个男爵,又念起对林家有功,爵位升一等,直接赏个子爵。 朱家父子的脸就白了。这个爵位自然是好,但也意味着皇上替林家把朱家的恩情给还了。这点恩情就再也不是朱家的依仗了。 其实,如今的新朝,跟以前是不一样的。并不是很看重爵位。有爵位最多意味着每年朝廷给多少俸禄银子。其余的特权,还真是看不出来。 可是朱家差银子吗? 四爷也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就摆手叫两人下去了。 随后,金氏和小朱氏就进宫,求见了林雨桐。 这次,连小朱氏都没话说了。自己儿子能给封一个子爵,那是因为他是皇后的亲堂兄。朱家也被封了子爵,这个脸面赏的可就大了。这以后再不知足,就真没好果子吃了。 “……朱家的意思是,贵仙跟三爷的八字不合。并不相配……这婚约还是作罢吧。”小朱氏低声道,“三爷倒是将事情做得敞亮,说只退亲毕竟对于姑娘家不好,他把朱家铺子里的股份全都送给贵仙,算是补偿。这事已经了了。” 至于贵仙那丫头闹死闹活,就真的没人在乎了。要怪就怪她那糊涂的娘,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 林雨桐摆摆手,“了了就好!了了就好。”她实在是没有精力管这些闲事。 金氏打岔道:“我看你大哥二哥的婚事也该张罗起来了。上门提亲的不少,合适的,还真是没有。” “慢慢碰吧,不用着急。找个可心的,别再折腾出幺蛾子了。”林雨桐抚着肚子,歪在榻上,天一热,她心里就有些烦躁。 金氏看闺女的精神短,就先起身了:“那你歇着。没事常在院子了走走……” “我记下了。”林雨桐叫苏嬷嬷将两人送出宫。 这爵位一封赏下去,转天,军机处就转来不少请战了折子,还有请战的血书,请求朝廷发兵南征。 四爷晚上拿着这折子,左右的掂量着。 “怎么?”林雨桐笑道:“真想这个时候南征啊?” 四爷点点头,“现在不发兵,只怕就得等到来年了。”这是说过江的话,最好是在天气和暖的时候。从现在到立冬,还有小半年时间,足够了。只要过了江,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今年的夏粮马上就下来了,粮饷不是问题。再加上,下面这些兵将立功心切,战意盎然,或许可以一试……” 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吴春来就疾步进来了,“主子,黑统领求见。” 四爷点头,“叫进来。” 黑七进来的时候还喘着气:“皇上,刚得到的消息,大明的老皇帝他……驾崩了……” 第554章 寒门贵子(108)二更 寒门贵子(108) 驾崩了? 四爷‘蹭’一下站了起来,“消息确实吗?” 黑七点点头:“确实。……听说在宫里大练丹药,吃了一段时间以后,老皇帝身轻体健,能一夜连驭数女,不见疲态。却不想,连着胡来了一个来月,死在了女人身上。” 不用问,都知道是嗑、药了。那玩意吃多了,可不得要人命吗? “如今呢?谁继位了?”四爷赶紧又追问了一声。 黑七赶紧道:“冯海一手把持内宫,接到消息的时候,听说是有意立去年刚出生的小皇子为帝。” 不到一岁的小娃娃。而且据说,还不一定是老皇帝的血脉。因为当时宫里留宿最多的就是道士,时常有龌龊的事情传出来。 冯海为了把持皇帝,当然要找个翻不起浪花的皇子做傀儡更合适。 可是这叫还忠心于朝廷的那拨人,情何以堪。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天时地利人和,咱们现在占着天时和人和,可以一试。” 是啊!本来对方有了丧事,此时征伐,是为不仁。但若是阉宦作乱,挟持幼主,这又另当别论了。 林雨桐点点头:“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才转身大踏步而去。 林雨桐在屋里还能听见四爷边走边吩咐:“马上去召集内阁,军机。” 一旦有了决断,剩下的事情,反倒是好办了。 林雨桐没去关注前朝,她感觉,这几天这肚子动的有点异常。如今都五月的下旬了,最多也就半个月就临产了。 又过了两天,林雨桐收到一封信,一份来自蒋夫人的信函。 等看了信,她的心跳一瞬间就快了许多,“苏嬷嬷,扶我去前面。” 苏嬷嬷看着林雨桐的大肚子,就小心的护在身边。 前面简直就是个战场,来回走动的大小官吏,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似得。 这是忙着调兵,忙着调拨粮草,忙着叫人试船,一个个都忙得焦头烂额的。 这些大臣,大部分都是住在前面的班房里的,晚上根本没时间回去。 一路上的人都急匆匆的对林雨桐行礼问安,四爷听着外面的动静就迎了出来。 “怎么过来了?”四爷伸手扶她,“有事打发人叫爷回去不就行了。你瞧瞧你,这热的……” 四爷这两天没怎么合眼,双眼通红,下巴上的胡茬都冒出来了。 林雨桐笑了笑:“进去说话。” 进了屋里,见何茂和秦毅都在。桌上放着一份图纸。 “这是赵王交上来的那份?”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打算叫何茂和秦毅,带人先一步出发。伪装成商人,看看能不能打通一些要紧的关隘。”这说的不是常规作战,而是叫两人走走关系,不行就用银子先贿赂。 “巧了!”林雨桐将蒋夫人的信给四爷,“先看看这个。” 四爷细细的看了,一时倒是没有说话。 林雨桐低声道:“我还是觉得这个可信度是非常高的。她给咱们的名单里,不仅有昔日蒋家的旧部,还要许多张阁老的门生。而且,你看这些人的官职,全都在咱们南征路上的各个要塞之上。这绝对不是巧合。只怕是张阁老早就布局好的,要是赵王在北地能成事,这条路就是给赵王准备的。要是赵王成不了事,北边一旦丢了,那么这条通道,就是张阁老的投名状。” 四爷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林雨桐见四爷不想跟她往深了说,就只得轻哼一声,往回走。 四爷送她出门,“你现在怀着孩子,切忌忧思。乖!” 林雨桐到底忍不住低声问道:“到底在担心什么?” “郑王!”四爷回了他两个字。 林雨桐这才恍然,要真是郑王回金陵,那么,眼下的局势就又不一样了。 毕竟这位是大明皇室正统,忠于大明王朝的大臣们,看不上冯海,不认同不知道是不是皇家血脉的小皇子,但却不会不认郑王。 哪怕郑王曾经反叛过,但也不能改变血脉相传的事实。 到那时,蒋夫人给自己的这份名单,还有多少人是能用的。但凡有一个人不是心甘情愿,那么给自己这一方带来的危险就是巨大的。 四爷的手放在林雨桐的肚子上,“你想啊,要真是郑王要求奔丧返回金陵,难道朝廷上就没人响应。那冯海还真的能拦住不成。这一旦进了金陵,可就什么可能都会有了。所以,谨慎,小心,总不会有错的。蒋夫人这份名单,对咱们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是却绝对不能对任何人生出依赖的心思。不管在什么时候,依靠自己的实力,才是最把稳的。”他低声道:“就连桌子上那份城防图,没有实地验证,都不敢轻易的使用。更何况是其他。尤其是跟人打交道。就算蒋夫人没有骗咱们的心思,那你怎么确定她就不会看错人?人心易变,明白吗?”他说着,就轻轻的而在林雨桐的肚子上拍了拍,“你这是心急了。急什么?咱们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林雨桐这才赧然的道:“那我回了。最近我什么都不管了。一孕傻三年,我发现我这脑子真的有点不够数了。” 四爷就笑:“行!有爷呢。你在家好好的待着,把肚子看顾好,就什么都好了。”说着,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对苏嬷嬷道:“伺候好你们主子娘娘。” 苏嬷嬷赶紧应了,这才扶着林雨桐离开。 四爷看着这主仆走远,才吩咐吴春来:“叫黑七来一趟。” 黑七来的很快,“万岁爷……” 礼还没行完,四爷就拦了,“起来吧。西南可有消息?” 这是问郑王。 黑七愣了一下:“最近没有什么新消息。一直在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四爷扭头看着墙上的地图,又问道:“没有出兵的消息,也没有其他的消息吗?” 黑七皱眉道:“其他消息?”他一拍脑袋,“剩下的只是坊间传闻,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准。要不臣打发人再去西南探上一探。只是路途遥远,只怕这一个来回……” “坊间是怎么传的?”四爷摆摆手,追问了一句,“怎么坊间会流传着郑王的消息。” 黑七面色尴尬的道:“主要是跟西南有来往的商家。据说郑王得了一个美人,名盼盼。听说容色绝佳,当世罕有。郑王当初之所以会反叛,好像也是因为此女。不知他听谁说,老皇帝要他进献美人,他万般不舍,这才在西南自立。到了西南,他为了此女,大兴园林。不少帮着修建园林的商家都赚了个盆满钵满。今年春上,那万春园才建好。坊间有个顺口溜,是这么说的。” “岚山湖畔万春园,有山有水有楼台。一座楼台八根柱,一柱一柱支着个台。远看山坡万株柳,一柳花费了十万钱。临水之畔挖了个湖,湖上飘着个黄金船。假山本是白银做,牡丹花出了翡翠的钱……” 四爷抬手打断了黑七,“照这么说,郑王沉迷于女色,意味的贪图享受。而且人也昏聩,他治下也是贪污成风。” 黑七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吧。” 四爷这才叫黑七下去。若是一个君王昏聩成这样,毫无进取之心,反倒没什么值得人担忧的了。 等知道四爷派了铁头和李方二人为帅,即日就发兵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多日了。 城外大军出发的号角声传来,林雨桐不由的就往起一站,紧跟着,就觉得身下一湿,“来人!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苏嬷嬷端着杯子的手一下子就松了,“要生了?” “别慌!”林雨桐摆摆手,“按之前练好的,慢慢来就行。” 四爷还站在城墙上送大军出征,林雨桐没急着通知他。只吩咐道:“去长寿宫说一声。” 梳洗完,钱氏就进来了。她拉着林雨桐的手,轻轻的拍着,示意她无事。 林雨桐摇摇头,她生的孩子多了,哪里还会害怕。 疼痛席卷而来,熟悉又陌生。什么感知都没有了,连烦人的知了叫声,也一点点远去,整个世界都一片安宁。 汗水顺着额头,流到了眼睛里,刺激的眼泪也跟着一并下来了。 殷老二在外面转圈圈,“这怎么也不叫啊。”钱氏是哑巴,生孩子的时候那至少也呜呜有声,跟狼嚎似的,除了自己,没有敢在屋子外面等着。甚至那接生婆,最后都多要了好几文钱,说是要压惊。所以,他多少留下点心理阴影。觉得吧,这要是好好的喊出来,其实不是可怕的现象。就怕这一直憋着的,那真喊的时候,声音才瘆人呢。 他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这都快午时了。四郎也该回来了。 四爷一路策马赶回宫里,刚踏进院门,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怎么样?还好吗?”四爷冲屋里喊着,就要进去。 林雨桐看着孩子,笑道:“好!咱们的大公主也很好!” 第555章 寒门贵子(109)三更 寒门贵子(109) 整个大殿里,除了四爷和林雨桐一问一答的声音,就都没人敢说话。 其实,大家都盼着这是个皇子,大家彼此都心安。 谁知道真的生了个公主。 连殷老二都小心的看四爷的脸色,四爷这会子只顾着高兴了,他急匆匆的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产房还没有收拾利索,钱氏正在给刚出生的孩子穿衣服。 四爷见林雨桐没事,就低声道:“你歇着,我看看咱们家大闺女去。” 说着,就伸手接过小衣服,“娘,我来。” 钱氏哪里敢让他动手,但是四爷是真的会做。经验丰富着呢。照顾过三胞胎,年老的时候还照看过孙子,对照顾孩子,他是真心不陌生。 孩子的胳膊跟大人的手指一样粗细,四爷轻轻的给孩子穿戴:“我们大公主长的可真俊。” 胡说!刚生下来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有多好看。以前那些剖腹产的孩子,那头的形状最起码还是好看的。那自然顺产下来的孩子,反倒因为产道的原因,很多都是尖脑袋。 林雨桐刚才就看了一眼,实在是没看出来什么地方特别的好看了。 四爷现在的长相偏于硬朗,而自己的长相也绝对不是叫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基因在这放着呢,美能美到哪去? 一屋子人看到四爷对孩子的态度,这才道贺。 四爷叫人打赏了一番,回头见林雨桐在吃红糖荷包蛋,就笑道:“咱们大闺女就叫掌珠如何? 掌珠?掌上明珠。 直白,浅显,但又是最好的堵住下面那些乱七八糟揣测的办法了。 林雨桐就笑:“好!就叫掌珠。” 当天,四爷就昭告天下,皇家的大公主诞生了。 林雨桐吃了点东西就睡着了。孩子由奶娘喂了奶,就抱出去给殷老二看了。 “我还给我大孙女想好个名字,你怎么就给取了呢?”殷老二抱怨的对四爷道。 四爷愣了一下:“要不,你老给取的名字,就当小名叫着?” “也成!”殷老二低头看着孩子半眯着的双眼,就道:“咱们以后,就叫稀罕了。” “叫啥?”四爷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 “稀罕!”殷老二重复了一遍。 这还真是——挺好的。 稀罕,少见的,稀有的,珍贵的,喜爱的。跟掌珠有异曲同工之妙。 “成!咱们自己家里,就叫稀罕吧。”四爷说着,就碰了碰孩子的脸蛋。 等林雨桐醒过来,孩子的小名都已经叫开了。恐怕宫外都已经传开了。大公主的闺名叫掌珠,小名叫稀罕。 她抚了抚额头,看了睡在一边的孩子。还真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家有多宝贝这丫头,宣扬的恨不能满世界都知道。 见林雨桐醒了,苏嬷嬷才道:“娘娘,承恩公夫人来了。”这是说金氏。 “请进来吧。”林雨桐坐起来,靠在一边的软枕上。外面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窗户开着,倒是不那么闷热了。 金氏进来,先看了林雨桐,“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 林雨桐摇头:“都挺好的。生的也顺利,您别担心。” “可得好好的养着。”金氏说着,就扭头去看孩子,“听说给大公主取名掌珠,稀罕。我跟你爹,这心里可就放下了。” 说着,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做月子的禁忌,把早早准备的孩子穿着衣服又都拿出来给林雨桐一一看了。“知道你这里不用人伺候,我就不留着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家里也离不开您,以后想来就来,家里离皇宫也不远。” 金氏又看了一眼孩子:“这是自然,不看你我也得来看看孩子。” 林雨桐就笑,“我还当你不稀罕咱们稀罕呢?” “呸!”金氏瞪眼道:“我这是为了你,也会是为了孩子。咱们女人啊,在这世上不容易。就是贵为公主……” 林雨桐看了睡着香甜的孩子:“您放心,这孩子会自由自在……” 若不能叫孩子随心所欲,自己和四爷真该一头撞死了。 孩子的洗三,办的很热闹。 四爷说好的,什么贺礼都不收。 吕先生就道:“皇上,臣这次就倚老卖老了。您叫臣一声先生,可臣这先生给弟子的孩子一份礼,皇上总不能拦着。” 方长青就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跟皇上相识于微末,如今只当是亲朋故旧上门给孩子添一份礼,您再推辞,可就见外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四爷只得笑着应了。 等晚上,林雨桐靠着床上,看着苏嬷嬷在一边盘点。 “还真别说,都是好东西。”林雨桐看着抱着孩子的四爷,指着一匣子由玉石雕刻成的花卉道。 四爷瞄了一眼:“给孩子收着吧。你要是喜欢,以后找了好玉石,叫人也给你做。” 说着,就抱着孩子在屋里转悠开了。 “放着她在摇篮里晃悠就行了,哪里能天天这么抱着。”林雨桐心疼四爷,“有这会子功夫,你多睡会。要不歇在前面,这孩子一哭,你又睡不成了。” “不看见你们,我才睡不踏实呢。”四爷将孩子往摇篮里一放,顺便就躺在边上,一只手拉着摇篮,晃悠着孩子。 苏嬷嬷看着一家三口闭着眼睛都睡了,这才悄悄的带着丫头们退出来。 不是亲眼见过,绝对不会知道皇上到底有多稀罕大公主。亲自给换衣服,亲自给把屎把尿,亲自哄着睡觉。疼成这个样子, 林雨桐专注的做月子,专注的养孩子。 掌珠不算是一个难带的孩子,奶娘也都是预备的,平日里,都是林雨桐亲自喂养。但除了喂奶和晚上睡觉,大部分时间林雨桐都是见不到的。殷老二和钱氏天一亮就过来,白天都是他们在照管孩子。 今年的夏天,好似格外的热一般。 还好到了七月中旬,最热的时候,孩子也满月了。 “前线还没消息传回来?”林雨桐提着食盒去前面给四爷送饭,见四爷看着地图皱眉,就不免问道。 四爷摇摇头,“没那么快!”他失笑道:“至少还得半夜来月,进了八月,估摸着差不多了。不管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会有消息的。”说着,他就指了指桌子上的折子,“你看看,这是三郎主持的杂学考试的情况,虽然跟预想的有差别,但也算不错了。第一次嘛,好好的安置了,也算是千金买马骨了。” 林雨桐拿起折子,就不由的笑了。 还真是各行各业的都有。有木匠,按照三郎的描述做出手动的风扇的。有铁匠,做出弹簧和螺丝的。有会制作烟花的,能做出各种图案和字体的。还有石匠,能一眼认出各种石材,并估计出大小重量的。有泥瓦匠,看一眼,就能估算是建筑物到底倾斜了大概多少度角的。 各有各的拿手绝活。 最让林雨桐意外的是,还有两个神算子,一边报数,他们一边计算,六七位数都不见算错的。 “挺好的!”林雨桐笑道:“这两个神算子直接给个七品,放在户部的计量司里,也算是有了专长了。至于其他的,我看不如放在匠作坊里,由大哥领事,叫三郎监管。看看能不能做出什么东西来。”两位亲王管着,足见重视。三郎又有好点子,只要提供创意,他们就有了研究的方向。每年也不过几万两银子的研究经费罢了。何乐而不为呢。 四爷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个杂学考试啊,就放在匠作坊,由三郎管着。一年四季,有人想考,就叫他考。只要三郎认可这人的能力,都可以留下来。回头我跟三郎交代一声。总有一天,能成了规模的。” 现在还有许多人只怕根本就不信皇上真的会给他们官做。有几个成功的例子以后,就能吸引更多的人了。 四爷说着,就拿了另外一份折子:“你再看看这个。” “还是三郎的!”林雨桐就失笑,“还真是不可小看了。” 结果折子上说,请求朝廷专门拨一笔资金,将手动风扇投入生产。这些工坊,可归在户部或是工部名下。 林雨桐就道:“那就赏这个第一个做出来的工匠纹银百两,另外赐宅子一座。准了三郎所请吧。”虽然不见得能盈利多少,但总得迈出第一步。 四爷看了一眼在一边整理文书的方长青,“都记下来,按照皇后说的办吧。” 不想给三郎的旨意还没有下下去,三郎就进宫了。 “臣是来请旨赐婚的。”三郎进来,开门见山的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可林雨桐和四爷却懵了。 求赐婚? 谁家的姑娘啊? 一点都没听说。 “怎么……怎么这么突然?”林雨桐开口问道,“谁家的名媛?” 三郎苦笑一声:“还没看好人选。” 没看好人选叫咱们怎么赐婚? 三郎抬头:“反正,皇上和娘娘看着给赐个人吧。臣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第556章 寒门贵子(110)一更 寒门贵子(110) 方长青抱起桌案上还没有处理的文书,起身告退。 殷三郎要说的是家事,他还不至于这么不长眼在杵在这里不挪窝。 “现在说吧,怎么回事?”四爷见屋里没有其他不相干的人,这才拉着林雨桐坐下问道。 三郎摇摇头:“我也闹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我爹,突然吃错药一样要给我定亲。怎么说都没用。”再叫他叫嚷下去,监察院过几天就得弹劾自己忤逆不孝了。这玩笑他可开不起。 林雨桐一愣,这还真是没办法了。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真是殷老大要插手三郎的婚事,别人还真是没什么办法。这世上,也确实是只有殷老大有资格管三郎的婚事。别说是商量,就是什么都不说就定下来,也是合乎礼法的。 当然了,除非他们赐婚。 但把谁家的姑娘给三郎其实都是坑人。很明显,他在女色上根本就没有顾忌。以后的王妃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家里的事乱一点没关系,但是这日子得过的舒心吧。而如今看三郎,绝对不是一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见到美女就迈不动腿。听说,有许多自认为有姿色的女子,为了攀高枝头,过上好日子,总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三郎必经的路上等着偶遇,这都成了京城的一景了。 这现在从哪能踅摸来一个姑娘,容貌要配得上,年纪要相当,出身还不能太寒碜。能压得住家里的各种的妖魔鬼怪,还得有强大的神经接受三郎以后领进家门的各色女人,并且管理好她们。同时要担当起教养子女,包括庶子庶女的责任。 愿意贴上来的,这姑娘本身就有问题,或是娘家浅薄。 可这没问题的,谁看见三郎的后院,能不糟心。 要自己给人家姑娘指婚,她亏心。 四爷看懂了林雨桐脸上的神色,就咳嗽了一声:“怎么突然想起给你说亲了?” 三郎皱眉道:“我爹最近是昏了头了。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的,也不知道被谁灌了*汤了。越发的不靠谱起来了。我这一天到晚的忙,谁能想到他猛地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四爷眉头微微一皱:“可知道他想给你定谁家的姑娘?” “嗨!他认识的人家本就有限。左不过是钻营不到我跟前,就去走他的门路的人了。”三郎摇头,“这样的人家,真不行。所以,我还真没问是谁家的姑娘。” 四爷就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只回去说是亲事也不由你说了算,就说朕想拿你的婚事联姻,这不是家事,已经是国事了。他自然就消停了。你要赐婚,现在肯定不行,叫我们上哪给你找个合适的人选去?” 三郎本就是为了有个由头推脱的,至于什么时候成亲,跟谁成亲,这都不重要。只要躲过现在这茬事,就行了。 于是马上欢喜的应了。 还有心情问林雨桐:“咱们稀罕呢?早晚也能抱着出来透气了。” 这稀罕这名字,还真是够稀罕的。 都成了皇家了,这格调也没升上来。 三郎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林雨桐笑笑:“等大些了,就抱到前面来,叫大家都见见。”竟然是一点也不避讳把公主带到前朝的事。 说了一会子闲话,三郎就告退。 四爷却转脸叫吴春来:“给黑七传话,叫他去查查,都有哪些人往殷家人身边凑?” 吴春来领命,转身就出去了。 林雨桐这才后知后觉:“爷是怀疑什么?” 四爷摇摇头:“小心没大错。” 却说三郎回了家,就将四爷的原话说给殷老大听,“……所以说,爹啊!你在外面花多少银子,都花在了什么地方,儿子不管,只要儿子负担的起,这都不是问题。你在外面都干些什么,对不对的起我死去的娘,这我也不管,将来到了下面,你们再面对面的去掰扯。我今儿想说的就是,我不管您,您也别伸手想管我。家里不许见根底不清的人,您要是看上,安置在外面去,坚决不许往家里带。我的事情,我自己都做不了主,您就更做不了主了。要想过太平日子,就得消停。不消停,爱闹腾,老爷子老太太就是例子。如今的皇上,可不是当初的放牛娃了。爹啊,您得记住这一点。” 殷老大指着三郎,半天才道:“这些不用你跟我说。我只问你,你在宫里,就没看见你二叔?他就没问我一句?” “哎呦,我的亲爹啊。您别我二叔,我二叔的。那如今是太上皇。”三郎皱眉道,“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你是他亲侄儿!”殷老大瞪眼道。 三郎赶紧摆手:“什么亲侄儿?君臣有别。您也别想着您跟皇上是什么关系,只把自己当成奴才,这关系就算是摆顺了。” 殷老大沉默半晌,见三郎是这个态度,才低声道:“儿子啊,爹不是想给你胡乱定亲事。这家的姑娘正经的不错。哪怕不是正妻,妾也行啊。你爹我都答应人家了,你这一变卦,你爹我出门还怎么见人?” 三郎自己都懵了。不能为妻,为妾也行的女子,还能是好女子?这样的人家,还能是好人家? 他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好看:“爹说的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殷老大马上站起来,拉着三郎就走:“走!你跟爹走。咱们先去相看相看!” 三郎的心慢慢的提起来,这次他没有挣扎,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打他的主意。 没想到,见面的地点,会是在城外。 依山傍水,屋舍俨然。黄昏的太阳,没有了灼人的气息,只带着火热的余温,挥洒在大地之上。 这山庄,外看不打眼,进了里面,才发现,还真是别有洞天。 再看周围慢慢亮起来的灯笼,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白’字。 三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京城里,谁家姓白?” 殷老大得意的道:“你懂什么?如今这京城的新贵里,除了吕恒,范东哲,方长青,哪个不是泥腿子出身。就是那刘叔权,别看是曾经是什么状元郎,但也是寒门出身。跟真正的世家大族比起来,身上的泥腥气还没洗干净呢?” 三郎的眼睛一眯:“这白家是大族?我怎么没听过?” “你没听过就对了。”殷老大笑道:“你才多大年纪,见过多少事?三郎啊,告诉你,这真正不倒的不是皇家,而是世家。不管王朝怎么更迭,他们总是不会消亡的。这白家,也是大族,至于怎么个*,咱们以后再说。只说一个你知道的,那方长青跟你是同僚,他的嫂子,你该知道的。那就是出自这个白家。你想想,这样的人家的姑娘,给你做妻子,哪里委屈你了?” “这样人家的姑娘,也没有不能为妻,就为妾的道理吧?”三郎看向殷老大,不认同的道。 殷老大呸了一声:“美得你!你要是愿意娶白家女为妻,人家就拿嫡女出来联姻。你要是不愿意,人家是拿庶女族女或是义女出来联姻,给你送个妾室而已。想叫人家的嫡出小姐委身为妾?啊呸!就是四郎……”他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那也不能。” 三郎心里耻笑一声,要真是这么清高,就不会千方百计的巴结上来了。 想求人,偏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 最见不得这幅德行了。 还别说,要论起可爱,还是胡大,铁头这样的人家打起交道更叫人舒心。 他刚要四处看看景致,迎面就急匆匆走来一个青袍的中年人来。 “可是逍遥王殿下?”这人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在下白鹤,这厢有礼了。” 三郎摆摆手:“冒昧前来,该是我们父子打搅了才对。” 殷老大瞪了三郎一眼:“不要拿腔拿调的,叫白叔父。” 三郎心里有些恼了,这糊涂爹到底知道不知道亲王爵位意味着什么。这天下能叫他低头的人不多了。再说,自己的亲叔那是太上皇。眼前这人是什么来路?叫一声叔父?自己敢叫,他敢应承吗? 也许是察觉的了三郎的不悦,白鹤摆摆手:“殿下乃是贵人,如何能叫在下叔父,在下可承担不起。”说着,就看向三郎,“不过,这……逍遥王……这册封还是儿戏了一些。” 够胆量! 竟然直接褒贬起四爷来了。 这个逍遥王的封号,还真不怪四爷。在册封之前,四爷征询过三郎的意见。告诉过他,这个封号不合正统,也不严肃。因为当初承诺过,给他一个逍遥王。如今要变更,自然要跟他说一声。并不是不兑现当初的承诺,而是那时候确实没想那么多。现在要正式册封了,四爷的意思,要给他一个‘荣’字。大郎为纯亲王,他为荣亲王。 但是被他给拒绝了。逍遥王,够独特。他喜欢。 只要是亲王爵位,叫什么在他看来完全没关系。 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别人挑拨他和四爷关系的一个由头了。 他瞬间就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于是笑的越发的莫测。 第557章 寒门贵子(111)二更 寒门贵子(111) 三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不过殷老大的脸上,就有些不忿。 他对着白鹤拱拱手,低声道:“白兄啊,说起来,我这心里也是委屈啊。亲哥哥就是什么纯亲王,到了三郎这里,就成了逍遥王了。啊呸!什么逍遥王,不伦不类的。这王爷册封的就是个笑话。” 三郎也不说话,就那么听着,他倒是要听听,这个白鹤会怎么说。 白鹤神情平和,连连摆手:“殷兄,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这逍遥二字,也是好字,落的个轻松自在,逍遥快活,哪里就不好了?不比那沉浸在案牍劳刑来的好吗?” 三郎心里一笑,别说皇上叫他进了内阁,就是没叫他进内阁,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亲王爵位,身份地位足够了。随便经商赚的银子,就花不完了。每天什么心都不用操,什么活都不用干。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完美生活。 别人觉得不给实权是没被重用,但与他而言,却是巴不得的事。 所以啊,人生追求不一样。他的挑拨也就只能是挑拨,倒叫他的心跟着提起来了。他心里不免耻笑,要自己真的逍遥了,他也就不会费心的巴上自己,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了。 他一路上只含笑听着,半句话也不多说。 湖边的亭子里,三人落座。紧跟着,一道道的菜品就端了上来。 白鹤亲自斟酒:“王爷,尝尝这酒味道如何?这是家里自酿的,等闲是不会拿出来的。” 三郎看着琉璃的杯子里倒进了鲜红的酒水,就微微的皱眉。别的他或许不在行,但是品酒,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先是器皿,用的是琉璃。他们或许觉得这玩意已经足够的奢华了,但叫三郎看来,纯度却太差,太影响视觉效果了。还有那酒,只看装酒的器皿,他就皱了眉头。这要不是如今这红酒的工艺确实不行,就是人家把他们父子当成了乡巴佬,拿着玩意出来糊弄事。 白鹤见三郎皱着眉,就笑道:“这不是西域的葡萄酒,是自家酿出来的。比之西域的酒,您尝尝,有什么差别?” 三郎端起杯子,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白先生,您这酒杯,可有些差强人意。” 白鹤一愣,再没想到三郎说了这么一番话来。他坐直了身子:“王爷的这番说辞,在下还真觉得新鲜的很。” “这有何新鲜的?”三郎看了对方一眼,“这饮酒嘛,岂能不讲究酒具。这汾酒,当用玉碗玉杯,方能增添酒色。有道是‘玉碗盛来琥珀光’,说的就是它了。而关外的白酒,又应当用犀角杯,添一份醇香之气。这高粱酒,得选青铜杯,这才够味。米儿酒,确实需要大斗来饮,才方显豪气。至于百草花蜜所酿造的酒,就得选用古藤杯,百年的古藤,才能衬出草木的清香来。”他嫌弃的看了看着琉璃盏,摇摇头,又微微的晃了晃酒杯,才道:“这酒,不过是旧年才酿出来的,味儿酸,后味涩。拿到厨房当佐料用酒,还算过的去。如今喝它,却也不成。如今是傍晚,酒的颜色被遮掩了,要是在正午在看,只怕这酒还带着些浑浊。实在算不得……”说着,就尴尬一笑,朝白鹤拱拱手:“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这人就这点不好,耿直的很!耿直的很呐!还望见谅啊。” 殷老大脸上就奇怪了起来,以前白鹤也拿出过这酒,说什么百年陈年。他当时喝着,可是大加赞赏。难道这是人家把自己当做土包子给哄了? 真是岂有此理! 见三郎施施然的放下手里的杯子,白鹤这才笑道:“在下孤陋寡闻,还真是不知道这酒具有这许多的讲究。尤其是王爷所吟的几句诗,还真是好。”他扭头吩咐一边伺候的丫头,“没听见吗?换汾酒来。”说着,就对三郎道:“别的酒具咱们还真没有,不过这玉碗玉杯,在咱们家还不算什么。配着上好的汾酒,在下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品鉴一二了。”却半句也不提葡萄酒的事。 三郎笑笑,就不说话了。 这次,白鹤倒是没有再骚情张狂,本本分分的斟酒,说些清淡的话。 三杯酒下肚,远远的,隔着水音,响起了琴声。 三郎就不由的抬起头,朝对面看去。 只见湖心亭上,一个白衣女子,轻轻拨弄着琴弦。那宽大的袖子和裙摆,在湖风的吹拂下,微微的扬起。这可比电视电影上面的镜头自然纯粹多了。他们用风扇制造效果,说不得美女的脸上,也不知道被动了多少刀。再加上那精湛的化装技巧,他轻易都不敢相信隔着屏幕看到的是美女。可这不一样啊。 自然!太自然了! 即便看不清五官,只看身形气质,也知道那定是一位绝代佳人。 白鹤看了三郎一眼,对殷老大道:“殷兄,上次你要鉴赏的画,已经装裱好了。要不然,去书房瞧瞧?” 殷老大看了三郎一眼,见三郎的视线,全在湖中央。他心里暗骂一声没出息,但到底是站起来,跟着白鹤走了。 三郎心里呵呵一笑,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美人,叫白家这么自信,自信自己一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口给闷了。这才站起身,沿着湖边,上了湖上的九曲桥,朝湖心亭走去。 尽管心里有准备,知道这会是个美人,还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级别的美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他以为这样的美人只在文人的想象中。却没想到真的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王爷!”她盈盈下拜,拜倒在他的面前。声音仿若出谷的黄鹂,清丽婉转。她低着头,自己站着,只能顺着她的后颈部往下看。宽大的衣领,没有遮挡住着一抹□□。从上往下,刚好能看见那雪白的一点脊背。 三郎一瞬间就觉得口干舌燥。但心却越发的提起来了。 这就跟以前那些找他投资的人一样,送上来的女人越是漂亮,他们想要从自己的身上得到的越多。 他爱女人,爱漂亮的女人。但得有个前提条件,那得是自己付得起价码。 他伸出手,就见这女人把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借着力柔柔的站了起来。 这个女人美的过分,但却绝对不是处女。 三郎很快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虽然看不出年纪,但绝对不是十七八岁的姑娘,二十多岁的成□□人该是差不多的。 当做交易筹码的女人,他都是习惯于这样以看货物的眼光,来估算她的价值。 “叫什么名字?”三郎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问道。 这女子微微抬起头,脸上有了一丝红晕:“王爷叫贱妾盼儿便是。” “盼儿?”三郎用扇子挑起盼儿的下巴,细细的打量这张脸,好半天才道:“我看还是叫你一声盼盼吧。你觉得呢?” 盼儿的眼眸低垂:“王爷叫贱妾什么,便是什么。” 三郎就伸手,拉着盼儿的手,“跟本王回家,可好?” 盼儿挣扎了几下:“王爷,还得看贱妾义父的意思。” 三郎就轻轻的放了手,然后看着盼儿笑了笑:“好!你等着本王来接你。” 说着,就大踏步的往回走。 白鹤已经在湖边等着了,“王爷对小女的容貌,可还满意?” 三郎心里就不由的想起了进献貂蝉给董卓的王充。这家伙所谋甚大啊。 所以,他还真不能拒绝他。说心里话,他也真就舍不得拒绝他。 这样容貌的女子,错过了就太可惜了。与其叫她辗转与别的男人之手,倒不如自己珍藏了呢。 “盼儿姑娘的容色,自是一等一的。这样的美人,别说是在下动心,就是皇上……”三郎说到这里,语气就微微一顿,见白鹤眼神闪了一下,就接着道:“皇上也是男人。您该知道,这样的尤物,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的。” 白鹤呵呵一笑:“哪里当得起王爷如此盛赞。只是小女容色实在是……才想找个能庇护她的男人。王爷要是有意,明儿在下就将小女送入王府,王爷以为如何?” 三郎哈哈一笑:“尽管知道白先生想从本王这里要点什么,但是没办法啊,实在是一见倾心,恨不能马上将盼儿姑娘带回家。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说着,他就笑着往回走,“明儿,本王在家里恭候,可别让本王白等了。” 白鹤微微一笑,躬身相送。 山庄外的马车上,殷老大已经等了半天了。见三郎出来了,才就赶紧道:“怎么样?” 三郎笑了下,就点点头。 殷老大低声道:“你听爹一句劝。美人没了可以再找,可有些事,却耽搁不得。不如将她献给皇上,你这爵位能多承袭几代,也是为了子孙后代了。” 果然! 第558章 寒门贵子(112)三更 寒门贵子(112) 这果然是想通过自己的手,给皇上送美人啊。 心里有了这样的结论,但唯一叫他拿不准的是,这个美人究竟只是盼儿呢,还是郑王珍藏的美人盼盼。 要是盼儿还罢了,牵扯的事情虽然复杂,但还有限。 但要是盼盼,那可就真坏事了。这就证明郑王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昏聩无能。所流传出来的一切也都是障眼法。 殷老大见三郎不说话,以为他舍不得,就低声道:“大不了你留着伺候你三两个月,新鲜劲过去了,再送人也一样。” 三郎听着都觉得恶心。他虽然惯常爱拿金钱来衡量送上门的女人,但还没混蛋到真不把人当人。 于是,他掀开眼皮,看了殷老大一眼:“爹!儿子得提醒您一句,您只盯着皇上,怎么不想想宫里的皇后。那位可是说杀人就杀人,毫不含糊。您倒是巴结皇上了,回头被皇后找了机会给……”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您该知道的,气狠的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这个皇后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皇后,这天下能打下来,她有一半的功劳。或许拿皇上没办法,但是惩治一下您,儿子觉得,还是做得到的。” 殷老大一下子就噎住了。 三郎轻笑一声,“所以,儿子之前一直跟您说,本分老实才能长久。就凭着您今儿说的这些话,一旦叫皇上皇后知道了,谁也保不住您。” “就不信,他们还能杀了我?”殷老大梗着脖子道。 三郎又闭上眼睛:“您想什么呢?叫人难受,也不一定就是杀了您啊。叫您去陪着老爷子老太太就行了,干嘛非得杀您。” 殷老大这才面色一变。 三郎就低声道:“您啊,还是别跟着这些人家来往了。人家拿您当傻子耍呢。您是想面子上好看,可你知道人家想要什么吗?什么都不知道,您还敢往里面凑。我告诉您,要不是儿子发现了端倪,您也不用去陪老爷子老太太,您犯得罪过,已经够砍头的了。” “什么意思?”殷老大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三郎睁开眼睛,看着殷老大,声音故意压的很低,道:“美人计!您听说过吗?” 殷老大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了,“我不知道……我们就是喝喝酒,听听曲,写写诗,赏赏画……” “人家出身大族,您连秀才都没考上。人家凭什么迁就您,巴结您。”三郎哼笑一声,“您啊,好好的想想吧。最近还是别出门了,儿子真是担心,您这哪一次出门,就跟那宋家一样,就那么不见了……” 殷老大马上坐在车厢的角落不动了,“不……不……不出门。哪也不去。” 三郎闭上眼睛就不再说话了。这位爹跟自家老爸一比,那真是差的远了。叫他爹真是觉得亏心。 等车进了城,天已经黑透了。 三郎将殷老大放到门口,也不敢停留,就直接进了宫。 四爷对三郎一天里两次造访,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位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来面圣那都是斟酌了再斟酌的。这位心里没有那样的意识。他反而觉得见面多了,就当是联络感情了。所以,能一次说完的事,他一般都分作是两次来。一来,一半的时间是说正事,一半的时间是扯闲篇。四爷觉得,得亏他上辈子练就了跟普通人聊天扯皮的本事,要不然真是没话说了。 他看了一眼正要说话的黑七,就摆摆手,朝吴春来道:“请进来。” 三郎进来行了礼,就赶紧道:“四爷,有人又把手伸到京城了。” 四爷看了黑七一眼,黑七隐晦的点头,四爷才点头。他先指了一边的凳子:“坐吧。”然后示意吴春来,“上一碗醒酒汤来。”三郎身上有些酒味。 三郎摆摆手:“臣没喝醉。不光是没喝酒,还清醒的很。”说着,就低声,将今儿的事,跟四爷说了一遍,“臣就是担心,这个盼儿就是盼盼。其实是谁的女人无关紧要。关键是吧,这要是郑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舍得送人。那这是下了大决心了。” 四爷则撇嘴:“你这么说倒是也有些道理。但是反倒叫爷更瞧不起他了。将自己的女人送人,这事你干吗?” “姥姥!”三郎一把锤在桌子上,“咱自己的女人,她要是自己不愿意跟咱了,咱不会强留着,但要说主动送给别人,除非咱死了。” “看!是男人都会这么想。”四爷一摊手,“咱们还没打过去呢,他就想出着下三滥没骨气的招数。这是他心里先胆怯了。真要是敢跟咱拼杀,又何必送这样一个女人来呢。” 哎呦!还真是这个道理。 反正叫自己送女人,这事特么的绝对干不出来。 四爷一笑:“再说了,这也未必就是郑王的那位盼盼。不过,这也给咱提了一个醒,对郑王还是要提防着些的。” 三郎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算是自己有了点功劳了吧。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那个女人臣能不能留着?” “你只要担保她不是探子,你也绝对不会将朝廷的要事透漏给他。那就随意吧。”四爷不在意的摆摆手。 三郎这才惊喜的连忙谢恩,以为要费一番唇舌的,没想到四爷开明成这样。 等三郎出去,黑七才道:“要不要臣派人盯着那个女人。” 四爷摇摇头:“别小看三郎……”三郎应付女人,很有一套。像是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在外面爱玩,但想身上不惹一身麻烦,就得学会处理这些事情。想叫他们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说到底,那是见的多的。钱|色|交易经的多了。 黑七这才转移话题,说起了打探来的事情。 “……南迁的世家,低调的派了人回来。像是白家,云家,李家,王家还有不少,有些派了旁支的爷们,有些是打发了得脸的管事。在京城里到处交际。接触殷家最多的就是白家。白家跟方家有些瓜葛……” 四爷抬抬手,知道黑七说的是什么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掀开帘子,就看见林雨桐正抱着掌珠喂奶呢。 “哄睡了?”四爷低声的凑过去。 结果就见他闺女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哪里像是瞌睡了。 林雨桐就皱眉:“人家都是吃着奶,就迷糊的睡了。这孩子是越吃越精神。你瞧瞧,这是今晚上吃第三次奶了,还是哄不睡。”她跟着熬的眼睛都疼。 四爷坐在边上,就低声道:“以后你跟着她一起作息。她睡你也睡,她醒你就起吧。” 也只能这样了。 林雨桐还没说话,掌珠就将乳|头往出一吐,睁着大眼睛盯着四爷看。 四爷不知道有多喜欢,立马抱起孩子,“爹爹给咱们掌珠拍奶嗝了。” 林雨桐这才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四爷抱着孩子,就说起了三郎之前说的事。 林雨桐就先皱眉:“要不要我见见这个盼儿,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四爷摇摇头:“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不见!” 这人! 林雨桐起身将孩子的摇篮铺好,才道:“不见就不见吧。我也就是想着人家到底有多美啊,跟貂蝉一比,如何?” 四爷就点了点林雨桐:“这女人要只是皮囊美,就没什么趣味了。这个叫什么盼儿的,还真未必是什么了不得人,真要是聪明的女人,叫该叫男人将她放在心坎上。她要真是郑王的女人,只能证明她不聪明。要不然不会让郑王舍得将她送人。” 林雨桐就斜着眼睛看四爷:“您这研究的很清楚嘛。” 四爷就笑道:“爷这不是碰见一个叫爷放在心坎上的聪明女人吗?这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嘴上跟抹了蜜似得。 两人只当是闲话说了,还真没有把这事太往心里去。世家急着到处钻营,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是几个不拿事的旁支子弟和管事,还犯不上四爷现在就出手。 可谁知道第二天,三郎竟然带着那个叫盼儿的女人,求见圣驾。 这叫四爷狠狠的皱了眉头。 “去请你们主子娘娘来一趟。”四爷对吴春来吩咐道。 吴春来心说,这万岁爷当的,连自己单独见女人都不敢了。 林雨桐过来,四爷才叫宣了三郎觐见。 等见到那个所谓的绝世美人,林雨桐和四爷都没有动容。不是这女人不美,而是他们见过比这个女人更美的人。 良妃。 这女人的容貌气质比之良妃,还稍稍有些逊色。 而林雨桐见到良妃的时候,良妃却都不再年轻了。但即便这样,也依然不是眼前的盼儿能比的。 四爷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示意三郎坐下。这叫三郎心里啧啧称奇。 林雨桐却看向盼儿:“你求了逍遥王带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盼儿缓缓的跪下:“贱妾有事情启奏……” 第559章 寒门贵子(113)一更 寒门贵子(113) 林雨桐看着这个叫做盼儿的姑娘,没有叫起。 这姑娘的仪态很好,但绝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仪态。她的恭顺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般。可若是卑贱的,见了贵人偏偏没有半点惶恐和不安。依旧礼仪不乱,声音沉稳。 她的手指敲着桌面,问道:“不管你要说什么,先把你自己的出身来历说明白了。”身份不明的人跑过来说三道四,叫人怎么判断真假。 就见盼儿双手交叠的贴子地上,额头贴在手背上行了一个大礼。她跪着的时候,腰身笔直,俯身磕头的时候,整个肩膀和背部,平的如同一条线。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训练成的。 世家在训练家中仆从,就是这么训练的。那么这个盼儿说是白家的义女,其实就是家里养的歌姬舞姬。其中容貌技艺高人一等的,就会被主家认作义女。 用她们招待客人,拿她们当礼物送人。这就是她们的使命。 就见那盼儿磕了头,就又跪直了:“贱妾名盼儿,王爷昨儿叫贱妾盼盼,却是错了。盼盼是贱妾的幼妹,伺候郑王的,便是她。” 林雨桐挑眉,看了三郎一眼。三郎自己也很诧异。 他不可思议的道:“我说,你刚才在外面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是盼盼,知道紧要的事情。” 盼儿对着三郎又是一礼:“请王爷赎罪。若是不这么说,只怕王爷不会轻易答应贱妾面圣。” 三郎就一噎,“呵呵!”还真是栽到女人身上了。 林雨桐却觉得这个盼儿很机灵,自己问她的出身,她四两拨千斤的挡了一下,抛出了盼盼的话题吸引人的注意力,但是她到底出自哪家,却没有说。 本来她的义父是白鹤,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但她为什么就躲开这个话题呢? 除非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问的不是白家。而那个答应,是她刻意要避开了。 林雨桐没有追问,身子向后放松的靠了靠,一副听她往下说的架势。 四爷手里捧着折子,在边上忙着呢。似乎对她的话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三郎看了两人一眼,就明白了。这两人是等着自己问呢。 他认命的放下手里的茶杯,问道:“原来那大名鼎鼎的美人是你妹妹啊?比你还美吗?” 林雨桐瞥见了盼儿微微愣了愣,好像不明白三郎为什么还在纠缠这个问题。 “回王爷的话,小妹确实比贱妾美貌。”盼儿说了一句,就又扭头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仿若没有察觉一般,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三郎则起身,蹲在跪着的盼儿对面:“那你妹妹今年多大了?到底哪里比你生的美?”说着,就肆无忌惮的打量了起来。 “王爷!”盼儿有些羞愤的道:“王爷,贱妾真的有事要禀报。” 三郎却往地上一坐,“你之前骗了本王。王爷我对你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再说了,你妹妹那么得郑王的喜欢,你怎么不留在郑王身边?何苦跟着白鹤跑到这京城,被当做物件送来送去。还有一点,我就十分想不明白。郑王如此爱美人,见到你这样的绝色,是怎么舍得放手的?要是王爷我啊,别说你们姐妹两个,就是你有十个姐妹,个个都貌美如花的话,王爷我也照收不误。一个都舍不得送出去的。所以说啊,盼儿,咱们好好的说话。既然要说话,就要说实话。” 林雨桐都不忍听下去了,三郎这话说的还真是够流氓。她刚要说话,就被四爷制止了。 就听盼儿道:“王爷,贱妾真不是欺瞒。贱妾之所以来到京城,也是万般无奈。就像王爷说的,贱妾本是伺候郑王的。可郑王却将贱妾送到了金陵,送给了冯海。”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红晕:“冯海……他是个老太监。贱妾以为到了他身边,就没好日子过。其实不是的。冯海他对贱妾很好。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丫鬟仆妇成群的伺候。却并没有对贱妾做什么过分的事。直到去年的老皇帝的寿宴,冯海将贱妾带进皇宫。贱妾才知道,真正要伺候的人是谁。” 林雨桐眼睛眯了眯,郑王送人给冯海,冯海又把人送给了老皇帝。 这可就不对了。 除非郑王和冯海早就沆瀣一气,勾连在一起了。 可要真是这样,为什么老皇帝死了,冯海却不拥簇郑王登基,而找了个小傀儡呢? “伺候皇帝,这也是美差啊。”三郎一笑,“怎么?难不成是老皇帝没了,要你们这些美人殉葬。所以你逃了?” “不是!不是!”盼儿抬起头,看着三郎道:“不是的!贱妾之所以逃出来,是因为要救一个人。” “救人?”三郎嘴角一瘪,“这是有了情哥哥了。你都有情哥哥了,还跟着王爷我做什么?” 盼儿急道:“不是情哥哥,是贱妾的儿子!贱妾要救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林雨桐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是谁?” 盼儿仰头看向林雨桐:“贱妾的儿子,正是被冯公公扶上皇位的小皇帝。” “啊!”三郎一下子从地上给蹦了起来。 “贱妾不要别的,只要将来,皇上和皇后能留贱妾母子一条性命。所以,为了儿子,贱妾不会撒谎的。”盼儿看着林雨桐,又膝行两步。 “你说你的儿子是小皇帝。”林雨桐看着盼儿,“那你告诉我,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儿子?” 盼儿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起来:“是……是郑王的。” 果然! “这事,郑王事先并不知道。”盼儿低声道,“就是贱妾自己也不知道。像是贱妾这样的女人,是早早被喂了药的,能怀上孩子的,百里无一。所以,从没往那方面想过。到了冯海那里,他……他倒是发现了。” 也就是说,郑王给冯海曾经有过合作,他还一度给冯海送了美人。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美人的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到了京城后,反而被冯海给看出来了。冯海不动声色的将这个美人养了起来,并在合适的时候,将怀着身孕的女子送到了老皇帝的床榻上。 等盼儿生下了孩子,他簇拥这孩子登上皇位,能保证自己的权力。另一方面,也暂时压在了郑王针对他的矛头,因为皇位上的毕竟是郑王的骨肉。 听起来似乎是合情合理,可郑王的儿子多了,哪里会真的在乎一个能随意送人的女子产下的儿子? 所以,两方的冲突是迟早的事。不管怎样,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别想活了。 “贱妾的妹妹,盼盼她偷听到了冯海派去跟郑王谈判的人说话,这才知道我们母子的事。随后又知道了郑王要夺取金陵的事。她知道,只要郑王入了金陵,孩子就活不成了。不管在别人眼里,那孩子多卑贱,那都是贱妾姐妹的宝贝。我们这些从小就被坏了身子的人,能侥幸怀孕产子,实在是老天垂怜。” “她就将偷听来的计划,一一记下来。然后拜托给一个我们姐妹从小就认识的一个叫冬青的戏子。叫他到京城,将消息传递给贱妾。” “贱妾那时,已经被关在冷宫之中了。孩子已经被人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贱妾知道,再不走,剩下的就是死了。” “白家的一位爷,是皇宫的禁军副统领,十分喜欢冬青……的戏,冬青求了他,贱妾才逃出生天。就拜在了白家门下,几经辗转,才来了京城。” 说着,就将脖子上的项链解了下来,“这便是郑王的计划。” 三郎愣愣的接了过来,神情还有些恍惚,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雨桐一挥手,“带她下去吧。” 却并没说怎么处理。 盼儿郑重的行了一礼,“这天下间,能救贱妾孩子命的,只有皇上和娘娘了。贱妾给您磕头,以后……请饶那孩子一死。” 苏嬷嬷却叫了两个丫鬟,强行将盼儿先带了下去。 三郎这才将项链递给林雨桐。 “我怎么听着都像是电视……戏里演的。”三郎皱眉道,“这怎么就这么巧?她刚好怀孕了,冯海刚好就看出来了。她刚好生了个儿子,老皇帝就刚好的死了。刚好这个孩子是郑王的,刚好能给冯海和郑王双重利用。郑王讨论重大的事情,刚好被爱妾盼盼给听到了。刚好这个盼盼就是盼儿的亲妹妹。而刚好就有了痴情的二愣子叫冬青的,还真就冒着不怕被郑王发现的风险给她们传递消息。刚好又有个爱慕冬青男色的三愣子副统领,为了他甘愿冒风险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还真就被顺利的给救出来了。刚好白家又仁义,愿意收留她。然后刚好人家要来京城,就把她带来了。刚好遇上我这个四愣子,被美色所迷,真的带她来面圣。”他说着,就呵呵一笑:“这个剧本很精彩,谁特么编的!”要是能回去,他一定投资拍成电影。这可比那些不知道演的是什么的片子带劲多了。 第560章 寒门贵子(114)二更 寒门贵子(114) 林雨桐拿着手里的项链,细细的看了看,轻笑道:“她始终没说她是谁家的?在白家之前,她在宫里,在宫里之前,在冯海的府里,在这之前,在郑王的宫里。可是再往前呢?她又在哪里?要是她真的跟盼盼是姐妹,她们姐妹又是谁献给郑王的?她什么都提及了,唯独对她出身的事只字不提。确实很有意思。就是不知道这一切的算计是谁的意思?要是她背后还有一双大手,等着咱们和郑王两败俱伤,好渔翁得利……” 四爷却摇摇头:“渔翁得利的可能性不大。”他将手里的折子一放,“这背后之人想要讨要更多的好处倒是真的。” 林雨桐皱眉:“是哪个世家?” “不是哪个?这些世家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复杂的很。要是太平日子,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少有能平和相处的。但真要是遇到危机,他们却又抱团抱的比谁都紧。有些事啊,不是一家能做成的。”四爷摇摇头,哼笑一声,扭头对林雨桐道:“先看看这个所谓的计划是什么?” 林雨桐手里的项链上的坠子不小,是个大的玉环。 “这有什么机关吗?”三郎凑过来细看。 林雨桐却拿起桌上的砚台,一下子砸在玉环上,顿时,就发出脆亮的声响。 三郎顿时觉得牙疼,这也太粗暴了。这玉环品质不错,值不少银子呢。 四爷指了指,“瞧瞧!要真是这么要紧的东西,会放在这么脆弱的玉质里?” 三郎一愣,还真是!就是石头打磨出来的,也比这玩意坚固多了。 林雨桐则失笑道:“或许这背后的人,潜意识里就把咱们当那乡下的村汉村妇。没见过好东西,见了这玉佩,还不得舍不得下手啊。” 四爷点点头,“有理!”说着,就伸手,将散落在玉石碎片里的纸质卷筒拿了出来。 他轻轻的展开,却是一副地图。四爷越是看,神色越是严肃。 因为展开以后的纸片太小,林雨桐和三郎都没有看到。但见四爷的神色,两人都不免谨慎了起来。 四爷看了都有小半个时辰,才慢慢的放下,却看向三郎:“行了,你把人带回去吧。想留着,想送回去都没关系。告诉她,要是那孩子真的落在咱们手里,朕会饶他一命的。” “啊?”三郎愣了愣,“啊!臣知道了。臣告退。” 三郎说着,就退了出去。可退出去以后,他脚步就顿住了,不由的扭头看向里面。 这是什么意思? 这盼儿给的东西是真是假,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啊。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将他给打发出来了。 才还觉得自己其实挺聪明的,但这会子还是没办法猜透里面这事情的始末。 这里面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你倒是给咱解惑之后再赶人吧。 再说了,你就通过一张地图,到底是看出什么来了? 他的心跟猫爪子挠似得,痒痒的厉害。可人家偏就不说了。 这真是有够王八蛋的。 吴春来跟在三爷的身后,见他想回身,就赶紧扬起笑脸:“王爷,盼儿姑娘在前面等您呢。” 三郎瞪了吴春来好半天,才憋着气往出走。 可一看到盼儿站在路边,他的心瞬间就软了。然后轻轻的走过去,见她胸前空荡荡的,脖子下面,露出白生生的一片,就伸手摸了一把,见她躲闪,就笑道:“摘了你的项链,本王赔你一条更好的。”说着,就拉着盼儿的手出门。 吴春来看着三郎出了大殿的门,才转身回去。 林雨桐问道:“走了?” 吴春来点点头:“回娘娘,走了。” 林雨桐就嗔了四爷一眼:“到了要紧的地方,您干嘛把人家给打发了?” 四爷脸上的神色比刚才还要严肃:“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怎么?”林雨桐拿过纸条看,“有什么名堂吗?”她对着东西看的不是很懂,尤其是古代的地图,叫她看,早不知道偏离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这计划是假的?” 四爷摇摇头:“差点小看了郑王。这图是真的。可也是假的。” 这就叫人更不明白了。 “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分的清楚吗?”林雨桐又拿着地图端详,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妙就妙在这里。这布防,随时能将真的,变成假的。将假的变成真的。”四爷摇摇头,“就是不知道给郑王出谋划策的人是谁,这本事……” 林雨桐听的比较懵,“我实在是没听懂。” 四爷就指着地图,“这里是洪都,咱们先期运去的两百万担的粮草,全都囤积在这里。郑王若是发兵,第一个攻占的必要是洪都无疑。” “这是肯定的。”林雨桐听懂了,先斩断粮草供给,对方自然是占了优势的。 “你会这么想,我会这么想,大家都会这么想。因为这地方真的很要紧。所以,洪都城别看不大,咱们却的分一支强兵驻守这里。”四爷的手指敲了一下地图,“既然是明摆着的事,郑王自然也知道这里重兵布防。所以,他要是沿着水路,绕过洪都,直下金陵呢?” 林雨桐挠头:“哪怕他不一定能顺利的拿下金陵,但咱们还是会派兵半路拦截。” “没错!为了防止他突袭,咱们又得分兵。如此,兵力就被分走一半了。”四爷说着,手指再次滑动,“若是他两处都觉得占不到便宜,就会从上饶选择登陆。这里山多,咱们北地的战马却走不惯的。所以……” 林雨桐了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上饶驻兵,防止其登陆。” “没错。”四爷摇摇头,“如此,就成了兵分三路。只能守,而无力进攻。” “而对方却可随着战场上情形的变化,随时调整战略部署。”林雨桐对着地图,“人家合力,打咱们三分之一的兵力,胜算很大。” 四爷点点头,“就是如此。” 林雨桐就又糊涂了,“这要是里面有世家的手脚,我就又不明白了。这份图纸,他们必然也是看过的。既然看过的,就该知道,其实现在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他们为什么要冒着被郑王发现的风险,来送这么一份东西过来呢?犯不上啊。” 四爷将那图纸递给吴春来:“烧了!就在这里烧。” 说完,才跟林雨桐道:“不管洪都还是上饶,可都是世家聚集的地方。他们能在这些地方数百年,根基深厚。遇上战乱,他们如何躲避?没有看家守业的本事,早就被灭了。他们这是想跟咱们谈条件了。只要这两个地方有世家帮忙驻守,那么,咱们就只要盯着一方就好。” 林雨桐这才恍然:“他们只怕不止跟咱们谈条件了,还跟郑王谈条件了。就看谁给的好处多,才决定最后帮的是谁。就算咱们在洪都和上饶驻兵,只怕跟本地的势力比起来,也稍有不足啊。一旦咱们的人被这些世家所牵着,那么对郑王来说,拿下金陵简直是易如反掌。” 四爷点点头:“没错!”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可这个计划也太巧了,刚好就选上饶,洪都。咱们选洪都是因为三面临水,粮食便于运输。那么郑王这个计划,怎么反倒像是……” 四爷点点头:“没错!郑王身边一定有出身世家的谋士。这是借着郑王的手,下了一盘大旗。就连……” “什么?”林雨桐急着追尾了一句。 四爷失笑道:“就连咱们,不也入套了吗?” “洪都!”林雨桐愣住了,“难道这地方不是爷选的?是谁献计的?”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之前你怀着孩子,没跟你说。当初选在洪都,并不是因为什么人献策,而是好几个商家都提出,在这个地方交易粮食。他们能从这里收购到粮食。再加上运输便利,军机加上内阁,一致认为这是个最合适的地方。当时爷也是大意了。现在想想,这洪都既然是世家聚集,那么离洪都近的地方,土地自然都是世家的。这所谓的收购粮食,可不就是收购世家手里的粮食。人家放下了一个饵,咱们咬住了而已。” 林雨桐这才恍然,她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四爷的手。 四爷就笑了:“多长时间没见你家爷吃这种亏了?” 林雨桐一看他这笑,心里就打颤,这是气坏了。 “咱不气。”林雨桐拍了拍四爷的背,“咱们这一路走的太顺了,要是再不遇上点坎,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没事!没事!咱们再想想办法。不气了。” 四儿顺手就抱住林雨桐笑:“不气!气什么?” 明明就气狠了,还口是心非。 她现在毫不怀疑,等四爷南征完,一定会叫这些世家知道什么叫瑕疵必报的。 还真是,多少年都没人叫四爷吃过亏了。 林雨桐正想的热闹,就听四爷淡淡的道:“但是爷是那么好算计的?”他指了指桌上被林雨桐杂碎的玉环,“不管机关多巧妙,不是还有一力降十会吗?爷这次就叫他们见一见,什么才是真正的一力降十会!” 第561章 寒门贵子(115) 寒门贵子(115) 晚上,林雨桐早早的哄掌珠睡下了。四爷回来的很晚,但还是赶紧洗漱了,去看了看他闺女。 林雨桐这边已经摆上饭了,“赶紧吃点。今儿你可没怎么吃饭。” 四爷就瞪了一眼在一边头都快埋到胸口的吴春来,“多嘴!” 林雨桐就赶紧摆手叫吴春来下去了,这位爷心里正不爽呢。百十来年都没吃过亏了,这心里正不得劲呢。 等屋里就剩两人了,林雨桐才夹了一块排骨过去,“这不正好,说明咱俩还是人,不是神。做人这滋味多好啊,是不是?” 四爷咬着排骨上的脆骨就跟咬着人的骨头似得,咯吱咯吱直响。等咽下去了,才低声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爷都说了,爷没生气。” 成!您说没气就没气吧。 但打从这天,四爷就开始忙了起来,前面没完没了的见人。而林雨桐还要定时给孩子喂奶,也就不忘前面去了。 却说三郎好几次想找林雨桐打听这事究竟怎么着了,但林雨桐能说吗? 四爷吃亏上当这事,她才不会说呢。 三郎就觉得这两口子是真的讨厌。 见三郎萎靡,林雨桐心里一动,就道:“你也别跟我这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倒是在你新收的美人身上多下下功夫才好。可别她把你的老底子给掏干净了,你却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三郎顿时就急眼:“娘娘,臣在什么地方都可能吃亏,唯独在女人身上不会吃亏。要是真的吃亏了,那也是臣愿意叫她们占便宜的。这点您放心,要不了几天,一准给您把这背后的人给挖出来。” 说着,就拱手出了宫。 心里却不服气!这背后特么的都是什么人啊。用女人冲锋陷阵的男人,在他眼里根本就不配做男人。 一路回了府里,直接去月华阁去见盼儿。 这女人也怪。别的女人要是跟他上床了,好歹还有几分热乎气,不管是真夫妻,假夫妻,露水夫妻,总归是女人看男人的眼神。 这位呢?床上也不抗拒,可下了床就不认人。该客气还是客气,该疏离还是疏离。 要不是知道现在这不可能有机器人,他都以为是未来世界的机器人跌落异时空了。 身上跟装着个按钮似得,情绪的变化完全不是受感情控制的。 这样的女人就是再美,其实天长日久的,也就失去了趣味了。 “在这里住着可还习惯?”三郎笑着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沿上,问道。 盼儿微微低着头:“谢王爷关心,贱妾还习惯。” 三郎摇头一笑:“那就走吧。” 盼儿也不问,紧跟着三郎,说走就走。 “你倒是个心大的,也不怕爷将你卖了。”三郎回头看了她一眼,“以后别傻乎乎的,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不愿意,就要说不愿意。要是想要什么,就要说想要什么。”他顺手拿了围帽,给她戴在头上,“别人家说脱衣服,你真的就脱衣服。就是在爷面前,也是一样的。你要不愿意,就要说出来。” 说完,也不管盼儿有没有反应,就只拉着她往外走。 上了马车,一路往最繁华的街道走去。 路上见了糖葫芦,糖人,他都买来给盼儿吃。 “酸吗?”三郎扭头问道。 盼儿嘴里含着半个山楂,却久久都没动。 三郎伸出手:“吐出来,我接着。”说着,轻轻的拍了她的背,她才呛出来。“傻子,酸就要说酸。” 盼儿看着自己含过的山楂,被男人捧在手里,半点也没嫌弃,鼻子就猛的一酸。 三郎扭头问道:“怎么了?” “酸!”盼儿轻声说了一句。不是不成熟的山楂酸,是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 三郎却把花仙子的糖人塞到盼儿嘴里,“现在呢?” “甜!”盼儿的声音轻轻的,“又酸又甜。”不知道说的是口里的滋味,还是说的心里的滋味。 等三郎打发人买了半车厢的东西堆在马车上的时候,盼儿终于抬头掀开围帽看三郎了,“王爷,买了这么多东西是……”这车明显是往城外去的。她的面色慢慢的变白了,嘴里的糖人似乎也有些发苦。“您这是要将盼儿送回去吗?” 这条路是通往白家别院的。 三郎见她的手虽然放在膝盖上放的规整,但是指尖明显有些颤抖。证明她并不想回去。 他拍了拍盼儿的手:“胡说!想哪去了?爷还不至于混账的将自己的女人送人。放心吧。”他指了指这车上的东西,“这好歹是你义父家,跟了爷,爷总得有点表示吧。咱们这是回门了。回门要带回门礼的。” “回门?”盼儿瞪圆了眼睛看三郎:“贱妾不用回门。贱妾出身寒微,身子不洁,不配……” 三郎瞪眼:“胡说!以后别再说这话了。本来还想写咱们的生辰八字,但是你的,我还真不知道。等我问问你义父才好。虽说不能娶你做正妻,但也想正正经经的娶作二房。等过两年,看看皇上会不会赏赐,爷好请旨,册封你为侧妃。” “侧妃?”盼儿愕然。 三郎却只笑笑,却不再言语。这些话是哄骗她,但也不全是哄骗她。若是她能心里向着他,把什么都说出来,给她一个侧妃,也算给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交代。若是她的心还是收拢不回来,那就只当是逢场作戏了。窑子里的窑姐还和恩客拜堂成亲呢,做的了准吗? 白家别院里,白鹤看着坐在摇椅上的老者,低声道;“那殷三郎来了。” 那老者眼睛猛地睁开:“殷三郎?怎么会是他?” 白鹤微微摇头,他等着这么长时间了,并没有等到殷四郎。这是不是说算计的一切都失败了。或者,跟自己预想的一样抛媚眼给瞎子看。那么复杂的布局,指望一个放牛娃去看懂他,岂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老者起身转了转,才低声道:“你先去见见,看他想干什么?” 白鹤只得转身,迎了出去。 等见到三郎带着盼儿回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王爷驾临,真是有失远迎了。” 三郎很客气的点头:“认真说起来,咱们也不算是外人,不用客套。”他笑的很和气,“今儿,本王就是带着盼儿回门的……” 话还没说完,白鹤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龟裂了开来。 给你这个美人,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而且,这也太不讲究了,这样的女人回什么门?白家的门第不容这么玷污。 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使了个眼色,叫下人拦住了不停往下搬东西的随从侍卫。 “王爷误会!王爷误会!”白鹤阴冷的看了一眼盼儿,“这盼儿并不是白家的姑娘,这回门之礼当不起。” “怎么会当不起呢?”三郎见盼儿要跪下了,一把将她捞起来,搂着她的腰,“她是本王的女人,看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本王。前儿才说将令嫒给本王为妾,今儿回门却不认了。白先生,您这亲还真是想认就认,想不认就不认。这所谓的世家大族,还真是不讲究啊。” 到底谁不讲究了? 就是家里养的猫啊狗啊,都比这些个养出来伺候人的玩意金贵。 准了她回门,就是真的认下这个女儿。白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白鹤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自己心头的邪火,“王爷有所不知,这即便认义女,这义女跟义女还是不同的。记在族谱上的才算是正式的白家人。这位姑娘还真不是白家女。只是老夫可怜她,多些照顾而已。也仅此而已。” 说着,就看向带着围帽的盼儿:“老夫说的,是也不是?” 盼儿的浑身都跟着颤抖了起来:“是!义父……不是,是白先生说的是。” 三郎拍了拍盼儿,扭头对白鹤道:“既然如此,今儿倒是本王冒昧了。那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就扶着盼儿往出走。 白鹤想叫住,但叫住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这会子都糊涂了,这叫盼儿这个女人办的事到底是办成了没有?看三郎这架势,明显就是对盼儿爱若珍宝。女人,尤其是出身卑贱的女人,若是觉得碰上了一个她们眼里的良人,那可真是什么理智都没有了。为了男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他快速的奔回书房,这事得好好的说说。 “如今看这个样子,事情只怕是有了变故。”白鹤低声对老者道,“第一,盼儿身上可能出了差错。第二,就是那个放牛娃根本看不懂咱们的意图。这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对莽夫,就得开诚布公的讲明其中的厉害关键。” 那老者眼睛猛的睁开:“明儿,老夫亲自进城。拜访几位故人!” 而四爷,此时正在灯下,亲自提笔,写着一封封书信。 “这是给谁写信呢?”林雨桐抱着掌珠,问道。 四爷头也不抬:“给上次来应试的南地举子。” 啊? 这是要干什么? 第562章 寒门贵子(116)一更 寒门贵子(116) 林雨桐等孩子睡下了,就凑过去,给四爷研磨。 看着一封封给江南仕子的信,她心里真的有些震撼。现在才有点明白,这所谓的一力降十会是什么意思。 来自哪里的力量最可怕?是外敌吗?不是!真正可怕的力量是蛰伏在自己身边的,甚至就是自身内部的。 林雨桐拿着信,每一封信的措辞都是有些差别的。 四爷不仅在信上准确的称呼这些仕子的字,甚至包括有些人的家庭,他也会偶尔提到。比如,恭祝某位仕子的祖父七十寿诞。又垂询另一位仕子的母亲肺病是否有了好转。还有问人家妻子是否已经生产,不知道是喜得千金还是喜得贵子。还在信中跟这位仕子讲述了他养育大公主的育儿心得。转脸又调侃另一位仕子新婚之喜。 总之,不管是考上进士的,还是没考上进士的,只要是返回江南的学子,他都写了一封信去。 林雨桐不能不感慨,四爷给这些学子的档案留的可真是够详细的。 但这一开篇,如同老友一般的关怀,就瞬间拉进来彼此之间的关系。叫他们一下子就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我这样的小人物,竟然被四爷给记住了。 然后四爷表达了对这些学子没有留在北地的遗憾,称他每每想起不能将这些饱学之士留在身边,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是平生憾事。想起短暂的相处和接触,又叫他夜不能寐。他十分的期盼这些大才,能有一日归来,礼贤院的门始终为他们敞开着。他也每天会站在高处,眺望南方,盼着他们归来。 如此一写,求贤若渴的感情也有了。看的林雨桐都觉得眼睛湿润,鼻子发酸。 紧跟着,四爷语气一转,说起了眼下的战事。 说他痛苦万分,想起这炮火下,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要丧命,他就寝食难安。想起他所思念的这些人才,也许一身才学都没机会施展,就要如此丧命于战火。他就泪湿衣襟。所以,他不论如何,都无法下旨,将炮火对准这些百姓,这些故旧。 然后,他诚恳的抛出去信的目的。他想请这些仕子,去百姓中替他做一番调查。看看南地百姓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他说起了北地的事情,说起了北地每个人能分多少土地,一年征收多少赋税,一个人一年的收益大概多少。他说,只要南地的百姓过的好,他将马上撤兵。不会让战火,烧毁百姓的家园。 另外,他附赠每人纹银五十两。又说朝廷现在还很窘迫,他拿不出多少银子来。这银子并不是酬劳。帮着调查的事情,就只当是他们这些故友帮了他一个忙而已。这银子是给的邮资。请他们将结果务必拖商行或是镖局,给他送回京城。 在信的最后,他又提到了对南地治理的设想。比如收回世家土地,分给百姓耕种。免去多少年的赋税,修养生息等等。一系列的惠民措施写的洋洋洒洒。他谦虚的在信上写道,他没去过南地,对当地的情况也不了解。所以,这些设想还只是设想。他希望他们能提出自己的意见。他会认真听取。 最后,他说,他希望在他们的信中,看到一个真实的江南。 林雨桐手里拿着信,心里思量着四爷的意思。 能来北地参加科举的举子,本就是寒门出身。要不然,早就花银子,出仕了。 那么,他们天生就跟世家站在对立面上。 可以想象,他们接到这么一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就跟普通的老百姓接到国家元首的信的感觉是一样的。 高兴,自豪,难以置信,欣喜若狂。四爷能给他们写信,本身就是一种肯定。而四爷在信上祭出来的感情,总会叫人有几分动容。 被一个君主赏识,这在读书中心里是什么?士为知己者死啊。 即便知道这里面的意思不单纯,但那又如何?在林雨桐看来,就连李白那样的文人,接到皇帝的宣召,还仰天大笑出门去呢。 都说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封信,就是他们以后仕途的契机。 文人嘛!毛病多。矫情! 所以,四爷把每个人的面子都给撑起来了。给了银子,还不能说是辛苦费。 那么,在情感上和理智上,他们都会不自觉地倾向于四爷。 有了这些读书人,那么在舆论上,四爷就不怕世家了。就算是头大象,蚂蚁多了,也能将它给吞了。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四爷要这些文人办的事。去百姓中调查! 既然去调查,那么,四爷对江南的设想,就会从这些文人的嘴里露出去。南北施政的差异,一定会点燃那些艰苦求生的最底层百姓的怒火。 只有有人善加引导,那么,那些世家的佃户,那些依托世家的百姓,就会群起而攻之! 世家存在的时间再长,能有多少人呢?能有受苦的大众的人还多吗? “爷啊!”林雨桐轻轻的整理这信件,“您这力发的,真是大了。” 一个不小心,那些世家非得被人给撕了不可。 四爷轻笑一声,这才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爷正想着,谁能去江南坐镇。咱们就算要暴动,那也得是有组织,有纪律,有目的的暴动吧。” 林雨桐笑道:“这把戏,只有一个人最能领会您的意图。” “三郎?”四爷问道。 林雨桐点点头,除了他不做他想。 三郎一大早就又被叫进了皇宫。四爷什么话也不说,指了指昨晚熬了一晚上写出来的信,“你先看看。” 三郎看了四爷一眼,他开始还以为是谁检举他的黑材料呢。心还提着呢。 谁知道一看内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要煽动大家闹事吗? “这是要革世家的命啊!”三郎低声嘟囔了一声。 林雨桐险些笑场,赶紧转过身,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四爷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只看着三郎问道:“你觉得如何?” “好!”三郎放下手里的信,看着四爷的眼神都有些奇异。“您这信要是送出去,这就不是信了,这就是一个个炸弹啊。抵得上百万雄师。” 没那么夸张! 四爷哼笑一声:“你觉得这接下来该怎么操作?” 三郎脸上的神色,就慢慢的正经了起来。好半天才道:“这肯定得有人引导吧。甚至不光是引导,还得带个头。没有人出头,下面的人心里就是再不满,也不敢真闹。” 没错。四爷肯定的点点头。 三郎见四爷的神色,心里一定,就立马道:“还有这些仕子,能来春闱,都是举人。举人的身份可不低,再加上他们也都有学生,都有同年同窗。读书人一旦闹起来,谁都得有顾忌。他们有顾忌,咱们没顾忌。再要是有咱们的大军配合……” 话还没说完,四爷就道:“那这事,就你来负责吧。这些信件,朕会亲自派人送到当事人手里,会比你先到一步。” “去江南?”三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我自己去?” 于是,当天下去,四爷就下旨,任命三郎为钦差,南下督战。 等不少人打听四爷派三郎南下的用意打听到方长青的跟前时,他才觉得,好似有好几天都没有在御书房当差了。皇上叫他整理水文气象的资料,他一直为这个忙着呢。 可这东西,钦天监就可以。为什么要自己做呢? 起初,他根本就没有犯疑心,因为这气象和水文资料,恰好是前线所在的位置。他以为是皇上不想走漏风声,这才叫自己亲自去的。 如今,回过头来,却发现,皇上这是刻意在支开他。 可是为什么呢? 自己哪里做的不合适吗? 是什么样的事情,叫皇上不打算叫他知道? 他的心里有些烦乱,也有些委屈。 四爷见方长青将资料都收拾出来了,就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吧。朕有话要说。” 方长青沉默的坐下,一时间还真是觉得天威难测。 四爷示意吴春来上茶,然后才看着方长青道:“这几天,朕是有意要支开你的。” 方长青愕然。对方如此坦然,倒叫他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话了。 四爷摆摆手:“这事本与你不相干,不叫你知道是为了你好。” 方长青是世家出身,他骨子里就带着维护世家利益的因子。叫他知道了,不透露消息,就是背叛家族。一旦透露消息,就是背叛君主。 与其两难选择,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 等方长青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出去了,林雨桐才从里间出来,“您这是干嘛?过些日子他自然就知道了。现在这么模棱两可的话,他回去稍一琢磨,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要说就就说,要不说就别说,这么半遮半掩的,面上不叫人知道,可却非要暗示的人家猜不出来都不行。叫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四爷将林雨桐往外推:“乖!回去给孩子喂奶吧。咱不费这脑子,你琢磨的累,爷解释的也辛苦。听话!” 嘛意思?咋到现在了,还瞧不起人! 第563章 寒门贵子(117)二更 寒门贵子(117) 而吕府的大门前,来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才一停下来,吕府的门子就跑了下来,“贵客且慢着下车,我家主人明儿要早朝,因为今儿早早的就歇下了。不能见客。若是有名帖,交给小的就好,贵客请回。” 车辕上驾车的汉子,看了那门子一眼,然后撩开车帘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里面一个老者的声音传出来,“将这个牌子给他,他家主子会见老夫的。” 那汉子应了一声,回身就给了门子一个乌黑的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古体的‘王’字。 “请稍等。”门子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拿给管家看看,也省的怠慢了贵客。 等牌子一层层的传到吕恒的手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吕恒摸着手里的牌子,无奈的摇摇头,面上露出几分苦笑:“这些人啊,永远都……罢了!罢了!谁叫老夫当年欠了人家的人情呢。请进来吧。” 而他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等那老者走了进来,吕恒才挥手,将人都打发了。 “坐吧!”吕恒起身,去一边拿了茶具,“多年不见了,平遥兄身体看着还是这么硬朗。” 进来的人正是住在白家别院的老者,王平遥。 “不中用了。”王平遥摇摇头,“早已经不是当年跟吕兄游学时候了。” 吕恒就一笑:“那是时候二十岁的人,如今都七十了。平遥兄一张口就是二十岁时候的事,可见您这心还真是一点都没老啊。” 王平遥哈哈一笑:“吕兄也是愈老弥坚,如今贵为宰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在下这一介布衣,又是垂垂老朽,还怕吕兄不认这故友呢。” 吕恒摇摇头:“老兄的恭维,可是叫在下心惊胆颤啊。”他含笑说着,就递了一杯茶过去,“尝尝!味道如何?” 王平遥捧着茶,闻了闻,然后抿了一口,在嘴里转了转,才慢慢的咽下去,然后双眼就亮了:“这真是好茶!竟是生平仅见的好茶。” “当真是好茶?”吕恒挑眉问道。 王平遥又喝了一口,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毫不犹豫的点头,“确实是好茶。” 吕恒又给他斟了一杯过去,“觉得跟王家的茶比起来,滋味如何?” 世家传承下来的东西,每一家都有些珍藏。例如王家的茶,那是出了名的好。也只有在王家的主宅,才能喝到那么正宗的好茶。 要不是吕恒手里的茶确实不错,否则,他这么问,是极为失礼的。 王平遥点点头:“没想到吕家还有这样的绝品,真是大开眼界。”他赞了一声,但今儿他却不是为了喝茶而来的,也没有心情跟他在这里评茶论茶品茶。于是,将茶杯放下,“吕兄,今儿在下冒昧前来……” 吕恒却举起茶杯,“老兄,您知道这茶是哪来的吗?” 王平遥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围着个茶说的没完没了了。还让不让人说话?这也太不给面子了。他心里不高兴,但到底世家的涵养,叫他说不出恶言来。只得先打住话题,看向吕恒。 吕恒却重新给王平遥斟了一杯:“您再品品。这茶啊,这是皇后娘娘亲自种的,亲手采的,亲手炒制的。我这里也就只得了二两。” 王平遥端着杯子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重新闭上眼睛,慢慢的品咄。茶香袅袅,平和而安详。他此刻终于明白吕恒要说什么了。 既然皇后能做出这样的茶来,那么她还是一个粗鄙的人吗? 真正懂茶道的,都是世家中那些雅人。绝对跟粗俗不沾边。 既然皇后不粗鄙,那么皇上就绝不是他们认知里的放牛娃。 吕恒刚才问,这茶比之王家的如何。其实,他哪里是比较不出来,分明就是想告诉他,人家比王家强。 这不过是顾着世家的面子,顾着他的面子,没把这话给撂在他脸上罢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预想的计划应该已经完成了才对。这位大清的皇帝既然能看懂自己的意图,又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呢? 他的心微微有些不安了起来。 看着吕恒专注的品着茶,王平遥抬起眼,还是道:“吕兄啊,我这次来,你可以当做私交的拜访,也可以看做了公事。你如今是大清的第一辅政之臣,在下找你,这总没错吧。” 吕恒抬起眼:“那平遥兄又要跟本官谈什么呢?” 王平遥向后一靠。低声道:“世家可在大清的隶属之下,但是……” 吕恒摆摆手:“平遥兄啊,这但是还是算了。您到现在还没琢磨过味来吗?之前呢,世家和天子共天下。帝王可亡,世家不灭。朝堂上站着的都是世家推荐的子弟。后来呢,科举兴起,帝王不再靠着世家来治理天下了。世家子弟出仕为官的越来越少了。而世家,只能盘踞在那么点地盘上,经营自己的势力。平遥兄啊,如今的世家,哪里还是世家,哪里还有世家的风采。不过是传承久远,自命不凡的山大王罢了。昔日的世家,上能辅佐君王,下能安抚庶民。如今的世家呢,已经成了君王和黎民心里的毒草……” “住口!”王平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吕恒,别忘了,吕家也算是世家。” 吕恒耻笑一声。在自己发迹以前,饭都快要吃不起的世家算什么世家。要是守着没落世家的身份不科举,不出仕,吕家早就不存在了,自己早就饿死了。 他无所谓的笑笑:“好!咱们不说自己,只说别人。开了科举,有了寒门举子。这些人可比只会跟帝王讨价还价的世家好用多了。所以,舍不下身份的世家子,就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徘徊。一如我跟平遥兄。当年才华横溢的平遥兄蹉跎了一生。我历经两朝,却依旧显赫。这就是差别。” “慢慢的,君王们就更加想不起世家了。文有仕子,武有勋贵。掣肘皇权的世家被抛弃了。再然后,君王们连丞相这个职位都嫌弃了,因为他分割了皇权。于是,有了内阁。” 吕恒说到这里,就是一笑:“平遥兄啊,这么说你明白吧。您要是还是将世家看做是能与天子共天下的世家,我劝你一句,在皇上还没有清算以前,找个深山避世而居吧。你的条件,皇上别说答应了,听都不会多听一句。” 一味的在暗处汲汲营营的算计,却没有冲锋陷阵的勇气。他们觉得自己了不起,能在棋盘上摆出精妙的棋局,可是怎么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直接掀翻棋盘的人。 真是窝在小地方窝的时间久了,眼界和格局,就真的小了。 小的叫人想发笑。 王平遥感觉到了吕恒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屑和傲慢,脸气的通红,一伸手,将桌上的茶具拂了下去。 顿时,屋里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 吕恒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平遥兄,这些话您听着不顺耳,但若不是曾经欠了老兄的人情,我是不会说这番话的。您要是听劝,就写一封投诚的书信来,我可以代为转交。要是不听劝,那么我也言尽于此。老兄请自便吧。” “好!很好!”王平遥转身朝外走,“我就不信,世家不会有往日的荣光。” 帘子撩开,王平遥跟方长青走了个面对面。 方长青鞠躬行礼,王平遥冷哼一声:“你也是世家子弟,规矩呢?在门外偷听,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这话叫方长青有些尴尬。吕恒是自己的老师,在吕府,他从来都是来去自由。家里没有他不能见的人,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这跟规矩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说了,就算不是世家子弟,人家该规矩的人家还是挺规矩的。 不是早几百年那种,除了世家,就都是粗人的时候了。 他没有辩驳,垂手目送王平遥远去,才招手叫小厮进去将里面给收拾了。这才小心的走了进去,“师傅,这王家的家主到京城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吕恒摆摆手:“今日怎么过来了?” 方长青叹了一声:“皇上是要对世家下手了吗?” 吕恒失笑:“怎么?终于反应过来了?” 方长青看了一眼吕恒:“师傅,您早就知道皇上的意思?” 吕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方长青:“长青,什么是世家?如今,哪里还有真正的世家?皇上要动的,是跟当地豪强勾连在一起的地方势力,至于世家?”他拍了拍方长青的肩膀,“还真就未必被皇上看在眼里。” 方长青就有几分恍然。世家跟当地的胥吏已经融为一体,就是朝廷派下去的官员,在这些地方也都铺排不开。要么被挤走,要么就被他们拉拢,拧成一股绳。他们扶持这样的官员,借着他们的手扩张自己的势力,俨然已经是国中之国了。 那么,即便现在不对世家出手,以后还是容不下的。 他突然之间明悟了,“师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564章 寒门贵子(118)三更 寒门贵子(118) 作为钦差的三郎要南下了,在城外,送行的不少,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了通州了,还能看见送行的人。 就比如站在码头上的方长青,就叫三郎彻底的愣住了。 这个人一直是比较高冷的,在皇上的身后就跟个影子似得。偶尔偷偷摸摸的看两眼皇后,那点子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啊? 三郎一直觉得,这方长青的品味有问题。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好,喜欢林雨桐那样的? 先不管容貌,就只说一般的男人睡在他身边能安稳吗?不觉得做梦脖子都是凉的?醋性又大,别说多找几个女人了,就是多看别的女人两眼,估计那拳头就得跟眼窝子来一次亲密接触。 喜欢她?喜欢她什么啊?就是她跟嫦娥长了一张脸,他也不敢恭维。 不过方长青这小子胆色倒是不错的。觊觎皇上的皇后,胆子不是一般的肥。 对于这种现实社会中的痴情种子,悲情男二号,他一般都把他们当做神经病看。人家又看不上你,你还非弄得离了人家不行的样子。哪怕看着她跟心上人恩爱,也要坚守在身边。想想都瘆得慌。 方长青见三郎打量他的眼神带着怪异,就不由的低头,将自己身上重新打量了一遍,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啊。 “王爷!”他还是先拱手,行了礼。 三郎摆摆手,直接伸胳膊搭在方长青的肩膀上。方长青整个人都僵住了。 “王爷,在下来送送王爷。”方长青躲了躲,赶紧伸手从随从的怀里取过一个匣子,“这里面是在下写了几封信,请王爷代劳……”他轻轻的在匣子上拍了拍,“或许这些东西,对王爷此次的差事有些帮助。” 三郎就放下胳膊,神色也正经了,他不接过匣子,而是警惕的问道:“什么东西?”他此次南下到底是干什么去的,四爷可没宣扬。这些人要不是嗅觉特别灵敏,就是脑子特别的好使。 方长青看出了三郎的戒备,就笑了笑:“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是几封信……” “信?”三郎嘟囔道,“怎么又是信?” 方长青一愣:“谁还给王爷信了?” 三郎摆摆手,“没有,就是家里几个不省心的女人,老家在南边,托我给她们家带信。” 方长青一笑,也不多问了。指将匣子往三郎怀里一塞:“您将这些信,亲自转交给当事人,他们对王爷一定会有帮助的。” 三郎抱着个匣子,却皱眉问道:“你得先说清楚,这都是给什么人的?要不然,我可是万万不敢……” 方长青一叹:“王爷也太紧张了。这都是给一些世家中比较开明的一些人的信。王爷,您此次去江南,为了什么,在下也猜出几分来。像是这样固守几百年的家族,不管外面怎么用力,一时半会也休想一击制敌。有句话,叫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指了指匣子,“这些人,就是藏在虫腹的蛊虫。外面一时咬不破不要紧,叫他们从里面往外面咬吧。他们知道这百足之虫的真正弱点在哪。” 三郎赶紧将匣子往怀里抱紧了些:“我说,兄弟,要是我没记错,你家也是世家吧。” 方长青这才看向三郎,然后对着他郑重行礼,“这正是在下要求王爷的事。若是大功告成,请千万保全……”他指了指匣子,“千万保全这些人家。还有方家,别的不敢奢求,只求留下性命吧。” 三郎赶紧将方长青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我知道了。世家怎么处置,这是皇上才能决定的事。但我在这里给你发个誓,不会伤害世家的任何一个人,女眷也会得到妥善的照顾,不会叫人冲撞了。家里的家产,不能保证一点不遗失,但我尽最大努力封存。之后怎么发落,就是皇上的事了。兄弟,我能做的就这些了。” 方长青没想到三郎这么敞亮,马上郑重的又是一礼。这才躬身送三郎上船。 三郎直到做到船上,才打开匣子。看着一个个的名字,他的心就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如果世家是盘踞在江南的大象,那么四爷的信,就是招徕无数蚂蚁的蜂糖,他们聚集起来,一点点的啃食,总能咬死大象的。但是方长青的信,却成了召唤潜伏在大象体内的蛊虫的药引子。 两厢配合,内外夹击,世家算是完了。这次的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简单。 可是这两人又是怎么配合的呢? 四爷主动开口说服了方长青?这种可能不大! 世家要处理,方家不能幸免。若是四爷主动叫方长青配合,以后还怎么处理方家。毕竟世家还在,平白叫人配合灭了自己家,然后再以施恩。这不是扯淡吗? 四爷要真开口了,方长青心里能没有怨气? 可要是不开口,这两人又是怎么配合的这般默契的? 他挠挠头,有时候真是觉得,聪明人的脑子他不懂。 等三郎离开京城,天也慢慢的凉快起来了。 等连着下了两场雨,已经有了一些秋意了。御花园的菊花慢慢的开了一下,殷老二和钱氏推着三郎特意送的婴儿房车,在园子里逛。 林雨桐远远的看见了,就笑了起来。她走了过去,“爹娘也真是的,累着就回屋子,哪里能事事都由着这孩子。” 二老非说掌珠喜欢在外面待着,所以,总是陪着孩子在外面耗时间。其实林雨桐根本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从这个屁大点的孩子身上看出她的喜好的。 殷老二摆摆手,“没关系,反正我跟你娘也没事。要不是有咱们稀罕,我们这日子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林雨桐就笑,她把孩子抱出来,对钱氏道:“娘,我叫了几个大家的夫人姑娘进宫,您赶紧去换件衣服,一会子咱们去瞧瞧。” 大郎的婚事一直是钱氏心里的疙瘩,林雨桐见不少人家都递了帖子,要进宫请安,干脆就都召集到一块,顺便叫钱氏见见。 钱氏眼睛一亮,对林雨桐伸出个大拇指,然后脚下生风的拉着殷老二就走。 “你这娘们,倒是慢点。”殷老二被钱氏拉着一个踉跄,“你去见人,又不是我去见人,你拽着我做什么?换衣服也不用叫我瞧啊,我瞧着你穿什么都一样……哎呦,你怎么还打人啊?生了个皇帝儿子你了不起啊……哎呦……怎么还打?没有我你一个人生的出来了吗?……哎呦!别打了……” 林雨桐抱着孩子,就止不住的笑。 然后就把已经迷糊的掌珠给吵醒了,她皱了皱眉头,睁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一眼林雨桐,然后又迷瞪去了。还往林雨桐的怀里缩了缩,应该是闻见熟悉的味道了。她小脑袋在胸口拱了拱,也不管隔着衣服,嘴里根本就没沁住乳|头,只管嘴就一撮一撮的,吃的啧啧有声,好不香甜。 “馋丫头!”林雨桐笑着,抱着孩子往回走。 等喂了孩子,她重新梳洗,苏嬷嬷才道:“娘娘,各位夫人带着姑娘都来了。” 林雨桐就起身去接钱氏,见她穿着宝蓝色的袄裙,倒也还好。 她竖了竖大拇指,“娘别担心,您只管坐在上面看着,瞧着哪个姑娘好,您就叫丫头给哪个姑娘送一盘子果子我便知道了。” 钱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由林雨桐扶着,往正殿里去。 见钱氏紧张,林雨桐就笑道:“您啊,全不用管那些个什么大家族的规矩。这全天下,就您最尊贵,您的规矩才是规矩,她们得按着您的规矩来。”您连太上皇都敢打,您绝对是这天下第一人啊。 钱氏眼里的笑意就越发的明显了。这是儿子带给她的荣耀,怎么得意都不为过。 等婆媳二人进了大殿,只看到俯身的人,钱氏的心就更稳了。只要当个泥菩萨,她又不用说话,就不怕说错话,有什么可怕的? 林雨桐扶着钱氏坐了,才在她身边落座。 “都起来吧。”林雨桐抬抬手。 等看着人群中有几个规矩礼仪格外规整的姑娘时,她的眼神就冷冽起来了。 自己召集的人,可都跟世家没有瓜葛,这些礼仪规矩格外不同的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世家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敝帚自珍。家里泡茶的方法,做菜的菜谱,都是要传承的。连旁支都没有,更何况外人。这礼仪规矩可比那什么劳什子菜谱要紧多了,会随便传给别人吗?按照世家的规矩,旁支的姑娘要学规矩,都得送到主家才行。这事关传承,何等要紧? 可偏偏的,今儿允见的人中,就混进了世家女。 这叫林雨桐不由的奇怪了起来。 这世家,还真是无孔不入。就是不知道,送这些姑娘到她的眼跟前,图谋的又是什么? 第565章 寒门贵子(119)一更 寒门贵子(119) 钱氏是个对别人的情绪感知灵敏的人。林雨桐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她也感知到了。她不解的扭头看了看,林雨桐摇摇头,示意无事。 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面对下面的人,也不能露出叫人多想的表情来。 这些夫人,有些见过林雨桐,有些是因为家里有适龄的女儿,林雨桐才准她们进宫拜见的。 其中有两家是翰林院学士的家眷。 其实,林雨桐还真没想过在这些人家里,能给大郎找到合适的人选。两人过日子,关键是得合得来。大郎就是个农家出身的人,木讷,老实,本分。姑娘家出身再好,规矩再好,要是从心里看不起他,过日子少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趣。 但要是出身低的,又未必能拿得起王府的一摊子事。两口子,总得有一个是个拿事的人吧。 所以,大郎的婚事,从心里来说,就把林雨桐给难住了。 如今请了这么些人过来,也不过是撞运气。自己平时在宫里,也见不到人家的姑娘。又因为出身的问题,以前认识的人也都是出身低的。 想拜托宫外的人吧,连个信得过的也没有。唯一一个没断联系,写信来往频繁的蒋夫人,还远在金陵。 别说是大郎的婚事成了难题。就是林家两个亲哥,一个堂哥的婚事,都成了难题。 金氏和小朱氏都说了,这娶嫂子还得自己把关。 从哪找四个刚好相配的姑娘去? 她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从这些姑娘身上溜了过去。嘴上还得跟这些夫人寒暄。 却见钱氏的视线一直看一位紫衣夫人的身后。 林雨桐跟着钱氏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安夫人最近可还好?” 安夫人是翰林学士安怀的夫人,安怀乃是寒门出身,据说,中进士以前,家里是个小地主,二三百亩地,如今,父母和兄长还都在老家。说是过不惯城里的日子。 安夫人欠欠身子道:“多谢娘娘垂问,臣妇一切都好。” 林雨桐就看向她的身后,见站着一个红衣的姑娘和一个杏色衣裙的姑娘。 红衣的姑娘就那么站着,偶尔换一下身体的重心,想来是站的有的累了。而杏色衣服的姑娘,则身子纹丝不动,即使林雨桐问安夫人,她的头也一直微微垂着,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羞涩又不失大方。感受到林雨桐的打量,她的头微微的扬起了一定的弧度,叫人能看清她的长相,又不觉得冒犯。而红衣姑娘反应最直接,见有人看她,她马上条件反射一般的仰起头跟林雨桐对视了一眼,然后想起什么似得,又快速的低下头。 一个家里,怎么会有两样姑娘? “这是家里的两位千金吧?”林雨桐看向两个姑娘。 安夫人低头笑道:“回娘娘的话,小户人家的孩子,粗鄙的很。” 林雨桐则招手,“过来,我瞧瞧。” 红衣姑娘看了安夫人一眼,安夫人则对着杏色衣衫的姑娘点头。 林雨桐见红衣姑娘,眼睛就那么斜了安夫人一眼。 然后,才迈步走了过来。 苏嬷嬷借着上茶的时候,低声道:“这个安夫人是安大人的继室。红衣的是原配留下来的长女,一直在老家跟着祖父祖母长大。今年才被接进京城。杏色衣衫的是继室所出。” 难怪呢? 林雨桐心里就有了点数。 看着两个姑娘走路,红衣的明显是大脚,走动间也没有刻意的规避。而杏色衣衫的,则是如步步生莲。 林雨桐一关注这对姐妹,大家的视线则都对上这姐妹二人。 杏衣的妹妹沉稳有度,在众人的注视下,半点不曾慌乱。红衣的姑娘被这么多人盯着,反倒差点同手同脚。 不少夫人看向安夫人的眼神就奇怪了起来。 安夫人赶紧道:“我们大姑娘一直代替我们夫妻在老家照看公公婆婆,端是孝顺有加。” 听着是夸人,可也赶紧解释了家里的大女儿规矩粗疏。并不是她苛待了原配长女,实在是鞭长莫及。 有好几个年龄较小的姑娘,看着安家大姑娘的都不由的捂帕子抿着嘴角笑。 异样的眼神,这姑娘眼底明显升起了雾气,但是很快的,就压了下去。还是走了过来。 两人行了礼,林雨桐就问:“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 安家大姑娘就低头,那二姑娘福了福身才道:“不过是看看书,写写字,都是消遣罢了,上不得台面。” 林雨桐赞道;“到底是翰林家的姑娘,果然是才女。这话说的谦虚。” 说着,就转脸看向安家的大姑娘,“替父母尽孝,更是难能可贵。” 大姑娘就飞快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微微低头,却没有说话。哪里是自己替父母尽孝,不过是祖父祖母跟夫人过不到一块,这才坚持回乡,跟大伯一块过日子的。祖母怕自己被继母苛待,就顺便带回去了。以前娘活着的时候,听说,俩老人在京城也过了两三年的日子呢。 林雨桐还要说话,钱氏就指了桌上的果子。然后指了指安家的大姑娘。 屋里除了林雨桐,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姑娘,反而得了太后的青眼。 林雨桐见这姑娘顿时手足无措,就笑道:“拿着吧。太后娘娘赏的。” 那红彤彤的苹果,一直被大姑娘拿在手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临走的时候,林雨桐对安夫人道:“这姑娘,本宫和太后都喜欢,改明了,还要请她来说话。” 一再表示了对这姑娘的重视。 等众人都出了宫,林雨桐猜测,要不了多久,自己和太后这上不得台面的审美,也该在坊间流传开了。 别人会奇怪钱氏的选择,林雨桐却理解。婚事嘛,合适即可。 这姑娘在庄户人家,由庄户人家的老太太养大。嫁进来,不管是跟他们老两口,还是跟大郎,都能处的来。 真要是弄个世家眼里完美无瑕的姑娘来,大郎别说跟人家做夫妻了。就是说句话也得结巴。 晚上,她就说给四爷听,“您说,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以为咱们是没见过世面的,乍然富贵了,就想包装的光鲜亮丽。就得靠着他们世家装点门面?什么逻辑?” 四爷就笑:“是!你说的对。” 林雨桐一撇嘴,斜看了四爷一眼:“但不得不说,严格教导过的姑娘,那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美感。人都说视觉动物,虽说吧,世家现在是挺膈应人的。但有些东西还是好的。你看那些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美。养的也确实是精心。” 她今儿真的好好看了,那些姑娘一水的好皮肤,头发也养的乌黑。身上带着典雅的香味。 那露出来一截的手指,白嫩嫩的,指甲也莹润饱满。 她叹了一声,道:“我这半路上调理过来的,跟人家打小精心养着的,还是有差别的。”说着,就伸出自己的手,是没有人家的好看。她不由的问四爷,“你觉得呢?” 四爷这会子正想着三郎如今到哪了,这下一步该怎么走的事。猛不丁的,被林雨桐一问,就翻了个身,下意识的道:“对!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林雨桐一下子就卡住了,伸手在四爷腰上掐了一把,“听见我说话了吗?” 四爷身子一躬,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说到两茬里去了。赶紧道:“听着呢,听着呢。肯定是有差别的,你瞧瞧你,甭管这原来的底子怎么样,只要你来了,这身材气韵,立马就不一样了。这谁能比的上。” 说着,就把林雨桐往怀里一揽,果断的转移话题:“看来,这世家盘根错节,水还真是深的很。跟寒门联姻,手伸的特别长,是挺麻烦的。”这人就这点好,一转移话题,刚才说什么了,她全忘了。 林雨桐点点头,“这可真是难办了。谁知道跟世家关系亲近的官员有哪些?这要真查证起来,总不能因为娶了不合适的女人,就不让人家当官吧。再说,讨厌的是世家的豪强势力,人家女人孩子能有什么罪过。咱们不能迁怒。”十分认真的思考着,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四爷无奈的摸了摸林雨桐的头发,这脑子啊,过了几辈子也没聪明过来。这话说出来,本来就是哄她的,她还当真的。 不管靠女人,触角伸的有多长,只要从跟上斩断了,剩下的这些枝蔓。就会脱落。哪里有那么麻烦。还值得她为这个动脑子。 别说他不会为女色所动,就算为了女色所动,靠女人就能翻盘了? 这还是把他这个皇帝当做是刚从土坷垃里刨出来的,身上的泥腥气还没清洗干净的那种人。 这么想着,心里就不由的冷笑了起来。再一低头,见林雨桐还在那皱眉思量。他就不由的闷笑出声。这人啊,要是放在舞枪弄棒的那一拨人里面,脑子绝对属于叫人惊艳的那种。可真要放在动心眼的人堆里,他都不忍心评价。 第566章 寒门贵子(120)二更 寒门贵子(120) 坐在高处,就免不了被算计。所以,世家想打送女人的主意,一点都不奇怪。 其实,这些人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 就跟历史上那些开国的帝王一样,要给自己编造一个了不得的出身,给自己找个了不得的祖宗,来证明自己是高贵的血脉是一个道理。他们也会更喜欢出身高贵的女人,来生育子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身上的泥点子洗干净一般。 林雨桐觉得可笑,四爷觉得无聊。 但第二天,却跟林雨桐道:“既然方青山给三郎了一匣子信,这世家内部,就少不得有人要配合三郎。你呢,就这么三不五时的叫几个世家出身的夫人姑娘聊一聊……” “要我吊着她们?”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吊着吧。叫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京城……” 好方便三郎在背后动刀子。 林雨桐了然的点头:“懂!有空了,请人过来聊天喝茶赏花。” 四爷笑道:“只请那些夫人们就行,不用回回都请年轻的姑娘们……”省的见了人家,心里少不了比较。再闹的心里不自在。 林雨桐哼了一声,你就是想叫我请,我也不请。我傻啊! 四爷笑着轻轻抱了抱林雨桐,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都几辈子了,你这可真成了百年的老陈醋了。只闻一闻味儿,这牙都倒了。” 林雨桐脸微微一红,“去!谁叫你一只是香饽饽,我呢?我什么时候也能香一回。” 四爷安慰的拍了拍林雨桐的头,低声道:“怪!你一只都是爷的香饽饽。咱在家里香就行了。”说着,见奶嬷嬷抱着掌珠过来了,就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给!跟掌珠玩吧。你们娘俩,都是爷的香饽饽。”边说,边在掌珠的小脸蛋上一亲。 这人,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又想到什么坑人的主意了? 见他转身要走,林雨桐赶紧喊住他。 四爷一愣,了然的一笑,在林雨桐的脸上也亲了一下,颇为无奈的道:“这下成了吧。连咱闺女的醋都吃。”一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语气。 “呃……”林雨桐叫住他本来想说什么来着,被他一口给亲忘了。 等四爷走了,她还僵着脸愣着呢。伺候的下人一个个的都低着头,还是掌珠‘啊啊啊哦哦哦’的,伸着小爪子来回的抓,才叫她回过神来。 四爷今儿确实心情很好,一大早,他就找了方长青,“朕想请一些各地的名家大儒,一则呢,是想通过他们了解各地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想群策群力,算是问政吧。你找吕先生和范先生,一起商量一下,看看各地,都有哪些需要请一请的人。你们拟一个名单,然后朕亲自写请帖。派礼部的人送去。这些人不光是朝廷的客人,也是朕的客人,叫内政司和户部协调,安排好衣食住行。另外,来往的路费船资,朝廷负担。” 方长青有点懵,他一时间没有领会四爷的意图,愣愣的问道:“那么,皇上是只想请北地?还是连同南地一起?” 四爷就看了一眼方长青,“朕还不想做个半拉子皇帝。” 方长青秒懂,四爷这请人‘问政’,还真是高明。一则,收揽人心。二则,了解下情。 既得了名声,还办了事实。他认识了大家,也叫大家认识了他。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四爷最主要的目的,是调虎离山。 可想而知,知道这个消息的世家,会怎么做呢?以前能拧成一股绳,但现在,谁不想露露脸?不是他们有多看得起皇帝,是因为他们怕被世人遗忘,怕被其他的世家挤下去。 南征不是一促而蹴的事情,四爷当初是按照三五年设想的。 就算三郎此次去,也都做好了要花费大半年甚至更多时间的准备。交通通信的不便利,就算相互联系,来回所需要的时间就不少。更何况,有些事情,它得等到发酵到一定程度了,才好爆出来。 既然派了人要在暗处谋划煽动,那么,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担心这中间平坦波折,那就得想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最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 是要山里没了老虎,那么猴子就能称霸王。 世家想把四爷和郑王摆在棋盘上,他们自己下棋。 四爷现在不光是想着掀翻了棋盘,还准备将原本打算下棋的人放到他的棋盘上。 而原本那个想做下棋之人的人,还会争着抢着,往这个坑里掉。 想明白了这一点,方长青深吸一口气。这世上,还真是有这种天生就是君主的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根本不是假话。这不,江南远,可再远,只有有人的心里搁得下江山,那么这江山就是人家手里的棋盘。不管多麻烦的事,好似都只在人家的手掌翻覆之间。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才是境界。 他晃悠着出了御书房,到了外面,雨丝被风吹着,落在他的脸上,这才清醒了一些。 只得加快脚步,去了内阁,见了自家的师傅,吕恒。 听了方长青转达的意思,吕恒正在写字的手一顿,好好的一封奏折,直接给废了。 他愣愣的看着自己写废了的字,“老夫真是老了,如今越发的经不住事了。失态了!”已经多少年了,他从没失态过。 方长青低声道:“师傅,您看着……” “遇到明君,圣君,是幸事。”吕恒将手里的比放下,“皇上怎么说,自然就怎么做。不光要做,还要做好。”说着,就起身,从书案后出来绕出来,“老夫年逾古稀,老了。要是早点遇上这么个圣主,能多做多少事。而老夫,这半辈子,虽说官运亨通,但却是用了一大半的时间在做官,只有一少半的时间在做事。长青啊,你是幸运的。你年轻啊。” 方长青心里则暗暗叫苦,“师傅,这……圣主的臣下可不好做啊。” 吕恒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行了,去叫范大人吧。” 方长青应了一声,才要出门,就想起什么似得道:“虽然皇上没提……但真的不去问一问刘大人和李大人的意见吗?这天下大了,各地的豪门,大儒大家多了,要真是遗漏了……” 吕恒点了点方长青:“你啊,还有得学呢。你,包括老夫,都是世家门第里出来的。范大人也同世家的关系颇为紧密。所以,皇上下旨,叫咱们来拟定名单,这意思就非常明白了,侧重豪门,吸引世家出来钻营。但是李季善和刘叔权却都是寒门出身……” 方长青这才点点头,寒门出身的,大多都出仕了。 既然懂了四爷的意思,那么这三个人就更不会遮掩这件事。他们四处拜访,从大家的嘴里收集消息。就怕将哪些人给遗漏了。 一时间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皇上这是要请客,满天下的邀请客人。 关键是,皇上要问政。 这绝对算的上是大事。天大的事。 谁家都想要这个脸面。一时间,这三家的门庭,差点被踩破了。 方长青晚上到家很晚了,才进门,方文青就找了过来。 “这事,说什么也得给家里留一个名额。”方文青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刚沐浴完,披散着晾头发的弟弟,迫不及待的道。 方长青有些无奈。这要是平常,大哥是不会这么不讲究的。自己这披头散发的,在他眼里,就是失礼。当然了,他在主人洗漱的时候硬是来拜访,更加的失礼。 这会子他也不管失礼不失礼,可见心情有多迫切。 方长青真想告诉他,这根本就是个大坑。本来,他没想叫方家的人来的,可看大哥这样,他要不假公济私一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二弟,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方文青苦口婆心,“本来家里对你这种不听招呼的行为,就不满,这样的事,你要再不出力,恐怕真的就将族里给惹恼了。” 方长青看着方文青半天,失笑了一声,“成!明儿我就把方家加进去。”但愿以后,你们别后悔。 “白家呢?”方文青站起身,“白家跟咱们是世交,你嫂子……今儿,你嫂子的族叔来拜访了,你不在。人家上门礼数周到,客气有加。你要是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吕先生是你的师傅,有你二人点头,这事,该是不难吧。这请谁不是请?白家这些年式微,但也不算差。” 方长青看了方文青一眼,“大嫂的族叔?”他想到了三郎说的白鹤。 这个白家啊,可真是会钻营。光是牵扯到给四爷下套然后谈条件这事,自己不邀请白家,四爷都不会答应。 真的犯不上求。 他看着大哥焦灼中带着急切的表情,淡淡的道:“大哥都开口了,我还能怎么说?但事先说好,大哥,这次我给你跟大嫂,破例这一次。下不为例!” 第567章 寒门贵子(121)三更 寒门贵子(121) 林雨桐是在金氏进宫以后,才知道四爷的新举措的。金氏胆战心惊的,说是家里来了许多送礼的人,这些人留下名帖跟东西就走。那贵重的礼都堆在门口,一家子吓的都不敢叫人往家里搬。“都说是皇上要请客。这些人都想叫四爷请一请,这不,就提着重礼上咱们家去了。我跟你爹,心里寻思,这玩意咱也不好收。要是姑爷没打算请这些人,咱不能拿人手短啊。我这才赶紧进宫来问问你,这事该怎么办?要不要把东西给人家退回去。” “不用!”林雨桐对林家的谨慎表示满意,“这次的,不要紧。收着就收着吧。” 金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抱着掌珠摇着,“我知道你担心啥,不就是害怕家里的人胡乱收人东西吗?那不能!这点轻重我跟你爹你哥哥都知道。只要好好的,这爵位就在。家里的银子那就是细水长流,什么时候都断不了。朝廷发俸禄啊。要真是乱收人东西了,那爵位没了,家产还得没收,干那没谱的事干嘛。真要是为子孙后代好,那就得管住自己的手。” 林雨桐就笑:“这天下要都是你跟我爹这明白人,也就没贪官了。” 金氏这才自得的笑,又问起安家大姑娘的事,“我叫人都打听了,那姑娘从乡下来,就带了一个婆子。说是这姑娘在老家那也不是娇生惯养的,比一般庄户人家姑娘好点也有数。安家的老太太觉得,有个当官的爹,给这姑娘找个殷实的庄户人家,也挺好。家里的公婆不敢怠慢,妯娌不敢欺负,男人不敢有二心。只要她能当得起家,这日子就是好日子。” 这倒也对。殷实的庄户人家,家里也有佣人,粗活也有人干,家里也有长工。说起舒服自在,当然是这样的日子更舒服。 省的到大户人家排布不开。 林雨桐点头:“这老太太是个明白人。也是真疼这孙女。”这位安大人在翰林院十多年了,也没挪窝。清贵是清贵了,可前程也有限。一旦将来致仕,这姑娘可不就没了依仗。 可在农户人家不一样,致仕的官那也是官,一样需要仰望。这就是一辈子的保障啊。 金氏叹道:“关键是这庄户人家,厚道。”说完,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小声道:“像是殷家老太太那样的,万里也遇不上一个。”这是安慰林雨桐的话。 林雨桐想到跟老太太相处的那短短的几天,牙疼的道:“那怎么就偏偏被我给撞上了?” 金氏抱着孩子,没法伸手打林雨桐,只用胳膊肘,轻轻的撞了林雨桐一下,“那姑爷这样的人,从古至今能有几个,你怎么不说,偏偏叫你给撞上了。别不知足了。”说着,就晃了晃了晃臂弯里的掌珠,“你大伯跟你爹,都想着回老家一趟,好歹将你爷跟你奶……” 林雨桐想起还葬在大伯家客栈里的两位老人,低声道:“应该的!应该回去。也该叫二老入祖坟了。日子定了,就跟我说一声。” 金氏点点头:“你爷这人吧,糊涂了一辈子,临了了,给你定了个好姑爷。”十分感慨的样子。 母女俩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的话,金氏要走了,才想起她有要紧的话被打岔的的忘了。“我这脑子,越发不济事了。我就想跟你说,给你哥哥娶媳妇,这媳妇就照着安家的大姑娘就行。我跟你婆婆一样,跟那出身了不起的姑娘过不到一块。真要这样的姑娘进门,你娘我估计连吃饭喝水都不会了。咱过日子就图个舒心。以后到了孙子辈,叫孩子们打小就学。我们就不受着罪了。” 林雨桐满口子应了。这天下好东西多了,好,不意味着合适。 这道理连村妇都明白,为什么那些世家的老爷们会认为四爷和自己不明白呢。 晚上,林雨桐亲自下厨,慰劳四爷。 “这么大的动作?”林雨桐殷勤的夹菜,“怎么事先一点口风都没漏呢?” 四爷看抬头笑看林雨桐:“怎么了?爷以为你想到了。他们四处钻营,就是想靠着女人做纽带,跟爷拉进关系。好叫咱接受他们的理念。那爷干脆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叫他们站在人前来,看看他们到底有多高明。” 您这是不仅打算打击消灭一些人的势力和肉|体,还要打碎人家自信和信仰。 就因为人家觉得他是泥腿子皇帝?这小心眼的,我喜欢。 四爷白了林雨桐一眼,才道:“爷也确实像听听下面人都是怎么说的。听听他们的心里话。虽然敢说真话的人不多,但这一旦从爷这里开了先河,那就有了这规矩了。今年是有些特殊的目的,但明年,以后年年,咱们都该请一些客人来。听一听下面的声音。不仅要来,还要带见面礼来。这个见面礼,就是叫他们把他们发现的问题,不管是贪污受贿的官员,还是水土流失的耕地,亦或者是年久失修的河提,还有冤假错案,把这些都记下来。然后,可以亲自交到爷的手里。不用过任何人的手。一年里,哪怕只得到一个有价值的消息,那爷也是查漏补缺,干了一件实在事。”说着,语气一顿,“不过啊,这事,很多章程还得重新定。比如,反映的问题不属实怎么办?弄虚作假告叼状的怎么办?反映上来的问题,需要哪个衙门配合?着些都是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所以啊,有的忙呢。” 林雨桐就有点明白了,他如今忙的,都是在一边尝试,一边修正,一边制定规矩。 就像是四爷说的,只要规矩制定好了,就不存在人死政灭,就能一直传承下去。 他现在在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 “不光咱们要忙,后辈子孙还得这么忙着。”四爷将汤碗放下,低声道:“这世上从来不存在千年不变万年不改的东西。这规矩再好,也得符合时宜。所以,这当君主的,就像是……”说着,他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机械手表上调整时间的旋钮。” “人沿着一条道走,也有走偏的时候。表制作的再精密,要有误差。臣下再能干,朝廷指定的律法规矩再怎么严谨,也有不合时宜的时候。所以,人会看着参照物调整自己的道路,表可以通过旋钮来矫正。而君主,时刻要做的,就是调整这个规矩,叫它顺应时势,能正常的运转下去。” 林雨桐不得不说,她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但四爷是越活越不一样了。以前的四爷,会认为君王是定海神针,是一言而定天下。 她笑道:“您这是悟了?” 四爷就哈哈的笑;“人哪里就真的能悟了?今儿跟明儿的认知,总是不同的。”他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行了,这种带着禅意的话,你明白不了。” 去你四大爷的!我就一俗人怎么滴吧。 林雨桐一撇嘴,我还不问了。 外面的雨生淅淅沥沥,林雨桐却觉得一片安宁。 直到睡下了,林雨桐才低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也得多学点什么?”没道理你都进步了,我还原地踏步啊。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你觉得你不会什么?” 林雨桐掰着手指算,自己会的还真是不少。 琴棋书画,但除了写字看书,别的自己也想不起来用它。说到底,这骨子里就不是高雅范的人。 针线厨艺,这个精通,也常用。但也没什么升级空间了。 对于经史子集,也粗通。关键是这玩意想精通,但天赋实在有限。 “也就医星占卜,你只会一样。”四爷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道:“你是想跟着钦天监的学天文呢,还是跟着道观里的道士学占卜?” 林雨桐嘴角一耷拉,以后卫星上天了,天气预报准着呢。以前都学不懂,现在就更没戏了。而且这玩意科学性实在是让人质疑。 至于占卜,一国的皇后学它?真不合适。 “感觉自己什么都会,其实……”林雨桐游戏泄气。 “其实压根就用不上。”四爷扭头看她:“你有爷呢,你还要学什么?你只要你要什么。爷一准给你捧回来。乖,睡吧!” 这话真是窝心。林雨桐瞬间就觉得圆满了。是啊,我有四爷,还要什么呢? 这话真是窝心。林雨桐瞬间就觉得圆满了。是啊,我有四爷,还要什么呢?这话真是窝心。林雨桐瞬间就觉得圆满了。是啊,我有四爷,还要什么呢? 第568章 寒门贵子(122)一更 寒门贵子(122) 一场秋雨一场寒。 京城的天气是冷了,但气氛却前所未有的热烈。 四爷发出去的请帖,距离京城近一些的都已经赶到了。这些人家大部分在京城都有产业,更是有许多的亲朋故旧,所以,压根就不可能没地方住。 但是众人还都是住进了四爷用来招待众人的聚贤馆。 这继礼贤院之后,又多了一个聚贤馆。 聚贤馆除了几个能容纳几百个人的大厅堂之外,就是多个小厅,有专门的茶室,棋馆,书坊,画帷,琴阁,都是供受邀请而来的客人消遣的。 住宿就更简单了,没有挑拣的余地,按照来的早晚的顺序,往下排。房子分内外两间,内室自己住,外间待客。房子跟每个人在家里住的比起来,当然没有可比性。但聚贤馆的房子,又不一样,这么多出身大家的人聚在一起,可正是相互联络感情,增进感情的好契机。 再说了,一定程度上,能住进来的,都是一种荣耀。 白鹤的马车停在聚贤馆的门口,他一身青色的袍子从马车上慢悠悠的下来。然后抖了抖衣服的下摆,仰头看着聚贤馆几个斗大的字。 还没有说话,台阶上一个七品的官员就迎了过来,“请问您有何贵干,是新来的贵客请入门登记,要是访客,请走侧门,自有人为您去通传。” 白鹤没兴趣跟个小人物纠缠,只伸手,身后的随从就将请帖递了过去,“我家老爷是被邀请来了。” 那小官微微点头,“那就请进吧。” 白鹤却没有动,只看着牌匾上的是三个字,问道:“敢问这牌匾上的题字是拓的哪位先圣的遗作,能将这三个字找齐,拼凑出来,还浑然天成,你们也是费了不少精力吧?”他此时心里还在寻思,如此造诣之人,他应该有印象才是啊。 这接待的小官还没有说话,方长青就从后面出声道:“以您所见,这字如何?” 白鹤扭头,见识方长青,就笑了笑。他打量着字,连连点头,“初一打眼,只觉得畅朗娴熟、文雅遒劲,行笔疾迟有序,气脉贯通。再细看,这笔势凌厉硬朗,墨韵又偏偏婉转通畅,倒叫人觉得刚柔相济,匠心独运。”他说着,就顿了一下,都说字如其人,还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他退后几步,再去品鉴,良久才面色微微一变,呢喃道:“虬劲丰仪,沉稳端润,隐隐竟是有些……帝王之气……” 说完,这才悚然一惊,不由的看向方长青:“难不成?” 方长青拱拱手:“白先生里面请,万岁要是知道您这么盛赞,想必也会觉得高兴的。” 白鹤的神色不免奇怪了起来。又不由的将头抬起来,看了一眼。这……谁也没想到,这个放牛娃…… 这哪里还是什么放牛娃嘛! 他不自在的笑了笑,心也跟着提起来了。 聚贤馆里,陆陆续续的,已经到了二三十个人。这些人也有也有相互交好和交恶的人。并不是都能尿到一个壶里去的。 白鹤一进门,兜头就碰上了要出门的崔平。 这崔平的不是世家出身,但也是地道的豪门。 祖上出过三位帝师,八位进士,二十多位举人。如今,崔家在齐鲁之地,也算是声名赫赫的家族了。 白家和崔家向来不和,盖因崔家的祖上曾经想以清河崔氏后人自居,被王家被搅合了。后来,崔家更加显赫了,清河崔氏倒是想要同崔家再联宗,崔家却不愿了。 为此,白家反倒被清河清河崔氏埋怨。差点成了笑柄。 这事都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了,可是两家还是一样,谁也不待见谁。 崔平一看见白鹤就冷笑,然后对着方长青道:“圣上亲自请客,有些人家却敷衍塞责,应付了事,家主都不能亲临……” 话还没说完,白鹤的脸色就变了一变。他现在过来,就是为了多了解一些详情。等家主从江南赶来,再换过来就是了。谁知道兜头就碰个一个钉子。 是啊!凭什么人家都是家主来了,就你白家例外。 白鹤憋着一肚子的气,只得道:“家兄已经在路上了,在下不过是给家兄收拾收拾屋子。听说,这先到,分得的屋子靠前些。家兄年迈……”说着,就朝方长青拱手,“还请通融则个。” 方长青却摇头:“您怎是多虑了,这上了年纪的长者,和身体有病弱的前辈,馆里都有专门的肩舆代步。无碍的!” 白鹤一愣,深深的看了一眼方长青,只得止步,“早知……圣上这么体恤下情,在下就不来了。” 看着白鹤告辞,出了聚贤馆,方长青才拱手对崔平道:“崔先生递上去的条陈,圣上看了,特意叫在下来传口谕。希望您将条陈更完善一些,不怕详尽,不怕冗长,圣上说,他等着。” 崔平一愣,看向方长青:“圣上真这么说?” 方长青点头:“君无戏言,哪里会有玩笑话?” 崔平的神色倒是更凝重起来了,“既然圣上有旨意,那我最近只忙着一件事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建议会被采纳。 而四爷此时将崔平的折子拿给林雨桐看:“这世上,从来就不缺高瞻远瞩的人。” 林雨桐草草的看了一遍,不由的惊讶万分。这竟然是要求在海湾修建码头的折子。 码头一旦建立起来,能停泊更多的大船,运输的便利马上就体现出来了。 四爷一叹:“只要修建起来,民用和军用都可。” 林雨桐马上懂了,这个地方,指不定四爷打算用来练水师的。 既然四爷要用这个崔平,第二天,林雨桐就叫人送了赏赐给崔家。 这番举动大张旗鼓,没瞒着人。紧跟着,四爷面前的条陈越来越多。可四爷却忙不过来,全都搬到林雨桐的跟前,叫她先帮着筛选。 林雨桐在四爷书房的里间,歪在榻上,手里捧着奶茶,边看这些条陈变笑。 有些是上奏折,抱怨委屈的。四爷之前出台过一项举措,凡是受灾之地,粮种,农具,耕牛,都由朝廷免费发放。意在鼓励流落于各地的灾民回乡。甚至是只要愿意回乡,每家每户给一两银子的安家银。但同时,对于那些在规定期限内不回乡之人,给用了霹雳手段。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期限内复耕,那就是朝廷将视这些田地为无主之田地,另行分配。所有的田契地契都将作废。田地是根本啊。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保障。谁都不敢轻易说放弃。所以,一时间流民潮迅速的褪去。林家和殷家族人,因为没有人愿意返回老家,而县衙不敢分两家的田地,还被四爷下旨申斥了。最终到底是分了下去。听三郎说,这事一出,把家里的老爷子气的几乎厥过去。那可是祖田。按时返回乡复耕的,原来的田地不变。另外,还允许他们跟无田产的人一道开荒。只要是自家开出来的田地,免费可在县衙办理田契。五年内免赋税。 如此一来,家家户户都有田了。可大家族的田地却没认给种了。 新开出来的田地不好,产量不高,但胜在没有赋税啊。只要肯下力气,一家人总是饿不死的。总比给地主家种地,得收四成的租子,还得另外缴税划算。这田地养一养可都是自家的了。 于是,大户的们不得不降低租子。如今,只收取两成的租子,才有人愿意种。可即便这样,田地还是没有完全租出去。只能无奈的花银子,雇短工来种地。这在以前,只绝对没有的事。 今年夏粮下来,那些小老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但是他们的田产的收益,就几乎是少了一半。秋粮也陆陆续续的入库了,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 这人在最后认为,朝廷这样的举措,是不妥当的。导致他们收入的减少,那么朝廷所得到的赋税自然就少了。朝廷穷了,百姓富了。等朝廷无银子可用,粮库里堆不满粮食,那么,朝廷危矣。 林雨桐笑了笑,将这个折子放在一边,先不管他所得到的结论是不是正确,但里面反应出下面存在的现状却是真实的。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的。 她放下茶盏,又翻了两份,一份是为了促进人口繁衍的建议。认为,朝廷光是鼓励寡妇改嫁还是不够的。应该下旨,年满十六岁不嫁的女子,得有官府强令婚配。丈夫死后三年不改嫁者,也该由官府干预,这样的举措,历史上出现了很多次。站在上位这么看问题,没错。如此必然会增加人口。但是林雨桐还是拿起笔,在折子的后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否’字。 四爷刚好起来活动,就看见林雨桐的动作。等走过去一看,就明白了为什么。 “女人,也该有人权。”林雨桐说的前所未有的认真。对女人,不应该像是折子上说的,到了年龄就非得拉出去配种的畜生一般…… 第569章 寒门贵子(123)二更 寒门贵子(123) 林雨桐放下笔,看着四爷,“爷,我也想上一份折子了。” 四爷就笑:“不用,你的意见我一项重视。”他说着,就看着桌上的折子,“这份折子,光是否了,就显得没水平了。”他耐心的指点林雨桐,“这折子上所说的内容,从客观上来讲,出发点是好的。你得从这里尝试着看出点其他的东西来。”说着,他干脆放下自己的活,做到林雨桐对面,“第一,这折子上只有罚而没有奖,那么,你就得看看这个人的履历,这个人的根底,是不是更推崇法家。第二,即便知道这意见不妥当,那么,你就得拿出你的办法来。就拿这个女子婚配生育的事,你可以在后面添几条。比如,女子在十八岁到二十岁生育者,官府应该给予什么奖励。将年龄限定的不早不晚,如此,既是鼓励她们成婚,有可避免女子早婚早育,给她们的生命和健康带来的危险。再比如,生产第二胎,奖励多少?生产三胎,又奖励多少?这样的办法,比起折子上的办法,既显得仁爱宽和,又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产子产女,朝廷的奖励是一样的。潜移默化之下,就能提高女子的地位。这虽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观念,但是至少,许多刚生下来的女婴能免于因为养不起而直接没溺毙的命运。不光要叫生,还要叫他们养。另外,这个奖励,也不一定是银钱,也可以是荒地吗?等姑娘嫁人了,给家里还能留下来一份产业。何乐而不为呢?当然了,这里面还有许多的细节需要完善。比如,这些人家生了姑娘,领了田地,那这孩子夭折了怎么办?这夭折得分是故意的,还是意外的因素。都需要人去完善。防着有些人只生不养,诓骗官府。” “还有寡妇改嫁之事。这个提倡是一定的。但你要想到具体的困难。比如,孩子。很多寡妇不改嫁,就是因为舍弃不下孩子。那咱们就得提前想到,关于孩子的抚养,老人的赡养等等的问题。这里面还牵扯到宗族,血统,姓氏,复杂了去了。” 四爷将林雨桐批过‘否’字的折子往前推一推,“将爷考虑的这些写上去。不全面,但却给了下面人一个方向,叫他知道了咱们的态度。那么,他就会朝着咱们的方向努力去完善它。用人就是如此。他的想法跟你相左,是常有的事。你要做的,就是去矫正它。给他指引一个方向,仅此而已。” 林雨桐弱弱的举起手,看着四爷。 四爷瞥了一眼,就点点头:“还有问题?” 真当他是老师了? 林雨桐放下手:“我还想说一个一直想说,但是呢,又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想了不少时候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 四爷挑眉:“你说。” “缠足!”林雨桐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心里却更加的沉重了。“我想过,叫已经缠足的人放开……”她顿了一下,才道:“我想过,给愿意放足的女子一些奖励。但后来有否定了。这脚,观念这东西,不是钱能改变的。后来,我又想,奖励不成,咱们就处罚吧。比如,官员的家眷,不管是老婆还是女儿,她们的放足情况跟他们的官员考核挂钩。比如,要考科举武举,家里若是有姐妹不放足,就取笑他们考试的资格。等等,都想的脑袋都拧巴了。可是还是不行。真要这么做了,天下可真的就大乱了。最要紧的事,我觉得我再解放她们,而她们却觉得我在残害她们。这种观念的认知……我举得无能为力。” 四爷就笑了一声:“这本来就不是一朝能解决的事。没有十几年二十年,休想改观。” 说着,就见吴春来带着抱着掌珠的奶嬷嬷进来。 掌珠该吃奶了。 两人都暂时止住话题,看向了孩子。 四爷抱过啊啊呜呜的掌珠,挥手叫其他人都退下去了。林雨桐这才解开衣服,用热帕子擦了,接过孩子。 四爷看着吃的香甜的闺女,就笑道:“你要解决的问题,契机在咱们闺女身上。等她稍微大点了,就该有个专门的女学了。这个女学,就以咱们大公主的名义开起来。学里收学生不管出身,但有一条,那就是小脚的不要。” 林雨桐猛地看向吧唧吧唧吃的啥也不知道的傻妞,这姑娘一边沁着乳|头,一边对着林雨桐笑。 四爷凑过去瞧她,她赶紧伸出手,抱着她的‘奶瓶’,猛地吸了几口,十分警惕的看了四爷一眼。 就算是亲老子,想抢她的粮食也不成。 “这护食的劲!”四爷又坐回去,怕影响闺女吃饭。“如今多少大事急事要办,先缓上一缓,这事急不来。” 林雨桐点点头,就暂时打住了话头。 这叫四爷松了一口气。用自家闺女的名头,那也就是一说,其实从根本上很难改变这个问题。要想叫女人放开脚,根子还在男人身上。 只要男人的认知变了,一切都会跟着变的。就拿给大哥和林家兄弟相看一样,若是只从大脚的姑娘身上选,这就是一个信号。等上层不再接受小脚女人,下面自会效仿。等过上几年,优秀的男子选妻子,也对会拒绝小脚的时候,那时候,不用谁强迫,她们自己就会解开束缚在她们身上的枷锁。 都说女子的百年苦乐由他人,就是这个道理了。 但这话,四爷却不会说给林雨桐听。要不然她脑子一热,一准炸了。 等外面飘起了雪花的时候,收邀请的人也已经来的差不多齐整了。 这天天色都下半晌,外面的雪花也洋洋洒洒的飘着。 四爷带着一身的寒气,回了后殿,搓着手道:“想不想出去走一趟。”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这话怎么说的?”这大冷的天,“去哪啊?” “聚贤馆。”四爷催林雨桐去换衣服,“咱们走着去。”说完就低声道:“好久没一起散步了。” 林雨桐咯咯地笑:“不散步,爷给我驾车吧。” 四爷就想起以前两人架着马车倒腾吃的的时候了。他马上就兴致高了起来,“好!赶紧换了衣服,咱们这就走。”说着就看吴春来,“找一辆普通的马车来。” 吴春来都快哭了,您真是会折腾。 林雨桐不光是自己换了衣服,她拉着四爷也一起换了衣服。 因为微服去聚贤馆,林雨桐只选了一套青色文士袍给四爷。而她自己,更是素色衣衫,一根银簪子就罢了。 四爷到底是把灰鼠皮的大氅给林雨桐套上,“可别真给冻着了。” 掌珠在长寿宫,有殷老二和钱氏看着,两人一点都不担心,联袂往出走。 吴春来就赶紧给黑七传消息,好歹远远的跟着啊,这要真出了事,可就糟了。 说着,也赶紧换了出宫的衣服,撵着二人而去了。 顺着宫里的甬道,两人牵着手慢慢的走着。 脚下的雪被踩的咯吱咯吱的响。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怎么想起今儿去聚贤馆了?”林雨桐将嘴藏在大毛领子里面,瓮声瓮气的问了一声。 四爷攥着林雨桐的手搓了搓,“没事,聚贤馆里人来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就去看看,别管别人说的再怎么清楚,不去看看,摸了摸底,这心里就踏实不起来。” 林雨桐挑眉看他,总觉得他的目的不单纯。 四爷却笑了:“想找个机会带你出来走走,算不算一个目的。这两年忙的,都没时间陪你。” 这话还差不多。 林雨桐吸吸鼻子:“没事,咱们俩一起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出了宫门,吴春来就赶来了,“爷,还是老奴来吧。” 四爷笑道:“你老实坐一边去。你们娘娘这不是想坐爷的车吗?” 可四爷一架车,还真是——不怎么样。 颠簸的人屁股疼。 “主要是车不好。”四爷面无异色的解释。 以前那种马车,车轱辘可都是橡胶的。跟现在这样的木轮子,是不能比。 林雨桐点点头,看了吴春来一眼。 吴春来赶紧道:“主子爷,老奴来吧。” 四爷进了马车,本来还没什么,结果马车一动,差别就出来了。人家走的也非常平稳。 这还是技术不行! 四爷暗暗的瞪了吴春来一眼,可真是不会办事。 吴春来心说,我的爷啊,这赶不好您得心疼颠着娘娘了。赶的好了,您又觉得老奴没给您面子。您对老奴的要求可真是一点都不高! 林雨桐就扑到四爷怀里咯咯的笑,“没事,刚才主要还是路不好。” 四爷点了点林雨桐的鼻子,却对赶车的吴春来道:“学着点,看你们主子娘娘是怎么说话的。” 蠢材! 第570章 寒门贵子(124)三更 寒门贵子(124) 聚贤阁的茶室,在这样的日子里,是聚集人最多的地方。 宽大的厅堂,一个个原木色的桌椅,坐在上面,靠在椅背上,手里捧上一本闲书,面前放上一杯好茶,耳边是大儒雅士的高谈阔论。参与也好,不参与也罢。就只这么坐着,这么听着,都是一件舒服的事。 隔壁那一桌,就在探讨,这到底是藏富于民好,还是藏富于国好。 这个话题放在明面上,放在朝廷,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讨论,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次。 虽然这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从古至今,这样的争论多了去了。 但至今,没有谁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康畅伸了伸懒腰,这里面的人都比他年长,资历也比他高。尽管自己也是康家的家主,但在一众长辈跟前,还是小辈。他还没资格在人家面前发表言论。 因此,他一个人捧着一本逍遥王出的书,叫做《射雕英雄传》的,缩在角落看的津津有味。虽然写的半白不白的,可是读起来,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杯子里的茶完了,他才一抬眼,就有一个小厮,笑眯眯的跑过来,斟了茶就退了下去。 这里的茶味道,真是不错。 抿了一口茶,就觉得身边被黑影给挡住了,继而,桌子的对面就有人坐了下来。 这种角落,除了自己还有人看的上? 康畅一抬头,就愣住了。这谁家的二愣子,竟然敢带着女人来这里? 他小声提醒道:“兄台,还是让嫂夫人先回去吧。这里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林雨桐就不由的朝对面看去,见对面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此刻他张着嘴,惊愕的神情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又见他一手端着茶杯没放下,另一只手拿着的书页数已经乱了,但看了封面上的几个字,她的面色也跟着奇怪起来了。 三郎还真是赚银子有门道啊。这本射雕还是精装版的。价钱一定也是精装的。 四爷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原来兄台也喜欢这书啊。这金……” 林雨桐咳嗽了一声。 四爷马上道:“这今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读这个?”差点忘了,如今这不是金庸的,而是逍遥王的。 康畅见四爷知道这书,就赶紧道:“兄台可看了?” 四爷点点头,“看了看了!”在筒子楼里,加班加点熬通宵的看了。 康畅感叹道:“这逍遥王真是个能人,奇才!在下本来还想亲自登门去拜访的,谁知道王爷督战去了前线。”说着,他就连连摇头,低声道:“嗳,你说,这皇上到底是要打啊,还是不要打。你说着要打吧,却偏偏把南地的大家大儒都给请了过来。你说着不打吧,却偏偏叫逍遥王去督战。在下是实在看不懂了。” 四爷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这么多的能人都没看明白?” 康畅眼睛一扫,压低声音道:“这些人,要么是读书读傻了的,要么是早忘了自己斤两的。都认为皇上叫了这么多人来,就是想‘和’,想依托大家族的力量,尽快的同意南地。”他说着,就摇摇头,轻轻的哼了一声,“一群傻子!” 林雨桐倒不是不由的对康畅多看了两眼,这人年纪不大,那张脸将他衬托的更显小。却想不到眼光倒是个犀利的。 四爷挑眉:“兄台有什么高见?” 康畅刚要说话,就顿住了。上下打量起四爷来了。这人可不简单啊,自己问的话,他实际的一句都没答,反而是自己被人家套了话。 什么时候自己的警惕性这么低了? 意识到眼前这小子也不是个善茬,他立马就装起了糊涂,只指了指另一桌,说的口沫横飞的一位,“瞧见了吗?这些人都是有南地统一之后心存顾虑的。说到底,还是被皇上在北地的做法给吓住了。得利的事更多的老百姓,这利益其实就是变相的从大家族身上割下来。”他微微的叹了一声,“不过也难怪,肉从谁身上割下来谁疼。不知道你家怎样?反正在下,家里今年少了三成的收益。” 但只七成,也是小户人家可望而不可及的。 林雨桐见四爷不说话,就将身子往柱子边上又侧了侧,藏进暗影里。压低声音道:“你不能这么算。每次战争,每次战乱,其实都是一个财富重新分配的过程。而如今,皇上虽然改朝换代了。但从没有纵军烧杀抢掠。你翻开史书看看,哪个朝代的更迭是这样的。战争就真的只是战争,就只发生在军队的碰撞上,从来没有牵扯到无辜。别人靠着烧杀抢掠,积累财富,充当军饷粮饷。咱们可没有。”最多的那笔不义之财是打劫了赵王的。并没有在民间掠夺,也并没有要大户人家拿出银子犒劳。所以,除了最初因为灾情而引发的流民之乱,剩下的,真是没损失什么。四爷甚至连城池都小心的保护着。用他的话说,今儿毁了容易,明儿再想修起来,可就难了。要不是四爷,他们这些高门大户,早就成了别人的靶子,杀的就是他们。“所以,你不能只站在你的角度算计得失多寡。你要换个角度想想……” “我现在拥有的,都该是皇上赏的?”康畅瞪着眼睛看林雨桐,“你是这个意思吗?” 林雨桐就看他,“难道我说的没道理?” 好像也不是没道理。没约束力的兵勇比土匪流寇还危险。 康畅张了半天嘴,这道理是道理,可未免有点无赖加无耻。他也不是不能反驳这话,关键是这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又跟人家萍水相逢,交浅言深可是大忌。再说了,一个女人……跟女人抬杠,赢了也没脸。 林雨桐见这家伙眼珠子转了半天,就是不说话。心里暗笑,果然,能来这里,至少都是掌管这一个大家族的人。根本就没有笨蛋。 四爷捏了捏林雨桐的手,叫她适可而止。仿佛是知道康畅的尴尬似得,主动转移话题,道:“那你认为,是藏富于民好,还是藏富于国好。” 这个问题没风险,这么多人都在谈论嘛。 康畅一瞬间就觉得四爷还是挺厚道的一个人,于是神色也和缓了,态度也真诚多了。他低声道:“纵观史书,藏富于民大多是被人称道的。名声比起藏富于国好上许多。但叫我说,这不过是一个国家在一定阶段采取的不同策略。如今天下还没平定,百姓又刚经历了大灾和战火,急需休养生息。怎么才是休养生息,那就是把消耗干净的钱财,重新再挣回来。家里少了的人丁,能有机会再添起来。这就是休养生息了。这种时候啊,国家轻徭薄赋,不从百姓手里拿钱,本身就是将国家应该得的利益让渡到老百姓手里。让他们尽快的恢复元气。” 林雨桐点点头,这话这么说,倒也对。 康畅说着,就朝负责斟茶的小厮招手。这小厮是黑七的属下,早就注意到四爷和林雨桐了。见康畅在这两位面前,自在成这个样子,心里就有些佩服。这才倒茶就显得恭顺多了。惹的康畅看了好几眼,才回过神来继续道:“所以啊,我说,现在这一阶段,藏富于民的做法,没错。虽然皇上这个力度大了些,但从大局上看,无可指摘。”说着,他语气一顿,语调一转,“但是,一味如此,也不是长久之策。朝廷要铺桥修路,要修河堤,要建战船,要靠银子才能办成的事多了去了。那么银子从哪来?这也是事关江山社稷,天下百姓福祉的大事。那么,等百姓稍微富足了,还是应该再将百姓手里的财富稍稍收拢一部分上来。只要能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说着,他一叹,“不管是藏富于民,还是藏富于国,都是好的。只要用的恰当。藏富于国之所以被诟病,不是这个政策不好。而是大好的政策毁在人性的本性上了。一个‘贪’字,太可怕了。” 没错,当社会上大部分的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当取之于民并不能用之于民的时候,危机就来了。 错的不是藏富于国,错的是执行的本身。 四爷点点头,这人年轻,但见识却不错。可是这治民容易,治官难。 方长青刚撩起帘子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四爷和林雨桐。他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不由的叫了一声,“四爷,您怎么来了?” 这一声一出,整个茶室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康畅睁大了眼睛看着四爷,然后再扭头看方长青。 这四爷,不就是皇上么? 四爷见众人都愣住了,他倒是坦然了,拉着林雨桐起身,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第571章 寒门贵子(125)一更 寒门贵子(125) 众人就看着缓缓的走到最前面位置的两个人。 年轻的男子一身青袍,沉稳儒雅,内敛清华,要是不叫破,还以为是哪个大家的公子。他身畔的女子,在众多男子的注视下,也没有半点局促。她衣着素雅,面容含笑。是跟大多数女子的谦卑羞涩明显不一致的。 原来这就是皇上和皇后。 四爷笑了笑,“朕今儿带着皇后过来,就是想听听诸位最真实的想法。倒是惊扰大家了。” 这话一出,才算把众人惊醒。 康畅往过道一站,马上跪了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动,站在大堂里的众人或是愿意,或是不愿意,都得跪下,低下头来行礼。 四爷摆摆手:“都起来吧。朕知道各位的风骨,即便跪下,也未必就是臣服。” 这话停在康畅的耳朵里,就觉得四爷这话很有些讽刺的意思。看似是敲打这些人,但未必不是讽刺他们。真要是有风骨,刚才会不会跪。不会弯下腰,低下头来。那么既然弯腰低头了,那这身风骨也得大打个折扣了。一边装孙子,一边又标榜高傲的装矜持。实在讨厌的很。 这话一出,果然,口里连称不敢的人,就少了一半。 而另一半只是站起了起来,并没有应答。看来,他们对四爷的话反而是认同的。 这一伙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康畅边跟着众人起身,心里边念叨。 方长青已经叫人搬了椅子,放在了前面,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忙低声道:“皇上,臣今儿坏您的事了吧。” 四爷摆手,“没事。早一步迟一步的差别。” 方长青这才退到一边,默默的站在四爷的身后。 等两人在前面落座了,还真就有几位胡子花白的,紧跟着也坐下了。 林雨桐心里愕然,这还真有倚老卖老的。四爷不会叫众人站着,一会子肯定会赐座的,但这态度,是不是多少就有点问题呢。 看到有人真的不请自坐了,剩下的人倒是左右为难了起来。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该站着。 林雨桐这时候就看出点意思了。这些人哪怕是同一个阵营,所持的观点接近,但真遇到事的时候,就未必真的能同声一起。 四爷仿佛没发现场中的情形一样,抬抬手,往下压了压,“都坐吧。坐下好说话。” 伺候的小心奉了茶过来,林雨桐端着茶还没端稳,就听到一苍老的声音道:“皇上,恕老夫直言,这里并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方长青狠狠的咳嗽了一声。 不用问,这个说话的,只怕是方家的人。 这会子方长青的脸色,林雨桐不用看,也猜的出来。 她也没想到,这人一上来,就将枪口对准了她。 林雨桐端着茶,慢慢的吹了上面的浮沫,才淡淡的道:“没关系,说吧。皇上请客,本就是叫大家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本宫听着呢。” 四爷心里就不由的一笑,她甘愿缩在自己的羽翼下,但并不意味着,她没长着翱翔九州的翅膀。遇强则强,无事便缩。这才是她的本性。 方家的老族长还没有说话,方长青就躬身道:“皇后贤明,实乃女中智者。”他说完,站直看着老族长道:“娘娘朴素节俭,不爱奢华。如今贵为国母,依旧同普通妇人一般,伺候公婆,洗手做汤羹,亲自抚育大公主,不假她人之手。比之众位家里的夫人,难道称不上一句典范。” 这话虽是偏着林雨桐的,但林雨桐和四爷都不高兴。 林雨桐觉得方长青对于她的定位出现了偏差。只做一个好妻子,其实是做不好皇后的。但她又不能反驳。方长青急于说话,不过是想阻止方家的人再出言放肆。 四爷觉得,很有必要将方长青这个秘书调离了。这样一个在一边观察着他们私生活的下属,怎么也叫人高兴不起来。 林雨桐算是明白了,这些人说来说去,还是老生常谈,皇后嘛!最贤明的做法,就是该为皇上充盈后宫,广纳妃嫔,绵延子嗣。 方家敢挑这个头,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帝王通过纳妃,巩固同臣下的关系,就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如今在这里的可都是大家族,尤其是南地的世家。因此,他们觉得,皇上想要用世家,最好的办法,当年还是广纳世家女子。 林雨桐耻笑一声:“本宫是不是好妻子,皇上说了算。本宫是不是好主妇,家里的公婆说了算。本宫是不是个好母亲,本宫的孩子说了算。本宫是不是个好皇后,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那些从大灾大难中能够没有饿死,侥幸活下来的人说了算。至于说本宫贤良不贤良,不在你们的口中,不在史家的笔下……”她说着,就指了指外面,“而在外面,在外面百姓的口中,在坊间的言谈中。没有人比他们的眼睛更亮,没有人比他们的评价更直观。” 所以,你们的看法,在我眼里,全都是狗屁。 史家的看法,对不住,只要我活着,他们就不敢瞎写。等我死了,又要要真有能耐篡改,我也不知道了。关我鸟事。 史书能篡改,敢这百姓们口中口口相传的,却是最质朴实在的。 这言下之意,不用说完,说到这里,这未尽之语众人瞬间就能领悟。 本来以为皇上巴结着他们,亲自过来,更是给他们面子。要不然何须礼贤下士。 没想到一上来,只不过提了一句根本算不上是事的事,倒叫这位皇后一顿排揎。这是闹什么? 方家的老族长脸色涨的通红,不能对着林雨桐发作,却狠狠的瞪了方长青一眼。 这方家人的眉眼官司,这会子没人在乎。他们都朝四爷的脸上看去。 皇后的态度在他们看来,没什么要紧的。关键是皇上的意思。再说了,如此处处伸手,僭越肆意的皇后,皇上真的对皇后就没有嫌隙吗? 这是恃宠而骄还是持功自傲?他们都更倾向于后者。 谁都知道皇后为皇上夺取江上,立下了汗马功劳。但若是她一位的仗着功劳如此肆无忌惮,也许,根本就不用多话,皇上迟早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方长青有些无奈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他刚才那么说,就已经是在位她开脱了。一个贤惠的妻子,总好过干政的名声吧。她倒是直接挑在了明处。 四爷抬眼扫了一眼众人,“朕请众位来,为的是天下大事。没想到众位却盯着朕的内帷。”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一点也没有掩饰,“这就是所谓的世家风范?于国无功,于民无益,汲汲营营……” “皇上!”四爷的话还没说完,一位白衣老者,就站了起来,“皇上不可只因为方家,就对世家有误解。世家能绵延至今,怎会如此浅薄。” 方家老族长顿时面色一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林雨桐眉头一挑,很好,内斗开了就好。 不相互争斗,拧成一股绳,四爷还有什么理由将这些人都聚揽在京城,不让人家回去呢。 四爷抬眼,“这位是王平遥老先生吧。朕听吕先生说过。”说着,他就站起身来,“今儿时候也不早了,朕就不多呆了。众位我也见了,也算是有了一面之缘了。”说着,就拉着林雨桐起来,往外走,从王平遥身边路过的时候,脚步一顿,出言道:“老先生明儿进宫,朕想单独跟老先生谈谈。” 单独召见,这还是头一次。 若是皇上接受世家,这总会有个亲疏远近。而今天,方家吃瘪了,但是王家却顺势上去了。 四爷眼睛一瞟,看了王平遥身边的一位,问道:“这位是白家……” “老夫白宁轩见过皇上。”白宁轩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认得他。不免心中多少有点自得。白家跟王家比起来,差的远了。要不然,也不会唯白家马首是瞻。 白鹤此次来京城,不就是配合王平遥吗? 谁知他还没自得完,就听皇后轻声道:“这白家,跟方家是姻亲。” 方家得罪了人,白家却成了捆绑的。白宁轩心道一声不好。 四爷点点头,看了白宁轩一眼,抬脚就走。林雨桐一瞬间真觉得,自己有成为奸后的潜质。 方长青暗暗苦笑,皇上和皇后这是明显在挑拨世家之间的关系。本来,豪门大族跟世家就有些不合,这已经算是牵制了。没想到啊,这两位又来了这么一手,原本在刚才还站在同一阵营,统一战线的人,立马走向了对立。 王家跟白家亲近,却半点不考虑方家是白家的姻亲,顺势踩了一脚。 而白家,也因为此事,本牵连。估计,这会子,白宁轩不仅对方家有意见,对王家心里也有了芥蒂。 这还真是林雨桐整天挂在嘴上的话,这计谋不在于多高明,管用就行。 他微微一叹,说到底,还是人心里的贪欲在作祟。 这边还没感叹完,就见康畅跟狗撵了的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第572章 寒门贵子(126)二更 寒门贵子(126)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和皇后都走了。唯一反应过来的,此时正撒丫子追着两人而去。 林雨桐和四爷牵着手,走出了聚贤阁的门,才要上马车,就听后面又脚步声传来,急切的很,显然是追着来的。 两人回头一瞧,就见康畅正在下台阶。 “小民恭送皇上皇后……”康畅见追上了,两人还回头看他,一时之间就大喜,忙出声说话。可话还没说完,脚下一滑,‘啪叽’一声,摔在地上了。 林雨桐和四爷瞬间就愕然,这还真是一个活宝。林雨桐有些想笑,但见对方窘迫,到底扭过头,强忍住了。 康畅心里骂了一声娘,这人丢大了。 四爷指了吴春来:“将人扶起来。” 康畅赶紧摇头,“小民这是对皇上五体投地呢,五体投地。” 说着,就站了起来。雪厚厚的一层,粘在身上一拍就下来了。他先是狼狈的将身上的雪都处理干净,才又仰起脸对着四爷和林雨桐谄媚的笑,“那个……皇上和皇后也挺难得出来一趟的,小民请皇上和娘娘吃顿饭吧。这都到了饭点了……” 林雨桐愕然,她还真是从没遇见这么自来熟又自说自话的人。 四爷倒是点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声:“好!” “呃……”康畅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就是没管住嘴,随口这么一说,紧张过头了。想找皇上说话吧,一时之间被刚才那一摔,把准备说的话都摔没了,这才不知道怎么没管住自己的嘴。谁知道皇上还真答应了。 林雨桐一笑,指了指前面,“我记得前面有一家涮羊肉,店面不大,味道却不错。就那吧。” 四爷点点头,“好!就那了。” 两人说了,也就不上马车了。直接抬脚就走。 康畅一愣,蹭饭的比请客的还积极,这两位还真是够不客气的。 他赶紧在后面跟上。风雪大,在外面也不好说话,一路上就这么沉默的走着。前面两个人手拉手,他跟在后面,心里老不是滋味了。正叫自己领着媳妇上街,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吧。等转过两个路口,拐角处还真有这么一家店。并没有门面,反而是一处院子。院子也窄小的很,做的应该是老主顾的生意。 “您二位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店主是位面色憨厚的大叔。这位有一点好处,就是记人记得特别准,只要在他这里吃过饭,哪怕吃过一次,事隔上两年,这位一样能记得。这家店,四爷和林雨桐来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一照面,这不是就被认出来了。“还是上房的雅间,里面请。” 康畅心说,这人幸亏不认识这两位真神,要不然,光是这两位的招牌,就能叫这店火起来。 雅间很小,刚能摆开一张桌子。 四爷先伸手,将林雨桐身上的雪给掸了。 康畅心里就有些明悟,那些老家伙们,一心想着跟皇家联姻巩固关系。却没想到,没这心思的是皇上。一个男人是不是对一个女人用情,只看眼神就骗不了人。 等三人都坐下,康畅才觉出了一丝不自在。自己今儿其实有点莽撞了。 汤底在锅里翻滚,香味扑鼻而来。 康畅抬眼看了看四爷,本来想说点什么的,结果一张嘴,便道:“您要喝两杯吗?” 四爷点点头:“也好!这里的羊羔酒不错,去去寒。”说着对林雨桐道,“你要喝点吗?应该无碍吧。” 林雨桐摇头。掌珠要吃奶呢,哪里能喝酒。这会子都已经有些涨奶了。 赶紧吃完饭,吃完饭好回宫。这得亏是冬天,穿的多,要不然就该尴尬了。 四爷秒懂林雨桐的意思,本来还想跟康畅说说话的,这会子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因此,一顿饭康畅都是蒙圈的。四爷答应跟自己一起吃饭,这肯定还是想给自己说话的机会的。但是真坐在饭桌上了,好似又没有说话的兴致。但看着,又不像是恼了,或者是不高兴了。 这就叫他有些吃不准。羊肉肥美,吃到嘴里的滋味也是不错。但这会子,他完全没有心情细品。 不说话,这饭还真就不费时间,四爷干掉了五盘子肉,林雨桐也吃了两盘。这顿饭就算是结束了。 吴春来有些同情的恩看了康畅一眼,这悲催的,好容易有机会请皇后和娘娘一顿,谁知道娘娘涨奶了。他今儿回去估计得细细琢磨个几天几夜皇上的意思。但理由他是打死也想不到的。 在吴春来看来悲催的康畅,这会子比他想象的更加的悲催。 因为他出来的急,没带银子。 这会子他一张娃娃脸,涨的比鲜血还红。这怎么说的,请皇上吃饭,发现没带银子,还能更逗比吗? 林雨桐就见他摸一摸左袖子,再摸一摸右袖口,双手在胸前一阵摸,才吭哧的道:“皇上,这次还是您请小民吧。” 四爷抿了抿嘴角,他出来干嘛带银子。 就连吴春来,这会子也把脑袋往胸前一埋,这事他出来的急,也没想到。 林雨桐从空间里摸出金豆子出来,交给吴春来,叫他去结账。 才扭头看向一边的康畅,“下次可得你请了。再不带银子,就把你压在店里刷锅洗碗抵债。” 康畅赶紧点头哈腰的应了。 此时外面的雪铺天盖地。四爷和林雨桐上了车,就往回赶。 “您这是想用这个他?”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方长青也得放下去了。” “放去哪?”林雨桐扭头问道。 四爷斟酌道:“他也算是功勋卓著,这次南方的事情,他又是出了大力的。若是不在高位,难免要叫人觉得他这是被贬了。”但事实上,现在既然厌恶了方家,不管是为了方长青,还是为了叫人继续有这样的错觉,他都得做出迁怒方长青的样子来。但事实上,却又必须不能叫方长青寒心。沉吟半晌,才道:“南方一旦定下来,治理起来就有些麻烦。得有个绝对的亲信,能贯彻咱们的意图,又能力上佳者,非方长青莫属。两江总督,就他吧。” 林雨桐点点头,“然后由康畅接替方长青?您这是想将他留在身边。” 四爷点点头。这也是对这些豪门大族一个信号。他们的人,自己不但用,还大胆的留在身边听用。 而这用豪门子替代了世家子,又该在豪门和世家之中掀起什么样的波澜呢。 政策的指定上,动了他们的利益,这是不争的事实。 引起不满也是在所难免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能叫他们相互勾连的闹起来。两股大势力的那点旧日恩怨,在利益的驱动下,就不够看了。他们之间需要新的裂痕。等意识到他们之间相互竞争的关系,就再难毫无戒心的合作了。 所以,看似简单的人员调整,他背后所牵动的,从来都不小。 这背后的意思,四爷没解释,林雨桐还真没看出来。还以为四爷就是为了找一个能替代方长青的人呢。听过就算了。 回到宫里,刚一进后殿,就听见掌珠的哭声。殷老二焦急的哄着,“这么晚了,跑去哪了?看把咱们稀罕给急的。” 孩子一天天大了,白天在哪都行。一到晚上就黏着爹妈。 林雨桐赶紧进屋,就见钱氏抱着孩子转悠,殷老二守在边上哄着。 “爹娘,我回来了。”林雨桐说着,苏嬷嬷已经上前,给林雨桐脱大氅了。林雨桐将接过丫头们递过来的手炉,暖了暖手,怕冰着孩子。 这一声,叫老两口顿时松了一口气。掌珠听见声音,顿时不哭了。只红着眼眶,嘴一瘪一瘪的。 可把林雨桐心疼坏了。 “哎呦,小祖宗,娘再也不出去了。瞧把你委屈的。”说着,就把孩子接了过来。忙对钱氏道:“辛苦娘了。” 钱氏知道孩子要吃奶,连摆手,拉着殷老二就往出走。双手一合,放在腮边,意思是说要回去歇着了。也叫她赶紧哄孩子睡觉。 四爷回来的时候,掌珠还委屈的打嗝呢。林雨桐喂她吃奶,都心惊胆颤的,怕她呛到了。 “学会粘人了,就证明我们家掌珠长大了。知道好赖了。”四爷说着,就伸手往被窝里摸了摸,才把汤婆子取出来,准备把孩子塞进去。看样子,今晚上,他是打算自己搂着孩子睡的。 林雨桐的嘴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家里有孩子,就不能用熏香。孩子受不了这个味道。所以,不管是四爷还是林雨桐的衣服,都是不熏香的。林雨桐就担心,有那鼻子灵的,会闻见四爷身上的沾着孩子的奶味。这就太尴尬了。 等伺候的下人都出去了,林雨桐赶紧拿出尿不湿来,给孩子系上。掌珠并不经常用这个,所以,她不舒服的哼哼。 “孩子不习惯就算了。”四爷连忙制止,有些不解的看林雨桐。 林雨桐心道:半夜尿了床,沾到你身上,可怎么得了…… 第573章 寒门贵子(127)三更 寒门贵子(127) 方长青坐在方家族长的身前,脸色并不好看。这个人是他的堂伯。关系算不上疏远。 “之前,侄儿就说过,您不必出头,谁愿意如何就如何。你何苦巴巴的当这个出头鸟。”方长青摇摇头。说到底,不过还是仰仗着自己在皇上面前的这点体面吗?可皇上给自己脸面,却未必给方家的脸面。他们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跟方家是一体的。 何其可笑? 不过也好,正好借着这一次,从家族里挣脱出来。背着这么大的一个包袱,是人都会累的。 方族长摆摆手,“你年轻,懂什么厉害关系?” 方长青眼里就愈发的幽深了。就是几位阁老军机,都不会这么对自己说话。在外面自己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在方家却只能成为家族的棋子吗? 做梦。 他没有反驳,反而什么话都没说,站了起来,“伯父歇着吧。侄儿就不打搅了。” 方族长这才睁开眼睛,像是要看透方长青一样,低声道:“长青啊,你心里要有数。皇上身边谋臣将士无数,为什么偏偏将你留在身边?你的功劳大的谁?是上阵杀敌了?还是出谋划策了?能代替你做琐事的人很多,为什么留下来的就是你?这难道跟你出身方家没有关系?所以,你始终要记住,家里好了,你才能好。因为家里,你才能更好。这个道理,你一定得记住,牢牢的记在心里。” 方长青心里再不会起一丝的波澜,这番话出来以后,就连心底里那点微微的不适应,也没有了。 就听方族长继续道:“如今,有件事,你只要办成了,咱们方家的脸面也就起来了。” 方长青不由的挑眉:“还请伯父明示。” “家里,你几个妹妹还都没有出阁。”方族长就坐起身来,“哪怕送一个进去做女官,也算是叫方家在众人面前能抬起头来了。叫他们知道,今儿咱们折了面子,但在皇上身边也还是有人的。至于人选,我不不强求你了。”眼下之意,没有强行规定人选,就是给他面子。方长青又刚好有个同胞妹子。要从全族的女儿中选人,这好事未必就能轮到方长青他们二房。 方长青嘴角隐晦的勾起,带着几分嘲讽的凉意。 方族长一叹:“跟王家的关系,你也不需要管。只要你在皇上身边站住了。娶一个王家女也就是了。这关系断不了。” 方长青嘴角抿了抿,强忍下这口怒气。这里屋子挨着屋子,有点动静就闹的人尽皆知,他嘴角动了动,吐出了三个字——知道了。 然后就果断的告辞。 出了屋子,外面的冷空气叫他浑身一颤。这才顶着风慢慢的朝外走去。 刚到大门口,就跟康畅碰了个面对面。 方长青这才想起,这家伙追着皇上和娘娘出去了。他还真好奇他追上去干嘛了。于是笑道:“这大冷天的,前面有家不错的涮羊肉的馆子,要不,康兄跟在下一起,去尝尝。” 康畅嘴角一僵,他没带银子。小厮也不知道在哪缩着呢,也不说出来找人。自己请客请的唐突又冒昧,今儿又碰上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二愣子。 他点点头,“那就叫方兄破费了。”刚好,自己刚才一肚子心事,没吃多少。再说了,那两位真神坐在上首,亲亲热热的吃饭,自己也不敢大快朵颐啊。 这想吃的畅快,还得是跟对的人一起吃饭。 两人各怀心思,晃悠着朝小店晃去。 掌柜的大叔见到康畅就笑道:“您这是……” 康畅呵呵的一笑:“那什么,照着刚才,原样来一份。” 方长青就盯着康畅,“康兄吃过了?” “呵呵……”康畅只道:“无奈的很,叫方兄笑话了。在下这肚肠大,见笑见笑啊。” 方长青就明白了:“没吃饱吧。”跟那样两个人吃饭,是吃不饱。 酱碗上来,康畅学着林雨桐,将香菜末,腌渍过的青红辣椒碎,都往酱料碗里放,方长青一看,就知道这是学谁的。 他不动声色:“康兄倒是好机敏的性子。” 康畅嘿嘿笑了两声,只埋头苦吃,就是不说话。他当然机敏,这是一个机会。皇上明显是不想豪门和世家,世家和世家练成一气。这个时候,自己不主动送上门,等待何时? 谁想到自己想的倒是没问题,可全叫自己给搞砸了。撵上皇上皇后,叫人家请自己吃了一顿饭。这事闹的,自己都想拍死自己。 他对着方长青当然不会说这些囧事,马上不甘示弱的道:“只怕方兄就不得不受几天委屈了。” 方长青挑眉,轻笑了一声。 得!又是一个聪明人。他无奈的道:“以前吧,我觉得我挺聪明的,等见多了聪明人,我这心里就恨呐!整天在聪明人堆里转悠,我这个挫败啊。最恨的就是聪明人。”说着,他就一笑,“不过,今儿见了个蠢人。才突然发现,其实还是聪明人好。跟聪明人打交道轻松。”不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揣摩蠢人的想法和做法,他们的想法,就是琢磨一百年,他都闹不明白他们的逻辑。 康畅点点头,“兄台这话可说道我心里去了。人笨一点可以,绝对不能蠢。这道理,我早就误了。”他知道,方长青说的是他家里的糟心事。搁在谁身上谁糟心。方家本事稳赢不输的局面,现在好了,弄得不上不下,尴尬的要死。 方长青可算遇上一个还算是旗鼓相当的朋友。这才觉得跟人交谈多了几分趣味。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倒也喝出点革命友谊来。 可这个友谊正应了那句话,见光死! 方长青忍着头疼,该当差还得当茶啊。谁知道皇上一大早就给自己扔了一个雷过来。 他要被调离了! 他竟然要被调离了! 他想过许多种配合四爷受委屈的事,但唯独不包括这件。 “……下一步,你要去江南履职,这段时间,你也得好好的思量思量,跟几位老先生,取取经,拿出一份具体的措施出来。两江总督,这个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你一直浮在上面,也该去下面历练历练了。你跟几位老大人不一样,正是年轻干事的时候。多见识见识,对你以后是有好处的。”四爷说的有些苦口婆心。 这就是人才的梯队培养了。如今吕先生跟范先生是大拿,等两人退了,有李季善和刘叔权接替。可这两人都三四十岁了,谁又能接替他们。 方长青算是一个。康畅还得再观察观察。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方长青直接就开口驳了。 四爷还愣了一下。 方长青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连忙道:“主要是爷手底下没人处理琐事啊。” 四爷这才笑道:“昨儿碰上了一个,康畅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他? 特么的,就知道聪明人都不是好鸟。昨晚还在一起称兄道弟,哥两好的恨不能当场磕头拜把子,谁知道叫人家把自己的活给撬了。 方长青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好!” 等从宫里出来,他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下。不得不说,四爷对的住自己了。要论起实权,自己算是唯一一个身上有爵位,但是又即将握有大权的一个大臣了。为了这份信任,他确实不该有任何抱怨。四爷的话里话外,更是对他寄予厚望。 再说,此时对他这样的处理,明着被人替换,委以重任的事却秘而不宣,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处理家事的机会。 至少在很多人看来,自己是被家里给牵连了,是被世家给牵连了。 等世家真的倒了的时候,自己到时候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师傅吕恒的身体不错,但总是称病,而四爷对此也只睁一眼闭一眼,有要事专门把条陈给师傅送到府里去。原来这就是叫师傅躲过这个风口浪尖啊。 果然,自己还是需要修炼的。师傅闻着味,就知道要刮什么风,哪一片云朵会下雨。而自己,只能算是事后诸葛了。 这么想着,就有些出神,然后眼前冲过了一个人来。 “方兄啊,幸亏遇见你了。”康畅赶紧抱拳,低声道:“今儿一早,皇上打发人宣在在进宫。这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矩都变成什么样了?指点指点……” 方长青就打量了康畅一眼,心里知道四爷是顺势而为,但对着这个即将顶替自己的人,还真实态度好不起来。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指点?岂敢岂敢啊……” 说着,头也不回的绕过去就走。 康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都什么毛病。昨晚还抱着自己做自己是他的亲兄弟,亲的不能再亲的兄弟,今儿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娘们似得,喜怒无常。这是康畅给方长琴身上贴上的第一个标签。 第574章 寒门贵子(128)一更 寒门贵子(128) 康畅没有第一时间被宣召进去,而是在侯见处静静的等着。 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吴春来,招了个小太监在一边伺候着茶水。他今儿没吃早饭,昨晚的宿醉头还有点疼,要是能喝点热水当然是最好的了。但是滚烫的茶水到了嘴边,他又放下了。 在宫里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是想要入厕怎么办啊? 将事情办砸了一次就够长教训了,再来一次,他就只能一头去碰死了。 他坐在这里,盯着珠帘的另一边,皇上正在见人,一个他也认识的人,王平遥。 这老家伙还真是愈老弥坚了,声音了透着沉稳,语调慷锵有力。 “……老夫还是不习惯北地的气候,对故土,人总是难舍的。能在南地有立足之地即可,再不敢做他想。王家乃是世家,天下苍生在王家眼里也绝不是等闲。大明气数已尽,皇上秉承天道,老夫心中感佩。王家自会协助皇上平定……” 康畅还没听完,就不由的轻哼一声。什么叫做不习惯北地,只期望有立足地。还不是在这里讨价还价吗?意思是王家协助皇上也可以,但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不动王家在根基。 这老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皇上要是答应了才脑抽了。这些世家跟大明的朝廷,跟郑王牵扯的甚深,这是把皇上当软柿子了。 脚踩两只船踩出了这样的底气,也算是个人物了。 里面只有王平遥的声音,郭畅却没有听见皇上说过一句话。 王平遥也都意味皇上就这么耗着了,就听见里面清冷中没点一点火气的声音道:“王家在南地多年,朕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对南地治理,你是怎么想的?” 王平遥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喜。如今南地落在谁的手里,还得看世家的态度。而皇上这么肯定的征询治理南地之策,意思还不清楚吗?这就是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哂。皇上就没有不爱面子的。想用自己,想求人,还是拉不下脸来。他倒也不在意这些,反倒跟皇上说起了南地的风土人情。 四爷也没有不耐烦,只耐心的听着。不时的还问几句。 “听说各家都多少有几条海船,跟海外一直来往密切。”四爷猛地问了这么一句。 郭畅在外面听的都是一愣,皇上知道还真不少。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南边大概根本就没去过。可连这样隐秘之事都知道。 早十多年,大明朝廷就禁止了海上贸易。但这海上贸易的利润实在惊人,却是屡禁不止的。这些大家族不少人都参与在里面。王家是这里面挑头的。占得份子最多。也靠着这个赚了更多的银子,要不然其他家族何苦唯他马首是瞻。 不过想到红衣大炮,想到方长青一直在皇上身边,也就释然了。 他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好长时间没听见王平遥的声音,就知道这老家伙给唬住了。 王平遥确实愣住了。皇上允许不动王家已经是极限,要是禁止了贸易,这可就算是断了家里的财路了。不光是断了家里的财路,更是断了这些家族之间的纽带。 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屋里只有四爷拨弄茶盅的声音,王平遥心神才收回来。其实反过来想,他的心里反而有些踏实了。刚才还觉得皇上答应的有点太痛快,要是皇上早知道他的命脉在哪,也能捏住这个命脉,那也就不难理解。只要平定南地,皇上加重对他们这些商船的赋税征缴,那么,还真就是捏住了他们的命脉了。 在王平遥思来想去开始冒冷汗的时候,四爷才道:“其实这次将你们召集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海上贸易。你不用害怕,这事朕不会禁止,相反,以后凡是海船出海贸易,还会有朝廷的水师护航。你们不用担心海盗。另外,朝廷的海船也是对外买卖的。至于朝廷的海船会是什么样子,之后,会有专人跟你们讲解。你们见了模型就知道了。” 王平遥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叫他们买海船,顺便水师出动不可能白干吧,这都是需要银子的,这就相当于分红他们手里的利益,用这部分利益养水师练水师。 他试探的道:“这船只,只需要先付定金的吧?” “这个自然。”四爷理所应当的道。 果然! 原来是朝廷没银子,打算借鸡生蛋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心里倒是不慌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世家跟皇家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了。这利益连起来的纽带,比裙带关系为纽带牢靠多了。 而康畅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怎么越是感觉越是觉得危险呢。 大军南下,箭在弦上了。皇上却引而不发,反而大邀宾客。这事怪不怪?谁心里没提着两分。可到了京城,还真就将他们放在聚贤阁,由着他们讨论政事,半点都不干预。而南下的大军也确实没有任何动作。这些人心里那点忐忑只怕就早就被这份表现出来的大度和容人的雅量给消除殆尽了。 而现在呢,又抛出来一个叫这些人放下所有戒心的诱饵来。这是叫这些人安安心心的待在北地吧。 他敏感的意识到,皇上刚才说的那些话,八成就都是真的,只除了跟世家合作以外的任何话都是真实的。 那么,也就是说,皇上知道这些高门大户心里对朝廷的政策有所不满,所以,他已经想好了另一条途径来安抚这些豪门大族。如果,这海上贸易真的成了常态,有资本参与的,一定是豪门大族。这里面的利润,又不是土地上那点利益可以媲比的。 这个香饵不光是对世家诱人,对豪门出身的,又何尝没有吸引力。 皇上这是知道这些大家族不满了,所以,将这些因为不满可能引起动荡的不安定份子,全都聚拢在京城,聚拢在眼皮底下,是掩盖在问政这个光鲜的理由背后的另一层真相吧。 换句话说,皇上相当于把这些人都关在京城了。意思是,朕忙着平定南地呢,这会子你们都老实点,别出来碍事。 可这个坑,偏偏是众人哭着喊着,自己跳进来的。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怪不得方长青说他讨厌聪明人。这聪明人的确是太讨厌了。每次你都以为看到了真相的时候,你才发现,你意识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他们一反手之间,暗藏着什么,除非他想告诉你真相,否则,你真有可能一直都猜不透。 他现在也开始讨厌聪明人了。简直太讨厌了。 这边想的出神,吴春来却有些无奈,自己已经连着叫了他好几声了,人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一句都没听到。胆敢在皇上的侯见处开小差的,这位是第一人。 “康大人,康大人。”他又连叫了两声。 康畅这才猛地醒过神来,一下子站起来:“哦!在呢!在呢!王平遥那老东西走了?” 吴春来:“……”你真是胆子肥了,怕皇上不知道您一直在听墙角是吧? 康畅说完,就愣住了,然后拍了自己的嘴一下:“昨晚喝多了,今儿还没醒呢,醉话!醉话!当不得真。” 吴春来默了一下,多少有些忧心。万岁爷这次找来的人,真的靠谱吗?这毛躁的,给他当徒弟他都嫌弃。 他无奈的道:“康大人,皇上要见您,请吧。” 康畅耳朵里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那就是吴春来一直叫他‘康大人’。按照规矩,他可是白身,哪里当的起一声大人? 而吴春来会不懂规矩的瞎称呼吗?必须不会啊。 这也就是说,此次皇上召见是好事。 他一瞬间腰杆也直了,脑子也清楚了。跟着吴春来就往里面去。 眼前的四爷又跟昨天那个四爷不一样。他穿着家常的袍子,就那么随意的歪在一边的榻上,身上搭着皮褥子。见他进来,只抬眼看了一眼,就问道:“刚才内室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康畅点点头:“是,听见了?” “怎么想的?”四爷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声。 康畅嘿嘿一笑:“万岁爷一定是个钓鱼的高手,用的是直钩子,但香饵却是实在的。难怪一个个的跟傻子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愿者上钩。” 吴春来迅速的低下头,慢慢的退去一边。这个人这嘴啊,真是太不讨人喜欢了。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他都不懂了。你把皇上的心思都猜透了,皇上在你面前还有秘密呢?君威何在? 这真是豪门出身吗?怎么有点像是二愣子。 四爷挑眉上下打量了康畅一眼,才道:“你幸亏是遇见朕了。要换个人试试,你迟早死在一张嘴上。”四爷说着,就摆摆手,“行了,以后就御前行走吧。” 啊? 御前行走? 这不是方长青的位子吗? “跟方大人一起共事?”康畅不由的问道。 四爷摇头:“不用,你顶替他。” 啊? “怪不得他今儿见了臣就摆出一张死人脸。”康畅脱口而出。 四爷:“……” 吴春来:“……”在君前这么明目张胆又直白的上眼药告刁状的,您算头一个。叫方大人知道了,一定会恨不能咬死您的。 您还真特么是一个不讲究的人! 第575章 寒门贵子(129)二更 寒门贵子(129) “怎么回事?”方族长瞪着方长青。他心里不能不恼怒,这么要紧的时候,他怎么就偏偏出了岔子。 方长青坐在椅子上,根本就没动地方。好整以暇的道:“不是遵照伯父的意思,打算给妹妹谋一个好前程吗?怎么?这不是伯父交代的?如今惹恼了皇上,又成了侄儿的不是了?” 方族长眯了眯眼睛:“你好好的说话。我就不信了,你连个眼色都不会看,有些话,什么时候能说,什么时候不能说,你心里能没数吗?” 方文青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伯父,二弟不是这样的人。说到底,这事他受到的冲击最大,他犯不上为了阻止家里上进,先断了他自己的前程。” 方族长嘴角动了动,露出几分冷冽与刻薄来,“这总有个缘故才对。到底是家里连累了他,还是他连累了家里,尚且是个未知数。那天,我也没说什么,为什么皇上皇后的反应那么大?是我说的话,不中听了?还是他先失了圣心,那天皇上只是借题发挥。” 方长青挑眉,你还真是脸大,你当你是谁? 方文青看了方长青一眼,就低声道:“伯父,皇后可跟一般女子不一样的。您来京城的时间短,没跟皇后打过交道。您是不知道她的深浅啊……” “你不用为他掩饰!”方族长嘴角一抿,看向方长青的眼神更加的厌恶。 方长青嘴角一撇,一股子寒意萦绕在周身。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方族长就道:“你别以为我老了,眼睛就瞎了。那天,你在茶室,站在皇上的身后,你眼睛不时看的是谁?你心里到底是……” “住嘴!”方长青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你最好管好你的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心里要有数。别以为这是家里就安全了。谁知道哪里藏着一只耳朵,就给听去了。到时候,这罪责,不在我的身上。我再不济,还有皇上赏的爵位。而你连同方家,就只有万劫不复了。方家在那生意里占着的份子,看上的可不是一家两家了。到时候看看他们会不会一拥而上,将方家给瓜分了。” 方族长一下子就闭嘴了。但是方文青的脸色却白了,看向方长青的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他此时心里有些恍惚,难怪呢,难怪白氏一直说给弟弟说亲,遭到的总是拒绝。他心里还以为,二弟这是不想跟白家联姻,他也就没往心里去。有自己跟白家的关系在,完全不必要浪费一个再结一门好亲事的机会。他还曾经一度细细的打听了如今新贵家的女子,想着哪个年貌相当,哪怕规矩粗疏一些,也没事。反正又不是宗妇,就算在自己这一房,也不是长媳,他一直以为弟弟也是这么打算的,谁知道这混蛋玩意,什么时候起了这见不得人的心思? 方长青的嘴角抿得更紧,“心里是佛,眼里处处皆是佛。心里龌龊,眼里处处是龌龊。你这样的猜测,真是嫌死的慢。您说您的眼睛不瞎,难道皇上的眼睛是瞎的?” 这话也对,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被觊觎了,男人不会感觉不到。要真是有什么,皇上也不会留着他在身边一直待着。 方长青见两人神色缓和了,心里才一松。自己表现的真的那么明显吗?其实他已经强迫压下心里的念头了。既然无望,给她带来的又是麻烦,他就更不会表现出来了。如今,还是叫人看出了端倪,看来,自己确实是修炼的不到家啊。 这会子,他满嘴义正言辞的否认,可心里却苦成了黄连了。自己这点心思,只能就这么埋葬了,永远也见不得日头,见不得光了。 自己心里不舒服,于是嘴上越发的不饶人,“大伯父要是觉得被侄儿连累,完全可以将侄儿逐出家族,到时候再看看,皇上会给您几分面子。”说完,他就指了指门外,“如今,我还是侯爷,这府里,还是我的侯府。现在,都请出去吧。本侯要休息了。” 方族长这才想起,方长青身上这个爵位的意义。就算没有实权,可这个爵位也是保障。 他想说两句软话,却见方长青已经闭了眼睛,一时之间倒也拉不下脸来。 这边甩袖刚出来,就听见方长青高声吩咐,“关闭府门,本侯闭门思过了。从今儿起,谁也不见。” 方族长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了。就不信,离了你还不行了? 方文青一脸尴尬的跟着方族长出来,果然出了大门,那门子二话不说,就将大门给关上了。 “二弟他遇上这事,心里也烦。”方文青拱手道歉,“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千万见谅啊。” 方族长愣愣一哼,“你们这些都是翅膀硬了。可要知道一句话,这鸟儿飞的再远,倦了累了,总要往回巢的。等没了巢,可就无依无靠,恍若无根的浮萍了。这话,你转告给他,叫他自己在心里慢慢的掂量。”说着,就上了马车,直到帘子落下,方长青还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说是闭门思过,他也确实是该闭门思过了。” 方文青看着马车晃晃悠悠的离开,就不由的苦笑。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当初又何必求了二弟硬是要给方家一个名额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沉默了半天,还是去叩门,“开门,是我。”他得问问二弟,倒是对皇后是不是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如今,被人说到脸上了,那不管有没有,都得赶紧把亲事定下来,要不然,可不由着人猜测?他的年岁可真是不小了。 谁知道里面传来门子的声音,“我家侯爷说了,谁也不见。” 方文青一跺脚,骂了一声孽障。这才赶紧回去,还得赶紧叫白氏给出去相看相看,这亲事不能再耽搁了。 “相看?”白氏把脸往下一放,“妾身早就提过,妾身的堂妹,人品模样性情都是好的。二叔呢?皇上身边的新贵,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出变故了,下来了,出事了,想起我这个嫂子了。当白家的女儿是什么?这事,还是别提的好。我们白家这次被方家牵连,老族长已经恼恨的不得了了。这个时候,还是别找晦气。”说着,就看向方文青,“就算要相看,也不非得在这个时候吧?怎么?出什么事了?” 方文青这会子脸已经掉下来了。怎么?白家的姑娘就那么了不得?你配给我还委屈你了?他站起身,摇头道:“我也不过是见你喜欢你堂妹,这才提起这一茬。之前,二弟正在风头上,就像是你说的,看不上白家女是正常的。这会子,遇到点坎了,要是白家愿意,二弟好歹看在白家不是势利眼的份上,说不得就答应了。如今你既然这么说,那就不用再提了。反正,这也只是我的意思,跟二弟不相干。”说完,抬脚就往外走,“你别等我了,今儿我歇在东小院了。”既然看不起方家,那就算了,也不必勉强。 东小院,放着一个姨娘和两个通房丫头。 白氏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眼里闪过愕然,继而,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方家这点冲突,没人知道,知道了也没人在意。 聚贤阁之所以会引起轰动,那是因为好死不死的,这个康畅正是这次被邀请的人。原来想要出仕,也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的事。这叫他们怎么能不动心?这是从个人的利益出发的想法。 要是从更大的方面看呢,又恰好是豪门出身的人代替了世家出身的人,这里面透出的意思就更加值得深思了。 反正两天的功夫,本来相对和平的气氛一去不复返了。聚贤馆针锋相对,就差撸袖子干一架了。 这事紧跟着就传了出来,说什么的人都有。 “皇上应该打发人去将这些人都申斥一顿。”李季善皱眉,“都叫什么事?有辱斯文。” 刘叔权呵呵一笑:“都是高门世家的事,您这样的寒门搅合进去做什么?咱们俩啊,都避开些就对了。只要跟高门有关的,就都闭口不言。不听,不看,不说,就出不了差错。。” 李季善就惊疑不定的看刘叔权:“师弟啊,这是……何意?” 刘叔权呵呵一笑:“师兄啊,这皇上好容易叫高门相互掐起来,你凑上去做什么?皇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高门跟寒门的对立。你我一去,这高门马上就成了一股绳,矛头对准了咱们,您可就把皇上的谋划给毁了。” 李季善面色一变,猛地一拍额头。真是糊涂了!糊涂大了!以为现在已经算是高门大户了,如今才知道,自己身上这层寒门的皮,没有三代的富贵是脱不下来的。 而四爷一变抱着掌珠,一边问林雨桐:“听说,这康家有个未出阁的姑娘,你看说给大舅兄如何?” 林雨桐一愣,叫林家跟康家联姻,这是什么路数? 第576章 寒门贵子(130)三更 寒门贵子(130) 四爷一只胳膊抱着掌珠,腾出另一只手拿了帕子,给孩子擦口水。掌珠一边扭头挣扎,一边伸手要拽四爷手里的帕子。 孩子到了四个月大,口水就多了起来。除了拇指,其他的四根手指也能并拢了,能简单的抓一些东西了。所以,只要抱着她,她总是伸着手,抓一切能被她抓住的东西。这伺候的丫头嬷嬷,头上一点首饰都不能戴了,就怕就被抓住,再不小心伤着她。头发也都梳着的光溜溜的。熊孩子揪头发,一揪到手里,就不撒手。林雨桐晚上睡觉,都把头发梳成大辫子,就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揪住头发往嘴里塞。 四爷也是一样,前面的脑门不剃了梳辫子,其实看着还是挺别扭的。 但是谁叫要自己带孩子呢?又不能把头发给剪了。 她这会子终于揪住他爹手里的帕子了,拽着不放手,对着四爷尖叫着喊,四爷一撒手,她就嘎嘎嘎的笑。 也不知道傻乐什么呢。 林雨桐一拍手,她就朝林雨桐看了过来,然后伸着手要娘抱。林雨桐这边刚抱稳了,她小身子又是一扭,看着四爷又伸手,嘴上啊啊啊的叫。在爹妈之间换来换去,折腾的人连话都说不成。 “咱们掌珠的性子就是活泛。”四爷吧唧一声亲在掌珠的小下巴上,被糊了一嘴他闺女刚流下的口水。 明显就是皮实加闹腾,也就是亲爹说这是活泛。 林雨桐一半的注意力在孩子身上,一半的心思琢磨了琢磨四爷说的联姻的事。但到底没琢磨明白她也懒得费劲,见屋里下人都下去了,她才低声问:“怎么突然想起联姻了?” 四爷就笑:“方长青身上有爵位,康畅就得有点另外的依仗。” 方长青有爵位那是因为人家有从龙之功,跟康畅有依仗又是什么关系? 四爷见林雨桐皱着眉头,就解释道:“康畅身份上本就输了方长青一筹,不给点砝码,以后他凭什么牵制方长青?” 林雨桐这才恍然。这不是不信任谁,而是权力太容易叫人膨胀,没有约束的权力,是危险的。尽管知道四爷这么安排的背后可能并不简单,但有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行,过几天,我打发人将那姑娘接进来瞧瞧。”林雨桐先是应了,才转头道,“要是实在看不上,或是不合适,就得另想办法了。” “我心里有数。”四爷笑了一声。 看来这是已经打发人查过了。 等林雨桐见到这个康家的姑娘,才知道四爷为什么说他心里有数了。 据说这姑娘八岁以前寄养在庵堂里,不是家里不重视,而是因为太重视了。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是这姑娘命了多灾多难,只有在庵堂里才能躲避。就这么着,将孩子寄养过去了。 林雨桐十分怀疑,这是庵堂里想要讹诈香火供奉,想出来的损主意。 不过,到底康家重视,几乎三两天就打发人看一趟,庵堂里自然不会苛责。不仅不会苛责,还没人敢管。就养成了一副野性子。整天在山上淘气,也没人能辖制。今年也都十八了,因为太泼辣,家里又舍不得委屈她。说的亲不少,但能叫这姑娘满意的还真是没有。甚至还揍了两个来相看的小伙子,这名声就彻底的糟了。这次跟着哥哥进京,就是想找个外地的冤大头不知道根底的,好把人好歹嫁出去。 林雨桐没想到,四爷倒是叫林家来当这个‘冤大头’。 这姑娘也长了一张娃娃脸,见林雨桐瞧她,就抿着嘴笑,一点没有拘谨。 “坐吧!”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大雪天叫你来一趟,路上冷的很吧。”说着,就叫苏嬷嬷把在开水里泡过的橘子拿给她吃。 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边剥桔子边道:“我正在家里呆的闷呢。能出来透透气,求之不得。娘娘要是以后还想找人说话,您只管打发人找我。甭管是下雨还是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乐意。” 林雨桐就笑了,这姑娘看着耿直没心眼,可这心里却门清。知道康畅在四爷面前根基还浅薄,所以,就知道跟自己打好关系的重要性。因此,别管是不是真在家里待不住,这态度却是对的。 林家需要一个聪明能拿得起事的内当家。 想到这里,她心里满意了两分,就笑道:“那感情好。”随即转了话题,“你在家里都做什么消遣。这次怎么你跟着进京了?你嫂子呢?” 谁知道这姑娘抿嘴一笑:“嫂子有身孕了,不易长途颠簸。我就跟着哥哥来了,帮着哥哥打点内宅之事。平时在家里,也不得清闲。我们这一支人丁单薄,家父又过世的早。所以,家里不少事情都得张罗。” 那就是早早的就主持中馈了。康家也是大族,康畅偏偏还是家主,这里面的人际关系就不是容易处理的。 而这一点,也正是林家所欠缺的。 林雨桐就在心里点点头。 两人说了半天的话,她才赏了不少东西,叫人又给先送出宫去。 而四爷在前面跟康畅说话,作陪的还有被莫名其妙宣进宫的林大郎。 四爷问的都是康家的琐事,康畅的父亲前几年去世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早早的就成了康家的家主。又问他家里祖母高寿,母亲身体是否康健,家里的弟弟学业如何了。 康畅一边回答着,一边思量着,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而林大郎更莫名其妙了,叫进来什么也不跟自己说,就叫自己这么听着。 等苏嬷嬷进来,笑着道:“娘娘叫来告诉皇上一声,康家的姑娘已经送出宫了。要是万岁爷没什么急事,就叫康大人提前回吧。算是放半天的假了。” 四爷就知道,林雨桐这是看上人了。 他马上笑着对康畅摆摆手道:“那你就先回吧,今儿放你半日。”说着,就对林大郎道,“替朕送康大人出宫吧。” 林大郎只能站起来。 而懵着的两人一出来,对视一眼,好似才都有点明白了。 康畅对着林大郎笑的有点瘆人和蛋疼,“世子爷,请!” 林大郎微微有些囧,这康大人看起来挺兴奋,但兴奋里带着牙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还是看上自己还是没看上自己啊?不过还是拱手,“康大人请!” 康畅能不兴奋吗?妹妹都十八了,还没出嫁。自己是无所谓了,可再不嫁人,族里的族老都有意见了。这次本来就是为了找个合适的亲事的,没想到攀上了承恩公府。关键是这林家也不算是粗鄙,现在不算,以前也不算啊。至少比殷家强。林大郎的祖父是秀才,这好歹算的上是耕读之家吧。发家之前,算是家事清白,之后就更是显贵非常了。这亲事当然是他们高攀了。妹妹能嫁出去他就该烧高香了,没想到还有这奇遇,他自是兴奋的。 但这心里多少又有点舍不得,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看自己的妹子是哪哪都好,便宜了别人,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的。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到了宫门口,就见停着一辆马车,康畅刚要跟林大郎作别,谁只康家姑娘一把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一蹦就下来了。不光是跳下来了,还冲着他招手,大声喊着‘哥’。 康畅当时的面色就变了,赶紧向林大郎看去。 林大郎却只看着,眼里却带了笑意。 康畅心里啧啧称奇,嘴上却道:“这就是家妹,平时不这样……” “哥!说什么呢?快点走吧。你不是说带我去吃羊蹄子吗?倒是快点,冻死了!”这姑娘的嗓子特别亮堂。 林大郎手握成拳头,忍笑咳嗽了一声,这位康大人的脸都变了颜色了。 康畅能不尴尬吗?你装一会子矜持不行啊?姑娘家家的吃什么羊蹄子,真是惯得你!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不光林大郎笑,宫门口的侍卫都忍俊不禁。 “家妹惯坏了,见笑见笑。”康畅只得拱手,“是在下好这一口。” 林大郎笑道:“妹妹嘛,本来就是被疼的。家妹以前还好,后来大了,性子也跳脱的……” 说到一半,林大郎才一时倒自己说了什么,马上住口。 康畅心说,您到底是亲大哥,说起皇后来了。就自家妹妹那样的,能叫这位国舅爷一眼瞧中,连皇后都敢念叨了。胆肥啊! 两人都讪讪的,一个装作什么也没说,一个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彼此作别。 不大功夫,林雨桐就知道宫门口的事了,“看来大哥是看上了。这真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就不一样了。瞧瞧,转脸就把我卖了。” 康家跟林家要联姻的事才放出一点风声,京城就炸锅了。盯着林家的人家多了,这会子怎么叫这么康家得了先机了。 看来,皇上并不反对跟高门世家联姻嘛。 所以,各家发往家里的信件,无不是一片太平。不仅一片太平,还多了许多的畅想,有谋求出仕的,有谋求联姻的,有谋求在海上贸易中占一席之地的,每个人都对未来的前景十分看好。 而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背后,在他们喧闹起来,看不清局势的时候,南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经暗潮汹涌,一股子滔天的洪流正在酝酿。 四爷看着外面的飘着的雪,轻声道:“是时候了……” 第577章 寒门贵子(131)一更 寒门贵子(131) 收到四爷的命令的时候,三郎泡在金陵的最大的一家妓|院。 江南的冬天,还是有些阴冷,但是这销金窝里,却真是温香软玉,再舒服自在没有了。 如今的江南,一点没有人心惶惶的迹象。京城的消息通过世家和豪门,源源不断的传了回来。谁也不相信四爷对真的开战。 三郎在三楼的窗户口,披着大氅,透气。说实话,还是在京城睡的踏实,在这里,他还真就从来不安稳。 何茂在身后低声道:“三爷,该动了。” 三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就动吧。早完事,早回京城。” 说着,就起身,把披着的大氅往身上一套,“走!” 而此时,三郎却不知道,他的行踪,却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张阁老听了下属来报,就长长的叹了一声气:“你确定看清楚了?” 那随从点点头:“错不了。这位三爷很少出那家妓|院,这次,看着倒也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连个包裹也没带,马匹也留在那里。应该不会离开京城。” 张阁老只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随从下去了,张阁老才叹了一声。这位殷三郎还真是有几分本事,难怪前两年能闯出名堂,就算是败了,如今也身居高位,深得那位四爷的信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要是自己投诚过去,那位四爷未必就会如同信任自己一般信任这位殷三郎。 林雨桐要是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会笑的。四爷和自己之所以信任三郎,那是因为太了解三郎的尿性了。三郎这样的,就算是给他再大的权力,只要你不逼着他实在是活不下去,他心里就没有贪权这些毛念头。在他心里,其实巴不得做个有身份有地位,有钱有闲的纨绔呢。这样的追求,是他们这些大人们闹不懂的。 而这些,却叫张阁老将三郎的能力放在了一个非同一般的高度。盖因为这人做到了他就做不到的事情。 想起随从说的话,张阁老心里笑了笑。已经快过年了。进了腊月,年味越来越浓了。就是再忙的人,到了这个月份,也都只为了过年忙活。崩了一年的弦,总算能放松了。 什么时候出门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出门。至于说行李马匹,这些带不带的,有什么关系?重点在于,这人出了这个妓|院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去见什么人了。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怕这变故,就在眼前了。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蒋夫人提着食盒进来,就道:“干嘛呢?懒驴推磨也不是你这样的。” 张阁老心道,这话怎么就这么难听。但一抬起头,见她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就什么气都卸了。但嘴上还是没好气的道:“今儿吃什么?怎么你自己送过了?” 蒋夫人赶紧打开食盒:“快点吃,今儿是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的。” 张阁老的手一顿,他这位夫人啊,跟他过了半辈子了,唯一会做的饭就是炸酱面。而每次的味道都不带重样的。咸淡从来没有合适过。他一听又是她下厨,就知道了,今儿吃的就是炸酱面了。他赶紧端了一杯茶,狠狠的喝了两口,每次吃夫人做的饭,都得鼓足了勇气。 蒋夫人将面条端出来:“怕面坨了,我专门被你拌过了。”一副你看我贴心吗的样子。 张阁老心里就更苦了,自己拌好了,还能自己调整咸淡。她拌好的?呵呵…… “夫人贴心啊。”张阁老牙疼的接过夫人手里的筷子,挑起了就吃。 蒋夫人往张阁老的对面一座,还没说话,张阁老就赶紧灌了一口水,咽下去就道:“好吃,咸淡刚合适。” 这都成了惯例了,但凡吃她做的饭,她一准问好吃不好吃。 “还是你好。”蒋夫人叹道,“咱家那三个小子,没一个爱吃我的饭。你说他们的口味怎么那么怪?今儿觉得咸了,明儿觉得淡了。根本就没谱。” 最没谱的就是你了。 张阁老心里补了一句,面上却一派认同,“你不用为他们这不懂事的费心思。只做给我吃就罢了。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只知道山珍海味好吃,哪里懂着家常便饭里的味道。” 蒋夫人越发的笑了起来,“就是因为他们不懂事,我才多操心两分。你说这如今的局势,能不多为他们打算吗?”说着,就眨着眼睛看丈夫。 张阁老头也不抬,吃着很齁死人的面条,然后赶紧喝一口水冲冲嘴里的味道。在她面前,不光不能说不好吃,还得正经的大口的吃的香甜。他觉得他能早早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就是这么被夫人给训练出来的。 等把味道压下去了,才举着筷子,问道:“是不是你那位小友又给你送信了?” 蒋夫人的神色一下子就端正了起来,“你说你,如今也该有个决断了。先帝已经去了。如今皇位上的小娃儿,还不知道是哪来的?还有几个皇子,要不懦弱,要不就是荒|淫。赵王已经废了,郑王又一味的只知道依靠那些世家。可他爹啊,这世家之人却全都在京城,这些人的心思,还用的着猜吗?你要是还这么不动一动,将来就算是靠着我跟我那位小友的交情,咱们家不至于受牵连。但没有你撑着,以后可怎么好?说到底,人家对咱们正经不错。我的分量跟你的分量还是不一样的吧。你就是不当官了,回家种地去,我也没有怨言。就凭着你那三两三的力气,指不定还得我养着你……” “咳咳咳……”张阁老一下子就呛住了。也就自家夫人能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 蒋夫人将茶递过去,人也站起来给给张阁老顺气,“你还真别觉得我说的话夸张,就凭你,是肩膀能扛啊,还是手里能提啊。这么说你,委屈你了?当然了,我养着你,我是没有怨言的。但怎么着你也该为孩子们想想。这三个孩子都还没娶媳妇呢。咱们也不说挑挑拣拣的话,至少不能太难看吧。再说了,就你这狗怂脾气,过惯了别人巴结奉承的日子,这有一天得看别人的脸色,得叫子孙后代看别人的脸色,你心里能过得去?迟早都得把自己给憋屈死了。” 张阁老放下筷子,端着茶杯,“你想怎么办?你想叫我怎么办?那地图人手我不是都给你了吗?有这个还不够啊。说吧,是不是你那小友又给你开出什么条件了?”那位四爷怎么样,他暂时还不知道。只夫人交的这个忘年交啊,真是精明的厉害。不过最厉害的还不是她的精明,最厉害的是她收拢人心的手段。就比如说是自家的岳家,蒋家吧。以前,没立国登基以前,他们去祭奠也就罢了。可登基之后呢,还是会悄悄的微服去。谁都知道他们为的是什么,这里面不乏收敛人心做戏的成分,可这做戏要是做到这个份上,假的也成了真的了。就只为了这个,他对那边的朝廷啊,一直就升不起任何的歪念头。自己这心里但凡一算计,自己都觉得心里过不起。 蒋夫人看着张阁老点点头:“你总说我这小友年轻,这回人家做出的决定,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张阁老好整以暇的道:“你说,我听着呢。” “信上说,皇室子孙的性命,他们会保全的。按照王孙贵胄一般养着。赐予爵位,甚至不会限制其自由,只要遵纪守法,待遇跟其他勋贵等同。”蒋夫人轻声道。 张阁老端着茶杯的手就僵住了。他想的可比自家夫人想的深的多了。自家夫人只觉得人家大度,可自己却在里面看到了对人心精准的算计和把握。 那位皇后是看准了自己不愿意做这个投诚背叛朝廷的人,看准了自己最在乎的就是这一身的清名,看准了自己是想做大明的忠臣。事实上,人家看的是准的。自己可以让夫人送一些消息过去,算是给夫人和孩子们留一条退路。可叫自己做第一个叛逃者,自己做不到啊。他都想好了,哪怕将来做了俘虏,也不能在面上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张家不能出这么一个逆臣! 可是现在了,这位皇后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一个站出来背叛大明,也不会背上骂名的理由。那就是保全皇室子孙,保全皇家的血脉。 只要自己是为了大明皇室的血脉而做出的无奈选择,那么,自己就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忠臣。 而事实上,如今皇家的血脉,还不是被那些阉宦作践。与其这样,为什么不能拼一把呢。只怕这些皇室的子弟,大多也是愿意的。如今大明的江山哪里是皇家的江山?已经成为阉宦的禁|脔了。 张阁老站起身,深吸了两口气,才不由不叹道:“你这位小友啊,那是真厉害……” 第578章 寒门贵子(132)二更 寒门贵子(132) 蒋夫人看着丈夫,“你觉得呢?几个年长些的皇子还罢了,你想想几个小皇子还有皇孙们,尤其是皇家的女儿,我看着都可怜。” 张阁老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夫人,“那位皇后,能结交夫人这样的朋友,也是她的福气。”这般的尽心尽力,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蒋夫人嘴角一撇,“我要不是为了孩子,我还真不至于。说到底,这大明的皇家跟我有深仇大恨!我蒋家除了我这个孤魂野鬼还勉强活着,其他人可都死绝了。我们家的人就该死?他皇家的人就死不得了?叫他们死绝了又如何?要不是为了你,要早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了。你是我蒋家的女婿,这家仇你到底还管不管?” 又胡搅蛮缠,自己怎么不管了?自己要是真不管,又何必当初跟赵王搅合在一起。 一边是岳家的仇恨,一边是张家的清名。 自己能怎么选择? 蒋夫人哼了一声:“如今,你有两条路选择。要么好好的配合我这小友,叫这天下尽量少流点血,叫下面的百姓早点过上人过的日子。要么,我今晚就去将那些皇家的狗屁子孙全都捅了报仇去。你知道的,我有这本事的。如今,那些皇子王府哪里还有什么防卫?我都不动用蒋家的旧人,就自己一个人就能杀个三进三出,你信不信?你想做忠臣,等我杀了人,你就能撇开了?别忘了,就算是死了,我也是张蒋氏。张家还想要清名?门都没有!有本事你就休了我!”说着,恶狠狠的将碗筷一收,“不给你吃了!优柔寡断,娘们唧唧的。只想着你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名声,不想想我跟儿子。你说说,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 张阁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我哪里娘们唧唧了?怎么就后悔嫁给我了?你给我说清楚!” 蒋夫人白眼一翻,这是重点吗?她提着食盒,“等你拿定了主意,咱们再好好的说你哪里娘们唧唧了。今晚,你在书房里慢慢想,本夫人还不伺候了!” 张阁老看着‘哐当’一声被甩上的门,运了半天的气。 结果门又被推开了,随从进来,手里端着木盘,里面放着一碟子包子,一碟子酱牛肉,一碗酸笋汤。“这是夫人叫老奴送进来了。说是怕老爷吃不饱,想不明白。” 张阁老的气憋在胸口就这么又消了,包子是酱肉的包子,就着酸笋汤一点也不腻味。 他慢悠悠的吃了这顿饭,这才起身去了内院。 蒋夫人见他回来了,就背过身去:“不是说了,叫你在前面歇着吗?今儿心情不好,不想见你。” 张阁老坐在她边上:“你啊!真是半辈子了,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不是这两年乱糟糟的,媳妇都娶进门了,指不定孙子都抱上了。你怎么还是这脾气,一点都没改?” “嫌弃我了?”蒋夫人扭过身子,瞪眼道。 “看看看!又来了。”张阁老拉着老妻不算柔顺软滑的手,低声道:“你现在就给你那位小友回信,我打发人去送。” “写什么?”蒋夫人问道。“你想要官啊?” 张阁老一噎,自己哪里至于这么没品。他无奈的道:“不是这事!是叫他们跟殷三郎说一声,将咱们的意思告知他,只说愿意配合。另外,这不肯归顺的大臣及其家眷……” 蒋夫人白眼一翻,打断他道:“才还说你糊涂,我看你是真的老糊涂了!人家连皇家子孙都容得下,几个迂腐的读书人,凭什么容不下。那黄芩老匹夫,在辽东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拿着人家的银子发饷银,现在不也还打着大明的旗号吗?这样的人人家都能容下,还专门给粮草给武器的养着。这胸襟,还用的着你怀疑?你要是贸然提出条件了,将人家置于何地?你以后还要跟人家称臣呢?咱们不是做一锤子买卖,打这一次交道就不再交往了。悠着点吧。” 该明白的时候她倒是不糊涂,可就是对自己,那真是讲理的时候不多。 “行吧!”张阁老面色复杂的道:“你去信吧。”现在去信,但愿能赶上那位三爷的动作。 蒋夫人这才一笑,“不用去信了。人家信上说了,相信你张阁老的品行。一定会做出对天下苍生最有利的决定的。” 张阁老蹭了一下就站了起来:“这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今天啊!”蒋夫人不解的道,“不过,信上也说了,你知道如何跟他们联络。” 张阁老马上叫人:“去找送信过来的人!快去!然后悄悄的请进来。” 随从在外面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 蒋夫人就急忙追问:“怎么了?送信的不妥当?” 张阁老心里则多了几分敬服:“这信啊……罢了!等会子你就知道了。”他说着,就拿了大毛的披风给蒋夫人披上,“你跟我去前面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等两人到了前面书房,随从低声道:“老爷,夫人,人已经请进来了。” 蒋夫人还纳闷呢,“什么人请过来了?” 张阁老笑了一下,就抬步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的不是三郎跟何茂又是谁? 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不由的都相互打量了一眼。 张阁老心说,那位四爷还真是大胆,竟然将这么要紧的事情交给两个如此年轻的人来办?该说是年少轻狂呢?还是无知无畏? 三郎跟何茂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先拱手道:“张阁老,久仰。”说着,又看向蒋夫人,“在下常听皇后娘娘提起夫人,娘娘对夫人甚是想念。说是您是她唯一的闺中密友,情分非同一般。却不知道娘娘的闺蜜是这般的雍容高雅,真是恨自己晚生了这么许多年……” 蒋夫人眉头一挑:“这却是为何?” “说句唐突的话,晚辈要是早生二十年,一准没有张阁老什么事了。”三郎不由带着几分遗憾的道。 这话其实是有些轻佻了失礼的。但三郎从林雨桐的嘴里知道蒋夫人的脾气秉性,又加之他确实是觉得蒋夫人算的上是一位难得的气质卓然的美人。 蒋夫人哈哈一笑:“你这小伙子哟……这嘴太油滑了。就是早二十年,我还是觉得我家老头子更好些。” 三郎赶紧对着张阁老又拱手,笑着道:“小辈无状,您千万见谅。只当是逗夫人一笑吧。” 张阁老心里就有数了。这人还真是有点别人没有的本事,比如,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也真是能拉的下脸来。一上来就先把自己摆在晚辈的位子上。也得亏他一个堂堂的亲王这般的拉的下脸来。 他拱手回礼:“王爷客气了。”真是没想到这位在妓|院消失了的王爷,会出现在自己家,来给自家夫人送信。可见,这封信,八成是在对方出京的时候,那位皇后就交托给这位王爷的。可见,对江南,大清朝廷是早有谋划的。“坐吧。坐下说。”他率先坐在主位上,看了蒋夫人一眼。 蒋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知道这送信之人是谁。 她笑着退出去,“你们坐着,我去给你们倒茶。” 这是去外面守着了,叫三人在里面安心的说话。 三郎和何茂赶紧起身行礼:“有劳夫人了。”十分的谦卑有礼。 张阁老和蒋夫人心里就熨帖了。知道这是看在林雨桐的面子上,看来林雨桐说是看中蒋夫人倒也是真有其事的。 等蒋夫人退了出去,张阁老才看着何茂问道:“不知这位少年将军是何人?”能陪着殷三郎,又敢并排而坐,证明身份可不低。而年纪又这么轻,他心里有些猜测。 “小子何茂,见过世伯。”何茂躬身行礼。 何茂?何坤的儿子。如今也是军机大臣了。 不过这大清的朝臣是不是都厚脸皮啊。这一个军机,一个内阁,这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顺杆爬。张阁老跟何坤不是什么故交。但蒋家跟何家都是将门,应该是有交情的。人家非要这么攀交情,叫他一声世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以人家如今着地位,这也是给自己面子。 可这面子给的人多少有点牙疼。 他还只能点头回礼:“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 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这才转入了正题。张阁老先问:“信,老夫已经看了。要怎么配合,听二位的吩咐。” 三郎却一笑:“张阁老何必菲薄,皇上出门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江南之事,我们二人听您的调遣。” 张阁老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三郎和何茂:“二位,这可开不得玩笑。” 三郎飒然一笑:“皇上说了,您这样的人若是都不能托付大事,还有谁能呢?” 张阁老嘴里泛起苦涩,但胸腔却滚烫了起来,仿佛在这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的血还是热的…… 第579章 寒门贵子(133)三更 寒门贵子(133) 看着张阁老脸上的神色,三郎心说,这林雨桐不去做地下工作简直是太可惜了。这策反干的,真叫一个漂亮。 他一时之间,觉得张阁老跟自己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四爷策反了自己,自己傻乎乎的帮着他,除掉了平定北地最大的障碍。 紧接着,林雨桐算是半策反了黄芩,辽东根本就没费劲。虽然黄芩到现在也没换旗号,但谁在乎呢?不过需要给他一个借口跟理由罢了。 然后,四爷又不知道跟胡人怎么谈的,反正胡人偶尔会进京,跟四爷那也是称兄道弟,哪里还有什么剑拔弩张的意思。 他心说,这南征总该真刀真枪的拼一场了吧,他娘的,这两口子悄莫声息的,硬是磨得叫人家堂堂的阁臣给叛变了。 要么说人家能得天下了。瞧瞧这水平。一个个都成了人家手里二傻子棋子,还都觉得遇到了知音,恨不能誓死相报。 好半天时间,张阁老才叹道:“老夫辅佐两朝,虽贵为阁老,却也……”说着,就摇摇头,“如今,反倒是素未谋面之人……不说也罢。”话没说完,眼里就有了泪意。 三郎点点头,“您的心思在下也理解。真的!皇上和娘娘一直佩服您这样的人。” 张阁老摆摆手:“咱们也不说客套话了。再说,就真的矫情了。”他收拾好心情,脸上也露出几分肃然来:“既然皇上有令,老夫也就不谦让了。既然要老夫指挥,那么,王爷,何将军,是不是该将底牌亮出来了。” 何茂就先一步,从怀里取出令牌,“这是二十万大军的令牌,全凭老大人调遣。” 张阁老即便心里有数,也被这一出手给震得肝儿颤。这份信重,压的他一时之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桌上的令牌,迟迟没有伸手。 何茂放下就不管了,退回来坐下。 三郎这才接过话头道:“在这之前,皇上亲自给江南的仕子,写了信过来。如今,想必许多地方,都已经知道四爷在北地所实施的政策。如今北地,比之南地,确实是民稍富,国稍安,兵稍强……” 张阁老讶异的问道:“这民稍富,国稍安,兵稍强。这三个‘稍’字,用的好。实在!” 三郎点点头:“这是皇上的意思。他说,咱们有什么说什么,绝对不弄虚作假。” 张阁老对这位四爷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示意三郎继续刚才的话题。 三郎就道:“如今,下面的百姓,不仅是对各地的世家豪强多有怨言,就是对朝廷,也是怨声载道。” 张阁老听出点意思了,“这是策动了民变!” 三郎就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张阁老。 张阁老恍然,这是叫自己想办法阻止朝廷的兵马,不叫他们跟暴起的百姓进行镇压。 这一招棋还真是凶险。他面色微微一变:“若是老夫不答应,你们这一出戏要怎么往下唱?” 三郎却笑道:“第一,皇上信任老大人,要是您答应了,一切都好说。要是您不答应,只要在事发前找您,您也一定会被动的答应的,您不会看着无辜的百姓受折损。第二,那就是我们也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们的人马就隐藏在百姓之中,组织他们,引导他们。若真是起了冲突,首先保障的事百姓的安全。随后,我们的人会疏散百姓进入我们早已经圈出来的安全区域,剩下的城池,那就对不住了。火炮已经运达,到时候就是无差别的轰炸。没办法,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我们只能做到最大程度的保全。但这天下必须一统,这是底线。” 张阁老倒吸一口气:“现在既然是已经准备动手了,那么显然,下面已经酝酿的差不多了。可咱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说到这里,他一下子就顿住了,“当家做主的全都不在,而是被皇上请去了……” 不光是请去了,而且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叫这些人全都撇下家业不管,竟是要长久的待下去一样。但可以肯定的是,皇上一定是没用强硬的法子将人软禁了,而是全都是出于自愿的。要不然总会有消息漏出来的。 “明白了!”张阁老一下子坐了起来,“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发难!” 三郎点头,这跟他是不谋而合的。这一晚上,所有人都放松了,都想着一家团圆,许多事情反而是好掌控了。 张阁老深吸一口气:“首先是金陵的行宫,别的还罢了,只冯海这厮,得先擒住了。” 何茂应了一声,擒贼先擒王。拿住了他,大事可定。 三郎皱眉道:“我来金陵的时间也不短了。一直叫人打探冯海的喜好,这才发现,这冯海还真像是个没什么特别偏好的人一般。这样的人,倒是极难拿住把柄的。” 张阁老摇头:“王爷别小瞧了他,他能被皇上信重,又能压服的住朝臣,本事自是不弱的。我如今就怕,你们在金陵他未必就真不知道。而你们来我的府里,只怕他也已经收到消息。” 何茂面色一变,“这可如何是好?” 三郎摇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南北之间,暗地里互相买卖的消息,很正常。他那义子还跟秦毅做过粮食买卖呢。老大人清名谁人不知,就算是知道咱们来拜访,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的。”这就是好名声的好处。大家都坚信,张阁老绝对不是随便动摇的人。 张阁老朝三郎点点头,“王爷说言甚是。如今就是要打消这老贼的疑虑,如此,咱们出手,才会出其不意。” 三郎眉头就皱了起来,看着张阁老的道:“老大人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就是。” “叫王爷去会一会这个老阉贼,您可敢去?”张阁老看着三郎,目光灼灼的道。 三郎一挑眉头,就笑了:“就这个啊……您放心,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就是见见这老货吗?我去!” 张阁老还真是没想到三郎有这样的胆子,见三郎爽快,就笑道:“那就拜托王爷了。您放心,这老货不会将王爷如何的。” 三郎对张阁老拱手:“您有什么吩咐,就吩咐何茂。” 何茂一愣:“王爷,您这是……要有个意外,在下怎么跟皇上和娘娘交代?” 三郎比较嘚瑟,自己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你放心!”三郎拍了拍何茂,他即便不知深浅,也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主角光环。再说,自己还没那么笨。于是笑道:“想叫这老贼心里放下,就不如亲自找上门,将咱们所谓的‘计划’说给他听。如此,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他答应,一个是他不答应。若是他答应了,一切都好说了。只要有合作的基础就好。要是他不答应,最坏的结果也是将我给软禁起来。你放心吧,他不会要了我的性命,他要留着我的性命预防有一天,他真的败了。好用我做交换条件。所以,不管怎么说,我的性命都是无忧的。只要处理妥当,这老货未必就真会拘押我。他太自信,自信这金陵,没有他不能掌控的事。” 张阁老就点点头,这位王爷,还真是有些傻大胆的意思。 但他不知道,这阉贼已经算是另一种生物了。他有时候的思维想法,根本就不是常人的想法能猜度的。 见三郎不怕,他就不多话了。横竖自己总能保他无事的。 三郎从张家出来,就打发人去给冯海送了帖子,要登门拜访。 “呵呵呵……”冯海是个七十多岁的人了,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只是人有些清瘦,面白无须,让人瞧着有些违和。他此时拈着手里的帖子,笑着摇头,“如今的小崽子们,都快成精了。还真是敢登门。去吧,领进来吧,叫杂家也瞧瞧,这又是想翻什么浪了?姓张的那个老匹夫啊……哼!” 三郎走进这宅子,还真别说,一股子古朴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弯着腰,缩着头,三郎叫找人家搭话,人就就跟聋子一样,充耳不闻。 他就不由的有些称奇。这老家伙的篱笆倒是扎的牢啊。 跟着小太监到了湖边亭子里,一个老者,在湖边垂钓。还真有那么几分独钓寒舟雪的意味。 “小崽子,来了?”冯海出声,但是没回头,就这么说了一句。 三郎先是看向那小太监,见那小太监已经退的远了,不由的伸手指了指自己,合着这小崽子是说自己呢。 他真想回对方一句老畜生来着,但到底想着对方年纪大了,就算是太监,就算是敌对方的boss,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于是压下一口气,嘻嘻一笑:“老爷子,您这是叫我呢?” “老爷子?”冯海呵呵一笑:“你不是想叫我老畜生吗?怎么倒客气起来了。没事!想叫老畜生就叫吧。反正这么叫杂家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哎呦喂!怪不得人家能成为反派呢?瞧瞧这架势,还真有几分读懂人心的本事。 第580章 寒门贵子(134)一更 寒门贵子(134) 总的来说,三郎的三观,在现代就不算端正,放在古代,那更是跟端正不沾边。 别人会觉得冯海这死太监,是阉贼,祸乱朝纲,十恶不赦。但三郎会觉得,这老小子很是可以啊。以一个小太监,混到现在,这半拉子江山都是人家做主。这人牛不牛?绝对牛!这人强不强?绝对强啊!打小,他老爸就教过他,面对有本事的人,别管人家什么出身,谦虚着点。 三郎此刻就是这样一种心境。别管人家干的事符不符合道德标准,但这人强悍,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冯海一扭头,就瞧见这位眼里没有畏惧,没有害怕。连大部分人看见他时带出来的厌恶都不曾有。如果他知道有个词叫做星星眼的话,那三郎现在的眼神,绝对算是星星眼。带着小崇拜的眼神,几乎闪瞎了冯海的眼睛。 “嘿!小崽子,你倒是个异类。”冯海将鱼竿一撇,就要起身。 三郎马上屁颠的过去,将人给扶起来,“老爷子,您慢点呐。” 冯海看着一脸谄媚的笑着的三郎,都不由的愣了愣。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明白这位闹的是什么意思。 三郎则不管冯海的打量,亲自将人扶到石凳上坐了,才又斟了茶双手递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冯海的对面,一点也不见外。 “小崽子,你还真有点意思。”冯海嘴角勾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端着茶慢慢的喝了。 “要知道老爷子您的门这么好进,我早就登门拜访来。”三郎呵呵一笑,“何苦去老张头那个倔老头哪里找难堪?” “老张头?”冯海听了先是一愣,跟着就哈哈一笑,“没错,姓张的那老匹夫是个倔老头。”说着,就打量三郎,“不过,小崽子,你别觉得埋汰姓张的几句就能糊弄过去。你这如今可是堂堂的大清王爷,江北陈兵布阵,恨不能取了我这老不死的人头。你倒是敢明目张胆的跑来,跟我这老东西喝茶。说吧,想干什么?记住,小崽子,别拿话甜呼我,咱不吃那一套。我这老不死的,不是真的死不了。年纪大了,活够本了。懒得折腾了。不是看不懂你们的把戏。就想消消停停的闭眼,你们说你们怎么就不能等等呢?折腾的没完没了。” 哎呦!这老畜生。还真是本事了。人家心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江山天下,人家就是想好好的安度晚年。这觉悟,真是哔了狗了。 三郎挑起大拇指,“要不说您这样的是超凡脱俗呢。外面的人怎么猜测都有,就是没想到您是这么想的。佩服!佩服!”说着,他话音一转,“您想消停的寿终正寝,这有什么难的?您只要归顺,我保您安享晚年。怎么样?” 冯海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端着茶杯子笑的不能自抑,那朗阔的笑声不仅惊飞了鸟雀,也叫三郎知道,这老家伙的身体还倍棒,一时半会的,他还真是死不了。 “小崽子,你还真是异想天开。”冯海看着三郎,“以前还觉得,你这小子该是有几分斤两的。没想到,其实也就是个草包。不过你这运道那是真不错,读了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凭着一张巧嘴,你就敢造反。没想到还真叫你小子给折腾的像模像样……” 三郎嘴一撇:“这不是就把您吓的从京城跑到金陵了吗?说起来,咱们爷俩也是老关系了。” “狗屁!”冯海嘴角一撇,“老子会怕你?” “成成成!不怕就不怕吧。”三郎收了脸上嬉笑的神色,低声道:“说实话,老爷子,我还真是挺佩服您的。其实吧,我觉得,咱俩才应该是一国的。当初我造反,那就是为了好过点。后来投降归顺,也是为了过了好点。什么天下苍生,全是狗屁!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能顾得了别人?那些崇高的情操,跟咱们这样的不沾边。”说着,他语气一顿,“咱心里这么想,但也确实知道自己没这个拯救苍生的能耐。可是呢,对这满脑子都是家国天下的人,咱心里又是钦佩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咱要是真遇上这样的人,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让让道?” 冯海对着三郎笑了,笑的很和善:“你小子,这是真的打算劝我投降?” 三郎嘴角一瘪:“其实也不是。就是顺嘴那么一说。易地而处,我也不会轻易投降的。想叫你死的人太多了。谁给的承诺,你的不会信的。” 冯海点点头:“这还算是一句人话。” 三郎就不由的一叹,“其实咱们爷俩挺投缘的。真的!不过还真是有点可惜了,相见恨晚啊。这南地,我那位主子是志在必得的。咱们别的不说,只说您都七十多岁了,人家才二十出头,就是什么也不干,熬都熬死您了。人家就跟你这么耗着,您说,您这整天提心吊胆的,下面那些又都是各怀鬼胎的酒囊饭袋。有事没事,大事小事,都得您拿主意。这日子过得真的就得趣了?这大明啊,说到底,您心里也没装着他。这真正装着它的人呢,人家又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跟您尿不到一个壶里,说白了,人家瞧不上您。不愿意跟您同流合污,保着大明的天下。您说,您就干一回叫那么瞧不起您的王八蛋们意外的事怎么了?您这一归顺,可就把那些死忠的脑残们给坑惨了。您这说到底,不也算是借刀杀人的干掉了敌人。背了一辈子骂名,虽然咱自己也不是怎么太在乎,可要是有了好名声恶心那一帮子玩意,您真不乐意?” 冯海就嘎嘎的笑起来:“要是知道你这小崽子这么有趣,当初跑什么啊?直接把你叫到皇宫,咱一起把皇帝宰了,叫你当皇帝,咱们爷俩玩,这岂不是更好?” “所以说,您老失策了嘛!”三郎一副可惜的样子,“您要是当时真的那么决定了,还真别说,我还真敢往前冲。” “现在也不晚啊。”冯海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一个奶娃娃罢了,你要愿意,明儿就叫你登基。” 三郎心里一跳,这老小子嘴上说的是玩笑,但不能不说,他可能真的有这个能耐跟本事。他呵呵一笑:“晚了!是真的晚了!小子刚才说了,那是以前。现在嘛,这还真没那个胆子了。您今儿叫我登基,明儿我就投诚归顺去。” “出息!”冯海一撇嘴,“就这点本事,还跑到这里放嘴炮。能耐的你?” 三郎嘿嘿一笑:“不是小子我不识好歹啊。关键是这世上就是有那有本事的人,叫你生不出一点背叛的心思来。不光是人家有人格魅力,关键是,小子我付不起背叛的代价。我会死的很惨的。老爷子,您可别害我。” “这殷四郎当真这么了不得?”冯海的神色慢慢的严肃了起来。 三郎叹了一声:“要不然呢?要不然小子干嘛卖命的干活。别人都说您老这里是龙潭虎穴,小子不也被逼无奈的闯进来了吗?” “这可怜见的。”冯海嘴上啧啧有声,“小崽子,别怕!你来干什么的,我已经知道的。也别害怕了,老不死的今儿破例一回,不为难你。你走吧。” 三郎这就奇了:“您知道我是干什么来了?” “哼!”冯海嘴角一撇,“知道,你们呐,是为了保姓张的那个老匹夫的。不就是猜到我知道你拜访了他吗?听说,你们那个什么皇后,跟蒋夫人的交情不浅。你们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三郎心里惊讶,这老小子,倒是猜对了七八成。想到这里,他还真就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老爷子,您这里不错啊。借住几天,如何?” “小崽子,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冯海面色一变,“想在金陵玩花样,小子,你还嫩了点。趁着我这老不死的没改主意,赶紧滚蛋,要不然……” 三郎眼珠子一转,立马坐端正:“老爷子,您可当心了。我是真的要搞大动作的。”他身子前倾,看着冯海的眼睛,“我会带着人,直接冲到皇宫。到时候……您再反悔,可就晚了。” “恐吓?”冯海嘴角就带着笑意:“都多少年没遇到过你这种二愣子了。杀进皇宫啊?跟老夫有什么关系?这南地可不只有金陵,真当那些当兵里手里拿着的,是烧火棍啊。” 三郎一副泄气的样子:“您就假装被小子吓住又能如何?越老越没趣了。”说着,就起身,“那我走了。改天来陪您说话,可别叫人拦着我。” “真当老夫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界了……”冯海将茶泼掉,轻哼一声。 等鞭炮声响起,这年节就到了。除夕这天,冯海依旧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远远的听见一个声音喊道;“老爷子,小子陪您过年来了。” 冯海愕然的扭头,就见三郎只身一人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他的眼睛不由的就眯了起来…… 第581章 寒门贵子(135)二更 寒门贵子(135) 冯海拍了拍手,柱子后面的黑衣人就闪身出去了。 三郎笑呵呵的过来,笑道:“老爷子拍手做什么?欢迎我啊?” 冯海点点头,意味不明的笑了,“是啊!欢迎你。太欢迎了你了。” 三郎像是听不懂这话里的潜台词一般,四下里看了看:“这外面怪冷的,咱们也该去屋里坐着,暖暖和和的守岁吧。” 冯海就起身:“行!七十年了,你是第一个主动陪着我这老不死的守岁的人。”说着,还真就站起身,率先往正院去, 三郎笑呵呵的跟着,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酒,“这可是好东西。”这酒是林雨桐给蒋夫人送的年礼的时候,捎来的。是她亲手酿的酒。 冯海嘴角一撇,轻哼一声:“什么好东西,说的跟我没见过的似得?小崽子,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 三郎白眼一翻:“什么世面?那些个名酒、贡酒,真比不上我这个。您老尝尝就知道了。” 进了正堂,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 三郎大喇喇的一坐,闻了闻酒壶里准备好的酒,就耻笑一声:“拿开!这玩意跟我这个真不在一个档次上。” 冯海微微点头,就有小太监将酒壶拿开了。 三郎将酒坛子打开,倒了一杯,先自己喝了。这才给冯海倒了一杯。 冯海点点头,这还不算是太蠢,有点懂规矩的样子了。他闻见了酒香,就伸手要端着喝,边上的小太监急忙道:“不可……”说着,伸手就要拦着。 三郎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冯海一摆手:“行了,别丢人现眼了。他能拿着酒大喇喇的上门来毒|死我吗?”说着就轻哼一声,“他小子要真有这能耐,我这老不死的还高看他几眼。死了算逑,反正活够了。” “要么说老爷子您是这个呢……”三郎挑起大拇指,“霸气!” 冯海端着酒碗喝了,“是啊!霸气!小崽子,要是老不死的生在你这个时候,早干成大事了,还能有殷四郎什么事?你小子,不行!白瞎了好好的乱世了。” 好好的乱世? 这话说的,就特么的不是人话! “对脾气!”三郎呵呵一笑,“老爷子,咱们俩吧,就不是一个追求。要想干成您这么大的事,那得狠!得恶!得毒!得干多少特么的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我不行,我没您这股子过了这辈子就不想下辈子的豪情壮志……” 边上伺候的小太监脸都绿了!这他妈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冯海却笑了:“孙子!敢当面骂我这老不死的,你是头一个!” 三郎就哈哈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失言了!失言了!一不小心,真话就顺嘴秃噜出来了。该罚!”说着,就又给自己倒上酒,一口给闷了。 冯海也将酒碗伸过去:“跟你这孙子喝酒就是痛快!” 三郎呵呵的笑,只要一会你还痛快的起来。 而此时,何茂坐在张阁老的对面,不时的看一看外面的天色。 夜幕,在烟花绽放在夜空中的那一瞬,就这么降临了。 除夕,夜幕一旦降临,整个金陵的街道上,就静悄悄的。 家家户户都围坐在一起,可能唯一在街上走动的,就是蜷缩在街边的乞丐了。 狗儿就是这城里流浪的乞儿之一。夜风起了,雪花又飘了下来,他冻得缩了缩肩膀,往城门的方向挪动。本来他是在一家小酒馆的屋檐下待着的。但是今儿是除夕,偏又下去了雪,夜里一定很冷。他怕自己冻死在人家的屋檐下。这小酒馆的老板,人其实挺好的。他不想在人家明天天一亮的时候,就以僵硬的尸体的状态出现在人家门口。晦气!闹不好,这本来就不好的生意,就更是没法做了。老板一家人还靠着这个小酒馆过日子呢。人嘛,就算是成了乞丐,就得讲良心。 耳边响起鞭炮声,抬头看,烟花也美!这都是只有富人才玩的起的玩意。 他想,这些富人真傻!咱们这不掏钱,不也该听的都听了,该看的也看了。 他们花钱,还得动手点,这就跟伺候咱们是一样的道理。越想这心里就越美。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反正是哄自己个玩,怎么高兴怎么说呗。就靠着这个驱寒了。他脸上带着笑,好容易挪到了城墙的门洞里。可为什么觉得今儿这情况有点不对呢? 他吸了吸鼻子,用袖子将鼻涕一抹,又四下里看了看。 还真别说,这城墙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啊。 他已经在金陵要了两年的饭了,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年这么诡异的事情。 要真是这样,他还真未必敢在这里多呆。就怕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小心做了枉死的鬼。 刚要迈步,就听见脚步声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绝对不是一个人的。 难道是换岗了? 这倒也说的过去。 他的心又重新的安稳下来,默默的缩在背风的角落躲了起来。就怕这些官差一个心情不好,又不叫自己在这里呆了。 慢慢的有了亮光,一队人举着火把小跑了过来。火把的掩映下,叫小狗子不由的揉了揉眼睛,这些人不仅没穿官衣,而且看起来还有点脸熟。 那个大头的,不是铁匠铺子的憨子吗?后面举着火把的,不是烧饼铺子小二哥吗?上回他还给了自己一小块烧饼呢。 看着这些人一路顺畅的上了城墙,小狗子眨眨眼,什么时候,这些人都成了官家的人了?他缩缩脖子,越发觉得今晚上的气氛不对劲。 他缩在这里,一动都不敢动。紧接着,听见夜枭的叫声,在鞭炮声中,不细心听,根本就听不真切。 紧跟着,好似能听见不远的巷子里,响起了一阵锣鼓声。 他还纳闷,怎么这个时候唱戏呢。 紧跟着,就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他忍不住好奇的露出头来,只觉得街上静悄悄的,但是又不停的有人影晃动。 他走了出去,就见巷子里出来四五十个人,一个个的手里拿着锤子,拿着木棍,拿着斧子,往城里的方向而去。 “小子,你还小,别掺和。赶紧回家去。今晚上别乱跑。”一个面生的大叔说着,就提着他的领子往一边一放。 小狗子看着走远的人,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跟着这么多人他不害怕,就害怕这城墙上猛不丁的有什么变故。 他拿着他的打狗棍,跟在众人身后。然后只觉得,这人数好似越来越多。每条巷子口,都会出来几十个人,十几个人,加入其中。 刚开始城里还有鞭炮声,可随着人越来越多,这脚步声也越来越大,城里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死寂。除了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声音。除了火把,就没有别的灯光了。 他的心跟着噗通噗通的跳,不是跑累了,而是因为某种预感而兴奋的。 等浑身汗湿,身上落满雪,也不觉得冷的时候,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围着的是一座宅子。这个宅子他知道,是冯海的宅子。 人人都说冯海是个吃小孩的老妖怪。他不知道刚才跟他们反方向的人去围了哪里,但他相信,那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他握紧手里的打狗棍,好似一个要降妖除魔的战士。 而此时那个被妖魔的冯海,侧耳听着黑衣人的禀报,脸上的神色变都没变,只看着三郎笑。 三郎呵呵一笑,对那黑衣人道:“说吧!大声说吧。我还能跟谁泄密不成?” 那黑衣人手一扬,一把剑就架在三郎的脖子上。 三郎现在酒喝的半酣,还真有几分酒壮怂人胆的意思。就见他轻轻的将敲了敲那剑,耻笑一声:“吓唬谁呢?你吓唬谁呢?当你三爷我没见过杀人砍头的?小子,你才见过几个?你三爷我是真见过啊,那一刀下去,头咕噜噜的滚啊。那血冒出来,还带着热乎气的。”说着,就一把推开黑衣人的胳膊,看向冯海:“老不死的,投降归顺吧。跟我回去,到我府上去。我跟你说,我这人吧,别的本事没有,但我人缘好啊。上到皇上皇后,不是,就是太上皇那也咱亲叔叔,也给咱面子的。这下到街上的贩夫走卒,妓|院里的龟公老鸨,都跟咱关系好。我说能保你没事,就真没事。咱俩得闲了,还一起喝酒,一起骂娘。你骂我龟孙子,我骂你老不死的。”说着,他摇晃着走过去,拉着冯海的手道:“本来能悄悄的围了你,但是我这不是来了吗?你这宅子里能藏多少兵?能有多少死士?我跟你说,外面的可都是小老百姓,你这真要是大开杀戒了,可就真的没法子投胎做人了。你说,你就不想再做一回人,咱正正经经的做一回男人。娶了好生养的老婆,生一窝的儿子。到老了,儿子孙子一大堆,有的是人叫你骂龟孙子。想想这日子,再想想你现在。黑七,你知道吧!人家也是太监,但人家归顺的早啊,人家老婆有了,儿子有了。还给儿子混了一个爵位。再看看你,你到老了,得着什么了?要不,你跟我回去,叫皇后娘娘给您开点药,说不得明年您也能抱一大胖小子呢。” 第582章 寒门贵子(136)三更 寒门贵子(136) “小崽子,你知道我最羡慕你的是什么吗?”冯海将喝空了的酒坛子往旁边一推,笑盈盈的问道。 三郎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姥姥的!除了比你这老不死的年轻点,再是没有值得羡慕的了。” “不是!”冯海伸手,将之前准备的一壶酒重新拿了过来,在手里慢慢的转着,“我羡慕你的运道。” 运道? 提着这个三郎更想哭了!妈的!哪里有什么运道?真要是有运道就不会去公司玩一趟,被那个狗屁的机器给带到这个见鬼的地方。 “最他妈讨厌别人跟我提什么运道。”三郎嘴一瘪,紧挨着冯海坐下了。 冯海呵呵一笑:“你的运道好着呢!要不是运道,你能成了现在的你!你遇上对的人了!而我这一辈子啊,就缺了点运道。你知道我进宫那一年多大了?那一年啊,我十二岁。我是家里的独子,家就在京城的北城门口,开了一家豆腐坊。虽是不富裕吧,但也算是过的去。还有余钱供我念私塾。十二岁,那一年,我就成了童生。在十五岁考上秀才,不是我吹牛啊,真的是手到擒来。比起你这小子,二十岁的人了,连个童生试都过不了的人,真是不能比的。我算是聪明的吧?” 三郎汗颜的挑起大拇指:“聪明!真聪明!”这话绝对真心实意。 “可我毁就毁在太聪明上了。”冯海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来,“就是那一年,我碰见了还是皇子的先帝,一眼就从这小皇子穿戴的衣服上,看出了这孩子出身不凡。你说,这么一个好机会,我能不赶紧巴结吗?以我的聪明,哄一个八岁的孩子,还不是容易。先帝喜欢我,喜欢我带着他玩。我该得意吧?可是谁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东西特别的可怕,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三郎慢慢听出点意思了,他愕然的看着冯海,道:“权力!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权力!” 冯海拍了拍三郎的肩膀:“小崽子,你算是明悟了。那个时候啊,我只看到权力的美妙,所以扑上去了。等真的巴结上贵人了,才知道权力的可怕。因为八岁的小皇子喜欢我,所以,我在去上学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净事房里。下身疼的,恨不能再死一回。” “可是我不能死啊。”冯海呵呵一笑:“我得想办法活着。等伤好了,我想办法给家里递消息。谁知道,那天我被人带走被一个小乞儿看见了,这个小乞儿常吃我家磨豆腐剩下的豆渣,所以,他赶紧回去把消息告诉了我爹娘。我爹娘为了救我,去官府告状,结果反被打了板子。等我递消息回去的时候,人都死透了。还是这个小乞儿给他们收得尸。大家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收马航为义子……” 三郎却懂了,“马航是小乞丐的儿子?” 冯海点点头:“你看!这就是权力!” “你恨先帝!”三郎看着冯海,问道。 “哈哈……我不该恨吗?”冯海看着三郎,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因为他,就因为他的一句喜欢,我家破人亡,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我娘说,等着我中状元,等着我给她挣一个凤凰霞帔……” “你想追封你娘,这很容易……”三郎马上接话道。 冯海摆手:“不!不行!不能叫人知道那是我冯海爹娘的坟墓。我怕恨我的人惊动了他们的亡灵。我都不敢去祭拜,更不敢修一修坟茔。” “我去!”三郎拍着胸脯保证,“我去!我亲自去!将来,叫我儿子去!只要我还有根在,二老的坟茔,跟殷家的祖坟一样,供奉,洒扫,半点不含糊。” 冯海哈哈就笑:“没这么抢着给人当孝子贤孙的。” 三郎抱着冯海的胳膊:“老不死的,你不一样啊。我看见你,怎么就觉得那么亲呢。” 冯海复杂的看了三郎一眼,手微微的顿了顿,就接着转手里的酒壶,眼神清明了那么一瞬间之后,又似乎浑浊了起来。“我啊,是活够本了,七十多了,但是还有没了的事。” “没事!你还想做什么,我替你办了。”三郎吸吸鼻子,抬头晃晃悠悠的看着冯海。 “我被皇家害的断子绝孙,冯家也断了香火。”冯海深吸一口气道:“我家破人亡,皇家也被我折腾的家破人亡,江山也断送了。所以,我冯家断子绝孙,我也要皇家断子绝孙……” 三郎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我当什么事呢?就这个!我答应了!我一定叫他们都断子绝孙!” “痛快!”冯海说着,就将酒壶拿起来,“今晚都是你给我斟酒,现在,轮到我给您斟酒了。”说着,就举着酒杯递给三郎,“你说的对,外面的人都是苦出身。我被人害的家破人亡过,也害的很多人家破人亡过。这个孽不能再造了。你能不动声色的动用这么多人来,就足见你的本事。来,走一个……” 三郎接过冯海的杯子,视线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酒壶,嘴角一丝奇怪的笑意一闪而过,他郑重的举起杯子,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道:“好!走一个……” 说着,就端起杯子往唇边送。 “慢着!”冯海伸手盖在了三郎的酒杯上,认真的看了一眼三郎,才道:“你这酒只有半杯,可不实诚。” 三郎看着冯海笑道:“那您说,怎么办?” 冯海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三郎,然后接过三郎的酒,“换着喝吧。” 三郎没有说任何废话,端起酒杯就一口喝了。 冯海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也端起酒杯,送到了唇边,低声道:“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三郎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点点头,“老不死的……” 冯海头一扬,一口将酒给灌了下去。然后,他将扳指递给三郎,嘴角就有血丝流了下来,“书房……牌位……密室……” 三郎一把扶住冯海:“老不死的!” “得死了!”冯海说着,就笑了起来,嘴里的血往出溢,“早活够了……活够了……” 三郎摇摇头,呢喃道;“我死了,是回家。你死了,去哪啊?”所以,虽然知道你给的酒可能不干净,我还是敢喝。那时因为我知道,这世界离了我不会坍塌。而我,也终于可以回家了。我没勇气死,但被人杀了就另当别论了。走到今天,自己唯一可取的,不就是不怕死的勇气吗?都说是视死如归,自己是死了就归。 冯海想说什么,但到底说不出来了。慢慢的,手就垂了下去。 黑衣人的剑架在三郎的脖子上,三郎举起手里的扳指,“这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人眼睛一闪,紧跟着一声呼哨声,三郎只觉得鼻尖又是一股子血腥的味道,扭头一看,黑衣人脖子上鲜血直流,这是自愿为主子陪葬了。 那声呼哨声,就是信号,相信这个府里,此时已经多了很多这样的尸体。 三郎慢慢的将冯海的尸体放好,才出了门,将手里的信号弹扔了出去。 只见一股青烟冒起,直上九霄,紧跟着,那红光一闪,天上洋洋洒洒的雪片,都被映照成了红色。 紧跟着,整个金陵城的上空,不断的升起了绿色的信号弹。这是进攻的讯号。 三郎看着白茫茫的世界,心里没由来的,觉得沉甸甸的。 而此刻的京城,四爷和林雨桐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天穹,“差不多该动了吧?” 林雨桐点点头:“差不多了。”她攥着四爷的手,“怎么了?担心控制不住局面?” 四爷摇摇头,“回屋吧。外面太冷了。” 林雨桐拉着四爷往里面去:“多久才能传回消息?” “过了初四吧。”四爷带着几分不确定,“还得看那边顺利不顺利?” 林雨桐知道,四爷还是害怕失控,害怕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她低声道:“张阁老是兵部尚书,他只要不下令,兵卒不动……” “我担心的是那些百姓。”四爷的眼神幽暗了起来,“就怕富贵迷人眼。善与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而张阁老此时,看着何茂:“下令,但凡发现此次参与的百姓,有不服管束者,杀无赦!” 何茂嘴角一抿,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张阁老这才慢慢的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利用民变,是铤而走险的办法。 紧跟着,整个金陵城里,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所有的皇家宗室,人员无一落网,全都拘押了起来。 而三郎的怀里,抱着一个包着明黄襁褓的孩子,走进了张家。 “这是?”蒋夫人看着三郎怀里的孩子,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三郎点点头:“夫人先帮着照看。他……我要带回京城。” 蒋夫人就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583章 寒门贵子(137)一更 寒门贵子(137) 正月十五这天,整个京城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整个街道,到处都挂满了各色的灯。这要是等到了晚上,灯都点了起来,该死何等的绚烂。 突的,人群远远的,就出现了躁动。紧跟着是马蹄声。 不少人从街道两边的二层推开窗户往下看,就见驿马上的人背着明黄的旗子,一路风驰而来。每到人多的地方,他就勒住缰绳,大喊着:“大捷!大捷!金陵大捷!” 路上,就不由的响起欢呼之声。 而此时坐在二楼的白鹤,猛地面色一变。金陵大捷,这证明南地早已开战,那为什么家里没有任何一点消息传来。 如果大明朝廷就这么烟消云散了,那么,世家的手里的筹码还是筹码吗? 而此时,聚贤阁里,集体失声了。 要是此时还不明白什么是调虎离山,就真的该蠢死了。 方家的族长一下子站起来,“走!去侯府!”他急着要找方长青。 方长青却急着出门。金陵一旦大捷,那么,南地平定,也不过三两个月的时间。 自己这个第一人两江总督,还有很多事情要跟皇上商量呢。尤其是,那时刚好是两三月份,是春耕的时候。这中间根本就没给他喘息的时间。而各地的官员配置,他也有很多的想法。因此,披着大氅,皱眉直接往出走。 到了门口,刚好跟方族长,碰了个面对面。 “我这里一道折子,替我递到御前。”方族长将折子塞给方长青。 方长青没接,而是躲了一下,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向皇上恭贺的折子。这折子一上去,就代表了投诚归顺的意思。 见风使舵的本事,他可玩的真好。 可越是这样,越是叫人看轻了去。 方长青摇头:“不用,方家的事,我会跟皇上求情的。这是我为方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方族长看着方长青远去的车马,面色尴尬又阴沉。只看着车马的去向,就知道那是朝皇宫去的。 可见,方长青只怕早就知道这背后的算计。之前,也只是跟皇上在演双簧。 “不肖子孙!”方族长狠狠的闭上眼睛,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气。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不认这个失败都不行。 四爷今儿很高兴,方长青进来的时候,四爷正抱着掌珠坐在一边的榻上,一手拿着捷报,一手托着掌珠。 康畅在一边听着四爷的意思拟旨。 四爷见方长青进来,就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叫他坐,然后嘴上却不停,都是对着康畅说的:“……叫逍遥王尽快返京,何茂留守。什么人该往京城带,全都由他做主。” “另外,拟旨给张阁老,请他举家进京,就说,朕和皇后亲自去迎接……” 康畅一边听着,一边应着。手底下却不停。 四爷还在想有什么遗漏的,掌珠却盯着方长青看。伸着胳膊要他抱。 方长青先是愕然,然后,站起来手足无措。 掌珠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伸着胳膊,嘴上呜呜的个不停。 方长青就不由的伸出胳膊,四爷这才回过神来,不免失笑:“她这是想往外面去。没人敢带她,她就瞅准了你。”说着,就将掌珠递过去,“在屋里转转就罢了,外面冷。” “遵旨!”方长青应了一声,才浑身僵硬的抱着掌珠,“大公主!” 掌珠嘴上呜呜着,胳膊朝门外的方向一伸一伸的。方长青就抱着掌珠去了窗户前面,隔着窗户叫她往外看。 掌珠脾气不好,伸手将窗户拍的邦邦响。 方长青吓了一跳,“大公主,小心伤到手了。” 那边康畅将拟好的旨意给四爷看,一回头看见大公主急着对方长青怒目而视,嘴里呜呜着,好似下面一秒就要变脸。 他就笑着,将四爷摆在桌上的小金橘,从盆栽里摘了一个下来,递给掌珠。 掌珠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康畅就拿着金桔,在左躲右闪的逗掌珠。不大一会功夫,掌珠就被逗的咯咯直笑。 越发显得方长青不会看孩子。 康畅得意的挑挑眉,拍拍手,果然掌珠就伸出胳膊,急着叫康畅抱她。 方长青气的脸都青了,这个小人! 林雨桐进来的时候,就见康畅和方长青围着掌珠逗,四爷倒在一边开匣子将印鉴拿出来,用印。 这两个没谱的,都把正经差事给忘了。 掌珠见了林雨桐这才停下玩闹,伸着手要林雨桐抱。 林雨桐将孩子接过来,方长青和康畅才红着脸对她行礼。 “没事!都起来吧。”林雨桐抱着掌珠,“这孩子有点皮,不爱在屋里待着。”除了四爷抱着她在屋里待着,她不哭不嚎,其他人想圈住她,那真是不行。这是慢慢大了以后,添了的新技能。要不然,也不会好好的将孩子放在御书房里。她无奈的点了点闺女的额头,“小没良心的。”殷老二和钱氏两人见不到孩子,急着抓瞎。这熊孩子除了她爹,谁也镇不住。如今,四爷带着大公主见朝臣,都成了一景了。 她带着掌珠去内室喂奶,四爷跟方长青在外面谈江南的事。 等外面谈完了,掌珠吃饱了,也睡着了。 林雨桐将孩子安置好,这才转身出去,“怎么样了?” 四爷点点头:“算是基本定了。” “郑王呢?”林雨桐不由的问道。 四爷点了点林雨桐:“又问傻话。这京城里的世家,想要自保,想要出头,就得立功。郑王不用咱们动,他们争抢着,也会想办法要了郑王的命。” 郑王一旦死了,那么,势力也会随之土崩瓦解。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只不知道伤亡如何?” “在所难免……”四爷微微有些怅然,随后又道:“总好过用炮火轰……至少,受损失最少的,是老百姓。这就够了。” 等三郎跟张阁老一家快要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了,天气慢慢的和暖了起来。远远望去,护城河边的垂柳,已经有了些许的绿意。 这一天,四爷和林雨桐带着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三郎和张阁老一行。 等探马来回的跑着,众人迎着风,翘首以盼。 三郎先是打马到了近前,远远的就跳下马,将身上的兵器都解了,才小跑着一路过来。到了近前就跪倒,“……幸不辱命!” 四爷亲手扶了,“办的好!办得好!逍遥王世袭五代始降。” 三郎一愣,继而大喜。世袭五代,也就意味着五代都是亲王爵位,第六代开始是郡王,依次往下降。他心里一算计,都说江山是千秋万代,其实一个朝代的传承,也就几百年。这爵位足够后人挥霍了。 当然了,这想法不能叫四爷知道。他面上一派欣喜的谢了恩。 这才起身对林雨桐道:“张阁老和蒋夫人随后就到。” 蒋夫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抬头,就见不远处的林雨桐冲着她微笑。她的嘴角也不由的翘了起来。 不等二人近前,四爷拉着林雨桐已经迎了上去。 张阁老一看人家这态度,他心里就一叹,远远的就对着四爷给跪了。 “罪臣拜见皇上。”张阁老的头贴在地面上,恭敬非常。 四爷亲自将人给扶起来:“张阁老不是罪臣,是功臣。是南征的大功臣。”光是辖制着南地的兵马未动分毫,就是大功一件。 林雨桐扶了蒋夫人:“可算将您给盼回来了。”她说着,就低声笑道:“每次路过那卖臭豆腐的地方,都觉得遗憾。没有个臭味相投的人,实在寂寞的很。” 蒋夫人就不由的笑起来,“我出门方便,你出门也方便不成?” “您会爬墙,我就不会了?”林雨桐假意不服气的道:“要不然,咱们下次约个时间,再去尝尝。” 说着,不由的都笑了起来。 四爷十分大方,册封张阁老为国公,却没有让他进军机,而是入了内阁。 由此可以看出,军机这个地方,容不得半点私心杂念。不是绝对忠诚的人,还是进不了的。 宫里大摆筵席,给功臣接风洗尘。 三郎却看着林雨桐得空的时候,凑了上来。 “怎么了?”林雨桐问道。是有什么话不好对四爷说,要跟自己事先打招呼吗? 三郎低声道:“臣答应了一个人一点事,臣一定得办到。所以,怕娘娘跟皇上不答应,臣就偷偷的办了。”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你干什么了?” 三郎咬牙道:“前明皇室那些皇家子弟,都被臣带回来了。这您知道吧?” “知道。”林雨桐点点头,“皇上答应留下他们的性命,怎么了?你杀人了?” 三郎摇头:“臣答应冯海,一定要叫前明的皇家断子绝孙。臣没杀人,也不杀人。但是,臣给他们下了绝育药了。不论男女!”反正,前朝宗室,留着也是祸患。如今留下他们的性命,是慈悲,也是无奈。他们或许无辜,但是要真是有了后代,也一样是麻烦。不知道多少人想借着他们生事呢。倒不如从根子上断了,大家都消停。 第584章 寒门贵子(138)二更 寒门贵子(138) 其实,这事三郎不说,自己和四爷也未必知道。因为对他固有的印象作祟,并没有对他有多余的担心。却没想到,三郎也有下得去手的一天。 而且,还说是他答应了冯海。看来,这段时间,三郎经历了一些人一些事,又成长了不少。 既然绝育药下了,那就意味着他们将来生不出孩子了。 可一旦生不出孩子,世人也只会以为叫人下手的是四爷。 别人他也犯不上啊。 三郎这事办得,不光是完成了他对冯海的承诺,也算是间接的帮四爷处理了麻烦。尽管这个麻烦四爷未必就会真的去除掉。但不得不说,不管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经过是什么,结果都会是,也只会是四爷背了这个黑锅。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道:“没事!你能为了皇上冲锋陷阵,皇上就能为你背一回黑锅。”不背也不行啊,谁信三郎好端端的,失心疯了会给人家下绝育药。除非是上面的人暗示的。所以,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的。这算不算是黑了四爷一把。 事实已经铸成了,再责备也没用了。大方一点,反正三郎十分吃这一套。这娃有时候就是这么单纯,容易被感动。 果然,三郎嘴角动了动:“娘娘放心,以后上刀山下油锅,绝不皱眉。” 林雨桐心说,那是因为你知道,死了远不是生命的终点。但还是点点头,“去吧!去喝酒吧。等着敬你酒的人都排成队了。” 三郎刚要转身,就想起什么似得低声道:“娘娘,还有一事。” “你说!”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她倒要看看三郎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三郎低声道:“还有……就是前明的小皇帝。” 林雨桐一挑眉:“你不会要自己养吧?” 三郎尴尬的笑笑:“臣答应了盼儿,要将孩子给她带回来的。” 林雨桐就想怕他的脑袋,把前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养在府里,想过影响没有?刚才还说他长进了,可转眼,一遇到女人的事,又犯糊涂。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道:“这样,过上一段时间,对外宣称,小皇帝病逝了。然后,你再收养一个义子,就说是从育婴堂抱回来的。” 他那府里本来就是王府,养着这个一个前朝血脉,对外没个说法,还不定将来怎么乱呢。 三郎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他是真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处理。那孩子还在张家由蒋夫人养着呢。如今正愁这养小皇帝的可能性又多大,完全忘了,自己只是要给盼儿找回亲生儿子,跟前朝什么的不相干。 于是,立马就笑着应了,谄媚的话滔滔不绝得往出蹦跶:“要么说是娘娘呢,什么难事到您这,都不是事。” 林雨桐赶紧摆手:“忙去吧!忙去吧!”这话听着瘆得慌。其实,这事的处理跟智商根本没关系。 等酒宴散了,晚上躺下,林雨桐才将事情在四爷这给报备了一声。 四爷点头:“他这是长进了还是没长进啊?” 林雨桐心说,这应该是选择性长进,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根深蒂固的,怎么变也变不了的。 以现在男人们的标准来衡量,三郎简直就是傻的冒泡。跟你个舞姬出身的姬妾谈什么言出必行,守什么诺言,简直可笑。 林雨桐这么想着,就不由的一叹,手上却没闲着,将已经横在床中间的掌珠摆顺了。 四爷翻了身:“没事,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林雨桐拿白眼翻他:“那俩小脚顶在我身上,她晚上一梦见走路,脚就不停的踢腾,我这肚皮上都被这臭丫头踩青了。” 四爷就伸手撩林雨桐的衣服:“我瞧瞧。” 林雨桐叫他摸得痒痒,“行了!行了!”看他今晚是喝多了,就催他睡。 谁知他倒是蹭一下坐起来,跳下去叫奶嬷嬷将掌珠给抱出去。 林雨桐就似笑非笑的看他:“这是打算干什么?” 四爷过来,凑过去一下子就亲在林雨桐的嘴上:“你说呢?” 瞧这高兴的! 两人胡天黑地的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难得的起晚了。四爷好容易心里放松了,也没急着往前面去。 林雨桐隔着屏风问苏嬷嬷:“掌珠呢?” 苏嬷嬷低声回道:“长寿院抱去了。” 林雨桐也就不管了。打发了苏嬷嬷,就扭头问四爷:“这么高兴?” 四爷的手在林雨桐背上摩挲,“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是说打江山和守江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吧。 林雨桐把下巴搭在他的肚子上,“除了西南,大局已经是定下了。” “西南……”四爷轻轻的笑了一声,“快了……”说着,他低声对林雨桐道,“你现在应该想想,祭天的时候,你该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还有咱们掌珠,到时候也该一周岁了。爷要带着咱们的大公主去祭天……” 而此时的逍遥王府,盼儿将三郎抱回来的孩子的看了又看,又看了身上的胎记,才确定这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无疑。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直的对着三郎跪下了。 三郎将人扶起来:“爷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了。你呢?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盼儿的手慢慢的攥起来,等看到儿子的睡脸,就慢慢的点点头:“爷……妾身是……是王家的人……” 三郎有些了然:“那么你妹妹呢?跟你一样?” “是!”盼儿低下头,“妾身没有骗爷。只是,盼儿还个弟弟在王家,我们姐妹不敢不听调遣……” 三郎点点头:“你进了府里,王家还联络过你?” 盼儿紧张的搓着衣服角,“是!打听过爷南下之前,还说过什么要紧的话没有。” 三郎就皱眉:“你都说什么了?” 盼儿摇头:“爷也没跟妾身说什么,他们问,妾身就说不知。” 三郎这才点点头,站起身来:“行了,孩子在你这里养着,跟爷的亲身儿子一样,以后就叫二少爷吧。”大少爷是红娘生的那个孩子。尽管红娘死活不叫孩子回来,但是他得记着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盼儿的眼泪瞬间就留下来了,这个身份对孩子简直太重要了。她一把拉住三郎,“王家……在海外有海岛……别让他们跑了……” 这却是之前不知道的消息。 三郎点头笑笑,表示知道了。他从府里出来,直接进宫去见四爷。 四爷听了三郎的话,一点也不吃惊,只点点头,道:“昨晚上已经收到消息了,王家的消息已经递出去了。只怕是郑王活不了多久了。”至于海岛,这个早就有白家告密了。 三郎嘴角动了动,四爷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就听他开口却道:“可惜了那盼盼姑娘,不知是何等绝色……” 这话才一出口,康畅正在整理条陈的手一滑,写了半页了,这下子全给废了。 这位王爷啊,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四爷的茶在嘴里含了半天才咽下去,都说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如今自己把这江山都改了面目了。可是三郎这秉性,还真是十年如一日。 只得轻咳一声,摆摆手,“你先回吧。你说的事,朕知道了。”三言两语,就这么将三郎给打发了。 等三郎出去,康畅才小声道:“万岁爷,不管如何,这王家都留不得了。” 四爷轻轻的‘嗯’了一声,心道:三郎跟其他人比起来,还是只能当做奇兵用。这脑回路,跟大众还真是不一样。 康畅心说,得亏万岁爷能容得下那位殷三爷。这位实在是……好运道。换个君主试试,这样的,早被贬了不知道几遭了。 晚上,四爷就叫了黑七,“你亲自去一趟西南,看看王家究竟是怎么行事的。” 黑七应了一声,当天晚上,就带着人,低调的出了京城。 西南春城,四季如春。 这万春园里,花枝绚烂,开的如火如荼。 蔷薇架下,一个容色绝美的姑娘,静静的站着。 身后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没什么特别之处。她的嘴角不停的翕动说着什么,那绝美的姑娘静静的听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良久,她才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那小姑娘轻轻摇头:“不会错的。主上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她似乎有些不忍,低声道,“盼盼姐,你要是下不了手,还是让我来吧。” 王爷对盼盼姐,千好万好,如今主上却说叫盼盼姐杀了王爷,这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盼盼摇摇头:“不用!主上……的话怎么能不听呢?我弟弟还在……”说着,就深吸一口气,“你……找机会出府吧。这些事情,跟你不相干的。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 这小姑娘一把抓住盼盼的手:“盼盼姐,跟我一起走吧。咱们去京城,去投奔盼儿姐姐。好不好?咱们在一起,总能挣出一条活路的。” 盼盼却摇摇头,轻笑了一声,“这种时候,我怎能……”她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塞给小姑娘,“去吧!别管我。若是以后能见到姐姐和弟弟,将这个交给他们,也算是一个念想了。” 第585章 寒门贵子(139)三更 寒门贵子(139) 郑王坐在书房里,看着墙上的地图,眉头紧皱,“本王早就该知道,这世上的事,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这些世家,全都是墙头草。他原本还以为,多少能由着世家在前面多撑一些时候,谁知道,垮塌的这么快,说变天就变天。 还有那个冯海,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老货,是个什么意思。要真是奋起一搏,金陵没那么快陷落。 他原来的计划很好,从西南出海,在王家的海岛上补给,然后直接从塘沽口登岸,直逼京城。可是这造船需要的是时间,是充足的时间。 他需要有人来拖住那个殷四郎。 “时也命也。”郑王颓然的坐下,扬声问道:“子玉先生呢?” 外面的随从低声道:“已经叫人去请了,想必一会子就过来了。” 郑王淡淡的‘嗯’了一声,现在要紧的是,如何才能西南暂时稳下来。想办法再拖半年时间,只要半年时间,自己就还有机会。 门轻轻的被推开了,带进来一丝带着潮气的风。 郑王扭头,等看见进来的人以后,脸上焦急加恼怒的神情才慢慢的收了起来,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 “盼盼,你怎么来了?”郑王起身,拉了盼盼的手,“手怎么这么凉,去园子里记得将披风裹上。” 盼盼的神情微微动了动,“无碍!风一吹,才觉得人更清醒些。” 郑王就笑了:“你啊,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太监进来,上了热茶,看到郑王一脸温柔,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盼盼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问道:“可是又忧心了?” 郑王的手将盼盼被风吹乱的头发抿在耳朵背后,“万事有本王在,不管什么时候,总能保你安泰。” 盼盼的眼圈就红了。 郑王低声道:“还在为你姐姐的事情怪我?” 盼盼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郑王低声道:“留着她,也不过是徒惹你伤心罢了。” 盼盼的心就更是一揪一揪的疼。 王爷跟姐姐的事,不怪王爷,也不能怪姐姐。这是主上对自己不听话的惩罚。那一天一早起来,姐姐出现在王爷的床上,叫她心里构建起来的那点男女之爱瞬间就给击得粉碎。 她只是一个舞姬,是她奢求的太多了。 可王爷将姐姐送出去,看似是听从了子玉先生的建议,但也确实是因为自己。 美人很多,姐姐只是其中之一。不是非她不可的。 盼盼深吸了一口气:“只是想到金陵城破,不知道孩子……” 这是说盼儿生的那个孩子。 郑王淡漠的摇摇头:“个人有个人的宿命。”他摸了摸盼盼的肚子,“等稳定下来,就给你找好的大夫,终是能看好的。咱们也总会有自己的孩子。” 盼盼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扑到郑王身上:“贱妾出身卑贱,王爷不值得为我……” “傻话!”郑王的手抚着盼盼的头发,“人到中年了,遇上盼盼,是本王的福气。” 盼盼的手攥成了拳头,哪怕自己只是被他收藏的美人中的一个,也是最被珍视的一个。他给了她最妥善的安置,再不会颠沛流离,再不会遭遇苦难。她就是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如今,要亲手斩断这跟给自己依附的枝干,自己又能去哪里依附呢? 屋里,两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门外却响起了通传之声:“王爷,子玉先生来了。” 郑王将盼盼扶起来,给她擦拭了眼泪,低声哄道:“乖!先回去自己玩,本王处理一些琐事,就回去陪你,好不好?” 盼盼强笑了一声,点点头,就福了福身,转身往外走。 在出门的时候,跟一个二十多对的年轻人擦肩而过。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盼盼回到屋里,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怕人看出异样,连眼泪都不敢流。 天色慢慢的暗了,门外的丫头进来禀报:“王爷请姑娘过去。” 盼盼这才惊醒,不自然的笑笑:“也是,都到用饭时间了。谁陪着王爷呢?” “是子玉先生。”那丫头笑着回了一句。 盼盼却僵了一瞬,才点点头,朝梳妆台走去。她重新整理了妆容,又从匣子底下,拿出了一个玳瑁的指甲套,小心的套在小拇指上。 “姑娘今儿怎么带这个?”那丫头瞧了一眼,就笑道,“咱们汉家的女子,很少有戴这个的。” 盼盼神色不懂的解释:“指甲折了,才想起把这小玩意拿出来……” 那丫头才恍然,“没事!姑娘什么样都是美的。” 美吗? 她有时候宁肯不要这份美丽。不美,就能过平常人的日子,而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这么想着,眼里不由的闪过一丝黯然。 晚膳,摆在了湖心的亭子里。 这叫盼盼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这个地方只有一面跟岸上相连,湖上真发生点什么,救援都来不及。 这是有人不放心自己,要自己动手了吗? 亭子里,郑王和子玉先生相对而坐。盼盼进来,就给两人见了礼。 她没有看子玉先生,而是看向郑王:“怎么选了这里吃饭。与其在亭子里,还不如在画舫上。咱们边游湖,边用饭。” 子玉先生就含笑看了一眼盼盼,他不知道这女人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故意的。毕竟他是不会水的。 郑王看了一眼子玉先生,就笑道:“你又淘气,子玉先生晕船。上了船,还让不然子玉先生用饭了?” 盼盼嘴角微微一抿,不自然的对子玉先生福了福身:“先生见谅,玩笑话罢了。” 子玉先生摇着手里的折扇,摆摆手:“姑娘多礼了。” 郑王隐晦的看了二人一眼,就随意的一笑,拉着盼盼坐在他的身边,“都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来客气去了。坐下吧。” 酒菜端了上来,郑王举起酒杯,对着子玉先生笑道:“先生,本王自问对你不薄,但奈何先生的心还是不在本王这里。” 这话猛地一出口,叫两人都一愣。子玉先生面色一变,才道:“王爷何出此言?” 郑王举着杯子:“本王意图对王家修建的海岛用兵之事,是谁透露给王平遥的?怎么?子玉先生不是密谋着取本王的性命吗?” 子玉先生面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神色数变,才道:“原来王爷什么都知道?” “哼!”郑王轻笑一声:“王家永远都是这么上不得台面。这是知道手里没有力量阻挡本王吞并海岛,就想先下手为强。一面糊弄殷四郎,一面除了本王这个对海岛垂涎的人,是不是?” 子玉先生摇摇头:“郑王果然是郑王。难怪家主说,别小看王爷,王爷也算得上是一时之枭雄。要是再晚上半年,王爷沿着海路,一路向北,不管是金陵还是京城,都阻挡不住王爷的脚步。王爷,时也命也,半点强求不得!” 这话说的,带着点遗憾,带着点幸灾乐祸。 郑王哈哈一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本王还有一条退路。” 子玉先生面色一变:“你是……你要……” “没错!王家的海岛,本王现在完全有能力拿下来。之后再慢慢的图谋。”郑王一笑,“怎么?子玉先生没有想到吗?” 说着,就拍了拍手,一对精壮的侍卫从亭子的底下跃了上来,瞬间,刀就架在了子玉先生的脖子上。 紧跟着,亭子下划出一条小船出来。 郑王拉着已经浑身僵硬的盼盼,“你不是想坐船游湖吗?走吧,一起!” 等盼盼坐在晃悠悠的小船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小船顺着园子里的湖水,一路的往出水口划去。到了那出水闸处,下一半的墙体一下子就缩了上去。 她的头被人按下,然后,小船就从墙下穿了过去。 “这是……”盼盼回头,就见那墙,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她一直以为这个万春园是为了自己才修建了,原来不是!原来这是他留的退路。“王爷,既然王家……您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走?咱们还有西南……” “傻姑娘!”郑王看着身后的万春园,“这西南自是咱们的西南,只是,在殷四郎发兵之前,咱们先得把王家的海岛收拢了。如此,才算真正的有了退路!” 盼盼一把拉住郑王:“王爷可以派人过去,您不能轻易涉险!再说了,王家既然要杀您,您只有在万春园才是最安全的。” 郑王看着盼盼就不由的失笑:“你啊……给人家卖命,人家却什么也没告诉你。你难道不知道,这万春园下面,有王家派人挖的密道吗?要论起不安全,那里才最不安全。王家,永远都跟地老鼠似的,见不得光。” 盼盼则面色一变:“糟了!王爷!既然有密道,那这湖边的暗门想来瞒不住人的。咱们出来,可就在别人的意料之中了……” “还是盼盼姑娘明白!” 这一声唬了郑王和盼盼一跳,两人不由朝说话的船夫看去,面色都一变。 郑王厉声道:“你是谁?” 第586章 寒门贵子(140)一更 寒门贵子(140) “冬青!”盼盼从郑王怀里露出头,愕然的看着一身船夫装扮的人,“你?怎么会是你?” 郑王复杂的看了一眼盼盼:“你认识他?” 盼盼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是!他是……我和姐姐认识的朋友,是个唱戏的……” “朋友?”冬青哈哈一笑,“难得到了这个时候了,盼盼姑娘还认我这个朋友。” 郑王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你也是王家的人?” “到底是王爷,这点把戏,自是骗不过您的。”冬青呵呵一笑,深深的看了盼盼一眼,“盼盼姑娘,你今晚这样,主上可是要不高兴的。” 盼盼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猛地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突然道:“上次你离开,说是去金陵看我姐姐了……之后,我姐姐就去了京城……你到底跟我姐姐说了什么?” 冬青嘴角微微一抿,沉默了良久才道:“你不需要知道,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主上的安排就是。” “你混蛋!”盼盼等着冬青,“你故意接近我们姐妹,你知不知道……”姐姐她心里喜欢你。 她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冬青似乎理亏似得,不敢看盼盼的眼睛,只扭头,避开火把的光线,才道:“我……也是为她好!她现在很好……”不管过程怎么,结果终归是盼儿得救了。 盼盼颓然的靠在郑王的身上,眼里闪过绝望与黯然。 郑王却一路再不曾说话。只看着船只划向更黑的黑夜。 在一处芦苇遮掩处的简易码头,船只靠岸了。岸上,数十的火把亮着,站在灯火阑珊处的不是子玉先生又是何人。 “王爷,有美同游,即便夜里,风景依然如故吧。”子玉先生笑着拱手,眼睛里带着几丝嘲讽和戏谑。 郑王的神色数变,“你们倒是好手段,连本王的亲卫也被你们掌控了。” 要不然子玉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子玉先生哈哈一笑:“没办法,谁叫王爷独爱盼盼姑娘呢。那么多美貌的歌姬舞姬,都被您赏赐给了下属。您还真是小看了女人,一个女人的力量,有时候就是这么可怕,可怕到了让男人奋不顾身的地步。” 盼盼的脸色一变,浑身都泛起了冷意。 “都说是红颜祸水,这话一点也不假。”子玉先生看着盼盼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不管这个红颜本身是善是恶,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总会直接或是紧接的毁了挚爱她的男人。王爷的亲卫,在下最初,也是一筹莫展。可是谁叫王爷多情了半辈子,却突然痴情起来了。弱水三千独取一瓢,是您亲手将我们的人送到您亲信的床榻上。这又怪得了谁呢?连盼盼的亲姐姐都不能例外……” 盼盼借着火光,看着郑王的侧脸,就见他飒然一笑:“是本王驭下无能,跟女人无关。”说着,攥着盼盼的手就紧了紧。 “王爷!”盼盼的眼泪滚滚的往下落,却偏偏将头一偏,不敢朝他看一眼。 子玉先生呵呵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咱们还是去里面谈。江风太大!” 码头上倒是有两间木板房,此刻,门敞着,里面摆着酒菜。 “王爷请坐。”子玉先生微微一笑,“今儿在万春园,饭还都没吃呢。咱们继续。”说着,就指着后面的冬青,“进来吧,多一个人热闹。” 郑王就冷笑一声。 子玉先生也不难为情,“知道王爷身手了得,没人跟着,在下这心里还真是不踏实。” 四个人,一人一面。四四方方的桌子,就再也坐不下其他人了。 “王爷,印鉴呢?”子玉先生斟酒递了过去,“只要您交出印鉴,咱们送你去海外。海上别的不多,海岛是尽有的。到时候,王爷就也能给盼盼姑娘在海外重修一个万春园啊。” 郑王将酒接过来,哈哈一笑:“印鉴?什么印鉴?你要以为凭着印鉴就能调动西南,那可就太蠢了。” “印鉴不行,但是再加上我这一张脸呢。谁不知道我是您的心腹,能代表您的意思。要是身后再跟上您的几个亲卫,就更不会有人怀疑了。”子玉先生说着,就看向郑王,慢慢的道:“要不然,不管是您,还是您的盼盼,可就要遭罪了。您舍得您的盼盼被外面那些粗汉糟践……” 郑王猛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摔,“卑鄙!” 盼盼的眼睑始终低垂着,这一下将她吓的站了起来,浑身都抖的不能自抑。 子玉先生就看向盼盼:“你想想被那些男人……再想想你的弟弟……所以,你最好还是劝劝王爷。”说着,就伸手捏住盼盼的下巴,“忘了府里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真的要试一试家法……” “不!”盼盼猛地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惶恐,“不!”她的胸口起伏一定,手扶着桌子几乎站立不住。 郑王要伸手扶她,她的手猛地往回一缩,深吸两口气。 “盼盼!”郑王语气尽量平和,“你别怕,有本王在,不会让你有事。” 子玉先生摇头:“王爷自身难保,痴心还是不改……” “先生!”盼盼叫了一声,噗通一下就对着子玉先生跪了下去,“先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我这就劝王爷……您千万手下留情,我真不敢了……” 郑王的脸色顿时就青了:“你站起来,本王的女人不会这么卑贱!” 子玉先生哈哈一笑:“她本就是个卑贱的人,不会因为王爷而又任何改变。她不敢背叛,现在叫她伺候王爷,她愿意。以后叫她委身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下,她都会愿意。这就是她们的使命,王爷……”说着,他就附身,捏着盼盼的下巴,“叫你伺候别人,你愿意不愿意?” “放开她!”郑王一下子站起身来。 冬青却用刀直接架在郑王的脖子上,“您最好别动。” 盼盼抬头,看了一眼郑王脖子上的刀,看着他脖子上有一丝血迹涌了出来,她的双手攥成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咯直响,才道:“愿意!我愿意!” 郑王眼里布满了阴霾,就那么一错不错的盯着盼盼的脸,“你就这么怕死?本王待你的情份,你竟是一点也没往心底去!” 盼盼咬着嘴唇,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都说□□无情,戏子无义,王爷期盼能在我这样的人身上看到什么情谊呢?”说着,就朝冬青一笑,“你说是吧,戏子!” 冬青的嘴角动了动,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盼盼扭头,看着子玉先生:“主上叫奴做什么,奴就做什么,不敢有丝毫违背。” 子玉先生这才松了手,“还算知趣!你这张脸,还有大用。据说皇上年轻英俊,宫中也只有农家女出身的皇后,总会有你的机会的。谁叫你长了一张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脸呢?你放心,不是英雄,还真配不上你这样的美人。” 盼盼点点头:“是,奴听命。” “起来吧。”子玉先生淡淡的吩咐,然后缓缓的坐直了身子,看着郑王,“你看见了吧。王爷,你所谓的钟情,不过是一句笑话。亲信的背叛就算了,连女人都无法收服,王爷,不悲哀吗?” 郑王只死死的盯着盼盼,眼里幽暗,仿佛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盼盼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拿过酒壶,低声道:“先生,还是让奴,劝劝王爷。” 子玉先生摆摆手,“也罢!也罢!谁叫咱们王爷就吃这一套呢。” 盼盼没看郑王,而是先拿过一个酒杯,倒了酒进去,她的手颤抖着,酒杯都端不稳。小拇指上戴着的指甲套蘸到了酒杯里,都没有察觉。 她端着杯子,先敬向子玉先生:“先生,这一杯是奴赔罪的。请您在王爷的面前,给奴最后这一点颜面。” 子玉先生看着盼盼战战兢兢的,手都抖成一团了,就一笑,接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就喝了进去,“好酒!从美人的酒杯里倒出的酒就是香。” 盼盼紧紧的盯着子玉先生的喉咙,直到那喉结一滚,咽了下去,她的肩膀才松了下来。 她笑了一下,接过酒杯,又倒了一杯酒,那个指甲套又不小心点在了酒里,就见她颤抖着端起来,递向冬青:“咱们自幼相识,时隔多年,能碰见你,我们姐妹欢喜不已。冬青哥哥,姐姐自小喜欢的人就是你。只想着有朝一日……能跟你相厮相守。能跟你重逢,姐姐欢喜欢坏了。只是……你们注定这辈子有缘无分……” 冬青手里的刀,瞬间就掉落了下来:“你说什么?” 盼盼看了一眼掉落的匕首,才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这杯酒冬青哥哥喝了吧。只为咱们这……命运。” 冬青颤抖着手,看着盼盼的眼睛,像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不由自主的将酒杯接过来,仰头将酒喝了。酒入肚腹,化作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第587章 寒门贵子(141)二更 寒门贵子(141) 盼盼这次没有斟酒,而是朝郑王走了过去。她眼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郑王。 郑王苦笑一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明知道现在的盼盼不是之前的盼盼,但看见她含泪的眼睛,还是会止不住心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不看,也许心就静了。 盼盼看着郑王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时间心如刀割。她绕到郑王的另一边,弯腰将冬青掉落的匕首给捡了起来,拿在手里,不停的翻转。 “王爷。”盼盼的手抚上郑王的脸庞,“你睁开眼,看看盼盼,可好?” 郑王摇摇头,“本王荒唐,竟会相信能焐热一个细作的心,可不是荒唐吗?” 盼盼眼里的泪瞬间就滴落了下来,她反手,将匕首掩藏在袖中,却扑到了郑王的身上,挂在他的脖子上,哽咽出声。 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再也没有熟悉的温情。 郑王心里揪成了一团,彻骨之痛突如其来的从心底蔓延开来。这个女人都这么背叛了,为什么自己心里还要这么痛苦。自己还有王妃,还有侧妃,还有好些姬妾。王府里还有儿子,女儿,为什么傻傻的迷上一个明知道是奸细的女人呢。 到底是什么让你坚信,能收拢一个女人的心? 郑王的手握成拳头,微微摇头,“什么都不要说了。本王栽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本王认了。但王家想占到便宜,也是休想。如此鬼蜮伎俩,本王宁愿将西南交给殷四郎。至少……他走的是堂堂阳道。成王败寇,这本无可厚非,但是将西南交给王家,本王不能叫这西南的百姓落在这样心里没有天下的人手里。所以,你别说。本王下不了手杀你,要不你杀了本王吧,省的你为难。” 盼盼的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脸庞往下滑,直落在郑王的脖子上。 杀了您?盼盼舍不得! 郑王只觉得脖子仿佛被什么烫了一般,火烧火燎的难受。 盼盼趴在郑王的耳边,声音低低的:“王爷……听盼盼一言……”她的声音越发的低了起来,“刚才,盼盼倒的那两杯酒是有毒的。如今,时间差不多了……” 郑王眼睛猛地睁开,浑身都跟僵住了一样。 “别动,别动。”盼盼低声道:“外面都是他们的人,好几十个呢。在他们死之前,您别出声。” 郑王狠狠的喘了两口气,“盼盼……”你的心是向着本王的是吗? 这话,他问不出口,也觉得什么都不需要问了。 “哐当”一声,酒杯落在了地上的声音。 子玉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贱人,你给酒里放了什么?”他的肚子开始疼了,但是却一点力气却使不上来,想高声说话,都不能。 盼盼这才站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对方:“先生,你怎么了?” 子玉先生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不是你?” 盼盼赶紧摇头,满脸都是无辜。 子玉先生这才转头看冬青,就见冬青头上的冷汗不停的往下落,也已经是毒发的样子。 他心道一声坏了,看着盼盼和郑王就冷笑。马上站起来,朝背后的墙壁而去。 郑王和盼盼不解其意,却见冬青猛地扑了过去,一把勒住子玉先生的脖子,然后焦急的看向郑王。 郑王这才恍然,原来墙壁上有一个绳子,连着预警的铃铛。铃铛一响,必然惊动外面的人。他马上将盼盼推来,抓起桌上的筷子,顺着子玉先生的眼睛插|了进去。这样的疼痛,子玉先生本能的想喊,但是脖子被人扼住了,一声都喊不出来。 盼盼将自己的手塞进嘴里咬着,才没有叫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 看着子玉先生就这么咽气了,郑王手里捏着筷子,看着冬青,在衡量是不是也尽快杀了这个人。 冬青摆摆手:“我活不了了。但我现在还有用。外面还有几十号人,你带着盼盼就这么出去,是走不脱的。我去将他们支开……”说着,就放开已经咽气的子玉先生,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弓着身子,扭头看着盼盼,“要是有机会,见到盼儿,就说我也心悦她。我以为叫她太平安康的活着就好了……你跟她说,对不起……若是还有下辈子,冬青哥哥就是豁出命,也不叫她受到伤害……” 说着,就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将身上的衣服,往平整的拉了拉,才抬腿要往外走。 “冬青哥哥……”盼盼叫了一声,嘴唇不停的颤抖,“对不起!” 冬青却笑了:“是冬青哥哥对不起你们。要是当年,带着你们要饭,而不是贪图王家的一个馒头,也许,咱们的命运不会是这样的……” 盼盼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冬青哥哥是想叫我们吃饱,你是不想叫我们饿肚子……” “别哭了!”冬青深吸一口气,将嘴角溢出来的鲜血擦去,“好好的活着……”说着,就抬步,笔直的朝外走去。 郑王一把抓住盼盼的胳膊,握的牢牢的,失而复得之下,他一点都不想再失去。而眼睛却盯着外面,看着冬青的一举一动。 冬青慢悠悠的走过去,看不出一点异样。 就听见有了声音道:“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出来了?” 冬青笑道:“先生有令,叫将人都打发去西河口等着。” “都去?”那人的声音有些怀疑。 “留上两个人就行了。”冬青笑呵呵的道,“一男一女,咱们再看不住,那就擎等着主上动家法了。” 那人这才哈哈一笑:“成!就这位王爷,咱们只要守住盼盼姑娘,他就走不了……” 郑王就见码头上的火把慢慢的减少,最后,只剩下冬青身边的两人,一人举着一个火把。 冬青就笑道:“二位干脆也跟着进去喝两杯?” 那两人哈哈一笑,就转身往回走,“娘的,这江上的风也太大了,浑身凉飕飕的。” 冬青跟在两人身后,悄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快到屋子门口了,其中一个吸了吸鼻子,“不对啊,这味道怎么有些……血腥味?” 另一个面色一边:“先生还在里面!” 话音一落,两人就往屋里冲。 等在屋里的郑王用碎瓷片瞬间就划破了其中一个的脖子,而另一个还反应过来呢,就觉得后脑一疼,冬青从背后用石块砸在了这人的脑袋上,紧跟着,眼前一红,接着一黑,身子就往下砸去。 冬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也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冬青哥哥……”盼盼哭喊了一声,“冬青哥哥……” 冬青朝盼盼一笑,嘴里又开始往外冒血。却见他转向郑王:“带着她……走!快!” 郑王点点头,拉着盼盼,二话不说,就往外飞奔。 码头上还有两艘船,郑王二话不说,先将盼盼放到船上,然后自己跳上去,解开揽绳就走。 却不想,被冬青砸破脑袋的人,悠悠转醒,他慢慢的朝屋里的桌子爬去,勉强着跪坐起来,拼尽了全力,将桌子上的油灯拂了下来。 油灯一掉下来,灯油撒的到处都是,然后,木板房子瞬间就着了起来。江边的风大,风助火势,一会子功夫就烧了起来。 在这暗夜里,这样的火势,十里外都能看见。 “王爷!”盼盼惊愕的看着码头的亮光,指给埋头划船的郑王看。 郑王抬起头,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咱们得快点,刚才支开的人还没走远,只怕要回来了。” 这话才落下,就看见不远处,有船头上带着火把的船朝这边靠近。 郑王四下了看看,咬牙脱掉身上的衣服,“盼盼,将外面的大衣服脱了,下水!” 盼盼看了看下面黑黝黝的水面,“我不会水。” 郑王一愣,低声道:“没关系,本王带着你。咱们撑一撑就过去了。” 盼盼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船只,咬牙道:“王爷,你先下水,将苇子杆准备好。咱们下水,靠这个换气呢。”她说着,就指着不远处,“那里有苇子,不过好像是个浅滩,船过不去。” 郑王看了看,应了一声:“好!我很快就回来。” 盼盼一把抓住郑王的手臂,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王爷……千万……小心。” 郑王点点头:“你别吱声,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我去去就来。别怕。” 盼盼笑了笑:“去吧!我不怕!” 郑王这才小心的下了水,盼盼看着他进了水里,慢慢的游走了,眼泪才下来了,“王爷,你要好好……盼盼……不能……”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将郑王脱下来的衣服,往身上一穿。将自己的头发往头顶一盘,摇起船桨,就划了出去。 划船走不了,下水自己只能是拖累。 只有如此,才能给王爷赢得一线生机。 “在那里!”远远的听见一声喊声。 盼盼已经将船划到了河道里。 郑王正在折苇子杆,听到声音,不由的扭头看去,紧跟着他面色大变。 这个傻女人! 第588章 寒门贵子(142)三更 寒门贵子(142) 盼盼划着船桨,不敢回头看。只能远远的听见那些人喊‘抓活的’。 她的心犹如鼓擂。 王爷,就走远了吗? 王爷,盼盼要撑不住了! 王爷,快点走! 她心里一遍一遍念叨着,但浑身的力气还是一点一点在消失。可对方的喊声却慢慢的近了。她慢慢的坐下来,摸出袖子里的匕首。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能落到这些男人手里,不能! “郑王爷,您还能往哪里跑?”不远处的船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那船头上的火把的光,似乎都能照过来。 盼盼没有动,她不敢回头。 “下水,过去请王爷过来一趟。”身后的船上又传来声音。 紧跟着就是有人下水的声音。 盼盼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王爷,盼盼先走了……”说着,就一脸决然的将匕首往胸口猛地一送,瞬间涌来的疼痛,叫她想起小时候,嬷嬷们用针在身上扎,然后将她泡在盐水里的感觉,就是这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但是她还不能倒,不能就这么倒了。她得撑着,多撑一刻,就能多给王爷争取一点时间。 她的眼前花了,她觉得船在摇晃,不过也不确定,她不知道这是自己坐不稳了,还是那些追来的人已经要上船了。 船猛地一晃,她险些掉下去。这是有人上来了吧。 猛地,一双湿漉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想推开,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盼盼!”郑王看着低垂着头的盼盼轻声喊。他是将对方潜下水的人都杀了,才上来的。在对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得赶紧想办法离开。 盼盼以为自己幻听了,她勉强的抬起头,然后眼泪就下来了:“王爷……” 你怎么能回来呢?贱妾不值得! 郑王这才看见盼盼胸口的匕首,“你……你……你怎么这么傻!” 盼盼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将郑王推下水,“快走!”你能回来,我这一辈子就觉得值得了。 郑王猝不及防之下,跌落在水里,刚要冒头,就见箭簇从芦苇丛里射出来。追着自己的两条船上的人瞬间就都被射杀。 这是谁的人,他根本就来不及思考。满脑子,都是胸口插着匕首的盼盼。 他翻身上了船,见盼盼趴在船舷上,等他颤抖着手将人扶起来,盼盼却早已经没有气息。 “盼盼……”郑王觉得那匕首不光是刺在了盼盼的胸口,要像是刺在了他的胸口一般,一股子铺天盖地的痛苦席卷而来,“盼盼……你……你怎么不等等我……” 他小心的将她脸上的发丝拂开,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直觉得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心再也没有一点热乎气了。 “郑王爷。”芦苇荡里划出一条船来,船上的人带着个大斗笠,“很抱歉,我们来晚了。请您节哀顺变!” 郑王这才抬起头,看着来人:“你们是殷四郎派来的人?” 黑七这才摘了斗笠:“黑七见过郑王爷。” 郑王的眼神在黑七的脸上一转,就点点头:“听过,很有传奇性的人物了。” “请王爷跟在下回京城。”黑七看了一眼躺在郑王怀里的姑娘,“我们会好好的安葬这位姑娘的。” “安葬?”郑王似乎才第一次意识到盼盼已经死亡一样,“不!底下太冷了。盼盼说,她最怕黑!” 黑七嘴角抿了抿:“王爷,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往前看。春城还有很多人等着王爷呢。” “等着我?”郑王摇摇头,“是啊!很多人等着本王呢。可是他们除了本王还有很多亲人,谁离了本王都能过的好好的。儿子们盯着爵位,女儿们盯着嫁妆。女人盯着本王,看本王什么时候能叫她们生个儿子,好有依靠。呵呵……本王对他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但是盼盼不一样。对于盼盼来说,本王是不可替代的,是她唯一拥有过的。如果,连我都不是他的,她还有什么?” 黑七愕然又不解的看向郑王,“您这是……” 郑王一笑,伸手从脖子上拿下一个玉佩,顺手叫朝黑七扔了过去,“拿着这个,去找本王的长子。他知道该怎么办。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保住本王的家眷,叫他们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黑七一把接住了玉佩,他把长子推出来,不就是为了叫他的长子立功,从而保住这一脉吗?他抬起头,“那您……” 话还没说完,就见郑王猛地拔下那姑娘胸口的匕首,迅速的朝他自己的胸口插了进去。 “郑王爷……”黑七赶紧摆手,叫船夫快划过去,要过去瞧瞧。 郑王忍着疼痛,将盼盼抱在怀里,然后就这么相拥着慢慢的躺进船舱里。 黑七过去的时候,人眼看就不行了。 郑王看着黑七:“求……求你……求你点事……以后……本王……不进……不进皇陵……衣冠冢就行……本王跟盼盼……一起……葬在苍山之上……生同寝死同椁……” 黑七看着奄奄一息的郑王,良久才叹了一声,终是点了点头。 郑王的手轻轻的抚在盼盼的脸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等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了。 郑王的长子,率部归降,西南一统。 四爷将黑七上的折子给林雨桐看,就算是上面写的不详细,但也够叫林雨桐吃惊了。 “这郑王……就这么死了?”林雨桐不可思议的看向四爷。都说爱新觉罗家出情种,说是皇太极和顺治都是因为一个女人才死的。可林雨桐知道不是,那不知道是被多少人杜撰出来的故事。而现在,郑王就这么死了,是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而死了。 怎么反而叫林雨桐觉得不那么真实呢? 以前都说是项羽打仗都要带着虞姬,一时一刻也舍不得丢下她。林雨桐觉得这个艺术加工有点过了。但现在又碰上这么一个郑王,她还真就有些相信那些传说了。 “这是真爱了?”林雨桐拿着折子问四爷。 四爷瞪她:“这是不负责任。”他轻哼一声,“大明的皇家怎么教导出这么一个混账来?” 林雨桐叹了一声:“不过,估计郑王要流传千古了。” 凡是流传着的爱情故事,都是断章取义而来的。在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里,从来没有别人的戏份。 “你说,咱俩在这唯美的爱情故事里,担当的是什么角色?”林雨桐要有兴致的道,“不会是反派吧?” “胡说八道!”四爷哼笑一声:“反派有人了。轮不到咱们。” 紧跟着,四爷还真就把这个反派给敲定了。 王家的事情,交给刑部去办了。抄没家产,成年男丁估计都活不成了。 王平遥那老家伙在官差进门的时候,吞金自杀了。 王家就这么消散了。 而果不其然,坊间慢慢的流传开了郑王和爱姬盼盼之间生死不渝的爱情故事。 林雨桐歪在榻上,看着以两人为原型的话本。四爷在一边却道:“凡是流传着的都是悲剧。两人要真是活着,却又未必能贴心贴肺。别觉得这样就是真爱了,这世上相守白头的夫妻哪个不是真爱?”说着,就把脸凑过去,压低声音道:“爷跟你过了几辈子了,你倒看别人的故事找感动去了。你看看爷,爷对你不是真爱?别瞎找了!” 林雨桐被他搅和的无奈,就笑道:“郑王哪里能跟爷比?爷根本就不会叫我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四爷一下子就朗声笑了起来。 这一声笑可了不得了,将正睡着的掌珠一下子给吵醒了。马上就周岁了,小丫头不光是会走了,还会叫人了。 不过没睡饱的小人儿起床气也不小,这孩子,蹭一下从床里面坐起来,控诉的看着四爷,“爹爹……” 一声就把四爷给叫软了,“爹爹不对!吵到我们大公主了。”说着,就伸出手,将掌珠抱起来,继续摇着,“睡吧,睡吧。爹爹哄你,好不好?” 掌珠眨巴着眼睛看向一边靠在软枕上就是不搭理她的林雨桐,叫了一声:“娘……”一声三转,撒娇技能满点。 她现在可沉手了,林雨桐不伸手抱她,只道:“叫你爹爹抱着,你爹爹抱着稳当。” 掌珠的嘴又瘪了瘪,想哭不哭的半天,看着炕桌上的茶杯,突然小表情一收,手一拍:“奶糕糕……奶糕糕……” 人不大,饭量不小。就不能叫她看见碗碟,一看见,就吵着要吃的。一天吃八顿,都好像塞不饱一样。 四爷就叫人:“端半碗酥酪来。” 林雨桐小声道:“喂两口,叫她嘴里尝点味儿就行了。” 四爷笑道:“下面的人精着呢。” 话音才落,就见苏嬷嬷端着比茶杯还小一号的碗过来了,这样的碗说是半碗,其实也就大人一口的量。 掌珠现在还没有大小多少的概念,只闻见味了,就开始砸吧嘴。口水直往下流。 林雨桐拿着帕子,起身凑过去,给这丫头擦口水,谁知一靠近,这奶味一冲,心里一股子恶心之气就翻江倒海的涌了出来…… 第589章 寒门贵子(143)一更 寒门贵子(143) 京城龙源楼,谁不知道这是逍遥王的产业,跟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今儿,龙源楼里是每月都有的文会,大大小小的才子,都往龙源楼里挤。 街对面的书坊里,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公子,看着对面门口的热闹,就刷一下将手里的折扇打开,挑了挑带着几分硬挺的眉毛,冲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的黑衣少年喊道:“走!去瞧瞧。” 黑衣少年跟青衣公子有五六分相像,只是脸上的神情更严肃些。此时他捧着书,随意的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才无奈的道:“去可以,你别惹事。叫娘知道了,又得挨骂了。你再往我身上推,我可不应。” “小气劲!”青衣公子翻了个白眼,“你不去,我自己去也行。” 黑衣少年无奈的放下手里的书:“等等!我还是跟着吧。”要不然爹爹该骂了。说着,他敲了敲放在一边的书,对身后的一个小子道:“怀恩,买下来。” 被叫做怀恩的小子一身灰衣,一点不打眼,只比这位小主子大几岁的模样。一看就是主仆。 “怀恩,我们去对面,你去吗?”青衣公子低声问了一句。 怀恩拿着书的手一紧,“去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黑衣少年就点头:“那就走吧。” 等三人到了龙源楼的门口,门口的小厮,就差点给跪了。 “大公子……”小厮对着怀恩叫了一声。 这位大公子可是王爷的长子,只是没长在王府里。以前,都说这位不是王爷亲生的,谁知这位大公子越是长大,这张脸越是随了王爷。谁也不敢再昧着良心说这孩子不是王爷的种。可大公子的生母偏偏叫大公子随前夫的姓氏,王爷不乐意。为这个还将官司打到了御前。 谁知这位大公子也是奇人,不要爹给的姓氏,也不要娘给的姓氏,只说自己从此就叫怀恩便罢了。 可这也是大公子的造化,皇上和皇后喜欢大公子,就将大公子留在宫里,跟大皇子和大公主一起教养。 所以,这位大公子在血缘上,是两位小主子的堂兄,身份上,却恪守仆从的本分。 这位一出现,那就意味着,另两位公子的身份就不用猜了。 谁不知道大公主好男装。常扮作男子,在外面游荡。 他的身子不由的更弯了两分,“小主子里面请。” 一身青衣的掌珠就朝怀恩笑了一下,“连银子都省了。你这张脸,真是太好使了。” 谁知怀恩进去的时候,顺手塞了一把银票给小厮:“用不了就先放在账上,以后所有的消费从上面扣。” 掌珠:“……”要不要算的这么清楚。其实三叔这人偶尔不靠谱一下是有的,但是大事上从来就不含糊。 三人被请上了二楼,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等茶和果盘上来,怀恩就叫将隐晦的站在他们四周的小厮都起开。就这三两个人还想保护主子,小主子的身手,没几个人能比的上的。 在这样的地方,肯本就不用担心。 掌珠刚要说话,就被楼下的一个声音吸引了:“……难不成,如今只有儒生才算得上是才子。咱们这些杂学理工的学子,都算不得才子了?” “嗬!”掌珠端起茶盏:“真是好大的火气。”她说着,就斜睨了弟弟一眼:“掌域,你说呢?” 掌域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朝廷开设了十数年的杂学理工科,如今,也慢慢的有些基础了。爹爹和娘都重视理工科,理工出身的,又屡屡被重用。儒生岂能甘心。这场较量,迟早的事情。”但还是比之前预想的早的多。 他如今,有点明白爹爹为什么叫他出来走走了。这样的对峙,一个闹不好,就是一场庭争和党争。如今,矛盾已经露出了端倪,怎么解决问题,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而掌珠却在一边问怀恩:“那个说话的人叫什么?” 怀恩只看了一眼,就低声道:“李季,您该听过的。” “哦!”掌珠恍然,“就是做出齿轮那个,还做个一个大钟表,进献到宫里的?” 怀恩点点头,“是他!逍遥王十分看中此人,听说一年给十万两银子聘用他做什么技术顾问的。” 这边两人才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下面就已经吵起来了。 就听一个儒生道:“……在下提议,咱们该进万言书。将儒生和杂学理工生分开。礼部,吏部,刑部,儒生出身的学子优先。而户部,工部,则由杂学理工科优先。兵部,该有武举学子优先。如此,才能相安无事,再不起争端。” 儒生学子听了此言,就立马起身,鼓掌应和。 掌域就皱了皱眉,这看似公平,每个人都安排在适合自己的岗位上了。可事实上,却是进一步激化了矛盾。六部按照这样分配,就成了三比二比一的比例。儒生占了一半。 所有的矛盾和不平都是由不公平而引来的。 所以,这个主张,奸滑了些。 果不其然,紧跟着就有人嚷道:“凭什么?你们儒生除了动动嘴皮子,摆摆官威,到底干了多少正事。别的不说,你只在这大堂里看看,那透明的窗户玻璃,那墙上挂着的钟表,包括各位身上穿的衣服,有谁身上的布料不是咱们改造过的纺织机制造出来的,不是咱们的印染机印染出来的。还有这大厅里铺的地毯,桌上保温的茶壶。这里哪一件,不是咱们这些人倒腾出来的。你们谁家没有玻璃窗户,谁家没有保温的茶壶。谁家买的便宜又结实的布料里面没有咱们的汗水。” 这边的话才落,就有人接话道:“正是这个话。没道理咱们出的力最多,到头来,却成了人家嘴里的下九流。难不成照着诸位的意思,咱们就该退到匠作坊,做一辈子工匠……” 这话没说完,众人顿时就三三两两的吵了起来。 掌珠三人这边听三耳边,那边听两耳朵,这吵吵闹闹的,颠来倒去的就是那么一层意思。 儒生认为,治理地方,应该多用儒生。杂学理工出身的学子,应该放在属于他们的专业性更强地方。 而杂学理工学子则认为,不能由着一群什么也不懂的外行,来管理内行。应该给他们一定的管理治理职权。 儒生认为理工学子侵占了属于他们的机会和利益。而理工学子则认为他们得到的跟他们做出的贡献是不相符的,要求得到公正的待遇。 掌珠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儒家根深蒂固,轻易动摇不得。杂学理工的意义,又着实不可取代。这个矛盾,基本就是不可调和。” 掌域将最后一口茶一喝,就站起身:“走吧!再听也就是这样了。” 三人这才一溜烟的出来。 等回了宫里,林雨桐和四爷正等着他们吃饭。 林雨桐看见掌珠一身男装就皱眉:“说了你多少次了,穿女装出去也没事。你费那个劲做什么?一天到晚,换来换去的。” 掌珠摇头:“我不是觉得姑娘家不该出去,只是我一穿女装出去,不管走到哪,都有人盯着看。烦人的很。想去听个曲儿,一群人看着我像是看把戏。我比那戏台上的人还招人眼。啥也干不了,净剩下打发没皮没脸贴上来的纨绔了。” 这上哪说理去,漂亮姑娘到哪都有套词的。 而四爷含笑看了一眼浑身都是活力的掌珠,却扭头问掌域:“今儿可有收获?” 掌域伸手从桌上先拿了一块点心往嘴里塞,接着才道:“爹爹叫我看的,我已经明白了。这朝廷上,只怕又要起风了。” 四爷就笑:“傻话,这朝廷上,风从来就没停止过。”说着,就递了一杯茶过去,“别噎着,慢点!这都要吃饭了,又塞点心。吃完这一个就行了。” 掌域将嘴里的点心渣滓咽下去,才接着道:“儿子最初想,要是能将朝廷的各个部门,再进行一次细细的分工才好。今儿听了听这些儒生和理工学子的争论,反而觉得,这不是细化分工能解决的事,说到底,还得融合!世上从来没有一刀能切的干净的事。要是真把两者这么割裂的切开,才是后患无穷。” 四爷的眼里就闪过一丝赞赏:“好!很好……” “好就吃饭。”林雨桐上前粗暴的打断父子俩的谈话,“只要这干活的是人,这摩擦就间断不了。急不来!”说着,就将点心盘子收了,催着父子俩上桌。 四爷就笑:“行了,这家里家外,你娘的话永远得听。不管是你们还是我。都一样!” 掌珠就拿着筷子笑:“爹爹,你知道那些大臣在背后是怎么说您的吗?” 四爷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 掌珠就笑道:“人家都说,咱们皇上啊,充其量也就是个外当家的。” 四爷一愣,继而就笑了起来,伸手拉林雨桐的手,上下的打量:“内当家的……” 第590章 如此世界(1)二更 如此世界(1) 有一种疼痛,来自于灵魂深处。就像是身上的器官被剥离一般。 ‘滴滴滴’的警报声在脑海中响起,她心中暗骂了一声。 这个空间的能量,已经负担不起。更何况,她自己都不清楚,此时到底是负担了几个人。 但此刻,林雨桐感觉到的,不是空间能量消失,而是正在从身上被剥离。 她估计,这是空间里储存的能量源被人为的强行剥离,目的应该是有一个,那就是能量不够。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该保证三郎能顺利返回。 尖锐的疼痛猛的传了过来,似乎整个人都被一种反作用力推了出去。 这样的疼痛漫长而煎熬。整个灵魂,似乎像是在搅拌机里,被扭曲的时空不知道搅拌到了哪里? 等再一次有感知的时候,林雨桐还是懵了一瞬。 她睁开眼,黑漆漆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唯一庆幸的是,这周围还是有许多呼吸声。 还好!至少是有人的地方。 但是什么地方,能叫这么多人住在一起?她不敢乱动,只敢在自己的身上来回的摸了摸,还是个女身,她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那么,跟自己住在一起的,应该都是女人,就是四爷来了,此时也应该不在这里。 刚想要好好的养一养精神,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一下子就警醒了起来。陌生的环境就是叫人如此的不安。 脚步声在门口的位置,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屋里就亮了,先是一点点鱼肚白,朦朦胧胧的,紧接着,就慢慢的亮了起来。 林雨桐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这所有的效果,都是屋顶上的灯泡制造出来的。 等灯光好似早晨的太阳洒进来的时候,屋里就传来悉悉索索的起床声。 这是个宽大的通铺,每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一样的,银白色的,闪着金属的光泽。更叫她睁大眼睛的是,这里住着的不光是女孩,还有男孩。完全是混住着。这些孩子,看上去也都是只有十三四岁大的样子。 没有人说话,都从床铺上下来,站在一排。 林雨桐这才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是没有盖被褥的。人一起来,床铺上就干干净净。 她小心的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难道这玩意保温?或者是这个屋子是保温的? 来不及细想,她焦急的寻找四爷。她害怕此次穿越的这番变故,四爷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对面站着的一个斯文白净的男孩看过来的时候,林雨桐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四爷跟过来了。只要对一眼就知道。 林雨桐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动作,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 “你们已经修整了整整七天了。”这是一个威严的女人的声音,“我知道,你们都不甘心,都不甘心从各自的家庭出来,都不甘心到城池的最外围谋生。但是没办法,谁叫你们都是废材呢?” 林雨桐的心就揪了一下,疼痛一下子就从心底蔓延了出来。 那个女人冷笑一声:“国家对你们的供养,就到今天为止。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一口饭,每一口水,都要你们自己负担了。从今天起,这里,再也不会无偿给你们居住。每晚上,每人需要交纳三新元。若是没有,对不起,就只能去收容站挤着了。” 这话音才落下,屋里就响起一阵吸气声和哽咽声。 林雨桐和四爷远远的对视一眼,对这些话,两人都不是很理解的。 “哭什么!”那女人冷哼一声,“弱者就是弱者,现在,给你们十分钟时间,马上从这里离开。” 林雨桐和四爷顺着人群往出走,从屋里出去,就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另一端,是一个大门,这是将他们向外面驱赶。 很多孩子都又是哭,又是叫的,好像外面到处都是豺狼虎豹。 林雨桐和四爷悄悄的靠近,两人怕露馅,连话都不敢说。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这里紧张加绝望弥漫着的气氛。 从屋里被赶出来的孩子,都聚集在广场上,没人敢迈出那个大门。 林雨桐和四爷不想做出头鸟,他们最要紧的就是弄清楚状况。 四爷轻轻的碰了一下林雨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林雨桐顺着四爷的视线看去,顿时愕然。 那是什么? 花坛里,那开着的花为什么那么奇怪?叶子足有一尺多长,半尺宽,层层叠叠。偏偏开着的花,只有人的拇指肚那么大。还只有一朵。像极了凤仙花。 恕咱们孤陋寡闻,实在没有见过这么一种生物。 两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刚才在屋里说话的女人又大声道:“你们大可以不去,那么,就只能吃救济的营养剂,住收容所了。收容所在马路对面,快走!” 四爷拉了一把林雨桐,低声道:“先到收容所,弄清楚情况再说。” 走出大门,穿过二十多米宽的马路,就进入了收容所。 收容所里,从大门进去,一人可以领一面牌子。拿着牌子顺着人群进去,林雨桐倒吸一口气。 这里还真是收容所。几百平米的屋子,里面布置极了后世的胶囊旅馆。甚至比那个更夸张,从地板到房顶,密密麻麻的。每个人占的空间也就是宽三尺,高三尺,长两米多点的地方。都不如棺材宽敞。 林雨桐和四爷的号码挨着,还刚好,排在了三层。顺着笔直的扶梯爬上去,找到了三排六号和七号,两人再各自都钻了进去。 现在,要紧的就是接收原主的记忆。 这是个不知道是该被人称为未来,还是该被人称为原始的社会。 总之,不知道是从公元多少年开始,人类生活的地球,开始慢慢的起了变化。 不光是地球,包括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在变化。 等人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不可逆转了。 植物发生了变异。种出来的粮食,谷子颗粒跟芝麻似得,水稻的颗粒缩水了一半都不止,而且土壤和水也变化,哪块土地能耕种,哪块土地不能耕种,哪里的水源是安全的,都需要人去不断的摸索。食物一下子就匮乏了起来。 还有动物,动物也变的不一样了。体格更强健,也更加的凶猛了。甚至连水里的鱼都长出了牙齿,母鸡也能满天的飞了。 可同样的,人作为动物的一种,也发生了变化。男性因为基因的原因,体格更健壮。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霸王举鼎,不再是个例。而是一个群体。而女人却不知怎么,脑域里似乎多了一个新东西。那就是空间。空间保留了变异以前的地球的一些物质和元素。尽管每个人的都不同,但却是人类所熟悉的东西。有的产铁矿,有的产金矿,有的能种植,有的就只有水,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这样的好处,却不是人人都有的。甚至是一半以上的人,并不能就遗传继承这些。 林雨桐和四爷就属于这一类人。林雨桐这个原身,就有一个空间。但是悲催的是,这娃的空间就是几亩的沙漠。其他的,一概没有。而四爷这个原身呢,这孩子过目不忘,但十四岁了,力气还没有觉醒。 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等级就越发的分明了。 女人空间提供物资的多少贵贱,男人力量和速度的强弱,决定着他们各自的社会地位。 社会地位越高,生活在越是中间的城区。那里跟地球之前的城市生活差别不大。什么都有卖的。而且,那里抵御猛兽的攻击的防御能力也是最强的。 越是往内侧,越是安全。生活的也越是像个人。 而对这个社会,没有贡献的,就只能被从各自的家里分割出来,到外城区,学会独立的生活。 因为种植区有限,他们就得出去,去大自然里采集或是捕猎,然后拿到外区的贸易中心。贸易中心会给出绝对公平的价格。换成钱以后,才能去生活区,租住房子,去食堂买饭。 这就跟将一群现代人,赶到了原始社会生活是一个道理。 得重新去征服大自然。 当然了,也有主张星际移民的。但是这光是飞船的材料,就不是容易得的。如今地球上的新材料还在研究中,短期内不会有大的进展。唯一能用的,也就是女人们空间里保存着的已知的旧有的物质。所以,女人的地位,也因为空间而高了起来。 再加上,另有一种说法,说是空间产出的作物,男人吃了,对力量和速度都有帮助。所以,女人的地位不可避免的就特殊了起来。越是空间产出丰富的女人,越是受到追捧。跟长相年龄无关。 林雨桐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感知自己的空间。 这一看,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自己原本的空间能量石没有了,也只是切断了和公司的联系。这空间还是能用的。现在,自己原来的空间倒像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 四五亩大的沙地中间,半亩大的一块耕地。作物还在,中间的泉水也还维持着脸盆大小的一汪。 这是融为一体了吧! 第591章 如此世界(2)三更 如此世界(2) 正想的出神,头顶的扩音器就传来声音。 “注意了!注意了!全体注意了!”那个声音是个男声,上了年纪的样子,一样透着严厉,“全体注意了!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收容所里也一样。营养剂也是需要你们做工才能换取的。想吃饱肚子的,就快点出来报名。开工了……” 林雨桐和四爷就都探出头里,彼此对视一眼,怎么到了这么一个光怪陆离,偏又是谁也不熟悉的世界了呢。 两人随着大溜出去,领了牌子,到了分配工作的地方。 她和四爷分到了营养剂制作处。一进里面,林雨桐差点吐出来。什么蛋壳,红薯皮,萝卜缨子,全都捣碎了由机器提取营养成分。而水分竟然是从尿液中提取出来的。 怪不得之前那个女人说,以后每一口饭,每一口水,都得靠自己努力去获得。要想舒服,没有危险的过日子。那么用的就是别人废弃的材料。 四爷一把拽着林雨桐就出去了。跟他们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并不显得突兀。 他们之前都知道营养剂,也知道营养剂不好吃,但是从来不知道,营养剂是这么制造出来的。 走在四爷和林雨桐前面的两个男孩,一个道:“走!出去拼命冒险,也比恶心死强。”另一个应和了一声:“实在不行,哪怕是在外围割草去卖,也能换点钱买吃的。晚上在收容所凑活着住也行。” 每个生活区,都饲养着一些捕获来的野兽,也是需要饲养的。所以,贸易中心也有收购草。只是价格特别低就是了。 林雨桐有时候觉得特别的惊奇,这个世界像是两个极端,科技发达,但偏偏物资匮乏。 比如,那些割回来的草,人家有技术能长时间的保鲜。 比如,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有个类似于腕表的东西。这玩意,既是身份证明,又是移动电话,还是移动的钱包,具有转账支付和收款等等功能。 四爷拉着林雨桐,“咱们先去贸易中心看看。” 林雨桐最初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到了地方才恍然。原来贸易中心一楼,四周都是电子屏幕。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今天急需收购的东西。包括这东西的现在的样子,还有收购价格。 林雨桐就看见长得跟山楂似的东西,标注着苹果,收购价格是每个五元,破损一些的,价格也在两到四元不等。 还有一种跟鸽子蛋似的玩意,标注着野鸡蛋,一个二十元。 还有许多,林林总总十多种,而四爷却基本都记住了。 两人从贸易中心的大厅出来,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林雨桐此时才低声道:“空间跟来了。” 四爷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两人有了保障了。“这次,轮到我拖你的后腿了。”林雨桐靠着现在的空间,即便进不了中心城,也不必在最外围生活。但是自己现在却进不去。 林雨桐左右看看,才道:“武功练起来,力量和速度根本就没问题。” 四爷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两人得在最外围生活一段时间了。 如今这里是生活区,想从生活区出去,也得坐车。每隔十分钟一趟,免费的。 四爷和林雨桐随着人群,上了一趟车。车上的人挤得满满的,男女都有。 车上跟之前不同,不再是压抑,而是多了很多生活的气氛。 站在他身边的老大爷笑道:“这是今年又来的娃娃吧。刚开始都一样,哭哭啼啼的觉得活不了了。咱们在这里过了大半辈子了,不是也挺好。” 另一位大妈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只要勤快点,手脚麻利点,还不至于活不下去。”说着,就是一笑,道:“您这日子如今都好了,怎么还出去忙叨啊。您那大闺女听说已经进了e区了?” 那大爷顿时就朗声笑了起来:“是啊!谁能想到啊。就我跟他妈这样的,这孩子这空间还发育的挺好。” 林雨桐支棱着耳朵,谁知人家点到为止,就是不往下说了。 e区,是比外围稍微往里的一个区域。就这,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不过,如今的规矩也十分有意思。比如,这父母养育子女,子女不是废柴,就得赡养父母。而不成材的子女,从被家里剥离开以后,在系统认为你没有独立的能力以前,是不允许跟家人联络的。手腕上这个信息卡,能做到严格的控制。父母就算舍不得,想给子女补贴,那也对不住。信息卡不支持这个功能。所以,这些孩子出来,信息卡上的所有数据,都是零。 四爷那边什么情况林雨桐不知道。反正林雨桐家是生活在中心区。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每个人的空间都是*,但姐姐在评估的时候,却顺利的留在了中心区。哥哥也一样,并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被军校直接录取了。从此后,直到死亡,所需要的一切,都由国家提供。 这么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被四爷一拉,踉跄着从车上下来了。 刚站稳,就见车子又往前继续走。 “怎么半路下来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指了指周围:“这里是第一站,离生活区最近,应该更安全。先不忙着往更深的地方去。” 林雨桐这才抬眼四下里看,除了这一条路,四下里郁郁葱葱的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到处爬着的藤蔓。叶子上带着倒刺的,到处都是。 就是没一样,能叫人叫出名字的。 她先是摸出一把匕首递给四爷:“拿着防身吧。” 这匕首在现在,可值钱了。如今地球上的铁,都已经不具备铁的特性了。所有的铁器,都要依靠矿产空间。可想而知它的价值。 四爷接过来,就率先一步,往里面走去。林雨桐回头,见跟着他们一起下车的人,都四散开了。物资本来就匮乏,聚在一起更是什么都找不到。 她这才跟着四爷往里面去。谁知脚一踏进藤蔓丛,竟然发现原本有些弯曲的倒刺,直直的立了起来。 看来,连植物都带了自我防御的意识。 “成精了吧。”她兀自嘟囔了一声。 四爷则充满了好奇:“人的一生,确实太短暂了。错过了多少不一样的风景。”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往里走。身上的衣服的好处体现出来了,这些植被的倒刺,在这些衣服上,一点划痕都没留下来。 等再往里,看不见其他人了,林雨桐才拿了两个馒头出来,一人取了一包酱菜,“赶紧吃吧。垫垫肚子。” 她这空间不能暴露,要不然就得被强行送进其他区域,剩下四爷怎么办? 四爷将馒头开掰开,猛地,一声鸡叫,一只大公鸡从树上飞了下来,斑斓的翅膀,长长的尾巴,嘴尖尖的,爪子看着也锋利。就这么直直的冲着四爷手里的馒头而来。 林雨桐眼疾手快,马上打落四爷手里的馒头。叫这尖嘴叼一口,可不是玩的。 我的娘嗳,这鸡也变的这么厉害了。 四爷手里的馒头掉地上了,这才反应过来,顺手就抓了攀在树上的藤条,朝野鸡打去。这只鸡叼着馒头,舍不得放下,一下子就被抽了个正着。林雨桐赶紧将匕首给甩了出去,那鸡尖叫一声,落下了几根鸡毛,竟然没伤着。四爷手里的藤蔓马上编成套马索,套在了鸡头上,这才算是套牢了。 可四爷的手,却都被藤蔓给伤了。流了血。就这,都先不管,只起身捡了鸡,掉在地上的馒头也递给林雨桐:“收着吧。下次拿出来当饵料。”看来,不光是人类缺乏粮食,这动物也一样。要不然,这只鸡不会就这么直愣愣的扑过来了。 林雨桐将馒头收了,赶紧拿了伤药:“手划破了,先上药。” 四爷这才低头,轻轻的‘咦’了一声:“你要不说,我还真不怎么觉得疼。” 林雨桐刚开始也没在意这话是什么意思,等药抹上,那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时候,她才明白四爷说的是什么了。人类的躯体应该是进化了一些。比如痛感麻木,比如这逆天的愈合能力。 两人对视一眼,对这一发现,心里震惊不已。虽然,这在大家看来,是非常自然的事。 “先回吧。”四爷就道:“第一天,咱们得安置一下,熟悉周围。另外,在外面,根本就没法吃饭。” 林雨桐摸摸肚子,看着这只公鸡中的战斗鸡,“这家伙能换多少钱?” “一只鸡蛋都二十,这家伙,能卖一千以上吧。算是个大收获了。”四爷掂了掂重量,“不说这肉,就是鸡毛,鸡嘴,鸡爪子,都是有大用的。” 也对,这鸡嘴坚硬锋利,鸡爪子跟铁钩子似得,当武器都妥妥的。 林雨桐叹了一声:“想吃泡椒凤爪,以后估计是没有了。”许多美食,就是这么消失的。因为原材料木有了。 第592章 如此世界(3)三合一 如此世界(3) 提着鸡刚要走,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四爷将鸡急忙塞给林雨桐:“扔空间里。” 也对,这玩意也容易将其他的动物给招来。 林雨桐刚将鸡放进空间,那动静就消失了。 林雨桐挑眉,“好敏锐的嗅觉。” 四爷则到刚才有声音的地方看了看,捻起地上的泥土:“松软的,应该是鼠类。”至于是老鼠还是田鼠或者是黄鼠狼,就不得而知了。连长这个什么样子也没瞧见。 “那就走吧。”林雨桐四下里打量,“太邪性!” 四爷这才起身,拉着林雨桐往大路的方向走去。 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沿路等着呢。离林雨桐最近的,是之前说出来割草的两个男孩。 他们身后果然放了不少的青草。这青草不是割下来的,而是连根拔的。林雨桐估摸了一下,这跟小山似得一堆,得有好几百斤吧。 挺能干啊,小伙子。 却见那哥俩不时的看林雨桐一眼,这叫林雨桐很奇怪。 四爷却朝那堆草看了一眼,扭头问两人道:“你们是想找给你们运货的人吧。” 林雨桐这才恍然,虽说发配到这里的姑娘都是废材,但是有些还是有空间的,就看大小了。据说,有些姑娘是有一平米见方的石室空间,有的能大点,是类似于水泥地面。反正就是没什么大用处的玩意。跟这原身的沙漠,有一拼。但这空间在这里还是有用处的。比如,这采集猎获的东西,都得有人安全运输吧。一则,有些东西太重,他们带不走,就跟这俩小伙子一样。二则,有些东西太招别的野物惦记。空间就安全多了。 等林雨桐再发现这两人用羡慕的眼神看四爷的时候,就秒懂了。被有空间的姑娘挑中,结成伙伴的人,是有很多便利的。即便是废柴空间的姑娘。因为按照规矩,林雨桐为他们运东西,得收取两成的费用。很多姑娘不用干活,就帮着运东西,也能养活自己。 这倒是叫林雨桐欢喜了起来。 那高个的笑着凑过来:“我知道你们跟我们一样,是新来的。帮我们运到贸易中心,两成的费用,行不行?” 林雨桐很干脆:“行!”顺手的事罢了。 她刚要过去,身后一道声音道:“怎么?抢我的生意?” 林雨桐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靠着一颗不知道是树还是草的玩意站着,吊儿郎当的朝这边看。 高个男孩就手足无措起来,那个个子矮点的就道:“大姐,四成的运输费,我们真的承担不起。就这,还不够我们吃一顿饭的。” 原来到哪都有宰客的。 林雨桐见那姑娘没理这男孩,反而看着自己。就马上明白了。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单小生意对她不算什么,但自己一掺和,就算是坏了这一片的规矩了。 可是,这也同样不能退缩。强者为尊的世界,一旦认怂,那往后可就都得缩着肩膀过日子了。 于是,她轻笑一声:“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讲究个你情我愿。这位大姐,说到抢,这就不合适了。” “哟!”那姑娘站直了,手指捏的咯嘣直响:“小嘴还挺能嘚吧。” 这是想打架啊,谁怕谁? 四爷拉了一把林雨桐:“先别急。” 林雨桐一愣,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草丛堆里出来一个声音,“金鑫,你长本事了,对着这么点的孩子打劫,出息!” 原来这宰客的大姐叫金鑫。 就见金鑫面色一变,恶狠狠的道:“王晨旭,要你多嘴多舌!” 果然,就见草丛里出来一个一头短发的姑娘,瓜子脸,大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两边,怀里抱着一个泥蛋子,像是把什么东西给裹到泥里去了。 林雨桐就有点明悟,这姑娘要么是没空间,要么就空间小到了极致或者是根本就不能放置东西,所以,她用这办法,将猎物暂时封存起来,隔绝气息。 果然,就见王晨旭没搭理金鑫,反而走到林雨桐面前:“妹子,我替你打架,你也按照两成的利润给我运回去怎么样。”说着,就将泥蛋子往林雨桐怀里一塞,转过身去。 林雨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得赶紧放进空间。顺手将俩男孩的草,都给收了进去。 金鑫看起来有点怕王晨旭,骂了一声‘晦气’,就转身离开了。 王晨旭就得意的笑:“你们别怕她,她就是个怂货。除了宰人宰的狠点,其他的没什么别的毛病。她就靠这行吃饭呢。” 林雨桐点点头,也就不言语了。她觉得不光是四爷要练武,她也不能放松,这世界还是很危险的,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不管男女。 返回的车也是十分钟一趟,五个人上了车,果然就看见这车上的人都是空手。很明显,东西都由有空间的姑娘携带了。 小半个小时的路程,到贸易中心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交易的地点在二楼。二楼中间的交易平台,是个超大的圆圈。工作人员就在里面,外侧围着圆台,排着很多很长的队伍。 五个人随意的找了一个队伍就排了。 其实交易比想象的快的多。才等了几分钟,就到了跟前。 王晨旭朝林雨桐伸手,林雨桐才把泥丸子给她。就见她将泥丸子往一个一米直径的圆盘上一放,显示器上就有了变化,上面显示着:地鼠,1只,1.3kg,860新元。 “怎么支付?”工作人员问道。 王晨旭指了一下林雨桐:“她,两成。” 林雨桐在王晨旭的示意下,将手腕上信息卡对准扫描器,就听到叮当一声响,就有一个电子提示音:“转入172新元。” 她此时才懂了怎么操作。忙将草往圆盘上放,原本还担心圆盘放不下,谁知道人家特别智能,圆盘旋转着往下沉,瞬间就成了一只硕大的圆桶,好像怎么放也放不满。 等放完了,就见显示器上显示着:鲜草,214kg,7新元。 才这么点钱。 还没想明白,人家就问:“怎么支付?” 高个子的小伙子赶紧道:“运费两成,剩下的两人平分。” 结果林雨桐接收到的转入是1新元。也就是这玩意它也是四舍五入的。一点四新元,就变成了一新元。剩下的两男孩忙活了半天,一人只得了三新元。 她把自家的野鸡放上,抬头看显示器:野鸡,1只,完好度98%,1.1kg,1280新元。 感情自家的鸡还没人家老鼠重! 林雨桐这次明白了,不用人家问,就拉了四爷一起:“两人平分。” 于是,每个人转入了六百四十新元。 本来两人是不用分那么清楚的,但是林雨桐在两次交易里发现了问题,就是这信息卡上的收支记录,应该是评估一个人能力的指标,所以,这收入该怎么分还得怎么分。 等两人出了贸易中心,王晨旭和两个男孩还等着呢。 “你们今儿还出去吗?”王晨旭问道。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才摇摇头:“不了!头一天,还得安置一下。” 王晨旭就笑道:“这就对了,尽量上半天出去,下午三点以后,就不要再出城了,回来也是赶早不敢晚,这晚上在外面,太不安全。明早七点咱们还在这里集合,怎么样?搭个伴。” 为的是运东西方便。 独木不成林,林雨桐欣然允诺。 等王晨旭走了,那俩男孩才腼腆的看林雨桐:“我们……我们能一起吗?” 瞧这孩子可怜的。 林雨桐笑道:“一起吧。七点!” 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高个的就道:“我叫郭山阳,他叫梁厦。你叫我山羊,叫他傻子就行。” 这名字取得。 林雨桐笑道:“林雨桐。” 四爷点头:“尹圳。” 看着俩孩子兴高采烈的跑了,林雨桐不免唏嘘:“可怜见的,三新元能干什么?” 四爷拉林雨桐去食堂:“看看就知道了。” 和贸易区紧挨着的,就是超大的食堂。 有一元区,两元区,三元区,五元区,还有自助区。 两人看过去。一元区基本是没的选,就是一种绿糊糊,据说是一种新发现的野菜,寄生在鲜草上,从鲜草堆里,用机器筛选提取才能选出来。一元在这里吃这玩意,管饱。 两元区就是一种被称为杂粥的东西,是营养不错,但味道不佳的各种无害的植物的籽熬制而成了。三元区是红薯叶子蒸出来的菜窝窝,红薯变得比鸡蛋大不了多少,但是红薯藤蔓和叶子却格外的粗壮,而且黏性很大,根本不要放其他东西,就能捏合成形。说白了,就是红薯叶子。五元区看着像是饭菜了。类似于粉条,其实还是从红薯的叶子和藤蔓里将这种粘液挤压出来,就成了粉条,凉粉。吃汤的也行,吃凉拌的也行,还会给里面放点萝卜缨子,看着倒有点像是酸辣粉。 这该死的红薯,哪哪都有你! 四爷一见这玩意就有点打退堂鼓,“自助区,咱们去自助区。”这东西吃了就怕不消化。 可是自助区的东西,叫两人更牙疼。一碗所谓的小米粥,八十新元。一个馒头,一百二十新元。 自己还以为挣了多少呢,但其实,这点钱刚够在食堂的一日三餐。 端着碗,看着里面煮的开花的芝麻状小米,林雨桐只能呵呵。 四爷就低声道:“赶紧吃。吃完看有没有独立的住的地方,能自己做饭,估计都没这么贵了。” 没错,这里还有很多人有家庭,没道理不能自己开火。 就是不知道这里的房子是怎么一回事。昨晚住的地方都一人一晚上收三新元。这另外的地方,只怕就更贵了。 两人去了住宿区,住宿区一栋挨着一栋的高楼,看的人眼晕。 到了登记处,大屏幕上就标着价位。通铺,一天三元,一个月八十。 林雨桐呵呵,原来一次性多消费还真有点优惠。 二十人一间,一天五元,一月一百二。 十二人一间,一天八元,一月二百一。 八人一间,一天十元,一月二百六。 四人一间,一天二十,一月五百。 双人间的,一天五十,一月一千二。 “就双人间的。”四爷直接道。两人拿不出一千二来,但是可以先一天一结账。 于是,一人花了五十,开了一间双人间。 去房间根本就不用钥匙,信息卡记录了信息,房间的电子锁有识别功能,扫描后就自动给开门。 这整栋楼都是双人间,进去的感觉,像是走进了五星级宾馆,说实话,要说满意,这住宿条件真的没话说。 顺着电梯上了二十八楼,找到2811。四爷扫了一下信息卡,门就应声而开。 里面就比昨晚的通铺人性化多了,收容所就更不能比了。 空间倒是不大,十几平米大的地方。色调很温暖,带着阳台,阳台的一面是卫生间,一面是空屋子,应该是备用的厨房。只是厨具没有。看来都得自己准备。 等林雨桐从阳台转出来,四爷正按着墙上一个按钮,瞬间,放在两侧的单人床向中间靠拢,合成一张双人床。 他跟个孩子似的,轻轻的往上一坐,然后试着压了压,“看着是硬板床,但坐上去比席梦思还舒服。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林雨桐笑着拿了馒头和酱肉出来,“赶紧吃,刚才那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 两人用馒头蘸酱,饱餐了一顿。吃完饭,林雨桐就泡了茶,一人一大杯,在这里,喝水都别想喝痛快。饮用水也是分等级的。能喝和好喝的差别大多了。一瓶水也是一新元和一百新元不等。 等茶喝完了,饭后也半个小时了。林雨桐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子热流。她有些惊疑的看向四爷,四爷也皱着眉头,“在食堂吃完饭耽搁了那么久,也没一点感觉。” 也就是说,空间产出的东西能给人提供能量是真的。 这所谓的空间产出的东西,其实就是指地球上原来的食物。 热流在身体里乱窜,两人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怎么修炼的,只能按照内功的心法,引导它。这一打坐,再醒来,都已经凌晨五点了。 林雨桐睁开眼睛的时候,四爷已经洗完澡了。床沿上放着他的衣服,他只穿着一条内裤在阳台上打拳。 “不怕人看见?”林雨桐就打量四爷,真的白瘦的跟弱鸡仔似得。 四爷不回头,继续忙活他的:“从里面能看见外面,从外面可看不见里面的。” 林雨桐起身,在领口下的一个暗扣上一按,这衣服顿时就松了。背后裂开,衣服从身上就划了下来。 “呃……”林雨桐瞬间就剩下一个小背心和一个小内裤了。脚从衣服里挪开,就去了卫生间。 四爷正打拳了,扭过来一看,坏笑着吹了一声口哨。 林雨桐都不由的笑了起来,“干看不能吃,吹口哨也白搭!” 现在这结婚,是有严格的规定的。什么级别的人什么要求。像是废柴也一样,最起码得年满十八岁,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卫生间不大,一个马桶,一个洗脸台,一个淋浴。 站在淋浴下面,水自然就下来了,刚觉得水把身体打湿,水就停了,墙上弹出一个小台子,沐浴液,洗发液,洗面奶,一次性牙刷牙膏。林雨桐赶紧用了。然后台子就收回,水才再次下来。身上的泡沫冲干净了,水停了。 这也太节省了。林雨桐想再冲,又按了一次,结果电子音提示:五分钟,费用100新元,请支付。 我去!林雨桐直接喊道:“取消!” 你怎么不去抢! 这边愤愤的心里腹诽,但身上顿时觉得有了轻柔了暖意,等反应过来,不光是身上干了,就是头发也干了。 “这一点还挺人性化。”出去以后的林雨桐跟四爷夸赞。 四爷呵呵一笑:“那是人家不愿意浪费一滴水,身上的水渍人家也要回收的。” 林雨桐:“……”这好像才是真相。 四爷说着话,就拿了两人的衣服,指了指刚进门的地方:“我看了,那里是净衣处。估计也是要收费的。” 林雨桐接过自己的衣服,跟四爷过去,将衣服一挂,果然见挂钩边上红光一闪,“净衣一次,十新元。” 林雨桐抬起手腕,叫人家扫走了十新元。然后衣服就笼罩在白光中,三秒就好。 四爷那边也完成了,已经取衣服往身上穿了。 穿衣服是一个简单的的事情,脚伸进去,简单的套上。按下按钮,马上就好,衔接处真可以说是□□无缝。 白天要外出,不能吃空间里的东西,热流乱窜,这绝对不行。 所以,今儿的早饭,还得在食堂解决。 林雨桐拉着四爷,“去五元区吧。”谁也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收获。凑活一顿,晚上改善就行了。 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头:“行,就吃五元区。” 其实这种粉条还不错,有点涩,但是多加一新元的醋,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等两人赶到贸易中心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已经等着了。 早上出门的人特别的多,尤其是贸易中心这一站,都是看了今天的贸易中心标出的物价,才顺便从这一站出发的。 人山人海的。王晨旭是个有经验的,远远地看见车来了,就带着几人站在一个刁钻的角度,车还没停稳,就跑了上去。其实这种车,感觉比地铁舒服,站着也是觉得平稳的。 “我今儿再往里跑一站,你们去不去?”王晨旭问道。 林雨桐就有些犹豫的看了四爷一眼,见四爷点头,就笑道:“行,去看看。”要是危险,就搭车返回一站。反正十分钟一趟车。还是免费的。 王晨旭就笑了:“我往常都是往里面去,见里面没有收获,才一站一站的往回退,不空手而回就行了。” 郭山阳和梁厦本来犹豫,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由的大着胆子,愿意跟去看看。 出了城两站地,路边就是密密麻麻的林子。 王晨旭举起右手,“咱们彼此留一下信息,在同一片区域内,通话是不收费的。” 啊! 还真把这个功能给忘了。 五个人的信息卡两两一接触,就收录了对方的号码。 这才分成三路,各自散开。 林雨桐和四爷往里面去,只觉得脚下的地湿软的很。而且这林子也很怪。 “我怎么觉得这像是蒿草的味道。”林雨桐细细的闻了闻这树。 四爷看看叶子:“这八成就是变异后的蒿草了。” 长成这幅德行了。 刚嫌弃的撇撇嘴,就见一只蚂蚱一样的蚂蚁,正从树上爬下来。将人吓了一跳。 四爷拉林雨桐躲开:“这玩意一个两新元。” 十新元我也不逮它。 两人一路往里面走,各色的杂草,铺的满满都是。林雨桐盯着草窝子,四爷看着树上。 浪费了半个小时,一无所获。再往前走,就见有的人拿着一种特制的袋子,在收集草籽。他朝两人摆摆手:“别找了,我都找过了。往里面去吧。” 这人怕林雨桐和四爷分刮他的草籽,可惜这两人心高惯了,看不上这点东西。 四爷拉着林雨桐就往里面去,走了二三里去,听到水流声,四爷就低声道:“将昨儿的馒头拿出来,还有咱们的钓鱼竿。” 林雨桐点头,两人悄悄的摸到溪流边。四爷掰了一点馒头,揉成渣滓,洒进水里,紧跟着,乌泱泱的小黑鱼就游了过来,有从上游顺流而下的,又从下游逆流而上的。 这根本就没法子钓鱼。 林雨桐拿了厨房里的笊篱和水盆,就赶紧往里面捞。四爷在一边一点一点的撒馒头。林雨桐捞了两盆子,三水桶,就再没有这样的鱼肯上钩了。 “这得有二百多斤吧。”她有些兴奋。 四爷摇头:“可咱们得置办的东西多了。像是采集用的袋子,还有……”他指了指水桶和盆子,“你能把这些这么拿出去吗?” 林雨桐一拍脑袋:“忘了这茬了。” 两人先把鱼放进空间,又赶紧找一些藤条,削了上面锋利的刺,就开始编制藤筐。 出来这么长时间,一大半时间都在编制着见鬼的玩意。 林雨桐将鱼重新归置到筐子里,都已经下午一点了。 两人不敢耽搁,赶紧往出走,二点多才到了林子外头。 “你们可算出来了。”郭山阳赶紧迎过来。 林雨桐一笑,朝边上看去,顿时就囧了。这两人还真是……又是一大堆的草。连带着用草绳串起来的一串蚂蚁。 她什么也不说,只赶紧将东西收了。却见王晨旭怀里的依旧是个泥蛋子。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回到商贸中心,才知道王晨旭的泥蛋子里是二十一个鸟蛋。而郭山阳和梁厦这次却走运了,显示屏上显示着:鲜草,251kg,15新元。蕨菜,三棵,45新元。荠菜,五棵,60新元。蚂蚁,102只,204新元。 这俩傻子顿时就笑出声。想来野菜是夹在草里,他们没发现,却被机器检测出来了。 林雨桐觉得这机器不错,至少不会弄虚作假。 等到林雨桐将两筐子不知道是什么的鱼的小鱼放上去,顿时就出现惊叹之声。 林雨桐也惊叹,因为显示器上的内容实在是她没想到的:“蝌蚪,108kg,5400新元。手工箩筐,2个,6000新元。总计,11400新元。” 粗糙的手工箩筐,一个三千?她不确定的看向四爷。 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两人先把钱支取了,才赶紧出了大厅。 一路上,林雨桐就觉得不少人盯着两人看。 王晨旭将林雨桐拉向一边,低声问:“那箩筐是尹圳编的?” 林雨桐点点头,其实是两个人编的。但她不知道王晨旭这么严肃的是什么意思。 “难怪他瘦瘦小小的,你却收下了他。”王晨旭贼兮兮的道:“既然你收下了,就看紧了。别叫他跟着别人跑了。就这你的麻烦也不小,不知道多少人盯上他了。你可算是捡到宝贝了。” 说的林雨桐后脊梁就发凉。 猫了个咪的,这是什么意思?还有抢男人的? 王晨旭看了林雨桐一眼,见她还带着迷茫,就恨铁不成钢的道:“人家要是手里有带着能量的食物,将人给勾搭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着,也十分眼馋的看了一眼四爷,这才转身走了。 林雨桐这才有些恍然,用随处可见的藤条,编成的东西能卖出这样的价钱。吃香的喝辣的,在这外围不必冒险也能过的十分舒坦。唯一有要求的,就是能量。 自己的空间情况,别人不知道,不是吗? 这里未必就没有还在缓慢发育的空间,能产出极少量的能量食物。女人用这个钓一个能干的男人,确实不是不可能。 她顿时就蛋疼的看向四爷,怎么到哪你都成了香饽饽了? 四爷看林雨桐直愣愣的看着他,就拉着她往另一边去:“先去集贸市场看一看。” 这才转身,就被一个黑胖的姑娘挡住了去路。她颐指气使的指向林雨桐:“你,给我走远点。这个男人,我选了。” 四爷的脸直接就黑了。 林雨桐将四爷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怎么都觉得这画风有点不对。她强忍着笑意,咳嗽了一声:“你算老几?”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好似这都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 强壮的男人会抢空间大些,有用一些的女人。 空间级别高的女人,也可以明目张胆的抢有价值的男人。 只要没结成夫妻,就没人管。就算是结成夫妻,在夫妻任何一方对婚姻动摇的前提下,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结束婚姻。只有强者,孕育出来的后代继承空间和力量的可能性越大。空间也更优异。 那黑胖姑娘手心张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黄色的果子。 周围响起一阵吸气之声。 “沙棘果!”林雨桐不由的惊讶道。 黑胖姑娘就笑道:“还算有点见识。”说着,就看见四爷,“每周给你一个空间产的沙棘果,跟我走。” 周围又是一阵惊叹。看向四爷的眼神都是羡慕的。这玩意可是有钱也没地方买的。 林雨桐猜测这姑娘的空间一定不大,也是接近沙漠的干枯土地,就长了几颗沙棘果树罢了。 她被围的恼火,伸手从空间里摘了一个圣女果出来,也放在手心里,叫她看清楚,然后就塞进四爷的嘴里,转脸道:“让开吧!” 圣女果所需要的土壤条件当然比沙棘果更高,空间的优劣立竿见影。 那黑胖的姑娘面色一变,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转身就走。 但随即,看着林雨桐的人更多了。一个个的都跟饿狼看见了肥肉一样。 四爷拉着林雨桐就往外走,哪里也不能去了,先回去再说。 到了住宿区,先去交房租,这次打算先租一个月的。 结果一进去,就有个西装革领的男人走了进来,对林雨桐特别客气。 “林小姐,您的空间已经发育的可以种植作物了吗?”他低声询问。 林雨桐既然知道,这里还有正在缓慢发育期的空间,不用担心被送走跟四爷分开,所以才拿出的圣女果。这会子再问,也没瞒着,只淡淡的点点头。 这西装男马上笑道:“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应该及时上门登记的。” 林雨桐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对方已经将一个扫描仪放在了林雨桐的信息卡上了,“登记了信息,林小姐就可以住在咱们外城区的安全区了。虽然这里跟e区还有些差距,但已经相对安全很多。” 林雨桐去看了四爷一眼,才道:“若是不能带同伴一起,那我是不是可以拒绝前去。” 那西装男一愣,这才解释道:“您可以带一个同伴,但是这个同伴在安全区的所有消费确是外面的两倍。” 林雨桐点点头,“我接受。” 西装男这才看了四爷一眼,这家伙还真是好运。他笑着扫了四爷的信息卡,对林雨桐道:“好了,已经跟您的身份信息绑定了。” 也就是说,过了几辈子了,这次自己终于做了一回户主。 心情颇好的跟四爷往安全区去,四爷无奈的看了一眼林雨桐:“你当这安全区,是只防野兽的?” 林雨桐先是一愣,琢磨了一遍,才明白四爷的意思,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没错,为什么总是将同等级的人放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彼此之间才不至于觊觎别人的东西而大打出手。 像是自己这样的,若是住在外面,就怕有那心思叵测的人铤而走险。绑架勒索,都不是不可能的。 按照这个道理,强强结合是必然的趋势。女人怀里抱着金元宝,身边要是没有一个出众的男人保护,这也是危险的。 四爷拉着林雨桐,低声道:“以后长点心,危险可能无处不在。” 两人一路,低声说着话,半个小时后,这才到了安全区。 房子比外面的好,至少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四十多平。林雨桐在这里的消费减半,四爷却要加倍。总的来说,消费还是增加了。 林雨桐收拾饭菜,四爷则跟另外的三个同伴联络,告诉他们一声,明儿不出门,叫他们提前找人搭伴。 吃了饭,四爷练功去了。林雨桐却想着沙棘果的事。 这玩意,自己那片沙漠地上,是不是也能种植呢? 她想不明白这空间发育是怎么一个发育法,但她知道这沙漠,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办法种植。哪怕是仙人掌呢,有产出总是好的。这玩意好歹有要用价值。 除了沙棘果,还有沙葱,沙拐枣,就连芦荟不也是抗旱性极好吗? 她推了推四爷,“我进空间呆一会。” 四爷睁开眼,就见活人凭空消失了。他赶紧四下看看,就怕这里有监视器。空间是很普遍,但是能进活人的空间,还真是不多。 这人!没人看着,真的不行。还是没有戒心啊。 林雨桐进了空间,突然觉得每一个毛孔都是舒服的,浑身像是泡进了温泉里,每个细胞都是舒展的。这是之前没有过的感觉,只能说现在这个身体,需要这里的一切,包括空气。 她弯下腰,将手埋进沙子里面,细细的感觉,除了干燥,还是干燥。并没有因为跟自己原本的空间结合,就变得稍微湿润起来。 回到空间的小屋里,将桌子上放着的盆栽仙人掌拿起来,这仙人掌已经长的极为硕大,这都多少年了。 林雨桐剪了几个圆掌,然后在取了一点湿土,跟沙子搅拌在一起,这才将仙人掌种了进去。别的水不敢浇,只敢拿泉心水试着点了一点点。 至于能不能活,这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她现在比较忧心的是,上哪找其他那些适合沙漠种植的作物种子去? 林雨桐自己,还真就没准备这么齐全。 从空间出来,四爷正站在屋里。而此时屋里多了十多个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槽子。长一米,宽一尺,摞起一大摞。 “哪来的?”林雨桐问道。 四爷指了指信息卡:“打电话订的,人家送货上门。” “要这个干吗?”林雨桐拿起来看看,实在看不出能做什么用。 四爷无奈的看了看林雨桐:“沙地你暂时没办法,你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将这槽子,放进空间的沙地上,种上水生蔬菜……” 啊! 我怎么就没想到? 第593章 如此世界(4)三合一 如此世界(4) 水槽子,林雨桐大部分都拿进了空间,四爷给外面剩了十个,“我先泡点蒜苗试试。” 那就得买变异以后的蒜。 可是,这玩意只存在于原主记忆里,甚至记忆里的也都只是味道。而没见过这大蒜的原型, 四爷啧啧嘴:“还是要去一趟市场。” 安全区的市场比外面的应该更好更全才对。 “明儿先去撞撞运气。”林雨桐叹了一声,“不过总不出去,咱们这点收入也不够开销的。” 四爷扯着林雨桐:“先去睡会,我都安排好了。叫郭山阳和梁厦,专门给咱们割编制箩筐的藤蔓就行了。” “允许私下买卖?”林雨桐不由的问道。她记得个人私下里交易,是不被允许的。毕竟资源匮乏,还是统一管理更好些。 四爷看着林雨桐叹气:“这不怪你,只怪这个原身被教养惯了,什么都没给你留下。”这话像是安慰,但林雨桐并没有被安慰到,就听他解释道:“你的空间还有发育的可能,所以,你才有这样的特权。能从别人的手里购买东西,但是呢,你得按照购买量的多少,给贸易中心提供对应量的能量食物。” “啊!”林雨桐不由的一笑:“这简直就太好了。漫山遍野的乱窜,这真没什么新鲜的。只有真的本事上去了,这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话,两人才都躺下。 刚睡的沉了,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叫两人猛的就惊了一下。四爷一把将林雨桐拉进怀里,“别怕,咱们这里相对安全。” 屋里的响起电子音:请不要开窗户,请不要出门,请不要在楼道里四处走动。 那这证明危险不是来自人类。 两人带着忐忑,起身来到阳台上,隔着窗户往外看。 夜色里,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的。只能听着耳边不停的嗡嗡声,吵的人不舒服。 四爷在窗户下面按了一个按钮,瞬间,林雨桐就觉得外面在红光的映照下,清晰了起来。 一个个小拇指大小的昆虫,震动着翅膀,黑压压的涌了过来。窗户外面爬了密密麻麻的一片。林雨桐顿时就不适应了。 四爷赶紧按下按钮,瞬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林雨桐有些惊疑不定。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蚊子!怕吗?” 蚊子这是要喝血吗?这怕是改吃肉了吧。 对于这种生物,林雨桐从心里是不怕它的,所以,不适应瞬间就消失了。 四爷笑道:“以前,在暖气屋里,大冬天的也一样有蚊子。你还总说这蚊子真是与时俱进,进化的够快的。更何况现在。” 这还真是,那苍蝇蚊子,大冬天有时候都嗡嗡的。 “这玩意,在其他几个区,不等靠近,就被消灭了。也就是在外区,才有被蚊子逼得拉警报的奇葩事。”四爷说着,就看了一下表:“睡吧,才凌晨三点。” 心大的两人,因为对蚊子固有的印象,倒是这一觉睡的特别的踏实。早上一出门,在楼道里还碰见了昨天那位黑胖姑娘和一个高壮的青年。 那黑胖姑娘朝林雨桐翻了一个白眼,那青年却对林雨桐微微一笑,十分的绅士。 这奇葩的男女关系,一点都不稳定。 等电梯的时候,才发现这栋楼的住户不少,有些年纪都已经特别大了。但身边跟着年轻小伙子的女人也不少。这样的老少配,跟跨越年龄界限的爱情无关,总让人觉得唏嘘不已。 到了楼外面,才发现一切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像是被蚊子攻击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大家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四爷一直看着手腕上的信息卡,这东西自带导航仪。 “是去食堂吃饭,还是去市场,咱们自己买材料做饭吃?”四爷问了一声。 其实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就能开火,但是没有消费记录不行。 林雨桐肉疼的一抽一抽的,但该花的钱还得花。 两人越过食堂,往市场而去。 到了市场,都有些傻眼。因为这里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想吃醋溜土豆丝,那么抱歉,你一定买不到完整的土豆,出现在你面前的会是一份包装完好的土豆丝。附送两小段纤细的葱白,和一包调配好的佐料。包装纸上会写着,这东西放在炒菜机里,所需要翻炒的频率和时间。而且这土豆丝又细又短,没别的,因为种植出来的土豆变小了嘛。那咱们吃炖土豆,炒土豆片也行啊,干嘛将土豆切成这幅德行。 如此一来,炒菜简单的如同是泡方便面。 但是味道也一定很‘方便面’。 这菜切成统一的,味道成了统一的,吃饭还有什么滋味? 只有自家做菜,随心所欲的,就地取材的,饭菜每天都有一点差别的,这才是人生滋味吧。估计想在醋溜的土豆丝里加点姜末,在这些人看来是非常奇怪的举动吧。 “再往里面去看看。”四爷往里面指了指。 在里面还别说,有两家店铺卖没加工的蔬菜的。有一捆一捆的十分粗大萝卜缨子,有筷子长短、拇指粗细的白萝卜,还有手指大小的胡萝卜,半个手掌大的茄子。葱长的纤细苗条跟韭菜的大小粗细差不多。而韭菜倒是变的短的叫人认不出来。连蒜都变得成了瓜子大小的玩意。 林雨桐拿着大蒜对四爷笑:“它就是不变,也没人能拿它当饭吃。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四爷对别的东西倒是罢了,每样只买了一点点。却指着大蒜十分豪爽对老板道:“你这一整袋怎么卖?” 老板像是看二傻子一眼看着两人,“这东西……”压了都快一年的货了,虽然不会坏,但买的人实在太少了。剥起来太麻烦,人家有成品的蒜末啊。可这也是市场规定的种类。不卖都不行。他呵呵笑了两声:“要真是要的话,五千,都拿去。” 不算便宜,但这要是都发成蒜苗,价钱又不止这一点。 林雨桐却指着萝卜缨子,道:“一次买这么多,老板送点这个。” 萝卜缨子长的都有一米长,但是脆生,滋味也没变。这在吃粉条的时候,林雨桐就发现了。这东西回去腌制好,滋味可比外面卖的菜好。 而老板显然半点都不心疼:“给你两捆,自己拿。” 一捆少说三四十斤,林雨桐挺满意的。回去能腌制一大缸。 两人将东西买了,又去看油盐酱醋,除了盐非常的细白,不算贵。其他的东西,真的……太贵了。 花生,黄豆,芝麻这些作物都减产了,油就金贵了。 酱油也是由黄豆做了,这是一个道理。 醋倒是有,但是也分粮食醋和醋精勾兑的醋。 两人就象征性的买了盐,盐是百味之首,缺了不行。大家也都是如此,别的不一定得买,有盐就行。 到了卖厨具用品的地方,有炒菜机,有煲汤机,有熬粥机,有蒸饭机,等等,不一而足。倒是也有炒锅,是铁质的,放在最角落。而且锅特别小,估计也就是刚够炒一盘菜的。四千块钱将这玩意买下来,基本就没钱买别的了。 不过叫人长见识的是,光是刀具,就有几十种之多。不全是铁的,因为大部分的动物皮,用铁都割不破。所以,这些刀据说是用一些动物的牙齿爪子等部位,炼化以后,做成的。价格根据材质的不同,差别也极大。 林雨桐这才感觉,其实自己跟四爷还是彻彻底底的穷人。 而看到很多合成材料做成的篮子,筐子,林雨桐就明白手工编制的筐子为什么那么贵了。这合成材料做成的这些玩意都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就得回收。因为第二次的承重能力就大幅度的下降了。即便能回收利用,但是回收上十余次,也就只能制作袋子,再回收十余次,这就算是废料了。 而用荆棘条,竹子,藤蔓编制的东西,只要够结实,别说反复用了,就是用上几十年,也不带坏的。 而且,藤蔓不仅可以再生,而且其生长繁衍的特别快。 人类不能重蹈覆辙,过度的开采。提倡一切都从大自然中获得。 林雨桐心里一笑,这些手工编织,在人类文明的现代,都渐渐的没落了。即便存下来资料上有,但是因为材质本身发生了变化,这种东西又极具灵活性,所以,即便有机器生产出来的类似的东西,也无法取代手工制作的地位。 两人出门一趟,东西没买多少,钱却花的差不多了。 刚出了电梯,就见家门口已经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正是昨天给林雨桐登记的人。他此刻恭敬的站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后,远远的看见林雨桐和四爷就低声对那人说了一声什么。 四爷低声道:“前面站着的,是安全区的总管,叫林权。后面那个见过的年轻人,叫吕岩,是生活区的监管。登记处贴着两人的照片。” 林雨桐点点头,就笑着迎了过去:“林主管,吕监管,两位好。” “林小姐好。”林权严肃的点点头。 等四爷将门打开,林雨桐请两人进屋,“有什么事情里面谈。” 坐在沙发上,林权开门见山的道:“林小姐已经找了人要自由买卖一些东西吗?” 这应该是说找人替自家割藤条这事。 林雨桐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这事要有一定的权限的。”林权的表情越发的严肃,“每交易一次,林小姐最低必须向管理中心上交十克的能量食物。根据你们的交易额大小,都有严格的规定。” 林雨桐点头:“这个我知道。按照我们交易的金额,在100新元以内,我每次得交十克的能量食物。” 林权点点头:“我们现在需要确认林小姐是不是具有这样的支付能力。” 怎么确认? 林雨桐挑眉看向林权:“是要先支付吗?” 林权愣了一下,“这样也行。”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要检测空间呢? 什么东西只有十克?林雨桐干脆伸手,揪了一大把大青菜的叶子下来,这才拿给两人,“这个可以吗?” “可以!可以!”吕岩赶紧道:“这得有……”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袖珍的计量器,等林雨桐将青菜放上去,他就颤声道:“158克。”说着,就看向林权。 林权细细的看了青菜,脸上一松:“林小姐,您可以交易十六次。”说着,就拿着一个仪器,对着林雨桐的信息卡一扫,记录下来。 然后就掏出一个闪亮的袋子,吕岩小心的将青菜给封存起来。 两人马上就起身告辞,好像害怕这一耽搁,这青菜的能量就流失了一样。 囧的林雨桐和四爷不行不行的。 四爷去阳台上摆弄他的水槽子,却跟林雨桐道:“咱们今儿也炒一盘子青菜。” 林雨桐就笑着去了厨房。灶台上有接口,用的不知道是太阳能还是其他,反正将锅放上去,按下按钮就行了。空间里没存多少猪肉,但还是有一些的,如今这肉贵的买不起,林雨桐咬牙从库存里切了一小块,青菜炒肉丝,凉拌的黄瓜。闷了一锅的粥,再加上馒头,就是一顿饭。那库存的油盐酱醋,在这种地方,可算是排上了大用场了。 一段饭吃完,两人得先练功,将身上的能量赶紧吸收了。也许是这能量对男人更有用吧,林雨桐不用两个小时,就觉得可以了。但四爷还在打坐。 林雨桐也就不管了,直接进了空间。 将一个个的水槽子摆在沙地上,然后将最为表面的泉水,给水槽子里倒了浅浅的一层。再把买回来的蒜种子,都撒了下去。 只要能种出来,那么以后就不再动用空间土里种出来的东西了。 这点沙地虽然有限,但是可以向上发展嘛!这些水槽子要都是放在架子上,根本就不影响改良沙地。沙地上其实也是可以种东西的。 林雨桐终于觉得自己的脑袋好用了一回。 现在是没钱置办这些用具,等以后吧。 忙了大半天,才把这些归置好。又去看了仙人掌,感觉它们倒是精神着呢。林雨桐就先没管。 从空间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按照惯例,郭山阳和梁厦也该回来了。 林雨桐见四爷还在打坐,就没影响他,只起身出了门。 到了安全区的门口,才被告知,有专门的对外交易区。林雨桐又找到交易区,才联络郭山阳:“你们到哪了?” 郭山阳的声音从信息卡中传出来:“已经到交易区的门口了,马上进去。” 林雨桐直接进入交易区,一刷信息卡,门就开了,里面分很多的小门,这种门像是地铁站进出的门,不同的是,显示无人的,你可以上前,刷了信息卡之后,在你本人出来之前,这个对外的窗口就归你使用了。 林雨桐坐在柜台的边上,然后郭山阳在门口报了林雨桐信息卡号码,才能进来。 没想到这次负责运输的会是金鑫。跟来的还有王晨旭。 几人看着林雨桐都有些羡慕。王晨旭还叹道:“我什么时候也能住到里面去。” 林雨桐一边盯着金鑫拿出来的东西,一边对王晨旭笑:“别急,慢慢来。” 这边显示器上已经出现数字了:藤蔓,60kg,合格率80%,120新元。 比想象的多。 因为提前预支了不少能量食物,这样的交易也能达成。 “运费,两成。”郭山阳指着金鑫,对林雨桐笑道。 林雨桐还有些诧异,这家伙倒是把运费降下来了。她笑着将钱给三人转账。就把藤条都收了起来。 梁厦就低声道:“那个……明天还要吗?” 林雨桐一愣,就道:“要!还要。”能有稳定的收入,这俩娃也不容易。“以后每天都是这个量……多余的时间你们也能找点别的。”再多了自己也消耗不了,靠着这个,他们是饿不死,但也吃不饱的。 郭山阳就机灵多了,他笑道:“我们听着天气预报呢。要是天不好,就多割上一些。绝对不耽搁你们用。” 这就再好没有了。 “过一段时间就是雨季。”金鑫突然插话:“要不然,过几天,你去开一个仓库,叫他们只管割就是了。我们也攒点辛苦钱,下雨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了。你们下雨也就能不耽搁事了。” 林雨桐一愣,还真不知道有雨季这一码事。 “雨季长吗?”她不由的问道。 金鑫看了王晨旭一眼:“长!有时候一个月左右,有时候三两个月。” 原来如此! 林雨桐也干脆,马上道:“那就割吧,我都要。”自家也就这点赚钱的门路,也叫这些人跟着赚一点。 王晨旭倒是吃了一惊:“你……能供给上?” 林雨桐知道这是问空间产的能量食物,能供应上吗?量不足,也是不能这么大额交易的。 她笑道:“勉强行吧。” 几个人羡慕眼神的林雨桐不自在,于是,赶紧起身,果断的跟他们挥手作别。 林雨桐和四爷的日子,就这么进入了正轨。每天一半的时间在练功,一半的时间在编织。粗壮的藤条,编织成筐子。对于那些所谓的不合格的藤条,林雨桐就编织成小篮子,小盘子,小提兜,价格竟然也不便宜。两人忙上一天,收入也在两万往上。听起来多,其实也就能买几斤肉。 四爷在水槽子里放的蒜,一点都没有发芽的迹象。但是林雨桐在空间里放的,却已经郁郁葱葱了。这才几天,就已经有一匝长了。 她不能确定这样种出来的东西是不是有能量,所以,在吃饭以前,她先炒了一盘子蒜苗,跟四爷就这么干吃了。 然后细细的体会。 四爷好半天才道:“能量也有,但是不及土里种出来的。这股子热劲,完全不需要打坐,自然就能吸收。” 说着,他就看向林雨桐,“这才是其他人空间食物该有的等级。以后就上交这个。”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次定个架子。我要放到空间里去。”成熟的作物丰收了,就该收割。然后再播种,只有如此,才能储存下更多的东西来。 她试图带着四爷进去,但是不行,除了自己,人还是带不进去。 四爷这次下了血本了,买的架子都是全自动的。伸缩升降都由人控制。林雨桐没有将它安置在田地或是沙漠的上面,而是在房子的上空悬了起来。里面就带着许多的格子,完全可以满足需求,一层放满了,可以往上续一层。人不用上去,自有传输带上下传送。只要控制按钮就行。这应该是给空间有限的人特意设计出来的。方便极了。 林雨桐将地上种的东西,都收了。重新播种,这次又分了一大半种粮食。蔬菜一样种几颗,够自家吃就行了。水果也都采摘了。林雨桐这次放聪明了,用泉心水灌溉了一遍,希望能缩短成长的周期。 把这些都安排妥当,林权和吕岩果然又上门了。又该上交了。 林雨桐直接给了一捆蒜苗,就算是交差了。 等自家租用的放置藤条的仓库放满了,雨季就真的来的。 先是提前一周,通知众人雨季的大致时间。然后,就是叫每个人准备着雨季必须的东西。好些人,在雨季前没有积攒下钱财的,在整个雨季,都要去收容所住免费的棺材房,吃营养剂了。 要是实在有人冒雨也要出去,也没人拦着。能活着是运气。 不过,据说有很多人还是喜欢雨季出去,因为这个时候的收获往往是最丰盛的。这雨季对人类是灾难,对动物也是。 在一个早上,窗户被雨滴拍的啪啪响的时候,雨季就这么来了。 等早上六点,屋里泛起了鱼肚白,这种亮光直到早上七点,才变成了一点旭日初升的感觉。 林雨桐觉得这种灯简直太好了,总给人一种晴天的错觉。 如此,在屋里憋上几个月,才不会觉得发霉。 四爷坐在阳台上,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看着窗外。林雨桐刚起身准备做饭,门铃响了。 电子音提示:“陈安来访,陈安来访。” 陈安是谁? 林雨桐看先四爷,自己好像不认识。 四爷起身,进卫生间洗了手,“我去开门,看看就知道了。”能来访的,都是住在安全区的。不用太担心。 可等门打开了,两人才愣住了。 这人不是别人,真是那天要抢四爷的黑胖姑娘。 “你来干嘛?”林雨桐一把将四爷拉到身后,惹得四爷眼里就有了笑意。 陈安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四爷,才道:“行了!要不是看他的手艺不错,能赚钱,我还看不上呢。弱鸡仔似的。” 林雨桐怒道:“怎么说话呢?姑奶奶喜欢,你管得着吗?” 陈安耻笑一声,“行了!跟你是说正事的。”说着,就往里一看,“不请我进去坐坐?” 四爷拉了一下林雨桐,林雨桐这才让开门口,叫陈安进来。 落了座,陈安直接道:“你不打算出城吗?” 雨季出城做什么? 林雨桐不知道这位的意思,又想着是不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因此脸上不动声色,只笑了笑:“你不也没去吗?” 陈安一噎,就道:“去年我去了,因为势单力孤,没有得到多少。但只这一点点,也叫我受用无穷了。我的空间今年不就种出东西了?” 林雨桐心里一动,难道这玩意跟空间发育有关。 她越发的不动声色,看陈安:“那你现在的意思呢?” “找几个人一起去,把握可能会大一些。”陈安看了林雨桐一眼就低声道。 林雨桐嘴角一抿:“我考虑考虑,再给你回话。” 她的查查,这家伙说的是什么东西。要是风险太大,就犯不上了。 陈安哼笑一声:“咱俩留一下信息,晚上你给我回话。”她敲了敲信息卡,意思是通话联络。 林雨桐将右手伸出去给她扫了一下,等信息卡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后,才起身,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等陈安走了,四爷那边已经查出来了。他皱眉道:“据说是雨季的时候,山体表面有些物质被冲刷,会有一部分大灾难以前的地球化石□□出来。据说这玩意,能帮助空间发育。这也是传说,没有任何依据。官方也没有认可这种说法。但在外区,大家又都非常相信这一点。” 找化石?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成功的机会能有多大? 四爷倒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要不去看看?” 若是有危险了,自己能躲进空间。四爷怎么办? “不安全!”林雨桐看了一眼四爷。 四爷将手腕伸出去,“你感受一下内力。” 林雨桐就伸手感觉了一下,顿时就唬了一跳:“这才多久?”内力像是修炼了近十年。 四爷点点头:“不得不说,人类的身体被改造的越来越完美了。” 林雨桐沉吟道:“只能说,最初人类的身体应该也是不错的。只是慢慢的退化了。有些年轻人,二三十岁的人爬楼梯都气喘吁吁的。越是不动,退化的越快。科技越是发达,人的依赖性就越大,机体越是退化了。” “有道理!”四爷回了一句,然后转回正题道:“这一次去,也不一定非得有收获,去看看也是不错。再说了,还有传言说是这种化石对男人炼体也是有帮助的。咱们俩这段时间的能力变得太多,有点扎眼,总得有个说法掩盖一二。”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咬牙道:“那我回复陈安。跟她们一起去。”省的自己去了也摸不着一点门道。 等真的跟陈安沟通了,才知道这一趟出门,短则十天半月,慢着一两个月。因此,要准备不少东西。 买了不少馒头,别的菜不划算,还不如自家腌制的萝卜缨子。 又把蒜苗用酱炒了,保证她跟四爷有能量补充。 身上的衣服保暖又恒温,还能防雨。唯一要购买的就是户外用的帐篷照明等物。 几万块钱瞬间就没有了。 按下衣服上的按钮,将帽子也戴起来,脸的前面还有一个绝对透明透气的防护罩。这才出了门。 雨很大!这说的不光是密集,还包括雨滴。感觉雨滴落在地上称为砸更恰当一些。 要不是这衣服的遮挡,打在身上肯定很疼。 怪不得说山体被冲刷一层呢,这劲也太大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人居住的地方,排水工程做的很好。基本没有积水。 据说,这一个雨季所存储的水量,就基本够大家的生活用水了。 在大门外的,除了陈安带着一个男青年,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金鑫,一个是王晨旭。看到林雨桐,大家都很惊讶。 一行六个人,除了不知道跟着陈安的年轻人叫什么,还真都不算陌生。 从安全区门口搭车,直往城外去。 可这个旅程未免太长了一点。这一次,在车上解决了两顿饭,都还没有到地方。 林雨桐问王晨旭:“还有多久?” 王晨旭低声道:“我们去年去的地方,今年就不再去了。这次再远点,赶到晚上之前到就行了。” “你去年也找了?”林雨桐惊讶,“那你……”怎么好像也没变化。 空间是每个人的秘密,她也不好深问。 却听陈安道:“她?她那空间能烫死人!根本就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王晨旭就有些尴尬。 林雨桐愕然,怪不得她从来不在空间里放东西,原来是这样。“会不会是火山?” 王晨旭摇头:“温度又达不到那么高。” 这不高不低,不上不下的,又想不出这东西的用法。还真是够叫人恼火的。 陈安就道:“就算是能给其他东西烘干脱水,人家现在的机器比她那空间好用。” 这话说的虽然损了一点,但却是实话。 林雨桐暗道一声‘节哀’。 等到了天擦黑了,才在一个站台上下了车。 四爷看了看站牌,竟然写着‘外区sssss’。 五s危险区! 林雨桐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金鑫已经在站牌的一侧,将帐篷支起来了,“晚上了,进不去了。站牌附近,相对安全。歇一晚明天进山。” 等林雨桐和四爷躺在帐篷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山里面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狼嚎,又像夜枭的叫声,听的人心里发寒。 四爷低声道:“将空间里的弓|弩拿出来。” 林雨桐愣了愣,“这东西不行……” 四爷笑道:“没有不行的。只要速度够快,力量够大,即便不能杀死,也能阻挡攻势。” 林雨桐想了想,“那还是换成焠了麻醉药的箭头吧。”按照现在人类的身体对原地球植物的反应,那么空间里的药只会药效更猛才对。 四爷就笑了,“终于开窍了!”他接过林雨桐递给他的弓|弩,“任何动物都不会没有弱点,眼睛,张开的嘴巴,鼻孔,都是弱点。只要能射中这些地方,就行了。关键是速度得跟得上。” 林雨桐挑眉,若说百发百中,她自问两人还是能做到的。 于是,心里就安稳了起来。 林雨桐还担心两人带着武器会比较扎眼,谁知道第二天一出帐篷,就见其他几个人都带着武器。他们的弓箭更原始,但用的箭头可都是兽骨和兽爪打磨出来的,坚硬。 王晨旭见林雨桐好奇,就道:“这玩意也是租的。光是租金就花费了大半年的积蓄。”说着,看向林雨桐背上的弓箭,“你这玩意,就是射射野鸡,山鼠能顶用。不过,有了这些收获,也算是不亏本了。” 林雨桐笑笑,没言语。 陈安看了几人一眼:“咱们还是暂时分开,彼此距离保持在半公里以内。这样方便大家彼此救援。都把导航打开。要是离大家远了,就自己靠拢。” 于是,很自然的分成了三组。 陈安跟那个叫做李科的男青年一组,金鑫和王晨旭一组,林雨桐和四爷一组。 等其他两组都走了,四爷和林雨桐躲在帐篷里吃了早饭,见其他两组都快走出半公里了,就赶紧收了帐篷出发。走了另外一条线。 雨还在下着,打在树木上不是‘飒飒作响’,而是乒铃乓啷的声音。 也得亏现在这植物比较变态,要不然,连点风雨也经受不住了。 已进入森林,整个天就仿佛黑下来了。粗大的树木个个高耸入云霄,枝繁叶茂,相互交错的枝干,将天遮挡的严严实实。雨滴都是间或的落下。 又有藤蔓缠绕着树木,里面像是密密麻麻的网,行进非常困难。 两人将探照灯戴在头上,小心的往里面探索。走了大半个时辰,刚想靠在树上歇一歇,林子里就传来横冲直撞的声音。 “野猪吗?”林雨桐赶紧将弓箭拿出来。 四爷还没来得及说话,这玩意就已经到了两人视线里。 半人多高,灰色的皮毛,竖着两只耳朵,红着眼睛,三瓣嘴,嘴里正嚼着藤蔓。 “兔子!”林雨桐有些哭笑不得。 而四爷手里的弓箭已经射了出去。一箭正中这家伙的眼睛。 林雨桐嘴角翘起,可还没得及笑出声呢。就见那兔子跟离弦的箭一样,冲着两人扑了过来…… 第594章 如此世界(5)一更 如此世界(5) 兔子的速度快,但两人的速度也不慢。因为兔子从对面而来,偏偏受伤的是右眼,于是两人迅速朝左侧闪了出去,躲在了大树的后面。 这里应该是兔子视线的盲区。 林雨桐露出头,见兔子的鼻子一耸一耸的,就知道这通过嗅觉判断人的方位。心里不免惊讶。这兔子也真是够可以的,最起码是胆子壮了。以前那兔子是见了点动静就吓的直跑,现在还敢主动攻击了。可见这是将‘兔子急了还咬人’的基因给发扬光大了。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就将顺手摘的硬壳的植物种子给仍在了不远处。 那兔子果然冲那个发出声响的地方去了。 林雨桐马上射出一箭,正中兔子的左眼。 四爷拿着东西,不停往兔子的左右附近的扔。这兔子跟按了发条一样,左右腾挪的跳动。十余次之后,就噗通一声倒下来。 该是麻醉药起效了。 这次两人没有鲁莽的上前,林雨桐从空间拿出一个长矛递给四爷,她用弓箭瞄准戒备。 四爷用长矛远远的戳了戳这大号的兔子,见它是真的没知觉了,才朝林雨桐点点头。伸手扯了藤蔓,直接套在兔子的脖子上,直到这家伙咽气,才叫林雨桐收进空间里。 “力气和速度是变大了。”四爷叹了一声,“但是智慧并没有长出来。” 依次推论,人类也一样。 两人耽搁了半天,其他两组的位置也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很显然,都遇上了大小不等的麻烦。 “走吧!”四爷拉着林雨桐,往里面走。 这次两人谨慎了许多,连一只兔子对付起来都棘手,真要遇上其他的东西,可就真要了亲的命了。 树上地上爬着的大蚂蚁、大昆虫,时不时窜出去的老鼠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动物,但是只要没有攻击性,两人都不去管它们。要是有胆子来这里捕猎的,其实很容易有收获。 林雨桐还是盯着地上,四爷依旧抬头往上看。 猛地,四爷一把拽住林雨桐:“你看那是什么?” 林雨桐一愣,顺着四爷的视线看过去:“这是……人参?” 四爷笑了一声:“过去也听人说过,这人参长在树洞上的情形也有,但是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林雨桐还真是有点好奇如今人参的药效,“这玩意也长的太高了。” 两人用绳索挂在树身上一块吐出的疙瘩上,然后借力越上去,才将人参给采下来。 这玩意倒是出乎意料的大,真长的跟萝卜似得。 “先留着看看。”四爷低声道,“药材这玩意,到什么时候都不嫌多。留着救命用的,不卖!” 这也正是林雨桐的心思。 两人耽搁了半天,正要走,却发现另两组的位置根本就没有变过。 林雨桐就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求助嘛!僵持着不动,却偏偏不求助……” “怕咱们分战利品。”四爷摆摆手,“不去管,方圆半公里的范围大了,咱们不离他们太远就行了。” 于是,在其他两组不动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就是先找弧线在动,不靠近也不远离。 如此一走,就是小半天时间。 两人都有些饥肠辘辘。 空间产的东西不敢往外拿。只能将买来的馒头和腌好的萝卜缨子拿出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凑活了一顿饭。 林子里潮湿的空气让人憋得难受。 四爷先起身,然后伸手拉林雨桐:“越坐越累,起来。” 林雨桐把手给四爷,被拽着站起来,她习惯性的要拍拍屁股,觉得衣服上肯定沾了土。可这一弯腰,一低头,顿时就愣住了。 “那是什么?”她声音都有些变调。 四爷凑过去,往林雨桐坐过的地方看,“这是……” “刚才没看见。”林雨桐又伸手拍拍屁股,“我坐下以后,这地方上面的浮土,就被我蹭掉了。”即便占不到身上,在人的扭动下,也被带走了。 说着,就拿了一个放大镜给四爷:“我怎么瞧着,都像是蚂蚁。” 四爷拿着放大镜凑过去:“没错,是蚂蚁!”他们所熟悉的,以前的蚂蚁。 林雨桐点头:“这就是所谓的化石了?” 四爷点点头:“就是这个玩意。” 不管对空间发育有用没用,这玩意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两人忙着挖这玩意出来,林雨桐边给四爷递家伙,边道:“这玩意并不难找,怎么听他们的意思,好像特别艰难似得。” 四爷就笑:“对于咱们而言,这东西就是常见的。但对于其他人而言,这玩意只存在于图片和影像资料上。活的跟化石还是不一样的。就跟在博物馆看化石,你能想象这玩意本来的面目吗?” 这话倒也是对的。在以前,地球上灭绝了不少物种,只看图片,根本跟实物对照不起来的。 这么说着话,两人就挖出一尺见方的化石来。 “这是三只蚂蚁,两片槐树叶子,还有……”林雨桐指着中间一片雾蒙蒙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四爷瞥了一眼:“垃圾!塑料一类的东西。” 还真是像。 林雨桐将化石直接给扔进空间。别人觉得珍贵,他们感觉像是捡垃圾的。 看着其他两组人都已经动了,两人才起身,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 外面的天是不是黑下来了,两人无从判断,林子里本来就说暗的。 正想着是不是该安营扎寨了,就听见信息卡上传来呼救声:“快点过来,有情况!需要救援。” 这是王晨旭的声音。 “走!”四爷指了指东南方向,“不远,零点三公里。” 可就这一点路,赶过去也够费劲。 越来越靠近,林雨桐和四爷就越发的小心起来。 等远远的靠近,四爷就一把拉住了林雨桐,“先等等,别过去,问清楚。” 林雨桐就抬起手腕,对着信息卡了,找出王晨旭的号码,拨过去:“什么情况?你倒是说清楚!” “说……说不……说不清楚。”王晨旭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被一种藤蔓给缠住了……” 林雨桐一愣,第一反应是遇到了食人草。 这种东西,将经过它附近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枝蔓缠住,慢慢的消耗它们的力气,直到死亡,然后再吸收尸体给他们的养分。 林雨桐浑身就不舒服起来,看向四爷,然后关掉和王晨旭的对话。“怎么办?”抛掉同伴不地道,但是此刻还真是叫人一筹莫展。 四爷却低声道:“如果有更诱人的食物,他们的本能会不会……” 会不会放弃被缠住的人,而争夺更美妙的食物? 而四爷说的美妙食物,就是只空间所产的食物。 这倒是可以试试。 林雨桐抓了一捆蒜苗,四爷接过去,直接挑在箭头上,人不靠近,一箭朝对方的位置射了过去。 “啊……”这是王晨旭的喊声。 “快跑!”这是金鑫的喊声。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证明这是有效的。 四爷拉住林雨桐:“快跑,这东西的味道,一定会引来更多的野兽。” 像是印证了四爷的话,周围一下子就躁动了起来,只是这些动物,上到天上飞的,下到地上跑的,全都对人类失去了兴趣,冲着那一捆蒜苗而去。 两人不敢耽搁,撒丫子往里面跑。 大概跑了半个多小时,才被一条溪流挡住了去路。 四爷低头看信息卡,“另两组都没跟来。” 不用问林雨桐也猜测到了,很可能这几个人贪恋涌过去相互争斗的野兽。相互争斗,总有死伤,这就是捡漏的好机会。捡上一次漏,若是走运,一年都不用在外面忙活了。 没有生存压力,男人才好锻炼自身,女人才有功夫折腾自己的废柴空间。 林雨桐跺脚,就害怕跟这样目标不明确的人搭伴了,这会子一个个的都忘了出来干什么的。 四爷笑道:“传说虚无缥缈,可这眼前的利益却是唾手可得的。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恼的。咱们先自己走吧。” “走!”林雨桐低声应了一声,就跟着四爷越过小溪,往里面去。 本来打算安营扎寨的,等是越往前走,好像越是觉得空气清新。 “这林子怕要到头了。”四爷低声说了一句。 林雨桐对林子那边的情形,更加的好奇。 谁知道出了林子,两人都愣住了。前面是一个乱石堆,乱石堆再往前,就是山脉。这山上并没有特别高大的树木,就是一种红色岩石那么□□在外面。 雨很大,雨水顺着山体往下流,形成不少的纵横交错的溪流。 “这就是他们说的,找化石的地方?”林雨桐不确定的道。 四爷摇摇头:“不知道。只这红色的石头,却是见所未见过的……” 两人不敢贸然过去,只在林子的边缘搭起帐篷,休息一晚上再说。 这帐篷能遮风挡雨,还恒温。关键是带有预警功能。这就足够了。两人在里面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你先歇着,后半夜我叫你。”四爷叫林雨桐先睡。 林雨桐也不谦让,但到底偷偷在空间里把闹钟上好了。以四爷的脾气,肯定不会叫自己起来的。 等闹钟响了,林雨桐起来,却不见四爷在里面,一下子就心慌了。 “别怕,我在外面。”四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夹杂着在雨声了,听得不是很真切。 林雨桐马上起来,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却被眼前的场景给惊住了。 因为探照灯所能看见的范围内,这片乱石堆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停着许多生物。鸟雀,兔子,老鼠,蛇,蚂蚁,还有已经变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野物,都聚集在这里。这么大的雨,树林子里不会被这么淋着,可是他们无种族差别的聚集在这里做什么? 而且竟然彼此安安静静,互不干扰。而且对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人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是违反自然科学的现象。 虫子停在野鸡的嘴边,野鸡都不感兴趣,这正常吗? 四爷一把拉住林雨桐:“先进去,进去再说。” 两人悄悄的退回帐篷,林雨桐就低声道:“这里看来真的不对劲。” 这种感觉,像是朝圣。 “这跟他们在面对能量食物的反应……其实有些类似。”四爷低声道,“只是能量食物更叫他们疯狂,而这里……” “应该是比能量食物的波动小。”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点点头:“咱们明天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叫这一片变的不一样了。是不是因为有这一片地方在,所以,动物植物才更加的野性难驯。” 林雨桐就催他:“你先睡。我守着。” “从观察口往外看,你别出去。”四爷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声,才在一边躺下了。 林雨桐就坐在观察口,朝外面看。这些动物一动不动,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在跟洪水一样,快速的离开了。一进入林子,林子里瞬间就热闹起来了。和平共处了一晚上,终于都露出本性,开始厮杀了。 四爷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 两人简单的洗漱,吃早饭,就准备出发了。 临出门前,又看了看另外两组的情况,他们并没有往前行进多少。也就是说,自家有大半天的时间不受别人的打扰。 收起帐篷,两人这才往前走,四爷低头看着石块,并没有发现其他奇异的地方。只捡了几块给林雨桐:“放在空间里……” 两人边走,边将可疑的东西往空间里放。 直到了山脚下,四爷的脚步才停下来,“这不对劲啊……” 林雨桐一面看乱石堆,一面看着山。“乱石堆上有牲畜鸟雀的粪便,但是山上却没有。” 四爷点点头:“没错,这外面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石头,为什么这些动物一点都不靠近这座山呢?” 林雨桐往上走了两步,空间突然发出轻微的滴滴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四爷看林雨桐的脚步停下了,就问:“怎么了?” 林雨桐的心砰砰砰的跳起来:“空间有反应。” 四爷眼睛一眯,这个有反应的只能是之前就有的空间。要是那个沙漠空间也能分辨,那别人早就发现这里的问题了。 “是好是坏?”他一把把林雨桐拉回来,才问道。 林雨桐自己也有点挠头:“这空间我一直也没懂过。我感觉是好事。” 如果这是一种补充空间的能量石,那么就意味着空间有升级的可能。 四爷点点头,“谨慎点,咱们一点一点的往前走。不行就赶紧退下来。” 林雨桐这才搭着四爷的手往上走,果然又有声音传来,越往上走,声音越大。 “朝东声音更大。”林雨桐指了一个方向。 可走了大半天,等到了地方,却发现路被堵死了。前面是个天坑,坑肯本就看不见底。再加上下雨,要是水排不出去,这个深坑下面,估计就是一个深湖。 这地方想要下去,可能性真的不大。 刚要退下去,就听见深坑下,发出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连带着水花翻腾的声音。 这水兽,个头不小。 感觉到因为吼声,这天坑的石块纷纷掉落。两人连忙退开。 “走!”四爷拉着林雨桐就掉头往回走。 林雨桐心道:这里一定有好东西,但是想占为己有,可能性不大。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搭进去的。 “在这里没有停留的必要了吧。”她问了一句。 四爷点点头:“下山就是晚上了。咱们住一晚上,明儿就回。” 晚上就住在半山腰,因为不怕野兽上来,两人安心的好好的吃了一段饭。吃完饭,先是打坐。这一打坐,立马就感觉出好处来了。经脉的气流运转极为快速。一个小时,林雨桐就觉得已经吸收完了。比平时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等四爷睁开眼,就低声道:“看来传说也不完全就是不可信的。” 此时,正是半夜,四爷起身:“既然明天回去,今儿晚上就别耽搁了。”他指了指山下,“你用水兑点蒙汗药,有多少收获,算多少收获吧。” 这是说用空间泉水引得这些它们抢着喝,不管是争斗死的还是迷晕的都是收获。 林雨桐笑了一下,空手而回,确实挺冤枉。 将空间里种蒜苗的槽子腾出来几个,倒上迷药加泉水,间隔一段放一个槽子在下面。 顿时,整片乱石岗子就乱了。 林雨桐和四爷进了帐篷,王晨旭就跟林雨桐联系:“你们是不是上山了,怎么回事?怎么乱起来了?” 林雨桐挑眉:“你们现在在哪?” “刚出林子,在林子边上呢。”王春旭低声道:“你们别乱来,那山邪门的很。千万别上去,人越往上走,身上的力气卸的越快。” 林雨桐心里一惊,在自己和四爷身上并没有这样的症状,反倒觉得浑身跟充电一样。 四爷冲林雨桐摇头,把右手上的信息卡给林雨桐看,这一看可非同小可,上面的导航在这地方失灵了。怪不得对方跟要自己通话,原来确实是他们掌握不了自己的位置了。 林雨桐应付了几句,不动声色的挂断了电话。 四爷警惕的道:“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不能让人发现咱们身上的异样……” 第595章 如此世界(6)二更 如此世界(6) 林雨桐扭头看向山下疯狂的野兽,有些可惜的道:“这东西真不要了?” 四爷拉着林雨桐:“行了,真急着用钱,换个时间再来就是了。这次真不行。” 林雨桐只能赶紧收了帐篷,“可这从哪离开?”动物都铺满了,路也堵上了。 四爷拉着林雨桐往山上走:“山的另一面是什么?绕行一次。” 也只能如此了。 冒着大雨下山,本来会觉得特别疲累,但是两人身体的内力根本就不用管,也能自行运转,反而觉得不知疲惫一样。 正走着,林雨桐觉得空间的滴滴声猛地强劲了那么一瞬,她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下来了,赶紧又退回一步仔细感觉。 四爷一看林雨桐的样子,就知道什么意思,他马上蹲下来,在地上翻找。林雨桐道:“就在这方圆一尺的地方。” “嗯!”四爷应了一声,猛的就拿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石头,塞给林雨桐:“你感觉一下。” 林雨桐一接到手里,还没感觉,石块就跟受到牵引力一样,马上进了空间,根本就不由林雨桐控制。 “怎么样?”四爷扶住有些摇晃的林雨桐,赶紧道。 林雨桐拉住四爷,“这东西……能量太大,咱们快走,先回家。我得进空间看看。”这种感觉冲击的她有些心慌想呕吐。 到了山下,是一片阔叶林。 四爷看着导航,已经正常了,“从这里出去,是另一条公交线路。虽然远了一点……” 不穿过这片林子,就得绕过大山才能回到起点,根本就不划算。 “坐车费时间,比咱们用双脚丈量轻松多了。”她说着,就接通了王晨旭:“……我受伤了,不能继续下去了。你们都小心。” “受伤了?”王晨旭惊讶的道:“你是不是昨晚趁乱想捡漏?真是不要命了,那些野兽根本就是没有理智的疯子……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们没关系……” 林雨桐和四爷这才趁着林子的动物没有从乱石堆赶回来,赶紧往出走。 等出了这片林子,已经是半下午了。 林雨桐的恶心感更强了,脑仁一阵一阵抽的疼。 等坐上车,林雨桐晃晃悠悠的就没了知觉。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额头,面上说不上好看。好在这样的情况不奇怪,车上比他们狼狈的人还有很多。 等林雨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屋里的床上了。身上只穿着背心和短裤,一扭脸,就见四爷满脸憔悴的看着她。 “没事!”林雨桐起身,对四爷笑笑。 四爷摇头:“咱们还是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吧。这次太悬了。你都昏睡了三天了。” “三天?”林雨桐面色一变,先拿了吃的和水出来,“你赶紧吃点东西。”守着自己不眠不休的,人受不住。 四爷把林雨桐往怀里一拉,“没事就好!”吓死人了。 不过叫林雨桐觉得这次有收获的是,四爷吃完饭没有打坐,就直接睡了。这就说明身体吸收能量的能力提高了。 这叫她心里大定。趁着四爷睡了,她才闪身进了空间。 一进去,林雨桐精神就一震,觉得空气都是新鲜的。 她当即面色一变,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她第一次进空间的感觉。就是这么清新怡人。 后来,她还以为是自己习惯了空间,所以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而现在,才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空间的能量一定在消耗中。能此次能量源被强行剥夺,空间不可能没受影响。要不是这次误打误撞,是不是在不久的将来,这空间也会因为失去能量,而失去原有的功能呢。 她在空间里转悠,想找找那块石头去哪了。在屋里找了一遍,都没有。原来放置能量源的地方也没有。林雨桐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在原来的地方,别人就无法联系到自己。但只要自己想联系对方,只要将能量石放上去就好。也就意味着,自己能独立的支撑空间的运转,而又不受别人的掌控了。 等林雨桐随意的扫到仙人掌的时候,才愣住了。石块正好在沙漠和田地的交界处。两个空间融合,原来看起来就是一片土地,一片沙漠,彼此割裂的。现在就不同了,交界处虽然不是湿润肥沃的泥土,但也不是沙子。而更像是一个自然过渡区,像是黄土,又像是沙土。这样的土地,其实还是能耕种的。如果种上抗旱的红薯,都是能成活的。 她顿时就笑了,此时,这空间才算是真的融为一体了。 既然如此,她马上将仙人掌往外移栽了。将这外围的地翻了一遍,将红薯拿出来,先育苗。这东西产量高,就是红薯叶子,只要是空间产的,也是宝贝,用这东西给安全区缴税,自己也不算太心疼。反正留着叶子也影响红薯长个。 林雨桐就把安全区这种动不动就要求用能量食物换取特权的做法,称为缴税。 不管对安全区怎么不满,林权和吕岩在知道林雨桐受伤之后还是来看了两次,在知道只是因为碰上野兽暴动,逃跑时脱力也就释然了。 林雨桐和四爷又过上了以前的日子,先是把肥兔子卖了,换了八万六千新元,缓解了经济危机。就不显山不漏水的编箩筐,过日子。 两人很少在外面走动,更是绝口不提那座山的事。 直到雨季结束,出去找机缘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野兽暴动的事,还是被上层知道了。 林雨桐和四爷也被请了过去,协助调查。 两人对于应付这样的事,并不紧张。看到陈安还吊着胳膊,王晨旭的脸上的伤痕还没好,她就点点头,算是问候。比起其他人,她和四爷算是最放松的。 林雨桐被叫进去的时候,里面坐着一对中年男女,看着林雨桐都带着打量。 “林雨桐,出身良好,空间发育不完全。”那女人翻着手上的资料,嘴里念叨道:“根据信息卡上的数据,基本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判断空间还在发育之中……”说着,就又打量林雨桐:“为什么要在雨季去5s危险区?” 林雨桐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因为前辈的邀请。” “前辈?”那女人挑眉:“是指陈安吗?” “是!”林雨桐知道,信息卡这玩意让人很难有*,只要想查。你在人家眼里就是透明的。 “只因为被邀请码?”这女人又追问了一句。 林雨桐低头:“当然不全是。主要是听到传言,说是对空间有帮助,所以就去了。” “你上过那座山?”一直不说话的男人问了一句。 林雨桐注意到了,这个男人不光问话了,身体还向前倾斜了一瞬。这就代表他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按照这么看,那座山有问题,一直是上层所关注的。这次野兽的暴动,让他们想多了。 于是,她越发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是,我上去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是就觉得累,被兔子追着跑,竟然还脱力了。那地方……很邪性……” 那男人就挑眉看了一眼林雨桐:“就没点别的?”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好似做艰难的抉择一般,从空间里将化石拿了出来:“这算不算是您说的别的?” 那女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冲林雨桐手里的石头而来,“还这是化石!”说着,她就看向林雨桐:“你觉得,这对你的空间发育有好处吗?” 林雨桐摇头:“不好说。空间本来就在发育之中,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自然发育还是因为这块化石。” 那男人追问了一句:“那就是说,空间在这一段时间内还是有变化的,对吗?” 林雨桐为难的道:“当初检测的时候,我的空间还一无是处。可紧跟着就开始发育了。这发育也是在短期内发育起来的。如果按照这个发育时间算,有这个化石和没这个化石,我感觉……差别不大……” 那男人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今天的谈话,我希望你能保密。” 林雨桐起身,伸手对着那个女人:“化石……是不是能还给我?” 这女人面色稍微变了变,才将化石递到林雨桐手里。 可林雨桐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贪婪。 她皱着眉头出去,跟四爷擦肩而过,林雨桐给了四爷一个眼神,四爷眼里就有些笑意。 这些问题,四爷早就想到了。两人也已经套过词了,肯定不会露馅。 她在外面等四爷,就看到其他的人被叫到其他的屋子里。看来上面不是一般的重视。 等四爷出来,两人没有交流,就直接先回屋子了。 才坐稳,门铃就响了。 “白云来访!白云来访!”电子音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谁是白云? 林雨桐想到今天盘问自己的那个女人,她对自己手里的化石很感兴趣。 她这么跟四爷嘀咕。四爷反问:“你确定这化石对空间没用处?” “确定!”林雨桐十分肯定。真正有用的,是那座山下的能量源。只是要想得到它,需要付出的代价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起的。身体脱力,代表着能上去不一定有劲下来。没点本事的人上不去。有本事的人又不需要这玩意。发育完整的空间,本身就带有这样的能量源,现在人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又人专门去研究它。除了这些废柴,异想天开的想改变,莽撞的试探意外,谁在乎? 也许只有外区的上层是在乎的,他们太想要向上爬证明自己了。 四爷起身去开门:“可以卖!但是看她能出什么价码?” “又见面了。”白云看向林雨桐,笑的很和善。 林雨桐将人请进来,请她坐了:“怎么?我有什么地方没说清楚吗?” 白云摆摆手,挑眉道:“林小姐,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林雨桐一摆手:“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手里这东西有多紧俏我比你更清楚。只是,这么要紧的东西,我又为什么要让渡给你呢?” 白云一笑:“林小姐今儿不是才说,你的空间发育并没有因为外力而改变。那么这东西,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鸡肋。林小姐,何不转让给我?价钱好说。” “这东西要真是没用,就没有人去追捧了。”林雨桐用你我以为我是傻子的眼神看着白云:“我才拿上这东西几天?要想改变,那也得长时间的观察才能确定,你说呢?” 白云盯着林雨桐的眼睛,竟然从一个孩子的眼睛里看不出深浅。她深吸一口气,神情一下就缓和了下来:“林小姐有所不知,我也有个女儿,我女儿的空间也出了点问题。明年五月,要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这孩子就得在这外区……我是一个母亲,我看过林小姐的资料,林小姐也有一个爱你的母亲。为了你的空间,你母亲不光花钱买过不少传说中对空间有用的东西给你,还亲自去了顶级危险区,希望能找到一条出路给你。你看,你的母亲能为你做的,我这个当母亲也愿意为了女儿付出任何代价。” 林雨桐的鼻子猛地一酸,这不属于林雨桐的情绪。她知道这是白云在打感情牌,但是不可否认的就是这一刻,她心里涌出来的情感还是占据了大半心神。 这个用等级划分的方法还真是残忍,生生的割断人的情感。 这虽然能最大程度的保证人类延续的优化,但这种理智背后所渗透出来的冰冷,叫林雨桐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她收敛心神,压下心里那点来自原主的感情,笑道:“也正是因为想要跟家人团聚,我才得更加慎重的对待这块化石。” 白云一噎,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只要被判为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才有权力跟家人联络。你现在虽然成绩优异,但是要想马上跟你家里联络,还差……七十多万的交易额。我可以给你一个特殊贡献的名额,直接判定你有独立的生活能力。当然了,这个化石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 还差七十多万? 要是按照编制箩筐的收入算,就是还需要两个多月。 跟家里联络,其实算不得什么实质上的好处。但还是那句话,谁的家里没有一个惦记自己的母亲呢?能叫母亲早一天有孩子的消息,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林雨桐就朝四爷看去,四爷点点头。 她这才看向白云:“不是一个特殊贡献名额,是两个!”说着,她指了指四爷。 白云毫不犹豫的点头:“可以!可以!只要你答应卖化石,这都不是问题。” 林雨桐眼睛闪了一下:“你出价吧。” 白云沉吟半天,才试探道:“一百万,你看如何?” 林雨桐愕然的看向白云,就像是再说,您在开玩笑吧。 白云尴尬的笑笑:“我知道,这个价钱实在是低了……”这玩意在贸易中心能卖出一百六十万。但这一进贸易中心,将来就是拍卖了。那时候更轮不到自己身上了。但私下交易,就得给安全区缴纳能量食物。她的空间里只有一颗枣树,产量实在是有限的很,根本就交不起的。 林雨桐一瞬间也像是明白了她的难处,“那你去别人那里借点能量食物,要不然,我这也太亏了。” 白云苦笑,这玩意谁有多余的? 她为难了半天,才伸手从空间里拿出一块石头:“要不,我再把我这个小点的化石搭给你……” 林雨桐的心马上就狂跳起来了。 这是个红色的石块里透出来一小块黑色。可能是因为被红色包裹着,并没有泄露出任何一点能量出来。 这看起来像极了昆虫的化石,但是林雨桐知道,这不是! 可这对自己更有用处! 林雨桐随意的一扫:“你还真是当我小孩子了,你这东西要是有用,你就不会来找我了。如今给我搭上一块石头疙瘩……” 白云赶紧道:“这每个人的空间属性都是不一样的。对我们没用,不等于对你没用。对你没用,可能对我们刚好有用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说是吧?”说着,咬牙拿出五个大红枣出来,递给四爷,“再搭上这个,应该可以了吧。” 这个俺们还真不稀罕。 林雨桐心里一动,就道:“要是有育好的枣树苗,我就不要这枣了。”这些有空间的人,育苗试图扩展,是肯定的。而旱地上种枣树也是可以的。只是有育苗的时间,成品苗都能挂果了。 白云一叹,她每年都在空间里育苗,可就是除了母树,其他的都成活不了。这玩意她还真不心疼。说着,就将五个干枣收了,茶几上放了一捆枣树苗。“这个可以了吧。” “成交!”林雨桐说着,就把拉了四爷的右手伸了过去。 转眼,每人五十万入账了。 林雨桐这才将化石递了过去,“答应我们的事……” 白云接过化石:“半个小时,准时开通你们的远程通讯。” 林雨桐送走白云,赶紧就跑回来。四爷将白云留下的小化石递给她:“看来,这玩意的能量是能储存的,只要密封着,就没事。” “没错!”林雨桐点点头:“你一块我还没弄明白,不敢贸然再试了。但是以后再遇到这玩意,还是得弄回来……有备无患!” 四爷心道:只怕是多多益善! 第596章 如此世界(7)一更 如此世界(7) 半个小时刚到,林雨桐手里还正拿着土豆,准备做饭呢。信息卡就发出提示音,“妈妈来电!妈妈来电!” 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这边自己还没意识到已经开通了远程通讯,可电话却先自己一步来了。 “一定是设置了反复拨通功能,就等着能接通的那一天。”四爷解释了一句,抬抬下巴示意她接听。而另一边,四爷的信息卡也响了起来。 林雨桐进了厨房,顺手将门关上,里外的声音不受干扰。这才小心翼翼的接通了:“妈?” 她这么叫了一句。 那边静了好长时间,才听到一个平稳的声音道:“真的通了?”然后紧接着又不确定的叫了一声:“桐桐?” 林雨桐心底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一下子给迸发了出来:“妈!”声音带着哽咽。 “怎么……又哭了?”方可欣将手里的洒壶放下,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别哭了。既然能通话了,就证明能自己养活自己了。能这么快的通话,就证明你在外区的日子过的还不错。这比妈妈预想的好的多。你放心,妈妈和你爸爸都会努力的,只要有机会,就会申请给你一些帮助。”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父母想要救济其他低区域的孩子,也是要用贡献值换取的。这是有严格的规定的。一旦私下里的接济被发现了,是要受到惩罚的。这是法律所规定的。就是不能叫任何一点资源被挥霍掉。 因此,如果父母想要见孩子,或是给孩子东西,都是需要相应的贡献值的。而这虽然无情,但是确实有效,没有人敢懈怠,也没有人能懈怠。 “你爸爸这次出任务了,要不然也能及时跟你通话。”方可欣的手攥着椅背,急忙补充了一句。 林雨桐赶紧收敛了神色,忙道:“妈,不用了!我这边挺好的……” 方可欣就一叹:“跟妈妈也生分了!” 这是很多家庭面临的问题,孩子出门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大小,本来正是培养感情,塑造性格的时候,就这么生生跟至亲的人和熟悉的环境给隔断了。而环境的变化最是能改变一个人,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再加上长久的不见面。连长途通话也贵的要死。跨越的区域等级越大,费用越高。偏偏还是双向收费。外区的很多人辛苦一年也付不起昂贵的通话费。慢慢的也就认命了。等习惯变成自然,有时候都想不起,这世上还有亲人呢。 林雨桐能听出方可欣的颤抖,忙道:“不是,妈妈!是我的空间已经开始发育了,你等着我,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去了。” “什么?”方可欣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说……你说……你说什么?” “真的!妈妈!”林雨桐笑了起来,声音却压得低低的道:“不光是发育了,还发育的很好。所以,你跟我爸别太拼命了。我现在已经在外区的安全区了。生活也还可以。等到时机成熟,也就是年底前后,我就去做一次空间测评,您别担心。以后,我每周给您打个电话,好不好?” 父母为了怕子女有负担,从不敢提出通话。 方可欣眼泪就下来:“好!妈妈等着。” 等挂了电话,林雨桐心里特别的难受。 她没急着做饭,而是从厨房出来,见四爷坐在沙发上发愣,就不由的问道:“怎么了?刚才谁来的电话?” 四爷无奈的摇头:“尹圳的妈,尹茵。” 随母姓? 其实这尹茵也算是个励志的代表性人物了。最初她也在外区生活过,后来空间发育了,她就一步一步的往中心区发展。在适婚的年纪遇上了一个合适的对象,叫孟英杰。当时两人都在e区,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结婚生子。一切都很美好。 但没出两年,尹茵的空间就进一步发育了,她果断的带着尹圳去了d区,这段婚姻就算是自动解除了。 “其实这样的情况,是可以带走尹圳的父亲的。”四爷摇头道,“就跟你现在带着我在安全区一样。只是任何消费都得成倍数增长。而且,男方必须到任务中心认领任务去完成。只要在限定的期限内完成,就能继续留下。否则,才会被遣返。其实,孟英杰未必就不愿意跟着妻子去d区,哪怕危险一点……” 林雨桐低声道:“估计在任务里伤残或者致死的比例太高了。”所以,尹茵宁愿离开,也不愿意叫孟英杰送命。 四爷一下子就沉默了。这种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当时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林雨桐低声道:“那这尹圳的父亲呢如今在哪?” 四爷这才回神:“在c区。”从e区奋斗到c区,也不容易。何况,如今也不年轻了。“每年,倒是会交上一大笔钱,申请看我一次。” 林雨桐不免唏嘘:“都不容易。”说着,转脸又问道:“那他们……都各自成婚了没有?” 四爷一副牙疼的表情:“尹圳这个母亲……倒是没消停过,虽然没结婚,但身边也从来不缺人……孟英杰吧……也没结婚,但是没有能量食物,他也进步不了……” 所以,两人在外面也都彩旗飘飘。 这绝对不是四爷所能轻易接受的事。 “倒是除了尹圳,她再没生第二个孩子。”四爷这么说了一句,好似这么说,能叫他心里好过点。 林雨桐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安慰到四爷,只得伸手摩挲着四爷的胳膊。 四爷尽管对于离婚再婚不怎么反对,但对于这样‘无媒苟合’的事,心里想必十分膈应。 “行了!”四爷拍了拍林雨桐,“这情况在现在也是常态,也没谁笑话谁。”说着,就起身拉林雨桐,“还没做饭,正好,我也还不饿。咱们出去,买点肉去。” 林雨桐也馋肉了,这段时间吃肉都吃不痛快。 两个馋肉的人迎着夕阳,溜溜达达的往市场而去。 在这里卖肉,一般都卖切好的肉。想买整只鸡整条鱼的,这基本不可能。关键是没有工具,那鸡皮就处理不了。如今吃鸡,不光是要拔毛,还得褪皮。这可十分讲究手艺,一般人真操作不了这个高难度啊。 到了卖肉的铺位,各色的肉还都有,最多的就是兔肉,鸡肉,田鼠肉。是经过严格的检测,人类绝对能食用的肉。 有切成末的,有切成丝,切成片的。就连炖肉的大块也有。 林雨桐只要了兔肉和鸡肉切成块的,要了两斤。就这就花了两万多。 四爷又指了一边的鱼肚肉,要了一斤。 三万块钱花出去,林雨桐看着大小形状一模一样的肉块,心疼的直抽抽。她再一次觉得自己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要是里面能养点家禽,就好了。 四爷看林雨桐满脸肉疼,就笑道:“行了,下次想吃肉咱们自己找去。花钱请人家代为处理干净就行了。这个不费钱。” 林雨桐气的直瞪他,“怎么不早说?” 四爷就更忍不住的笑,为了这三瓜两枣的,至于吗? 林雨桐白眼一翻,您就是这么大气,不管是不是富有四海,这架势都在。 可这花了这么多钱,这肉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干柴,反正味道总是不对。 晚上躺下,四爷才道:“你这空间要想养家禽,怕是得跟手里有家禽的人买,或是交换。” 只怕,外区还没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空间。 林雨桐一叹,那就只能等了,等到进了e区,再去问问。 不过这段时间,叫林雨桐唯一觉得欣慰的是,沙土地上种上的红薯秧子,不用管就成活了。种下的枣树,也都扎下了根,精神抖擞的。 这天,林雨桐从空间出来,四爷已经编好了四个筐子。林雨桐看着四爷的手磨破了又长好,到底先心疼了,“咱们也不能老这么过日子。” 四爷起身去洗手上药,然后出来才道:“要不去检测中心,检测一下我的力量。要是高于检测线百分之二十,倒是可以提前进e区的。”只不过这个提前检测是要自己掏钱的,一次二十万。而每年的年底,都是免费检测。 很少有人花这份冤枉钱。也很少有人能攒下这么多钱来。 林雨桐愣了一下:“这个倒是可以。”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检测,就怕检测出空间的级别较高。 两人带着这样的担心,带着筐子去贸易中心,将筐子先卖了。然后去了检测中心,得先咨询清楚再说。 咨询人员见问的是空间检测的事,就笑道:“空间,有许多的不可预测物质,又是个人的*。所以,一般有两种途径,一种是由机器探测……”说着,就拿出一个探测器来,“这个可以放进空间里,由它收集数据,分析结果……” 林雨桐心里摇头,这个绝对不可以。自己空间里的屋子,里面可放着太多不能叫别人知道的东西。这检测机器肯定是能传输影像资料的。 “第二种呢?”她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这咨询人员理解的点点头,“第二种途径,就是一次性缴纳足额的空间产出品。就拿种植空间来说,100公斤的能量食物就能进阶。”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这个对于她来说,真心不难。但是对于白云和陈安那样的,空间里只有一颗果树,产量还时好时不好的。这还得负担中心区的各种税收。想攒够100公斤,确实是不容易。 “不过……”这咨询人员笑道:“进入了e区,每月得上缴30公斤的空间出产……” 这就是说,就算勉强凑够了,那你的空间也得保证每月至少有三十公斤的产出。这还不包括其他的开销。要是达不到这个量,去了也无法生活,还得被遣返回来。 林雨桐觉得,还是红薯和萝卜靠谱,这玩意产量高啊。自己的空间,真心算不上大。能指望的也就高产作物了。 她看了四爷一眼,点点头,告诉他自己这边没有什么问题。 四爷这才交钱,要提前做检测。 看着四爷跟着工作人员进去,林雨桐只能在外面等着。然后心神沉到空间里,将现有的蒜苗都收了,称量了,发现刚好一百零二公斤。还真是好悬! 将一百公斤单独准备好,四爷就出来了。从引导的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结果应该不错。 “高出标准百分之五十。”四爷低声道。 这可太好了。 林雨桐赶紧表示,自己要晋级。 一百公斤的蒜苗,让检测大厅里充斥着蒜味,但就是没人嫌弃。都欢喜无限的马上接待,这手续办的那叫一个利索。 “现在这公务员的态度,真是好的没话说。”林雨桐坐在沙发上,十分的惬意。 四爷低声道:“今儿是他们接待咱们,那可是有奖金的。你没发现工作人员都是男人吗?他们的奖金就是能量食物。” 原来如此! 想到他们每人捧着蒜苗吃的样子,林雨桐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不大功夫,林权也来了,他苦笑道:“林小姐,您这要走的也太突然了。”每次交易,他还指着拿奖金呢。 林雨桐无奈的笑笑:“人往高处走,家里还有家人等着呢。不敢懈怠啊。” 林权这才点头:“也对!也对!”说着,就笑道:“以后,咱们外区要采买这空间食物,还请林小姐想着我们点。同等价格下,优先照顾一下咱们……” 林雨桐尽管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还是赶紧点头:“一定!一定!” 说着,握手作别。 林雨桐和四爷的信息卡马上收到信息,资料已经升级完善,他们随时可以离开。 有人从外区升级进入e区,这是励志的事情。也是外区重大的新闻。所以,同步的,外区的每个人的信息卡上,都收到了一条消息。 因此,林雨桐和四爷回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人了。 陈安和白云都站在门口,这是安全区里,林雨桐唯二认识的有空间的人。 请两人进去,白云就焦急的问:“是不是我给你的那块化石起作用了?” 林雨桐也不解释,伸手把那块化石拿出来:“你想多了。这不是还在吗?”这玩意自己根本没闹明白,怎么敢轻易跟别人说可能是能量块。再说了,自己和四爷对着玩意的反应没明显跟其他人不一样,也就是说,这东西对自己的空间有用,对别人去却未必。一个闹不好要死人的,她哪里敢大意? 白云一看,那‘化石’还完好无损,可见人家的空间发育,跟这东西真没关系。她有些失望的道:“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叫你的空间突然发育了?” 这话一出口,陈安就坐直了身子,看着林雨桐。 “我真不知道。”林雨桐只能摇头,“不过,之前,我妈妈确实为了我的空间没少折腾。如今也说不清楚那些搜集来的东西是不是起到了作用。” 陈安不甘的道:“跟咱们去……无关吗?” “发育速度没有受到影响。”林雨桐低声道:“这可能跟遗传还有体质有关。我姐姐的空间也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突然发育的。速度特别快。” 陈安点点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东西确实跟遗传有关。一般妈妈是种植空间,女儿就不可能出现矿产空间或是水域空间。空间的大小,发育好坏,遗传因素也占着重要比重。 更有些学者专家还说,空间的情况也可能受父亲基因的影响。若是父亲的基因足够强大,女儿的空间是有可能比母亲的空间更优秀。反之,亦然。 送走了两人之后,四爷那边就接到郭山阳的电话。 他们不能进安全区,四爷和林雨桐只得去门口的会客室,去见他们。 “……如果你们在e区还有需要,你们可以给我们下订单。我们保证不耽搁你们的事。”郭东阳拉着梁厦,紧张的道。 他们就靠着林雨桐和四爷的订单过日子呢。 原来高一级的区域,可以向低一级的区域下订单。每天,贸易中心滚动屏上出现的收购信息,就是高阶区域发布下来的。可以通过官方渠道,就比如贸易区。也可以通过私人渠道,他找来你需要的东西,由贸易中心指定给你送到就行了。 官方渠道完全是碰运气,有人找到了,你就能买到。没人特意去找,也就可能暂时找不到货源。但是私人不一样,他们是有针对性的。 四爷点点头:“你们安心,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倒是王晨旭拉了林雨桐去了另一边,低声道:“你的空间怎么回事?我的空间也变了……” “温度降下来了?”林雨桐赶紧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能量源的因素。 王晨旭咬牙道:“哪里是降了?是温度又升高了。” 林雨桐都愣住了,好半天才道:“不管是低了,还是高了,有变化就是好事。只要高的一定的程度,那也是绝对有用处的……” 第597章 如此世界(8)二更 如此世界(8) 看王晨旭纠结,林雨桐就道:“其实,你问我,我也不太懂。这东西都是有传承的。你应该问问你妈妈……” 王晨旭摇头:“我妈在我记事以前就去世了。她也没有姐妹,我外婆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倒是我外婆有了妹妹,据说当年是被送到了外区了。只可惜,外区太大了,时代也太久了。我又没有她详细的信息,根本就查找不到。”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我这命啊,真是……不提也罢。” 林雨桐也只能跟着遗憾,谁能有办法呢? 金鑫也跟着凑过来,低声道:“我也不瞒你们,我这空间,就是两亩的水泥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玩意除了当仓库,移动的运输仓库,还真就想不出用途。 王晨旭哼哧一笑:“我早说过了,你把那水泥地刨开,先看看。古人铺设水泥地面,这下面好歹也是土地吧。即便不肥沃,也好歹有个出产。” 林雨桐一听人家将铺设水泥地面的成为古人,自觉自己应该被归为古古人了。不过王晨旭这话也是有道理的。水泥路面下面,确实是地面。 谁知道金鑫脸一跨,“你怎么知道我没将地面刨开?可是第二天就长出来了!” 林雨桐一愣:“那这水泥板,本身也算是一种出产吧?” 这话倒叫两人同时愣住了。 金鑫眨着眼睛:“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外区……”却从没想过这玩意也是一种出产。“可是谁现在还用这作为建材呢?” 王晨旭瞪眼道:“你傻啊,别管人家怎么用,用还是不用,这都是古地球上存在过的东西。谁说没有研究价值?也许只是咱们这些蠢人不知道怎么用而已。” 金鑫愣了一下,然后起身撒丫子就往外跑。看来是要咨询一下。 王晨旭有些羡慕的啧啧嘴,“我还以为她能跟我长久的作伴呢,看来没戏了。” 林雨桐就指了指郭旭洋和梁厦,“那俩孩子挺老实的,你照顾点他们,也能彼此搭个伴。” 王晨旭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找个可靠的人不容易。”说着,她看向林雨桐,“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没有其他的亲人,这会子也不知道该求助谁?你到了e区,见的人多了,替我留意一下火属性的空间的事。我感激不尽。要是有需要的东西,你们又不想自己去费力寻找,给我们下单子,我总能给你想办法找来。” 林雨桐郑重的应了:“你放心,我一定专门去打听。你有通话能力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这边没关系。” 王晨旭松了一口气,两人默契的笑笑,就不再提这个话茬。 说了一会子闲话,彼此就分手了。 回到屋里,四爷就叹了一声:“如今秋天了,到了冬天,外区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林雨桐想起雨季的大雨,就不由的畏惧起冬天来了。 不管两人怎么想,大自然的残酷,就需要人类去适应,去征服。 第二天一早,两人将这段时间置办的东西,全都放进了空间。这才转身出了门,今儿离开,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好歹在这里生活了小半年,多少还有些不舍。 谁也不知道被外区人追捧的e区,是个什么样子。 楼下,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引导,两人跟在他们身后,上了一辆车。没想到车上还有人。 “金鑫?”林雨桐愕然。 金鑫对着林雨桐招手,“吓一跳吧。” 是挺吓人的。 除了金鑫,车上还有一对中年夫妻,一个年老的婆婆。不用说,这都是金鑫的家人。 “我爸妈,我外婆。”金鑫伸手介绍,“多亏你一句话,才叫我们解脱了。” 林雨桐连连摆手,她其实也很意外。没想到这玩意还真就被承认了。“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啊。” 金家的人对林雨桐很热情。金妈妈道:“得亏在冬天以前离开了。要不然,又得熬一个冬天。” 林雨桐不知道这里的冬天是什么样的,就只笑了笑,也一副后怕的样子。 金鑫却低声道:“你到了e区,待遇应该比我们好点。我以后找你兑换东西,你可得松松手。” 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车厢里的电子提示音:“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车已经进入预设轨道,请检查安全带。在车上禁止说话,禁止接通电话。” 四爷伸手,给林雨桐将安全带系好,然后去拿座位前面挂着的眼罩和耳塞,一一给林雨桐戴好。才整理他自己的。 林雨桐在黑暗里摸索,半分钟后,才握住四爷的手。 然后心猛地就往上一忽悠。这怎么跟坐飞机的感觉一样呢? 林雨桐感觉心一直在半空里上上下下的晃荡,恶心的想吐。四爷伸手,不停的给林雨桐摩挲着后背,如此过了两个小时都不止,突然感觉心往下一沉,慢慢的,不踏实的感觉就消失了。 这该是着陆了。 四爷将眼罩耳塞去掉,才给林雨桐帮忙,“怎么样?还难受?” 林雨桐深吸两口气:“没事!现在好多了。” 金鑫就在一边笑:“速度确实是快。可就是不怎么舒服。不过,以后坐习惯了,你就适应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e区的门口了。门口设立了一个登记处,几人先去登记信息。 可等分区域的时候,两家却分开了。原来根据空间功能的不同,划分了不同的住宅区域。除此之外,还划分了男营。也就是单身男人所住的地方。 林雨桐的空间是种植,被分到最中心的位置。 这个生活区很漂亮,各种异化后的植物花草,被栽种在道路的两边。工作人员,带着林雨桐和四爷上了一辆无人驾驶的游览车。这车十分袖珍,就跟孩子们在游乐园玩的玩具车一样。 “这样的车子,在生活区很多,完全可以满足大家的需求。只要出门前预定,车子就会在指定位置等着。”工作人员十分尽责的道。 林雨桐看着许多无人驾驶的空车在路上晃过,就知道这是人家预定的车。 确实是进步了不少。在外区可是要靠两只脚走的。现在多好,语音录入起点终点,剩下的完全不用操心。发生车祸的概率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林雨桐感觉,自己还真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思。 这里的楼也不是一味的高,都是二三十层的建筑。跟外区那种动不动就是上百层的建筑,明显是不一样的。 再往里,才是自己所住的区域。可到了地方,林雨桐和四爷都愣住了。 因为这里都是欧洲风格的小木屋。 一家挨着一家,中间和大门都是用白色的木制栅栏隔开的。上攀着一种类似于喇叭花的植物,叶子宽大,花朵细碎,点缀在叶子中间,红的,黄的,白的,粉的,深浅不一,颜色缤纷,煞是好看。 等车子绕过了两条巷子,才停在一个栅栏门前。 “到了。”工作人员率先下车,“院子里的两分地,大家随意耕种。院子,连带屋子,每月需缴纳五万的维护费用。当然了,也可以用空间食物付账。这个有严格的收费标准的。” 够黑的! 林雨桐和四爷跟着这人往里面去,沿着红色石头铺就的小路,走了七八米远,两侧有两块没有播种的土地。小路的尽头,是原木的台阶,不高,只有五阶。上去就是一个三米长,两米宽的平台,铺着木制的地板。上面带着顶棚。外围是半人高的栅栏,内侧就是屋子的墙壁和大门。林雨桐觉得,给这露天的阳台放上两个懒人沙发,得闲了在上面坐着晒太阳,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四爷没有林雨桐的浪漫情怀,他伸手刷了信息卡,门就打开了。 里面的装修特别欧式,也更有生活气息。跟外区那种冰冷的金属质感已经不同了。门的一边是客厅,另一边是半透明的厨房加餐厅。 正对着大门的墙上,开了一个小门,里面是卫生间和洗澡间。 “卧室呢?”林雨桐问道。 工作人员在墙上按了一个按钮,卫生间的门边上,就放下一个扶梯来。 林雨桐这才恍然,这是欧式的房子,上面窄下面宽。但作为卧室,上面的阁楼确实足够了。 工作人员善解人意的道:“上层,有许多格挡。最多能分成十个小房间。格挡都是可以自由移动的。你们自己操作,按照你们的喜好布置。”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一家里人口众多,这屋里也住的下。 客气的送走工作人员,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先上了阁楼,叹道:“不能放床,只能放床垫。” 四爷跟上来,直接选择了按钮,地板上拱出一片,是双人床的垫子样子。 床上还铺着仿真的床单,小碎花的。 跟着,四爷又给林雨桐将梳妆台,衣柜,小沙发给调整出来,“看外面有没有卖盆栽的,买回来给卧室摆两盆,就行了。”说着,拉林雨桐下楼:“先吃饭,吃了饭出去转转。我来的时候看了,在e区不用穿身上这身皮了。咱们买衣服去。” 坐着车在生活区里晃悠,林雨桐低声跟四爷道:“你没觉得,咱们住的这一片,像是欧洲的浪漫山村。” 四爷拍拍林雨桐:“想想原主的家里住的是什么房子,你就能感觉出差别了。” 林雨桐一噎,还别说,真是这么一回事。林雨桐家原来住的地方,更像是庄园。可以拥有很多的土地。屋子大的……大的像是城堡。她的嘴不由的一撇,“我还是更喜欢四合院。” 四爷就笑了:“那就努力吧。到了一定级别,你才有权利说你要什么。” 两人说着笑着,到了e区唯一的商场。 到了商场细细的一看,这所谓的衣服,其实跟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的材质差不多。只不过款式颜色上,更多更好了而已。 价格嘛,有点小贵,但还不至于负担不起。 林雨桐先看中了一套中世纪欧洲贵妇穿的那种长裙,觉得穿着它在木屋里特别的有感觉。 四爷也由着她,“行,买吧。” 但是付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e区没有缴税的记录,所以暂时不能消费。 这坑爹的! 也就是先得预交三十公斤的能量食物,才能消费。 没办法,两人只能朝贸易中心去。这里的贸易中心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收税的部门。一部分是男人们接受任务,猎回来的动物,或是找回来的有用的植物。 两人朝纳税的地方而去,这里排着队,林雨桐的视线却盯着她们每个人所缴纳的物品。 有带着水果的,有带着蔬菜的,还有带着稻米的。 不过叫人就觉得有意思的是,竟然有人带了辣椒叶子过来,还有人上缴的是玉米杆,高粱杆。而稻米,根本就没经过加工,直接连根拔起带过来了。 可见为了凑够重量,这些人都想了多少点子。自己是不是也能把玉米收了自己吃,将玉米杆子拿出来啊。其实,要真说起来,这玉米杆子的能量一点也不少的。 她边看着别人的东西,边打量自己的空间。蒜苗刚种上,还没出来呢。如今长的最旺的就是红薯秧子了。林雨桐二话不说,就将红薯藤蔓往下扯。这东西没有了,红薯还长的更好呢。扯完了秧子,觉得数量不够,又把见缝插针种的那些萝卜的萝卜缨子给扯下来。不管是白萝卜还是胡萝卜,反正这玩意吃了也死不了人。营养杠杠的。 其实,现在的人最厌烦的就是吃这玩意,君不见外区基本拿这两种东西当口粮呢。这玩意再是空间产的,那也是红薯藤蔓萝卜缨子,味道能好到哪里去。虽然是e区,品级不高,不好挑拣,但是,姑娘,你能不拿这玩意出来应付事吗? 等林雨桐把东西放上去,台子后面的工作人员看了林雨桐好几眼。姑娘,你知道男人们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回来以后,他们的猎物是按照市场价格收购了,但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挣这份钱,而是完成一个任务,可以获得相应的积分。有了积分,男人们才能购买能量食物。 要不然,谁去冒险啊?要不然,有些年轻英俊的男人为什么会疯狂的围着老女人呢。还不是这积分难得,想买到好的能量食物更难得。 他在心里给林雨桐盖了一个‘坏姑娘’的戳,但还是笑容阳光的对林雨桐道:“林小姐,可以了,请将信息卡放上去。” 信息卡放上去,缴税记录就有了。 “若有多余的产出,可以过来出售。价格绝对公道。”这位阳光的小伙子热情的道。 “好的。”林雨桐点点头。 这帅哥心道:“有红薯秧子,就有红薯。真想吃一个里面没有那么多纵横交错的丝的烤红薯。这姑娘再来,自己咬牙也要买一个。”尽管这个红薯要花费自己半月的工资和积分。 出了贸易中心,四爷点了点林雨桐,“坏心眼。” 可林雨桐觉得自己比起那些把玉米杆拿出来的人,可地道多了。她暗搓搓的问道:“你说,那玉米杆,高粱杆,他们拿回去怎么吃?” 四爷笑道:“出售之前,就会清洗干净,然后粉粹……” 林雨桐秒懂,只要颗粒足够小,就不是问题。跟冲奶粉似得。 两人八卦着这奇葩的食物结构,到底是到了商场,先买了几分衣服。 林雨桐跟四爷一人先买了两套万能的运动服。在家里,出门在生活区里逛,都能穿。关键是这运动服最舒服最便宜。 四爷指着林雨桐之前看上的裙子:“不是想买吗?买吧!” 林雨桐这会子其实都不想买了。女人买衣服就是这样的,刚才还爱的死去活来,觉得没了这身衣服跟失去了爱人一样,再也不会爱了。可只要一打岔,转脸就能变了主意。 她这会子就觉得,穿着中世纪欧洲贵妇的衣服,拖着长裙子在家里来回的溜达,挺有病的,还病的不轻。 这边话还没说出口呢,四爷已经付款了。 林雨桐:“……”只能表示四爷给我买新衣服了,我好开心啊!“回去我就穿给你看!” 四爷就笑的更满足了:“好!咱们不管日子过成什么样,都要有一股子贵族范。这是心态问题。” “嗯!”林雨桐坚定的点头,“跟着爷,我就是妥妥的贵族!” 苦中作乐的日子,其实也有滋有味。 晚上了,四爷想起什么似得,低声道:“明儿我也得出去领任务了。不完成指定的任务可不行。” 林雨桐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四爷扭头:“其实你不去也行。不用太担心我。这任务有时候也会组团,不是一个人。”所以,更不需要担心了。 林雨桐眨巴着眼睛:“那也不行。我也得有积分。要不然我怎么跟别人交换空间的产出。今儿我看见有人用鸡蛋和鸭蛋缴税了。她们一定有幼崽。但是没有积分,是不能交易的。要是女人都不出去,男人们猎货的东西是怎么运回来的?” 四爷就伸手拍了拍林雨桐,说到底,她还是不放心自己。女人自己没有积分,但是男人有,一个男人不行,多找几个男人就有了。相信这些男人愿意用积分换取更优质的能量食物。她还是不放心自己,舍不得自己辛苦…… 第598章 如此世界(9)一更 如此世界(9)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家里吃了饭,就又换上那套银色的衣服,准备出门,去任务中心接任务。 一出大门,就看见两边邻居都在各自的院子里料理那两分地。 东边的邻居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人,穿着紫色的长裙,手里提着洒壶在给院子里不知道叫什么的植物浇水。西边的邻居,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穿着可爱的蓬蓬裙,好像是在拔草。 起来的还真是挺早的。但是穿成这德行在那里劳作,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别扭。 她刚想打招呼,就见人家两人淡淡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只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没有开口说话,攀谈的意思。 林雨桐摸摸鼻子。多少也有点理解这种状况。曾经,大家住在一栋楼里,门挨着门,也不一定认识对方。更何况是现在,连父母跟子女,亲的兄弟姐妹,若是不在一个区域,联系的都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其他人。人跟人之间感情越来越淡漠。 当然了,这也跟现在这变态的制度有关系。 人跟人之间的交情,就得是从相交开始的。但是,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这种相交。 比如,朋友相处,彼此请吃饭,这该是一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了,但是,一旦被请的一方不付钱,就会被列为受接济的一方。这是要在信息卡上留档的。比如外区,判定你是否有独立能力的时候,是要减分的。 林雨桐和四爷,就算是要接济外区的朋友,比如郭山阳他们,直接借给他们钱会留档,直接给食物,一旦被发现,惩罚更重。所以,四爷在看出他们拮据以后,提前给他们下了订单,预付了定金,这样的途径才是合法的。 这也就导致了彼此之间的关系,慢慢的就成为了从属,之后,差距越大,感情就越是疏远。 似乎男女朋友这种关系被淡化了,说起来,更像是一种伙伴。 说实话,这些环境,真的不是林雨桐和四爷所喜欢的。 e区的范围很大,到底有多大,林雨桐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只种植功能的空间携带者所在的生活区,四爷说是得有一个二级城市那么大。而空间所有属性中,种植区作用最大,但携带者人数是最少的。也就意味着,这片区域比其他的人都少。当然了,住在这一片的,除了携带空间的,更多的则是她们的家人伙伴。 就像是现在,林雨桐和四爷点头回应了之后,就往出走。此时,东邻家里出来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两人跟浇水的女人打了招呼,就出了门。而西邻,先是依次出来几个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七八岁大。林雨桐听见几个孩子说是要上学去了。 她这才想起来,每个孩子都是能免费受教育的。 “上车吧。”四爷拉了林雨桐上车,不叫林雨桐再关注别人,这对别人来说是不礼貌的。 林雨桐看着一辆辆车从门前的路上飞驰而过,多少还有点不适应。 因为除了看见一点车影,车上是谁都看不见。 这跟昨天工作人员带自己过来的时候的速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现在这样子,一个个像是急着要去投胎。 这边刚坐稳,四爷就按了一个按钮,车子也狂飙而去。速度太快,人的脸都被吹的变形了。 林雨桐赶紧按下衣服上的暗扣,将衣服上的帽子,连头脸前面的透明面罩一起放下,整个人封闭进衣服里,才觉得正常了。 前后不足十分钟,车子就出了生活区,停在了任务中间的门口。 远远看去,任务中心是个塔型建筑。越是往上越是小。这也就意味着,越是往上,任务的难度就会越大。 而且,这个任务中心的占地面积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查过了,有个小县城那么大。”四爷低声解释了一句。 难怪呢? 四爷和林雨桐停的这个门口,是距离较近,人又相对最少的。停在哪个门口,不是由人说了算,还是车里自带的系统智能筛选之后得到的结果。 很方便。 两人进了一楼,这里排着许多的队伍,每个人在扫面器上扫一下,记录自己要接受的任务等级,然后也会顺带的,信息卡上回录入任务内容。 一楼的是最容易的,人也最多。 “先做容易的。”林雨桐拉着四爷,“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先后扫了一下信息卡,然后发现信息卡上录入的任务单都是一样的。 什么钻心草,绿梅果,三耳兽,林林总总一共一百种。信息卡上不光有这些东西的描述,还有图片资料,一般不会认错。只要能找到其中一种,就算是任务完成。除了这些东西卖到贸易中心的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酬劳意外,还能获得十点积分。 林雨桐顺着大门要出去,四爷则指了指另一边,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朝一个方向走。 两人不知道这是要去那,到了地方才知道。这里是个大厅,在这里可以找到要组团的人。 林雨桐抬眼一看,到处都是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这可怎么找? 她低声问四爷:“怎么这么多女人?” 四爷左右看看:“除了能种植养殖的空间,其他的不出来怎么办?” 也对!她们出产的矿产,能卖给贸易中心,但是家里人和她们自己,要是想要获得能量食物,还得有积分。尽管她们将多余的空间出产的矿产卖给贸易中心,也能获得积分,但这估计根本就不够用。有机会多赚点,谁又能真的做个不求上进的人呢?尤其在这样的环境下,懒人根本就没法生存。 四爷正观察着周围的人,就见对面挤过来一个男人,到了跟前奇怪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然后才对四爷道:“你们?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林雨桐一愣,这不是刚才从东邻家出来的两人男人中的一个吗?这么惊讶,是因为看到自己也出任务吗? 四爷朝这人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直道:“是啊,挺巧的。” “我叫楚风,你们还没找到队友吧。”自称楚风的人很阳光,十分热情的道:“你们是新手,要不跟我们一起?我们都是老鸟了。” 新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太受欢迎,所以,人家主动提出带自己一程,这个好意就不好拒绝。 出门的时候,还觉得人情冷漠,林雨桐这会子觉得稍微有点打脸。人还是挺好的嘛! 像是知道两人不会拒绝,楚风不等两人说话,就直接跟四爷道:“你看见八号区前面那几个人了吗?你去跟他们说一声不用等了,加上你们俩就刚好。” 四爷回头看了林雨桐一眼,示意她别到处乱走,才走了过去。 “像小姐这样勤快的姑娘可不多了。”楚风笑盈盈的对林雨桐道。 林雨桐客气的道:“我姓林,叫我小林就行。” 这人的热情,叫林雨桐觉得,真正清冷疏离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但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要她相信,这一点她还真做不到。所以,连全名她都没说。 而楚风像是没发现林雨桐的疏离一般,突然一伸手,“看见你这么大的姑娘,就像是看见我的妹妹,我妹妹还在外区。”说着,语气有些低落,“这个送给你!她就喜欢这些小东西。我整天带着这个,都成习惯了。” 林雨桐看着楚风手心里的小小盆栽仙人掌,也还真有些喜欢。 这仙人掌是红色的,刺极小。一点都没有攻击力。放在拇指肚一般大小的花盆里,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林雨桐不好拒绝,伸手就接了过来,“那就谢谢了。” 楚风马上展颜一笑:“你喜欢就好。”说着,压低声音道:“赶紧收起来,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是奶娃娃呢。更没人愿意带你了。” 林雨桐手心一握,将这小盆栽握在手心里,她仰起头,刚好看见楚风的眼神从自己握紧的手上移开。 尽管那一眼十分隐晦,但还是叫林雨桐觉得不舒服。 她心里不由的戒备了起来,送给自己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会这么关注呢? 还没想明白,胳膊就被拍了一下。 四爷问道:“怎么了?” 林雨桐抬头看了周围一眼,见除了楚风和四爷,还有四个男人,领头的正是和楚风一起从东邻家出来的另一个男人。 因为对楚风的戒备,她莫名的对这些人也不信任起来。她脸上的神色不动,只道:“想着任务的事。” 这话敷衍人的。 别人理解的点点头,还是个小丫头,有这种感觉很正常。 但四爷敏锐的感觉到了林雨桐情绪的变化。 领头的男人看了林雨桐一眼,严肃的道:“你是负责运输的,那就只对我们这几个人负责。别人的东西不能收!记住,别人的东西不能收!” 林雨桐看了这男人一眼,一副懵懂的样子点点头。但他可以确认,这男人的话里有话。 她原先还以为这些人是一伙的,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这个男人应该是好意。 “那就走吧。”程峰朝四爷点点头,又看了林雨桐一眼。反正该提醒的都提醒了,有没有领悟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四爷的手附在林雨桐握着的手上,将林雨桐手里的东西悄悄的攥回自己的手里。 在任务中心的对面,就是站牌,从站牌的电梯下去,才是地下交通线。 四爷拽着林雨桐,跟在众人的身后,两人都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车有点像是地铁,但上去以后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地铁能有的速度。 车上的人很多,但座位绝对够。人满员,会有电子音提示超载。那么只能等下一趟车了。所以,车上有三三两两交谈的,也有闭目养神的。四爷拉着林雨桐,找了个两个座位挨着的空位坐下,其实也是巧妙了避开了另外的五个人。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一副不适应的样子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那个楚风一定有问题。” 四爷点点头:“幸好你没将这玩意放进空间去。” 林雨桐悚然一惊,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要自己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小姑娘,可真就着了道了。这些姑娘有空间,将东西放进空间里,已经是习惯了。根本就不用避讳人,但自己却不一样,她没有那种动不动就动用空间的习惯。她有些惊怒:“那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窥视设备……”四爷低声的解释了一句。也得亏尹圳的原身涉猎广泛,要不然,还真不好认出来。 林雨桐就明白了,这是想拍下自己的空间,然后不管是敲诈还是勒索,都是顺手的事。谁叫人家知道自己携带的是种植空间,谁叫自己偏又年纪小,看起来好骗呢。 妈|的! 四爷就道:“现在知道为什么纯植物手工做的东西这么受欢迎了吧。只要是植物做的,人家就能检测出是何种植物,里面掺杂一颗草籽,也逃不出机器的眼睛。但是特殊材料制作的东西,就未必了。尤其这世上还有许多未知的物质。而划分等级的时候,力量和速度占的比重大,往往忽视了人的智力。这个楚风,至少就是个智商绝对不一般的家伙。”要不然制作不出这东西来。“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走歪路……” 林雨桐点点头,“看来谁都不能轻易相信。” 四爷一笑:“放心,我在呢。” 两人低声说话,像是一对小情侣窃窃私语。 程峰瞥了两人一眼,就闭上了眼睛。边上的楚风低声道:“你最好不要多事。” 程峰眼睛也不睁,轻哼一声:“我劝你还是少打歪主意,这俩孩子可不是善茬。” “收起你那套伪善!”楚风的声音带着刀子,“要是不想今晚回去就被那女人赶出家门,卷着铺盖卷滚蛋,就给我闭上你的嘴。”说着,就耻笑一声,“对了!我说错了。铺盖卷这东西,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现在睡觉,谁还用铺盖卷啊?你说是不是?” 程峰嘴角一抿,没有回答。 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看到的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沼泽地。水浅浅的点缀在绿油油的草皮上,露出来的石块,也被绿色苔藓覆盖。这种感觉,叫人看着并不是很舒服。 在这一站下车的人很多,看着众人好毫不犹豫的,走进了沼泽地,林雨桐和四爷就不由的皱眉。 程峰看着两人,低声道:“林小姐要是不想去,也可以。”对于运输的姑娘,都有这个优待。站牌下就坐着好些女人,都是在这里等待的。 可有一个别有有心的楚风,林雨桐哪里敢叫四爷跟这些人一起。谁知道楚风跟他们是不是同伙。 在四爷点头答应下以前,林雨桐赶紧道:“我想我行的。正好见见世面。” 四爷无奈的看了林雨桐一眼,“那就一起走吧。” 楚风笑道:“那林小姐就找钻心草吧。长这玩意的地方,有一种翠鸟。这种翠鸟是全身都是绿的,看见它们,你就找到钻心草了。”说着,就伸出手,“走,我带你一程。”姑娘家在这地方可走不了。 林雨桐笑的特别感激,一把拉住四爷:“没事,他能带我。” 楚风就笑着摇头,也不勉强,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样子。 进了沼泽地,林雨桐才明白,为什么要几个人组队。这里的苔藓特别的湿滑,甚至感觉踩在脚下的不是草,而是一种会移动的动物,软软的,一碰还会左右的忽悠两下。 走在这上面,讲究的就是速度,轻轻一点,就得赶紧走。 一旦摔倒,没人拉着,根本就起不来。 看着一个个飞快的掠出去,四爷和林雨桐紧跟在他们的后面。 程峰看见林雨桐跟着他们丝毫不觉得吃力,就唬了一跳,很少能有女人有这样的速度了。 楚风回头,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就赞道:“林小姐真是个高人。” 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然后身子猛地一歪,像是脚滑了一下,“坏了!坏了!” 四爷眼睛一闪:“怎么了?” “楚风,真是对不起,你送我的东西,掉了……”她脚下稳住,焦急的跟楚风解释。 楚风一愣,就笑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你想要,回头我再送你。” 程峰看了几人一眼:“快!要不然都被别人抢先了。” 林雨桐就不再说话,跟四爷一起,跟在几人身后,不疾不徐。 如此奔出两个多小时,林雨桐就有点见汗了,这片沼泽地才算是通过了。而前面的,景象,却叫林雨桐更加的头皮发麻。 再往前,就是深渊,大地像是裂开了一条缝隙。 而悬崖的对面,几十米远的地方,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树。两边的悬崖上,铺着满满的粗壮的古藤藤蔓。人得从这藤蔓织就的网上走过去,才能到对面。 可这下面就是深渊,上面的所谓桥梁,也是天然形成的,谁知道会不会哪一块是腐朽的,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 林雨桐一把拉住四爷:“咱们想其他的办法拿积分,犯不上冒风险……” 第599章 如此世界(10)二更 如此世界(10) 林雨桐的话叫周围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然后都不由的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爽朗的道:“其他的办法?什么办法?是应聘区域的工作人员,还是跟那些年老的人一样,去拿着花盆在家里的两分地上种菜?我告诉你,小姑娘。那些人忙上一个月,也没有咱们一天拿到的积分多。再或者……”他说着,就打趣的看四爷,“再或者,愿意当小白脸……或者,是你这个小姑娘有能力,有多余的能量食物免费给他。只要你愿意养他,他一个月好歹混点积分,这也算数。” 林雨桐心道:我还真就养得起他。 再说了,拿花盆种菜怎么了?这也是研究,要是研究成了,这贡献得多大啊。 这世道再怎么崇尚武力,可也不能完全不需要有头脑的人。咱们有头脑,干嘛非得跟苦力争饭吃。 这任务还是最低级的,都已经危险成这样了。真不能干!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有些哭笑不得:“答应别人了,就不能反悔了。不管怎么说,今儿都得应付完。”要不然,把大家都仍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你等在这儿,我一会就回来。” 那还是一起去吧。要掉下去就一起掉下去。 林雨桐拉着四爷的手不松开。 几个大男人都觉得腻歪。但多少也想起曾经的初恋,好像也这么纯真过。 被定义为初恋般的纯真的两人紧跟在其他人身后,上了这藤蔓‘桥’。 这地方,其实很容易让林雨桐想起缥缈峰灵鹫宫。所以,她算是经历过。 但是四爷绝对没有。 来不及多想,因为根本就没功夫多想,脚下就晃悠了起来。 藤蔓相互交错,毕竟不是人织就出来的网那么均匀。有些地方密集,有些地方则露出宽大的缝隙来。低下头,下面烟波浩渺,根本就看不见底。 “别往下看!”四爷拽着林雨桐,脚下一点都不停顿。 走到了中间,只觉得这藤蔓晃悠的更厉害。 四爷的眼神一瞬间就变的锐利起来,林雨桐的手里顿时多了几个小石块,塞给四爷。四爷的手指轻轻一弹,石子就打在楚风的脚踝上。 可不就是这货不停的借力摇摆。而四爷的脚边,又刚好是一个粗大的空隙,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楚风一吃疼,身子一歪,差点掉下去。 程峰刚好在他的侧面,楚风瞬间就拉着程峰,几人才算是站稳了。 等到了对面,楚风瞬间就翻脸:“程峰,你别太过分!暗下黑手……” 程峰一瞪眼睛:“你说什么?谁暗下黑手了?” “是谁谁知道?”楚风嘴角一抿,“别他妈的以为那是你的女朋友别人就不能染指了。又不是你老婆……” 程峰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林雨桐挑眉,她刚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其中一个是东邻那个女人的弟弟呢。原来是旧爱和新欢。这都叫什么事? 四爷不参与他们的争斗,看见不远处两组人在大打出手,就拉着林雨桐悄悄的过去。到了近前一看,原来这里有一棵绿梅果树。 这果实是绿色的,又掩在树叶之下,很难被发现。 程峰看见两人的动作,就看了楚风一眼,“回去说,正是要紧。还没两个新人机灵。”说着,就凑了过去,“你们要打去一边打,别挡别人的路。” 那边正打出了火气,“这鬼地方哪里有路,边去。” 程峰几人立马回骂:“怎么说话呢?” 看着三拨人混战,而程峰几人有意的遮挡其他两方人马的视线。四爷和林雨桐就赶紧手脚利索的将绿梅果往下摘。 在野外,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则可言,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这地方,很少有女人愿意来,也没本事过来。所以,这些男人的战利品放在外面,在半路上被人打劫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林雨桐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祥和安逸的生活,这样野外捕猎的生活方式,偶尔做一回就当是体验生活了,但要是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她觉得真不行。心脏都受不了。 两人摘了半边的树,就不再贪心了,对方是两拨人,干不过人家啊。 见两人撤退,程峰带着人就退出战圈。 “站住!”前面猛地窜出几个人来。 四爷和林雨桐一抬头,见是不认识的人。 “你是女人,把采摘的绿梅果从空间拿出来,否则,你身边这小子就只能在这里喂异形兽了。”说话的男人长得黑壮,说话声音响亮。 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谁这么嚣张!”程峰笑着走过来,“这俩新人是我带的人,给个面子。” 对面的人神色缓和了一些:“原来是程哥啊。” 看着程峰上前,四爷拉着林雨桐就往后退。 四爷低声道:“咱们先回去。在路边等着他们。” 带着林雨桐,他不会跟着在这里继续冒险。要是真被人算计了,拿来威胁桐桐怎么办? 他其实压根没想到,e区是这个样子的。 要不然,就不会带着林雨桐走出城区。 两人这次过‘桥’就顺利多了。回到对面,就直接穿过沼泽,只有到了大路上,才会恢复城区的秩序,没人敢乱来。 站牌边上,是个等候区,这里是透明的,类似于看台,一层一层的,上面有座位,大部分都是女人在这里等同伴。 四爷拉着林雨桐坐在角落里歇着。 “这活不能干了。”林雨桐拉着四爷的手,低声道。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好!不干了。”带着她冒险,这确实不行。等将来自己的能力提升了,哪里去不得? 林雨桐还没说话,就听后面一个人道:“你也来了?” 金鑫! 林雨桐笑着点头:“你不是也来了吗?怎么?等的时间长了?” 金鑫摇摇头,“等人这事,我都干习惯了。”说着,就绕过来,坐在林雨桐的身边,低声道:“今儿我换了积分,能不能从你这里买点土?” 买土?什么意思? 见林雨桐不解,金鑫就低声道:“你怎么忘了,我们家还有我爸呢。我爸是我们带进来的,能力上还真不成。出任务不行,就只能干点别的了。我也知道,我这点积分买不了多少,但积少成多……” 林雨桐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买空间土放在花盆里,是想试种。 金鑫笑道:“青菜扎根浅,薄薄的一层就成了。出产虽然没能量,但产出比咱们田里的却高……” 林雨桐心道,那我也得知道我空间的土是不是能再生的。空间水可以,但是这土,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见金鑫忐忑的看着,林雨桐就低声道:“不是我不卖给你,是我这空间,土质还不算很好。你见过陈安的出产,那是沙棘果,就是说她的空间土地干旱,类似于沙漠的。我也就比她稍好一点。这土在空间里东西有产出,在外面,你确定行吗?” 金鑫愕然的看林雨桐,“我能……能看看吗?” 林雨桐顺手从仙人掌边上抓了一把土出来,这不能算是土,只能是沙和土的混合物。“行吗?” 金鑫摇摇头:“不好说。” 林雨桐就道:“所以,你也别花冤枉钱。等以后,我这空间土质改善了,绝不推辞。” 金鑫一叹:“也只能这样了。到了e区,生活更难过了。”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她们祖孙三代的出产都比较奇葩,空间等级划分上就低。全靠运输赚钱,还得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确实是难! 金鑫咬牙道:“看来我也得好好的练练,能进去做任务就好了。” 林雨桐赶紧摇头:“里面很危险,我劝你还是省省。” 金鑫摇头,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些能跟进去的姑娘,一般都会将寄运的东西截留一部分在空间里。这东西得是那种没法数的……”说着,她用你懂得眼神看林雨桐。林雨桐心里一动,自己空间里的绿梅果可不就没数吗?他们还真不知道自己和四爷采了多少。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个数。真要截留几个,真不难!她点点头,表示明白。金鑫这才继续道:“等过段时间,再假装去做任务,出去晃一圈回来再去卖,谁敢说来路不正?光是这个,一个月就能赚不少。” “但一旦被人发现,可就完蛋了。”林雨桐正色道。 金鑫耻笑一声:“空间是最隐秘的地方,除了空间主人,谁能知道?” 林雨桐心里一跳,谁说没人知道,自己不就差点中招吗?她正色道:“那你可就太小看这些男人了。记着,别管多难,都别越界,要不然被人抓了把柄,你就真的成了人家手里的傀儡了。” 金鑫眯着眼睛看林雨桐:“真的假的?” “凡是往空间里放的东西,都千万谨慎。”林雨桐低声道:“这里不是外区,小心没大错。” 说着话,四爷就打断道:“来了!” 林雨桐抬头,就见程峰等人已经过来了。她急忙跟四爷起身,有朝金鑫摆手,“有事及时联络。” 金鑫点点头,目送林雨桐离开,将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歪心思赶紧收了。林雨桐说的对,还是小心的好! 一行人顺利回城,去了贸易中心。林雨桐没藏私,全都拿了出来,总共两百七十三个。 程峰诧异的看向林雨桐,上次也带着一个女人,也摘了半树的果子,但最终,那女人只拿出一百三十个。可那棵树明显比这次的树大上好些,果子也繁密。 那么,至少林雨桐没贪,或者说是贪的很少。而那个女人可就是个黑心肠了。 楚风看着林雨桐的眼神,瞬间就充满了善意。 可林雨桐干完这一票,真的不打算再干了。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反正自己问心无愧,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自己都没藏私,也没克扣私藏。 一人分了十七万,外加十五个积分,大家也都比较满意。 “明天还一起!”楚风笑道,“七点,门口集合。” 才不要! 四爷摇头道:“我们还有点跟不上。今儿跟人家动手,我就觉得我们大概只能拖后腿了。所以,暂时不去了。想想别的办法吧。” 楚风就僵住了,他觉得是他今儿的做法,惹怒了这两人。人家不乐意跟他们合作了。 程峰倒是接话道:“也好!你们还小,慢慢来,别急躁。把稳一点比什么都强。” 四爷和林雨桐点点头,就先走了。 到了家,梳洗吃饭,心里才算踏实下来。 四爷就低声道:“叫郭东阳他们给咱们继续割藤蔓吧。院子里那点地,根本就不够种。如今,只能用草编制的小筐子装土,然后定几个上下移动的架子。” “光线不行!”林雨桐皱眉道。 四爷摇摇头,“没关系,上下位置不停的交换,总能照到太阳。青菜这些东西,见点光就行。” 这只能如此了! 晚上四爷练功,林雨桐进了空间。沙土的区域好似越来越大了。上次明明将仙人掌种在沙土地的边缘,这次沙土的面积已经过了仙人掌,半径扩展了足有一匝长。 林雨桐再次动手,将仙人掌往外移栽,又移栽在交界的边缘上。然后花了半晚上的时间,将红薯种上。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耕种的,估计是用意念。可她还是更习惯进来,一点一点亲自动手。 忙完,想起金鑫说买土的事,这叫她有了试一试的心态。拿了铁锹,从田地上挖了一点下来,放到一个筐子里。又从沙土地里挖了半筐子。这两个小坑,要是能长出来,就证明这土是可再生的。可这即便长出来了,这孕育植物的能力是不是有所降低,林雨桐还真就拿不准了。所以,她也真的只是想看看,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卖空间出产的土。总觉得这么做,有点竭泽而渔的意思。 第二天起来,四爷就去院子里忙了。 别看现在是秋天,但是每家每户的院子,都是带着保温层的,只要天气冷了,保温层根据温度,就会自动的伸展出来,在各家的院子上形成一个弧形的棚顶。这个顶的高度可以自行调整,最高可达到十米,有三层楼那么高。 今儿一开房门,就发现棚顶正在收缩。这就意味着,晚上的温度已经很低了。 四爷起身去翻地了,林雨桐则在门口的阳台上,编制着筐子。 “有半米深就行了。”四爷扭头看了一眼,就低声道。 半米? 种菜哪里需要半米? 林雨桐问道:“改主意了?想种什么?” 四爷凑过来,低声道:“你说,咱们种红薯怎么样?用外面买的红薯苗,嫁接上空间育苗出来的,会不会改变品质?” 您还真是干一行爱一行! 这种方法肯定很多人都在尝试实验。但至今没有改变,就说明没有成功。 但别人不成功,不代表四爷不会成功。 林雨桐十分支持,连忙道:“我看行,真值得试试!” 四爷拿着刀把荆棘条上的刺都先削下来,怕伤到林雨桐的手。所以林雨桐编织的时候,特别顺手。这荆棘条白白的,光滑非常。林雨桐的手脚越发的麻利起来,飞舞的手指显示出她的好心情。 看着四爷穿着运动服在那里翻地,林雨桐笑道:“咱们这算不算是男耕女织?” 四爷就笑:“算!绝对算。” 林雨桐也觉得两人够倒霉的,在哪里男耕女织不好,偏偏跑到这么一个世道来了。 正说着话,东边的门响了一下,东邻的女主人穿着紫色的长裙迤逦的走了出来,扭头看见林雨桐手里的东西,眼睛就一亮:“你这个筐子,卖吗?” 林雨桐手一顿:“我们自家要用的。” 这就是婉言谢绝了。 这女人笑道:“我可以用空间产出跟你换。我想,你的空间也不是什么都有吧?”这样的筐子,可比那些可恶的男人用建材做出来的东西安全多了。 放在空间里的东西,得绝对安全,能杜绝任何人的窥伺才行。 林雨桐心里微微一动,“那就得看你有什么了?” 这女人一笑,伸手拿出一个东西来,“这个如何?” 菱角? 这可是产在水里的。她其实对鱼苗更感兴趣。 林雨桐眼里的失望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她又伸手,“那这个呢?” 芋头? 又是菱角,又是芋头,那么这女人的空间,肯定是湿地和沼泽。 她就不信她没想过在空间养点水生的动物,比如,鱼,泥鳅什么的。 林雨桐低声道:“有活物没?” 这女人耻笑一声:“要是能养活物,成了复合空间,我还会在e区?小妹妹想试试?我劝你省省心,我为了这个折腾了十余年了,还不是没有半点办法。反倒是搭进去不知道多少钱还有东西。”说着,就看向林雨桐:“怎么样?到底换不换?” “我没多少积分。”林雨桐其实对着两种作物动心了,不说吃了,就是留着做种,也是好的。她想弄一个鱼塘来。养鱼,养虾,养螃蟹,养泥鳅。种莲藕,种菱角,边上的湿地再种上芋头。 芋头这玩意,其实也挺高产的。 那女人见林雨桐松口,忙道:“那咱们慢慢交易,我也不急。一次一两个箩筐就行。” 林雨桐就笑道:“这也可以,但还得麻烦你帮我联系卖活物的人。我还是想试试……” 第600章 如此世界(11)一更 如此世界(11) 东邻的女人叫方饶。带走了一个筐子,林雨桐得了六千新币,却用掉了两个积分。 唯一叫人不觉得吃亏的,就是她给自己传输了一大串名单和联系方式,出产什么都有。 林雨桐最先联络的,是一位自带小型养鸡场的婆婆。 两人敲定了见面的地点。本来林雨桐要亲自登门的,但是这位婆婆特别客气,说是她在外面,改个行程,顺便过来一点都不费事。 林雨桐心说,养鸡吃鸡蛋到底不是常事,肯定还是想换点蔬菜,更甚者是想换点粮食。 四爷将两分地翻完了,洗了手,正等着林雨桐呢。 其实两人打算先去买鸡仔再去买菜种子的。如今只能坐在阳台上,等着客人上门了。 这位老婆婆颤巍巍的,拄着拐棍从车上下来,看的林雨桐是心惊胆颤,这要是有了意外,讹上自己该怎么办? 林雨桐起身,将人给扶进来:“您老这么大岁数了,叫我们过去多好啊。” “叫我蛋婆婆吧,他们都这么叫。”老婆婆笑道。 这称呼也是绝了。 “行!”林雨桐扶着老婆婆坐下了,“您老高寿啊!” 蛋婆婆摆摆手:“什么高寿,六十八而已。” 才六十八? 那怎么会如此老态龙钟呢? 在整个生活区,见了很多人,很少老成老婆婆这样的。就是金鑫的外婆,看着也没成了这样,老太太现在还能做运输呢。 似乎是明白林雨桐和四爷的惊诧,蛋婆婆就笑道:“空间这东西,悬得很!有的人真是七八十了,还像是三四十岁的人。有些人五六十岁,就已经看上去□□十岁了。说不清楚!” 林雨桐心里一跳,越发觉得这个世道危险。 其实不止男人对女人所拥有的空间好奇,就是女人对其他同类的空间也多少有些好奇吧。 男人们心里不平衡,女人们空间的不一致导致的差异也难免叫人心里不平衡。 之前还觉得这个制度坑人的很,叫人跟人变得如此的冷漠。 但是,在人和人之间摆着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的时候,嫉妒能摧毁一切。 如今这样,却也是最好的保全之法了。 林雨桐没法接这个话,只道:“老天爷给了女人生存的金饭碗,总要收回点什么。” “能像你这么想的年轻人不多了。”蛋婆婆笑了笑,就叹道:“小姑娘,我也不骗你。我确实不停的孵蛋,但是鸡仔在我的空间里,数量一旦超过五十,就养不活了。我能换给你,可我也想给我儿子换点像样的能量食物。我这空间,除了缴税,给我儿子提供不了多少。我一辈子,得了三个儿子。要是有一个闺女能遗传了空间也好啊。好歹能补贴点……” 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我这里只有蒜苗,要是不行,就得等等,等红薯长好了才成。红薯秧子,估计您也不稀罕。” 沙地上产的往出拿没关系,自己那点田地上产的,她可不敢往出拿,里面的能量太浓郁了。 只有上次在外区交往一百公斤以后,剩下的那两公斤的蒜苗了。新种上的还没长出来呢。 林雨桐抽出一根拿给蛋婆婆看样品,“就是这个,行吗?” “行!行!”蛋婆婆说着话,就拿出三只小鸡仔来,黄黄色,毛茸茸的,发出稚嫩的叫声。 这叫声叫林雨桐觉得亲切极了。 越发的怀念原来的世界,眼眶都不由的红了起来。 蛋婆婆就笑:“孩子,没见过这东西,肯定稀罕。有些姑娘买回去养不活,还会大哭一场。这东西确实是比野鸡可爱,但比野鸡崽子难养活。” 林雨桐囧了一下,这东西也就是小孩子会觉得可爱的不行。小学门口还总有人将小鸡染成五颜六色的,卖给孩子当宠物,养不活或是玩死了,孩子们少不得哭一场。再拿个精致的礼品盒收敛尸体,好好的安葬,在小区花园里弄个小小的坟墓,坟墓上必然会有一朵小花。都是熊孩子们只顾着吊念宠物,忘了不能攀折花草。保安就是看见了,也只能嘴角动动,看见哭着挂着两行泪的孩子,说不出教训的话来。 林雨桐笑了笑,两人都不是计较的人,这交易很快就达成了。 看着这老婆婆离开,四爷手里一个不大的鸡篓子就编好了,“还是放在鸡篓子里养着吧。”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这玩意散养能把空间给折腾乱了。 将鸡仔在空间安置好,揉了半个馒头泡在泉心水里给塔门当粮食,就不信养不活。 等收拾妥当了,两人才出门,去市场,买点在空间外面能种植的菜种子或是菜苗。 这次不出生活区,车速就调整的慢了许多。路上的景致没什么好看的,也遇不到走路的人,来往的车辆速度都太快,上面坐着谁也看不清楚。也就没什么所谓景致可以观赏。 市场很大,卖什么的都有。比起外区,这里有了空间食物卖。 虽然品质都不好。 “粮食还是要买一点的。”四爷指了指一边的玉米,“就买这个吧。” 这是外面的土地种出来的玉米,颗粒就跟大米一样大小。 李雨桐心道:吃碴子粥都不用碎了,这么整个的煮一煮就行了。 两人买了十斤,也就成了。 消费记录上没有主食,总是让人怀疑的。 市场里的人很好,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像是林雨桐和四爷这样的,在市场里是相当显眼的。现在的物流很发达,无人送货车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再加上车速很疯狂,一般都能保证下单后五分钟送到。 而林雨桐和四爷是对实物没有概念,非得亲自看一看才行。 两人抱着这样的目的,一家一家的往过看。 先是买了红薯苗,这东西真心不贵,10新元买了一大捆。别说自家那点地了,就是十亩地也用不了。 等四爷看见南瓜苗,又忍不住买了一捆。如今的南瓜特别袖珍,一个个的拳头大小。林雨桐想着,四爷估计还是想嫁接,她得想想,自己的空间有没有南瓜种子,看来还得给四爷在空间育苗了。 回到家,林雨桐担心这些菜苗明儿会不精神,想用空间水泡着,可四爷坚决拦了,“我还是想用笨办法试试。”泉水有作弊嫌疑。 “那我在沙地上给你育苗,看你想怎么嫁接。”林雨桐瞬间明白了四爷的意思。 四爷去将菜苗的跟泡再水池子里,就不再管了,“这东西野的很,死不了。”说着,又对林雨桐道,“你跟金鑫联络一下,叫她给咱们运点腐土回来。” 这倒也对,想在筐子里种菜,不能可着院子的两分地挖。她没耽搁,马上跟金鑫联系,她没口子的答应了:“行,我外婆跟我爸就能做。” 外婆运输,爸爸挖土。 等把院子里收拾齐整了,又买了自动上下的架子,将筐子里装满土了。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这时候才发现自家把菜苗买的早了。也幸亏这些东西的生命力顽强,不光活着,而且靠着水,也窜出一大截去。 可刚种下去,天气就不对了。 半夜里,两人相拥睡的正酣,就觉得整个屋子都开始摇晃了一样,风吹的邪性。 “冬天来了!”四爷一下就起来了,屋里的灯也发出柔和的光,像是阳春三月一般的和煦。可是再和煦,外面的风无法叫人忽视。 这季节简直太鲜明。一切的变化似乎是在一瞬间一样。 四爷透过卧室的窗户往外看,“保温棚撑起来了,菜苗没事。” 可林雨桐从另一边的窗户往外看,看到的不是保温棚,而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那雪片足有婴儿的巴掌大,这绝对不是夸张的修辞。 林雨桐的信息卡发出滴滴的提示音:“爸爸来电!爸爸来电!” “爸爸来电!爸爸来电!”四爷的手腕上也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冬天来了,打来电话的却是两方的爸爸。 四爷下了楼,林雨桐才接电话:“爸爸!” 那边的男声温和,“桐桐,要不要爸爸马上申请对你的援助?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了半个月。外区那边很危险,大量的异兽没有存够过冬的食物,只怕要去骚扰的。爸爸可以给你换取在e区暂住过冬的援助。”林双栋在办公室里,现在马上就要出发了,唯一不安全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了。 “爸爸,我现在不在外区了,我已经在e区了。”林雨桐猛地想起,自己忘了跟家里说一声。 “e区?”林双栋惊讶了一瞬间,才道:“好好好!那爸爸天亮以后就到。咱们见了面说。” 说完,通话就断了。 林雨桐对着信息卡愣了半天,这怎么说来就来了? 还没琢磨明白,四爷就上来了:“早早的准备早饭吧,我爸要来看看。” 你爸也要来? 林雨桐将林双栋要来的事说了:“这是怎么了?说来就都来了。”说着,眼神一闪,“外区……” 四爷点点头:“外区有异动,怕是执行任务来的。” 她无法想象那些凶猛的野兽成群的出动袭击人类城市的景象。但是林雨桐的父亲在中心区军部任职,如果连他都惊动了,那么事情真的比想象的大得多。 她赶紧起身去做饭,可是做什么饭成了难题。 自己空间的主食没法拿出来。难不成就喝玉米粥。 “我订了十斤的面粉,那边接单了,应该马上送到。”四爷的话刚落下,屋里就响起提示音:“外卖送到,请查收。” 两人这才下楼,林雨桐去了厨房,四爷从门口把粮食给拿了回来。 玉米粥,葱油饼。 玉米粥里放了空间产的红薯,甘甜有能量。 葱油饼里的葱是林雨桐从空间里揪出来的葱叶子,味道也很赞。 腌制的萝卜缨子,不是以前腌制的,而是空间产的萝卜缨子腌制的。 凉拌的水萝卜丝。醋溜的土豆丝,清炒了一盘子青菜。 这是林雨桐斟酌了再三,能在不引人怀疑的前提下,做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天亮了,雪更大了。风吹的人不出屋子,从心里感觉也是冷的。 两人坐在屋里,等着客人,可谁也没想到,先来的是尹圳的爸爸。 孟英杰看看周围,就不由的挑挑眉,自己这儿子住到了种植区,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按了门铃,输入了拜访者的信息,门就打开了。 等大门关上,走在院子里的小路上,才发现两边种着些什么,他不由的有些失笑。到底是孩子,竟是折腾一些没用的玩意。 四爷和林雨桐正从门口的阳台上顺着台阶往下走,就看见四处打量的一个中年男子。一身蓝色的金属质地的制服,显示着他正在某部队服役。 “您来了。”四爷招呼了一声,“快里面坐。” 孟英杰其实有些不自在的。这里毕竟不是儿子的地盘。但看见儿子身后的姑娘一派温婉,就觉得自家儿子还是有些本事的。如今这女人啊,早跟古代的女人不一样啊。 听说古代的女人动不动就叫丈夫跪搓衣板,现在虽然是没有搓衣板这玩意了,但是能只罚跪搓衣板的女人也绝对是好女人。如今这女人,动不动就叫滚蛋的。 进入屋里坐下,其实双方都挺陌生的。 孟英杰先道:“怕你在外区,我就报名出这趟任务了。” 四爷点点头:“才来e区没几天,还没来得及告诉您。”说着,就赶紧问道:“怎么?今儿还要去外区吗?” 孟英杰摇摇头:“一部分去外区,大部分还是驻守在e区,这里离外区太近了,尽量控制外区不受干扰,但要确保e区的绝对安全。” 这个……那外区还是少不了受干扰啊。 正说着话话,提示音又响了,这次是林爸爸到了。 “您坐着,我去开门。”林雨桐对孟英杰点点头,就往出走。 四爷见孟少杰要起身,就赶紧压了压:“没事,您安心坐着。” 他自己倒是没耽搁,跟着林雨桐就往外走。 林双栋看向四爷的眼神就挑剔多了,对乖巧的跟在他身边的闺女低声道:“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着急。” 林雨桐心说,我这真不是着急。但瞧着四爷被人挑拣,心里先不是滋味,嘴里不由的道:“他挺好的!真的!” 林双栋轻哼一声,这孩子真傻! 等林双栋跟孟英杰一见面,双方更尴尬了。现在可没有儿女亲家当亲戚走动这一说法。这见家长早就作为古礼,被遗忘在犄角旮旯了。 林雨桐只能先摆饭:“先吃饭,先吃饭。耽搁着半天,都饿了吧。” “不用了,太客气。”孟英杰就赶紧起身。儿子都在人家家里吃软饭,哪里还能带着一个这么大的拖油瓶。这不合适。 四爷赶紧拦了:“都是粗茶淡饭,不费事!” 好说歹说,才将人给留下。 相反,林双栋就自在多了。怕什么?吃的也是自家闺女的。 这世界颠倒的感觉,叫林雨桐和四爷不习惯极了。 不过饭一入口,两人就都安静了。这种波动在体内的能量感觉,可一点都不弱。 尤其是这粥,能量更加充足。 于是,葱油饼反倒没有一锅玉米红薯粥得人心。 早知道费心买面粉干嘛! 吃完饭,林双栋就直接往楼上走:“桐桐,跟我上来一趟。” 这是有些话不想当着四爷父子讲。但这么耿直不给面子真的合适吗? 林雨桐朝四爷点点头,这才跟了上去。 看到上面根本就是一个大卧室,连个格挡都没有,就知道这是同居了。这事也不是大事!林双栋这么安慰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才和颜悦色的坐在窗户边的懒人沙发上,对林雨桐道:“今儿这能量食物,都是你空间产的?” 林雨桐点头:“是!” 林双栋稍微放心一点:“那我跟你妈妈就放心了。这次我过来,也是想看看,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若是有机缘,希望更给你找到……” “别!”林雨桐一把拉住林双栋:“别!您可别去那座山!” 她早该想到的,若是动物倾巢而出,那外区的城外就空了,那座山可就成了空山。此时去探究,才是最安全的。谁都知道那里对动物有超乎寻常的吸引力。就怕地下真有什么,一旦开挖出来,人类带不走,反而吸引更多的动物围攻。 如今听林双栋一说,林雨桐就有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没能力护卫外区,而是拿外区当诱饵,目的是调虎离山,趁机一探里面的究竟。 这样的做法,总是叫人心里难以接受。怪不得外区的人畏惧冬天呢! 林双栋看向林雨桐:“你去了?” “爸爸!只一个雨季冲刷,辐射出来的那一点点能量,都能让人寸步难行,更何况是开挖它。在做不到万无一失的前提先,千万别碰那些禁区。”林雨桐拉着林双栋,“人类总是想探究,恨不能什么都研究个明白。结果呢?总是自以为是……这个命令到底是谁做出来的,简直愚不可及……” 第601章 如此世界(12)二更 如此世界(12) 林双栋看着林雨桐的视线越发的严肃:“你还真去了那里!” 林雨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爸爸,那里真不适合靠近。” 林双栋抬眼看向林雨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你见到的就算是危险了?”他摇头,“那哪里能称得上危险。” 林雨桐心里一动:“难道,还有很多地方,跟那山一样……甚至更危险。”之所以挑中这个地方下手,一定是这个地方是相比较而言,危险性是最小的。 那么这座山并不是如在外区所知道的那样,只有外区重视。其实,上层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着。 林双栋没有回答,反而道:“你以前年纪小,一些事情你也一直都不知道。再说了,你小孩子家家的,这些事情,归根结底跟你也没多大的关系。别说你说不上话,就是你爸爸我,也是说话没半点分量的。如今,上层也为难。而且争执很大。有的倾向于朝星际移民这个方向发展,有的则希望固守地球,继续研究作物,试着提高产量,试着找寻变异后人类能实用的食物,试着想办法弱化兽类身上攻击性,将它们变得温顺起来。可两方一直争执不下。前不久,探测器从外星系找到了一颗跟古地球类似的行星。在上面探测到一些跟古地球有些相似的分子结构。所以,如果现在这地球上的研究要是还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以后这重心就不再是咱们脚下的土地,而是倾尽一切能力,完成星际移民。这一旦定下来,不管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目标都不会改变。一旦上面不重视,这改变现在的地球,就更成为不可能的事了。” 原来是上层在制定战略目标上出现了分歧。 这不是一个人说几句话就更改变的事。林雨桐叹了一声:“不管因为什么,我还是希望爸爸不要去。不要靠近!” 林双栋哈哈一笑:“行了!你爸爸还没那么无能。你都能安然的回来,更何况我呢?”见闺女实在担心,就低声道,“你爸爸不傻。我是指挥官,你什么时候见过指挥官亲临一线的?放心!”说着,就朝楼下看了一眼,“那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成色,我现在还看不出来。你觉得好就留在身边,只当找人解闷了。但凡事都留个心眼,别叫人家给算计了。这世上人心复杂,甭管是男人女人,谁都别轻易相信。”他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孩子!记住爸爸的话。哪怕是爸爸妈妈,也一样。你得先是你自己,才是我们的女儿,是哥哥姐姐的妹妹,是别人的妻子母亲。要知道,人都是会变的!爸爸宁愿你冷心冷情,也不愿意有一天你受到伤害才学乖。爱自己,就是爱爸爸妈妈了。” 这也就是亲老子,别人再说不出这话来。 父女俩下楼的时候,孟英杰已经走了,只四爷在客厅了等着。 林双栋冷淡,四爷也不热情,就这么客客气气的,送人出门。 “任务完成了,爸爸还来吗?”林雨桐问转身要走的林双栋道。 林双栋的手顿了一下:“爸爸争取吧。争取过来一趟。” 林雨桐赶紧将烤熟的栗子拿了半袋子:“爸爸拿着吧。”这是空间产的,能量不错。这些出任务的人,一般吃的都是无能量的速食。带点方便携带的能量食物,希望关键的时候,能起到一点作用。 林双栋看了袋子里的东西一眼,就不由的挑挑眉,自家闺女这空间规格绝对不低,他接过来,严肃的道:“以后还是小心着点。” 林雨桐在连连保证之下,才送走了这尊大佛。 等回到屋里,林雨桐就问四爷道:“怎么就这么叫尹圳他爸走了?”她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怪失礼的。 四爷摆摆手:“如今可没这些讲究。我做主叫他把葱油饼叫全部都拿走了。就这点东西,他还不愿意拿。我好说歹说的,才信我能做主。再说了,他现在就在e区驻守,咱们虽说不能去探视,但是快递个东西还是不难的。同一个区,通话也不收费,方便多了。” 这倒也是! 林雨桐就不再说什么,反而凑过去把从林双栋那里听来的消息跟四爷说了。 四爷就摇头:“星际移民到了另外的星球上,也不是不行。甚至,这一步势在必行。但这也不意味着就能忽视咱们的根基。这世上还没有完全一样的树叶呢。他们怎么就敢肯定跟地球相似的地球就一定是地球的属性。什么分子相同,炭和钻石还是同种元素呢。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个道理都忘了?有时候,立足脚下,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就朝林雨桐伸手:“育出来的苗呢,我得抓紧时间嫁接。” 嫁接这活,四爷还真会干。 外面风雪很大,但是院子里的保温棚下,却温暖如春,为了作物,将温度调高,也可以。 雪片很大,但是不管是房顶上还是路面上,都不见积雪。可见这些地方也是能升温的,雪落下,瞬间就化成水,然后强大的排水系统就再次发挥作用。只有那路边的植物上,一个个的,都被冰封住了。但叫人诧异的是,那冰雪之下,叶子依旧翠绿。 保温棚是透明的,站在院子里,还都能看见彼此。 东边的邻居方饶,今儿倒是没见。在院子里忙活的,是程峰和楚风。 自从知道程峰和楚风分别是方饶的旧爱和新欢,林雨桐浑身就不得劲。 这住在同一个屋里,该是怎么一种让人蛋疼的体验。 林雨桐还在编制箩筐,在门口的阳台上。楚风不时的瞄一眼,他手里也没闲着,像是在组装什么电器一样。 四爷回头瞄了一眼,低声道:“是一种榨汁机。红薯叶子,玉米杆子,这些东西里的汁水,都能榨出来。还自带粉碎功能。不贵!以后买了原材料,我自己组装,咱们不买别人手里的东西。” 林雨桐应了一声,其实她就是好奇而已。 四爷将红薯分成了两组进行试验,一种是土生的红薯秧子做根,嫁接空间的红薯藤。一种是空间的红薯秧子做根,嫁接上土生的藤。根系不一样,希望结出来的果实也是不一样的。 南瓜成活率不行,可能跟南瓜苗买早了有关。它到底跟红薯这种特别顽强的生物有些差别。如今只活了七颗。林雨桐干脆将这玩意摆在阳台上,当成摆设了。 晚上快收工的时候,程峰突然叫住四爷:“外区有野兽袭击,e区征召志愿者。你去吗?” 这个四爷和林雨桐还真是不知道。 “待遇不错。每天给十万,另外给十个积分。若是有突出贡献,就直接举荐进入e区自卫队。”楚风笑着对林雨桐道,“林小姐不会不叫尹圳去吧?” 这人说话,真叫人觉得不舒服。 林雨桐没有搭理他,头都没抬。 自卫队戍守区域的安全,虽然也危险,但是收入稳定。而且供给不错。e区有好的能量食物,总是先紧着他们。而且一旦突破,可直接晋升到d区的自卫队去。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在这人人都吃了上顿不知道下一顿在哪的时代,这自卫队的前途不可谓不好。 但是,这跟我们有毛关系。 四爷就笑着反问:“你们也都去吗?” 程峰倒是点头:“我想去试试。” 这边话才落下,方饶就从里面跑了出来,瞪着眼睛看程峰:“你要去哪?” 程峰看了一眼方饶,没说话。 方饶跑过去一把拉住程峰:“你是不是疯了?那自卫队是那么好进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命搭进去。再说了,你走了,留下我……” “不是还有我吗?”楚风起身,看着方饶就笑,“我在家陪你。别害怕!” 方饶回头冲着楚风骂道:“滚开!哪哪都有你?你算什么东西?”然后扯着程峰的胳膊,“你就听我的,好好在家待着。过了冬天,再出去,行不行?” 程峰一把挣脱方饶的拉扯:“我还是想出去试试。就算是死了……也就死了吧。谁没有那一天……” “你混蛋!”方饶一巴掌拍在程峰的脸上,“要走现在就滚!”说着,就起身,噔噔噔的跑上了台阶,三两步进了门,‘哐当’一声,将门给甩上了。 程峰转身,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神色莫名,然后真的没有回屋,而是转身出门。 “程峰!”楚风站在院子里,低声道:“你玩真的?” 程峰的脚步不停,出了隔壁的门。却不想朝自家而来。 等人进来了,四爷和林雨桐只能请人进屋。 四爷在厨房里洗了手,就请程峰客厅里做。 程峰却对端着热水出来的林雨桐道:“能不能卖给我一点能量食物。我这次出门要带。” “我这边的东西就怕你看不上。”林雨桐说着,就拿出一罐子腌制的萝卜缨子,“萝卜和红薯都没成熟,还得再等等。” 程峰的神色却缓和了起来:“这个就很好了。我身上的钱和积分,只能买两罐子。” 他不挺的奔忙,怎么会没有积蓄?只能是钱和积分都花在了方饶的身上。 林雨桐点点头:“行,就这么办吧。” 程峰跟林雨桐做了交易,将东西直接打包,叫了快递,寄存进志愿者的后勤仓储里。 林雨桐这才恍然,原来这些人身上不能带,但是有后勤帮着带啊。 其实这样也挺方便的。 程峰没有多呆,转身要出去的时候,才低声对两人道:“小心点楚风,那人心眼多,下手狠。” 四爷笑笑,就点点头。关于人家的私事,一句也没多打听。 看着程峰出门,天已经彻底的黑下来了。但是此刻才下午四点多。 这冬天的天也太短,夜也太长了。 没电脑,没电视,没纸质的书籍。人跟人又不来往,想煲电话粥费用有贼贵。闷在屋子里好几个月,是人都得疯了。 光练功也不是事,到底是吃五谷杂粮的人。 林雨桐看四爷坐在屋里的沙发上发愣,自己都觉得闷的慌。 她起身拉四爷起来,直接往楼上去。 四爷就笑:“未满十八岁,有些事不能做啊。” 想什么呢? 林雨桐上楼,“咱们给上面布置一个书房出来。然后将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一一的记载下来,怎么样?”好歹找点活干,胜过现在吧。 四爷抖抖手腕:“你别说,这长时间不提笔写字,还真是浑身都不舒坦。”说着,就调整二层的格局。 林雨桐则去空间翻腾,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书给翻了出来,除了典籍,就连现代的那些养殖种植的专业书籍也一次性清理出来。 然后给四爷搬出来:“我都忘了还有这些玩意。” 四爷挑了基本种植用的,“这些放在外面,其他的全都先放回去。” 林雨桐又把笔墨纸砚给四爷拿出来,看着他开始研磨,这才下楼。 这样的日子真是能把人给逼疯了。 连个音乐声都没有。人差点变成了机器。 晚上,林雨桐包了饺子。没有肉,只能包韭菜和萝卜的。韭菜里没有鸡蛋可以放,就将馒头揉碎炒干,放在里面好歹能吸收点韭菜的水气。萝卜馅的,林雨桐用大油拌了,算是吃了点荤的。 就这样的饺子,四爷一顿干掉了两斤。可见有多馋! 晚上躺在床上,林雨桐翻出以前的小说,看的也津津有味。跟得了文字饥渴症一样。 找到了消磨时间的办法,人就轻松了。四爷真的就一头钻进农业书籍里,一下子变得忙碌了起来。 而林雨桐也真的得赶紧的丰富自己的空间了。 红薯藤蔓长的很疯狂,林雨桐又扯了不少,直接去了贸易中心,卖了换成积分和新元。 冬天的贸易中心,冷清的很。除了有空间的,其他的人都不来了。没人敢在这样的天气出城去。 “听说了吗?昨晚上外区的人全都进入了应急庇护所了。” “听说了。我弟弟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希望我能申请援助他,可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庇护所,也就是冻不死。可也绝不暖和。就那恒温的衣服,在那样的天气下,作用也有限。” “谁说不是?我在外区的时候,也在那里过过冬。遭罪哟!” “你说那些牲畜也是成精了,知道这城里比山林里暖和一点,就都挤着往城里去?” “可不嘛?那窗户外面,马路上,房顶上,墙上爬着的,慢慢的都是。人根本就寸步难行。” “听说死人了?” “这话多新鲜呐,哪一年不死人?总有人想拼运气立功,可人得有自知之明……” “你说这不会进入e区吧?” “这谁说的准?不过上面派人专门驻守,加强了防卫,应该没事。” “说不好。咱们这里还是不行。别的不说,就说d区,人家那防卫系统,真不是吹。只要人家不想,任何一只鸟都别想出现在城市的天空上。咱们就不行了,挡住个蚊子苍蝇老鼠还行。就算是只来一群麻雀,咱们的自卫队就得亲自上了。” “你说上面的人也真是。整天想着到别的星球的事,能不能把人类先护严实了,再想其他。一点也不务实!” “咱们的税收上不去,人家拿什么给咱们完善防御体系?就靠你交上去的玉米杆?” “就跟你有多能耐似的,就跟你交上去的不是高粱杆一样。” 吵吵闹闹,林雨桐听的,满耳朵都是外区的消息。 听的人有些闹心。她也有些庆幸。庆幸当初花了点钱测试,早早的进了e区。 看来想要过安生的日子,还得是往中心区去。 抬步刚要出门,就被方饶给拉住了。 “问你点事。”方饶吸吸鼻子,眼睛还是红肿的。 林雨桐点点头:“问吧。”看她的样子,明显是对程峰有感情的。 方饶话还没说,眼泪就先下来了:“程峰真的走了?” 这我上哪知道去? 林雨桐摇摇头:“从我这买了点吃的。是不是真的走了,这我就不知道了。” 方饶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才对林雨桐道:“我跟他,也跟你和你家那位一样。十几岁上就认识。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林雨桐心说,我家那位跟我,和你们俩肯定是不一样的。 但这两人十几岁相扶持走到现在,也算是难能可贵。不是情人,至少也是亲人了。 “那你干什么非得叫楚风跟着掺和?”林雨桐白了一眼。这世道虽然如此,但有些事全在个人的心思。 “你以为我愿意……”方饶下意识的说了这一句,然后就警惕的四下看看。 林雨桐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也不想掺和。谁知道谁的心思呢?她笑道:“你就当是出去做任务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没事!” 说着,就看了一下手腕:“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家里的人该担心了。” 方饶见林雨桐一副着急的样子,就强笑了一下,“瞧我,越发啰嗦了。”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的道:“对了,你家里人来看你了吧?” 林雨桐的心跟着就提了起来,看自己不看自己的,都属于*。这人也太关注人的*了。 她随意的点点头:“就是路过,看了看。” “给了你不少东西吧?”方饶压低声音的道。 林雨桐脸上马上露出几分正色来:“这话听谁说的?人家来出任务,这带什么不带什么,都得走后勤。这样的污蔑我可不受着。谁有疑问,谁去查询啊?你再听谁造谣,就告诉我一声,咱们到督管会,说个清楚。” 说着,就看了方饶一眼,大踏步而去。 方饶看着林雨桐的背影,脸上的神色有些难堪。她真的没别的心思,就是随口问问。 楚风走了过来,笑道:“怎么?把人给惹了?” “还不是你在我耳边嘀咕,说什么带东西不带东西。叫我吃了一顿排头。”方饶厌恶的看了一眼楚风,道:“程峰都去挣钱挣积分了,就你在家里吃闲饭。你好歹也去外面挣口饭吃去。赖在家里算什么?” 楚风心里一怒,自己没白天没黑夜的组装小电器,挣回来的不是钱?怎么就成了吃闲饭的了?这女人真是……要不是靠着她的空间,谁耐烦她这狗脾气。不带脑子,脾气还大。也就程峰当做宝贝。他看向林雨桐离开的方向,眼眸深了深。 方饶哼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像是我一样好算计?你要是能找到新饭碗,我绝不阻拦。爱上哪上哪去!” 楚风就一笑:“你这人,人家姑娘才多大?行了行了!别多心了。今儿我再多干点,主要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方饶轻笑一声,语气倒是郑重了:“真的!我说的是实话。你要真想另找下家,我求之不得。我知道你的根底,你也知道我不好哄。那你为什不干脆找个好哄的?” 楚风伸手将方饶的一撮头发绕在手指上,深情款款的道:“小毛丫头,哪里有一点女人的味道。古人说,食色,性也。这食固然重要,这性难道就不重要?” 方饶一巴掌拍掉楚风的手:“混蛋!” 而林雨桐在晚间的时候,突然收到一个快递。 “你买东西了?”林雨桐问四爷。 四爷摇头:“没买。”说着,就低头查问包裹的信息。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谁也不敢乱收。谁知道查了半天,“是你爸爸寄来的。从外区。” 能给她寄东西,只能是拿贡献点换的。 林雨桐这才把快递拿进来。 打开箱子一看,林雨桐就懵了:“这是什么?” “蜂窝!蜜蜂窝!”四爷伸手将东西拿出来,“可见这动物变化了,也未必就不好,这样的蜂窝,你见过吗?” 直径一米多的蜂窝,还真没见过。 “拿个杯子。”四爷伸手朝林雨桐道。 林雨桐手忙脚乱,关键是见了这个就想起蜜蜂,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啊。看着上面的眼,就知道蜜蜂有多大了。 等四爷挤出蜂蜜,用手指沾着喂林雨桐:“尝尝。” 林雨桐伸出舌头,轻轻一甜,顿时眼睛就亮了,“清甜,一点也不腻。” 四爷将手指含住,点点头,“是味道不错。” 林雨桐囧了一下,这要不是说的是蜂蜜,两人这样,可真是够暧昧的。 “要是攻击性弱一点,真可以考虑养蜂了。”四爷看着超大的蜂窝感叹。 两人将蜂蜜挤出来,足足有五六斤的样子。蜂窝林雨桐也收起来,以后用来做菜也是不错的选择。 蜂蜜在外面卖的价格那真是天价,自家这点,肯定是不会给卖的,这玩意能被林双栋动用贡献点,肯定是极为难得的。 正说着话,又有快递的提示。 “手工艺品!”林雨桐皱眉,“这东西……” 四爷面色一变:“拒收!” 林雨桐暗赶紧摁了拒收,这才发现是手工艺品红玫瑰。 如今红玫瑰长什么样了,她也不知道。不过是有人用一些废品的仿生材料,做一些惠而不费的东西送人罢了。但手巧的人还真不多。 所以,林雨桐唯一想到的,就是隔壁住着的楚风。 这小子还挺有歪主意的。 四爷轻哼一声:“不给他点教训,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林雨桐低声道,“咱们的秘密多,总被这么一个人盯着,也不是事。能把这家伙挤兑走就好了。” “慢慢等着机会吧。”四爷道,“这事不能叫人抓住了把柄。隔壁那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心眼算不上好,但脑子没那么机灵。 “我知道,她算计不到我。”林雨桐应了一声,心里已经将方饶列为拒绝往来户了。 以前觉得风大,听在耳朵里极为不舒服。现在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本来还想怕楚风紧盯着,谁知道连续过了半个多月了,在院子里,都没见到楚风的人。隔壁院子养的花都已经长疯了,四爷和林雨桐整天在院子里,忙着那些红薯秧子的事,也没见隔壁有什么动静。 这种情况,多少有点不正常。 但随即,四爷的一个发现,叫两人的注意力从隔壁给转移了过来。 四爷作为对照组的两组秧苗,长了不少,但从外观上,还是看不出多大的区别。但在角落里的一株,因为弯腰不好过去,就没嫁接的一株红薯,此时跟别的都是不一样的。 别的红薯的茎都是带点紫红色的,比较暗沉,但也没暗沉的发黑。 而这一株红薯,长的特别的旺盛,唯一不同的是,茎是黑色的,特别显眼。 这就是一株从市场买回来的红薯秧子,没有嫁接,用的也是从城外运来的腐土,浇的水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是院子里连接的管道的水,为什么独独它不一样呢? 基因变异了? 不能吧!就算是,总得有个诱因吧。 两人细细想了一遍,也没觉得对这一株幼苗有什么特殊的关照过。 四爷起身,将它搬到一个更隐蔽的角落,以防止叫别人看到。 “等着吧,红薯一百二十天左右就能收获。咱们这保温棚是模拟它的生长环境而成的。应该不影响生长。到时候收了果实,咱们再看。”四爷说着,就拉着林雨桐从里面出来。“等会等买一台食物检测器。算了……还是买原材料,我在家自己做吧。”说着,越发的兴致勃勃,“多做点实用的,都存在空间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林雨桐低声道:“我觉得做衣服的材质就不错。关键是轻薄,普通的刀枪根本就留不下一点痕迹。你想想那什么刀枪不入的宝衣,跟这些东西比起来,简直是弱爆了。这东西要多多益善。还有那些兽骨做出来的新武器,比削铁如泥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越想,越觉得这里的宝贝多。 四爷只笑着连连点头:“行,这都不算什么,要多少有多少。慢慢来吧。” 正说着话,电子音提示:“有访客!有访客!” 只说访客,没说访客的具体身份,这还是第一次。 两人都不由的警惕起来。没急着开门,而是从里面往外看,见识几个穿着工作员服饰的人,就更加的皱眉了。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四爷问道。 “我们是巡逻组的。”外面的人笑着道:“想跟你们了解一些情况。” 四爷没回应门外人的问话,而是先拨通了巡逻组对外的号码,咨询是否派了有关人员上门。 “对不起!我们的巡逻组人员全员都在,没有走访调查的任务。”对方回应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了出来。 两人神色一下子就郑重了起来,那外面的人是什么人? 冒充巡视组的人想干什么? 四爷压低声音将有人冒充的事说了,外面顿时就想起警报声。 林雨桐再往外看,就已经不见门口几个人的影子了。 但这事却像是阴霾一样笼罩在两人的心里,怎么也消散不去! 等外面响起警笛声,一串串穿着自卫队制服的人出现在外面的街道上,家家户户的人都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林雨桐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一点。 “请问,是你们报的警吗?”一个黑壮的中年男人隔着大门问死而已和林雨桐。 四爷上前,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 那黑壮的男人指了指东邻,“这家的人呢?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有半个月了吧。”林雨桐想了想,就道,“你们在贸易大厅可以调取一下影像资料。我在大门口跟方饶说了几句话,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那黑壮男人的手朝后一指,就有个高瘦的青年前去按门铃,里面却一直没有反应。 紧跟着一个房屋管理的西装男直接拿了扫描仪过去,门才打开。 林雨桐拉着四爷的手,看着好几个人进了屋子,有点紧张。 还真是出事了。 不大功夫,黑壮男人出来,对着林雨桐和四爷道:“你们进来认一下死者。” 死者? 谁死了?是方饶还是楚风? 林雨桐发誓,她从没见过一个人死的这么扭曲,像是被人从身体里取走了筋骨一样。 “是方饶。”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用手挡住林雨桐的眼睛:“好了!不要看了!” 说着,拉着林雨桐就往外走。 他心里多少有些恼怒,这些人办事真是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这样的死相,也不怕吓着人。 回到家里,林雨桐浑身都不得劲,她杀过人,见过死人,见过太多的死人。但是死成这样的,真没见过。 四爷将林雨桐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别怕!别怕!我在呢。” “你说,楚风为什么要杀了方饶?”林雨桐低声问着四爷,又想是问她自己。 四爷拍着林雨桐的手一顿,“能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空间。 那样的死法,不是为了空间是为了什么?他们想从女人的身上,寻找拥有空间的奥秘。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一个为男人感到不平的组织。 林雨桐低声问道:“你说,程峰这次走,他是知道会出事呢?还是只是巧合?” “往巧合上想吧。”四爷摩挲着林雨桐的背,“往巧合上想,人心里就会好过一些。”至于真相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事,这里太不安全了。 他觉得他是不是做错了。坚持不作弊,放在这个时候并不是恰当的做法。他得赶紧的叫地里长出高产的作物来,得将自己和林雨桐放在万众瞩目之下,只有如此,安保才是最好的,人身安全才是最有保障的。 “放心!有爷在呢,不会叫你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第602章 如此世界(13)一更 如此世界(13) 方饶的死,官方没有给什么确切的说法,但却通知了林雨桐前去参加方饶的葬礼。 在葬礼上,并没有她的亲人。据说是已经通知到了,但是她的父母并没有表示要过来的意思。 而其他被通知的,都是记录在信息卡里,跟她有过交易的人。 林雨桐因为卖给方饶几个藤筐,也被列为‘亲朋好友’一类。 这些人里面,林雨桐只认识蛋婆婆。 看的出来,大家心里为死者的死表示伤心的没有多少,有的只是惶恐和不安。 治安全都交给男人,但是确实有不法之人杀了方饶。小道消息都说是因为方饶太苛刻,致使男伴楚风不堪忍受她的盘剥,怒而杀人。 可这说法,真心没多少人相信。 要只是楚风杀人,为什么会有人乔装工作人员上门。这根本就说不通嘛! 而到现在,楚风都没抓到。这真的很可笑。在一个区域里,吃饭喝水都要信息卡的,没有这东西就无法生存,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滞留在某一个犄角旮旯的可能性更小,这里哪里还有什么犄角旮旯能躲人。 更何况户外下这么大的雪,气温又这么低。他是超人也不可能。 出城只能坐车,而这些地方不可能没有监控。这么无死角的检查,怎么会没有丝毫的消息? 除非有人包庇了他。 四爷在当天晚上就说过:“以前没有这样的事,恰恰上面抽调人手戍守e区的时候,就出事了。巧吗?” 这是说孟英杰所在的服役部队留下戍守的事。 是啊!事情刚好发生在他们来了之后。 这不是巧合!若是找不到楚风,就更说明问题了。他要不是被杀人灭口了,就是被人藏起来了。 有本事藏人,而不被人发现,除了这些戍卫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这些人是c区和b区的人,e区的级别太低,根本就没有对其搜查的权力。 甚至连询问一声的权力都没有。 高级别的不敢动,或者说根本就动不了。那么低级别区域的女人,大概就是他们的捕猎场。 林雨桐收敛心思,默默的站在这个被收拾成黑白基调的灵堂里。 正前方有一个透明的棺材,方饶此刻就躺在那里。 等工作人员捧着一大包花朵进来的时候,葬礼就算是开始了。 一个个的排队,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支花。这应该是菊花。花朵小的叫林雨桐差点以为是满天星。 看着前面的人将花朵一一的放在方饶的胸前,然后一个个的像是要晕倒一样的靠在男伴的身上,脸色特别难看。她就知道,这都是被吓住了。 四爷扶住林雨桐,低声道:“别看!不要看。” 林雨桐的微微闭上眼睛,将花朵递了过去。 猛地,空间里发出一声‘滴’的提示音,然后手在一瞬间被大力拉扯了一下,林雨桐脑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的几乎控制不住的要呻|吟出声。 还好,她忍住了。 四爷神色不动,半抱着她,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人怀疑,因为大部分都受不了这个。更何况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强撑着听完悼词,看着她的遗体被推走,四爷才扶着林雨桐往出走。 上了车,谁也没说话,显示着两人参加完葬礼,心情并不好。 等进了屋子,林雨桐往床上一躺。四爷坐过去,叫她枕在自己的腿上,这才将头低下,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连这栋屋子都没办法相信了。 她只在他耳边低声道:“空间……” 四爷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了。 林雨桐朝四爷点点头,瞬间就进了空间。四爷却起身,他要将这屋子里里外外的检查一遍。 那些人谁都不找,偏偏找上他们,这叫人总觉得不安。 这屋子在他们之前,一定还住过人。要是有人在里面做了手脚,可就太被动了。 却说林雨桐进了空间,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为沙漠的中间,是一块湿地。湿地不大,只有一亩多一点的样子。中间有一半是浅浅的沼泽,上面种着菱角,湿地上种的是芋头。 这真是方饶的空间!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呢? 别人为什么感觉不到,而自己不但感知到了。还将它据为己有了。 这玩意可真是一点也见不得光的。 林雨桐虽然想要池塘,但是天地良心,她是真的没想过杀人夺宝。其实她多少还是有点别扭的。 她围着这片实地一寸一寸的看,还是没发现什么异样。 猛地,她想起什么似得,往连接田地和沙漠的那块小黑石子看去,却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了?”林雨桐在那一片翻了一遍,“真的没有了!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在的。” 她朝那片湿地看去,心里就有了明悟。问题出在能量石上。 林雨桐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有些不够用。女人为什么能有空间,这个她也想不明白。但是她一瞬间有了一些猜测,是不是男人想要空间,就少不了能量石呢? 可这能量石会带走男人的力量和速度!一旦想使用,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是要空间,还是要属于他们的力量速度。 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怎么取舍,全在于他们自己的选择。 而这些男人却不知道,他们苦苦寻找的东西,是需要他们付出昂贵的代价才能得到的。 若知道结果是这样,他们还会这么执着吗? 林雨桐摇摇头,人心就是这样,永远得不到满足。两全其美的事,太少了。 自己阴差阳错占有了别人的空间,可这东西真是到死都不能露面。以后想吃鱼,得去买别人的,也不能吃自己空间产的。 她心里一叹,将白云顺带搭给自己的那块‘化石’拿出来,没有这能量,空间融合不好,不是一个整体,麻烦更大。 她谨慎的磨着玩意,却没想到拿到手里以后,这‘化石’的硬度已经变了,顺手拿了一把匕首,就将外面的红色石层给扒开了。可她还没看清楚这鸽子蛋大小的黑色石块的样子,它就像是受到牵引一般,飞了出去,直接落在沙地和沼泽的边缘缝隙里。 而整个空间都跟着颤栗了起来,林雨桐也被弹了出来。重重的落在床上。 四爷听到动静,赶紧就往上跑,见林雨桐正起身,满身的狼狈,就不由的看她:“没事吧?” 林雨桐感觉了一下空间的波动,揉了揉发胀的脑门,轻轻摇头,“还得再等等。”她整个人跟脑震荡了似得,头晕,恶心,就像是上一次的感觉一样。 四爷坐在床边,伸出手,手心里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金属。 “这是什么?”林雨桐愕然的问道。 “厨房里发现的。”四爷笑道:“其他地方都检查了,没什么东西。只有这个。我想,那些人上门,大概是想取走这个东西。”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取走?这东西难道不能实时传输画面?” “信号会被检测到的。”四爷说着,就摇头,“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安置上的,厨房最能反应出空间出产的情况。所以,他们只在厨房放了。” “咱们也没吃什么特别的……”林雨桐仔细想了想,除了蔬菜还是蔬菜,能有红薯藤蔓卖,产红薯很正常。自己没在外面卖过其他的蔬菜,就说明产量只能供给自己吃。这也没有问题。就算是实时传输,也没事。 四爷点点头:“这东西我查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一会我再给安装上,咱们只当不知道。要不然,没事也成了有事了。” 林雨桐指着它:“可是咱们已经拆下来,这中间一段的空白期不就被人看出猫腻了?” 四爷点点了她:“这东西是温控的,只有在厨房开火的情况下,才开始工作的。” “啊!”林雨桐了然的点头:“行,就放厨房吧。以后想吃点别的,我去空间做好了拿出来,咱们去客厅吃。” 四爷却摇头:“你尽量少进空间,省的不小心露了马脚。忍一忍,忍过这个冬天再说。” 冬天比想象的要漫长的多。四爷和林雨桐几乎不怎么出门,除了缴税和卖东西,几乎不踏出院子。 林雨桐纠结着能量石的事,四爷的注意力全在院子里的红薯苗上。 那棵像是变异的红薯苗,通体除了叶子,□□在外面的茎都是黑色的。而且,它的藤蔓长的并不疯狂,甚至比空间出产的红薯藤蔓还要小些。 等到一个月的时候,再看着那株红薯苗,两人的眼神都变了。 因为只有这一株红薯苗四周的土裂开了。一旦裂开,这就证明里面的红薯至少比别的红薯长的大或者多。 这不正常! 红薯要四个月才会成熟。若是能晚收获十天半月更好,还能再长一长,没道理才一个月就把表层的土给撑得裂开了。 “把这一筐搬回屋里。”四爷说着,就动手。 林雨桐顺手搬了旁边的一盆,掩人耳目。 等四爷回屋,林雨桐又选了几盆往屋里搬,然后调整其他红薯盆的间距,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因为太拥挤而间苗。 两人也没有贸然动这盆红薯,只是赶紧动手,编制了一个深度足有一米五的大筐子。林雨桐毁了两个半死不活的南瓜苗,将里面的土都倒进大筐子里,然后得轻手轻脚的拆了原来的种着红薯的筐子。它太小,怕是影响红薯的生长。 四爷用刀子将藤条给割断,一点一点的拆除,不想破坏红薯的任何一根系。 但去掉底子的时候,才发现红薯根已经碰到了箩筐的最底端了。 当初这筐子可是半米深的。 林雨桐小心的用手去托,却不想空间里微微的‘嗡’了一声,要不是两人这会没说话,指不定她都错过了这一点微弱的声响。 “别动!”林雨桐拦住四爷的手。然后细细的看这一堆土。 四爷的眼睛一眯,用手指沾了一下,手指上除了土以外,还有一个针尖大小的黑色颗粒,“是这个吗?” 林雨桐点点头:“是它!” 这也就是这一株红薯变的跟其他的东西不一样的原因。 两人将这个颗粒放了回去,就不再动了。 想看看,究竟能变成什么样。 晚上的时候,两人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四爷才道:“你要这么想,这整个地球,不就是一个更大的种植空间?这些能量石的物质缓慢的释放,物种才会慢慢的进行演化。可一旦有人过早的知道了能量石的秘密,那么这个世界会演变成什么样呢?” 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女人知道拥有这样的能量石,能够抢夺别人的空间,那么她们会怎么做呢? 如果男人知道这样的能量石能叫男人有了拥有空间的可能,那么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政府知道了能量石能叫粮食的产量猛增,那么他们…… 林雨桐不敢想了。天下会大乱的!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 就连政府,也不能例外。他们会用能量石改良土壤,但同样的,在这被改良的土地上劳作的男人将会失去力量。于是,弱者只能去种地。而不愿意失去力量的人,就成了统治者。 人类社会跟地球一样,势必会进入下一个轮回。因为阶级划分又一次更加的明朗了起来。 四爷低声道:“等长到一定程度,那点小东西必须得拿回来。” 等长到两个月的时候,感觉筐子已经又要裂开了。这一回,两人没有换筐子,而是取出了针尖大小的玩意,将土重新盖上。 事实上,两人还是低估了这东西的辐射能力,虽然是生长的速度减慢了,但确实还在长着。 等三个月的时候,四爷果断的决定,“换土!这土全部都放进空间去。然后将南瓜苗全都毁了,用那些筐子的土重新将这红薯种上。” 两人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一串红薯,一个个的粗长,跟白萝卜的粗细有一比,但是格外的长,小的都差不多有一米。表皮紫里泛着黑。 换了盆以后,本来还担心活不了,想着不行就提前收获。谁知道人家还是活了,不仅活了,还长了一点点。 四爷和林雨桐隔上两天,就连筐子一起称一下这玩意的重量,生长的速度变慢了,但是真的是还在长。 等到四个月的时候,预报说冬天马上就过去了。 四爷才道:“这事不能交给e区来处理。你联系一下你父亲。” 上层既然有分歧,那么不主张星际移民的,至少也占了一半。这些人急切的希望有证据证明他们的主张是正确的,那么,自己就把这个证据给他们送上去。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这是想利用上层的态度,给自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她当即就找林双栋通话。 “你说什么?”林双栋的声音带着颤抖。 林雨桐的声音不高:“没错!爸爸,真的特别高产。我们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改变了它的基因,但确实高产。” “小腿粗细?一米多长?”林双栋在办公室走了两圈,“你们不要动它,千万别动。我马上就到。” 事实上,食物检测机四爷已经做出来了,也检测过了。这红薯不仅能吃,而且营养更为丰富了。但是却不是能量食物。 而土,已经被换成了最普通的土。就算根藤上还残留着原先的土,那也未必检测的出来。他们无法分析这究竟是土里本身就有的,还是植物的生长过程中释放出来的。 细细的斟酌了一遍,两人就安心了。 跟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林雨桐为了等林双栋,还从空间里挖了土豆,做了土豆饼在厨房热着,等着林双栋的到来。 林双栋到的比想象的快。土豆饼做好,还不等凉呢,人就到了门外。 进了门,什么也不看,只盯着占了半个客厅的硕大植物,两眼放光。 “是它吗?”林双栋问道。 四爷点头:“是它!长到一个月的时候就发现有点异常,这才搬了进来。” “换过筐子?”林双栋问道。 这个瞒不了人的眼睛,四爷也没瞒着:“是啊,换了一次!” “没动土?”林双栋看着四爷,眼神有些严厉。 四爷愕然的看林双栋:“换了土还能长?” 这也对!长的好好的,谁也不敢真的半路换土,这是要影响生长的。 林双栋看向林雨桐,林雨桐特别肯定的点头,保证没换过。 显然,林双栋更相信闺女。 何况只是俩孩子罢了。他们还指着这个进入中心区呢。 “很好!”林双栋点点头,这才转身去了院子,好像跟什么人通话去了。 等林双栋进来,就看着林雨桐道:“收拾东西,一会就有总部的人接你们和这东西一起走。” 林雨桐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赶紧殷勤的将土豆饼给林双栋递过去…… 第603章 如此世界(14)三合一 如此世界(14) 土豆饼叫林双栋很满意,一个人干掉了一小盆。 林雨桐和四爷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耳边就传来轰鸣声。 “来了!”林双栋说着,就急忙往外走。四爷和林雨桐紧跟在他身后,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还没看明白呢,眼前一闪,门口停了一架圆盘形状的飞行器。舱门打开,里面下来十多个人,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林雨桐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的。 见林双栋走过去,然后两人勾肩搭背,凑在一起低声细语。林雨桐就恍然,这个人应该是跟林家很熟的人才对。 这些人从林雨桐眼前走过,却将林雨桐和四爷完全忽视了。直到看到客厅里的东西,两人才算是入了人家的眼了。 然后……然后就什么问题都没有,直接来了两人,跟在四爷和林雨桐身后,“跟我们走。”跟押解犯人似得。 这次带走的,不光是客厅中那一盆。人家连带院子里的所有植株,都要运走。 门口远远的站着很多看热闹的人。眼里带着艳羡。 e区的领导,在人家眼里屁都算不上,根本就没人搭理。 当初带着林雨桐和四爷进来的工作人员,半天才缩着肩膀凑进来,拿着扫描仪一扫,算是给两人更改了信息。他们从e区直接升入中心a区。 相比起外面那些热闹,四爷和林雨桐对这个类似于飞碟的飞行器其实更感兴趣。 如果这真的是飞碟,那么地球上看到的飞碟到底是外星人跨越是空间来造访地球呢,还是未来的人跨越是时间的界限来找回他们的足迹? 里面空间比想象的大的多。一进去,就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半个弧面都是屏幕,屏幕前坐着十几个人,想来这就是驾驶员了。 另半个弧面上有一条通道,沿着通道往里走,就有不同的房间。 四爷被推进了一间,林雨桐被推进了另一间。 这是要分别安置,然后想单独从他们嘴里询问一些问题。 这路数,两人都懂。根本就不需要交流,也没什么可紧张的。 跟林双栋坐在一起的男人笑道:“这小丫头还挺镇定……” 他们两人的面前,是一个屏幕,屏幕上正是四爷和林雨桐。见两人分开时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这中年男人就笑了笑。 林双栋摇摇头:“桐桐这丫头……傻大胆,被家里惯得!”说着,就瞪眼:“我说文武,你可别给吓着孩子。” 文武摆摆手:“正常程序!正常程序!” 两人就不再说话,而是看着屏幕。 屏幕的左侧,是林雨桐的房间。此刻,房间里,一个穿着棕色长裙的姑娘,一脸闲适的靠在沙发上,然后看了桌子上的水壶一眼,撇了撇嘴,手里就多了一个西红柿来,张嘴就啃,一看就是汁水饱满,叫人忍不住流口水。 “你们家这丫头也太不会过日子了。”文武就跟林双栋心疼的道:“这一个西红柿,能补充咱们一个战士两天所需要的能量。你说说,她就这么吃了。糟践好东西啊!” 林双栋呵呵一笑:“是得好好教育教育!不能这么浪费能量。”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种事,全凭各自各自的觉悟。杜绝偷吃这事,根本就办不到。 “只有产量上来了,种类多了。吃到嘴里的滋味差不多了,只要给的价钱公道,还是有希望的。”文武皱眉道。一脸的肉疼。女人又不需要能量食物,干嘛非得吃它。 林雨桐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偏差的。 她把空间产的东西当饭吃,觉得是不可或缺的。但空间食物的正确使用方法,类似于现代人吃补品。没钱的,一天一个鸡蛋算是补充营养。有钱的,一天炖一盏燕窝,也是一种方式。但谁也不能拿这玩意当正经的饭吃。 但是林双栋知道,他家姑娘就是这么认知的,就是这么把补品当饭吃来着。 而另有一边的小伙子,看着斯斯文文的,一时也看不出深浅,只他好奇的看了看房间里的东西,就躺在沙发上闭眼歇着了。 两人都没把这事当事的态度,叫文武收回了视线。 他看向林双栋,“听说e区又闹出人命了?” 林双栋点点头:“外区每年都会死几个。集中在雨季和冬季。谁都知道这两季外面危险,就算是消失上几个人,也属于正常情况,没人会觉得奇怪,也不会引起恐慌。但出现在e区,这就不行了。会人心惶惶的!这事得管,得警告一些人一下了。用囚犯做实验还不够吗?” “这事,女联那边已经知道了。”文武摇摇头,“她们要真是因为这个罢工,咱们的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一旦没有能量食物,军心不稳啊!是要出大乱子的。你们家那口子跟姓齐的女人交情不错,叫她在中间说说话。别弄的太僵!” 林双栋一摇头:“我们家那位最疼桐桐,你给把人隔离开了,还指望我说好话。拉倒吧,我不落埋怨就不错了。有这种当着亲爹的面关押闺女的吗?你不地道。” “走程序!走程序嘛!”文武低声道,“我这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老兄!要不然,能这么顺利的带回中心区!b区c区那些王八蛋能那么容易叫人到咱们手里。虽然不把这些杂碎放在眼里,但是跟他们打交道,这心里也难免膈应。这些人是中心区的屏障,有时候还是要安抚的。不过,这丫头还算机灵,知道直接找你这当爹的,而没贸然找e区汇报,要不然,可真就不好说了。这种宝贝落在谁手里,谁的话语权就大。上次带回来那个,种出大萝卜的那个小子,当时为了把他从c区带出来,费了多少事!” 林双栋叹了一声:“这些个王八蛋,为了研究,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累死累活一辈子,找不到突破的办法,可不就走了歪路了吗?”文武一笑,“中心区还乱不起来,他们的手也没本事伸那么长。不过,上面这次提出的研究方向,你怎么看?” 林双栋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才道:“我还是不同意!这事,女联这边也不会同意的。我想他们也一定尝试过了,用空间的土在外面种植,虽说短期内能保证产量增加,品质增加,但却是以牺牲女人的寿命为代价的。四十来岁,折腾的跟七八十岁一样,你看女联那边什么反应?齐咏那女人不吃了你才怪!” “这不是我的态度!”文武一叹,“如果再找不到突破口,哪怕女联那边的压力大,上面也会想办法施行的。这个……你还是回去给你们家那位说一声。” 林双栋还没有说话,飞行器已经进入了降落模式。 两人这才抬头,却见屏幕上的两人,都窝在沙发里睡的香甜。 “没事!孩子交到我手里你放心。”文武指了指屏幕,“心里有事睡不了这么沉。” 可他们却不知道世上还有睡穴,适当的按压,就会叫人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林雨桐和四爷可不认为装睡能骗得了无所不在的监控。人睡着的呼吸和心跳频率跟醒着是完全不同的。 林双栋抬头,看了一眼闺女的头顶闪烁着的睡眠字样,失笑道:“昨晚是做贼去了?怎么就困成这样了。行了,我也不管了。按你的程序走吧。” 说着,就起身,从另一边下了旋梯。 林雨桐是被人推了一下才清醒的。她醒来的一瞬间,就明白在哪,故意在沙发上翻了翻身,才脾气不好的起来。 催着林雨桐的小伙子面色一红,心道:这小姑娘起床气不小。 洗了一把脸,这才转身出门。面对面就看见四爷也出来了。 “不要彼此交谈。”身后的人再一次提醒。 林雨桐一副小女孩的样子撇撇嘴,轻哼了一声,就率先往下走。 一下旋梯,林雨桐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这才像是人类住的城市嘛! 远处是高矮不等的楼,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城市还闪烁着霓虹灯。 还没大发感慨呢,前面就停下一辆小轿车来。不管里面的构造怎样,看着跟现代的汽车外形没什么大的差别。 等坐上去才知道差别在哪,那就是没有司机。 这车要是放在现代,绝对会被当成是幽灵车的。 等上了车,舒适的感觉不到车在走,而隔着玻璃,却能看见车周围的建筑在往后倒。还能看清路边的招牌上写着涮羊肉,某某酒店,某某商场,她刚想着这怎么跟二十一世界差不多的时候,就又看见卡拉ok。这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卡拉ok啊。从来没听见过音乐声好吗? 两三分钟后,车停下来了。 “到了!”跟着自己的小伙子说了一声。 才两三分钟就到了?这车的速度这么快,还能看见窗外的东西吗? 她不由的看向车窗的玻璃,坑爹的,这玻璃根本就是一种屏幕,在车行驶的过程中,播放的是以前老旧的影像资料。 “能播放一些更远古的吗?”林雨桐抬着下巴指着车窗问道。差点被自己的眼睛给骗到。 那小伙子皱眉道:“再远古的,那就只能从仅存的影像电视剧是找了。那都是假的,看了有什么趣。” 林雨桐一噎,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才说终于有点人气了,可是全都是海市蜃楼,骗人的。 林雨桐眼前的是一栋大楼,抬头看不到顶,平视看不见两端。这样的楼见多了,她都好奇不起来了。 被人领进大门,四爷被领着向东边走了。而林雨桐只能跟着人家往西面去。 房间不错,一室一厅一卫。卧室里还放着很多崭新的衣服,供她换洗。 吃饭的时候,有专门将饭菜给送进来。 一连几天,都被人关着禁闭。 林雨桐不着急,没事就躺在床上练功,将内力一圈一圈的转着,没有不耐烦。 文武的办公室里,秘书疾步走了进来:“齐会长来了。将军。” “这个女人!”文武嘀咕了一声,就起身,“行,我这就过去。对了,那俩孩子怎么样?” “吃了睡,睡了吃。”秘书如是道。 文武点点头,“在外区呆过的人……这样也算是正常。” 秘书点点头,一到雨季和冬季,就得圈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什么事都没有,只有睡着才能保存体力,能省点钱买饭。 别说是关几天,就是关上三两月,估计这俩孩子都不带着急的。 文武叹了一声,认命的往出走,“哪哪都少不了这个女人!” 秘书心说,有了自然高产的作物,省的您再逼着人家消耗生命的从空间里取土。一方面要靠着空间产能量食物,一方面还要取土让外界的作物高产。一个萝卜两头切,消耗的都是女人的生命,齐会长能不着急,能不重视吗? 会客的大厅的门被推开,文武笑盈盈了走了进去,“齐会长,这怎么话说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大厅宽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看不出这女人的年纪,但文武知道,这女人今年四十有五了。她一身灰色的正装,板着脸坐在那里,对于对方的问候,冷笑了一声作答。 “文武,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齐咏眼角眉梢都带着冷色和嘲讽,“人呢?把两个孩子交给我带走。” 文武对对方的恶劣态度一点也不在意,伸手按了几个开关,屏幕上就出现了两个酣睡的大孩子。 齐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东西你们也检验了,不光那株异株很有价值,就是其他的红薯,也在一定程度上增产或是增加品质了。你还将人关着干什么?对人家的*就那么好奇?” 原来,作为对照组的两组红薯,一组的产量没增加,但是红薯的品质好了。里面不再是纵横交错的红薯丝,而是软糯可口的红薯。一组红薯丝虽然没有改变,但产量也是增加了三成。这就是成绩。 虽然是嫁接的办法他们都试过,但是从来没有谁有这么好的效果。 但只要育出种子,能保证高产,也就行了。难道非得叫人人都学会,没有秘密才算数。 要是这么说,那古人的杂交水稻,更是该人人掌握的技巧了。这都是什么强盗逻辑。 文武无奈的看了一眼齐咏,好脾气的坐过去:“不是对人家的*好奇,是该走的程序就得走。谁都不能例外的。再说,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有什么*。” 齐咏却没心思跟他掰扯:“你说走程序,那我就只当你是走程序。按照正常程序,你关押他们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天了,如果今天晚上七点之前,你还不放人,对不住,我就要起诉你了……” “你起诉我什么啊?”文武哭笑不得,“那俩孩子是你什么人?” “你别忘了,我是女联的会长。”齐咏指着屏幕上睡的流哈喇子的林雨桐,“她是女人,在我这个会长的管辖之内。那么她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我自然就有责任为她讨回公道。” 文武一噎,“行!你行!你是真行。我现在,马上就去做最后的问话。把这事给了了。会长大人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齐咏一哼:“我要求参加问询。” 文武蹭一下站起来:“齐咏,你别得寸进尺!” 齐咏轻蔑的看了一眼文武:“怎么?心虚了。我还就不怕你知道,对于你们动不动就窥伺别人*的做法,我看不上。按照程序,审讯或是询问女子,必须由女联派人监督。这次,我就以普通的工作人员的身份,要求参与。这完全是合理合法的。怎么能算是得寸进尺呢?” “是林双栋两口子请你来的吧。”文武哼笑一声,“我还以为齐会长多大公无私呢……” “放屁!”齐咏指着文武,“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秘书赶紧道:“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带两人……” “带!”两人异口同声。 秘书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吵了。他赶紧走出去,早把这尊大佛打发走早安心。 林雨桐被门铃声惊醒,这次先是通过电子音提示她,给她半个小时的洗漱换衣的时间。 如此的正式,想来有重要人物来了。 她也没邋遢的爱好,想着这些人再怎么没品,也不至于在卫生间偷窥。也就顺势选了一套合适的。 果绿的无袖长裙,下摆极大,刚好能遮住脚踝。再挑了一件白色披肩,白色的高跟鞋。被关了几天,不混上一身新衣裳,可不是吃了大亏了吗? 洗了澡,将头发披散着,换上衣服,在镜子钱照了照,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一直都不怎么关注容貌,但还真是不得不说,这个身体的容貌跟以前比起来,绝对算是最好的。 微微有点瓜子脸,但却不会瘦成尖下巴。眼睛大大的,亮眼极了。皮肤白的没有一点瑕疵。 美人!绝对的美人。 等走出房门,叫门口的两个小伙子一愣,然后就羞红了脸。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雨桐踩着高跟鞋,发出极有韵律的‘哒哒’声。抬起头,却见四爷从对面走了过来。 黑色的暗金纹衬衫,领口的扣子开着,露出性感的锁骨。两胳膊上,袖子挽起,臂弯上搭着灰色的西装,下身一条浅灰色的西裤,撑的笔直。黑色的皮鞋,脚步不紧不慢。看见林雨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定没事,眼里就有了笑意。 两人远远的彼此能看见对方,但是却没有走近,就各自被带到一个房间里了。 房间里除了一把特别的椅子,就什么都没有。 等林雨桐坐在椅子上,右手腕就被扣住了。连上了一个什么机器。 她挑眉,不会真是测谎仪吧? 想到这里,就不由的用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腕上,调整脉搏而已,这个难不倒她。至于四爷,不用为他担心。这么几天关在屋子里,他大概把这些人能问到的问题都想到了。估计没什么能叫他心跳的频率出现异常的了。 这么想着,正前面的墙上,上半部分突然上升。林雨桐吓了一跳。 紧跟着,她听见对面传来声音,说是:“正常!” 此时,对面不再是墙壁,而是坐着好几个人。两边还摆着机器,中间却坐着一男一女。 那男人她见过,就是去e去跟林双栋勾肩搭背的人,在记忆了,林家爸妈叫他文武。她曾经管他叫过文叔叔。 可看着作态,也不像是要给自己特殊照顾的样子,她也就不费心拉关系。看着他也就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一样。 至于那个女人,记忆里,好似也在林妈妈的信息卡里见过她的照片。 还真是有意思,说是熟人吧,人家没有特殊的表示。说是生人吧,其实看两人跟林爸林妈,似乎真不是一般的交情。 林雨桐看了两人一眼,就平视前方。 刚才说‘正常’,应该是墙壁猛地发生变化,将自己吓了一跳,所以,那边的机器马上反应出自己的心跳频率的变化。因此,他们判断,机器运转正常。 林雨桐就按住穴位,稳定了脉搏,叫脉搏再不会有过多的起伏。 文武和齐咏都看着显示器上的线条,除了最开始跳动了一下,其他的都是正常的。即便看见他们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 这是不认识自己了?还是什么原因?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齐咏正襟危坐,一副不开口的样子。 林雨桐不知道的是,她左边的墙壁,从她这里往外看,就是墙壁的样子,但是四爷坐在椅子上,却能将林雨桐所在的房间的一切都看清楚。 他看见林雨桐左手搭在右手上,心里就了然了。 文武干咳一声,抬头看林雨桐:“知道今天要问什么吗?” 林雨桐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猜测,但不确定。” 文武慈和的笑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来这里,就想着是不是是立了大功了。要不然不会重新回到中心区来。但是……”他说话的声音猛的一高,又一顿,眼角往显示仪器上一扫,却发现对方的心跳一点变化都没有。 齐咏轻笑一声,这种咋呼人的手段,在这孩子身上失灵了。 文武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林雨桐:“我说话,你都不害怕吗?” 林雨桐迷蒙的看了一眼文武,“对不住,我爸爸一直就这么说话。听了十几年了,习惯了。怕不了了。” 齐咏扭头,嘴角不由的翘起。这些混账玩意,整天在一起混,总有些共通之处的。这孩子这么说,应该是真的。 文武点点头,脸色一正,继续道:“那咱们在说你的功劳以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林雨桐点头,“问吧。” “这一株植物,跟你的空间有没有关系?”文武盯着林雨桐的眼睛,问道。 林雨桐皱眉,好半天才道:“说不好。” 文武看了齐咏一眼,才问林雨桐:“怎么叫说不好?” 林雨桐就道:“当时发现就这一株的颜色不一样,我们也没往心里去,都以为是病变了。就将它放在最角落里。这一株,是唯一一棵没有嫁接的植株。所以,表面上看,跟我的空间没有关系。但是,植物是需要授粉才能结果的。以前,古地球上的那套异花授粉还是什么的,现在都未必说的通了。所以,它是不是因为跟其他的嫁接后的植株发生了授粉才有了变化,我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一味的否认空间的作用。但这说法,听着好像该死的还挺有道理。 齐咏含笑点点头,低声对文武道:“要验证这个,也许需要三五年,也许需要三五十年,说不准。” 文武就不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林双栋的小闺女是个脑子这么好使的人呢。 这事最后究竟做到哪一步,叫她这么一说,都跟她没关系了。她既突显了她在其中可能发挥的重要作用,但是又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这人在外区混一圈,这就成精了。 文武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说着,他话语一转,直接道:“据我所知,你的空间检测当时是不过关的。但是,不足一个月之后,你的空间就奇迹般的发育了……” 林雨桐挑眉,这个问题跟植株有什么关系吗? 还不等她说话,齐咏就出声道:“我反对,你这是探听别人的*。要询问可以,但是跟本身无关的事,还请不要再问。” 林雨桐愕然,这是在维护自己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文武就严肃的道:“你怎么就知道没关系?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她的空间是因为某种物质,或者说是因为她无意之间接触了某种物质,而突然间发育了。那么是不是说,她的空间有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变化。所以,所培育出来的秧苗,嫁接之后,才能跟病变的植株相互授粉,才有了今天的这一株异变以后的植株。” 林雨桐皱眉看文武:“比如呢?比如,你觉得我接触了什么你们不知道的物质?” 这话叫齐咏将反驳文武的话咽下去了,她看了一眼显示仪上这孩子的心跳,频率丝毫不乱。这叫她觉得特别有意思。这些人,从根子上,都是对女人的空间好奇。恨不能叫他们进去研究个透彻。如今也是一样,挂羊头卖狗肉,说到底,还是将话题往空间上引。总觉得一切好东西都一定跟女人的空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比女人的空间还强大的力量。简直愚不可及! 文武却看向镇定的林雨桐:“你问我?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要是真有这种物质,我爸妈不会无奈的送我去外区。要真有这种物质,我何苦憋在e区?要是真有这种物质,我比你着急。我也想叫自己的空间无所不包。所以,你要是知道这物质是什么,请告诉我一声,千难万难,我都会找到它。等我强大了,你也就不会这么问我了,不是吗?”林雨桐这话带着几分嘲讽。 没错,空间要是足够大,那么她的地位就足够高。林雨桐的母亲,一个人负责一个王牌师的食物供给,谁敢这么对她? 齐咏心里点点头,这孩子一语道破了实质。文武能毫不顾忌的这么说话,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要真是有这样的物质,这孩子又何苦受这样的窝囊气。 文武的嘴角隐晦的抽了抽,身子前倾道:“据说,你得到过一块化石?” 林雨桐点头:“不是我,是我们两个人。但是已经卖了。这话问出来都多余,我的信息卡你们查过,交易记录里清清楚楚。想知道那块化石有用没用,问问买主白云就知道了。问我没用。” 文武却笑了:“你能卖它,自然知道那东西对你没用,我要问的是白云搭给你的那块。那块可没有交易记录,它去哪了?能看看吗?” 林雨桐的心猛的一跳,要不是按住了脉搏,肯定就露馅了。 那块‘化石’已经连接在沙漠和沼泽之间了,哪里还有什么化石。 她拿不出来!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看向齐咏,“连这个你们都知道了。”她摇头轻笑,“问那块石头?我说,我扔了,你们信吗?” 两人看了林雨桐半天,见她神色如常,就又看向显示器,没有波动。 听起来就是一个编造的借口,可偏偏人家一副坦然的样子,测谎仪又显示她真的没有撒谎。那这叫人怎么说? 信还是不信? 文武轻笑一声:“孩子,撒谎可不好。” 林雨桐第一次露出几分不耐烦来,“我就知道没人相信,但这就是事实,爱信不信!”她皱眉道:“要是那真是化石,白云会搭给我?要是化石真的有用,怎么对白云女儿的空间半点不起作用?我还不瞒你们,那石头,我想办法磨开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甲虫的化石,就是一块两色石。我被骗了,仅此而已!” “既然知道对人家不起作用,那你为什么还要买?”文武眯着眼睛,“难道不是你发现了某种秘密?” 林雨桐猛一压脉搏,叫自己的脉搏跟愤怒时的脉搏频率类似,才猛地站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怎么会懂为什么?既然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因为白云是一个母亲!因为看到她,我就想起曾经为了我四处奔忙的妈妈!只要想到我妈妈也曾那么低声下气的为我恳求过别人,我就……”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然后抓起披肩,擦了一把脸,倔强的仰着头,道:“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化石这东西,在别人眼里,那是珍宝,千难万难也得不到一块。对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们不信,大可去试。” 然后,平和的一个姑娘,随后就变成了一个生人勿进的样子。看着文武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话和情绪,都是对的。机器上也反应了出来。证明这孩子的情绪不是不会变化。那么之前,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就更高了。 基本可以判定,她并没有在其中隐瞒了什么细节。 文武缓和了神色,闲聊一般的道:“你还养了几只鸡,怎么样?养的好吗?” 林雨桐闭嘴,看了那女人一眼。 齐咏蹭一下站起来:“你够了!养鸡也跟此次的调查有关系了?还说不是窥探*?” 文武:我就是作为长辈随口问问,缓和一下气氛嘛! 他憋气的看了齐咏一眼,“今天到这里,这事马上下结论,随后就放人。” 站在林雨桐身后的人就俯身解开林雨桐右手上的手环,“林小姐,请跟我来。” 林雨桐起身,也不看二人,转身就往外走。 “你看,以前见了我还叫叔叔,这回当了一回恶人,小丫头记恨我了。”文武无奈的看齐咏,“你倒是成了好人了。” “你本来就是恶人,什么叫当了一回恶人!”齐咏说着,也起身。 文武瞪着齐咏,压低声音道:“我这是为了谁?我要不这么逼着问,迟早也会有人上门这么问的。” 齐咏厌恶的摆摆手:“别跟我说这些恶心事。”说着,她就抬步往外走,“我也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给那些人一点教训了。” 文武脸色一变:“我的姑奶奶,您可别动真格的。真把那些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那是你们的事。”齐咏哼笑一声,“没道理叫他们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整天想着算计我们。恨不能将我们切成一块一块的,找空间在哪。好啊,既然都是一群不知好歹的王八蛋,就别怪我翻脸无情!”说着,就低声对文武道:“你们的不作为,本身就是纵容。惹出事端,也是你们的责任。” 说完,就抬步往外走,“你们办公人员这个月的配给能量食物,减半!” “为什么?”文武一拍桌子,瞪着眼睛问道。 “因为姑奶奶我不高兴!”齐咏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只留下文武跟两个工作人员,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供给减半,就意味着跟同级别的人相比,又低了一个级别。 “这个女人!”文武恨恨的道,“更年期!” 第604章 如此世界(15)一更 如此世界(15) 在外面的大厅了,林雨桐坐在沙发上等四爷。至于最终的结果,她也看到了。即便有人监视自己,但自己也不是没有依仗,今儿这个女人是个什么存在,她还没弄清楚,但至少可以说明,这人有跟这帮子男人抗衡的实力。 人要是单纯靠自己,只跟一股子势力扳手腕,那就太愚蠢了。 哪里比的上借力打力。 这边正琢磨的出神,大厅里就传来脚步声。林雨桐抬头,就见自己正琢磨的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起身,不说这人应该跟林妈有些交情,就是单凭着今儿对自己的维护,最起码的尊重都是要有的。 因此,她虽然没主动上前说话,但是却站起来欠身。 “我叫齐咏。”齐咏上下打量了一眼林雨桐,“你这身衣服选的很好,很适合你。” 林雨桐瞬间就皱眉,难道这衣服也有猫腻。 齐咏摇头,“别想多了,我说的是真心话。放心,衣服上不会动手脚的。咱们女联要是这点都做不到,早就被人家给解剖了。想到以后去哪了吗?” 女联? 她抓住了重点的词汇,但是却没来得及细细的琢磨,就马上被带到了下一个问题。 去哪? 回父母家?肯定不行。自己要跟四爷一起,离了自己,他一个人也不方便。他那妈妈也不靠谱。再说了,重新回来的子女,也是不允许跟父母住在一起的。 她心里一动,“听您的安排吧。”虽然林双栋说,谁都不要轻易相信。但此时她早不到更好的选择。倒不是相信这个齐咏和女联,而是除了这里能在自己摸清楚情况之前给予一定程度上的庇护,别的地方,被压榨的只能更狠。 齐咏嘴角就翘起:“你比你妈妈聪明,识时务。” 听着不是好话,但也算不上不好的话。自己的打算也没指望能瞒过这女人的眼睛。 林雨桐点头:“我妈妈听了您的评价一定会很高兴的。” “没错!”齐咏点点头,“没有什么比青出于蓝胜于蓝更叫人高兴的了。”她以前还觉得方可欣这死丫头愚蠢,跟一个男人生孩子,还生了三个。是件叫她觉得蠢的都冒泡的事情。但看着人家最不成器的女儿都出落的亭亭玉立,机敏聪明,她心里倒是有些触动。如今,敢生孩子的女人越来越少了。 被丈夫背叛这样的事情太多,多到女人们对给他们生孩子都失去了*。 林雨桐微笑颔首,一副等着听吩咐的样子。 齐咏看着林雨桐,沉思半响,才道:“那就到研究中心那边住吧。那里是唯一一个暂时不需要有定量任务的地方。” 定量任务,就是给固定的部队提供能量食物。 这对自己来说,简直太好了。 不等林雨桐点头,齐咏就迈步离开了。 林雨桐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扭头,见识文武追了出来。 “齐会长呢?”文武低声问林雨桐。 “走了。”林雨桐理所当然的道。 “走了?”文武长叹一声,“怎么就走了?”说着,他看向林雨桐,“丫头,你还有多余的能量食物没用,卖给叔叔点。价钱好说,比市价高三成。”被姓齐的女人扣了一半,为了不让大家有意见,他就得掏腰包,自己贴钱也要买啊。 林雨桐挑眉:“不卖!” “不卖?”文武瞪眼:“丫头,不用跟叔叔也这么见外吧。” 林雨桐看了一眼文武,然后看了一眼齐会长离开的方向,之后嘴角一抿,就不说话了。 可这不说话,比说话可厉害。 文武瞬间了然,这是齐咏有交代,不叫卖给自己。他轻哼一声,恨恨的道:“这个女人,太狠心。这不是要断了我的活路吗?”要是她以女联的名义真发个通告下来,自己还真就未必买得到。 他看向林雨桐:“咱们也不是外人。相互赠送就不算买卖了。对不对?” 不等林雨桐说话,四爷就从一边出来了,林雨桐哪里还管什么文武,赶紧迎过去:“还好吗?” 分开好几天了。 四爷将林雨桐身上的披肩给她理了理,“没事,没事。走吧!” 林雨桐马上挎了四爷的胳膊,转身就要走。 文武忙拦住了,“桐桐,要不留下来帮叔叔。没有太重的任务,负责一个警卫班的……” “我已经答应齐会长去研究中心了。”林雨桐十分乖巧又认真的,还带着几分腼腆的对文武笑道:“对不住了,文叔叔!” 这一声叔叔,叫人怎么听都觉得像是讽刺。 看着两人携手离开,文武就皱眉:“这个齐咏,真是……”按照这丫头信息卡上的信息,提供一个警卫班的能量食物,一点问题也没有嘛。 这么放着不用,这不是浪费吗? 出了大厅,就见一个车身上喷绘着‘研究中心’字样的车等在外面,显然,这是齐咏打过招呼,人家打发车接人来了。 这次,车窗上往后倒的景色变成了庄稼地。等看到金灿灿的麦子之后,衔接的是压弯腰的稻田,再往后又是高粱,玉米。 看的林雨桐囧的不行。这样不分时间地域的衔接方式,也是醉醉的。作为古人,真想告诉他们,古人种庄稼真没那么随心所欲。水稻挨着麦子,跟玉米高粱一起成熟?呵呵,古人没那么好的控制温度和湿度的能耐。虽然科技进步了,但老天爷是不是给脸,也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不像是现在,外面寒冬腊月的,零下几十度的天气,保温棚里依旧是夏日炎炎。 坐上去也就是坐稳后看了几眼车窗上的屏幕,这研究中心就到了。 两人下车,等在外面的工作人员,是个女人。 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在外区和e区,除了白云,她见过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是男性。所以,见到女人还有点奇怪。 这女人像是知道林雨桐的想法一样,笑道:“这里其实男女都有。而我是因为在野外发现了一株能食用的植物,才被破格带进来的。做不了研究,空间……所以,只能做点其他的辅助工作了。” 其实这里说是研究中心,但更像是一个村庄,家家户户都是农家小院,一家一家还隔得不算多远。三五亩地就是一户人家。家家户户门口都亮着灯笼,跟路灯的效果是一样的。 “到了!”那女人指着眼前的栅栏门,“信息已经录入了,我告辞了。” 剩下林雨桐和四爷面面相觑。四爷拉着林雨桐,“先进去再说吧。” 从栅栏门进去,两米宽的小路两边,是面积不小的开垦好的农田。沿着小路走了几十米,就是一个小院子。门是双扇的木头门,连上面的门环都有。推开门进去,院子里除了正屋三间,就是一个半亩大的空院子。 “怎么感觉,越住越回去了呢。”林雨桐低声道。 四爷四处看看,低声道:“这还算不错。外面是大的实验田,里面才是各人最宝贝的东西。私密性不错。这院子里应该能分出好几个对外不公开的实验室来。明儿天亮了,再看不迟。” 进了正屋,两人就笑了。这屋子也就是做了一个古代建筑的外形,里面跟木屋也没差别。要非要说不一样的,就是卧室不用在上二楼了。随便在屋子里隔出来就行了。 两人到了陌生的地方,变的小心起来,深一步交流的话一句也不说。四爷先谨慎的检查了厨房,没有异样,才叫林雨桐去做饭。他得将屋里从里到外的再检查一遍。 热乎乎的面片汤吃下肚,才算是活了下来。这几天被关着,送来的饭只能勉强算是饭。土豆和米蒸在一起,吃到嘴里那个滋味,真是难言的很。 躺在床上,四爷才问林雨桐来这里的前因后果:“没难为你吧?” 林雨桐摇头:“其实也算不上是难为……”说着,就轻声事无巨细的跟四爷说了一遍,“我寻思着,至少这个齐咏是个说得起话的人,咱们不如先顺着她的安排来。慢慢的看看再说吧。” 四爷点点头:“这样也好。咱们在这里,暂时就不动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虽然做的贡献大,给予的待遇就越好,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付出越大。有了更多的身不由己。这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不由的问起了四爷:“他们问你什么了?” 四爷耻笑一声:“没事,安心吧。最多就是暗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叫你监视我?”林雨桐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这也未免太卑鄙!” 四爷拉林雨桐躺下:“有脑子的都不会答应的。” 可这叫林雨桐对四爷的安危更担心了:“他们想怎样?” “没事,不管世事怎么变迁,逼人就范的办法不过是威逼和利诱。”四爷拍着林雨桐的后背,“这威逼嘛,现在他们还真犯不上。在他们心里,你还是没这样的价值。利诱嘛,那就来吧。利咱们照吃不误,事嘛……” 林雨桐懂了,总能骗得他们团团转,还深信不疑。 两人说着,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林雨桐似乎还听见几声远处传来的狗叫声,越发像个村庄了。她还以为是做梦呢,谁想到第二天,她是在鸡叫声中醒来的。 “谁把野鸡驯服了?”林雨桐揉着额头,“这公鸡终于正常了,按时上班开始打鸣了。” 四爷指了指墙上的声孔:“什么狗叫鸡鸣,全都是喇叭里制造出来的效果。” “放点广播体操的音乐,也比现在这样强。”林雨桐顿时失望,揉着眼睛起床,准备洗漱的时候才问道,“你要跟尹圳的妈妈联系一下吗?” 四爷点点头:“应该的。只是她不在种植区,她的空间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好像不是种植空间。” 林雨桐边往卫生间走,边道:“估摸也是。”要不然尹圳不会瘦弱成那样。肯定是能量食物提供的不够。 还不等洗漱完,门铃就响了,“林嘉和来访!林嘉和来访!” 林嘉和?谁啊? 林雨桐愣了两秒才对四爷喊道:“我姐!赶紧开门。” 林嘉和看起来是个二十多岁有些严肃的女人,可林雨桐知道,林嘉和才十九岁。 林雨桐心里一跳,即便打扮的老成,但十九岁就是十九岁,跟二十八|九岁不是一码事。 “爸妈叫我来接你回来。”她语调轻松,轻轻的拥抱林雨桐,“你能这么快回来,真是太好了。” “你这……”林雨桐指着林嘉和的脸,怎么也说不出对方变老的话,“你要好好打扮一下了,整天打扮这么严肃做什么。” 林嘉和摸了摸脸,摇摇头,回头看了四爷一眼,见四爷在摆弄家具,就低声跟林雨桐道:“求你点事,别告诉爸妈。” 林雨桐点头:“你说,能帮一定帮。” “你空间里产的食物,不管是什么,能卖给我二百公斤吗?”林嘉和焦急的问道。 别说两百公斤,两千公斤都能拿出来,红薯收了一茬,这玩意高产,又是空间产的,只在沙地种了一半,都收了六千多斤。 两百公斤,这个还真不难办到。 她点点头:“行!” 说着,就放出两大麻袋来。 林嘉和似乎肩膀一下子就松了:“太好了。”说着,将红薯收了,又给林雨桐转了一大笔钱,连带着贡献点。这比市场价可高处太多了。 林雨桐知道林嘉和负责一个连队的能量食物供应,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她的空间供应不上了。而她好像也不想叫人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但是大笔的交易偶尔一次,算是变相的接济刚回来的妹妹,时间长了,终归不是办法。 她将话在嘴里转了两圈,到底没说出来。这是人家的*,现在的人,哪怕至亲,也有不乐意叫人知道的事。 这次回去,林雨桐并没有带四爷。 “放心去吧。我在家等你。”四爷看着林雨桐换了衣服,见她磨蹭,就赶紧跟她保证。 林雨桐给卧室放了吃的,“说不定我中午吃饭以前就回来了。大家都挺忙的。” 只不过出去半天,弄得跟生离死别的似得。谁叫这个世界,处处叫人放心不下呢。 重新踏进林家,按着记忆走,其实并不算陌生。但因为第一亲眼见到,多少还有点好奇。 沿着台阶往上走,城堡的外墙连同门上都攀着一种类似于爬山虎一样的植物,唯一不同的是,它开着火红的花朵,只要温度合适,就四季常开。 在林雨桐的记忆里,这城堡外面,十几年如一日,都是如此的。 跟公主住的宫殿一样,但是她真不认为,林家需要这么大的一个城堡。这城堡能有两百多个房间。但十几年来,就住了一家五口。如今,更是剩下林爸林妈两个人住了。 这要像是古代那些贵族,光是仆从就一二百人,那这个城堡真算不上大。但现在呢,出门有无人驾驶的汽车,清扫只要按一个按钮就行。就连做饭都是各种机器。根本就不需要佣人。这城堡每天灯火通明,看起来璀璨非常。但无法否认的是,这里面如今只住着一对夫妻而已。男主人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出任务,女主人就一个人守着这城堡,还有城堡外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 尽管这里的防御系统很好,但还是叫人觉得害怕。 要是叫林雨桐一个人过这样的日子,她打死也不要。 两个人,一个小小的四方院落就刚刚好。 “可算回来了。”方可欣抱抱林雨桐,“可算是回来了。小没良心的,昨晚上不知道先回家吗?还得专门打发人去请你,你才回来。” “妈妈。”林雨桐笑了笑,“倒不是不想回来,是研究中心的车等着呢,我想着先把手续办了再说。您就是不叫我姐去接我,我今儿也是打算回来的。” 方可欣拉着林雨桐往里面去:“在研究中心我也放心,在齐咏的地盘上,你安心的呆着就是。她别的不好说,但就是心眼正。我跟她的交情是极好的,你安心的呆着。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即便没什么贡献,只要能自己养活自己,她也不会说什么。” 林嘉和就笑道:“瞧妈你说的,这不是叫小妹安于现状,不求上进吗?谁不知道研究中心里养着的都是废物。” 这话实在是不好听。 林雨桐挑眉没说话,但方可欣的脸就拉了下来:“你知道什么?”说着,就拍了拍林雨桐的手:“那都是别人瞎说的。你要知道,研究中心的地,都是齐会长从她的私人领地里专门划出来的一块。你们虽说没工资可拿,但能进去的人都不是养活不了自己的人。能安心的在里面生活,本身就是福气。”说着,就瞪着林嘉和,“我早说过,叫你别犯蠢,别太好强,你听了吗?你看看你的脸,今年半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你这不是挖我的心肝吗?” 林嘉和蹭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第605章 如此世界(16)三合一 如此世界(16) 林嘉和到底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叫好容易聚在一起的母女之间,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林雨桐一时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方可欣摇摇头,“行了!不说她了。你姐姐的事情不好说,也跟你说不明白。” 林雨桐心道,这还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侥幸回到中心区的孩子。 方可欣拉着林雨桐,“走,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去。” 林雨桐笑道:“还是我下厨吧。” 记忆里,吃到的饭菜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应该都是炒菜机做出来的。厨房里,粮食蔬菜肉类其实都不是空间产的。空间产的,都是提供给不部队的伙食。他们自己在家,也不会那么奢侈的顿顿都吃空间产的。 刚进厨房,方可欣就拿出两桃子塞给林雨桐:“赶紧吃吧。” 林雨桐拿着桃子,心里的滋味有点难言。这应该是专门给自己省出来的。她吃了桃子,方可欣就把菜都洗好了。林雨桐就上手,炒土豆片,炖茄子,烙南瓜饼。叫方可欣看的直抹眼泪:“这是在外面受苦了,连饭都会做了。” 吃了饭,林雨桐没有多留,只给家里留下一袋子红薯,“妈妈也尝尝我种出来的东西。”至少有了这个做补充,她也不必扣扣索索的。就是给林爸和林哥的补贴,也紧巴巴的。 要走的时候,方可欣是万般不舍,“你爸你哥都出任务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才能吃一顿团圆饭。” “都在中心区住着,早晚的事。”林雨桐抬起右手腕摇了摇,“有事就联络,两分钟就能赶到的路程,就是在家里,从三楼到一楼,也得这么些时间呢。您要是实在想我了,去看我也是一样的。我给您做好吃的。” 方可欣点点头,“好!我常去。你也要跟你那个小男朋友好好的。别跟你姐一样,想着虚无缥缈的事。” 林雨桐应了,就上车,三两分钟,车就停在了家门口。 隔着栅栏,看见四爷在院子中间那条过道的边上,挖坑呢。 见林雨桐回来了,就抹了一把汗笑道:“怎么这么早?” “我不回来,你晌午饭怎么办?”说着,就进门,“你这是干嘛呢?栽树?” “先把坑挖出来,能找到葡萄秧子最好,要是找不到葡萄秧子,再想种什么。不管什么果树,种点试试。”四爷说着,就将这园子一指,“这园子四周,我都打算种树。” 林雨桐了然,种果树,开花时算是一景,结果时就是收益。关键是一定程度上能遮挡视线,心理上觉得有安全感。 “行!”林雨桐笑道,“怎么折腾都行。我先给你做饭去。” 吃饭的时候,四爷才说起打算,“城外有一圈是安全捕猎采集区,咱们明儿也去转转。”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上次种出红薯的土,可都是在e区的城外随便兜回来的。咱们去转转。实在不行,就得找机会出去一趟了,那玩意不管怎样,都得多准备点。要是遇上上一次的突发状况怎么办?” 对于这种夺取她们空间这事,想起来就叫林雨桐觉得心惊。她也问出来了一个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你说,这人死了,她们的空间呢?” 四爷的手一顿,摇摇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问题。或许也化成能量,回归这个世界了吧。又或者……” “在她们年老的时候,空间能力也是在退化的?”林雨桐接话道。 四爷点点头:“我想,每个女人的尸体,不经过检测,都是不会允许被埋葬的。” 是啊!已经开始在活人身上动心眼了,可见在死人身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 这研究女人的尸体,这叫人死后,得多没有尊严啊。 想起来,就叫林雨桐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两人出门的那一天,恰好是冬天结束的那天。到了城外,仿佛一瞬间,温度就回暖了。春暖花开,鸟雀争鸣。 出城的人跟外区那些人出城是不一样的,中心区的人出城,更像是在散心,而如今叫做踏青更合适。 小伙子们穿着运动装,姑娘们有的甚至还穿着裙子,带着遮阳帽。 到了地方才知道,这个安全猎场,竟然还修了专门供人行走的小路。越发像是风景区了。 树还是那样的树,草还是那样的草,不过是偶尔会在树下或是草窝里放几个石槽,专供这里还留着的一些动物吃。因此,行走在里面,这些动物倒是甚少有攻击人的行为。 四爷和林雨桐只找人少的路往里面走。在这里还能看到很多练手的七八岁的男孩子。 两人除了找了一点小蘑菇以外,没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林雨桐指着一株野葡萄道:“这个都不值得咱们动手,给外区下订单,晚上都能送过来现成的。” 四爷还没说话,就听见东边传来一片救命之声。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孩子! 两人不敢耽搁,就跑了过了。东边是一条河,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湍急,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圈进安全区内了。 按理说,每个人的衣服上都带着救生功能,水还能淹到人? 还别说,这些熊孩子就是这么作死。 效仿古人光着身子在水里游呢,这不是就溺水了。 等两人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男人跳了下去,两人松了一口气。可不想这人下去,久久都不见下来。 “这里就是邪性,你们还不信。”林雨桐听到一个男孩轻声嘀咕,“鱼最爱停在这里……” 还没说完,四爷和林雨桐就对视一眼,鱼爱停在这里,跟动物都围在那座山周围是一样的。大人都溺水了,证明人失去了力量。 那么这河下面…… 两人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四爷先去救孩子,将孩子拖上去,又回去,将悬浮在水里隔着面罩睁着眼睛的男人给往上提,挡住他的视线。林雨桐这才往下潜,一靠近水底,空间就滴滴个不停。林雨桐快速的寻找有异样的石头,一一都扔进空间里。一连找了大小不等的十好几块,才暂时听不到声音了。想起那孩子的话,林雨桐又抓了不少栗子,压在鹅卵石的下面,空间食物吸引动物,这就叫鱼围在这里不走的事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等冒出水面的时候,四爷也才拉着那男人上岸。 “怎么就没劲了?”那男人嘀咕了一句,觉得很没面子的样子。 四爷指了指那男人的领口,“衣服……保护罩是不是出故障了。” 在人遇到危险的时候,衣服的保护功能会开启,为了防止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释放出来的电流能叫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四爷刚才在这人的衣服上动了手脚。 那人‘哎呀’了一声,“这倒霉催着。” 四爷笑笑,就拉着林雨桐上了岸。刚站位,巡逻队的人就过来了,孩子们就说起了这里的异样,“真的,鱼最爱到这里来,来了就不走……” 谁闲的没事,看河水下的鱼干什么? 那巡逻队的人先教育熊孩子:“现在这鱼可都是长牙的。你敢光屁股下去,也不怕小鸡|鸡被鱼给吃了。” 说的孩子们都起哄,他们才两人一组下水,等找到一把栗子拿上来,才道:“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能拿宝贵的能量食物当饵料钓鱼,简直太不像话了。还说它们不走,它们可比你们机灵。” 说着,就上岸,走到林雨桐和四爷身边,“感谢二位。” 于是,救人有功,两人一人得了一千贡献点。 这是应得的。 出了这事,两人没耽搁,直接回家。 林雨桐将鹅卵石拿出来,给四爷看:“可见,这能量其实是无处不在的。能量辐射的过程虽然缓慢,但都是有效的。” 四爷把玩着这石头,“等以后,以后有时间了,咱们四处走走。”大块的咱们没办法,就是拿到了,一旦磨开,那能量谁也挡不住。倒不如这样的小石头,用起来方便。 其实,这玩意对空间有用,对他们两人的身体是不是真的无害,他还有些拿不准。 对未知的东西,怀着一点敬畏之心,总是好的。 这天,两人在院子里种野葡萄,这玩意是叫郭山阳他们找来了,根系都是完好的。物流是真心好的没话说,到的时候,叶子上的露水还在呢。 正忙活,就有人在栅栏门外打招呼。 是两个十□□岁的男孩。手里还抱着花盆,倒像是送礼的。 “忙着呢。”带眼睛的男孩挥手跟四爷打招呼,“那什么,我是邻居,就住你们家旁边。”说着,就指着另一个长着虎牙的男孩,“他住你们对门。” 四爷看了两人一眼,才示意林雨桐开门,“进来吧。” “我叫葛杨,他叫文莱。”戴眼镜的男孩笑嘻嘻的边往里面走,边跟林雨桐道。 四爷请两人进屋,大家坐下,这两人才说明来意。 葛杨接过林雨桐倒的热水,就开口道:“我这次来,主要还是公事。你们新来,大概不知道,咱们这研究中心的所有用地,都是齐会长的。这这些土地,种粮食是要上缴的。所以,开了这个研究中心,齐会长每年是要贴钱进来的。我们就想提议,咱们自己的实验用地,其实用两分地,大到半亩也就足够了。剩下的,都种上一些咱们擅长的,能提升产量的庄稼,咱们留出两成来,剩下的八成交给齐会长。咱们能在这里安生的过日子,得亏了人家。一年两年,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过,时间长了,谁也负担不起。我们也就是这么一个倡议,你们要是觉得行,咱们就这么定了。我们算你们一份。要是觉得不可行,我们也不勉强。但我觉得,像是你家这样,有姑娘在,生活就更不成问题了。” 四爷点头:“你们的倡议很好。” 葛杨不好意思的笑笑,被一个比他还面嫩的人夸奖,竟然莫名的觉得很有些激动,这气场不一样还真是差别不小。要不人家能找到妹子,自己就不能呢。 “那……那就这样。”葛杨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这家人很好说话,搞得他一时间都没话可说了。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文莱突然看着林雨桐道:“我前几天看到林嘉和来了你们家,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雨桐愕然的挑眉,这么问话是很失礼的。 葛杨一把拉住文莱:“说什么呢?赶紧走。” 文莱却倔强的看着林雨桐,等着回答。 林雨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再说,这也不是秘密。就直接道:“她是我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怎么了?” “你不是在外区……”文莱看着林雨桐很愕然,“你就是桐桐……” 林雨桐看向文莱,“你跟我姐很熟悉?” 文莱抿嘴:“我们打小就认识,她常跟我说起你。” 林雨桐了然,但却没打算深问。就算想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问起。遇见姐姐的青梅竹马什么的,完全是意外。 “你要是有空你就劝劝她。”文莱看着林雨桐,一句比一句说的快,“文康可不是什么好人,叫她小心点。” “文康?”林雨桐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我哥哥,一个妈妈生的,但不是一个爸爸。他爸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文莱的语气有些焦急,有些愤怒。 林雨桐还没说话,葛杨就赶紧起身,“那什么,我们改天再来拜访,我朋友他太失礼了……”说着就拉着文莱出门。 等两人走了,林雨桐的情绪也变的更加的不好了。 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太畸形了。” 四爷失笑:“想解决这个问题?” 林雨桐点点头:“人跟人总是这么算计……” 四爷贴在林雨桐的耳边,轻声道:“爷心里有点猜测,你要不要听?” 林雨桐就朝四爷看过去,“你说,我听着。” “你的空间能吸收别人的空间,得有俩个基本的先决条件。第一,你空间的能力比对放强。第二,你的空间有能量石。”四爷说着,就看向林雨桐,“你觉得,我这种说法对吗?” 林雨桐细细一琢磨,就点点头,“但我的能量石能量不够,所以才只能在对方的能量减弱的时候……” “没错!”四爷认同的道:“要是你有足够的能量石,那么,你就有了强夺对方空间的能力。” 林雨桐点点头,这跟她猜测的差不多了。 四爷的声音更低:“那你说,这地球上所有的能量石被开采以后,会是什么结果呢?” 林雨桐蓦然面色:“地球会变成一个大的空间,它会吞了女人们的小空间,同时也抽走男人们的力量。” “可另一方面,它会改变大地。物产会丰富,产量会提高。人类社会会重新恢复安宁。”四爷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到那时,所有的争端都不再是争端了。” 林雨桐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女人愿意放弃手里的空间吗?这是她们生存的优势!男人们愿意放弃自己的力量吗?这是他们跟女人谈条件的筹码。 四爷接着道:“女人靠着空间获得地位,男人靠力量获得荣耀。这是他们跟同类竞争的标准。能成为独特的,不可替代的,谁愿意变成普通人?下层那些人愿意,但是高层愿意吗?” 说着,两人都沉默了。 这是一道难解的题,怎么取舍,是个大问题。 四爷叹气:“地球这么大,咱们能让所有的能量石在一瞬间都爆开吗?不能!肯定不能!既然做不到,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更可怕。”他拍了拍林雨桐,“人在自然面前总是渺小的。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有些事情,能顺势利导,但却不能横加干涉。这跟治水是一个道理,堵不如疏。” “怎么疏导?”林雨桐拧眉,“男人总是盯着女人的空间,这迟早是要出事的。” 四爷拍着林雨桐,无奈的道:“你当你家爷是神啊。不急,慢慢琢磨琢磨。”其实,人类社会的哪一次进步,不是踏着同类的鲜血。现在也是一样的,别说是人了,就是神也阻挡不了人类的脚步。 林双栋不是上次就针对的那座山嘛! 人类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进步呢? 这话还是不要跟她说了。其实只要脑子清醒的人,一般都不会出事。凡是出事的,都是抵挡不住心里诱惑的。上赶着送上去,谁也拦不住。 这天晚上之后,两人就不再提着这个话题。 既然要帮着齐会长缴纳粮食,那这四亩地还是种红薯。两人忙叨了两天,才算是先把苗种新进去了。嫁接这活更慢,没有一周时间都干不完。 文莱在对面喊:“叫保卫处那帮小子帮着干呗。也不用付钱,给点能量食物,他们比谁都跑的快。” 怎么早没想起来呢? 林雨桐赶紧道:“没有太好的东西,红薯粥,管够!” 文莱放下他自己的活,就往这边跑,边跑还边对着信息卡跟人通话:“常兴,快点,给你们找到新活了。管够的!快点!” 林雨桐:“……”这娃也太实诚。 四爷朝另一边招呼葛杨:“来帮忙吧。一起干活热闹!” 葛杨早巴不得呢。他们是那种种勉强能过活的,但是却基本没有能量食物的指标的。 不大功夫,院子里呼啦啦的来了二十号人。都是十□□岁的小伙子,眼睛都发着绿光。 打头的一个应该就是常兴,他憨厚的笑笑:“什么活,只管吩咐,咱们没有拿不起的。” 林雨桐看着四爷带着人去了,就转身,第一次用厨房的熬粥机,调到最大容量,熬了一锅。 出来盛到盆里,连续的熬了三锅。感觉差不多了时候,外面已经闹哄哄的洗手等着吃饭了。 来不及做菜,只拿了腌萝卜缨子,一人一小碟。 文莱鼻子动了动,第一个冲进来坐在餐桌上,开吃。也不嫌弃烫,唏哩呼噜就往肚子里灌。 这些人一看,一个比一个窜得快。 四爷冲林雨桐低声道:“接着熬,看他们能喝多少。” 林雨桐看着摆在饭桌上又粗又大的保温桶,心道:行吧!继续熬!吃不了叫他们兜着走。 谁知道林雨桐真的又熬了三锅,才听到众人此起彼伏的喊着饱了。 林雨桐和四爷实诚,这些人其实也挺实诚的。吃完饭帮忙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才起身告辞。 “有什么活,招呼一声就来。”常兴跟林雨桐笑的特别的亲热。 谁知道第二天,林雨桐被齐咏召唤了。 齐咏住的地方,竟然也在研究所里面。在研究所的的最深处,是一个两层的小楼。 跟林家的住宅比起来,这里显得很寒酸。 “怎么?没想到我住在这里。”齐咏指了指沙发,叫林雨桐坐了。 林雨桐笑道:“是啊!没想到……这么简朴!” “我跟你妈妈不一样。”齐咏叹道,“你妈妈打小就爱做公主梦,你爸爸亲自动手,给她建造了一个城堡,你妈还真就在里面守了一辈子。” 林爸给林妈建造城堡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齐咏摆摆手:“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说起来,就跟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那时候,她跟文武,方可欣跟林双栋,谁不羡慕的两对璧人。 林雨桐见齐咏眼里的落寞一闪而逝,就笑道:“我妈如今一个人守着城堡,又有什么趣?倒不如一个小小的木屋,来的温馨舒适。好歹像个家。” 齐咏点了点林雨桐:“你呢,跟我和你妈都不太一样。” 林雨桐含笑低头,自己其实更像个外人,冷眼旁观的外人。仅此而已。 齐咏没有往深了说,只道:“咱们这个研究所,不管是男是女,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废柴。是我从废柴种挑出来的幸运儿。我不信,男人没有强悍的力量就不能活着,女人没有空间就会饿死。你们这些人,每人几亩地,不也都能养活自己吗?” 林雨桐看向齐咏:“原来这个研究中心是这个意思。别人以为您找人来是为了做新作物的研究,其实不是,你集中了这些废柴在一起,他们的求生手段,生活模式,才是你要做的研究。说到底,这里的人,都是你的研究对象。或者说,你研究的不是一个个体,而是废柴的群体。” 齐咏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带着点兴趣:“哼哼!还别说,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看明白我的意图的人。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林雨桐轻笑一声:“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纯粹的慈善家。” 齐咏敲着桌子,“怎么?打算揭露我伪善的面目?” “不!为什么要揭露?”林雨桐失笑,“你也没危害谁。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叫这里生活的人感觉到了安宁和自在。这就够了。” 齐咏坐正身子:“都说你们是废人,但是我突然发现,也许除了你们,其他的人才是真的废人。他们太过依仗上天赐予他们的天赋和本事,而忽略了最要紧的东西。那就是人本身。” 林雨桐听着她大发感慨,却有些糊涂了,一时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 齐咏却什么也不说了,塞给林雨桐一个大鸭梨,“吃吧,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林雨桐笑了笑,只得咬了一口。清甜多汁,味道很好。 “春天来了,万物都复苏了。”齐咏突然道:“研究中心要是抽调一部分人,叫你们去寻找新的物种,就像是远古的神农氏一样,尝百草。你可愿意做这个带队的?” 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齐咏的这个提议,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基因变了,很多以前不能食用的,现在就未必不能食用。更何况,这地球上也许催生了许多未知的物种,也是营养丰富,可食用的。一边试着从旧有的物种上寻找突破,一边尝试着新物种的引进繁衍。 从长远来看,这做法是对的。 但是,在有空间这一利器的时候,很少有人朝这个方向想。更多的都是想着怎么使用空间,哪怕带来再大的副作用也在所不惜。 齐咏感觉到了林雨桐带着钦佩的眼神,摇头道:“别觉的我有远见,事实上,没有远见不行了。”说着,就将一个档案袋放在林雨桐的眼前。这还是林雨桐到这里后看到的第一个用纸张记录的文件。 却听齐咏道:“有时候,最原始的办法,保密效果才是最好的。” 林雨桐愕然的低头,就见档案袋上,写着‘绝密’二字。 她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对于秘密,她从来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怎么不看?”齐咏挑眉问道。 林雨桐将档案袋往过一推:“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的心小,搁不下太多秘密。” 齐咏一下子就笑开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她伸手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那天,在文武询问你的时候,你的心理状态,是我见过最好的。就连我,也做不到你那般镇定。” 那是因为我作弊了。真正心理状态好的,正在我家呢。 但说出来,齐咏也不会叫四爷挑大梁,再是研究中心的人,也改变不了他是男人的事实。 林雨桐闭嘴,看着齐咏:“叫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齐咏却把档案袋往林雨桐面前一扔:“看吧,真没事。我不会害你的。只是一份统计报告而已!” 越是轻描淡写,事情越是不简单。而人家坚持叫自己看,不看也不行。 林雨桐将档案袋打开,确实是一份调查报告。她抬眼瞥了齐咏一眼,心越发的往下沉了。报告显示,空间携带者的数量和质量正在逐年递减。光是a级空间携带者,就比去年少了百分之十二。这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等再往下看的时候,才发现,每年空间携带者的死亡率却在升高,今年比去年升高了百分之十五。 也就是说,总体算下来,是生的少,死的多。总量正在逐年减少。 林雨桐再往后翻,最后一页,是空间携带者的死亡年龄,正在逐渐年轻化。前年死亡者平均年龄是58,去年是56.3,今年是54。 两年时间,差了四岁。再过两年呢? 齐咏和方可欣都四十五六的人了,照这么计算,还能活几年? 林雨桐慢慢的将调查报告合上,手稳稳的将报告放进档案袋里,将封口的绳子都缠好,不紧不慢。 齐咏就那么看着林雨桐的动作,也不说话。 林雨桐将档案袋原模原样的放回去,才道:“您希望我怎么做?” 齐咏往沙发上一靠:“其实,不光是女人是如此。男人的寿命也在慢慢的逐年降低。这让他们觉得,是能量食物太少的原因。可他们不明白,一旦将空间土拿出去,外面是增产了,他们平时能吃到的食物更丰富了,口味更好了。但代价就是空间的能量在逐渐降低。我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却认为……”女人更爱惜自己的生命。 每个人爱惜自己的生命本没有什么错,但是放在大义的立场上,这就是错。 齐咏话没有说完,就转移话题:“所以,他们比以前更执着的想要了解空间。这么折腾下去,上天给予人类的恩赐,迟早要收回的,到那时,人又该靠什么呢?找新的作物去吧,让女人哪怕是失去了空间,也能种植的作物。” 到那时,女人失去了空间,男人也就失去了力量。 那就都得重新更多的依靠脚下的土地。 齐咏看向林雨桐:“我不知道我的决定对不对。但是我从研究中心的这些人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我给了他们房子和几亩地,什么东西都没有再给予,可他们却都活的很好。没有谁给予他们能量食物的配给,但他们还是能想办法弄来。甚至是,比很多人过的都好。我这觉得,有时候,强者未必就是强者,他看着高大,威猛,但却又不堪一击。而弱者,却未必真的柔弱,看着他随风摇摆,飘摇不定,但却韧劲十足,摧不垮,揉不烂。空间这东西,不管是对于女人还是男人,如今都成了毒|品了。太过依赖它,这是不对的。你明白吗?” 林雨桐挑眉,难得还有这么一个明白人。 她点点头:“明白!”是真的很明白。 齐咏笑了笑:“那你回去准备吧,大概半个月之后,就出发。人员我来拟定。” 林雨桐就看向齐咏,刚要说话,齐咏就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要带你的小男友的。这一点,倒是跟你妈妈很像。” “好!”林雨桐干脆的应了一声,就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齐会长。” 齐咏点点头,看着林雨桐脚步从容的离开房间。 “出来吧。”齐咏朝另一边的房间看了一眼,“行了,人都走了。” 从内室里转身出来的,赫然是方可欣。 “我跟你说,你这个小女儿不一般,你还不信。现在看呢?”齐咏笑道:“那个稳当劲,我觉得我不是跟个小丫头说话……” “这孩子在外区恐怕是受了不少罪。”方可欣低声道。 “你行了。”齐咏白了她一眼,“你说暂时将她调离中心区,我就暂时给你调离了……” “你早就打我闺女的主意,这会子你不过是趁势而为。”方可欣坐下,低声道:“我知道你要搅风搅雨。这事风险太大。我在暗处支持你,这没关系。生死也就这么回事了,对咱们来说,还能活几年。与其变成老妪一般的死了,还不如趁着现在,死的轰轰烈烈。但是我不能把孩子搭进去。平时,你这里是最安全的,但是出事了,你这里就是最危险的。说我自私也好,护犊子也罢。我也不在乎。” “你是护犊子!”齐咏哼笑一声:“要不是你那宝贝大闺女犯浑,你会跟我趟这一趟浑水?” 方可欣拍拍额头:“我跟双栋都不是糊涂的人,你说我这大丫头,怎么了这是?” “像你!”齐咏白了方可欣一眼,“都是随了你了。看上一个男人就恨不能掏心掏肺。要是碰上对的人,也能跟你一样,好好的过日子。若是遇上那狼心狗肺的畜生,一辈子就搭进去了。不过我还是敬佩你们这样的人,爱起来要死要活。有时候明知道是坑,还义无反顾,飞蛾扑火。我就不行了。早没有这样的心境了。” “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了。”方可欣摇摇头,“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反倒是越说越犟。没吃过苦,没受过罪。她走的太平顺了。也怪我们,将她保护的太好了,从来不知道人心险恶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这是想拿自个的命拼一拼,给你闺女上最后一课吧。”齐咏耻笑一声,“别犯蠢!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说,就你那小闺女,就够我喝一壶的。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咱们都得好好活着。谁死咱们都不能死。” 半个月后,林雨桐和四爷接到通知,前往不死山,这是他们寻找新物种的第一站。 第606章 如此世界(17)一更 如此世界(17) 不死山,不是一个小山头,而是一条大的山脉。 “不死山,有十一座大山峰,七处山谷。山顶常年积雪,气候寒冷。中部四季鲜明。山谷却四季如春。”葛杨轻声跟大家念着这不死山的资料,“不死山,之所以被称为不死山,就是当初被发现的时候,所有进入这里的人没有死亡的记录。不管是意外还是被野兽袭击。” 众人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都陷入了沉思。这么一块安全的地方,怎么就没人在这里居住呢。在这里若是建造一座城池,难道不适合吗? 为什么偏偏保护起来,成为一个保护区。没有特许,都不许进入这里。 这里究竟有什么? 此次研究中心派出的小组一共八个人。 除了林雨桐和四爷,还有葛杨、文莱。另外四个人,保卫处派了常兴和叶恒,运输处派了石云和胡梅,此次出来所有的仪器装备还有物资,都是由这两人携带的。 石云二十出头的样子,神色很清冷,一副不好打交道的样子。 胡梅却不一样,眼睛狭长,带着狐狸特有的妩媚之气,几个小伙子一碰她的眼神,就立马红了脸。她天生就带着几分慵懒,此时斜靠在沙发上,越发显得双腿纤细修长。她瞟了一眼众人:“这么好的差事给咱们?我怎么想都觉得蹊跷。我这人向来运气就不好,可别这里面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深意吧。” 文莱摇头:“非死无大事。只要能活下来,对于咱们来说,在什么地方不都一样吗?咱们还有什么值得人家算计的?” 石云看了文莱一眼:“你倒是看得开。” 文莱苦笑:“看不开能有什么办法呢?” 葛杨却看向林雨桐:“你是组长,没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吗?总不至于没有发现就回不去了吧?”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这也是她心里的疑问。因为通知上压根就没说归期。但此时,她却不能这么说,安定人心是首要的。她轻笑一声:“咱们首先心里得有底,那就是这次,咱们肯定能找到能食用的东西。” 这话才出口,众人就狐疑的看林雨桐。 林雨桐就道:“古人,遇到灾荒,是怎么过活的?那是吃草根树皮活下来的。既然草根树皮都吃不死人,那这就证明这些东西里都有能供给人类生存所需要的养料。现在的分离技术不错,将这些东西分离出来,算不算是一种发现?” 四爷接话道:“而且,作物的果实小了,枝叶却变的更粗壮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这些枝叶里,蕴含了某种能量。而这种能量……” 话不用说完,众人就不由的深吸一口气。要真是有这么一种未知的物质,一旦被发现,也就意味着男人再也不用依赖女人的空间。 四爷和林雨桐的话,是给众人画饼充饥。但不能不说,这种猜测成立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虽然所指出来的道路跟齐会长所期盼的是偏了一些,可这权当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的。 “所以,归期不定就归期不定吧。有什么关系?”林雨桐一摊手,“咱们此次出来,准备的很充分吧。”说着,就看向石云,“短期内的食物和水,携带的足够吗?” 石云点点头:“我的空间是水属性的。提供十人上下的日常用水,是可以的。粮食携带,足有三个月。” 那也就意味着,至少三个月,人家没打算叫他们回去。 胡梅坐起来,“所有的户外的帐篷,建材都带齐了。” 一直没说话的常兴道:“三个月以上,住帐篷肯定不行。既然带建材了,那还是得搭建营地,这个交给我们。”说着就看向叶恒,“你说呢?” 叶恒点头认可:“房子哪怕防御级别不高,也比帐篷强。” 现在这建材,都是能折叠可伸缩的,建房子只要搭建就好。太阳能的能量板能提供一切房子里的所需要的能量。不管是制冷还是制热。 所以,在飞行器上,简短的会议就对下一步有了初略的部署。 原本以为,飞行器怎么也要将他们送到指定的位置,谁知道在离不死山还有十公里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甚至没有着陆,而是放下旋梯叫八个人下去。 机长是个冷硬的中年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请八个人下去。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徒步走完这十公里。 二十里的路,对他们都不算什么。因为山脚下,尽管没有路,但也都是半人深的草,这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 “两分钟就能将咱们送到预定的山谷,如今却非要咱们走着去。”胡梅娇媚的道,“从这里到山脚下,是十公里。可山谷呢?咱们还得翻过整整一座山。什么意思嘛!” 林雨桐不由的看了一眼胡梅,她对林雨桐耸耸肩,“怎么?组长。我说错了?” “没有!”林雨桐没说多余的话,只抬腿就走。少说话,还能减少点体力消耗。 常兴走在最前面:“我给咱们探路。”他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这里景色不错,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鲜花。花朵很大,点缀在深深浅浅的绿地上,美的确实让人心醉。 走出不足一半的路程,四爷就示意林雨桐看前面走着的常兴,这一看,林雨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常兴的额头上竟然已经见汗了。 人走累了,出汗本来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能进保卫处,哪怕力量是渣滓,也比一般人强上不少,这才走了多少,就累成这样了?这种情况就有点不对了。 她扭头看向其他几个男人,走在队伍最后的叶恒跟常兴差不多,但是葛杨和文莱脸上的汗已经顺着脸颊往下流了。 这也就是他们的力量弱,干多了流汗是常事,暂时没往别的地方想。 “歇歇吧。”林雨桐突然出声,“怎么觉得被机长忽悠了,这路绝对不止十公里。” “我就说嘛!我怎么这么累!”葛杨一屁股往地上一坐,累的直喘气。 常兴疑惑的看了一下手腕上的信息卡:“咱们才走了不到五公里而已。” “不可能!”叶恒摇摇头,“我怎么感觉是走了五十公里。” 文莱蹭了坐起来:“是不是磁场有问题,要不然飞行器为什么不往这边飞了。” 磁场有问题,所以信息卡不准确?显示错误了? 常兴抬头看看太阳:“磁场能影响太阳?看看太阳的偏向角度,算算时间,咱们是走了五十公里的时间吗?” 石云看向林雨桐:“是五公里没错!组长,相信你感觉的出来。我的感知是正常的。” 林雨桐还没说话,胡梅就接话道:“这不会是那样吧?” “哪样?”常兴问道。 胡梅就似笑非笑的看林雨桐:“组长,我要说了,算是扰乱军心吗?” 林雨桐没有看胡梅,而是一人扔了一个空间产的红薯过去,“自己烤吧。先补充点能量试试。” 文莱一把接住,接住就笑:“管它呢?就算真的力量消失了。对咱们来说也就是累一点而已。能差到哪里去?况且还有这个补充……” 林雨桐道:“放心,能量食物供给的上。相信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这算是安定了军心。 胡梅撇了撇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但八个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了起来。 这个地方很古怪,叫人的心里产生了恐惧。 林雨桐在众人吃完以后,不得不再开个小会:“现在有想要退出的,就说出来。我马上跟上面联络,不会勉强任何一个人。”就算剩下只自己和四爷,也没关系,还更方便行事呢。 她看向胡梅:“要走就现在提出来,我不喜欢听自以为是的废话。”总以为她自己最聪明,她想到的问题,谁心里没有谱?为什么别人不说,就她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在一瞬间,她都有点怀疑胡梅的动机了。 胡梅脸上露出几分不服气,随即嘴角一抿:“好了好了!不说就是了。莫名其妙的被抽调到这个组,来了这么个鬼地方,谁心里自在啊。在家里多好,种种花养养草,不缺吃不少穿的,过的多舒服,还不用提心吊胆的。再看看现在,风餐露宿,穿的这是什么衣服?难看死了!” 葛杨就嘻嘻哈哈的打圆场:“那什么?长的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咱们说不定出来还出来对了,能建一个世外桃源也不一定。” 林雨桐却看着几人:“世上从来就没有救世主。真以为人家养着咱们就是白养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少发点牢骚!真要是连这点价值都没用了,估计咱们都一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外区,e区,这些地方是什么样子,你们想必也都经历过。所以,还是好好的证明自己的价值才好。” 这话不好听,甚至是一上来就撕了蒙在事件上温情脉脉的面纱,但这也是事情的真相。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四爷起身,拉了林雨桐一把:“都起来吧。赶在天黑前到山脚下扎营。” 春季不是雨季,但是不意味着不会下雨。山上的水下来,这里很快走成了一个河道。不能久留。 这次没有人废话,都赶紧起身赶路。 这一路就顺利的多了,也许是知道都没有退路,因此也没人叫苦。强撑着在天擦黑的时候,到了山脚下。 常兴没有休息,先在山上的一处避风处,找到了一块平整的地方,才叫了胡梅,拿出帐篷,给支起来,“地方有限,不可能每人一顶帐篷。” “那就两人一顶。”林雨桐说着,就看向其他人,“没意见吧?” 除了胡梅撇撇嘴,其他人都点点头。 胡梅和石云一组,常兴和叶恒一组,葛杨和文莱一组。 林雨桐安置好众人,又一人给了一个红薯,才找站在一块高处的岩石上往下看的四爷,“看什么呢?”她声音压的很低,不明白四爷一到这里,情绪就变得很奇怪的原因。 四爷拉林雨桐到岩石上:“你往下看,你觉得这里的地形怎么样?” 林雨桐对这个还真不知道,倒是看了几本风水的书,可看书跟实践,它是两码事。“我看不出来。” 四爷的声音更低了:“这里藏风聚气,倒像是上好的风水宝地。” “那咱们住在这里?”林雨桐不由的问道。 四爷摇头:“做阴宅,是上好的风水宝地。” 安葬死人的? 林雨桐愕然的朝四爷看去,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可这里明明叫做不死山! 不死山就是没有人在这里死去,怎么会是上好的阴宅所在呢? “会不会是巧合?”林雨桐低声问道。 “巧?”四爷轻笑:“恰好叫不死山?” 这不死山听着更像是某种期望或是暗示。 这里没死过人,因为这里留下的,应该全都是死人。 风从山林中窜了出来,林雨桐不冷,但还是打了一个寒颤。树叶子飒飒响的声音,更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都是猜的,做不得准。别怕!” 不是怕!她也怕不起来。死人比活人好相处。活人比死人可怕的多。 她就是觉得心凉。 两人心里沉重,另一边,常兴已经在喊了,“饭好了,赶紧回来吃饭了。” 煮饭机里是土豆跟玉米做出来的干饭,其实就是土豆泥。除了有点淡淡的咸味,别的什么都没有。林雨桐的红薯烤好,一人一个,至于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吃,就不是林雨桐该管的了。 就着山风,八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饭,就各自回了帐篷。 帐篷里暖意融融,林雨桐又重新煮了两碗龙须面,放了青菜,出锅后点上香油,拌上牛肉酱,热乎乎的吃下肚,人才舒服了起来。 外面除了风声,很安静。也不知道别人在帐篷里做什么。 林雨桐低声问四爷:“你说着齐咏是不是没安好心?” 四爷摇摇头:“那倒也犯不上。这个节骨眼叫你带人出来……我记得你出门前跟你爸你妈都联系过。他们也知道你要来不死山,他们是怎么说的?” 这也是林雨桐心里的疑惑,要说齐咏要害自己,这亲爸亲妈不会看着不管吧。可他们什么都没说,只说这里安全,安心的待着。 要是这里能让来这里的男人都失去力量,那么在这里其实真的是很安全的。 她这么跟四爷说了自己的猜测:“齐咏就算想利用我做什么,但还不至于拿我的命开玩笑。” 四爷调整了睡姿,叫林雨桐靠的更舒服点:“因为这里是安全的,没急着叫你回去?”可研究中心就危险了? “睡吧!只要是安全的,就行了?”他这么说着,就按着她熟悉的节凑一下一下的拍她,不大功夫,她果然就睡着了。 四爷的眼睛却睁着,眼前不停的浮现出e区的凶杀案,伪装成工作人员企图上门的人,林嘉和老了十岁的脸。还有齐咏所说的调查报告。 这些东西全都串联起来,得到的答案就有些叫人胆颤心惊。 而这个时候,齐咏偏偏派了人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呢?想要一个什么答案呢? 要是这里埋葬的真的是死人,那么谁会被埋在这里?人的力量在这里会消失,跟埋在在这里的那些人有没有关系? 他觉得,人们对于空间的研究,已经到了一种近乎于变态的程度。那么这里埋葬的,应该就是所有去世的女人。不管是自然死亡还是意外死亡,都会埋葬进这座山里。 她们死了,空间去了哪?能量去了哪? 会演化成另一种形式的能量出现吗? 这个问题,想来不仅男人关心,就是女人也一样关心。 其实,齐咏从一开始要他们找的,就不是什么新物种。而是看看,这里的一切,是不是含有能量的。 只有这些废柴,哪怕是微小的能量也能被他们感知。而像是生活在中心区的人,对这种微小的变化,已经变的迟钝了。再说了,这里叫人失去力量的环境,也叫这些人畏惧,不敢靠近。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研究考察小组。 要不然,找寻物种这样的事,不可能只给了三个月。这根本就是一个不能规定时间的事情。时间,运气,机缘缺一不可。 可要是如此,干嘛给他们三个月的食物配给。叫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才是最好的办法嘛! 逼得人不得不在这山里寻找食物,如此,才是最省时最直接的办法。 难道想等三个月时候,不派人来接?那这费的时间就无形中多了一半。 四爷这么想着,脸色猛地一变,他一下子坐起来:“不好!” 第607章 如此世界(18)二合一 如此世界(18) 林雨桐迷糊的看四爷:“什么不好?” 四爷低头拍了拍林雨桐:“睡在帐篷里不好,不能脱衣服不好,这么睡着一点也不舒服。” 脱衣服?干嘛? “讨厌。”林雨桐想偏了那么一点点,翻了个身,拉着四爷的手叫他躺下,“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四爷应了一声,慢慢的闭上眼睛。有些事是别人算计好了的,现在即便猜到了,说出来了,那也是迟了。既然什么也无法改变,那又何苦吵了她睡觉。 安心的等着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二天,两人是在雨声中醒来的。雨点并没有雨季的雨点那么大,但要是放在古地球,这也算是大雨了,但是放在时下,也就是只能算是蒙蒙细雨。 林雨桐才说蒙蒙细雨呢,外面就传来文莱的声音,“古诗上说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是小雨,你说那雨到底有多小,才能润物细无声啊。” 葛杨就道:“那谁知道?许是古人夸张也未可知。” 孩子!人家真没夸张,蒙蒙细雨,那真是没什么声音的。 跟你们说这个你们也不懂,连优美的古诗词描写,都被怀疑其真实性。 “赶紧梳洗,在里面吃点东西再出去。”四爷伸懒腰,催促林雨桐。 于是,两人在帐篷里偷摸的吃了饭,这才转身出去。 外面四个男人都等着呢,不时的看一眼两个姑娘的帐篷。累了一天了,不好意思吵了两姑娘的睡眠。但是肚子还真是饿了。 等看到林雨桐出来,几人脸上就都放光了。 葛杨心里急,但却嘻嘻笑着嘴上客气的忙道:“没事,等她们起来了,再做早饭也不迟。” 林雨桐就起身,往胡梅和石云的帐篷走去。 “起来吧。”林雨桐在外面叫到,“时间不早了。”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这帐篷的隔音效果不会这么好吧。她低头看看帐篷是开着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俩姑娘已经起来了,说不定到林子里解决生理问题去了。但随即又否认了,这帐篷可不是以前的帐篷,这里自带了厕所,厕所又自带了分解排泄物的功能。所以,根本就不用出去。 可帐篷确实开着的。 她的面色微微一变:“我进来了!” 说着,她就掀开了帐篷,走了进去。里面只有胡梅睡的四仰八叉,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上去推了推胡梅:“醒醒!” 胡梅这才睁开眼睛:“组长,你怎么进来了?”她竖着耳朵听了听,“下雨了,不用早起吧。”她强撑着坐起来,手抚着额头,“这能量板是不是不好用了,我怎么觉得像是感冒了,头疼的厉害。” 林雨桐却在她抚着额头的手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针孔。 “石云呢?”林雨桐一把拉过胡梅的手,低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胡梅痛苦的哼哼了两声,“她勤快,她早起,这总行了吧。” 林雨桐指着针孔:“哪来的?” 胡梅看了一眼,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哪来的?”她惊恐的看着林雨桐,“是不是你进来……” 林雨桐没心思跟她掰扯没意义的话题,只问道:“石云呢?” 胡梅这才恍然:“昨晚上……” 她说着,就揉着额头,“我记不起来了。我进来就躺下了,然后……然后你就把我摇醒了。” 林雨桐一下子站起来,想要叫人去寻找,却猛地想起昨晚四爷说了一声不好,难不成,石云的离开,四爷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她的心不由的就安定了下来。 “先起来吧,咱们碰头,开个会。”林雨桐说着,就走了出去。不由的看向四爷。 四爷微微点头,林雨桐才道:“进帐篷,咱们商量一下。” 刚才帐篷里面,林雨桐和胡梅的对话,他们在外面都听到了。也就是说,给他们提供水和食物的石云,昨晚偷着离开了。按照脚程算,此刻怕是已经登上了飞行器。 他们从没想过这是石云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 从中心区到这里坐飞行器一个小时就能到了,但是要是靠两条腿往回走,先不说中间的艰难险阻,只按照直线距离算,步行没有两三年是到不了安全区的。 石云自己跑了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那么,她只能是受了什么人的命令,晃了大家一下,将大家都骗了过来。 现在呢,他们要是再返回去,可是到了起点又能如何,不会有人来接他们的。 他们接受了一个只能往前不能后退的任务。 胡梅进来的时候,脸色很臭,“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假正经。现在怎么办?咱们下一顿饭再哪呢?”她看了几人一眼,“我的空间除了铁,什么也不出产。最多就是能运输。”说着,就看向林雨桐:“组长,你是种植空间,对吧。” 林雨桐点点头,她的沙地养这些人没有问题。就是水,泉水肯定不能给他们,但空间屋子的自来水或者干脆是沼泽里的水,也都是可以饮用的。 饿不死,也渴不死。 “能维持大家的生活。”林雨桐还是一人递了一个红薯过去,“但是咱们要是没点收获,想回去的可能性也不大。另外,也不能顿顿啃红薯吧。” 文莱接过来:“咱们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我还在外区待过呢。还不是一样天天出去找吃的。现在也没差到哪,还天天有能量食物。这比那时候强多了。哪里找不到一口饭吃。”说着,就撞了一下葛杨,“你说呢?” 葛杨苦笑:“我之前想着给人家齐会长减轻负担那事,是不是挺可笑的。原来养着咱们也不是白养的。” 胡梅掂量着手里的红薯,拿出烘烤机,“来来来,先吃早饭。饿不死就算了。我就知道,我没那么好的运道。现在是苦日子来了,我也是真的踏实了。” 林雨桐看着一个个的都把红薯往胡梅手里送,心道,也许齐咏这女人挑人也不是瞎挑的,最起码这些人的心态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现在是要力量没力量,要物资没物资。 周围几百公里内,不会再有人烟。 吃了喝了,雨也停了。 常兴出去看了看才道:“从这里去最近的山谷,得翻过整个山梁。” 林雨桐抬头看了看,“那就收拾东西,先去山谷,看看能不能安家。” 如今就剩下这七个人了。除了林雨桐和四爷没有太吃力,剩下的人就没有轻松的。甚至一人拄着一根粗树枝当拐杖,走两小时就得歇歇。 等其他的人歇下来,林雨桐和四爷就在周围看看,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才开春,想找什么果子,这基本是不可能。倒是找了不少小蘑菇和野菜。 拿回来的时候,文莱就低声道:“估计给咱们定下里的三个月的时间也就那么一说,这不到秋收,对植物的观察就是片面的。” 四爷点点头,文莱说的有道理。他也正是这么担心的。按照这么算,在这山里,只少要呆到冬天之前。大半年的时间呢。 常兴就低声道:“那这期间可是有一个雨季的,咱们要在外面过一个雨季?” 叶恒就四下了看:“都说远古的人是住在山洞里的。这么大的山脉就不信没有山洞了。就算没有,咱们还开不出一个山洞了?” 这山洞也就这么一说,这得慢慢的踅摸,现在要紧的事赶紧找个能够宿营的地方。 靠着双脚丈量,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了山谷里。这山谷三面都是山,面积倒是不大。应该有个几百亩的样子,草才到脚踝的位置,还有一股子水流从山涧上冲下来,在山谷里形成了小溪流横贯而过。 这水看着清澈,但却未必能饮用。所以,也就是当个景致看看。 胡梅摇头道:“这到了雨季,水不会倒灌进来吧?”这里可是谷底。 “雨季之前,先住在这里。”林雨桐四下看了看,这三面的山都较为矮小的山,过来的时候也看过了,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至少这里较为安全。 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她现在暂时考虑不到。最要紧的就是将这些人安全的都带回去。 搭建房屋,在有建材的时候,简直太容易了。 对于房屋的格局,大家都没有争议。建成一个大房子,里面分成不同的格挡就行了。一起住大家都有安全感。 林雨桐也是第一次见到建房子。建材铺开,伸展,就是地板了。又不知道摁了一个什么东西,地板跟地面之间出现了八个柱子,将地板给支起来,离地面有个一米的样子。然后跟小孩子搭积木一样,墙面,屋顶就这么搭建了起来。胡梅拿了个小板子出来,几个折叠下来,就出现了一个台阶。房子的模型就出来。 房子隔出了一个大客厅,一个大厨房带餐厅。然后说六个卧室,林雨桐和四爷这个稍微大一点。但每个房间都有卫生间。 林雨桐要做的就是每天给水箱里灌上能饮用的水,再没有找到食物的时候,提供点食物,仅此而已。 等都住进了房子,人心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怎么活下去,就成了一个不得不面临的问题。 “春天,可食用的东西实在是有限。”常兴皱眉道:“要是靠着野菜熬着,终归不是办法。还是得有肉食,没肉食身上更没劲。” 这就是说要打猎。 四爷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话。春天是万物繁衍的季节,春天打猎,四爷一直就没这个习惯。而且,饿了一个冬天的猎物,除了骨头,哪里还有什么肉。况且,工具不足啊。 林雨桐就接话道:“这里水系发达,若是有鱼,倒是捕鱼比打猎来的快。” 第二天,四爷和林雨桐抓紧时间,用藤蔓上割下来的皮搓成线,编制成网,大的小的,好几个。 葛杨就兴奋了:“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的手艺。” 四爷就道:“你们捕鱼,我们俩体力好点,出去找找别的。不是还要找什么山洞吗?我们去吧。脚程比你们快。” 胡梅这才笑了,看着林雨桐:“你放心,他们捞鱼,我运。只要不让我走路,干什么都行。辛苦你们了。” 常兴就不好意思的道:“要不我跟着吧。出了事……” 林雨桐摆摆手:“现在不是分男女的时候,谁体力好,谁多跑点就是了。” 说着,就跟四爷转身离开。 等不见了两人的身影,胡梅才道:“他们俩不会也走了,不再回来了吧。” 文莱就道:“说什么呢?桐桐可不是那样的人。” “哎呦!”胡梅撇嘴:“桐桐,桐桐叫的这个亲热,你没看见人家身边跟着男人呢。怎么?想撬墙角?我可提醒你,那尹圳看着可不是吃素的。不爱说话,那一双眼睛到现在我都不敢看。” 葛杨在文莱变脸以前赶紧打岔:“说什么呢?咱们文莱的女神是组长的姐姐。不知道就不要瞎说。” 胡梅撇撇嘴:“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势利眼,谁的空间大,谁的空间出产好谁就是女神了?什么人啊?想那远古的时候,女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长得貌美,漂漂亮亮的,自然什么都有人碰到面前。多好。” 叶恒在一边道:“要照你这么说,我们还羡慕古代男人呢。挖一口井就有水,随便撒点种子就能结果。要是这样,男人别说娶一个老婆,就是娶十个老婆,那也养的起啊。” 要是林雨桐和四爷听见这话,一定会告诉他,孩子,你真想多了。古代真不是你们想的这么美好的。那食物也不是漫山遍野都是的。 已经走了的两人不知道身后的人对古代的yy,只是终于能有借口单独出来探一探,也能好好的单独说一回话了。 两人这一趟,主要还是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是埋葬女人的墓地。 爬到山顶,四爷环顾一周,指了指东面:“往东找找,看看有什么。” 东面是风水的风水眼,要安葬死者,必须在这个周围。那里就是圆心。 “你说,到现在还有人相信风水那一套。”林雨桐有些纳闷的道。 四爷帮林雨桐挡了一边的树枝,就笑道:“这个世道,越是神秘的东西,越是有人信奉。” 林雨桐点头:“这里的情况,跟埋葬带空间的女人估计也没关系,更可能还是能量石在作祟。” 四爷倒是不急于下结论,“先去看看再说。” 到了正午的时候,两人站在半山腰上,就愣住了。下面是一处山谷,看不到头。在视线能看到的范围,全都是一个个的土堆。不用说,这就是坟墓。 “好一个不死山。”林雨桐捂住胸口,“这是盼着空间不死吧。” 说着,她就迈步,想下去看看。 四爷一把拽住林雨桐,“看那……”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草窝子。 林雨桐顺着四爷的视线,草上面有清晰的脚印。 这个地方自己等人绝对没有踏足。 林雨桐退回来,慢慢的躲在树干的后面,“会是谁?是石云吗?” 四爷摇摇头:“石云肯定回去了。这不是石云留下的。” 那就是这山里除了自己这一拨人,还有其他人。而这些人,也对山上的坟墓很感兴趣。 “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天黑就到不了家了。”四爷拉着林雨桐,“先走吧。” 林雨桐边走边低声问:“会是那些拿人做实验,想得到空间的人吗?” 四爷点点头,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既然上层有人默默的纵容这一行为,那么派人秘密的潜入这里,想从墓葬上研究出点什么也是有可能的。 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盗墓贼。 两人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但是屋里的气氛却不怎么好。 “怎么了?”林雨桐问道,“没收获?”可是她已经闻见了一股子腥气。转到厨房一看,水池里泡着的不正是长着锋利触角的大虾吗? 林雨桐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 胡梅不等众人说话,就凑过来,低声道:“你们今儿有没有去过西边的山?” 没有!今儿一直往东走的。 四爷就看向其他人:“怎么?遇见什么人了?” 常兴点点头:“一闪而过,但肯定是人。” 荒山野岭,遇上人本该是高兴的事。但如今这么沉重,可见大家的心里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人比野兽可怕。 叶恒就看向四爷:“你怎么会想到我们遇到的是人?” 四爷坐下,林雨桐顺手递了一杯热水过去。四爷抿了一口,才道:“我们发现了几个脚印。” “会是什么人呢?”文莱挠头,“其实是人,咱也犯不上害怕。可要是他不是心里有猫腻,他看见咱们跑什么啊?”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看见同类该高兴的,跑什么啊? 因为这事,林雨桐亲手做的香喷喷的烤大虾,都没有叫众人的心情好起来。 晚上,林雨桐安排人轮流值夜:“除了胡梅,剩下的咱们六个,两人一组,每组两个半小时。晚上有点动静,咱们好歹能及时的反应过来。” 四爷和林雨桐值得是第二道班。也才半夜一点半。 一点半最是困人的时候,林雨桐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才起身。 “你睡着,我出去就行。”四爷说着,就往出走。 林雨桐一下子跳起来:“一起吧。”这一个人打了瞌睡,至少还有一个人能看着点。 她有时候真想,要是能早早的脱离了这里就好了。 这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两人在客厅坐着,林雨桐泡了两杯浓茶,一人捧着一杯,彼此靠着窝在沙发里。 茶喝了三杯,人也越喝越精神。 眼看就三点了,该换班了。林雨桐刚要起身去叫常兴,身子一下子就顿住了。 四爷慢慢的起身,刚才这屋里有一股冷风,要不是两人感觉灵敏,指定会以为是错觉。这屋子的封闭性能,绝对是最好的。排气扇置换了空气,但空气的温度肯定是处理过的,跟屋里的温度始终是一样的。怎么会进了冷空气呢? 一定是屋子的什么地方出现漏洞了。 林雨桐看了一眼四爷,就起身按下了警报器。这警报器只会通过信息卡的震动传递,倒也不怕打草惊蛇。 每个屋子的门都悄悄的打开,人都暗自戒备了起来。 四爷和林雨桐悄悄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半个小时以后,厨房才发出一点响动。 “干什么?”这是文莱的声音。 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 林雨桐和四爷急忙出去,就见文莱正指着厨房暗处的一个影子。 两人还没看清楚呢,就见文莱已经走了过去:“女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在这里?” “别去!”四爷喊了一声。可文莱已经扶着一个人出来了。 看着是个女人的样子,头发到了齐耳的位置,遮在脸上。身上穿着银白色的衣服,是在外区看到的最常见的样子。 身材看不清楚,但是个子却很高。 “没事!是个姑娘。”文莱看向四爷,扶着人走了出。 其他几个人也都出来了,都朝北文莱扶着的人看去。 “姑娘?”胡梅皱眉,“你怎么来这的?” “我……我……渴了……”那人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听着沙哑。 林雨桐去厨房端了一杯水,亲自走了过去,一把拽开文莱,却笑着将杯子给对方递过去:“喝吧。你这大半夜的跑来,吓了我们一跳。” 说着话,却看向对方接杯子的手,那手指节粗大,根本就不是女人的手。 她暗自戒备起来,就朝对方的脸上看去,他的头低着,刻意的没有把正面给露出来。 四爷将手里的杯子朝林雨桐的方向扔去:“也给我一杯水。” 就见那杯子准确的朝那人的门面而去。 那人一愣,赶紧一躲,那带起来的风将头发掀起来,叫林雨桐一下子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你!”四爷和林雨桐同时喊了一声。 第608章 如此世界(19)一更 如此世界(19) 楚风猛地动手,要推开林雨桐,向外跑去。 林雨桐却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一拧。这分筋错骨手因为如今这人类身体强悍程度大了很多,效果大打折扣,但也够楚风喝一壶的。就听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脸上的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常兴几人赶紧向后一退,林雨桐的这一手,也把这几个人给吓住了。身边有个实力更强的人他们习惯于害怕,而不是依靠。 林雨桐一把将对方推坐在沙发上:“老实点!快说,为什么杀了方饶……” 话还没说完,楚风就猛地抬头:“没有!我没杀人!” 他的瞳孔有些发散,这不是说了谎话,而是受了惊吓。 四爷走过去,坐在楚风的身边,带着点安抚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楚风看了一眼林雨桐,扭过来对四爷道:“带我走吧。带我回去。我宁愿回去坐牢,也不愿意在这里了。求你们了!” 这家伙害怕,但这怕的不是自己这一拨,而是别人。 但这里还有谁呢?他们又在哪?是为什么而来的?做了什么事叫楚风害怕成这样? 四爷没有说答应他的话,只看向楚风:“留下你,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我想你很清楚。再说了,以你以往的操行,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 楚风脸上的惶恐之色更浓了:“不!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我不能被他们抓住!”说着,他看向站着的几个人,“你们就不想救救你们的同伴,一个女人!被他们抓住的一个女人。” “石云!”胡梅面色一变,“难道石云不是自己走了,而是被人抓走了?” “不会!”林雨桐皱眉道:“只怕是她自己走的时候,被人在半路上给堵住了。才被带走了。”说着,她看向楚风:“你说那是我们的同伴,她长什么样?” “二十来岁的一个女人,眉梢有一颗黑痣。”楚风看着林雨桐,“你们要尽快救她,要不然她就死定了。” 四爷将桌上的杯子给楚风递过去:“你慢慢说,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我们或许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楚风脸上的惶恐之色并没有几口热水而有所缓和,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双眼带着血丝,惊恐的看着站着的几个人,仿佛这些人也都是吃人的野兽。 文莱等人早就被三人的对话闹的心里发毛,这会子又见他这幅样子,再听听外面的风声,不由的都打了一个冷颤。 “都坐下吧。”四爷的手往下压了压,“都听听,咱们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林雨桐见众人坐下了,才把e区的命案跟众人简单的说了一声,“……最后的结论,就是楚风因为被方饶苛待,而杀了她。但是楚风却一直没有归案。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他。这叫人多少有点诧异。” 葛杨恍然:“这事咱们也听过,只是没想到能碰上……” 楚风再次抬起头:“我说了我没杀人!” 四爷点点头:“那方饶是谁杀的?” 楚风嘴角一抿,脸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 “我自小没有父亲,我的母亲在c区。在我八岁那年,我母亲又结婚了,嫁给一个楚怀的人。妈妈很爱他,甚至给我改了姓氏,随了他的姓。第二年,母亲就生了妹妹。这个妹妹周岁的时候,突然凭空抓出两根稻穗出来。她的基因遗传很好,有很好的空间。为了更好的养妹妹,给妹妹更多的营养,我就成了家里的负担。被送到了c区的寄宿学校。我那时候恨妹妹恨的要死,常暗暗的诅咒她。可就在那一年,我继父和妹妹都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都说是我继父带着妹妹走了,是不堪忍受我母亲。但我母亲却不这么想,她坚信我继父和妹妹肯定被什么人给绑架了。我妹妹的空间很好,相信没有人会对她下手。之后,她她不停的追查这事,而对我这个儿子,她基本也是不怎么管的。大约又过了一年,周末,我跟往常一样回家,打开家门,我母亲身上像是被人抽了什么一样,扭曲的死了……” “跟方饶的死一样?”林雨桐问道。 “是!”楚风打了一个冷颤,“跟方饶的死一样。” “后来,都说我母亲是被她新交的男朋友杀了。但我知道,不是的!我母亲根本没有什么新的男朋友。她一直坚信,我继父和妹妹还活着。又怎么会交男朋友?” “但我人小式微,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问我知道不知道我母亲的男朋友是谁,我也推说自己住校,不跟母亲一起生活,什么也不知道。” “本来我还想着查凶手,但是时间长了,连我都不确定母亲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死。直到我十四岁,被划分的e区,我见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我怎么也没想到还活着的男人。我的继父,楚怀。” “我不明白一个c区失踪的人,怎么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e区?我以为他会害怕我的出现,却没想到他见到我非常高兴,还不停的追问我这些年跟妈妈是怎么过的?他对我关怀备至,就跟我想象中的亲生父亲是一样的。” “我追问他妹妹的下落。他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后来经不住我不停的追问,他才告诉我,妹妹被人绑架了,他正在给那些人做事,要不然妹妹就有危险了。在听到母亲被人杀了之后,他十分痛苦,一个劲的叫我不要跟他联系,说是会有杀人之祸的。” “我怎么能不管呢?继父哪怕不是亲的,可妹妹是亲的,她才几岁的小孩子而已。” “后来,为了妹妹,我也给他们做事。我不知道这个继父口中的他们是谁,但是只要我给他们做事,隔上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给我寄来照片,妹妹的照片。” “他们要我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想办法给拍一些照片或者影像,要是空间内部的最好不过。我经常做一些小玩意送人,总有一些爱占便宜的女人中招。等我送的小玩意信号消失,我就知道东西肯定进了空间。我会再做更好的玩意出来,将原来的旧的换回来,我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可这要回原本送出去的东西,还是很容易让人怀疑。真正笨的没一点戒心的人真的不多。” “方饶算是一个。她也不是没有戒心,只是……那次她跟程峰闹了矛盾,为了气程峰,就跟我有了进一步关系。在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她将我之前送她的东西从空间里拿了出来。我拍到了她空间里的样子。里面有很多,都是来路不正的。她不光是贪污别人的东西,就连程峰的东西她也贪。其实程峰若是有钱,若是多一点能量食物,早就去d区了。方饶怕程峰抛下她,动了不少手段。我拿住了她的把柄,她不敢不就范。若不然,她不仅会失去程峰还会面对牢狱之灾。” “那天,我们俩回家后,跟往常一样,各干各的事。晚上,大约是凌晨的时候,有快递到了。查询之后,说快递是程峰送来的。我觉得不可思议,程峰……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送什么快递给方饶。我说了叫她小心点,但这女人……林小姐应该知道,脑子真的不是很好使,又特别的自以为是。觉得我故意挑拨她跟程峰。就什么也不顾,自己去开门取快递了。” “快递是个大箱子,她不想叫我看程峰送她的礼物,就打发我去了楼上。我刚坐下,手里的一个榨汁机还没撺出来,楼下就传来一声尖叫。我赶紧跑下楼,就看见方饶死了……跟我母亲的死法是一样的。我当时吓坏了。我不知道她的死是她自己招来的,还是因为我的关系,因为我母亲的关系,我当时脑子很乱。然后头猛地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醒来。当时我在一个很大的箱子里。但我知道我被关在箱子里的时间肯定不会短,因为我当时觉得好似身体有点脱水,饿的手脚发软,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我以为我会被饿死,结果只是饿晕了。等再次醒来,躺在病床上,我以为我是在医院,我以为我得救了。可等我慢慢的清醒,看见我病床的两边,一边放着一个透明的营养舱,里面的人睁大了眼睛,赫然是我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一边是跟木偶一样躺着,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妹妹的时候,我就知道,那里根本就不是一家医院。而是一个实验室。” “我跟我妹妹中间,有一根管子连着。那里面是鲜红的血液。他们给我输妹妹的血。后来,我听说,他们还要给我换妹妹的骨髓,然后给我……变性!” “我不能!我不能!”楚风激烈的摇头,“我不想成为女人!”他看着林雨桐,再哀求的看向四爷:“求你们了,带我走吧。” 胡梅连忙道:“我们带你走!马上就走!” “闭嘴!”林雨桐瞪了一眼胡梅:“别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前面说的很详细,后面却都一笔带过!”说着,她看向楚风,“不要避重就轻!他们真要对你做什么,直接做就是了。怎么会偏偏被你听到?你连进我们这样的地方,都做不到悄无声息。是怎么在那么紧要的地方躲过去的?既然躲不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在里面的行动,在一定程度上是自由的。要不然,你也跑不出来。他们用你做实验,让你换你妹妹的血液,换你妹妹的骨髓,是为把你妹妹的空间转移到你身上做准备。这些,都是你同意的!” 楚风眼睛猛地一缩,见众人都愕然的看着自己,就不由的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能行吗?那个负责人就是我的继父,我妹妹的亲生父亲!他想将妹妹的空间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但是努力了这么多年并没有成功。我在e区碰见他,也不是一个巧合。我是唯一一个跟妹妹血缘关系亲近的人了。既然找上我了,我不同意能怎么样?只有我好好的配合了,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我这不是逃出来了。” 这话并不能让林雨桐和四爷相信。楚风心里未尝没有获得一个空间的想法。只是,这个过程,残酷性可能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极限了。 四爷也不深究他这话里有多少真假,直接问道:“那些人在哪?你又是从哪个方向逃出来的?” “东边!”楚风朝东一指,“就在东边。这里到处都是坟场,在那些老坟附近。实验室在山腹里。我就知道这些……” 林雨桐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从空间倒了一杯水给他:“配合的不错,补充点能量。” 常兴皱眉道:“还是先绑着吧。”也不知道这人的深浅,总之叫人听着就觉得瘆得慌。还给他补充什么能量。 楚风赶紧拿起来,咕咚咕咚就喝。好像怕杯子被常兴抢去一样。 胡梅也皱眉:“组长!你也太好心了。” 谁知道这话音刚落,楚风手里的杯子就直直的往下掉,四爷一伸手就接住了。另一手轻轻的推了楚风一把,就见他往沙发上一倒,人事不知。 林雨桐看着胡梅:“我这好心还有剩余的,你要吗?” “不不不!”胡梅摇摇头:“你还是留着吧。”这好心也太吓人! 常兴向后看了几人一眼,谁也没想到林雨桐还精通药剂,“那什么……那什么……我们先把人绑起来关着。” 说着,就跟着叶恒一起动手先绑人。然后文莱和葛杨,已经想着在什么地方调整出一个房间来,用来关押犯人保险。 胡梅凑到林雨桐身边,觉得这里有安全感。她低声道:“要不然跟齐会长联系一下,如今这样,已经超出了咱们的预期了。这事情太大了,咱们就是把命都搭进去,也不顶用。还是叫齐会长派人接咱们吧。” 林雨桐看向胡梅:“石云要是真的被抓住了,那就是没能按照之前的计划返回。齐会长会不知道这件事吗?明知道出现了意外,咱们也没收到任何一点提示信息。这意思可就明显了。要么是她也无能为力,要么这一切也在她的意料之外,而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四爷点点头:“都试着跟家里或是朋友联系,看看有没有信号吧。” 林雨桐心里知道大概不会有结果,但还是一个个的联系了一遍。齐会长,林妈,林爸,林嘉和,连林大哥也联络了。但没有一个人能接通的。 七个人围坐在一起,这次可真的一点都没想到。 “这些人是不是已经知道咱们了?”胡梅小声的道,“即便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楚风不见了,他们肯定会找。他们不知道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上,咱们占不到便宜。” 文莱一撇嘴:“那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既然咱们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人家能叫咱们活着离开吗?就算不叫咱们死,那一旦被抓住,也是生不如死。” “那怎么办?”葛杨耻笑一声,“照你这么说,咱们干脆一人一包耗子药,死了干脆!” “死?”常兴摇头,“死也要死的有价值。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算是怎么回事?” 林雨桐也不去费心去想如今这局面到底是有人算计的,还是真实误打误撞,就这么寸的给撞上了。她琢磨的,是如今怎么去脱困。 要是只有自己和四爷,只他们两人,这里还真困不在他们。 但是这剩下的五个人怎么办?扔下不管? 她还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四爷轻笑一声:“也没你们想的那么悲观。咱们是没有工具离开,也联系不到人接咱们离开。但这不意味着就没有离开这里的途径。” “什么意思?”胡梅一下子坐正了身子,看着四爷。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见林雨桐微微点头,就接着道:“咱们没有途径,但是不死山除了咱们,还有别人啊。他们来来往往的,总有途径吧。再不济,这里也是埋葬女人的墓地,这天下这么大,一天得死多少人。他们还能总是将尸体放着,不安葬?就算是一个区域一天来一趟,那么,每天这里,都会有好几趟来往的飞行器。另外,这里搞研究的人吃什么喝什么?物资从哪里运来的。只要找到这个基地,咱们就出的去!” 叶恒一拍大腿:“着啊!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在对方已经知道来了闯入者之后,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靠近,这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第609章 如此世界(20)二更 如此世界(20) 林雨桐转着手里的杯子,轻声道:“按理说,这石云被抓,他们就该知道咱们来了。但却一直没动手,这是为什么?” “咱们现在在人家的饲养场了,人家想怎么宰就怎么宰,想什么时候宰,就什么时候宰,还真犯不上为了咱们费心。只要不离开,咱们想怎么折腾都行。至少短期内,没有把咱们抓回去的意思。”文莱挠头,“说到底,人家没拿咱们当回事。” 林雨桐眼皮子一翻:“要真是这样,咱们的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不仅要过,还要热热闹闹的过。只要不露声色,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咱们就还是安全的。你们明天还照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两个还出去找山洞,找别的作物,顺便看看查看这基地可能在哪?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常兴摇头指了指被关在房间里的楚风:“这是唯一的破绽。一旦人家发现咱们抓了楚风,那咱们可就是知情人了。” “你想怎么样?”胡梅往后一退,“杀人毁尸?我不敢!你别拉着我去。我的空间也不放死人!” 葛杨嘿嘿一笑:“谁那么蠢,咱不杀人,但咱们会埋人!” 说着,就指了指脚底下:“咱们也下面盖一间地下室怎么样?” 四爷往下看了一眼:“可行。就这么办吧。” 只要留一个透气口,留一个进出食物的入口,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地下室全都埋在地下,一般人还真不往这方面想。 等天亮的时候,楚风已经被转移到地下了。上面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七个人照常吃早饭,照常的出门。林雨桐和四爷半路上就跟其他五个人分开,朝西边而去。 尽管楚风说那些人在东边,他也是从东边跑出来的。但是为什么他自己偏偏往西边跑呢?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他这段时间的观察里,可能发现了一点猫腻。 西边一定有他能离开的契机。 这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两人边走边打猎,边走边采上一些野菜蘑菇。 到了晌午的时候,四爷就拉着林雨桐往回走:“路看的差不多了就行了。晚上咱们再出来。” 于是两人晚上按时回来。吃了饭,四爷才把人召集起来:“前半夜都赶紧睡吧。后半夜我们俩要出去,你们得起来值夜了。” 从晚上六点睡到十二点,六个小时,也不算太短的时间。 半夜十二点,外面的风很大。 两人借着夜色,按着白天看好的路,快速的掠过去。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出了林子,前面突然变得空旷了起来。草也不深,刚刚到脚踝的位置。这样的地方,借着月色,还能看见正中心那一片,所有的草都成螺旋状朝一个方向倒伏。这是飞行器在上面盘旋留下的痕迹。 这么容易找到这里,叫两人一时间都有点怀疑。他们是朝正西方向走的,可这要找的地方恰好就在正西方向。有些东西得来的太容易,反而叫人无法相信。 林雨桐顺着四爷的视线,朝这块平地四周的树上看去,树长的整整齐齐,半点也没有什么异样。 这就更加不对了。飞行器不管是降落还是悬浮在半空,这些树木多少都会受一点影响的。朝着平地的这个方向,不说树枝都断了吧,至少也长不了多长。但是有好几个粗大的树枝,伸展出来,那个长度,几乎都伸到螺旋圈子的正上方了。 这么长的树枝,飞行器怎么降落。 要说这里是因为长久不使用,所以枝干长出来了。可地上的草又为什么没长,痕迹一点也没被掩盖住。 这么大的破绽,只能说明,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他们所走的方向,都弄的一清二楚。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不用交流,两人同时快速的朝后快速跑去,然后闪身进了林子里。 此时,对面的林子暗处闪出两人来:“跑的倒是比谁都快!” 而林雨桐和四爷跑了半个多小时,才钻进早已经看好的一处山洞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 四爷扭脸对林雨桐道:“事情不对!咱们往西边走,路上就恰好碰上咱们要找的东西。连一点拐弯都没有。” “难道是追踪信号?这不可能。咱们的信息卡都已经关掉了。身上更是不可能给人送了追踪器。”林雨桐摇头,觉得这不可能。 四爷沉吟道:“关键是引着咱们上钩是想干什么?要逮咱们,用的着这么费力吗?”说着,就恍然道:“不过,在这不死山,论起武力,没有谁是咱们的对手。咱们俩想逃出去不容易,但他们想逮住咱们也难。到了山上,咱们也就是体力好点,还不至于叫人忌惮。而知道咱们身手不错的,就只有家里剩下的五个人。这五个人里面,是不是有别人的钉子?” 是啊!如此好像才解释的通了。自己和四爷的体力好,在上山的时候比别人都轻松。这是两人露出来的破绽。对着山不熟悉的人不会多想。但对这不死山熟悉的人,只怕就不会这么认为,难免会觉得自己和四爷身上有什么秘密。再加上自己对楚风动用了武力,还下了药。这就跟让人顾忌了。 这么引着他们两人进入圈套,就是想一网成擒吗? 而这个传递消息的人又是谁呢?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成了目标了。”四爷拉着林雨桐,“走!不管怎么猜测,想跑出这里,还得借助对方。看来这虎穴,咱们不入都不行了。” 林雨桐就笑:“跟着爷,去哪都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可不是爷一贯的作风。我倒是真想见识见识。” 两人说笑着,就往回折返。但心里谁都不轻松。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亮。两人进了屋,客厅里坐着常兴和叶恒。 “回来了?”两人赶紧迎了过来。 林雨桐朝几个房间看了一眼:“其他人呢?都睡了?” 叶恒点点头:“可不都睡了?”我们盯着就行了。 四爷看了一眼地下:“将地下室升上来,我们问楚风点事。” 常兴赶紧点头:“好!我马上将人给升上来。” 屋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的,都走了出来。 四爷和林雨桐坐在沙发上,谁也没看。 地下室升了上来,门被常兴打开。 “啊……”胡梅一声尖叫,叫林雨桐抬眼朝里面看去。 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果然! “这怎么可能呢?”文莱不可置信的道,“这根本就不可能。这地下室要升上来,必须有咱们几个人的信息卡和指纹。我设置好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他自己跑了,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葛杨就惊疑不定:“这话什么意思?是咱们中间有人故意放走了这个人吗?” 林雨桐和四爷从几人身上一一看过去,好半天,林雨桐才道:“没错,我们中间出现了叛徒。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该是咱们的同伴。是谁?自己站出来。” 七个人都不敢相互靠近了,谁也不知道谁是心里藏奸的人。 “提议将楚风关到地下的人是葛杨。”胡梅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 众人都朝葛杨看去,但四爷和林雨桐却看向胡梅。 “是你吗?”林雨桐出声问道。 其他人这才都看向胡梅,胡梅缩着肩膀,问林雨桐,“组长,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雨桐还没说话,胡梅的房间门就被推开了,走出来的人叫众人都一愣。 “石云!”林雨桐一下子站了起来,“还真是精彩!我倒是好奇了,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你们听命于谁?齐咏?” 石云看了林雨桐一眼,扭头笑道:“你还不出来吗?” 林雨桐抬起头,看着胡梅的房间,门里果然走出来一个人,穿着军靴,一身制服。 赫然是林嘉和! 林雨桐轻笑一声,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这个不死山里的秘密可真多。要是我没猜错,这什么见鬼的实验,齐咏也有份!还真是道貌岸然!” “桐桐!”林嘉和看着林雨桐,“别这么说齐会长。研究空间,齐会长主张用遗体。怕外界舆论,才在这里建立了实验室。可是,如今被有些人恶意的利用了,竟然用*做实验,这才是齐会长所不能允许的。” 林雨桐往沙发上一坐:“这我就不明白了。男人研究空间,是想要拥有空间。女人研究空间,又是为了什么?齐咏坚决反对依赖空间,难不成都是假话?” 林嘉和嘴角一抿:“不是!那不是假话。” 石云插话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谁说女人就不会想着研究空间?每年那么多的废柴空间,若是都能发育完好,这是多大的贡献。就跟以前有许多生下来就残缺的孩子一样,医学上不也在研究,怎么弥补这样的缺憾吗?这都是一个道理!再说了,能不能借助外力叫空间增长,这难道也不值得研究。只要空间能通过别的手段发育,又何必非得把空间的土拿出来在外面种植?这没有研究的必要吗?他们男人研究空间是为了私利……” “那她齐咏就不是为了私利!”林雨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看着林嘉和,“你们都觉得你们是正义的化身?” 林嘉和抿嘴道:“我就是觉得空间应该研究,这有什么错。当看着你哭着被拉上车,送到外区的时候,我就更坚定了这个念头。要是有办法,将我和妈妈的空间给你分割一点,问题不就解决了。若是能有办法刺激你的空间发育,也就不会母子分离。这个世界如今这么冷漠,一点人味都没有。全都是这种资源不平衡造成。这不仅是空间的问题,还是在通过空间,修补这个社会整体的残缺和畸形!” 石云点头接话道:“良性的研究,这没什么吧。空间属于女人身体的一部分。你甚至可以把这种研究,归到医学的领域。对于女人自身来说,空间的好坏,关系着对子女的遗传的优劣,关系着寿命的长短。有时候,皮肤的好坏,都跟空间有联系。这牵扯到很多问题,怎么就不能研究了?你大概不知道,像你这样空间进化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人的空间,都在慢慢的退化。不研究行吗?” 林雨桐不管他们的狗屁道理,只看着林嘉和,“你参与这事,妈妈知道吗?” 林嘉和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糊涂!”林雨桐深吸一口气,“这是不仅利用了你,还利用了妈妈吧。” 胡梅起身,插话道:“其实,现在讨论齐会长做这个研究是对是错,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如今最要紧的是,她意识到她错了,所以才派了咱们来,制止潜藏在实验室里,打着做研究的幌子的那些人继续*实验。” “咱们?”林雨桐耻笑一声,“我接到的任务只是寻找新物种。仅此而已!” 林嘉和叹了一声:“本来也没想叫你参与。只要你什么也发现不了,我永远都不会现身的。计划还是原来的计划,石云消失后跟我会和,你们按部就班的完成你们的任务。胡梅的存在,只是为了给我们通报你们的行踪,叫咱们别遇上就行了。可谁知道偏有意外。楚风从对方那里逃出来,被你逮住了,偏偏你还知道他的过往。剩下的事情就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了。现在对不起,你不想参与也不行了。” “林嘉和啊林嘉和!你是真行!”林雨桐看着三个女人,“你们的齐会长,许给你们什么好处?” “林雨桐!”林嘉和脸色一下就铁青了起来,“你要弄清楚,空间关系到人类的生死存亡,不是小事。在你心心念念的所谓的新物种发现以前,空间对人类的意义,你自己掂量。我不是为了私利,齐会长也不是为了私利。这天下的女人要是都像你一样,这世界早完了。你的眼里,除了你身边的男人还有什么?守着一亩三分地,守着一个男人,你也就那点出息!” 林雨桐打量林嘉和:“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不管。我要过什么日子,该过什么日子,也不用你操心。我是不是有出息,更不需要你下结论。倒是你,你不会是为了套取*实验的消息,所以不惜把自己搭进去吧。” 方可欣说林嘉和是因为男人,如今看来,她靠近那男人并且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林嘉和嘴角越抿越紧,没错!要不是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不会知道齐会长所厌恶的*实验,原来就藏在她自己的实验室里。 齐会长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派林雨桐过来,她无从猜测。但是*实验必须终止,这个任务必须完成。谁也不能阻止! 林雨桐看着林嘉和越来越严肃的脸,始终都理解不了这样的做法,也理解不了她们这样的大义! “在我的眼里,不管是用死人还是活人作实验,本质都是一样的。”林雨桐慢慢的合上眼睛,“不管打着什么旗号,都脱不了一个‘贪’字。没有的人想有,有了的人想要更大的。有种植空间的,想着要是融合养殖空间就好了。带着铁矿的,会想着矿山上要是多个泉眼就好了。长辈去世了,想着要是能像是继承遗产一样继承并融合她们的空间就好了。如此,空间才会越来越大,资源才会越来越丰富。可这世间万物,此消彼长,本是自然规律……” 林嘉和摇摇头:“自然规律?要是按着自然规律,现在外面春寒料峭,山风呼啸,人要是认命,就没有现在这屋子,就都冻着,忍着。”她摆摆手,“别跟我说那一套大道理,我没那功夫。要么,你听命令跟我干,要么,我先把你关起来,等我这边事情结束了,就带你出去。你自己选。天快亮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林雨桐沉吟半晌,才问道:“你们这个实验室里的人,有多少人参与了*实验,这个……你们知道吗?” 林嘉和摇摇头:“不清楚。不过,能顺利的隐藏这么长的时间,需要配合的人一定不少。各个部门算下来,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 “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呗!”林雨桐白了一眼,“又是一半又是三分之一的,能说出来的具体名字,也就那么三两个。就这,还说什么完成任务?不被人家留下来当成*实验的标本,就不错了。齐咏哪来的信心,派了你们过来?原本以为是艺高人胆大呢,如今一看,人家用你们,全是因为你们傻,你们蠢,你们没带脑子!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 “林雨桐,你够了!”林嘉和指着林雨桐爆喝一声…… 第610章 如此世界(21)一更 如此世界(21) 对于林嘉和的暴怒,林雨桐不以为是。她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既然你们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那么今儿晚上,在西边,布置好的陷阱又是怎么回事?” “陷阱?什么陷阱?”石云愕然的看着林雨桐,“我们犯不上给你们布置陷阱。” “不是你们?”林雨桐冷笑一声,“不是你们那就更可笑了。我们的行踪你们还告诉过什么人?如今看来,不光是我们暴露在人家面前,就是你们,只怕也是误信他人了。你们是不是跟实验室里的什么人联系过?” 石云和林嘉和对视一眼,神色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是想抓住你威胁我?”林嘉和不由的看向林雨桐,“你以后要小心才对。” “该小心的是你们!”林雨桐摆摆手,看向林嘉和,“你要真是我姐姐,也别说什么废话了。安排我带人离开这里。我担心妈妈。” 方可欣被林嘉和带到沟里了,肯定会被齐咏这个女人利用的。至于利用她做什么,她现在还想不出来。自己是齐咏安排进不死山的,跟来的人是齐咏选的。等方可欣发现了齐咏是别有用心,她顾虑到自己的安危,也不会不听命与她。这种用子女做人质的法子,她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林嘉和嘴角抿了抿:“基地在实验室内部。不是我不答应,是没这个能耐。” 就是说,自己想出去,还非参与这个计划不可了。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见四爷垂下眼睑,这才对着林嘉和点点头:“我要是死了,也是被你们这些没长脑子的人带累死的。” 说着,就起身,拉着四爷回房:“累了一晚上了,都歇歇吧。” 到了屋里,两人都不说话。屋里进了其他人,说话就不方便了。只能在手心里相互写字,相互交流。然后两人就真的睡了。这一觉,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都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林雨桐弄了吃的,两人在屋里饱餐了一顿。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该起来了。什么时候了,你还睡的着。”是林嘉和的声音。 四爷和林雨桐从屋里出来,客厅里的气氛很沉闷。 常兴皱眉问林雨桐道:“组长,咱们现在听谁的命令?” 林雨桐看了一眼林嘉和:“咱们现在是别人的俘虏,自然得听别人的招呼。” 石云就道:“林组长,我们可没这个意思。” 林雨桐摆摆手:“直说吧。你们想怎样?” “大模大样的去实验室。”林嘉和看着林雨桐,“这实验室还是齐会长的,明面上,他们不敢将咱们怎么样?反倒是偷摸行事,若是被人家抓了,杀了,到时候他们只当咱们是小贼,一句不知情就推脱过去了。谁能为咱们做主?” 葛杨看着林嘉和,不可思议的道:“那万一对方一点都不顾忌咱们是齐会长派来的人,直接对咱们下手呢?” “这样也好。”林嘉和脸上多出几分凛然之色来,“如此,齐会长也就有借口发难了。更不必有什么顾忌。” 竟是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思。 其他几人都看向林雨桐,等着她说话。 林雨桐能说什么?要基地真的在实验室内部,那这地方非去不可。更何况不管是林嘉和还是对方都不会允许自己在这地方瞎溜达的。双拳难敌四手,有些时候,妥协是必须要做的。 还不等林雨桐说话,石云就道:“你们想自己走出去,是不可能的。山的外围,布防着许多防御阵地。进来容易,出去难。这就是为什么飞行器不接近不死山的原因。只有特定的飞行器,才能被允许飞入这里。你们的体力再好,再能躲,再能藏,还能躲藏一辈子?” 林雨桐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只看着几个人道:“都听见了吧。放机灵点,听她们的安排吧。你们都是男人,*实验也轮不到你们。楚风的话说的很明白,他们现在研究的阶段,还是在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你们不是人家的菜,所以,别为自己的小命担心。” 这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人,反正众人都安静下来了。 看向林嘉和和石云两人。 林嘉和看了一眼胡梅:“将这里的房间都拆了,材料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就去实验室。将楚风带上。” 楚风果然是被她们转移了。 石云回归,加上林嘉和,连带绑着的楚风,一行十个人,在林嘉和和石云的带领下,一直往东而去。 下午的时候,才到达那一片林雨桐和四爷曾经来过的坟场。 坟场里一个个的坟包,但却偏偏没有墓碑。下面埋葬的是谁都不知道。想起那么人去世,骨灰盒里的骨灰却不知道是什么灰,林雨桐就觉得特别的讽刺。 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的亲人,作为一个无名者,就被随意的掩埋在这里。不管生前做过多少贡献,死后都是一样,没有半点的尊严。 林雨桐冷笑一声:“我现在要想想,我应该怎么死了?反正不管怎么死,也不想把尸体留下。想着被一群男人将身上的衣服给扒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研究,即便做了鬼,也没脸。古人有一种仁慈,叫做‘留个全尸’。我以前觉得这是假慈悲,现在看来,我才觉得这种仁慈难能可贵。让死者死的有尊严,就是一种慈悲。”她看着林嘉和往前走的背影,突然道:“姐!你说咱们的外婆,奶奶,是不是也都埋在这里?咱们做晚辈的来了,是不是得磕个头上柱香啊。” 林嘉和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看看,这是奶奶绊你了,还是外婆拉了你的脚。”林雨桐凉凉的道。 山谷里起了一阵风,卷着枯草,仿佛是女人的呜咽之声。 文莱猛的朝下一跪:“妈!妈妈!”喊着,就哭了起来。 谁人无父母,谁人无家眷! 石云的面色也苍白了起来,不想不觉得什么,一旦想起来,心里就跟压着一块石头似的,叫人喘不上气。 有愧先人呐! 林嘉和回过头来,看了林雨桐一眼:“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叫她这么煽动下去,齐会长在众人的心里,成了什么人了? 这边还没说话,对面的山壁上,就漏出一个豁口来。门悄悄的开启了。 紧跟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是个中年男人,很是儒雅。 别人还罢了,楚风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林雨桐就知道,这人应该就是楚风的继父,楚怀。 “林少尉!”楚怀走到林嘉和面前,“齐会长说是会派一个小组过来,就是他们吗?” 林嘉和笑道:“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打扰的。寻找新物种的事,跟咱们也没有交集。可谁叫他们刚好碰上楚风了呢。这人说了一些事情,还真是叫我大吃一惊,我想齐会长也会吃惊的。我去而复返,就是希望楚医生能给我一个解释。他指控你做活人实验,这样的事情,齐会长可绝不会允许的。” 楚怀看了一眼楚风:“这孩子受了点刺激,精神不是很正常,我这才接过来跟我一起生活的。他在e区出了点事,我有包庇的罪责,但其他的绝对是子虚乌有。” 林嘉和点点头:“我也就随口一说,比起杀人嫌疑犯,我自然更相信楚医生的为人了。” 楚怀就谦和的一笑,看了跟着林嘉和身后的众人:“这……都要安排进实验基地住?” 林嘉和点点头:“麻烦楚先生安排一二。” 楚怀笑着,一声声说着客气的话。 林雨桐和四爷跟着众人一起,进入了这个实验基地。 可刚一踏进来,林雨桐空间就响起‘滴滴滴’的提示音。声音强悍的叫林雨桐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这里的能量石的能量明显已经泄露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选在这里做实验室,是偶然呢,还是特意为之。 林雨桐觉出了危险,这危险不是来自于人类,而是大自然。他们这是作死啊。 “怎么了?”四爷扶住林雨桐,问道。 林雨桐在四爷的手上按了按,就道:“没事,一进这里面浑身都不舒服。” 胡梅听见两人的话,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有啊,这里跟咱们住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差别嘛!” 没错,这里虽然是山腹。可是这完全是在山洞里,用建材搭建了房子。只是这个房子更大罢了。看着敞亮的长长的楼道,上下的电梯。这里俨然就是一个藏在山腹之中的办公楼。 楼里来来回回都是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见了人也会点点头,客气的微笑。说这些人都是变态,还真是没人会相信。 一行人被安置在七楼,每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但谁都不敢单独居住。还是选了顶头的套房,一群人住在了一起。 常兴进了门就四处查看,想找出这里的监视设备。 四爷招招手:“行了,别费劲了。”人家的地方,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就算今儿被找见了,明儿还有机会再放回来。你还能二十四的小时不停的盯着。 林雨桐忍着头昏脑涨的感觉,无力的趴在四爷的腿上。手不停的在四爷的腿上写着字。告诉他自己的感觉。 四爷不动声色的摩挲着林雨桐的脊背,偶尔停下来,也是在她背上写字,回应她。 两人做的隐秘,别人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只觉得两人在这样的地方秀恩爱,实在碍眼的很。 林嘉和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蚊子:“林雨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一股子弱不禁风的味道,像个什么样子?大半年不见,行事作风跟换了一个人似得。 林雨桐头昏脑涨,根本没力气跟她争吵。只扭头看她,别的话一句都不说。 林嘉和看了一眼林雨桐:“齐会长看重你,还真不知道到底是看重你什么?” 我谢谢她的看重! 林雨桐将眼睛一闭,连看都不想睁眼看她了。 石云拉了一下林嘉和:“行了!你少说两句。我刚才已经跟楚医生说过了,他也同意咱们参观实验室。” 林雨桐心道:你们现实怀疑人家用*实验,如今又大张旗鼓的要参观。真当人家是二百五了。能留下破绽叫你们瞧出来,他就不会隐藏到现在才露出行踪。如果她们一进来,就先制服这个楚怀,那么还有一份希望能成功。现在嘛!呵呵……她无法跟这样的蠢货合作,她只想快点找到基地,然后迅速的回去。 因此,等楚怀过来请众人去参观试验区的时候,林雨桐就毫不掩饰对林嘉和的排斥,直言对楚怀道:“楚医生要是现在能安排人送我们回去,我会更感激不尽。对这里的实验……说实话,我适应不了,也没兴趣。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觉得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而像我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我觉得占了绝大部分。楚医生,我觉得你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与其留着我们碍眼,真不如将我们礼送出境更好。” “林雨桐!”林嘉和看着林雨桐的目光是动了真火了。再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事不关己的话来。 楚怀挑眉看了林雨桐一眼,又看了看林嘉和,“呵呵……林组长这话,倒叫我不知道如何接了。” 林嘉和收敛了脸上的怒色:“您别理她。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楚怀歉意的朝林雨桐笑笑,表示无能为力。 这才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家跟我来。” 四爷跟林雨桐走在最后,两人手拉着手,相互在彼此的手心了写字。 “林嘉和不能这么蠢吧。”林雨桐在四爷的手心里写到。 四爷点点头,拉着林雨桐的手:“许是还有后手?”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林嘉和就算是被人洗脑,但该有的智商还是有的。明知道查不出什么来,还大喇喇的去查,为了什么? 除非她们在明,还有一组在暗。 要不然,这样的行为就是卖蠢。 顺着电梯往下,直到了负一层,才算是到了试验区。 而四爷在出电梯的时候,脚步就却顿了一下。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在林雨桐的手心里写道:少了一层。每一层的楼高,比规定的高度,低了十公分左右。 建筑的材料是一定的,要是每层的高度有一点不明显的误差,一层层的加起来,就会生生用原材料凭空多修建出一层来。 只怕这一层,才是真正的实验室吧。 林雨桐马上就明白了四爷的意思,因此,对现在这个能叫人随便出入参观的实验室,更是没多少兴趣了。 葛杨轻声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怎么一进实验室,人浑身都跟没劲了似得。” 四爷点点头,担忧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她现在一定头疼难忍。 而林雨桐自己,则觉得一进入这里,空间就被一股子力量牵引,像是要从体内挣脱一样。 胡梅更是瞬间就弯下腰,吐了起来。她的感觉一定也不好受。 看来,在这里建造实验室,并不是一时兴起或是偶然,而是已经有人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林嘉和摇摇头,强忍着头疼道:“这里怎么了?磁场异常?” 楚怀点点头:“是的!此地的磁场确实有些怪异。” 说着,就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测量磁场的指针:“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那指针正在一圈一圈的高速转动。 推开实验室一号的门,里面摆放着十几个新鲜的尸体。她们的身边都放着一个小磁针,就听楚怀道:“你们看那些小磁针,虽然也转动,但是他们的频率和速率还是会有差异。这应该是空间消散所引起的震荡。” 而林雨桐此时的感觉却尤其难受,一边觉得自己的空间好似随时都会被抽走,另一边,又有数个细小的力量,像是要钻进她的脑袋里一样,脑袋里面数个针在搅动的感觉,叫她有种想将脑袋拧下来的感觉。林雨桐只得偷偷服下镇痛药。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是现在这样,觉得空间是个负担,几乎压的人喘不过起来。 四爷扶着林雨桐就往外走:“不过是死人罢了,有什么要参观的。这些死者身上连个床单也不盖,即便是实验,也好歹有点人性。” 林雨桐冷着脸,尽量不露出颓然来:“看看!你们都看看!知道自己死后是个什么待遇,心里就安宁了。要看你们看,我什么也不想看。临死的时候,我一定抱一个炸弹,宁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也不上这里来。什么东西!” 林嘉和看着甩上的门,这次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楚怀:“能不能给她们遮挡一下,这也太……” 楚怀赶紧道:“我们都是怀着虔诚的心做实验的,不敢对死者有半点不敬。这些是我没想周全,一定改!” 四爷和林雨桐先回到房间,一进屋子,林雨桐就瘫软了下来。 “那个实验室是假的!”四爷的语气笃定,“每一个女人进入实验室,除了头疼和发自内心的恐慌,再也干不了别的。这是应付检查的好办法。” 是的!林雨桐在里面也感觉到了恐慌。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要被剥离一样。 楚怀这么安排,只能是故意的。 自然的力量不可阻挡,真要将空间这么剥离出来,他们也同样掌控不了。所以,地下室里的实验室是假的。 而真正的实验室,恐怕只能往上找了。只能在既不脱离这里的引力,又得叫人能控制这股子引力的地方。 第611章 如此世界(22)二更 如此世界(22) 林嘉和等人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已经睡了。 四爷找了林嘉和,直言道:“桐桐跟林校尉不一样,她的空间没你们的……所以,她感觉很不舒服。如果能叫她在山顶呆着,她的情况也许会好点。” 山顶? 那里离实验室最远,当然感觉就更加轻微。 林嘉和看了一眼脸色都苍白了的林雨桐,顿时心里就软了。她点点头,“我试着去沟通看看。” 看着出了门的林嘉和,四爷的脸上没有过多的变化。 这飞行器总不会钻到山腹里,山顶应该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这地方还是尽早离开的好,单枪匹马个人英雄主意,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这样的事情,非得从高层动手不可。 没有上面的支持,即便有科学狂人,也不敢大规模的如此做实验。 谁也不是救世主,再说了,救世主也不是这么当的。 林嘉和回来的很快,见四爷抱着林雨桐准备起身的样子,就道:“你们可以去顶层,但除了固定的地方,哪里都不能去。这是楚怀做出的最大让步。” 四爷点点头:“我们哪也不去。就在他们指定的地方待着。” 坐电梯就坐了十几分钟,才到了楼的顶层。顶层是个宽大的平台,有两个年轻的男人等着这里。平台上风很大,林雨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四爷,又看了一眼周围,就一言不发的跟着四爷的脚步往前走。 在平台的一侧,有一架透明的升降机。升降机在竖直的山洞中穿行,直接就升到了山顶。 林雨桐站在这升降机里,眉头就皱起来了。这升降机也就电梯的容量差不多,连货运电梯的大小都比不上。用它每天上上下下的运送尸体?不现实。 一定还有其他的通道。 等出了升降电梯,就真的是山顶了。这次,电梯的门是从上面打开,人得攀着电梯壁上的扶梯,爬上去。 四爷扶着林雨桐先上去,等林雨桐上去了,又回身看拉了四爷上来。 此时,一直不说话的高个男人在电梯里仰着头道:“活动范围半公里。” 也就是说,以脚下为圆心,直径半公里以内是安全的。 看着升降机慢慢的下去,这个黑洞洞的洞又被封闭了起来,两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觉得好点了?”四爷问道。 林雨桐揉了揉额头:“好点了。现在怎么办?出来了,但想走,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四爷低声道:“你觉得他们饮用水的水源在哪?” 林雨桐一愣:“这里的人员,初步算下来,也有四五百人。按照这个计算,水源不可能来自空间携带者。地下水……也不可能。先不说这地下水能不能饮用,就只这里的外围都是坟场来看,他们就不会选地下水,甚至将水库修到地下的可能性就不大。那么能用的,就是每年雨季和冬季积攒起来的水,经过加工处理……那么,这个水库……” 林雨桐站在山顶,朝四处望了望。 四爷指了指西面:“看见了吗?山脊梁上……” 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还真是有一个像是天坑的坑。现在即便光线昏暗,但这么一个一眼看去,就黑漆漆一片,上面又寸草不生的地方,不是坑是什么? 林雨桐有点明白四爷的意思了:“这就是他们的蓄水池?” 可水池太大了,怎么用药呢? 四爷轻笑一声:“知道了水池在什么方向,那么水管道从什么地方走,有大概有谱了。” 林雨桐秒懂,这洗漱用水和饮用用水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因此楼里面一定有饮用水处理器。只要在饮用水的处理器上动手脚,那么,也未必不会得手。 于是,林雨桐就坐在来,沉浸在空间里,配药。 而四爷则叫林雨桐拿出之前购买的一些材料,他要尽快的做出一个零部件来。外形要酷似饮水处理器上的零件,但实际上却得是个放药的容器。这药得顺着水流,一点一点的往下渗。 等两人收拾好,天已经黑沉下来,天边传来滚滚的雷声。 升降机这才上来,“林校尉请二位赶紧回去。” 从山顶下来,到了楼的顶层上,两人却不急着走了。 “我们再呆一会,你们跟林校尉说一声,就说,我就在楼顶上,这里透风,舒服。”林雨桐打发二人,出声道。 那高个的朝矮个的点点头:“你去吧。我陪着二位。”说着,就将升降机锁了,“行了,少了你的指纹这升降机也开不了。放心吧。” 这话也是说给林雨桐和四爷听得,叫他们消停点。 林雨桐仿佛没听懂这话里音一样,顺手从空间里拿出两个苹果来,自己一个,四爷一个,吃的欢快。空间水果绝对是稀罕的东西。又是弥漫着浓郁的能量的水果,林雨桐都能听见高个咽口水的声音。 她伸出手,拿出一个来,顺手扔给高个子,“给你!” 高个条件反射的接住,眼睛一亮,好半天才又递给林雨桐道:“不了!不了!” 林雨桐塞给他:“拿着吧。不白给你。我们就在楼顶转转就行,当然了,得你陪着。劳烦你跟着我们吹风,还耽搁了吃饭,就算是补偿你的。” 高个这才半推半就的拿在手里,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林雨桐和四爷就不再管跟在后面的两个人,随意的说着一些话。一会是外区的朋友,一会是担心雨季会不会还要在这里度过。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也没有点实质性的内容。 高个拿了人家的东西,跟的也不是特别的紧,相隔三四米的样子。能看见能听见,这样的距离正好。 四爷看着楼顶的一处拐角,朝林雨桐点点头。 这里,就该是饮水处理器了。但这里没有遮挡,怎么才能在别人的监视下,安装上呢? 四爷皱眉,想着怎么打发监视的人,就觉得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后背就抵在墙上,手刚好能够到这个处理器。还没明白呢,就觉得嘴唇上一湿,柔软的触感随即而来。 高个猛地睁大眼睛,就说两人在楼顶转悠什么呢,原来是想避开熟人亲热啊。 男人被女人给‘壁咚’,这画面真不是一般的美。 他们在这里,看到的女人很多,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女人,都是死人。 像是这么鲜活的,哎呦,还真是好些年都没见过了。 他咕咚一声咽了口水,又觉得这么看着怪难为情的。赶紧拿起一直小心的捧着的苹果咬了一口。心道:这个小娘们倒是真辣。 被‘壁咚’的四爷自己都愣了几息,直到嘴唇被人咬的疼了,才反应过来,双手背在身后忙着鼓捣。 一心二用的结果是,手一直都不太稳当。本来一分钟能搞定的事情,忙叨了三分钟才完。 而他背着手被人压着亲吻的样子,被围观的高个男在心里耻笑了一万遍。 应该把手伸出来,抱着她嘛!多好的机会! 这么被动的男人怎么就能讨了女人的喜欢呢?他咬了一口吃进肚子叫他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舒服的苹果,心道: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拥有这么好的空间。自己也不奢求娶这样一个老婆,哪怕是做人家的情人,也是占便宜的事。 这边一闪神的功夫,那边四爷已经安装好了。 林雨桐刚要撒手,就被四爷反制的压在墙上,她瞪大眼睛示意有人围观,四爷才放开她,“等以后咱们俩慢慢的算账。” 占便宜的是你好吧。 接吻的时间有点长,有点激烈。林雨桐嘴唇有点肿,四爷的嘴唇被林雨桐咬破了。不用问,都知道两人干什么了。 告别了尴尬的高个男,两人慢悠悠的往回走,一进屋子,就被众人用诡异的视线盯着。 林嘉和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别忘了,你还没成年。瞧你那点出息。” 被没出息了的林雨桐哼了一声:“我们回屋继续没出息了,烦请大家不要打扰。” 林嘉和被气的站起来又要说哈,林雨桐却拉着四爷回了房间。 石云拉住林嘉和:“行了!我妹妹也这么大,正是叛逆的时候。你不叫她们干什么,她就偏干什么。反正是正正经经的交朋友,又没有乱来,就算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忘不了卿卿我我。”林嘉和摇摇头,“我们家,没有一个是她这个样子的。” 外面怎么说的,林雨桐和四爷都不关心。只踏实的睡下了。现在才晚上七点。六个小时候,药才会起效。那也都是凌晨一点了。再加上这些人喝下水的时间不定,更有晚上没有喝水的人,所以,凌晨两三点动手,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 他们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休息。 十二点的时候,林雨桐就醒来了。 她现在要解决的,是林嘉和,石云还有胡梅。这三个人有空间,他们喝的是这里提供的饮用水,还是空间水,这就不好说了。 即便胡梅空间没水源,那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给空间存水。按道理应该是有的。 四爷则要看看常兴葛杨等四人,是睡着了,还是中了迷药了。 快一点的时候,两人同时出了房间。 林雨桐拿出银针,在每个人的耳朵后面的穴位上给了一针,然后再给灌了迷药。 除了彼此,他们谁都不敢相信。就是几个男人也一样。 等屋里的人都处理好了。两人这才走出房间。直接去整栋楼的管理中枢。 楼道里静悄悄的,电梯在晚上的十二点到早上的六点期间,是不运行的。只能走楼梯。 管理中枢在第一层,两人一路走的都非常顺利。 等到了门外,才发现这个门果然不好进。按了门铃,本来想着不应该有醒着的人,谁知道还真有。 门口的传声器传来里面的声音:“这么晚了什么事?” 林雨桐小声道:“淋浴坏了,想洗澡都是冷水。你们的温控怎么回事?要是不行,我借你们的洗浴室用一下好不好?” 里面的人刚好能从监视器上看见一张长相娇俏的小脸。 再加上话里的暗示,想想就叫人觉得香艳! 四爷的脸都黑了。自己多鼓捣一会就好了,她倒是用上出卖色相了。 里面的小哥荡漾了一下,想着白天碰上他们的时候对着姑娘们笑了一下果然是有效果的,这不是就主动送上门了吗? 好几年见不到活着的女人,这种感觉别人理解不了。 这不,手比脑子快,门瞬间就被打开了。 林雨桐笑着走进去,四爷从她身后出来,一个手刀过去,人就晕了。 您倒是轻点啊,再重一点,颈椎就打折了。 林雨桐不清楚以现在人的身体的强悍程度,这样的伤害能叫他们昏迷多长时间,还是喂点药更加的保险。 “他看见你的脸了。”四爷回头看了林雨桐一眼,“别留着了,这里任何人,死了都不算是枉死。”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换了药给对方喂下去,看着他咽气,才站起身。 却见四爷坐在操作台上,手指上下翻飞,“所有的房间都被锁定了。除了特定的钥匙,他们自己从里面也打不开。” 林雨桐点点头:“这样好,省的碍手碍脚。”侥幸没被药到的人也都锁定了。 四爷点点头:“内部通讯被掐断了。” “要是飞行器过来,靠什么联系?”林雨桐问道。 四爷点点头:“我做一个伪装信号。”真实的信号源完全可以带在自己身上。 说着话,就低声道:“现在,要将所有的监控都毁了。以前影像资料也要取下来,然后毁了中枢……防止有备份。” 四爷忙的有条不紊,林雨桐则将开锁的特殊扫描仪从保险箱里拿出来,这实验室,还是要好好的看看的。 等四爷忙完,才用了半个小时。 “先去找楚怀!”四爷说着,就疾步往三楼去。三楼有楚怀的房间。 悄悄的打开房间的大门,四下里看看,里面却并没有人。 “去哪了?”林雨桐嘀咕了一声。 四爷朝床的位置指了指,林雨桐低头一看,床头跟墙壁的夹缝里,多了几根长发。 床这玩意,谁没事老是挪它干什么?更何况,床和墙体的材质光滑,怎么会勾住头发呢? 况且,还是长头发! 这里明面上没有活着的女人,除非是作为活的实验体的! 那么,这里一定是通往真正实验室的入口。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上前,却见床慢慢的开始移动,两人赶紧躲进了衣柜。从衣柜的缝隙往外看。就见床挪开的位置,露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紧接着,是一双澄澈的眼睛警惕的四处看了看,这才露出头,站直了身子。 这是个浑身赤|裸的,十六七岁的姑娘…… 第612章 如此世界(23)一更 如此世界(23) 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却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眼睛又纯净的跟一个婴儿一般。 这叫林雨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这孩子从小就没被当做一个人教育过。 她轻轻的从衣柜里出来,那姑娘跟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脑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林雨桐回头看着一眼四爷,就顺着这姑娘消失的楼梯往下走,四爷跟在后面,叮嘱道:“你小心点。” “嗯!”林雨桐应了一声。里面一个赤|裸的姑娘,他当然不好直接出去。 林雨桐慢慢的往下走,算着脚下的台阶,大概走了有两层的样子,楼梯就消失了。她慢慢的,谨慎的进入了到处都是实验器具的房间。架子上都是玻璃器皿,里面泡着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关键是她不敢仔细的去看。她早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所以,对那些东西就没有什么好的期待。视线自动忽略掉她不想看见的东西,自动的转向试验台。实验台上,一身白大褂的楚怀,趴在那里正睡的香甜。想来也是中招了。正想看看那姑娘躲在哪呢,就听见一声:“呜呜……” 这是求救声。 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别人,她吓了一跳,朝试验台的背后看去,却见一个人赤|裸的绑在试验台上,赫然是楚风。 他正睁着眼睛,惊恐又焦急的对着林雨桐叫唤。只是嘴上贴着封条,话却说不出口。 林雨桐正要上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四爷跟着过来了。 进来后的四爷也愣了一下。本以为拖延点时间,好歹叫那个不穿衣服的姑娘将衣服给穿上。结果,那姑娘不见人影,又多了一个裸|男。 四爷狠狠的皱了皱眉头,直接伸手将门边的白大褂给楚风盖在身上,遮挡住身体。 林雨桐见那边有人管了,才又转身,细细的查看。却在实验台的下面,看到了藏起来的姑娘。看到楚风楚怀,那么不用问都知道这姑娘应该是楚风的妹妹。 她蹲下来,伸出手,尽量叫自己脸上的神情有亲和力。她嘴角翘了翘,轻声道:“小妹妹,出来。咱们把衣服穿上。” 那姑娘就看了林雨桐身上的衣服一眼。 这叫林雨桐心里一动,这姑娘虽然没人教育,但是应该是总要接触人,还是能懂人的话的。 林雨桐又朝她伸出手,她犹豫了半天,才将手搭在林雨桐的手上,慢慢的挪出来,然后站起来。林雨桐赶紧将空间里自己的一套备用的衣服拿出来,帮着给她穿上,“别怕!不会有事的。” 这姑娘却只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不时的用手摸一摸,然后对着林雨桐羞怯的笑。 林雨桐也不去管她,朝四爷点点头,四爷就将楚风嘴里的封条给撕开了。 “救我!快带我走!”楚风挣扎,“快解开我手上的镣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四爷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谁知楚风还没说话,跟在林雨桐身后的姑娘却猛地冲着楚风扑过去,一口就咬在楚风的脖子上。 这一变故,将林雨桐吓了一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话果然不错。她赶紧过去将人拉开:“怎么了这事?” 楚风疼的脸色都变了,看着这姑娘的眼神恨不能吃了她。 这姑娘吓的往林雨桐身后一躲,见林雨桐看她,就指了指楚风,然后指了指她自己。一双手在身上来回的摸,接着就使劲摇头,低着头呜呜的哭。 这是什么意思? 四爷却面色猛地一变,一巴掌就拍在了楚风的脸上:“畜生!” 楚风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连话都不会说,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 但是这个小姑娘害怕楚风却是不争的事实。 可见,他在她的生命里,带给她的更多的是伤害。 楚风见两人不为所动,就嚷道:“快走啊!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我们出去了,我再给你们解释。”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了一眼,觉得这话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正准备问楚风,林雨桐的手就被小姑娘拽了一下。 林雨桐看她:“怎么了?” 这姑娘拉着林雨桐的手,径直走到了试验台边。伸手在一个小小的凹面上指了指,然后就去抓了楚怀的手,用他右手的食指轻轻的在凹面上摁了一下,试验台上,就瞬间露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来。 “自爆装置!”四爷脸色微微一变。 原来,这里是有后手的,一旦中枢出现了问题,超过最长的障碍时间,自爆装置就会自然启动。 这些疯子! 林雨桐看了一眼上面跳跃的数据,“只剩十分钟了,怎么办?” 这东西太精密,绝对不是四爷现阶段能解决的问题。 可十分钟,自己和四爷又能跑到哪去呢。 小姑娘拉着林雨桐就跑,林雨桐回头看四爷,四爷却道:“跟这她走,你先走一步,我处理一下后续……” 林雨桐一路跟这小姑娘跑,对这姑娘怜惜了起来。这孩子很聪明,她被囚禁着,但是也靠着她自己的一双眼睛,观察着,学习着。 等到了三楼的楼梯口,四爷就已经跟上来了。林雨桐知道四爷大概是处理了楚怀和楚风。这两人本来还有问一问的价值的,但是现在,时间还不及了。 两人先找了一个实验室用的推尸体的推车,去了七楼,将房间里的林嘉和等人给放在车上。这才带着人跟着这姑娘走。 就见她看了看一推车的人,厌恶的皱皱眉头,然后指了指楼层顶头的墙壁。 之后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四爷上前一看,依旧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凹面,他挑挑眉,这还是需要指纹的。 小姑娘跺脚,指了指下面。意思是需要楚怀的指纹。 四爷伸开手,手里多了个带血的指头,轻轻的在凹面一摁,墙面瞬间就洞开。 三人带着一推车的人沿着斜坡一路往下,跑了四五分钟的样子,前面就豁然开朗。这像是个地下车库。但这里没有车,却有一架小型的飞行器。 林雨桐诧异的看了看这小姑娘,越发的觉得可惜了的。 四爷左右看看:“没时间了,走吧。” 说着,就用那根手指,开了飞行器的门。 而林雨桐则被另一边的巨大的几个石头吸引了。这是还没有□□的能量石。看来楚怀真的是已经意识到这东西的重要性了。 她快速过去,将这几个巨大的石头放进空间。哪怕占据了空间一半的面积也在所不惜。 等林雨桐上了飞行器,四爷已经启动了。紧跟着,这仓库的顶层一下子裂开,原来这仓库已经不在实验室里,而是修到了地表之下,大门就是这个‘大坑’的盖子。 林雨桐以前总想着,这入口该在山顶或是山谷的平整处。原来真的错了!这个伪装真是做的太好了。 “坐好了吗?”四爷问道。 林雨桐应了一声:“坐好了。”一扭头,见那姑娘稳稳的坐着,就放了心。 四爷是第一次开这玩意,不知道按了什么,这飞行器就如同按了弹簧一样,瞬间给升了起来。 林雨桐的心一瞬间就升到了嗓子眼,差点给吐出来。 紧着又东倒西歪的折腾了好几下,才算慢慢的平稳下来。 林雨桐吓的一身冷汗:“过了九分半了,赶紧先升到高空。”那自曝的威力有多大,谁也没尝过。 飞行器又迅速拔高,几千米的高空。可监视器上,下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林雨桐看着手腕上的信息卡,“是时间算错了,还是那自曝装置就是吓唬人的?” 四爷摇摇头:“时间不会出错。” 那怎么回事? “再等五分钟,不行就下去看看。”四爷盯着监视器看着下面的动静。林雨桐起身,查看飞行器上的仪器是不是都完好无损。 五分钟漫长又短暂,林雨桐也不知道自己是盼着出点事呢,还是不盼着出点事。 四爷小心的控制着飞行器,慢慢的下降。林雨桐盯着监视器,不敢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突然,监视器里出现了一个漂浮着慢慢下降的小点:“那是什么?” 四爷扭头看了一眼,蓦然变色,“这是个人。用降落装置降落了。” “难道还有别的飞行器在这一片?”林雨桐放大监视器上的画面,不由的惊叫了一声,“这是……” 她赶紧回头,果然已经不见了那个姑娘。 “怎么出去的?她下去干什么?”林雨桐紧张的要死,不明白这姑娘是想干什么。 四爷指了指画面:“你再放大。” 林雨桐将画面放大,小姑娘长长的头发在风里飘着,仰着脸笑。她知道自己能在监视器里看见她。 “看她的手里……”四爷指了指画面上小姑娘的右手。 林雨桐贴近监视器,才看见那是一根手指。她回头,果然放在一边的手指已经不见了。 “她这是要干什么?”林雨桐急忙道:“咱们快点下去看看。” 四爷摇摇头:“你看她的嘴型,她在说什么?” 林雨桐看向屏幕,小姑娘的笑脸依旧灿烂,她的左手摇摆着,做着再见的动作,嘴唇动的缓慢,那是在说:“快走!再见!” “这姑娘是……要报仇!”四爷看着屏幕,轻声一叹,手一摁,飞行器缓缓的降落。 屏幕上的小姑娘摆着手,不停的摇头。随着头的摇摆,黑发在遮住了半张脸。林雨桐看见了她发红的眼眶和眼里的泪水。 就见她左手抬起来,抵住脖子,林雨桐看见她手里拿闪亮的刀片。 这是拒绝他们俩下去接她。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飞行器猛地上升,屏幕上的小姑娘就仰着头笑了。 林雨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四爷抚着林雨桐的脊背:“你给的一件衣裳,也许是她这么些年来,接受的唯一一点善念。因此,她救了我们。可十多年的折磨,也叫这个心里什么都明白的姑娘心里种下了恨,这是她的心结。让她去吧,这对她是解脱。” 要不然,作为一个活的实验体,即便逃出了这一遭,还会有人对她感兴趣。她是对那些实验知道的最清楚的人。 林雨桐盯着屏幕,见那姑娘灿烂的一笑之后,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起来。 看着她安全着陆,看着她在进入那扇大门前,最后扬起来挥舞的手,林雨桐默默的说了一句‘再见’。 她就消失在那扇大门里。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坐回去!坐好!” 然后飞行器猛地拔高,之后像是高速旋转的陀螺,不死山在监视器里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消失。 离开了不死山的范围,林雨桐起身,将还摞在一起的几个人都分开,固定在椅子上。 四爷将飞行器的程序设定好,也坐回林雨桐的身边,“如今该想想,回去怎么说?” 林雨桐看看能自主飞行的飞行器:“照我说,咱们跟其他人一样,都莫名其妙的晕了。剩下的事情,咱们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一道亮光出现在显示器上,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呢,耳边就是剧烈的爆炸之声,林雨桐只觉得气血翻涌,喉咙腥甜。心里的恶心还没压下去,身子就被四爷抱住,飞行器开始剧烈的摇晃,甚至是在空中翻滚。 不死山爆炸了。可这些王八蛋到底在自曝装置里安装了什么,感觉比□□爆炸的威力还大。 现在已经离开不死山很远了,又是在万米的高空之上。这气流还如此厉害。那么地面呢,这可不亚于九级大地震。 心脏被人揪住一样,胸口震的发疼。紧跟着,林雨桐觉得头猛地一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左右拉着着自己。 她脑子了只有一个念头,能量石的能量随着这场爆炸泄露了。 不死山下面,一定是能量石层。 她能感觉到整个飞行器在做自由落地运动,但她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就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第613章 如此世界(24)二更 如此世界(24) 林雨桐是被冻醒的。 她浑身上下,觉得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冷意。 慢慢的睁开眼睛,想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想看四爷怎么样了,但身上却软绵绵的。觉得身上沉,才想起四爷在最后是抱着自己的。 她伸出手,搭在四爷的手腕上,这是受了内伤。 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大力的冲击。再伸手一摸,这还发着高烧。 林雨桐摸了摸自己,感觉也是一样的。 冷,这是到了这里之后很少有的感觉。保温措施好的叫人分不出四季来。 但现在是真的冷,像是数九寒天的感觉一样。 她起挣扎着起身,扶了一下四爷,见他一点知觉都没有,又看看完全颠倒过来的飞行器,林雨桐觉得,没摔死,真是走运。 这里不能呆了。 她小心的靠靠近飞行器的门口,门已经被摔坏了,破了一个大洞,一推就推开了。 可往下一看,林雨桐倒吸一口凉气。这飞行器落在了一片树上。被粗大的树枝支撑着,才没掉下去。可这里距离树下有十多米。要是没受伤还好说,凭着轻功也能下去。现在,一个不好,就得摔下去。况且,自己至少得带上四爷吧。 心里发愁,眼睛要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这树上一层白色的东西,竟然是霜! 才春天怎么会有霜呢? 不对!不对! 这里根本就没有霜!冬天说来就来,什么时候有霜这种深秋才有的东西了。 林雨桐看了看信息卡,上面显示的位置,离安全区并不远。这也就意味着这样的变化并不是飞行器降落的地理位置发生了很大的偏差的原因。而是真的在一夜之间,气候就发生了变化。 一个不死山爆炸而已,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林雨桐搓搓双手,哈哈气,叫自己暖和一点,这才转身慢慢的退回来。 这会子她顾不上其他人的死活,只想着人即便待里面,怎么才能叫人都好受点。最起码暖和点也好啊。 飞行器上肯定有备用的能量板的。林雨桐找出来,见完好无损,就更换上。可是每一块放上去,都显示能量不足。 怎么会呢?崭新的东西,怎么会能量不足呢? 等伸手想从空间里拿备用的能量板的时候,手一下子就顿住了。自己空间里的几块大石头,碎的碎,裂的裂,空间里到处都是碎渣。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别人的空间都被夺走了? 那么,自己在空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动用了。 她先过去,将治疗内伤的药丸给四爷喂到嘴边,用泉心水给喂了下去。自己也都吃了药,这才想其他的办法,看怎么能从这悬在半空危险的飞行器上下去。 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出现了那个姑娘影子。 她心里一动,降落装置这东西,应该能用吧。每个座位的后面都有备用的,林雨桐拿出来,打开一看,上面还带着设定高度等等的设置项。 林雨桐先把林嘉和挪到机舱口,然后给绑上降落装置,设置了体重,下降高度,咬咬牙,就将人给推了下去。 她心里想着,即便降落器不顶用,这树枝在空里挡一挡,也不至于就摔死。自己总能治好她的。 这么想着,就盯着降落器。看着它避开枝条,带着林嘉和慢慢的下降,然后将人缓缓的放在地上,她心里一松。 然后挨个的将人放下去。这些人幸运的是,都还活着。只是受伤的程度够呛的,要是自己不出手,在这荒郊野外,拖不了两天就不成了。 最后,才把四爷绑在身上,设定了两人的体重,慢慢的往下坠。 才落到地面上,四爷就咳嗽了一声。林雨桐赶紧将人扶住了,找了避风的地方坐下。 四爷勉强睁开眼睛,见林雨桐还能动,就笑了笑,然后拉着林雨桐的手摇了摇,就无力的闭上眼睛。 “你歇着,有我呢。”林雨桐给四爷的衣服上偷偷的换上了能量板,至少能保温。然后将帽子面罩都调整出来,这才放心。 四爷不知道外面的变化,只感觉到身上暖和了,就安心的闭眼睛睡去了。 林雨桐站在地上,却有些发愁了,这是一片茂密的林子,现在她得想办法给其他人取暖。 不是她自私,是她一点都不敢暴露自己空间还存在的事。 大家有空间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有底线。但是现在这场变故,要真是夺走了女人的空间,那短时期内,人们肯定是疯狂的。带着空间,是她们的生活习惯。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空间不好或是没有空间,就跟人瞎了眼睛瘸了腿一样,在大部分人的心里,这就是一种残疾。叫她们残疾,叫她们失去赖以生存的东西,谁又能轻易接受。 这个时候,谁是异类,谁就是公敌。 林雨桐不想成为异类,更不想成为公敌。 尤其是在认识到这些人的面目之后,更是不敢相信她们。带着她们离开,不叫她们枉死,这已经是极限了。 过多的,真的不敢有。 这么想着,她抹了一把脸。再次确认四爷没事以后,就在这周围,捡起了枯树枝。 用最最原始的办法,点火取暖。 树枝很好捡,有些枯枝都已经有点腐了,松软的很。很好点燃。 架起了篝火,将人都放在火边,看着冻僵的人脸色慢慢的好起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敢歇着,又去一边多点了几个火堆,这些灰烬埋在土层底下,最是能保温。自己这边八个人要照顾,哪里有一刻清闲。 晚上的时候,四爷才醒了。 他看着不远处忙碌的林雨桐,扶着树就站了起来。紧跟着看了一眼信息卡。 “没用!”林雨桐放下柴火过来,“还是没信号。”想叫救援也不行。 相信安全区都乱了,没有空间可不是小事。 四爷抚着胸口,看着火堆,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点火了?” 林雨桐扶着四爷坐下,低声道:“应该是空间都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磁场能量影响,连日常供应能量的太阳能能量板都出了问题,没有能量了。除了空间里放着的没被影响,其他的都不成了。” 四爷将自己衣服上的能量板拿出来,塞给林雨桐:“那就更得小心了。这应该是材质被同化了,不能再储存太阳能了。” 林雨桐点点头:“先吃药。”说着,就赶紧把药喂到四爷嘴边。 四爷一口咽下去,林雨桐喂他喝了几口水,“你先歇着,我想办法将这些人弄醒再说。” “等等!”四爷起身,“飞行器上有备用药箱,我上去拿。” 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将降落器上的绳子解下来,扔起来挂在树杈上,然后攀上去。 看着四爷上去不大功夫,又靠着降落器下来,林雨桐才送了一口气。 医药箱的东西准备的还算完备。各种药剂针剂都有。楚怀作为科学狂人,医术肯定没有一点问题。他为他自己准备的药品,质量也很有良心。 林雨桐按照剂量,给每个人都用了药。等到半夜的时候,一声呻|吟声将林雨桐给惊醒了。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示意她躺着就好。此刻,不露头才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不大功夫,那个呻|吟的声音更大了,紧接着就是悉悉索索的起身的声音。 再然后,就是长久的静默。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林嘉和的声音,“你醒醒!你醒醒!这是在哪啊?”感觉她在推她身边的人。 紧接着就是长长的呻|吟声,这是石云的声音。 林嘉和刚才推的人是她。 “怎么了?”石云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林嘉和有些惶恐:“咱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石云感觉了一下,才道:“拿帐篷出来,衣服坏了,不保暖。” 紧跟着,就是林嘉和惊恐的声音:“……我……我……我……空间……空间……我的空间……” 林雨桐在心里就确定了,看来自己预想的没错。只是不知道这次影响的范围有多大。 还没想明白,就听见石云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空间也没有了。 林雨桐感觉被狠狠地推了一下,听见林嘉和嚷道:“桐桐,桐桐!快醒来。” 林雨桐没有动,直到被推得身上都疼了,她才艰难的睁开眼睛,迷糊的喊了一声:“姐?”好半天又道:“我做梦呢?怎么这么冷。” 林嘉和摸了摸林雨桐的额头,确实还有点发烧,“没做梦,咱们被什么人给仍在了这里了。” 林雨桐却无所谓的不言语,转身去推四爷:“你还好吗?” “没出息!”林嘉和瞪着林雨桐,“等你没有了空间,看他还对你百依百顺?先看看空间在不在?” “生下来就带着的东西,不在能去哪?”林雨桐漫不经心的说着,然后就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嘉和:“怎么……怎么……” “怎么样?”林嘉和抓住林雨桐的肩膀,赶紧问道。 林雨桐一把甩开林嘉和:“都怪你!我说了,要早早的离开那个鬼地方,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被楚怀那个混蛋将咱们的空间也取走了。你现在满意了。这都是报应!是报应!”说着,就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 四爷适时地醒来,将林雨桐往怀里一裹,不赞同的看了一眼林嘉和,却也不再说话。 胡梅先是尖叫一声,然后无措的喊道:“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咱们是被楚怀圈养在什么地方了?还是怎样?” 倒是醒来的几个男人,更理智一些。 他们本没有空间,也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身子很软,浑身无力,反正力量对于他们来说,一直也没多少。 文莱看着苍白着脸,一脸无措的林嘉和,强撑着站起来,“那个……说不定是暂时的,发生了什么咱们还不知道,等弄清楚了……” 林嘉和眼里就有了亮光:“没错!没错!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常兴看着火堆,又看看一边的急救箱,就道:“咱们应该是被什么人给救了。” “不止!”叶恒不远处的上方,“那是飞行器。咱们好好的睡觉,是怎么到了飞行器上的,飞行器又是怎么坠落?咱们这些伤员又是怎么从上面下来的?谁帮了咱们?这都是问题。” 葛杨起不来,但脑子还在:“你们看看周围的环境,这气候不对。还有……这林子里,你们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这话叫林雨桐心里一动,她自从醒来,就一直忙来忙去,还真没好好的琢磨过这种违和感从哪来。如今被葛杨一说,还真是……这林子里太安静了。 没有蚂蚁虫子,没有鸟雀嘶鸣,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了。 这种变化不是人力能完成的。 这种认知,叫众人都沉默了下去。 文莱将衣服翻来翻去的看看:“衣服不是因为坏了,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能量板失效了。现在咱们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衣服保暖。而天气好像不在咱们的预知范围内。这里还没有信号,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靠着两条腿往回走。” 其实那倒也未必。 不死山爆炸,就算再混乱,该派人调查查看总是少不了的。在毕竟的路上想办法求援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四爷出声道:“每天来往不死山运送尸体的飞行器都会从这条线路上走……” 话不用说完,大家都明白这个意思。 几个男人想办法上飞行器,拆一些能用的零部件下来,开始组装简易的信号设备。 设备都组装完成了,四爷却一下子愣住了,“你们说,这能量板不能用了,这飞行器靠什么航行……” 这话一出,众人就都愣住了。 是啊!现在都是靠太阳能的。若是这种物质变了,不能储存太阳能了。那么问题就大了,整个世界意味着瘫痪了。 不能用太阳能取暖,不能用太阳能做饭,出门没有太阳能的车可以用…… 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 葛杨的手一松:“你说的没错,咱们只能靠两只脚来走了。” 林嘉和的嘴动了动:“那倒也未必。替代能源虽然昂贵,但是应该每年都有大量的储备。也许……” 众人也只能一边养伤,一边等着林嘉和说的‘也许’能降临。 男人们没歇着,不停的做着各种尝试,但是女人们就不怎么动了,失去了空间,就带走了她们的一切。 林雨桐还能时不时的帮着捡柴火,其他人就是不动。 “你倒是满不在乎。”石云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反笑道:“我?我那空间,十几年了,有就跟没有一样。好转过来也才半年。不习惯是有的,但还不至于离了它就活不了。” 石云一愣,这话倒也是实话。 饥寒交迫,直到第三天上午,一架特别老旧的飞行器低空缓慢的从远处飞来。远远的都能听到轰鸣声。 “我靠!这是历史博物馆里的远古的直升机吧?”叶恒喊了一声。 还真是有点像啊。 直升机看见下面冒起的烟,就慢慢的降了下来。然后放下悬浮梯。 几个人都愣愣的,大概觉得这玩意不保险,不敢上去。 四爷和林雨桐对这样的玩意其实是信任的,利索的爬了上去。直升机两侧,都是硬座,像是军用的。里面坐着四五个人,林雨桐和四爷赶紧进去,让开入口,叫剩下的人抓紧时间上来。 上面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苍白的有些病态。对于两人的道谢,也没回应,只淡淡的点点头。 等九个人都爬上来,这才启动。方向却不是朝安全区,而是朝不死山的方向。 看来,这是去查看情况的。 飞了一天的时间,才飞到不死上的上空。哪里还有什么不死山,只有黑乎乎的平地,还有地面上宽的叫人胆颤的裂缝。 林嘉和等人脸色都不能用白来形容了,之前还觉得不幸,看看这里的样子,才明白这哪里是不幸,这是大幸! 回去的途中,从上面俯瞰,才知道变化有多大。直到安全区的附近,还能看见裂缝。 幸亏现在的建材都轻便,压不死人,即便震了一下,也不会压死人。这要是白天,那么多人都去做任务,在野外,山崩地裂,可不是玩的。 看那倾倒的树林,改道的河流,就知道能活下来是多幸运的事。 等回到安全区,才知道整个世界瘫痪是个什么样子。路上都是靠着两条腿走路的行人,有扛着柴火的,有挑着水的。人挤人,到处推推搡搡。 四爷和林雨桐相互搀扶着走着,远远的看见一辆老旧的军用卡车上坐着不少女人,林雨桐还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陈安,王晨旭好像都在里面。 “那是干什么?”石云不由的轻声嘀咕道。 正从身边路过的一位大娘愤愤的道:“都是外区那些人!谁知道她们用了什么手段夺了咱们的空间。一定不能放过她们!” 林雨桐面色一变,根本不是别人夺了她们的空间,而是外区离震源更远,受的波及更小。 这个时候,拥有空间就成了她们的罪过! 人变成鬼,只在一夕之间!这个大娘就是这样的例子。 “再不能这样了。”林雨桐看向四爷。 四爷点点头:“是该终结了!” 第614章 如此世界(25)一更 如此世界(25) 回到研究中心家,才发现门上的锁也没办法打开了。能量板没用了。 走了一路回来,累的半死,却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对面的文莱,隔壁的葛杨,都是一样的,进不了门。 这下,才真的成了无家可回了。 “我们去投奔叶恒和常兴去,你们去不去?”葛杨看着四爷,问道。保卫处还有留守的人,他们回来,好歹有落脚的地方。想必也能挤上几个人。 四爷摇摇头:“我们回家。” 文莱点点头:“那倒也是,现在一家人守在一起,也挺好。” 他们也都知道,不管是四爷还是林雨桐,父母的家都在安全区的。 看着葛杨和文莱搀扶着走远,林雨桐问四爷:“还是跟我先回林家吧。”尹圳的妈妈身边有男伴,接纳成年的儿子,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四爷点点头:“先去看看。”林家距离高层最近,消息也最通达。此时,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了。 正想着从这里走到林家得走多长时间呢,远处就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这一扭头,就见一辆类似于坦克车的古旧车辆朝两人开了过来。 四爷拉着林雨桐一躲,将路让开。谁知道这车到了跟前反倒停下来了。 跟着车顶上的盖子就打开了,露出一个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的男人来。 “上车!”他开口就没废话,直接对两人道。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既然恍然,才接话道:“大哥?” 林天泽‘嗯’了一声:“快点,不要废话。” 四爷这才拉着林雨桐上了车,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车子里面倒是没那么冷,但感觉像是到了密闭的车厢里。闷的很。 车子一启动,就感觉到了颠簸,这种感觉,对别人来说不美妙,但林雨桐和四爷还是能接受的。 林雨桐想跟林天泽搭话,但看林天泽盯着前面,一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她就识趣的闭嘴。 从研究中心出发,到林家用了两个多小时。 林雨桐感觉像是有点晕车,出来以后,呼吸了新鲜又冷冽的空气,才觉得稍微好点。 四爷扶着林雨桐,跟着林天泽顺着台阶往上走。 到了家里,就见林双栋坐在沙发上,另一边坐着文武。林嘉和站在林双栋的对面,神情有些不太好。 这气氛不对!尽管失去空间失去力量,是个了不得的大事,但一家人在一起哪里就至于活不下去,至于这样吗? 林雨桐左右看看,不见方可欣,就问林双栋:“我妈呢?” 林双栋嘴角动了动,才道:“先坐吧。” 林雨桐有了不好的预感,看向林嘉和和林天泽:“妈呢?” 林天泽的脸上多了几分厉色:“被扣押了!” “扣押?”林雨桐看向林双栋,“被谁扣押了?凭什么扣押人?我妈做什么了?这些年做出的贡献都不算了?” 林嘉和看着林雨桐道:“你喊什么?齐会长说只是调查,只是调查而已。调查完了就放人!再说了,她跟妈妈是多年的好友了,还能害……” 她的话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林雨桐的巴掌已经呼了过去,“你鬼迷了心窍了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满嘴的胡话?你跟谁亲就找谁去!滚!马上给我滚!” 林嘉和被这一巴掌打的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嘴角也沁出血了。 她复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我还是很相信齐会长的,她不会伤害妈妈。我现在就去见她!” 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林天泽眼睛微微一眯,“我送你去。” 林雨桐神色不变,拉着四爷就跟上去:“要去一起去,我不信你们这脑子。” 文武就奇怪的看了一眼林双栋:“你就由着孩子闹腾,也不拦着点。我这苦口婆心说了半天,你权当我是放屁了吧。我跟你说了,你们家那位如今在你家才是最危险的,外面的人都疯了。她们现在是最宝贵的资源,当然得保护好了。叫你不要多想,你偏多想。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林双栋摇摇头:“我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些孩子哪一个是肯听话的。罢了!我也管不了了。” 文武起身,“那我去看看。” 林双栋一把拉住文武:“看什么?我都没治,你还能如何。再说了,你身上有劲?你没见我家那小老虎,巴掌抽的呼呼的。你还是别讨人嫌了。由着他们闹去吧。等见了她妈妈,要真都好着呢,他们自是不会闹了。我也就能安心了。毕竟,这说扣押就扣押,也没半点解释,我这心里也不得劲呢。行了,你陪我坐着吧,咱俩说说话,我这心里还能好过点。”说着话,就硬是拉着文武坐下,跟着就转移话题,“我现在发愁的是,以后怎么养活老婆孩子。不不知道,我现在就羡慕你,孤家寡人一个,什么心都不用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就不行了。靠着种地,估计也吃不饱。打猎也没力气,擎等着饿死算了。” 文武被他拉着,又听他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就明白这是不想叫自己拦住那几个孩子的脚步。 他心里一叹,也不勉强了。个人跟集体抗衡,永远也别想占便宜。 而林雨桐上了车后才看向林嘉和:“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林嘉和摸了摸脸上被打的地方,疼的直吸气。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冷声道:“你不是不相信我这脑子吗?” “但我相信你还有人性,还没蠢到家。不会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出事,而相信什么见鬼的齐会长。”林雨桐说着,就压低声问道:“你刚才那么说是为了什么?防着文武吗?” 林嘉和这才白了林雨桐一眼,点点头:“那你以为呢?文武陪着爸爸,说的好听是陪着,说的不好听就是看着爸爸,不叫爸爸有任何行动。我要不是脑袋不好使,一个劲的维护齐会长,咱们想见妈妈一面都不可能。” 林天泽认同的点点头:“咱们家附近驻着兵呢。通风报信容易的很。” 林雨桐这才舒了一口气,问道:“妈妈的空间是不是还在?” 林天泽看了一眼林雨桐:“没错,但看妈妈那样,即便在,也受了大的损伤。” 林雨桐面色就变了:“妈妈是怎么怎么想的?怎么不知道谨慎点呢?别人都没空间了,就她有,这不是招眼是什么?怎么想的?”方可欣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林天泽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是为了我和爸爸,当时我们收了重伤,没有药品。妈妈着急,这才漏了底了!” 原来如此。要真是这样,还真是没什么可指摘的,为了丈夫为了儿子,别说是冒着风险,就是牺牲性命只怕她也不会犹豫。 说着话,林天泽就伸手从车座椅下面拉出一小袋子东西扔出来:“都吃点东西吧。” 袋子里是栗子!这是林雨桐在去年给林双栋的,没想到林双栋没吃,给了林天泽,这会子,却成了大家的口粮。 在路上吃了点东西,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才到了女联总部。 这里虽是女联,但是进出的都是穿着军服的士兵,男女都有。看来,齐咏如今的做法,是得到上层的肯定和支持的。 兄妹三个连同四爷一起朝女联总部走去,林嘉和打头,昂首挺胸直接往里面去。 “等一下,这里闲人免进!”拦路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十分的尽责,挡住几个的去路。 林嘉和抬起手就一巴掌:“滚开!我有随意进出之权,你才来这里几天,就敢挡我的路?” 说着,直接往前走。顺着楼梯,一层层的往上爬,直到第十层,才顿住脚步。 在楼梯口站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王秘书。”林嘉和对这个女人看似十分慎重。 这个被称为王秘书的人笑着很客气:“如今通讯也不方便,下面的人在对讲机里汇报了一声,我一听就知道是你。除了你,没有谁敢在齐会长的面前这么理直气壮了。” 这人说话可算不上好听。 林嘉和嘴角带着冷笑:“王秘书可真是会落井下石。” 再说下去,就要恼了。林雨桐上前拉了林嘉和一把,“姐,这就是王秘书吧。”说着,就伸出手,朝王秘书客气的笑:“幸会!幸会!” 王秘书习惯性的伸出手要握手,手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你谁啊?”想握手就握手?也得看我给你给你这个脸面。 林雨桐一点也不介意,含着笑意一步上前,直接抓住她的手,往上一送,往下一拉,就听见王秘书惨叫一声。 林天泽一愣,就见王秘书的手耷拉下来了,连整个胳膊也被卸下来,他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这手法,却也不需要多少力量,巧劲就成。看来也不是失去力量,就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声惨叫,另一边的大门一下子就打开了,齐咏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几人一眼,就笑道:“这是做什么?” 林雨桐就笑着走过去,“齐会长,你这秘书是属狗的吧。变脸变的也太快了。” 齐咏看了王秘书一眼,就皱了眉头:“还真是属狗的。”说着,就对林雨桐道,“回来了?我也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变故。” 林雨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您是不知道啊,真是好险。” 说着,就到了齐咏的跟前,笑的极为客气,可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慢,上前一把掐住齐咏的脖子,直接开口问道:“我妈呢?” 这个变故太快,前一秒还推心置腹的真诚,下一秒就直接动手,笑语嫣嫣的,就露出了杀机。 齐咏被人掐住了喉咙,脸色一时就憋的通红。 林雨桐摸了一下衣服上的口袋,掏出一颗药丸来,直接给齐咏塞进嘴里,叫她咽下去,这才放手,慢慢的退在一边。 齐咏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神情倒是没有多余的变化,直喘了一口粗气,才扬声道:“你出来吧。再不出来,你女儿可是要杀人了?” 四爷拉着林雨桐一把,将她往伸手拉了拉,“小心吧,这个女人的心思有点深。” 门又一次被打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妈!”林嘉和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妈,你没事吧?” 林雨桐不明白方可欣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失去自由的样子。 方可欣朝林雨桐一笑:“桐桐,你给你齐姨吃了什么?胡闹!” 齐姨?方可欣可从来没有叫林雨桐这么称呼过齐咏。 她微微的皱眉,淡淡的点头:“没什么,一点栗子渣滓。”说着,就把衣服兜掏出来,里面果然掉了一点栗子肉的渣滓,“闹着玩的。” 这话说出来,谁也不信。但她如此坦然,倒叫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见林雨桐只盯着方可欣,她心里总觉得这人叫人觉得违和。方可欣作为母亲,看到九死一生的孩子,不关心孩子的生死,却先关心自己给齐咏吃了什么,这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难道方可欣以前疼孩子的样子都是假的? “先进去说话,进去慢慢说。”齐咏说着,就往里面走。对林雨桐笑着有些无奈,“你这孩子的脾气,也太急了。就凭我跟你妈妈这些年的交情,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在我这里,比在你们家安全的多。有空间的人我不想办法聚集在一起,放在外面她们只能更危险。孩子,你多信我一些,就不会有现在这误会了。”说着,看向林嘉和,“嘉和,你可太让我失望了。别人怀疑我,你怎么也怀疑我?你从十三岁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了!你可真是伤我的心。” 林嘉和抱着方可欣的胳膊,脸上多了几分羞愧来,“对不起,齐会长。我太着急了。” 齐咏像个慈和的长者一样,满眼都是宽和和包容:“没关系,我知道你这孩子的性子。” 林雨桐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林嘉和、方可欣和齐咏,猛地就抓紧了四爷的手。 四爷朝三人看去,林嘉和和齐咏站在方可欣的两侧,林嘉和抱着方可欣的胳膊,但是方可欣的身子却是朝着齐咏微微倾斜。 第615章 如此世界(26)二更 如此世界(26) 人的肢体语言比内心更真实! 方可欣虽然看似跟林嘉和亲密,但更信任的却是齐咏。 那这就不对了。 很没有道理嘛! 林雨桐笑着上前,拉了方可欣的手:“妈,担心死我了。”说着,就将林嘉和挤在一边,“您可别只疼姐姐,不疼我。” 说着,抱着方可欣的胳膊就往里面走。 林嘉和被挤在一边,皱眉看着母亲和妹妹跟齐会长进去,顿时就有些无奈:“莫名其妙!”这是说林雨桐。 林天泽一把拉住林嘉和,低声道:“别冲动,看小妹行事。” “什么意思?”林嘉和看向林天泽问道。 林天泽低声道:“妈妈刚才没有看我一眼。” 林嘉和皱眉,“真的?” 林天泽点点头,这也就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叫妈妈的原因。 林嘉和的嘴就抿了起来,妈妈不会这样的。 “快进去。”她的嘴角僵硬了片刻,催促道。 这里该是齐咏的办公室,简洁明快。 林雨桐的手搭在方可欣的手腕上,细细的号脉。紧跟着,她心里就咯噔一下,这脸可以骗人,但是这脉象骗不了人。这根本就不是方可欣的脉象。 之前她给方可欣号过脉,有明显的肾虚症状,叫自己给她调理,没有一年半载也好不了。而眼前这个人,肾气足,偏有些腰肌劳损。才几天不见,就添了腰肌劳损了? 她心里冷笑,脸上却笑眯眯的。又从口袋里摸出栗子,剥了一个,给方可欣喂到嘴边。 方可欣不由的张开嘴,林雨桐手快速一动,连着药丸也给喂了下去。 这才猛地起身,站起来看着齐咏:“齐会长,药我给你们都下了。老实的将我妈妈交出来,我既往不咎,要不然,对不住,两小时以内,你们会死于心脏枯竭。” 齐咏面色一变,才笑道:“你妈妈不是在那坐着呢吗?这孩子,真是会开玩笑!” ‘方可欣’强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连妈妈都不认识了?” 林雨桐看向‘方可欣’,“我不觉得我妈妈一周的时间内,就添了腰肌劳损的毛病。你是谁我也没兴趣知道,只是最好识相点。我可不是那蠢货,连自己个的妈妈都不认识。” 林嘉和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看着齐咏:“齐会长,怎么回事?” 齐咏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带着几分欣赏:“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慧。”说着,就厌恶的看了一眼‘方可欣’,“这人太蠢,长的跟你妈妈很像,可却全没有你妈妈的气质。” 林雨桐冷笑:“相像,但不等于一模一样。这要不是按着我妈妈的样子整过容,可就真的见了鬼了。那我止不住要问你一声了,你处心积虑的找到一个跟我妈妈想象的人,还专门整成她的样子,这谋划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齐咏眼里的冷光一闪而过,“你觉得呢?” 四爷拉着林雨桐坐下:“这个很好猜。你不是还将林嘉和教导的对你崇拜有加吗?要是我没猜错,你知道楚怀做*实验不是一天两天了,等你知道他的研究发现,有血缘关系的人转移空间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时候,你就动心了。楚怀想从他女儿身上移植,但是没有成功。最大的障碍,在你看来,是因为楚怀是男人!要是我没记错,楚风从前说过,他妈妈的遗体,跟他妹妹是放在一起的。我再做更大胆的推测,就是楚怀很可能试图将他妻子的空间移植给他女儿,并且有了一定的收获。可是,毕竟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效果并不好。而你,在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就动心了。这要是在长辈去世的时候,能顺利的剥离空间给晚辈,这空间一代一代的传承,不会少,只会越来越多。于是,你就想试一试!机缘巧合之下,你见到了一个跟林妈妈相似的人,而她的女儿,又恰好因为工作的原因,就在你的身边。你想在必要的时候,李代桃僵。用假的方可欣代替真的林妈妈。你会调走她的丈夫跟儿子,你会支开她的小女儿。林嘉和对你敬重信任,你即便告知她要做个手术,她都不会怀疑。只要你不告诉她,躺在隔壁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就行。或者,你这次派她去不死山,不是为了叫她去抓住楚怀,而是要将她甚至包括桐桐一起送到楚怀的手里。之后,你再黄雀在后,悄悄的将楚怀抓起来。之后她们母女……若是手术成功了,你就高调对外宣布。若是不成功,那么实验还会继续下去。只要藏的掩饰,不会有人怀疑的。就算有人怀疑,你手里不是早就找到替罪羊楚怀了吗?” 齐咏眼睛眯了眯,看向四爷,然后对林雨桐道:“你这丫头,眼光倒是不错,找个个脑子好使的后生。”她拍了拍手,然后看向林嘉和,“嘉和,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打算,没有太大的出入,你会怎么想?如果我现在还坚持,坚持让你做手术,你还愿意不愿意。一旦成功,这就意味着空间不会真的消失。可以一代一代的传承,几代之后,这空间该有多大。这件事对人类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好好掂量。你不是问我什么是大义吗?孩子,这就是大义!不管被人怎么误会,我们都要走下去。时间会证明我们是对的。只要心底无私,什么都不要怕。人类一路向前,总得有不怕死,甘于牺牲,也敢于牺牲的先烈。孩子,那一年,我身体不好,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真的自己尝试过了。我母亲的遗体,我一直保存的很好。在我知道楚怀的研究,知道他给他已经去世的妻子和活着的女儿做了手术,真的有一部分空间转移成功了,只是不太稳定。我就动了心。我也叫人给我和我母亲做了手术,确实有一些效果。但也可能是因为另一方已经没有生命,所以,空间微小,而且十分不稳定。”说着,她语气一顿,“而我的身体还没有康复的时候,你母亲来看我,我那个还没有融合的空间,突然就消失了。而你母亲的神情当时十分痛苦。后来,我听说她的空间又小小的发育了一次。我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空间发育了,而是她有能力夺了那个微小的空间。这是从来没见过的事。一定有什么秘密在你母亲身上。我这才动了念头,想一探究竟。你知道的,这一个发现对人类意味着什么?我这些年教导你的,你不会都忘了吧。孩子!我没有女儿,我要是有女儿我一定对跟女儿一起做手术的。况且,你现在没有空间了,但是你妈妈的空间还在。我相信,她爱你,肯定愿意将空间给你。孩子,我了解你妈妈。” 林嘉和不可置信的看向齐咏:“您这说的是什么?为了大义,我可以牺牲我的寿命,可以牺牲我的生命,但凭什么要我牺牲我妈妈?你的道理,我明白。你是长辈,是老师,我认同你的一些观点,但是这件事,对不起,我办不到。我宁愿死,也绝对做不出你所说的事情。齐会长,我不会答应,我妹妹也不会答应。你留着我妈妈,根本就没用。这样的事,其实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你当初只要征集志愿者,尤其是在外区征集志愿者,肯定会有人愿意的。一个人的空间小,不能晋级。但是母女两人的合并,就未必没机会。女儿奉养妈妈,又都能回到安全区,您再给些福利,我想,愿意摆脱外区困境生活的人肯定很多。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即便现在,你在外区,找这样的志愿者,也肯定能找到的。她们都被你们关起来了,为了换取自由,她们会答应的。真的,没必要扣押我妈妈。” 林雨桐看向齐咏:“她的话未必没有道理。空间都是靠意念掌控的,那么最起码,两方都得在心甘情愿的基础上。当初你说,一方已经去世,所以空间小了,还不稳固。这不就是说,你的意念控制不了对方的空间吗?很显然,因为对方是死人,没有意志。她的空间跟你的才会排斥。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这真不是勉强就能勉强来的。” 她这些话,全都是瞎掰的。空间融合,是需要能量石的。而方可欣的空间,不知道是什么愿意,估计也有一颗能量石。否则根本不可能吸走别人的空间,也根本就不可能在中心区里,还没有被夺走空间。 不过这话,却叫齐咏的脸色有些惊疑不定。 “但你妈妈的空间是不一样的。”齐咏摇头,“她的空间能吸引别的空间,也没有在这次大灾的时候被夺走,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研究明白这个问题,我不会放人。” 林雨桐皱眉:“恐怕我没说清楚,我现在不是跟你谈条件。你服用我配置的毒|药……”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就笑道:“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就会毒发身亡。不管要研究什么,你得先活着才有以后,你说呢?” 齐咏哈哈的大笑起来:“我说了,我不是为了私利。为了大义,连嘉和都能牺牲生命,我为什么就不能。别人可以牺牲,我也可以牺牲。而我没完成的愿望,自会有我的同伴去完成。我没什么好遗憾的。”说着,就看着林雨桐摇摇头,“我一直很看好你。你是个聪明有能力的后辈!我想着,要是培养我的继承人,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了,你这孩子私心太重,跟你妈妈一样,没什么大志气,只想着守着一个男人过自己的日子。原来想着,你还小,还能调|教,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她的语气更多了几分语重心长,“说着些,你大概都不懂。我也不勉强。但是孩子,人都得有信仰和理想,我为了我的信仰和理想,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我希望你有一天,也能拥有自己的信仰和理想。并且,也有献身理想的勇气。” 疯子! 林雨桐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是反|动派了。 不过,遇上这么一个悍不畏死的人,还真是让人抓瞎。 她那些所谓的狗屁道理,真让人懒得辩驳。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就是你宁死,也不愿意将我妈妈交出来,是吗?” 齐咏笑笑:“孩子,你别动脑子了。没用的。一个人怎么能撼动整个人类世界呢。你妈妈的特殊,我已经对上层公布了。就是我同意,别人也不答应。别费劲了。” 林雨桐脸色一下子就变的很难看,站起身来,就想扇她两巴掌,这种闺蜜,简直叫人毛骨悚然。他妈的比抢老公的闺蜜还叫人恶心。 四爷却一把拉住林雨桐,然后看着林雨桐的眼睛:“这里呆腻味了吧。” 林雨桐点点头,这个世界真的叫人觉得腻味。 四爷就抱抱林雨桐:“那咱们走,好不好?” 林雨桐愕然的看着四爷,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如果……如果……”如果不能遇见你,可怎么办? 四爷轻轻的抚着林雨桐的头发:“会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的功德老天看着呢。” 林雨桐看着四爷认真的眼睛,就点点头。 别人不懂四爷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林雨桐却知道了。 她对着四爷展颜一笑,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你真的想知道我妈妈的秘密。”林雨桐放开四爷,扭头看向齐咏。 齐咏一时不知道林雨桐什么意思,就点点头,“不止我想知道,大家都想知道。” 林雨桐伸手双手,一手拿着梨,一手拿着苹果。 屋里的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你……你的空间……”齐咏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而林嘉和和林天泽,先是一惊,既然就都站在林雨桐身边。 “死丫头!你疯了!”林嘉和都快哭了,现在露出这个空间,谁也不会放过她。 林天泽握紧拳头,第一次恨自己这么无力。 林雨桐将苹果和梨塞给两人,“润润喉吧。”然后才看着齐咏笑:“怎么?不好奇吗?我离震源很近,我的空间为什么在呢?与其你们费心去研究我妈妈的空间,不如我直接告诉你。你知道我妈妈那人,就像你说的,你了解她。她信任你,要是真有什么秘密,不会不告诉你。既然没说,这就说明她根本就没意识到。那么你再怎么研究,估计也是徒劳无益。放她出来,我给你答案。” 齐咏缓缓的坐下,看着林雨桐的眼神有些灼热,“这个,我得跟上层汇报。” 林雨桐笑笑:“其实,这玩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要觉得,你们关押的那些外区的幸运儿的空间不顶事,也可以叫上她们。我的空间突然发育,她们的也可以。我用这个秘密,换取我妈妈,这个你们可以考虑吧。” 齐咏猛地站起来,“此话当真?” 林雨桐点点头:“我妈妈在你们手里,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好好好!”齐咏起身,“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 看着齐咏脚步匆忙的出去,林嘉和看向林雨桐,“你真的知道什么秘密。” 林雨桐笑而不语,“你慢慢看着不就知道了。” 等齐咏再回来的时候,林雨桐递了一颗药丸过去:“你现在还不能死。” 但吃了它,你也活不过两天。 齐咏不知道林雨桐暗含的意思,还以为是两方达成协议,从来逃过一劫了。她笑的很欣慰:“不管为了什么,你能说出秘密,我都很欣慰。” 我谢谢你的欣慰。 林雨桐拉着四爷的手,心里只有释然。 一个多小时之后,通知的人还没赶到,坐在一边的‘方可欣’就抽搐了几下,咽气了。 齐咏这才愕然的看向林雨桐,原来她给她喂的药是真的能毒死人的毒|药。瞬间,她的后背就被冷汗打湿了。 林雨桐拿出吃的喝的,“多长时间没好好吃饭了?赶紧吃吧。” 林天泽看着林雨桐,低声问道:“你不会干傻事吧?” 林雨桐笑了笑,没有说话。林天泽越发不安了起来。 林嘉和皱眉道:“你太冲动了。你现在这样,以后可没安生日子过了。他们还不得天天盯着你。” 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林雨桐拍了拍林嘉和的手:“放心吧。” 吃饱喝足,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屋里点着一种植物做的蜡烛,光线昏暗。外面响起脚步声,紧跟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方可欣一身狼狈的走了进来。 等看到三个孩子,她像是母狼一样冲着齐咏扑了过去,“你要做什么都行,哪怕将我切成碎片!但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就先弄死你……” 第616章 如此世界(27) 如此世界(27) 林天泽一把抱住方可欣:“妈!妈!别这样,就快出去了。咱不搭理她。” 方可欣回过头来,细细的看了一眼林天泽,然后看向林嘉和和林雨桐,“都活着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说着,就伸手摸林嘉和和林雨桐的脸。 等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可欣’的尸体的时候,就对齐咏冷笑:“你可真是处心积虑!”要论起愤怒,没有比亲近的人背叛更令人愤怒。也更伤人心。 齐咏嘴角动了动:“这么些年了,我觉得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一辈子没有结婚,没有儿女,我努力的奋斗,为了什么,你应该明白。为此,我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所以,你就能牺牲跟你亲近的人! 这得亏你没丈夫,没儿女,得亏你父母死的早。 方可欣再也没有搭理齐咏的心思,拉着林雨桐和林嘉和,“不要理这个疯子了,咱们回家。” “那可不行!”齐咏站起来看着林雨桐,“人你也见了,之前答应的事情要是说不清楚,你们从这里可走不出去。” 方可欣一把将林雨桐藏在身后:“有什么冲我来,少吓唬孩子。” 齐咏无奈的看了方可欣一眼,才看向林雨桐:“你怎么说?” 林雨桐安抚的拍了拍方可欣,安抚道:“没事!这事我跟她做个了结。”说着,就将方可欣推给林天泽,“照顾好家里。” 林天泽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被林雨桐给打断了,就见她转向齐咏,“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你们女联应该有物资仓库,我想去看看,有没有我要的东西。” “物资仓库?”齐咏皱眉看向林雨桐,“有是有,但这跟秘密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林雨桐挑眉,“我只用嘴说说,只怕你也不明白。我觉得还是应该带着你去看看。让你体会一下,你就知道秘密是什么了。” “不在这里?”齐咏皱眉。 “当然不在这里。要是谁想去……都可以。还有那些空间没有失去的人,一起带着也可以。”林雨桐深吸一口气,“这机会只有一次,能帮助空间发育繁衍,要不要通知下去,你自己看着办。” “在哪?”齐咏瞬间就站了起来,“你说,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开始,我这就通知下去。” 林雨桐一笑:“后天,你叫人送我去外区5s危险区那座山。而你们不能靠我太近。离的近了,发生什么意外,可别怪我没提醒。” 齐咏一下子就了然了,这孩子去那座山之后,空间就有了变化,这在她的个人资料里就有。所以,当初进安全区的时候,文武才步步紧逼的询问她。“……你那时候……那个测谎仪可是不会骗人的。你当时的心率正常,就证明那里并没有什么让你觉得特别的东西。” 林雨桐耻笑一声:“谁说测谎仪不会骗人?改变脉象是个很简单的事情,过分的相信高科技,把老祖宗的留下来的东西全都丢了。行了,不跟你废话。我留下,你放我的家人离开……” 齐咏上下打量了林雨桐,沉吟半晌才道:“可以。你别耍花样,只要你在,你妈就走不远。我一点也不担心。”况且林家还驻扎也军队。 方可欣拉住林雨桐:“你……” 林雨桐赶紧摇头:“妈,什么也别说。你先回去。这事很快就结束了。现在什么也别问。” 方可欣嘴角动了动,心里就懂了。哪怕只是听了只言片语,也知道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不是她想代替这孩子就能代替的。如今,能出去一个算一个。可叫她一个当妈的看着孩子填坑……她深吸了两口气,就伸出手,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吊坠。 林雨桐强忍着才叫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这东西一拿出来,空间就滴滴滴的响炸了了天。她终于知道方可欣的空间为什么没事了,原因就是这个吊坠。她觉得这不是一个能量石,而是能量晶体。空间的叫嚣声显示着这东西储备的能量惊人。而能被人长期的持有没被发现,应该是它释放能量的方式跟能量石不同,它更和缓更持久。 “这是你外婆给我的。现在给你!”方可欣说着,就看了林嘉和一眼,“你是姐姐……” 林嘉和点点头:“我知道了,妈。给桐桐吧。” “不用!”林雨桐赶紧还回去,有这东西在,方可欣的空间就在,只要以后注意点,好歹是一家人生活的保障。“外婆留下来的,您好好收着。” 方可欣不由分说的挂在林雨桐脖子上:“留着,保佑我闺女平平安安的。” 林雨桐想推辞,但看着齐咏满是兴味的脸,就不能再说什么了。再说什么,就真的要惹人怀疑了。她伸出手,一把抱住方可欣,“没事,妈!”说着话,就将之前在河里捡到的小块能量石塞到方可欣手里。 方可欣一愣,但也没动声色,就直接放进了空间。 林雨桐又将炸裂后的碎块,捡了一些小的,都塞了过去。然后贴在方可欣耳边,低声道:“收好东西,离外区远一点。” 方可欣就抬着抚着林雨桐的头发:“你要好好的!” 林雨桐笑了一下,这才放开方可欣,“快回去吧。爸爸在家等着呢。” 齐咏笑道:“行了,用不了几天就能团聚了,不必如此。我不会伤害孩子的,你要信我!” 说着,就拍拍手,就见门从外面被推开,王秘书走了进来,“会长,有什么吩咐?” 说话的时候没有那么傲慢,只是瞥见林雨桐的时候,眼神有点畏惧。看来胳膊和手腕是找人接好了,但心里阴影还在。 “送客人出去。”齐咏指了指方可欣。 王秘书马上点头,客气的请方可欣、林天泽和林嘉和出去。 方可欣抱了林雨桐一下,手越勒越紧:“妈妈等你回家!” 林雨桐拍了拍方可欣:“放心,我在哪都能过的好。” 林天泽拉起方可欣,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家里有我。” 林雨桐点点头,推着他们赶紧走:“别叫爸爸等急了。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林嘉和走在最后,看着齐咏:“齐会长,您一直是我尊敬的长辈,我把您当做第二个妈妈。你不会叫我失望吧。我妹妹……” 齐咏脸上有了一瞬间的动容:“第二个妈妈?我跟你妈妈易地而处……” “我也会救您!”林嘉和毫不犹豫的道。 齐咏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我知道了,你去吧……” 等屋里重新安静下来,齐咏就对林雨桐笑道:“我其实挺羡慕你妈妈的!真的!没有男人我不遗憾,毕竟世上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但是看着你们对你妈妈的样子,才发现这世上永远不会褪色的感情是什么了。” 林雨桐笑笑,没有接话。等王秘书回来,她就直接道:“该带我去仓库看看了。要是没有我需要的东西,还得另找。时间紧的很。” 齐咏点点头:“叫王秘书带你们去。” 林雨桐这才拉着四爷起身,跟在王秘书身后,出了办公室直接下楼。 仓库在地下室,这里的物资现在基本是用不上了。很多都是需要能量板的。在没研究出新的太阳能能量板之前,这些东西说是废品也不为过。 因此,王秘书只把门打开了:“你们随意,只是门口有驻守的人,不要试图耍花样。” 林雨桐直接将仓库门从里面给关了起了起来,将她聒噪的声音关在门外。 四爷看着林雨桐苦笑,压低声音道:“要真是按照咱们预想的做,你的空间八成都保不住了。挑了再多的物资,将来也未必就留得住。” 离能量石那么近,什么空间都被吸收了。 林雨桐摇摇头:“也许没用,也许有用。”她拿出方可欣给的挂坠,“你看看这个。” 四爷眯着眼睛:“这倒是有点像是墨玉!” “我觉得这是能量石的结晶体。”林雨桐将这玩意攥进手心里,“能量庞大,未必就没用。” “那就试试吧。”四爷一副不怎么期待的样子,看着林雨桐,“要真是失去空间了,心疼不心疼?” “之前,咱们过日子什么时候一味的依靠这东西了。”林雨桐抱着四爷,“有了我留着,没有了我也坦然。有爷在,什么挣不来。咱们还真不至于离了它就过不了日子。” 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头,“你说的对!有爷在。” 两人说着话,就拿出手电筒,在仓库里找了起来。 四爷找材料做自爆装置,林雨桐却在里面搜罗。做衣服的材料,建房子的材料,信息卡,通讯器,恨不能每一样都往空间里放一些。见还有升价的架子,就又给空间里架起来,一层一层的往上放。 四爷看她的样子,是恨不能将这里所有物资都装进空间才好。他手里忙着,嘴上劝道:“差不多就行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带走呢,就算带走了,这些玩意在别的地方又不一定合用。留着都是占地方。也不知道图什么。 “我就是觉得亏的慌!”林雨桐憋屈的道,“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被逼成这个样子过?” 四爷头都不抬:“你不是被逼成这样的。你是自己心里就不打算在这里过了。要真说起来,你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是!”说着,他抬头看了林雨桐一眼,“不过现在也好,既解脱了咱们,又解放了全人类。功德无量啊!” 林雨桐就不由的笑了起来,四爷这么说也对。不死山的爆炸如果他们现在还没意识到能量石的事,那么接下来自己扔下的这颗大雷,一定能将他们都炸醒。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 等天亮了,四爷将装置也做出来了。同时,还做了一个信号发射器。 林雨桐指着信号发射器:“这是做什么的?” 四爷伸出手,对林雨桐道:“把从不死山实验室带回来的那些监控的备份给我。” “你要公之于众?”林雨桐先是一愣,继而就笑了,这才对嘛!这份资料一旦露出去,这些所谓的高层一个也别想落到好。 林雨桐拿出备份,又拿出空间里的能量板给四爷。 这仓库里有备用的中枢处理器,四爷将能量板装上去,然后对那些实验室的备份资料进行整理,存储,定时。然后伪装好。 “好了!”四爷起身,看向林雨桐,“现在要紧的是,如今通讯并不如以前,只要发送每个人都能接收到。” “没关系,每个区都有公众信息屏幕,有备用的能源,也都能使用。”林雨桐低声道:“我会想办法让齐咏在那个时间段将信息屏幕打开……” 两人商量妥当,都深吸一口气,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齐咏已经等在外面了,“能出发了吗?” 林雨桐点头:“出发吧。该通知的通知了吗?” 齐咏脸上露出笑意:“这是给了大家新的希望,当然通知了。” “可我还有条件!”林雨桐看向齐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得为我自己考虑!我为了大家所做的一切,我希望大家看见。别到了最后,你们卸磨杀驴!” “你这还是信不过我!”齐咏皱眉。 “我谁也信不过!”林雨桐寸步不让,“你连几十年的朋友都骗,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你待怎样?”齐咏看着林雨桐,压下心里的不悦。 林雨桐挑眉:“我要直播!对公众屏幕直播!”说着,声音就压低了下来,“你要不同意,那我跟高层说说。想必他们很乐意叫公众看看他们是怎么昼夜不停的办公,为大家劳心劳力的。” 齐咏的嘴不由的抿了起来:“好!依你!”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四爷隐晦的挑起了大拇指。 于是,不管是哪个区的人们,都不停的往公众屏幕跟前聚集。这样的日子让人看不到希望,这信息卡之类的东西都不能用了。如今,一直沉寂的公众屏幕终于有动静了,怎么能不叫人激动,他们也想知道,上层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公众屏幕每个街道,每一栋楼里都有。此刻,屏幕前乌泱泱的聚集了许多的人。 林家的大屏幕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 “快看!”林天泽不由的喊了一声。 一家人朝屏幕看去。 “桐桐……”方可欣的一下子坐起来。 屏幕上的林雨桐还是一身银白色的衣服,跟在四爷身后,然后上了飞行器。 解说人员嘴里不停歇的解释着:“……经过多方沟通,终于跟林雨桐小姐沟通成功。她愿意跟大家分享扩大空间,促使空间发育的办法。我们就跟随她的脚步,解密数百年来,人们一直没有解密的奥秘。” 林双栋愕然:“这不是胡说吗?这是想干什么?” 可大众跟林家人不同,人群瞬间就沸腾了,仿佛下一刻,时间就能回到过去。空间会回来,空间食物会回来。 林雨桐笑了笑,看着飞行器上的小屏幕上,自己只露了一面,剩下的就是采访高层的领导,看着一个个人模人样的讲述着这短短的数天高层的努力,林雨桐就恶心的想吐。听着他们众口一词的宣称,此次行动的成功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林雨桐就更想笑。 齐咏在坐在林雨桐的身边,不由的问道:“现在该给大家露个底子了吧。” 林雨桐扭头,瞬间就有摄像头对准自己,她无奈的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渴望空间呢?其实想要空间,空间处处都在。远古的人类征服了地球,地球就是人类的空间。那时候的野兽也很凶猛,那时候的作物产量也很低。人类慢慢的驯化它们,优化它们,才有现在咱们空间里那些高产的作物。老祖宗们做到的事,而头脑更聪明,身体更强健的大家,却不愿意去做了。”她摇摇头,轻叹一声,“我觉得有一个词特别好,叫做脚踏实地。只要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无处不是空间。” 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屏幕前的人们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一声:“目的地到了。” 画面一晃动,就见刚才说话的姑娘已经站起来了,然后,她伸出手,拉起一个斯文的小伙子。 齐会长愕然:“你们这是干什么?” 林雨桐笑道:“打开舱门,我们下去。齐会长就在上面看着吧。” 说着,她将正面对准摄像头:“我们会送给每个人一个空间!这个空间跟遗传跟基因都没有关系。它公平,公正,不用担心失去。只要你勤奋,只要你努力,你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真的有这样的空间吗? 屏幕前的人心里都有了异样的憧憬,可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画面一晃,一对男女手拉着手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 紧跟着,画面里一黑,耳边除了爆炸声什么也没有了。 好似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晃悠了起来。 人群还没来得及乱,屏幕上又出现了影像。 那里是一个实验室,一个个女人的尸体被送进去,脱了衣服,然后慢慢的解剖,研究各项数据。镜头切换,另一个实验室里,床上躺着大小不一的孩子,有几个月的婴孩,有几岁大的女童,有十几岁的少女。她们都是活着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更有扭曲的死亡的尸体,男人的,女人的都有。 屏幕前的人忘了脚下的震颤,外区聚集在一起的带着空间的女人忘了脑子里的疼痛,全都失去声音。人群中慢慢的传来哭泣声,谩骂声。 而林家,林双栋和方可欣颤抖着身子站起来。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妈妈等你回来……” 第617章 庶子高门(1) 庶子高门(1) 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 这样的声音觉得熟悉,熟悉的林雨桐想要落泪。 她觉得眼皮很重,想睁开却又无能为力。这是发烧了。就是闭着眼睛,不用号脉,她也能准确地判断如今的身体状况。 刚想要尝试的看看自己的空间还在不在,‘吱呀’一声,好似门被推开了。 听到这个响动,林雨桐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家的家境不好。高门大户,谁家的门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股子脂粉味传来。她心道,这不是现代,现代的都用香水,谁用脂粉?但随即,她又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心里存了怀疑。这样的脂粉味道,虽是不名贵,但是也绝对不是穷苦人家能用的起的。看来还真未必就是家境不好! 这边还在琢磨,突然额头被一只冰凉的手摁住,叫她瞬间就打了一个哆嗦。 “发热了?”床边的人低声嘀咕了一句,语气多少有点不耐烦。 紧跟着又有一个脚步声传来,声音还不小:“要是不好了,就得赶紧跟夫人回禀一声。” 林雨桐眉头皱了皱,称呼‘夫人’,至少得是官家。那么这个听上去很年轻的女子,大概就是丫头了。看这粗糙的伺候人的手艺,就知道对这个主子没什么敬畏之心。 果然,就听床边的人道:“不用!怪麻烦的,打盆冷水,用帕子冰一冰就行了。以前都是这样,不打紧。” 林雨桐心里骂娘,发着烧,用冷水一个劲的冰,这说嫌弃她死的慢还是怎么的? 她这心里一急,眼睛就睁开了。模模糊糊的,映入眼帘的是青色的绣着缠枝藤的帐子。 “姑娘醒了?”床边的人愕然中带着惊喜,“姑娘可算醒了,您不知道奴婢们多着急?” 真没看出来! “水!”林雨桐懒得计较,嘶哑着嗓子轻声的说了一句。 站在圆桌边上的一个丫头就赶紧倒了一杯水过来,给林雨桐喂到嘴边:“您慢点喝。” 茶水冰凉,带着一股子涩涩的味道。低头看了一眼,茶水发黄,带着点浑浊,应该是泡的时间长了,最起码是隔夜茶。 林雨桐只喝了一口,就又躺下,“我无碍!你们都退下吧。” 两个丫头对视一样,就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林雨桐见屋里没人,才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四爷跟来了没有,现在又在哪里。 她习惯性的伸手,想从空间里拿水,没想到水真的拿出来了。 空间跟来了? 这叫林雨桐多少有点惊喜。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失去空间的心里准备。 看着那个像是小了一号的黑色挂坠,就知道这次消耗了多少能量。不过看着空间中散落的数不清的能量碎石,她大致就有了猜测,这是爆炸之后,误被自己的空间捕获带回来的。 她伸手将挂坠拿出来,在手里摩挲,不由的就想起方可欣。她的空间即便没被夺走,估计也变小了很多。她吃过亏,即便有这空间,也会谨慎使用。况且,能不能保留下还真不好说。人们一旦发现能量石能将土地变的肥沃,那么一定会开采的。当世界到处都充满能量石辐射的能量的时候,给她的那点能量石其实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当时的给能量石的时候,心里就有这样的猜测。她只是希望,那能成为她留给一家人的最后的补偿。至于危险……齐咏那个女人吃了她先后两次给的药,活不成了。而四爷又在那份公布的视频影像中,加入了一些东西,将矛头指向高层。相信他们也会被愤怒的民众撕得粉碎。整个世界会混乱一段时间,然后会形成新的规则。有了这些大事在前面挡着,谁还会在意林家?世界那么大,哪里都一样,处处都能安家。连信息卡都失去了作用,谁能知道谁,谁还能认识谁,换个环境,也一样生活。林家人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该怎么过活。 她轻叹一声,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这秘密一旦说出来,这些能量矿,就不会属于大众,而只会成为特权阶层的禁|脔。即便现在自己不炸,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能琢磨明白不死山爆炸引起的这场灾难的奥秘在哪。那么这些所有疑似能量矿的地方,就会被封存起来。他们通过这个能量强化自己的力量,然后研究空间。强者越发的强了,而更广大的弱者,都是一群吃瓜群众,他们连知道真相的机会都不会有。人性就是如此!社会就是如此!倒不如自己和四爷做一回恶人。也许会有谩骂,也许会有指责。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赞同这样的做法。但是只要自己知道,接下来,撒下去的种子能结出丰硕的果实,不会再有人靠着营养液过日子,这就成了。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有人得利,就有人受损。随它去吧! 将挂坠放回去,林雨桐取了药,赶紧喝了。这才躺下,想翻翻这原主的记忆,看看这次是到哪了,却不想刚闭上眼睛,外面就传来声响。 “你们怎么在外面伺候?”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传了进来,“这就是你们的忠心?”这个说话叫人觉得违和,年轻的声音偏又语气威严古板,怎么听怎么别扭。 “大姑娘,我们姑娘不让人进去打扰!”这是刚才在床边站着的丫头的声音。 其实林雨桐刚才迷迷糊糊压根就没看清人的长相。 “你是粉蝶?”林雨枝看着眼前娇俏的丫头,眉头狠狠的皱了皱,然后轻哼一声,“先让开,我进去瞧瞧。” “大姑娘……”粉蝶拦了拦,见这大姑娘今儿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了,非要看自家姑娘,只得道:“奴婢进去通传一声,看我们姑娘怎么说?” “人都烧糊涂了,你们瞒着就罢了,在我面前还敢弄鬼!”林雨枝脸上露出几分厌恶,要不是这些作死的贱婢,上辈子,她的嫡妹也不会烧成了哑巴。最后落了那么一个下场。 不说屋外的丫头怎么惊讶,就是屋里的林雨桐也十分诧异,这怎么话说的?这原主发烧,这位貌似大姐的人倒是知道了。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这次的脚步声杂乱了起来。 一双温热的手贴在头上,就听这位大姑娘道:“果真是起了高热了。”她的语气很奇怪,叫林雨桐听不出一点感情倾向。 这要是跟原主亲近的人,想来丫头们不会拦着,也不敢拦着。可这要是不亲近的人,就叫人更拿不准意思了。 林雨枝轻叹一声:“春梅,去请个大夫来。” 春梅有些为难的看了林雨枝一眼:“姑娘,应该跟夫人说一声的。”要不然,这越俎代庖的罪过,可就落在自家身上了。 林雨枝眉头狠狠一皱。夫人?嫡母?还是算了。 她看了春梅一眼,眼里全是不容置疑:“快去!有事我担着。” 请大夫是要花银子的,我的姑娘!可如今哪里还有银子?姑娘的私房银子都叫马姨娘拿去了。这一点姑娘也不是不知道,今儿一觉起来,姑娘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猛不丁的就要来看二姑娘。说良心话,大姑娘什么时候跟二姑娘对脾气过。今儿这是怎么了? 林雨桐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就知道人家大概真有难处。而自己又不想莫名其妙的承一个大人情,于是只得先醒过来了。 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一身果绿的身影。她背对着床,只能从背后看出身材纤细婀娜。 “怎么不去?”林雨枝皱眉看着春梅。 没银子的话春梅说不出口,眼睛一抬,正好看见二姑娘睁着雾蒙蒙的眼睛迷茫的朝这边看过来。她心里念了一声佛,赶紧道:“姑娘,二姑娘醒了!” 林雨枝一愣,转过身来,就对上了林雨桐的眼睛。 这位大姑娘鹅蛋脸,柳叶眉,倒是生的格外的齐整。林雨桐朝她笑了笑。 林雨枝的脸就红了,二妹还是这么美!只可惜,红颜都薄命。 林雨桐不知道这位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带着可惜,也闹不清楚这个大姐是堂姐,还是庶姐,还是别的什么。但应该不是一母同胞。 “劳烦大姐跑了一趟。”林雨桐一出口说话,自己就被自己发出来的嗓音吓了一大跳。这声音太好听了。之前只说了一个字,又带着沙哑,她自己还没感觉。但是现在,身体虚弱,声音带着娇柔,软绵绵的说出口,竟然自己先就酥了半边身子。 林雨枝做在床沿上,笑了笑,“能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现在帮帮她,只当是补偿她了,以后……自己的心里也能好过点。这么想着,就道:“我正要叫人给你请个大夫……” 林雨桐赶紧摇摇头:“我已经好多了……”说着,就抬手摸了摸额头,“没刚才那么烫了,就是累的很……” 林雨枝伸手又摸了摸,不由的‘咦’了一声,“那就好!那就好!”她明明记得这个嫡妹烧了七天没人知道,愣是烧成了哑巴的。自己这一来,怎么马上就见好了?她收敛心神:“那二妹歇着,我先回去。有事记得打发丫头过去说一声。” 这么热情,叫林雨桐连拒绝都不能。忙虚弱的点点头。看着她带丫头离开。 “姑娘……”粉蝶上前,“真不用请大夫?” 林雨桐摆摆手:“你们歇着去吧。守着我过了病气,越发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了。”她一点都不想叫这样的丫头在眼前碍眼。 粉蝶赶紧应了一声,麻溜的退了出去。好像林雨桐身上真有什么病原一样。 这边粉蝶刚出去,门又被推开。 “谁啊?”林雨桐翻了个身,“不是说不用伺候吗?” “姑娘,是我,紫竹。”紫竹轻手轻脚的进来,但说话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大。 这就是刚开始给她倒茶的丫头,原来叫紫竹。 林雨桐坐起来,靠在床头上:“什么事?” 紫竹低声道:“姑娘,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雨桐看着这个面相憨厚的丫头,点点头:“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紫竹这才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低声道:“姑娘,您别怪咱们没给您请大夫,实在是以咱们云霞院的处境,不请大夫才最是为了姑娘好。” 林雨桐好整以暇的坐着,看着这丫头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紫竹见林雨桐没有责问,就赶紧解释道:“您想啊,您去给大姑奶奶请安,您是晚辈,大姑奶奶作为姑姑,叫姑娘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您回来这就病了,还病的这么重,您叫大姑奶奶怎么想?您是知道的,老太太自来就最疼大姑奶奶,如今大姑奶奶守寡回了咱们伯府,老太太就怕家里谁说什么怪话,叫大姑奶奶住着觉得像是做客。您这么一来,可不就是说大姑奶奶以客欺主吗?老太太本来就……您说这事一出,老太太心里能高兴?只怕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姑娘,咱们跟大姑娘不能比,马姨娘即便现在不得宠了,但好歹十天半月的还能见一回伯爷,有她这个亲姨娘在,大姑娘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您也不能跟表小姐比,这表小姐虽然跟着姑奶奶住在咱们家,又没了亲爹。可人家齐家也是江南大户,家里也还有叔伯。姑奶奶就这一个心尖尖亲骨肉,能不疼爱。老太太又一项怜惜表姑娘没了父亲,怪可怜的。这可是府里第一不能得罪的人。这有人撑腰的人有底气,咱们不能比。就算是羡慕,可谁叫先头夫人去的早了,丢下姑娘这个独苗苗。姑娘难道还能指望如今的夫人给您出头?咱们消停的过日子,就有好日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拉拉杂杂的一大堆,透露出来的消息却不少。 林雨桐拍了拍额头:“行了,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 等紫竹出去了,林雨桐就觉得脑仁都疼。她得先回忆回忆,这原身到底定亲了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寻找四爷连个基本的方向都没有。 那才真是抓瞎了…… 第618章 庶子高门(2)三合一 庶子高门(2) 威远伯府有点复杂。 这里林雨桐躺在床上粗略的翻看了原主的记忆以后得到的结论。 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停歇,菱纱窗透进来的光线有些昏暗,她不知道这是天色晚了,还是天阴沉着。不过自始至终,没有人来问问她的肚子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添上一杯热茶。就这么把一个发高烧的人扔在这里。 林雨桐摸了摸额头,不烫了。但心里却更加的烦躁了。 这姑娘还没定亲,也就意味着她寻找四爷根本就没有方向。 跟四爷分开,这种事还是头一次碰上。更要命的事如今这身份就是个大门出不了二门迈不出的闺阁女子。上哪找人去?至于说晚上翻墙出去,这原主的身子也不是三五个月就能练出飞檐走壁的本事的。 门被推开了,带进来一股子冷风。进来的人看见林雨桐醒着,就不由的愣了一下,这才轻手轻脚的进来:“姑娘,该掌灯了。” 还是院子里的三等丫头三喜。平时她们是不能进内屋的。 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看来真是晚了。 “怎么是你来了?”林雨桐不动声色的问道。 三喜见林雨桐的没有大碍,神色也和缓,就胆子大了起来,笑道:“明儿是国公府来下小定的日子,府里正忙着呢。人手都抽调走了……” 林雨桐点点头,这是客气的说法。府里还不至于差了几个丫头。不过一个个心野了,主动求了差事去露脸是有的。她不动声色的道:“表姐的亲事定了?”听起来还是国公府,这齐家在江南来说,门户是不低,但也只在当地而已。祖上出过几个高官,那也是往日的风光了。如今的当家的身上也只有个五品的虚职,在京城还真不算什么。更何况,这齐朵儿还是丧父的孤女,那齐家当家的老爷,只是她隔着房头的伯父。她父亲也就是个举人,原本老太太是看好这位姑老爷的科举仕途的,谁知道将闺女嫁过去了,这姑爷反而是屡试不第,蹉跎了十几年,硬是读书将自己给累死了。这样的出身,普通的官宦人家她们都未必巴结的上,如今倒是跟国公府结亲,这就叫林雨桐不能不好奇。凡事都得有缘由吧。她抬头,看见三喜将屋里的灯给点起来了,就道:“一个个的都跑了,本该打发人给表姐去道喜的。” 三喜脸上的神色僵了僵:“姑娘身子不好,不去也没人会挑理。”她说着,声音就不由的低下来,“以奴婢这糊涂见识,您只做什么都不知,只管养病。也就罢了。” 林雨桐挑眉:“这倒是个什么说法?” 三喜朝门外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道:“这国公府的四少爷是庶子,身子一向又不怎么康健……” 庶子?身子不好? 林雨桐了然,她就说嘛,这世道结亲,哪有不挑拣门第的。可这大姑奶奶不是心疼闺女吗?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亲事? 她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就不由的将视线落在三喜身上,这丫头倒是不笨,能出言提醒,就证明心思还不算歪。 “家里还有什么人?”林雨桐指着脚踏,叫她坐下说话。 三喜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奴婢家里没什么人,十岁上家里遭了灾,跟着人牙子出来的。” 原来是外面买来的。 林雨桐往下一躺:“你在屋里伺候吧。看着拾掇拾掇。” 三喜愣了半天,嘴角动了动,却见林雨桐已经闭上眼睛了,只得垂下头,心里叹了一声。转身拿了桌上早已经凉了的茶壶出去了。 不大功夫,屋里的的炭盆点了起来,窗户开了一个小缝将碳气放出去。被子轻轻的被掀开一点,塞进来一个汤婆子。 “姑娘,坐起来,吃点东西吧。”三喜搬着一个小小的炕几过来,上面放着两碟子酱菜,一碟子金银馒头。炭盆上吊着银挑子,里面煮的粥咕嘟嘟响。看着,该是小米粥。 林雨桐暗暗点头,顺势就坐了起来,“你搭了不少银子进去?” 三喜心里有些诧异,这二姑娘也不是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人。她嘴角一动:“没有……没有……大厨房的翠姑姑,人挺好的。” 林雨桐心里了然,没花银子,那搭上的就是人情,人情比银子还难偿还。她指了指梳妆台上的匣子:“给我将匣子拿来。” 三喜心里一跳,那可是钱匣子,一直是粉蝶管着的。姑娘想动用,都得过她的手。她不知道这位主子想干什么,但还是过去将匣子捧了过来,没钥匙,拿着匣子也没用。 谁知道她才一转眼,就见二姑娘将匣子的锁头顶在床棱子上,利索的往下拽,锁就直接给掉了。 林雨桐将匣子里的东西看了看,就不由的皱眉,里面除了十几个铜钱,三两个小银裸子,什么都没有了。不到四两银子。这绝对不对!每个姑娘有二两的月例银子,林雨桐记得原主从来没有特别的花销,府里给什么用什么,厨房里给什么饭就吃什么饭。哪怕冬天给了凉面,夏天给了蒸碗,连说个不字都没有过。更没有花钱去打点的习惯。这还有年节攒下来的红封,客人送的见面礼。怎么都不至于这么一点东西? 她捡了了银角子给三喜:“一会拿去给人家。” 三喜连连摆手:“不用……”她可看见了,这姑娘的钱匣子比她的还可怜。 林雨桐塞给她:“拿着吧。不能回回叫你用脸去蹭吧。” 三喜这才接了,心道:“只怕粉蝶回来,少不得要闹腾。”她还真是害怕被牵扯到里面。 林雨桐干脆将零散的十几个铜钱一起给三喜:“要是厨房有鸡汤,再要一罐子来。” 三喜看看桌子上的饭食,“姑娘身体……还是吃点清淡的好。” “去要吧。我有用。”林雨桐端起粥碗,喝的香甜。 三两口对付了一顿饭,三喜才收拾了桌子,出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果然捧着一个罐子,林雨桐接过来,闻了闻,就道:“热在炉子上。” 粉蝶和紫竹带着院子里的丫头回来,天已经黑透了。一进屋子,就闻见鸡汤的香味。 粉蝶就要上手,紫竹一把拉住了,扬起下巴往里屋点了点。粉蝶这才罢手,掀了帘子进去,见林雨桐靠在床头上看书,就赶紧道:“姑娘可好些了?用饭了不曾,今儿实在是忙,也没顾上姑娘。这院子里是留着人的,叫她们伺候姑娘的饭食。瞧着外面鸡汤还热着呢,怎么?姑娘还不曾用饭。回头我就去训她们去。真是翻了天了,一天不盯着都不成……” 林雨桐听她说了一大对,脸上就露出更亲和的笑来:“外面给你们留着鸡汤,赶紧趁热喝了。外面多冷啊,别再着凉了。这院子里,离了你跟紫竹还真不成。晚上捂着被子发发汗,就不用过来值夜了。” 粉蝶忙笑了:“咱们家的几个姑娘,就姑娘你最体恤下情了。”说笑着,又奉承了几句,才退了出去。 紫竹在外面已经听见里面说的话了,就顺手将鸡汤盛出来,两人一人一大碗。粉蝶喝了半碗,猛地想起来:“这鸡汤怎么来的?厨房发善心了?这些小丫头还真有本事了?不行,我得看看去……”说着,就赶紧摸了摸腰上的钥匙。 紫竹一把拉住:“今儿大姑娘来了一趟……” 三喜正拿着油罐子进来,要给外间添灯油,就听了一个话音。原来这两人以为是大姑娘打发人送来的。看来今晚上是闹不起来了。 她原以为第二天一定会闹起来,谁知道真闹起来了,却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刚出屋子,就听见青蛾拉着绿云嘀咕:“这是真病了,还是……” 绿云摇摇头:“不管真病假病,咱们只管往上报。” 三喜以为这这两人说的是林雨桐,谁知道跟着两人进了正屋才知道,她们这说的是粉蝶和紫竹。 粉蝶和紫竹竟然同时病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人在躲懒。这一招已经不新鲜了,她们但凡不想动弹,都要病一病的。她心里一叹,不敢多话,只轻手轻脚的将油灯都收了。就听自家姑娘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话是对着青蛾和绿云说的:“病了,就歇着吧。今儿是表姑娘的好日子,不宜请大夫,等明儿吧,明儿打发人去找个大夫来。”说着,指了指拿着油灯往外走的三喜,“这个丫头是哪个?就叫她留在屋里伺候吧。你们告诉粉蝶和紫竹,就说别担心我这里没人手使唤,只安心养病就好。”说着,就摆摆手,“再挑两个小丫头,去照看她们。去吧。” 青蛾心里不免跳了跳,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三喜看着林雨桐轻描淡写的安排,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里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然,不免觉得这两人病的也太巧了。她们要是装病,也不会这个时候装病,今儿这么大的日子,正需要人手的手,她们赶着露脸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装病?如今,倒是成全了青蛾和绿云顶了她们俩的差事。如果不是装病,那只能说两人是真病了?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昨晚的那罐子鸡汤来。紧跟着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鸡汤是自己拿回来的,不会有问题。应该只是巧了而已。对!一定是巧合! 林雨桐根本就懒得跟丫头费口舌。见三喜端着早饭进来,她又将剩下的银子都塞给三喜:“换成铜钱,别吝惜给厨房打赏。另外,粉蝶和紫竹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你都给弄来,银子用完了,你再跟我要。” 这就是要好好的将两人给养起来。 三喜有点明白了,“咱们院子里还有几个粗使的丫头,都是本分人……” 林雨桐赞赏的看了一眼三喜:“你看着用吧。另外,收拾一个佛堂出来,等青蛾和绿云的差事完了,就叫两人在佛堂伺候吧。没事数数佛豆,给老太太祈福。她们俩的八字跟老太太最相合,别人还真代替不了。” 这俩丫头,在院子里拿乔,不就是因为每年寿诞,都会被叫去给老太太点长明灯吗?说什么八字最相合。这府里十六个八字相合的丫头,哪个跟她们似得,一年到头什么都不干,白领这二等丫头的份例。 三喜看着林雨桐,眼神就更加郑重起来了。这姑娘病了一场,是开窍了。 没将这些碍眼的打发了,是想让她们占着位子,毕竟再调拨来的丫头,是什么成色还难说。倒不如这知根底的在眼皮子底下,更好行事。 她心里收起了那点对主子的可怜,郑重的应了一声,才退下了。 林雨桐心里一笑,这丫头孤身一人进府,按着年纪算,满打满算才四年时间。四年时间,就成了姑娘院子的三等丫头,还跟厨房这些要紧地方能说上话,就证明心里不是个没成算的。先用用看吧。 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屋里已经有模样了。 三喜挑了三个丫头上来,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矮胖的、脸上带着雀斑的叫满月,瘦高个,跟个竹竿似的叫桂芳,香梨嘴角长了一个黑痣。 林雨桐一看三喜忐忑的神情,就知道为什么了。这三个丫头,吃亏就吃亏在长相上了。主子跟前伺候的,最起码都得过得了眼。可这三位,缺点太明显。 三喜低头道:“姑娘,满月是识字的,算账记账本她都行。她爹以前就是账房。桂芳的一手绣活这府里少有丫头能及得上,她娘是绣娘,怕她在绣房坏了眼睛,才不叫她跟着去。咱们院子的针线活,都是她做的。香梨灶上的手艺好,老太太院子里以前有个桑妈妈,是她干娘。” 林雨桐了然,这人走茶凉,她干娘不在府里了,她就被打发出来了。老太太院子的差事是肥差,有的是人抢。“行,就这么着吧。你们把差事一分,就各司其职吧。要是不出意外,这差事就不变了。你们就得跟着我……咱们一损俱损,一荣具荣吧。” “是!”四人齐齐行礼,应了一声。 她们都跟这位二姑娘不熟,但看样子,这位绝对不是扶不上墙的性子。 暂时安顿好身边的事情,林雨桐就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四爷。 谨国公府。 四爷此刻也靠在床上,手里端着药碗,轻轻的闻了闻药的味道,觉得对症了,才一口给喝了。 “少爷,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前面来了不少人。”贵喜接过四爷手里的药碗,“您要是觉得身子好点了,咱去前面转转?” 四爷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这齐家的小姐,是不是桐桐。按说应该是的,两人之前从没出过别的状况。他觉得这个面子应该给。 于是点点头,“那就扶我起来吧。不露面确实是失礼了。” 谁知这边刚掀开被子要下床,门外就传来脚步声,贵武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少爷,世子爷要代您去下定了。” 代替他? 四爷眉头挑了挑,紧跟着就坐下了。这事长辈定下来,就改不了。他看了一眼贵武,“你跟着在世子身边,好好的看着,看到什么,回来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多留个心眼,多看多听,少说话。” 贵武赶紧应了一声,虽然不解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赶紧退了出去。 而四爷却往书桌前一坐,琢磨起府里的的意思了。家里跟齐家结亲,在他看来,很没有道理。对外说是冲喜,但他知道,这幅身子没想象的那么糟糕。 府里说是国公府,其实也算是皇家宗室。如今这大周朝是皇室姓金,他们这一支的先祖,是开|国太|祖的儿子,当时也封了亲王。几代传下来,爵位一降再降,如今到了国公的份上了。国公爷,也就是这个身子的父亲,如今领着内卫统领的差事,那这就意味着他是皇帝的亲信。 这么一个要权有权,要身份有身份的人家,家里的儿子即便是庶子,这婚配在三四品官员的嫡女中找,才是合情理的。 他坐下来,开始研磨,得先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理顺了再说。 威远伯府。 锦绣院正屋,林雨枝对着镜子,将一枚蝴蝶钿子往头上簪住,头左右转动,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问身后捧着首饰匣子的春梅:“如何?” “南边的样式,瞧着新奇。”春梅将匣子合上,低声道,“姑娘选好了,我就将匣子给姨娘送回去。” 林雨枝回头就瞪眼道:“送什么送?留在屋里吧。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以后我自己收着,不劳姨娘费心了。这东西我只交给你,钥匙你自己拿着。少了什么,我只找你要。” 春梅的心一下子就掉地上了,“姑娘,您还是饶了我吧。” “出息!”林雨枝轻哼一声,“行了,放我枕头边上,姨娘要问,我自有话说。”说着,就低声道:“我叫你打发人绊住脆果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脆果是表小姐的丫头。今儿是表小姐的好日子,自家姑娘去偏偏叫自己绊住人家的贴身丫头。连个缘由都没有。 春梅小声道:“她今儿吃的点心,是用巴豆熬出来的水和面做的。一准拉肚子。” “首尾都处理干净了?”林雨枝眼里的亮光一闪而逝,还透着几分急迫。 春梅点点头:“我自己动的手,没惊动别人。” 林雨枝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没有这个丫头毛手毛脚,我看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怎么见面。 金守仁,这辈子我可不会便宜你们。 骑在马上的金守仁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马下面跟着跑的随从双寿忙问道:“世子爷,可是着凉了?” 金守仁摇摇头:“无碍!”鼻子痒而已,这些伺候的人惯常爱大惊小怪。 路两边聚集着不少人看热闹。 “谨国公府世子定亲了?” “没有!定亲的是四少爷。” “是啊,是啊!那四少爷身子不好,想来是兄代弟……” “这也真是给了齐家和威远伯家面子……” “可这哥哥没定亲,这弟弟怎么倒抢了先了?” “只怕这四少爷身子是真的不好了。”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总有三言两语吹进金守仁的耳朵里,叫他平添了几分烦躁。双寿隐晦的看了贵武一眼,这位听见人家这么说他们家少爷,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等到了威远伯府的门前,远远的看见林长亘站在门口迎接,他脸上才带上了几分和煦的笑意,利落的从马上跳了下来。 林长亘满脸喜悦的将金守仁迎进去,嘴里相互寒暄的说着客气话。 “该先去给老妇人问安的。”金守仁十分坚持。 林长亘没有拦着的道理,人家摆出晚辈的姿态来,自己就得好好的接着。给了自家面子,这面子就得兜住了。 他吩咐管家林福:“去跟老太太说一声,世子爷要过去请安了。” 荣贵堂里,此时正欢声笑语。不管心里怎么想,这门亲事既然已经定下了,就只能往好处想。老太太头发有些灰白,但是脸上却红润,显然身子是十分康健的。此刻,她怀里搂着个十五六的少女,就见那少女穿着大红滚着金边的衣衫,满脸的红晕。老太太摩挲着小姑娘的背,“……这大家子的孩子,养的娇气一些是有的。不说国公府,就是咱们家,人参鹿茸燕窝,什么吃不起?好好养着也就是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许是将来过门了,姑爷的身子也就好了。” 齐朵儿点点头:“我知道好歹,外祖母。” “你娘跟你舅母在前面待客,一会你也出去见个礼。”老太太低声道,“人家可都看着呢,脸上可别带出不喜欢来。要真是谁的嘴一歪,有只言片语传到那边,可就坏事了。这四少爷虽是庶子,但也养在嫡母跟前,千娇万宠的养大。别管人家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要不高兴的。以后还得在那边过日子,这些你心里都得有数。” 老太太谆谆教导,可谓是苦口婆心。 祖孙俩正说着话,门帘子撩起来,就见林芳华打头进来,“娘,世子爷要个您请安。” 老太太嗔了林芳华一眼,“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还要再说,就见帘子一动,云氏走了进来,“娘,赶紧的,叫朵儿回避一下。” 齐朵儿赶紧起身,冲云氏笑笑,“知道了,舅妈!”说着,就起身去了屏风后面。 等听见脚步声,她不由的从屏风的缝隙里往外看。就见身穿绯红锦袍的公子走了进来,瞬间,屋里仿佛一下子都亮堂了起来。 在家时,总觉得家里的兄弟已经是出类拔萃了,今儿见了这位公子,她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了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觉得浑身都滚烫了起来。她抬手捂住胸口,又抬眼看过去,却不想刚好跟他的视线对上。 金守仁马上收回视线,知道这是相看的姑娘。心里还纳闷,难道林家和齐家不知道自己是代替老四来的?不过是小姑娘好奇,他也没在意,陪着林家这位老太太说几句客气话。也不过是问问家里的老夫人好不好,身子可还康健的家常话。 他过来就是把态度摆出来,也不怎么停留,就起身告辞,要跟着林长亘往外面去。 看着他起身告辞,齐朵儿不知怎么的,心就慌了。她的拳头不由的攥起来,心道,他要是能看我一眼就好了。紧跟着,手就跟不听使唤一样,推了一下屏风。 “哐当”一声,屏风一歪,瞬间就倒在地上。林朵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时间就有些手足无措。 屋里的众人惊了一下,不由的都看了过去。 金守仁愕然的抬头,看着跟受惊的兔子一样,无助又彷徨的姑娘,她一双桃花眼已经含上了泪水,仿佛下一刻就能掉下来。这样的神态,总是让人不由的想要怜爱。她身材娇小,玲珑有致,一双眼睛含着千万的情愫朝自己看过来。可自己的视线一跟她对上,她就跟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马上闪躲了。 这是个难得的叫人觉得惊艳,又心生怜爱的美人。 老四倒是好福气。 云氏看着自家婆婆尴尬的脸,顿时有些快意。这样轻浮的玩意,得亏她夸得跟多花似的。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了。明明知道是大伯子,还敢如此,真是不知廉耻。这么想着,又不由的看向小姑子林芳华。就她这样的还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叫自己说,二丫头虽是长的好了些,但模样作态,哪一点也跟轻浮不沾边。跟先头的嫂子不对付,拿侄女出气,什么玩意? 这下褶子了吧!真想叫外面的客人都进来看看,看看她林芳华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看着林芳华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了,她心底就说不出的快意。 林长亘赶紧对着金守仁道:“世子爷,咱们外面叙话。这屋里乱糟糟的……” 金守仁看了齐朵儿一眼,心里自然懂这姑娘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从十三四岁开始,她见多了这样的眼神。他一边点头应着林长亘,一边对老太太道:“丫头们毛手毛脚也是有的,今儿唐突了齐姑娘,是在下失礼了,万勿见怪!” 老太太舒了一口气,这好歹算是把自家这小孽障的面子给兜回来了。 云氏看着离那屏风最近的丫头,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这丫头离那屏风少说了有三尺远,胳膊再长,也够不到。看着这丫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心道一声是个没运道的。今儿这黑锅她是不背都得背了。 锦绣院。 “你说什么?”林雨枝不可思议的看着春梅,“屏风倒了?”不是把惹祸的脆果绊住了吗?她不解的道,“是不是那点心,脆果根本没吃?” 春梅迷糊的道:“跟脆果有什么关系?她今儿拉肚子,没跟去伺候。是老太太屋里的珊瑚,她惹下的祸事。听说已经关进柴房了。少不得要发卖出去。这是多大的事啊,小婶子相看大伯子,是要闹笑话的。咱们家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林雨枝将手里的帕子扯了拽,拽了再扯。难道这真是上天注定的? 不!她不信!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 “你去,去打听清楚。”林雨枝站起身上,“屏风这东西,要怎么不小心才能撞倒?”说着,就拿了一个没什么标记的金戒指递给春梅,“别心疼银子,去打听清楚。” 春梅被自家姑娘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做法,弄的莫名其妙。光是这两天的花费,都抵得上过去大半年的开销了。再说了,打听这个做什么。表小姐姓齐,是好是歹,跟自家有什么关系?但看着姑娘倔强的脸,她只得将戒指用帕子包了,转身出了门。 外面的宾客还没散,春梅绕了几圈,才找上荣贵堂洒扫的三等丫头忍冬。 “你怎么来了?”忍冬拉着春梅躲到假山背后,“别不长眼睛的瞎跑,主子正不高兴呢。可别叫逮住了再触了霉头。” 春梅笑了一下:“我们姑娘叫我来看看,表姑娘是在老太太屋里,还是回春熙苑了。要是回了,我们姑娘好歹去给做个伴。” “快算了。”忍冬低声道,“别叫你们姑娘见表姑娘,刚刚姑奶奶不知道怎么的,打了表姑娘一巴掌,脸都肿了。梅嬷嬷出来拿冰帕子,我听的真真的。” “这怎么话说的,大喜的日子……”春梅脸上不由的愕然。 忍冬白了她一眼:“行了,你们主仆俩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不就是心里猜度到了,过来探消息的吗?想看笑话是不是?” “哎呦,我叫你一声好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春梅一把捂住忍冬的嘴,“难不成,真是表姑娘……”说着,就不由叹息,“珊瑚她可惜了的……” 忍冬脸上的嬉笑就收了。物伤其类,难免叫人心发寒。 春梅将戒指塞给忍冬:“我们姑娘承你的情。”说着,就利索的赶紧走了。 忍冬看了一眼戒指,见是光面的,半点纹饰可标记都没有,就放心的放进荷包里。四下看了看,闪身出去了。 春梅回去,拉着林雨枝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才低声道:“……最近避着点人,实在不行,也病一回吧。老太太心里只怕不自在,咱们躲着点。”她真是觉得,这多打听点事未必都是坏处。 林雨枝的脸色却难看的可怕。上辈子脆果被灌了哑药配给马棚的管事当了续弦,最后不知怎的就疯了。这辈子只怕要换成珊瑚了。原来脆果跟珊瑚一样,都是冤枉的。不是丫头们毛躁,是有些人不知廉耻。她还当上辈子两人是后来才勾搭上的,原来从这个时候起,就已经看对眼了。 无耻!龌龊! 她只觉得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蹦跶了。 春梅吓了一跳,“姑娘,您这是……”何苦生气?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林雨枝好容易才压下心头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咱们去云霞院看看。” 去看二姑娘? 春梅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只得抬手扶了她。出门见夏荷提着食盒往回走,她就有些尴尬。这本来是自己的活,不知道姑娘是怎么了,倒疏远了夏荷,将自己带在身边。弄的她跟夏荷在一个屋子住的都不自在。 林雨枝看着夏荷皱了皱眉:“饭菜热着就成了。我回来吃。” 夏荷脚步一顿,这是没打算带自己出门,她低头应了一声,想着自己哪里交姑娘不高兴了。 才过了一天,这云霞院就变了个样子。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到了门口,就有小丫头进去禀报。再一看这伺候的,没有一个熟脸。林雨枝心里就一叹,这些大丫头都去前面露脸去了,反倒是这么不当用的,这时候倒是当用了。 林雨桐笑着将人迎进来:“天都晚了,潮气重,大姐何苦再跑一趟。有事打发丫头说一声就是了。” 林雨枝看着林雨桐的笑脸,手不由的一紧,拉着林雨桐坐在榻上,“今儿我跟二妹说几句私房话。你觉得有道理,就听听。” 林雨桐抿嘴一笑:“有什么话就直说,又不是外人。”她也想看看这个连着造访的大姐想干什么。要真是关心自己,在明知道这屋里是什么境况的情况下,就该关心身体,关心衣食住行。可她没有。反倒一开场就要说知心话。这人跟人相处,最忌讳的就是交浅言深。它倒是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林雨枝左右看看,见屋里的丫头都退了出去,才道:“二妹,有句话叫天妒红颜。有时候长的好了,并不是福气。”她说着,就伸手,将针线箩筐里的剪子给拿出来,“你要是信大姐,就把头发放下来。咱们将头发理一理。” 林雨桐还没说话,林雨枝就伸手拔下她头上的簪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的脑门上的头发被挑了下来,直接盖在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眼睛里进了头发,让她不自觉的就闭起眼睛。 ‘咔嚓’一声,前面垂下的头发被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林雨桐有些怒了。一上来就拿着剪子在人的头上脸跟前比划,这什么毛病。 林雨枝却笑了:“这样就好多了。”说着,就拿了镜子给林雨桐看。 镜子中的姑娘,叫人看不清长相。因为额前的流海基本都遮住了眼睛。 “相信我,二妹。这是为你好。”林雨枝放下剪子,叹了一声,然后转身出去了。 林雨桐将头发撩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脸,真是美不胜收。可看着狗咬一般的流海,她只得拿起剪子自己修了修,好歹不怪看了才罢手。倒是长短上没有再动,半遮挡着眼睛就挺好。就这样,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只是没有那么惊艳罢了。 这个大姐给人的感觉太过违和,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顺手推舟的改变形象。自己无法主宰命运的时候,她还真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筹码和工具。 三喜进来,看了林雨桐一眼,什么都没说,只亲自蹲下去,将剪掉的头发都收起来。 林雨桐低声道:“去打听打听,今儿发生什么事了?” 以至于林雨枝跟受了刺激一样。 谨国公府。 四爷将自己写写画画出来的关系谱一张一张放在炭盆了烧了,就见贵喜带着贵武进来了。“回来了?”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贵武点点头:“是!少爷,我回来了。”他低声将今儿见到了,听到的一一交代了一遍。 “你说,听见什么倒了?”四爷皱眉问道。 贵武点点头:“好似是屏风倒了。林家门房的一个小子,四处跑着求人给他姐姐求情呢,听说是他姐姐不小心将屏风推倒了。要被治罪。” 丫头推到了屏风? 四爷指了指屋里的屏风,“你们试着从侧面推一下?” 贵武还真过去推了推,只是推远了一点点,推倒就不能。除非丫头站在屏风的前面或是后面。前面不可能,太失礼。后面……谁家伺候的丫头藏在屏风后面。 四爷将手里的纸张都扔进火里,心里却知道,这次真是褶子了。这姑娘根本就不是桐桐。桐桐认得出自己,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她只要确定对方不是自己,压根就不会多看第二眼。做什么要故意推到屏风呢?可见对方根本不是! 如今小定都下了,还真是麻烦。 问题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桐桐在哪?想起威远伯府姓林,他就吩咐贵武:“你多打听林家的事。”想通过名字判断,这也不行。姑娘家的闺名传不到外面。就算名字对上了,他现在也不敢肯定名字和真人刚好就是匹配的。 说着话,他就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匣子,打开看看,里面也就几十两碎银子,扔了十两给贵武:“多问问那些婆子,别舍不得下本钱……” 第619章 庶子高门(3)三合一 庶子高门(3) “伯爷来了。”门口的丫头通报了一声。 屋里的云氏赶紧起身将人给迎进来,一边亲手帮着林长亘宽衣,一边吩咐陈嬷嬷:“倒一碗茶来。” 林长亘的面色不好,但到底没有当场就甩脸子。耐心的坐下,等茶上来了,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才道:“今儿怎么回事?你也没去母亲那里问问。” 云氏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人家母女是亲的,自己掺和进去,还以为自己幸灾乐祸的要瞧笑话呢。但话不能这说,只道:“朵儿也是大姑娘了,今儿出了这事,孩子脸上就下不来。咱们在跟前,孩子更尴尬了。小姑子一向好强……” 林长亘就更不耐烦了,要论起聪明机变,云氏跟甘氏实在是不能比。可惜甘氏……心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顿时就有些不自在。他放下茶盏,开口就道:“你是当舅妈的,你跟孩子亲近,孩子自然不拿你当外人。你对妹妹好些,妹妹自然不会在你的面前要强。我一个大老爷们,有些事不好问。全都指着你打理内宅,协调亲戚关系,你却一味的推诿。说了一堆借口,一句有用的都没有。这事要搁在三丫头身上,你能这么说话?” 云氏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了。这说的是人话吗?三丫头难道是自己一个人的闺女。有亲爹这么说自己的闺女的吗? 林长亘说完,就后悔了。他有些不自在的起身,“行了,你也累着,歇着吧。” 说着,就抬脚往外走。 云氏抚了抚胸口,那一口闷气才下去。转头吩咐陈嬷嬷:“去看看,这是去哪边歇着了?” 陈嬷嬷不大功夫就回来了,脸上有些讪讪的:“伯爷没去偏院,瞧着像是去了春和苑。” 偏院住着马姨娘和雪姨娘。马姨娘是打小伺候伯爷的丫头,后来成了通房。甘夫人进门以后,给了正经名分,成了姨娘。生下了大姑娘。 这雪姨娘,是夫人跟前伺候的。去年夫人做主给抬了姨娘。 春和苑那位,就不一样了。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十岁上父母双亡进了林家,跟伯爷那也是青梅竹马。如今伯爷唯一的儿子柏哥儿就是她生的。柏哥儿也都十二了,可这位姨娘的宠爱一点也没少。 可怜夫人只得了三姑娘一个,要再生个儿子就好了,对上春和苑那位好歹还有些底气。 她这么想着,头都不敢抬。怕看见夫人的脸。 好半晌,云氏才冷笑一声:“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把二丫头推出来了。” 正经的原配嫡女,要真找想找事,自己这个继母都得让三分。 陈嬷嬷笑了一下:“二姑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只怕扶不起来。” “精明的娘生不出糊涂的丫头来。”云氏往榻上一靠,“试试不就知道了。要不然,这府里的世子请封下来,咱们连一点指望都没有了。”说着,想起什么似得对陈嬷嬷道,“盯着偏院,看看这肚子到底有动静没有?” 这是叫看着雪姨娘是不是怀上了。陈嬷嬷应了一声,只要雪姨娘能生下一个哥儿,夫人抱到身边养着,也是个指望。这府里的世子之位,好歹还有一争。 而林雨桐还不知道有人打她的主意,她此刻坐在床上,抱着汤婆子听三喜说着今儿发生的事。 “都确实吗?”林雨桐皱眉问道。 三喜点点头:“厨房那地方,姑娘您不知道,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什么消息都有。” 林雨桐摆摆手:“我知道了,下去歇着吧。” 三喜恭敬的退出去,她们四个丫头,如今就睡在外间的炕上,说句实在话,这位主子真的不难伺候。 而林雨桐抱着汤婆子钻进被窝,心里却一点也没歇着。 齐朵儿对金守仁一见钟情,这虽然出格了一点,但跟林雨枝一点关系也没有吧。怎么她倒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上窜下跳的。如果看不惯齐朵儿,看看笑话也就完了。要是心里再恨一些,找几个叫花子,叫他们编成曲子唱着莲花落把齐朵儿做出的丑事宣扬出去也就行了。到时候就是国公府不退婚,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本来就这么点事,闺阁之中,仇恨能有多大? 难道林雨枝也看上了金守仁? 可这两人之间并没有交集。就算有交集,以林雨枝庶女的出身,也不可能匹配国公府的世子。身份差的远了。 如果不是看上金守仁,两人之间又有什么渊源呢?再联系她提醒自己遮挡容貌的事,叫林雨桐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 她凭什么一口断定自己的容貌会惹事?除非事先知道什么。可她都能打听到的事,林雨桐不相信这府里把的密不透风,自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除非……她先知! 要真是她是重来一次,那么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好解释了。 林雨桐摸了摸这张脸,看来,上辈子这姑娘的日子过的并不好。让一个重生的人同情怜悯,这都不是过的不好,很可能是过的凄惨极了。 看来,以后还得盯着这位大姐,她的行事,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风向标。 荣贵堂。 林芳华看着趴在榻上哭的快厥过去的闺女,指着她,手都抖个不住:“哭?你还有脸哭!我这一辈子的脸面全叫你丢尽了。你这孽障,你知道为了你这亲事,我做了多大的难!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好了!”老太太瞪了林芳华一眼,“你跟她好好说就是了。孩子嘛,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是一时好奇,不小心也是有的。再说了,又没有外人知道,有什么打紧。那世子爷是知道轻重的,真说出去了,与他也没有好处。这事不要再提了,只当是从没有发生过。等成了亲,过了自己的日子,心里这点念头自然就没有了。谁都是从不懂事的年纪过来的。”说着,就心疼的拍拍外孙女,“乖孩子,快别哭了。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嫁过去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见了世子要躲着些。再不可如此孟浪。在咱们自己家,有人给你收尾巴,到了婆家,这要是被人撞见了,可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事了。到时候就真是给你一杯毒酒,咱们家也没脸为你说这个情。”说着,她就长叹一声,“孩子,人得认命。那世子爷的婚事,你是万万匹配不上的。真要全了你这心思,除非是做妾。做妾……你看看你舅舅身边的赵姨娘就知道了。她还是你的表姨呢?跟你舅舅也是青梅竹马,可结果呢……” 齐朵儿就不由的止住哭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像是想起什么了,闭嘴不再言语。 林芳华却皱起眉头:“还不都怪甘氏!要不是她临走……临死摆了表妹一道,表妹怎么会成了妾,说好了是娶妻做续弦的……” “你住嘴!”老太太就瞪起了眼睛。 林芳华果然讳莫如深的不再言语。 齐朵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到底是什么事情,叫外祖母和母亲都不愿意提起。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心情有点不好。夜里睡的不安稳,乱七八糟的没完没了的做梦。正梳洗呢,陈嬷嬷来了。 “二姑娘安。”陈嬷嬷看着被头发遮住半张脸的二姑娘,愣了半天才想起行礼。 林雨桐像是没看到陈嬷嬷的愕然一样,笑道:“嬷嬷怎么这么早?”问了一声,也不叫她坐,只兀自坐在梳妆台前,吩咐三喜。“随便打理一下,编个大辫子都成,反正不出屋子,躺在床上,没那么些讲究。” 三喜应了一声,就拿着梳子仔细的给林雨桐梳头。 陈嬷嬷心里纳罕,但主子就是主子。主子给好脸,她们就得摇尾巴。主子不给好脸,就得自己识趣点。她殷勤的上前,将首饰匣子捧到林雨桐面前,低声笑道:“姑娘不爱琐碎的东西,但也不太素净。挑些轻便的,倒也相宜。” 林雨桐伸手扒拉了两条大红丝带,上面扭着金线,丝带的两头各有两个金箔打出来的蝴蝶,倒也别致,“就它吧。” 陈嬷嬷这才用手接了,又把匣子放回去。 林雨桐就道:“你一早过来,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她是原配嫡女,叫母亲也使得,叫夫人也没人挑理。 陈嬷嬷就殷勤的笑道:“夫人今儿一早,才听谁说了一句姑娘身上有些不好,打发了老奴来瞧瞧,一会子就去请个大夫来,好好的看看。” “谁这么多嘴多舌,连夫人都知道了。不过是发热的小症候,哪里就要兴师动众的。”林雨桐一边在镜子里看着三喜编辫子,一边道,“我是没有大碍的,只是大夫该请还是要请的。屋里那两个大丫头病了,她们是夫人给的人,本就该抬举着些。这又是鸡汤,又是蛋羹的养着,我瞧着今儿没起来的样子,想必是还没好。该正经的请个大夫来瞧瞧的。” 陈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味道不对呢。 粉蝶和紫竹是夫人拨过来的不错,但这还真不是夫人的人。夫人更是没叫她们作践过姑娘。如今主子病了没人照管,都是后知后觉的马后炮。丫头病了,却好好的养着,伺候着。这话什么意思?叫别人听了,还不定以为继母苛待了这姑娘呢? 她朝二姑娘的脸上看去,见她还是一脸的真诚,半点都不像是说怪话。她又有些拿不准主意。这是真这么想呢,还是捎音给自己听呢? 林雨桐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云氏主持中馈,她要是真心想插手,那么自己刚好将这碍眼的打发了。要是和稀泥,自己这话就是真诚的,真诚的想好好的照顾两个丫头。仅此而已。 “瞧姑娘这话说的。”陈嬷嬷笑道:“要是伺候的不好,姑娘一句话的事,换了好的来就成。” 林雨桐听出点意思了,云氏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好像有点示好的意思。 这对自己来说,算不上坏事。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她脸上顿时就扬起笑意,神色却郑重了起来:“我还真是没跟嬷嬷说笑。那俩丫头真是好丫头,伺候我这么些年,情分比别人都好。只这身子,是真不好。三不五时的病一场,我看着都揪心。我这正想着,等夫人得空了,过去给她们求个恩典。身份呢,还是我的丫头,月例银子也照给。只放回去歇上一两年,再回来当差也是一样的。” 陈嬷嬷心道:那俩丫头什么做派,这满府没有不知道的。可看这位的表情,她愣是看不出来她是出自真心还是想捎带的将这两个不省心的打发了。于是点头道:“也好,回头再给姑娘挑两个好的使唤。” 林雨桐接话就道:“不用,她们还是我的丫头,伺候我这么些年了,省的没了下场。” “那这没伺候的人……”陈嬷嬷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雨桐给打断了,“谁说没伺候的。再提两个一等的,两个二等的上来就是了。” 说着,眼里的厉光一闪,看着陈嬷嬷道:“您说是吧,陈嬷嬷。” 陈嬷嬷心里一惊,头上的汗差点出来。二姑娘是嫡女,按惯例,该有四个一等,四个二等,八个三等的丫环。三姑娘就是按照这个份例来的。 一个继室所出的嫡女比原配嫡女的排场还大!这传出去,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大意了!大意了!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一层呢。 如今二姑娘不想要原来的四个丫头,偏又不肯担着不好的名声。只把这四爷丫头给挂了起来,另找人伺候。将原本的空额占满,也安了上来伺候的丫头的心。这个算盘打的很好。 而夫人还真不能不答应。不光得答应了,还得把这些年少了伺候的人的份例银子补足了给二姑娘送来。 难怪夫人说精明的娘生不下糊涂的闺女呢。 这姑娘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抢,不言不语,她还总说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相貌。没想到这是个肚子里长牙的。 送走陈嬷嬷,林雨桐对三喜道:“你跟满月提一等,叫香梨和桂芳先委屈做二等。月例银子是一样的。缺了我给她们补上。” 这已经是喜从天降了,哪里委屈。 青蛾和绿云在外面听的胆颤心惊,想去给粉蝶和紫竹报信,心里又畏惧。 不大功夫,陈嬷嬷去而复返,这次过来,带了两个粗实的婆子送粉蝶和紫竹出府,另外抱着一个匣子来,“这是夫人给姑娘补上的体己。” 林雨桐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十五年来,缺了额的丫头们的月例银子。不用数,也得有二三百两。 满月上前将匣子接过来,悄悄的退下去。 林雨桐这才笑着对陈嬷嬷道:“明儿一早我去给夫人请安。” 她倒要看看,云氏将自己提溜出来,究竟想干什么。 陈嬷嬷正要退下,就听院子里闹了起来。 “我要见姑娘,我要见姑娘。都给我放手。”这是粉蝶的声音。 陈嬷嬷就小心觑着林雨桐的神色,就见林雨桐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的道:“叫进来便是了。” 紫竹跟粉蝶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两人浑身确实没劲,甚是走一步都累的慌。可看在别人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明明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说没劲,谁信啊? 陈嬷嬷见了这德行,都觉得这样的丫头确实是欠收拾。 “坐吧。”林雨桐指了指绣蹾,“昨晚上特意给你们要了乳鸽汤,吃着可还好?”不等她们说话,林雨桐就笑道:“先回去养好了身体,随时都能回来。月例银子叫你们老子娘按月来领,短不了你们的。” 啥也不干,就这么养着,再闹腾,就真没天理了。 粉蝶和紫竹心里苦,这事情根本不是这么算的。一个月半两银子的月例银子,能顶什么用。在姑娘身边,吃的用的四季衣裳,凡是生活所需,府里都是供给的。还有姑娘每月的二两,也都是她们自己分了大半部分。没有这些,她们那半两银子都不够自己吃饭的。在府里养的娇贵,粗茶淡饭哪里吃的下去? 三喜见两人还要说话,就直接道:“将两位姐姐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了,省的回去用不习惯。所有的东西都一并带走。”说着,就使了个眼色,香梨就直接去帮着收拾了。 粉蝶和紫竹面色一变,看向林雨桐。见姑娘真不拦着,心里就不敢闹了。她们俩的东西里,有不少来路说不清楚的,要真被主子拿住了,事情就不会这么了结了。 “姑娘保重。”紫竹眼珠一转,赶紧道,“我们都是舍不得姑娘的缘故。” “我何尝舍得你们?”林雨桐叹了一声,“回去好好养着,有难处稍一句话进来,我总得护着你们周全。” 原本以为要闹一场的,谁知道看了一场主仆依依惜别的好戏。 主子是仁善的好主子,丫头是知恩的好丫头。一点难堪的事也没有。 又有专人将两个丫头的东西,全都收拾出来,一人好几大箱子,浩浩荡荡的出了府,满府都说二姑娘宽厚。有人觉得这样的主子傻,有人却觉得这是真聪明。 贵武在这威武伯府的后角门转悠,听了一天伯府二姑娘的事。 回到府里,四爷正在吃饭,他站在边上,将今天听到的说给四爷听:“……少爷,这二姑娘倒是难得的好性子。那些婆子谁不骂那俩丫头,都说着二姑娘可怜……” 四爷的筷子却顿住了。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偏偏这两天将丫头给打发了,“你明儿再出去打听,看看那俩个丫头的病是怎么回事?” 装病装到被打发出来,这事就不对了。桐桐倒是有办法叫她们病了还被人看不出来。 贵武低声道:“主子,这打听林家二姑娘的事是不是……”不好啊!做咱们少奶奶的又不是林家的姑娘。 四爷一个冷眼过去:“别废话,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道,“我记得你说林家门房上有个小子到处求人救他姐姐?” 贵武愣愣的点点头:“是!那小子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 “叫人暗地里找找他,能搭一把手就搭把手。你自己先别露面,这人以后或许会用到。”四爷说完,就摆摆手,想起钱匣子里那三瓜两枣,看来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弄银子来。 林雨桐还没来得及去给云氏请安,云氏却打发丫头来请了。 看来还很着急。 “快进来坐。”云氏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笑的很慈和,“身子大好了就好,我也就安心了。你这孩子就太见外,有什么不好就该打发人来说一声。” 林雨桐福了福身才坐下:“最近家里挺忙的,贵客要紧,咱们自家人哪有跟客人争的道理。” 贵客?这是说林芳华母女。 她们可不就是林家的客吗?可惜这做客的没有客人的自觉。 云氏对林雨桐的说法很满意,至少在面对那母女的时候,她们还能站在同一立场上。 “还是你知事,叫人省心。”云氏满意的点点头,“要是三丫头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知足。” 三姑娘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云家住,都说身子不好的孩子养在外祖家里更好养活。林雨桐也没见过这位三姑娘。只笑了笑,看云氏说了这么一大堆,到底想干什么? 云氏又给林雨桐戴了半天的高帽子,话音一转,就道:“还真有个事,除了你,我也没人可以托付。” 林雨桐心道,这就来了。 “这不是先皇后的除服礼要到了吗?”云氏低声道,“听说这回要做个大的道场,在城外的水云观。我跟老太太少不得要去的。这一去只怕时间就短不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半点都马虎不得。” 林雨桐猛然想起,先皇后姓林,跟威远伯这一支有点远,但确实是同宗。除服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林家都必须重视。这一耽搁,还真是得两个月。 “这家里的事,我想叫你管着。”云氏笑笑,“陈嬷嬷我留给你,她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办事是办老了的,不懂的就问她。准出不了岔子。” 林雨桐眉头微微的一挑,要是其他时候,她还真懒得掺和,但是管家有许多便利,最起码打发丫头出门打听点事情方便多了。她正急着找四爷呢。 于是笑了笑:“有陈嬷嬷在,我就接手了心里也安稳,不过照着章程办事,好歹能糊弄些日子。” 两人此次相谈甚欢。 林雨桐从景明院出来,心里才琢磨开了。云氏这么急巴巴的将自己推出来,说到底,还是怕这管家大权力旁落。这家里,就有两个人是她争抢不过的。一个是寡居在娘家的林芳华。一个就是赵姨娘,这府里唯一一个男丁的生母,又是老太太的侄女,在这家里的时间又久了。真要将管家的权力交出去,只怕就收不回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雨桐就安心了。 云氏想利用自己,自己也正好需要一个机会了解家里的事和外面的情形。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过了两天,主子要出门的消息就传了下来。老太太和云氏要提前去水云观安置,如今都开始收拾箱笼了。 老太太叫了云氏过去,“这府里也不能没人理事……” 云氏直接接过话茬:“娘是担心这个啊?您放心,媳妇都安排妥当了。”说着,她就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站在老太太身后的赵姨娘,“小姑她要给朵儿准备嫁妆,我不好劳烦她。想了想,倒不如叫二丫头管着。”正经的嫡女不用,我就不信你能说出叫妾室管家的话。 赵姨娘抬起眼睛愕然的看了一眼云氏,然后赶紧低头。 这位没说话,但帘子却从里面给撩开了,林芳华从里面出来:“二丫头……一脚踹不出个屁来,嫂子指望她?她跟……” “行了!”老太太瞪了一眼林芳华,“你住嘴吧。在家里住着就消停的住着,只要有你的吃喝,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其他的都跟你不相干。” “娘!”林芳华气哼哼的转身,一把甩了帘子又进了里面。 老太太黑着脸对云氏道:“二丫头到底年纪小,不如……” 云氏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笑意:“二丫头不光是外秀,还内秀的很。心里可明白着呢,不信您就瞧瞧。” 怕就怕她跟她娘一样,太内秀! 这厢的争论很快传到林雨桐的耳朵里。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云氏故意透过来卖好的。林雨桐不理她的小心思,只一开始留存在心里的疑团又不由的冒出来。 不管是林家老太太还是林长亘,对林雨桐的态度都很奇怪。 那是一种冷漠,一种漠视。非要有个词形容的话,就是冷暴力。 一个孩子罢了,到底有多不讨喜,才被这么对待。所以,这根源应该不在这孩子的自身。不是自身,只能是生母的原因。 林雨桐摸了摸这张脸,能生出这样女儿的女人,丑不到哪里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叫林长亘迁怒到这孩子身上。 她第一次发现,真的很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原身的生母甘氏。即便人死了,可陪房呢?嫁妆呢?娘家呢?这些她在原主里的回忆了统统都没见到。甚至家里很少有人提起甘氏。要不是这个孩子活着,这府里恐怕都将甘氏存在过的一切证据抹掉了。这就不正常了。 “你们可有谁听过先头夫人的事?”林雨桐冲忙着的丫头问了一句。 话音一落,就听见一声吸气之声。 正在做针线的桂枝嘴里含着手指,明显是针扎到手了。 林雨桐就轻笑:“都多多少少的听过?” 三喜正在熏衣服,跟其他几人对了一眼,才将手里的活放下,坐到林雨桐身边:“不是我们不说,其实我们知道的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姑娘要想打听,还得找府里的积年老人。” 林雨桐摇摇头:“你只管说你知道的。” 三喜的手狠狠的攥起来,好半天才道:“听说……听说先夫人是个很厉害的人。” 厉害? 这个词在别人那里是个贬义词,在自己这里,却不会这么认为。 三喜见林雨桐的脸上没有不喜,才接着低声道:“先夫人是甘家的嫡小姐。甘家老爷是御史台的御史令,那还是先皇时候的事了。不知道甘家为什么触怒了龙颜,被满门抄斩了……” 林雨桐手里的茶杯一瞬间就掉了下去,打湿了新换上的裙子。 满月赶紧拿了帕子给林雨桐擦了:“姑娘,要不换了吧。” 林雨桐只是被惊了一下,还不至于那么不经事,她摆摆手,“不用换了,没怎么湿。你忙你的去。”说着,就看向三喜,催促道:“说下去。” 三喜咽了咽唾沫,才深吸一口气道:“那时先夫人才嫁过来。甘家也只有先夫人逃过一劫。听说老太太要伯爷休了先夫人,可先夫人那时候恰好有孕了……后来,夫人生下姑娘,出了月子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大出血……人就那么没了……” “她在府里的日子统共也就只一年时间。可那些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她是个厉害的人。本来……老太太是要休了先夫人,叫娘家的侄女……也就是现在的赵姨娘做续弦的。后来……夫人生下了姑娘,当时还是赵姑娘的赵姨娘觉得姑娘长的好,说了一句‘红颜薄命’,先夫人就恼了……姑娘满月那天,当着家里亲朋的面,伯爷跟赵姨娘被人看到衣衫不整的在一块,赵姨娘的名声就这么没了,先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主叫伯爷收了她做姨娘……要不是出了这事,就没有现在的夫人什么事了。” 林雨桐眉头紧紧的皱起,“那先夫人的陪房陪嫁呢?” 娘家没人了,她本人也死了。那么那些旧人,还有陪送的嫁妆呢?总不会凭空消失吧。既然是这么一个厉害人,怎么会想不到给女儿留退路呢? 三喜迷茫的摇摇头:“没见过,没听过。” 林雨桐又看向其他三个丫头,见三人也都面面相觑,显然也是一点都没听过。 那这可真有意思了。 这里面的事情可就简单不了了。 “要不我们再打听打听?”三喜忐忑的问道。 “不用打听了。”林雨桐跟几个丫头交代了一声,“以后就是谁提起甘家的事,你们也不要听了,更不要问。” 她深吸一口气,弄了半天,这原身也算是罪臣之女的孩子。那么,林家对她的态度就没有问题了。甚至是没将这孩子直接溺毙了,都算是仁慈的。 可林雨桐心里隐隐的有个念头,这甘家的人真的死绝了?只怕没有! 要不然甘氏的陪房和陪嫁去哪了? 可要是这样,林家又为什么什么也不说,要替甘氏隐瞒呢? 她心里一个疑团接着一个疑团的往出冒。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这位在林家有着特殊地位的赵姨娘跟甘氏之间的仇,是结大了! 林雨桐还真没猜错,春和苑里,赵姨娘擦了一把眼泪,对着刚进门的林长亘道:“她是走了……当初坑了我还不算完,如今留下的丫头也要跟我要强。当初要不是出了那事,咱们柏哥儿就是正经的嫡子,早该册封世子了。如今呢?只要夫人不开口,不愿意,咱们柏哥儿就是个大少爷。表哥……” 林长亘有些烦躁:“二丫头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姑娘家,哪里就至于要你的强。再说了,那孩子的性子,跟她娘不一样。你也别去招惹她,要是嫌她碍眼,就别见。有事打发丫头传话就是了。多大点事,至于哭哭啼啼的吗?甘氏的事……不要再提!永远都不要再提!” “你还是忘不了她!”赵姨娘脸上的泪意一收,“要是你心里不当回事,我就是提了又怎样?” “够了!”林长亘站起身来,转身就出门,“我还有事,等你哭够了我再来。” 看着晃动着的帘子,赵姨娘拿起桌上的茶壶朝门口扔去:“走走走!走了就别再来!” 林长亘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看,到底是铁青着脸出去了。 路过清风苑紧闭的大门,林长亘的脚步一瞬间就迈不动了。这里的大门已经斑驳了,可为什么那些人那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呢。 “林寿……”林长亘盯着大门,对紧跟在身后的随从道,“这门已经破成这样了?” 林寿点点头:“十五年了,什么都该旧了。” 林长亘恍然道:“是啊,都十五年了。我还记得二丫头办满月酒的时候,她穿着大红的织锦长裙,抱着一个猩红的襁褓,就从这门里出来……” 林寿的嘴角动了动,良久才道:“都过去了,二姑娘都十五了……”襁褓里的孩子都长大了。 林长亘点点头:“是啊!十五年了!” 第620章 庶子高门(4)三合一 庶子高门(4) 谨国公府。 贵武急匆匆的进了院子,就见贵喜在门口守着。他疾步过去,抬下巴朝书房里点了点:“怎么了这是?又叫你守门?什么事整天在书房神神秘秘的?” 贵喜摇摇头:“咱们这位少爷,如今真是越发的看不懂了。”也不去给国公爷和夫人请安,说养病就是不出院子。可这不出院子,却一点也没闲着。将贵武提溜的团团转就罢了,如今这书房都不准人随便进出了。 贵武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那你通报一声,我要进去回话。” “进来吧。”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 两人吓的相互对视一眼,才赶紧都低了头。 贵武推门走了进去,就见少爷闲适的坐在书案后面。他赶紧将书房的门关好,转身回禀道:“小的今儿又去打听了。那被打发出来的两丫头,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住在伯府的后巷里。这两天,来来去去的请了好几个大夫。几个大夫的都说,那个叫粉蝶的是吃多了不消化,少进点蔬果,空上两天就没事了。而那个紫竹的,说是有些上火,将瓜子干果停一停也就好了。可这俩丫头跟商量好了似得,就是说浑身没劲,下不了床。这才几天的时候,那两姑娘的嫂子都骂出话了,说什么张精作怪的,装病把差事丢了,是狗肉上不得台面什么的……哎呦,那个难听……” 他说着,猛一抬头,就见自家少爷脸上难得的带了笑意。他这一惊,话头就止住了。 四爷一笑,这俩丫头不是装病,是真的起不了身。这是又下了什么古怪的药了,不影响人吃饭,甚至都不会太影响身体健康。大概持续上一两年,自然就好了。只是这好吃懒做的名声也就留下了。再加上,这只吃却动不了身体,有个一两年,人也就胖的见不了人了。这才是杀人不见血呢。 这手段,除了桐桐也没别人了。 找到人了,他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气。 如今头疼的是得赶紧叫她知道自己在哪。 这么想着,就赶紧收敛心神,抬头问贵武:“林家门房上的小子,你叫人搭上关系了吗?” 贵武猛的想起什么似得道:“我听着像是她姐姐被灌了哑药了,如今在家里养着呢。” 哑药? 这玩意,也是毒|药的一种,对桐桐来说解起来并不麻烦。 四爷起身又拿了银子递给贵武:“去给那小子,告诉他,要是他愿意想办法替咱们传话,咱们就有办法治好她姐姐。” 贵武小心的接过银子,他这次是真的怕了,“少爷,不能勾引人家正经的嫡小姐的……” 四爷一愣,勾引?这词真是新鲜。“行了!这些你不需要知道。照着我说的做就是了。” 林雨桐坐在议事厅,等着迟迟没到的管事。身后三喜倒了一杯茶刚递到手里,就见满月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姑娘……”满月胖胖的脸上还带着汗珠子,压低了声音道:“门房上珊瑚的弟弟,递话进来说,故人依旧在。” 故人依旧在? 林雨桐‘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连呼吸都乱了,“人呢?” 满月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他说,将这个转交给您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匣子他看了,根本就打不开。 林雨桐拿到手里一看,就知道这是密码匣子,这玩意就算落到别人的手里,也就是干看着的份。强行打开,里面的纸张应该是抹了磷粉的,绝对会自燃的。 她急着想要打开,袖子却被三喜拽了拽,这才看见管事们陆陆续续的到了。 林雨桐本来还有功夫跟他们掰扯,现在她哪里有功夫。 她抬起眼看了下面一眼,就叫了三喜低声吩咐了两句。三喜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而林雨桐却只坐在上首端着茶杯喝茶,心里老是记挂着四爷送进来的匣子。 上面站着的,从陈嬷嬷到管家林福,不管是内管事还是外管事,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怎么个意思。虽然大家来迟了,可这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就这么站着,一句话也不问,甚至眼皮都不抬,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陈嬷嬷不由的咳嗽了一声:“二姑娘,人都来齐了。” 林雨桐抬眼看了陈嬷嬷一眼:“齐了?齐了就开始吧。我年轻,又没当过家。有些个规矩还真是不知道。”说着,就扭头看向林福,“大管家,府里的规矩,你都记着的吧?” 林福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想拿自己立威吧。他嘴角抽了抽,就低声道:“回二姑娘的话,老奴记着呢?” “记着就好,记着就好。”林雨桐的声音还这么清清淡淡的,“今儿没有一个按时到的,你说说,这在咱们家该怎么处罚?” “这……”林福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嗯?”林雨桐眼里的冷光乍泄,“不记得?” 林福心里一惊,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心里念了一遍佛,像!太像了!他再不敢抬头,低声道:“罚一个月的月银。” “那就按大管家说的办吧。”林雨桐皱眉,将这二三十个人扫了一遍,“罚一个月的月银。” 林福心里一苦,这哪里是自己的说的,这不是自己被逼着说的规矩吗? 陈嬷嬷赶紧把头低了,她现在倒是不担心赵姨娘闹妖了,她更担心这个二姑娘了。 这边有不敢冒头的,就有那敢冒头的。 人群中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二姑娘,老奴不服,咱们手里也都有一大摊子事要忙,哪里能随叫随到……”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就起了响应之声。 林雨桐心说,这是组团闹事呢。什么叫随叫随到,昨天早上就叫几个丫头挨个通知到了。这还真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不小嘛。 满月低声道:“这人管着内院的厨房姚婆子,她闺女是赵姨娘身边的翠柳。” 原来是赵姨娘的人。 林雨桐了然的点点头,抬手压了压:“看来不服的不少。不服没关系,总会让你们服的。”她伸出手,往右边指了指,“不服往这边站。利索点,叫我看看,都有谁不服?” 人群就顿时就静了下来。 姚婆子左右看看,哼了一声,一个毛丫头就将你们吓成这样了?能成什么事? 她倒是光棍,直接就站了出来,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带着几分有恃无恐。 林雨桐看着下面:“还有谁不服?站出来。别敢说不敢认,叫人瞧不上。你们看看人家,到底是有人撑腰,底气就是足!” 陈嬷嬷暗笑,这话一出,不是摆明了这是知道姚婆子是赵姨娘的人吗? 大家都不是傻子,马上听出几分意思,这现在不是姚婆子要找事,是这位小姑奶奶要找事。 “服!”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都服!” 紧跟着,众人忙应和,一个个喊着服。 林雨桐轻笑一声,人就是这样,躲在背后放暗枪的时候,什么不负责任的话都敢说,一旦放在明面上,露出正脸来,一个个都成了鹌鹑。她转头看向姚婆子:“你听见了,大家都服,就你不服。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服还是不服?” 姚婆子面色涨的通红,就是不言语。 这是杠上了。 林雨桐拨弄着指甲,“看来还是不服。这好办,我想办法叫你服了就是了。”说着,就对已经回来的三喜道:“将人请进来吧。” 三喜就朝后面招招手,就见外面走进来十几个壮实的妇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跟棍子。。 众人愕然,正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就见林雨桐指了指姚婆子:“拉下去,打!” 这些婆子是每人一两银子雇来的。林雨桐也知道,这家里的人是差使不动。差使不动没关系啊,有银子就能雇人,再有银子直接就买了听使唤的来。至于说家丑不可外扬的事,谁在乎? 话音一落下,这些雇来的婆子一窝蜂就上去,压着姚婆子,棍子就往身上招呼。 “啊……哎呦……”姚婆子的惨叫声传的半个府里的人都能听到。 林福低声问陈嬷嬷,“这是哪来的人?” 陈嬷嬷摇摇头:“不知道,没见过。” 林福心道:这是早就准备好杀威棒等着人往不长眼的往里面跳了。 下面的人看着姚婆子被两个婆子摁在地上,其他人换着拿棒子往山上打。那一下一下的,跟打在他们的心上一样。怎么听都觉得瘆得慌。 这样的主子谁不怕?这么想着,就不由的抬头朝林雨桐看去,就见这位正慢悠悠的喝茶,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林福上前,低声道:“二姑娘,打多少下?”总不能就这么的打下去吧。 林雨桐眼皮一撩:“问我呀?”她轻轻一笑,又吹了吹茶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浮沫,笑道:“你该问她去!问问她,服了没有。总归要打服的,是不是?” 林福心里打了一个哆嗦,这满府的人眼睛都是瞎的吧。硬是把一个狼崽子当成羊在养。这一露出獠牙,就叫人从心里害怕。 他还真怕出了事,没法子交代,赶紧过去问姚婆子:“姑娘问话呢,你服了没有?” 姚婆子哪里就真的硬气,不过是仗着赵姨娘,觉得没人敢将她怎么样。等棍子打在身上了,早都悔死了。见管家问了,才撑着一口气道:“服!服了!” 林雨桐眼皮一垂,三喜才抬手,那些妇人这才住手。 三喜又朝外招手,就见一个背着医箱的老大夫气喘吁吁的进来。 众人绝倒,这不光是早就蓄谋要打人,而且连大夫给提前准备好了。 老大夫上前看了伤势,林雨桐就问道:“死的了吗?” “皮外伤。”老大夫知道大户人家的阴司,头不不敢抬。 “不会留下后遗症吧?”林雨桐又问了一声。 老大夫赶紧道:“不会,休养两月就没事了。” 林雨桐了然的点点头,众人正觉得这姑娘心肠还是软的,就听她道:“都听到了吧。她的伤要不了命,也不会留下后遗症。以后要是不小心莫名其妙的死了,跟本姑娘可无关。” 众人正觉得这话可笑,可心里却不由的一凛。受了点伤的人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死了?谁会叫她莫名其妙的死了? 越想心里越是怕。是啊!要是她死了,不是正好能说二姑娘心性残忍吗? 那么,姚婆子死了,对谁有好处呢?当然是赵姨娘了。 这就差没明说,她叫来大夫就是为了防着赵姨娘栽赃陷害,嫁祸给她。 就连爬在地上的姚婆子心里就提起来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陪着林芳华在外面听了半天的赵姨娘,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什么都没干呢,就差点被说成杀人犯。这黑人也不是这么黑的。 前路被堵,后路被抄的感觉真是憋屈。 她抹了一把眼泪,拉着林芳华道:“你听听……你听听……打了我的人,还泼我一身脏水,欺负人不能这么欺负……” 林芳华银牙一咬:“果真跟她娘一样。我早就说了,这不是个安分的,老太太跟哥哥还说性子本分。这就是本分的结果……”说着,一把推开赵姨娘,从照壁绕了过来,“我当谁这么威风呢,原来是咱们家二姑娘……” 林雨桐抬眼看了看,没搭理,反而继续对三喜道:“给她十两银子,养伤治病。咱们一码归一码。” 养两个月的伤,得十两银子。姚婆子心里瞬间就平衡了。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气了。 陈嬷嬷嘴角动了动,林雨桐才不管她。她手里肯定有姚婆子的一些小辫子,要真是抓住了,将这婆子掀翻换个云氏的人也不是不行。可自己凭什么就得给她当枪使?一边用自己,一边给自己下绊子。陈嬷嬷今儿来的晚,就是想等自己压服不住的时候,她再出来收拾乱局。心眼不正,就没有合作的基础了。留着姚婆子,叫云氏自己想办法去。没有好处的事,自己凭什么劳心劳力。 今儿立了威,为的是以后行事方便一点的。叫她们知道害怕,知道这家里还有一个不能得罪的人。也就行了! 这边安排完,才扭头看林芳华。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一身素服,带着银簪。身材很娇小,说实话,长相上,还真算的上是一个美人。只是脸上的戾气太盛,生生破坏了这美感。 “陈嬷嬷,没看见客人来了吗?”林雨桐直接对陈嬷嬷发难,“不知道看座上茶,眼力见呢?” 陈嬷嬷心里一跳,这大小姑奶奶算是对上了。她赶紧上前要去扶林芳华,却被林芳华一把推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林芳华对着林雨桐一声冷笑:“客人?这是说我呢?” 林雨桐莫名其妙的看着林芳华:“大姑奶奶觉得这话错了?” “我告诉你,你姓林,我也姓林……”林芳华抬起手,手差点指到林雨桐的鼻子上。 林雨桐眉头皱了起来:“大姑奶奶错了,我现在还姓林,可您现在姓齐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姑奶奶嗳,您真是姑奶奶。这话没错,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林芳华再也想不到林雨桐这么顶了她一句,这一句还真顶在肺管子上了,叫她辩无可辩。“好好好!我是客人!我这就走,不遭人嫌弃……” 这就是要撒泼了。 林雨桐‘嗤’的笑了一声:“国公夫人一定对大姑奶奶在娘家的所作所为非常感兴趣。”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别的原因,作为嫡母,一定不喜欢庶子媳妇太能折腾。有其母就有其女,林芳华在林家的跋扈,传出去一言半语,就够将来齐朵儿喝一壶的。 她此时真的不知道她会成为国公夫人的庶子媳妇,所以,她十分放心的跋扈起来。 林芳华转身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深深的看了一眼林雨桐,那眼神,倒像是隔着她在看另一个人。 而林芳华此时,也真的觉得眼前站着的是另一个女人。她们都一样,在这家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总是这么无畏无惧,偏偏叫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满脸复杂的收回视线,袖子一甩,大踏步的离开。 林雨桐看了这伙子一下乖觉起来的管事:“外院有事找林福,内院有事找陈嬷嬷。”说着,就看向陈嬷嬷和林福,“你们不能决断的事,拿过来问我。都散了吧。” 说着,就起身,带着丫头穿过人群,直接往外走。谁知道还没走出院子,赵姨娘就来了。见了林雨桐远远的行礼,“二姑娘。” 林雨桐用鼻子‘嗯’了一声,她是真急着看四爷的匣子里写了什么,他如今人又在哪呢。心急的什么似的,哪里有时间在这里打怪升级。 可她越是着急,事情越是没完没了。 “二姑娘。”赵姨娘又更大的声音喊了一声。 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就知道这是来找茬的。她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不耐烦来,“赵姨娘不来,我还要打发人找姨娘去呢。我正要打发人去外院给柏哥儿收拾院子呢。等收拾好了,你将柏哥儿搬出去。要是不放心,我叫人将云霞院前院正房收拾出来,叫柏哥儿搬过去暂住。即便夫人不在,也没有叫姨娘抚养教养哥儿的道理。” 柏哥儿,这可是赵姨娘的命根子。 “你凭什么?”赵姨娘瞬间忘了刚才的打算,直接出口质问。 “家里长辈不在,嫡姐教养幼弟,有什么问题吗?”林雨桐一副你别不知好歹的样子,差点将赵姨娘一口血给气出来。她一脸羞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扬声道;“伯爷,你看到了吧?我们母子在府里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谁都能欺负……” 林雨桐眉毛一挑,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哼笑一声,就直接往外走。绕过屏风,就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满眼复杂的看着自己。 林雨桐知道这是林长亘,就福了福身:“原来父亲在家。”说着,就站起身,“父亲不去水云观?” 林长亘沉吟了一下:“明儿一早动身。” 林雨桐点点头:“那既然父亲会不在家,就叫柏哥儿暂居云霞院了。等您回来,就挪到外院。” 林长亘嘴张了张,最终点了点头。 只要还要脸,只要真为了儿子好,他就不会反对。由姨娘养大,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林雨桐虽然看不上这样的规矩和认知,但用好了,这玩意就是上好的武器,无往而不利。 她不用看都知道赵姨娘的脸色。 得到答复,林雨桐又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远远的还能听见赵姨娘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林雨桐也就是吓唬一下赵姨娘,告诉她自己有什么权利。她可没真想将小屁孩带过来自己教养。再说了,都十二了,怎么教养? 陈嬷嬷暗暗的跟林福对视了一眼,心里就更提起来了。这位小姑奶奶比大姑奶奶难缠多了。 陈嬷嬷心道,对于夫人来说,千难万难的事,就叫她这么三下五除二办到了,多少叫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虽然自家夫人有许多顾虑,但也跟自家夫人身上少了这么一股子魄力有关。 林福心惊胆颤的原因,却是觉得看见这个二姑娘,就像是看见了当年的先夫人甘氏。估计伯爷看见这样的二姑娘,也实在没办法拒绝从她嘴里说出的话。 而林雨桐脚下跟生了风一样,回到了院子。一进院子,就进了内室,吩咐几个丫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三喜和满月早就见识了这位姑娘的手段,后背都被汗湿了。赶紧点头应是,两人跟门神一样在门口守着。 林雨桐这才将匣子拿出来,小心的打开。展开信纸,四爷的字迹一跃入眼帘,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不是自己矫情,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可这活的好不好,各种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了。 就跟自己一样,没有四爷,在这威远伯府想过的好,也不是难事。但这心里空落落的,没着没落,只有这一刻,才觉得整个心终于被填满了。 她伸手将眼泪擦了,这才细看信上的内容。这一看不要紧,紧跟着脸就黑了。 谨国公府四少爷,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病秧子庶子四少爷吗?不是齐朵儿的未婚夫吗? 妈蛋的!要不要这么狗血!刚才还威胁林芳华呢,谁知道兜兜转转的,闹不好要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果然,寿终正寝才是正确的死法,像是自己跟四爷这种上辈子自寻死路的,这辈子就得受点报应。 她再三确认了信的内容,虽然心里被狗血填满了,但此刻还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得想办法给四爷捎话出去。也不知道他在国公府过的好不好,缺不缺银子使。刚想着要不要收拾一匣子东西给他带过去,就瞬间惊醒。不行!这肯定不行!自己这边到处都是丫头,东西都是有数的。他那边也一样,突然冒出来的东西总是让人怀疑的。想到那人满身的心眼子,估计总能将日子过好。她干脆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将信放回匣子里。又拿了三颗颗药丸出来。两个是解毒丸,一个是固本培元的丸药。其中一颗解毒丸是他承诺给珊瑚的弟弟的。其他的两颗,让他根据他自己的身体情况服药。 这才将匣子重新锁好,交给满月,“你去找那给你传话的小子,将这东西再还回去。” “没什么话要交代的?”满月又问了一声。 林雨桐摇了摇头:“没有了。去吧。” 满月顺便从屋里的匣子里抓了一把钱出去,“叫那小子跑腿买点零嘴。” 林雨桐赞赏的点点头,平白无故的来往惹人怀疑,打发小子跑腿就是个好借口,“别心疼银钱。” 满月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林雨桐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她心里的劲一松,就躺在榻上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正睡的香甜,门外就想起喧哗之声。林雨桐一下子给惊醒了,“什么事?”还能不能消停了。 “姑娘,大姑娘来了。”门外是三喜的声音。 不用问都知道这位大姐又是想不经通传就往屋里来被丫头拦了。她烦躁的皱眉,“请进来吧。” 紧跟着门帘子一动,林雨枝满脸诡异的进来了。 “大姐来了。”林雨桐起身,将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失礼了。我昨晚睡的不踏实,今儿就补了一觉,叫丫头们在外面守着……” 不等林雨桐说完,林雨枝就冷笑一声,往林雨桐身边一坐,“二妹,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上辈子,这个时间点正是发现这个二妹哑了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的干预,倒叫自己看到了这个二妹的另一幅面孔。要真是她上辈子不哑,那是不是自己的命运就不用跟她连在一起了。可要是不跟她连在一起,自己又怎么进谨国公府。自己要是进不了谨国公府,不能跟金守仁……生不下金家的儿子,自己的满腔抱负又该怎么办?她想帮助她,但这一定在不干扰自己的大事的前提下。而如今呢,这一点点改变,叫事情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当事情再不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走,自己重来一次还有什么意义? 林雨桐看着林雨枝不免失笑:“怎么就说是刮目相看了?大姐难道对妹妹知之甚深?”你都不了解这个人,刮目相看就无从谈起。这不是你觉得别人变了就真的变了,或许是人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没发现而已。 “当然!”林雨枝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雨桐就笑,事实上姐妹俩除了请安能碰见,交情也仅限于彼此点头打招呼。相互了解?那绝对不是这辈子的事。 林雨枝看见林雨桐的笑脸,就马上闭嘴。这辈子她对她确实不了解,上辈子……上辈子她就真的了解过这个嫡妹吗?她也有些不确定了。可她要是这么能干,又怎么会被人冤枉跟四少爷通|奸呢?她不由的想起她上辈子死的时候的神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懑,嘴角含着笑,眼里只有了然和明悟。她到底明白了什么?悟出了什么?她捂住胸口,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对上辈子的认知变得不确定了起来呢。 想到上辈子的种种,又想起这辈子许多的不确定,她的面色越来越白,出去的脚步都有些不稳。 春梅本来跟三喜几个人在院子里说话,看自家姑娘白着脸出来,屋里却没动静。心道这二姑娘发起狠来真是谁也不认。这家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就没有她愿意卖面子。这不自己姑娘又给撅回来了吧。 三喜等人看着搀扶着出去的主仆二人,顿时莫名其妙。其实只要不惹自家姑娘,她是个特别好相处的人。 看到林雨枝的样子,林雨桐心里也一样烦躁。不用问。上辈子自己的命运跟这个人有莫大的联系,跟齐朵儿也有许多的交集。这叫她的感觉十分不好。 再加上这辈子,自己跟齐朵儿的交集已经有了。她跟现在的四爷订了亲,先不说这退亲的可能性有多大,只说想办法退亲之后呢? 自己的身份不论从哪里算,都比齐朵儿高吧。跟齐朵儿退婚后,自己跟四爷这婚事又怎么能结成?这真是一个让人挠头的事。 她现在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可怎么整? 脑子里闪过的两个办法。一个是私奔,这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玩这一招的。估计自己愿意,四爷也不愿意。这人骨子刻着的某些东西是改不了的。比如聘者为妻奔为妾。另一个办法就是成亲的时候,自己直接李代桃僵,生米煮成熟饭就无从反悔了。但这也一样后患无穷。 相比起林雨桐的烦躁,四爷这会子的心情还是很美妙的。只要确认了人,剩下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的。 贵武诡异的看着四爷,只觉得自家少爷真是了不得。勾引人家嫡小|姐,还真给勾引着了。随便送了人家一点东西,人家不光是收下了,还送了回礼过来。他要有这本事,早就娶到媳妇了。 四爷打发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贵武,就将固元丹用水化开,服用了。这身体这一调理,马上就能好起来。还是得想办法见桐桐一面才成。 至于这恼人的婚事,是得好好的筹谋一二了。 门被推开,贵喜进来了,“少爷,世子爷打发人来传话,说是明儿一早启程去水云观,问您身体如何?要不是要跟着去走一走,散一散。” 水云观? 正好!他正想出去走走。圈在府里巴掌大的院子里,还是男人嘛? “你去传话,就说我觉得身子好多了,正想出去走走。”四爷说着,就吩咐贵喜,“我要歇着了,将门带上吧。” 今儿练功将药力吸收了,明儿就是骑马出门也不打紧了。 晚饭的时候,桌子上摆着十六道菜。香梨笑道:“咱们院子今儿是头一份,我去的时候,饭菜都收拾好了。想推辞都不能。” 林雨桐了然,都是欺软怕硬的。她端起三喜盛出来的汤,就道:“该打赏的打赏。别在这地方省着。”光是畏惧还不行,还得叫他们怕的没有怨言。 香梨忙笑道:“给了,抓了两把钱呢。” 林雨桐就点头,这几个丫头,都是从下面升上来的,对人情世故向来是周到的。“我也不过是白祝嘱咐一句。都坐下,一起用吧。再挑两道素菜送到佛堂。”省的这些人嘴巴一歪,说些怪话来。 桂芳端起豆腐狮子头和烩三珍就去了,走路不光带风,就是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大了。 主子得脸了,下人才有底气,胆气才壮。 林雨桐笑笑,也就由着她去了。 正吃饭呢,陈嬷嬷来了。 “吃饭了吗?”林雨桐指了指桌子,“给嬷嬷加一双筷子。” 陈嬷嬷连连摆手:“不敢打扰姑娘用饭。老奴过来,还真是有事。” 林雨桐点点头:“我没那么些讲究,说吧。” 陈嬷嬷压低声音道:“刚才姑奶奶打发人来说,想叫府里派一辆车,她明儿要去慈安寺上香。” 上香而已,去就去呗。 林雨桐不解的看向陈嬷嬷,“怎么?有什么不妥当?” 陈嬷嬷低声道:“老奴听说,姑奶奶不知道从哪知道谨国公府的四少爷明儿一早也跟着去水云观……” 这话一出口,林雨桐的心就砰砰直跳。四爷要去水云观,她还真不知道。只是这跟林芳华去慈安寺有什么关系? 陈嬷嬷见林雨桐真不知道,就解释道:“这去水云观,中午一般都在慈安寺打尖,稍作休息。姑奶奶这是想带着表小姐去相看四少爷的……”说着,见林雨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道:“咱们跟国公府事先没打好招呼,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只怕有些失礼……” 林雨桐自己其实都想去,正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外面就禀报,“大姑娘打发人来了。” 进来的是夏荷,她倒是不常见。 林雨桐先打住陈嬷嬷的话头,问夏荷道:“你们姑娘打发你过来可是有事?” 夏荷笑道:“姑娘说,听说姑奶奶明儿去慈安寺,她也想跟着上柱香。说是近日总是噩梦连连,还是上柱香心里踏实。” 林雨枝这么急巴巴的要去,这里面一定有事。林雨桐觉得这慈安寺就更得去了…… 第621章 庶子高门(5) 庶子高门(5) 林雨桐听了夏荷的话,就看向陈嬷嬷:“您看……家里就剩这几个主子了,都想出门,可叫我怎么拦着。大姑奶奶在府里住着,但这出门代表的是齐家。我能挡着姑奶奶插手家务事,可没干涉长辈行事的权力。再说了,客人出门,主人家拦着,也不是待客之道。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理自然是这个理的。 可这一正一反的理都叫你说完了,自己还怎么说。 陈嬷嬷皱了皱眉头:“那姑娘的意思呢?” 林雨桐笑道:“您要实在怕姑奶奶如此行事不妥当,那我跟大姐陪着去也行。这不是快到我娘的忌日了吗?不能回老家祭奠,在庙里上柱香也是应该的。” 甘夫人的忌日? 这府里还真没怎么办过。没人提起过,夫人也没主动揽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了这么些年了。可二姑娘主动提起了,这还真就是事。 别说二姑娘该去,就是大姑娘三姑娘柏哥儿都得去。 小主子出门,家里剩下的唯一的长辈姑奶奶跟着照看,也就不突兀了。 可叫陈嬷嬷操持先夫人的事,她真是怕回来跟夫人不好交代,但如今却又退却不得。要早知道是这样,当初直接给大姑奶奶安排一辆车不就完了,做什么非要多此一举的过来问问。真是闲得慌了。 看着陈嬷嬷跟吃了苍蝇一样的退下了,林雨桐瞬间就明媚了起来。对夏荷摆摆手:“去回你们姑娘吧。明儿早点起。” 夏荷赶紧退了下去,这个二姑娘真是了不得。如今打着这个幌子出门,非恶心死姑奶奶不可。 锦绣院。 林雨枝正指挥着春梅将衣服都拿出来。 “我记得不是有一件水红的吗?”她指着箱笼,“再找找,再找找看。” 春梅看了看外面,就低声道:“姑娘,那件水红的,是夏裳。料子轻薄的很。如今入了秋了,又下了两场雨,明儿天不亮就出门,那衣服哪里能穿的出去?”还不等冷死。 林雨枝顿时就有些泄气,咬牙道:“那找找,再找找看……”说着,就亲自看,找出来的衣裳颜色不是太重,就是太浅,没有一件合心意的。她记得,上辈子齐朵儿这个时候也曾出过门,好像就是去了慈安寺。那天,她出门的时候,就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袄子,一件水红的长裙,披着一件嫩黄的披风,衣裳上的绣纹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颜色透亮的,她怎么也忘不了。可等她回来的时候,身上却裹着一件黑色绣着云纹的大披风。后来,他见过金守仁有一箱子这样的披风。那时候,她就怀疑,这两人在慈安寺肯定发生了什么。所以,这次她一定得盯紧了。 主仆俩翻看了半天,才从箱子底翻出三年前的一件旧衣裳,水红色的,但是早已经不鲜亮了。而且,尺寸也小了。 “算了,收起来吧。”林雨枝摆摆手。打扮成一样的,自己也成不了她。 夏荷回来的时候,就见屋里乱糟糟的。她笑道:“难不成姑娘已经知道了,再找素服?” 林雨枝一愣:“什么素服?” “二姑娘说恰好先甘夫人的忌日就在这几天了,明儿一起去慈安寺上柱香。”夏荷说着,就赶紧将在云霞院林雨桐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转告给了林雨枝。 林雨枝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好半天才道:“素服好!素服好!”看来,有些改变未必就是坏事。 连春梅都松了一口气,麻溜的将今年新作的竹青色的衣裙拿出来,“姑娘看看,这个行吗?” 素服能有什么看头,林雨枝摆摆手,“随便什么都行。” 第二天天还不亮,就都起身了。 厨房里一晚上都没歇着,熬了一夜的素汤底。林雨桐早上起来就着它泡了两块饼吃了。 林福低声道:“叫人打听过了,国公府出门要晚些。” “咱们早动身一个时辰。”林雨桐摆摆手,“省的追在人家后面跑,实在太难看了。” 林福赶紧应了,退下去请姑奶奶和大姑娘赶紧些。 林雨桐自己吃完了饭,这才梳洗换衣服。鸭蛋青的素面袄子,黑缎面的裙子,只用了一块白玉压了裙角。乌油油的头发编成一个大辫子,用银线搓成的发带缠了。身上再没有其他的首饰。 临出门,三喜又给林雨桐将白段子披风系上,就行了。 但看在林雨枝的眼里,还是带上了几分惊艳。她埋怨春梅:“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搭配衣裳的,再看看你们,一点心思也没用。” 春梅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辩驳。马姨娘将好料子都收着呢,拿什么做?别看素面的衣服,越是素面的衣服,料子越是要好。 姐妹俩相互见礼,就都上了马车等着林芳华。却没想林芳华至今还没起身呢。 林福有些为难,对着林雨桐低着头:“要不两位姑娘去花厅等等。”这起来吃饭梳洗,没有一个时辰都出不了门。 林雨桐心道,打着为了甘氏才上香的幌子,林芳华这是不乐意了。不乐意没关系啊,你自己慢慢走吧。她道:“那咱们先走一步,慈安寺又不远。你派人多看顾就是了。”要是落在国公府后面落下难堪,可不能怪自己。 看着马车晃悠悠的走了,林福心里一叹,这个时候姑奶奶闹的什么意气。 林雨枝看着坐在对面闭着眼睛的林雨桐,再是没想到她的胆子真这么大:“就不怕老太太回来拿了你问话?” “问话?”林雨桐笑道,“问什么?怪我为母祈福的孝心太诚?咱们做子女的诚心些是必须的,可没听过小姑子为嫂子祈福要诚心的事。” 可这要传出去,林芳华的名声该是什么样?住在娘家还对已经过世的嫂子连点面子上的情分都不给。 不过这事办的,林雨枝觉得真是太得她的心了。 两人晃悠到慈安寺,已经是半上午了。 陈嬷嬷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要了一个干净的小院子,才接了两位姑娘下马车。 慈安寺香火鼎盛,这寺庙又常有达官贵人光顾。因此,庙宇佛像,修建的气派恢弘。 林雨桐是吃了早饭出来的,这会子还不算饿,要直接去静室念经。林雨枝却摸着肚子说是想尝尝寺里的素斋。一早起来又不是正经的席面,不过是一碗薄粥,两碟小菜,一笼素菜包子罢了。她这是赖着不想去礼佛吧。 那还真是刚好,根本就不用费劲甩开她。 等到了快晌午的时候,三喜轻声对跪着念经的林雨桐道:“姑娘,国公府的人到了,姑奶奶应该也马上要到了。” 林雨桐捏着佛珠的手轻微的一抖,不敢露出别的神色来,只问道:“几时了?我怎么觉得饿了?” “晌午了。”三喜朝外面看看,“也该到了午饭的时辰了。” “那就出去,随便找个亭子。别污了静室。”林雨桐说着,就站起身,脚步尽量显得不那么急促。 而刚下了马的四爷,就听听见贵武小声的道:“少爷,刚才我听了一耳朵,林家今儿也在庙里。说是几位姑娘给甘夫人祈福。” 甘夫人是二姑娘的生母,那么二姑娘肯定来了。 四爷果然愣了一下,心道,这是为自己来的吧。于是点点头,“叫贵喜去取素斋,你陪我随便走走。” 金守仁和金守礼看见四爷没跟过来,不免出声道:“老四,干什么呢?不饿?” 四爷摆摆手:“我随便走走,骑马折腾的腿都僵了。” 金守礼就嘀咕:“也不知道逞什么能,我想做马车,父亲还不让呢。” 金守仁宽和的笑笑,对四爷道:“那就去吧,别走远了。” 四爷目送两人离开,就吩咐贵武:“打听打听,寺里什么地方最僻静。” 贵武胆颤心惊又有点兴奋,这种私会佳人的事,即便不是自己做,但能亲眼看见也叫人兴奋莫名。麻溜的打听清楚了,才低声回禀:“后山,后山最是僻静不过。” 四爷的脚步马上就麻利了起来。后山怪石嶙峋,间或的摆放着一些由这些怪石雕琢成的石桌石凳,供来往的香客歇脚。林雨桐坐的位置较为显眼,四爷远远的看见她的坐姿,就知道是她。 而林雨桐一直注视着路口,看见一身白袍的人。光看走路的姿势,就能认定,这是四爷无疑。 四爷的眼神一闪,对贵武道:“这边有人,咱们朝那边去。”说着,就指了一个方向。 林雨桐见背着路口的三喜没发现四爷等人,就起身:“这里来往的人多,怪难为情的,往里面走走。” 三喜刚才就想这么说的,见姑娘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就搀扶着她往里面去。主仆走的方向,正是四爷所指的方向。 贵武跟着四爷往里面走,心道:难道自家少爷真不是为了二姑娘而来?要不然怎么远远看见一个姑娘就躲了。难道那不是二姑娘? 可谁想刚一抬头,就见对面走来的,不正是刚才看见的姑娘吗? 第622章 庶子高门(6)三合一 庶子高门(6) “姑娘!”三喜一把拉住林雨桐,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林雨桐前面,警惕的看了对方一眼,才低声道:“咱们绕道走吧。” 林雨桐拉了三喜一下,脸上的神色难得的郑重起来:“你去那边看着。” 竟是要留下来跟一个外男说话的样子。 三喜愕然,继而手足无措,要是出了差错,大家都别活了。 “去吧,这是正事。”林雨桐的眼神镇定,严肃的看了一眼三喜。 三喜嘴角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回头看了四爷和贵武一眼,就转身往回走。这才发现,几个人待的地方,刚好夹在两座大山石的中间。只要两头站上人,别人很难看见里面的情形。不管哪一边来人,从另一边离开,出来就好几条路,各自都有石头挡着视线。绝对不会让人以为两拨人是一起的。而两边同时被堵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自己是瞎子。 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地方肯定是姑娘边走边选出来的。这么想着,就不免觉得那位公子跟姑娘还真是有默契。她以前没在姑娘身边伺候,但也一直在院子里。从没发现姑娘跟什么人联系过。可看现在两人这样,又不像是生人。难道是甘夫人娘家的什么人吗?她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人的身份。 贵武看着人家姑娘的丫头都走了,他自己也自觉的转身朝另一头而去。 四爷这才一把拉了林雨桐,往边上的石凳上坐了。这石凳刚好是一侧山石的凹面之下,坐进去,就连三喜和贵武也看不见他们。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拉着手,相互看着对方,一时都没有说话。好似都要熟悉对方现在的长相一样。四爷见林雨桐盯着自己的脸一个劲的瞧,而她自己则将头发剪得遮着半张脸,不由的就伸手将她额前的头发给撩起来,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给她将头发用手理顺,笑道:“总盼着能倾国倾城一回,这回可算是如意了。” 头一句话,竟是说这个。 林雨桐顿时被他逗的就笑:“真是的!你不在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不习惯,晚上身边少个人,就睡不安稳。一晚上惊醒好几次。身边空落落的,心里没着没落。” 四爷跟以前一样,抱了抱林雨桐,拍着她的脊背:“你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心就行了。剩下的事,有我呢。这次回去之后,我打发人去开一家小铺子,卖蜜饯果子的,以后有事,打发人去铺子递话。林家门房那小子,不能总用他。” 林雨桐低声道:“我就是发愁这婚事。” “只要不成亲,咱们还有时间谋划。”四爷安抚的又拍了拍林雨桐,“我打听来的消息,是不是那齐家的姑娘看上金守仁了?” 林雨桐赶紧将她发现林雨枝有点问题的事说了,“……只怕这中间变数太多,咱们计划的再怎么完备,就怕这些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四爷也不由的沉吟了起来:“你看着她行事也就罢了,别干预她。保全自己,顺势而为。这世上就不信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我,是不是?你心里安定了,头脑自然就清明了。” 林雨桐点点头,挂在四爷身上不起来。又顺手给四爷诊脉,就不由的皱眉,顺手拿出几瓶药丸来,“其他的药都停了吧。只服用这个就行。你以前吃的药,应该是对症的,但是饮食上,多少应该有一些跟药性相克的东西。这要不了人的命,但想强健起来,却也难。”看来国公府里,也是暗潮汹涌,不是善地。 四爷愣了一下,接过药收起来,眼神就幽暗了起来,“我知道了。”看来身边的篱笆还是不牢。 “这些药没什么忌讳。”林雨桐担忧的看了一眼四爷,“解毒丹随身带着,别大意。” 四爷还没说话,林雨桐就听见三喜的声音:“姑娘,有人来了。” 才说了几句话就得分开。 四爷拉了林雨桐起来:“你先走,来日方长。” 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林雨桐抱了抱四爷,飞快的亲了他一口,就提起裙摆走了出去。 三喜一把扶住林雨桐,朝大路的方向走去。四爷却坐在椅子上,暂时没有动。 谁知道刚绕过两座大山石,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林雨桐从山缝里往过一看,竟是齐朵儿。身后跟着的丫头,是那个叫脆果的。 齐朵儿鹅黄的披风上湿了一大片。这应该是前几天的雨水落在哪个凹槽里,她不小心给蹭上了。 “姑娘,咱们来这里做什么?”脆果四下看看,“咱们赶紧回去吧。等国公夫人吃完饭,太太该带着姑娘去请安了。要是去晚了,该失礼了。”她看看齐朵儿又被石头的棱角勾住的裙摆,眉头更皱了起来,“衣服乱了,可怎么好?” 林雨桐心说,出来上香,穿着迤逦的长裙子,偏偏往乱石堆里钻,也不知道她这着急忙慌的想干什么。 正看着齐朵儿提着裙摆,左顾右盼,就被三喜拉了拉衣袖。 林雨桐回头,三喜就指了指两人的左前方,那里露出一片竹青色的裙摆,她眉头往起一挑,要是没记错,林雨枝出门应该穿着这样的衣服。 她在干什么,盯齐朵儿的梢吗?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地方纵横交错,自己盯着别人,焉知身后没有人也盯着自己。于是,她反倒不躲了。大大方方的朝外走,还出声对三喜道:“我刚才还听见说话声了,怎么就是不见人。这里面曲曲折折的,还转的出去吗?” 齐朵儿伸出食指,压在嘴唇上,不叫脆果出声。林雨枝心里一跳,赶紧缩起来了。还不忘将裙角给拽回去。 三喜明白林雨桐的意思,就道:“再找找看,总能找到出口的。” 林雨桐出来就是跟四爷见面的,除了这事,其他的事过了今天都能打听到。她一点也不急。 林雨枝看着林雨桐和三喜出了石林,才松了一口气。齐朵儿在这里,那么金守仁一定在这里。她一点都不想叫金守仁见到林雨桐。 这边一闪神,再回头,就不见了齐朵儿的身影。 齐朵儿带着脆果绕了半天,才从一个假山山洞里钻进去。山洞的另一边,却也别有洞天。池塘如一面形状不规则的镜子,四周都是枫树,枫树的叶子已经慢慢变红了,层层叠叠,宛若天边飘来的红云。 “没有白来吧。”齐朵儿微微一笑,“早听说这里藏着美景,却不是所有人都有缘一见的。看来咱们也算是有缘人了。” 脆果脸上露出几分迷茫之色,姑娘来这里就是为了寻美景的?她有些迷糊,那姑娘刚才为什么要花了那么多银子向小沙弥打听国公府每次来寺庙的事。 她不知道姑娘的意思,只得道:“姑娘,不能这么贪玩。一会太太找不见姑娘,该着急了。” 齐朵儿一笑,“没事,娘疼我。再说,以后出了门子,哪里还有疼我的人?” 脆果心说,姑娘怎么在这地方说这样的话,叫人听去了可如何是好。就接话道:“万万不能这么说,今儿国公府的人也在慈安寺,叫人听去了可如何得了。” 齐朵儿嘴就嘟起来:“别人不知道我的心,你这整天伺候我的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心?要是不能嫁了合心意的,我宁愿铰了头发做姑子去。” 说着,就往小池塘边上走,“将来要是能干干净净的死在这里,说不得来生还能跟……做一回夫妻。” 这池塘的形状像极了两个交颈鸳鸯,故而有名鸳鸯湖。可是有缘找到这里的并不多,因而,齐朵儿才说了这话。 她说着,就扭头看脆果:“你不是说他们府里的人都在这里吗?那就等着,看他……会不会找到这里。该是夫妻的命,总会寻来的。”说着,就蹲下来,拨弄着池塘的水。 谁知道这话才说话,林子里就出来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守仁。 他不出来也不行,假山下的洞口,是进出这里最近便的一条路了。时辰差不多了,他该回去了,要不然就耽搁启程了。 可他这一出来不要紧,一出来,就看见正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姑娘,她也愣住了。 刚才只听声音,他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如今再一看,原来竟然是齐家的姑娘。 看来来这里是想跟四弟撞缘分,没想到给撞上自己了。这事闹的。 齐朵儿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他果然在这里。于是,就这么站在水边,愣愣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而看在金守仁眼里,这姑娘看着他的眼神一时欢喜一时忧愁,不一时眼里就有了泪意。 “世子爷,怎么是你?”齐朵儿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金守仁这个时候,还真是没办法解释。这缘分也未免太巧合了。尤其是看着她一双眼睛蕴含着泪水,雾蒙蒙的看着自己,他嘴角动了动,“是啊,又见面了。挺有缘的!” 齐朵儿这会子并不全是演戏,她是真的欢喜。这缘分不管是怎么来的,能碰上就是缘分。“明明有缘,为什么就是无份呢?” 说着,眼泪就滑了下来。 金守仁心里一叹,有些尴尬,但还是道:“姑娘何必自苦,四弟温文敦厚……” “不要说了……”齐朵儿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不要说了。别人再好,也不是……”话没有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只看着金守仁,不再说话。 这未尽之言,就是别人再好,也不是你。 这欲语还休的样子,倒叫金守仁的心里多了几分温柔缱眷。任何男人在对待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人,都没办法硬下心肠。哪怕不是爱,但总有几分怜惜。 “齐姑娘……”他上前两步,将已经站进水里的齐朵儿拉上来,“水里凉,快上来。” 裙摆已经湿了,绣花鞋陷在了泥窝里。被这么一拽,一只鞋,连带脚上的罗袜也滑掉了。只露出一只莹白如玉的脚来。齐朵儿似是不好意思叫男人扶着,一把将人推开,自己却单脚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池塘边的草地上。这一摔,腿就翘起来,那光着的脚刚好蹭在要蹲下来拉她的金守仁的双腿之间。 别样的刺激,让金守仁一下子就有了反应。不由的就将那只脚摁住,不叫她动。 通房丫头他也有两个,男女之事,他不是生手。如此稚嫩的引诱,又偏偏带着几分禁忌的刺激,叫他一瞬间险些把持不住。 齐朵儿这真不是有意的。她甚至都不懂她自己撞到的是什么。在脚被摁住的时候,她还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在那个硬物上踩了踩。 这叫金守仁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姑娘!”脆果的脸都白了,姑娘这个样子,算是毁了名节了吧。传出去可怎么得了。对了,姑娘刚才叫这个人‘世子爷’,那这岂不是那个……姑爷的大哥,姑娘的大伯子。这还得了。 这一出声,可算是叫金守仁理智回归了。 他放开了齐朵儿的脚,可那只脚却不走了。金守仁的眸子不由的又幽暗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将齐朵儿脚上沾上的一点泥点子轻轻的擦拭了。这才将她的脚放在地上,伸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齐朵儿的身上,“赶紧打发丫头回去取衣服吧。这样出去可就坏事了。” 说着就起身,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 “你……就这么走了?”齐朵儿一把拽住金守仁的袖子,“我们……你想想办法。” 金守仁有些后悔没尽快脱身,他再是想不到齐朵儿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要是她没定亲,或是是定了别人家的亲事,他都有办法把人给纳进来。可偏偏这是跟老四订了亲的姑娘,怎么做都不成,是要被人诟病的。但看着她,又看看池塘,还真怕一句说不好,她再寻了短见。到时候闹出来,可就不好看了。只得安抚道:“你容我想想办法。先回去吧。” 心里却想着,以后还是不要单独撞见她了。一时间又有点后悔将披风留给了她。看来,这衣服还得找机会拿回来才好。 齐朵儿听了金守仁的话,一时间惊喜莫名。瞬间就放了手:“我信你。我在家里等着你。” 金守仁僵硬的笑了笑,点点头,快步的离开了。 却没发现那假山的暗影里,一个竹青色的身影。 林雨枝刚才看的眼珠子都红了,真是不知廉耻!不知廉耻!什么撞缘分,分明就是这个贱人打听好了,故意找上来的。她怨毒的看了一眼山洞的里面,从另一个方向,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而满月在林雨枝离开后,深吸一口气,快速的从另一侧的山石背后爬了起来。刚才要不是大姑娘看里面看的出神,自己早就被发现了。她是出来找姑娘的,没想到看到了大姑娘,跟过来看了这么一出戏。 林雨桐回到院子的时候,院子里是没有人的。林芳华带着陈嬷嬷去拜访国公夫人了。 她跟三喜两个人安静的吃了饭,还没等到满月回来。想着那地方又是齐朵儿又是林雨枝的,她也不好再打发人去找。只消停的喝着茶,慢慢的等着。 满月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进来就压低声音,“姑娘,大姑娘回来没?” 三喜摇摇头,递了一杯茶去:“还没有。怎么了?” “幸好!”满月一口气将茶喝了,擦了脸上的汗才道:“我是绕着远路跑回来的。就怕叫大姑娘看见。”说着,就不由的红了脸,将躲在林雨枝身后,看到的那几眼说给林雨桐听,“……听见表姑娘叫那男人世子……看来是认识的。后来他们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就看见那位世子给表姑娘擦脚……”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这个齐朵儿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她看了一眼满月:“大姑娘没发现你?” 满月摇摇头:“肯定没有。那个洞其实不小,就是入口小。本来我是想追上大姑娘问问她有没有看见姑娘。谁知道见她悄悄的进了里面。里面黑的很,我不敢出声。可等看见大姑娘了,大姑娘却只盯着里面的两人看,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我到了她背后她都没发现。我看了两眼,就赶紧退出来了。等大姑娘走了,我才绕道跑回来。” 林雨桐先安排满月去屏风后:“去缓一缓,别叫人看出什么来。” 可她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齐朵儿跟金守仁勾搭,林雨枝生那么大的气干嘛?不由的又想起她对自己的特殊态度,有一种猜测几乎呼之欲出。 既然林雨枝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她跟自己的未来似乎有莫大的关联,如今在对待金守仁和齐朵儿上,又愤恨莫名,是不是可以说她跟这两个人都有很深的关系。那照这么推演下去,是不是说,自己也会跟金守仁有瓜葛。 想到这里,林雨桐心里一下子就冒出一身冷汗。这绝对不行! 刚琢磨出来点道道,院子里就有了脚步声,是林雨枝回来了。掀开帘子,看到林雨桐在屋里坐着,就露出几分不自在来,“你回来了?我那两个丫头呢?还没回来?” 林雨桐点点头:“大概在那石林里转悠呢。那地方就没法找人。” 林雨枝见林雨桐没有疑心什么,心里就松了,“也是。那俩丫头也笨,咱们等等她们,就该启程回去了吧。” 林雨桐心说,你来这一趟也不知道为什么。重活一辈子是多大的机缘,不想着好好的谋划自己的日子,盯着那些过往做什么。就算是解开了心里的谜团,又能怎么样,你到底改变什么了? 她还没说话,就有客人上门了。 三喜将人带进来:“姑娘,这是国公夫人身边的白嬷嬷。” “给两位姑娘请安。”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着十分干练,行了礼就站起来,满脸的笑意,“真是一对姐妹花。咱们夫人听说两位姑娘也在,就想见一见。贵府的姑奶奶一个劲的谦虚,可叫老奴看,这样的可人儿再要是上不得台面,那这世上哪里还有齐整些的人呢?” 林雨桐挑眉,真是服了林芳华了,贬低侄女也该有个度。只怕那位国公夫人正为她的失礼冒火呢,不想她的言语也是四六不着调的,这不,打发人过来了。听着话音,挑拨的意思明晃晃的。她笑着请了人坐下,才道:“本该我们姐妹去给夫人请安的,实在是今儿……”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素服,“多有不便,改日一定上门给夫人赔礼请安。” 那白嬷嬷就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也是老奴老眼昏花,不知道两位姑娘是为了吊念亡人而来的。真是该死。”说着,她就一副不解的样子看向林雨桐,“不知这亡故之人是何人,老奴看着贵府的姑奶奶……”可是穿的很艳丽。 “是为了亡母而来。”就不信你没打听清楚。林雨桐这么想着,就像是听不懂她话里的挑拨,“已经故去许多年了……”除了子女,也就不必要有太多的讲究了。 白嬷嬷的脸上就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实在是失礼了。” 林雨枝一直都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个慈眉善目的婆子,她却是极为害怕的。想起她端着药碗,将那浓黑的药汁子倒进二妹的嘴里,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二妹的那个孩子都有六个月了,就那么生生的打下来了。耳边似乎还能听见二妹那单调的,只有哑巴才能发出的那种类似于嚎叫一般的嗓音。她的脸色不由的白了起来,微微有些发抖。 那副样子就连白嬷嬷都朝她看了过去,而她整个人更显得畏缩了起来。 林雨桐就笑着解释道:“家姐有些发热,今儿硬撑着来的。”说着,就扭头看向满月,“扶大姑娘去歇着。”然后才对白嬷嬷欠身,“真是失礼了。” 白嬷嬷看林雨桐的作态,心里先赞了两分,不管遇到什么尴尬事,都不疾不徐,这样的闺秀还是少见的。既然人家说了家里有病人,她就更不好请人过去,也不好多呆,赶紧起身告辞。 林雨桐站起来,少不得自己亲自将人送出门去:“今儿真是失礼了,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白嬷嬷还要客套两句,谁知道刚要说话,院子里就进来两个人来。 不光林雨桐的面色变了,就是白嬷嬷也跟着变了脸色。 进来的正是齐朵儿和脆果。而齐朵儿的身上正披着一件男式的黑色披风。 这国公府的人还没离开呢,你怎么就那么大胆?怕别人不知道还是怎么的? 白嬷嬷觉得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一般,一口气上不去下不了,这衣裳她自然认得,夫人如今就剩下世子爷一根独苗苗了,世子爷身上的一针一线,她都恨不能盯着。这披风怎么会认错。如今偏偏出现在一个姑娘身上,这叫人怎么想? “这是府里的三姑娘?”白嬷嬷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可问完之后,就否定了。这林家的三姑娘好似才十岁还是十一二岁,反正不大。要不然不会住在云家。 林雨桐摇头,不会替齐朵儿瞒着,也瞒不住。就直接道:“三丫头年幼,这位姑娘是齐家的姑娘。” 白嬷嬷的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都退干净了。这要是别的姑娘还罢了,怎么偏偏是她? 冤孽啊! “我送嬷嬷出去。”林雨桐挡住白嬷嬷看齐朵儿的视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齐朵儿看见这婆子的时候,就已经背过身了。这寺庙里,除了国公府的人,其他的都是些中等人家。只看那婆子的穿戴,一般的官家太太都比不上,又见林雨桐那么客气,就猜出几分来。所以,她赶紧转过身,怕露出正脸来。 此时她脸色也白了,那婆子看她的眼神她感觉到了,只怕身上的这件衣裳,被人认出来了。 看着白嬷嬷脚步匆匆的离开,林雨桐才转身回来。齐朵儿一把拉住林雨桐的手:“那是谁家的人?” 她的手冰凉,微微有些发抖。 林雨桐恍然未觉一样,淡淡的道:“国公府夫人身边的白嬷嬷。” “啊!”齐朵儿顿时惊叫一声,连着向后退了两步。脆果浑身抖的站都站不住了。 林雨桐皱眉,这就是年少轻狂,被情爱蒙蔽住双眼的结果。齐朵儿的心里只怕正快活呢,恨不能告诉天下人那位世子对她也有几分情谊。陷入热恋的男女都是如此,仿佛心里的爱不说出来,就不是爱了一般。这次撞到墙上了吧。还真不知道这事怎么了结呢。 她正在想着这件事能不能利用一二,就转头看见林雨枝幸灾乐祸的脸。也许对于她来说,这件事跟上辈子还是不一样了吧。 却说白嬷嬷进偏殿的时候,林芳华正对着楚夫人夸齐朵儿:“……最是孝顺。老太太年纪大了,一时一刻也离不了她。小嘴又甜,说的老太太欢喜,每顿饭都能多用半碗。不管是看见了什么好东西,都得先给老太太送去。就是前些日子,在园子里看见一个四叶的草,也巴巴的挖出来,用茶杯子种上,亲手捧过去。老太太就说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都不缺,难得就是这份孝心。” 陈嬷嬷跟在这位姑奶奶身后,尴尬症都犯了。您就是把自己个的闺女夸的跟多朵花似得,那进了国公府,也是给楚夫人做庶子媳妇的。有哪个嫡母真待见庶子的?媳妇越好,人家心里越是膈应。没看见人家端了好几次茶了吗? 楚夫人心里都腻味死了,谁耐烦听这些。当初原本打算是给老四说林家的嫡女的,那闺女的外家不光是没人了,还是罪臣,又不得林家的喜欢。娶进来正好,这样的媳妇才好拿捏。关键是,出身也拿得出手,谁也不能说自己这个婆婆对庶子没用心。可谁知道林家送来的是外孙女的帖子,偏齐家不知道怎么搭上了端亲王,这位王爷发了话了,难道能为了一个庶子的媳妇驳了端亲王的面子。犯不上!她这才应下这门婚事。不说别的,光是这亲家就叫人受不了。 白嬷嬷进来,隐晦的看了林芳华一眼,就上前,附在楚夫人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楚夫人的脸顿时就青了。直接端了茶碗:“端茶送客的道理,齐太太都不懂了?” 林芳华整个都蒙住了,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她脸上涨的通红,尴尬的站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句话惹得这位夫人大怒。 陈嬷嬷赶紧将她扶住,连声道:“姑奶奶,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林芳华还要说什么,白嬷嬷就直接起身,麻溜的将人给搓出去了。 她们刚踏出偏殿,就听里面‘咣当’一声,这是茶杯摔碎的声音。 陈嬷嬷扶着林芳华快步离开,白嬷嬷这才转身进了大殿:“我的夫人哟,刚才就不该这么直接撵人的。这破落户要是闹出来,她们不怕丢面子,咱们……可怎么办?”说着,就凑到楚夫人跟前,压低声音道:“私德有亏,这世子的位子还坐得稳吗?咱们这一房,可就这一个嫡子了。二房紧巴巴的盯着呢。要真有个意外,露出一点风声,这爵位……可就难说了。再说了,皇上这一个月里都病了三回了,身子只怕是……二房跟……走的近。以后的事不好说,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出一点差错。”跟弟媳妇有染,别说是爵位了,逐出宗族都是轻的。这真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就是要命的事。绝不是什么风流韵事能搪塞的。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楚夫人抚着额头:“我这是气糊涂了。真是气糊涂了。那孽障呢?给我将那孽障找来!” “夫人!”白嬷嬷左右看看,“这是在外面,人多嘴杂,回去之后吧,回去之后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不能问?” “那现在如何是好?”楚夫人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看见她穿着那披风的人只怕不少,未必就只你一个人看见了,也未必就你一个人认出来。这要是真有人眼尖,看出个所以然来,可就晚了。” 白嬷嬷低声道:“不若放出话给寺里,要是捡到爷们的衣裳,就先留着,咱们回来的时候来取。下人们丢了主子的衣服是要挨板子的,叫两个可靠的小子去,没人会怀疑什么。等回去了,照着世子爷的披风,给家里的爷们一人做一箱子,甚至是……”说着,声音就更低了下来,“甚至是做些样子相近的,寄存在别人家的店铺里便宜往外卖。不消两天,外面就都是这样的衣服。咱们也不怕她攀咬。说到底,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等着风声过了,咱们再细细的寻思这事该怎么料理。” 楚夫人拍了拍白嬷嬷的手:“对!你说的对!就按照你说的办。等过了这一阵子,咱们慢慢计较。”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而林芳华回到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没精神管林雨桐和林雨枝,直接回了她们母女的房间。 齐朵儿已经将衣服换了,忐忑的坐在一边等着林芳华。 林芳华这会子也顾不上齐朵儿没跟着她去请安,不知道在哪里野去的事了。甚至有点庆幸,女儿没跟着过去受辱。 她坐下,心里无端的添了几分委屈和愤恨。想起楚妇人那嘴脸,就不由的不屑。不就是嫁得好吗?她嫁得好,如今高高在上。而自己嫁的不好,这结果呢,不就得巴结着人家吗?送上亲闺女,还被人跟打发叫花子似得,想怎么甩脸子就怎么甩脸子。 齐朵儿见林芳华脸色阴沉,还冷着脸不说话,就不由的更不安了。她小心的挪过去,低声叫了一声:“娘!” 林芳华抬眼看到女儿跟花骨朵似得脸,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孩子,你将来要争气。这宗室里的爷们,想有个爵位也不难。只要姑爷肯争气……你就有盼头了。男人家出息了,女人才能有体面。等我儿将来体面了,娘也……”不必受这样的委屈。 齐朵儿嘴唇抿了抿:“指望庶子,到底是希望渺茫。就跟娘盼着爹爹高中是一样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人要是一步能走到位,为什么要辛苦的等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的结果呢?娘啊,我看着你等了这些多年了,最后等来的却是……我怕啊。我怕最后落得结局跟娘你一样……” 林芳华一愣,过了好半晌才道:“可这能看见希望总比看不见希望好吧。你死鬼爹没能耐,如今这样的婚事,都是你娘我豁出这张脸给你求下来的。有办法的话娘不知道应该一步到位吗?” “那要是有办法呢?”齐朵儿一把抓住林芳华的手,“娘!要是有办法呢?” 林芳华看着齐朵儿:“什么办法?” 齐朵儿认真的看了林芳华一眼,才转身将那件披风给拿出来。 “谁的?”看见男人的披风,林芳华蹭一下就站起来,“这是谁的?” “世子。”齐朵儿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来。 “你……”林芳华面色一白,扬起巴掌,却突然顿住了。她不由的看向那件披风,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第623章 庶子高门(7)一更 庶子高门(7) 闺女的话,确实叫林芳华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但随即就想到了白嬷嬷回去后在楚夫人的耳边低声的嘀咕了一句之后,楚夫人瞬间就变了的脸色。 林芳华的理智一下子就回笼了,她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闺女,问道:“你……你这衣服,是不是被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看见了?” 齐朵儿的脸更白了,牙齿咬住嘴唇,连嘴唇也慢慢失去血色。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谁知道那么巧,就这么面对面的给碰上了。想躲都来不及。娘……咱们现在要是不想办法,女儿就算嫁给四少爷,那也是楚夫人的儿媳妇。她知道了这一码事,知道女儿跟世子……女儿往后的日子能有好吗?” 林芳华的脸色更难看了。这要是自己是楚夫人,会怎么做呢?她肯定不会答应退婚,因为她害怕自己到处嚷嚷,毁了她儿子的名声。害怕这婚事退了,自家会更有理由纠缠着她儿子不放。可要是这婚事成了,自家闺女只要一嫁过去,就得在她的手里攥着,想怎么拾掇都行。就是制造的‘病故’也不是不能。只要人一死,就算是一了百了了。在后宅,想要一个女人的命,太容易了。真到了那一步,可就真的晚了。到时候,人也是成了别人家的,对方门第又高,真有个什么,她又能指望谁出头?是齐家还是林家? 想到这里,林芳华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她的拳头慢慢的攥紧,在屋里不停的转悠。 如今该怎么办? “孽障啊!”林芳华越想越无助,不由的一巴掌拍在齐朵儿的肩膀上,“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怎么还干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如今可怎么收拾?你要是有个万一,叫我这后半辈子靠谁去?” 齐朵儿都后悔死了。这不是事后才想明白的吗?如今真是越是琢磨就越是害怕。等自己过了门,那楚夫人害怕自己跟世子干出丑事来,一点会先叫自己无声无息的死掉的。 “娘!”齐朵儿深吸一口气,“如今不是想以后怎么富贵,倒是得先赶紧保住性命。女儿真不能嫁过去!嫁过去就是一个死!娘……” “那你想怎样?想退亲?”林芳华转身看向闺女,“你以为现在你想退亲就能退亲?” 齐朵儿摇摇头:“我……”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她脑子也蒙着呢,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这么固执的看向林芳华,哀求道:“娘,想想办法。一旦成亲,女儿就是个死。娘……我不想死……我舍不得娘……” 林芳华的手忍不住抖起来:“你这孽障……”她抬手擦了女儿脸上的眼泪:“叫我想想,叫我好好想想……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想起脚步声。母女两人赶紧打住话头。 三喜在门外就站住了,也没进去的意思,高声道:“姑奶奶,我们姑娘问您,是跟我们一起启程回家呢?还是打算自己走?” 林芳华心里正烦,高声道:“让她们先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林雨桐对于林芳华的回复一点也不意外,看不顺眼的人别说一起走,就是相互看对方一眼,都觉得别扭。 她站起身,对着一直魂不守舍的林雨枝道:“大姐,那咱们就走吧。赶在天黑以前就能到家。” 说完,就见林雨枝还跟没听见一样呆呆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梅歉意的对林雨桐笑笑,才在一边轻轻的拉了林雨枝的袖子:“姑娘,二姑娘说该走了。” “走?”林雨枝恍然了一下,就站起身来,“对!那就走吧。”说着,她就抬眼看了林雨桐一眼,“不是要走吧,那就赶紧走吧。” 一边说着,一边抬步往外走,也不管林雨桐,掀起帘子就直直的出去了。 春梅跟夏荷对林雨桐福了福身,尴尬的笑笑,才起身赶紧往出追。 “姑娘,这大姑娘今儿是怎么了?”满月上前扶林雨桐,低声问道。 林雨桐摇摇头:“不用管她。”看样子,她上辈子一定在谨国公府,而且过的很不如意,要不然不会一个嬷嬷就能将她吓的进退失据。 主仆三人从院子里出去,直接往寺庙的大门外走。却不想刚碰上谨国公府准备启程。远远的看见四爷跟两个比他年纪稍长的男人说话。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林雨桐低下头,快步出了寺庙大门。她感觉的到,三喜扶着自己的手不由的用了劲了。之前她不知道四爷的身份,如今打眼看过去,她心里估计也有了几分猜测。三个年轻的公子,只有四爷看起来瘦弱单薄,那这个国公府四少爷的身份并不难猜测。之前还以为是先夫人的娘家人,如今再看,可真是大谬了。 事实上,三喜真的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姑娘跟表姑娘的未婚夫牵扯不清,表姑娘偏偏跟夫家的大伯子不清不楚。这任何一件事传出去,都是能要人命的。 看见林雨桐的不仅是四爷,金守仁和金守礼都看见了。 “那是林家的姑娘?”金守礼说着,就戏谑的看向四爷,“老四,这林家今儿来的可真是巧,听说齐家太太可是去跟大伯母请安了,说了大半天的话。感情今儿是丈母娘要相看女婿?” 四爷摆摆手:“人家林家是为了给亡故之人祈福才来的,三哥慎言。”却绝口不提齐家的事。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金守仁,似乎是想转移话题问道:“今儿这么多人找大哥,大哥上哪躲懒去了?” 金守仁想起那位齐家的姑娘,在面对四爷的时候多少有点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一声,才道:“随便在寺里转转。”只回了一句,就四下里找人,“叫人催催母亲,抓紧时间赶路吧。夜路可不好走。” 四爷也没纠缠,余光瞥见林家的马车慢悠悠的离开了,才笑着应了金守仁一句,“叫人去催催。我就先上马车了。” “怎么?不骑马了?”金守礼挤兑道。 “累的慌。在车上还能睡一觉。”四爷说着,转身就走。心道,既然身边还不干净,情况也不甚明了。又有人不想叫他身体康健,那他还真就不能这么快的健康。 金守礼看着四爷的背影,嘴角撇了撇:“谁叫你逞强的?” 四爷刚上了马车,贵喜就塞了两个软枕上来,“三少爷叫人送来的。” 四爷顺手将软枕垫在腰后,这个二房的嫡子,看着嘴上没把门的,但是做事却比金守仁心思细密。 林雨桐上了马车,就直接靠在车厢上假寐。这出门的马车一点也不舒服,坐几个人没问题,但想在里面躺一躺,还真不行。连腿都伸不直。 “二妹!”林雨枝看着林雨桐紧闭的双眼,知道她是不想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林雨桐睁开眼睛,看向林雨枝:“大姐有事?” “你……”林雨枝狐疑的看向林雨桐,“刚才在寺庙门口站着的三个公子,你可看见了。” 林雨桐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谨慎的道:“远远的扫了一眼,怎么了?” “那个瘦弱的就是四公子吧?”林雨枝打量林雨桐的神色,“你觉得他如何?” 林雨桐就觉得紧挨着自己坐的三喜身子僵硬了。也是!心里有鬼,猛地听人这么一问,还以为是今儿自己跟四爷私下见面的事被林雨枝知道了呢。 但林雨桐心里有谱,林雨枝对自己并没有设防,她一直盯着的都是齐朵儿。因此,应该没有发现什么。 她拍了拍三喜的胳膊,“将靠垫给我再加一个,颠簸的脊背疼。” 三喜这才回神,赶紧应了,从座位下拿靠垫出来,给林雨桐塞在背后。 林雨桐舒服转动了一下脖子,反问林雨枝:“哪个跟哪个我都没看清楚,哪里知道怎样?大姐怎么会这么问?” 林雨枝掩饰般的笑笑,“就是羡慕罢了。你说表妹这亲事,也真算是好亲事了。虽是庶子,但也是宗室子弟。谁也不敢小看。而且,这过了门,真要是想自己过日子,分出府去,只怕国公夫人只有更欢喜的。到时候自己当家做主,比跟着公公婆婆,一大家子过日子舒服多了。要这么一算,这可不是上好的亲事。那四公子看着也斯文俊秀,也不像是短寿之人。所以,我说着亲事当真是个好亲事。” 林雨桐心里纳罕,这怎么听着像是夸四爷的优势呢。她倒想听听她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于是笑道:“老太太和姑奶奶精挑细选的,那肯定是好亲事。” 林雨枝却凑过来,低声道:“什么老太太和姑奶奶精挑细选?二妹,你还不知道吧。人家谨国公府当初打发媒人上门,本就是上门给你提亲的。哪里有给齐家姑娘说亲,上林家门的道理。” 林雨桐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大姐从哪里听来的胡话?”家里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她也是一点都没听过。 林雨枝心道:这要不是上辈子到了国公府才听了一耳朵,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老太太真的是将亲孙女的姻缘给了外孙女。她看了林雨桐一眼:“以前,你只呆在你的云霞院,哪里关心外面的事情。” 林雨桐笑笑,没有说话。林雨枝这么说,那肯定就是了。但是出于什么原因,国公府认了调换的事。这才是她关心的。但看林雨枝的样子,对这紧要的地方,却全然不关心。于是笑道:“都是下人们嚼舌根的话,不足为信。”林雨枝如今这样子倒是有点像是想挑起自己的不满,似乎更盼着自己跟齐朵儿争抢婚事一样,怎么想都觉得像是撮合自己跟四爷。这叫她就更琢磨不明白这位的心理了。齐朵儿嫁给四爷,这不是就彻底断了齐朵儿跟金守仁的未来吗?对她自己并没有坏处,她做什么巴巴的撺掇自己坏齐朵儿的事。 林雨桐觉得,自己不算聪明人,也从来不敢觉得别人笨。但对林雨枝,她真是有些不懂了。这姑娘的逻辑她实在是看不明白。 林雨枝嘴角动了动,见林雨桐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真是出于好意。二妹要是能嫁给那位四少爷,也算是得了善终了。“这没人为咱们操心,咱们自己就得为自己操心。没人给咱们谋划,有时候就得自己给自己谋划,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雨桐就闭上了眼睛。就算我要谋划,也不能嚷出来闹的人尽皆知吧。她轻笑一声:“大姐,你出于好意我知道。但妹妹也给姐姐一句忠告……” “什么?”林雨枝不由的朝林雨桐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去。 林雨桐猛地睁开眼睛,然后伸手压了压嘴唇:“不管心里谋划什么,在事情办成之前,都别说出来。有些东西,做归做,但是即便做了,一辈子都不能说,跟谁都不能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成害。这句话,你只要记住了,这辈子你都受用不尽。” “什么意思?”林雨枝看着林雨桐喃喃的问道。 林雨桐轻笑一声,“意思就是咬人的狗不叫。想咬人一口,事先你就都闭紧嘴,夹紧尾巴,悄莫声息的凑过去,猛不丁的发难,才能一咬一个准。可听明白了?” 林雨枝的眼睛一下子就眯起来了,这个不咬人的狗可不就是自己这个嫡妹的写照,这些年不吱声,可是露出獠牙就叫人措手不及。她看向林雨桐的眼神越发的慎重起来。闭上嘴再不言语。 林雨桐眼睛睁开一条缝瞄了林雨枝一眼,见她还算正常,就真的闭眼假寐去了。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了,林芳华和齐朵儿相对而坐。 “娘……”齐朵儿跪下,拉着林芳华的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林芳华摇摇头:“当初为了你的亲事,娘是托了人的。好容易请贵人为咱们说了话,咱们如今倒是先反悔了。就是娘愿意,齐家本家也不会愿意。贵人说话可不是放屁,不兴一会一个主意!” 齐朵儿嘴角抿了抿,这才抬起头,看着林芳华:“我倒是有个办法,娘……要不要听听?” 林芳华低头看着闺女,见她才半天时间,笑脸都吓的黄了,心不由的又软了两分:“你……你说吧。到了这时候了,还有什么说得说不得的?” 齐朵儿握住林芳华的手,低声道:“能不能找个不得不换人的理由?” “换人?”林芳华有点没听懂,“怎么换人?” “要是那位四少爷跟别人有了肌肤之亲,而这别人……得是叫咱们甘心退让的人……”齐朵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您想想,如此一来,咱们的名声也不会受影响,也能从这婚事里顺利脱身……” 林芳华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叫枝儿那丫头……” “不是!不是大表姐。”齐朵儿的声音更低了下来,“是二表妹!她是嫡女,身份比我高。反正下定是下到林家的,换林家的姑娘才能更不动声色。对外只说,大家听差了也就罢了。等将来轮到女儿的婚事……咱们到齐家的别院办,就更能堵上别人的嘴了。” 林芳华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你可知道这婚事本就是娘跟你外祖母从二丫头那里给你抢来了的……早知道这样,我又何必折腾……” “娘!”齐朵儿殷切的看着林芳华,“女儿让娘操心了……女儿以后一定争气,给娘挣一份体面……” 话说了一半,听见外面有了脚步声。齐朵儿赶紧站起身,问守在门外的脆果:“谁来了?” “是……是……陈嬷嬷,姑娘。”脆果在外面,将里面两主子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早就慌的不得了了。这会子看见陈嬷嬷,心就更虚了。 陈嬷嬷本来打算跟着两个姑娘回去的,谁成想糊里糊涂的被姑奶奶留下了。眼看天晚了,这今晚是回不去了。可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问问这位姑奶奶接下来该怎么安排。谁知道在对面的抱厦里隔着窗户看了好几次这边,这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只有脆果这丫头跟个门神似得守在门外。她实在等不得了,才过来的。见脆果先慌了,她心里就耻笑。这院里还有几个粗使婆子,表姑娘回来的样子,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她虽不知道表姑娘回来穿的男人衣服是谁的,但肯定不是那位四少爷的,要不然楚夫人不会当时就变了脸。 对这些,她也没探究的心思,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在屋外朝里面问道:“姑奶奶,如今不早了,要是今晚要住下,老奴就打发人去跟寺里说一声。” “不用!”林芳华直接站起来,“不住了,咱们直接去水云观。” 去水云观? 做什么? 难道是去找老太太? 第624章 庶子高门(8)二更 庶子高门(8) 在天擦黑的时候,林家的马车回到了府里。 林雨枝下了马车,连话都没跟林雨桐说,带着丫头就直接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怎么了。林雨桐心道:只怕这位上辈子也没活多大年纪,要不然性子不会这么毛躁。人多活一辈子并不会变的聪明,但增长的见识和经验本就是智慧的一部分。可看她的样子,还得磨一磨。 等回了云霞院,香梨就回禀道:“赵姨娘叫柏哥儿在咱们院子里的小佛堂抄了一天的孝经,如今就在佛前供着呢。” 林雨桐挑挑眉,倒是对赵姨娘又高看了两眼。虽然她心里对甘氏和自己恨得要死,可是大面上做的还算能迷的住别人的眼睛。今儿去寺里,柏哥儿没去,林雨桐也没去催问。结果人家叫柏哥儿在佛前抄经书。还真挑不出什么理来。 “找一套文房四宝出来。”林雨桐伸开双臂,由着桂芳过来给她宽衣,“再叫厨房做一桌素席面,一起给柏哥儿送去。” 不就是面子上的这点花活吗?谁不会了? 赵姨娘看着送来的东西,暗自咬牙,“还真是小瞧了她。原来也不是一味的就知道打打杀杀的横冲直撞,这要圆滑起来,也不输给任何人。” 翠柳低头,不敢接话。她娘挨了一顿打,反倒不敢记恨那位主子,倒是更担心赵姨娘真的有了害她性命去诬陷二姑娘的心思。前儿自己回去,拿了赵姨娘赏下来的药材,娘愣是不敢用,反而叫爹将药材拿到药铺叫药铺折换成银子。还一再叮咛自己,千万长点眼睛,别得罪那位二姑娘。如今听姨娘又念叨二姑娘,她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的。 赵姨娘也没心思注意一个丫头都在想什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道:“怎么不见姑奶奶回来?这可真是的,去的时候不一起去,回来的时候也不说一起回来。这还是一家人吗?”说着,就哼笑一声,叫了翠柳:“你去找大管家,就说我的话,叫他赶紧打发人去接了姑奶奶回来。这天黑下来,走夜路出了事可怎么得了。咱们这位二姑娘,还是年轻。万事还得他这个管家多操心。我这个长辈,如今也就只能跟在她身后描补描补了。” 翠柳低头应了一声,她心道:这自称二姑娘长辈的话还是不要说出去才好,要不然那位小主子还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姨娘也就是背后要强,真要摆长辈的款,怎么不当面去提点,说到底,还是底气不足。 她走的利索,等找到大管家,才发现正有人跟他说话。近前一看,才知道是二姑娘身边的香梨。 远远的还能听见香梨的声音:“……赶紧打发人去。若是路上碰不到人,许是姑奶奶在寺里住下。那就直接去慈安寺,将人安安全全的带回来才好。二姑娘吩咐了,大晚上大家都辛苦,叫大管家叫外厨房给大家准备干粮,另外一人多赏一吊钱,算是给大家的辛苦银子。如果外院不好支取,由内院支出也是一样。” 林福听的连连点头,“二姑娘想的周全,外院没什么不方便。” 香梨就福了福身,一转身看见翠柳。 翠柳就有些尴尬,人家都想的这么周全了,自家姨娘那些话还能说吗?她眼珠一转,连忙道:“姨娘叫我来问问,给大少爷新请的先生,什么时候到?” 香梨点点头,也没心思听大管家是怎么说的,横竖跟她们云霞院不相干。 林福还兀自纳闷呢,“今儿早上,赵姨娘不是打发人问了一次吗?” 翠柳见香梨走远了,才长出了一口气:“那什么……可能姨娘忘了吧。”说着,福了福身转身就跑了。 林福摇摇头,哼笑一声,想捡漏捡了个鞋底子摔脸上了。何苦呢? 这么想着,也不敢耽搁,赶紧安排了十多个精壮的护卫出门,去接这个任性的姑奶奶。 觉得这位姑奶奶任性的可不止林福,此刻林家老太太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说你怎么能怎么任性呢?”老太太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闺女,脸都气的发青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水云观。这里里外外的,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宗室皇亲,咱们林家在这里算什么?大晚上的,早就戒严了,一点风水草动,都能吹到贵人们的耳朵里去。你呢?这么急慌慌的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去了再说?你今儿都三十了,不是十三岁的小姑娘。怎能任性糊涂至此?” “娘!”林芳华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女儿不是没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 齐朵儿低着头,怯怯的看了老太太一眼,不敢上前。 看着女儿跟外孙女的样子,老太太就是铁打的心,也禁不住她们的眼泪。她摆摆手,“先去梳洗吧。换了衣服,再过来说话。”说着,就对梅嬷嬷道,“给准备吃的去。可怜见的,只顾着赶路了,饿到现在。” 梅嬷嬷赶紧低着头出去了。心道,这可不都是您给惯出来的。这姑奶奶,跟当年没出嫁一样,可见,姑爷没去世之前,也弹压不住这位。要不然这性子不可能一直都这样。 她刚转出屋子,就跟陈嬷嬷走了个面对面。这水云观住的贵人多了,林家的地方就狭窄。一个套房,东西两间住着婆媳两人,想避开都不能。 梅嬷嬷出门,陈嬷嬷则进了云氏的屋里。 云氏早听见小姑子追来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急事,却也不好过去问。刚好陈嬷嬷跟着来了。她自然要将人叫进来,好好的问问。 陈嬷嬷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楚夫人当时就变了脸色,不等我们出门,茶杯子就扔出来了。可见心里有多恼怒。表姑娘这事办得……叫人家撞了个对面。您说说……”她说着,就小心瞅着云氏的神情,见她动了怒,就知道为了什么。姑娘家的名声坏了,可坏在坏在表姑娘住在林家,可不带累了家里姑娘的名声?三姑娘可是夫人的心头肉,这可不是戳了夫人的肺管子吗?于是,她更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了,“……白嬷嬷刚开始还以为是咱们家三姑娘,问到二姑娘身上,这二姑娘心眼倒也正,只说咱们三姑娘年岁还小,就没了别的话。院里的那么婆子隔得远,都听见了。” 云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这倒也罢了。总算是没白提携了她一场。” 陈嬷嬷这才又将林雨桐如何弹压林芳华和赵姨娘的事说了,“您是没瞧见那气势,就那么对姑奶奶说‘我现在还姓林,您如今可姓齐林。’一口一个‘客人’,一口一个‘家事’,分的可清楚了……当着伯爷的面说把柏哥儿挪到云霞院住,伯爷愣是没反驳。说是‘夫人不在,没道理叫姨娘养着家里的哥儿’,您听听,当时将赵姨娘堵的,在院子里撒泼打滚……” “好一个二姑娘。”云氏脸上这才有了笑容,“笼络好了她,咱们说不得能添一个好帮手。”说着,就收敛了心神,“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你既然来了,就跟着伺候吧。二丫头是聪明人,没有你看着,也不打紧。她也不会拿着手里的权力不撒手。再说了,这家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没有扒着迟早要出阁的姑娘的道理。所以,宁肯叫二姑娘的手伸长着些,只要她能断了赵姨娘的路,咱们捧着她也无妨。如今要紧的倒是,你给我紧盯着那不省心的母女,别叫她们坏了事。” 对于云氏来说,姨娘或许糟心,但还在能辖制的范围内。但最糟心的就是小姑子,这动不动就跟家里的姨娘搅合在一起的小姑子,简直不能更讨厌。如今更是有点轻重不分,带累娘家,这母子俩还是想办法送回齐家更妥当。 陈嬷嬷赶紧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而对面的屋子里,老太太的歪在榻上都提不起一点劲来。 “你这是想打坏了二丫头名声的主意。”她的手颤抖的厉害,手里的佛珠都已经拿捏不住了。 林芳华低声道:“娘,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一边是朵儿的性命,一边是二丫头的名声。这轻重……人总得先活着吧。” 梅嬷嬷看了林芳华一眼,垂下眼睑。这话看似有道理,其实真是自私到了骨子里。为了保住自己闺女的性命,就牺牲别人闺女的名节,这算盘打的可真是精明。想起甘夫人,她心里一叹,那是多厉害的一个人。要是叫她知道有人这么算计她闺女,回头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老太太似乎也想到了谁,压低了声音,靠近林芳华道:“……那个女人……就那么好招惹?” 林芳华猛地抬起头,低声道:“娘,您可能不知道,她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当真?”老太太的神色难得的认真了起来。 林芳华点点头:“咱们当初将人逼的那么狠,难道女儿就真的放心她?那女人最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将她压下去,女儿如何能安心?” 老太太的脸色都变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要招惹她!你这些年到底干什么了?” 林芳华嘴角抿了抿:“这些您别管,这个女人,我跟她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老太太的手一松,佛珠一下子就掉落在地上,“什么仇恨要不死不休?” 林芳华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朵儿她爹,死的冤枉!” 老太太的脸都白了,一把推开林芳华:“你惹的她下了杀手!说!你到底都干什么了?” 林芳华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道:“当年,她答应咱们的条件,从家里离开。她要离开就离开吧,非要动心眼,带走咱们家的丹书铁券。说什么二丫头若是好好的,丹书铁券就还给咱们,若不然,就直接交到大理寺去。您和哥哥能咽下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叫人给她下了迷药,想逼问她把丹书铁券藏在哪了。谁知道半路杀来了程咬金,偏偏碰上了恒亲王将她给救了……” 老太太指着林芳华:“那么,你之前说的,说她跟恒亲王早就有染的事,是假的?” “甘氏那贱人的爹早年做过恒亲王的老师,两人肯定是熟悉的。再加上那贱人的长相,说他们没有眉来眼去,您信吗?”林芳华固执的看着老太太,“要不然,恒亲王将她带回去,她怎么不走了,反倒安心的在恒亲王府当起了侧妃。好不风光!” “你……你混账啊……”老太太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去了一般,闭了闭眼睛,“你说,往下说……” “齐家有个姑娘进了端亲王府,很得端亲王的宠爱。”林芳华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您知道,恒亲王这么些年了,一直都没有孩子。去年的时候,甘氏那贱人怀上了。要是真有了子嗣,这恒亲王可就没什么劣势了。端亲王如何能干看着恒亲王的孩子顺利出生。可办法想尽了,不知动了多少手段,都被甘氏躲过去了。这贱人太厉害了些。于是,我就给端王府的齐侧妃出了主意……” “什么主意?”老太太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什么主意?” “那贱人谁都会防备,但有一个人,她绝对不会防备。不仅不会防备,还会让她心神大乱。”林芳华说着,就不由的冷笑起来,“我告诉齐侧妃,只要准备一份加了料的东西,以二丫头的名义悄悄的递进去,准成!” “齐侧妃准备了许多粗疏的东西,我又叫云霞院的两个大丫头粉蝶和紫竹亲自去送了。结果,那贱人根本就没防备,小产了。六个月小产下来一个哥儿。这就是报应!她活该!” 老太太看着林芳华狰狞的脸:“你这是记恨……记恨因为跟甘家是姻亲,让你失去了选秀的资格?” “难道不该恨?”林芳华的瞪着老太太,“要是当年不跟甘家结亲,我会顺利的进宫,不管进哪个王府,哪怕是侧妃,也比这些年嫁给一个窝囊废的日子要强。都是因为她,因为甘氏,毁了我的一生……” 老太太闭上眼睛:“你……你做这些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会激怒了她,她将丹书铁券直接上缴,咱们林家可就彻底完了……” “不会!”林芳华笑的特别自信,“只要二丫头还在林家一天,她就投鼠忌器!林家是二丫头的根,她就是憋屈死,为了她的女儿,她也得忍着,受着!” “可她没憋着!”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着林芳华,“她没憋着,没对林家动手,可对你,下手不也没留情吗?你杀了她儿子,她杀了你丈夫!这难道不也是你的报应!”她闭上眼睛,了然的道:“你说国公府会同意朵儿的婚事,是因为齐家本家出力了。这话又是糊弄我这老太婆的,齐家根本就不知道这码事。只怕给朵儿找个好人家这事,就是你当初帮那位齐侧妃之前就说好的。这算是酬功吧。你是为端亲王府立了大功的人!可你也得罪了恒亲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别说齐家,就是林家,要不是还有二丫头,只怕也会招来祸患!” “所以!”林芳华看着老太太,低声道,“所以,咱们没有退路了!恒亲王只要坐不上龙椅,那个贱人就什么也不是!” “呵呵……呵呵……”老太太摇摇头,“咱们家到了你哥哥这一代,爵位只剩下伯爵,身上还没有实权。你却撺掇的叫家里掺和到那些随时都能掉脑袋的事情里去。你真是好样的!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林芳华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如今不掺和已经晚了。端亲王在朵儿的婚事上说话了,下聘礼又下在咱们家。在别人眼里,咱们就是站在端亲王一边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就更跟看傻子一眼看向林芳华:“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你怎么会想着将二丫头往谨国公府推呢。二丫头是甘氏的亲闺女,恒亲王不会不知道。这要是谨国公府因为这一层关系,亲近了恒亲王,那又该怎么办?你这是在帮端亲王还是在害端亲王。谨国公为内卫统领,职位何等紧要!” “呵呵……”林芳华站起来,冷森森的一笑,“娘啊,国公府的楚夫人可不是死的。朵儿跟二丫头不一样。二丫头一旦跟甘氏那贱人相认,你看楚夫人会怎么办她不会让庶子有个强力的靠山的。到时候她会怎么做?压制他们都是轻的。再要是动点手脚,叫二丫头有个三长两短,甘氏那个女人会恨死谨国公府的。有甘氏在里面破坏,恒亲王跟谨国公府永远都不会和解。那么,国公府不亲近端亲王还能亲近谁呢?” 老太太的脸更白了,“我一直都以为你莽撞,没心机……看来,当娘的看自己的闺女,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这哪里是没心机?你这心机连我这老婆子都怕了……” 第625章 庶子高门(9)一更 庶子高门(9) 母女俩正说话,就听见屏风后面‘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朵儿不是睡了吗?”老太太看了梅嬷嬷一眼。有些话可不能让不知深浅的孩子听去。 梅嬷嬷吓了一跳,赶紧转进去看。就见齐朵儿胳膊交叉,抱着肩膀,早已经泪流满面,她眼里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嘴里兀自不停的念叨‘爹爹’‘爹爹’。这是因为知道姑老爷是被害死的,所以吓着了? 她见这姑娘对自己进来没半点反应,就要上前查看,可刚一迈步,就听见有人也绕过屏风,转头一看,是姑奶奶进来了。也好!孩子吓着了,有亲娘在跟前,总好过她的老仆。她让开路,看着姑奶奶快步的走了过去。 林芳华见到女儿的样子,确实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什么东西将她吓成这样?自己的闺女自己最清楚不过。要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就想不出用坏了二丫头名声的招数来。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有了猜测,眼睛不由的闪了一下,就伸过手去,想要拍拍这个孩子的背,“别怕!娘在。” 齐朵儿见手伸过去,却朝后猛地一躲,瑟缩了一下。一副不想叫林芳华碰到的样子。 孩子躲避母亲的碰触,而且抗拒的意思十分明显。这就不由的叫人觉得蹊跷了。 梅嬷嬷不解的挑挑眉,不再言语,转身刚要离开,抬头就见老太太已经进来了。想必刚才的一幕,她已经看到了。就见她正目光深沉的盯着对面的母女。 “朵儿丫头,怎么了?”老太太突然出声问了一句。 齐朵儿看着老太太,嘴角动了动,紧跟着眼泪就下来了,抽噎了半晌,才摇摇头,“没事,外祖母,只是做噩梦了。做噩梦了而已!”说着,她就重新躺倒榻上,闭上了眼睛。 在长辈的面前直接躺上去就睡,这是十分失礼的,但此刻她也顾不得了。她的心乱的很。脑子里不停的回放着爹爹死前的情形。他身体是不好,但也只要静养就没有大碍。齐家是大族,每一房在公中的产业中,都是占着份子的。家里并不缺银子使。爹爹不用劳心,滋补又跟的上,大夫常请平安脉,哪里就说不好马上就不好了呢? 那天,爹和娘大吵一架。她隐约听到爹爹说,娘这是自寻死路。她隔着天井,看着爹手里挥舞着的信件。现在想想,应该是爹发现了娘跟齐侧妃私下往来的事。 其实细想,爹的话也是对的。要是端王将来出头了,齐侧妃自然更近一步,齐家作为娘家,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可世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万一端王失败呢?那是,齐家失去的也不过是一个女儿,低调的蛰伏下来,上面坐着的也不至于跟对头家侧妃的娘家过不去。至少不会赶尽杀绝。这本就是什么都不用做也不会失去什么的事,为什么要帮着去算计恒亲王?这确实是在结仇。 爹将信件收了起来,说是晚上要找族长好好的商量商量,齐家不能因为娘的愚蠢而断了活路。 结果,那天晚饭之后,爹爹没有出去,反而是疲累的早早就睡了。结果第二天,就再也没有起来。 现在娘说,爹爹是被甘氏害死的!按着时间算,当时要真是甘氏小产了,那时候正是小产后七八天而已。从京城到江南的信,七八天应该差不多。就算是甘氏小产后,马上发现这事跟娘有关,马上派人来江南,马上动手,但能做到悄无声息杀人,却半点不被人察觉吗?她摇摇头,这根本就不可能! 她想到那天吃完饭,自己也觉得昏沉沉的,疲累的很,迷迷糊糊的睡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被告知爹爹死了的事。 当时娘说,是旧疾复发,救的不及时。 如今想来……呵呵…… 娘她应该是害怕爹去找族长,害怕族里知道了后会对她严惩。害怕林家知道这事跟她有关会受牵连而不再管她。所以,她就想阻止爹爹。可阻止爹爹的结果却是爹爹死了。 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跟娘有关? 当时,自己没有见到爹爹的遗容,见到的是已经装殓之后的棺木。如今想来,是不合常理的。当时齐家的人为什么没有人有异议呢? 猛地,她想起娘将自家的的产业拿了八成出来交还给了族里,说是爹爹的遗言。族里忙着瓜分钱财,没人在意这葬礼是不是有不合理的地方。 她忍不住痛苦的呻|吟一声,她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 不过,娘现在的所作所为,自己却能理解。因为她走错了一步,就得继续错下去。因为她在这个过程中,失去的太多了。她不能失败,也败不起了。 要不然,她汲汲营营失去那么多图什么!她不甘心!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就什么也不能问了。爹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也不想追究了。恐怕这事除了娘没人能说得清楚。 而自己,除了娘能依靠,还能依靠谁呢?不管心里有再多的猜测,都不能说了,也不能问了。 林芳华看着什么都不说的闺女,心里一松。丈夫的死,真的是个意外。她只是想趁他迷糊的时候,将那封要命的信取回来毁了。谁知道这迷药会跟他平日里吃的药相克,人就那么死了。 她也后悔!她也恼恨! 可是该恨谁呢? 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从甘氏进了林家的门开始的。本来她又大好的前程的,本来她可以妻凭夫贵的!她恨自己,但更恨甘氏。 这些事,当然不能跟老太太说,要不然,哪怕她是自己的亲娘,也不会帮自己。林家在她心里,始终比自己这个女儿更重! “你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老太太摇头,“我这当娘的,也分辨不清楚了。” “娘……”林芳华跪下,“娘,齐家……女儿真的不能回去了。求娘不要赶我们走。女儿走到今天,就是因为一辈子所托非人。我不能让我女儿再走我的老路。求娘了!娘帮朵儿一回,要不然她会丧命的。我答应娘,等朵儿嫁人了,女儿就青灯古佛,吃斋念经……” 老太太闭上眼睛,老泪纵横,“你这是怪我当年给你选了这么一个姑爷……” “娘!”林芳华喊了一声,就什么也不说了,只不停的磕头。 再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乌青一片,隐隐的透出血丝来。 “孽障!孽障!”老太太身子晃了晃,“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这么可劲的糟践自己为的就是叫我心疼,是不是?” 梅嬷嬷上前,一把扶住老太太,“您的身子要紧,气大伤身,千万别气着。” 老太太摆摆手,对跪着的林芳华道:“起来吧。你说的那个事……不成!仇已经结下了,就不能往深了结了。这事,我亲自去找楚夫人说,用大丫头替了朵儿吧。”这对于大丫头来说,也是一桩好亲事。用毁姑娘的名声一招逼人,却也行不通。大大方方的商量,未尝就不能成。她这么想着,就看向闺女:“明儿一早,你带着朵儿就回去吧。回去后什么也不要做,就在佛堂里呆着……赎罪吧!” 林芳华嘴角动了一下,到底点点头,“都听娘的。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母女俩此刻在屋里小声的商量细节,却不知道门外站了的人早已经面色铁青。 林长亘本来跟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僚一起喝茶,林寿禀报说家里派人来接姑奶奶了。他这才知道林芳华来了水云观,心里不高兴,但还是免不了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赶紧赶了过来,没想到在门外听到这么一出好戏。他的拳头紧紧的攥住,闭了闭眼睛,朝林寿看了一眼。 林寿弯腰,对早已跪在门口的守门丫头低声道:“你老子娘跟兄弟的命,可全在你身上了。老爷没来过,听见了吗?” 那丫头忙不迭的点头,缓缓地站起身来。 林寿朝对面的屋子看了一眼,见门帘一闪,藏在门帘后的眼睛也跟着消失,就看了自家伯爷一眼。 林长亘摇摇头,云氏还没那么笨,不会说出什么的。 他朝林寿摇摇头,然后慢慢的退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闪耀的星辰,林长亘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原来她当年不是投奔情夫去了……原来她拿走丹书铁券不是要要挟我……是我相信我娘,相信我妹妹,却唯独没想过要去相信她……所以,她走了……” 林寿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接。 林长亘自嘲的笑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问林寿道:“恒亲王府也来人了,她也来了吧?” 林寿点点头。那位被恒亲王独宠十多年,走哪带到哪。即便这十多年没有生育,恒亲王也为了她不要二色。她自然是来了的。 林长亘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深吸一口气才道:“找水云观的姑子,看能不能想办法给她递句话,我……我想见见她……有要紧的事。” 林寿嘴角一动,这根本就不可能的事。自从甘夫人走后,连二姑娘都没管过,哪里会跟前夫见面,这不是招人忌讳吗?他想了想还是道:“递个消息或许行,但这人多眼杂的,时机不对。” “也对!”林长亘点点头,“那你就想办法给她带个话吧。一是齐侧妃害她的事,二是……二丫头的事。跟她说,可能因为她给二丫头惹来麻烦了,叫她看着办。” 林寿应了一声,就消失在黑暗里。 而水云观后山的一座精致的小筑里,临窗的榻上坐着一对男女。 男人看上去人到中年,不过脸上的儒雅之气倒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跟她对弈的是一个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美的不像是凡间之人。 男子轻轻落下一子,抬眼看了女子一眼,开口道:“师妹……你是不是又该怀孕一次了。” 女子的举着棋子的手半点没有停顿:“这两日,水云观的厨房都知道我想吃青梅酸笋,想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可一可二,不可三。同一套把戏玩上两回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呢?接下来师妹想怎么玩呢?”男子嘴角含着笑,但眼里偏偏没有一点笑意,偶尔的流光一闪,还带着几分阴郁的气息,跟往常见到的儒雅敦厚恍如两人。 这女子此时才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漫不经心,但眼里却有几分郑重:“这次再小产……之后,我建议王爷向皇上请旨,将端王的庶长子过继到膝下做嗣子。王爷觉得如何?” 那男子眼里的冷意乍然涌动,手里的棋子一下子就掉在了棋盘上,一盘好好的棋瞬间就被打乱了,他伸出手,抚摸着女人的脸颊,语气却冷硬的叫人从心底感到畏惧:“……师妹啊!你……总是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女子倒是丝毫也不曾畏惧,反倒多了几分挑衅:“王爷……还对……”她说着,眼睛就朝男人的下身看去,“还对自己的情况抱有幻想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男子的手猛地从女人的脸颊上挪到脖子上,细细的抚摸之后,犹如一把钳子一样掐住女人的脖子:“……你嘲笑本王!” 那女子即便脸憋的通红,还是轻哼了一声:“我只是叫王爷认清现实。这男人的魅力,不一定在床榻上,权力才是最能让男人充满魅力的东西了。您说呢?” 男人的手微微的松了松,脸上重新挂上敦厚而温和的笑意。 女人重重的喘息了两口,才扭头看向炕桌边的铜镜,脖子上的掐痕明晃晃的落入了她的视线,就见她也只是轻笑了一声:“看来,明儿我得开始孕吐了。要不然,这脖子……可如何见人呢?” 男人对女人身上的伤,没有半丝的怜惜:“说说将端王的庶子过继过来的事吧。” “您不仅要过继他的庶长子,还要立马请封这个孩子为世子。端王害的您两次失去儿子,您反倒不计前嫌,要过继他的儿子作为继承人。皇上会怎么想?”女人说着,就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这皇位上不管坐的谁,将来都得归到端王一脉身上,那么端王再不知好歹的蹦跶,皇上可就真容不下他了。” 男子挑眉看着女子:“师妹果然好算计,好耐性。是不是上次‘怀孕’的时候,你已经想好了走哪一步了。” “皇上病重,时机到了而已。”女子讲收拢好的棋子放在桌上,“王爷要是觉得行,就安排吧。端王府那个齐侧妃就是个好人选。祭礼的时候,就让她再做一回刽子手吧。” “让她再借你女儿的手?”男子猛地俯身,捏住女子的下巴,凉凉的笑着,“本王倒觉得,等过继了端王的儿子来,不如将你的女儿许配给……咱们的新世子?这世子不是你的儿子,但世子妃却是你的亲生女儿,将来生下孩子,本王的一切,就该给你的子孙了。这样不好吗?” 女子的手藏在衣袖下,紧紧的攥了起来,脸上却没有多余的神色,“我女儿……身有暗疾,不适合皇家。” “当年老师也是用这个借口拒绝我这个皇子……哦!不对!是皇孙的求亲的。转脸就将你嫁给了一个窝囊废。”男子说着,就狠狠的咬在女子的嘴唇上,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多美!多甜!可惜,是被狗啃过的。”说着,就松开女子的下巴,嫌弃的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怎么?对我给你女儿安排的前程不满意?” 女子深吸一口气:“王爷何必试探我。我女儿确实有暗疾……” “狠心的女人,即便没有暗疾,你也会让她有暗疾的吧。”男子笑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说,可见你确实没有其他的心思。那不如我亲自做媒,给你女儿说一个好亲事。”说着,他就笑了,“你觉得谨国公府如何?” 女子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林家的门第配国公府的世子低了一些,配二房的嫡子倒也使得。” “大房才是正宗,我怎么会叫你的女儿受委屈呢?”男人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浓郁,“难道你信不过本王?” “我是不想叫王爷为难。”女子轻叹了一声。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再说了,他可不信眼前这个男人的会有如此好意。 “不为难!不为难!”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房的嫡子可不止一个,世子嘛……你的女儿肖想不了,但是国公府的二少爷也是能匹配的上的。” 二少爷? 女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二少爷的情况来。 男子拍了拍女子的肩膀,就大踏步的出去了。 女子这才看向身边的嬷嬷:“何嬷嬷,这国公府的二少爷我怎么没听过?” 站在一边的嬷嬷早已经面色惨白:“回主子的话,那位二少爷跟世子是双胞胎,只是生来一个康健,一个孱弱。二少爷十三岁那年,就已经……” 这是要将那孩子许配给一个死人! 女子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好!好!好!好一个恒王!”她的手紧紧的攥住,声音却冷的透着彻骨的寒意,“如果你真的敢,那么,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第626章 庶子高门(10)二更 庶子高门(10) 四爷看着嫡母叫人送来的两件披风,皱了皱眉。一模一样的衣服,他在金守仁的身上见过。出门在外,巴巴的叫人送了两件并不算是合身的衣服。什么意思? “你说,这是夫人专门打发人快马回去取的?”四爷不可置信的看向贵喜。 贵喜点点头:“没错!夫人院子的小扣子说的。” 打发人快马回京,就是为了取一箱子衣服。那为什么不是顺手将各自的衣服拿来,偏偏拿了不合尺寸的来。还都是照着金守仁的尺寸做的。 这就不对了。 四爷指了指衣服:“原模原样的放好,锁起来。”他倒想看看这位夫人是想掩盖什么。 他摇摇头,有些人做事,欲盖弥彰了还不自知,让围观的人都从心里感到焦急。 贵喜边收拾衣服,边低声回禀道:“世子爷一直在夫人的房里,到现在都没出来。” 四爷点点头,看来今儿在慈安寺,还真是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跟披风有关。难道披风被金守仁送给齐朵儿了?要不然楚夫人为甚要这么着急的掩饰什么? “糊涂!”四爷没有觉得齐朵儿是未婚妻,更没有被戴了绿帽子的自觉,反而客观的评价了一句金守仁。 正心里寻思着事情呢,贵武就推门走了进来。贵喜一见,就知道这是有话说,他利索的将衣服都收起来,抱着小泥炉去门口烧水沏茶守门去了。 见贵喜出去将门给带上了,贵武才小声道:“少爷,打听了两件事,都是关于林家的。” 四爷将手里的书放下:“你倒是机灵。说吧。” 贵武低声道:“齐家太太带着齐家姑娘也赶来了水云观,是赶了夜路才到的。另一件事……就更蹊跷了。林伯爷的亲随打发人收买了水云观的人要给恒亲王的侧妃送口信……” “这消息你都能打探到?”四爷对贵武有点刮目相看。 贵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知道少爷的心思,自然得花费精力关注林家的事。”只关注一家,他就是什么时辰放个屁,你都有办法挖出来。世上从来没有经得起查问的事。 四爷不管贵武是怎么办到的,他好奇的是,林长亘怎么会联络恒亲王的侧妃。要是他是恒亲王一党,有什么不能跟恒亲王说的,掺和到后宅里去做什么?莫名其妙。他皱眉问道:“这侧妃是什么来历?”要是这侧妃的出身跟林家扯上关系,也就解释的通了。 贵武好似十分惊异四爷竟然不知道这位侧妃:“您真的一点都没听说过?” 一个爷们不知道人家的小老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贵武从四爷的脸上看到了答案,顿时就来劲了:“这个侧妃,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据说,恒亲王还是皇孙的时候,正是年少风流的年纪。一次,他晚上做梦,梦见了一位仙女,跟那仙女在梦中相知相许,相约百年。却不想梦醒了无痕,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恒亲王怎么想办法入梦,那个梦都没有出现。恒亲王再也没能见过梦里的仙女。可越是不能见,越是相思!甚至后来,他娶妻纳妾后,恒亲王都坚持不肯圆房,立誓要找到这个仙女。后来皇上登基了,恒亲王由皇孙变成了皇子了。那一年,皇上派恒亲王去巡视江南,不想刚出了京城,在通州码头边的客栈里,遇上了刺客。恒亲王在护卫的掩护下,逃了出来,上了小船。那船上的渔夫,为恒亲王挡了一箭被射死了,只留下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划船带恒亲王离开。等躲开了追杀的刺客,恒亲王这才顾得上看这个渔家女,却不想一看之下大惊,这姑娘不就是他梦里的仙女吗?于是,恒亲王就带着这个姓甘……” “姓什么?”四爷立马收起漫不经心,坐起身来问了一句,“你说着渔家女姓什么?” “姓甘!”贵武收起刚才讲述八卦的兴奋,低声回了一句。 四爷往椅背上一靠,桐桐这辈子的生母也姓甘,至于容貌,也不难猜测。尽管他只看了一眼桐桐现在的长相,但也知道确实当得起倾国倾城这四个字。他心里有了一个倍感荒唐的猜测,于是就看着贵武,催促道:“你继续往下说。” 贵武见四爷郑重,反倒不敢像刚才那样满嘴放嘴炮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都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大概也不准……” “没关系,你往下说。”四爷摆摆手,一点也不在意。这里面露出来的消息已经不少了,关键是看人会不会听,有没有脑子抽丝剥茧。 贵武这才咽了咽唾沫道:“恒亲王觉得那个梦,就是要给他和这个姑娘牵线的。这是上天早就注定的姻缘。于是带着这个姑娘回京,跪请皇上将她册立为侧妃。十多年来,恒亲王独宠这位甘侧妃,即便一直没有孩子,也没有宠幸别的女人。据说,恒亲王妃看破红尘,在府里立了女观开始修行了。整个王府都是这位侧妃在打理。不过,在外面,这位侧妃的风评并不好,已经过世的皇后也十分不喜欢恒亲王的这个侧妃。都觉得这是妖媚惑主的主,不是个贤良人。可恒亲王却不管不顾。外面都说,恒亲王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明知道没有子嗣就继承不了大统,可还是我行我素……”说着,就摇头叹息,“去年,咱们家老夫人大寿,小的也看见了一回恒亲王。真是个和善的主子。丫头们将汤汁洒在恒亲王的衣服上,他不仅没发怒,还先问那丫头烫伤了没有。说是怪他自己,是他碰到丫头的,还跟管家求情,说是别难为丫头,临走了,还打发人又是赏药,又是给了赏银。” 四爷就不由的笑了,下面的人觉得这位仁厚宽和,上面坐着的人觉得这位没有觊觎之心。照这么看来,恒亲王上去的可能性倒是比端亲王大。 他现在猜到了林长亘和这位侧妃的关系了,虽然觉得狗血的很,也确实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但是这样关系的两个人,递话是想说什么呢? 男女之间,到了这个份上,唯一的纽带就是孩子。 他有理由推测,应该是跟桐桐有关。看来,光盯着下面还不行,这风也可能从上面刮起来。 甘氏接到林长亘传来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先是觉得惊讶,既而又嗤之以鼻。他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想起说一声,是不是有些晚了。当年,要不是以为来追自己的人是他,自己怎么会轻易的被林芳华算计到。如果没有意外,又怎么会陷入恒亲王府十五年。 一个根本就不能人道的王爷,也不过是找了绝色的自己来打掩护罢了。 不是王爷不宠幸别的女人,而是这些女人不能入他的眼了。这个理由,所有人都信了。不是有句俗话吗?宁啃仙桃一口,不要烂桃一筐。 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恒亲王的真面目。 何嬷嬷警惕的四下里看看,这才小声道:“只怕姑娘那里……真出事了。” 甘氏皱眉:“你以为恒亲王要给这孩子说亲,只是为了叫我难受的?那你可真小看他了。端亲王给齐家说话了,谨国公就给了端亲王面子,跟齐家结了亲。恒亲王不试试谨国公,怎么知道谨国公的屁股坐在哪边的?”说着,她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厉色,“谨国公府的小一辈,只有四个公子。老三是二房的嫡子,是谨国公的侄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给老三做媒,谨国公只凭一句话就能推辞了。所以,这做媒,只能在谨国公的儿子中选。庶子已经定亲了,只有世子。可世子的婚事牵扯太大,要是谨国公答应了,那这投入的资本就太大,这不是表明了偏向恒王吗?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还敢叫谨国公统领内卫吗?反过来,万一谨国公只是纯粹的重视世子的婚事才不答应着婚事,恒亲王这么试探岂不是弄巧成拙,跟谨国公要闹掰吗?即便他自己不恼,谨国公因为没给他面子,心里也会不自在。这却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根本不能用世子的婚事试探谨国公。那么,只有那个已经死了的二少爷金守义,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谨国公要是不想卖恒亲王面子,只一句不耽搁人家姑娘就完了,谁也逼迫不得。但谨国公要是卖这个面子,就说明他自己暂时没有什么倾向哪个王爷的意思。恒亲王就还有拉拢的可能。而这个婚事可能就会变成拉拢的手段……” “姑娘都搭进去了,还能拉拢。守一辈子活寡……”何嬷嬷顿时变得有点激动。 甘氏的神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只道:“谁告诉你嫁给死人就得守一辈子活寡的?” “什么意思?”何嬷嬷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 甘氏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真到了需要拉拢谨国公府的时候,恒亲王只要透露那孩子跟我的关系,然后再提议,这孩子生下的儿子他将过继到他名下做嗣孙,他对我的宠爱,外面的人坚信不疑,谨国公不会怀疑他的话……” “可是姑娘没有丈夫……哪里能生下儿子?”何嬷嬷不解的看向甘氏。 “没有丈夫没关系,完全可以让世子一肩挑两房啊!”甘氏松开紧握的双手,“这事在民间少吗?不少吧!就是穷苦人家还给早逝的孩子结阴婚呢,更何况有点条件的人家,用这办法给早逝的孩子留点香火,有什么错。谨国公能不动心吗?他们这一支也是宗室,完全有资格将子嗣过继过去的。他要是动心了,你说会不会在要紧的时候配合恒亲王……” 何嬷嬷的脸瞬间就白了:“姑娘她……”就成了这样的棋子和工具了,“主子,想想办法……” 甘氏抬起手,捂住眼睛,她一晚上都没合眼,就想着这事该怎么办?不管外面将她传的多么的了不得,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自由过。好半晌,才低声道:“你去悄悄的打听一下那位谨国公庶子的事。然后再做打算……” “那庶子不是跟那贱人的女儿订亲了吗?”何嬷嬷愣了一下,才问道。 “定亲了又怎样?”甘氏眼里闪过一丝厉光,“定亲了,也要想办法将人给换了……我送林芳华那贱人的女儿一个好前程……” 何嬷嬷这才深吸一口气:“老奴这就去打听打听……” 此时,林雨桐对着背后的暗潮汹涌还一无所知。她将家里的事处理妥当了,也就清闲了。叫管家从外面挑了不少的书过来,有话本,有游记,有史书,拉拉杂杂的一大堆。林雨桐挑了史书出来,靠在榻上慢慢的看起来。 秋日的眼光隔着窗户照在人的身上,暖意融融的,她还真有些昏昏欲睡。 才想打瞌睡,三喜悄悄的进来,低声道:“大姑娘来了……说是要见您。” 昨儿才甩了脸子,今儿就又来了。林雨桐都想扶额:“那就请进来吧。”她觉的自己快被这位时不时露出的那点消息给逼疯了。 林雨枝进来,直接坐在林雨桐身边,什么寒暄的话都没说,直言道:“我前几天一直做噩梦……” “这我知道,上了香还没好点吗?”林雨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林雨枝却看着林雨桐:“你就不好奇我做了个什么噩梦?” “梦嘛!千奇百怪,光怪陆离,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都可能梦到。”林雨桐摆摆手,“大姐白天多在外面走走,也就什么梦都不会做了。”你这都是闲的! 林雨枝好似听不懂林雨桐的话音一样,脸色越来越郑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雨桐:“二妹听过‘鬼丈夫’吗?” 林雨桐第一反应就是qy。可见对方的神情不是那么回事,就马上明白过来了,她这问的鬼丈夫就真的只是鬼丈夫。 她的心落在实处的同时,就又不由的疑惑,她怎么会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难道也跟自己有关? 第627章 庶子高门(11)一更 庶子高门(11) 林雨桐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就看向林雨枝:“鬼丈夫这种事……我倒也听过。大姐的梦跟这个有关?” 林雨枝看着林雨桐的眼睛,轻声问道:“要是你遇上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办?” 林雨桐面色一变,“大姐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咒我?老太太就是再糊涂,父亲就是再不要脸面,也没有将嫡女许配给死人的道理。” 是啊! 林雨枝的脸色顿时有些复杂,上辈子二妹这婚事是怎么定下来的,她早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家里都说,这是嫁给世子爷做了世子妃了。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给自己定下亲事,但妹妹不光定亲了,还要成为世子妃。她记得她知道这消息的时候,绝食了两天。那个时候,心里是嫉妒的吧。 可她也从来没想过跟妹妹分享丈夫。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谨国公府,她根本就不记得。 那天的婚事,她一直以为是双喜盈门。二妹和齐朵儿同一天出嫁,这对林家,是双喜临门。 可等第二天自己睁开眼,浑身疼痛的醒来,才知道噩梦来了。自己在二妹的婚床上,躺在身边的正是新郎金守仁。 永远也忘不了新房的门被从外面撞开时,众人愕然的神情。 是的!对于她们来说,自己的出现,在意料之外吧。 那时候,她才知道,昨天明媒正娶的女人不是两个,而是三个。如果再加上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应该是四个女人。 世子金守仁娶的是楚夫人娘家的侄女楚琴。 四少爷金守信娶的是齐朵儿。 而自己的嫡妹,并不是什么世子夫人,而是早逝的二少爷金守义的妻子。 至于她自己,是怎么从家里被带走,怎么莫名奇妙的跟世子一起出现在二妹的婚床上,她一点记忆也没有。 她被衣衫不整的关在柴房,整整关了三天。三天后,她被扔进了二妹的院子,成了金守义的妾室。 后来,满府的人都说是二妹守不住寡,在就在暗地里谋划了。想找男人,又怕背了骂名,才将自己给牵扯进来,设计了自己跟世子,又偏偏安排在她的婚床之上……这是打着叫世子不得不一肩挑两房的主意,这是想男人想疯了! 楚夫人厌恶二妹,世子夫人更是恨不能将唾沫唾在二妹脸上,还有齐朵儿…… 而二妹偏偏是个哑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一句辩解都不能。 林雨枝揉着额头,按着日子算,这离亲事定下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可一些紧要的地方,上辈子自己就没弄清楚,这辈子更是糊涂。想要改变也无从改变,迄今为止,她只知道齐朵儿跟金守仁在婚前就已经勾搭在一起。而她唯一改变的大事,就是二妹不再是哑巴。 可这个改变,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呢? 这样的二妹,还会糊里糊涂的让自己以那样的方式成了金守仁的女人吗? “二妹……不是我要诅咒你。”林雨枝嘴角紧紧的抿了一下,“我今儿来,就是想跟二妹商量一件事,对你我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事。” 林雨桐笑了一下:“只怕这事,跟大姐的梦有关。我早就在一些古籍善本上看过一些记载,这有些人的梦,就恍若将自己的一辈子都经历了一遍。等一觉醒来,便能趋吉避凶,一辈子顺心如意。可这也得有大机缘。如果大姐的梦跟这些异人一样,这可真是造化了。” 林雨枝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真有这样的人?” 林雨桐点点头:“应该有吧。‘生而知之’,应该就算是其中的一种了。” 林雨枝恍然:“或许,我这梦也是造化呢。” “说了半天,大姐还没说到底梦见什么了?”林雨桐一脸对她的梦坚信不疑的样子,追问道。 林雨枝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有些事能告诉她,有些事却坚决不能告诉她。没有她的帮助,自己要么跟谨国公府无缘,要么又得重复上辈子的命运。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有限的透露给她一些是有必要的,但其余的,她打死也不会说,这是自己这一辈的依仗。 于是,眼神微微一闪,才道:“许是我胡思乱想也不一定。这梦总得验证真假,才好谋划。” 林雨桐嘴角一翘,还挺谨慎。谨慎些也好,省的什么话都藏不住,今儿能对自己说,明儿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别人说。她理解的点点头:“大姐越是如此,我还真越是好奇,大姐都梦见什么了?” 林雨枝就想起件事来:“梦里……好像老太太和夫人也出门了,只是这次出门,水云观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说着,她的眼里闪出一丝奇异的光,“恒亲王府的甘侧妃在除服礼的时候,小产了!后来大家都在传,说是皇后娘娘不认她这个儿媳妇,她也不配生下恒亲王的子嗣,所以,叫她偏偏在除服礼的时候……”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想起脚步声,三喜在外面禀报:“姑娘,姑奶奶带着表小姐回来了。打发去的护卫接人一直接到水云观,姑娘看要不要额外的打赏?” 这是告诉林芳华和齐朵儿去了水云观了。 林雨桐心里有数,这才应了一声:“知道了,赏下去。”。吩咐完,就转头看向林雨枝:“大姐的梦里,没有梦见姑奶奶也去了水云观吗?” 林雨枝面色一变,这个真没有。齐朵儿是当天去当天回的。这又跟记忆不一样了。本来就模糊的记忆,再加上变数,叫她瞬间就有些无所适从。 林雨桐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又有变故了。应该是上辈子自己跟林雨枝没去慈安寺,如果自己没去慈安寺,就不会有白嬷嬷亲自过来请人问安。如果不过来问安,白嬷嬷就不会发现齐朵儿身上的披风,楚夫人就不知道齐朵儿跟金守仁的事。 所以,上辈子齐朵儿能按时回来。而这次,却因为惹恼了楚夫人,她们母女却只能去水云观讨要主意。 那么,这一趟她们母女去水云观,又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呢? 林雨桐一时还真有些猜不到。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蝴蝶翅膀小小的煽动一下,会带来什么样的飓风,谁也说不准。 林雨枝端起案几上的茶杯一口气将茶喝了,才压低了声音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二妹觉得荒诞,但是等过几天,水云观传来消息了,你看看我这梦到底能不能应验。要真是恒亲王侧妃小产了,你就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林雨桐心道:我自是坚信不疑的。可就怕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而林雨枝见林雨桐神色郑重,并没有敷衍,这才探头朝门外看了一眼,确定丫头们都守在外面,才低声道:“我梦见……不久后,家里就会给二妹定下亲事,说是谨国公的世子金守仁。可嫁过去以后,才知道嫁的是金守义。而我……莫名其妙的跟世子在你的床上行了周公之礼……再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世子一肩挑两房……” 林雨桐愕然! 尽管她早就猜到上辈子原主可能跟金守仁有些瓜葛,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瓜葛。 定下这样的婚事,林家不怕人戳脊梁骨吗? 林雨枝莫名其妙的被人带走,塞到了新婚的床上,这是谁算计的?目的是什么? 她此刻,是真的觉得紧迫了起来。这要是背后没有一只大手操纵,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关键是,她得弄清楚,这只伸出来的爪子是谁的? “二妹……”林雨枝站起来,看着林雨桐:“咱们合作吧。我透露给你的这个事,就是为了叫你避开这亲事,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来替你……” “替我?”林雨桐愕然:“替我什么?” “替你嫁给一个死人……”林雨枝一字一顿,说的极为认真。 尽管那是个死人,可一样给能自己一个显赫的身份。金守义好歹是嫡子,嫡子的嫡妻,只要不犯忌讳,一样能过的舒心如意。想当初,二妹死了,楚夫人却也叫自己好好的养着,甚至弹压了世子夫人,也要叫世子跟自己行房,为得就是给金守义留下一点血脉继承香火。所以,只要自己嫁给金守义,本分的守寡,这一肩双挑的事,楚夫人迟早会提出来的。到时候顺水推舟,将来,自己的孩子也会是嫡脉嫡出,那么,自己一样有机会站在最高处。 林雨桐挑眉看了林雨枝一眼,她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迷得她一往无前,扒着金守仁不肯放手呢?但嘴上却道:“大姐说的话……我一时消化不了,等我好好想想……” “应该的。”林雨枝转过身,“过几天,等验证了我的梦,咱们再谈。”说着,就干脆利索的往出走去。 林雨桐没起身相送。只是往后一倒,用书盖在脸上,脑子却一点也不得清闲,高速的运转起来。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林家答应这婚事的原因。要论起姻亲,齐朵儿嫁过来,这关系自然就近了。何苦再搭上一个嫡女,顺手还将庶女也给赔进去了。林长亘脑子就是被门夹了,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干出这样的事来。 除非被逼无奈! 三喜提着食盒进来的手,林雨桐也正好将盖在脸上的书掀开。 她发现她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被林雨枝是重生这事给影响了。其实,她们上辈子如何,跟自己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她的记忆是她的事情,但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林雨桐了。抛开林雨枝透露出来的一切线索,只要认准的自己的目标就行。 事实上,自己的亲事是定给金守仁还是金守义,对自己而言,都没有本质的区别。横亘在自己和四爷之间的障碍,也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那么,自己还纠结什么呢? 这么一想,眼前就豁然开朗。 “摆饭吧。”林雨桐满血复活,还就不信了,自己还算计不过其他人。 三喜舒了一口气,没有大事就好。 吃完饭,林雨桐叫了三喜和满月:“你们都给我支起耳朵,府里的消息,一点都别遗漏。” 满月低声道:“姑奶奶和表姑娘那边……” “也盯着。”林雨桐叮嘱道:“得重点盯着。” 林雨枝对齐朵儿的态度,已经说明了最后的赢家是谁了。能成了最后的赢家,想必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水云观后山小筑。 何嬷嬷低声凑在甘氏的身边低语:“……那位四少爷倒是个敦厚的性子,虽是文弱,但也不像是个短命之人。”说着,就低声道:“老奴打听这位四少爷的事,却不想,听到另外一件事。” 甘氏看向何嬷嬷,见她脸上的神色奇怪又幸灾乐祸,就追问道:“什么事?只管说。” “是林家那个贱人的女儿!”何嬷嬷嘴角翘起,“听倒夜香的婆子说,是她半夜在后窗听来了。楚夫人半夜还在屋里骂儿子,说什么齐家的姑娘都是狐媚不守本分,还说是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赶夜路都要往上凑的母女不知廉耻什么的。我这一听,再一打听,这跟在谨国公府后面来的,又是赶夜路的,正好就是林芳华和她的闺女,又恰好是齐家的人……而那天之后……” “那天之后,紧跟着林长亘就给我传话了。”甘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而这些应该跟林芳华赶来水云观有关。” 说着,她就兴奋的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呢喃道:“本来还没有办法,只想着暗地里将人给换了。等生米煮成熟饭了,再慢慢的说。没想到林芳华的女儿倒是好本事,那么……楚夫人就不会成为障碍……想攀高枝……我成全她!这次,我就助她们母女一臂之力!” 何嬷嬷不解的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静静的坐回梳妆台前,盯着镜子,慢慢的红了眼眶…… 第628章 高门庶子(12)二合一 庶子高门(12) 今儿的天有些阴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到了吉时,以恒亲王妃和端亲王妃打头的女眷,就开始往正殿赶。甘氏紧跟在恒亲王妃身后,而跟她并排走的,是端亲王府的齐侧妃。 甘氏瞟了齐氏一眼,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肚子上,眼神带着戒备。 齐氏的眼睛往甘氏的肚子上一瞄,不屑的耻笑了一声。怀个孩子罢了,跟揣着一个金蛋似得。 这一声笑,叫端亲王妃就回头狠狠的看了一眼齐氏,眼里带着警告。随即就看了恒亲王妃一眼,低声道:“弟妹,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实在是失礼了。” 恒亲王妃心里叹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只微微的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端亲王妃似乎也没有碰了钉子的自觉,自己这妯娌也是可怜人,这些年,性子一直都是这样,她也不奇怪了。 到了大殿,大家依次跪坐了。甘氏跪在恒亲王妃的后侧方,垂着头,轻轻的拉了恒亲王妃的袖子,低声道:“湘儿,我需要你的帮助。” 恒亲王妃的身子猛的就僵了一下。 湘儿——很多年都没人再这么叫她了。 那时候她们两人都是小姑娘,脾性相投,关系莫逆。恨不能好成一个人。后来,两人慢慢长大了,自己成了恒亲王妃,而她嫁给了威远伯。 谁能料到有一天,她们会成为同一个男人的嫡妻和妾室,这样的关系,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当初她进府的时候,别人都只说跟故去的人相似,但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自己知道,她就是甘泉。化成灰也认得,她就是甘泉。 十五年了,两人一个府里住着,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没等来她的解释,自己也没胆子问明真相。两人就如同陌生人一样,井水不犯河水。 这还是这么些年一来,她第一次对自己开口。 “嗯?”到底忍不住,回了一声。 甘氏眼里的泪意一闪而过:“……今儿回去之后,你务必去看看我……” 这是什么意思? 看你?你怎么不去看我? 恒亲王妃心里闪过一丝嘲讽,想要问她,但这外面,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她只得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和不屑,微微的点点头。 这一诵经,就是大半天时间,每个人都跪在自己的位子上。大殿里的都是宗室女眷,外面都是大臣的家眷。 山里已经很凉了,大殿里好歹还能挡着风,再加上点燃的香烛,并没有多少凉意。倒是大殿外,山里的风吹的人从里到外,透心的凉。 云氏低声对身边的老太太道:“您稍微的活动活动腿……”这么僵着保持一个动作,别说老人家了,就是她自己,也有些撑不住了。明儿说什么也得在里面穿上暖和些的大毛衣裳。 勋贵官宦人家,就害怕遇上这样的大事。光是一套礼仪下来,折腾的人能去了半条命。 老太太不耐烦的对云氏摇头,今儿时间估计差不多了。她这两天心里存着事,其实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诵经声,她心里倒比往常安稳些。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果然,鸣金之声响起,今儿就到这儿了。可即便再累,现在也不能马山就站起来,得等着大殿里的贵人们先起身。 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大殿里传来喧哗之声和尖叫之声。 外面的人顿时就站了起来,不由的都起身往里面挤,想看个究竟。 “怎么了这是?”云氏赶紧扶起老太太,踮着脚尖探着身子往里面看。 老太太见不得云氏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要看就好好的看,这是做什么。在外面她也不好斥责,只甩开她的搀扶,往前面走了两步。 此时,就听大殿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见红了……见红了……甘侧妃小产了!” 顿时,人群中就炸开了锅。谁不知道孩子对恒亲王意味着什么。怎么就偏偏又小产了?这事谁敢沾染?一时,都纷纷往后退,就怕洗不清嫌疑。 “都不要离开,这不是小事,请了王爷来,查问清楚了,再放人。”里面说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女声。 老太太心里一跳,这是文慧长公主的声音。她现在心里是真怕,怕这事跟自己那孽障闺女有关。 文慧长公主说完,就起身朝甘氏走去。甘氏素白的裙子早被血染红了,可一只手却死死的拽着齐氏,嘴里兀自念叨:“齐氏害我……齐氏害我……不能放她走……” 齐氏自己都蒙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叫踩到甘氏的裙子上了,叫她一下子给摔出去,顿时就见了红。 文慧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是两位王爷的亲姑妈。身份尊贵,辈分又高,看甘氏和齐氏的样子,她马上就皱了眉头。可她的身份,哪里会屈尊跟一个侧室说话。转眼就看向在一边脸色已经白了的恒亲王妃,“湘君,叫甘氏放开齐氏,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样子。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你们王爷也快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嘈杂了起来。恒亲王的声音传了进来:“怎么了?泉儿……怎么了?”话音一落,人已经进了大殿,等看到甘氏的样子,恒亲王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泉儿……这是怎么了?”说着,就对着一边的恒亲王妃斥道:“你怎么照看她的?要你能做什么?” 李湘君的脸色一下子就煞白。而甘氏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 “够了!”文慧长公主呵斥道:“怎么跟你媳妇说话呢?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恒亲王立马收声:“太医,叫太医……”说着,就要抱甘氏起来,“咱们回去……这里凉……” 甘氏一下子推开恒亲王:“不!我不走!是齐氏害我……” “休要胡说!”恒亲王呵斥了一句。心里却有些不解。这话说一遍,叫大家心里有谱就行了,再说就过了。甘氏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成算了。 “王爷今儿不为我做主,我就不走!”甘氏一副伤心又娇蛮,偏有忍着肚子疼的样子看着恒亲王。 恒亲王的眼睛不由的微微眯了眯,脸上却带上了几分无奈:“好好好!你想我怎么给你做主……”嘴上这么说,但却固执的上前揽住甘氏的腰,狠狠的掐住,“不要再胡闹了……” 甘氏腰上一疼,脸不由的白了两分,但还是固执的看着恒亲王:“王爷为了兄弟情分能忍,我却忍不得。别人我不能怎样,难道连齐氏也叫她逍遥……” “不要说了!”恒亲王语气悲愤,但手上的力道却更大了。 甘氏转脸看着躲在端亲王妃身后的齐氏,突的就大笑起来,看着齐氏的眼睛个淬了毒一般:“齐氏……齐家……真好……”说着,她的头一转,看向人群后的楚夫人:“楚夫人,听说你们家跟齐家结了亲,这齐家的姑娘,您可得小心了……”一副我拿齐侧妃没办法,就不叫齐家好过的样子。话没说完,就感觉腰上和大腿上猛的一疼,恒亲王隐晦而又如毒蛇一样的眼神盯得她直冒冷汗,但那又如何。她看着楚夫人身边的人都微微让开了,才道:“听说,齐家姑娘,林家的外孙女,是您给您的二儿子定下的媳妇?”她将‘二’字咬的极重,就怕楚夫人和周围的人听不懂这里面的意思和意味。 楚夫人一愣,这话怎么说的?明明是老四的亲事,怎么就成了老二的了。自己的老二已经……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疼的同时,就有些明白了这甘侧妃的意思,这是不能拿齐侧妃如何,就诚心糟践齐家的女儿。 她张嘴想要反驳,今儿这事是两个王府之间的事,自家府上犯不上掺和。躲着都来不及呢,谁傻了会往上撞?她心里有些埋怨自家老爷,当初就不敢答应跟齐家的婚事,看看,如今折子了吧! 见楚夫人要说话,甘氏就白着脸,犹如恶鬼一样冷森森的道:“听说楚夫人可是十分喜欢齐家的姑娘,还专门在慈安寺跟亲家会面了。楚夫人可要擦亮眼睛……” 慈安寺跟亲家会面?这不是说自己跟林芳华,而是指儿子跟那小贱人。 楚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威胁!这就是威胁!如果自己不答应,她一准会将自家那傻儿子跟齐家姑娘的事嚷出来的。 而在外面听到这些的老太太却动心了。这看似糟践人,但对朵儿却是一个机会。凡是做这样亲事的,都是一肩挑两房,或者是过继子嗣。不管是哪一种,对朵儿来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心里主意一定,就往里面走了两步,出言道:“侧妃说的是,老身那外孙女是许配给谨国公二公子了。” 楚夫人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老太太,老老小小都是不要脸面的。但最终还是点点头:“侧妃连这事都知道……”娶进来也好,放在家里名正言顺,总比偷偷摸摸的好。如此一来,确实是连后患都没有了。 甘氏看见前婆婆,心道:你果然凑上来了。她看着老太太,又看看楚夫人:“如今,我也来做个媒,将老太太的嫡出孙女许配给楚夫人家的四公子,如何?” 众人不由的吸了一口冷气。这位甘氏真是被恒亲王惯坏了,哪里有这么办事的?人家伯府的嫡女给国公府的病秧子庶子,这不是糟践人是什么?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之前拿四公子配的可是齐家的女儿,这齐家丧父的孤女,能跟林家的嫡女比吗?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给坑了! 早些年还都相传,这位长的跟那位早逝的伯夫人相像,可能就是同一个人。这种猜测,暗地里从来没有断过。但如今,看着这位这么安排林家的嫡女,众人就不由的摇头,这绝对不是同一个人,没这样的亲娘。 就连楚夫人也这么想,这也太狠了。但这个人选,她很满意。她本来就选的是林家的嫡女做庶子媳妇的。为的就是面上好看的,叫人也看看她对待庶子是不是真心。如今应下,也正好!于是毫不犹豫的道:“林家的二姑娘自是极好的。我心里也爱的什么似得,只怕我们家孩子高攀不上。” 老太太不解甘氏的意思,但是亲娘给安排的,就算是委屈,那二丫头也得受着。她忙道:“不委屈!不委屈!” 恒亲王嘴角动动,甘氏一把拉住恒亲王的手:“回去吧……要我再看见齐氏,这事就不能这么了了,我还有很多话想当着众人说呢……再不走,我怕我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这当众说的话,肯定不是恒亲王乐意叫人知道的话。 “好!咱们回去。”恒亲王冷笑,这是连自己也威胁上了。他心里恨得牙痒痒,但还是一脸的心疼和无奈,看了楚夫人和老太太一眼:“你们两家的亲事,本王……”刚想说不参与,就觉得胳膊被掐疼了,他话语一转,“本王等着喝你们两家的喜酒……” 看着恒亲王抱着甘氏离开的背影,恒亲王妃李湘君顿时觉得胸口憋的难受。以前她以为这是恩爱,可她刚才明明看到王爷的手在甘泉的腰上是怎么下死手拧的。她觉得她发现了了不得的事。 猛地,想起之前,甘泉叫自己今儿结束了之后去见她的事,于是,再不停留,疾步的往回赶。 到了小筑门口,她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鬼使神差的,她多绕了几步,沿着后山的小路,往小筑的背后而去。 这里没有院墙,站在这里,就能听见屋里的动静。只是,除了恒亲王府的主子,外人根本就靠近不了罢了。得亏自己这个王妃的架子还在,远远的隐在暗处的侍卫并没有阻拦。这屋子的后面,紧挨着溪水,也是没人能靠近的一个原因。 她一副不小心的样子一脚踩进水里,然后打发了丫头去拿衣服鞋袜,她就坐在溪水边的石墩上。她也不明白她究竟想听到什么,但就是有种一探究竟的心理。 正琢磨的出神,猛地就听见一声‘贱人’。她顿时就吓了一跳,这是王爷的声音。她这是骂谁? 一时间,她觉得身上的血都凝固了起来。 恒亲王抱着甘氏一进屋子,将将甘氏往地上一扔,抬脚就往肚子上踩:“贱人!你个贱人!”嘴里骂着,就将挂在墙上的鞭子拿了下来,狠狠的抽在甘氏的身上,“我叫你自作主张,我叫你阳奉阴违,竟然敢当众威胁本王了!你真是长胆子了。” 甘氏抱着肚子,却将脸扬了起来,“打啊!朝脸上打!你要是不敢,就收起你那套!” 恒亲王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是啊!你这张好脸还有用呢!我怎么会舍得打?你不是心疼你的崽子吗?”说着,他就又一脚狠狠的踩在甘氏的肚子上。 甘氏的脸一白,嘴角也渗出一丝血来,但就是没有吭一声。 “骨头真硬!”恒亲王俯下身,“其实,你的女儿嫁给金成安的哪个儿子,对本王来说,这根本就不重要。本王不能容忍的就是你的这份自作主张!你这性子还真是野,十多年了,本王以为驯服了,却不想还是这么桀骜。之前,好言好语你不听,如今,本王用鞭子。如若再不听,那就只能用匕首说话了。本王不喜欢不能掌控的东西,你最好给我记住。” 说着,就扔下鞭子,直起身,用脚尖挑起甘氏的下巴:“你以为婚事当众说了,就算是说定了?定了又怎样?本王一样能把人给换回来。我看,就叫谨国公府三喜临门吧。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就不知道谁才是主宰!” 甘氏忍着疼痛,推开恒亲王的脚,厌恶的皱眉道:“既然王爷想鱼死网破,那便鱼死网破吧。我是奈何不了王爷,但是玉石俱焚,我还是办得到的。王爷要试试吗?” 恒亲王还要说话,就听见外面亲随禀报:“王爷,王妃来了。” “她怎么来了?”恒亲王眉头一皱,身上的戾气收了起来,一把将甘氏抱起来放在榻上,然后用帕子将她嘴角的血擦干净了,才拉着毯子,给甘氏盖上,“记住,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王爷知道我的用处就好。”甘氏深吸一口气,“凡事别把我逼急了,要不然……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我这样的女人,咬王爷一口,不仅会入肉三分,那牙上还带着毒呢。” 恒亲王认真的看了甘氏一眼:“很好!希望你的骨头一如既往的硬!”说着,扬声道:“叫王妃进来吧。” 李湘君进了里面,就道:“我就来问问,这太医怎么还没到?” 恒亲王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来:“刚才在大殿里一时着急,错怪了王妃,对不住了。”然后一脸心疼的看着甘氏,“怕是太医被什么人给挡在路上不叫过来了。本王已经打发人去请了虚道长了。他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 李湘君看了一眼床上的甘泉,心里难受的厉害。她终于知道她之前为什么说需要帮助了。要不是自己过来,王爷还不定将她打成什么样子呢。 今儿这一顿打,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所以才向自己求助。 林家的二姑娘,是甘泉的亲生女儿。别人都说林家姑娘给甘泉给坑了,可她知道,甘泉这么做,只怕也有苦衷。这大概是她给女儿最好的安排了。 恒亲王见这位王妃不说话,就起身道:“本王去看看道长来了没有,你们姐妹俩先说话吧。” 看着恒亲王出去了,李湘君三两步的到了床前,一把掀开毯子,只见衣服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浑身都是血。她一下子就捂住了嘴:“这……这……” 甘氏就笑了一下:“给我盖上,别叫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李湘君失神的坐在甘氏的身边:“我糊涂了……这些年我白活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甘氏自嘲的笑笑,就不再说话。 李湘君嘴角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问,这里面的猫腻她心里大概有底了。只看着甘氏道:“今儿,你怎么回事?你生的那个丫头……” “要不然,王爷会叫这孩子嫁给那位二少爷。”甘氏的声音慢慢的低下来,“那庶子的身子再不好,也是个活人。总比死人强吧。没得选!” 李湘君先是愕然,继而才了然的问道:“你就不怕楚夫人不答应?” 楚夫人知道她儿子跟齐朵儿的事,不会不答应。但若是没有这个把柄,自己只能想办法将人给调换了,她拉着李湘君的手:“……不是还有你吗?我想,你总能帮忙将人会换过来,生米煮成熟饭了,到时候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李湘君听了这话,一瞬间的脸色就奇怪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儿要不是我撞破了真相,我心里其实是恨你的!你要真还像是以前那么信任我,像我求助救你的女儿,也许我不会深想里面的根由,不想你为什么不求王爷。我会想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我会面上答应帮忙,可暗地里什么都不去做。我会看着你的女儿嫁给一个死人。你都害得我守活寡,我为什么要去救你的女儿……母债女偿才对……” 甘氏脸上的所有神情就僵住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就该知道王爷的情况……”说到这里,她就再也没有说话的*了。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谁也不能依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要是自己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那么,别说保护想保护的人,就是自己,也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丢了性命。 若不是楚夫人知道了金守仁和齐朵儿的事,自己也没能耐当众逼迫的一个国公夫人改口答应婚事。可暗地里行事,唯一能帮忙的就是李湘君,可她心里的这个姐妹,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早已经不是姐妹,而是仇人了。 这一个小小的失误,可能真就害了那孩子的性命了…… 第629章 庶子高门(13)二合一 庶子高门(13) 屋里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十五年的时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推的有点远。 李湘君扭头看着躺在榻上一言不发的甘氏:“怎么?恨我了?” 甘氏蓦地却笑了:“没有!你能告诉我实话……已经算是难得了。” “还是怪我了。”李湘君叹了一声,“你也别怪我,我比你了解你自己。就算是你向我求助……”说着,她低头盯着甘氏的眼睛,问道:“你就真的放心了?以你的脾性,肯定会小心叫人盯着的,为的就是随时能查漏补缺。所以,对于根本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的事,你心里也别恼了……” 甘氏点点头:“或许吧!不过这世上的事啊……人算终究敌不过天算。”一如当年的自己,什么都算计到了,即便被林芳华算计到了她也有办法脱身,可谁能想到,就那么巧,谁不碰上,却偏偏碰上了恒亲王。这不是天算是什么。 李湘君嘴唇动了动,想问她既然不是甘愿的,又怎么会被王爷带回来,但到底没有问出口。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区别呢?她轻轻叹了一声,肩膀似乎都松了:“知道你没有对不住我,我心里这些年的憋屈似乎一下子就散了。”她不自在的看向甘氏:“现在……还有什么事要我出面为了做的吗?” 甘氏轻声道:“现在还没想到,到用得到你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李湘君这才起身,她知道,她不走,了虚道长是不会进来的。这个牛鼻子老道给王爷炼丹药,是王爷的人,王爷不希望自己知道的事,自己都不能知道。她站起身来,看着甘氏嘴角又沁出的血,眼泪到底是下来了:“你别一味的强硬,这话在你出嫁的前一天我跟你说过,想来,你也没往心里去。今儿,我再跟你说一遍,女人别太强硬。你柔和些,少受一些罪……王爷他……不管他身子如何,心却不残!他曾经心悦你,只要你愿意给他好脸,他也会珍惜你的……不为别的,就为你自己的闺女,软和些……对你没坏处。” 甘氏诧异的看向李湘君,接受这份好意:“我知道了……” 李湘君这才将脸上的眼泪收了,又木讷着一张脸出去了。 甘氏闭了闭眼睛,到了这份上,只求日子好过点怎能满足自己呢? “刚才你们两人嘀咕什么呢?”恒王从外面进来,对着甘氏直接问道。 甘氏眼睛都没睁开:“说几句以前的事罢了。” “以前的事?”恒亲王坐在榻边,“以前的什么事?” “那些再也不想回忆起的事。”甘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父母亲人都死了,丈夫离心了,女儿分离了,朋友怨恨了,就连青梅竹马在那一瞬间都变了心肠……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会变的?还有什么事是永远能留得住的?” 恒亲王看着甘氏的脸,久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外面的随从禀报说道长来了,他才低声道:“这世上是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但如果你有能力,你就能让你想要留住的永远都留在身边。就比如你我,当年我是皇孙的时候,只能看着嫁给别人。可当我成了皇子……我就有任性的权力……泉儿……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有它,你就能轻易的得到你想要的。所以,你乖乖的,快点好起来。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呢?” 甘氏深吸了一口气:“是……咱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是咱们,不是咱!”恒亲王轻笑一声,“你永远都是本王的,不管是生是死。” 那咱们就走着看! 甘氏嘴角轻轻的翘起,从嘴里流出来的那一丝鲜血一直蜿蜒到下巴,添了几分妖异的美。 恒亲王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才扬声道:“请道长进来。” 楚夫人没有搭理要跟她搭话的林家老太太,而是转身直接往暂居的小院而去。 “你去吩咐刘五,叫他立马回京城,赶紧将今儿这事跟老爷说一声。”楚夫人打发白嬷嬷,“你千万跟她说详细些,叫他别忘了什么……”说着,才像是想起什么似得,道:“算了,还是我写一封信,叫他直接送回去吧。我怕他说不清楚。”儿子跟齐家姑娘的事不好再让别人知道,过的嘴多了,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还是写信好些。 白嬷嬷赶紧打发丫头将笔墨纸砚摆了出来,“夫人……别着急,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急也没用。” 楚夫人叹了一声,一边研磨一边吩咐:“去把几位少爷都请过来。我有话要说。另外……跟家里的下人都吩咐下去,把嘴闭紧了。齐家姑娘是给义儿定下的媳妇,老四的媳妇是林家的二姑娘……” 白嬷嬷想起那位二姑娘,微微的叹一口气。四少爷这次算是捡到便宜了,得了这么一个好人儿。 四爷刚回来,见是楚夫人召唤,也就没耽搁,就直接起身过去了。女眷那边的事,还真没这么快传出来。不过是知道了恒亲王侧妃小产的事而已。 等他到了的时候,金守仁和金守礼已经到了。 楚夫人从内室出来,将一封信给了白嬷嬷:“快点送回去。” 白嬷嬷赶紧接过来,低头退了出去。 楚夫人这才将大殿上的事情给三兄弟说了一声:“……我就是不跟你们说,这事转眼就传开了。所以,还是先交代一声,省的到时候人家问到你们跟前,你们也好知道怎么对答。当时老大去下定……那是帮老二去的。老四的亲事,这次回京咱们就定下来。这不能再更改了。就是林家的嫡女。”说着,看向四爷,“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那林家的二姑娘也是个好的。不算是辱没了你。” 四爷其实心里是惊了一下的,这边自己还没想出办法来呢,这疑似未来丈母娘的甘氏就来了这么一手,直接将事情给定下来了。楚夫人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想叫楚夫人当众点头,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来,这位甘侧妃倒真是费心了。 只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把亲生女儿的终身定给一个庶子。 这事情巧合又顺理成章,叫人不得不想,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隐情。 就比如这次事件的□□是甘侧妃小产了。她不仅在除服礼的时候小产了,还偏偏是端亲王的侧妃给害的。而这个侧妃又偏偏是跟林家有些瓜葛的齐侧妃。 心里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四爷起身,恭敬的道:“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觉得合适,那自然是合适的。” 楚夫人对于四爷的态度很满意,本分又知道进退,这才是庶子该有的样子。 金守仁则不自在的动了动,轻声问道:“那这……齐家能答应婚事?”他真没往别的地方想过,就想着那姑娘要是守一辈子寡,也挺可怜的。 金守礼脸上扬起笑意,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道:“齐家什么门第,咱们家什么门第。给二哥……也不算辱没了她。二哥在的时候,过目成诵,谁不赞一声英才……二哥匹配不上这样的姑娘吗?将来大哥的儿子,不论嫡庶,过继一个给二哥,难道不行?” 四爷心道,难道是老三也知道了金守仁跟齐家姑娘的猫腻了。要不然不会特意提出过继子嗣,而不是一肩挑两房。这就算是堵住了金守仁的后路了。 事实上,过继子嗣比一肩挑的事,后遗症更少。一肩挑,是要乱家的。弄两个女人,两头都大,还偏偏得以妯娌相称。将来的孩子,一个父亲,却偏偏按礼法是堂兄弟姐妹。这分家的时候,嫡长子能占家业的七成,其他的才按照房头分。这么多的不公平,这不是擎等着闹事吗? 所以,一肩挑这事是有,但更多的人家都是选择过继子嗣。 平心而论,楚夫人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等将来老大的孩子们都大了,选一个合适的,不论嫡庶,在她这里都是亲孙子。到时候过继给老二也是一样的。 可谁叫偏偏是这个齐家的姑娘呢。本来就跟老大有些首尾,这要是背地里干出点丑事来,还不如放在台面上来呢。 她此刻有些闹心的摆摆手:“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在外面,你们也别瞎晃悠,没事就在屋里待着。” 三人这才躬身应是,从里面退了出来。 “老四,我去后山钓鱼,你去不去?”金守礼拉扯四爷,“一起去吧,还有不少相熟……” 四爷低声道:“谨慎些吧,这是做法事呢,你怎么会想着去钓鱼?你要听我的劝,就不如打发人买上几桶的鱼苗,放生吧!” 金守礼一拍脑袋:“这就打发人去,真是险些被这些人给带歪了,坏了大事!” 四爷这才对金守仁欠欠身,回了自己的屋里,见贵武在屋里等着,就问道:“怎么了?” 贵武的脸上就带了笑:“恭喜主子,贺喜主子。”这边跟林家的姑娘有了私情,那边就有人将人直接给自家少爷送到了手里,这运气,真是叫人不由的不赞叹。 “管好你的嘴!”四爷脸上的神色一点都不放松,“可是又打听到了什么事?” “少爷之前不是问过甘侧妃的事吗?”贵武收了脸上的笑,低声道,“了虚道长已经去给给甘侧妃诊脉了。太医不知怎的,在去后山的路上不下心给摔着了,连着去了三个,都是如此。所以,恒亲王这才请了了虚道长……” 四爷心道,这端亲王又不是傻子,害的人家小产了还不算,就怕孩子保住了,一个劲的阻挡太医。这么低端又愚蠢的事,绝对不是端王干的出来的。这上上下下的都盯着呢,端亲王就是脑子里装的是浆糊,那身边的幕僚难道都是白痴。 说来说去,这倒更像是恒亲王演的苦肉计。 “今儿风大,在外面站了一天有点头疼。也不用请什么太医,就将了虚道长跟前的药童请来开两贴发汗的药,也就行了。”四爷想了想,就吩咐贵武。 贵武先是一愣,少爷不舒服这当然是大事,刚要说下山去请大夫,心里一动,似乎有些明悟,主子也不是真不舒服,就是想请了那药童来打听点事。 他领悟了意思,就赶紧退了出去。 了虚道长的药童同尘,十四五岁大小,干干净净的,见人就带上了三分笑。说实话,这小子不像是小道士,道倒像是哪个商家的小二。 进来见了四爷纳头就拜。四爷叫他起来,“别行大礼了,知道你师父是个忙人,我也不是大症候,你给瞧瞧就成了。” 同尘恭敬的上前给四爷把脉,脸上的神情倒是正经了不少。 四爷的鼻子微微动了动,同尘的身上有一股子药味,而这药味他还真能辨别的出来,要是没闻错的,这应该是给女子小产后调理的药。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甘侧妃的小产是突发事件,一个道士,怎么会提前准备产后调理的药。即便知道齐侧妃有孕,你也该是保胎药才对。 除非,这老道事先就知道会甘侧妃会小产。 看他是怎么知道的? 若他是端亲王的人,并且是亲信中的亲信,那么提前知道端亲王可能会下手,这倒是勉强解释的过去。但如果真是这样,恒亲王又怎么会叫老道去给甘侧妃诊病。大夫,这必须是绝对信得过的人才行。他不认为恒亲王连这个老道的底细都摸不清楚。 那么,真相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小产’,只怕也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罢了。 四爷收敛心神,开玩笑似得道:“你师父可是位远近闻名的大能,如今看你的样子,也是得了几分真传了。” 同尘就将诊脉的手收回去,这位少爷的身体没什么毛病。但既然人家说着凉的,那就得按着着凉治。这些公子哥怕是想躲懒。他也不戳破,笑盈盈的道:“小爷这是笑话小的呢。就是会背两个常见的方子,平日里也就帮着师傅分拣个药材,哪里有什么本事?您这身子没大碍,只把老姜,浓浓的熬一碗汁水来,趁热喝下去。这两天别见风,就没有大碍了。” 四爷点点头:“你倒是会取巧,用了生姜,横竖吃不坏。道长也是高人,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滑头的徒弟。小心我明儿去找你师父告状。” 同尘呵呵一笑:“小爷何苦吓唬小的。小爷若是想求医,这强身健体的丹药,师父确实是有。只是最近不得闲,他老人家正忙着伺候贵人呢。等过些日子,小爷尽管上门……” 四爷心里就有数了。这老道是恒亲王的人根本就没有瞒着别人的意思。像是丹药这么紧要的东西,恒亲王自然会防备端王下手,所以,老道更不可能跟端亲王有一点牵扯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叫贵喜给打赏了银子,送出去。 等贵喜回来,却告诉四爷:“刚送到门口,就来了一个跑腿的小厮,听那意思,是叫同尘准备活血化瘀的药。就是小的这糊涂见识,也觉得这不对劲啊。这小产了,怎么会用活血的药?” 是啊!怎么会用活血化瘀的药?做戏做全套,既然准备了小产后调理的药,又多此一举的做什么呢? 要是给别人配置,也不用这么急巴巴的找人找到这里。 四爷想不明通,就暂时扔下不想。不管怎么说,今儿这都是一件喜事。 而林家此刻,老太太跟林长亘相对而坐。云氏左右看看,见这母子两人都不说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是防着自己呢。 她站起身,低声道:“之前叫人在山下的庄户人家买了不少的果子来,我去端。”说着,就退了下去。 老太太看着退出去的云氏,不满的道:“你看看她……当家主母都没有点主母的派头。子女的婚事她就是主动过问了,难道我还能不叫她坐在这里听着。” 林长亘皱了皱眉:“当日甘氏在的时候,您觉得她不好。如今到了云氏身上,您又觉得云氏不好。那您对谁满意?对赵姨娘满意?也是,您除了赵姨娘和妹妹,您对谁满意过?” 老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你这是怨我这个当娘的呢?” 林长亘冷笑了起来:“甘氏是怎么走的?您当初又是怎么说的?当初信誓旦旦的话言犹在耳啊,娘!您可真行!” 老太太的嘴角就抿了起来,狐疑的看向林长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娘有什么事瞒着我,是我不能知道的吗?”林长亘看着老太太,问了一句。 老太太沉吟半晌,才道:“你也别总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事情已经这样的,今儿这事……二丫头怨不到你我身上……” “只怕对朵丫头的安排,您是宁肯叫她埋怨您,也要给她更好的安排吧。您当初对儿子不也一样吗?宁愿落埋怨,但出手的时候您从来没手软过。到了二丫头身上,这是怎么了?您这心可偏的有点过了……”林长亘脸上的讽刺越发的浓烈了,“既然这样,以后家里的事,老太太就别管了。您只照管好妹妹和外甥女就行了。” 老太太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长亘起身抬脚就走:“您认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直留下老太太气的喘粗气。 梅嬷嬷叹了一声,就上前给老太太抚胸:“伯爷就是一时的气话,您怎么还动了真气了?” 老太太摆摆手:“我就知道……那甘氏迟早都是要离间了我们母子的情分……当年她进门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如今都这样了,她还是……祸水!祸水!” 梅嬷嬷手一僵,真是说不上来谁是祸水。到底是谁把谁给祸害了,这还真是两说呢。 隔壁的屋里,陈嬷嬷在窗口看着林长亘脸色不好的出去,才转身朝云氏点点头:“走了。” 云氏叹了一声:“你现在就回府里去,跟二丫头将这事说说,也算是咱们示好了。” 陈嬷嬷应了一声,才低声问:“那位甘侧妃……真不是……” 云氏眼里的冷光一闪:“管那么多做什么?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管好你的嘴。” 陈嬷嬷赶紧将脑袋缩了,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梅嬷嬷急匆匆的往出走。两人默契的结伴而行,但谁也不说回去做什么的。 不用问都知道,梅嬷嬷是老太太打发出来急着回府给姑奶奶传话的。 这天晚上,又下雨了。炭盆点起来,屋里还是觉得有些冷。 林雨桐干脆叫丫头们将炕也烧起来,早早的窝在炕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快到子时的时候,风就刮了起来,树枝打在窗棂上,将人的好梦给搅了。她刚睁开眼,要起来喝口热水,就听见院子里有了响动,紧跟着外间的几个丫头也起来了。 她干脆就坐了起来,披上衣服,将帐幔撩起来。 “姑娘,您也醒了。”三喜披着夹袄,手里端着油灯就走了进来,随着她的进来,屋里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林雨桐的眼睛眯了眯,得适应一下光线,这才问道:“半夜三更的,这是怎么了?” “陈嬷嬷回来了,如今正在换衣服呢。打发小丫头来,说是一会过来跟姑娘回话。”三喜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梅嬷嬷也回来,直接去了春和苑。” 春和苑是林芳华母女住的地方。 林雨桐心里一惊,看来事情不小。她低声道:“打听打听那边都说了些什么。” 三喜应了一声,叫了香梨进来陪着林雨桐,她自己则出去安排事情去了。 陈嬷嬷来的很快,林雨桐叫她坐在炭盆边上,又亲自递了热茶过去。 “不敢劳烦二姑娘。”陈嬷嬷嘴上客气,但心里却满意林雨桐的态度。这才细无巨细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林雨桐说了一遍:“……夫人让姑娘不要多想,那位四公子其实也是个好人选。这次虽是甘侧妃发难,对姑娘来说,或许就是因祸得福了呢……”说着,就不由想起那位甘侧妃……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朝眼前的二姑娘看去。 林雨桐刚开始自然是惊喜的,自己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万全的办法能解决这婚事,可就这么叫她给撞上了?这未免太幸运!这边才压下心里的激荡,就感觉到了陈嬷嬷的打量,她才琢磨她刚才说话的语气,说到甘侧妃的时候,总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若是父亲和夫人觉得合适,那便合适,万万没有我插嘴的道理。夫人能打发嬷嬷连夜跑一趟,这情分,我记下了。”说着,就看了满月一眼,“给嬷嬷拿十两银子来,再打发人亲自送嬷嬷回去。记得叫人把火炕点起来,明儿再请了大夫给嬷嬷瞧瞧身子,可别着凉了。” 满月应了,陈嬷嬷的心里就越发的自在了。 送走了陈嬷嬷,三喜就回来了:“……外面伺候的丫头听不清楚,但姑奶奶高声骂人的话,她还是听了几耳朵。姑奶奶骂那个甘侧妃……什么贱人就是贱人,对亲生女儿都狠得下心……说什么贱人的报应,小产了活该之类的话……” 三喜的话没有说话,林雨桐瞬间就僵住了。 这些话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林芳华要对一个没有交集的人大骂贱人?为什么说对亲生女儿也狠得下心? 甘侧妃……亲生女儿……原主的生母甘氏…… 这些断断续续的信息,像一条链子一样在林雨桐的脑子里给串了起来…… 第630章 庶子高门(14)二更 庶子高门(14) 整整一晚上,林雨桐都没有合眼。尽管自我感觉是经的多了,见的多了,还是被眼前这狗血给喷了一脸。 终于知道这先夫人的嫁妆和陪房去哪了。 遇上这事,还真叫人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自己和四爷的事,除了三喜,也没人知道。那么甘氏今儿突如其来这一下,还真说不上是帮忙。可能真是巧了。 可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在那样的场合下给亲生女儿定下这个婚事。 三喜在一边陪了林雨桐一晚上,低声道:“姑娘,这总归是好事。”她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其实最近,她真是害怕姑娘跟那位四公子牵扯下去,会惹出大祸来。 林雨桐点点头:“是啊!是好事。”但这好事牵扯出来的冰山一角,想起来她就觉得,这往后的麻烦可能更大。想起那位甘侧妃小产,她就皱眉。其实肚子里的孩子真没有想象的那么脆弱,胎儿有子宫保护,真不是随便一摔,说摔没了就摔没了的。这种人撞人,身边又都是人的情况,就算是摔了,能摔的有多狠。即便见红了,只要治疗的及时,□□成还是能保住的。怎么听陈嬷嬷说的这么邪乎呢? 等天亮了,胡乱了吃了早饭,林雨枝冒着雨跑了过来。 她真是跑来的!身上都湿了。 随着一声声‘大姑娘’的惊呼声,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了。 头发湿湿的贴在她的脸上,裙子上的水叫地上湿了一片。 她就那么喘着粗气的看着林雨桐:“我听说齐朵儿跟你调换了?” 什么叫齐朵儿跟自己调换了?这话说的! “大姐慎言!”林雨桐皱眉呵斥了一句,继而心里一动,难道自己要许配给金守义的事叫甘氏知道了风声,所以才猛地插了一手?她这么一琢磨,还真是越想越是。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一直暗地里关注着?这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本来对这个冒出来的原主的亲娘无所谓的态度也就去了。要真是当娘的还惦记原身这个闺女,那这亲娘还真不能不管,不能不认。 她心里的念头一闪,眉头皱的更紧,对三喜和满月示意了一眼,“扶大姑娘过来坐。” 林雨枝一把推开过来扶她的两个丫头,对屋里服侍的斥道:“出去!都出去!” 林雨桐看着林雨枝的样子,就烦躁的摆摆手,“都出去吧。” 三喜福了福身:“姑娘,我们就在门外。” 林雨桐点点头,几个丫头才依次出了门,顺手将门也带上了。 “说吧!”林雨桐坐下,看着林雨枝,“大姐到底要说什么?” “你是怎么办到的?”林雨枝皱眉问道:“你是怎么……让齐朵儿代替你的?” 林雨桐摇摇头:“没有谁代替谁?大姐你这是魔障了吧。再说了,这不是好事吗?我不明白大姐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是为什么?以咱们家的条件,大姐的婚事不会差的……” “你不懂!”林雨枝固执的抿着嘴,“我……我本来就该去谨国公府的。” “那是梦!”林雨桐觉得,以林雨枝的智商,找个人口简单的人家,反而能过的好,非执着于上辈子,好似有多少遗憾似得。可有些遗憾,真的不是重来一次就能弥补的。“那是梦,大姐!哪里有被梦牵着鼻子走的?再说了,你的梦也不见得多准确。甘侧妃是小产了,但小产的同时定下这亲事你怎么解释?梦嘛,是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同时也是为了让你趋吉避凶的。国公府对大姐,应该是个凶地,你为什么非要闯进去呢。梦里的你是无奈,是身不由己。那么现实中的你呢?明明可以不重复梦里的事,明明可以避开,为什么却偏偏往里闯呢?” “我……”林雨枝张口要说话,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道:“梦里的事太真了,我觉得我是那个人的女人,这辈子就没办法再跟别人了。这个理由行不行?” 狗屁的理由! 林雨桐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但也不逼迫着往下问,只道:“你还是想再跟齐朵儿换换?非要做谨国公的二少奶奶,哪怕没有丈夫?” 林雨枝点点头:“对!” 林雨桐耻笑一声:“你能用用你的脑子吗?你既不想像梦里一样失了名节成为妾,又不想真的守一辈子活寡,是不是?” 林雨枝难堪的点点头。是!名声她要!男人她要!尊荣她也要! 林雨桐白眼一翻:“齐朵儿要是成了二少奶奶,那必然会一肩挑两房的局面。因为楚夫人怕将来出丑闻。就跟你梦里的事是一个道理。你先是跟金守仁有了夫妻之实,才有了一肩挑两房的事。可要是将齐朵儿换成你,你又要是顾着名声,想清清白白的,又想叫人家将来主动提出一肩挑的事,那就是愚蠢。人家为什么不能叫你守活寡将来再过继子嗣呢?这世上的好事,你什么都想占了,哪有这么美的事?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雨枝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是的!是她说的这个道理。但那又怎样,为了最后的那个位子,付出什么代价都再所不惜。 她用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神情看着林雨桐,只道:“二妹就当我没来过吧。”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重重的甩上,徒留下林雨桐目瞪口呆的端着茶碗坐着。 “疯子!”林雨桐将茶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低声骂了一句。不用想都知道,她是不会甘心的。 而在山上的四爷,却接到了帖子,“威远伯叫人送来的……请爷去喝茶?” 贵喜点点头:“人还在外面等着回话呢。” 老丈人都下帖子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四爷将帖子收了,“告诉他,一会就上门拜访。” 贵喜赶紧出去回话了,贵武小声道:“要不要找管事,准备点东西,咱们这不好空手……” 应酬的事走府里的公账,四爷点点头:“去吧。中规中矩就好。”这个威远伯也不是个多靠谱的人,老婆守不住,女儿也不照管。这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林长亘见到四爷以后,微微有些失望。长相气度倒是好,就是有些瘦弱。 翁婿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落座。 “以后可有什么打算?”林长亘叫人上了茶,就开口问道。 四爷心道,这人果然没谱。宗室里上进的路都是划拉好的,不是自己想怎么打算就怎么打算的。有时候一不小心犯了忌讳是要掉脑袋的。只得道:“我还年轻,应该还会读几年书,然后再做打算。” 这个回答没有半点出彩的地方,但至少实诚。 林长亘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读书也好。”说着,就低声道,“你的境况,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将来……我多给你们在京郊置办点田亩。就是铺子,也置办在直隶的几个府县。至于那些摆着好看的东西,咱们能省则省,这过日子,还得是实在的东西。” 这姑爷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宗室的子弟,又不能科举,文官迈不进去,武官就更不能提。要是再有上面的嫡母压着不让出头,这辈子也就是个闲人的命。要是家里宽厚,还能做个富贵闲人。但就怕将来连这个‘富贵’二字也没有了。想起这回去以后就得下定,那这嫁妆是得正经的准备起来了,他就不免要多思量思量。也算是对二丫头的补偿吧。 可这番话却叫四爷目瞪口呆。这话要是传出去,就成了挑拨。哪有女儿还没嫁,就给亲家家里扔雷的道理。 四爷支应着应付了几句,就告辞出来了。 一出来就真的头疼了,怎么就遇上这样的岳家呢? 打从消息传回来,家里就热闹了。林福林寿忙着给林雨桐准备嫁妆,林芳华也给齐朵儿准备呢。 处处都跟林雨桐比较着来。 等天已经冷的要烧起火墙的时候,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才算做完。住在城外的人,才都急急忙忙的往城里赶。山上太冷了,人都有些扛不住了。 云氏前脚进门,后脚林雨桐就把账本钥匙给送过去了。 等一家人聚在花厅吃团圆饭的时候,云氏还拉着林雨桐道:“那么着急做什么?就知道躲懒。我这还没喘匀气呢。” “本来就是赶着鸭子上架,如今您回来了,我这担子才能卸下来。这小肩膀还真有些扛不住。”林雨桐坐在云氏的身边,笑语嫣嫣。 “将来,三丫头要是能有你一半能干,我就烧了高香了。”云氏一副欣慰的样子,看着林雨桐眼里满是喜爱。 正客套,就听见林芳华出声道:“瞧你们母女情深的,就不知道我那仙逝的嫂子,看见这样……”说着,看了看云氏和林雨桐相互交叠在一起的手,耻笑道:“会不会觉得很……欣慰?” 老太太的脸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长亘嘴角抿了抿,才要说话。就听见悦耳的声音道:“姑奶奶想知道我娘是怎么想的?这个简单,您亲自去问问不就得了!” 这话一出,屋里的众人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那不知道真相的,还以为二姑娘出口就咒姑奶奶死呢,不死怎么问先夫人?可那知道真相的,心里就更扑腾了,难道甘氏的事连二丫头都知道了? “你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林芳华看着林雨桐问了一声。 林雨桐更是坚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断,笑道:“姑奶奶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第631章 庶子高门(15)一更 庶子高门(15) 林芳华眯着眼睛看向林雨桐,还要说话,就被老太太打断了,“好了。有多少正经事等着忙呢,哪有闲工夫磨牙。咱们该商量商量俩个丫头的嫁妆……这国公府这两天就会打发媒人上门……”说着,就看了云氏一眼,“这事你应酬就行。给两个丫头的嫁妆,这事……” “老太太……”林长亘突然出声道:“二丫头的嫁妆已经交给林福林寿去办了,您老就不用操心了。” 林芳华马上抬头看了一眼林长亘,又委屈的看向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明明说两个丫头的嫁妆,到了哥哥这里就成了二丫头一个人的。这是一点都不准备给朵儿准备吗? 云氏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二丫头是嫡女,给一份嫁妆这也是应当应分的。可要是给外甥女也一份陪嫁,那这事打她这里就过不去。连在一边候着的赵姨娘,也没有说一句话。这家里到底要留给自家儿子的,少花一份,家里就多留一份。凭什么要负担齐家的姑娘。齐家本家还是有叔伯的嘛。哪里什么都依靠舅舅,没这样的道理。 老太太一噎,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在屋里众人的神情她都看一遍,心里更憋气,只得道:“那我一辈子的体己,就留给朵儿……你妹妹孤儿寡母,没有个依仗……” 林长亘看了老太太一眼:“当年舅舅家出事,您可是把自己的嫁妆全都给搭进去,还从家里支了两万两银子的。”说着,看向缩在一边的赵姨娘,“表哥最后将您给的那点东西都给赌输了,差点把表妹输给人家,还是咱们家花了三千两银子将这事给平了的。您手里的东西,哪些是您的私产。”就差说老太太手里的东西都是从公中克扣出来的。 “混账!”老太太被人把根底给抖了出来,顿时脸上就下不了,“我生养了你一场,你倒是跟我一笔一笔算起帐来了。我生了你一场,你得给我多少银子?我养了你一场,你又得给我多少银子?你给我细细算算,等算明白了,咱们再说话。” 这就是不讲道理,非要给林芳华补贴了。 林长亘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这话还怎么往下说?再往下说,可就真成了不孝了。这话传出去,夺爵都是轻的。 林雨桐却冷笑一声,“老太太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道理。要按老太太的说法,给多少都不多。这根本就不是钱能衡量的事。照我说,欠了您什么就该还您什么。您不就是觉得父亲欠了您的命吗?那就让父亲将命还给您不就完了。反正家里都被您掏空了,不是补贴娘家,就是补贴闺女。剩下的儿孙都活不下去了,总得想个折吧。要不叫父亲为了儿孙牺牲一把,将命直接还给您,好歹到了柏哥儿这里,还能留下点家产把日子过下去,是吧?” 不就想耍光棍吗?不是想无赖吗?咱们就无赖对无赖。 这话一出,云氏就用帕子按住嘴角,她真怕一不小心笑出来。赵姨娘隐晦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死丫头怎么跟她娘似得,就这么硬生生的跟老太太往一块撞呢。 林长亘复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平时不言不语,这一说话,还真是跟甘氏的品格像了个十成十。他心里一叹,就扭头去看老太太,见她看着二丫头,眼里冒火,嘴唇都开始颤抖了。就赶紧接过话头:“老太太,您这可是要逼死儿子啊。这家里要是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家里的祖业可真就败了。儿子将来怎么去见林家的列祖列宗。再说了,妹妹当年出嫁,那也是十里红妆。我没亏待了她,她如今就只这一个女儿,将她的嫁妆给朵儿陪嫁了,难道不够?要真是妹妹陪嫁不起,我半点都不给外甥女,是我这当舅舅的心狠。但是妹妹手里明明什么都有,而儿子有三个闺女要出嫁,家里的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儿子还得把祖宗传到儿子手里的东西给传下去。您要真是逼儿子,儿子不敢不孝,可到时候真的只得在祖坟边上找个歪脖树吊死了。” “你……”老太太铁青着脸指着林长亘,还真敢威胁她了。林长亘起身就跪下了:“您是想要儿子的命还是想要其他,您说句话。” 眼看事情要僵住了,就听齐朵儿接话道:“瞧舅舅说的。”她娇嗔的笑着,左右看看,才从林芳华身后站出来,“怎么您还跟外祖母认真了?这事,都是老太太没把话说明白。”她笑语嫣嫣的走出来,将林长亘给扶起来,“是我娘将银子给老太太收着,想叫舅舅代为操办。”说着,就看向老太太,笑问道:“是吧,外祖母。” 老太太看着外孙女祈求的眼神,到底是‘哼’了一声,“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就是那么狠心的娘。” 齐朵儿就扶着林长亘在一边坐了,然后靠在老太太的身边,“好了!您也别气了,牙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您要是还气,打几下舅舅的手心消消气。” “我老婆子还嫌手疼呢。”老太太到底顺着台阶下来了。 这一打岔,就将事情给岔过去了。 老太太摸了摸齐朵儿的小脸:“你们也别怪我偏疼朵儿,她就是比你们加起来都贴心。”说着,还似有似无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姑娘家嘛,就得是朵儿这样的。二丫头那样跟她娘一样硬邦邦的性子,注定是要吃亏的。 林雨枝就在林雨桐耳边道:“看到了吗?这才是齐朵儿。你真要跟这样的人当妯娌,可得长点心。” 林雨桐点点头,却抱着茶杯不再说话。自己真是没什么跟这老太太磨叽的心情。见林芳华看过来的视线带着得意,她就更觉得无奈。就是再圆滑,再会处事,跟自己也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好吗? 虽然打岔将今儿这冲突糊弄过去了,可谁都看得出来,这母子的裂痕却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一顿饭吃的颇为压抑,尽管齐朵儿左右逢源,坐在母子两人的两边协调,但实质上跟用胶水糊弄的粘在一起一样,轻轻的一碰,就又开胶了。 吃完饭,林雨桐跟着林雨枝从里面出来,姐妹俩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走了一路,在岔路口要分开的时候,林雨枝还是小声道:“别小看齐朵儿,谁小看她谁都是要吃亏的……” 说完,带着丫头施施然的走了。留下林雨桐真是有些看不明白这位的心思。 “姑娘,咱们回吧。”三喜在后面提醒道,“夜里风凉……” 林雨桐刚要应答,就见对面林寿走的急匆匆的过来:“二姑娘,伯爷请您去外书房……” 找自己? 林雨桐挑眉,十几年都没管没问过了,现在叫自己去做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这肯定跟这个甘侧妃有关。甘侧妃对自己婚事的突然插手,可能是林长亘没想到的。 林长亘的书房,字画书籍倒是真不少,但这要说这品味,林雨桐摇摇头,真不怎么样。 她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林寿端上来的茶,她也没用。 等了不大功夫,林长亘就进来了。林雨桐起身,欠了欠身。 林长亘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尴尬的笑了笑,才坐了,“你也坐着吧。” 林雨桐坐下,就看向林长亘:“父亲有事?” 林长亘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道:“……你大了!好像昨天你还在襁褓里,真是一眨眼的事……你娘看见你如今的样子,应该更高兴。”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道:“这婚事,你别多想。甘侧妃……她不会害你的。别管别人怎么说,你都别信那些话。其他的人家真就未必有谨国公府的合适。前些天,我也见了谨国公家的这个庶子,长相气度,倒也过的去。”自家闺女的这长相,真说般配的男子,那真是不好找。能找个过得去的,就不错了。“性子嘛,倒也四平八稳,别的还罢了,至少闲散的日子你是能过的。” 林雨桐一听他见过四爷了,但却对四爷是这个评价,心道:您这到底是什么眼神。 “这些年,我这个做爹的……”林长亘看着林雨桐没有半点波澜的眸子,就不由的一叹,“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这当爹的能办到,一准给你找来。” 林雨桐看着林长亘,心里一动,脱口就问道:“我就想知道,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长亘手里的茶杯一下子就掉了下去,茶水将锦袍都给打湿了,他也没管,只看着林雨桐:“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了……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姑奶奶在屋里骂人的声音能将屋子给掀翻了。若是没有瓜葛,她能那么恨甘侧妃?”林雨桐轻笑一声,“而甘侧妃要是跟林家没有瓜葛,会在流产后的第一时间不想着找大夫,而是逼着楚夫人答应这婚事。” 原来是这么猜到的。 林长亘的面色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了,“除了这事,其他什么事都行。这事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林雨桐哼笑一声起身:“那父亲歇着吧。除了这事,我对其他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这孩子,嫁妆的事情,我正要跟你商量……”林长亘看着林雨桐真要走,就赶紧站起身来。 林雨桐摇头:“好汉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我没什么过多的要求。”说着,再不停留。 今儿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但至少可以看出,甘氏离开林家,却并不是过错的一方。要不然林长亘不会想着给自己补偿,老太太不会这么忌惮。 知道这一点,也就够了。她还真就害怕,甘氏会是一个为了攀高枝抛夫弃女的人。如今看来,她还真不是。 第二天,谨国公府就打发了官媒来。林家收下了庚帖,将林雨桐的生辰八字递了过去,这件亲事就算是应下了。 这些事,林雨桐都没有参与。她此时被三喜说的事情吸引了心神。 “……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反正就是传的到处都是。说是谨国公府正在修建家庙,为这以后的二少奶奶吃斋念佛有个地方的。”三喜皱眉道:“还说,这过继子嗣的事情,已经定下了。” 林雨桐心道:楚夫人明知道齐朵儿不安分,万万不会说出这么绝对的话来的。也不知道这是谁背地里算计了一把。话都传出来了,谨国公府还能怎么办?再说了,林雨枝说了,这金守仁娶的是楚夫人娘家的侄女,要真是给侄女添了一堆麻烦事,估计楚家那边楚夫人也不好交代。 这对自己是没什么影响,但是对齐朵儿,这算是把后路堵上了吧。 要是知道嫁过去只能守寡,那齐朵儿还敢这么嫁过去吗? 林雨桐心里一跳,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突然出现林雨枝固执的脸。她暗道一声:这事不会是这大姑娘在背后算计的吧。 而林雨枝看着空荡荡的首饰匣子却笑了:“别看花了不少银子,但也值了。” 春梅都快哭了:“要是不尽快赎回来,叫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这过年的时候,大姑娘三姑娘头上都有戴的,就您光秃秃的,老太太和夫人能不问吗?要真是问起来……”您是没事,可板子得打到她们这些丫头身上。 “不会等到过年的。”林雨枝轻笑了一声。 春梅没听明白什么意思,追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我说,咱们今年过年不会在家里的。”林雨枝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了,“不光不在家里了,而且那些红的绿的,金的银的,以后就都用不上来。”这婚事一定会在年前的,要是她没记错,过段时间,天气就会骤然冷下来,多少年都没这么冷过。谨国公府的老夫人受不了这样的气候,大病一场。不光是这位老夫人,就是宫里的皇上也…… 所以,这婚事只得提前,要不然,国公府也害怕刚好遇到国孝家孝。 林雨枝的话□□梅听的迷迷糊糊的,但如今匣子已经空了,只得先好好的锁上。 夏荷拉了春梅出去:“要不要咱们先在外面淘换点鎏金的,好歹装装样子。” “那东西,打眼就叫人瞧出来了。”春梅皱眉摇摇头,转脸道:“要不找找满月,从二姑娘那里先借上。”就算是今年过年不用,但这平时呢?离过年还有三个月呢。总不能什么首饰也不戴。 夏荷犹豫了半天,朝里面看了一眼,“就怕姑娘不让。” 春梅心道:叫姑娘熊一顿,也比叫夫人知道了打一顿撵出去强。拿了姑娘的收拾出去当,能要了她们俩的小命。她咬咬牙,“你别管了。这事我办,你就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夏荷就是这个意思。姑娘明显更看重春梅,□□梅私下里办的事她一件都不知道。既然姑娘看重她,她知道姑娘的秘密也最多,这点事,就算姑娘怪罪,也没大碍。 于是满月这天晚上,就跟林雨桐低声将事情说了:“……我怕当时禀报姑娘,再□□梅和大姑娘面上下不来。就做主将姑娘不常戴的首饰挑了两套借出去了。那都是府里给几位姑娘一起置办的,不看上面的小记号,不会知道那到底是谁的。” 林雨桐点点头:“办的好。”连首饰都得借着戴了,那林雨枝这开销也未免太大。银子都去哪了?看来林雨枝是半点都没消停。 等林雨枝见了首饰,看了春梅一眼,倒是没责怪,只道:“没事!我也没打算瞒着她……”以二妹的聪明,只怕已经猜到自己的打算了,但那又如何?谁也不能阻挡自己的脚步。 这事过去还没两天,又出了一件事,叫林雨桐的心揪了起来。 “……外面都说甘侧妃不得先皇后喜欢,不是先皇后承认的儿媳妇,才让她在除服礼上小产了……恒亲王最近天天在宫里的奉先殿跪着,说是跟列祖列宗请罪……昨儿上书,说是要过继端亲王的长子……皇上气坏了,要给他赐几个宫女,他也拒不接受……说是,这是答应过甘侧妃的……而且,他对甘侧妃情深义重,谁都不能插足……” 三喜说着,眼里就有些羡慕:“真想看看甘侧妃是怎样的美人,叫恒亲王痴心若此。” 痴心? 林雨桐冷笑一声,真的爱重一个女人,就不会叫她成为众矢之的,就不会叫她担上这些名声。他倒是痴心了,他倒是不爱江山了,可甘侧妃却成了祸水了。 皇家真要出了这样的女人,会是什么后果?真将皇上激怒了,一杯毒酒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要不是最后请求过继子嗣的事转移了皇上的注意力,甘侧妃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自己是曾做过王妃,也曾做过皇后。但当时四爷是怎么做的? 她的手紧紧的攥住了,甘侧妃只怕在王府过的并不如何顺心吧? 而同样听到消息的四爷,心里赞了一声。要求过继端亲王的庶长子真是一步妙棋。皇位离端亲王更近了一步。可要是甘氏并不是外界盛传的那般得宠,这个端亲王上位之后,对自己和桐桐究竟算不算是个好消息,还真是不好说了。 而金成安这个禁卫军统领,是不是已经站队了?若是站队,他又站在哪边呢?这都是对他们未来的生活有至关重要的影响的事。 正想着怎么探探口风,贵喜就闯了进来:“少爷,老夫人有些不好了……” 第632章 庶子高门(16)二更 庶子高门(16) 谨国公府老夫人病了,连个太医都没请。因为皇上也病了。而且病势汹汹。 恒亲王今儿一回来,就直接来见甘氏。 “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恒亲王将大衣裳脱了,就直接坐在暖阁的炕上,喝了一口茶,又猛地将水喷了出来,一扬手直接将茶杯给摔了:“换一盏凉的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怎么伺候的?” 甘氏给了何嬷嬷一个眼色,何嬷嬷这才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甘氏就道:“不是茶热了,是您的心燥了。” 皇上病了,他当然心燥了。 恒亲王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白了甘氏一眼:“我就不信你不心燥?” 甘氏轻笑了一声:“谁都能心燥,就您不能心燥。”说着,她就坐在恒亲王对面,低声道:“若是皇上在您和端王中选一位暂时做监国,您到时候该怎么做?” 恒亲王端着茶杯的手就僵住了。若真有这样的机会,自是该力争一番。监国大权握在手里,才是最牢靠的。就算皇上决定的最后人选不是自己,那自己也能凭着这段时间的安排争上一争。 甘氏身子往后一靠,靠在软枕上:“皇上不是昏君,真要是病的没有以后……不用任何人催逼,皇上自己就会急着册立储君。但到了现在了,皇上依然没有册立储君的意思。您说,这是什么情况?” 恒亲王愕然的道:“你不会是想说,皇上这是没病装病……” “或者说是小病故意说成大病。”甘氏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莫测起来,“看似这是机会,其实,这或许就是一次试探。试探您的心,也试探端亲王的心。您一直都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吗?如若这次耐不住跳出来,皇上会怎么想?您骗了皇上这么些年,皇上这个怒火,想必王爷一点也不想体会吧。” 恒亲王恍然又害怕的点点头:“师妹的这个猜测,是有几分道理。你要不说出来,本王这脑子一热,说不得还真就露馅了。这个监国本王是不能做,面上还得做个孝子,但是有些事情,暗地里却不能不安排了。” 甘氏点点头,就闭嘴不再说话了。 恒亲王这才将嘴里的凉茶喝了,笑道:“这凉茶的滋味,确实是不如热茶。”他抬眼,看甘氏懒洋洋的躺着,脸上的神情也淡淡的,就笑道:“身子可好些了?” “好不了了。”甘氏哼笑一声。 恒亲王有些讪讪的:“不过是些皮肉伤,怎么会好不了了?这次是本王的不对,师妹以后乖巧些,好好听话,本王保证,再不会如此待你。” 这已经是你承诺的第三十八次了。 再说了,伤好了,疤痕却永远留下了。所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恒亲王伸手,在甘氏的头上揉了揉,“你放心在家里呆着,我知道怎么做了。” 甘氏看着恒亲王的背影,眼里暗沉一片。 何嬷嬷低声道:“主子,您又何苦为他这么辛苦的谋划?” 甘氏嘲讽的笑笑:“谋划?呵呵……老鼠给猫攒食,这话你总该听过吧?” “什么意思?”何嬷嬷将褥子搭在甘氏的腿上,问道。 甘氏轻声呢喃道:“他拥有的越多,我将来得到的才越多。”见何嬷嬷还要问,她就转移话题,低声道:“将这些年攒的东西,都给那丫头送去吧。即便不能放在明面上,但这过日子嘛,过的就是实在。”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道:“如今再去打听打听这孩子的事,要是能撑得起来,就直接给她。要是还是跟以前一样,撑不起来……那就不能急。以后想办法慢慢贴补吧。” “您不怕被王爷知道了……”何嬷嬷看着甘氏手背上还没掉落的痂,有些心有余悸。 甘氏摇头:“我当众管了这婚事,就是态度。再说了,他暂时顾不上。” 何嬷嬷这才点头,转身出去了。 随即,京城里风声骤起。皇上病了,端亲王监国,而恒亲王却主动要去皇觉寺为皇上祈福。 谨国公府。 谨国公金成安和弟弟金成全坐在上首,楚夫人和二夫人高氏陪坐在一侧。 “老太太这身子,只怕是……”金成安低低的叹了一声,“只怕是要准备起来了。” 这就是要准备丧事了。 金成全摇摇头:“这也就是猛地一变天造成了,只要撑过这一阵,天稍微暖和了,许是就有起色了。如今,京城像是老太太这样的老人家,还有不少,也没见谁家就早早的准备起身后事。” 老夫人一去,这守孝完就要分家了。他还真不想这么早的分家呢。只要老夫人在一天,他们二房就能在这府里多住一天。至少也得叫自家的儿子在国公府里娶媳妇,自家的女儿从国公府里出嫁。要不然,这门第可就真不一样了。 高氏点点头:“是这个话。老太太以前睡觉不用人管,现在这天,得专门安排两个干净的小丫头躺在被窝里给她暖着。都是这天气闹的。” 这道理谁都知道。可人年龄大了,病成这样,不提早准备着能怎么办?这么想着,楚夫人就道:“现在该看的大夫也都看了,横竖不能从宫里跟皇上抢太医用吧。” 高氏就道:“实在不行,就冲喜看看。我们家老三的婚事……” 楚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赶紧摇头道:“一则,老三这亲事还没说定。二则,这冲喜,也该从仁儿这个世子开始,才显得正式。” 高氏就闭嘴了。她是想急着在老太太咽气之前把儿媳妇娶进来。人选这事也好说,不管是自己娘家的侄女,还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都好。如今这位大嫂,怕也是想借机把她娘家侄女给定下来。要不然国公爷只怕不会轻易答应再娶一个楚家女的。 想到这么,她就轻笑一声:“如此也好,老二的媳妇不也定下了,干脆也一并把喜事办了。要单独为老二娶一回亲,这在京城也真是有点打眼了。”她越说越兴奋,“干脆,我们家老三,连上你们家老四,咱们……” “弟妹!”楚夫人牵强的笑笑:“老三是好孩子,这亲事你还是慎重的慢慢踅摸。要不,这么着,我们大房的三个儿子,这喜事一起办。也算是三喜临门。” 不提二房,就是不想在公中多掏一份聘礼! 高氏还要说话,金成全就瞪了她一眼,转脸对金成安道:“大哥,大嫂说的办法也确实是个办法。试试也未尝不可。若是有用,那是老天保佑。若是不成,也正好在孝期以前给孩子把婚事办了。也正好叫老太太走的安心,好歹看见孙媳妇进门了。算是了了老太太的心愿。”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不过,老二这媳妇,大哥大嫂还要斟酌。是真的打算叫她守着,将来过继子嗣,还是干脆叫仁儿一肩双挑。这得提前就说好……” 楚夫人一下子头就大了,这要是提前就说好一肩挑,娘家嫂子只怕不会将侄女嫁过来。所以,还是先把人接进来,然后看情况再说。但这点心思却不能对任何人提,只得道:“二弟,这个……以我一个妇道人家的见识,还是不明着说的好。这齐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但别忘了端王身边还有一个齐侧妃呢。这要是端王……的造化大了,这齐侧妃可就不只是侧妃了。那将来,什么事情都就说不准了。咱们总得留点活扣吧。” 金成安先是一愣,继而才点点头:“夫人这话,倒也有道理。这皇位的事,不到最后,都说不清楚是谁输谁赢。多想一层,也是对的。至少,端亲王如今监国,这个面子还是要给齐家的。” 高氏隐晦的撇撇嘴,只怕真到了那时候,大伯子不是大伯子,小婶子不是小婶子,闹出笑话来,我看你们怎么办? 等大雪下来的这一天,辅国公府打发媒人上门了,跟林家商量婚事提前的事。 “今儿比昨儿还冷。”三喜又给屋里添了一个炭盆,边添炭边道。 是挺冷的。坐在炕上,拿着书还觉得冻手指头。这还是在地龙火墙都烧起来的情况下。 满月将小手炉塞到林雨桐手里,接话道:“听厨房的婆子说,这城里冻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好像这叫花子一下子都没了。大概差不多都冻死了。” 三喜摇头:“怪可怜的。” 林雨桐轻叹一声:“多拨点炭火,给院子里那些小丫头和粗使的婆子。”她们住的屋子没有火墙,全凭着炭盆和火炕。 主仆几个说着话,窝在炕上不出门。 不想云氏却打发了陈嬷嬷来,“告诉姑娘一声,这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初八。” 不到半个月的准备时间? “怎么这么快?”林雨桐不由的愕然。 陈嬷嬷低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给老夫人冲喜,这是做小辈的孝道。要是别的什么缘故,咱们家也好推脱,您说这事……咱们家连个磕都不好打。如此也好,就算是嫁妆有个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们家想来也不会太过苛责。” 林雨桐点点头,“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了。” “谁说不是呢?”陈嬷嬷跟着叹了一声才道:“那天三喜临门,夫人说了,一定不叫姑娘失了颜面。” 林雨桐就明白云氏的意思,这不好跟世子夫人的嫁妆比个高下,难道还不能跟齐朵儿比个高低了? 她谢了陈嬷嬷的好意,将手炉塞给她取暖。心里却想起林雨枝的话,还真是要三喜临门。有些事明明已经改变了,但在这一点上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就是不知道这婚礼还会不会出什么差错,看来这一日不进洞房,这心都不能彻底的放下。小心总是没大错的。 家里上上下下的都忙碌了起来。不管有多冷,该干的一点都不敢耽搁。林雨桐也得抓紧做给夫家长辈的见面礼。 “这除了长辈的见面礼,按规矩还得给姑爷准备一套四季的衣裳鞋袜。”桂芳摆弄了云氏叫人送来的布匹,“姑娘,你是给……” “给长辈的要精致,还是在外面买半成品,回来我随便做两针就行了。”林雨桐摆摆手,“其他的我来做。” 就是说不亲自动手做给长辈的,倒要亲自给姑爷做衣裳。 几个丫头不由的嗤嗤笑起来。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上面五个长辈的衣裳鞋袜,叫自己做也做不过来,反正都要买一部分的,自己又何苦多事。 香梨将绯红的贡缎给林雨桐递过去:“听说表姑娘可是不眠不休的给长辈赶制呢。” 林雨桐撇撇嘴:“要是娘家得力,媳妇就算送上麻布片,婆婆也是喜欢的。要是娘家不得力,你就是一针一线再用心思,那也是白搭。”再说了,自己一个庶子媳妇,想叫婆婆喜欢,那简直就是做梦。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算是成功了。何况,楚夫人的亲儿媳妇,那是人家的亲侄女,你就是把心掏出来给楚夫人看,人家还能偏着你?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事,干嘛跟自己较劲。闲的! 正说着话,外面通报说,云裳阁的掌柜来了,要来量尺寸好做喜服。 林雨桐点点头,三喜就领进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人来。 见了礼,林雨桐就叫她先暖一暖再说话,这妇人带着笑脸,千恩万谢,喝了两碗姜枣茶,才给林雨桐量尺寸。 “时间这么紧,来得及吗?”三喜在一边问道。 “来得及。”那妇人笑道:“咱们都是有备用的喜服,回去只要修改了尺寸,保准耽搁不了事。”说着,就收了尺子,上手又拽了拽林雨桐的袖子,好像要看袖子多宽才合适。 可这一拽,林雨桐明显感觉到手里多了一个匣子。她就不由的朝这妇人看去。这妇人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带着湿润的笑意。 林雨桐将匣子往袖子里一拢,对几个丫头吩咐道:“你们在外面守着……” 三喜几人对视一眼,就放下手里的活,退了出去。 林雨桐就看向那妇人:“她……还好吗?” 第633章 庶子高门(17)三合一 庶子高门(17) 既然打发人来了,林雨桐就不能不问。那妇人见林雨桐问了,眼里的泪意就更明显了:“姑娘你只要好好的,主子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姑娘好了,主子就好。” 这话说的,叫林雨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她叹了一声,只得转头看着这妇人,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妇人就福了福身:“姑娘叫我石中玉就好。” 能来见自己,必然就是亲信。而这个人的名字还是连名带姓的,这就更证明身份不一般。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浅笑道:“我还是叫你石掌柜吧。” 石中玉就点点头:“也好!云裳阁是咱们自己的产业,以后有事姑娘可以打发人去送信。” 林雨桐更了然了:“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这事……只是最近才发现了一些端倪。咱们俩如今也没多少时间细说,我就开门见山了。这几天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关于她的传言,只听传言,我心里也估摸着,这些年只怕她过得也不轻松。你也别瞒着我。之前我特地问过父亲当年的事,但他始终没给我答案……” “他?”石中玉脸上的嘲讽连遮掩都没有,就哼笑一声:“他不说,是因为他没脸说。当年甘家出事了,林家老太太做主要休了主子。林长亘却偷偷在外面买了宅子,是想着扛不住了,就将主子先休了,然后安置在外面做外宅。主子知道了以后就彻底冷了心,……那时候主子刚好发现有了身子,休妻的事倒是拖下来……主子正好借着有了身子不叫林长亘近身……可是没过几个月,不知道林长亘听了谁的话,好似怀疑主子在外面……心里有别人……主子就更死了心。这才做主把生了长女的马氏抬成了姨娘……可林长亘却跟那个表妹赵氏走的越来越近,半点都不避讳,好似故意给主子添堵一样……后来,主子生下姑娘……林家的老太太找了主子,说是要是主子不主动下堂,就将主子偷人的事传出去,到时候有个不知廉耻的娘,姑娘这辈子也就算是完了……可是主子哪里偷人了?但这事要是林家主动说出来,这事大家都会深信不疑。因为没有谁会主动将绿帽子往头上戴……主子觉得她要是自请下堂了,可不就坐实了偷人的事……有一个活着的随时都会被泼脏水的娘,还不如一个死了的娘……至少叫姑娘一辈子都干干净净的……那时候,主子才生下姑娘三天……本来,主子已经决定不坐完月子就走的,可那赵氏却来了,主子也想着她是将来的主母,倒也没给她难堪,就怕姑娘以后的日子在她手底下不好过……可不想赵氏用指甲在姑娘的脸上来回的摸……孩子的皮肤多嫩,没几下姑娘的小脸上都是红印子……主子恼了,暂时不走了,设计的赵氏成了赵姨娘,又怕赵姨娘使坏,就又偷走了林家的丹书铁券作威胁,好叫姑娘能顺利长大……” 林雨桐听到这里,她的手慢慢的攥紧:“她当初怎么不带着……我,不带着我一起离开?” “怎么没想过?可跟着主子……姑娘才刚出月子,受得了吗?而那时候甘家都死绝了……主子除了林家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容身,带着姑娘风餐露宿……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石中玉擦了一把泪,“主子出了林家,到通州的时候才过了半天……林家没那么快宣布丧事……因为林家那老虔婆要说服林长亘就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事。主子开始涨奶……越是涨奶越是想姑娘……主子想回头,她舍不下姑娘……她想用丹书铁券跟林家谈判,哪怕是析产另居,她想带着姑娘回林家的祖籍……这才在通州的码头耽搁了下来。没等主子打发人去找林长亘,林家还真有人追来了,主子以为是林长亘,可谁能想到是林芳华……主子中了迷药,偏巧碰上了恒亲王……主子被带进了恒亲王府……这一眨眼就十五年了……而我其实也有十五年没见主子了……这些年都是何嬷嬷偶尔来传递一些消息。”说着,她想起什么似得道:“何嬷嬷叫我传话给姑娘,凡事警醒着些……” 林雨桐知道了大概的过往,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她才道:“放心,也叫她放心,我不喜欢算计人,但不是不会算计人。而这世上想算计到我身上的,不多。” 石中玉叹了一声:“人算不如天算,谨慎些总没错。”说着,她就站起身,“主子说,叫姑娘好好过日子,善自保重。她那边不需姑娘挂心……” 林雨桐本来想见一见甘氏本人的,有些事,不见本人,永远也了解不了全部。但见她传出这样的话来了,就知道见面应该是不方便。 石中玉看着林雨桐,嘴角动了动,才低声道:“姑娘能将头发撩起来……我想看看姑娘的样子,回去也好知道怎么说……” 林雨桐一愣,就将头发撩起来,叫石中玉能看个清楚。 “像!像!太像了!”石中玉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姑娘长的这样好,主子知道了心里会高兴的。”说着,就将眼泪擦了,“好好过日子,有难处尽管打发丫头到云裳阁。”抬眼又看了看林雨桐,福了福身,“姑娘保重,我告辞了。” 林雨桐点点头:“叫丫头们送你出去。”说着,想起什么似得,伸手从空间里拿出一块内里镶嵌着能量板的乳白的玉石来,“这是一块暖玉,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将这个给她吧。” 石中玉开始也没在意,想着这是姑娘的心意,不管是什么,哪怕是一根草,一片树叶,主子也会喜欢的。可这一拿到手里,就知道这是个宝贝。暖意顺着手臂往上传,整个人似乎都暖和了起来。她赶紧郑重的收起来:“我一定带到。姑娘留步吧。” 林雨桐这才扬声道:“三喜,送石掌柜的出去。” 三喜在外面应了一声,门就从外面推开。三喜恭敬的请石中玉。 石中玉深深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然后福了福身,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将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个印鉴。林雨桐就明白了,这是将要给自己的东西存在一家票号了。这票号只认印鉴不认人。拿着印鉴就能将东西给取出来。这倒是比留在手里更把稳一些。 而三喜带着石中玉从角门出去,一直送到府外。在府门口远远的看见林寿押着一车的大箱子回来,也不知道又是置办了什么东西。石中玉瞟了一眼,就在三喜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林寿看见林雨桐的丫头三喜就不由的多注意了两眼,结果看见这丫头搀扶着一个女子上了马车,这女子是谁他也没看见正面。而且穿的太臃肿了,一时他还真看不出来送的是什么人。等马车走动起来了,车窗上的帘子被吹开一条缝,他这才看见一个侧脸。 这一眼,叫他一下就愣住了。 是她! 怎么会是她? 难道先夫人…… 他不由的往府里看了一眼,难道先夫人来找二姑娘了? 林寿的脚下不停,下了马就赶紧朝伯爷的书房而去。 “你确定看见的是石中玉?”林长亘不由的站起来,“这些年咱们怎么找都找不见她,这时候她是从哪里冒出来了?” 林寿摇摇头:“叫人问问,今儿都有什么人进过府,就什么都知道了。” 林长亘急道:“赶紧去问。” 林寿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 “是云裳阁。”林寿叹了一声,“伯爷,这石中玉敢来,就不怕咱们找上门。咱们虽说都猜到了家里的丹书铁券只怕是先夫人交给她收着了。但您也知道她跟先夫人的关系,没有先夫人的点头,那东西,石中玉只怕是不会轻易交出来的。而且……这云裳阁在京城里这些贵妇中很有名声,听说不少夫人都吃着这云裳阁的干股呢。能出入高门大户的后宅,又能结交贵人,这背后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轻易动不得。” 林长亘颓然的坐下:“算了!我找石中玉也不光是为了丹书铁券,最主要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而现在……我现在即便不知道十成,也能猜到七八成了。总是我对不住夫人在先,那东西她愿意拿着就拿着吧。也别急着上门催了。” 林寿就不敢再说话了。不过,林家是二姑娘的根,看着二姑娘的面子,应该也出不了大事。 林长亘看了林寿一眼:“将温泉庄子也给二丫头添进去吧。夫人只怕是怕我亏待了二丫头。” 林寿心里一叹,二姑娘这次的嫁妆恐怕能将家里除了祖产以外的东西搬走一半。 晚上了,大雪压的大树的枝丫不时的传来断裂声。 甘氏手里把玩着鸽子蛋大小的玉石,感受着这玩意传递出来的融融暖意,不由的就柔和的笑了起来:“她从哪弄来这个宝贝?看来倒是我占了她的便宜了。这东西可是无价之宝,我给她的那点东西,还真换不来这个宝物。” 何嬷嬷是亲手从外面将这个东西带回来的,自然知道这玩意的价值,低声道:“都是姑娘的心意,听中玉说,姑娘如今长的跟主子七八成相似呢。” 甘氏抬手摸了摸脸:“没有权利保护,这张脸是祸不是福。当初生下来也没那么像的,怎么长的……也不知道将来如何?” 何嬷嬷轻声道:“有主子在,姑娘自是会平安喜乐的。” 平安喜乐吗? 有时候,听起来简单的事,做起来何其艰难。这世上有谁敢说这辈子就过的平安喜乐的。 她笑了笑,将这玉石挂在脖子上,才转身跟何嬷嬷吩咐道:“去叫人给王爷传话,就说既然给皇上祈福,就得拿点实在的东西出来。如今大雪,气温骤然降下来了。王爷也该安排人施粥,安置受灾的百姓了。记住了,别用皇上的名义,也别用王爷自己的名义,就悄悄的办。要不然,就该成了给端亲王上眼药了。叫王爷别舍不得,就算把整个王府这些年的积攒都搭进去了,这个买卖也是划算的。” 何嬷嬷皱眉:“主子,您这样……不值得!” 甘氏摇摇头:“不是为了他。一则,是百姓确实需要赈济。而端亲王此时还因为手握监国,兴奋的没顾得上。只要王爷先走一步,朝廷就会紧随其后。为了不被王爷比下去,端亲王只怕会做的更好。受益的也是那些可怜的小老百姓。这也是咱们的功德。二则,有这些大事吊着,他就想不起跟我为难,好歹叫这婚事,顺顺当当当的过去再说吧。” 何嬷嬷这才应了一声,起身往出走。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京城里刮起了一股子赈灾的风。朝廷朝这些宗室勋贵,文武大臣征集粮食,棉衣棉被。林家也在此列。 但主子们用的东西,万万不会拿出去的。不过是让府里的下人将一些旧的拿出来,府里再另外补贴他们一些银钱罢了。 三喜几个丫头,都将她们往年用的,全拾掇出来,送了出去。她们如今的身份体面多了,以前的东西也就用不上了。 香梨边打包,边道:“可怜见的,能救几个人是几个人吧。也是咱们的功德。” 林雨桐想着这次朝廷的赈灾力度还不小,却压根不知道还有甘氏在里面筹谋划策。 但不管灾情怎样,富贵人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的。 随着婚期的越来越近,家里也显得越发的忙碌。 这一日,林长亘打发人送来了一个匣子,里面是一万两的银票和几个不小的庄子。这应该是林长亘私下补贴的,不放在明面上的嫁妆。林雨桐刚收了,云氏又叫人送来了四个丫头的身契。这几个丫头身后都没有太直接的牵扯,跟着林雨桐陪嫁出去就彻底成了林雨桐的人了。另外还给了一个百亩的小庄子,算是她私下给的补贴。 林雨桐也没拒绝这好意,等三姑娘出嫁的时候,再还回去就是了。 “只是我听说,夫人给姑娘指的两个铺子和一个庄子,里面管事的人都是老太太的陪房,如今跟赵姨娘也很亲近。”满月低声跟林雨桐说了一声。 林雨桐耻笑一声:“回头打发了就是。”云氏将这庄子铺子陪嫁给自己,只怕这些地方的收益被这些蛀虫都啃的差不多了。在她那里,成了鸡肋,这才做了个顺水人情。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盘着将来过日子的根基,陈嬷嬷就将喜服送来了。 这喜服是云裳阁出的,林雨桐不用看都知道差不了。可真的等打开之后,在知道是何等的精美。光是上面用金线绣出来的繁琐的花纹,不说花了多少金子,就是所耗费的功夫,就不是一年半载能完成的。 陈嬷嬷笑道:“咱们伯爷到底是疼二姑娘,这喜服是伯爷亲自交给夫人,叫夫人给姑娘送来的。”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林长亘大概知道这是甘氏补贴的,但云氏却以为这是林长亘补贴给自己的。否则,这么一身喜服,人家云裳阁就收那么一点银子,图什么? “让父亲费心了。”林雨桐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试了试,倒也没有不合适的。。 陈嬷嬷就奉承道:“也就是咱们姑娘,要不然别人可压不住这衣服。” 林雨桐还没答话,外面就有丫头急匆匆的跑来,却是为了叫陈嬷嬷的:“您老快回去瞧瞧,姑奶奶去了景明院,跟夫人吵起来了。” 陈嬷嬷心道,果然闹起来了。她就看了林雨桐一眼:“二姑娘,您看看这……” 林雨桐就明白了,陈嬷嬷这个点过来,就是为了搬她这个救兵的。这姑嫂吵架,这府里谁能管?谁管的下?也就自己这个连老太太都敢顶撞的人了。 三喜给林雨桐将大氅穿上,林雨桐才抬步往外走:“你总得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外面的雪大,风寒。陈嬷嬷只说了一句:“表姑娘的婚事跟二姑娘您,是不一样的。所以,这喜服,也就不一样。”就这一句,就灌得满嘴的雪沫子和冷风。 林雨桐摆摆手,不用她说了。她将脸埋在大毛衣服领子里,顶着风快步往前走。 到了景明院,林雨桐才明白这喜服不一样是怎么个不一样。新娘的衣服,大红倒是大红,只全都是用了银线。这还倒是罢了,这喜服只外面薄薄的一层大红轻纱,里面却全都是白色的。 这要认真说起来,这喜服是对的。毕竟男人死了,以后是要守孝的嘛。 但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出来,不是刺人心吗?也太晦气了。 林芳华脸都气白了,老太太打发人去了国公府几次,那边总是含糊其辞,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这闺女嫁过去,不清不楚的,算是怎么回事?今儿喜服送来了,偏偏还是这样的,这不是成心的吗? “你这当舅妈的,一点也不盼着朵儿好。”林芳华站在正堂了,拿起一个青瓷的花瓠狠狠的往地上一摔,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几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还真就是只听了一个响。 林雨桐掀了帘子就笑道:“原来是为这个闹起来的。既然不想要,咱就把这喜服退回去,换了好的来。只不过,听说楚家的喜服也是在云裳阁定制的。到时候真有个一言半语的传过去,知道你们打着那见不得人的主意,就怕楚家不肯答应将女儿嫁过去。到时候,楚夫人一定会跟姑奶奶好好的谈谈表姐的婚事的。” 林芳华拿着玉如意要摔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她恶狠狠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对峙了良久,林芳华才把手里的东西往一边伺候的丫头的怀里一扔,气冲冲的出去了。 云氏就拉着林雨桐:“这事情可不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只是咱们咱们这位姑奶奶,看不明白。” 林芳华回到屋里,齐朵儿才拉住林芳华:“娘,您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就走了。这事您找舅母闹也没用。” “但要真这么将你嫁过去,将来到底会怎么样,就不由咱们说了算了。”林芳华皱眉道,“不过二丫头说的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楚夫人是顾忌着楚家呢?除非这生米煮成熟饭……” 齐朵儿摇头:“就算生米煮成熟饭,女儿也不能就这么急巴巴的去做这个生米……” 林芳华嘴角抿了抿,轻笑一声:“这事你别管了,娘给你安排好。绝对不会叫你受委屈……” 冬月初八,是个大喜的日子。 天不亮,四爷就起来了。昨儿一部分嫁妆已经送过来了。喜房里也床,全福人也已经铺好了。他换上喜服,要去林家接亲了。 两人的婚事经过了一些波折,但还算没出什么大的变故。 贵喜看了看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低声道:“今儿这迎亲大概要赶早,要不然闹到半夜也婚礼也办不完。”话音刚落下,贵武就急匆匆的进来,“少爷快点过去吧。听夫人的意思,想让您去林家将二少奶奶也一并迎进门。” 四爷的脸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楚氏倒是好打算。 他一路疾步走,进了大厅,见众人都在,就道:“孩儿来晚了,都准备好了吗?大公鸡一会子叫谁抱着?白嬷嬷吗?” 大公鸡? 什么大公鸡? 高氏先反应过来,就道:“这孩子一语惊醒梦中人,都在这里商量着谁去接齐家的姑娘进门,怎么就没想着这老规矩呢。”她还真怕叫自家老三去,于是赶紧道:“这有老规矩在嘛,咱们在这里为难什么?叫白嬷嬷抱着,这本身就是重视。” 楚夫人嘴张了张,到底将要说的话咽回去了。今儿一进门就三媳妇,事多着呢。她也不纠缠,只是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四爷,“那这时辰上,你就得往后靠靠了……” “给二哥让路,这是应该的。”四爷直接回了一句。 金守礼嘴角一勾,隐晦的笑了笑。其实只想着二哥的话,替他接亲也没什么。但一想到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再将这女人砸在自己手里,那可就不妙了。大伯娘这个人,阴着呢。他刚才出去一趟,就是为了给老四透个消息,没想到他也挺机灵。就该这样才对。要不然这家里都该没有大家的活路了。 四爷朝金守礼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而林家,林雨桐已经梳妆好了。三喜端着一碗荷包蛋过来:“姑娘赶紧吃吧。这一顿吃了,就得扛到晚上。天气又冷,做轿子又颠簸……” 林雨桐将碗接过来,“其实没那么饿。”她笑着,就用勺子搅动碗里的荷包蛋。可随即,她的脸就变了。这汤里的味道不对,加了东西了。 她又将勺子取出来,轻轻的用舌尖感受了一下,这玩意不是什么迷药,是一种制幻药。吃了以后,人看着是醒着呢,其实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意识。 “这东西哪里来的?”林雨桐看向三喜。 三喜看向香梨,香梨见林雨桐的神色不对,就赶紧道:“是厨房送来的。我之前也交代过厨房,叫她们给姑娘准备点吃的。所以……”她说着,就惶恐了起来,“姑娘,这是……不干净?” 林雨桐点点头:“被人放了点别的东西了。”说着,她就看先四人,“你们除了屋里的东西,其他的不管谁给的,都不要粘牙。” 香梨赶紧应了。三喜这才一把夺过林雨桐手里的荷包蛋,全都倒到马桶里了。 满月将屋里昨儿吃剩下的点心拿出来,主仆分着吃了。又在屋里煮了茶,一人浅浅的吃了一盏,就再不敢沾水了。 却说谨国公府迎亲的马上就要到了。林芳华越发的烦躁起来。 “二丫头吃了吗?”她急的问赵姨娘,“现在总该有点消息了吧。” 赵姨娘摇摇头:“你那药只怕不管用,人家主仆说说笑笑,哪里有一点迷糊的样子?你另外想办法吧。” “怎么会不管用呢?”林芳华皱眉,“那可是齐侧妃给的东西……关键的时候,怎么就出差错。如今可怎么是好?” 赵姨娘挑眉道:“这个真的不行,再说了,这二姑娘性子太烈,你还是别算计她。到时候真跟你争的鱼死网破,你也得不偿失。还是换个人吧。” “换个人?”林芳华看了赵姨娘一眼,“你说大丫头?” 对大丫头,她原本也是有安排的。叫大丫头代替二丫头,嫁给那位四少爷,也算是给大丫头一个好前程。再将二丫头藏到朵儿的箱子里。到时候,叫二丫头跟世子现在朵儿的屋里圆房,谨国公府就是想不一肩双挑都不行。倒时候朵儿是主母,二丫头就是妾室,想怎么拿捏不行?就是谨国公府也只会以为二丫头想攀高枝,到时候,将大丫头记在云氏的名下,也就成了林家的嫡女,也不算是悔亲代嫁。朵儿还是二少奶奶。至于二丫头,对外说个暴毙,叫她安分的做妾……等将来甘氏知道了,那也晚了。 可如今看来,二丫头还真是走运。 她扭头看了一眼里屋,朵儿已经准备好了。她一咬牙,赵姨娘也说的对。二丫头这性子要是以前那样,还好说,朵儿压制的住。可如今这性子,那是真敢豁出去闹腾。到时候还真不少收场。 罢罢罢!就用大丫头吧。 那丫头是个一点就着,偏又心大眼空的人,朵儿辖制她,根本就不费劲。 林雨枝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子,不时的看一下沙漏。她记得,再过一会,她就会没有知觉了。然后再醒来,就是明天早上。 春梅看一眼林雨枝,再看一眼沙漏:“姑娘,您在等谁?” 等谁?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等谁?也许该是那个命定会出现的人。 世间一点一点过去,沙漏终于到了她上辈子迷糊前看到的沙漏上显示的那个时刻。林雨枝左右看看,屋里还是老样子,没有别人,而她自己,也没有半点要犯迷糊的样子,甚至比之前还精神。 变了!真的变了!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没有人来迷晕自己。 怎么办? 她又一次握了握手里的药瓶,看来还是得自己想办法了。 “你们就在屋里等着,哪里也不要去。我去看看二妹……”林雨枝站起来,穿上大氅,准备出门。 春梅正要劝着,今儿家里乱糟糟的,不跟着人伺候万一叫人冲撞了可怎么好?谁知道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夏荷在外面扬声道:“姑奶奶打发人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林雨枝皱眉,怎么偏偏在要紧的时候来找她?想要推辞,可开了门之后,见是脆果亲自来接了,这让她觉得有点奇怪。这是生怕自己不去吧。 “你们去二妹那里,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好搭把手。我自己去春和苑,有脆果跟着呢,你们放心。”林雨枝安排好,就跟着脆果走。她心里隐隐觉得,也许不用自己太费劲算计,就有人能帮自己完成第一步。 春梅远远的还能听见脆果的声音:“我们姑娘要出门子了,就想跟姑娘说说话……” 夏荷撇了撇嘴,低声道:“咱们姑娘什么时候跟表姑娘这么亲了?” 等林雨桐见到林雨枝的两个丫头,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林雨枝这次肯定被算计到了。 春梅将林雨桐的首饰还回来:“我们姑娘本来要亲自来的。没想到来不了了,叫奴婢们来给二姑娘道喜。”没道理二姑娘都嫁人了,还欠着人家的东西不还。 满月将东西收下,就请两人坐下说话。 林雨桐对林雨枝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实在无奈,刚要打发三喜去打听,就听见鞭炮声骤起。这是接亲的来了。 之前国公府就打发人说了迎亲的时辰,先来的是接齐朵儿的。 林雨桐轻叹一声,别说时间来不及,就是时间来得及,自己如今这待嫁新娘的身份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能干什么?再说了,就算自己帮林雨枝,人家也未必就领情。 不过,这算计自己的人大概也有眉目了,除了林芳华再不会有别人。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这都不重要。敢算计自己,就得付出代价。 她心里琢磨着到了国公府能做点什么教训齐朵儿一顿,就听见外面的仆妇来来回回的走,嘀嘀咕咕的说着迎亲的事,就差趴到自己的耳边叨咕了。 满月见林雨桐皱眉,马上出去了一趟,不大功夫就回来:“……说是一个嬷嬷抱着大公鸡来迎亲的……” 这还真是没想到。按说有兄弟的,派个兄弟迎亲才显得尊重。 这边几个丫头凑在一起,都有些幸灾乐祸,不大功夫,鞭炮声又响起,这才是接林雨桐的。 四爷来了! 林雨桐的脸上绽放出笑意,心一下子就安稳了下来。 三喜见姑娘称心如意,心里也跟着一松,抢先将盖头给放下。人家姑娘出门子,都是哭着的。就自家姑娘,脸上的笑意都掩藏不住了,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火红的狐狸大氅穿在喜服之上,由丫头们扶着去了正堂。 林长亘在上首坐着,边上放着甘氏的牌位。云氏在甘氏牌位的下首坐了。 林雨桐透过盖头,红彤彤一片,也能看个大概的影子。地上放着蒲团,她这次倒是诚心的跪下。 身子是人家女儿的身子,这生养之恩,跪一跪也是应该的。 她认真的磕了头,林长亘就亲自伸手将她扶起来。 “好好跟姑爷过日子,爹对不住你……你心里别……”林长亘说着,就想起襁褓中那小小的脸蛋来。当初,他看见那小小的人儿时,心都觉得要化了。要是甘氏在多好,他们父女也不会错过了十五年。 云氏的脸僵了僵,周围都是观礼的人,这闺女没哭,当爹的眼泪倒是快下来了。而且,这念的词也不对。她只得打岔道:“姑娘出嫁了,还是咱们家的姑娘。想姑娘了,打发人去接就是了。楚夫人就是个和善的人,万万没有不允的。” 周围的人都都附和起来,气氛瞬间就热烈了。 一时之间又有人喊着:“柏哥儿,你背的动你姐姐吗?” 柏哥儿撇撇嘴,谁要背她? 又有人知道林家的事,就笑打岔道:“柏哥儿还小,不顶事呢。就看是新姑爷去抱新娘子回家去,还是看那老岳父亲自背着姑娘送上花轿了。” 吵吵嚷嚷的,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哎呦!这不是新姑爷吗?” 林雨桐一下子就站直了。 就听见四爷道:“岳父,小婿来接娘子回家。” 这话一出,大家都哄笑了起来。这还没拜天地呢,娘子就叫上了。 见四爷这么急切,林长亘脸上也带了笑意。 林雨桐隔着盖头,模糊的看到一身大红锦袍的四爷朝自己走了过来。 跟着身子一轻,就被抱起来了。 林雨桐也没慌张,顺势就伸手挂在四爷的脖子上。惹得周围又是一片哄笑之声。 “我来接你回家。”四爷在林雨桐耳朵轻声道。 第634章 庶子高门(18)一更 庶子高门(18) 大雪飞扬,但是迎亲的场面一点也不小。又有林家的小厮专门担着两担的铜钱沿路抛洒,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起来。林雨桐在花轿里能听见两侧人群的欢呼声。 说真的,她还真没跟四爷这么成过亲。 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头上盖着盖头,一路坐在轿子里上下的颠簸。可是只要想着前面骑在马上的人,心里就暖意融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轿子颠的人有点发晕。而四爷在这样的天气里,骑在马上的滋味也一定不好受。 理想的婚礼应该是在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微风轻拂,花瓣随风飞舞,地上厚厚的一层落花,熏染的裙角都带着桃花的香味。 正畅想的美,轿子就停了下来。林雨桐感觉这是轿子落地了。心里还道:原来两家离的并不是很远嘛。 此时,唢呐声停了,人声并不是很嘈杂,更像是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悄悄的议论着什么。 这不是婚礼该有的样子吧。 “姑娘。”三喜的声音从轿子外面传了进来。 林雨桐‘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三喜低声道:“楚家姑娘的轿子先到了门口,但是却坚决不肯下轿。传话出来,说是今儿三喜临门,自然该叫齐家的姑娘先进门,虽是长幼有序,但是毕竟齐家的姑娘进门就是节妇。她即便是长嫂,也该敬着。所以,坚决不肯早进门,要等着齐家的轿子呢。结果表姑娘到了,也坚决不肯第一个进门,说是既然长幼有序,就该遵守。坚决不下轿。一个非要谦让,一个非不需要。就这么给僵住了。” 林雨桐心里一笑,也觉得这楚家的姑娘是真厉害。今儿只要齐朵儿先进门,那这节妇不当都得当了。后路被堵了,齐朵儿如何肯甘心,自是不会答应这事,更是打死都不会先楚家姑娘进门的。 她轻笑一声,把盖头掀开一点,凑到窗边,叫了三喜,跟她低语了几句。 三喜一愣,继而了然。然后悄悄的混进人群绕了过去。 楚怀玉坐在轿子里正恼呢,这眼看就到吉时了,结果对面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再这么僵持下去,姑妈和表哥估计真会恼了自己。 正恨的牙痒痒,外面就传来青萍的声音:“姑娘,刚才一个丫头过来,叫我转告姑娘几句话……” 楚怀玉先是疑惑,但到底还是凑过去,听了青萍的几句低语,眉头就挑了起来:“那丫头你认识?” 青萍道:“不认识,应该是林家的人。我看着衣服的样式有些像。” 楚怀玉轻笑一声:“有点意思了。这表姐妹看来不仅不是一条心,还好像有仇一样。” “那咱们怎么办?”青萍左右看看,又小声问道。 楚怀玉哼笑:“按照人家给出的主意做吧。” “可这不吉利……”青萍小声劝了一句。 “今儿要真是这么糊涂的糊弄过去,将来姑娘我一辈子都会不吉利。”楚怀玉说着,就撩开轿子的帘子。 青萍跟青杏赶紧伸手将人给扶住,周围就响起了一阵惊呼声。这新娘子怎么没用新郎接,就先出来了。 林雨桐听到惊呼声,就知道楚家姑娘出来了。她也撩起帘子,三喜和满月一人扶着一边,将人给搀扶了下来。 周围又是一阵惊呼声。 然后就看见两个新娘子在丫头的搀扶下,朝中间的那一顶轿子而去。 脆果都有些慌神,低声对里面的齐朵儿道:“楚家姑娘和表姑娘都下轿了,咱们呢?” 齐朵儿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往下走,脆果就惊呼了一声。 不光脆果傻了,就是在大门口商量怎么办的辅国公连带几个后辈子侄都傻了。 两个被丫头扶着的新娘,站在齐家轿子的边上,福身行礼,这是恭请里面的齐家姑娘下轿呢。 一个嫁进来就注定守寡的姑娘,被妯娌这么礼遇,周围响起一阵喝彩之声。 四爷看了一眼已经愣住的金守仁,就抬步朝那边走去,站到林雨桐身边,拱手道:“恭请二嫂下轿。” 林雨桐心里一笑,跟着四爷道:“恭请二嫂下轿。” 金守仁皱了皱眉,只得走了过去,站在楚家姑娘身边,心里一叹,今儿既然这样了,那就把这个面子做周全了。尊重节妇,这对家族的名声是有好处的。 “请弟妹下轿。”金守仁拱手道。 一个世子做到这份上,里面的人再拿乔就真的过了。周围响起一片掌声。金守仁相信,过了今儿自家府里的名声会因为这事更好一层,即便他自己也是受益者。一个女儿跟名声前途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神情越发的郑重起来。 楚怀玉心里一松,声音带着清朗与愉悦:“请弟妹下轿。” 齐家的轿子两旁,两对新人拱手相请,跟着的丫头婆子都慌了手脚。 齐朵儿的手不停的颤抖,今儿一旦进了这门,一辈子可能都得折在里面。这个名分就算是坐实了。但凡以后有一点不规矩,等着自己的恐怕都是一杯毒酒。别人逼自己就算了,他怎么也这么逼自己。他的心里真的一点也没有自己吗? 想到这里,眼泪就不由的流了下来。 “姑娘!”脆果在外面提醒了一声。 齐朵儿恍然而惊,是啊!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深吸一口气,撩开帘子。此时一声嘹亮的公鸡的叫声响了起来。白嬷嬷抱着怀里的公鸡有些敬畏,难道真的是二公子的神灵有感?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声鸡叫,镇的静了下来。 楚夫人本来是赶到外面劝劝自家侄女适可而止的,可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声。她身子一晃,悲从中来:“我的儿子!我的义儿……”既然你认了这媳妇,那这媳妇就是你的。到了这份上,她倒是收起来之前为大儿子着想的心思。 白嬷嬷给一边伺候的两个嬷嬷一个眼神,这两人麻利的上前,将齐朵儿从里面给办拉半拖着带出来,然后跟抱着公鸡的白嬷嬷一起进了大门。 等林雨桐听到一阵阵叫好声的时候,就知道齐朵儿这是先进门了。 金守仁看了一眼身边的表妹,再看了对面的林家姑娘。真是不敢小看女人了。这齐家姑娘就是被这两个姑娘一挤一推之下掉进去的。可这两人呢,不仅没错,还落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名声。这是什么?这就是阳谋。 正想的出神,手里就被塞了红绸,他机械的笑着,拉着红绸的一端,带着新娘子紧跟其后进门。 之后,才是四爷跟林雨桐。 正堂里,两对半的新人加一只公鸡一起拜堂。在一阵阵的鸡叫声中,这个集体婚礼算是完成了。 林雨桐觉得,最出风头的就是这只公鸡了。可能是人多受了惊吓。司仪喊‘一拜天地’。它吓的嘶鸣一声,司仪喊‘二拜高堂’,它又吓的嘶鸣一声。等喊‘夫妻对拜’的时候,她估摸着齐朵儿恨不得马上晕过去才好。 齐朵儿确实是想晕倒的,但是两个婆子夹着她,她就是晕倒了,就算扶着也会叫她将仪式完成的。 她此刻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想着逃跑!要是能逃出去,就好了。 在‘送入洞房’的高喊声中,林雨桐随着四爷,一路往新房而去。沿路都是伺候的丫头婆子,两边的树木上挂着的红丝带早就被雪掩埋住了。 四爷以前是住在外院,如今成家,才又新分下来一个院子,叫冬青苑。 冬青苑是个两进的院子,不算大,但也够住了。 进了冬青苑,倒显得处处都是喜庆。廊下,柱子上,张灯结彩。三喜跟几个丫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怕这府里不重视,叫这婚礼寒酸了。 到了廊下,四爷就将红绸收了,改拉林雨桐的手:“到了!咱们住二进,一进留出来待客。” 林雨桐应了一声,反握住四爷的手,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 这叫跟着的几个丫头的脸彻底的红了。 新房里,倒是温暖如春。 四爷见林雨桐盖头上都是雪花,而这盖头又薄,怕她头受凉了。就道:“顾不得了,我先掀开盖头。” 林雨桐眼前猛地一亮,抬眼就见四爷手里拎着盖头抖落上面的雪。 “没事,没那么娇气。”林雨桐说着,就伸手给四爷掸头上和肩膀上的雪。倒不是伺候的人不精心,都不知道用伞挡一挡。实在是成亲用伞这玩意犯忌讳。 伞同散嘛! 三喜看着姑娘和姑爷娴熟的样子实在不像样,就赶紧抓了钱给伺候在屋里的婆子,“今儿天冷,请嬷嬷们吃杯热酒。” 那俩婆子本就是官媒,说了一通吉祥话,一人拿了十两银子,就退了出去。 几个丫头在外面,四爷这才拉了林雨桐进了暖阁:“里面暖和。” 林雨桐将外面的大氅脱了,转头问四爷:“你还要出去吧?” 前头宾客还在,自是要应酬的。四爷点点头:“怎么了?” 林雨桐拉着四爷坐在炕沿上,将今儿在家里险些被算计的事说了:“……可我这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不对劲。那样的药,可不是林芳华就能弄到的。而唯一能跟林芳华有接触的,又有能力弄到那样的秘药的,就是端亲王府的齐侧妃了。可齐侧妃只是一个小小的侧妃,没有人默许,敢这么干吗?我就琢磨,这有人大概想借着林芳华那个蠢蛋的手干点什么。这次没成功的算计到,这还会不会有后手,我觉得要是所图甚大,就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你怀疑……”四爷眼睛眯了眯,“你怀疑是端亲王……” “我也不排除恒亲王。”林雨桐沉吟半晌,“他们的目标估计是想拿到谨国公府的把柄,用来要挟谨国公。” 四爷点点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皇上病重,别管是真是假。如果有足够的实力,完全可以弄假成真,甚至是取而代之。而……父亲更是握着皇宫禁卫。如果手里有了足以威胁父亲的把柄,那父亲还真是不得不就范了。” “没错!”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问:“选在成亲的这一天,偏偏又是三个新娘子同时进门,你说出了什么样的事才算是把柄?” 四爷的眼睛就眯了起来:“跟节妇苟且算是一种,但若是……”说着,就看向林雨桐,“若是将新娘子或是新郎都调换了呢?” 林雨桐心里就泛起恶心。没错!这要是将自己跟金守仁放在一张床上,将四爷跟楚家的姑娘放一块呢?甚至还有更恶心的。 四爷还要说话,外面已经催了:“少爷,该给客人敬酒了。” 林雨桐伸手拿出一个带着能量板的玉石出来,给四爷塞在怀里,防寒。另外拿了一把匕首,又塞给四爷一个药丸:“含在嘴里,能解酒,一般的□□也都能解。我这里你别担心。” 四爷知道她的空间还能用,就点点头:“我叫贵喜留在院子里,有事叫他。能信得过。”说着,就抱着一下林雨桐,“只要保重自己,其他人你别管。” 林雨桐应了一声,低声道:“等你回来。” 可林雨桐还是低估了这背后之人的厉害。等四爷走了,她换了衣裳出来,突然发现屋里的四个丫头都有些昏昏欲睡。神情看起来木木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还在屋里,这毒是怎么下给四个丫头的? 林雨桐朝屋里点燃的那一对龙凤喜烛看去。刚才进门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但现在她似乎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梅花味。 她将药丸含在嘴里,朝放着烛台的蜡烛走过去。这两根蜡烛的燃烧速度有些差别,龙烛燃烧的更快一些,味道是从它这里发出来的。林雨桐朝‘凤烛’看去,就见这跟蜡烛上有一个小小的缝隙,不细看还以为是花纹。再烧上一盏茶功夫,就该到了缝隙的地方了。 那这就对了!蜡烛的上半部分一定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下半部分,这是被人放了一种致幻药的毒蜡烛。 林雨桐的脑子高速的运转起来,她要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第635章 庶子高门(19)二更 庶子高门(19) 这事不管怎么处理,第一点就是不能将四爷和自己给露出来。 自己一个缩在内宅的小姑娘,四爷之前更是一个病秧子,要真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别人没看清楚的、没弄明白的事,就自己跟四爷俩人看懂了,弄透了。 那别人会怎么想? 林雨桐相信,这带给自己和四爷的,肯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这事又不能不管,谨国公府不能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林雨桐眼神眯了眯,这将人都迷晕了,肯定是第一步。也就是说,这屋里很快就会有人进来检查。那这烛火暂时就不能熄灭。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才喊道:“外面有人没?” 贵喜听到里面的喊声,就应了一声:“四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林雨桐出声道:“叫个丫头进来,搭把手。” 贵喜不疑有它,还以为是这位少奶奶急着收拾箱笼呢。他急忙问道:“一个人够吗?” “够了。”林雨桐左右看看,见三喜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满月靠在椅背上,也睡的香甜。香梨和桂芳两人歪在榻上。她眉头皱了皱,就道:“也不是什么重活,收拾点东西罢了。” 贵喜应了一声,不大功夫,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就走了进来,看了屋里的情形就愣了一下。 林雨桐笑道:“婚期紧,这是都累了。我也不忍叫醒她们,你过来帮我收拾点东西。”说着,就指了指一边的大柜子,“将里面再擦洗一遍,也好归置东西。” 这丫头赶紧应了,出去拿了抹布来,就去忙活。 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丫头就迷迷糊糊的靠着衣柜打盹。 林雨桐过去将她扶到外间的炕上,将她的衣服都脱下来,这才拿了一套大红的里衣给她换上,然后将她的头发散了,靠在炕头上,身上盖上被子。 之后赶紧回到暖阁,将那丫头的衣服换上,又找了一间特别素净的斗篷披上,将头脸都盖着,才往出走。 贵喜正冷的在外面跺脚,见出来个人,还顺手将门给带上了。之前还以为是少奶奶跟前伺候的丫头,可一低头,看见脚上的鞋是刚才进去那丫头的,就笑道:“少奶奶慈悲,这是赏你衣服了吧。” 林雨桐低声‘嗯’了一声,跺跺脚,快步的顺着廊下往外走去。 贵喜还以为这丫头是给少奶奶办事去的,倒是半点也没疑心。 林雨桐看天还早,她估摸着这些人现在还不会急着在男人们身上动手脚。毕竟客人还没散呢。 她想先去世子的院子看看。跟着脚步匆匆的丫头走,看到挂着大红灯笼的院子,就*不离十了。远远看去,这院子比冬青苑大了不止一倍。三进还带着小花园的格局。 这样的院子都有后门。林雨桐到了后门,果然见这里进出的人更多。有的提着食盒,有的提着热水壶。还有的抬着水桶。 林雨桐心道:这楚夫人还真是半点都不给特殊的照顾,看来这世子的院子里也没有小厨房。 她低着头,顺利的进了院子。没有人查问,这也没法子查问,大冷天的,大都是林雨桐现在这幅打扮,恨不能只露一双眼睛出来。 正想着怎么进内室,台阶上一个丫头就喊道:“你是哪个院子借调的?真是会偷懒。我们提水你跟着,这什么人啊?”说着,还拉了另一个丫头,“咱们提到这里就行了,叫她给各位姐姐给送进去。” 林雨桐赶紧将水桶给提起来,一步一挪的往角房去。 角房是连着洗漱的地方,等进去了,才发现凳子上坐着一个丫头正在打盹,看来这也是中招了,对于自己进来根本就没有察觉。她转过屏风,见里面放着浴桶,里面已经有半桶的水了。 林雨桐怕又别人进来,赶紧将门从里面插上。不过就算开着门,这新人的新房,也没有谁敢往里面闯。东西都没归置,不是娘家带来的人,多少都避着呢。瓜田李下的,丢了什么对不上怎么办?她将门关好,见从角房连着的另一个小门,就转了出去,绕过屏风,见几个丫头跟三喜一样,以各种姿势睡着。她刚要上前,就听见正屋的门响了一下,这是有人要进来。她赶紧退到屏风的后面,顺势靠在墙上装的跟众人一样,然后眯着眼睛从几扇屏风的缝隙里往外看。 就见一个提着食盒的丫头走了进来,看见屋里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她带着斗篷,看不清长相,就见她左右看看,然后,戳了戳趴在桌上睡着的一个丫头:“这位姐姐……” 这声音一出,林雨桐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林雨枝。 她怎么跑来了? 她这个样子这绝对不是被逼的。而是她自己费尽心机跑过来的。 林雨枝此刻真是觉得老天都在帮她的忙。本来被林芳华叫去,她心里多少就有些数。等林芳华叫丫头殷勤的给自己上茶,她就知道有猫腻。一杯茶全被自己含在嘴里,然后吐进袖子里了。这也幸亏是这鬼天气,人都穿的厚实,要不然早就露馅了。喝完茶,她就装迷糊,故意说自己觉得困了,要回去。结果林芳华愣是说,就叫自己在她屋里歇着,她顿时就心里就明白了几分。顺势在林芳华屋里的榻上闭着眼睛装睡。 还听见外面有赵姨娘的声音,她道:“你这药到底什么药,有谱没有?怎么就是把人迷晕啊?这药幸亏二丫头没吃,要不然都成了扶不起来的人,我看等花轿来了你怎么办?能不露馅?” 林芳华好似也懊恼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然后,她就一动不动的等着,紧跟着就被人塞进了箱子里,然后抬着,一路晃悠。等到了地方,外面静悄悄的,她也不敢动,只静静的等着。可里面冷的实在受不住了,她才冒险出来,可是一出来就愣住了。这不是自己上辈子住过的清心院吗? 见院子里没人,她就知道,这些丫头婆子又躲到哪里吃酒烤火去了。摸到齐朵儿的屋里完全不费劲。可是进去一瞧,齐朵儿歪在榻上,睡的死沉。连两个丫头也是一样。她赶紧将脆果的披风拿了,裹在身上,又去大厨房提了食盒。 对于整个府邸,她都熟悉的很。去哪里拿饭,去哪里提水,半点都不生疏。还能叫出一些人的名字。这就更叫她能在这府里轻松的走动了。 进了世子夫人的屋里,看到丫头们都睡着了,她心里就估计这是有人出手了。虽然不知道跟上辈子算计自己的人是不是同一拨,但这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 林雨桐就见林雨枝直接到了床边,然后开始脱新娘子的衣服。好半天,将楚姑娘脱的只剩下里衣了,又将人给拖下来,直接粗暴的塞在一边的衣柜里。然后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楚姑娘的衣服,紧跟着她整个人就开始晃悠,一下子倒在床上。 林雨桐心里暗骂一声,自己还真没本事将一个大活人带出去。她自己闯进来,真是作死到家了。等确定林雨枝已经完全没有意识,林雨桐只能出来帮她善后。将她所有衣服首饰,全都收起来放进空间。如此,至少证明她自己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人被动的带进来的。这是自己唯一能帮她的了。 又拿了被子,给衣柜里的楚姑娘盖在身上,然后检查了衣柜有缝隙,绝对不会闷死人,才将柜子给关好。 林雨桐心道:只要自己守住四爷,而楚姑娘又藏严实了。剩下的就是金守仁跟林雨枝和齐朵儿的游戏了。自己只要保证自己和四爷不被人调换就行了。而一般人也不会认出床上的不是楚姑娘。那么林雨枝和齐朵儿随便你们怎么换吧。就看她们各自的运气了。 反正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真是把林雨枝带不出去。要是将她也藏起来倒是容易,可又上哪找个人顶替她呢?她是自愿的,可随便拉一个姑娘,人家却未必心里就愿意。与其害别人,还是叫她爱作死就作死吧。 收拾好一切,林雨桐从里面退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她快速的回了院子,贵喜还在门口守着,见林雨桐回来,就皱眉道:“我还以为你去拿饭了。” 到现在都不见屋里的人出来主动拿饭,他心里还有些焦急。 林雨桐‘嗯’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进去问问少奶奶。” 说着,就推门走了进去,可一进去,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外间的炕上没有人了。 那个伪装成自己的小丫头,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赶紧谨慎的四下看了看,屋里除了一扇后窗有开过的痕迹,别的就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了。她小心的进了暖阁,却见暖阁的炕上躺着个人,一身的红衣,她心说,怎么把人挪进来了。可近前一看,脸都绿了。 躺在自己和四爷炕上的,可不正是齐朵儿。 原来是将齐朵儿换来了,而把‘自己’给换走了。可这些人将‘自己’哪了? 她有喜懊恼,好端端的将一个小姑娘给牵扯进来了。 可如今,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将齐朵儿给送出院子。 这事,自己一个人还真是办不到。林雨桐皱眉,然后转身出去,隔着门轻声叫了一声‘贵喜。’ 贵喜应了一声,刚要说话。林雨桐就打断了他:“不要大声说话,出事了。你悄悄的!” “少奶奶?”贵喜轻声问了一下。 林雨桐应了一声,吩咐道:“将四……少爷叫回来,别惊动任何人。” 贵喜应了一声才道:“少奶奶,您没事吧?” 林雨桐催促道:“你快点去,就没事。” 贵喜脚下生风的往出走。 林雨桐是想过会不会因为叫四爷而打草惊蛇,但想到这新婚夫妻,都是没见过面的,谁会想到会被掉包。而且,这进了屋子,不等反应过来,只怕就得中招吧。要是自己下|毒,一定会在酒里下一种药引子,一碰这种致幻剂就迷糊的药引子。 只有如此,才不会出岔子。 四爷跟在金守仁身后,给宾客敬酒,即便带着挡酒的人,也喝了不少。自己是没多少感觉,可看着金守仁除了醉意,也没什么中招的样子。难道估算错了? 尽管他没有醉意,但还是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时的叫贵武扶着自己去一边歇一歇。反正他身子一直不好,又喝了酒,陪不下来才是正常的。 贵喜过来,找到四爷的时候,四爷正歇着呢。到了四爷跟前,赶紧道:“少奶奶叫少爷回去,说是出事了。” 四爷就给了贵武一个眼色,然后就靠在贵武身上不动了。 贵武马上埋怨贵喜道:“我打发人叫你,你怎么才来。我一个人可把爷弄不回去。” 金守仁朝这边看了一眼,就吩咐一边的金守礼:“你去瞧瞧,将老四安全的送回去。” 金守礼也喝的五迷三道的,走路都打晃。贵武赶紧道:“世子爷,小的两个人呢,一准出不了差错。” 说着话,就跟贵喜两个人扶着四爷麻溜的走了。 身后还传来金守礼的声音:“老四……是急着洞房呢……是急着洞房呢……” 四爷进了院子,就吩咐道:“将大门关了。谁叫也不许开门。” 说着,这才急匆匆的往屋里去。 林雨桐听到脚步声,就赶紧开门,拉着四爷进来。 “出什么事了?”四爷先看林雨桐,见她一身丫头的衣服,就道:“你出去了?” 林雨桐点点头,将今儿的事一一都说了,“……如今齐朵儿就在暖阁,咱们得把人送出去。” 没错,不一定非得送回院子,只要不在自己的院子里,送去哪里都没关系。 这都晚上了,不管谁进了齐朵儿的院子,都太显眼,将来查问起来,可就说不清楚了。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没事!这事好处理。”说着,他就转身出去了,林雨桐在里面听见四爷跟贵武道:“……偷偷的去外院……随便拿世子一件家常的衣服出来就行了……外院这时候大概没什么人守着……要真碰上人了,就算了,就说我这里没了解酒丸,你是去取药的……” 等林雨桐听见脚步声远去,四爷就转身进来了,“……裹上男人的披风,随便撒点酒上去,这天气随便将人仍在外面肯定会冻死的,倒是外院的客院有许多的客房,随便找一间,将人塞进去就行了。” 林雨桐一愣,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这还真不如找个犄角旮旯扔了呢。客院大的很,跟一院子的男人待一晚上,即便什么也没干,那这名声也真是悬了。 可这确实是最靠谱的办法了。 按照四爷的办法,在酒宴散场的时候,很容易的就将人给塞到了一间客房。谁都没惊动。 四爷去里面洗漱了,林雨桐将炕上的东西都给换了,被别人睡过了,多少有点叫人不自在。 “就是不知道那个代替我的丫头怎么样了?”林雨桐皱眉道。 四爷在里面回了一句,“可是眉心长红痣的?”这院子就这丫头爱晃悠。 林雨桐‘嗯’了一声:“怎么了?” 四爷轻笑:“是个又大志向的。” 这就是说,这也可能是歪打正着,人家正盼着呢。 林雨桐心里一松,就不再挂心了。 外面的三喜等人,林雨桐不敢动,就只能委屈她们一晚上了。 她今晚也不敢洗漱,就这么散了头发按照齐朵儿的样子躺在炕上。四爷也去了外间的床上躺了。按照这些人的谋算,此刻两人都该是昏迷着才对。 但要只是这样,就不会费心这么换人了。 果然,子时前后,窗户又响了一下。四爷眼睛眯了一下,就闭上了。林雨桐躺在里面的炕上,一动都不动。却从空间里拿出了追踪用的药粉,戒备着。 那人里里外外的看了看,就轻笑一声。然后将四爷扛起来,往暖阁的炕上一扔,嘀咕了一句,“好好享受!” 紧跟着,林雨桐觉得鼻子下面一凉,一股药味就钻进鼻子,是烈性的春|药。林雨桐顾不得这药,只是趁机将手里的追踪药粉洒在了这人身上。这药味若有若无,十分奇特,一旦沾上,若是不用解药清洗,保证他三年洗不掉。 那人给四爷的鼻子下一抹,又是一声轻笑。然后转身就出去了。继而是窗户的响动声。 林雨桐只觉得浑身都燥热了起来,她一把抹掉这药,就要起身。 四爷‘嘘’了一声,指了指窗外。 林雨桐一愣,没错,这人不在外面听到点动静,是不会离开的。 正想着,四爷的手就伸了过来。两人也有好长时间没亲近过了。再加上是该死的药物劲道实在是怕人,不大功夫,两人就缠在一起。 再之后,外面是不是有人听,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晚上真可谓是疯狂,林雨桐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四爷还在沉睡。 林雨桐急着要起身,四爷一把拽住:“急什么?等人家叫了,咱们再起来。要不然就太打眼了。” 林雨桐往四爷怀里一钻,低声问道:“你说今儿这得热闹成什么样?”林雨枝也不知道能不能称心如意。 可谁知道这第一声尖叫不是从三个新房中传出来的,而是从外院的客房里。 齐朵儿艰难的睁开眼睛,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不由的就惊叫一声…… 第636章 庶子高门(20)一更 庶子高门(20) 齐朵儿猛地尖叫一声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一定不能被人看见。 她左右看看,确定屋里再没有别人,但门却是虚掩着的。她先一把将被子掀开,跳下床,又将床边的披风连同撕扯的不像样子的里衣抱起来,钻进了床后面的小隔间,这里一般都是放马桶的地方。 她将里衣团成一团,塞在床和屏风的夹缝里。只光着身子用披风将身子裹住。这边才收拾好,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齐朵儿顺着缝隙看过去,见是个十七八岁的粗实丫头,高高壮壮的。这丫头见没人,不仅没出去,反倒向前走了两步。 “有人没?”她低声问了一声,见没人答应,就嘀咕了一句,“明明听见有人叫了一声,难道走错屋子了?” 她警惕的四下看看,然后返回去一把将门又关上了,快步到床边,像是翻找什么。 齐朵儿就明白了,这有些客人有时候会不小心掉了身上的小挂件,或是荷包里的散碎银子也偶有漏掉的。她这是看床上凌乱,知道有人昨晚肯定住在这屋,就想碰运气发点小财。 齐朵儿捂住胸口,平复心脏的猛烈跳动,低头顺手将马桶给拎起来,这是实木做的,很结实。而它恰好又没人用过,很干净。 然后,她悄悄的走出来,见这丫头已经趴在床上翻找了,而床单上血迹一下刺红了齐朵儿的双眼。失贞这事绝对不能叫别人知道。她心里一狠,拎起马桶就朝这姑娘的后背就砸去,谁知道这姑娘似又所感的正好回头,这没砸到背,却正好一下子砸在脑袋上了。 看着被砸的晕死过去的丫头,齐朵儿将马桶放下,反身跑过去将门从里面插上。此时,院子里已经因为尖叫声引来了人,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进来找。 她此时并不知道这是客院,住了一群醉鬼。这个点都还没醒来呢。就算是一声尖叫,大多数人也以为是哪个混账东西醒来调戏丫头呢。之后再不见声音,不管是别的客人还是外面的下人,都不好挨着敲门查看。 齐朵儿见确实没人过来查看,就赶紧将这丫头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穿在她自己身上。 等回头一看她脱下的披风,眼神就微微一闪,这做工怎么这么熟悉?跟上次自己从金守仁那里穿回去的那件针脚是一样的。再看披风的里衬上还沾着一点血迹,她心里一跳,难道昨晚跟自己敦伦的人是世子?她不确定,但心里无端的升起了希望。 顿时,觉得浑身都有劲了一般。于是,赶紧转身,将里衣的碎片取出来,用披风包了。再将披风团成一团,塞进干净的马桶里。然后盖上盖子。她把头发随意的拢了拢,然后将这姑娘棉袄的里衬撕下来一大块,将头脸都围起来。外面风大雪大,小丫头怕冷,包的严实一点也不奇怪。 她轻轻的将门打开,提着马桶走了出去。有照壁的是大门方向,不能走。她朝反方向走,走院子里的小门,专挑偏僻的路,才不会叫人察觉。 而就在齐朵儿出去没多久,隔壁的房门打开,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伸了伸懒腰,有些心虚的朝隔壁的房间那边无意的走动了几步。门是虚掩着的,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站在门外一瞄,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形,床上的姑娘壮实的很,根本就不是昨晚跟自己春风一度的人,他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真的猜对了,昨晚的女人身份不一般。光是身上的里衣布料,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 说起来也是倒霉,昨晚都睡下了,想起找表哥说点事,出去说了几句话,回来就进错了门。一躺下才发现有个女人,他以为是哪个攀龙附凤的丫头,伸手摸了摸,手感不错,就顺势把事给办了。可等完事了,才想起撕扯衣服时的手感,还有这女人明显就是一直没清醒,他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赶紧穿上衣服就走,一出来才发现是走错了门了。他谁也没惊动,躺下就睡。但也一直没睡着。隔壁的叫声一起,他就知道要坏事。可谁知道紧接着没动静了。等听见门的响声,出来查看,这里面已经换人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这女人还是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就是不知道这三个新娘子,到底是哪一个。 想起昨晚的□□,倒也酣畅。他不由的摸了摸鼻子下面那两撇小胡子,心里有些荡漾。叫他就这么放手,还真是有些可惜。看来,还得想办法将她给找出来才好。 院子里进来两个扫雪的,见了这男人都称呼一声‘胡大爷’。 这胡大爷不是别人,正是这府里老太太胡氏的侄儿,国公爷的亲表弟。 而此刻,林雨桐竖着耳朵听着,见外面的丫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看来这还不到起来的时候。 四爷见她躺的不安心,就笑道:“你到底着急什么?这么翻来覆去的。被窝里的热乎去全跑了。”说着,手在林雨桐腰上一用劲,“老实躺着,昨晚不累?” 林雨桐往被子里缩了缩,肩膀见风是挺冷的。但她的视线就是止不住想往昨晚那人离开的窗户的方向看,“你说我是不是忽视什么东西了?” 四爷闭着眼睛,敷衍的‘嗯’了一声。看来昨晚的药劲确实霸道,叫他威风了一晚上,后遗症也出来了,起不来了。 似乎感受到了林雨桐的想法,四爷就轻笑一声:“你啊……”他转移话题,“你的猜测,不算错。其实,你是一眼看到本质了。但是这中间的细节和弯弯绕,你却没想明白。就比如能在府里来去自由的人,就险些叫你推翻了你之前的猜测。” 林雨桐点点头:“这府里是国公府,不是菜市场。别说是国公府,就是林家,我敢保证,也没人敢这么随便的能将人运来运去……更何况国公爷还是禁卫统领,他连自己的门户都守护不好,皇上敢将皇宫交给他?” “国公爷自然是国公爷,这府里平时也绝对安全。”四爷睁眼看了一眼林雨桐,“你怎么忘了还有‘监守自盗’一码事?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突破的,这话你也忘了?” 林雨桐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你是说国公爷……不会,说不通!你说的是二老爷金成全?” 四爷又闭上眼睛:“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 林雨桐摆摆手:“等等,你叫我好好的捋一捋!” 四爷就笑她:“行了行了!你也别费脑子了。”他笑着坐起身来,拉了一床被子裹在身上,低声道:“我说,你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雨桐就趴在被窝里,仰头看着四爷。四爷将被子给她拉着盖严实,就道:“咱们就从这将人换来换去的,非要弄成家族丑闻这点说起。只怕你觉得最违和的就是这一点。” 还真是!靠着这个威胁人,未免太曲折了一点。而且一个大男人算计后宅,还算计的这么龌龊,怎么想丢叫人觉得别扭。 四爷倒摇摇头:“那按照你的想法,他们会怎么做呢?想胁迫人,办法多的事。我说两种,一种是直接嫁祸,二一种是直接找到证据。造反这些要脑袋的罪名,就是嫁祸,也不会用这样的罪名。一则皇帝还健在,根本就不会相信。想取信于人,短期内是做不到。这个得有相当长的时间发酵。二则,他们的目的是胁迫父亲配合,而不是跟父亲结仇,甚至是将父亲推向自己的对立面。这种要命的罪名,真要栽到父亲头上,相信最后非得闹个鱼死网破。他们犯不上。但想要嫁祸其他罪名,也难。这中间需要准备的证据链就太多了,父亲又是皇上的亲信,所以,审案子不会敷衍塞责,可这假的终归是假的,任何一点小小的疏忽,都可能满盘皆输。可这输了的代价,这两位王爷负担不起。或者说,父亲还没重要到叫他们冒这样的风险。而且,时间太短,他们真没把握做到没有漏洞。所以,诬陷这一条,就行不通。罪名大了,皇上必然会叫详查,可偏有经不起详查。罪名小了,根本就不会叫父亲伤筋动骨。人家不费这个劲。” “咱们再说直接找到父亲有罪的证据这种可能性。其实,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人在官场,谁也不能保证没有犯过错。但首先,他们得有时间去查找这个罪名跟证据。可是,等这些证据找来了以后呢?问题又来了。要是父亲的罪责大了,要砍头掉脑袋。他们会拿这样的证据要挟父亲吗?即便要挟了,父亲就一定会就范吗?难道他们不担心父亲表面答应,心里却害怕他们将来算后账,所以存了二心。别忘了,他们想威胁父亲的原因,无外乎是万一起事的时候用的到。可这么要紧的事,用一个心里可能存了二心的人,他们敢用吗?就不怕临阵倒戈,或是先把他们卖了?所以,这样的罪名一旦查出来,这两位王爷也会隐忍不发的。就算他们告诉父亲会销毁证据,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父亲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承诺。” “可要是父亲的罪不大。那么,父亲可能真的会妥协,也可能父亲不会妥协,而直接找皇帝坦白。这也是五五之数。更糟糕的情况会是,父亲一面向他妥协,一面背后向皇帝坦白,那可真就栽进去再也起不来了。” 四爷说着,就叹了一声:“总的来说,这胁迫人的事,也是个技巧活。手里的把柄太大,对方肯定会铤而走险。而把柄小了,又拿捏不住。况且,最要紧的事,他们威胁人之后,还是想要这人全力配合,那这中间这个度,就更不好把握了。又不想叫对方生出怨恨,又得叫对方顾忌害怕。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 林雨桐点点头:“理是这么个理。”她如今,有点咂摸明白了,“你一说二老爷,我这心里就有点想法……其实,说起来,人家可能就是给了二老爷一个暗示,或者一个似是而非的承诺。”要是自己,自己也不会亲自动手。有人送上来当刀给自己用,自己何苦脏了自己的手。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这就跟那齐侧妃总是想借着林芳华算计一把甘侧妃是一个道理。端亲王不会盯着后宅,但要是女人出手能给对方添堵,他也乐见其成。而齐侧妃因为做这样的事得到了恩宠,所以,她就把这事当做晋身的阶梯。二老爷的心理也是一样的。”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算计大房,叫二房有机会继承爵位。他一辈子没出过京城,只当过两回官,都是七八品不入流的小官,还都不到半年就被撸了。所以,他的手段你别指着太高明。还有他的眼界,也就只能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上转悠。但同时,他的脑子又是个算计的特别明白的人。大房要倒霉,也不能是因为大事,要脑袋的事。否则,整个府里都得跟着完蛋。所以,家丑失德,就是一个好的切入点。一旦成事,金守仁连带着我,一起跟着完蛋。名声毁了,却不致命。最多就是斥责,再重就是从宗室除名。然后爵位落到二房头上,哪怕这爵位降了几等,但总归是他自己得了好处。最重要的是,这事算计起来简单,而且风险小。尤其是里面夹在着男女感情的时候,就更容易。因为女人没理智可讲,为达到目的什么事都敢干。金守礼知道金守仁跟齐朵儿的事,那么二老爷这个当爹的会不会从金守礼那里知道了些什么?要不然,之前听说,商量婚事的时候,二老爷主动提出过叫齐朵儿守寡,之后过继子嗣。他这就是故意在抄后路了。而之前京城里还有一阵传言,贵武都能打听到这跟林家有关,难道二老爷打听不出来?即便出了丑事,往女人的嫉妒上一推,他身上都是干净的。即便怀疑,也没证据。昨晚动手的人可能都是那两位王爷不知道过了几道手将人借给他的,上哪找证据去?但这些女人犯蠢的事,只怕他早就搜罗好了。随时都能抖出来。” “家丑这事,只要自家藏好,不叫外人知道,别人就算猜测,也是干瞪眼。可要是家里的人爆出来,那就真坐实了。所以,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二老爷那张嘴,会说出什么。” “所以,主动权在他的手里。他可以成为端王和恒王手里的武器,用来辖制父亲。一则,这样的家丑,上面的人要是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其实没人会在乎。尤其是大家族,谁家没点不能叫人知道的肮脏事。就跟当年的隆科多一眼,皇阿玛难道真的不知道?不过是不追究罢了。所以,父亲心里不会有危机感,不会有强烈的想拼命也要抗拒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配合,这事真不是事。但要是不配合,后果反而会更重些。虽然他的位子保住了,但是儿子的前途就都毁了。没有传承之人,他保住位子就失去了意义。父亲的选择不言而喻,而二老爷办成了大事,即便将来不赏个爵位,也会给了实缺。他的仕途就不必再被楚丞相压着了。甚至不用等到将来,这事一出,父亲就能反应过来。楚夫人就是心里再恨,也不敢再叫娘家压着二房,甚至还得送个大大的人情给他。里里外外他都没损失。至于牺牲……也不过是几个女人。要真是觉得名节有亏,过两年叫相继去世了,另娶就是。” 林雨桐听到这里,就翻身躺平,“是这么回事!我是看到了最深的那一层。回过头才发现,真正精彩的是这中间的过程。依我看,这历史与其说是英雄创造的。倒不如说是由这一个个小人物创造出来的。”没有二老爷这个带着私心的算计,那背后的人可能还真就未必能这么快捏住谨国公的七寸。如今就看,二老爷做什么选择了。他是更倾向于端王,还是恒王。 “这一个个小人物,就是历史的基石。一个英雄的脚下,铺垫的都是数不清的大小基石。”四爷拍着林雨桐的头:“就说朱元璋吧,他当时是几股势力中最薄弱的。又是大元朝廷,又是张士诚,又是陈友谅。面对大元大军围剿,他为什么面对数倍的敌人,还越做越大了。抛开其他的因素不说,单就说朱元璋的队伍中有一个士兵叫焦玉。他改进了放烟花的火药,做出火铳,发射石子。朱元璋的部队就是用焦玉发明的□□与火炮对大元的大军。军械上的差异,在战争中所起的作用,可是无可替代的。可这个小人物谁还记得他……” 两人在屋里说着话,外间猛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就是‘哎呦’一声。 两人一惊,林雨桐更是‘蹭’一下坐起来,这是几个丫头身上的药劲过了,醒来了…… 第637章 庶子高门(21)二更 庶子高门(21) “这是怎么了?”三喜左右看看,就赶紧从地上坐起来。这可是新房,怎么就睡的这么死沉,连什么时辰都不知道了。 她麻利的叫醒其他三个人,“都醒醒,醒醒吧。我不济事,怎么你们都不济事了?”说着,就扭头往婚床上看去,“姑娘呢?” 林雨桐这才在里面应声:“在里面呢。你们赶紧起来收拾,不早了,一会还得去见礼。” “见礼?”满月嘟囔了一声,猛地就睁大眼睛,“第二天了?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香梨‘嘘’了一声:“姑爷在呢。别吵!” “改口,叫四少爷,少奶奶。”桂芳低声提醒了一声。 四爷听见外面的动静,就拽了衣服往身上披:“你那个庶姐……尾巴你确定收拾干净了?” 林雨桐将被子先裹在身上:“这事我不敢大意。”要是叫人查出林雨枝是主动跑过去的,这名声得成了什么样?自己这嫡亲的妹妹在这国公府里还有什么脸面?怎么立足? 两人在里面说话,三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姑娘……奶奶,事情不对了。院子里的婆子丫头也都才起来,听说,大厨房也还没开火呢,不说早饭,就是热水都没有。”在林家,大厨房晚上是有人专门守着的,火从来都不歇的。热水更是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都有。堂堂国公府怎么会连热水都没有,想起她们昨天莫名其妙的睡着,哪里不知道可能出事了?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这都在两人的预料之中。 林雨桐扬声道:“外面干净的雪有的是,你们用茶炉先烧一些,够咱们简单的梳洗就行了。”想起下面的人还不定怎么议论呢,就叮嘱:“出去闭紧嘴,不该说的不说,别人说什么也别听。” 三喜应了一声,回头看着其他三人惶恐的脸,就摆摆手。原以为嫁出来就好了,没想到这国公府比林家可危险多了。 本来想起来泡个澡的,如今看来是不能了。林雨桐起身,又把床铺都是收拾了,才跟四爷起身去外间。 半盆子冒着热气的水,两人简单的洗了脸,又用茶壶里的凉茶漱口。 这才梳妆打扮,准备出门。早饭是别想了,一人垫了点点心,就起身往外走。 雪大的很,积雪根本就来不及清扫,只扫除一条小道来,供人走。整个府里,一点都没有刚办完喜事的喜气劲,压抑的很。看来整个府里都被人下手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跟四爷算是早的了。谁知道此刻的大厅了,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而且这个人是叫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表妹来了?”齐朵儿微微欠身,对林雨桐笑道。 林雨桐点点头:“二嫂早。”这女人果真有几分本事,被扔到客房,她是怎么跑回来,还按时过来。真是有意思了。 四爷扶着林雨桐在齐朵儿对面坐了,伺候的小丫头端了两杯热茶来。林雨桐闻了闻,这茶倒是新鲜的。应该是小厨房并没有什么大麻烦。她放心的示意四爷喝茶,四爷就将桌上的点心往林雨桐跟前推了推,“吃点,没关系。” 齐朵儿看着两人你推我让,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块东西似得,噎得人难受。 当初,要是甘侧妃不插手,是不是自己也如同林雨桐如今这样。 想的正出神,就听见外面又有脚步声,一个丫头还没进门,就高声喊着,“快去叫夫人,快去叫夫人,世子……出事了!” 齐朵儿面色一变,‘蹭’一下就站起来,她得去看看,才知道昨晚跟自己在一起的是不是金守仁。于是,林雨桐和四爷还没动,她就已经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四爷跟林雨桐站起来,跟着往外走。可是刚踏出花厅,就听见白嬷嬷喊道:“喊什么,还有没有规矩?这是哪个丫头,拖下去!我刚从世子那里来,哪里出事了。惑乱人心的东西。”语气停了一瞬,就听见这声音轻了两分:“是二少奶奶吧?这大冷天,可别乱跑了。去花厅等着吧。国公爷和夫人一会子就到。” 林雨桐和四爷就又坐了回去。不大功夫,齐朵儿就又回来了,坐在椅子上有几分漫不经心。 内堂。 白嬷嬷凑到楚夫人的耳边,低声道:“您放心,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世子夫人虽然年少,但是知道轻重。不会闹出来的。” 楚夫人眼里带着冷意:“那姑娘确实是林家的大丫头?” “是!”白嬷嬷低声道:“在慈安寺,有过一面之缘。有些怯懦瑟缩,跟林家二姑娘……跟四少奶奶天壤之别。而且看着,倒像是被人迷晕了带进去的。” “连自己都护不住,这样的蠢货……哪里配得上仁儿?”楚夫人闭了闭眼睛,“这事坏就坏在齐家这对母女身上……” 白嬷嬷低头不敢说话,刚才她已经打发小丫头去查看了二少奶奶的嫁妆,有一个箱子开着,但却是空的。而箱子的一端,还有一个带泥的脚印。再加上凭空出现的林家大姑娘,不难猜出事情的真相。 楚夫人咬牙道:“你可查看了,客院的丫头确实是完璧?” 白嬷嬷点点头,“是完璧。只是床上那痕迹……”肯定是有个女子在那里失贞了。“床下倒是有一个扣子,我叫我家那小子去外院看了,应该是胡大爷的。” 是他! 楚夫人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林家大姑娘……不能跟仁儿。既然她没醒,那就……”她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道:“你先叫四少奶奶来。” 白嬷嬷不解其意,但还是起身,朝外面的花厅而去。 花厅里,金守仁跟小楚氏夫妻已经来了,从面上林雨桐还真看不出什么来。四爷跟金守仁寒暄,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谁都不主动替昨儿晚上的事。 白嬷嬷进来,快步走到林雨桐跟前:“四少奶奶,夫人有请。” 林雨桐就觉得小楚氏的视线一下子就看了过来。 齐朵儿心里咯噔一下,她几乎忘了,她院子里还有一个林雨枝呢。这么个大活人不会跑出来了吧。要不然,楚夫人为什么单独叫林雨桐。 跟着白嬷嬷往里面去,这是林雨桐第一次见到楚夫人。这个面容极为严肃的妇人。 林雨桐见了礼,就静静的站着。 楚夫人也是第一次见林雨桐。虽说白嬷嬷一直都在夸,她心里对林家也没多少重视。没想到还真是珠玉一般的人。 “好孩子,过来坐。”楚夫人笑着,叫了林雨桐到身边坐了。 林雨桐坐过去,什么话也不问。一副听吩咐的样子。 楚夫人又点点头:“我就喜欢规矩的孩子。” 还真是一个掌控*极强的女人。 “我今儿叫你来,是跟你说件事。”楚夫人拉过林雨桐的手,低声道,“这说起来,也算是咱们家和你娘家的家丑了。” 林雨桐眉头一挑,这要说的,是林雨枝的事吧。她适时地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来,“丑事?这话从何说起。” 只有惊讶,没有惶恐。哪怕刚到夫家,面对陌生的婆婆,又被指摘是夫家的丑事,也不见丝毫局促。楚夫人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府里外院的客房,不知怎么的,突然住了一个姑娘。白嬷嬷看那样子,似乎是林家的大姑娘……” “大姐?”林雨桐愕然。这个惊愕不是假的,只真的吓了她一跳。昨晚送到外院客房的根本就不是林雨枝,而是齐朵儿。为什么楚夫人说是林雨枝呢? 如果齐朵儿早就被换出来,那岂不是当初送齐朵儿进去的时候就被人盯住了。可要是这样,楚夫人就不会心平气和的来跟自己说这些话了。而是逼问自己明明发现了不妥当为什么不示警。 所以,这种假设不成立。也就是说,齐朵儿昨晚应该依旧在外院,根本就不可能是林雨枝。而自己和四爷安排的事并没有暴露。 林雨桐心思电转,按照这样的推断,只能是楚夫人撒谎。 她为什么要撒谎?答案只有一个,她要保护她的儿子,她怕林家闹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么林雨枝昨晚一定是跟金守仁圆房了。 林雨桐心里的念头不少,可也只在一瞬之间。她看了楚夫人一眼,摇头道:“不可能!我大姐怎么会出现在国公府?一定是认错了。” 楚夫人压住林雨桐的手,笑道:“白嬷嬷自是不会认错的。而且,她怎么出现在咱们家的,这恐怕得林家自己查。如今要紧的是,这大姑娘的身子被人给破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了。昨晚在外面失了贞洁的是齐朵儿,虽然不知道她怎么脱身的。但楚夫人如今是想移花接木。 要是没猜错,她只怕是已经猜到齐朵儿失贞的事。而坏了人贞洁的男人,楚夫人估计也有数了。怕这男人以后纠缠,干脆推出个替罪羊去。林雨枝就是一个好人选。 如此,一方面保全里二少奶奶的名声,也去除了后患。一方面更是给金守仁剔除了麻烦。 楚夫人见林雨桐愣愣的不说话,就道:“这还真不是谁的过错,不过上走错了房间罢了。这人说起来也不算是外人,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儿。虽说从辈分上算是差着辈分,但是这胡大爷年纪也不算大,今年也才二十七。去年媳妇去了,就留下一个姑娘,也都七八岁了。膝下也没儿子。这说起来,也是天赐的缘分。出了这事,要不我就做个冰人,咱们两好合一好,促成了这姻缘。” 林雨桐嘴角就抿住了。 林雨枝虽然不地道,但是这楚夫人也未免太不把人当人。 “这事我做不了主。”林雨桐站起身来,“夫人还是打发人将我父亲母亲叫来吧。这事拖不得!” 楚夫人一愣之下,才道:“是,这事是得先跟亲家商量。但是……” 林雨桐打住楚夫人的话:“您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这婚事不能以此来定下。要是家姐不愿意,想必父亲也不至于养不起。不管是以后吃斋念佛,还是另找人家,都看她自己的意思。” 楚夫人眼睛一眯,刚才还说不能做主,如今这难道不是做主的话?这么想着,脸上就带出几分不高兴来:“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 林雨桐心里摇头。别说林雨枝那认死理的脾气,不可能嫁给胡大爷。就算她嫁给胡大爷,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男人不会连上过场的女人都记不得。到时候真嫁了,吹了灯感觉不对,不是之前的女人,可偏偏林雨枝又是失贞的。这日子怎么过?他要真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那林雨枝的日子未必又青灯古佛一辈子来的自在。 她脸上带出几分难堪,勉强的一笑,低声道:“我能先见见家姐吗?” 楚夫人皱皱眉,但到底招手叫了白嬷嬷:“带四少奶奶过去。” 林雨桐跟着白嬷嬷退了出来,路过花厅的时候,已经不见四爷和金守仁,想必有事被叫走了。 三喜见林雨桐出来,就赶紧跟过去,低声道:“少爷叫转告奶奶,叫您别等他,跟夫人见礼了,就回院子。” 也就是说,今儿不敬茶了。 林雨桐点点头,跟在白嬷嬷身后,猜测这国公爷叫四爷去干什么。 穿过后花园,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也没什么匾额,看着院子里只有三间抱厦,应该是为了主子赏景休憩时准备的院子。 开了门,白嬷嬷指了指正屋:“少奶奶进去见见,人还昏迷着。大夫已经看过了……” 林雨桐点头致谢,就抬脚迈了进去。三喜得到林雨桐的暗示,就守在门外。 屋子很小,点着一个炭盆,但还是有些冷。一个窄窄的炕上,躺着的可不正是林雨枝。 林雨桐上前,摸了摸脉,然后眉头就更是皱了起来,这不是中了迷药没醒,而是被人打昏的。 怎么会是被人打晕的? 林雨桐取出针,快速的扎了几针,林雨枝的眼皮就开始一颤一颤的动了起来。她赶紧收起针,抬手捂住林雨枝的嘴:“大姐,是我!你别喊我就放手。” 林雨枝的眼皮一下子就在睁开了,等看到真是林雨桐,眼泪就瞬间下来了。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低声道:“二妹,他想杀我!他想杀我。我不能在这府里,也不能回林家,我需要银子……”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楚夫人非说你在外院客房被一个胡大的破了身子,要找父亲来给你做媒。你又说有人要杀你,谁要杀你?为什么要杀你?” 林雨枝眼神有些涣散,“我看见了世子夫人身上的玉佩纹饰,那东西我见过……楚家……还有这谨国公府……我说不清楚……”反正自己一醒来就看见世子夫人跟金守仁相互对峙着,世子夫人说‘你真以为你们家能离得开楚家了……’,然后自己被声音吸引一抬头,就看见那一枚玉佩。玉佩上的纹饰,就是上辈子攻破京城那股叛军刀柄上的纹饰,自己太惊讶了,就喊了一声‘破弩军’,结果眼前一黑,是金守仁的拳头,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这话,不能说给二妹知道。想到楚夫人想叫自己嫁给别人,她马上就明白了。楚家的事,谨国公府的事,只怕楚夫人并不知道。否则,自己早就没命了。就是金守仁,只怕也就是听到过一点风声。只要金守仁去找国公爷问一问,估计自己就活不了。上辈子二妹的死,估计就是发现了不该她知道的事。所以,她得尽快离开,半点都不能耽搁。想到二妹将来的结局,她到底不忍,咬牙道:“二妹,别跟楚夫人和世子扛……在这府里,当自己是瞎子,是聋子,你就能活的长久……” 林雨桐眼神一闪,心里就有了安排。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绝对不简单。留着林雨枝指不定以后还有用。又想着林雨枝对这国公府里的一切都熟悉,就低声道:“我只能见你这一面,想送银子估计有些难。你要是能逃出去,就去云裳阁找石中玉,就说是我叫你去的。她会帮你,不管是支取银子还是其他。都行!” 林雨枝神情一下子就松快了:“谢谢你,二妹!”她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记住我的话,别跟楚夫人较劲……” 她害怕的不是楚夫人,不是那世子夫人,而是楚家。 楚家!谨国公府! 野心这东西,还真是谁都不缺! 第638章 庶子高门(22)一更 庶子高门(22) “你确定你真的能出去?”林雨桐郑重的问林雨枝。 林雨枝左右看看,这是花园角落的抱厦,抱厦的后面,有个狗洞,出去就是府里的后街,大多数府里的下人,都住在那里。府里有些下人,不想告假,就能从这狗洞了出去,有点空闲就能回家转悠一圈。尤其是低等的仆妇,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需要照应,这条道就更便捷了。当然了,也就身材矮小的人能随便进出,稍微高胖点的,都不行。这狗洞,她上辈子用过,也常打发春梅从这里进出买点东西。所以,她知道这地方,绝对能够逃出去。 于是就点点头:“放心。” 林雨桐这才起身,“自己保重,我走了。” 林雨枝就马上闭上眼睛,开始装昏迷。 林雨桐从里面出来,见白嬷嬷还没走,就皱眉道:“我大姐这是被人打的?” 白嬷嬷心道:要是自己再去的晚一点,就该出人命了。见林雨桐问了,她有些无奈:“不小心磕的。谁会动粗?那胡大爷不是这样的人。”她听到楚夫人跟林雨桐说的话了,将林雨枝*的事推到胡大爷身上了。那她只能往这上面引。 林雨桐摇头:“要真是动手了……这胡大爷就不是良配。我想父亲会留大姐在家的。这样的人嫁不得。即便是……算了!就当是叫狗咬了一口。”她的语气烦躁,看了三喜和满月一眼,“你们谁留下照顾大姑娘半天?” 白嬷嬷道:“四少奶奶出来就没带多少人,这里有老奴安排,出不了岔子。”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林雨桐朝屋里看了一眼:“记得叫大夫瞧瞧,及时用药。银子从我这里支吧。我一会子就打发人叫我父亲母亲来一趟……” 说着,就抬腿往外走。白嬷嬷跟在身后,低声道:“夫人已经打发人去了,应该是快到了。” 林雨桐故意大声道:“夫人已经去请人了?这么快,这我就更放心了。虽是嬷嬷安排的好,但哪里比得上自己家里自在随心?再加上出了这样的糟心事……”她摇摇头,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 里面的林雨枝知道,她这是在告诉自己,要走就尽快走,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林雨枝睁开眼睛,她是得赶紧离开了。 林雨桐到了冬青苑的门口,邀请白嬷嬷里面坐:“先进去暖和暖和。” 白嬷嬷推辞:“前面还正忙着呢,夫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找老奴呢。” “也是!”林雨桐这才笑着目送白嬷嬷离开。 三喜低声道:“主子,我怎么觉得这白嬷嬷是盯着咱们呢。非得看着咱们回来她才安心。” 林雨桐一笑:“你的感觉没错。”说着,她就朝路上扫雪的婆子来了几眼,“以后进出都看着点,这两天估计会有人盯着咱们。” 三喜应了一声,才扶着林雨桐进了院子。 香梨已经从大厨房将早饭提回来了,到院子都已经半温了。林雨桐瞧了瞧,直接叫三喜给香梨拿银子:“去厨房要些米面菜蔬回来,咱们自己做。茶炉太小,咱们做用几个茶炉,不就得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端着一砂锅的馄饨进来:“洗手吃饭。” 还别说,离了空间的泉水,吃什么水都觉得不习惯。 “回头叫贵武出去弄个大炉子,小茶炉太费劲。”四爷脱了大氅,自己去净了手,就坐在大炕上。真是少年的身体,最容易饿。更何况昨天饿了半天,一直到现在,都快午时了。揭开砂锅的盖子,就先用勺子舀着喝汤。 “灶上的汤我嫌弃油腻,就没用。”林雨桐也喝了一口,“只放了点蘑菇腊肉,还没炖出滋味来。先这么凑活吧。” 四爷摇头:“就是这个味,可算是吃到了。”只要水对了,放点什么进去都鲜香。 林雨桐笑着打发几个丫头去角房吃饭:“也顺便把贵喜和贵武的给送过去。” 出去后,满月低声问三喜:“咱们这姑爷跟姑娘怎么像是熟人一样,半点都不见怪。” 三喜就瞪眼:“别胡说。大概就是缘分到了。早就注定的。” 满月这才禁声,可想到这婚事曲曲折折的,最后还是姑娘跟姑爷成了,也觉得这话倒也不算是错。 林雨桐见屋里没人,就低声跟四爷将林雨枝的事说了:“……我现在闹不清楚这到底是以国公爷为主,还是以楚家为主。但想着国公爷是宗室,只怕这把江山让给别人的可能性也不大。再加上,这楚家将女儿往府里嫁,这意思……” 四爷将嘴里的馄饨咽下去,就轻笑一声:“这事……最近我还真是没察觉。要真是如此,只怕昨晚的事,父亲就未必不知道。” 林雨桐恍然,是呢。要真是想着谋反的人,他的心始终都是提着的。这府里的一举一动,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但他为什么就这么看着,宁愿被别人拿住把柄呢?“麻痹对手!”她脑子里闪过这四个字。一个连府里都管不好,连兄弟都压服不住的人,能成什么气候?这样的人要即便有造反的心,也没有造反的本事。 但从林雨桐如今的视角看,如果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偏偏看着,连儿子都搭进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韧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人家连儿子都舍了,还有什么是干不成的? 四爷端起砂锅,将剩下的那点汤全都喝了,“可这对咱们是福还是祸还真不好说。二房被压制着,半点动弹不得。这是楚夫人的手笔!也是父亲对楚家的妥协。到了我身上,这是生生的往废了养,你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同样也是对楚家的妥协。依赖楚家太过,即便成事了。咱们能有什么下场呢?” 林雨桐听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不支持金成安?” 四爷眼睛眯了眯:“两手准备吧。一手支持金成安,但得想办法离间他跟楚家的关系。另一手是恒亲王……” “恒亲王?”林雨桐摇头,“这个人不是好的人选。” 四爷却看向林雨桐,脸上带着几分认真:“他不是好人选,但是他身边却有个好人选。” “谁?”林雨桐愕然的看向四爷,恒亲王连个子嗣都没有,“他身边哪有合适的人?” 四爷抿嘴,颇有深意的道:“甘侧妃。你觉得甘侧妃如何?” 她?扶一个女人上位? 林雨桐睁大了眼睛:“这个想法太疯狂!” “在国公府,我跟金守仁比起来,胜算不大。”四爷的声音压下来,“甘侧妃要是……你却是她唯一的选择。” 林雨桐的心就砰砰的跳了起来。 四爷往软枕上一靠,“你跟甘侧妃的关系,想必父亲也是知道的。在将来,只怕这更不会是秘密。若是父亲将来真成事了,甘侧妃的女儿可不是个好身份。本来不占优势的咱们,就更危险了。反之……” 话不用说完,林雨桐也明白。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本来想着能过一辈子安生日子,没想到还真是脱不了这宿命……我如今发愁的是,这甘侧妃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扶起来。要是实在扶不起来……咱们就得另外想办法了。” “那就得想办法见一面……”林雨桐咬牙道,“可这见面机会……”还真有点不好找。 四爷摇摇头:“既然恒亲王想拉拢父亲,那么……你跟甘侧妃母女关系这张牌,很快就会打出来了。等着吧!” 而此刻的外院书房,金成安跟金守仁一坐一站。 “破弩军?”金成安心里一跳,看向长子,“听谁说的?” 金守仁看着父亲,见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动容,心里多少有些纳闷,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他试探着道:“……威远伯府的大姑娘昨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在儿子床上……今儿迷迷糊糊的喊了这么一句。儿子有些拿不准……” 金成安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道:“小心没大错,你说的这个为父没听过,你也不要再提……” 金守仁就沉默着不说了。这不要再提,就已经说明,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父亲不肯再说罢了。 金成安不解释,有些事不到时候都不能露出来丝毫。而且,自己这个儿子……太年轻,还不够稳重。见他不说话,就道:“既然坏了人家的名节,就留在你身边,做个二房。正经的下聘纳进来……” 不管林家这大姑娘是怎么知道的,留在府里,慢慢的查证就是。 金守仁就明白了,这是要将人留在身边看住了。女人嘛,只要心向着男人,迟早会套出话的。于是马上起身:“那我得跟我娘说一声,我怕我娘她……” 金成安摆摆手,楚氏的风格他知道,该下死手的时候绝不留情。“去吧!把人看住了。” 金守仁拱手从屋里出来,跟刘五走了个面对面。 “世子爷。”刘五拱拱手,就朝里面去。 金守仁点点头,正要走,就听见刘五在里面禀报道:“夫人请国公爷过去一趟。威远伯连同夫人一起来了。” “这么快!”金成安起身,“走吧,这事是得好好的说叨说叨。不管怎么说,人家姑娘总是在咱们家出事的。”这林家大姑娘知道的事,不知道这位威远伯知道不知道。 刘五心道:这哪里快了?分明就是心大。姑娘丢了一天一夜都没察觉,还得别人相请,才知道出事了。这林家还真是叫人看不上眼。 主仆两人出了门,金守仁就躬身退在一边:“儿子跟父亲一起去吧。” 金成安‘嗯’了一声,叮嘱道:“要是人家责怪,你也收敛些脾气……” 等四爷和林雨桐被请过去,没进大厅就听见争执声。 林长亘的声音透着几分嘲讽:“……不是在下不信,是在下没办法信。尊夫人说,是您的表弟坏了大丫头的名节。您和世子进来却说,是世子他……你们这各执一词,叫在下怎么相信。你们把我林家的女儿当什么人了?……什么都不要说了。家门不幸,我自己的女儿自己养,用不着你们操心。人还给我,我带回家去。剩下的事情,不劳国公爷费心。”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楚夫人这次算是弄巧成拙了。 两人掀帘子进去,屋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林长亘看着进来的林雨桐,刚才的火气也散了一些,“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在屋里歇着去吧。什么事都有大人们操心,不用你们跟着掺和。这些事跟你不相干。” 林雨桐上前行礼,云氏就拉着她站起来,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现在问,叫自己怎么说。只得跟云氏低声道:“先把大姐接回家养伤吧。我今儿去看了一眼,头上有伤,是被重物砸的。人也昏迷着,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又伤在头上,就怕这脑子以后……” “砸的?”林长亘就看向金国安,憋气的道:“看来国公爷瞒着在下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到现在都没有一句实在话。咱们两家是亲家,两家的面子还是要的。我也不说追究的话,谁叫我这二丫头已经嫁过来了呢。所以,这事就只当从没发生过,我将闺女接回去……” 金成安就看了一眼楚夫人,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这林家的大姑娘知道那么要紧的事,怎么能放回去?他见楚夫人就是闭着眼睛装菩萨,一句话都不说,只得回头就歉意的道:“亲家别误会……” 话还没说完,白嬷嬷就急匆匆的进来。屋里的人一下子就都看过去。 林长亘和云氏更是盯住不放,这位嬷嬷,正是刚才楚夫人打发出去带林雨枝的嬷嬷嘛。 白嬷嬷脸色有些难看,直接往楚夫人跟前去,要跟楚夫人私下说。林长亘就看了一眼金成安,“要不我们回避一下?” 金成安被挤兑了也不恼,只瞪眼对白嬷嬷道:“有什么话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事无不可对人言。鬼鬼祟祟的,像个什么样子。” 白嬷嬷看了楚夫人一眼,见楚夫人闭眼不言语,只得道:“林大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 楚夫人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但金守仁却猛地站起来,急忙问道:“怎么会不见了?” 白嬷嬷能怎么说?难道说把人关在花园墙角那小院子里是楚夫人的主意?她眼珠子一转,看了林雨桐一眼,低声道:“四少奶奶之前见过林家大姑娘……” 楚夫人的眼睛又再一次闭起来了。如此也好,自家没责任了。林家的大姑娘被带到这里,是林家的外甥女干的。如今人再次不见了,最后见她的是林家的嫡女。林家想要人?那就回去先处理家务事吧。 她倒是安然了,可金成安和金守仁父子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林家的姑娘不管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什么人带走了?留下的隐患都是致命的。这根本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而是想办法将人给找出来。 于是,众人不免都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却抬眼看着白嬷嬷,皱眉问道:“我是见过我大姐,但却不是最后一个。那院子里从门口到廊下,一共有四个丫头守着。如今人不见了,白嬷嬷却暗示是我捣鬼的。我就想问问,我见过我大姐又怎么了?我见她,是夫人允许的。而白嬷嬷你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甚至一直将我送回了冬青苑。况且,我大姐是昏迷的,你找大夫看过,她多长时间能清醒,你心里有数。我跟一个昏迷的人,在里面呆了半盏茶的时间,刚够我查看她的身上……”她说着,语气一顿。即便话没讲话,大家也知道,作为妹妹,第一时间要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不是真的*了。也都理解的点点头。这都是符合逻辑的。出了这样荒诞的事,自然不可能听别人一面之词。自己检查一遍,才是最合理的。 林雨桐这才接着道:“之后,嬷嬷送我回冬青苑。我是不是出去过,我身边的人是不是靠近过后花园,这个很容易弄清楚。我嫁到府里的第一天,自己都会迷路。请问,我是怎么将一个昏迷的人,藏起来或是送出去的?”说着,就轻笑起来,“这府里的规矩还真是奇怪,一个下人,自己失责,去敢把责任往主子身上推。还真是让我长见识了。”她也算看明白了,这位楚夫人的真是半点违逆她的事都容不下。自己这脾气,本来就不是能做小伏低的,冲突是必然的。再加上今儿因为林雨枝的事,林家和这府里必然要起隔阂,自己要是不露出獠牙来,怕是真又得举步维艰了。所以,她半点不留情面的直接对上了楚夫人的心腹白嬷嬷。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么明显的冒犯,楚夫人只怕难忍得下这口气。 果然,话音落下,楚夫人的眼神就跟刀子似得刮了过来。一点都没顾忌林长亘和云氏在场。 林雨桐还没说话,四爷就咳嗽一声站起来,对金成安拱手道:“父亲,今天岳父岳母都在,儿子有件事求您。”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桐,“将儿子分出去吧。这府里……儿子实在是没有立锥之地了。” 林雨桐立马明白了四爷的意思。这是个发难的好机会! 庶子媳妇刚进门,婆婆身边的嬷嬷就敢当着众人的面泼脏水。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哪里将他当成了主子?更何况,这还是当着媳妇娘家人的面。 楚夫人跋扈,跋扈到了这个份上,不管这事能不能成,在金成安的心里这就是一根刺。 第639章 庶子高门(23)二更 庶子高门(23) 分出去? 这话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 楚夫人眯着眼睛看向四爷,随即眼圈就红了:“你这孩子,真是亏了我对你的心……这么些年,你的吃穿用度,什么不用我操心……” 四爷只抿着嘴,对金成安拱手:“儿子这身子,不吃饭虽然会饿,但是身子却更轻便了。” 这话一出,屋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这就差没明说,这是府里有人害他。 云氏就不由的朝楚夫人看去,还真是蛇蝎一样的心肠。 金成安面色一变,再是没想到他敢把这事摆在明面上来。这就叫人下不来台,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可谁知四爷话语一转,看着楚夫人又拱手作揖,“母亲不要多心,今儿儿子说这话,就是仗着母亲疼儿子。儿子不是疑心母亲,而是怕儿子的饭食都不干净,只怕父亲母亲大哥吃的用的,也被人动了手脚。故而,时常忧心,但却能力有限,再怎么观察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本来以为是自己多心,可这次还真就出事了……” 为楚夫人开脱的话真是虚伪极了。但这话却叫众人脸上一松,什么事别闹的脸面上太难看,就都好说。 连楚夫人脸上的神情都送了一松。 四爷就看向金成安:“儿子今儿说这话,就是因为这两天的事,闹的心里怕了。” 金成安脸上的怒容一收,眉头一挑,有些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了。要不是今儿这事,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庶子心思这般机巧。明明暗示嫡母害他,但他却一抖一拽之间,不仅将告楚氏的状的话都说完了,还叫楚氏疑心不到他身上。即便疑心,在大面上也拿不住他半点对嫡母不敬的把柄来。这份心思,可是比长子更深。也比长子更会玩弄人心。他倒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四爷歉意的又看向林长亘,将刚才的话题瞬间就抛开了:“岳父,小婿不是向着自家人说话。如今,咱们两家也算是一家人。关起门来,也就没什么家丑这一说了。您想想,这大姨姐在林家,怎么就会好端端的到了我们府里?我们府里……也不瞒您说,还真是有点不干净。尤其是这两天。前不久,小婿刚觉得自己的身上被人动了手脚,紧接着我们家老太太身子就不好了。好容易冲喜吧,整个府里差点都被人算计了。如今在府里好端端的住着的人,母亲她肯定是安置妥当了。但还是说不见就不见了。这不得不叫人往深处想。” 林长亘皱眉,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怕他闹着跟谨国公府要人而做的辩解。是这个意思吧? 楚夫人跟金守仁脸上的神色好多了。这话叫老四跟林家说出来,确实是最合适的。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附在云氏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 云氏的脸上马上露出几分惊愕,对着林长亘点点头。 四爷就接着对林长亘道:“您想啊,能在您的府上动手脚的,这人应该跟林家有密切的关系……”好像在说,出了这事,林家也有责任。 林长亘一下子就想到了林芳华。想到了林芳华,就想到了她屡次提过的齐侧妃,那么这女婿是在暗示自己背后的人是端亲王吗? 林雨桐却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他把端亲王抛出来当主谋,就给了金成安跟恒亲王合作的借口。 金成安就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四爷,这个儿子倒是看的明白,一旦跟恒亲王合作,对这个庶子确实是有利的。而且,他将他的饮食不干净的话当众说出来,又推给这背后算计的人。虽然牵强,但是至少以后不会有人敢这么在吃食上动手脚了。 四爷确实是这么想的。要是不叫破,而自己的身子却越来越好,楚夫人会怎么想?会不会怀疑自己早就知道是她下的手。虽然不会和平共处,但有些事闹到面上就不好看了。 至于说分家的事,他倒是没想着能成。 林长亘看了楚夫人一眼,又看了林雨桐一眼,突然道:“还真是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的事,既然是有心算无心,那这出事……谁也不想看到。” 这就有几分不再追究的意思了。 “不过……”林长亘话音一转,指了指四爷,对金成安道:“这孩子的身子确实是该养着了。既然府里不干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作祟。我看,就叫小两口出去过日子吧。也不说分家不分家的话。就只是叫两人去别庄住着吧,城外清净。再说了,不管这背后的人想干什么,这都跟他们两个孩子没关系。出去住了,反倒是安全了。” 这话是顺着四爷的意思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再怎么有人算计,也算计不到一个庶子身上。真为孩子好,就叫孩子避出去。 真是神来一笔。 林雨桐还真没想到林长亘会插手。这其实就是跟金成安谈条件了。我们家大姑娘在府里不见了,这事我不闹,甚至是不追究。但是前提是你得答应我这个条件。 林长亘也确实是无奈的很。大丫头的事,就是再着急,就是再揪着国公府不放,又能怎样呢?能把大丫头变出来,还是时间能倒退,能叫这丫头没出这么糟心的事。更何况,真要追究起来,根源在林芳华身上。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给二丫头谋点福利。二丫头这性子,做庶子媳妇真不行。太刚硬了!跟婆婆一起住着,这是要吃亏的。就叫小两口借机去城外的别庄住吧。面上不分家,但只要身子始终不好,始终要休养,就始终有借口不回来。这分家跟不分家也就没两样了。反正二丫头的嫁妆,也够两口子一辈子用了。 楚夫人嘴角抿了抿,这倒是有利有弊的事。好处是从此离开,不用碍眼。而且丈夫以后一年半载的也见不到这庶子一面,感情自然就淡了。弊端就是以后怕是要脱离掌控了。 金成安看了林长亘一眼,还真是没想到他对这个嫡女还很重视。要答应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天不亮就跟二弟的那场交锋。 二弟不想分家,但是却想分产。这种分产不分家的事,也不是没有。父母在的时候,将产业都分了,省的将来为了家产子孙们打的头破血流。这分产不分家,就是一家人虽然一个府里住着,但是开销却都是各家算各家的。也都各自开火。就是连府里的下人,也一并分了。身契由各房自己收着。若是家里有事的时候,同气连枝。没事的时候,各自过各自的日子,相互不干扰。 二弟想要一半的家产,这个自己倒不是很在意。但却想着该怎么不动声色的将这事办了。 如今倒是个好契机。自己给儿子们都分产了,那么跟兄弟分产就一点也不突兀。正好,老太太的身子也确实不好,借着老太太的手办这件事,就更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他倒是不怕别人议论,但就是不想叫自家的事成为街谈巷议的话柄。 低调!低调!再低调。最好低调的没人想起自家,这才是自己想要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语气一转,点点头:“去城外倒也不用。本来就打算给他们兄弟成了家,就将家产分了的。” 楚夫人眉头一皱,金成安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林长亘一听这个说辞,就点点头,“那过几天再来拜访。” 这分产,也是大事。林长亘出席给自家的女儿撑腰,这也是常理。有时候,分家不公平了,做子女的没办法说的话,这亲家就能豁开面子张口。自来分家请媳妇的娘家人,就是这个道理。 “父亲,儿子送岳父出去吧。”四爷拉着林雨桐起身。 金成安就点头:“去吧。”然后对林长亘客气的道,“恕不远送。” 林雨桐跟在林长亘的身后,林长亘低声道:“你真不知道你大姐如何了?” 去哪了当然不能告诉他。 “你只管悄悄的叫人找吧。”林雨桐就提醒道,“既不能声张,也不能真的不叫人知道您在找人。” 这话绕口,但意思林长亘却明白了。这是要将自己悄悄找人的事不动声色的透露出去。叫人知道,自家的大闺女真的丢了。而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长亘回头看了一眼闺女,她肯定是知道大丫头去哪了吧。不说,大概真是不方便说。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要是这府里真不好呆……就去嫁妆庄子上住着。” 哪有说的这么轻松的? 但林雨桐还是应了一声,在内院门口就停下来脚步。 林长亘低声道:“你大姑……今儿就打发出去。叫她回齐家的别院住吧。” 这跟林雨桐就更没有关系了。 她笑了笑,跟云氏告别:“路上千万小心。” 云氏心情挺好,把大丫头搭进去能换林芳华早点滚蛋,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后天早点回来。” 指的是回门的事。 林雨桐应了,才看着四爷继续将他们送出去,上了马车。 金成安也不知道跟楚夫人是怎么说的,分产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当天就有嬷嬷带着人清点各院除了女眷嫁妆之外的东西。 林雨桐倒觉得这像是借机在找林雨枝。可能金成安怀疑,林雨枝并没有出府,而是被人藏起来了。 “我感觉,国公爷似乎怀疑二老爷。”林雨桐晚上趴在被窝里,跟四爷念叨。 这不是很正常吗?只二老爷金成全有这个能力。 即便就是发现了脚印,也会被否认掉。因为大夫说了,病人不会那么快自己醒过来。所以,这二老爷就越发的可疑。而金成安对金成全就越发的提防。 四爷不纠结这事,只提醒林雨桐,“以后对上楚夫人,你小心着点。这女人这半辈子顺风顺水惯了。遇上不顺着她的,可有的折腾。” 林雨桐撇嘴:“我会怕她?你只管忙外面的事,内宅不用你操心。” 不过,这事还真叫四爷给说着了。 第二天,林雨桐一早去给楚夫人请安,结果被晾在雪地里没人给通传。除了自己,罚站的还有齐朵儿。 齐朵儿来的更早,林雨桐到的时候,她的嘴唇都冻得发青了。 林雨桐看了一眼,转身就走,她才不受这个罪呢。而她回了院子,立马叫人满城的请大夫,“三四个不算少,□□个也不嫌多。不心疼银子,你们只管去请。” 楚夫人这是要跟自己较劲,谁现在认怂,以后在对方面前就再也伸不直腰板。较劲就较劲,谁怕谁。 结果大夫来了一诊脉,林雨桐的双腿受寒了,寒入骨髓。这样的天,又是富贵人家,怎么偏偏就双腿受寒了?这里面的阴司,谁也不敢打听。 有了这个借口,林雨桐索性连回门都不去了。只准备了回门礼,叫人给送回去。她又正好不想面对林长亘跟云氏的追问,真就耍赖躺在炕上不起身了。 四爷紧跟着就抱病,楚氏想叫四爷去告诫一番都不能。因为四爷病重,也无法起身了。 本来林雨桐想着,这不是正好要分产吗?到时候这宗室的长辈,还有林家的人都来了,正好借题发挥。但叫她没想到的是,这大夫里,偏偏有一位是甘家药铺里的大夫,好几代人都吃的是甘家的一碗饭。这么大的事,转天石中玉就知道了。石中玉在京城还真是有不少门路,尤其是跟后宅女眷。这女人在后宅,除了八卦没别的。 这谨国公府夫人给庶子媳妇立规矩,将新媳妇的腿都冻坏的消息马上不胫而走。 恒亲王妃李湘君就听自家嫂子念叨了一句,“那姑娘说起来,也是甘家那丫头的闺女。你说那孩子也是命苦……这甘侧妃也真是作孽,怎么就指了这么一门婚事。” 李湘君心里就直突突,要真是这样,那这还真不能瞒着。 等送走了嫂子,她转身就去了找甘泉。进了门就一口气将事情说了,“你看这事……实在不行,我叫人给那孩子送点东西去。我跟你……不是,是跟她娘关系亲近,这在京城不是秘密。替孩子撑腰说的过去。” 甘泉现实皱眉,然后就看向何嬷嬷,何嬷嬷马上就退出去,找石中玉打听这事。一般都是她主动联系石中玉,而石中玉却没有权利主动联系自己。所以,有时候消息难免就滞后一些。 甘氏半天没说话,良久才轻笑一声,“不用管她!她没吃亏。” 这楚夫人的恶名都传到恒亲王妃耳朵里了,谁输谁赢不是一目了然吗? 第640章 庶子高门(24)一更 庶子高门(24) 甘氏愕然的看着何嬷嬷:“石中玉说是真的冻伤了?” 何嬷嬷也是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实心眼,人家叫站在雪地里就站在雪地里,“曹老亲自给诊脉,说是腿上的寒气不是假的。” 林雨桐自己在脉象上作假,已经炉火纯青了,就算是大医国手也很难看出端倪来。 甘氏乍然一听,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一时之间脸色就变了:“我还当聪明了,怎么还是这么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都是蠢人才会干的事。” “主子!”何嬷嬷低声道:“要不,请王妃多照顾一二……再说姑娘绝对不是蠢人,人被逼急了,就不得不用些蠢办法……”就像是主子之前,明知道违逆王爷之后会发生什么,但还是被逼着不得不做是一个道理。 甘氏知道何嬷嬷的意思,眯眼道:“被逼的?”她的语气一下子就冷冽了下来,“很好……楚氏……” 何嬷嬷知道主子心里又记了一笔帐,她想起什么似得转移话题道:“石中玉让老奴禀报主子,她收留了一个人,是姑娘叫那人去找她的……” “谁?”甘氏还真有点怕自己这个女儿不知道轻重,石中玉那边特别要紧,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林雨枝!”何嬷嬷脸上的神色奇怪了起来。 前夫的庶女?这种关系真叫人牙疼。 甘氏挑眉,“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谱。” 何嬷嬷凑到甘氏身边:“石中玉说,这个林雨枝蹊跷的很。她莫名其妙的从林家到了谨国公府,又能莫名其妙的自己逃出来。我去见石中玉的时候,隔着屏风看了那姑娘一眼,人烧的有些迷糊,头上也有伤。但嘴里一直念叨什么‘破弩军’‘破弩军’,许是我听错了,她许是说的另外三个字也不一定。石中玉的意思,只怕姑娘将人打发过去,不是顾着什么姐妹的情谊,很可能是这个林雨枝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让我告诉主子,她这两天会跟着曹老,再去见一见姑娘。” 甘氏这才了然,沉吟了半晌,语气有些犹豫:“你说……我见一见这孩子……行不行?” 何嬷嬷看着甘氏的手不由自主的拽紧了裙摆,就明白她心里的紧张忐忑。她这是害怕了,跟近乡情更怯是一样的。她马上道:“行!怎么不行?如果机会合适……” 机会合适?机会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以前孩子不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她不敢想。现在孩子知道了,她心里就觉得想见孩子的想法就越发的迫不及待起来。 不就是机会吗?有机会要见,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见。 甘氏回过神来,转脸看何嬷嬷,“我这人睚眦必报,有些事我能忍,仇先记下来慢慢的算。但楚氏这事,我却是不能忍的。你明儿去告诉石中玉,叫她安排人在永安县主耳朵边念叨念叨……” 何嬷嬷马上了然。这永安县主不是别人,正是文慧长公主的女儿,之前被封为永安郡主。去年才因为过错,被降爵成了县主。这件事叫这位县主在京城颜面大失,这一年都没见她露面,一直称病在家。而导致她被降爵的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楚家。 而林雨桐也正听着叫三喜打听来的楚家的八卦。 “……永安郡主,年幼时在宫里长大。说是千娇万宠也不为过。皇上是她的亲舅舅,皇太后又健在,据说比两位王爷还得皇太后的喜欢。等到了及笄之年,皇太后就将永安郡主许配给了娘家的侄孙,却不想这位侄孙是个命薄的,成亲不足月,骑马摔死了。这横竖不能叫郡主守着吧。这位没出热孝,就嫁给了文远侯做了继室。可这成亲第二天,给长辈见礼的时候,晕倒了。一瞧太医,坏了!有身孕了!三个多月!那这孩子肯定不是文远侯萧家的,只能是前夫的承恩侯李家的……” 林雨桐端着茶杯准备喝茶,听到这里也不由的愣住了。这是什么命啊?老天爷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三喜也摇摇头:“这事是真的,随便一打听都能打听的到。当年为了肚子里这个孩子,差点闹翻了天。但到底,永安郡主还是把这孩子给生下来了,是位公子。李家要把孩子要走,郡主不给。说是孩子姓李可以,但是得等到这位公子成年,才能回李家。文慧长公主在里面调停,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这位李家的小公子就在萧家长大。可这李家也不地道,等着小公子十四了,李家做主给他订了楚家的庶女。这成亲的事,自然是李家操办的。可这楚家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是嫁到了李家,就是李家妇。根本不去给郡主请安。就算是在外面碰见了,也只把郡主当郡主,半点不当婆婆。后来不知道是怎么的,好像是去年秋上的赏菊会,婆媳俩起了冲突,媳妇小产了,婆婆就成了罪人。当时夫人也在场,闹了起来。官司打到了御前,说是楚丞相跪着跟皇上请罪,皇上反倒降了这位郡主的爵位,如今成了县主了。” 这些打听来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关键的内容外面也打听不到。但光凭听到的这些,叫林雨桐来说,这位县主是够憋屈的。尤其是为了这个儿子,也没少作难。李家觉得她不该将孩子留在身边不放回李家。可萧家难道就不怪她?养着一个不是自家的孩子戳人的眼窝子,态度能好的了,想起来都觉得堵得慌。如今,就是连这孩子,其实也未必能理解。可能觉得自己的母亲弄得他不像李家人,也成不了萧家人。最后,娶了个媳妇,更是成了母子之间的障碍。当日的事情是怎么样的,林雨桐不敢轻易下结论。但想到这么一个舍不得孩子离开的母亲,说她故意害的儿媳妇小产,她还真有些怀疑。 能叫皇上罚了外甥女,也要给楚丞相面子,可见楚家在朝堂上的资本有多雄厚。 这位县主本身没什么,倒是她有一位好母亲。文慧长公主在宗室中,如今的地位还真是没有谁能越的过去。而楚氏再怎么是楚家的女儿,也是宗室妇。如果有机会,这位长公主能不上前踩楚夫人一脚。 林雨桐觉得这事还真得好好谋划一番。 可还没等她谋划呢,石中玉来了。 看着跟在曹大夫身后,穿着男装,裹的严严实实的石中玉,林雨桐愣了愣。 “姑娘……”石中玉上前,直接掀被子要看林雨桐的腿。 林雨桐看了一眼曹大夫,马上就明白了这也不是外人,连连摆手,“没事!真没事,都是糊弄人的……” 曹大夫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老夫这诊脉还能诊错了?”他的胡子冻得硬邦邦的,看着一根根都竖起来,一说话,胡子就一翘一翘的,看的林雨桐想笑。见他说着,就伸手又是搓脸又是搓手,这是想暖和一点,再诊脉吧。 四爷看了跟来的石中玉一眼,就请曹大夫外面去坐:“喝杯热茶,暖和暖和在说。不急。” 石中玉恭敬的对四爷行礼,知道这是腾出空间叫两人说话。 等屋里剩下两人了,林雨桐赶紧拉了石中玉:“林雨枝去找你了吗?” 石中玉点点头:“那天出来的时候,这姑娘身上就穿着里衣,披着一个半旧的披风,到了我那里就人事不知了。我就听她念叨什么‘破弩军’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人醒过来,我再套话。” 破弩军? 这倒是自己不知道的。 林雨桐低声道:“我怀疑谨国公连同楚家所谋者大,你又听到了‘破弩军’,这两家闹不好在养私兵。” “私兵?”石中玉眉心一跳,继而冷笑,“如此也好,让那个恒亲王见鬼去吧。” 呃? 林雨桐的表情叫石中玉马上明白:“你不想谨国公府……再进一步,是因为楚家。” “说这些为时过早。”林雨桐不能将八字没一撇的事嚷嚷出去,只道:“我只知道,我娘现在是恒亲王的甘侧妃。恒亲王在,她的日子不好过。恒亲王不在,她就没日子可过了。即便恒亲王要倒,也不能倒在别人的手上……” 石中玉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姑娘。这话,我会转告给主子。另外,云裳阁隔壁就是一家茶楼,以后,重要的事可叫姑爷去茶楼传话。”说着,就朝外看了一眼,“姑爷……靠得住?” 林雨桐就笑了:“放心。” 石中玉见林雨桐神色笃定,心里先信了六分。姑娘这长相,一般人还真抗拒不了。她着看向林雨桐的腿,“主子连夜的给我传消息,叫我在永安县主那里上眼药。估计我这会子,长公主都知道了。姑娘放心,这次一定叫楚氏长点教训……” 林雨桐眼神一闪,这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都想到一个点上了。 四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曹大夫进来。等曹大夫摸了脉,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郑重了起来:“姑娘会医术?” “看了些医书……”林雨桐搪塞,“这改脉象都是取巧的小道……” 曹大夫可不这么看,能将脉象控制的那么好,至少该是针灸的高手。 送走了两人,四爷又将林雨桐塞进被窝里:“这位甘侧妃可真不是一般人。”这看着做的是生意,可收集的全都是情报。 林雨桐挠头:“再多的本事,也得一步一步的施展。”好歹得等到恒亲王成事以后才能办。这会子,一个亲王的侧妃,给谁承诺谁也不会信。 正说着话,贵喜在外面禀报,说是三少爷来了。 金守礼来了? 四爷起身:“你躺着吧。我去前面。”说着,叮嘱三喜,“别给你主子吃凉果子。” 叫她歇着,不是哪里病了,是例假来了。 林雨桐的医术不至于拿痛经没办法,但到了这日子身上没有平时自在肯定是有的。再加上这鬼天气确实是太冷了,还是窝在炕上最舒服。 “准备个小火锅,都这个点了,说不得要留客的。”她吩咐了一声,就转身又迷瞪上了。 四爷确实是留客了。 前面的暖阁炕上,四爷跟金守礼相对而坐。桌上的锅子里翻滚着乳白的汤汁,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分产的事,你是怎么想的?”金守礼接过四爷给斟的酒,抬眼若有若无的打量四爷的神色。 “分产?”四爷摇摇头,“给我一份产业,能养活老婆孩子就行了。再多的,就更不敢奢想了。” 金守礼倒觉得这话其实还算真诚,尤其是在老四的媳妇得罪了楚夫人以后,“你就没想过争上一争?” 四爷点了点金守礼:“你这是套我的话呢。”他提着酒壶又给金守礼倒了一杯,“我不光自己不敢争,我还得劝你呢。回去给二叔好好说说,犯不上的。这再多的产业都是死的,可人要朝上走,那不是有没有银子能解决的事。二叔想出仕,就是三哥你,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混下去,也想找个差事出头。可这楚丞先是吏部侍郎,之后是吏部尚书,再之后是丞相。这都多少年了,门生故吏遍布。你说你们将人得罪狠了,就算出仕了,又能怎么的?二叔前两次被罢官的事,这么快就忘了?楚家那就是一棵大树,只要这树在一天,咱们就得窝着一天。真要是要的多了,要的狠了,回头算起旧账,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金守礼心道,这个道理难道自己不明白?可是有什么办法了,这一蹉跎就是十多年。父亲这一辈子算是搭进去了,难道自己也要将一辈子搭进去。这一步差,步步跟不上。一样的出身,到了自家儿子身上,可能真就什么都不是了。要不了两代,就真成了庶人。他叹了一声,有些丧气:“你说,大伯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都说是独木不成林,家里的兄弟多,子侄多,有出息的多才好相互扶持。他倒好,恨不能将家里人都削成光杆。” 四爷轻笑,金成安作为皇上的亲信,做的就是孤臣。家里跟官场上牵绊的越是多,越是麻烦。楚丞相越是压制金成安的兄弟子侄不叫其出头,才越是显得跟金成安这对翁婿的感情不睦。皇上才会不忌讳出城新是金成安的岳父而信任他。之前,楚夫人想给金守仁娶楚家的姑娘,金成安就曾激烈的反对的,而且那态度根本就没瞒着任何人,京城里不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到了冲喜的时候,楚夫人一提这婚事,金成安立马就不反对了。这看似是因为给老太太冲喜的缘故妥协了,实际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也不接金守礼的话,好似不好非议长辈一般。反而转移话题的道:“如今抱怨来抱怨去,我看啊,其实谁也不怨。最该怨的就是咱们自己。要真是有本事,这青云路也不是谁都能挡的住的。再怎么心里恨楚丞相,那你也不能不佩服人家的本事。就说人家当年,在徐州任县令的时候,一年时间,把一个只剩下二十几户人家的徐州,给治理过来了。人口上万,第二年就自给自足,不要朝廷救济。你说这是什么本事?我觉得神仙都没这样的本事。听说那次大旱持续了三年,你说这田地得干旱成什么样?人家一到徐州,风也调了雨也顺了。这不是人家命好是什么?上天都帮着呢。这政绩一出来,楚县令一路高升,就成了今天的楚丞相了。” 金守礼又闷了一口酒,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家怎么就有这运道呢?可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了。是啊!一年的时间,你就是变戏法,也不能变出那么多人来。就算是吸引了流民,可这田地呢。这总不能吹口气就将那田亩养的肥了吧。这里面真没猫腻? 他怎么觉得老四今儿说这话,有些不安好心呢。好似在提醒他,要想出头,就得干掉楚家。而干掉楚家的突破口,应在在楚丞相发迹之前的履历上找…… 第641章 庶子高门(25)二更 庶子高门(25) 人在官场,怎么可能阳春白雪? 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跟青楼女子发生点风流韵事?在各地方任职的时候,有没有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行贿受贿?治民断案的时候,有没有横征暴敛,冤假错案? 金守礼这么一琢磨,就觉得这只要认真的查他,就不可能一点都查不出来。他提起酒壶给四爷也斟了一杯,“你说,这么些年,就没人弹劾过楚丞相?” 四爷就明白金守礼为什么问这话了。很明显,要是有容易找的把柄,早被人抓住了。如今再查,是不是已经晚了?能这么想,就证明金守礼的脑子还是活泛的。他失笑道:“当官嘛,哪里会没有人弹劾呢?要真是没有言官弹劾,皇上就该猜忌了。楚丞相聪明就聪明在,时不时的总能冒出来几个弹劾他的人?不过弹劾的内容嘛,都是无关痛痒的。什么内帷不修,什么纵子闹事骑马伤人,什么御前失仪。都是一些狗屁倒灶的事。再说了,皇上信得过,用得着他,也就不敢有人不长眼色往上撞。找到了证据还好,要是找不着证据,还可能将自己搭进去。所以,犯不上冒风险。不过,话有说回来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风水一直都是轮流转的。皇上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这一朝天子一朝臣。龙椅上的人想保楚丞相,那你的证据再真,也没人深问。但要是上面的人想叫他腾位子,你的证据即便经不起查证,同样也会没人深问。三哥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金守礼看着四爷就笑了:“老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 “喝酒!喝酒!”四爷将酒杯递过去,“酒后戏言,说过就忘。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哥俩轻轻的碰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四爷洗漱了,林雨桐还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倒将酒虫给勾上来了,“我也想喝一杯了。” “过两天吧。”四爷说着,又亲回来,“要不多亲几下,解解馋。” 林雨桐果然压着他多亲了好几口。 闹了半天,四爷才喘着气扶她起来,跟她商量,“这以后住出去估计不行,但这分产业的事,你怎么想的?” “二房就得分走一半。”林雨桐跟四爷掰着指头算,“大房只剩下一半。而这一半,得分成好几份。国公爷和夫人两人算一份,金守仁算一份,齐朵儿也得占一份。再就是咱们。这还得是在嫡庶分一样的这个基础上的。你这么一算,其实咱们占的是最少的一股。再加上,这府里估计就没多少积蓄。要真是养了私兵,家里还能攒下银子?看着吧,给咱们什么,咱们就要什么。”说着,又想起四爷也不是计较银子的人,就仰头看四爷,“怎么想起这个问这个了?” “我记得这府里在辽东是有马场的。”四爷低声说了一句,“要是有私兵,那最初一定从这个马场发迹。从这里查,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 “想试探一二?”林雨桐翻身问道。 四爷轻笑,然后摇头道:“还是不行。要真是试探,也不能这么试探,太粗糙!我得再琢磨琢磨。” 而从四爷这里离开的金守礼,回去之后直接去外书房,找金成全商量去了。 “爹!”金守礼灌了一口茶,低声道,“老四可真是有点阴,这道道我就没想出来。他这是想借咱们的手吧?楚氏不倒,不光压的他喘不上气,就是命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呢。” 金成全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这孩子虽然也有心眼,但是比起老四,还是差了点。他以前也没将这个侄儿太往心里去,但是这回他才知道这小子的厉害之处。下面的人明明说,将林家的闺女送到世子院了,可第二天才发现送过去的是个丫头。那丫头也叫楚氏让人灌了一碗哑药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明明说是将齐家的丫头放进了老四的床上,连药都用了,可明显跟老四圆房的还是这是林氏。绕了一圈,谁都出了点意外,就老四那里,什么都没变。媳妇还是那个媳妇。这要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动手,都没办法解释。 如今又跟自家儿子说了这么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明知道他在借刀杀人,但他们还真就禁不住这个诱惑。 “你说老四是不是有点高看咱们了,有些事,不是咱们能查清楚的。”金守礼回来之后,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点,这才觉得老四的主意好是好,但就是有点识人不清。就他们父子,真是查不出来。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金成全摇摇头:“你啊……还真是没有人家明白。他这不是叫咱们查!他这是要借你舅舅的手。” “我舅舅?”金守礼有些不解,“我舅舅被外公连累……都卸职多年了。” 金成全沉吟半晌:“过几天问问你舅舅再说。” “我外公当年……到底是怎么被连累的?”金守礼低声问道。 金成全啧啧嘴:“十多年了……”说着,就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这事,真说起来,还真跟老四有些关系。老四娶的那个林氏女,她的外祖父,当年还是你外祖父的上官……” “我外祖父?”林雨桐愕然,“你是说甘家?” 四爷点点头:“就是被满门抄斩的甘家。甘家的事,恐怕跟楚源脱不开关系。这两人仕途颇多的交集。楚源任徐州知县,甘海潮作为巡查御史恰好巡查过徐州。楚源任宜州知州,甘海潮为宜州的学政。楚源任海城知府,甘海潮当时就在织造府衙门。这两人可以说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方任职时间最长的人。你说这么两个人,一个在皇上继位以前,被满门抄斩,另一个却扶摇直上,先后担任吏部侍郎,吏部尚书,直到丞相。有这样的巧合吗?” 这还真是! 这甘海潮未必就一定是个好官,但这楚源身上一定也不干净。 林雨桐哼笑一声:“其实当年到底谁是谁非,我还从没想过要弄清楚。但要真是甘海潮……我那位便宜的外祖父真要是因为楚源而死,那说明甘海潮手里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要不然对方不会要了一家老小的命。” “就是这个话。”四爷伸手拿起剪子,将油灯上的捻子剪了剪,这才道:“二夫人高氏的父亲,是当年甘海潮的下属。也因为甘海潮而受牵连被免职,甚至是两个儿子都没有能出仕。尽管这高家的次子当年高中探花,如今也都仕途无望,在城外开了一家书院……不叫高家出头,这里面能没有楚源的手笔?我想,高家还不至于那么不济事,探花都考上了,难道只在翰林院混着,还能混不下去?由此可见,高家这位老爷子跟甘海潮的关系,只怕也不是一般的上下属。交情差不了。” 林雨桐明白了四爷的意思,这挑动金守礼,其实是为了惊动高家。高家两代被压制,一个年轻轻的俊才愣是被折了翅膀,即使当年没那么深的怨恨,如今这怨恨只怕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了。要是告诉他们,翻身的机会也许就在眼前。上次皇权的更迭,要了甘家的性命。那么又一个皇权更迭在即,难道要不了楚家的命。 高家会动心的! 高家的老爷子也是御史台的旧人,秦桧还有几个好朋友呢,更何况高老爷子。再说了,像是高家一样,当年因为甘家被牵连的绝对不止一家。这些人家不显山不露水的过了这么多年,但要是聚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给甘家翻案,就是替他们翻案。 林雨桐起身给四爷揉揉太阳穴。看来这段时间他一直没闲着,能将京城里这些大小官员,名门世家的关系挖掘的这么清楚,就知道花了多少精力。“我能干点什么?” 四爷就笑:“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查清楚的。再说了,这什么事都得讲个天时地利人和。咱们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谁也不能一天到晚什么事都没有,只有阴谋诡计的算计。人活着,就是为了过日子。动脑子费心思,不过是为了把日子过好点。不能主次颠倒了。” 林雨桐的理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安稳的过日子,其他的都是浮云。 没过两天,安稳日子的第一步——分产,总算是盼到了。 金成安这次很正式。连宗正老瑜亲王也一并请来做见证了。另外还有成郡王,靖安侯。楚丞相楚源自然也来了,这位既是楚夫人的娘家人,也是世子夫人的娘家人。二夫人的娘家高家没有来人,倒是林芳华亲自来了,林长亘也早早的到了。只有二老爷上首的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是林雨桐没见过的。只是觉得这人看向人的眼神叫人觉得不舒服罢了。 四爷侧着身子,将林雨桐挡了一下,低声道:“这人是胡子琪,老太太的侄孙。” 大房二房分家,叫老太太的娘家人来,是对的。应该是胡家的长辈不在了,这位人小,但门大。林雨桐见他的眼睛不停在在齐朵儿身上流连,还时不时的瞟一眼自己和小楚氏,就低声问道:“这就是那位胡大爷?” 四爷‘嗯’了一声,见他眼睛又瞟过来,心里就有些恼怒。 林雨桐低声在四爷背后道:“你别管,我有办法拾掇他。” 坐在上首的金成安轻咳一声,转脸看向瑜亲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请您老直言。” 瑜亲王抚着胡子颔首:“只要你们兄弟没意见,我们就是给做个见证。” 金成安就拿出两个匣子:“这是将家里的产业,均分上两份。我们兄弟一人一份。这府里的宅子不能分,但老太太在一日,这个家就不能拆了。这个府邸,一共是五排五进的院子。中间这一路,我们带着老太太住。最西边,是二房住着。还剩下三路,我这三个儿子一人占一路。以后各自过日子。开销再不走公账。连带着下人也一并都分下去。除了后花园是公用的,再剩下的,就都是私产了。” 林雨桐点点头,这也还算公平。这每一路宅子,之间都隔着一个夹道,两边也有门。这各自将门一锁,这就是两家人。相对来说,是相对独立了。 “咱们选最东边。”她低声跟四爷嘀咕。 金成安也不看匣子里的东西,随便指了一个,“就这一份吧。” 这都是两人视线协商好的,如今走一个过场,叫大家看看这兄友弟恭罢了。 金成安补充道:“老太太的东西,等老太太百年后,依旧按照这个分法,到时候再说。” 金成全点点头,认可金成安的安排。 见没有争议,瑜亲王就写了契书,拿着这个去衙门登记过户,就行了。 二房就只有金守礼一个儿子,也不需要再分一次,这国公府一半的家产实际上都落在他的手里了。 楚夫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自己的儿子才是世子,结果倒叫二房的老三占了大头。她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为谁辛苦为谁忙了? 金成安将桌上剩下的那个匣子打开,推到几个请来的见证人面前:“烦请各位,将这些东西分成四份。我们两口子算一份,这三房儿子各算一份。等我们两口子百年之后,三房儿子均分。老二家只有一个媳妇守着,我也不能亏待了她。” “不行!” “不行!” 楚夫人和林芳华异口同声的道。 林长亘顿时脸就黑了,这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反对要给自家女婿等同于嫡子的待遇。 林雨桐在后面拉了拉林长亘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话。为什么争抢真犯不上。 林长亘还真是第一次觉得跟闺女这么亲近,但要是不说话,这不是当自家好欺负吗? 楚夫人看了林芳华一眼,她是被林雨桐气的不行,但也一样见不得齐朵儿。就抿嘴道:“按着嫡庶,嫡子应该分家产的七成,庶子占三成。咱也不说七三分了,至少嫡子该是庶子产业的两倍,这是大家都遵循的规矩。所以,我的意思,这产业该分七份。我们做长辈的占两份,老大占两份,老二占两份。老四占一份。老二家,就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又是寡妇人家,外面的事情她都不懂,这些东西先由长辈收着,代为照管。等到将来二房过继了子嗣,这产业连同这些年的出息,一块归还。” 林芳华脸一下子就黑了,这是什么意思?说是分了两成,但到底落不到手里。刚才还说叫各自过日子呢,这连出息都不给,宫中又停了月例银子。叫自家闺女靠嫁妆过活不成? 楚夫人像是知道林芳华要说什么一样,补充道:“每年给二房拨五百两银子。寡妇人家,没什么开销,五百两绰绰有余了……” “狗屁!”林芳华被这一声声‘寡妇人家’刺激的直接爆粗口…… 第642章 庶子高门(26)一更 庶子高门(26) 林芳华这‘狗屁’二字一出,可谓是惊煞众人。 楚氏看了林芳华一眼,却对林长亘道:“林家真是好教养。” 这可就不光是说林芳华,林雨桐也被扫尾了。 这还真是没处说理去。林长亘没话可说,就算有话说,也没办法跟一个娘们直接对上吧。他就觉得,要是甘氏在就好了,甘氏要是坐在身边,这会子十个楚夫人都不够甘氏给怼的。这会子别说甘氏了,就是云氏她也没带。再说了,带上了也没用。就云氏那脾性,这会子给人直接骂到脸上了,又是身份高的人,她除了涨红了脸唯唯诺诺的,不停的致歉也做不了其他的。 林雨桐一副羞恼又不敢多言的样子,好半天憋出一句:“……当着众位长辈的面,我表个态。府里的产业我们不要了……”说着,畏惧的看了一眼楚夫人,往四爷身后一躲,推搡着四爷出头,“你说句话。” 四爷对着上面拱手,小心的扶林雨桐坐下,“是,我们不要。我们什么都不要。” 楚夫人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这两人这话一出自己成什么了?本来自己刚才说话,就是不想给庶子太多的产业。随后,就含沙射影的说庶子媳妇的没有教养。大家会怎么想?会不会想自己这是为了这点产业故意找庶子媳妇的茬呢。 媳妇刚进门,吓的往后躲,连该她们的那一份都不敢要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再说了,这最近楚夫人苛待庶子媳妇的事,其他的人影影倬倬的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当然了,这处在话题中心的当事人往往是最后知道的。就比如说楚夫人,对外面的事,她还真是不知道呢。 林长亘又被林雨桐拽了一下袖子,就接话道:“不要就不要吧。回头我再给你们两口子添补点产业。”说着,就起身,对着几位长者行礼,这才对金成安道:“就这么着吧。我这姑娘姑爷也不要贵府的产业了,这里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还是先走吧。”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所以,您也别叫楚夫人为了这点东西不光挤兑我闺女了,甚至连林家也一起挤兑了。我们走还不行吗?我们不受你这话。 这不是以退为进吗?这老丈人都能给女婿产业,那这当爹的,真能叫亲儿子空手出门啊。还要脸吗? 金成安被逼到墙角了,就有些不悦的看向楚氏,正要说话,楚源轻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就训斥道:“当着这么多人一家子人吵来吵去像个什么样子?”嘴里说着话,眼睛看的却是四爷,“你母亲心里不是滋味,当小辈的理当体谅,你们怎么还吃心了?等你们做了父母就知道了,这给子女分家,那长辈心里都是什么滋味。真是恨不得你们都没长大,一家人守在一处。你们觉得委屈了,你母亲还觉得这好好的儿子怎么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呢。” 真是会说话。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没说楚夫人对,也没说楚夫人不对。光从给儿孙分家长辈的心态来说这事,那楚夫人怎么激烈都不算过分。这为了分家闹的不好看的多的是,这点算什么? 孩子们小的时候,大人跟着发愁,这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见他们不懂事,淘气那劲,恨不能吹口气他就大了。可等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想扑腾着翅膀走了,这当爹妈的心又不一样了,恨不能时光倒回去。 从人心来说,楚源这话是对的。说的这个道理,都是人之常情。瑜亲王除了点头,真没法说别的话。 能说对庶子,嫡母的心思真不能这么套用吗?还没老糊涂呢。 楚源看了一眼楚氏,又扭头道:“就按之前说好的吧。平分成四份。”说着,看着一直低头没言语的齐朵儿,“这孩子也不容易,既然娶进来了,就是希望她能支应门庭。什么都不会,你们慢慢教着就是了。院子挨着院子住着,有什么事搭把手就行了。将产业交到孩子手里,慢慢叫学着吧。”对林芳华,他连眼角都没扫。跟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泼妇,计较什么? 楚氏对这个父亲是打心眼里害怕的。自打楚源说话,楚氏头都没抬过。 金成安点点头:“就按岳父说的办……” 四爷突然出声道:“父亲母亲和大哥不计较,我却不能坦然的受着。这么着吧,我将分给我的一半的产业拿出来,交给母亲。这算是儿子孝顺父母的。”奉养已经先给了,之后可别拿不孝说事。 金成安手顿了一下,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四爷,这孩子是怕为这个东西以后添麻烦吧。自家那夫人什么德行她很清楚。几个儿子分的家产一样,那以后还真有将庶子当成‘亲子’一般关注的可能。这是花银子买清净呢。 瑜亲王看了金成安一眼,“那就这么写了……” “等等……”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靖安侯突然说话了。 众人都不解的看了过去,人家家里分家,家里人都没意见,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话要说道的? 这靖安侯的身份还真是叫人不能忽视。为什么?因为他是文慧长公主的丈夫。 因为楚家被降爵的永安县主是这位的闺女。所以,靖安侯跟楚家的关系不睦。按说,跟楚家的关系不好,怎么倒跑到谨国公府主持分家的事了? 谁叫金成安和楚源这对翁婿对外并不和谐呢?跟岳父交情不好,但跟金成安关系好,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就算你跟金成安关系铁,分家这事,你这也掺和不上啊。 靖安侯指着匣子里被分成四摞契纸,状似随意的道:“你这东西不对啊。要是我没记错,你们家这四小子的生母当初是正经下了聘礼纳进门的。那好似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吧。” 既然不是没名没姓,有聘礼,就该有嫁妆。 但是嫁妆呢? 这些产业里没有啊。 靖安侯看向四爷:“你父亲早就交给你了?” 四爷迷茫的看向金成安,没有说话。他还真是灯下黑了。从来没想过这个身份的母家是什么出身。原来想着既然是进来做妾,哪怕是出身体面,也不过是商户或是六七品人家出身的庶女吧。可叫靖安侯这一问,好似就不对。 他这是暗示楚夫人侵吞了妾室的嫁妆吧。 但四爷却在金成安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恼怒,他心里就有谱了。只怕这里面牵扯的根本就不是楚氏能知道的。 楚氏果然涨红了脸:“苗氏的东西都在库房里封存着呢。回头就全都让老四拿走。一些粗笨的家伙谁稀罕?” “粗笨?”靖安侯就看向楚源,“苗家的产业就剩下‘粗笨’两个字了?” 瑜亲王愕然:“苗家?苗家的马场那可真是了不得。” 不说是苗家自己马场里的马,就是每年从关外带进来的马,那就不是个小数目。 成郡王低声问道:“当年苗家那位当家的儿子都死绝,就剩下一个小孙女,孙女没出嫁,苗当家就去了。难不成,这苗氏就是苗当家的亲孙女?” 看来京城知道苗氏这事的并不多。 金成安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就叹了一声:“事情还真是……一言难尽。别的就先不说了,就那马场……它大都建在咱们大周和北辽的边界上,一年年的,慢慢的就被北辽给吞了。这上哪说理去?还能为了自家的私产影响两国邦交?这些事都没法提了,现在……已经不是早先了。原来的马场如今都在北辽境内了……说起来,也是可惜……想起来真是惭愧的很,孩子姨娘给孩子留下的东西,我这个当爹的没给护住,倒叫我跟孩子没法子交代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这话听着觉得玄乎,但确实不是没有可能。国与国的界限,在有些区域是相当模糊的。尤其是交界常发生武力冲突的地方。今儿我朝你那边多移动了二三十里,明儿你朝我多移动了三五十里。很正常!要是马场设在这里,那这里就该是草原,水草丰美。汉人不一定稀罕,但这对辽人却不一样。即便这地方被占了,边防军也未必就往心里去。以前苗家是有自己的护卫的,在这中间的地界还算能护住食。可这苗家男人死光了,这马场自然就慢慢的势弱了。道理好似也能说通。 四爷的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金成安既然说被北辽侵占了,自然就不怕人去查证。那些地方只怕真在北辽境内。但金成安怎么可能将这么要紧的东西轻轻松松的让给北辽呢?是谁也不可能办这样的蠢事。除非金成安跟北辽有默契,或者说两者之间有某种交易。 就听金成安叹了一声:“……前几年,我在辽东给重新置办了个马庄……不能跟苗家当年的马场比,小是小了点,但也是我这个当爹的心意。才想着私下里给老四的……” 四爷马上摆摆手:“我身子不好,去不了辽东那地方。也一点都不懂打理,爹留着吧。要是为觉得不合适,您将城外的庄园给儿子也行。” 金成安心里一下子就落下了,“行!肉烂在一个锅里,多啊寡啊,没那么些计较。” 靖安侯看着四爷,颇有深意的笑了一声,很有些意味莫名的意思。 这事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插曲,就这么看似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可其中有些人的心却跟着翻腾起来了。尤其是二老爷金成全,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苗氏进门他从没听说过嫁妆是带着马场的。但今儿大哥却没否认这一说法。这叫他只觉得后脊梁发凉,这家里还真是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就像是自己瞒着大哥一样,大哥只怕瞒着自己的更多。那马场呢?真被北辽侵吞了? 这边不管人心里怎么想,瑜亲王在一边已经将契书写好了。等四爷将契书拿到手里,随意的瞄了一眼,就递给林雨桐,叫她收起来。 那边林芳华见产业拿到手里,就看了齐朵儿一眼。齐朵儿轻轻摇头,林芳华就不再言语了。这个时候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楚夫人逼得太狠了。再说了,楚丞相的眼神也太可怕了。即便视线不准你,也叫人一身冷汗。 家产就算这么给分了。 林雨桐直接回了院子。四爷在前面要陪客的,今儿请了有身份的人来,置办席面,好好答谢,都是应该的。男人都去了前面。 “主子……”三喜递了热茶上前,“不少人都来打探主子的意思……” “打探?打探什么?”林雨桐莫名其妙。 “这分家了,这下人怎么带?”三喜问了一声,“如今不挑拣几个得用的,往后想找得力的只怕也不容易。” 林雨桐哼笑:“哪里能由着咱们挑拣?等着看吧,夫人不能这里利索。只怕打发来的不是□□来的探子,就是身上有各种毛病的。不用指望了。这伺候的不在于多,够用就行。不管谁怎么问,你都别吐口。这府里的下人几辈子了,牵牵绊绊的,关系复杂了去了。其实我压根就没打算用。要是给了合心意的就留着,不合心意了,我抬脚就卖。” 三喜一噎:“那这其他人可得恨死主子了。您也知道这牵绊多,这其他几房指不定就有人家亲人呢。” 林雨桐白了三喜一眼:“我不会对内卖吗?” 像是这种儿子在世子那里当差,闺女却在二房,等到了老子却偏到自己这边来了。不把这些关系给剔除利索了,这家即便分了,也分不了那么清楚。 前脚吃了饭,后脚就有人知道你吃了什么,吃了几口。 所以,她压根就没打算要这些人。 打发了满脸无奈的三喜,林雨桐盘点契书上的产业。京城三进的宅子一套,三间的旺铺一个,城郊三百亩的庄子一个,五百亩的庄子一个。两百亩庄园一座。另外有三千两银票。 别的就真的没了。 算了一遍,还真是没有自己带过来的嫁妆多。但这产业对小户人家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几辈子都挣不来。可对于在国公府出身的人,这点家当里一年的出息,只能说刚够过日子的。算上下人,百八十口人过日子呢,开销本来就大。再加上宗室的人多啊,这人情往来几乎天天都有,银子哗哗的往外流。 正算计着这些产业该怎么经营,三喜带着白嬷嬷进来了。 白嬷嬷抱着一个老旧的匣子,匣子上放着一把钥匙:“四少奶奶,这匣子是当初苗姨娘进门时的嫁妆册子,这钥匙是库房的钥匙。夫人吩咐说,叫老奴跟少奶奶交接一下。您看……” 林雨桐叫三喜给白嬷嬷搬个杌子坐,她自己则打开箱子,将嫁妆册子拿出来,随意的翻了一遍。 这上面的东西,还真看不出什么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嫁妆。但按着嫁妆册子上的东西,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万两银子就能置办出来。 “那就去看看。”林雨桐说着,就将匣子推给白嬷嬷,“咱们先叫丫头们给库房的东西重新登记造册,然后咱们再对照册子。” 这库房里的猫腻多了去了。同样的玉佩,同样的瓷瓶,这以次换好的多了去了。 白嬷嬷憋气,这还是怀疑夫人动手脚呗。 两人各带了四个丫头,也不管冷不冷,就直接去了库房。 库房这门看起来确实是很多年都没打开过的样子,等门一打开,风一关进去,灰尘一下子就扬了起来。 林雨桐躲的及时,也被扑了一脸。 等了半天,满月才进去将墙角的油灯给点了起来。里面除了沾满灰尘的笨重家具,还有几十个箱笼。归置的也还算齐整。 林雨桐将家具上的灰用一根指头轻轻拨开一点,露出木头的纹理,是鸡翅木的。 这鸡翅木,就是老榆木。东北这东西不算稀罕。而苗家要是在北边有马场的话,这东西就更不难的了。怎么会拿这东西给姑娘做嫁妆呢? 白嬷嬷看林雨桐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她们还真以为这苗家是家财万贯不成。这样的家具,就是小户人家,也能给闺女陪嫁几个这样的箱子。 林雨桐示意三喜将箱子打开,三喜则叫林雨桐靠后,这灰尘太大。 等连着开着好几个箱子以后,几个丫头脸上都带了失望。箱子里面都是一些布料毛皮。这东西放了这么些年,哪里还能用?这楚夫人也是够损的。一般人家,要是遇上这样的情况,会先把这些不耐保存的东西折价,然后将折价后的银子给后辈存着。这位倒好,就叫好好的东西干放着糟践。 满月在另一边又打开了几个箱子,一个里面有半箱子成色不一的金银裸子,半箱子各色的首饰。另外两箱子像是书册。 林雨桐还没怎样,几个丫头先不好意思了。这书册感觉手一碰就像是要碎了一样。 “其他的倒是罢了,这书可要好好的存着。”林雨桐说着,就缓步上前查看。 白嬷嬷嘴上应着:“少奶奶说的是……”心里却不屑,又不是什么名家珍品,古玩字画,好好存着能怎么滴?那一箱子书,能换二十两银子吗? 林雨桐走到近前,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却猛地一闪,“行了,其他的都能慢慢整理,只这书你们也不会收拾,先带回去吧。” 第643章 庶子高门(27)二更 庶子高门(27) 林雨桐坐在炕上,将书一册册的小心拿出来,摆在炕上。在库房她就发现一个问题,书本的纸张看起来都变的脆了,好像指头一戳,马上就破了,碎成一片片的碎片一般。纸这种东西,放的时间久了,出现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奇怪。可这也要结合环境的。如果这才干燥通风的地方,变成这个样子是合理的。但这书是放在阴暗的库房里十多年,不是被虫蛀了,不是潮的发霉了,而是变脆了了。这就有问题了。 箱子又不是密封的多好的箱子,并不能阻隔潮气。它更不是香樟木的,能保证里面的东西不生虫。一个普通的箱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存书,偏偏出现这个现象,只能说这个主人对这书看的非同一般的重要,应该是在书页上做过特殊处理的。可要说书的主人将它看的重要,为什么不能给换个好点的箱子,这很难办到吗?樟木箱子能花几个银子? 这不是很矛盾吗? 如今想来,这矛盾的地方恰恰说明,这书的主人的确是看中这书,但却偏偏不想叫人知道她看中这书。越是随意的处理,才越是不引人注意。要是这么想,似乎就解释的通了。 “守在外面。”林雨桐扬声吩咐三喜。 三喜还没应声,四爷却掀了帘子进来了。见林雨桐这架势,他就顺手将门从里面关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林雨桐抬头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小心的先把手里的书放下。又抬头看看窗外,这才恍然,都已经半下午了吧。 四爷扶着林雨桐从炕上下来,“你这是还没吃午饭,先去吃饭,这东西我弄。” 林雨桐递给四爷一把小剪刀:“这书页里没什么问题,拆了装订线看看。” 等林雨桐吃了饭进去,炕桌上已经放着一小堆碎皮子了。 “什么皮子?”林雨桐拿起一块,“倒像是羊皮,但比羊皮轻薄。”而且没一点毛,只有一层皮囊子。上面画着看不出任何规则的线条,“这是地图?” 四爷‘嗯’了一声,“只有拼出来,才知道这是哪里的地图?” 结果两人熬了一晚上,这地图愣是没拼出来。 “是不是地图不全?”林雨桐烦躁的问道。这地图,每一块,只有拇指盖大小,一共一百零八块。这个琐碎啊。 四爷将这玩意一推,“收起来吧。大概是机缘不到。” 林雨桐只能将这玩意放在小匣子里收了,“这到底有什么东西要藏的?得什么样的宝藏,才叫苗家这么小心。” 四爷好似对着地图也没那么看重,往炕上一躺,伸了伸懒腰:“有这东西咱们能走捷径,没有这东西,也没多少关系。我倒是想着,这马场可能真不光是养马的地方……” 那倒是,养马就能养骑兵。 林雨桐低声道:“这国公爷和楚丞相只怕跟北辽有勾结。他们到底给北辽提供什么,才能叫北辽给他们做这样的幌子。” “盐铁粮,总会占着一样的。”四爷翻了个身,“赶紧睡一会,熬了一晚上。” 看来他今儿是不打算出去了。 两人一觉睡起来都晌午了,一起来,就见丫头们在外间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 “这是做什么?”林雨桐见三喜将东西都归置到箱笼里了,像是准备搬家一样,就急忙问道。 三喜尴尬的看了一眼四爷:“夫人打发人来说,昨天就叫人收拾最东边的宅子了。昨晚上连夜的干,这不……说是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叫人来说明儿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可搬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林雨桐听着外面的寒风,“雪还下着呢?” 满月点点头:“嗯!还不小。” 这又是大风又是大雪的,先不说连雪的将这东西都搬过去又多艰难。就只屋子不烘暖和了,人哪里受得了。这楚夫人办事还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二老爷那边也搬了?” “都一样。”三喜看了一眼这屋子,“东边那边倒是也有火墙地龙,可这样的天咱们上哪弄火炭去?听说二夫人去找大夫人要了,大夫人给了两百斤。” 对了,还有火炭。 两百斤够干什么的?这脸打的! 有时候难为人的招数真不一定要多高明,有用就行。 “那就搬吧。”四爷摆摆手,“摆饭,一会子我出去想办法弄炭去。”还能为了这点东西给她低头去? 林雨桐就笑,这在哪日子都不好过。 恒亲王府。 甘氏亲自端了汤给恒亲王递过去,“皇上这两天如何了?王爷可见到人了?” 恒亲王顺手将汤碗接过来,点点头:“见到了,看着有些咳症。” 甘氏点点头,恒亲王是个特别会做戏的人。听说,晚上在皇上那里当孝子当的特别顺手。白天祈福,晚上就守在皇上的大殿外。皇上不叫进去,他就站在外面的大厅里,晚上也叫人搬了铺盖卷铺在大厅里睡。皇上到底顾忌着天气实在冷了,就叫他进了里面待着。这下他可更尽心了,皇上一咳嗽,他就摩擦前胸,给锤后背,替皇上难受的直抹眼泪。亲手熬药,亲自试药,给皇上喂到嘴边。半夜伺候皇上起夜,半点都不借别人之手。天天晚上都合衣躺在龙床下的脚踏上,守着皇上片刻不离。可等天不亮,这位一准准点消失。皇上醒来绝对见不到这个孝顺儿子。而端亲王在朝堂上忙的不亦乐乎,听说已经动了六部的两个侍郎了,侍郎往上就是尚书。这是给六部放上了自己人,随时都准备接替皇上定下来的尚书呢。两相对比,尽管知道这个孝顺儿子的目的也不能那么单纯,可心里莫名的还是觉得舒心。这露出獠牙的儿子,可没有乖顺好掌握的儿子讨喜。 如今,这守在皇上身边的好处已经显现出来了。皇上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恒亲王端着汤碗刚要喝,却一下子就愣住了。 甘氏看了一眼,就将碗端过来,试了一口:“怎么了?不干净?没有吧。” 恒亲王看着甘氏毫不犹豫的喝了一口,脸上的神情就柔和了两分:“以后别这么冒失。不是汤不干净,我突然想起,皇上喝完药将药碗递过来的时候,里面剩下的药汁子轻微的有点震荡,就跟水波纹似得……我端着汤,这汤也不荡……” 甘氏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意思?”说着,就看了一眼汤碗,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恒亲王‘蹭’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将手往袖子了一藏,胳膊整个曲着给甘氏看,“这些日子,我没见到父皇将手露出来过。” 不露手?难道因为天冷?皇上住的地方能有多冷? 甘氏的眼里闪过了然:“王爷是说皇上的手抖的厉害?” 恒亲王眼里的亮光一闪:“恐怕比不受控制的抖……还严重……”他的手比了一个缩成团的样子,“中风了!皇上他很可能中风了……” 说着,他先是呵呵一笑,继而哈哈大笑,像是疯了一般的笑了开来。边笑边跺脚。 何嬷嬷在内室外担忧的朝里看了一眼,又开始发疯了。 甘氏看着笑得不能自抑的恒亲王,突然出声道:“那么王爷打算怎么办呢?” 恒亲王的笑声猛的戛然而止,转过脸过来看着甘氏,伸手摸着她的脸,“你说本王该怎么办才好?” 甘氏轻笑一声,低声道:“如果我说谨国公府的楚夫人对我的女儿有些苛责,想请王爷找金成安给我这可怜的女儿出头,王爷会怎么想?” 恒亲王的手一下子就捏在甘氏的下巴上了,眼里闪着几丝冷意。但继而就又笑了起来,“好好好!好办法!”他笑着,看向甘氏的眼神就带着几分警告,“你的确是聪明,但是你要知道,本王也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甘氏脸上的神色不变,只将恒亲王的手轻轻的拂开:“我倒想知道,我怎么利用王爷了?如果我告诉王爷,谨国公和楚家很可能背后并不干净,王爷还会以为我是为了给自己的以后谋划什么吗?”她垂下眼睑,想起林雨桐叫石中玉传来的话,就道:“王爷在,我有日子过,尽管这日子不算好过。但王爷要是不在了,我就真没日子可过了。这点轻重我分不清吗?我要的,也不过是……将来保那孩子一个平安罢了。” 恒亲王眉头就皱起来了:“谨国公和楚家?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跟府外有联系?” “这点王爷不是早就知道吗?”甘氏坦荡的道:“楚氏罚我女儿跪在雪地里冻坏了腿,我留在府外的人送消息了。我叫人盯着谨国公府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却没想到叫我知道这么要紧的消息……” “你这双眼睛总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双耳朵总是能听到别人听不懂的话音。”恒亲王挑眉,指了指甘氏的脑子,“我不信这么紧要的东西能被你轻易的窥伺到。只能说你长了一个比别人都聪明的脑袋,论起抽丝剥茧的本事,本王不及你。”他的手放在甘氏的肩膀上捏了捏,见到甘氏不舒服的皱眉,就笑了起来,“不管金成安和楚源想干什么,都不是现在就敢干的。你说的没错,本王无子,要是金成安的野心比原先估计的还大,那倒是好事。对于本王的提议,他拒绝的可能真不大。”说着,就看向甘氏,“等你女儿生下儿子,咱们就过继为嗣孙,你觉得如何?” 甘氏轻笑一声:“您这可真会算计。我女儿的儿子,对金成安来说,也是孙子。但是若是金成安跟楚家的关系太近了,金成安只怕更愿意扶持楚家女所出的嫡孙吧。到那时,过继来的这个孩子就可怜了,不听您的话还能指望谁呢?”她看了恒亲王一眼,“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不急。我还没想好。” 恒亲王拍了拍甘氏的脸:“你果然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但本王不在乎!”说着,头都不回将桌上已经凉了的汤碗伸手端过来,一口气喝了。顺手将碗往地上一扔,“你等着!不用太久,本王就能叫你坐上皇后的宝座。” 看着恒亲王的背影,甘氏的眼里幽深一片。 皇后吗? 她回身转头朝王妃李湘君住的正院方向看了一眼,自己要做这个皇后,那正经的王妃又该如何呢? 这话不过是糊弄人的罢了。恒亲王是不会叫自己做皇后的。除非自己有逼得他不能不封自己为后的理由。可一个皇后罢了,自己还真犯不上为这个…… 等林雨桐和四爷搬到东边的院子,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也不知道四爷是怎么办到的,反正这三天西山的炭窑给送了不少炭来。上等的银霜炭一千斤,中等的二千斤。柴炭,一万斤。自家用一年也用不清。 “你是不是卖什么方子了?”这样的天,炭紧张的很,绝不是轻易能买这么些的。林雨桐跟四爷在这新宅子的走廊里走着,想各处瞧瞧。这会子她到底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四爷摆摆手:“就是竹炭。” “这玩意本来也有。”林雨桐低声道,“难道这家窑上不会烧?再说了,这东西南方的炭窑稀罕,在京城跟前?上哪弄老竹子去?”再说,这也就是附庸风雅的人用一用,谁平时用这个。太难点燃了。不过作为清新空气的东西,买一些做成竹炭包,放在屋里倒也行。 “就像是你说的,这竹炭销量有限。烧上一窑,一年都卖不了。”四爷扶着林雨桐上台阶,“这竹炭做竹炭皂还是不错的。方子卖了,我还顺便入了一股。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竹炭皂,这说起来简单,但光是里面用的碱就不好做。她脑子里过了几遍,好似草木灰能提炼碱。要是只做一点简单的提炼,那么效果可能不好,但作为低端的产品,这点也就勉强够了。自己把这些都忘了,他倒是都记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贵武急匆匆的从后面追来,到了两人跟前,才低声跟四爷道:“恒亲王下了帖子,请国公爷出去喝茶。”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跟甘氏见面的契机应该就在眼前了。 第644章 庶子高门(28)一更 庶子高门(28) 恒亲王跟金成安谈话的时间并不长,从进门到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当然了,要真是关门说上半天的话,皇上该猜疑了。 贵武过来回了话,四爷就叫他下去歇着了。 林雨桐正指挥着几个丫头收拾屋子,这搬家重新布置屋子还真是一个麻烦的事,零零碎碎的,看着总像哪哪都不合适。 “明儿叫人给做几个木槽子,种上一茬青菜,年后就能吃了。要是发蒜苗,估摸着能赶上过年。”林雨桐见四爷进来,就跟四爷说了一声。如今,分给他们的人能用的真不多,满打满算三十个不到,其他那些都被林雨桐还给楚夫人了,爱给谁给谁去吧。 四爷应了一声:“这个不急。家里没有得用的也不行,赶明我想想办法。” 林雨桐一算还真是,自己身边就四个丫头,四爷身边一个贵喜书房伺候,贵武管着外事。这一个府里要撑起来,里里外外的好几套班子。也是最近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冻的人没法子出门,什么都得往后缓着。 她想起什么似得,低声问四爷:“你说,这苗家将底牌藏这那么严实,看来并没有将什么都给国公府。那你说,这苗家的旧人呢?就算是主子死绝了,那么那些旧人了?横不能有这么大产业的人一个旧人都没有留下吧。” 四爷就马上明白林雨桐的意思:“苗姨娘肯定是没了。”不是谁都跟甘氏一样。再说了,金成安想要苗家的产业,就不会放苗家的主子活着离开他的视线。况且,那些书册种藏着的地图,真有活着离开不会不带走这东西。“不过这旧人……倒确实应该小心的查问了。”说着,就叫了贵喜进来,低声吩咐道:“去跟贵武说一声,看能不能打听到靖安侯常去什么地方。” 贵喜应了一声,缩着脖子钻了出去。 林雨桐就懂了,靖安侯在众人面前将苗家的事摊在明面上,这事做的想起来都觉得颇有深意。可这事她插不上手,还是干点力所能及的吧。于是叫了桂芳来:“将咱们存着的皮子翻出来,给你们四个连同贵喜贵武一人做两身灰鼠皮的,给院子伺候的一人一身羊皮的。如果皮子不够就去买,你一个人做不过来,就去找外面的裁缝。也不讲究什么绣花花色,只要抓紧做出来,这进进出出的,一个个的缩着肩膀,像个什么样子?” 四爷比较干脆,“叫成衣铺子的来,买现成的先凑活着。” 桂芳一算,都觉得心疼:“那这皮子……还自己做吗?” 林雨桐就笑:“做!拢共也没多少人。这自己过,就得有自己过的气象。” 结果第二天,满院子都是穿着新皮袄的下人。四爷跟林雨桐一早起来,要去给老太太问安,尽管前几次的时候,都只是在花厅里坐坐,问一问伺候的丫头婆子老太太的情况。 他们如今住的院子,只有两个门跟着府里相连。一个是后花园,一个是垂花门一侧的小拱门。通往后花园的门林雨桐早叫封死了。只有这一个小拱门,林雨桐安排了两个婆子在这里守着。拱门边本身就有一排罩房,她将这最靠近拱门的罩房改成了门房。平日里这小拱门是锁着的,自家有人出去,必须从三喜这里领了牌子才能过那边院子。而那边要有人进来,先得敲门,婆子们这才开门放人进来。进来后得在门房等着,不能乱走。等婆子叫了在这里专门伺候的领路的小丫头带路,才能走动。 今儿两人从小拱门进去,就是一条夹道,从夹道过去,进了另一个小拱门,就是世子夫妻住的院子。再穿过去,就是整个国公府的中路。往里走,第四进才是老太太住的地方。 两口子到的时候,世子夫妻刚从里面出来。 小楚氏昨儿晚上打发人给林雨桐送了一篮子冻梨过去,回来就听说东苑管的有多严。她倒是不觉得这样的戒备有什么不好的。管理的严了,就少生事端,在她看来是更方便了。如今见了林雨桐就笑了:“赶明我去你那边取取经去。咱们妯娌还没在一处说过话呢。” 林雨桐见四爷跟金守仁在一边不知道嘀咕什么,就转过头跟小楚氏客套:“哪天想过来,大嫂叫人隔着门给婆子们交代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偏了大嫂的好东西,要是不把压箱底的拿出来,只怕说不过去呢。” 小楚氏就笑。她是个高挑爽利的美人,笑起来带着几分张扬,就见她眉梢高挑,“我可等着呢。你可别竟拿好话甜乎我。”说着,朝大厅里看了一眼,低声道:“里面还坐着一位呢。你不知道吧,如今齐家那位亲家太太住过来了,说是二奶奶一个人孤单,住过来作伴了。” 林芳华住过来陪齐朵儿?这还真是…… 林雨桐就明白小楚氏的意思了,这林芳华好歹是林家的女儿。“这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前几天刚从林家搬到齐家别院,还真不知道如今住到家里了。” 这就是说被林家扫地出门了。 “行了,赶紧走吧,不冷啊,在门口嘚吧个没完。”金守仁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林雨桐一抬头,四爷已经站在台阶上去了。 小楚氏就轻哼了一声,对林雨桐低声道:“这些爷们都一个德行,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说冷……” 林雨桐抿嘴笑笑,目送小楚氏离开。这才将手递给四爷叫她扶着自己上台阶。这台阶尽管在廊下,可总感觉青石板冻的硬邦邦的,滑的很。 两人进去,这次倒是见到了老太太。屋里封闭的有些严实,为了不叫屋里的味道难闻,又用了熏香,一进门,这气味险些将人给打回来。 等林雨桐近前了,边上的嬷嬷才小声给躺着的老太太说是四少奶奶来了,老太太就伸出手要摸林雨桐的手。林雨桐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这是看不见了吧。她把手伸过去,拉住老太太的手腕,一摸脉心里就有数了。老太太这是青光眼,时间长了,现在也就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罢了。而且,在林雨桐看来,这老太太的眼睛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要是照顾的好,老太太这寿命也就三五个月,就到了尽头了。 这一晃神,她的手反而被老太太拉住了。上下的摩挲,“嗯!老四倒是有运道的。这媳妇皮肉最嫩,最滑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传出去像什么话。 边上伺候的老嬷嬷尴尬的笑笑,老太太又开口了:“……奇怪……”她捏着林雨桐的手指一根根的摸,“……这里硬……太刚性了……这好但也不好……但是个能安心过日子的人,比老二家的媳妇强,老二家的媳妇不是个安分的,守不住……” 老嬷嬷在边上赶紧将林雨桐解救出来,“您老还没给四奶奶见面礼呢。” 老太太一转头,找床头上的柜子一指,“再把那套红宝石的添上,那可是好东西……” 结果林雨桐糊里糊涂的就从老太太这里拿了两份的见面礼,一套是翡翠的,水头虽然不错,但价值也就那么回事了,这套红宝石的倒真是好东西。 林雨桐最后还是忍不住叮嘱老嬷嬷:“您给外间换气的时候,将里面的门上换上轻薄的帘子,多少能透气,人带着也舒服些。” 老嬷嬷惊讶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就干净收敛心神垂下了眼睑。 转身出去的时候,瞥见齐朵儿在外厅一角的佛像跟前跪着呢。显然是在祈福念经。林雨桐一叹,这位倒是豁得出去。但这做戏做的……真有心孝顺,在哪念经不一样?再说了,她想利用老太太这事只怕是不成,老太太眼瞎心不瞎。而老太太的寿数大限将至啊! 回去后,林雨桐跟四爷将老太太的身体状况说了,这人没了,要守孝的。金成安如今的位子到时候要是因为守孝有了变动,那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见四爷点头,是往心里去了,就转移话题道:“老太太这是会摸骨看相?” 四爷对玄学这东西,还真没有研究。不过这世上人们探究不明白的东西更多。也不能就将人家一棍子打死,说是迷信。他拉了林雨桐的手,摸了摸手指道:“有些书上是有这样的记载,谁知道真假呢?” 林雨桐却被吊起来兴趣,“以后有机会一定学一学……”哪怕是去糊弄人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两人在屋里翻腾,看有没有这方面的书。快到午饭的时候了,香梨进来问中午想吃什么,林雨桐还没说话呢,贵武进在外面求见,说是恒亲王妃下了帖子来,请林雨桐明儿去王府。 四爷叫贵武将帖子送进来。林雨桐这才缓缓的放下手里的书,一点一点将书页铺平,“这么急……” 贵武将帖子给四爷,四爷打开看了一眼,递给林雨桐,“你看看,确实是王妃。” 是王妃,不是侧妃。这叫林雨桐一时有些拿不准。 第二天早早的吃了饭,四爷亲自送林雨桐过去,“你只管去,我就在附近的茶楼等着。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门口接你。” 林雨桐就失笑:“我就那么不济事?不过是见个王妃罢了。”咱见过的王妃多了。 李湘君得了信,就一边叫张嬷嬷去接人,一边叫人去通知甘侧妃。 张嬷嬷叹了一声,只能早早的站在内院的门口等着。马车在内院门口停了下来,她刚要上前去迎,就瞥见一边的石壁后,何嬷嬷站在那里静静的瞧着。 这一恍神,等转过头,就见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 第645章 庶子高门(30)二合一 庶子高门(29) 张嬷嬷迎了过去,何嬷嬷的眼泪却一下子就下来了。看着跟张嬷嬷客套的姑娘,时光仿佛一下子倒退了十多年,那时候,眼前的姑娘还在襁褓里。 林雨桐感受到了一道专注的目光,她没有扭头去看,因为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恶意,那就不用管了。想想也知道是甘侧妃身边的人。 张嬷嬷朝照壁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扶着林雨桐上了肩舆。 看着林雨桐一抬手一投足没有刻意呆板的规矩,随性自在又不乏雅致。即便对甘侧妃心里多有不满,可对着她的女儿心里也升不起厌恶的来。 林雨桐坐在轿辇上,顺着中路的走廊,一直到了五进的院子,才算是到了王妃住的正院。她不知道这位王妃对于甘侧妃是个什么感官,可由她来招自己进府,而且还真的要见自己,这叫林雨桐觉得非常的奇怪。 “到了。”张嬷嬷扶着林雨桐下来,“王妃可是盼着呢。” 林雨桐浅笑不语,专注的扶着张嬷嬷的手笔,上了台阶往里面去。 帘子撩开,就感受到了里面的暖意。看不见整个厅堂的样子,挡在眼前的是个富贵牡丹的十六扇屏风。绕过屏风,一抬头,就见对面的榻上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石青色的袄裙特别的朴素,头上也只有一根白玉的簪子束发。这可真是比寡妇人家装扮的还素净。都说这位王妃在家里修行,看来这话倒也不是假的。 不容她多想,就赶紧上前两步要行礼,却把一双手给扶起来了,李湘君的脸上带着几分喜欢和羡慕:“到了这里不要见外,快坐吧。这一路上冷坏了吧。”说着,就拉着林雨桐往榻上坐,“将姜茶端一碗上来……”这边交代着,那边就伸手要给林雨桐解披风的带子。 这也未免太热情了一些。 林雨桐哪里敢叫人家给自己解,只麻利的自己解了,交给一边伺候的丫头,“王妃太客气,倒叫我这做小辈的诚惶诚恐。”她笑语嫣嫣,又反过来扶着李湘君坐下。这才在一边落座。 李湘君又止不住上下打量林雨桐,刚才进来的时候,这孩子穿着大红缂丝的披风,裹的严严实实,披风的边上,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将那小脸越发的趁的莹白。如今,脱了大氅再看,蜜合色穿在她身上竟然也十分合适。见她头上戴着珍珠的头面,她就把手上的镯子取下来,拉过这姑娘的手给她戴上。“我如今上了年纪了,这东西还是戴在小姑娘身上更衬。” 林雨桐心里已经不是惊讶了,她真觉得这王妃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是甘侧妃的女儿吧?要不然哪里能这么亲近。这镯子是百宝镯,纯金做的托底,上面有镶嵌着五色的珍珠,五色的宝石。珍珠与宝石的颜色还得错开,但大小亮度却要一样。这就更不好找了。更何况是这被恒王妃从手腕上脱下来的,就更难能可贵。林雨桐都觉得自己收的有点亏心。“太贵重了,实在是……” 李湘君一把摁住林雨桐的手:“别怕!孩子!我知道你是谁的女儿。要是没有这么些恶心事,我倒是真的能好好的疼你。我跟你娘……六岁就认识,两家其实是挨着住的,后花园的墙上有个狗洞,我们打小就来回的钻狗洞,你来找我,我来找你,就是这样……一起作伴长到大的。只是造化弄人……看见你,我心里就喜欢。”甘泉好歹还有一个女儿在,这好歹也是一个念想。有了这个念想,再苦再难也能熬。可自己呢?自己这么活着的意思到底在哪呢? 这一点林雨桐还真是不知道。她有些愕然。 李湘君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见见你。”说着,她将一边的姜茶给林雨桐递过去,“趁热喝。” 林雨桐接过来,倒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一个是正妻,一个是宠妾,即便是朋友,也不可能和平共处吧。可她还真没在李湘君的身上感受到一点恶意。 这种情况还真是林雨桐第一次见到。当然了,如果她知道恒亲王真实的身体情况,也就不会这么惊诧莫名了。 但如今她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觉得惊悚。 李湘君心里苦笑,那些个事谁又能透漏,谁又敢透露呢?她起身拉着林雨桐,“走,跟我去暖房看看,伺候的人精心,虽是今年天冷,不少花也还是开了。” 林雨桐从善如流,起身将披风接过来穿上,跟着就出门。绕过两道门,就是花园子。越是往前走,林雨桐心里就越是清楚。这只怕是带自己去见甘侧妃的。 果然,远远的看见暖棚门口,一个仆妇打扮的人朝这边眺望。 李湘君一下子就顿住脚了,回身给林雨桐掸了掸雪:“去吧!你娘她……也不容易。” 林雨桐恭敬的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往暖房而去。只觉得每踏出一步都沉甸甸。 等到了近前,这嬷嬷一下子就跪下了:“小主子……” 林雨桐唬了一跳:“老人家请起……” 里面的甘氏在听到何嬷嬷说‘来了’的时候已经站起来了,等听到她叫了一声‘小主子’,她一下子就冲了过去,到了门口,手都伸出来准备掀帘子了,却一下子顿住了。她的手握紧,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慌的很。等听到一声悦耳的声音在叫起的时候,她不由的退后两步,又抬手摸了摸头上,也不知道头发是不是乱了。将头发用手再顺了顺,又不由的低头,昨儿选了一天,只选了一身浅紫色的来。如今好像又觉得不合适了。闺女都嫁人了,这衣服穿上是不是有些轻佻了。 越想心里越慌,正懊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厚厚的帘子一下子就被掀开了,冷风灌进来,叫站在门头的甘氏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 她不由的抬头,一个身影微微弯着腰走了进来,紧跟着帘子放下了。等她站直了,抬起头,甘氏所有的慌乱都不见了。 尽管背着光,尽管那厚厚的留海遮住了半张脸,但她还是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孩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张张合合,可嗓子眼这一刻就跟堵住了一般,她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但又担心孩子嫌弃,就那么抬着手僵在了当场。 林雨桐是真被甘氏的脸惊艳了。自己如今这张脸也令人惊艳,但跟甘氏比,好像还是有些不足。而且甘氏保养的真的很好,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这么年轻的娘……她收回发散的思维,看着僵在原地的甘氏。慢慢的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扶着她,“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好……挺好的。”甘氏反手握着林雨桐的手,“冷吧?坐在炭炉边上。” 林雨桐应了,跟着她两人在榻上坐下。甘氏左手抓住林雨桐的手不放,右手伸出来摸到林雨桐的脸上,掀开额头上的留海,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当初一生下来,我就知道你像我,果然……” 甘氏的手放在林雨桐的脸颊上止不住的颤抖,林雨桐爷伸出一只手压在她的手上,想将甘氏的手从她的脸上拿下来,可一搭到她的手腕上,林雨桐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这脉搏明显是甘氏收了受了内伤而且有些时日了,但并没有好好治疗。只怕如今是不是的就会觉得小腹坠的疼。 一个侧妃,什么样的意外伤才能伤到小腹上。 甘氏感觉到了闺女情绪的变化,笑的就有些勉强,“是我对不住你,我常后悔我当初没带你出来,可是,日子越往后过,我越庆幸没带你走……” 林雨桐一把拉住甘氏的胳膊:“他……他是不是打你?” “没有!”甘氏先是一愣,紧跟着连忙收回手。她怎么忘了,曹老说着孩子会医术,看来这医术还不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的。她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语调有点高,答的有点大,就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先暖暖。” 林雨桐将茶接过来放在一边,拉着甘氏坐下,“您靠在榻上,把腿放上去。” 甘氏摆手,“真不用。你这孩子……”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肚皮上一凉,棉袄的下摆被林雨桐掀开了。 林雨桐看着还残存的乌青的印记,连同几道新旧不一的鞭痕,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都出来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甘氏,“就这样还说没打?” 甘氏有些难堪,她不愿意叫孩子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面,“没事!都是意外……” 林雨桐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恒亲王没孩子,四爷曾经告诉过她,他怀疑甘氏小产是假的。她就以为这恒亲王大概是不能生育。可等见到恒亲王妃,发现恒亲王妃对甘氏并没有恶感,她就觉得奇怪。可如今看着甘氏身上的伤,她就有了猜测。这恒亲王如果不是同性|恋就是性|无能。若是喜欢同性,那这么些年来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端倪露出来。那么只能是性|无能。 “这样的日子……您怎么忍的了?”林雨桐将甘氏尴尬的僵在榻上,就帮她将衣服整理好了,“咱们是母女,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甘氏的一直没下来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随便在脸上摸了一把,掩饰般的咳嗽了一声,才坐起来,“不说这些事,快跟我说说这些年都过的好不好?” 好不好? “林家也没少了我什么。”林雨桐摇摇头,“反正糊里糊涂的都长大了。没冷着,没饿着。这就行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叫甘氏心里更难受了。 正说话,门帘子晃动了一下,何嬷嬷在外面轻声道:“主子,您抓紧点时间……” 甘氏朝外面看了一眼,身子马上坐端正了,“你跟我说实话,在国公府里过的好不好?” 林雨桐就笑了:“好!真的过得很好。楚夫人那点伎俩,我还不放在眼里。如今,叫我忧心的是,金成安跟楚家不安分。” “怕受牵连?”甘氏轻笑一声,“短期内不会有事。跟楚氏……天长日久的,受她辖制也不是办法。这次我想办法惊动了长公主,长公主必然会惊动宫里的一位太妃的。这位太妃曾经抚养过当今皇上几年,在宫里的地位超然。只怕今年的年关,楚氏不好过。”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甘氏在背后这么使劲,她嘴角动了动,致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道:“禽贼先擒王,我倒是更想动了动楚丞相。恒亲王用金成安,但是楚源这个丞相却是绊脚石。要是能拿住楚源的把柄,不光能能搬开绊脚石,还能辖制金成安。更何况,我怀疑甘家当年的事跟楚源脱不了关系……” 甘氏一把压住林雨桐的手:“这事你别插手。记住!” 林雨桐才小声将高家的事说了,“就是怕高家的能力有限,上面没有撑腰的,下去行事不方便。” 甘氏就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了,她是想叫自己给恒亲王献计。叫他一方面用金成安,一方面在金成安的背后动刀子。这主意要真说起来真是好主意。她不由的就笑了,这还真是自己的闺女,有些东西就不用教,好似就刻在骨子里一样,玩的很顺溜。她拍了拍闺女的脑袋,“这事不能我跟王爷说。”说着,她的眼睛就微微的眯了一下,“皇上当年登基,肯定多赖楚源的帮助。要不然楚源不会这么平步青云。但是有些事,估计你是不知道的。恒亲王打小就拜你外祖父为师……” 啊? 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能将儿子送到甘家拜师,而甘海潮也收下了这个弟子。就证明甘家跟皇上的关系并不疏远,甚至很亲近。那么甘家出事,当时的皇上能不知道吗?恒亲王能不知道吗?他们不仅是知情者,还可能是同谋者。甚至是被弃卒保帅的卒子。 甘氏见林雨桐明白了,就道:“不过,你这个思路是对的。这个高家也可以用。不管高家有什么有查到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他们有这个跟楚家过不去的立场就行。等时机到了,王爷自会拿出楚源的把柄,而高家要做的,不过是从王爷的手里接过把柄然后再捅出去罢了。但这都得等王爷能顺利的坐上那个位子……” 林雨桐的心里一跳,又朝甘氏的山上看了一眼:“然后呢?”他如今都这么打你,当他坐稳了那个位子,又会如何呢? 甘氏却凉凉的笑了:“孩子,你娘我可不是个爱吃亏的人。越是吃亏吃的越大,我要对方付出的代价越大……” 林雨桐还真从这里听到了野心的味道。她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有件事,可能对恒亲王有用。府里的老太太就在这三五个月了,到时候真有了丧事,即便皇上夺情,不用金成安守三年,但这丧事前前后后没有三个月是完不了的。而皇上……”年龄大了,要真是这个点上偏也咽气了。恒亲王没有金成安这个助力,也就只能是干瞪眼了。 甘氏眼里的流光一闪而过,嘴角翘起,“接下来的几个月,你乖乖的呆着,哪里也别去。大变许是就在眼前了。皇上中风了,王爷早就按捺不住了,要是知道金成安这边可能存在这样的风险,他就不会再这么隐忍了……尤其是端亲王准备换禁卫军的副统领的情况下。” 难道真要逼宫弑君? 是啊!为什么不呢?林雨桐都不敢打保票说老太太一定能活三五个月。这重间要是出一点意外,比如是说受点刺激什么的,很可能说不行就不行。恒亲王还真不会冒这个风险。 可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您真有信心能掌控这样的人?我听说他一直叫一个叫了虚道长给他炼丹……” “桐桐!”甘氏脸上的神色郑重起来了,她攥着林雨桐的手,“孩子!这有些事……太脏了!别脏了你的手。这些事,娘还处理的了。” 林雨桐理解这种心态,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就闺女就是要宠着,要疼着,恨不能将她放在真空罩里。嘴角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甘氏有她的顾虑,将来的事都是未知的。谁知道谁输谁赢。现在不插手,就少了一份将来受牵连的风险。 “好好的跟姑爷过日子,等事情大致定下了,世易时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甘氏透着窗户看外面的白雪,“要真是有什么意外,谨国公府你也不要呆了。要是姑爷愿意跟你一起过日子,你们就一起走,去找石中玉,她会给你们安排退路。要是姑爷不愿意走,你也别犯傻,人这一辈子还长……” “娘……”林雨桐喊了一声,看着甘氏摇摇头。 这一声‘娘’叫甘氏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那都是最快的打算了。不至于真走到那一步。” 林雨桐见甘氏的样子,就打岔,跟她将苗家的事念叨了一遍,“这些现在即便用不上,也得跟您说一声,心里好歹能有数……” 话还没说完,何嬷嬷就掀开帘子进来了,“主子,王妃打发人请了。” 甘氏将脸上的泪抹干净了,就拉着林雨桐起身,“请了?那就去吧。往后日子还长,总能见到的。王妃她……你当成正经的长辈待她,她就不会拿你当外人。最是个实心眼的人……”要走了,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交代,“你现在还小,不急着要孩子,要不然身体受不住。也别觉得姑爷没前程就看轻了她……”絮絮叨叨的,越说越觉得没交代的事情多。 何嬷嬷又朝外看了一眼:“主子,只怕是王爷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王妃是知道王爷回来了,去找主子了。才赶紧打发人来接姑娘,省的又惹王爷不高兴。 林雨桐就笑道:“我心里都有数了。”说着,就低头看了甘氏的肚子,“这伤……我回去亲自去配了药,回头交给石中玉,您明儿叫嬷嬷出去取吧。”空间里有,自己也不能现在拿出来。没有出门做客还随身带着药的。事先又不知道甘氏受伤了。 甘氏应了一声,伸出胳膊抱了抱林雨桐,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在何嬷嬷又一次出声的时候,才猛地放开,然后就迅速的转过身,给了林雨桐一个背影,催促道:“何嬷嬷,送她出去……” 林雨桐跪下,磕了一个头,才起身跟着何嬷嬷走了出去。 等何嬷嬷将她交给两个王妃打发来的丫头,林雨桐不由的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就见人影一闪,门帘子猛地晃动了一下。这是甘氏藏在门帘后。 甘氏捂住嘴,任凭眼泪往下流。她不敢叫孩子看见。也不敢看见孩子回头,她怕会忍不住,会再也舍不得放孩子离开…… 第646章 庶子高门(30)一更 庶子高门(30) 甘氏在暖房净了面,这才出来,一路回院子。 恒亲王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见甘氏进来,就皱眉冷笑:“怎么?哭了?” 甘氏往她对面一坐,“都说善有善报,王爷让我见女儿,虽然动机不单纯,但这对于我来说,这却是恩典。王爷的这份善因,马上就回报了善果来。我刚得到消息,金成安的母亲,油尽灯枯了,三五个月是极限……” 恒亲王最开始还带着些漫不经心,只这话一出,叫他一瞬间一下子站起来,脸上郑重又焦急起来:“这事有几分准?” “八分。”甘氏看着恒亲王,脸上的神色极为笃定。这倒不是她对林雨桐的医术有多信任,而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需要一个借口。他的心早已经蠢蠢欲动了。 “八分?竟然八分准。”恒亲王眉头皱了起来,“金成安这个王八蛋,竟然是一点都没提过。” 甘氏心道:人家能告诉你说我亲娘快死了吗?就是给老太太看诊的大夫心里有数,也不敢这么耿直吧。这不是上赶着找打吗? “想知道这消息准不准,王爷打发人问问那些看诊过的大夫就是了。”甘氏说着,就坐了过去,自斟自饮了起来。 恒亲王转过身来,看着甘氏:“对于你,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你说是,就必然是了。”他俯下身,看着甘氏的眼睛,“你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 甘氏心里呵呵了一声,嘴上却道:“皇上如今对端亲王只是不满而已,离猜忌还很远……”离除之而后快就更远了。 话没说完,恒亲王却懂了。他摆摆手,大踏步朝外走去,“最近本王顾不上回府,有事找人传消息……” 林雨桐从王府回来,就有些心神不宁:“你说恒王会怎么做?” 四爷拿着手里的书无奈的抬起头:“要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林雨桐一下子坐起来:“我?我会怎么办?真要逼宫,时机不对。端亲王监国,皇上到现在都没有公开说过什么,这就证明两点,一是皇上觉得一切还尽在掌握之中,另一种是皇上对端亲王相对还是比较信任的。” 四爷不置可否的一笑,说皇上觉得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呢?这话只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才真的会懂。为什么自古以来都说帝王多疑呢?这就证明只要一天在那个位子上坐着,就得提心吊胆的过着。就怕稍微一点疏忽而断送了江山,更断送了性命。哪有什么绝对的掌控,天下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而人心却是最易变的。至于说对端亲王的相对信任,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或者说是,皇上根本就不担心端亲王背叛。这弑君杀父是要付出代价的,胜败根本就是五五之数。而端亲王手握监国之权,从他的认知来说,他上位的机会在七八成。他要真是想着兵变,那才是脑子被门夹了。没有谁会放着稳妥的道不走,偏铤而走险。所以说,皇上对端王的信任就是这么来的。 他将这些揉碎了掰烂了,一点点的说给林雨桐听。 “那就说是,皇上只要叫端亲王觉得他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端亲王就会按照皇上的意思……不光不会想着谋反,还会睁大了眼睛替皇上盯着这心怀不轨的人……”林雨桐这么一咂摸,就有些丧气。能当帝王的人,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那么我要是恒亲王,我该怎么办?” 四爷看着林雨桐又缩在被子里思量去了,就将书盖在脸上吃吃的笑了起来。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接下来恒亲王会怎么做,谁都不知道。要是对恒亲王了解一些还能揣测一二,但是恒亲王根本就是个心理有问题的人,这样的人近乎于半个疯子。用正常的思维去揣度他?真能想明白了才真的要出大事了。 林雨桐一把掀开被子,伸手将四爷脸上的书拿开,见他果然一脸的笑,“我就知道,你这人心眼最坏了。” 四爷一把将她塞到被窝里:“行了行了!真不逗你了!你容我琢磨琢磨……” 第二天,林雨桐还没来得及问四爷琢磨出什么来了,他吃了早饭就急匆匆的出了门了。因为贵武打听到靖安侯今儿出门落脚的地方了。他这是要出门偶遇靖安侯去。 林雨桐急匆匆的将给甘氏准备的药递过去,“忙完了去一趟云裳阁,将这个亲手交给石中玉。” 四爷接过来就往出走,“我打发人去海货铺子了,一会叫人送点干货来。晚上做鱿鱼汤……” 林雨桐答应着才送他出了门。 这屋里只剩下自己了,一下子就清冷了下来,“找几匹白绫布来。”四爷身上的里衣不仅短了,还有些窄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今身体好了,又天天练着功呢,长的快在情理之中。别的衣裳倒罢了,里衣还是自己做的好。 这边刚把布拿过来,满月就急匆匆的进来,手里拿着个竹筒,“主子,您看这个。” “什么?”林雨桐见是个很细的竹筒,就皱了眉,“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满月低声道:“是守着小拱门的婆子给我的。昨儿半夜,有人敲门,她也起来去瞧了,可是门外压根就没人。她也没在意,还以为是风大,她听差了。今儿一起来,她想将门边的雪打扫干净,谁知道在雪里发现了这个,说是一见里面有字条,她也不敢看了,赶紧拿过来交给了我。” 林雨桐伸手,从满月手里接过来。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番,见里面确实塞着纸条,就顺手在桌面上磕了一下,这纸条就蹦出来一截,她伸手取下来展开,标准的蝇头小楷。可见这个写字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仆妇。再一看上面的内容,她脸上的神色就奇怪起来了。 “子时三刻,后园假山。” 初初一看,这是约见自己子时三刻,去后园的假山那里相见。可这究竟是给自己的还是给四爷的。子时三刻,半夜一两点,这么大冷的天,跑到后园去干什么? 林雨桐将字条收了,吩咐满月:“给那婆子赏钱。” 这竹筒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自己这东苑虽说跟世子的院子紧挨着,但却未必就是隔壁送来的。因为迄今为止,就自己这边的门禁很严格。其他的四个院子不光是拱门相通,就是通往后花园的门也都是敞着的。那这到底是谁送的,为什么送的,根本就没办法查的。 等晚上跟四爷一起去看看,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而此时世子院的楚怀玉手里也正拿着纸条,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咱们这院子还真是,谁想来就能来了。” 青萍摆手,叫青杏先下去,“姑娘,您看这……是什么意思?” 楚怀玉拿着纸条:“子时三刻,后园假山。这贱人也不怕将表哥冻出个好歹来。” 青萍面色一变:“您说,这是……给世子爷的?” 楚怀玉哼笑一声:“那你以为呢?难道还能是给你们主子我的?” “谁?谁这么大胆?”青萍也跟着怒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都没顾着自家主子的脸面。 “还能有谁?”楚怀玉冷声道:“除了西边那位奶奶,谁还会这么急巴巴的?” “您说是二奶奶?”青萍低声问了一句,心里就更害怕了。这事闹出来可真就丢死人了。 楚怀玉耻笑一声:“她算你哪门子二奶奶?” 齐朵儿正在屋里抄佛经给老太太祈福,要叫她知道楚怀玉的谩骂,一定得委屈死的。她这会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芳华看着一身白衣的闺女写字写的手腕都肿了,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如今这样可怎么是好。 她从里间出来,迎面就跟脆果走了一个对面。 “这丫头,急匆匆的做什么?也不知道看路。”林芳华斥责了一声,脆果赶紧将手往背后一藏,“夫人,我……” “什么东西?”林芳华伸出手,“你这丫头,也学会弄鬼了。拿出来……” 脆果想起上面写的几个字,就朝屋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叫夫人知道以后合适不合适。林芳华的脸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你这丫头,反了你了……” “不是……”脆果见林芳华的脸色却是是恼了,就赶紧递了过去,“这是今儿在姑娘卧房的门口发现的……” 林芳华一看纸条上的内容,马上看了脆果一眼,“我正有点事叫你去办呢。这会我来的匆忙,有一匣子首饰落在别院里了。你赶紧回去一趟,帮我拿回来。” 可这一来一回的,又是下雪天,出城一趟再赶回来估计城门都关了,未必能进城。 “赶明儿晚上回来就成。”林芳华打发脆果,“别人我也信不过,还是你亲自跑一趟吧。” 脆果朝里面看了一眼,她不傻,自然知道这是夫人打发她呢。怕她将这字条上的消息说给二奶奶听。虽然不知道夫人想干什么,但夫人是二奶奶的亲娘,总不会害二奶奶的。她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门。 林芳华拿着字条,朝门里看了一眼,“这个傻丫头,这么不清不楚的跟人来往,叫人抓住把柄可怎么好?再说了,没名没分的,白白把身子给人家算怎么回事?今晚得跟这位世子好好谈谈,便宜不是白占的。” 却说四爷出了门,先去云裳阁将药交给石中玉。这才起身去了茶楼。 这家茶楼的名字很粗暴,就叫做‘茶楼’。 可它叫茶楼,其实是有点名不副实的,因为它并不是楼,而是一座藏在闹市中的宅子。一到门口,四爷就知道这样的地方想玩偶遇根本就不可能。进这里都得熟客介绍,否则,连二门都进不去。 他也没绕圈子,“我是来拜见靖安侯的,还请代为通报一声。” “谁?”靖安侯挑眉,看着进来的小二,“你说谁来拜见本侯?” “谨国公府的四少爷。”小二哥低声回禀了一声。 “鼻子还挺灵。”靖安侯将茶杯放下,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看来这位也不是善茬。” 对面的人摇摇头:“谁叫侯爷的嘴不严呢。话是您露出去的,难怪人家找上门。” “别提了……”靖安侯摇摇头,“本侯当年欠了苗家一个人情……罢了!罢了!”他抬头对小二道:“把人请进来吧。” 四爷进来的时候,看了坐在靖安侯对面的人一眼,这人明显是武将,即便穿着便装也看的出来,这绝对是一位沙场宿将。 见了礼,靖安侯就摆摆手,“随便坐吧。你不用管他。” 四爷拿了茶壶亲手斟了茶递过去,“晚辈来的冒昧了。” 靖安侯端起茶,看着四爷笃定的神情,就笑了:“你倒是自信,怎么确定本侯一定会见你?” 四爷不作答,只道:“靖安侯靖安侯,这靖安二字可不是简单的封号。”他举起杯做一个致敬的动作,“侯爷的封号是三十年前被先帝册封的。那一年,北辽大举南下,主帅却是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您是当时的副将吧。当时的皇上因为此次大捷而被先帝封王……可有意思的是,先皇封皇上为瑕亲王,却封您为靖安侯。还将当时的公主赐婚给您……” 瑕,为玉的斑点。也就是说这个人身上是有大毛病的。 而靖安二字,靖为平定,安为安泰。 这里面要是没猫腻就见鬼了。 要是没猜错,当年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是窃取了别人的功绩。先帝为了皇家的脸面,没有揭破这事。但到底在封号上给了靖安侯一个还算公正的待遇。虽然至今很多人都说,靖安侯是占了皇上的光了,跟在皇上身边,被公主看中。因为尚了公主,才被封侯的。但只要是明白人,都知道这背后的意思。只是可惜,靖安侯年纪轻轻就只能留在京城,这一蹉跎就是三十年。 “快住嘴!”靖安侯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郑重了起来,“这些话,也是你敢说的。” 四爷看了坐在靖安侯对面的武将一眼,“您都敢在这里见人,我为什么不敢在这里说话?”这里要是不安全,靖安侯哪里敢跟这些宿将见面。 靖安侯朝对面看了一眼,这是底细被人家摸透了吧。他哼笑一声,“没想到金成安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说着,就朝四爷看过去,“你到底想从本侯这里知道什么?” 四爷又提起茶壶,要给对方斟茶。靖安侯的手一下子就盖在了茶杯上,“你倒的茶本侯喝不起。刚才抿了一小口,就险些被你小子的话给吓死。本侯还没活够呢。你的茶本侯是真不敢喝。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能说的,我说。不能说的,我无可奉告。” 四爷只得给自己斟了一杯:“不是小子要问什么,而是侯爷能告诉小子什么。” “好奸猾的小子。”靖安侯还没说话,对面的人就失笑的笑骂一声。 靖安侯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叹了一声看向四爷:“苗家的旧人没死绝,但即便你找到也没用了。人心易变!你可能不知道,苗家之所以能在辽人的眼皮底下开马场,那是因为他们手里有辽人需要的东西……” 四爷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将杯子里的茶一口喝了,才起身:“今儿多有打搅,冒昧的很。小子告辞。” “等等!”靖安侯看向四爷,饶有兴趣的问道:“本侯这话还没说完,你懂什么了?” 四爷拱拱手,却什么都不说,转身就退了出去。 辽人需要什么?不过是盐铁粮食。 铁这东西太敏感,属于朝廷管制,就算是私下发现铁矿,敢将这东西送给辽人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这东西来回运输太扎眼,这铁就可以被排除了。 粮食也是一样的道理,虽说能收购粮食。但是粮食数量大的话,在边境很容易引人注意。 只有盐,这东西即便朝廷管制的再严,还是一样有私盐存在。而且,辽人还能拿盐当粮食吃不成?再加上,苗家在辽东,辽东又靠海,建个隐秘的盐场并不是难事。 这就是苗家在北辽眼皮底下建马场的底牌。而如今,只怕金成安还在继续这事。甚至做的更大了。这事心里有数就行,但却不能叫靖安侯给说出来。 私通辽人的罪名,如今还不能落到金成安的头上。 靖安侯跟对面的人看着走的利索的人,不由的对视一眼。 这所谓的秘密只看对谁呢?对于笨蛋,答案告诉他,他都未必明白。但对于聪明人,一打眼就看透了,哪里还有什么秘密。 四爷回来的时候,没喝到鱿鱼汤。 “那玩意得又是发又是泡的,没两三天估计不行。”林雨桐端了一碗板栗排骨汤递过去,“过两天吧。过两天我给你做。” 四爷洗漱了,端过碗,“不管什么时候都行。我就是看你这两天吃饭吃的也不香,想换个花样。” 林雨桐吸吸鼻子,有丫头伺候也有弊端,就是空间的鲜菜还是拿不出来。如今这饭菜,不光是自己吃的腻味,就是四爷估计也腻味的很了。“赶明叫人找些菜干来,这个都比萝卜白菜好。” 说着话,林雨桐将今儿收到的字条递给四爷看:“你说这是谁递过来,叫咱们去看什么?” 四爷将字条正反两面都看了看,“那吃完饭早点睡,半夜起来去瞧瞧……” 第647章 庶子高门(31)二更 庶子高门(31) 其实在寒冬腊月里半夜三更起床是有点二的!尤其还是为了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字条。这要是有人玩恶作剧的话,自己跟四爷可就被整蛊了。但想想,应该不会有人玩这么幼稚的玩笑才对。再说了,这府里藏着的秘密太多了,谁知道不去的话会不会错过什么。宁可枉了,也别误了。 “起来吧。”四爷把林雨桐挖起来,“今儿不去看看,你心里就还得记挂这一码事。你这性子……我还不知道你。”说着,他自己就把衣服套上了,“要不我自己去瞧瞧,你继续睡?” 林雨桐一下子就麻利起来了:“我去!我去!” 四爷将衣服给她递过去,“我就知道……”。 两人没有叫丫头守夜的习惯,所以出屋子一点都没惊动别人。顶着寒风,到了后墙跟下。角门已经被封死了,现在只能翻墙过去了。 两米半的墙,根本就拦不住两个人。就算两人练功练的不算刻苦,但想轻松的翻墙,还是不难的。稍微借一点力,就能上去。 刚翻过来,站稳脚跟,就听见隔壁的角门响了一声。 四爷和林雨桐就都贴在墙上,不动了。下雪天的晚上,其实比其他的时候都亮堂。远远的影子都能看的清楚。两人就看见隔壁世子院的后角门出来三个人。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女人。 楚怀玉裹着大氅,有些瑟缩的跺脚,轻声问道:“有没有看错时辰,是这个点吧。” 青杏四下看看:“没错,是这个点。稍微有点早,咱们先过去,藏起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太冒失。” 青萍扶着楚怀玉催促道:“赶紧走吧。早去早回,叫世子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楚怀玉哼了一声,“他且醒不了呢。” 金守仁是有通房丫头的,昨晚就歇着那丫头那。她叫人听了两人的墙根,知道这两个不要脸的折腾了不少时间,子时前才睡下,这会子睡的正踏实呢,哪里就醒来了? 看着这主仆三个一径朝园子里去,即便林雨桐不知道假山在什么方向,也知道她们去干嘛的。要不是有事,谁半夜三更的往园子里跑。 看来这犯二的人还不少嘛。 四爷扶着林雨桐顺着墙根下走,“这写字条的人到底是请了多少人来?” 林雨桐摇摇头,谁知道呢。 两人不想叫人知道自家也跟着去凑热闹了,所以,不可能在自家的墙根下留下脚印。直到正院的角门附近,才从墙根下闪出去,快步的往假山的方向奔。远远的看见楚怀玉主仆往这边走,两人躲在一排冬青后,然后才进了假山里面,躲在洞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四爷顺手将里面歇脚用的石墩子挪到两边的洞口,挡一下路,省的再被人给闯进来。这洞口都小,里面洞却不一样,非常的宽敞。而且有些是梨形的的,有些是葫芦形的。在暗影里躲着,只要不闯进这一支的洞口,就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再加上这假山好几个洞口,里面都是相通的。这边进不了,他们不会死磕,再走两步从另一边进去也是一样。 楚怀玉主仆就是如此,在洞口闪了一下,就又走了。还听见一个丫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怕是看园子的将石墩给挪出来了,大概又在里面点火取暖了。” 急跟着,就安静了下来。除了雪落下的簌簌声,就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脚印都被雪盖严实了,才又听见脚步声。 这次林雨桐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连个脚印都没有,还没来吗?” 这个声音林雨桐没听过,但是四爷却听过,这不是胡子琪吗?他在林雨桐手心里写了一个‘胡’字。 林雨桐就恍然,原来是他。一时间又觉得这货,真是胆大包天了。她现在觉得,齐朵儿只怕也收到字条了。 自己和四爷是属于知道这府里有秘密的一类人,总害怕错过了什么,才愿意跑这一趟的。而且自己是两人互相作伴,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楚怀玉来是为什么?看她的样子是瞒着金守仁的。难道这里面有误会,该不会以为那字条是齐朵儿给金守仁的吧?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过,反过来一想,又觉得齐朵儿可能不会来。因为齐朵儿是心里有鬼的。那天晚上她到底是跟谁过了一夜,她其实也是不确定的。她接到字条,只怕心里会害怕,但绝对不会来赴约的。当然了,这也是自己的猜测,也有可能她越是心虚越是想弄清楚呢。 才这么想完,就听见那外面的人嘀咕了一声‘还真来了’。 还真来了?看来这货也知道这办法愚蠢。有些拿不准吧。 可再愚蠢的办法,只要凑效就行。这不,齐朵儿竟然来了! 她的脑子呢?林雨桐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楚怀玉,她这会子都傻了。她满以为是齐朵儿约了金守仁,谁能想到来的是个男人?这要是叫人知道自己跟个男人半夜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可怎么得了。狠狠的抓住两个丫头的手,才叫她不至于因为惊吓而发出叫声。 等听到这人说了一声‘还真来了’的时候,她心里一下子就松了,她倒要看看,这今晚到底要演什么戏。 林芳华用斗篷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可还是冷的让人受不了。她谁也没带,就怕这丑事传出去。可自己来了这园子,弊端马上就显露出来了,对人家的园子,自己根本就不熟。又是半夜三更的,转了好半天,才看到一个男人的脚印,还没有被雪覆盖,显然才过去。顺着脚印,她才远远的看见假山。 不光看见假山,还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闪了进去。 洞里才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跟外面的雪地里有些亮光是不一样的。 林芳华到了洞口,还是毫不犹豫的进来了。却不想刚进来,就被一个男人抱住,紧接着,一个湿濡的吻就落了下来。她心里唬了一跳,这金守仁看着是个大户人家的好孩子,谁能想到私底下这么不堪。 她奋力的挣扎,对方却越抱越紧。紧跟着,她就觉出不对来了,亲在她脸上的感觉,这个男人是留着胡子的。那这就绝对不是金守仁。 只要不是金守仁,她心里就松了一下。紧跟着,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府里留胡子的男人,会是谁呢?肯定不是奴仆,这男人身上的大氅,是貂皮的,她能摸得出来。那这人只能是府里的主子。是国公爷?还是二老爷? 国公爷和二老爷都三十多岁,留着胡子,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想到楚夫人高高在上的脸,她心里一下子就觉得快意了起来。只要想到可能是国公爷看上了自己,又跟自己有了肌肤之亲,再想到楚夫人知道这一切的时候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她一下子就放弃了挣扎的念头。 而且……她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一般,再也挣扎不了了。 三十岁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偏偏这几年守寡,平时不觉得什么,可如今被男人的气味熏的,顿时有些意动。 胡子琪见这女人刚开始还挣扎,如今却一副任君采劼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次算是赌赢了。有一有二,就有三有四。这次她可醒着呢,不算自己乘人之危吧。等完事了,知道自己是谁了,往后她就没法拒绝了。 他的手在这女人身上游走,小巧玲珑,那天晚上,那个女人也给他的是这样的感觉。还有事身上的熏香味道,都是一样的。觉得不会错的。 不长时间,林雨桐就听见了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呻|吟声。 这声音为什么这么耳熟呢? 紧跟着,她脑子里一声炸雷响起,这不是林芳华的声音吗?怎么会是林芳华呢? 这不对啊! 胡大不是跟齐朵儿……什么时候跟林芳华在一起的? 难道认错人了? 可要是认错人了,林芳华为什么不反抗呢?这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不乐意嘛。 林雨桐觉得这样的关系真是恶心,想要扔出石子惊醒一下子这对野鸳鸯。可刚抬手,就被四爷一把拉住了。他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林雨桐一下子就顿住了,他指的那个方向,并不是楚怀玉主仆呆的方向。 难道还有人?这么近了,自己竟然没察觉到!这虽然跟自己被林芳华的声音给打搅的失了心神有关,但也跟对方身上可能有功夫有关。 她攥住石子,收敛气息。 此时胡子琪只觉得人生不能更美妙了。他喘着粗气,总算将这个女人的衣服给剥了了下来,然后猛地用力,两人都发出一声似是欢愉似是痛苦的叫声。 晚了! 林雨桐心里叫了一声,满心的不自在。可那边的两人完全没有自觉,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折腾了好几回。也不嫌冷! 胡子琪最开始没察觉到不对,这会子已经察觉出来了,却有点舍不得撒手了。这声音不像是小姑娘的声音,小姑娘也没有这个娴熟的技巧。可尝到了妙处,管她是谁呢? 他的手按住躺在身下已经不能动的女人,压低声音道:“每月缝五缝十,就在这里等着爷。爷喂饱你!” 林芳华迷迷糊糊,声音都听不真切了。但这话她记住了。 胡子琪穿了衣服赶紧离开了,林芳华想起身,却觉得浑身都没力气,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正要骂一声天杀的,只顾着痛快,痛快完了,提起裤子就走。可随后,她就听见脚步声了。她心里一喜,就道:“我还当你这冤家走了呢。怎么又回来了?还没够啊?我是真不成了?你是多少年没见过女人了?驴托生的吧!”说着,就痴痴的笑了起来,“弄的人家都疼死了。” 林雨桐就听见那一行人的脚步声明显的顿住了。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他身后随从的脚步声却听不见了。 “真那么舒服?”这是个醇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林芳华一转三折的‘嗯’了一声:“冤家,你过来,叫我瞧瞧你的脸。” 紧接着,林雨桐瞧见一边隐隐有光线传了过来。她都蒙圈了,这是闹什么?这明显又是另一个男人嘛。 林芳华你干脆一头碰死算了,人你都分不清楚! 四爷眉头一皱,这个声音他在水云观听到过。要是没记错,这就是恒亲王的声音。他赶紧在林雨桐的手心写了一个‘恒’字。 林雨桐一下子就张大了嘴。不会这么巧,碰上了来谨国公府跟金成安密谋的恒亲王吧。可不能人道的恒亲王不会受了刺激直接把这扎眼的货色的一把勒死吧。 “舒服吗?”恒亲王的声音温柔的简直能将人给溺毙了。 林雨桐目瞪口呆,这变|态的脑回路跟正常人还真是不在一条线上。 林芳华再想不到自己面前的会是他!那时候她还年轻,曾经见过他。那时候有多想成为他的女人只有自己知道。可因为甘家自己没办法选秀,跟他失之交臂,连远远的看一眼都不能。一瞬间,藏在她心里那久远的只有少女才会做的美梦,一下子就浮现了出来。 她赤|裸着一下子坐起身来,看着恒亲王,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王爷,王爷!真的是你!原来不是只有我惦记了你这么多年,你原来也记得我的,是不是?我还记得,哪一年三月三去踏春,王爷穿了一件宝蓝的袍子,袍子上用银线绣了十八朵祥云。您的银腰带前面,挂着一个白色绣着桃花的葫芦型荷包……我以为这辈子咱们都……没想到……能跟王爷有这么一回,叫我立时死了也甘愿……” 林雨桐咬了咬舌尖。 嘶!不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这是真的! 第648章 庶子高门(32)一更 庶子高门(32) 林雨桐听到了恒亲王一声很轻的笑,“你赶紧将衣服给穿上,这天多冷啊。” “啊呀……我……”林芳华马上低头将衣服往身上拢,半侧着身子不敢看恒亲王。 恒亲王起身:“你……”他实在想不起这女人是谁。说是见过自己,但她说的事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谁记得谁是谁呀?再想想这里是国公府,能在这里出现的女人,那这个范围就很小了。可这国公府的女人他都见过的。但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没见过!难道不是国公府的人?那这还真是有点麻烦了!要是知道这女人认识自己,刚才句不该出来的。他心里懊恼,但还是试探道,“你这样……能自己回去吗?” 林芳华想起来的时候在园子里转悠半天,就有些赧然:“应该……应该能找回去吧。” 那就是对这府里不熟悉了。 自己来这府里是绝密,绝对不能叫外人知道。这个女人偏偏就是谨国公府的外人。要是走漏了消息可怎么好?是杀了她呢?还是杀了她呢? 这几乎就是不用怎么选择的选择题,恒亲王的手又朝林芳华伸了过去,林芳华只忙着穿衣服,也没注意已经有一只手快到了她脖子跟前了。 “王爷……”不远的地方传来随从的一声轻唤。 恒亲王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微微侧头往后看看了。林芳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还真不知道还有人,可这一扭头才发现恒亲王的手就在眼前了,“王爷?”伸着手,这是要干什么? 恒亲王嘴角又挂上笑,伸手过去替林芳华将衣服整了整,“万一钻了风进去该着凉了。”他的动作很轻柔,整理完还帮着掸了掸她肩头的灰尘。昨晚这些,才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来,“你要是能回去,那我就先走了……你真的行吗?”语气里的担心叫人的心都要跟着化了。 林芳华愣了一下,就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恒亲王轻笑一声就从里面出来,随从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怎么回事?”恒亲王一出来就收了脸上的表情,皱眉冷声问道。 随从低声道:“回王爷,假山里还有人,属下已经留了人看着了,看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要是有妨碍的,再下手也不迟。” 恒亲王的脚步一顿,扭头咬牙道:“妇人之仁,即便都杀了又如何?” 随从面色一变,压着声音道:“属下最开始觉得藏在暗处的是四个人,可紧跟着,有一个人的气息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属下担心这是个高手,一旦咱们失手了,到时候闹开了,咱们也无法保证王爷能全身而退。主子您来谨国公府的消息但凡透出去半点,可能真的就要坏了大事了。因此……” 林雨桐要是听到这话估计能惊出一身冷汗来。这四个人除了楚怀玉主仆三人,剩下的就是她自己了。她被林芳华给惊的失了心神,没想到一瞬间的事情都叫人家给抓住了。 恒亲王听着这解释才勉强点点头,转移话题问道:“先走的那个男人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吧?” 随从嘴角抽了抽:“……肯定不会。男人在那种情况下,除了把身下的女人恨不能叫祖宗,哪里还会有其他的念头?”主子可真能逗!就不信您在那种时候还能分心他顾。 他的潜台词太丰富,叫恒亲王的手不由的紧紧的攥在一起,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这随从打了一个冷颤,到底哪句话又说错了。他不由的小声问道:“要不要属下回去将那个女人给……”他说着,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恒亲王冷哼了一声:“你长脑子了吗?”他停下脚步低声吩咐道:“查那个女人是谁?叫人看住她……那不是个聪明的人,应该没有大碍。”聪明人就不会叫破他的身份。但同样,蠢人向来好对付。就今儿那女人,两句好话,就能哄的不知道东西南北,就先这么着吧。“倒是假山里的其他人,给我盯死了。看看都是什么人。” 随从忙应了一声。 却说假山里,等林芳华穿好衣服离开,林雨桐就听到楚怀玉带着丫头离开的脚步声。这三人今儿可算是吓的不轻。 四爷和林雨桐就那么收敛生息一点都不动。先是感觉有人跟着楚氏主仆走了,想必这是恒亲王留下来的人吧。四爷在林雨桐的手心里写了一个‘二’字,也就是说,这假山里还守着两个人。 可堵在这里迟早都会碰上的。 ‘大大方方的往出走。’林雨桐感觉到手心里四爷手指快速的滑动。她马上就懂了,于是跟四爷一起动了。两人相互搀扶着直接往正院的方向去。正院的后角门是开着的,看门的在门房里呆着,从外面还能看见昏黄的灯光。两人直接闪身进去,这才觉得紧盯在身上的视线消失了。 两人不敢耽搁,从正院的拱门穿过,到了世子院,再从是世子院的院墙上翻过去,才算回了自家院子。 谁知道刚进房门,远远的听见敲锣声。紧跟着,就听见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怎么会着火了?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只怕是恒亲王留下的人不确定自己两人的身份,想将主子们惊动起来,他们好在暗处观察吧。 两人快速的将身上的夜行衣都脱下来,林雨桐将这些全都收好。又动手将头发都散开。这才将家常的棉袍子往身上一套,再去随意的披上披风。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听贵喜喊道:“主子,没事,别起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又点火取暖,结果睡着了,火不大……” 四爷嘴里应着,但还是跟林雨桐出去露了个脸,又打发人将拱门开了,打发人去正院看看要不要紧,这才进了里屋。 “如此也好?”四爷进来将身上的披风一扔,“咱们留下的脚印也彻底的被来来去去的人给踩乱了。”说着,就心里一动,“这不对啊!怎么感觉这人其实在帮咱们呢。” 真要跟着他们并不是难事,下雪天光是脚印就是个麻烦的证据。除非自己两人真有踏雪无痕的本事。可对方没跟着,而是用了这么一个办法试探,这看似试探,可来往的人一多,谁还会注意到脚印?不是帮忙是干什么? 林雨桐的眼睛一眯:“是啊!为什么一进正院这人就不跟了呢?”其实他们都已经准备要是那人一直跟到正院,就少不得要冒险杀人了。“难道……这人其实是……”甘氏的人? 还真是*不离十。 外面有多乱,两人都不去管了。如今才四五点钟,还能睡个回头觉。 林雨桐躺下了,翻了几番,才问四爷:“你说要是没有咱们在,恒亲王是不是得杀了林芳华。” 四爷听她着语气复杂,就闭着眼睛道:“是不是觉得有些遗憾。要是咱们没去就好了。” 林雨桐先是‘嗯’了一声,就摇头低声道:“那也不行。咱们不去,估计楚怀玉还是会去的。到时候死的可不只是林芳华。算了,只当是人家的命不该绝吧。”她今儿真是被林芳华刺激的够呛。 而此刻的林芳华,脸上的神色变得很奇怪。 先前摸到男人身上穿的是貂皮,但是刚才怎么看见恒亲王身上穿的大氅好似是狐狸皮的。是自己摸错了?还是在洞里的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 她躺在床上,不停的想着刚才的一幕幕。男人的喘|息声,恒亲王的轻语声,好似都在耳边。可这两个声音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又好似毫不相干。她的心越揪越紧,只觉得头越来越昏沉,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救火声。她心里就更害怕了,听那方向应该是园子里,不会自己的事被人看见了吧?想到这里,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心跳的厉害,好似随时能从胸腔里蹦出来。半梦半醒之间,就看见朵儿她爹七窍流血的朝自己走过来。他眼神冷冰冰的,远远的就伸出胳膊,那一双手上的指甲长长的,尖尖的,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那冰冷的双手就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了。 “她爹!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她爹……不是……这不怪我……我是被逼的……对……我不是自愿的……她爹……”林芳华浑身哆嗦,偏偏头上的汗都将头发打湿了。 齐朵儿披着衣服,伸手叫了丫头过来,“给夫人将身上汗湿的衣服都换了,用热水擦洗一遍……等天亮了,好打发人去找大夫……怎么好端端的就发起热了?” 那小丫头应了一声,端了热水来,才上前解林芳华的衣服。可刚解开两个扣子,就‘哎呀’了一声,“二奶奶,夫人受伤了。” 齐朵儿一扭头,脸色顿时就一变,然后若无其事的道:“喊什么,不过是磕到什么地方了,大惊小怪的。行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那小丫头懵懂的看了一眼齐朵儿,见主子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但到底不敢说话,赶紧退了下去。小丫头不懂男女之事,所以不明白这身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却是懂的。 原本以后母亲说对不起父亲是因为又想起父亲死的事了,可怎么也没想到母亲这把年纪了,会做出这样的丑事。而且这样的丑事是出在了自己的夫家。 齐朵儿心里又是难堪又是愤怒,这个男人究竟是谁?这半夜三更的将母亲叫出去,会是什么人?是国公爷还是二老爷?想到这两个男人,她下意识的就摇头,“这两个人可不是糊涂的人。”难道会是府里的下人? 只要想到这里,她从心底就涌出一股子恶心来。 齐朵儿用力的咬着嘴唇,手里攥着帕子,攥的手指都泛白了。自己都已经这样了,母亲还想着跟人私会。她怎么能这样? 她想将她叫起来,跟她吵,跟她闹,但她知道,什么都不能做。还得替她瞒着。 “让你不要脸!”齐朵儿猛地冲上去,一把将盖在林芳华身上的被子给掀开。 林芳华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的身体蜷缩了起来。 齐朵儿的视线落在林芳华身上,里衣穿的乱七八糟的,肚兜和一只袜子都穿反了。她拿起水盆边的帕子,一下子盖在林芳华的脸上,脸上露出几分狰狞来,“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这样?”说着,狠狠的在林芳华的脸上用冷帕子擦了几下。 等心里的这股子邪火发出去了,她这才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如今可怎么办?该怎么办?”叫人发现了,就没有活路了。 这一坐,就天光大亮。外面传来丫头的声音,她才恍然而惊,马山跳起来,给林芳华将被子给盖上。这一看可了不得了,林芳华脸烧的通红,用手一试,温度实在是吓人。 “打发人去请大夫!”齐朵儿这才慌神了,“快!要快!” 世子院。 楚怀玉头上顶着帕子,对青萍摆摆手:“千万别叫大夫,就这么着吧。熬两碗姜汤来,我先灌下去捂捂汗再说……” “这……这怎么行呢?”青萍试了试楚怀玉头上的温度,“有点发热……听您说话,这鼻子都不透气了吧?” 楚怀玉不耐烦的挥手:“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那么多话。”也不用脑子想想,这个时候请大夫,这叫那有心人知道了,还不往别的地方想嘛! 青萍不敢说话,连忙退出去,去了茶房煮姜茶。 楚怀玉刚躺下,门帘撩起来,金守仁搓着手哈着气进来了,“都这个点了,还不吃早饭?你这是……还没起?” 楚怀玉抬头看了一眼金守仁,只觉得碍眼,心里就更加的烦躁:“你干脆在她那边将早饭吃了不就完了,何苦来闹我?” 金守仁一听这语气,还当是楚怀玉又醋上了,就低声道:“你这人……昨晚是你把我撵出去的。我去了,你这又不得劲。”躺在这里装不自在,这又是何苦呢?“我这一早过来陪你吃早饭,还错了不成?我要真的不来,你说你是不是又有话说?” 楚怀玉顺手拿了枕头朝金守仁扔过去:“我就是不自在,你想怎么的?吃早饭是吧?叫其他人伺候你吃,我今儿就是不想动弹。” 金守仁也被撩拨的恼了,一把将枕头接住,又反手扔回去,“去就去!属狗的吧,这脾气……我告诉你,这里不是楚家,我可不惯你这毛病……” 楚怀玉被金守仁扔过来的枕头一下子砸在脸上,心里憋着火也没言语,又听他在一边叨叨叨,叨叨个没完,‘蹭’一下就坐起来,将炕上的枕头一古脑的扔出去,“给我走远点!” 金守仁接了一个,然后掀帘子就颠了,“还有劲砸人玩,我看还是没事……” 楚怀玉在里面气的直喘气。要不是他跟齐朵儿那贱人婚前就有点不清不楚,自己昨天怎么会好端端的踩了一泡大狗屎。本来抓住林芳华的把柄她心里还有些窃喜,没想到后来来了个恒亲王。恒亲王半夜出现在府里,这件事就简单不了。她不是什么不懂的闺阁姑娘,昨晚的事有一字半句牵扯到恒亲王,那这天可能就不是现在这天了。所以,就算知道的再多,除了闭嘴还是闭嘴。受了半晚上的罪,换了一个担惊受怕的结局。他还来凑热闹说风凉话。这什么狗屁男人! 等到晌午了,楚怀玉一觉起来,觉得身上松快了些了。喝了一杯姜茶,这才想起什么似得,招手叫青萍到跟前来:“将母亲昨儿打发人送来的一篓子鱼挑两条好的,你亲自给四奶奶送去。顺便替我问问她,她那里有没有新式的绣样。” 青萍马上明白,主子不是想要绣样,而是给自己找借口叫自己一定得见见四奶奶。 楚怀玉见青萍明白了,就低声道:“……看她还有她身边的丫头……谁身上有些不自在?” 青萍过来的时候,林雨桐正在暖阁的炕上拼那些羊皮碎片呢。四爷在对面的书房里看书。几个丫头在外间守着做针线。 等小丫头将人带过来,三喜就将人请到了侧厅里,“这大冷天的,难得这么新鲜的鱼。”虽然冻成冰溜子了,但这到底是新捞上来的。“我们主子昨儿还说,想吃个鱼头豆腐锅,你今儿就送来了,可不是巧了。” 青萍将篮子递过去:“我们主子可说了,东西不白给,也得从四奶奶这里顺点什么回去。” 三喜闻歌知雅意,这是要见了主子才能回去交差吧。“那就走吧!你只管看,看上什么就都带走。” 等进了正屋,见几个丫头都好好的。青萍就赶紧收回视线,跟着三喜往里面去。 林雨桐已经将碎片收起来了,坐在炕上手里拿着蜜桔正吃的欢快,听三喜说是送鲜鱼来了,就笑道:“这么大冷天的,也就你们主子能弄来这么新鲜的好东西。”说着,就对三喜吩咐,“拿一篮子橘子给青萍,叫她们也尝尝。”她吩咐完,就笑盈盈的扭头看青萍,“知道你们主子不稀罕这些,这是给你们几个丫头的,带回去分分吧。” 这蜜桔在京城如今也贵的很,倒是林家不知道怎么得了一些,叫人给自己送了一篓子。林雨桐只得将四爷弄回来的莲藕又当做回礼给林家回了一些。 三喜一边应答,一边嗔怪:“您怎么又吃凉的,肚子疼了可怎么好?一时一刻照看不到都不行……” 几人说了半天话,才送青萍出门。 林雨桐等人都出去了,才将半拉橘子仍在桌子上。这楚怀玉反应还真快,这就来试探了。 也对!牵扯到恒亲王来府上的事,只要不是笨蛋都知道事关重大,而且跟府里的大事有关。她不试探才不正常。 第649章 庶子高门(33)二更 庶子高门(33) 等大雪停下来太阳露头,发出一点惨白的光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太阳照在雪上,光被反射,只要睁眼朝外看,就觉得光线刺眼睛。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天更冷了。下雪不冷消雪冷,这是常识。再加上打着呼哨的风,那滋味真是足足的。 在外面吸一口气,鼻子里的鼻毛瞬间就被冻的硬邦邦的发酸,这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下来了。因此,从外面进来的人都是红着鼻头和眼睛,看着可怜兮兮的。 四爷坐在炭炉边上,拨弄着里面的烤红薯,“这天应该去买些人回来的。”不光是家里伺候的,就是铺子里,庄子上的管事都一样,该换的都得换。不管是分家分过来的产业,还有林雨桐的嫁妆里的那些产业都是一样的。好些人家过不下去了,这个时候,能给个暖和的地方待着,能一天给一碗薄粥,主动上门卖身只怕挡都挡不住。 林雨桐朝外看了看:“这天是更冷了,等出了正月只怕才会慢慢的回暖。这冬天抗不过去的人还真是……”她摇摇头,“不是还分了咱们一个宅子吗?要不将那宅子先收拾出来,将炭拨过去一部分,买了人都先安置在外面的宅子里。有两个月做缓冲,咱也正好看看这些人的底细。” 四爷沉吟半晌才道:“行……”他扬声叫了贵武,吩咐道:“先去粮铺看看能买多少粮食来。不要多好,能吃就行。再去问问,能买多少棉衣棉被……” 林雨桐这才想起,朝廷赈灾,将市面上的东西都征集的差不多了。就连大臣家里也没放过。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还将旧衣服交上去了。而这大雪一下,道路阻隔,哪里的粮食都运不进京城。市面上这些东西只怕都不是涨价的问题,就怕涨价了,想花银子还一样什么都买不到。 怪不得四爷刚才沉吟呢。自己这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估计像自己这么二,选在这个点买人的人真不多。光是棉衣棉被粮食,白养他们两个月的花费比这个人的身价都要高。 她讪讪的笑笑:“这银子跟人命比起来,还是人命更要紧些。咱现在没有能力救那么多人,救一个算一个吧。” 四爷就看向贵武:“你们奶奶的话都听见了?去吧!” 贵武本来想劝的话就咽回去了,临走了才说了一声:“主子和奶奶都是善心人。” 善心人? 光有善心没用!仅凭一己之力,再大的善心都是有限的。 等贵武出去了,两人分着吃烤红薯。林雨桐就叹气:“放在地窖里的红薯,都冻坏了好些。”更不要提白菜萝卜,都是冰碴子。 四爷就笑:“倒是冻豆腐真心不错,今晚上煨冻豆腐,你上次做的就不错。” 只要汤底好,冻豆腐吸饱了汤汁,只用它就挺下饭。 这鬼天气,将人都快圈傻了,除了吃吃喝喝再没别的,“绿豆芽发好了,今晚用水抄了,凉拌着吃……” 正说着话,三喜进来低声道:“主子,石掌柜来了。” 石中玉? “快请!”林雨桐说着,就将吃了一半的红薯塞给四爷,急着拿帕子去擦手。 四爷一向是不见女眷的,起身拿着林雨桐塞过来的吃了一半的红薯进了书房,将大厅给让出来。 石中玉进来,不敢靠在火边取暖,只来回的搓着脸,怕一冷一热更容易生冻疮。 “有什么事,打发人来送信就行了,你怎么跑来了?”林雨桐赶紧给她到了一碗姜枣茶过去,“什么事这么急?” 石中玉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才深吸一口气,打了一个冷颤,给林雨桐扔了一个大雷来,“林雨枝有孕了!” 啊哈?! 这可真是……没想到啊。 林雨桐这么一算,“快两个月了吧。” “这姑娘这段时间一直病病歪歪的,也没好利索。”石中玉轻笑一声,“当然了,她也有自己作的成分在。好像怕我打发她出去,所以,折腾的反反复复的。以前没身孕,这还好说,如今有了身孕,这再这么折腾下去,肚子里的孩子都经不住。”她摇摇头,“你说,这姑娘的脑子怎么这么……不清楚呢?我能收下她,好好的叫人伺候着,这本身就是态度。她何苦多此一举呢。她自己遭罪不说,我跟着也累。就是那养身子的药,难道不要银子?”说起银子,她自己都笑了。也觉得这个时候计较这个有些好笑,“你瞧我,越来越不济事了。说来说去把最要紧的没说。你说这未婚有孕的大姑娘,这孩子有了,是生下来还是不生下来?这要不要你跟林家的林长亘招呼一声?这万一将来有个什么,谁也不能怪到你身上吧。” 林雨枝是那种肯听别人劝的人吗? 要叫林雨桐的意思,这个孩子还是别要了,要了金守仁估计也不会承认。如今楚怀玉跟那伺候的通房丫头还都没信呢,就林雨枝,两人都不清醒的时候胡乱的鼓捣了一通,这么快就有了。但依照林雨枝的脾性,这孩子她还真是非生下来不可的。 “看她的意思。”林雨桐想了半天还是道,“她要是觉得坚持生下来好,就叫她生下来吧。” “要是如此……”石中玉有些为难,“只怕住在铺子的后院就不合适了。”局势变得越来府复杂,她这里的消息来往的更频繁,住着一个外人终归是不方便。 “安排在外面的宅子里。”林雨桐随意的摆手,“她要是乐意自己跑,就叫她随便跑。也不用特意看着她。”反正从她那里得来的消息都是她迷糊的时候自己说的梦话,谁也没问过她什么。再说了,她知道的估计也就这些了。剩下的恐怕都是从她的视角看到的东西,根本就做不得准。所以,由着她去吧。 石中玉点点头,“行,那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才低声问石中玉:“我娘那边究竟如何了?” 石中玉嘴角动了动,迟疑了半天才道:“主子不叫我跟你说这些事。” “你现在说了,我娘也不知道。”林雨桐凑过去,“赶紧的,说说,最近在屋里真是憋的都傻了。” 石中玉被林雨桐那小眼神看着,终是扛不住,也凑过去贴着林雨桐的耳朵道:“年宴即年关。” 年关难关。也就是说这个年宴就是上大菜的时候了。 好似怕林雨桐还要问,石中玉起身麻溜的告辞了。 林雨桐则直接起身进了书房,她知道四爷在书房是可以听见两人说的话的,只要是用正常音量。因此,除了最后一句,四爷应该都听见了。她一进去,就见四爷又抱着史书在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换来的本朝史。这东西官方是没有的,都是一些史官或是读书人记录下来的东西。 “看什么呢?”林雨桐凑过去,看他到底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 四爷的手指指着一行字给林雨桐看。这一看,将林雨桐惊了一跳,上面记载着如今的恒亲王当初出生的时候的异象。说是孩子发出第一声啼哭时,突然之间乌云遮日,狂风大起,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等等的话。 凡是那些帝王,没有哪个不杜撰一套了不起的异象来。可如今的恒亲王还不是帝王,就不存在杜撰异象的可能性。更何况这书册上的笔墨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那么谁会记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奶娃娃的事。再加上这异象并不是吉兆,难道二三十年前,会有人想着杜撰一个凶兆诋毁一个孩子。那个时候连皇上还只是皇子呢?谁会想到那么深?犯不上嘛! 她又将那记载看了一遍,就不由的摇头,“这书的作者是谁?要是将来被逮住……”文字狱这玩意,什么时候都有的。 人家的异象都是红光漫天,仙乐阵阵。恒亲王就成了乌云蔽日,不见日头了。 这作者也是胆大,怎么什么都敢写? “石中玉说时间选在了年宴。”林雨桐将视线从书上收回来,说道。 四爷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你也不要以为恒亲王上位了,很快甘侧妃就能掌控什么。这根本就不可能。这是个长期的过程,你得有心里准备。只有在朝中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有人替她发出声音,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而且,她身上宠妃的标签贴的时间太长了,这不好!大部分人都以为她是个以色侍人之人,这样的印象不扭转,绝对不行!只有‘贤德’二字,才算是在人心里有了铺垫。” 可做到这一点何其困难!想要贤德,可她不是正妃。不要宠妃的身份,她又能仗着什么呢? 林雨桐都有些挠头。 她先跳过这个话题,低声道:“要照这么说,林雨枝怀孕,对她来说,说不定还真是一个机会。” 要过继嗣孙过去,这个孩子其实就是一个人选。当然了,前提是她生的是儿子。 虽说当初恒亲王说过会过继自家的孩子,但一方面,自己是真的不愿意,另一方面,此一时彼一时,恒亲王当日说过的话,在将来未必就不能有变化。在这府里,只要放出这个消息,都会抢的头破血流的。 自家不抢,但架不住人家不信啊。所以,金守信要是真有个庶长子,估计楚氏一定会出手扶这孩子一程的。 四爷轻哼一声:“都是一群被权力迷了眼的。送进宫的孩子,将来会是个什么命运呢?这些当爹妈的从来不会为孩子多想两步。” 等晚上的时候,满月又告诉给林雨桐一个消息,“……真的!主子,我不会听错的。脆果那丫头确实是那么说的。” 原来,晚饭前林雨桐打发满月将家里发的绿豆芽给各房都送了一些,结果满月提着篮子去给齐朵儿送的时候,就听脆果提了一句,“这两天我们主子正没胃口,我都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你倒是送来了好物什。” 满月以为人家是说客气话,先开始还没往心里去,只道:“也难怪主子们挑嘴,一个来月了,没有鲜菜就罢了,就连个肉都不是最新鲜的。以往那河鲜,小鲫鱼什么的,谁稀罕?现在呢?世子夫人送来那么三五条,巴掌那么大,都成了稀罕玩意了。” 脆果摇摇头:“我们也给主子做了,闻见鱼腥味就吐了。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如今更是连一点油烟味都沾不得了。就着白粥,吃一盘子酸黄瓜,这哪成啊?看的我嗓子眼直冒酸水。” 满月心里就惊了一下,这怎么听都像是以前灶上伺候的媳妇子有身子的时候的样子吧。什么都吃不下去,就是酸黄瓜,酸豆角,酸笋,没命的往嘴里塞。她这么想着,就不由试探道:“有姑太太看着呢,想必没有大碍。嘴里腻味也是有的。”有亲娘在身边,真要是有身孕了,应该就发现了才对。 谁知道脆果却摇头:“我们家夫人……病了有些日子了,昏昏沉沉的,下不了床呢。怕过了病气,根本不叫我们主子进屋子去……” 满月这才回来赶紧禀报:“……许是我想多了吧。” 不!这不是想多了!齐朵儿八成是真怀孕了。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第650章 庶子高门(34)一更 庶子高门(34) 脆果看着一盘子醋溜的豆芽都被主子吃光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吃的下去就是好事。 “都下去吧。不用在屋里伺候了。”齐朵儿又去了内室收拾出来的佛堂。 脆果应了一声,摆手将屋里伺候的所有人都带了下去。 齐朵儿这才用手捂住肚子,慢慢的闭上眼睛。她的月事自从成亲就没来再来过,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的事并没有告诉母亲,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来说这件事。而看楚夫人对她的态度,她也知道,那天晚上的男人一定不是世子。 她捂住肚子,用手猛地捶打了起来。真要是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这孽胎一定不能留着。到时候,可不光是打掉孩子,就是自己,也是一个死字。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狠,手上越发的用劲,自己对自己下手,再狠也是有限度的。这捶打的肚皮疼,浑身都冒汗了,好像一点也用处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这孽胎就是不掉呢?”齐朵儿失神的跪在蒲团上,不知怎么就想起父亲的那个姨娘了。那年的冬天,那个姨娘走在路上摔了一跤,身子下面就一滩的鲜血,抱着肚子直喊肚子疼。 摔一跤?对!只要摔一跤! 齐朵儿想到这里,脸上不由的带出几分笑来,她对着上面的菩萨磕了三个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天色慢慢的晚了,除了风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安静的叫人心里发毛。 “脆果!”齐朵儿朝外面喊了一声。 脆果正坐在火盆边上打盹,听到喊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嗳……来了。”她搓了一把脸,用帕子将打盹时流出来的哈喇子印记擦了擦,这才快步朝里面走去,“主子……” 齐朵儿已经将大氅穿好了,“跟我去后院厨房一趟……” “厨房?”脆果上前扶齐朵儿,“主子,想吃什么,叫厨房送来便是了,怎么却想起去厨房了……” “母亲的胃口不好,我想亲自去给母亲下碗面吃。”齐朵儿说着,就扶着脆果往外走,“谁也别惊动,就咱们俩个,悄悄的去便罢了。” 这是主子的孝心,不好拦着。再说,只是去后园罢了,能有什么事,她也就应了。 主仆两人穿过回廊,才到了后院门口,齐朵儿猛地停下脚步,“你瞧我,怎么给忘了。表妹那里有发出来的蒜苗,前两天我吃着就挺好,你回院子,打发个小丫头过去要几根,现等着用呢,别耽搁,赶紧去吧。” “主子,您一个人行吗?”脆果朝后院看了一眼,不怎么放心。 齐朵儿伸手推了她一把,催促道:“快去吧。没看见厨房亮着灯呢,人影晃动的,能有什么事?” 脆果也没多想,“那您小心点,我马上就回来。” 齐朵儿看着脆果跑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屋檐下两侧的游廊,却没从游廊上走,而是下了台阶,从天井里穿过。 厨房所在后院,天井里是有一口井的。每天从这里打水,就算是再谨慎,水也还是会洒出来一些。天气又冷了这么些天,这井边只怕早就冻了一层厚厚的冰了。前几天还从丫头那听了一耳朵。说是如今取水,都得好几个人,在井边取水的人将水提上来,站着不能动,得直接将水桶递给台阶下站着的人,然后一个递给另一个。这就足以说明这一片的冰层有多厚。 她提着心,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才七八步远,猛地脚下一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 猛地一疼,她不由的闷哼一声。紧跟着,肚子就疼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受。 这一声哼,厨房里的人马上就跑了出来。 “这谁啊?大晚上的,跑天井干什么去了?”一个婆子提着灯笼走了出来。一看井边不远处倒着一个人,就骂道:“作死的,谁不知道院子里根本就下不去脚,有游廊不走,偏跑进去,哪里来的冒失鬼。” 脆果急匆匆的跑回来,到了后院门口,就听见婆子的叫骂声,心道一声‘坏了’! 进去一看,果不然,自家主子就那么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但身下实在是太滑了。 “奶奶!”脆果吓的声音都变了,三两步就窜了过去。 那婆子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赶紧沿着游廊跑过去,这才从门口的台阶上下去。跟脆果两人,拉住躺在地上的齐朵儿的手臂,就这么先把人拉到不滑的地方,才扶她起身。 “奶奶,还好吗?”脆果拍了齐朵儿身上的土,“先回房,叫大夫来瞧瞧。” 齐朵儿强撑了站直了:“没事!不用大惊小怪。没伤着,咱们走吧。”说着,就对那婆子道,“赶明,叫几个小厮,将这冰好歹清理清理。” 那婆子没口子的应了,见确实不像是有事,心里就一松,真要是摔出个好歹,她们这罪责可就大了。 齐朵儿一路走回屋里,强撑着没叫人看出不妥来。到了屋里,她再也忍不住呻|吟了起来,身下一股子热流从身上往下流。虽然疼,可疼的叫人觉得解脱。 “主子!”脆果脸色一白,“到底摔伤……” “不是……是来月事了,准备月事带子。”齐朵儿强笑了一声,“没事,就是赶巧了……” 脆果脸上就露出喜色,这月事再不来,她才该犯愁呢。 香梨将要蒜苗的丫头打发了,就跟三喜禀报了一声,“大晚上的,过来要两根蒜苗,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了?” 三喜也没往心里去,这种事还真不必惊动主子。 林雨桐此刻将拼出来的地图的一角拿给四爷看,“……我跟咱们以往收集的地图做了对比,收获并不大,这山脉即便改变不大,但是这河流改道,却不是新鲜事。” 四爷摇摇头:“这地方,肯定不会是什么名山大川,要不然,就不会画出这些地图来标识了。慢慢拼吧,拼出来再说。” 林雨桐翻看着手里的羊皮,“你说,咱们拼起来都这么的费劲,那其他人呢。我总觉得肯定有什么捷径……但咱们好像没找到。” 她曾觉得,这羊皮的背面一定用什么办法做了记号,只要按照这些记号,就能很快的拼凑起来。可事实上,她各种办法都试过了,火烤显影,还是什么也没找见。 “那就证明咱们并没有找到真正的钥匙。”四爷将东西给林雨桐推过去,“别费劲了,太费眼睛。” 这东西又枯燥,又繁琐,不费这个劲。 正说话呢,院子火光大亮,脚步声很杂很乱,还带着嘈杂声。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就赶紧将羊皮收了。四爷已经穿了衣服往出走了。 等林雨桐整理好自己出去,只见院子里都是兵丁,打头的是个武将打扮的年轻人。一个个的举着火把,手持着刀刃,那刀刃在火把下闪着寒光。 这是怎么了?金成安的事被人发现了? 林雨桐听着动静,隔壁的世子院也乱着呢,这就是说确实是冲着谨国公府来的。 她脑子里不停的翻腾着,这只是因为金成安的事呢,还是恒亲王跟金成安勾结的事也一并被人知道了? 自家院子里的人少,倒也不显得乱。都站在廊下或是自己和四爷身后,没有吵嚷。隔壁的吵嚷声哭喊声却不停的传了过来。 四爷朝站在台阶下的将军拱拱手:“不知道将军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那将军上下打量了四爷一眼,又朝林雨桐看了一眼,呵呵的笑了两声:“四少爷,四奶奶,咱们无意冒犯。只是对不住了,上面有命,在下也只是听命行事。还请您二位跟我们走吧。您放心,只要您移步,这屋里的东西,这满府的下人,我们都不会动的。” 林雨桐从空间里将放着身契的匣子偷偷拿出来,塞给三喜,“愿意走的就让他们走,不愿意走的,去找石掌柜。她会妥善安置的你们的。” 三喜忙放进袖筒里,“主子……” “别怕……这些人这么客气,出不了事。”林雨桐低声解释了一句。 要真是抄家入罪,这些兵丁可不会这么客气。而如今这些人,对财物半点都不动。这就有意思了。 四爷点点头:“那就走吧。”半点也不多问。 这事出突然,谁也想不明白个所以然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伸出手拉林雨桐,两人牵着手往出走。 倒是那位将军又多看了两人一眼:“好!两位不叫在下为难,在下也不敢为难二位。请!” 林雨桐拉着四爷的手,将匕首,袖弩给四爷往袖筒里塞。 到了门口,才发现整个国公府都被封锁了起来,路两边都是举着火把的兵丁。此时的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 “请吧。”那将军将马车的帘子撩起来,看着四爷道。 四爷先跳了上去,进去看了看,才伸手拉林雨桐,等两人在马车里坐稳了,朝外面再一看,就见金守仁和楚怀玉也被押了出来,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 四爷伸出手,轻轻的放下马车的帘子…… 第651章 庶子高门(35)二更 庶子高门(35) 马车里很宽敞,里面宽大的榻上能挤下两个人来。另外还有火盆,火盆上有放着水壶,一边固定的小桌子上还有茶壶茶碗。 这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押解囚犯。 而且,这东西准备的这么齐全,好似要走的路不近。 马车还没有走,远远的还能听见女人的哭喊声,林雨桐听见这哭声是林芳华的。她不是谨国公府的人,所以不必被带走,但是齐朵儿不一样。林雨桐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齐朵儿竟是被抬上马车的。 这是病了?还是装病? 好端端的,半点风声都没有,这到底是谁动手的? 林雨桐看向四爷,四爷摇摇头,“睡吧。想也没用。” 两人躺下,将车厢里的油灯吹灭了,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外面到处都是人,根本就没法说话。 “是几辆马车看清楚了吗?”四爷贴在林雨桐的耳边问道。 林雨桐在四爷的手心里写了一个‘五’字。四爷就轻笑了一声:“睡吧!没事!” 他的语气笃定,这倒叫林雨桐不由的思量起来。难道这跟有五辆马车有什么关联吗? 自己和四爷一辆马车,金守仁和楚怀玉一辆马车,二房金成全和高氏一辆马车,金守礼一辆马车。二房的闺女都被接到了高家,因而不算在内。最后一辆马车是齐朵儿的。 那么金成安和楚氏呢?还有府里眼看就不中用的老太太呢? 金成安没走,却带走他的家人,这是想干什么? 金成安此时在宫里,看着坐在上首的端亲王,脸上带着几分愤怒:“王爷,您这么做……” 端亲王摆摆手:“你先不要激动!坐下来,咱们慢慢的说。” 金成安嘴角动了动才坐下,只是眼睛却不看向端亲王,“王爷是想要臣做什么吗?” 端亲王摇摇头:“不!你不要多想,本王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金成安这才看向端亲王:“臣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本王也不管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只要记住本王的话就行了。”端亲王说着,就呵呵一笑,“守好皇宫,就是你的职责。你现在这个职位……本想换了你的,但是谁叫父皇更相信你呢。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王这么做,就是想告诉你,本王信不过你!所以……对不住……” “王爷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金成安心里一松,但面上却更加的恼怒,猛地就站起来质问,“就不怕皇上知道了,对王爷不利。” “心寒了还能再焐热。父皇那里……想必成安你是聪明人……明儿一早,你肯定会禀报皇上,说你打发了家里的兄弟子侄趁着过年回老家去祭祖了,你还跟本王要了护卫……别的话,相信你是不会说的吧。” 金成安一副恍然的样子,然后冷笑一声:“王爷真是好算计,可就算是臣不说,但其他人却未必……” “其他人是指谁?不管你想暗指谁,但只要你不承认,不就万事大吉了。面对别人的污蔑,你会给本王澄清的,对吧?”端亲王哈哈一笑,拍了拍金成安的肩膀,“成安啊,你一直就是个识时务的人。我相信你会做正确的选择。你有两个儿子,我看着国公的爵位该叫庶子继承……” 金成安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王爷这是要……干涉臣的家事!” 端亲王哈哈一笑:“此言差矣!本王是喜欢你的那位嫡长子,实在是觉得叫他做个郡王都是合适的嘛!” 这个恩典就有点大了!一般给恩典,也就是升爵位。自己由国公晋升郡王,这就了不得了。可这不光给个郡王,国公府也不会收回。 端亲王笃定金成安会动心的。 黑漆漆的马车里,即便安排的还算是好,还是觉得冷。总觉得冷风往里面灌。 林雨桐默默的感觉着。因为身子是横在车厢里的,所以身子碰到车厢后壁,这是马车加速或是前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四爷身上撞,这就说明是减速或是突然停了下来。等头顶碰到车侧壁,就是往东拐弯。身子不由的往下一滑,这是朝西拐弯。 两人在马车里,这么静静的体会,然后慢慢的算计着。 等听到开城门的声音,林雨桐低声道:“这是出了西门了。” 往西去?这是去哪? 风声夹杂这马蹄声,晃悠的林雨桐很快就迷糊了起来。 四爷伸手将林雨桐披风上的帽子拉了拉,将她的脸盖住,这风钻进来,刮到脸上跟刀子似得,“睡吧,才出了京城,出不了事!今晚是安全的。” 这倒也是,路上滑的很,这马车根本就走不快。 心里一松,林雨桐就睡踏实了。再次醒来,马车里还是黑的。四爷也正睡的香。她是被尿个憋醒的。进了空间,解决了生理问题,就悄悄的出来。她即便看不见,也知道四爷醒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林雨桐从帘子缝隙里往外看了一眼,缩回来就低声道:“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 那也就是早上六点来钟的样子。 四爷也就起身:“再往前应该就是镇子了。”要不然这一行人吃什么喝什么。 他们一个个的都骑着马,又没有辎重的马车,这肯定是什么也没带。 林雨桐这才将油灯点起来,两人用壶里的水簌了口,净了脸,身上都打理好了,才坐在榻上等着。 果然又走了半个时辰,撩起帘子,看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城镇的轮廓。 两边的骑着马的兵将,此时都是一身镖局护院的打扮。原本以为是要进镇子的,谁知道马车突然就停下来,车帘子就被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人给撩开了,“四少爷,您是聪明人,一会子该怎么说话,想必您是明白的吧。” 警告他们不要多言吗? 四爷淡淡的‘嗯’了一声,先下了马车,然后就伸手扶林雨桐。 两人一落地,就看见同样在下马车的金守仁和楚怀玉,两人的眼眶都有些青黑,形容有些狼狈,看来,昨晚一定是提心吊胆,没睡安稳。再往前看,还有金成全和高氏以及金守礼。最后一个露面的是齐朵儿。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眼前这荒郊野外的,周围七八十个兵丁跟着,能说什么? 林雨桐正观察这周围的环境,就听见一阵吆喝声:“店家!店家!开门!来生意了。” 原来在路边,搭着草棚子的地方,是个茶寮子。 林雨桐刚才也看到那地方了,只是见草棚子被雪压塌了半边,还以为是个废弃的地方呢。原来还有人在经营。 要是这样,可能就不会进镇子了吧。在这里也能凑活一顿。 店家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小的汉子,后面跟着他的婆娘。 两口子出来以后,明显是愣了一下,这汉子朝众人看了好几眼:“哎呦好汉,咱们这店小,做不了这个大的生意。” 那络腮胡的兵汉子直接扔了十两的银裸子过去:“咱们借你的地方暖和暖和。你们做不出来什么吃的没关系,镇子不远,劳烦你跑一趟,买了吃的来。这总行吧。” 那汉子马上喜笑颜开:“这感情好!今儿真是财神爷到咱家了,各位好汉,爷爷奶奶们,里面请。” 这茶寮里外三间,只有三张桌子。挤挤搡搡的,好歹将人都塞进来了。 可即便都在屋里,这几房主子也都隔得远,谁也别想上前跟谁说话,眼睛不时的碰一下,就赶紧得分来。 林雨桐这一扭头,就见那婆娘抱着一大摞碗出来,从锅里舀了煮好的茶,一个个的递过来。她在那碗上看了一眼,就皱眉。这小小的茶寮子,准备这么多的碗?这不合情理。 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小吃店,谁家准备成百的碗?店里一次性容不下那么多的人,自然就无须准备那么多的碗。小本营生,这么做根本划不来嘛。 她马上扭头看向四爷,轻轻的摇头。 四爷就看了那端茶的店家婆娘一眼,这店里挤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没人说话,这女人竟然不惊不乍,确实是蹊跷。 等茶上来,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水里被人下药了。是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迷药。这真是奇了怪了,镇子旁边,离京城才半天路程的地方,竟然出现了黑店?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将药丸塞给四爷,这才将解□□压在舌苔底下,端着茶水喝了。 先是齐朵儿身子一软,就趴在了桌子上,周围站着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跟叠罗汉似得,一个个的都倒下了。 倒是迟一点喝茶的人,这会子还算清醒。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拔出刀拉开门,了已经晚了,药劲一上来,人就倒下去了。 四爷和林雨桐都趴在桌子上,想看看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果然,那婆娘吹了一声呼哨,那之前打发出去买吃的的汉子就走了进来,“倒了?”他这么问了一句。 那婆娘点点头:“赶紧叫人来吧。” 就听那男人道:“正换马车呢。雪橇比那轮子快!” 话音才落,就听一个尖细的男声道:“先把这些小主子抬到马车上去……手都给我规矩点,不许在女眷身上动手动脚……要不然,就等着被活刮了……一个个的都是没卵子的东西,就给下辈子积点德吧。” 竟然是太监! 第652章 庶子高门(36)三更 庶子高门(36) 这一拨人,跟上一拨人比起来,好似更多了一份善念。 林雨桐被稳稳的抬到车上,然后感觉到身下的榻居然是温热的。这该是榻的下面,也有熏笼。等四爷也躺进来,就感觉被人给盖上皮毛的被子,然后感觉到这人下了马车,林雨桐这才睁开眼睛。 两人都躺着没动,静静的等着。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马车就又动了起来。林雨桐觉得,这次,马车是朝北走的。 等到了中午,马车车壁被敲响了,这时间跟林雨桐估算的药劲过去的时间差不多。四爷先起来,扶了林雨桐坐起来,就掀开帘子,朝外看去。这些人竟是换了最初那伙人的衣服装备,不仔细看,还真辨认不出来。毕竟昨天夜里,谁也看不清彼此的长相,今儿一早,能记住的面孔也十分有限。四爷没有戳破,只皱眉看着马车边的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这是问为什么会晕倒的事。 “四少爷,没事。都被咱们打发了。”说话的是个看起来挺俊俏的少年,“不过是图几个银子,他们不敢伤人。”说着,就递过来一个篮子,“在路上,也没什么好吃的。少爷跟少奶奶先凑活吧。” 四爷伸手接过来,就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林雨桐将篮子上的布掀开,是十几个烧饼,连同一块又一斤多重的卤牛肉。 颠簸到现在,早就饿了。林雨桐用匕首将烧饼从中间嚯开,将肉切成片夹在里面,然后将烧饼插|在匕首上放在炭盆上烤着,不大功夫,一股子苏香味就传了出来。 “肉夹馍。尝尝!”林雨桐递给四爷,又给他倒了泉水喝。 四爷正想事呢,拿着烧饼半天,也没往嘴里送。 “琢磨明白了?”林雨桐轻轻的碰了一下四爷,“先吃饭。” 四爷这才恍然,咬了一口烧饼,含混的道:“你不是想知道父亲跟恒亲王是怎么商量的吗?估计今儿这一出就是商量好的。” 先是露出点消息,叫端亲王对金成安心里有了猜忌。可这光猜忌还不行,还得按照他们商量好的往下走。那么挟持人质的主意,一定是埋在端亲王身边的钉子出的。如今,端亲王一定以为金成安是他的人,至少不敢不听他的号令。而另一边,很可能恒亲王已经通过皇上自己的信息渠道将这事的告诉了皇上。要不然,这么多身怀武艺的太监从哪冒出来的?恒亲王这是不出面,就已经挑拨了皇上和端亲王之间的关系。或者说,这已经不是挑拨两者之间的关系,而是在动皇上的底线。 皇宫。 皇上靠在软枕上,边上的银碗里,黑漆漆的药汤子还冒着热气。 金成安跪在塌下,额头贴着地面,一声都不言语。 “真的是打发你兄弟和儿子携带家眷回老家了?”皇上看着金成安,又问了一句。 金成安不抬头,迟疑了很久,才答了一声:“是!” “你的老家,也是朕的老家。”皇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你的先祖,也是朕的先祖。不去皇陵祭拜,跑回老家……” 金成安似乎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说一般的抬起头,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臣的祖母是祖父的侧室,并没有葬入皇陵,因而……” 祭拜亲祖母,这虽说是不合礼数,但也不算是错的。再说了,这侧室不随葬,只里面肯定又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 皇上又叹了一声:“你这个理由说的,倒叫朕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万岁!”金成安眼里的泪光一闪而过,“您对臣有知遇之恩!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在臣心里亦君亦父,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还请皇上放心,臣宁死也不会背叛!” 皇上先是沉默,跟着又是一叹,“是啊,朕要你说……可你能说什么呢?”说朕的儿子有了反心?这话不管是哪个臣子,也开不了这个口的。挑拨离间天家父子之情,谁也担不起这个罪责!“罢了!朕信得过你。你也要信得过朕,朕还没老!更没有糊涂!” 金成安一下子就呜咽出声,跪在低声磕头不止,却什么没说出口。 皇上叫人将他扶起来,“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金成安这才低着头,从大殿里出去。 等大殿里再没有外人,皇上才低声叫了一句:“大伴。” 这位大伴郭毅从皇上是皇子的时候就陪在皇上身边了,比皇上大了好几岁。如今是宫里的总管太监。 “都安排妥当了吗?”皇上端起药碗,问了一声。 郭毅从帐子后面走出来,低声回禀道:“陛下放心,都妥当了。” 皇上这才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药给喝了,郭毅赶紧递了漱口水过去,又取了蜜饯递过去。 皇上嘴里含着蜜枣,又挑了一个乌梅拿在手里,“查清楚了吗?这消息的来源……确实跟老二没关系吗?” 郭毅谨慎的点点头:“这么大的事,老奴自是查证了的。” “朕这心里却不踏实。”皇上摇摇头,“老大不会这么急功近利……怎么就走了这么一步臭棋?他这是想干什么?” 郭毅就往角落一站,不答话了。 皇上也不需要谁回答。只要对方能支楞着耳朵闭着嘴干听着就行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一个小太监悄悄从屏风的另一边露出头来,看了郭毅一眼。 郭毅马上就走了过去,这肯定是有事。 “师傅……”小太监见郭毅出来,就凑到他的身边,满脸的喜色,低声回禀道:“师傅,兰贵人有喜了。” 郭毅一愣,马上就伸手一把捂住小太监的嘴,瞪着眼睛,贴着小太监的耳朵低声道:“出去,马上!有多远滚多远。闭紧你的嘴!” 宫里伺候的太监,走路说话不惊动主子,那是基本功。可今儿师徒俩不知道怎么弄得,竟是不小心撞了屏风一下,发出不小的声音。 小太监当即就跪下了。 皇上被惊了一下,就抬眼看去。郭毅走过来,“都是些毛孩子,手脚毛躁的很。”说着,就朝后摆手,叫那小太监赶紧走。 那小太监却只顾着磕头,根本就没看见郭毅的暗示。 皇上就轻笑一声:“行了!不是大事!起来吧。”见那小太监抬起头,就笑道,“这不是大伴新收的徒弟吗?怎么?找你师傅做什么?”后面的话是问小太监的。 小太监磕磕巴巴的,又小心的看了一眼郭毅,才低声道:“回……回皇上的话……是兰贵人有喜了……” “住嘴!”郭毅一脚就踹过去,“哪里听来的胡话,有喜了自有太医禀报,你是哪个?”他说着,就先一回头去看皇上,就见皇上的手抖动的更厉害了,原本捏在手里的乌梅,也已经掉了下来。 郭毅赶紧过去:“陛下!几句胡话罢了,您怎么还当真了?” 皇上一把推开郭毅,瞪着已经抖成一团的小太监,“说!你怎么知道兰贵人有喜的?” “回……回皇上……是兰贵人身边的小喜子……跟瑞珠说的……”小太监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的,将话给说明白了。 小喜子是兰贵人身边的贴身之人,而瑞珠……以前是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如今端亲王常常留宿宫里,她就去伺候端亲王的饮食起居了。 这就是说,兰贵人有孕了,第一时间告诉的却是端亲王身边的人。 皇上已经有一年没召妃嫔侍寝了,兰贵人怎么可能会有孕?如今有孕了,之前还能说可能是哪个侍卫的。可要是跟侍卫通|奸,怎么敢叫端亲王知道?除非,这个跟她通|奸,让她有孕的男人就是端亲王。 作为儿子,想要老子的东西,这无可厚非。可这当老子的,什么都能给你,什么都允许你觊觎,但这一定是不包括女人的! 连亲爹的女人都占,这么一顶绿帽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这个畜生!”皇上袖子一甩,炕桌上的东西都摔了下来,“畜生!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畜生!” 郭毅心里一叹,皇上这是被愤怒给冲昏了头了。稍微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这事蹊跷了。 皇上这边刚因为端亲王对金成安的胁迫不满,觉得他的野心未免太大。那边兰贵人恰巧就怀孕了。而这小喜子将消息告诉瑞珠,这瑞珠如今是伺候端亲王,可她之前毕竟是皇后的人。这皇后除了端亲王,还生了恒亲王呢。怎么就能肯定瑞珠心里到底是向着谁的? 他现在倒是对之前调查的结果有了怀疑。将金成安家眷的事透出来的人真的跟恒亲王无关吗? 皇上双手扶着炕桌,才不至于倒下去,“查!给朕好好的查!看看那贱人是不是真的有孕了?” 郭毅没口子的连声答应着,“您放心,老奴亲自去查!” 皇上这才喘了两口粗气,浑身脱力的慢慢的靠在郭毅的身上。 郭毅小心的扶住皇上,可等他低头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 皇上的嘴——歪了! 第653章 庶子高门(37)一更 庶子高门(37) 马车从出了京城,先是往西走,接着往北走,随后再往东走,之后又往南走。看起来走了四五天的路程,其实就是在京城周围打转。 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别人看出什么了没有,反正他们感觉,不管怎么绕,都是在离京城半天的路程的半径之内。估计这些人也是怕他们认出路径来,所以从来不走官道,都是在小路上来回的绕。有时候还会从一些村子里过,这么大队的人马,庄户人家哪里敢上前,不过是隔着门缝朝外面看一眼就罢了。连村子里游荡的野狗,见了这阵势,都远远的夹着尾巴窜了。这些村庄,根本就没有标识,跟那些人口聚集的镇子还是不一样的。镇子好歹有名字,有一些像样的商铺酒楼,这些爷们即便不常出门,也保不齐来过京城附近吧。哪怕路过时听一耳朵周围人的说话声,叫卖声,也好判断大致的位置。可他们偏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他们越是不走官道,越是避开人群,林雨桐就越是肯定,这就是在京城附近。 绕了六天以后,终于在一天下午,马车从一处窄小的山缝里穿了进去,走了不过几百步,就进入了一处盆地。之所以称为盆地,是这个地方除了进来时通过的一处‘一线天’的缝隙,整个都被山体包围了起来。 林雨桐一下马车,明显就感觉到了,这地方比外面暖和,因为这里冷风根本就吹不到。 带自己一行人来的是太监,那么派他们来的就应该是皇上。 林雨桐有了一种猜测,这该不是到了皇上的暗卫营了吧。她这么想着,就不由的看向四爷,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就见四爷微微的点头。 还真是带到暗卫营的老巢了! 可这么大大咧咧的将人带进来,就不怕老巢被找见?林雨桐这么想着,随即就否认了,对于他们来说,要隐瞒行踪应该也不难,只要多安排几拨人从不同的路线走,扰乱视听,想来也出不了事。关键是这个时候,众人的视线都聚焦京城,对于他们的行踪,关注度还真没那么高。 这里俨然是一个建在盆地里的村落,靠着山脚下,零零散散的盖着一些小的庄户院落,这块盆地,应该也不小,阡陌交错,都开垦成农田了。要不是地势实在是特殊,还真要以为这地方是个小村子呢。 站在这里四下里看看,就见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冒着烟,即便不是做饭的时候,但这暖炕也得烧的吧。 “四少爷,您这边请。”一路跟着两人车架的清秀小子笑吟吟的给四爷指了一个跟金守仁完全相反的方向。 四爷还没说话,金守仁在那边就叫嚷了起来,“我不管你们带我们到了什么地方,既然如今已经到了地方,总得叫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吧。这一路上不准咱们说话,到了地方也不许接近。就是天牢里的囚犯,最多也就是男女分开关押,还没见过将一家人这么生生的拆开的。” 那边跟着金守仁的人,年纪应该不小了,虽然听着说话是笑音,但语气却不容置疑,“瞧世子爷您说的,这夫妻关在一起,不比兄弟在一起强些。尊夫人不在眼跟前,您能放心吗?我劝您啊,还是消消停停的……” 林雨桐很怀疑这些人是怕将他们聚在一起,万一有人对他们下手,可不能叫人给包圆了。试想,自己等人如今按说是在皇上的手里,若是有人不是想着将自己等人抢过去来威胁金成安,而是顺势暗杀了,挑拨了皇上跟金成安的关系,那就真的麻烦了。杀人可比救人简单多了。真要都死了,金成安这一脉的根就彻底断了。这个仇就结大了。所以,出于谨慎,还是不要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好。 四爷朝金守仁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了。然后拉着林雨林雨桐就跟在这清秀少年的身后。 朝南走了半刻,就到了山脚下。通往山上的小路,修成一级一级的台阶。顺着台阶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半山腰。半山腰上修建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土坯的房子,看起来建起来的时间不短了。进了里面,里面倒也干净,一个不大的土炕,铺着蓝色碎花的床单。窗台下,叠放着几床崭新的被子。被子上放着两个大包裹,应该是给他们换洗的衣服。而炕的一侧,跟炕连着的,是一个灶台,锅碗瓢盆都有。里面有个小隔间,放着柴火,洗澡桶,恭桶。 准备的很齐全,看来要将他们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了。 “四少爷,您跟少奶奶得在这里主上一段时间了。”他指了指灶台,“米面粮油菜肉,这里都有。自己做也行,咱们送饭也行。只是这送饭……路程远,到了这里不大热乎,还得您自己热……” 林雨桐就笑了笑:“我们自己做。只是这眼看过年了,该有的东西得给我们置办齐全吧。” “那是自然!”这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连声答应。 林雨桐的心却往下一沉,这是过年都没打算送他们回去吧。 四爷就朝外指了指,“在外面走动走动,应该无碍吧?” “这……”这少年朝外面看了看,“只要不下山,就无碍。” 林雨桐扭头咯咯一笑:“你就不怕我们翻过山跑了?”不往下走,可以往上走嘛! “少奶奶说笑话了。”这少年的脸上就有几分自得,“咱们请几位小主子来,是做客的。外面可比咱们这里危险。再说了,这山上面……您试试就知道能不能跑出去了。” 山下面不让去,应该是来来往往的人多,怕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山上面不怕自己去,那是因为上面一定布置着了不得的岗哨。 林雨桐知道了自己想知道了,就扭身去给锅里添水,然后生火。这屋里还是很冷的。 四爷看着那少年下山,就站在院子里往山下看去,山上的树木都是低矮的灌木,寒冬时节,光秃秃的树枝都被厚厚的积雪压着,有些都冻成了树挂,太阳的余晖撒下来,照在树上,熠熠生辉。但视线却也被这些树木阻隔了,一点也看不到山下的盆地。 怪不得敢将他们就这么仍在这里呢。这个角度确实是刁钻。 等进了屋子,林雨桐已经将水烧好了,“先去洗漱……”这一路上憋在马车上,滋味实在不好受。 火一烧起来,屋里就暖和了。这墙倒也是火墙。 洗漱,做饭,吃饭,忙活完天都已经黑透了。 油灯点了起来,发出昏黄的光线。躺在热乎乎的炕上,两人都睡不着。 “咱们就这么在这里呆着?”林雨桐抱着四爷的胳膊,“这中间万一有点变故,可就糟了……”命在别人的手里,哪里有在自己手里叫人安心。 “嗯!”四爷点点头,“不着急,咱们还有时间。” 至少最近这几天是不能着急的。 林雨桐翻了身,在别人的地盘上,心里就是没办法踏实。她坐起身,给了四爷一丸药:“把这个吃了……”然后她自己也倒了一粒吃下去。这才起身给煤油灯芯子上撒上药粉。只要闯进屋子的人,闻到气味就晕倒。“咱们先吃了解药,没事!”如此就能安心的睡觉了。 这一晚上,两人睡的特别的熟。第二天一睁眼,天光大亮。屋里除了两个被迷倒的老鼠,还真就没有别的。 四爷指着林雨桐就笑:“恶心到了吧。” 林雨桐咧咧嘴,这才吹灭了油灯:“小心总没大错。” 下了炕,四爷在灶台前找了一个木棍,将这耗子挑起来打算扔出去,谁知打眼一瞧,就愣住了。这耗子的皮毛和爪子上,都有些暗色的血迹。 这要是老鼠吃了什么被冻死的野兽,也应该是嘴和胡子周围带着血迹才是。怎么就偏偏在皮毛和爪子上?这明显是踩在什么地方,或是蹭的。 四爷将这一只放下,又挑起另一只,这只是爪子上和尾巴上都有血迹。 “怎么了?”林雨桐正在炕上叠被子,一扭头,就见四爷拿着一根木棍扒拉着老鼠看。 四爷摇摇头:“这老鼠身上有血迹。不是它们自己身上的伤,也不是吃了什么,而是蹭的。” 林雨桐将被子放回去,这才下炕去看,两只都细细的看了,“许是这山上有冻死的小动物尸体,这尸体被其他大动物吃了,留下血迹……”还没说完,林雨桐自己就先摇头,这种猜测根本就不成立。这要是有冻死的兔子野鸡之类的,被其他的动物吃了。那么留下血迹,等老鼠到的时候,这种天气之下,血液早就冻住了。哪里还会踩到或是蹭上液体。老鼠的胆子小,其他大型动物进食的时候,它是不敢上去进食的。可等人家走了,黄花菜都凉了。即便有血迹,也成了冰疙瘩了。 所以,这尸体,该是在个温暖的地方。可能是人住的地方,也可能是某种动物的洞穴。 这个就说不准了。 “先做饭吧。”四爷摇摇头,“吃了饭,咱们里里外外的看看。” 不管动物和人,都是有地盘意识的。这两只老鼠,总不会是翻过山跑过来的。 用土灶做饭,林雨桐和四爷都不是生手,后面锅里熬着小米粥,前面锅里烙饼炒菜,一顿饭用不了多长时间。 匆匆吃了饭,收拾利索了。两人没急着出院子,而是在屋子里和院子里来回的找,看老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给钻进来的。 四爷去了院子里,林雨桐在屋里一寸一寸的找。猛地,她的视线就顿住了。紧挨着灶台的地方,放着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昨儿是满满的一缸水,昨晚跟今儿用了一些,还剩下半缸。这种缸重的很,空缸一个壮年的劳力都不好轻易的挪开。而现在,在这个水缸和灶台的夹缝里,散落着一个枯树叶,林雨桐将树叶取出来,就见树叶上也带着一点血迹。应该是老鼠上来的时候踩上去的。 这也就是说,昨晚老鼠上来的时候,蹭到的血还没有凝固。而老鼠上来的地方,就该是这个水缸的下面。 “找到了……”林雨桐喊了一声。可话音一落下,四爷还没答话,就听见那个少年的声音在外面回道:“找到什么了?” 林雨桐蹭一下就站起来,赶紧将灶台前的柴火弄乱,就蹲在一边,伸手将自己的耳坠子取下来一只蹭上点土捏在手里,笑道:“一个小东西罢了……” 四爷先这少年一步进了屋子,见一切妥当,这才扭头道:“水还有……你这又送来了。” 原来取水的地方是一处小溪,如今都冻结实了,只能从山下的井里挑水上来。这少年是来送水的。从山下到半山腰,水桶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少年见林雨桐手里拿着一个耳坠,灶火前乱做一团,就笑道:“咱们这里就这点不好,到处都是土,可得把这些小物件看好了,落到尘土里,翻找是不容易……。” 说着话,就将水倒进水缸里。 跟随这少年来的,还有两个沉默的年轻人,一人挑着个担子,将水都往缸里倒。六桶水就又倒满了。 这少年笑道:“尽管用,这挑水不费事。” 目送他们离开,四爷才转身回来,将门关起来。指了指水缸,“你是说在这下面……” 林雨桐摇头:“不知道这下面是另有玄机呢,还是只是个老鼠洞。” “晚上吧。”四爷拉着林雨桐出门,“咱们先出去转几圈……”老圈在屋里才叫人觉得奇怪呢。 两人在山上转悠,套了一只兔子,回来又是剥皮又是炖的,就把这一天时间给打发过去了。 早早的睡下,直到子时,两人才重新起来。 林雨桐将这水缸连同里面的水一起挪到空间里,紧跟着,两人的面色都变了。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 隐隐的,里面还有血腥味传来。 看来这山腹里,另有乾坤啊! 第654章 庶子高门(38)二更 庶子高门(38) “怎么办?”林雨桐看向四爷,要不要下去,这是个问题。 四爷指了指油灯:“再下点药进去……”即便有人闯进来,也没有大碍。 这就是想下去看看了。 林雨桐只得又给灯芯和灯油里都下了药,又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这才拿出照明的小手电筒给四爷递过去。四爷将光线调到最暗,这才往下照去。从洞口往下,修着台阶。光线照到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台阶。 四爷先一步走下去,林雨桐紧跟在身后。沿着台阶轻手轻脚的往下走了二十几台,就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台阶从这里又转了个方向,继续朝下延续。 如此转了几次,下了七八十个台阶,才发现一个甬道。顺着甬道走了十几步远,林雨桐觉得血腥味越来越重了。循着这个味道,又往前走了二三十米,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几十平米大的石室。 此时,鼻子充斥着血腥味,但是偏偏,地上并没有血迹。 林雨桐才说要看看这里有没有暗室,就觉得鼻尖上一凉,她用手一摸,粘稠腥臭。于是,忙将手电筒往上面照去。这一看,几乎吓的林雨桐没惊叫出来。 即便是见过大阵仗,也被眼前的情形给吓的失了方寸。 就见上面十多个吊着的人,这些人的胳膊腿都被用铁索锁住,呈‘大’字状被悬空吊着。每个人的身下,还吊着一个木槽子,这些人身上的血,一点一滴的往下掉,掉进木槽子里。更叫林雨桐觉得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人都没有脸。 对!没错!就是没有脸。 因为他们的脸皮都被人揭下来来,整张脸都血肉模糊了。林雨桐还能隐约的闻见一股子药味,这是治疗外伤的白药味。 被用了酷刑,揭了面皮,还被人这么残忍的放血,但是又被人上药治伤。 那这么说,这些人都该是活着的。活着受酷刑,想死也死不了。 都说是将人削成人彘是残忍,而眼前的这样人,似乎也不比人彘好多少。 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被皇上关在这里,受这样的折磨。 四爷左右看看,见一边有悬空的梯子,就道:“我上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林雨桐一把拉住四爷,“你上去也没用。我看看这些人还有救没救。” 四爷朝上看看,又看向林雨桐:“小心点……” 林雨桐还没有答话,就听见若有若无的的脚步声传来。两人瞬间就关了手电筒,退了回来,贴着甬道的墙壁站着,放缓自己的呼吸。 紧跟着,脚步声就越来越清晰,但这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大功夫,隐隐的,从另一端的甬道上,传过来一点光亮。慢慢的,光线越来越亮。 来的是个弯腰驼背的人,他手里拿着一盏油灯,进来之后就挂在石壁的一块凸起来的石头上。看得出来,他对这里很熟悉。 “还是什么都不说吗?”这人猛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沙哑低沉,叫人听着就觉得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似得,跟着也觉得嗓子也不舒服起来。 他这么说话,肯定是知道上面的人是醒着的,是有知觉的。那么自己跟四爷刚才说话,岂不是被上面的人听见了。 这次真是大意了。 四爷轻轻的摇摇林雨桐的手,示意无事。 就听那男人兀自道:“你说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也不忍心对你下手。你将令牌交出来,我放你下来。给你将伤治好了,你也能隐姓埋名,好好过几天人过的日子。也省的在这里,整天躲在山里,人不人鬼不鬼的……” 上面的人桀桀怪笑了两声:“令牌……想要令牌?罗锅,你告诉我,你的主子到底是谁,我就告诉你令牌在哪?” “我的主子……”罗锅摇摇头,“你真是一个死心眼,给谁卖命不是卖,皇上如今年迈,眼看就要换主子了。你抱着老主子不撒手,到底图什么……” 林雨桐心道:原来这是内讧了!有人将奸细渗透到暗卫里了。并不是皇上将人关在这里的。 “呸!”上面的人猛地朝下吐了一口,“不忠不孝的畜生!” 罗锅也不生气,拿着药瓶一边晃悠一边道:“金甲,你是第八代金甲了吧。别以为离了你,外面就不转了。我还不怕告诉你,只要顶着你那张脸的人在,其实有没有令牌暂时都不打紧。我可以跟你慢慢的耗着。这一回这药……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能抗的过去的。吃下去,就跟被蚂蚁啃似得,浑身又疼又痒,那蚂蚁好似从你的骨头里往出钻一样。你四肢被绑,抓又抓不得,挠又挠不得……” “畜生!”金甲先是惊怒,既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风一转,似乎有些感慨的道:“我这金甲令牌,必须传给我的亲传弟子。可我如今才不到四十,还没有收弟子。不过……只要传出我的话,谁杀了你这罗锅,我就将令牌传给谁,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急着取你的脑袋……”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话根本就是对他们两人说的。因为这个金甲可能在自己两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罗锅呵呵一笑:“你还真是糊涂了,这里早就被废弃了。除了我,没人知道你被关在这里……” “是啊!是啊!”金甲嘿嘿冷笑,“我怎么忘了呢。不过,你不谨慎也不行啊,你除了会使毒,还会什么?就那三脚猫的功夫……” “放屁!”罗锅顿时一怒,“这些年没有我,你们这些人的伤谁能治,一个个的早死八百回了。别人不说,就是你金甲,老子就救过你三回性命……” 林雨桐心道:这位金甲,说这话完全是给自己和四爷交代这罗锅的底细呢。 想到这里,她就挠挠四爷的手心,问他,是不是需要要出手。 四爷在林雨桐的手心里点了一下。 林雨桐就弹出一点粉末,应该是落在了罗锅的周围。黑灯瞎火的,怪石嶙峋的山洞里,只有一盏油灯,下面多点什么,只要味道不大,很难被发现。 这位是用|毒的高手,要不是借着这里面浓重的血腥味,还真不敢这样粗糙的下|毒。 金甲对罗锅说的救命之恩,也没有否认,只道:“当日咱们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人,这才找了你来……若不是你救过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又怎么会混到中枢来。救咱们,就是为了取信咱们,所以,你这救命之恩,我还真不会感恩戴德了。” 罗锅皱皱眉,“你不要跟我来回的胡扯……”说着,就猛的捂住胸口,紧接着,他捏住鼻子,然后四下里看:“金甲……你安排人偷袭……不对!不是你安排的人……谁?出来……” 等罗锅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四爷的袖箭一下子就射了出去,罗锅根本就来不及防备,一下子被射中肩膀。箭头上是有麻药的,罗锅的手刚取出药丸准备解毒,人就往下倒去。 “小娃娃,好样的……”金甲在上面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挣扎的铁链子一阵响动。 四爷要出去,林雨桐一把拉住了。她先是扔出去一个药丸,药丸碰到石壁,‘砰’一声就炸裂开来,五彩的粉末一下子全都洒在了罗锅的身上。四爷就见罗锅放在胸前的手变得僵硬了起来。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擅于用|毒的人都有几分保命的本事,别看他晕了,谁知道他嘴里是不是含着别的化解毒|性的东西,只要他还有半分清醒,这靠近的人必然是要遭遇他拼尽全力的反扑。 “没事了!”林雨桐说着,就上前,用匕首将罗锅的衣服划开,然后挑着脱下来,只给他剩了一条内裤。又将衣服都拨到角落,撒上药粉,解了里面可能残存的药性。这才将油灯取下来将这衣物点燃,彻底焚毁。 四爷此时,却盯着这罗锅看。怕看不清楚,更是将油灯提在手里,细细的看。 “怎么了?”林雨桐问四爷,“认识?还是见过?” 四爷摇摇头,轻笑一声:“没有。只是看他是不是真被迷倒了。” 林雨桐就不问了。四爷看的肯定不是这个,她的视线在罗锅的身上又瞄了一眼,没有什么发现,就只接了四爷的话,“肯定晕了。没事!”四爷大概是发现了罗锅的身份,只是这里还有外人,他不方便说罢了。 四爷这才直起身,抬头往上看,“前辈……我放你下来?” 金甲刚才一直看着两人的动作,但对这两人的身份,却越发的猜不透了。“你们是谁?如今会进入这里?” 四爷却不回答,林雨桐就顺着梯子上去,搭在这人的手腕上,把了脉,脸上的神色就奇怪了起来。“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神仙也难医。”即便治好了外伤,从此也是个只能瘫痪在床上的废人。而且,这人的身体里藏了一个东西,应该就是他所说的令牌。 林雨桐下来,对四爷暗示了一下。 四爷还没说话,上面的金甲说话了,“不管你们是谁,只要帮我和我这些老兄弟解脱了,我绝不会亏待两位。我脖子上有一个锁片,用锁片去天元票号,我这半生的积蓄都在那里……” “族叔……”四爷突然这么称呼了一声。 林雨桐愕然,金甲比林雨桐还愕然,“你……你是皇室宗亲?” 四爷叹了一声:“金成安是我父亲。”金成安如今还是皇上的心腹,这张牌在这位对皇上忠心耿耿的金甲这里,还是很好使的。 “金成安?”金甲皱眉,“那你如何会在这里?难不成你祖父敢将这里的事情讲给你们这些后辈……” 四爷心里一跳,难道他所说的祖父是上一代的金甲?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我不知道族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有人将我们掠劫,威逼我父亲。随后,这一伙人就被一群公公给迷倒了,我们就被带到了这里。我偶然找到了这里,顺着血腥味找了过来……” “胡说!”金甲呵斥道:“别以为我关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国公府的少爷,如何会被人掠劫?” “皇上身体不好,端亲王监国,这些,族叔可知道?”四爷抬头又问了一声。 “什么?”金甲的声音透着惊愕,显然是不知道的。紧跟着,他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皇上病了,病到了得要亲王监国的程度了。那么,这些王爷有了别的心思不是很正常吗?他的呼吸慢慢的局促起来,对着四爷叫道:“小子,你上来……如今这里执行的大概不是皇上的命令。你还是得想办法逃出去……”金成安对现在的皇上,太重要了。 四爷朝林雨桐点点头,这才沿着梯子走了上去。 林雨桐在下面看着,就见四爷跟那位金甲紧挨着,金甲小声的在四爷耳边说着什么。她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这暗卫的统领,应该是由宗室子弟担任的。代代往下传。若是金成安的父亲是上一代的金甲,那么,四爷的身份就很容易得到金甲的认可。 两人在上面嘀嘀咕咕的,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四爷这才下来,对林雨桐道:“拿点药,叫他们走的痛快点。” 林雨桐叹了一声,将一瓶药递给四爷。 她刚才已经看过了,那铁链子上带着钩子,直接锁在人的手腕脚腕上,如今早就长在一起了。要想去掉铁链子,即便自己这里有削铁如泥的工具,可这手脚都得生生的再被折断一次。活着太痛苦了! 等四爷再次下来,上面的人都已经没了气息。 林雨桐这才指着罗锅问四爷:“这人……不是端王的人,也不是恒王的人,应该是金成安的人,对吗?” 四爷点点头,“……记忆里有这么一号人……二哥当年病的要不行了,父亲曾经带回来一个神秘的大夫……原身这孩子那天好容易觉得身体好点,带着贵武趁着夜色从后角门出去逛夜市,回来的晚了。刚进门远远的听见脚步声,就躲了起来,就看见父亲带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驼背的人出去了。当时他打着灯笼的手在记忆力始终都有,他指甲上闪了蓝光……”说着,他又指向罗锅的两边肩膀,“你看他身上的伤疤,左右肩膀各有一个梅花形状的疤痕。这种疤痕,管家刘五身上有,世子身边的双寿身上也有。这该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原来如此! “如果金成安的父亲是上一代的金甲,那么这个人的心思大概是不纯吧。这暗卫的事情,他一定告诉过金成安。并且,在他的在任期间,只怕以权谋私为自家谋划过不少事。只怕很多搜集来的消息,都被他截留了下来,成了为子孙谋福利的垫脚石了。”林雨桐叹了一声,“那么,金成安这野心怎么来的,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一切的底气,只怕都是因为对皇家暗卫的了解甚至于渗透……”说着,她就仰起头,“那个令牌……我上去取下来?” “先把人放下来吧。”四爷摇摇头,“如今这里的暗卫,急需清理……” 林雨桐点点头,将一把由变异鸡爪做的匕首递给四爷,这玩意切铁器,就跟切豆腐似得。 将上面的人都放下来,一个个摆好,“等以后……外面清理干净了,再好好的安葬他们。” 林雨桐却看向罗锅,“这人怎么办?他可能见了咱们的脸了。” “杀了吧!”四爷哼笑一声,“留着太危险了。” 林雨桐上去塞了一个药丸,直到他真的咽气了,才起身。 四爷已经将吊坠令牌和一个小小的羊皮从金甲的大腿里取了出来,林雨桐又起身将那伤口给缝合好。两人车才起身,赶紧往回走。 到了屋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林雨桐将水缸又原原本本的放回原处。 两人这才赶紧烧水洗漱,将身上的血腥味和药味都去了。又将晚上穿的衣服放进空间里,见四下没有任何的不妥当的痕迹,这才收拾好了上炕。 四爷把玩着已经清理了血迹的令牌,不过一指长宽的小东西,乌黑发亮,上面用古篆体刻着‘金甲’二字。而那卷羊皮,则是这山里的所有密道的路线图。有些是只有金甲才能知道的通道。“他们在外面玩他们的。咱们将这暗卫先攥在手里,万事就都好办了。” 林雨桐却猛的才想起:“之前以后咱们是在皇上的手中,如今看来,其实还是在金成安的手里。那些被揭的脸皮,是不是被做成了面具,戴在别人的脸上了……” 四爷点点头:“没错,金甲及其十八卫被罗锅用毒|药给暗算了,所以才被人囚禁。” “那……上一代金家是金成安的父亲,他暗地里有一层身份,是暗卫统领。可明面上依旧是国公爷,那么这一代的金甲……明里的身份又是什么?”林雨桐对这一点十分不解,听罗锅的话,竟是在山里生活了半辈子。要是以后也要四爷这么过活,那这金甲令牌不要也罢。 四爷却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金甲,本是皇上的庶长子,只是生来脸上有胎记,覆盖了半张脸……这才……” 林雨桐了然,胎记这东西,一直被人认为是上辈子缺了德了,才被阎王爷留下印记。而皇家的孩子,印记长在脸上,还覆盖了半张脸,那还真就没法在外面立足了…… 第655章 庶子高门(39)一更 庶子高门(39) 白天,时不时的有人挑水,或是送肉送菜。要过年了嘛。 林雨桐也在屋里真的开始准备年货了。卤肉的味道顺风飘了出去,谁闻见都会咽口水。说句不客气的话,如今林雨桐这手艺,那真称得上是百年老字号了。真叫一个香! 山下的人知道上面的人正在干什么,也就不会频繁的往上面窜了。 四爷在灶膛前坐着看火,林雨桐却将那些不畏刀枪水火的材料拿出来,给四爷和自己,一人得先做一套这样的衣服。直接穿在里面肯定不舒服,只能将原来的衣服的里衬拆了,然后用这材料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帽子和脸前面的面罩也应该有,但直接做个帽子出来,实在是奇怪只得将衣服改成大领子的样子,将帽子和面罩都藏在里面。用的时候放出来就行。 林雨桐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问道:“要不要先做个面具出来,还有变声器。” 估摸着四爷如今即便掌控了暗卫,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以往的金甲在外面都是有家人的,这也就证明,他们都不是以真面目示人的。□□这玩意太恶心了,还是面具好。特殊材料做出来的面具,除非主人愿意,那么别人想轻易的拿下来,可不是容易的。 四爷点点头:“准备着吧。暗卫在咱们手里的事,对谁都不要说。”包括甘侧妃。 林雨桐理解四爷的意思。凡事留一手总是有必要的。 京城云裳阁。 何嬷嬷进了云裳阁旁边的锦绣坊,然后从锦绣坊内室的衣柜钻了出去,这才进入了云裳阁。谁也不会想到,这人人都知道的商场上的一对冤家对头,锦绣坊和云裳阁其实是一家。 石中玉将何嬷嬷给接进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何嬷嬷摆摆手,“姑娘那里有消息了吗?到底是去哪了?没查到?” 石中玉摇摇头:“查了好几天了,在京城西边的青云镇附近出现过,后来就不知踪迹。嬷嬷回去跟主子说一声,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让她不要焦心。只要看紧金成安就好了。我在外面紧盯着呢。” 何嬷嬷这才叹了一声,随即低声道:“主子接到消息,说是之前是端王……随后端王的人也失踪了,并没有将人带到指定的地点。”恒王本来在指定的地方埋伏着,想从端亲王手里抢了人质,如此,对金成安就更好拿捏了。谁成想就这么一大队人马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石中玉就皱眉道:“那主子是怎么个意思?” 何嬷嬷摇摇头:“主子什么都没说。我看那样子,不是怀疑皇上,就是怀疑金成安。” 石中玉点点头。但不管在谁的手里,应该都没什么危险才是。这就叫她有些不解了,“主子到底担心什么?” 何嬷嬷朝外看了一眼:“主子担心的不是眼前,而是以后。” “什么意思?”石中玉将茶推给何嬷嬷,“我这听了半天都云山雾罩的。” “要是真查找不到姑娘的下落,那这背后的人就不简单。主子虽说怀疑皇上对金成安暗施援手,但更怀疑金成安自己闹鬼。如果真是金成安,那这以后恒王上位,之前答应金成安的事想糊弄过去就不容易。” “答应金成安什么了?”石中玉皱眉,“跟姑娘有关?” 何嬷嬷点点头:“过继嗣孙的事。只怕恒亲王为了安抚金成安,这事势在必行。可依照恒亲王的性子,这孩子的将来……可不妙啊!主子不希望咱们姑娘的孩子这么早成了靶子,所以……” 石中玉朝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主子是说……林雨枝肚子里的孩子……” 何嬷嬷点点头:“这事……别叫姑娘知道。” “我知道怎么办了。”石中玉沉吟了半天,才接了一句。 何嬷嬷这才起身,重新从暗门到了锦绣坊,之后买了两件绣品,才施施然的离开。 石中玉却转身去了外面,走到院子里,叫了个丫头,故意高声道:“……谨国公世子夫人的衣裳送过去了?” 那丫头皱眉,不是已经告诉过掌柜的谨国公府的人除了楚夫人,其他的主子都回老家了吗?她应了一声,笑道:“等世子夫人从老家回来,我一准第一时间送去。” “交给其他主子也行,省的送晚了,人家再怪罪。”石中玉朝林雨枝的房间看了一眼,道。 那丫头不解其意:“要是其他两位奶奶在,叫妯娌转交当然最好。如今却要送到婆婆面前,这有点……”叫婆婆替儿媳妇收东西,谁知道儿媳妇的东西愿意不愿意叫婆婆看到,“掌柜的,您今儿怎么了?这事以往也不是没有,怎么您看着慌里慌张的?” 石中玉似乎有些无奈,“我今儿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说是谨国公府出门的人都……”说着,就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也罢。” 这丫头都懵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谨国公府出门的人都怎么了? 出事了?死了? 所以掌柜的觉得留着谨国公府的东西过年不吉利? 石中玉看了这丫头一眼,就回了屋子。这丫头不是甘家的人,只是附近的人来帮佣的。林雨枝经常把一些好的饭菜分给她,她也经常给林雨枝说一些外面的消息。石中玉早就知道,但从不拦着。要没有嘴松一点却粗心大意没心眼的丫头,这云裳阁里跟铁桶一样,早就该引人怀疑了。 果然,午饭的时候,石中玉就知道了那丫头去了林雨枝的房里。 林雨枝靠在靠垫上,看着坐在对面吃的满嘴流油的丫头,皱眉问道:“你是说,谨国公府的人都回了老家?” 这丫头点点头,又塞了一口冰糖肘子,“嗯!掌柜的是这么说的。”说着,还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上的油。 林雨枝看的心里直恶心,她最近是看见什么都没胃口,但为了笼络这丫头,还不得不顿顿都跟厨房要这大鱼大肉吃。没办法,谁叫自己如今身无分文呢。 端起一边的凉茶喝了一口,才将心里的恶心劲压下去。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久远的回忆。以前有过这一码事吗? 那时候她被关在清心院,也不能出门。应该是有过这一码事的。当时金守仁的一个通房丫头有孕了,楚夫人非常重视。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楚夫人会那么重视,如今再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才有几分明悟。应该是楚夫人可能知道金守仁出事了才想着留一条根的。要是这样…… 她不由的摸着肚子,自己的孩子应该就有机会了吧。 虽然金守仁在正月十五之前就会回来,但这大半个月的时间,要是能叫楚夫人承认自己,承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将自己接进府里……至于自己喊出的破弩军的事,她伸手揉了揉额头,也不是没有办法……想到这里,她重新睁眼,看着桌上那已经被这丫头吃的七七八八的菜色,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看你吃的这么香甜,我一会儿也能多进些。” 这丫头抿嘴一笑,有几分赧然。 林雨枝张了张嘴,又揉了揉额头,突然道:“你叫什么来着?我这……脑子……好像就在嘴边,这一下子却有闪不上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我也不记得了?”这丫头手里的筷子顿时就掉在地上,“我是喜鹊啊,姑娘可别看这样的玩笑,怪吓人的。” 林雨枝又是揉额头,又是摸后脑勺的,紧跟着呻|吟了两声,“好!我记下了,你叫喜鹊……” 喜鹊狐疑的看着林雨枝,“您这伤口又疼了?” “没事!没事!”林雨枝往后一躺,“我头上有伤口吗?我就说怎么这么疼呢?对了,还没吃午饭吧,想吃什么,到厨房要去,就说我想吃了……” 喜鹊眨巴着眼睛,看着桌上已经被吃的差不多的饭菜,心道,这姑娘到底是能记住事呢?还是记不住事呢?说她记不住吧,怎么还知道我要巴着她才能吃口好吃的? 但不管为什么吧。这姑娘这样绝对不正常。 “姑娘,别忍着,我这就去告诉掌柜的。”喜鹊说着,转身就往出跑。 林雨枝这才睁开眼睛,只要自己头疼,就不信大夫还能坚持说自己没问题。哪里的病都不好装,只有头疼这毛病,最好装了。因为受过伤,所以,任何可能性都会有。 石中玉听了喜鹊的回禀,眼里闪过一丝愕然。这次是真愕然了,她其实并不知道林雨枝会怎么做,猜想了很多的办法,却唯独没想到这一点。真不知道该说这办法聪明呢,还是蠢! 但这样的办法用出来,除非自己相信,否则她就玩不开。 也罢!她想这么玩,自己就配合着,帮着她做到完善。 于是,赶紧起身:“这怎么话说的,你赶紧去请曹老来一趟。” 曹老过来的很快,诊了脉,就诡异的看向石中玉,真想问一句,这是唱的哪出戏啊?这伤都好了多少天了,突然闹起失忆了。一样是装病,林雨桐就能玩的叫大夫却都信以为真。这位……反正自己没诊出毛病来。 看着石中玉一本正经的脸,曹老就转身,“石掌柜跟老夫出来一趟……” 石中玉安抚的对林雨枝笑笑,就转身跟着曹老出来门。 “怎么回事这是……?”曹老指着里面,“老夫还忙着呢,没功夫陪小姑娘在这里扮家家酒。” 石中玉拉着曹老的袖子,“您老小点声,主子的意思,是陪着她玩……给她善后。这丫头的演技不成,您能不能给做的像一点……” 曹老一甩袖子:“这不是胡闹吗?医术是为了救人不是害人……” “那姑娘的针灸不就不害人还让人查不出来嘛。”石中玉拽了拽曹老的袖子,“您老给想想办法。这丫头想回谨国公府……到时候楚夫人肯定会请大夫给看诊的,关键是为了她那肚子……到时候这脑子有没有问题,顺便一查就知道了。您得叫人觉得她的伤口确实是……” 曹老的面色就尴尬起来了,“我没有姑娘那样的本事,针灸封住经脉,也不是不行,但是……却是有后遗症的。以后这头疼只怕就成了真的了……除非有高手替她施诊。否则连我都……” 石中玉朝里看了一眼:“动手吧。想要荣华富贵,总得要付出点代价……” “不说一声?”曹老朝里面看了一眼,“这要是以后怪罪起来……” “她不敢!”石中玉冷哼一声,“眼高手低,脑子不清楚,成不了大事。” 曹老叹了一声,这才走了进去,将针拿出来,到底提醒了一句,“这脑子记不清了,可能是脑子里有淤血。但要是下针了,你这偶尔的头疼,可能就变成了常常头疼。姑娘考虑清楚,要针灸吗?” 林雨枝看着曹老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还是点点头:“有劳了。” 送走曹老,石中玉就走了进去:“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雨枝也不知道石中玉是不是知道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如今有了身孕,为了孩子,只能先找孩子的父亲。” 果然是这么打算的。石中玉并不意外:“你还记得孩子的父亲是谁?” 林雨枝摇摇头:“我只记得谨国公府……” 石中玉认真的看了一眼林雨枝,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出了门,石中玉叫了一个婆子,附耳低声的吩咐了几句。 半下午的时候,白嬷嬷就急匆匆的进了佛堂,“夫人!”她急急地对跪在佛前的楚氏叫了一声。 “怎么?”楚氏一下子站了起来,“有消息了?有仁儿的消息了?” 白嬷嬷摇摇头,这才低声道:“夫人,是打听到之前那位林家的大姑娘的消息了。” 楚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儿子去哪了?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其他的我没心思管。她是死是活,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嬷嬷赶紧道:“不是啊,夫人。这位林家大姑娘有喜了。” “什么?”楚氏不可置信的看向白嬷嬷,“有喜了?能确定是仁儿的?” 白嬷嬷沉吟道:“应该错不了。是云裳阁的消息。说是当日云裳阁的婆子从咱们后花园外墙的一处狗洞边发现她,顺手就给救回去的,之前一直在云裳阁养伤。时间上都对的上。如今伤好了,但是可能伤到脑子了,自己是谁也记不住了。再加上刚诊出有孕,云裳阁也没法把人这么继续养下去。才到咱们家的后门处打听,看是不是咱们府上的人。我这一听,就赶紧过来。云裳阁也不是小家小户的,这事不会撒谎。”至于说当时不把人送回来,这很好理解,人伤成那样,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了解究竟,哪里敢随意就将人给送回来。再加上这要是什么都记不住了,人家就更不知道该往哪里送人了。要不是怀孕了,只怕人家还真不敢来。估计她们将这事当阴司了,想着如今有了孩子,总不会再丢了命吧。“如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世子爷的血脉,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这好歹是一条根啊。 楚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消失了,“你是说仁儿会遭遇不测?” “不是!”白嬷嬷赶紧摇头,即便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敢这么说。但这事一旦跟夺嫡扯上关系,就没有个定数。有一根苗在总是好的。她低声道:“夫人,只当是替世子爷积德了。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是至亲的骨肉,真要是不管……”她说着,就抬头看向笼罩在檀香里的佛像,拜多少佛也没有做一件实实在在的善心事来的有用吧。 这未尽之言,楚夫人马上就懂了,“罢了!你去接人吧。好在当日跟老四媳妇说的话也没传出去。咱们先把人接进来,找个大夫瞧瞧,再去跟林家说一声吧。”这就是想看孩子的月份是不是对。 白嬷嬷这才应了一声,赶紧叫人准备马车,这就起身去了云裳阁。 今儿天有点阴沉,半下午的时候,天就黑透了。 林雨桐将筋斗的面条从锅里捞出来,在开水里过了一遍,就用肉酱给拌了,给四爷递过去。也没准备什么菜,凉拌了一个白菜心,切了半盘子卤肉就是一顿饭。 四爷一个人干掉半盆子,这一顿饭得撑到明天早上呢。今晚上两人还有的忙呢。 早早的睡下,子时又准时起来。换好衣服,收拾妥当,沿着昨天的路径下了地道。 “接下来往哪里走?”穿过放着尸体的石室,继续沿着甬道往前走了一刻钟,前面就失去了路径。林雨桐在两侧的石壁上摸了摸,找了找,没找到任何的机关,这才转头问四爷。 四爷却从挡在面前的那面墙根下开始往后退,每一步的步幅都差不多是一样的。直到退到第九步,才伸手往石壁上摸去。左右摸了两下,手一下子就顿住了,然后提醒林雨桐,“向后退两步……” 林雨桐赶紧往后退,才站稳脚跟,那面墙就动了。直直的转了九十度,露出了一个暗门…… 第656章 庶子高门(40)二更 庶子高门(40) 从这道石门出去,外面的空气明显就湿冷了起来。光线所到的地方,都是树立着的石笋一样的东西。 怪不得会在这里修建暗道,原来这山里,竟然是自然形成的溶洞。这在北方是特别少见的。 四爷拉着林雨桐从洞里快速的穿过去,进了另一道石门。 这就又开始成了窄小的甬道了。 四爷见林雨桐浑身紧绷着戒备,就低声道:“放心,咱们走的通道,都是别人不知道的。只属于金甲能走的通道。不会碰上别人。这里绝对是安全的。” “那咱们现在去哪?”林雨桐松了一口气,就低声问道:“找到带着□□的人,然后将他们暗杀了?”可这一个假金甲加上十八卫,一共十九个人。真要自己动手,还真是有些麻烦,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住的又是不是集中?有一点差池,四爷这新上任的金甲可就露怯了。至少证明活不好! 四爷摇头:“杀肯定是要杀的,但不能咱们杀,更不能暗杀!咱们去将断山石放下来。” 断山石? “咱们进来的那个入口,就是在一线天那里?那里有断山石?”林雨桐还真是没想到,原本以为是天然形成的,如今看来却未必。 “嗯!只要断山石出现,就代表着金甲完成了交割。”四爷轻笑一声,“金甲交割,除非是到了生命的尽头。那么外面带着□□的人,不用咱们清理,自会有人出面。假的就是假的,之前没人怀疑,等有人怀疑了,处处都是疑点。” 这一路上,果然像是四爷说的那样,谁也没有碰到。 可这暗道也确实是太长了些,曲曲折折,林雨桐想记住方向,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记混了。如此,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地图上标识着控制断山石的机关所在的地方。 四爷伸出手,林雨桐就将那个令牌递了过去。原来这令牌不光是一个象征,更是一把钥匙。没有令牌,断山石就放不下来。没有断山石的放下和开启,那么谁想代替金甲,都是不被承认的。不光下面的暗卫不会承认,就是皇上也不会承认的。这也就是罗锅将人都擒住了,为什么又这么费尽心机做□□,逼问令牌下落的原因。 这么一闪神的功夫,外面就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山好似都跟着颤了颤! “快回去!”四爷拉着林雨桐就往回跑。一会儿只怕就该清点人数了。 此时,不管是住在山外还是山腹里的人,都同时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个声音代表的东西,大家都明白。 石室里,一个面上有一半被青黑色覆盖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罗叔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下面站着的十八个人又何尝不是做此想的。 “逃吧!”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出来,“逃吧,现在不逃就来不及了。平时不动手,看不出深浅,可只要一出手,咱们一准露馅。” 金甲的十八卫,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自己这些人都是按照脸型和身形选出来的相似的人,这根本就不用怎么试探,转脸就能露出马脚。 “逃?怎么逃?往哪里逃?”另一个汉子站出来,“断山石一旦放下,这里谁也出不去。就凭咱们,想闯山头,翻山出去,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密道!”后面的一个矮个子站出来,这山里暗道纵横,只要先藏起来,只要藏过这一阵子,等断山石打开的时候,咱们再乘机逃出去。” 十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这个主意如今是最靠谱的。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去废弃的密道。”一个人提议道,“一般不会有人想到那里。” 密道之所以被废弃,就是因为这密道修到这里的时候不能再往前修建了。其他的通道都是四通八达,这里却成了一个死胡同。慢慢的,这里就没人再去了。 可这‘金甲’却做了难,“我如今住的这屋子是金甲的。除了通往公共区域的密道,别的我也打不开啊!”可一出去,就意味着被人围剿。 突然,靠在墙上没说话的,脸上带着黑痣的人就笑了:“我说你们慌什么?断山石下来了,这说明金甲换人了,但并不能说明十八卫换人了吧。咱们慌什么?真正的十八卫,罗叔是不会放过的,所以,咱们暂时是安全的……”说着,就看向‘金甲’,“真正有麻烦的是他……” 众人猛地醒悟了过来,没错!正真有麻烦的并不是他们十八人。 “看来,只能借他脖子上的脑袋一用了。”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音刚落下,一把大刀就朝‘金甲’的脑袋上砍去。 血一下子就喷了出来,脑袋掉在地上咕噜噜打滚!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门就从外面推来了。一下子涌进来几十个人。 看着眼前的场景,都愣住了。 还是那个黑痣走了出去:“吴长老,都是属下们失职。统领被人替换了,咱们还不曾知道。若不是断山石放下,这……后果不堪设想。”说着,就捡起‘金甲’的脑袋,“请长老责罚!” 吴长老就看向那血淋淋的人头,面色复杂,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拿水来!” 不大功夫,就有人端着水进来,吴长老先是用帕子将人脸上的血擦干净,这才用湿帕子在脸的边缘一个劲的按,将毛巾里的水一点一点的往下挤。面具做的再逼真,跟人的脸贴合的再好,那也是有缝隙的。很快,就有水钻到了面具的下面,慢慢的形成了水珠。 众人不由的都惊叫一声。堂堂的金甲竟然被人揭了脸皮下来。 这绝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如果非说一个人,那除非这人是自己人。 吴长老将这□□拿下来,下面是一张从来没见过的脸,“这是谁?谁认识?” 那黑痣男赶紧低下头,肯定不会认识的。他们都是被罗叔以实验新药的名义带进来的。当时只有金甲批准了。所以,除了真正的金甲和十八卫,其他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他们藏在暗处,将这里面的人都认了个七七八八之后,罗叔才行动的。对这一点,他非常自信! 他跟着众人一起摇头,表示不知道。 吴长老的视线就从这十八个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才收回视线,“将咱们的人都集合起来!每一个都通知到!” “那住在这里的客人呢?”身后一个年轻人问了一声。 “先不要惊动。”吴长老说着,就扭头看向十八卫,“你们跟我一起走。” 等林雨桐和四爷跑回来,换好衣服,山下已经是灯火通明了。在半山腰,看不见人影,但那光亮却是遮挡不住的。 “咱们要下山去看看吗?”林雨桐扭头问四爷。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下去看看岂不是叫人怀疑。两人回屋子将灯笼拿出来,挑着灯笼,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眼看就要到山脚下了,山路上却出现一个巨石,挡住了去路。很明显,人家不欢迎山上的人下去瞧热闹。 四爷在石头下面摸索了一番,猛地一转,手赶紧就抽了回来。石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慢慢的沉了下去。两人从石头上迈了过去,紧接着,沿着山脚下这一排房屋背后的石子路,朝众人聚集的地方赶去。 走了大约一刻的时间,就能看见盆地中间站满了人,正中间的却是一块巨大的石台,上面站着三个老者。 四爷低声道:“根据金甲所说,那三人该是三位长老。吴长老,狄长老,曾长老……” 林雨桐点点头,“就是不知道这三人心里是个什么心思?” “知道的秘密多了,想离开都不容易。”四爷摇摇头,“这还得跟他们坐下来谈谈才知道。这三人对金甲的感情……是不一样的。”金甲毕竟是皇长子,这个身份天生就占着优势。 吴长老用阴鸷的目光看着下面的人群,“少了谁?报出来!” “除了罗大夫,都来了。”下面的人喊了一声。 台上的三位长老顿时一惊,继而又恍然。是啊!除了这个人,谁也不能轻易的算计到他。 曾长老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听到林雨桐的耳朵里,就马上判断出,这人肺脏曾经受过重伤。就见他一边咳嗽,一边用帕子捂嘴,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你们都看看周围的人,是不是你们都认识的人。然后向对方证明你是你自己。” 霎时,场中就热闹了起来。 “我们上次一起出任务顺便偷看女人洗澡,那女人身上长了一颗痣,长在什么地方?” “左胸上。” “没错,是你!” “你一共欠了我多少银子了?” “放屁,是你欠了我十五两六钱零十三个铜板!” “没错,是你!” “你昨天骂六姑什么来着?” “放屁,我什么时候骂六姑了?” “那你就是假的!”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我骂六姑是肥婆……哎呦!六姑你别打我呀……” 场中乱糟糟的,但看样子,众人都不陌生这样的程序。 可站在最前面的‘十八卫’反应去比别人都慢了半拍。默契上,也跟众人明显有了差别。 狄长老在上面看着,就不由的冷笑一声。低声道:“这几个人倒是有些小聪明,还知道用同伴的脑袋取信于人了。” 吴长老猛地出声,“黑狸,上次切磋,你打在老夫的左臂还是右臂上了。” 黑狸就是那个黑痣男,他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黑狸是叫他,之后就呵呵一笑,“这个属下哪里记得清,左臂吧……” 林雨桐心说一声笨蛋,哪个胳膊都不是。 吴长老阴冷的一笑:“老夫什么时候跟你们这些小崽子切磋过?”他的手往下一指,“拿下他们!”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十八卫’就被围在了里面。 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就走,“走,赶紧回去!” 回到屋里,四爷就不让林雨桐再跟着跑了,“你待着,小心有人上来查看,我下去得将断山石再启开。” 这就是为了证明他们的作为新金甲都看在眼里了。 这个时候他们忙着审问‘十八卫’,还顾不上其他。 这十八人哪里经得住这些高手的围攻,三招都不到就被擒住了。 吴长老这才解散了众人,将这十八人带进了密室中,将这些人脸上的面具都取了下来,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三位长老都诧异了。这暗卫营什么时候成了筛子了,谁想进来就能进来!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谁的人?”至于金甲和他的十八卫,根本就不用盘问,这一点新的金甲一定是知道的。 “我们不知道……”几人都摇摇头,他们确实不知道真实的主子是谁。“我们就只认罗叔……” 罗锅? 吴长老还要问话,就听见‘哐当’的一声,山体又震颤了一下。 断山石开了!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新的金甲就在暗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曾长老拉了一下吴长老的袖子,“老哥,出去说话。”说完,又跟狄长老使了一个眼色。 吴长老和狄长老不解其意,但还是跟了出去。 “怎么了?”狄长老问道。 曾长老低声道:“咱们是看着金甲八长大的……”金甲八是指第八代金甲,“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他收徒弟的?这位新上任的金甲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吴长老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是金甲八临时决定收的徒弟?” 还有别的解释吗?曾长老咳嗽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可哪里就刚好有合适的人选呢?”吴长老朝狄长老看了一眼,“你说呢?”光是宗室出身这一点,就不好找。 狄长老却看向外面:“谁说没有?如今山里,可就住着四个宗室出身的爷们。” “啊!”吴长老一拍脑门,“快!快打发人去看看,这几个人都在不在……” 第657章 庶子高门(41)三合一 庶子高门(41) 四爷没回来,林雨桐也不敢就这么在屋里坐着。就怕来人查看,自己在屋里什么也听不见,再叫人给闯进来。要是出去看吧,这屋里的水缸被挪开了,洞口大开。四爷回来还要走这通道呢,难道能就这么封上? 她只能站在门口。想了想又将灶台里带着火星的柴拿出来,放在院子里。之后又搬了柴火过来,在院子里点起了篝火。又放了两个木墩子在火堆边,收拾妥当了,就将屋门给关上,人坐在院子里,等着消息。 不大一会子,就有人进入了视线。这些人都是暗卫,身上的功夫却不敢小觑。林雨桐远远的看见人影朝山上来,等逐渐到了近前却听不见一点脚步声,就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厉害了。 来人一看就是往常给他们挑水送东西的小伙子,昨儿林雨桐也才知道这小伙子叫小蝮。 蝮,是一种毒蛇。能用蝮作为名字,就知道这小伙子的真实面目可不是面上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 “小蝮来了?”林雨桐站起身来朝对方招手,“怎么回事?地龙翻身还是怎么的?地动山摇的,吓的人都不敢在屋里呆着。想下山去,偏偏你们弄个大石挡路,这不是成心将我们堵在山上吗?”说着,她就开始抱怨,“我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你们说着屋子还能住吗?我们还敢住吗?谁知道会不会半夜人睡的正香呢,房子就塌了下来。”她指着火堆,“看看,大晚上的逼得人在外面烤火。这大冬天的烤火……火烤胸前热,风吹背后寒。你们这些住在山下的人,肯定是感受不到的。下面没风,你们过的倒是滋润了。我说,你们到底是想怎么着啊?要杀人就干脆点,一刀砍了,咱们死的也利索点。要是嫌弃血呼啦的,你们给条白绫,给杯毒酒,都行啊!别叫人在这里受零碎的罪。慢慢的将人往死了吓唬,这可不仁义……” 小蝮急着想插话,可这位奶奶说起话来,一口气下来就不打磕巴的。好容易他才摆摆手,“奶奶,奶奶,您倒是容小的说句话啊。” “你说……你说……我拦着你了吗?”林雨桐拿起柴火往火堆里添了两根,回头对屋子方向道:“爷,解完手出来顺手拿点柴火。小蝮来了……你倒是快点……” 小蝮朝里面看了一眼,“四少爷在里面……要不我去给奶奶搬点柴火?” “恭桶跟柴火放在一个地方的吧。”林雨桐不可思议的看向小蝮,“我说你们这有谱没谱了,人解个手都不让人消停,这还不是折腾人?” “哎呦我的奶奶,这真是没处说理去。”小蝮说着,也捡了跟棍子拨弄柴火,“真没事,就是山上的石头滚下来了……” 林雨桐赶紧往山上看:“这要正从我们的上面滚下来,这还得了?” “您和四少爷住的地方,上面就是一个天坑,坑里积水成了一个湖了。哪里有什么大石块。”小蝮朝上面指了指,“不过那湖您也别靠近,里面养的东西可有点凶……” “你们这儿就没有不凶的。”林雨桐叹了一声,“就连这石头都跟长着腿似得,到处的飞……” 小蝮笑了笑,也不接话,就朝屋里看:“四少爷是在里面吧?” “不在屋里能去哪?”林雨桐头也不抬的拨弄这火堆,“上不去下不了,我们倒是不想在这里的,你能送我们回去?” “哎呦我的少奶奶,您可别难为小的,这我还真做不了主……”小蝮说着,就朝屋子门口走了两步,“要不,我给您看看,这屋子有没有被震的裂缝了?” 林雨桐心里一紧,刚要说话,四爷掀帘子从里面出来,“不用麻烦你了,我刚才看过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胆小。你别介意!”说着,就拉着小蝮,“你来了,也就是说没事了。屋里能呆了。正好,你帮我铲点雪将这火堆给埋了,风大,有一点火星子飘出去,这山都得给烧了。”说着,就看林雨桐,“你先回屋呆着,乱七八糟的跟人家小蝮说什么呢?” 林雨桐心里一松,嘴上却轻哼一声,转身进屋,还将门摔的震天的响。一进屋子,林雨桐赶紧将水缸挪出来放好,将四爷换下来的衣服收进来,又赶紧撒了点其他的药遮住了一些血腥味。这才坐在灶膛前面,将火重新捅开,添水,烧水。 果然,不大功夫,小蝮还是跟着四爷进来了,眼睛不经意的一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笑着跟林雨桐道:“少奶奶看还需要什么,您说话,咱们想办法给您办去。” “算了,大冷天的,凑活凑活就得了。”林雨桐说着话,就起身,将昨儿卤好的肉切了一大块用碗盛了给递了过去,“给,拿回去尝尝。老叫你这么上上下下的跑,我们也不好意思。” 小蝮倒诧异了,这位少奶奶其实还挺接地气的。 四爷从林雨桐手里接过来,直接塞给小蝮,“行了,拿着吧。我们这里没事,既然不是地龙翻身,我们也能安心的睡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小蝮接过来,挠挠头,就抱着碗下山了。 林雨桐长出了一口气,好悬!差一点点就进去了。再要进去,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拦了。 “睡吧!还能睡一觉呢。”四爷拉着林雨桐上炕,“没事了!” 都四五点了,还能睡多长时间? 小蝮是几拨人中回复的是最晚的。 狄长老忙问:“怎么回事?怎么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暗卫是有自己的一套流程的,小蝮忙将上了山之后所见所闻,一点都不改动的说了一遍。 “你是说……你上去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见到那位四少爷。”狄长老追问了一句。 小蝮点点头:“属下当时也怀疑了。但当时这位少奶奶没有一点异样。属下要进去,她也没拦着。只是刚好四少爷就出来了。此时四少奶奶回了屋子,属下跟四少爷将火堆用雪给埋了。然后就一起进了屋子。屋子里没有什么异样。” 曾长老突然道:“我记得那个屋子,水缸下是有密道的。虽然有一小段被咱们给废弃了,人不常过去……” 小蝮摇头:“不可能!属下看了,水缸里有大半缸的水,水连带水缸,三百斤都打不住。就算这位四少爷是个高手,可这水缸移动,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吧。屋子的地面都是压平的干土,能没有痕迹?再说,这移动大半缸水,水会一点都没洒出来?可屋里的地面绝对是干爽的。” 这倒也是! 一边的吴长老却摆摆手:“这些都不是紧要的,只刚才你们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废弃的暗道里,会不会……”会不会就是藏人的地方? 狄长老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怎么没想到这么一个地方呢?走……去看看……” 四爷正睡着呢,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我总觉得哪里没做完,现在想起来了,脚印!咱们的脚印会不会留下了?” 林雨桐翻个身:“咱们俩出去穿的鞋我都放进空间里了。而且我穿的鞋都是穿了大码的。里面塞了棉花才能不掉。所以,不怕他们比对。就算是水缸底下的台阶上有脚印也没事……” 四爷一下子就躺下了。没错!有脚印不奇怪。毕竟进来的人不四下看看出口,是不可能的。也不符合人的行为习惯。要是将脚印全都抹去,才真是欲盖弥彰呢。 细细的琢磨了一遍,确实没什么问题,两人这才安心的睡下了。 而三位长老此时面对这石室里二十具尸体,才真的是蒙了。 驼背的是罗锅,这个很好认。其他的十九人,死的最为惨烈,是金甲八和他的十八卫。 狄长老手里的鞭子一下下的打到罗锅的背上,“这个畜生……将他剁了,仍在山里喂狼去!” 曾长老抬头看看木槽子,又看看被利器砍断的铁锁链,“看来这位金甲九不是个简单的。”神兵利器是有,但能将这么粗的铁链子削成这样,没点真功夫绝对办不到。 吴长老将这些尸体都检查了一遍,“明儿就先将尸体收敛了吧。这事得赶紧跟皇上说一声……” 狄长老一把压住吴长老:“不要越俎代庖!该怎么办,自有后来人。” “就是不知道这位新统领什么时候露面。”曾长老摇摇头,“我现在倒是有点担心其他的。” “什么?”狄长老回头问道。 曾长老四下看了一眼石洞,“罗锅将金甲八及其十八卫关押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在外面的都是替身。他们却都是听命于罗锅。而罗锅又是什么人呢?他的主子是谁?”他摇摇头,“这个我们一点门都没摸到。如今只能这么推论,这段时间,这些替身经手的事情,哪一件最蹊跷?要论起蹊跷,最蹊跷的,莫过于对金成安这些家眷的安置了。按照惯例,这里其实是不能进外人的,可这次偏偏就违规带进来了。咱们想着金成安如今的位置紧要,虽说,觉得不大合乎规矩,但还是破例了。不光是破例带进来,而且还得当祖宗一样被供着。我现在倒要问问,这真的是皇上的意思吗?如果这不是皇上的意思呢?难道这只是罗锅的意思呢?” 狄长老和吴长老面色当即一变。如果这都是罗锅的意思,那岂不是说罗锅背后的人是金成安?而如今的金甲九又很可能是金成安的子侄兄弟。照这么往下说,岂不是说明,暗卫很可能已经成为某一方势力的囊中之物。更要紧的是,如果这一猜想被证实,那就说明,皇上的处境大不妙啊! “难不成这真的是阴谋?”狄长老看着罗锅的尸体,“那这罗锅被杀,难道跟之前那‘黑狸’一样,是用同伴的项上人头在做投名状?” 其他两人点点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要真是罗锅跟金甲九是一伙的呢?先是找到了金甲八身上的令牌,然后罗锅就被他的主子亲手给杀了。之后这人再放下断山石示警,叫他们清理了冒牌的十八卫。有了这么些脑袋做投名状,谁还会怀疑他? “这事啊……大条了!”狄长老拍拍脑袋。 随后的几天,这整座山给人的感觉都是肃穆的。很显然,这是在办丧事。 小蝮挑水上来,腰里缠着白布。这是带着孝的。 林雨桐将家里卤制的肉都放在坛子里,盖好,然后放在外面给冻上了。见小蝮好奇的往这边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住,不知道你们办丧事。麻烦你多送些素菜上来……”这是要跟着吃素吧。 小蝮心里的感官顿时就好上很多,眼圈红了一下,头就赶紧低了下去,“好!有现磨的豆腐,我一会给您送来。” 四爷嘱咐了一句,“我们下去不方便,你带些香烛纸钱上来,我们遥祭一回,也是我们的心意。” 看着小蝮下山,林雨桐就低声问四爷:“什么时候露面?” “头七晚上,在灵堂。”四爷深吸一口气,“这都是有规矩的。只是……这些暗卫,阴谋诡计见多了人,想取信他们,还真是不容易。” “要我陪你去吗?”林雨桐不放心的问了一声,可一问完,她就后悔了。这金甲的通道都是不能外传的,只属于金甲一个人的。怎么能带人呢? 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来回的揉搓,“没事!放心……”身上穿的这些谁能轻易伤到他。竟是瞎担心。 可真到了头七的晚上,林雨桐还是将能装备的都给四爷装备上了。这不是恨不能武装到牙齿,是真的武装到牙齿了。 可真等四爷走了,林雨桐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上次他们都会打发人来试探,那么这次呢?既然已经猜测新的金甲可能是四爷等人,那么,试探只怕是少不了的。 这次又该怎么将人给打发了呢? 她还真有些挠头?能不能先下手为强,在山上的路边埋伏好,偷袭之后,再赶到金守仁和金成全他们住处的附近,将去试探他们的人也一并给迷晕了 可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人家本来只是猜测人选可能在这几个人之中,若是试探的人被暗算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吗? 再说了,算计别人,林雨桐还有几分把握。可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暗卫营啊。在这地方搞偷袭,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吗?一旦失手,后果都不敢想。 四爷这会子没功夫想这些事。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林雨桐站在他的身后了。自己在家的时候,她能安静的待在一边,一天忙活一日三餐的事一点也不觉得枯燥繁琐。可自己一旦离开,将后背交给她,那同样也不需要他操心。她一准站的直直的,风吹不倒,浪掀不翻。 他从容的将暗门打开,外面的光线一下子就照了进来,他并没有任何不适应。因为他脸上的面具,可不是简单的材料做的。就是眼睛上,也是一层透明又坚硬非常的薄膜。 外面的人都抬眼看着,那个暗门就这么在他们眼前打开了。出来的人身材高挑修长,脸上带着一张银白的面具,这面具将人的整张脸都遮住了,想看清长相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见过统领。”众人齐齐的跪下。四五十个人,声音在石室里回荡。能进来见统领的,都是负责一方面或是一队人马的管事,在暗卫营都是有官身的人。 “免礼!”四爷的大袖袍一甩,就阔步走了出来。 三位长老不由的对视一眼,这声音清越的很,但就是雌雄难辨,是男是女这会子都听不出来。显然,这不是本来的声音。有些人能说腹语,有些人能控制嗓音,有些人更是会口技,模仿别人模仿的惟妙惟肖。但将声音控制成这样的,还从来没见过。 这就更叫人觉得神秘了。 四爷不管这些人怎么想,该有的仪式还是要走完的。他拿起香烛,在蜡烛上点燃,然后恭恭敬敬的给这位已故的金甲上香。 狄长老看着一板一眼的四爷,就不由的心里泛起了嘀咕。这要是金甲八是被威逼的,最多就是将令牌搜出来。可这有些东西,却需要口口相传,绝不会记载下来的。那么,这有些规矩,除非是金甲八亲口所说,否则,别人休想从他嘴里套出来。 而且,据说,这有些暗门的开启方法十分奇特,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触动机关,到时候,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这金甲的传承,即便没有外人参与,也能被大家承认的原因就在这里。只要上一代金甲不认可,哪怕是生命受到威胁,被胁迫,只要故意说错一星半点,就能杀人于无形。 眼前这个金甲九,顺利的放下了断山石,之后又顺利的开启了断山石,而如今,来的日子和时辰,以及祭奠的仪式,都没有半点问题。 这叫他们不由的对之前的推断不确定起来。 四爷也不去看后面几人,祭拜完,就起身,朝东侧而去。东侧紧连着的是一个议事厅,这议事厅也只有金甲手持令牌才能打开。凡是遇到大事,都是金甲与长老在里面议事。它走了过去,将令牌插|进凹槽里,用袖子遮挡住众人的视线,他们只看到那只手不停的转动,却根本不知道这需要怎么转动才能打开。 正看的出神,就听到一声熟悉的铃铛声,这是暗门打开了。 灵堂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金甲是真的得到金甲八承认的。 “长老们请进来议事。”四爷回头看了三位长老一眼,就朝里面走去。 四爷将里面的火把都点了起来,才看着这三位老者相继走了进来。三人脸上都有些惊疑不定。四爷也不管他们,只坐在上首的一个铺着虎皮的椅子上,“都坐吧。”话音一落,他就在椅子的扶手上按了一下,这议事厅的门就关上了。保证谁也进不了,更偷听不到。 这机关确实是精巧的很。 狄长老先走了过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其他两人才紧随其后。 四爷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看来这三人以这位狄长老为首。 “三位长老可有疑意?”四爷随意的坐着,开口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狄长老垂下眼睑,曾长老就问道:“不知统领对此次暗卫营出了这样的事怎么看?” 四爷轻笑一声:“第一,老巢已经被人摸到了,而你们却不知道对方是谁。第二,老巢早就被人摸到了,而你们却丝毫没有察觉,以至于在有心算无心之下,被人给算计到了。第三,能被人摸到老底,就证明先是自己人出了问题。第四,这出问题的自己人,可能是先几代的金甲中的其中一人。否则,不可能知道这么多隐秘。另外,除了金甲,别人在外面可没有直系亲人。我可不认为,会有人为不相干的人谋划。第五,要尽快确定前几位金甲的身份。这个应该不难吧。金甲交割的时间都是有记录的,再去看看这个时间点上,宗室里哪位过世了。这个范围就很小,就不信找不出这个人来。找出来之后,看看他的子孙后代的情况。若是皇上信重之人,这府里应该也埋着咱们的钉子。如果咱们的钉子没有发现异样,那只能说明,人家早就知道这是钉子,或者钉子已经背叛。你们就可以将人撤回来另外想办法了。此后,这一家就得成为重点的监控对象。第六,从罗锅和那假的十八卫身上下手,如果对方的势力已经成了气候,那么,作为一方势力,他们身上应该有特殊的标识。这或许就是一个突破口。”说完,就看向另外三人,“这些,够了吗?” 作为试探,这个答案可还满意吗? 这三位长老交换了一下视线,就不由的朝上面坐着的人看去。这个人看不出年纪,但从说话的气势上来说,应该是年纪不轻了。至少也应该在三十往上。 吴长老倒是收起了两分轻视的心思:“您说的这个……先几代金甲不忠之事……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轻易下结论,但就罗锅和十八卫身上,确实是有一样的标记。” 四爷心道:要不是心里有把握,也不会在第一次亮相的时候提出来了。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可是肩膀上的梅花状疤痕?” 吴长老点点头:“正是!” 四爷就点头:“那就从这个梅花状印记开始查吧。范围就在皇室宗亲中,想必查起来并不困难。” 狄长老眼睛就微微一眯,这位新统领本就出自皇室宗亲,他这般坦然的语气,难道这些人真的跟他没有关系?可也说不准这些疤痕是他之前早就准备好,如今在他们面前故弄玄虚呢。他轻声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却突然道:“新统领怎么看待金成安?” 四爷就朝狄长老看过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怀疑我的真实身份跟金成安有关,许是他的兄弟子侄。我不承认,也不否认。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向你们展露我的真实身份。而且只要我活着,你们就无权查问我究竟是谁。这一点,我记住了。我也希望你们记住。这是底线。”说着,看向狄长老的眼神就带着警告,随即话音一转,“当然了,你们是前辈,是长辈。既然开口问了,我要不说点什么,咱们这第一次见面,可就要不欢而散了。你们心里不舒服,我这心里也不畅快。”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轻笑一声,“你们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但我要是承认我是,你们就信了吗?可我要不承认,你们就不怀疑了吗?除非我这面具去了,叫你们看看真面目,否则,告诉你们什么,你们都不会轻易相信。至于说这金成安,我倒真有些话要说。这个人侵吞了苗家的辽东的马场,已经十多年了。这些……你们都知道吗?你们放在谨国公府的人就没有什么消息给你们?应该是没有吧。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对他这么信重。我如今这话,可都是在揭谨国公府的老底了。说这些,并不是取信你们,想叫你们相信,我跟谨国公府无关。恰恰相反,你们要怀疑,尽管怀疑,这点怀疑一切的做法和心态在暗卫这里算是一个优点了。其实,我跟金成安有没有很深的关系,这一点真的这么重要吗?这皇家,谁跟谁不是骨肉呢?兄弟反目,父子相疑本就是常态。即便我是金成安的至亲,难道就一定会相亲相融吗?不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盯住他吧,皇上如今的处境可不妙。至于上书皇上的事,我自会处理。”说着,就看向三人,“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曾长老和吴长老都看向狄长老,然后才摇头低声道:“没问题了。” 四爷看了三人一眼,“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话音才落下,屋里的灯一下子就灭了。 等风灌进密室,三人就睁开眼,密室的门已经打开了,光线从密室的门照了进来,议事厅朦朦胧胧的。可原本坐在上首的统领,却已经不见了。 三人不敢多留,赶紧从门里出去。刚出来,议事厅的暗门又一次紧紧的关上了。 却说,四爷走了不大功夫,林雨桐担心会有人上来查看,就只得出去,藏在院子的角落盯着通往山下的路。等确实见到有黑影往山上走的时候,立马就窜回屋里。 这次四爷是去办事去了,回来的时间还真不好说。怎么才能制造出四爷在屋里的假象呢? 林雨桐抹了一把脸,将门从里面关严实了。窗户也用窗帘挡住。这才吹灭了炕桌上的油灯。 小蝮远远的看见亮着的灯一下子就灭了,心道:今儿晚上怎么吹灯了。 以前都是亮着灯睡的。一整晚一整晚的亮着灯。 每次都不能顺利见到人,这叫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越发的轻手轻脚的靠近过去。 可谁知还没到屋子跟前,他一下子就僵住了。屋里传来的声音叫人面红耳赤。 “……嗯……嗯……轻点……求你了……轻点……啊……” 小蝮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但却是个小太监。小太监怎么了?到了年纪,心里也跟长了草一样,偏偏连个宣泄的办法都没有。以前出任务,也听过别人的墙角。可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叫人这么好听。这位少奶奶一直都是个爽利的人,虽然声音也好听,但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人的心里升不起旖旎的心思。可如今这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可这调调,又柔又媚,一声声的叫的人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他心里失神了一瞬,一屁股就坐在窗下的台阶上,腿都软了。 “……我的爷……你慢点……慢点……” 林雨桐叫的口感舌燥,端起茶杯喝了半杯子水。轻轻的撩起窗帘往外一看,这家伙怎么还不走? 得!继续叫吧。 所以,四爷一路奔回到,沿着台阶往上走,耳朵里就传来林雨桐低一声高一声的呻|吟声,他开始以为是听错了,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还别说,真有几分鬼心眼子。 “爷……爷……你倒是快点啊……”林雨桐坐在炕沿上,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在腿上打着节拍,嘴上一点也没闲着。她最后这句绝对是此时的心声,再不快点,就玩不下去了。 四爷被她一声声叫的跟摧心肝似得,脚下不由的就快了起来。 等一上来,林雨桐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赶紧起身,一把拉住四爷叫他借力上来,另一只手已经伸出去将水缸放好了。 这边刚放好,就觉得身子一轻。 林雨桐不由的又叫了一声,被四爷抱起来吓了她一跳。刚要抬手告诉他外面有人,结果一扭头,就见四爷亮晶晶的眼睛。 “胆子大了,这叫声也敢叫别人听见了?嗯?”他贴在她耳边,热气哈在脸上,林雨桐顿时就软了。 小蝮在外面听着,叫声先是停了,接着就是更大的一声惊叫。再下来女人的声音倒是轻的几乎叫人听不见了,只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他不由的撇撇嘴,这个四少爷看起来文弱的很,也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这肯定是将少奶奶累的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他还一个劲的折腾的。看不出这么一个弱鸡仔的人,还有这能耐。 这么想着,心里就猛地恍然了一下,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这耽搁的时间可不短了吧。 他吸吸鼻子,这才朝屋里看了一眼,有些恋恋不舍的下山去了。 此时,三位长老刚从议事厅出来。到了外面的大堂,就见之前叫打探的人除了小蝮都已经回来了。 又是小蝮!这怎能不叫人怀疑? 一个中年的汉子上前,回禀道:“这位二老爷正跟夫人吵着呢。那位三少爷在一边劝解。为的是什么时候能回去的事。二夫人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分家。分家了,也好过这样被连累。一家三口都在炕上坐着,属下亲眼所见,错不了。” 另一个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她轻笑道:“我这边比较热闹。这边的世子爷跟世子夫人小楚氏也正在闹脾气。事关那位守寡的二少奶奶。这位二少奶奶之前是小产了,属下已经将身子给她调理好了。这两天身上刚干净了,就亲自下厨,还给世子亲自送了过去。两人在院子里,隔着篱笆,说了半天的话。三个人都在,属下亲眼所见。” 说完,又等了一会功夫。才说要打发人去看看小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这小子一路跑着进来了。 狄长老一下子站起来,“怎么?可是出事了?”耽搁的时间最长,回来的最晚就罢了,还急匆匆的跑回来。不光狄长老以为出事了,就是其他人也以为是出事了。难道新统领真的是这位四少爷? 小蝮被狄长老的样子唬了一跳,接着才面红耳赤,吭吭哧哧的道:“……没……没出事……四少爷和少奶奶都在……” 狄长老顿时就怒了:“在?那你怎么耽搁这么长时间?” 小蝮左右来回的瞟,眼睛就是不敢看人。 刚才说话的妇人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这小子一准没干好事!人家年轻夫妻,晚上都在,还能干什么?他肯定是听墙角了呗。不过,你还别说,这位四少爷还真是一位能人,这么长的时间……”她凑到小蝮身边,笑容里带着几分轻浮,“你跟我学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三个长老年纪都大了,哪里会跟年轻人一样胡闹,摆摆手,叫这些没出息的都下去了。远远的还能听见几个人在一起围着小蝮打问细节的猥琐声音。 林雨桐这次是真的累的喊不出来了。 四爷下去撩开窗帘看人走了没有,一扭头就见林雨桐提着茶壶对着嘴喝凉茶,“大半夜喝凉茶,回头闹肚子。” “我累了两个时辰了。”林雨桐说了一句就躺下了。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驴都没这么能干! 四爷:“……” 第658章 庶子高门(42)一更 庶子高门(42) 临近大年了,宫里的气氛越发的诡异起来。虽说到处都张灯结彩,但偌大的皇宫,却没听见过丝毫的笑声。 “兰贵人殁了。”郭毅站在皇上的面前,低声回禀了一句。 “殁了?”皇上嘴里的声音声含糊了起来,“怎么死的?”这什么都还没查问清楚,她怎么就死了。 郭毅摇摇头:“看着像是自缢而亡。” 像是? 郭毅说话,从来没有模棱两可的时候。此时却说出了这样的话,可见这兰贵人的死,确实是有蹊跷的。 到底是端亲王杀人灭口了?还是恒亲王嫁祸成功之后在扫尾?说不清楚了。 皇上明白郭毅这话的潜台词,因此才越发的觉得疲惫。这半年,他的脸一下子变的干瘪了,皱纹交错的脸上,眼睛已经浑浊了,嘴角微微有些歪,时不时的还挂着些透明的液体。他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朝臣了。 “你觉得是谁?”皇上看向郭毅,“你告诉朕,这藏着的最深的人是谁?” 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儿子。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关系? 郭毅看向皇上,拿出帕子将皇上嘴角流下来的口水给擦去:“陛下,您……安心养着,随他们闹去吧。” 这话糊涂,由着他们闹,自己只怕不得善终。 但这话也不糊涂,只怕他也是觉得自己这个帝王到如今已经有些无能为力了。 皇上呵呵笑了一声,多少有些悲凉。但随即,他就摆摆手:“你叫朕认命,大伴啊……要朕真是个认命的性子,当年这个位子就轮不到朕来坐了。从被先皇厌恶的瑕王,道九五之尊。朕走的有多辛苦,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从坐上这个位子开始,朕就知道,这世上的事,对于朕来说,就真的只能进不能退了。”说着,就扶着郭毅的手坐起来,“老虎就是老虎,就是看起来像是病猫,逼急了也是要吃人的。你去……准备拟旨吧。” 郭毅一愣:“陛下,您这是要……” “不可说,不可说。”皇上的眼里涌出一股子冷意,配上那已经扭曲的面容,叫人瞧着,无端的多了几分诡异。 郭毅默默的退下去,皇上才拿出袖子里由暗卫递上来的折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丑儿啊……”你怎么就先一步走了!叫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不孝啊! 明儿就是除夕了,林雨桐攃萝卜,切白菜,今年过年,日子有点不巧,就只能吃素馅的饺子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金甲八跟自家都算是有了交集,别的就罢了,为他吃素四十九天,也是应该的。 “要不包点鸡蛋的?”林雨桐见四爷看着萝卜就一副牙疼的样子,就试探的问了一句。这人吃萝卜吃伤了。 四爷赶紧道:“那就鸡蛋的吧。” 林雨桐看着一大盆的萝卜馅,“这个也包了吧。回头送人。”这山里这么多人,估计就算是吃饺子,一人也分不了几个。 她把手里的东西忙完了,就将干豇豆拿出来,泡了起来。这个干豆角跟鸡蛋拌在一起,应该也行吧。这单纯的鸡蛋做馅,她还真没尝试过。 手里忙活着,嘴里却一点也没闲着,“给皇上的折子递上去了?” 四爷应了一声,“到了这会子,只怕他也知道他这个丑儿子的重要了。要是这个儿子活着,他的底气就足。如今没有了这么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他心里就犯虚了。” 这倒也是。即便四爷是金甲八承认的人,皇上也未必信得过。尤其是金甲八是被算计而死。皇上如今对暗卫也肯定是心存怀疑的。而如今偏偏时间紧迫,没有给他任何一点查问和试探的时间。所以,他对四爷,戒备大于信任。 林雨桐突然心里一跳,要照这么说,这往后的发展,可能跟林雨枝所经历的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要是没有自己跟四爷来这里,金甲八的遭遇会被别人知道吗?估计不会吧。那么,在外面的一直就应该是假的金甲八,操纵这一切的人都是罗锅,或者说是金成安。而皇上到死只怕都不知道他的丑儿子已经被人算计了。 基于对暗卫的信任,皇上做的安排跟眼下,他对暗卫不信任所做的安排,肯定是不同的。 她这么想着,就跟四爷说着自己的想法:“你说,如今这位皇帝会怎么做?” 四爷轻笑一声:“这位的秉性如何,咱们也不知道。不过,到了如今这份上,一个帝王想要自保,想要维持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是难事。只是接下来的局面可就真不好说了。”说着,就摆摆手,“这些不该咱们操心。” 可只有等时局稳下来,咱们才能回去吧。林雨桐叹了一声,不过如今,四爷在暗卫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回去,反倒便于行事。至少得将暗卫营给理顺了再说。 反正也无事可做,两人就在屋里就是不停的包饺子。准备了那么多的饺子馅,不能浪费了吧。 到了大年三十,从吃过午饭,就开始下饺子,她这边下饺子,四爷在灶膛前烧火。林雨桐叫了小蝮来,将包的多余的饺子都给散了出去。又专门将鸡蛋的饺子分了三分,打发给金守仁他们送了过去。 忙忙叨叨的,直到天都黑了下来,两人才吃上年夜饭。 豆角干鸡蛋馅的饺子,这味道有点特别。 “好吃吗?”林雨桐尝了一个,就问四爷。 四爷夹了一个,吃的还挺香,“只要不是萝卜的,什么馅的饺子都行。” 其实这味道还行的。以前还听过人家做土豆馅的饺子,西红柿鸡蛋的饺子。更有绿茶馅的。 这些都是林雨桐没有尝试过的。土豆做馅,总觉得可能太粉了。至于西红柿鸡蛋馅的,水太多怕包不到一起,也没勇气尝试。茶叶馅的饺子,在林雨桐看来完全是黑暗料理。 她跟四爷掰着手指算着:“嫩南瓜的,咱们吃过。有那能吃辣的,专门用青椒做馅,我也见过。更不要说茄子的,香菇的,都尝试过。也觉得味道还凑活。就是这绿茶的,我想想都觉得要了亲命了。这玩意我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要不夏天的时候,咱们包黄瓜馅的试试?” 四爷赶紧摇头:“年纪大了,怀旧了。觉得传统的味道就挺好的。咱不折腾。”失败品都得进自己的肚子,自己得多想不开,才愿意叫她尝试。 跟山里的安静过年不一样,今儿的皇宫,灯火辉煌,热闹极了。 大殿里,甘氏坐在恒亲王和李湘君后面的案几上,桌上摆着几道看着精致,实际上已经凉了的蒸菜,上面的油,早已经结成了硬块,根本就不能吃。倒是旁边的两道凉菜,一道水萝卜丝,一道糖醋的莲藕,清清爽爽的,倒也能入口。上来的饺子,应该是用菠菜和面做的饺子皮,一个个摆在盘子里,绿莹莹的倒也讨喜。 边上伺候的侍女,端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淡黄色的,有一点点的果香,女眷喝的都是果酒吧。看着不少的女眷已经端起杯子,甘氏还是没动。 打从进了大殿,她的心就一直提着。 整个大殿,皇上的位子,在正上端的九龙台阶上,如今没了皇后,又没有太后,所以,跟皇帝紧挨着的座位也就是后宫的几位主位的妃嫔了。此时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满面带笑的坐着。 两位亲王的位子,设在皇上的两侧,两人相对而坐。再往下才是各位皇室宗亲。以及特别被皇上宣召而来,参加年宴的大臣。能跟皇上一起守岁,这是难得的殊荣。 端亲王的一边,最是热闹。不时的就有人过来给端亲王敬酒,就是后宫的那些妃嫔,也将桌上的菜色,给端亲王的侧妃送去。结好的意思十分明显。 反观恒亲王这边就正好相反,人人都客气的笑,偏偏没有往上凑的人。而一些女眷看过来的目光也叫人及其不舒服。李湘君这位恒亲王妃,接受大家同情的洗礼。而甘氏,则必须要在女人的厌恶,和男人时不时撇来的火热的视线下学会坦然。 甘氏的眼神越来越冷,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子戾气,有一种想把这些人的眼珠子挖下来的冲动。 恒亲王回头看了一眼甘氏,轻声道:“你觉得,本王还需要忍吗?” 甘氏眼睛都不抬:“您会忍吗?” 两人都在问彼此,可里面所释放出来的意思,叫一边的李湘君身上的冷汗一瞬间就出来了。她不由的朝两人看去,王爷还是一副憨厚儒雅的样子,看着甘氏的眼神柔的似一汪水,脸上的笑意还带着几分赧然。在一边看着的人一定想不到他此刻的嘴里说着怎么叫人心惊胆颤的话。而甘泉还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说了一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家常话。 她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手里攥的酒杯越来越紧,感觉下一刻她都要呼吸不上来了。 这样的表情落在周围的人眼里,却都以为这是因为恒亲王对甘氏的另眼相看,叫这位王妃的脸上下不来了。 长公主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靖安侯给拉住了:“殿下,替孩子们想想……”别总是什么都想插手。皇上已经不行了,等换了侄儿上去,那跟亲弟弟当皇上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你……”长公主看向丈夫,脸上带着几分恼怒。她想斥责丈夫这是大不敬,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在丈夫面前,她的腰杆子一直就没挺直过。当年,自己的弟弟占了眼前这个人的战功,而得到的最大的赏赐,却是将他尚婚给自己。一个原本该驰骋疆场的男儿,却在京城了圈了三十年。看着丈夫固执的脸,她的嘴角动了动,才点点头,“你尝尝这个炒乳瓜,味道还不错。往年咱们家的温泉庄子上也有,今年也就只能在宫里能看见了。尝尝吧。” 另一边的瑜亲王将大殿里的情形都尽收眼底,然后眼睛慢慢的迷瞪了起来,不时的用帕子擦一把眼泪,身子左摇右晃,这年宴还没正式开始,他这就有些醉意了。 端亲王眼里就浮现出笑意,他长的比恒亲王多了几分豪迈之气,此时他举起杯子,对着对面的恒亲王举起来示意。很有些是志得意满的意思。 恒亲王一副慌张的样子,急着端起酒杯的时候,还差点将酒给撒出来。这种对端亲王的畏惧叫大殿里的不少人都轻笑出声。 端亲王又举着杯子朝一边的恒亲王妃和甘氏道:“两位弟妹不一起吗?” 这种语气实在是有些轻佻了。 端亲王妃面色一变,轻声道:“王爷,您醉了。”说着,就主动举起酒杯,然后看了齐侧妃一眼,这才扬声对李湘君道:“弟妹,我们敬你。” 李湘君这才收起脸上的羞愤,轻轻的举起酒杯,然后浅浅的抿了一口。 两边的酒杯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一声‘皇上驾到’。 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动了,纷纷站了起来,然后都从案几的后面站出来,跪了下去,口里喊着‘恭迎皇上’,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的。 等皇上坐下,听见郭毅的声音喊着‘平身’,这才都起身。 本想说几句吉祥话的,可是一抬头,大殿里一下子就失去了声音。 上面坐着的,真的是皇上吗?整个人都缩水了不说,手还颤抖个不住,嘴角更有些歪。皇上已经病的这么重了吗?怎么谁都没有受到消息呢? 端亲王先是愕然,继而大喜。那一瞬间他原本躬着的腰背一下子都觉得直溜了起来。正想说几句关心的话,表达一下为君父分忧的心。就猛地听到一声哽咽之声。 他愕然的顺着声音看去,却见恒亲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在了地上。他不是直直的在地上跪着,而是像浑身软倒,站不起来一般,那么瘫在地上。他的头低着,发出压抑的哽咽之声。 这是什么意思?就你是孝子! 端亲王刚想呵斥对方失仪,就见对方一点都不顾脸面的朝皇上连滚带爬的窜了过去。 “爹爹……爹爹……儿子不孝……”恒亲王抱着皇上的腿,头埋在皇上的腿上,嘴里喃喃的道。 皇上的身子僵着,尽管知道这有几分做戏的成分,但还是止不住泪如雨下。孩子小的时候,他还不是皇上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叫他的。他也曾叫他们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给他们当过马骑。那时候,只要看见他们的笑脸,自己的心里就跟开满了花似得。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轻轻的叹了一声,他伸出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然后看了郭毅一眼,微微点点头。 众人还没从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就见郭毅向后面一招手。后面就立马转出来一个端着托盘的太监。托盘上放着明黄的圣旨。 这是做什么? 端亲王哪里还顾得上恒亲王,只看着那圣旨恨不能盯出一个窟窿来。 恒亲王的脸贴着皇上的腿,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珠子却不停的转着。本来什么都计划好了,他以为皇上如今的样子,怎么也不会出面见人的。可他偏偏出来了,那么以前的计划还能用吗?再说了,这圣旨上又说了什么呢? 等郭毅将圣旨拿起来,众人哗啦啦的全跪下了。只有端亲王正出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郭毅一个眼神过去,这位才后知后觉的跪下来。 众人以为皇上该叫郭毅宣读旨意了,可耳边却传来皇上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朕的身体你们也看到的……因而,朕要立太子了。太子乃国之根基,朝廷之根基,天下之根基,能做太子之人,必然得是德行宽厚之人……” 这话还没说完,大殿里就‘嗡’的一声。 立太子? 众人不由的朝端亲王看去。 可皇上却摸着恒亲王的脑袋:“……恒亲王仁爱敦厚,朕欲立为太子……” 大殿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您老人家打算立恒亲王,干什么非要叫端亲王监国呢?大家该站队的都已经站队了,把恒亲王多少也得罪了一些了,即便没得罪,这疏远是肯定有的。都这样了,您给我们说恒亲王才是太子。开玩笑呢吧? “父皇!”恒亲王这下是真的惊愕了。外面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动手了,你现在告诉我说您要立我为太子。要早知道这样,我还折腾什么啊! “父皇”端亲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自己以为要成为太子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这会子,您老告诉我您没打算册立我。这叫我情何以堪? 甘氏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这才是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659章 庶子高门(43)二更 庶子高门(43) 金成安跟楚源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骇然。这一变故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想到罗锅的消息已经迟到了好些天还没有送过来,他的心就不由的砰砰跳了起来。难道暗卫营那边出了变故?皇上应该不会疑心到自己身上才是。这么想着,心里就更安稳了些。他的视线看向跪在皇上身前的恒亲王,心里不由的泛起了凉意。 这位如果真的成了太子。那可就变得名正言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大概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像自己这样的人。因为正是自己这样的人,见过了他私底下的肮脏与污秽。 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也看出来了。恒亲王可远不是看上去那么宽和。等将来他真的上位登基,自己岂不是成了他第一个要除去的目标。 没有了自己,就没人知道他这些不光彩的过往了。 皇上艰难的扶起恒亲王,“儿啊,你唯一一点叫朕放不下心的,就是至今没有子嗣……” 子嗣,是恒亲王最不愿意叫人提起的话题。 他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此时他终于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之前应该是真没想过要立自己为太子,如今提出来,只怕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他的手从皇上的手心里收回来,低声道:“儿子……儿子不孝……儿子之前就上折子,想将大哥家的顺儿过继过来。儿子现在还是这个意思……”说着,他就真的跪了下去,“请父皇准许,将大哥的庶长子过继给儿子……”他的语气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李湘君,“就记在王妃名下,从今往后,就是儿子的嫡长子……” 这话一出,大殿里就是一阵惊叹。都说恒亲王厚道,可谁也没想到,他厚道实在成这样。 李湘君的眼里就有了泪意,马上就站了出来,对着皇上跪下,“求父皇恩准。儿媳保证,自此以后待这孩子如同亲生骨肉……”她这一跪,真是真心实意的。她看着丈夫眼里也有了暖意,王爷到底还顾念着自己这个原配妻子的。半辈子了,如今能有一个儿子,也省的膝下荒凉。将来连个祭扫的人都没有。 皇上看着李湘君满意的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朕要册封你的丈夫为太子也没见你如此……” 恒亲王一把抓住李湘君的手,插话道:“是儿子对不住王妃。能有个孩子,是我们夫妻这些年来共同的愿望。”说着,就拉起李湘君,对着面色奇怪的端亲王行礼,“大哥!还请大哥割爱。” 而这位被念叨在嘴里的端亲王庶长子金云顺,早已经不知所措了。 他是皇长孙没错,但出身并不好。他生母只不过是端亲王的侍婢。而且,就算过继,人家都选年纪小点的,可过了年,他都十六了。已经算是成年人了。 选这么一个记得住自己爹娘的孩子做嗣子,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端亲王却知道,选一个成年的孩子过去,才是最符合逻辑的。他们这是怕自己不服而造反吧。可要是亲生儿子记在对方的名下,还是嫡长子的待遇,那么,自己犯得上折腾吗?与其折腾,不如保存实力支持自己的儿子上位。而他选庶子,不选嫡子过继。却是不存好心的。这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天大的隐患。庶子出头,压在嫡子头上,嫡子心里能舒服?就算知道礼法上是两房了,可对着一个本不如自己的人弯腰,如何肯甘心?有了王妃和嫡子拖后腿,自己就处处都受掣肘。 不能不说这个算盘真的打的很好。 皇上叹了一声:“我儿仁厚……此事准了……”说着,就看了一眼郭毅,“宣旨吧!” 恒亲王心里一跳,难道皇上早就准备好了?他缓缓的跪了下去,耳边传来郭毅的声音:“……恒亲王仁爱敦厚……册封为东宫太子……”他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就落下了。还没等他舒一口气,声音就传了过来,“……太子妃李氏所出嫡长子……册封为皇太孙……” 皇太孙? 李湘君愕然的抬起头来,而跪在端亲王身后的金云顺浑身都抖了起来。这就成了皇太孙了? 端亲王看着恒亲王嘴角就勾起了嘲讽的笑,你是成了太子了,但那又如何,我儿子是皇太孙! 这天下放在你的手里,是暂时的!最终还是要落到我的子孙后代身上。 就连大殿里原本巴结着端亲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要按照这么算,之前的做法也没有太大的不妥之处吧。 恒亲王脸上带着笑意,但心里却揪成一团。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可自己知道是一码事,被人认定不会有孩子是另一码事!皇上真的就这么认定了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生孩子!这满朝的勋贵大臣是不是都认定自己无能? 还有,这圣旨可是提前就写好的。也就是皇上之前问自己,只是客气的问问,他早就拿好主意了。 那自己这个太子算什么? 成了太子真的就万无一失了吗?没了自己,这天下不是还有太孙吗? 自己听话了,他会支持自己。那自己要是不听话了,是不是他随时能废了自己,反正有太孙嘛! 父皇啊!你这还是想辖制儿子!你这还是不想放了手里的权力吧!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孙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个大殿都跪满了人,就这么跪在自己的脚下。恒亲王脸上的笑意浓烈,心里却冷笑,到底只是千岁!而且还不是唯一的千岁! 看着一边的太孙扶起跪着的端亲王,他脸上溢满赞赏的笑,手却在袖子里狠狠的攥在了一起。 大殿里觥筹交错,唯一的变化就是李湘君的侧面坐了一个皇太孙。 之前还被同情的李湘君,此时却被羡慕和畏惧的眼神包围着。丈夫是太子,儿子是太孙。这就注定了后半辈子无与伦比的尊荣。 甘氏朝坐在上面的皇上看去,心里升起敬佩,本来马上就要兵戎相见局面,被他就这么轻巧的给化解了。如今,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便病体缠身,即便手不能提笔,嘴也含混不清的说不了太多的话,但谁还敢小瞧他。 这才是权谋吧。 “顺儿……”恒亲王满是慈爱的看着金云顺,“你被册封为太孙,很该去敬你皇祖父一杯,这才是礼数。你皇祖父身子不好,用茶就好……” 金云顺一愣,见这位新父亲满是宽和,就赶紧不好意思的起身,端着茶壶走了上去。 李湘君满是担忧的看着,好似怕这位新上任的皇太孙在人前失礼一般。 甘氏轻轻的摇摇头,真是想儿子想的魔障了。殊不知这世上,羊肉从来都贴不到狗身上。 她嘲讽的笑笑,不由的想起闺女,心里才觉得多了几分暖意。刚要叫侍女将壶里的酒暖一暖再拿过来,结果一抬头,视线从高台上的皇上那边一扫,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此刻,皇上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妃嫔,手里正端着酒壶,给皇上斟酒。她刚才分明看见之前递酒壶过去的那个婢女拿着酒壶轻轻的转了一下。 那个动作虽然小,但她确实是看见了。这酒壶应该是鸳鸯壶。 有人要谋害皇上! 谁?谁要谋害皇上? 她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一抬头,就看见皇上颤颤巍巍的将酒杯送到了唇边,然后一口就喝了下去。 “啊!”她轻轻的惊呼了一声,手里的杯子也掉了下去。 恒亲王转过头来,警告一般的低声道:“小心些!” 甘氏眼里满是惊恐! 是他!是他对皇上下手了! 明明都已经成了太子了,为什么还要对他自己的亲生父亲下这样的毒手? 脑子里一团的乱,心里的冷气直往上窜,嘴角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皇上!陛下!” 她愕然的看过去,就见皇上捂着肚子,嘴里不停的冒着鲜血。 皇上的眼神落在端亲王身上,又转到恒亲王身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端亲王愣住了,而刚册封的太子恒亲王却一个箭步蹿了过来,“父皇!父皇……” 恒亲王的手一把推开郭毅,抱住皇上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叫太医!叫太医啊!” 大殿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在大家以为今儿就要这么平稳的过去的时候,变故突生。这真的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金成安!”恒亲王感觉到怀里的皇上的生命正在消散,他瞬间就站起来,“金成安,封锁皇宫,将混进来的逆贼都给孤砍了,一个不留。” 金成安咽了咽口里的唾沫,兜来转去,这原定的计划还真的要执行下去了。 他起身应了一声,紧接着就飞奔了出去。 不大功夫,整个大殿都被围了起来。如今这大殿里,肯定有谋害皇上的凶手。 郭毅抱着皇上的身体,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太医没来!本该随侧的太医这么长之间都没来,“皇上……” 皇上的手紧紧的抓着这个大伴,轻轻的比划了一个‘三’字。 三?怎么会是三呢? 皇上只有两个皇子,长子端亲王和次子恒亲王啊! 这是糊涂了吗? 猛地,郭毅想起那个只在王府里呆了十天就被送走的庶长子。皇上这是不成了,所以,将这位主子都排在里面了。要是按照这个算法,这个‘三’就该指的是新太子吧? 可是……不是已经册封他为太子了吗?皇上的身体已经这样了,还能撑多久?只谁也不会是新太子吧? 不等郭毅琢磨明白,皇上的手就慢慢的垂了下去。 “皇上……皇上驾崩了……” 大殿里先是一静,接着就是一惊。出了这样的事,在座的各位,谁会被牵连,谁会被迁怒,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哪一次权力的更迭,不死一批人啊。 “皇上啊……”这回大家是真哭了。 眼花缭乱的变故,叫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恒亲王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然后才猛地悲哭一声,朝僵在当场的端亲王冲过去,一拳打在端亲王的脸上:“你这畜生!你这畜生!想当太子你拿去啊!你为什么对父皇下手?你为什么要对父皇下手!没有人伦的畜生……”每骂一句,就挥出一拳头。 端亲王终于醒过神来了,他猛地翻身将恒亲王压在身下,拳头就往脸上招呼,“谁是畜生?叫大家看看谁是畜生?你这混蛋……” 还没骂完,头一撇,就见禁卫军已经冲了进来,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楚源此刻也冲过去,一把将端亲王从恒亲王身上掀下去,“端亲王,你敢犯上!” 恒亲王就着楚源的手站起来,然后就摇摇晃晃的朝皇上跑了过去,“父皇……父皇……你叫儿子可怎么办?你叫儿子可怎么办?” 靖安侯心里冷笑,今儿真是热闹。要真是端亲王下手的,能不做安全的准备。可冲进来的禁卫军明显站在新太子一边。他轻叹一声,大局已定了!端亲王算是被坑死了!他拉了拉已经快哭晕过去的长公主,“殿下该请太子殿下正位了。”此时表态正好! 长公主看着亲弟弟被抬到龙椅上放着,想过去看看都不能。如今,伤心是不可避免,但驸马说的,也是正事。她起身,慢慢的走了过去,“太子,国一日不可以无君,好多大事还等着你料理呢。” 说着,就起身看着下面的众人,“大行皇帝立了太子,正该拥立太子为新君……”她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然后转身,跪在恒亲王的身后,“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背对着众人,拉着大行皇帝的手哭的不能自抑的恒亲王嘴角绽放了一个短暂的笑容。 楚源跟瑜亲王上前扶起恒亲王:“殿下节哀,请正位……” 紧跟着,二人也跪在了他的身侧,“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里的人都跪了下来,就匍匐在他的脚下。 甘氏随着众人一起,跪着,喊着。可她的心却翻滚了起来。 皇上败了!端王也败了! 败在哪了? 就败在不够心狠手辣上了! 第660章 庶子高门(44)三合一 庶子高门(44) 满城都是爆竹的声音,天下的百姓哪里管皇位上坐的是谁。过年了,就要有过年的样子,稍稍能过的去的人家,多多少少的都会买一挂鞭炮回来,图的就是个吉利喜庆。更有些穷苦人家相信,鞭炮声越是喜庆,越是能将家里的‘穷土’给打出去。 所以,子时前后,城里的鞭炮声,就这么传到了大殿里的众人耳朵里。 而此刻的皇宫,哪怕不用睁眼去看,也知道外面肯定是尸山血海了。端亲王什么也没安排,但是他的势力却在,那些亲卫,侍从,在此刻,都已经被血洗了。 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凝了起来。 李湘君看向甘氏,然后慢慢的凑过去,低声道:“如今……如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甘氏收回心神,看向李湘君,“想问什么?” 李湘君看向瘫在一边缩成一团的金云顺:“这孩子……这孩子怎么办?” 甘氏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皇太孙,大行皇帝亲自册封的皇太孙,自然还是皇太孙。”现在就否定了这个皇太孙,不就等于否认了同样被大行皇帝册封的太子的身份吗?这可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大行皇帝赞王爷仁爱敦厚……仁爱敦厚嘛,怎么会跟一个无辜的孩子计较呢?再说了,圣旨上可是说了,皇太孙乃是太子妃的嫡长子,所以……如今他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了。” 李湘君长吁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去,亲手将金云顺给扶起来,“孩子,先起来。大行皇帝去了,大家都难受,但这哀也是有度的。” 金云顺愕然的看着李湘君:“……婶……” “嗯?”李湘君面露不悦,“你是大行皇帝亲封的皇太孙,是我的儿子,你叫我什么?” 金云顺就朝已经被羁押住的端亲王看去,就见以前在自己眼里巍峨如山一般父亲,此时被人缚住手脚,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端亲王感受到了儿子的注视,眼睛都没睁开,只微微的点头。他知道败了,败了就要有败了的自觉,在这里谩骂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这一府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只要扛过这一关,叫孩子们活下来。那么,一切都有转机。只要老二他没孩子,自己的孩子就是跟他血脉上最亲的亲侄儿,是大行皇帝的亲孙子。况且,顺儿如今过继了过去,他大了,什么都记得。只要将来儿子上位,自己这一脉就还有翻身的希望。 因此,他闭嘴了。不叫屈,不认罪。 这大殿里坐着的,都没有笨蛋,刚才没反应过来,这会子只怕也反应过来了。谁忠谁奸,谁是没人伦的畜生,大家心里也自由了公断。 金云顺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亲生的父亲在一边遭难,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得依靠眼前这个女人,才能保住性命和地位。何其可悲! 李湘君叹了一声,拉着金云顺就走,“跟我来,别在这里杵着。” 金云顺回头朝身后看去,到底舍不得,看着端亲王,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端亲王在府里的时候,对这个庶长子也未必就有多关注。可这个时候,孩子的哭声,叫他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心。就见他猛的睁开眼睛,目光如电一般的看向孩子,就那么专注的看着,然后嘴角张张合合了几下,人就撞了出去。 甘氏是听到惊叫声才看过去的,就见端亲王猛地朝前面一扑,一头就撞在了九龙台阶的菱角上,顿时,额头上鲜血喷涌而出。 “王爷!”端王妃眼疵欲裂,要起身,可一把刀就那么架在她的脖子上。“王爷……”她又叫了一声,就站起身来,哪里还管什么刀剑,直恨不能扑到丈夫的身边去。 “父王……”金云顺一下子就挣开李湘君的手,跑到端亲王的身边,用手给捂住头上的伤口,“父王!太医……太医……” 端亲王摇摇头,一把拉着金云顺满是鲜血的手,用袖子挡住父子俩叠放在一起的手,在儿子的手心写了几句话。 金云顺一边感受着,一边愕然的看着父亲,“父王……”好半天,他才收敛神色,摇摇头,“别死!你别死!” 此时,后殿里正在议事的君臣几人跑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都变了颜色。 端亲王满脸是血的看着恒亲王,“老二,我陪着父皇去见母后了,我们在那边等着你……想来,你不会叫我们等很久吧。” 恒亲王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大哥,你这是……大哥,我没想拿你怎么样。” 端亲王的嘴角泛起笑意,自己不死,老婆孩子就得跟着遭罪。可自己死了,剩下一门寡妇,唯一成年的儿子已经过继出去了,剩下的都不到十五岁,不算是成年的男丁。哪怕就是被贬为庶民,可命都保住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看着恒亲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自己有儿子,只要儿子在,希望就在。可老二他呢?他即便做了九五之尊,又在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端亲王就在这样肆意的笑声中,咽气了! “王爷!”端亲王妃发出凄厉的叫声,被人挡的严严实实,她爬在地上手指扒着地面也要往前冲,跟着她身后的两个侧妃和几个孩子发出的哭声几乎淹没整个大殿。 甘氏只觉得堵得慌,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成王败寇。 之前在宫门口见到端亲王妃,她一脸高傲的从自己面前走过,从容的上了轿辇,施施然的俨然整个后宫之主一般。可如今呢,大红的织锦凤袍上面都是褶皱,精致的妆容也早已经被泪水打花了。头上的首饰散落的到处都是,仅剩下的也就那么零零散散的歪在头上。 甘氏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站起来,冲着那几个拦着端亲王妃和端王府的几个孩子的侍卫,声音从来没有过的冰冷:“都给我放手!放他们上前去。事情还待查证,就连皇上对端亲王府都还没有降罪,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对待亲王王妃和遗孤的?” 这话叫大殿的众人不由的都朝甘氏看去,这个时候敢说这话的,只怕也只有这位甘侧妃了。 几位侍卫就有些瑟缩,不由的先看向金成安,然后再看向一边的新皇。 甘氏转过脸来,对着恒亲王叫了一声:“……承宗……” 承宗,这是如今新皇的名字。 而这名字多少年都没人叫过了。 恒亲王复杂的看了一眼甘氏,“你照看着些,叫皇嫂和几个侄儿上前吧。”说着,就背过身,抬腿往后殿而去。 端亲王妃看着退开的侍卫,这才爬了过去,伸手抱着丈夫的头,不停的用袖子擦着他头上的鲜血。 甘氏闻着这血腥的味道,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为父母亲人收尸的那天晚上。那时候,血腥味比这个重的多。如今,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还彼此有个依靠,想哭泣的时候,还能有个肩膀。而那时候的自己呢?连哭都不能。 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就又坚定的站住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心软,也是自己最后一次软弱了。从今儿开始,这些都该抛弃了。 李湘君一把扶住甘氏,“还好吗?” 甘氏摇摇头:“没事。你现在是准皇后了,这大殿里的女眷还得你来安抚,赶紧去吧。我这里无碍。” 李湘君朝跪在端亲王身边的金云顺看了一眼,问道:“你看这个孩子如何?” 甘氏垂下眼睑:“有良心总比没良心好。对亲爹要是都无动于衷,那还真不敢养在身边了。” 李湘君脸上的神色也才缓和了些,“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说着,就拍了拍甘氏的手,“你先歇着,我去忙了……” 看着李湘君离开的背影,甘氏心里一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了。这孩子再怎么,也是端亲王的儿子,端亲王就这么死了,这就是一根刺,扎下去就拔不出来了。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又飘起了雪花。新的一年,就在九九八十一下钟声中来到了。 九九八十一,乃是极数。代表着皇帝驾崩了! 顿时,整个京城就忙碌了起来。门上贴的大红的对联和灯笼,该揭下来或是直接换成白色。身上的新衣服若是艳丽的衣服,就都收起来吧。换上素服,这是国丧应有的仪式。京城百姓尚且如此,高门大户的讲究就更多了。 四爷也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进密道去接收消息时,才知道的。 信函上将昨晚的事说的极为详细。 林雨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才道:“这位恒亲王,是我见过的心肠最狠的人物了。” 四爷摇摇头:“玄武门之变不狠?只是没有亲身经历,不能感同身受罢了。当父亲的不会将儿子想的太坏,可这当儿子的,却未必了……” “那这暗卫……”林雨桐低声问四爷,“暗卫要听从新皇的调遣吗?” “他也得有令牌才成!”四爷轻哼一声,“他还是太急躁了。暗卫的规矩,谁也不能破。” 那暗卫直接就游离在外了。“这么多人,靠什么养活?”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暗卫营有储备银子,够所有人员十年所用。但若是十年内,还没有人联络,那对不住,这可就得解散了。” 林雨桐马上明白什么意思了:“得!又得咱们自己养着,是不是?” 端谁家的碗,看谁家的脸。谁给银子,自然就听谁家的话。养成自家的才好呢。 皇帝驾崩,这对于暗卫营来说,又意味着要换一次主子。 四爷晚上的时候,主动找了三位长老,“传命令下去,所有人员,全部蛰伏起来,静等消息。”之后,才看向狄长老,“有件事,还得您亲自去做。” 狄长老眉头微微的一皱:“请您吩咐。” “大行皇帝殡天了,却是因为中毒而死。那么我请问狄长老,大行皇帝身边的暗卫呢?”四爷的眼神慢慢的冷冽了起来,“按规矩,皇帝身边的暗卫,编制应该在五十人吧。从传递消息到贴身保卫,都是各司其职。按说,皇帝入口的东西,暗卫都是在暗处盯着的。这次怎么偏偏在这上面出事了?派出去的人都是你们训练出来的,他们的本事如何,你们心里该有数。这事是怎么出的?连金甲八和十八卫都被换了,这外庄的暗卫呢?”换了这些人更容易吧。 狄长老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猛地站起来,“是!外庄看来也得清洗一次了。” “如果连皇上身边的暗卫都换了,那就谁也怪不得了。”四爷说着就站起身,“这位新皇帝得位正不正,并不是咱们该管的。记住,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的本分。暗卫营的规矩不能破。” 狄长老赶紧躬身应了,要是真的外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们这三位长老可真是难逃其责。如今只是这么交给他们自己清洗,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等四爷走后,曾长老才道:“看来咱们是真的老了。等这事处理完,咱们自己主动退了吧。也该把手里的权力让出来了。别等到人家开口了,这一辈子的老脸就真的丢尽了。” 吴长老跟着叹了一声,这位金甲九可不是好相与的。这种内部清洗的事,他‘十分信任’的交给狄长老,看似叫他们自己收拾自己的纰漏。可这不好的名声却也被他们这些老不死的给担着了。不管外庄是不是出了问题,在下面的人看来,都是先朝自己人下手了。 狄长老一叹:“这些先不说,咱们先把外人得送出去。这里再不能来外人了。” “等雪停了吧。”吴长老朝外面看了看,想起什么似得道:“此次的事情,也能看出来,金成安确实是有问题。什么时候跟恒亲王走的这么近的,咱们一点都不知道。” 被动了!太被动了! 可这雪一下就是四五天,等到了正月初六,雪好容易小了下来,到了晚上,小蝮才请两人下山:“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 晚上走,出了一线天,东南西北一般人都分不清楚。一路上,为了故布迷障,又是一通绕。直到了正月十一一晚上,马车停了半天没动,外面也没人说话,。 林雨桐觉得应该到了京城了,就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掀开帘子朝外看去,然后摇摇头:“黑漆漆一片,人已经撤离了。应该离京城不远了。” 撤了? 这事办的可真是缺德。如今城门已经关闭了,就这么将他们仍在城外,这一等可就要到明天早上了。 虽说马车里什么都有,一晚上是冻不死。但将人扔到这里,怎么想怎么不地道。 “这里应该算是外城。”四爷说着,就起身往下走,“外城平时也热闹的很,哪里就找不到个住的地方。”只是如今是国丧,又恰好的过年,好些店家估计都歇业了。可只要有银子,找个干净的人家借宿一宿也行啊。 谁知道四爷还没下去,外面就传来金守仁的声音,“老四!老四!你快下来看看。”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金守仁遇事总喜欢找四爷。 四爷示意林雨桐安心的坐着,这才转身下去。 金守仁这边见四爷从马车上下来,一转头,就看见金成全和金守礼也走了下来。“二叔,老三,你们都看看,咱们这是在哪?这些王八蛋这是将咱们仍在什么地方了?” 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哪。 金成全摇摇头:“按着日子算,咱们这该是在京城附近了。”他指了指远处的隐隐约约的灯火,“那里有人家,咱们先过去。”车里再暖和,到底周围没有人家,心里瘆得慌。 可除了四爷谁也不会赶马车。 还是四爷和林雨桐先走,好歹找了一家小客栈。又给了小二银子,叫他在附近找几个会赶马车的过去,再将其他人都接了过来。 到了客栈,其他人这才听说了一点零星的散落在民间的消息。 金成全叹道:“我之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将咱们给……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的心砰砰直跳,之前他可是私下里跟端亲王有过接触的。也不知道这事会不会被翻出来。 另一边的高氏指着围坐在一起的男人,就拉了林雨桐道:“我这半辈子没遭过的罪这次都遇上了。”十指不沾阳春水,一个人得十几个人伺候的人,从来不知道亲手照顾那爷俩有多累。人家送的饭入不了口,但好歹能吃。可这热水就得自己烧了。弄的烟熏火燎的,水都烧不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炕烧不热冷冰冰的。倒是林雨桐叫人送了几次吃的,十分的顺口,“你是个好孩子,到了那样的地方,还记得咱们。” 林雨桐就试探道:“看管的严,想看看二婶去,人家也不让。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高氏就一撇嘴:“估摸是到辽东了。走了那么些日子,我觉得差不多。” 小楚氏摇摇头:“我倒觉得不像是辽东,咱们是往北走的吗?好像也不是。我倒觉得可能在山东境内。” 辽东?山东? 都不对。 就在林雨桐心里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齐朵儿突然抬头道:“我倒觉得咱们一直就在京城附近。”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她是从哪看出来的? 高氏看向齐朵儿:“老二媳妇,你不识数吧?咱们走了几天你心里没数?” 齐朵儿有些赧然的笑了笑,细声细气的道:“我心里寻思着,这些人该不是带着咱们故意绕圈子吧。反正我吃着那些人送来的饭,是地地道道的的京城味道。还有说话的口音……” 小楚氏冷笑一声:“那些人对咱们还算客气,饮食上照顾咱们的口味也在所难免。就是那些人,也是将咱们从京城带出去的人,该是平日里就生活在京城一带吧。要按照你的说法,在京城附近。可要真在京城附近,不管是咱们府里还是楚家,都不会一点没有得到咱们的消息。”要是有消息,早将人给接回去了。 齐朵儿的脸上就笑的有些不自在:“我也就是那么一猜。是不是的,谁说的准,叫男人们去查吧。”说着,就朝几个男人的方向瞥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柔和之色。 林雨桐没心思管她们暗地里的较劲的事,倒是对齐朵儿再次刮目相看了起来。 等回了房间,林雨桐就跟四爷将齐朵儿的猜测说了,“我想着,这暗卫营还在原地真的保险吗?” 四爷摆摆手:“没事!如今知道那个地方的,也就是金成安了。可金成安不见罗锅的回信儿,也该知道他出事了。他怕暗卫营将他的老底掀了,所以不会贸然行事的。在说了,那山腹又不是只有一线天一个出口。实在不行,封死一线天,启动另一个进出口。” 在客栈里凑活了一夜,第二天雇人赶车,一路回了京城。 二房回了自己的屋子,楚氏拉着金守仁和小楚氏嘘寒问暖,追问细节。而金成安在宫里还没回来。 林雨桐和四爷回了院子,下人都还在。 三喜几个人又哭又笑的见了礼,“主子,可算是回来了。” “还是家里舒服。”林雨桐叫他们起来,“行了,别哭哭啼啼的,这不是都平安回来了吗?” 等梳洗完,饭菜摆上来,三喜才将之前的林雨桐交给她的身契交回去,“主子,还有个事。” 林雨桐端着汤碗扭头看过去,“出事了?什么事?说……” “大姑娘被夫人接进府里了。”三喜一副疑惑的样子,“但我听着那意思,竟像是谁也不认识了。林家也打发人来了,是侯爷亲自打发来了,见主子不在家,这才罢了。我专门打听了一下,说是大姑娘脑子伤着了,不记事了。如今接回来,白嬷嬷亲自照看着呢。听世子院的几个丫头嘀咕,说是有喜了。” 林雨桐摇摇头,之前石中玉就说要将她从店里挪出去,谁想这么快她就想办法回来了。还真是不死心。 这金成安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篡位成功了。 要不然,林雨枝犯不上这么着的上赶着。 “我知道了。”林雨桐摆摆手,“以后随便她,不用再去管了。”金守仁和楚怀玉都怀疑林雨枝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她进府来,估计楚怀玉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等丫头们下去了,她才又给四爷盛了一碗饭递过去,“如今有了太孙了,这等恒亲王登基,太孙立马就成了太子了。林雨枝倒是真心急。” 四爷将素炒豆芽递过去,“多少正事还忙不过来呢,替她费那心思做什么。” 林雨桐叹了一声,可不是嘛!这恒亲王登基了,甘侧妃被册封什么样的位份,这才是她这两天忧心的,“王妃是正妃,这个皇后的位子,不管怎么说,都该是嫡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这皇贵妃和贵妃之间,该怎么选呢?”哪怕甘氏是亲生母亲,她也觉得皇贵妃这位子,在皇后的位子有人坐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去想这个皇贵妃的位子才好。 皇宫。 甘侧妃坐在恒亲王的对面:“皇贵妃的位子……我不能要。” 恒亲王扭头看向甘侧妃:“怎么?朕给不起你?” “不是!”甘侧妃看向恒亲王,“我跟湘君的关系,您应该知道。这些年,她因为我,心里也不好过。我已经对不住她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恒亲王一把拉住甘侧妃的手:“你之前在大殿里,叫朕什么?” 甘侧妃眼睛闪了一下,摇摇头:“我是一时情急罢了。以后再不会了。” 恒亲王却笑了:“一时情急就喊朕的名字?” 甘侧妃扭过头,转移话题道:“正说位份的事呢,如今东拉西扯的,说的都是些什么。” “朕能有今天,你居功至伟。当日答应你为皇后,现在你却连皇贵妃之位都拒绝了。”恒亲王看着甘侧妃,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你这是担心朕飞鸟尽良弓藏。” 甘侧妃摇摇头,“不!我是想用这份恩典,换您一句承诺。” “什么承诺?”恒亲王看着甘侧妃,眼神带着审视。似乎刚才那一丝流露出来的柔情根本不存在一般。 甘侧妃的眼圈蓦然间就红了:“您以为我为什么要给端王妃求情?”她说着,就看向恒亲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是想起了给我爹娘收尸的时候了。那天,满地都是亲人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天大地大,云云众生,却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人。那时候,哪怕还有一个跟我有血缘牵绊的人,我想,我心里可能会觉得好过一些。丧事办完,我就发现我有孕了。我觉得苍天有眼,这孩子生下来,我就又有亲人了。我再不孤单了!哪怕她需要我的照顾,哪怕她什么都不能给我,我也觉得心里是踏实的。”想起这么年心里对孩子的思念,眼泪到底流了下来,“可是,我这唯一的亲人,跟我一分开就是十多年。不管因为什么,我都觉得我亏欠了她的。我今日,用皇上的这份恩典,换您一个承诺。我女儿的孩子,不进宫,不过继。我知道这骨肉分离的苦……” 恒亲王看着甘侧妃:“朕不是你的亲人吗?” 甘侧妃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不管我承认不承认,咱们都习惯了彼此。您如今只剩下我了。而我……除了你,还想找回一点遗憾,好歹叫爹娘哥嫂的坟墓,将来有人祭扫……” “你是想将你女儿的孩子将来过继一个到甘家?”恒亲王觉得似乎是听懂了。 甘侧妃一愣,她还真没这么想过,但他要真这么认为,倒也正好顺水推舟。因而,只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恒亲王便觉得自己懂甘侧妃的意思的。她这不是有多看中她的女儿,而是变相的想叫自己给甘家平反。别的事都好办,只这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左右衡量再三,这才道:“朕答应你,不会过继你女儿的孩子。” 甘侧妃这才行礼,“多谢陛下。” 看着恒亲王转身走了出去,甘氏长吁一口气。 何嬷嬷端着热汤过来:“主子,趁热喝吧。您这也有些多虑了。如今有皇太孙在,哪里还需要过继……” 甘氏摇摇头:“正因为有皇太孙在,才更需要过继。他会将皇位给端亲王的儿子吗?不会!所以,才更需要有人出来跟这位大行皇帝册封的皇太孙争上一争。你想想,端亲王就这么突兀的死了,皇上又向来以敦厚仁爱示人。难道这个时候,还真能将端亲王府马上连根给处理了?他不会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即便要斩草除根,也要慢慢的来。等过上几年,人们都开始淡忘皇家还有那么一支的时候,叫他们慢慢的消失不是更好?可这不能马上处理,也同样给了端亲王一脉机会。端亲王真的就什么也没给后人留下?只怕咱们这位皇太孙的心里是有数的吧。端亲王残存的势力,再加上……李家。” “李家?”何嬷嬷不解,“这话……” “他如今是湘君的儿子,自然李家就是外家。”甘氏皱眉,“李家没道理不支持他。可李家和湘君一旦站在皇太孙身后,那你说皇上会怎么办?他会将我推出来跟湘君打擂台。而我虽然没有儿子,但将来却会有亲外孙,而这亲外孙却也出自宗室,又恰好是为皇上登基出了大力的金成安的孙子。这样的一个孩子过继过来,可谓是一举多得。他何乐而不为呢?可我不能因为害怕他的算计,就不叫桐桐生孩子吧?一年两年咱们说是年纪小,不急着要。可三年五年呢?难道还能拖下去?所以,我得从根子上断了他的念想。” 何嬷嬷这才点点头,随即又轻声道:“话虽这么说,但这也是有利有弊的。您就真不想,将来的小主子……” 甘氏低声道:“禁声!这话再不能说。”当皇帝的,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面的人虎视眈眈的。况且,他急着想找一把刀出来为他所用,自己不避着些,难道还往上撞不成?“如今,咱们不应该急着往上冲,而是得学会往回退。” 那跳的远的人,最先做的都是后退。后退了,这猛冲起来,才能有更大的力量。 后退不是退让,而是为了蓄势。 要是没有这点悟性,迟早得被玩死。 何嬷嬷就朝朝凤宫看了一眼:“这……王妃那边……以后……咱们怎么处?” “不知道。”甘氏摇摇头,“我虽是她的朋友,打小一起的情分。但是……跟李家的分量比起来,又如何呢?轻重不用掂量,就知道该怎选择了。我就是担心……她是个实心眼,说把那孩子当自己的亲儿子,她说到估计就能做到。别到事后,她费心费力的,换来的是个白眼狼。” 第二天,林雨桐接到甘氏叫人传来的消息,叫自己可以放心的生孩子了。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她比想象的还要有分寸,知进退,懂谋略。” “看来,当年的甘海潮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四爷笑了一声,边给林雨桐剥蜜桔,边道:“他就收了恒亲王一个弟子,如今成了帝王。我看了暗卫营之前的留档,这位甘氏十分得甘海潮的喜欢,给弟子上课就将女儿打扮成书童带在身边。算是教导了两位弟子吧。这两人一谋一断,还真将这天下给谋算到手里了。只不知这两人时间起了冲突时,谁更高一筹?” “那还用说?”林雨桐将蜜桔接到手里,却塞进我也的嘴里,“甘氏有你这个便宜女婿在,会输吗?” 四爷刮了林雨桐的鼻子,“我这到底是为了谁?” 不管甘氏怎么传话,自己和四爷暂时都没有造人的计划。关键是有计划也没用,如今不是国丧吗?百姓三个月内禁止婚丧嫁娶,宗室这得停上一年吧。两人掰着指头算着出孝的月份,结果这还没算好了,丧事又来了。 老太太殁了! 这丧事本该隆重的,可谁叫跟皇上赶在一块了呢。此时倒显得有些清冷。 林雨桐作为女眷,如今看着给老太太梳洗穿戴。这算是老太太一辈子最后一件事了,不是亲近的人都不叫靠前。 楚氏和高氏作为儿媳妇,自然是亲自动手。小楚氏在一边端水递帕子,林雨桐干脆就拿了梳妆匣子,给老太太整理遗容。 可这一上手,林雨桐就愣住了。老太太这样……也不太像是自然死亡。之前她给老太太把过脉,想着只要伺候的精心,应该能撑个三五个月。如今离三个月还早呢。 她心里存了事,给老太太收拾好,将匣子放回去,这一扭头,就看见老太太屋里的那种着兰草的花盆里,似乎有些药渣滓附在上面。 老太太难道没吃药,将药全都倒了? 第661章 庶子高门(45)三合一 庶子高门(45) 老太太去了,可是恍惚听着,临去的时候,给金成安留下话了,叫他结芦守孝三年。 结芦守孝,那就得远离京城。一去三年,这可就跟权力中心更远了。 楚氏急的在屋里转圈圈,“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这是糊涂了!” “住嘴!”金成安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楚氏的眼神像是带了刀子,“你要是有老太太一分明白,家里就不会是如今的样子。” 这话可真是打在脸上了。 “我明白事儿?你叫我明白什么?”楚氏冷哼一声,“这家里的事,你有多少事是告诉了我的。就连我的儿子媳妇年前被人带走,你是一句交代的都没有。这会子却嫌我不明白事了。这家里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要我操心。我什么时候处理的不明白了?”拿我跟老太太比,老太太这么多年,何曾管过一天的事。自己进门的时候,太婆婆还健在,家事一直在她老人家手里攥着,根本就没交给婆婆过。后来更是直接给了自己。自己主持中馈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一个整天吃斋念佛,不知道半点俗物的老太太?“如今,儿子都娶媳妇了,眼看就有孙子了。你倒编排起我的不是了……” 金成安起身,一甩帘子,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整天计较这些鸡零狗碎的事,算计府里这点多寡,要不是因为楚源,自己怎会娶了这么一个蠢妇。 金守仁和四爷等在书房,见金成安进来,金守仁就赶紧迎上去:“爹!要不要找外祖父商量一下,看这事该怎么办?虽是老太太临终的吩咐,但若是皇上夺情,留下来继续任职也不是不可。忠孝忠孝,忠自然在孝的前面。” 金成安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虽说这是实话,也确实是急着为自己出谋划策,但听到从儿子嘴里说出的话,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今儿,能撺掇自己不必理会老太太的遗命,那么明儿,等自己留下遗命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能选择不听从呢。他张口就想训斥,可见老四也在,不好当着庶子的面折了他世子的面子,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就阴着脸扭头看四爷:“你是怎么想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自己也算是顶门立户了,总得有点自己的想法才是。不能在父兄的荫庇下得过且过的过日子。” 四爷心道,这是心里不自在,不舒服了,到自己这里来找存在感了。他起身拱手行了礼,这才道:“虽说忠孝难两全,可父亲在老太太病重之时,也在为大行皇帝和皇上尽忠。如今,大事已定……”正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这话在嘴里滚了一遍,出口便成了,“父亲无愧于君王重托,正是该回来为老太太尽尽孝才是。” 金成安就朝四爷看去,这孩子刚才说‘大事已定’。 是啊!大事已定!留下来做什么呢? 在皇上面前晃悠,提醒皇上说,您做过的那些恶心事,我都知道。 这不死擎等着板子往屁股上打吗?要真是只是一再的打压,这还好办,就怕这位皇上下起手来,太狠太毒,要是丢了性命可就真没的玩了。 这家里,除了老太太,还真又出了一个明白人。老四倒是看的明白了。 金成安过去坐下:“你说的是!为父为君尽到了臣子的本分,也该为老太太尽一尽为人子的本分了。” 都说知子莫若母,老太太这两年眼睛不行了,看不见了。但这眼瞎心不瞎,什么事情在她老人家的心里都明镜似得。她这是断了药,给自己的退提供了一个借口。 见长子还要说话,他忙摆摆手:“不要多言。此时就这么定了。我跟你们二叔一起走,这家里就得你们先守着。行了,都去忙吧。” 四爷起身,就拉着金守仁往出走。 “老四,你说父亲这……”金守仁叹了一声,“这等将来回来,朝廷上哪里还有父亲站的地方?” 四爷看着金守仁摇摇头,“父亲决定的事,大哥还是不要跟楚丞相提为好……” 金守仁眼睛却一亮:“怎么能不提呢?幸亏你的提醒了,我这就打发人去楚家。” 四爷看着已经窜出去的金守仁,眼睛眯了眯。贵武在后面跟着,低声问道:“爷,您这是想叫世子去求助呢?还是不想叫他去求助?” 四爷瞪了贵武一眼:“等你能看明白了,你也能当爷了!” 回到院子的时候,见林雨桐不在,就问丫头道:“你们主子呢?” “大姑娘……不是!是世子那边的一个姨娘来了。”满月低声回了一句。 这是说林雨枝吧。 满月奉了茶,“要去告诉主子一声吗?” “不必了!”四爷端起茶,喝了两口,就起身道,“等你主子忙完了,就告诉她,我在书房。叫她忙她的,不用管我。” 满月忙答应了,起身送四爷出去。 东花厅里,林雨枝坐在林雨桐的下首。屋里并没有丫头伺候。 “二妹,我不瞒你。”林雨枝面上没有丝毫的异色,“我是装的。” 林雨桐心说,我能不知道你是装出来的吗?她摆摆手,“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事。这些事情,你不必跟我讲。” “二妹!”林雨枝站起身来,抚着微微有些显怀的肚子。“二妹,这孩子生下来,于你也是有益处的。” 林雨桐就有些不耐烦了,“之前,能帮你的,我都已经帮你了。如今的路,你是自己选的。是好是歹,你都得自己受着。我不会插手的。” 林雨枝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来问问你,如今的的新皇,可是恒亲王?我怎么恍惚的听着,好似还有皇太孙?” 上辈子绝对没有什么皇太孙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多出一个皇太孙来呢。她如今什么都还好,就只一点不好,那就是消息太闭塞。楚夫人对她像是养猪一般的养着,那还是看在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的。自己唯一的依仗就是这孩子的造化大。若是有了太孙,这孩子的造化又在哪了呢? 于是,她的表情越发的焦急起来,“都是丫头们私下里嘀咕,我听来的。可这些丫头们她们懂什么……” 林雨桐点点头,“没错,是有皇太孙,如今应该叫太子了。大行皇帝将端亲王的庶长子过继给皇上了。就是这么一码事。”多余的,她却不肯多言了。 这话一说完,就见林雨枝陷入了沉思。林雨桐没心思陪她在这里坐着,起身叫了三喜,“送姨娘回去吧。你亲自送过去。” 林雨枝一愣,还要说话,就被林雨桐打断了,“如今,虽然已经是二月天了,但还是冷的很。有身孕的人,还是不要出来晃悠的好。要是万一有个好歹……”她看了看林雨枝的肚子,“我可担待不起。”这府里不欢迎这个孩子的人多了,不自己躲起来,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四处打听这些东西能做什么?凭她那点水平,还想改变什么不成。 “我……”林雨枝一把拉住林雨桐的袖子,“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求你。帮我把春梅从林家要来……” 林雨桐就纳闷了,自己长了一张圣母脸吗?“你自己能从林家要回来,为什么非得让我出面。你无非就是想告诉世子夫人,叫她别过分,别随意的伸手。否则,这府里还有我这个嫡亲的妹子在,你真要出事了,自有人为你出头张目。可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姐姐给人家做了侍妾,我的脸面在哪?你叫我跟世子夫人这妯娌之间如何相处?不要再打着姐妹的幌子挑战我的极限了。”话没说完,林雨枝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林雨桐不去管她,只对三喜道:“将姨娘送过去,告诉世子夫人一声,叫她看管好妾室,别再放出来到处晃悠了。” 三喜扶着面色铁青的林雨枝出去,心里叹了一声,大姑娘这是何苦呢?再说了,自家主子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还能有求必应不成。 楚怀玉打发了三喜之后就不由的笑出来,“这样的蠢货,既然想留下就留下吧。你说,同一人家出身的姑娘,相差怎么就这么大呢。这位四弟妹可是个人精子。” 而林雨桐在三喜带走了林雨枝后,就回了屋子。听说四爷在书房,林雨桐没去打搅。他最近在忙着重新编制密码符号,还有完善传信识别的办法。因为他怀疑,旧有的东西,金成安大概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可将固有的东西重新替换掉,他自己忙就不说了,但就对所有的暗卫来说,重新学习也是个艰难的过程。很多东西是他们都习惯了半辈子的,突然要变,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关键是,很多人还在任务当中,并不能随时的撤回来重新叫他们来熟悉这些新规矩。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还不能搞一刀切。原来的东西还得用,但怎么来完善它,叫它能跟新的规定衔接上,才是个大问题。 已经二月了,天气也慢慢的和暖了起来。林雨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自家庄子上,得重新梳理一遍。之前不管是谁的人,这管事不能用心任事的都被林雨桐给换了一遍。也不留这些人在庄子上了,直接将卖身契给发还了,该干嘛就干嘛去。 “主子就得这么治一治这些人。”满月撇嘴,“离了主家的庇护,我看他们怎么过活。” 三喜点点头:“说的也是,外面如今的粮食价钱都翻了两番了。没点家底的,光是这个春荒就得把家底给刮干净了。” 林雨桐原本还随意的听着,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你说什么?” 三喜纳闷的道:“粮食价格翻了两番了。” 林雨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这些大臣都是吃干饭的,京城的粮食价格涨成这样,他们也不闻不问。 正说话呢,四爷进来了,“帮我收拾一下,我出门一趟,晚上回来的可能有点晚。” 林雨桐挥手将丫头们都打发了,才进了里间,叫四爷将衣服换了,他应该是急着去暗卫营吧。“可是为了粮食价格的事?” “比这还凶险。”四爷一边换衣服一边道,“我刚从外面回来,京城多了许多御林军巡逻。” 御林军?! 禁卫军是戍守皇宫的安全,御林军却是负责整个京畿的防卫。 如今出动御林军,肯定是有什么变故了。最怕的就是这一动作闹的人心惶惶,激发民变。 林雨桐给四爷收拾好:“你不用担心家里,自己小心就行了。” “安心吧。爷什么时候办过以身犯险的事?”四爷说着,转身就走,“外面乱的很,你就在家里呆着吧。不管什么事也别出门。” 送走不放心自己的四爷,林雨桐在屋里转了几圈,自己能做点什么呢? “来人……”林雨桐朝外面喊了一声,随后,三喜就快步走了进来。她这才低声交代,“请石掌柜来一趟。” 三喜见林雨桐小心,就道:“我明白了,进来的时候一定会谨慎的。” 石中玉来的很快,“早想来看看姑娘了,可你们这府里又出了丧事,我倒不好上门了。” 林雨桐拉了石中玉坐了,将婚前石中玉给自己的那个玉佩又递给石中玉。 石中玉一愣:“姑娘这是何意?这可是主子的一片心意。” 林雨桐摆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她将玉佩递过去,“这些钱应当花在刀刃上。娘现在在宫里,既不是皇后,也不再能做宠妃。她得在宫里站稳……”说到这里,话就不能再往下说了,“你只玉佩给我娘看了,她就懂我是什么意思了。” 石中玉这才接过来,“我回去就想办法通知何嬷嬷。” 林雨桐就点点头,“另外,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对不对的,你自己琢磨。” “姑娘何必这么见外,有话尽管说就是。”石中玉说着,脸上就带了正色。 “你以前,一直在交好后宅女眷,这一点做的很好。”林雨桐看着石中玉,“但如今不一样了。你的视线应该从后宅里慢慢的抽出来,然后多朝外面看看。” “朝外面看看?”石中玉一时没能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外面看?看什么?” 林雨桐这才低声道:“看看外面的世道民情。就比如如今,外面粮价格翻了两番,大街上到处都是御林军。这背后又牵扯了哪些事?你将这些原原本本的传回宫里,这才是我娘如今最想知道的事。” 石中玉心里有几分不明白,但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先记在心里。 等甘氏接到消息,已经是晚上了。她手里抚摸着又送回来的玉佩,转手交给何嬷嬷,“你收着吧。以后凡是要用银子了,你就从这里面取吧。” “姑娘这是何意?”何嬷嬷躬身接过来,这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她大概真不知道这是多少银子,才还回来的吧。 甘氏摆摆手,“嬷嬷,您跟了我这么些年,怎么还没有一个孩子明白?” 何嬷嬷就笑道:“当年老奴跟着主子去听老爷讲学,老爷不也说,这不管做什么,都得有一份悟性吗?老奴就没这份悟性。” 甘氏不免失笑,“罢了。不说这个了。你打发人,请皇上务必过来一趟。” 何嬷嬷见主子脸上的神色凝重,就赶紧退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师妹跟朕真是心有灵犀。朕正说要来找你,你就打发人来请了。”皇帝进来,一身明黄的龙袍,让他身上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什么事这么高兴?”甘氏亲自过去,递了热帕子过去。 “年号定下来了,就叫‘永康’。你看如何?”永康帝用热帕子捂在脸上,却不急着取下来,而是就那么盖着,躺在榻上,等着甘氏说话。 “永康?”甘氏点点头,“这个年号取的好。”她笑着,就又拧了一个热帕子给他换了敷在脸上,“这叫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一个年号,怎么倒想起小时候的事了?”永康帝将热帕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眼睛出来看着甘氏。 “您还记得,当时我爹问您这国之根本是什么,您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吗?”甘氏轻声细语,仿若说的只是那昔年的往事。 “怎么会不记得?”永康帝一下子就将脸上的帕子拿下来,然后坐起来,“朕当时说,农桑为国之根本。当时,朕也就八岁吧。” 甘氏点点头,“是啊!当时跟您一起的,还有端亲王。当时端亲王言,戎马可得天下,故而,戎马应是国家之根本。所以,爹爹就决定收了您为弟子。” 永康帝不由的就哈哈大笑起来,“他向来是看不进书的,在府里,启蒙的先生也有讲学,只他不肯听,即便听了,也只作乱风过耳,半点不往心里去。而朕当时确实记得几句圣人之言的。” 甘氏点点头:“圣人云,百人农,一人居者,王也;十人农,一人居者,强也;半农半居者,危也。缘何陛下八岁都能记住的道理,如今怎么偏偏给忘了呢。” “什么意思?”永康帝收起脸上的笑意,看向甘氏,“将你的话给朕说清楚了。” 甘氏将手里的帕子放回水盆,将挽起的袖子又轻轻的放下,这才坐在永康帝的对面,“陛下,如今已经二月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农人们都已经开始平整耕地,准备耕种了。这些事,在我看来,自是重中之重,要中之要。”她说着,就轻叹了一声,“我也知道陛下担心的是什么。可您真是多虑了。这天下的百姓,每天为自己的衣食之事,尚且忙不过来呢,谁有心去管坐在皇位上的天子是哪个?民以食为天,只要能叫他们吃饱肚子的皇帝就是好皇帝。安民、抚民尚且来不及,怎可以兵压民?” 永康帝眉头一挑:“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朕调御林军来京城戍守的事,你知道了?” 甘氏轻哼一声:“这宫墙之内,什么风刮不进来?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我倒想知道,这是谁您出了这么一个阴损的主意?” “阴损?”永康帝哈哈一笑,“你这张嘴啊!怎么?对于楚源,你还有怨气?” 甘氏心里一动,眉头却越发的皱了起来:“楚源?没想到还是一位老臣!” 老臣? 永康帝脸上的神色就奇怪了起来,“是啊!是一位老臣。由先帝简拔,辅佐过先帝的老臣!” 甘氏就看向永康帝:“陛下,要是我说这楚源是不安好心,您不会也以为我这出于私心吧?” 永康帝好整以暇的看着甘氏:“有私心是肯定的。但朕允许你将话说完。哪怕是出于私心的攻讦,只要你的话有道理,那就说说吧。说说也无妨。” “知我者陛下也。”甘氏十分坦然,半点都没有因为被人揭开心里的小九九而尴尬。只接着道:“去年冬的一场大雪,赈灾救灾,将库存的粮食都已经征调完了。端亲王当时想的是好的,从勋贵大臣,从粮商,从百姓的手里将粮食征调出来,也这确实是度过了当时的难关。可如今,大地回暖,积雪消融,江河湖海的水暴涨,春汛的可能尤其大。这是在京城之外的不安定因素。再说京城之内,天子脚下的地方,粮食如今短缺严重。即便想从外地征调粮食,可是雪水消融,道路泥泞。这路途上运输慢不说,再加上耗损,已然是来不及了。粮价疯长,商家囤积居奇,人人争相购买。这样的日子,普通百姓家里,能撑过几天去?”她深吸一口气,“到时候,京城之外,春汛蔓延,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必将导致流民四起。再说京城之内,以如今的粮价,撑不了几天百姓们就吃不上饭,这一旦吃不上饭,可就要生事。这御林军即便驻守京师,难道真要等出事之后,再血洗京城。那这可就无异于火上浇油。激起民变,也只在昼夜之间。到那时,陛下又该如何?” 永康帝的面色慢慢的沉凝起来,“依你看,朕当如何?” “皇上如今连登基大典都没办,自然万事都该求一个‘稳’字!只要天下稳当,这朝堂便稳当。朝堂稳当,您的皇位才能坐的稳当。”甘氏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冷意的嘲讽,“这个道理,我这个妇道人家都明白,他一个丞相反倒不明白了吗?稳,于您有利。但乱,又会让谁得利呢?” 永康帝就想起之前甘氏的示警,金成安早就有不臣之心。乱了,自然就有人能趁乱而起了。“是啊!你说的对!朕也意识到了危局。应对危局,不外乎两种办法,一种是震慑,一种便是安抚。楚源主张震慑,你主张安抚。”他轻笑一声,“都对,也都不对!”他起身,转了两圈,就道:“朕即刻便拟旨,开皇家粮仓,平抑京城粮价。凡囤积居奇者,杀无赦。另外,也该叫工部和户部,抓紧拿一个章程出来,应对各地可能会有的春汛。而御林军……驻扎京城十里之外,以防不测。”如此,方可保万全。 甘氏一愣,赶紧躬身行礼,“陛下圣明。” 永康帝点了点甘氏,“不过,你的提醒,朕记住了。这个楚源,的确有些不好琢磨。” 甘氏就抿嘴一笑,再不多说一言。 永康帝看着甘氏,不知怎的,突然发出一声感叹,“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知道分寸!”明知道自己对楚源已经心生不满了,却不会再针对楚源猛追狠打。这就是分寸。 看着永康帝离开的背影,甘氏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夸自己有分寸,那这自然是映射别人没分寸了。这话是说谁呢?她扭头问何嬷嬷,“皇后又干什么了?” 何嬷嬷低声道:“李家的老夫人进宫了。在朝凤宫住下了。” 李家的老夫人柳氏,是皇后的母亲。进宫陪伴皇后这也没什么,但是这得皇上开口给皇后恩典,而不能由皇后开口,更不能由李家撺掇皇后开口。 外面都以为皇上真的敦厚,所以,行事难免有些失了进退。这位老夫人就是如此,女儿虽嫁进了皇家,可并不得当时的王爷宠爱。而且,这位王爷一直也没有在李家面前表露过丝毫的夺嫡的心思。因此,李家早对这个女儿放弃了。可谁也没想到,她还有一飞冲天的时候。如今,倒是有些扬眉吐气了。只是看在别人眼里,就难免显得张狂。 何嬷嬷低声道:“听说,柳氏进宫跟皇后提了太子的婚事。想从李家和柳家的姑娘中遴选一人……” “糊涂!”不等何嬷嬷说完,甘氏就皱眉了,“皇后怎么说?” “皇后……没反对。”何嬷嬷叹了一声,“您看,要不要提醒皇后……” “疏不间亲,你叫我怎么说?”甘氏哼了一声,“说她的亲娘在坑她?” 这话哪里能这么说呢? 何嬷嬷赶紧道:“就当老奴什么也没说过。” 甘氏又看了看何嬷嬷手心里攥着的玉佩,“像是给你这个消息的宫人,你就不要吝啬了,只管打赏。如今可明白了那丫头送回玉佩的意思了?” 何嬷嬷这才恍然,这是叫主子折节下交。“可是……”这也太委屈了。 “痛柔屈不耻,以就大事。”甘氏喃喃的说了两句,就不由的笑了,“如今,石中玉倒是越发不如那丫头了。你明儿传消息给石中玉,叫她听姑娘的调遣吧。” 何嬷嬷就明白主子的意思了,这是要将石中玉给姑娘了。“这也是她的造化。” 甘氏笑了笑,没言语。这并不是给不给的问题,而是如今,石中玉的眼界和见识,明显不及那丫头。 林雨桐坐在炕上,等着四爷。她手里拿着针线,其实根本就没做几针。不时的拨弄一些灯芯,然后朝外面看上几眼。 四爷回来的时候,脚步很轻。也没叫外面的丫头通报,结果一掀帘子,就看见她盯着烛火愣神,“怎么看着灯,也不怕闪了眼睛。” 林雨桐这才赶紧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四爷:“没事吧。没事就好,我给你端饭去。” 四爷拉着林雨桐:“叫丫头们去。”他说着话就先进了里间梳洗换衣,“你也别跟着提心吊胆了。今儿我顺势选了十八卫出来。之后有事叫他们传话就成。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我就不露面了。省的我一离开你眼跟前,你就跟着悬心。” 这个当然好了。林雨桐叹了一口气,“见过你挥斥方遒,就舍不得你躲在角落里筹谋。” 四爷一愣,再是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他失笑道:“谁说挥斥方遒就一点得站在高台上了。就算躲在角落里,也一样能左右天下时局,朝廷动向。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呢。爷都觉得,爷正在升级呢。自己玩的挺好,你就别跟着伤春悲秋了。” 林雨桐才不信他的鬼话,却也不和他辩驳,出去将丫头们送来的食盒提进来,就打趣道:“叫我听听,接下来你打算左右什么?” 四爷将碗接过来,哼笑道:“咱们之前的计划不变,第一个目标,楚源。” 楚家不倒,楚氏就依旧强硬,这府里,他们就势必还会受些委屈。最重要的是,楚家一旦倒了,金成安的大事就得受阻。如今就得压着金成安,不能叫他急着挑出来。要不然跟着他成了乱臣贼子,岂不委屈? 林雨桐这下才真的正色起来,“这说的是真的?”真的对楚源下手? 就是皇上,面对大行皇帝一手简拔起来的老臣,都不好贸然出手的。 四爷却奇怪的看林雨桐:“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如今的时机刚刚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林雨桐恍然。这朝中要是没有应和自己的臣子,只怕皇上的政令,都传不出皇宫吧。楚源虽是因为金成安的关系,跟皇上之间,算是有从龙之功。但是……皇上对这样的老臣,心里存疑。在这样的人面前,摆不出为人君的架子来。他就缺少底气。 搬开楚源,自然就是给皇上的人腾位子了。 “这事什么时候办?”林雨桐有些跃跃欲试。 四爷扒拉着饭:“再推一推。春汛将至,京畿又闹粮荒。即便这楚源有些碍眼,但咱还是以大局为重。一个楚源,只不过是暗藏的疖廯之疾。跟那么多百姓的利益比起来,他算得上什么。” 林雨桐马上凑过去,跟四爷说了给甘氏传话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领会我的意思。可千万别叫我失望才好。” 四爷放下碗,正色的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被他看得毛毛的,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应该没脏,“怎么了?我哪做的不合适了?” 四爷就笑了下来,“爷才说自己能左右天下大事,这话出口了,但到底还没做呢。而你不一样啊!你比爷高明!你做的这事,何尝没有搅动风云的功效?” 林雨桐推了四爷一把:“去!没事拿我调侃起来了。” 可第二天,得到的消息却叫林雨桐眼中一亮。开皇家粮仓放粮,平抑京畿粮价。御林军从进城撤离。桩桩件件,都证明甘氏确实明白了自己给她递消息的意思。 而四爷却马上起身:“你也换衣服,咱们去见一个人。” 见人? 见什么人? 林雨桐换了一身素朴的衣服出来,跟四爷两人只带着三喜和贵武就出了门。 从车窗上往外看,京城跟之前还是有点不同的。 如今正在国孝期间,不准婚丧嫁娶,不准饮宴歌舞,甚至是不准食肉。如此想一想,这京城的生意可不就没法子做了吗? 四爷似乎知道林雨桐的心思,笑道:“内城是萧条了,可外城该热闹还是一样的热闹。” 林雨桐点点头,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事。城内怕被人逮住,怕被御史弹劾。可城外,在他们看来,就是‘天高皇帝远’了。再说了,那里三教九流,人员混杂,谁也不问谁的来历。出来碰上熟人的几率也低啊!“在哪都有这样的人,总是尝试着想要钻空子。” 四爷则不以为意,“有一家素菜的馆子不错。豆腐宴做的,听说是一绝。等会儿办完事了,带你去尝尝。”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他带自己来是见什么人,办什么事。结果马车出了京城,在外城转了几圈,就停在一户庄户人家的不远处。这院子没有院墙,只有篱笆墙和栅栏门。马车停在外面,就能将院子里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叫我看什么?”林雨桐朝院子里看去,除了一个妇人和两个小子在磨豆腐,也没什么人。 四爷摆摆手,“再等等。”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听到驴叫声,林雨桐才探头去看。 结果就看到一个一身麻衣,还浑身补丁的汉子从驴上下来,朝院子里走去。 “你要带我见的人是他?”林雨桐诧异的回头。 见四爷点头,林雨桐才又看过去,这个黑脸一身补丁的汉子是谁?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四爷专门叫自己来见吗? 第662章 庶子高门(46)一更 庶子高门(46) 林雨桐再抬眼仔细的打量这个人,总觉得哪里别扭。瞅了半天,才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人一身麻衣,上面打着各色的补丁。穷苦人家,这样穿着本没什么问题。即便有些人家家境小康,干粗活的时候,也会换上这样的衣服,省的将好点的衣服给磨坏了。因而,在外城见到这人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这人偏偏叫林雨桐觉得违和,这违和的地方就在他衣服上的领子。别的地方的补丁,最好的补丁都是棉布补上去的。可只有领口这个地方,是用锦缎做的。白色的锦缎,虽然也不是那么崭新了,但补在这么一件衣服上,还是叫人觉得奇怪。 这就跟当年人为了穿西装,而做的假领子是一个道理。 林雨桐马上了然,她失笑道:“这人有官职在身?”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他身上的假领子。等官服往外面一穿,露出来的,可就正好就是凌白的领子。谁能看见里面穿的是百衲衣? 四爷这才点点头:“没错!不仅是官身,而且品级还不低。” “啊?”这下林雨桐更惊讶了。一个当官的落魄到靠着假领子来维持体面,这就已经叫她觉得不可思议了。如今,竟然告诉自己说,这还是个品级不低的官。这人是怎么混的?“真清廉?还是故作简朴以出头?” “真清廉!”四爷指了指那黑脸壮汉,“户部侍郎郭常和。” 户部? 这可是天下最肥的衙门了。他竟然能把日子过成这个德行。“真是人才呐!”林雨桐摇摇头,“在这么紧要的地方,竟然能折腾的没人给他送礼。这都不是一般的人才。”她说着,就想起什么似得,问道:“跟同僚的关系如何?”要把人都得罪了,那这人在官场上估摸着也走不远了。 四爷知道林雨桐想什么,就撩起车窗上的帘子,看着外面道:“奇就奇在这里。他这样一个异类,跟同僚的关系竟是极好。” 那这就更不对了。要知道这人情往来,可是维系关系的纽带。可这人情往来,就少不了走礼,他这样的家境,“难道将银子都干了这个了?” 四爷笑道:“不管他将俸禄银子都干了什么了。这人情往来也是正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他要真这么做了,也算是人之常情。只要他没贪污,守的住清贫,就足够了。大节上没有过失,至于小节,不用太在乎。” 可她还是不免对此人的那些所谓的‘小节’更感兴趣。 林雨桐顺着四爷的视线看过去,只得先说正事:“你想用这个人替代楚源。” 楚源还没挪开,这会子就已经找到合适的代替的人了? 四爷一副本该就如此的样子,“皇上拿下楚源之后,这个位子上,他就得简拔一个新人上来。要想叫这个人听使唤,就得给他足够大的恩典。郭常和难道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施恩嘛!这个人的条件也确实是足够了。他为户部的侍郎,要是接下来顺畅,就该是尚书,之后要是有机缘,有造化,才敢说觊觎丞相之位。这看似只有两步,可想走上去,何其艰难?若是肯提拔,尤其是越级提拔,那这恩典不可谓不厚重。再加上他这样的家境,若是给以厚赐,那可真说得上是恩同再造了。 “而这人还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四爷指了指院子里正在推磨的两个少年,“那两个孩子都不是郭常和的亲生儿子。他跟夫人成亲二十多年,没有子嗣,也没有纳妾。而是过继了族里的两个孤儿做了嗣子。” 没儿子选择过继,这在哪里都不值得说是优势。但在如今这位永康帝心里,只怕是觉得找到了同命相怜的人了。 林雨桐挑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岂不知两人在车里说话,而在院子里忙着的郭常和也已经注意这俩马车半天了。马车虽然看起来普通,可这青布棚子的马车,也不是等闲人家能有的。况且看那拉车的马也算得上是体格健壮,站在马车边的下人,从衣着到行至,小户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人来。 他朝一边招手:“大郎,你过去,请马车里的客人进来喝杯茶。” 被唤作大郎的小子,十五六岁的样子,见父亲指了人家的马车,也就笑着过去了。这里经常会来一些父亲的同僚和下属,他们慢慢的,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了。于是放下手里的活计,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这才小跑这出了院子。 那妇人嘴里叹了一声:“还喝茶呢?哪里还有茶叶?” “茶叶沫子泡上一大壶,就正好。”郭常和将散落在院子各处的小板凳都往一块拾掇,又将一个小木桌搬出来,就放在院子里。“别看那是茶叶沫子,那也是好茶的茶叶沫子。”要不是那茶楼的掌柜的跟自己熟,一般人还买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呢。 什么狗屁好东西?就是给他抠门的死性子找了个借口。 那妇人不知道什么好茶不好茶,但林雨桐和四爷知道啊。两人被请进来,也没客气,坐下就端起茶碗喝。还别说,是好茶。其实这世上专有那么一种人,就喜欢喝这种茶叶沫子。用大铜壶煮上一壶,一天一大壶。百喝不厌,对正经的茶叶倒是敬谢不敏。 “是好茶。”四爷抿了一口,就看向郭常和,“难得郭大人今日这么舍得。” 林雨桐就诧异的看了一眼四爷,什么叫舍得?这家伙难道是个吝啬鬼? 郭常和无奈只得呵呵一笑,还以为又是哪个同僚呢。没想到来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竟然也知道自己的名号。但这进门就是客,何况还是自己多事请进来的客人。他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那一壶好茶,“见马车在在下的府门前停驻了不少时候,就打发小子去问问。”谁想到还真有这么实诚的人,叫进来就进来的。“二位认识在下,却不知道二位是……” 四爷就放下杯子,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只开口问道:“小子有一事不明,特向郭大人请教来了。” 郭常和眉头一挑:“向老夫请教?呵呵……”他上下又打量了一眼四爷,“但说无妨。” “朝廷如今赈灾放粮,那么之后呢?”四爷也认真的看向郭常和,“之后,朝廷该如何呢?” 郭常和本来对小年轻用考校的语气说话有些不爽快。但等眼前这小子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的面色这才端正了起来。如今人人都在高喊皇帝英明,可实际上,危机远远没有过去。“自古义仓存粮,只为灾年应急。而如今义仓皇仓都已经告罄。也就意味着国库再无粮食可以征调。若是再有一点变故,也就意味着国力已经不可支了。”但如今皇上还没正式登基,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将这话说给皇上知道。而礼部这两天又催着户部给拨银子,毕竟登基大殿的事马虎不得。可这之后呢,还有册封太子的大殿,册封皇后和后妃的大殿。新君上位嘛,接下来该是对臣下施恩了。这各种的赏赐下去,可都是要花费银子的。礼部天天催着,工部又要银子准备春汛事宜,兵部说是北辽去年冬天也遭遇了大灾,怕天气和暖了,又的南下抢上一抢了,所以军备也得准备了。户部已经是周转不开了。今儿自己回来的早,就是躲出来的。他叹了一声,“想不到小哥倒是看得通透明白,比那些整天只只知道歌功颂德的老大人们强多了。” 四爷一笑,却不再往下问了。他知道即便再问,对方也不会说。朝廷上的事,对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说到这里就是极限了。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笑道:“之前见满大街都是御林军,还以为这是个糊涂的主意。如今听了郭大人的这番话,倒觉得它或许还真就未必是个坏主意。”既然要什么没什么了,那么,调御林军以防不测却也是老成持重的办法。 郭常和摇头一笑,只又给四爷倒了一杯茶,却不接话。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林雨桐还是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一丝不屑。这或许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出了馊主意的楚源而去的。 四爷将杯子里的茶又喝了,才起身道:“郭大人,之前小子问你的问题,你还需好好的斟酌。许是不久,就会有人垂询。” 垂询? 这是只上级问下级。如今他要应付的上级其实不多。皇上,太子,丞相,尚书。别人即便官大,也管不到他身上。太子不可能,谁也没给过他这个权利。丞相也不可能,他要问也是问尚书大人。难道会是尚书大人?这好似也不对,两人整天见面,谁不知谁的想法!会不会垂询,自己比其他人都清楚。 难道是皇上? 随即摇摇头,皇上的想法要是叫别人知道了,也就不是皇上了。再说了,皇上要问就问,何苦派了两个人出来打前站呢? 那么,他们究竟代表的是谁呢? 郭常和皱眉道:“你们这是上门来试探老夫,还是想拉拢老夫?”他至少得知道这是谁前来释放的善意吧。 试探?拉拢?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四爷和林雨桐都不再回答他的问话,携手就从小院里走了出来,上了马车,掉头就走。 只留下郭常和在院子里愣住了。这人是谁?看年龄跟太子的年纪差不多。难道是hi太子派出来的人?可这位太子就真是伸出橄榄枝他也不敢靠上去。他先摇摇头,随即又不免沉吟,这人应该不是太子派来的。太子如今自保都是个问题,其他的就根本顾不上。可要不是太子的人,他们又是谁的人呢? 刚才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似乎是要向上推荐自己。而且语气十分笃定。又屡屡提到跟楚源有关的事。这前后衔接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里。难道有人推荐自己接替楚源。那这里面透露出来的另一个信息就是,楚源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在屋里转起了圈圈。 机会,这对自己而言,是个大大的机会。 而林雨桐坐在马车上,却觉得郭常和这个人挺奇葩的。看的出来,他确实是个抠门的人,可这么抠门的人,就是不收人贿赂。而在人情往来上,从来没失礼过。“往好了说,这叫勤俭。往坏了说,这叫吝啬。”她摇摇头,“但又不得不说,这是个能控制的住自己*的人。这样的人,心性都坚韧。” 四爷就笑了,这才是这个郭常和身上最闪亮的一点。 跟同僚一起,想必在外面也是吃肉喝酒,什么好东西都享受了。可回了家里,还是一如既往能过这种清贫的日子,却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处事异于常人,但却叫众人不排斥与他。拒收了别人的好处,却没有人因此而记恨他。那么,这应该是一个坚持原则,却又不失圆滑的人。”林雨桐就看向四爷,“你这是怎么把这么一个人给扒拉出来的。” 四爷心说,我将这满朝四品以上官员的档案都翻了一遍,找到这么个可用的,偏偏还是个大奇葩。你当我容易吗? 说着话,到了午饭的时间,去之前四爷提过的素菜坊吃了素菜,这才往回走。 到了家,已经半上午了。 贵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主子,可算回来了。亲家老爷来了,都等了半天了。” 亲家老爷?这是说林长亘吧。 他怎么了? 林雨桐和四爷进了花厅,行了礼。林长亘就看了一眼四爷,“姑爷先避避,我跟桐桐说几句话。” 避着人的话,应该跟甘氏有关。 林雨桐摇头:“别避着人了,他知道。没什么要瞒着的。你就说吧。”说着,就只挥手,叫屋里伺候的下去了。 林长亘看了一眼四爷,这才低声对林雨桐道:“这次只怕不好。李家的人去找你娘的外祖家的人。怕是要将你娘的身世给翻出来。” 李家?如今的皇后娘家? 这是怎么话说的?为什么啊? 第663章 庶子高门(47)二更 庶子高门(47) 林雨桐莫名其妙,“这么些年了,李家也没动静,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想起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再说了,皇后我也见过……”说到这里,她的话都顿住了。皇后跟甘氏的感情好,那是基于知道永康帝的真实情况。可这样的情况,皇后能告诉李家吗?必然是不会,也不敢。所以,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甘氏这样的宠妃,是应该叫人防备的对象。再加上册封后宫在即,先一步把甘氏压下去,才能让皇后迅速的站稳脚跟。这样的逻辑,完全是说的通的。 可叫李家这么闹,皇后跟甘氏再好的情分,只怕也扛不住吧。 就连林长亘,也觉得林雨桐之前不是挺精明的吗?这会子怎么会问起傻话了?“不把你娘的短处摆在明面上,李家觉得皇后之位不稳当吧。” 所以,李家要将甘氏曾经是林家妇的事情捅出去,闹的人尽皆知,最好再按上一个抛夫弃女,贪慕富贵的名声。 林雨桐想到这里,也颇有些无奈。李家为皇后这么做,似乎也未可厚非。但知道这内里情由的人,就不免觉得真是有些憋气。 有理的变成没理的。这都是什么道理? 她皱了皱眉:“这些事,父亲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了,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我娘的外家还有人啊。” 林长亘就尴尬了起来,“早两年孟家还是会打发人来瞧瞧你的。后来,老太太跟孟家起了一点嫌隙,就断了来往了。” 能打发人看外孙女的女儿,没因为甘家出事就彻底撇开,照这么说,孟家也不算无情无义吧。 “孟家的人呢?”林雨桐也不跟他在老太太的问题上纠缠,“孟家的人如今在哪?” 林长亘松了一口气,不太确定的道:“应该在西北吧。当年孟家也被甘家牵连,举家回了西北的老家。” 那这就奇怪了,那么些人家都被甘家牵连,为什么只有林家的受到的牵连最小。难道是因为甘氏的‘早逝’? 林雨桐也不跟他翻老账,却又追问了一遍,“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林长亘叹了一声,“说起来都觉得丢人。先是齐家别院的人来接老太太过去。这大冷天的,我自是不放心。本不想叫她去的。可架不住老太太又是哭闹,又是绝世。我这就亲自送她去了。林芳华找老太太,说是……说是跟皇上有过……想要想办法进宫去。可她一个寡妇,怎么能伺候君上?这不是将主意打到你娘身上了吗?既然有先例了,那再多她一个也不算什么。” 那你就这么看着那母女算计? 仿佛是知道林雨桐的意思,林长亘连连摆手,“这都是事后,我从伺候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那里听来的。想阻止已经晚了。我叫人打听,才知道老太太跟林芳华拜访过李家。李家也打发人去采买了,去的地方正好是西北。我这才想起孟家来。如今,也只有我和孟家能指正你娘的身份了。我这边,自是不会说什么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盼着她好。只是孟家,要是孟家的老人都去了,剩下的人品行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论起不安,林长亘只怕是最不安的。媳妇没死跟了别人,一旦宣扬出去,这脸面…… 他有些疲惫的站起来:“跟你娘说一声吧。叫她防备着些。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出来说话。她要是想认你,将关系摆在明面上,那我就说是因为甘家,我怕受牵连,所以休了她。又怕别人说我趋炎附势,是个小人。才叫她隐姓埋名假死的。她要是不想将关系摆出来,那我就坚决不认,再将老太太和林芳华逼死罪臣女的事嚷出去。只说有些相似,也就罢了。” 说着,就抬步往外走,“你好好过日子吧。我也担心这事传出去,你的名声跟着……”他回头看了看四爷,“好好的待她。” 四爷伸手挡住林雨桐,这才跟着林长亘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等四爷回来,林雨桐已经梳洗完,换了衣服了,“怎么送人送了这么半天?说什么了?” 四爷也进去先去梳洗:“没事,顺便传信出去,叫人查一查孟家的事。” “针孔可漏如斗风,蚁穴可溃千里堤。”林雨桐一边给四爷递更换的衣服,一边哼笑,“这林芳华还真是小人物能泛起巨浪。” 四爷却道:“这个人用好了,有奇效。你传话去宫里,看甘氏怎么说?” 甘氏昨天就知道消息了。皇后的母亲柳氏跟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被小宫女听了一耳朵。转脸就传到甘氏的耳朵里了。 这后宫里,如今是什么人都有。先帝的妃嫔还没有出宫,这宫里的宫女太监正是人心混杂的时候。前两天,还想着哪天去给皇后说说。结果昨儿早上去求见皇后,被柳氏给挡了回来,倒是何嬷嬷在外面等着自己的时候,得了这么一个消息。 她此刻坐在榻上,看着外面被风吹的左右摇摆的枝条,心思不由的飘了起来。接下来,自己的日子大概不会太好过。因为这段过往,是无法更改的。而且,自己还有闺女,如果自己的身份永远都不公之于众,或者是永远都不承认,那么,自己的女儿,就永远不是自己的女儿了。这从长远来看,是没有好处的。 而眼下的局面,看似对自己不利。其实,自己得到的好处可比失去的多得多。 第一:自己的身份问题。假的就是假的,迟早都会被人揭出来的。而与其到了要紧的时候再说出来,就不如在册封以前就摆在明面上。要不然,将来一旦有人拿这个做把柄,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到那时候,自己跟皇上的关系如何,那是说不准的事。倒不如趁现在自己有功在身,皇上又立足不稳。他正需要自己给他出谋划策理顺朝堂呢。 第二:就是自己跟桐桐的关系,也能放在明面上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将来都得有人继承。这亲生女儿不放在明面上来,自己将来的一切托付给谁去。要是等将来成事了,再说出来,那可就成了欺瞒天下了。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第三:那就是出手的是皇后的娘家。尽管这么想心里对皇后有点歉意,但却是事实。李家的影响力已经影响到了皇后的身上。皇后不想跟自己为难,但也知道坐稳皇后对太子的好处。因此,她现在更像是一个皇后,而不是自己的朋友。两人如今站在两个阵营里。收起心里的那点情谊去理智的想象,李家以为这是在跟自己为难吗?其实这事跟皇上为难。自己即便的名声毁了,难道皇上就不怕落下个霸占别人妻子的名声?皇上的性子,自己还是知道的。心里还不定怎么厌恶李家呢。之前皇上不得宠的时候,李家丝毫不因为是岳家就对皇上有一丝的帮衬。如今皇上出头了,李家又为了皇太孙跟皇上捣乱。皇上又该怎么想呢? 想想这中间的种种好处,甘氏就笑了。在她看来,暂时受一点委屈,是很划算的。 何嬷嬷低声道:“姑娘叫人传话,说是这里面有林芳华的手脚。” 林芳华? 甘氏嘴角就带上了几分凉凉的笑意,“正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呢。她倒是送上门来了。如此,也好!” “您是要?”何嬷嬷的心就咚咚咚的跳了起来,“真的行吗?” 甘氏点点头:“行!怎么不行?”她起身去了里间,“去吧!去通知虚谷子。叫他想办法搭上林芳华。” 何嬷嬷应了一声,起身就要走。甘氏又叫住了她:“记住,别叫桐桐知道,这事太脏了。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林雨桐接到石中玉传回来的消息,只说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她也不知道。 送走石中玉,三喜就进来了,“主子,林芳华今儿出城了,去了一处*庵。” *庵? 这是什么名字? 林雨桐低声吩咐三喜,“你告诉这个小花子,只要事办的好,不缺他的银子使唤。不管是他想进府当差,还是想在外面买房子置地,都能给他。只要他盯准了林芳华便好。” 三喜应了一声,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林芳华之前就听过这*庵的。 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好名声。据说,这庵堂里有一姑子,叫虚谷子。这人不看别的病,只看女人家的心病。只是想要请她看病,一次的诊金,就是一千两黄金。这人有没有看好别人的心病,这个没人知道。但想必是看好了吧。要不然,哪里有银子将这庵堂修建的如此富丽堂皇。之所以没有传出来,怕也是因为这都是个人的*吧。谁愿意有人将自己的私事宣扬出去的。林芳华今儿来,也正是因为这么些年了,从来没听孙*庵在外面宣扬什么,这就证明这虚谷子的嘴还是很紧的。 进了庵堂,就被带到一间静室之外。将银票奉上,人家才打发了人将她带进去。 虚谷子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的人,面容姣好,要不是出家人的打扮,还真是为绝色佳人。 “坐吧。”虚谷子没有起身,只静静的看着林芳华。 林芳华坐在了虚谷子的对面:“仙姑可是我的心病。” 虚谷子盯着林芳华的脸看了半晌:“你也是个苦命之人。” 林芳华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仙姑?我这心病……您是现在就能治呢?还是要再等些时日?” “你听我把话说完。”虚谷子一副不着急的样子,看向林芳华,“你前半生确实是苦命,但这并非你的本命。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本来隐隐的鸾凤之命生生断了。” 林芳华‘蹭’一下站起来,这话说的真是太准了。她早就觉得,要是自己当年能进宫选秀,命运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她急忙问道:“那现在呢?想要补救,可还来得及?” 虚谷子摇摇头,就见林芳华的脸色煞白,满心绝望的时候,才道:“补救?实在是有些困难。” 困难? 那就是说还有望了! “仙姑,求你指点迷津。”林芳华噗通一下给跪下了,“他日,我若是能出人头地,必有重谢。” 虚谷子赶紧将人给扶起来,“您身上的鸾凤之命似乎……还有些藕断丝连之处,因此,您还是不要再跪了,我可承担不起。” 藕断丝连? 自己跟皇上可不正是藕断丝连吗? 她的手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请仙姑想想办法。” “也罢了。既然收了你的诊金,就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虚谷子半点都没掩饰她对金钱的执着,可惜的道:“但这次我还真是亏了。”说着,就起身,“你先等等,我去拿一物来。” 林芳华忙应了,看着虚谷子起身去了里间。 不大功夫,虚谷子就从里面出来,拿出一个通体血红的似玉非玉的蟾蜍样子的香炉来。 “这是?”林芳华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 虚谷子摇头道:“这是我师门的至宝。你看着通体血红,正是因为侵染了凤凰神鸟的心头之血。而这蟾蜍肚腹里,是一种能叫这凤凰血脉激发出来的异香。当真龙之身的人靠近的时候,将这香炉点起来,你就心病就算是痊愈了。”说着,就摇摇头,“师傅当年就说,这东西我只怕传不到徒儿的手里,没想到真的应验了。它的机缘到了,我也挡不住。”一副十分不舍的样子。 林芳华一把将蟾蜍抢过来,“这……只有一只吗?” 虚谷子点点头,“凤凰是上古就消失的神鸟,就这一只已经算是侥幸,还想要几只?” “那这血会慢慢消失吗?”林芳华指着这蟾蜍,问道。 “这是当然。”虚谷子叮嘱道:“所以,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第一,屋里不能有其他的女人。” 林芳华明白的点点头。上古凤凰的血脉其他女人沾染上一点,都有可能也有了凤的气息。这就叫她们又可能也成为皇上的女人。这是她万万不会允许的。 虚谷子见她郑重,脸上的神色也更加的郑重起来,“第二,一定要有真龙在侧。” 否则就是浪费。就只这一点东西,她当然得谨慎着用了。 林芳华将蟾蜍放好:“等将来,我必重谢仙姑。” 虚谷子摇摇头:“不用了,刚才我算过了,咱们的缘分到了这里就尽了。我也该去云游了。此间的事情算是了了。” “这?”林芳华不解的看向虚谷子。她走了,自己怎么知道灵验不灵验。转念又一想,她不会好好的欺骗自己,自己跟她素不相识。再说了,那蟾蜍即便没有神效,卖出去那价钱也不止一千两黄金。怎么算,自己都不亏。 虚谷子像是明白林芳华的担心,摇摇头:“哎!我在这里盘亘多年,只怕就是为了等你。如今,血蟾认主了,我也该走了。” 林芳华被这话说的,心不由的摇曳了起来。难道自己真的是那命定之人。 她从*庵出来,心里就寻思开了。怎么才能见皇上。只要见了皇上,自己的命运才能真的改变。进了城以后,她终于拿定了主意,对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去李家。快!” 今儿柳氏刚好在家,听说是林芳华要来拜见,心里就先有几分厌恶。这不是个本分的人。但想到宫里的甘氏,她还是道:“叫进来吧。”语气十分倨傲。 林芳华倒也能放下身段,见了面,纳头就拜。 柳氏脸上顿时就有了笑模样,“你这孩子,也太见外。快起来!” 林芳华这才起身,谦卑的笑了笑:“那日,您问我愿不愿意去宫里见见甘氏。我没答应。那不是我的意思,实在是我娘的顾虑太多了。”关键是林家的那块丹书铁券在甘氏的手里。这事谁也不能说。她顿了一下,叹了一声,“但我这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去一趟的。当着皇上的面,也好好的说一说甘氏的真面目。” 柳氏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此话当真?” 竟是比林芳华还要急切。她在宫里住了几日,自然知道闺女的处境。皇上从来不见自家闺女。更重要的是,如今皇后住在朝凤宫。 朝凤,朝凤,要朝见凤,自然就不是真凤。 这就说明自家闺女这后位做的不安稳。 而甘氏呢?皇上晚上过去陪着,就是一日三餐,也躲在一起用。这如何得了? 她虽跟自己闺女一起长大,可哪里有一点姐妹的情谊。只自家那孩子是个实心眼,被欺负了这么多年,还当人家是姐妹。她下不了手,就得自己这个做娘的为她出头了。这妻妾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林芳华在低头的一瞬间,露出志得意满的笑…… 第664章 庶子高门(48)三合一 庶子高门(48) “老夫人,其实,要想揭开甘氏的真面目也不难,只有再请一个人进宫,这事保管能成。”林芳华压下嘴角的笑意,“眼看这册封在即,孟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即便能找到人,人家也愿意,但这路途遥远,再加上最近总是听说什么春汛春汛的,要是路上赶上了,再耽搁点功夫,那可真是耽搁事了。倒是我说的这个人,就在京城,好找的很。” “你说的是谁?”柳氏当即就站起来,“这京城里的人都给我算上,不管是谁,如今哪有不给我李家脸面的?你只管说来,我打发人去请了便罢了。” 好大的口气! 林芳华心里撇嘴,对这样的张狂实在有些看不上。面上却一副十分认同的样子,点头道:“甘氏生的那个姑娘,嫁给谨国公庶子的便是。” “她?”柳氏没见过这个姑娘,不免有些疑惑。 “母女俩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林芳华赶紧接了一句。 “啊!”柳氏想起甘氏还是小姑娘的时候的模样,真是可人的很,“也好,我这打发人去请。” 林雨桐正跟三喜说话,“你是说林芳华见了那*庵的虚谷子,就直接去了李家?” 三喜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就连着灌了两杯,“是!看的真真的。” *庵跟李家有什么关联呢。 三喜不免说起了这个虚谷子:“听说会看心病。诊金又贵的很。但还总有些女眷,低调的过去,遮头盖面的,也不知道进去的是哪家的人。更不知道是不是看好了,倒是那庵堂慢慢的阔气了起来。想来是好了。” 林雨桐心说,什么看心病。不过是事先能将这京城女眷在后宅的事情打听清楚罢了。哪里有什么看心病的仙姑?分明就是骗术罢了。 如今林芳华跑去找什么虚谷子看心病,又是为了什么? 正没有头绪,满月从外面进来:“主子,李家打发了人来,说是李家的老夫人请主子去一趟。” 林雨桐愕然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这是要看看自己这张脸吧。 这主意肯定是林芳华提出来了。 但即便林芳华提出来的,这位柳氏也未免太自大了。林雨桐不由的轻笑一声:“你告诉来人,就是家里正在守孝,不好出门。”老太太的孝期还没过去,上别人家就是失礼。再不济,谨国公府也是宗室,她这心里还真是一点成算都没有。 满月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等送走了李家的人,林雨桐就打发三喜再去请石中玉,这事情越发的不对了。 石中玉的面前是一身贵妇人打扮的虚谷子。 “你真是胆大,就这么着也敢进京城。”石中玉嗔怪了一句,“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虚谷子呵呵一笑,脸上的神情顿时就生动了起来,“瞧见了也无碍,谁能想到我是虚谷子。”姑子的打扮跟贵妇打扮,瞬间能将一个人打扮成两个人的模样。 石中玉上下看了看,也就点点头:“事情怎么样了?” “还是主子了解这林芳华的品行,三言两句,她倒信了十成十。”虚谷子嗤笑了一声,“我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反倒省了。” 石中玉哼笑一声:“幸亏她跳出来了,要不然还真不好找一个这么急着攀龙附凤的人出来。” 两人正说话呢,一个婆子就走了进来,“掌柜的,姑娘打发人来了。” 石中玉愣了一下,就起身:“你暂时就住在这里,我先去看看姑娘有什么吩咐。” 林雨桐等着石中玉的功夫,不想又来人了。 满月低声道:“说是皇后打发来传话的。” 皇后? 刚才是柳氏,现在是皇后。 林雨桐真是佩服柳氏的胆子,这明显就是假传懿旨的吧。这一来一去根本就不够去皇宫里打个转的。她轻笑一声,“去将人请进来。” 来的人林雨桐还真见过。上次去恒亲王府的时候,王妃的身边是有这么一个丫头在伺候的。 林雨桐就看向这丫头:“是皇后传了口谕?那就请使者宣旨吧。” 这丫头眼神一闪,哪里有什么口谕?只不过是这次出宫,皇后叫自己侍奉老太太算是替娘娘尽孝心了。打发自己来的是老太太,哪里是皇后的意思?她看向这位奶奶,如今她这么一问,可就把自己给将在这里了。要是承认了,将来一旦追究起来,罪责就在自己。可要是不承认,老夫人交代的事情就没办法完成了。于是,只得道:“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来的。许是皇后娘娘传口谕给老太太也未可知。” 林雨桐就轻笑一声:“你这丫头,倒是又几分机灵劲。那好啊!既然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我不去就是大不敬了。劳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咱们这就进宫。” 不去李家而是直接进宫,这丫头面色顿时就一变,这可怎么办? 刚想要说话,林雨桐已经打发满月:“带去花厅奉茶。” 就是将人看起来的意思。 石中玉跟着三喜一进院子,就看见这么一幕。一个明显穿着宫女服饰的丫头,都快哭出来一样。 因而,进了堂屋,她不免就直接问了:“宫里来人了?怎么回事?” 林雨桐指了凳子,示意她先坐,然后才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什么宫里来人了,不过是李家打着幌子私下里行事。这位柳氏你可了解?这怎么行事这么不靠谱。” 说起这京城里各家的*,石中玉那真是熟悉的很了。她张嘴就能将这里面的事情给说的清清楚楚,“这柳氏,一直就没当过家。以前她婆婆在世的时候,什么都一把抓。很看不上柳氏,连子女都是婆婆抱过去教养的。后来,她婆婆去了,府里一直是二房当家。如今这才自己当家几天?可不就是从昔日不得宠的王妃成了皇后之后才开始的。被压制了大半辈子,一朝得势,张狂一些是有的。至于李家的男人,这会子只怕正在云里飘着呢。等脑子清醒过来了,这柳氏也就张狂不起来了。李家的男人还不至于糊涂的分不清轻重。” 可等从云上飘下来,估计这柳氏已经折腾的差不多了,想后悔也晚了。 林雨桐点点头:“那这宫里我还非去不可了。”不去,柳氏就不算是假传懿旨。去了,可就给她坐实了。“对了,有个事我正想问你呢。你听说过虚谷子吗?” 石中玉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位小主子找点还找的真准。怎么连虚谷子都知道了。想起主子特别叮嘱过,不要叫姑娘知道,她就直接打哈哈,“听过倒是听过,就是没打过交道。” 林雨桐也没往心里去,“这虚谷子能糊弄这么多人,这绝不是她一个人能办到的。至少她身后有一队的人为她收集消息,打听别人的*。以后,你还是注意点。” 石中玉心里苦笑,自己可不就是虚谷子身后站的一队人的领头的。她骗了那么多人,有些人心里明显存疑,但还是选择相信。但这位小主子,看事情还真是洞若观火。一听大概,就知道她们都是怎么运作的。她有些心虚的赶紧应了,就转移话题道:“那姑娘叫我来是为了……”虚谷子的事? “不是。”林雨桐摆摆手,“宫里我真得走一趟了,我尽量的拖延一会,你先去给我娘报个信吧。” 柳氏连懿旨都敢假传了,可见主意是拿定了的。与其将主动权让出去,不如拿在自己手里好。 石中玉马上就站起来,“拖延小半个时辰就够了。我这就去传话。” 看着石中玉离开,林雨桐这才起身去了内室,梳洗更衣。因为家里还守着孝,她穿的自然极为素淡。看着桂芳选出来的衣服,林雨桐指了一套:“月牙白的太素净,就鸭蛋青的。”又选了一套白玉的首饰点缀了两件。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已经穿戴好了。 三言两语的跟四爷交代了一遍,林雨桐就起身:“我去一趟。这事迟早都得揭出来,与其等着不知道好歹的孟家人来,不如我去。”好歹话该怎么说,这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四爷上下打量了一番林雨桐,沉吟了半晌才道:“也好!你去吧。我这就去一趟林家,见见林长亘。” 一旦闹出来,林长亘必然是要被问及的。可这话该怎么说,也是一门学问。 两人说着话,四爷就亲自送了林雨桐上马车。三喜跟满月拉着已经快哭出来的传话的丫头,也跟着上了马车。 而此时的宫里,永康帝正跟甘氏吃午饭,何嬷嬷就急匆匆的进来,要附在甘氏的耳边说话,永康帝就似笑非笑的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朕的面说吗?” 何嬷嬷看了甘氏一眼,才低声道:“不敢欺瞒陛下,是老奴听说,皇后娘娘宣了谨国公府的四少奶奶进宫了。人只怕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这话一出,不光永康帝愣住了,就是甘氏也愣住了。 “这该不是皇后的意思。”甘氏赶紧起身,“你这就将人给拦住了带过来吧。” 永康帝却抬手道:“慢着!” 甘氏不由的看向面色阴沉的永康帝:“陛下,这真不是皇后的意思。要是您一直是恒亲王,那我的身份自是没人关注。但您现在是皇上了,我这身份,就是再想瞒,也瞒不住了。” 永康帝的手慢慢的钻攥紧:“那你想如何?” “不是我想如何?”甘氏挥手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低声道:“我就想问问陛下,您打算如何?这孝期一旦过了,只怕就该有大臣上折子让您充盈后宫了。这后宫,向来跟前朝是分不开的。各方都需要安抚的。这后宫进人,是不可避免的事。如今是李家,这还好办。等将来冒出来的是宗室,是勋贵,是大臣,是戍守边疆的将领,他们要是为了自家的利益,揪住我的出身不放,您怎么办?还真能只说要独宠我……说到底,我这张挡箭牌已经越来越不好使了。与其这么拖着,叫他们都一个劲盯着我,从我的身上找突破口,再来编排我是抛夫弃女?到时候,您也会成了抢夺臣下妻室的人。所以我说,既然有人要闹,就不如在没正式册封以前,将这事情给圆过来。要不然,咱们都得提心吊胆。结果不是我欺君,隐瞒了身世。就是您欺民,为了遮挡这所谓的丑事。您要成为明君,就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永康帝的手慢慢的松开了,看向甘氏的目光也柔和了两分,“如此一来,这出身……就成了你的短处了。少不得你得受委屈,听些闲言碎语了。” 甘氏这才低头:“你是知道我的,我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 永康帝就摇摇头,对何嬷嬷摆摆手:“那就去吧,先把人接过来。”然后这才扬声对外面的人喊了一声:“传旨意下去,请诸位宗室进宫。” 说到底这也是家事。在宗室面前讲这事说明白了,也就行了。 林雨桐进宫是没有肩舆的,只有之前的丫头在前面带路。应该是刚进后宫,远远看见何嬷嬷小跑着过来。林雨桐也就不管那丫头了,只站在原地等着何嬷嬷。 那丫头瞅了一个空隙,撒丫子就跑。出事了!出大事了!得赶紧跟娘娘说一声。 何嬷嬷看了跑走的丫头一眼,就气喘吁吁的给林雨桐行了礼,“皇上已经知道了。娘娘在宫里等着姑娘呢。咱们快去。” 等到了漪澜宫,三喜和满月看着甘氏的脸,都有些愕然,之前两人虽然陪着林雨桐去过恒亲王府,但却并没有见过甘氏。如今见这位娘娘的长相,两人都有些惊疑不定。等听到自家主子喊了一声‘娘’,两人顿时就跪下了。 这难道就是先夫人。 何嬷嬷招招手,叫了两个丫头过来,将这俩丫头先带了出去。 甘氏对林雨桐道:“你身边的丫头也太不济事了。”很是不满的样子。 “听话就行。”林雨桐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问道:“您可想好了。真要说出去,不管怎么解释,人的劣根性也只会将这事往污糟不堪的地方说。闲言碎语,甚至更不堪的都有。” 甘氏拍了拍林雨桐的手:“不怕!我就担心你受不了这样的话。” 林雨桐笑了一声:“又不会当着我的面说。真等有人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时候再说吧。” 甘氏就哈哈大笑:“你都能这么想,我这当娘的难道还不如你了。” 话不是这么说了的。 甘氏却不跟她讨论这个,只打发何嬷嬷:“传膳!” 林雨桐这个点进宫,肯定还没吃午饭。甘氏拉着她坐了:“我刚才也只吃了一半,半饱不饱的。今儿这事,只要一跟宗室商量,就不知道要扯皮到什么时候。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菜色不多,但样样都是新鲜的。 甘氏见林雨桐吃的香甜,就道:“摆在明面上也好,我也能时不时的叫你进宫,咱们娘俩也能说说话。就是吃的用的,我也有明目给你送过去了。光是有这两条好处在,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正吃饭呢,何嬷嬷就急忙进来,“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甘氏按着筷子的手一顿,好半天才叹了一声,“嬷嬷伺候桐桐吃饭,我去见见她。” 说着,就起身,端起茶簌了口,用帕子抹了嘴就出去了。 林雨桐将嘴里的炒青瓜咽下去,就朝珠帘外看了一眼,对何嬷嬷道:“皇后这是被娘家给坑了。” 何嬷嬷没法接这话,只道:“皇后一直都是个实心人。” 李湘君见甘氏出来,就马上道:“你相信我,我没这个意思。跟我娘……根本就说不通。”也说不清。这里面牵扯到的内情,只能带到棺材里去。 甘氏一笑:“没事!这是迟早我得面对的。我还想常见到我那丫头呢。有利有弊,端看怎么选了。挑明了也好,整天当一个活着的死人,又有什么趣呢?” 李湘君嘴角动了动:“你能这么想,我心里好歹能好过点。以后……不能再让我娘进宫住了……”这次是挑出这事,要是哪天一不小心发现了皇上的秘密,李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甘氏却不会说人家母亲的不是,只提醒道;“皇上请了宗室,只怕一会子就该叫咱们了。你还是先回宫去等着吧。咱俩一起过去,总归是不好。” 李湘君拉着甘氏的手:“今儿是我娘的不对,我在这里跟你陪个不是。但是这次,还得求你给我个面子。” 这就是不想叫甘氏揪着柳氏假传懿旨的事情不放。很明显,皇后将事情给扛下来了,这懿旨没有被假传,而是她真的传了口谕。 甘氏点点头,她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我知道了。这事我不会再提。” 等皇后走了,林雨桐才里面出来,还没说两句话呢,就来人说是皇上请了。 永康帝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宗室众人,“请各位来,是为了册封后妃之事。” 瑜亲王就道:“册封后妃,是皇上的私事。咱们就不好多言了。” 永康帝抬手压了压:“宗正先别忙着说话,听朕把话说完。要真只是这么一点事,朕也就不会请诸位前来了。”说着,就叹了一声,“侧妃甘氏,这些年在朕身边,侍奉朕……十分合朕的心意……”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急匆匆的来报:“陛下,李大人携夫人前来请罪,就跪在大殿之外。” 永康帝的脸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过来,还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真是作死的。想提前将这事处理了都不行。 林雨桐远远的看见大殿的台阶下跪着三个人,其中就有林芳华,心里就一叹,李家这次被林芳华可给坑惨了。皇上召集了宗亲,意思就是要关起门,将这事给定下调子。如今李家往门外一跪,可不显得就跟皇上是被逼的一样吗? 甘氏的脚步在看见三人的时候,就顿住了,“咱们不着急,等一等再进去。” 果不其然,不大功夫,就出来两个宫人,将跪着的三个人带着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永康帝知道众人心里不免猜测李家的请罪所谓何事,他也不遮掩了,只道;“再座的都是家人,也就无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的话了。李家来请罪,为的不是皇后的事,为的是甘氏。因为甘氏被册封的事,李家有些微词……” “这李家未免太大胆。皇上的后宫,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安郡王摆摆手,“这也太没分寸。” 瑜亲王就皱眉:“这甘氏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这话才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众人不由的交换了一下视线,难道这甘氏的出身有硬伤?青楼女子?或是别的什么? 永康帝正要说话,就听见大殿外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皇上!甘氏乃是诈死脱身的林长亘的原配妻子。您被这贪慕富贵,抛夫弃女的女人给骗了!” 这一声一出,永康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僵住了,而大殿里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林雨桐这会子真是愣住了。这皇上的地方,还有人能随便从偏殿里跑出来?她不由的朝何嬷嬷看去,刚才何嬷嬷朝远处站的一个小太监摆摆手,不大功夫,就传来林芳华的喊声。也就是说,是甘氏故意将看守的人调开了,放了林芳华出来的。 “走吧!”甘氏扬声道:“现在才该咱们进去了。” 林雨桐突然心里有了一种擦侧,甘氏这就是要将林芳华推到众人面前。可将林芳华推出去又能如何呢? 她这会子完全猜不透甘氏的心思。但可以肯定的是,林芳华应该是掉进坑里了。她一定不知道,她叫皇上在众多的宗亲里颜面尽失。 大殿门口,甘氏停在跪在门口的林芳华身边,轻轻的耻笑了一声。 这一声耻笑,将林芳华心里的怒火一下子点燃了,她满心满眼燃烧的都是嫉妒的火焰。 甘氏看着林芳华扭曲的表情,这才拉着林雨桐进了大殿。 大殿里,坐着几十个宗室的爷们。甘氏依旧是挺直了腰身,微微扬起下巴,朝里面走去。她不露怯,但她真是有点担心林雨桐露怯。 林雨桐什么场面没见过,那一路走来的仪态仿若她才是这个皇宫的主人。 瑜亲王此刻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这甘氏的女儿真的是林长亘的?该不会是甘氏跟皇上生的吧。如果这个甘氏真是甘海潮的女儿,那她跟皇上可是青梅竹马。要真是甘氏婚前跟皇上就有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后来甘家出事了,皇上跟甘氏的事就黄了。这才致使甘氏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到了林家? 会是这样的吗? 不光是瑜亲王这么想,就是好些知道当年皇上跟甘家关系的人都这么想。 关键是以林长亘的德行,也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吧。 一身素朴,没有华服珠宝的装饰,也依旧是光华不可挡。这作态,比宗室那些贵女还像是贵女。 甘氏还没行礼,坐在皇上跟前的瑜亲王已经低声问皇上了:“您这该不会是想将……这孩子记在族谱上?” 永康帝一愣,好半天才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这才朝林雨桐看去,这一看,心里也难免有些异样。自己要是跟甘氏有个女儿,也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瑜亲王见永康帝不说话,还以为皇上是默认了,他叹了一声,低声道:“那当初怎么将这孩子嫁到谨国公那一脉了。虽说是出了五服了,结亲没有大碍。但到底是不好听。您给什么赏赐都行,但就是记在族谱上这一点……不行!” 永康帝嘴角动了动,就将想要解释的话给咽下去了。 自己一直没孩子,这种误会不光能很好的解释了他跟甘氏之间的事,还能更好的掩人耳目。因此好半天才长叹一口气:“真的……不行吗?只说是寄养在外面,如今接回来的,也不行?” 瑜亲王摇摇头:“皇上,宗室有宗室的规矩。” 永康帝这才起身,伸手扶起正在行礼的甘氏,“是朕委屈你跟……孩子了。” 甘氏愕然的看向永康帝。永康帝握着甘氏的手,就不由的紧了一下。 在甘氏身边的林雨桐恍若被雷劈了一下,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大殿里的众人心里不由的嘀咕了一句‘果然如此’。原来今儿不光是为了甘氏,还为了这个皇上的‘私生女’啊。 被‘私生女’的林雨桐心里一万匹骡子奔腾而过。这是怎么玩的? 是甘氏跟永康帝商量好的?可也不像啊! ‘一家三口’在上面大眼瞪小眼,就又有人通传,说是林长亘来了。 永康帝眯了眯眼睛,面上一副十分歉意的样子,跟众人解释道:“林爱卿,是个忠臣啊。” 甘氏拉着林雨桐坐下,给了林雨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林雨桐看着林长亘进来,看着他目不斜视的跪在大殿里,再听他说的话,林雨桐自己都觉得似乎有些耳鸣了。 “皇上,当年您交托给臣的事情,臣办完了。如今完璧归赵。”他说着,就看了一眼甘氏和林雨桐,然后就垂眸不语了。 永康帝十分感念的样子起身,亲自将林长亘给扶起来。他从来都不知道林长亘还有这么长眼色的时候。这个应对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林雨桐心说,我的四爷,您该不是看着实况转播,然后再用无线电通讯指挥林长亘的吧。要不然这位不会进来的这么巧,说的话这么合适。 什么当年交托的事?什么叫完璧归赵? 仅凭这两句话,想必这大殿里的人马上就会脑补出一个十分狗血的故事。青梅竹马的甘氏和皇上因为甘家的事不能在一起,于是就将爱人托付给了侠肝义胆的林长亘。于是林长亘跟甘氏应该是假夫妻。之后皇上跟甘氏珠胎暗结,生下了女儿。而甘家的事情那个时候已经了了。皇上这才将甘氏接回王府。但终究怕先帝责怪,不敢将女儿给接回来。一直托林家抚养。如此种种。虽然很多逻辑上和时间点上根本就对不上,但这样的事情足够狗血,又正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自然就是大家愿意相信的真相。 只林雨桐看向林长亘的眼神带着诡异,您是真能耐啊。老婆搭进去不算,连闺女您一并送人了。 似乎看懂了林雨桐的眼神一般,林长亘微微露出苦涩的笑意。自己能怎么办呢、皇上要脸面要顾着,甘氏的日子要想好过点,自己就只能这么说了。 这边女儿责怪的眼神还没应付完,林长亘就听见外面就响起了林芳华的声音,“皇上,我要要紧的事要告诉皇上……” 甘氏低头眼睛一闪,就看向永康帝:“无事,就叫她进来吧。有什么话,当着宗室的面说清楚。” 永康帝眼睛从宗室们一双双八卦的眼睛上一扫而过,“罢了!事无不可对人言。叫进来吧。”十分坦荡的样子。 林芳华一进大殿,先是被大殿里这么多人吓了一跳,但紧接着,眼神一下子就变的炙热了起来。对着永康帝,声音也不由的柔和了起来:“陛下……”这一声温柔婉转,听的人心里都不由的软了几分。 林雨桐直觉得尴尬,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你想当众揭露甘氏不正经,那你自己就得先正经起来吧。 永康帝还没有说话,甘氏就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林芳华马上就看了过来,随后马上转头看向永康帝:“皇上,您不能被甘氏给骗了。她当年,才成亲没几天,就跟人勾勾搭搭的。”说着,就看向一边的林雨桐,“生下的这个丫头,一直也不得我母亲的喜欢。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我林家的骨血。” 林长亘面色一白,当年她就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唯一不同的是,当日她直接点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就是恒亲王。今儿,相同的手段,相同的话,还是一样极尽污蔑之能事。 而林雨桐这会子真的有点想笑了。这简直就是神助攻啊,有木有!没看见大殿里众人的神情都奇怪了起来吗?她这会子的指控更坐实了大家的猜测。甘氏跟人勾勾搭搭,这个人就是当今皇上。生下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林家的骨血?应该不是!那是皇上和甘氏的私生女。 大家没人觉得林芳华在说谎话,这不是前前后后的都对上了吗? 永康帝自己都愣住了。他这会子真是怀疑,这事是谁提前排演好的。他怀疑的看向甘氏,难道甘氏想为她的女儿谋利,可随即就摇头,这也不对。因为甘氏根本就指挥不了林芳华这个蠢女人。思前想后,在脑子了过了一遍,只能说这真是天意。 他其实什么也没说,那都是他们自己猜度的。这不算是欺骗。 于是,永康帝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难得的轻松的笑意。甘氏的事不是事了,连那点隐疾估计以后也没有胡乱猜测了。这不是有‘私生女’吗?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柔和了起来,连对林芳华也没摆冷脸:“行了,你起来吧。” 瑜亲王看看皇上,看看从地上起来的寡妇打扮的人,不想再探究皇上的*了。于是就起身道:“皇上,您请我们来,为的什么,我们都知道了。册封后宫之事,咱们没什么要说的。只一点……”他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入宗谱的事……不成!” 林雨桐垂下眼睑,差点没笑出来。 永康帝则是一脸的不悦,看看甘氏又看看林雨桐,一副对妻女没办法交代的样子,“这个……” 甘氏就起身:“不行就不行吧。规矩总不能破的。”说着,就对着瑜亲王和下面坐着的宗亲福了福身,“给大家添麻烦了。” 瑜亲王松了一口气,皇上真要纠缠起来,他也不好做。谁叫皇上膝下就这一个孩子呢。如今甘氏肯退一步,这就再好也没有了。 永康帝一副歉意的样子点点头,对瑜亲王等人摆摆手,“那你们就都退了吧。” 甘氏拉着林雨桐也要跟着退出去,却不想刚要迈步,皇后从后殿走了出来,看着甘氏的眼神有些莫测,看着林雨桐的眼神也奇怪了起来。 “你们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皇后看着永康帝,又看看甘氏和林雨桐,“合着我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位不会也跟着信了吧。 甘氏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道:“我们是朋友,你信不过我吗?” 皇后就嘲讽的笑了起来:“朋友?朋友就是用来欺骗的?” 林芳华看看皇后,又看看甘氏,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目标却是明确的,起身对着永康帝道:“陛下,我真的有事要跟你单独说。”她的眼睛闪了闪,既然用甘氏做幌子没用,那就得换个说法,“我知道李家在密谋什么?皇上,我要单独跟你说……” 密谋? 皇后和甘氏都愕然的看过去。永康帝的脸色一瞬间就阴沉了起来,“那就跟我进来。”说着,转身就进了后殿。 皇后的脸色慢慢的白了,这个林芳华到底说的是什么? 而林雨桐,却觉得甘氏看着后殿的眼神有些奇怪。 还没等她想明白呢,后殿就传来一阵响声。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呻|吟声交织在了一起…… 第665章 庶子高门(49)三合一 庶子高门(49) 甘氏的面色一变,然后紧跟着就回头,看看这大殿里,宗室已经走完了,林长亘也已经跟着出去了。伺候的宫人一个个的低着头。她这才低声吩咐林雨桐:“你先去外面等着,别瞎跑。” 林雨桐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对着皇后福了福身。却见皇后的视线始终看着后殿。林雨桐就担心的看了甘氏一眼,本来皇后就有些相信‘私生女’这事,如今这声音传出来,不就证明皇上确实是能人道的吗?那么之前,甘氏和皇上岂不成了欺骗于她?被姐妹和丈夫背叛欺骗,这种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此刻心中的愤恨与其说是对着林芳华的,倒不如说是对着甘氏和皇上的。 甘氏给林雨桐一个眼色,叫她出去,别跟着掺和。 谁知道林雨桐刚一出大殿,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紧接着,是皇后充满着愤恨的声音:“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还骗我……让我以为……你真是好样的!甘泉啊!我怎么也没想到……打小,我就知道你心眼比我多,没想到你的心眼真的有用在我身上的一天。” 林雨桐皱眉,想要退回去看看,却被何嬷嬷一把拉住了。她轻轻的摇头,微微的叹气:“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 但以这样的方式决裂,真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甘氏以前说,皇后是个实心眼。可这心眼未免太实诚。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一定认为都是真的。可这世上的事,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更何况是听到的。可就算是听的,可不管是甘氏,还是皇上,或者说是林长亘,有谁的哪句话确切的承认了‘私生女’的这回事了吗?没有!谁都没有明确的说什么。那么这一切,与其说是被误导了,倒不如说是一下子触动了隐藏在心里的那个名叫‘嫉妒’的鬼。 甘氏默默的挨了一巴掌,并没有打回去,只摸了摸被打疼的脸。继而将头撇向一边:“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是吧?” 皇后看着甘氏:“你叫我怎么信你?这些日子,你一定当我是傻子吧。将我哄着的团团转,好玩吗?我告诉你,甘泉,我会叫你付出代价的!” “代价?”甘氏眼里的泪意一闪而过,“很好!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也会来威胁我。”她说着,眼里就有了冷意,好半天才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淡淡的道:“咱们以后是敌是友,暂时可以撇开。你想找我报复,可以!我随时奉陪!”她的手缓缓的抬起,指着后殿,“而那个人,却是李家带进来的。你不会是打着叫她来分宠的主意吧?” “放屁!”李湘君挺直了脊背,“先帝新丧,她就引诱皇帝做出这种事情来。后宫容不下她!” 甘氏点点头:“你是后宫之主,你说的算。但还得看皇上的心思……” “你也不过如此。”李湘君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这么些年了,凭你那么一张脸,却也没将皇上笼络了去。可见……” “李湘君!”甘氏猛地转过头,看向皇后,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然抬起手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你能不能遇事多动动脑子?”之前那次受伤,那次被打,都是假的吗?能不能想一想,别这么冲动行事。“我早就跟你说过,气不和时少说话,言多必失。心不顺事莫做事,做事必败。你现在气不和,心不顺,能不能先把嘴闭上冷静冷静。我看你现在是眼不瞎,心瞎了。” “你……”李湘君气的指着甘氏,却见甘氏半点也不退让,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屋里转了半圈,这才选了一张椅子坐了。 林雨桐也就听不见里面的声响了。静悄悄的好半天之后,才听见皇后的声音:“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甘氏睁开眼:“皇上会留下她的。” “什么?”皇后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林芳华可都过了三十了,也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更何况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又是在热孝期勾搭皇上做这事。皇上怎么会将她留下?名声还要不要了?要是真的有心,过了孝期,选秀之时多留几个也就是了。”反正自己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年轻的时候都没……更不要说现在了。以前还以为皇上是钟情甘氏,如今看,也未必。她的脸色不由的暗沉了下来,朝后殿看了一眼。皇上啊皇上,是不是是个女人也比我这个原配妻子好啊! 甘氏轻笑一声,声音里多少带着点嘲讽,“留下她,是因为这世上没人可替代她……别人都做不到的事,她做到了。” “什么意思?”皇后看着甘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能不能跟我说利索了。” “你以后就明白了。”甘氏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信。等哪一天你自己想明白了,你就什么都清楚了。” 皇后轻哼了一声,从甘氏身上将视线移开,朝后殿又看了一眼,“即便是你,也不能让皇上改变态度?” “林芳华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甘氏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不言语。 皇后的眼神却狐疑了起来,难道甘氏跟皇上真没有什么?这怎么可能?一个正常的男人守着如此美人这么些年,却什么也没发生。她绝对不信!甘氏心眼太多,真真假假的,自己再也没办法相信她了。 林雨桐在外面听着,觉得甘氏的解释,似乎是不想跟皇后翻脸。但不管怎么解释,两人之间恐怕再也回不到之前相互信任那个阶段了。再加上,皇后膝下如今有太子,两人之间的利益纠葛,迟早都会让这两人从儿时建立起来的那点感情转瞬间土崩瓦解。 在皇家,这事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真要是相处的亲密无间,林雨桐才觉得这是真有问题。 林雨桐如今比较好奇的事,林芳华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叫一个根本就不能人道的人马上就好了。这在她看来,一定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药了。可即便虎狼之药,也未必有这样的效果。要是有效,只怕皇上早就用了。一个皇子亲王,什么样的药物找不到呢。 正想的出神,一扭头,就看见何嬷嬷朝偏殿门口的一个小太监微微点头。紧跟着,那小太监就跑了,看那方向,应该是绕过正殿,往后殿去了。 谁也没注意,后殿窗户跟底下,一个小太监拉起一个细线,从后殿里拉出一个小小的香囊来。然后拢在袖子里,低着头,一晃眼就不见了。 而此时的后殿,永康帝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他猛地起身,用手扶着额头。这才注意到现在的境况。瞧见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脱了下来,身上还挂着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此时还在意乱情迷之中,她躺在床上,伸手抱着自己腰,犹如一条蛇一样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欢愉又痛苦的声音。他将女人撕扯了下来,这才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下,也有些污浊,但都在大腿内侧。 他的脸色变了数变,这就是说,自己并没有跟这个女人成事。他心里有些失望,但想起刚才的感觉,那种感觉真实的让人沉迷。那是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快|感。自己为这个想了多少办法,但都没有成功。如今这样,尽管还没有成,但却叫他看到了希望。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床上的这个女人知道。 他跳下床,起身将两人的衣服拨开,在林芳华的衣服里找了一个血红色的蟾蜍来。蟾蜍的嘴里吐出一种淡红色的雾气,转眼就淡了,然后消失的不见踪影。 难道是这个东西在作祟? 可自己现在拿着它,怎么一点也不受干扰呢? 正想的出身,身后传来一声女声:“陛下!” 永康帝手里拿着蟾蜍站起来,看着斜倚在床上的林芳华:“这是什么?” 林芳华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您发现了?” 永康帝见她媚眼如丝,不由的就想起仿若身在幻境中两人水乳交融的样子。他扭过头,平复自己的心情,才又问道:“这是什么?” 林芳华下床,赶紧将蟾蜍里燃烧的异香给吹灭了,“这东西,如今只剩下这一只,半点都不能浪费。有了它,妾身和陛下才能有此缘分。” 永康帝认真的看向林芳华,“你究竟知道了什么?”难道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才找到这样的东西来的吗?他的脸色不由的难看了起来,一把上去掐住这女人的脖子,“你最好给朕说实话。” 林芳华大吃一惊:“陛下……”她脸憋的通红,手不自觉的摆动着,像是在水里游水一般,“这是高人赐给妾身了……臣妾身上有一丝凤脉未断,这是神鸟凤凰的血……只有跟真龙交合……才能……” 真龙?神鸟凤凰? 难道这东西能起作用,是因为自己如今已经是真龙天子的缘故吗? 其实,他是不信这个的。但是不信这个,这又如何解释呢? 这么想着,他捧着蟾蜍的手就微微抖了抖,好半天才问已经瘫倒在地上的林芳华,“告诉朕,你还记得刚才在这大殿里都经历了什么吗?” 林芳华怯怯的看了一眼永康帝,脸上露出几丝羞意:“陛下……跟陛下行敦伦之事……” 永康帝认真的看向林芳华,弯下腰捏着林芳华的下巴,“觉得如何?” 林芳华仰起脸,嘴角勾起几分满足的笑意,“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 永康帝猛地就笑了,“好好好!你在这后殿先住着吧。”然后随意的穿起衣服,大踏步的朝外走去。 林芳华看着永康帝拿走了蟾蜍,一颗心都跟被带走了一般。这要是用在其他女人身上可怎么好。 皇后和甘氏听到脚步声就同时站了起来。等看到永康帝的时候,见他的脖子上还残存着欢爱后的痕迹。 “你们都在?”永康帝看着甘氏,眼里有些跃跃欲试。如果用这个,师妹是不是也会觉得真的成了自己的女人呢。这么想着,就朝甘氏走了过去。 甘氏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忙出声道:“可要叫太医?” 永康帝的神情一下子就顿住了,“好端端的,请什么太医。”甘氏的意思他明白,她是怀疑林芳华用了违禁的东西,损害了龙体。这话叫他心里有些不自在。但却也不由一暖。不管是不是真夫妻,她能第一时间顾念到自己的身体,就证明她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 皇后的脸色却沉凝了起来,直直的跪了下去:“陛下,那林氏在家孝国孝里,竟然狐媚惑主。这样的人。留不得!” 永康帝脸上仅有的那一点笑意在顷刻间也消失殆尽,“皇后说的对。林氏……赐死!” 皇后这才露出笑意,正要起身,却不料皇上接着道:“……今儿李家进宫,不是带了一名女子吗?既然这女子是皇后的族妹,就留在皇后的宫里,做个才人吧。” 皇后要起身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李家进宫哪里带什么女子了?唯一带进来的女子就是林芳华,什么族妹,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甘氏看了皇上一眼,就不再言语了。 这人是想叫林芳华活着,却不能再用林芳华的名字。林芳华只能被‘赐死’,这是怕有人从林芳华的身上挖出什么来。比如那只血蟾蜍。 这世上,从此没有了林芳华。但宫里,却多了一个李才人。 他倒是干脆,将这个麻烦推给了皇后和李家。人是你们带进来的,这屁股就得你们擦干净。从此以后,这李才人的身份要是泄露出去一点,就得拿李家是问。所以,李家一定会精心的编织一个身份给林芳华。皇上不会跟寡妇有什么,这个女子一定得是李家未出阁的姑娘。 “皇上!”皇后一下子就站起来,“您不能这样。这样的女子……” “皇后是想叫朕跟你算一算李家的旧账吗?”永康帝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阴鸷起来。 皇后的脸一瞬间就白了,嘴唇颤抖了半天,才低低的应了一个‘是’! 永康帝这才拉着甘氏出门:“先去你宫里,朕有个好东西……” 甘氏还是那句话,“问问太医的好!千万别乱来,要不然,叫了虚道长来问问也好。” “别理那个牛鼻子老道。”永康帝哼了一声,“吃了这么些年的丹药……” 正说着,就看到站在大殿外面的林雨桐。 甘氏从永康帝的手里将手抽回来,皱眉质问何嬷嬷,“怎么不带姑娘回去?” 林雨桐赶紧欠身,她这会子惊诧莫名。因为她从永康帝的身上,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致幻药物的味道。或者说,这不单纯是致幻药物,还掺杂着催|情的作用。而这东西,使用的时候,应该是需要药引子的。没有药引子,它的燃烧并不会给人带去什么伤害。但这种致幻药物做成的香料和药引子同时点燃起来,那可就是……要是真的一直这么点燃下去,真是杀人于无形。很可能会让人脱力而死。而且死的极为不光彩。可哪怕不是一直点,偶尔的使用,也会对人的大脑造成伤害。头晕眼花,偏偏又精神亢奋,身体燥热。到了一定程度,还会出现幻觉,让人出现癫狂一类的症状。 她的脑子里一个个片段反复的交替着。何嬷嬷故意放林芳华进大殿,紧接着是甘氏看着后殿时奇怪的神情,再然后是莫名其妙跑到后殿的小太监。 一环接一环的连接起来,林雨桐心里就有了推测,这一切都是甘氏算计好的。 甘氏感受到了林雨桐的目光,所以马上看了过去:“先叫何嬷嬷送你出宫,今儿这事,我找个时间跟你解释。” 母女俩心照不宣,都知道这话的意思。 永康帝却以为甘氏说的是‘私生女’的事。他嘴角就带出笑意,既然做了,自然就要做成真的。因而,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更和煦起来:“孩子,你先出宫去。改天,就叫你娘接你来说话。” 林雨桐被刺激的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福了福身,麻溜的转身离开了。 何嬷嬷急匆匆的追了出去:“姑娘,您慢点。” 永康帝看着林雨桐在这宫里气势昂扬的样子,低声对甘氏道:“要是咱们有女儿,也该是她这个样子。你不觉得,她也更像是朕的女儿吗?” 甘氏的嘴角就轻轻勾起来,却谦虚道:“这是您爱屋及乌了。” 两人说着话,就直接回了紫云宫。进了内室,永康帝就见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才道:“朕册封你为宸贵妃如何?” 没有册封皇贵妃,却给了一个‘宸’的封号。 宸这个字,是个极为尊贵的字。它指北极星,也代指帝王,王位。 将这个字给了后妃,这无异于宣告,这个妃嫔是后宫至尊至贵之人。 甘氏心里一叹,这封号,皇后又该多想了。但这次她却不会再推了,只俯身行礼:“多谢陛下。” 永康帝的脸上这才带了笑意,拉着甘氏在榻上坐了,宝贝似得从怀里将血蟾蜍掏了出来,“这个可是个好东西。师妹如今,可愿意跟朕做一回真夫妻?” 甘氏看着那血蟾蜍,摇摇头道:“这东西看着邪性的很,陛下当保重自身才是。” “朕只问你愿不愿意,你说那么许多做什么?”永康帝语气带着烦躁和质疑,“朕要是能跟师妹做一回夫妻,哪怕明儿死了,也绝不后悔。” 甘氏无奈的叹了一声:“我是不相信林芳华那个女人,她太自私。既然您想试,那就试试吧。” 永康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答应了?” 甘氏莫名其妙的看向永康帝,“我早就是你的侧妃了,您怎么会以为我不答应?” 永康帝一把将甘氏抱在怀里,“好好好!这些年,我还当你记挂着别人,心里不愿意……” 他说着,就点燃了那血蟾蜍嘴边的捻子,慢慢的,果然看见那蟾蜍的嘴里,慢慢的喷出淡红色的雾气。 甘氏陪着永康帝坐着,就盯着那只蟾蜍。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慢慢的黑了下来,外头的丫头问道:“娘娘,要掌灯吗?” 这一声,彻底惊醒了永康帝。他的脸上有些难堪,当着甘氏的面出了这么一个笑话。 甘氏却一口吹灭了那香,“我早就说过了,林芳华这个女人不可信。她既然敢拿出来,就不怕您抢夺。她知道,您迟早还得回去找她。”她说着,就轻叹了一声,“罢了!这女人心思也毒,逼问的太紧了,她是宁死也不肯说的。既然如此,陛下就只当是养个猫狗,偶尔过去排遣一下倒也没什么。但还是那句话……”她的视线落在血蟾蜍上,“叫人看看,真的无碍了,再用也不迟。” “你不介意?”永康帝看着甘氏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看透一般。 甘氏十分的坦然:“你宠了我十几年了,再宠下去,我就真成了祸水了。她来了也好,这名声让给她了。” 永康帝这才笑了,时刻将利弊权衡的这么明白的人,才是甘氏。 林雨桐坐在马车上,靠着四爷就叹了一声:“我如今才算是明白了。”她摇摇头,“甘氏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女人。虚谷子只怕也是她的人。”虚谷子加上石中玉,她埋伏笔埋了好几年了吧。“她就是要自然而然的推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不一定是林芳华,但谁叫林芳华就这么上赶着撩拨她呢。于是她顺水推舟,将林芳华给一把推进了坑里,但对方到死,估计也不会知道她是对方的棋子。” 四爷就笑了,将手里的一页纸递过去:“你这次还真猜了个*不离十。” 林雨桐接过来,原来是四爷叫暗卫查出来的东西。还真就是这么一码事。“那药物邪性的很,只怕要不了两年,皇上就没办法处理朝政了……” 四爷将林雨桐往怀里裹了裹,“这一招真是又狠又毒。” 永康帝即便觉得那东西邪性,可还是会禁不住诱惑,慢慢的,只怕会沉迷进去。 林雨桐掰着手指:“第一,林芳华成了宠妃。这红颜祸水的名声,甘氏算是彻底的洗白了。第二,收揽朝政。永康帝得活着,她才有足够的时间。而永康帝又不能健康的活着,要不然她伸不开手脚。一个沉迷女色沉迷到精力不济的帝王,短期内,对她是最有利的。” 马车停下来了,林雨桐收住了话头,慢慢的坐了起来。 四爷看着她伸懒腰,就替她将衣服的下摆理了理,低声道:“第三,朝中还有太子。太子不能留,但却不能由她出手。皇帝想拿她当刀用,她就再了找一把刀来。这可是一把好刀,一把能将太子斩落马下的刀……” 话音还没落下,天上‘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林雨桐被吓了一跳,这是打雷了吧。 “没事!没事!正月打雷满地贼,二月打雷麦谷堆。”四爷拉着林雨桐下车,“这是好兆头。” 好兆头不好兆头的林雨桐也不知道。 但紧跟着,就又报丧的上门了。林芳华‘死了’! 什么缘故死的,对外并没有说法。听说是林长亘料理的,人接回来就直接装殓入棺,这才四处报丧。因为‘死’的不光彩,因此只通知了齐家,然后就是林家的姻亲。林雨桐只去了一次,上了一炷香,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再去了。 林芳华没有儿子,这灵堂之前,跪的只有齐朵儿。 齐朵儿到现在都是蒙的,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她这下才真的成了无依无靠了。 林雨桐听说林家老太太在灵堂上大骂甘氏,说是因为甘氏才害死了她的女儿的。最后林长亘做主给老太太灌了安神汤,才把人给送回去。 林芳华的葬礼在京城里连浪花都没翻起来,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册封后宫吸引了。 李氏被册封为皇后,甘氏被侧妃为宸贵妃。 这跟大家猜测的都没多少出入。宸贵妃虽然看起来不如皇贵妃尊贵,可一个封号,叫她足以跟皇后抗衡。 皇上之前是恒亲王的时候,就只有这一妻一妾。据说是以前伺候的丫头妾室,都是福薄的,没有活到现在。皇上追封的那些位份,也没人去关注。封的再高,那也是死人。 倒是听说册封了一位姓李的才人,这叫大家都不由的打起精神了。 皇后不得宠,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这时候有了一位姓李的才人,是不是说皇后终于出手了呢。知道选美人固宠,而皇上也没拒绝。这就证明这是彻底打破了甘氏独宠的格局了。 那么,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孝期过后,选秀的事了。毕竟皇上还在壮年,若是真有幸得个一儿半女的,那可真是一飞冲天了。 皇后膝下有太子,但可惜,这太子不光不是皇后亲生的,也不是皇上亲生的。有了亲儿子,难道真会想不开将皇位传给侄儿? 还有那位甘氏,听说跟皇上有个私生女。但那又如何,宗室不是一样不让记在宗谱上吗? 各种消息充斥着京城,林雨桐可能是皇上的‘沧海遗珠’的事,也就这么被传了出去。 三喜跟满月抬着一筐子的帖子进来:“这些人都疯了一样,都说了不收东西,这帖子还是不停的往咱们手里塞。这不,一早上就收了这么多。” 林雨桐正指挥着几个小子在院子里种树呢,瞥了一眼帖子就摆摆手,“放着吧,有空我翻翻看。” 香梨跟在林雨桐身后,手里端着茶壶,低声问道:“主子,您真的是公主?” 林雨桐哭笑不得:“不是!你们都想多了。要真是公主,那宗室怎么也不见承认呢?” 香梨一想,好像这话也对。宗室再厉害,能挡住皇上认亲生闺女吗?只要皇上要认,那万万没有认不回来的道理。 林雨桐心里就笑,这么简单的道理,香梨一个丫头都能想明白,这天下这么多的聪明人,愣是想不明白。 但不得不说,这对自己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每次去给楚氏请安,她再也不敢拿乔了。好好的将自己请去,然后叫坐在她身边说话。脸上的神色很淡,但语调还算是温和。 林雨桐也不解释什么,大家都这么处着吧。不亲不近,就挺好。 倒是路遇了两次林雨枝:“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信你是什么公主。” 那可太好了! “我本来就不是公主。”林雨桐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将林雨枝给直接堵了回去。 倒是金成安临走,将四爷叫过去,一再的交代,“不管是不是,你都要善待你媳妇。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你就叫人给我送信,我给你做主。” 四爷好说歹说才得以脱身,回来就跟林雨桐抱怨:“私生子又不是见得人的身份,瞧着一个个的……” 孩子多了,这私生子自然不金贵。可谁叫皇上膝下无苗呢?这么一棵疑似的根苗可不就显得金贵起来了吗? 两人晚上没事,就将这帖子来来回回的翻了一遍,认为有必要回的,才一一作了回复。林雨桐正不耐烦,四爷却笑了,“你瞧瞧这个。” 林雨桐伸过手去,接过来一看,不由的愕然:“这不是那天咱们见的那个郭常和吗?他的鼻子倒是很灵,怎么就寻到咱们身上了。” “以前想不到,但你这所谓的另一层身份往出一抛,他估计就想偏了。”四爷点了点这帖子,“聪明人都想的比别人多些。” “怎么办?见还是不见?”林雨桐将帖子放在桌子上压了压,“上次咱们试探人家,这次估计人家是上门试探咱们了。” “上门就算了。”四爷起身,“咱们去外面见吧。明儿回个帖子,咱们约个时间。也别太急着见,抻抻他……”他说着,不知道就想到了什么,“这为君,不光要懂治国之理,还要懂御臣之术。对郭常和这样的人,对他得崇德于先,施恩于后。他才会为你出生入死,跟你同心同德。” 林雨桐点点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四爷这是在手把手的教自己呢吧。 四爷见林雨桐明白了,才又道:“你啊,身上有一个最大的毛病。”这话一说,林雨桐马上要恼,他就笑道,“做女人你是没任何毛病,完美的爷都找不到第二个来。但作为君主,你身上缺了很多特质。爷说的是这个。” 林雨桐这才哼笑一声,不过心里却是服气的。君王是那么好做的?她心里一直都在犹豫,是先生个儿子好好养着,还是自己亲自捋袖子上阵。或者,干脆直接叫四爷干就好了。但如今看了甘氏的行事风格,林雨桐就将这些心思给收起来。甘氏绝对不会看着她谋算来的东西传给跟她无关的人。如果是林雨桐的孩子,这个可能性还大些,但若是给四爷,她坚决不会这么干的。在她心里,男人是靠不住的。等女婿当了皇帝,谁能保证对女儿一如既往的好。在她看来,这是一件蠢的不能再蠢的事。而四爷要真想要谋划,哪里会谋划不到?只不过天下平稳的时候,惹出那么多的动荡做什么呢?对他来说,两口子谁推到台前来,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嘛。 心里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四爷再说这些道理的时候,林雨桐就支棱着耳朵乖乖的听着。 就听四爷接着道:“你啊,看人看事,有些太过于求全。有时候,还带着些侠义之气。但这朝堂上站着的大臣,哪个能没点瑕疵?这人嘛,有那可用之人,也有好用之人。这可用和好用之间,怎么去权衡?有时候,这好用之人,未必就是良才。这可用之人,在你的手里又未必好用。事事难尽如人意。所以,不会御臣的帝王都算不上是合格的帝王。”他拍了拍林雨桐的手,道:“唐时,高阳公主等人作乱,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却主张将吴王恪给诛杀了。谁都知道吴王恪并没有参与谋反,但最后的结果还是被杀。以你的性格,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件事办下来,在你的心里,就不是忠臣良将,而是构陷无辜的奸邪之人,是不是?” 林雨桐没有说话,闭了闭眼睛,心里确实是有些反感的那样的行径。 四爷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叹了一声,才道:“吴王恪不是因为谋反被杀,而是因为他手里的权力足以对李治构成威胁而被杀!想做明君,那你先得把自己的位子坐稳了,叫天下太平了,你才有了做明君的资格。仁君施德于天下,那是因为身在君位。若是君位不保,又谈何施德于天下?在位为君者,施德于众,方可安民心。铁腕于臣,方可安朝堂。” 林雨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理我都懂,可还是那句话,知易行难啊!” 第666章 庶子高门(50)三合一 庶子高门(50) 开春种下去的紫藤萝,在林雨桐的照看下,长的极好。游廊边,甬道两侧,都种下了树龄不小的紫藤萝。移植后的紫藤萝马上就在这东苑里扎根蔓延,如今,那一串串的紫红的花串垂下来,仿若花的瀑布。 整个谨国公府的花园都没有这样的美景。 林雨桐却最是个俗人,见花开的好,就带着几个丫头采了回来做藤萝饼,“用不了的,也都蒸了晾干,过了季节,一样有的吃。” 她做了饼就是为了送人的,其实自己能吃多少?况且四爷最不爱吃的就是这花啊朵的做出来的东西了。 满月提着篮子从外面回来,她是给各房送鲜花去的。“主子,今儿去给二奶奶送花,碰上了大姑娘……” 林雨枝? 她那肚子到如今都七个多月了吧。挺着个大肚子,瞎跑什么? “知道干什么去的吗?”林雨桐站在花架子下,拿着剪子将已经垂到人肩膀上的花串给剪下来,再放到一边的筐子里。 满月一边给林雨桐指着哪一串花儿开的好,一边道:“去干什么倒是不知道。只是最近二奶奶和大姑娘走的特别的近。” 林雨桐心道:还敢跟齐朵儿往一块搅合,这是还没吃够亏吧。她摇摇头:“注意点就行,不用管太多。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奇怪楚怀玉竟然就这么看着。 满月应了一声就笑道:“主子,您不知道,现在这府里的人都说您肯定是金枝玉叶呢。” “这又有什么说道。”林雨桐放下剪子,从小丫头的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扭头问满月。 满月抬起头,指了指满院子开的如火如荼的紫藤萝,“您要是在外面看咱们这院子,紫莹莹一片,大家都说这是紫气东来,必出贵人。何况,谁见过刚移栽完的紫藤萝就长的这般好,花开的这么旺盛。” 林雨桐哈哈一笑:“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还真是能牵强附会。 因为京城有这样的流言,她已经不敢出门了。躲在家里避风头。连四爷出门,都得低调着些,想攀附上来的人实在是叫人应接不暇。要是咱们是真的还罢了,心里还能坦然一些。可假的就是假的,真要心安理得了,宫里只怕该不乐意了。 主仆俩说着话,就往屋里去。这会子太阳出来了,身上的衣服就显得有些厚重了。三喜一边伺候林雨桐换衣裳,一边回禀道:“打发人给郭大人家送了紫藤饼,郭夫人也回礼了……” 郭大人就是之前四爷说要抻着的郭常和。这两个多月,一直也没见这个人,但是来往还是有的。 林雨桐摇摇头:“还是跟以前一样,送了豆腐干来?” “不是。”三喜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这次送的事豆腐乳和臭豆腐……” 林雨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这个人还真是不怎么讨喜。这是家里做的豆腐没卖完,大热天的存不住,就做成豆腐乳和臭豆腐了吧。” 三喜嘿嘿的笑了一声,她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林雨桐恨恨的道:“送来刚好,用馒头蘸着吃正好。” “什么用馒头蘸着?”四爷从外面回来,进门就接了一句。 林雨桐就上前去给他解衣服扣子,“天热起来了吧。太阳一出来,就燥热的很。” “还好。”四爷由着林雨桐给他将外面的衣服脱了,才进去梳洗。 林雨桐将衣服抱着,又跟他去了里面,“外面怎么样?” “郭常和确实有几分本事,这次的春汛就这么险之又险的过去了。”四爷说着,干脆脱了衣裳泡澡,直接进了浴桶里。 林雨桐将衣服放下,起身拿了水瓢给四爷洗头,“可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你是怎么叫皇上用郭常和的?” 四爷就轻笑一声:“你忘了一个人?” “谁?”林雨桐手上不停的给四爷搓洗着头发,一边问道,“我忘了谁?” “先帝身边的人。”四爷提醒了一句,“还记得吗?” 林雨桐这才恍然:“你是说先帝身边的郭毅!他如今在哪?” “给先帝守陵呢。”四爷说着,就叹了一声,“这也是个忠仆,暗地里还挺忙活。” 林雨桐愕然:“恨什么?他心里恨当今皇上,打算报仇?” 四爷点点头:“如今看着,是这么一码事。他不止一次的传信给宫里的徒子徒孙,似乎要在先帝的寝宫找什么?” “找什么?”林雨桐弯腰舀了一瓢水给四爷将头发冲了,才道:“你怀疑他是在找跟暗卫联络的令牌。” 四爷闭着眼睛,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嗯!他在先帝身边,尽管先帝做的隐秘,难保不被他发现点蛛丝马迹。这会子,估计想借助暗卫的力量……” 林雨桐‘嗯’了一声,顺手将浴桶边的帕子给四爷递过去叫他擦了眼睛上的水省的难受,“我有点明白了。他一方面想借助暗卫的力量。一方面也没停下来报仇的脚步。可是这报仇就要找先帝的儿子……” “这说不好。但拿皇上没法子,不代表他拿背叛了先帝的人没办法。”四爷睁开眼,“先帝咽气前对他说了一个‘三’字,这事后来还是被人告诉给了永康帝了。永康帝并不知道他们上面还有一个庶出的大哥,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过,更不会想到那个‘三’代表的意思很可能是他自己。所以,郭毅说是这事先帝留下遗言,叫他守陵三年作伴。皇上也没再多纠缠。他借着守陵也彻底的走到了大家的视线之外。见他急着找联络暗卫的令牌,我就叫人做了一个假的出来,再派了专人跟他联络。他一边叫暗卫联络太子,一边又叫暗卫查京城三品以上官员的根底。我这才顺手将郭常和给推了出去。他恨透了这些背叛先帝的大臣,尤其是楚源这样的。” 林雨桐就又不懂了:“也就是说,郭毅以为他掌握了暗卫。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得通过你。他成了你的一个棋子和挡箭牌而不自知。但就算是他想除掉楚源,并且想用所谓的自己人代替楚源,但他是怎么将人推荐给皇上的?” 四爷站起身,带起的水花落了林雨桐一眼,他一边笑,一边用湿漉漉的手给林雨桐抹脸,越抹越湿,这才低声笑道:“他将先帝没来得及交代的事,大部分都跟皇上交代了一遍。比如哪些朝臣府里埋着探子,比如先帝对哪些信任,对哪些不信任。而楚源就被他说成是先帝早就打算换掉的人。而先帝又是怎么考察郭常和的,这些东西真真假假的,一时也叫人无从分辨。但皇上从这些话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郭毅则一定程度上取得了皇上的信任。” “而你则不动声色的将郭常和给推到了皇上的面前。”林雨桐见他身上擦干了,才将袍子给他递过去,“皇上很快就召见了郭常和,并采用了他的建议。而这事又恰好是咱们提醒郭常和可能有人会垂询之后发生的。所以,郭常和一直以为引荐他的是咱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紧接着,就传出我是金枝玉叶,郭常和一下子就觉得找到真相了。以为是隐在民间的公主和驸马是给皇上办事的。” 四爷点点头:“*不离十吧。而这时候,郭常和送来帖子,跟咱们走动起来,也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了。” 因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来往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郭家实在是不打眼。谁也不会想到到两家是怎样一种关系。 林雨桐被四爷这圈子绕的,有点迷糊,“这是打算借着郭毅的手将楚源拿下吗?” 四爷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计划总没有变化快!关键是郭毅想扶持太子,可太子却想借助楚家。皇后想选楚家的姑娘做太子妃。” 林雨桐一愣:“皇后这么选,其实……也不算错。” 选一个有从龙之功的人家给太子做岳家的确是最为保险的。 “她唯一没有算到的楚家的野心,还有皇帝的心性。”林雨桐摇摇头,“皇后现在跟被人蒙住眼睛的驴似得,来回的转圈圈还不自知。” 四爷将衣服上身上一穿:“看着吧!闹不好,皇后和李家就是楚家走向灭亡的推手。” 是啊!楚家本就不安分,要是跟太子再勾连起来,皇上如何能看着不管。楚家的好日子真的不多了。 林雨桐见四爷又拿了一件出门穿的衣服,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大晌午的,还出去?” “有了文臣还不行,还得又武将撑腰。”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我去见靖安侯。这个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边林雨桐给四爷将头发擦干,才梳理好,正准备送他出门,却不想宫里来人了。 宸贵妃打发人来,接林雨桐进宫。 “你去忙你的。”林雨桐催四爷出门,“进宫而已,不用担心。” “自己多长个心眼。”四爷朝外面看了看,才低声道:“记着,不管心里怎么想,但得把着一个‘稳’字。不管别人怎么争,跟咱们都不相干。还是那句话,看上去必争的事,实际上应该无争。争则显得燥乱,不争则显得持重。” 林雨桐点点头,表示记住了。最近脑子里都是四爷讲的史书。别的没记住,这个‘不着急’她记得准准的。李承乾着急,铤而走险,最后落了个谋篡而获罪。魏王泰着急,欺君惑帝,最后事败遭贬黜。 一直到坐在进宫的马车上,林雨桐脑子里还在不停的回放着三个字,不着急!不着急!不着急! 甘氏也有两个月没见林雨桐了,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就笑道:“我这里有不少料子,素净的很,回去的时候都带着,多给自己做两身衣裳穿。以后你这出门进宫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的。别叫人瞧着寒酸。”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咱们不着急的。”做什么以后要常进宫,这对自己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甘氏先是一愣,就笑道:“什么着急不着急的。我也知道,你最近在京城的风头。可这些事,光你避着也没用。”她朝东面指了指,“皇上既然打出这么一张牌了,这出戏他就得唱下去。”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下来,“皇上不叫我告诉你实情……” “什么意思?”林雨桐不可置信的看向甘氏,“这话是什么意思?” 甘氏嘲讽的一笑:“你的事,他也是调查过的。你在林家确实不受宠,这也是事实。因此,他觉得,即便我告诉你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会坚信不疑的。” 林雨桐眨巴了两下眼睛,“他这是不光要叫天下人相信,也要叫我相信,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甘氏点点头,“孩子嘛,亲生爹妈是谁,这还不是大人的一张嘴说的。林长亘变相的否认了你是他的女儿,皇上又急着要认你。谁会知道你跟皇上的亲生的?你要不是有了清醒的头脑,难道真的不会这么认为?哪怕心里有一丝贪恋富贵的心思,也会放下心里的怀疑,对这番谎言坚信不疑。” 林雨桐看向甘氏:“那今儿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是您的意思吧?” “皇上的意思。”甘氏叹了一声,“吃顿团圆饭。” 团圆个鬼! 母女俩这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呢,外面就来人请了,说是皇上已经等着了。 甘氏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剩下的事情,有娘在呢。” 母女俩也不用肩舆,一路走着,到了设宴的芍药台。 如今正是芍药开的好的时候,大片的粉的紫的白的,大朵大朵的,倒也算的上是一景。 远远的,听见亭子里永康帝的声音,“顺儿今儿在朝上说的极好……” 甘氏就小声跟林雨桐解释:“太子今儿在朝上驳了皇上的话。” “为的什么?”林雨桐抬头看了在亭子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低声问道。 “皇上要处置那些春汛泛滥的比较厉害的州县的官员,但被太子被拦了。”甘氏哼笑一声,“看来这太子身后藏着大能呢。” 林雨桐泛泛的听了这么两句,也不好评说,想要再问,可亭子已经在眼前了。她赶紧收敛了心思,跟在甘氏身后给皇上请安。转身又对着太子福了福身:“殿下万福!” 金云顺让了半礼,显然也听说了林雨桐私生女的身份,“妹妹太客气了,起身吧。” “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林雨桐又福了福身,才起身站在甘氏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永康帝叫指了指身边的位子,“桐桐过来,挨着朕坐。跟你娘一人坐一边。” 这一声桐桐可把林雨桐喊的外焦里嫩,她看了甘氏一眼,这才起身坐了去。 永康帝十分温和,亲自拿了桌上的点心给林雨桐,“尝尝宫里做的点心。上次你叫人送给你娘的藤萝饼朕吃着也极好。听说你养的藤萝花都轰动京城了。朕听得都想亲自去瞧瞧。” “不过是闲着无事,闹着玩的东西。”林雨桐接过点心,“哪里能跟宫里的东西比?” 这本事一句自谦的话,谁知林雨桐一说完,就听到永康帝一叹:“也是委屈你了。这宫里就是你的娘家,想回来就回来。一会子叫你娘给你个令牌。另外,在这宫里也该给你收拾一个殿阁出来了……” 要不要做的这么真! 林雨桐还没说话,就听远远的,芍药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陛下,这不清不楚的将人留在宫里算怎么回事?”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傲然,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带着几分冷厉,眼光一流转,似乎看到了永康帝脸上的不悦,随即语气一转,低声道:“您就是疼宸贵妃,一点也不体谅臣妾。” 永康帝面上闪过不悦,“当着孩子呢,像个什么样子。好好坐着说话。” 林雨桐本想起来请安的,但一看林芳华那副作态,就恶心的不行,干脆坐着就不动了。 永康帝脸上的笑意果然就加深了许多,好似他十分喜欢如今的局面一般。 林芳华看了林雨桐一眼,还要发难,就听到外面一声唱名:“皇后娘娘驾到……” 除了永康帝,众人都起身,垂手站着,恭迎皇后。倒是太子在皇后要上台阶的时候,起身伸出手扶了扶,“母后小心脚下。” 皇后扶着太子的胳膊走了上来,顺手拍了拍,“我儿有孝心。” 好一副母慈子孝。 林雨桐给皇后见了礼,这次皇后的态度可比第一次见自己冷淡多了,只淡淡的点点头,“桐桐也来了。” 等众人落座,林芳华突然道:“陛下,您看看,皇后娘娘身边有太子殿下,宸贵妃娘娘身边也有……她的女儿,只有臣妾,膝下空空。”说着,她抚着肚子,“臣妾也想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的,但毕竟咱们年岁都不小了。我想着,还是得讨个吉利的好。那百姓家,没孩子的夫妻,先是包养别人家的孩子来,往往多数时候自家孩子就引来了……”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凡是没孩子的人家,抱养了别人的孩子,确实不用一年半载的,就能生下自己的孩子。这可能是心里因素在作祟吧,以前心里压力大,如今下了抱养的决心,把不怀孕这码事就暂时给扔一边了,心里一松,反倒更容易怀上。 林芳华如今说这话,连皇后都没办法反驳。 甘氏还是那么一副表情,将桌上的油焖虾剥了放在小碗里,给林雨桐递过来。林雨桐就只埋头吃饭,她已经知道林芳华想要干什么了。齐朵儿跟林雨枝走的亲近看来也不是偶然的。 “陛下,臣妾是想着,从宗室你抱一个孙辈的孩子来,放在膝下……”林芳华说着,就小心的看了一眼太子,好似解释一般的道,“只是个奶娃娃,也不妨碍什么。” 能不妨碍吗? 当孙子抱过来,就是孙子了。先帝能册封皇太孙,难道皇上不会?这对太子当然是不利的。 皇后将筷子放下,淡淡的道:“过了孝期,太子也该大婚了,到时候要多少皇孙没有?谁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这么说抱来就抱来……李才人该知道自己的本分才是。” 林芳华眼里的怒气一闪,一样是皇上的女人,凭什么你就高高在上? 这身在后宫,哪个不想得宠,哪个不想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偏偏,陛下只有一个,后位也只有一个。自己能从一个寡妇走到现在,就证明自己命里的那一丝凤脉真的起了作用了。甘氏当日坏了自己的姻缘,可不是就是夺了自己的运道,如今她倒成了宸贵妃了。等着吧,等神鸟凤凰的血被自己吸收了,看谁还能拦得住自己的脚步。到那时,不是谁想争就能争的过的。昔日在人之下,隔日就在人之上的人多的是。今日,她压自己越狠,他日,自己的报复就越烈,谁怕谁? 林雨桐注意到林芳华眼里的冷意,也同样看到了永康帝眼里的流光。 果然,在林雨桐吃了三个大虾之后,听到永康帝笑道:“不过是养的孩子罢了,也没什么了不得。宗室里孩子,养在宫里,是恩典。也不是不行……”说着,就安抚的看向林芳华,“慢慢踅摸吧,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再说。” 金云顺握着筷子的手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林芳华却马上笑了起来:“多谢陛下!” 皇后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陛下,还请您多思量。后宫一个不知道轻重的女人,若是都能左右圣裁……” “你想说朕是昏君?”永康帝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皇后摆在这么一个位子上,实在是不合适。皇上这么做明显就是防着皇后和太子呢。这会子了,谁都能说话,就她不能说话。 甘氏夹了一个蒸饺放到永康帝面前的碗里,“好好的吃顿饭,您把孩子都吓着了。尝尝,槐花馅的。我见桐桐送了藤萝饼,我就想起吃这个了。”说着,就撞了一下冷着脸永康帝,“我刚还听见陛下夸太子呢。跟咱们也学学……” 永康帝很给面子的将蒸饺吃了,皇后因为说起太子被夸的事,也收起脸上的神色。刚才的剑拔弩张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金云顺这才笑着道:“贵母妃过奖了,不过是父皇偏宠罢了。” 永康帝马上露出和煦的神色来:“吏部尚书上奏,利州,幽州,平安府,这二州一府春汛水患最为严重,知州知府等一干官员,都应该押送京城问罪论处。朕也深觉有理。”说着,他就看向太子,“顺儿却觉得,这春汛乃是天灾。因为天灾而惩罚官吏,是不妥当的。朕先不说着太子的话是不是有道理,就只顺儿敢在朝堂上说话,敢跟朕据理力争,朕心里就高兴。” 林雨桐眉头微微一挑,原来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永康帝可真是演得好戏,这里面牵扯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她心里琢磨着,就伸手又夹了一块排骨,刚要啃了,就听永康帝突然问道:“桐桐,你怎么看?” 林雨桐的手一顿,将排骨又放下,这才端坐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永康帝含笑的脸。 甘氏笑了一下:“您也真是的,一个女孩子,能知道什么?” “那不尽然。”永康帝看了一眼甘氏,“当年老师就说,朕的资质尚且不如你。”说着,就拍了拍甘氏的手,“自家人吃顿饭,说说闲话,怕什么?” “是啊!怕什么?”林芳华哼笑一声,“陛下可能不知道,林家二姑娘在林家,那是好大的威名。上至老夫人,夫人,下到管事仆妇,谁不知道二姑娘的厉害。小嘴厉害不说,那脑子也是鼎鼎精明的。说一句明见万里也不为过。” 我去你的。我又没把齐朵儿推到坑里埋了,哪里招来你这么大的怨气,不给我添堵,你能死啊。 金云顺也笑了一声:“这么厉害的姑娘,这是说的妹妹吗?今儿坐着的都是家里人,妹妹但说无妨。” 甘氏眼睑一垂,声音就冷了下来,“那就说吧。说错了,谁还真跟你一个小丫头计较?” 林雨桐心里一叹,人家不想叫你躲,躲也没用。她咬咬牙才道:“在我看来,吏部的折子是有道理的。春汛,这是天灾,可谁说天灾,就不会暴露*。处理天灾*,不能只是朝廷的事。还是各级官员,甚至是历届官员的事。别的不说,春汛了,河水猛涨,那这牵扯的就多了。为什么堤坝年年修,有些堤段能经得住洪水的考验,有些则不能。这河堤是谁督造的,哪一年督造的,存不存在偷工减料,存不存在渎职问题。如果必要,不仅现任的官员要查,历届的官员也要查。这叫追责。谁的责任就得有谁背着。不管他如今官居何职,都不能姑息。” 不管官居何职都要追究,这话说的有意思了。 永康帝看了甘氏一眼,眼里有些意味深长。还真没想到,这丫头真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潜藏的意思了。就连甘氏都很意外。 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事情,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吏部所提出来要问罪的官员,多多少少跟端亲王都有些瓜葛。这本就是皇上借题发挥,要清洗朝堂的信号。只要从这些地方官员身上下手,那么迟早会牵扯出这后面的枝枝蔓蔓,皇上正急于换掉朝堂上的一批老臣,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但不知道谁在太子的耳边说话了,太子这才在朝堂上驳了永康帝的话。跟换这些个老臣比起来,自然是太子的问题更敏感。永康帝心里恨的要死,也不得不哈哈笑着,夸赞太子。 收拾老臣,以后还可以找机会。但太子第一次在朝堂上说话,满朝的大臣都看着呢,他不能有一点对太子的不喜,引得下面的人猜测。朝堂还没理顺,太子的事情只能放一放,不能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吧。 本来林芳华猛地提出过继孙子,他心里就挺高兴。没想到随口问了甘氏的女儿一句,会有这样的惊喜等着他。 他突然意识到,与其用林芳华那把蠢笨的刀,还真不如用眼前这把聪明的刀。关键是这把刀好用,用完之后还不担心伤了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丫头都只是个女子而已。 永康帝猛地哈哈一笑:“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是什么种就是什么种。” 甘氏嘴角一抿:“太子仁厚,这丫头太过于刚硬了。再说了,她在府里相夫教子就好,这些政事哪里是一个姑娘家该谈论的?” 皇后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不高兴,别的她也没听明白,但她驳斥了太子的话,她却听明白了。 而金云顺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次,自己只怕是被人当了一回刀吧。皇上要清理就清理好了,这个时候,谁都能说话,就只自己不能说话。他惶恐的站起来,“父皇……” 永康帝叹了一声:“坐下,坐下说。”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你现在明白了?这臣下,可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乖觉。你想用他们,就得防着他们反过来利用你。从这事上,你也该看的出来,朝堂上有党群作祟!吏部才露出点意思,马上就有人在你耳朵边嘀咕。你这一说话,朕就不能当堂驳了你这个太子的面子。你可明白?这些人用心险恶至极,这是在离间我们父子……”说着,就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林雨桐心里涌起一丝佩服。凡是能当帝王的人都是演戏的高手。明明是他想清除异己,偏偏推到朋党之上。 虽然这些人确实有几分朋党的嫌疑。 就听永康帝接着道:“千万不要小看朋党。他们虽然只有数人聚集,但是危害却极大。一旦地方官员皆以党群为政,则天下再无清明之日。端正朝风,整顿朝纲,势在必行。你能听从大臣的建议,这很好。但从谏如流,并不等于毫无主张。你可明白?” 这般的谆谆教导,是金云顺从亲爹那里都没有得到过的。要不是自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这才是亲爹。这个人比亲生父亲给予他的多得多。他赶紧起身表示受教了,“孩儿觉得处理朝政,能力尚且不足。还请父皇能赐几位老师,孩儿必定潜心苦读慎修。” 林雨桐不由的看了一眼金云顺,这太子还真是个明白人,知道今儿莽撞犯错了,就赶紧退了一步。这份决断,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果然,永康帝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好好好!教训以严,方得以正。你能这么想就好。” 皇后脸上的神色也才缓和了下来:“太子有陛下教导,定然能继承大统,将江山社稷绵延万代。” 永康帝脸上的笑意收了一些,但嘴上却极为高兴:“皇后这话说的好啊!顺儿也不要辜负你母后对你的心意。” 林雨桐拿起筷子刚要夹菜,就听永康帝突然问了一句,“以后桐桐常进宫来才好,也要跟太子好好相处。” 林雨桐又得放下筷子起身应答。 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有家有室的,做了人家的媳妇的人,做好为妇的本分就是了。哪里能天天往外跑。” 永康帝却拦住了甘氏的话头:“你不要多言,朕自有主张。” 这一顿饭吃到后来,完全吃不出滋味了。用完饭,林雨桐都没来得及跟甘氏说话,就被永康帝打发人给送出了宫。当然了,送出宫的,还有几大车的赏赐。 可这刚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稳呢,宫里的圣旨就下来了。 林雨桐咬了咬嘴唇,今儿这一步也不知道走的对不对。她赶紧打发人去给四爷传信,又叫人摆香案。楚氏带着金守仁楚怀玉等人也赶了过来,圣旨下到了谨国公府,这就是大事。 直到四爷回来林雨桐才找到主心骨。四爷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无碍! 等乌泱泱的人跪了一地,才有太监站在上面宣旨。 “……淑惠聪颖,惟贤惟德……今册封为云隐公主,享亲王俸禄……” 林雨桐听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没提一句身世,就是单单的册封了一个公主。 而这个封号也很有意思。‘云’是按照皇家的辈分排的,而这个‘隐’字,则意味深长。 将人都打发了,林雨桐才问四爷道:“今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四爷笑了一声:“不能算是错了。皇上想将你当刀使,但谁说刀就不能有自己的意识了?他想用你,你也正好能用他。朝堂上,得有属于自己的影响力!而你若是一直躲在内宅,谁知道你是谁?谁知道你的本事?谁知道你的理念?有碰撞不怕,关键是在这碰撞中,你一步一步的在壮大自身,这就够了……” 第667章 庶子高门(51)三合一 庶子高门(51) 天气慢慢的热起来了,晚上有些燥热。林雨桐翻来翻去睡不着,失眠已经持续了一些日子了。打从被册封为云隐公主的那天起,她就如此。失眠,对于她来说,还真是个比较新奇的体验。 四爷的手搭在林雨桐的身上,拍了拍:“又睡不着了?” 林雨桐翻个身,贴在四爷身上。总感觉他的身上凉润润的舒服,“嗯!睡不着。”想按压穴位吧,但一睡着就没完没了的做梦。睡了比不睡还累人。 她不知道别人是一种什么心态,但对于她来说,只觉得压力扑面而来,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帝王,一言可定生死,一言可浮尸千里,血流成河。权力的好处我早就知道。但这对我其实是没有多少吸引力的。反倒是一想到一人就得担起天下之责,稍有不慎,就不知道要害多少人。我这心里就害怕,就哆嗦……” 四爷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你这样的想法,才是对的。就怕那些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的人,那才是天下的大不幸。长存畏惧之心的人,即便出乱子,也出不了大乱子,我这不是还在后面给你兜着呢吗?” 可自己一旦在前台,那么很多突发事件,就不会给自己回去和四爷商量的时间。还得自己一点一点的慢慢去学,去做。 猛地,屋里亮了一下,紧接着,天边就传来滚滚的雷声,跟炸响在耳边似得。 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叫人觉得一股子沁人的凉意。 三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醒了吗?” 林雨桐翻身坐起来,如今才刚刚子时,怎么就问自己醒了没有。她披着衣服下床,将灯挑了起来,“怎么了?” “主子,大姑娘那边发动了。”三喜忙道:“隔壁院子听着乱了起来。我就是问问,主子要不要过去?” 林雨桐还以为什么事呢,听说是林雨枝临产,就摇摇头:“生孩子没那么快,都睡去吧。”人家又没有上门来请,自己还真没办法过去。世子的姨娘生产,她过去也不合适。 三喜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林雨桐这才反身回到床上,“林芳华和齐朵儿是在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四爷哼笑一声:“上赶着往上送的,谁拦着反倒是成了恶人了。睡吧!明早起来,咱们去城外转转,实在不行,去庄子上骑骑马,这段时间,风头也避的差不多了,慢慢出去走动走动。人在宅子里闷得久了,迟早会闷出毛病的。” 听着雨声,倒着挨着枕头就着了。第二天一醒来,鸟雀声叽叽喳喳的,“雨什么时候停的?”林雨桐坐起来,朝外面看了看。 四爷正坐在窗口喝茶,“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停了。睡饱了就起吧。” 林雨桐这才想起他昨晚说要出城的话:“一夜的雨,城外的路都没法走了。” “那就在城里转转。”四爷拉她起来:“你还没在京城好好的转过,去瞧瞧市井民情。” 两人说着话,梳洗了出来饭就摆上了。荷叶粥,各色的炒时蔬。 “打发人去问问,看林姨娘那边怎么样了?”林雨桐打发三喜去,“别的不用多管,就是客气的问问。” 昨晚人家不说,装着不知道也就过去了。如今听着那边隐隐约约的传来的吵嚷声,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三喜一进隔壁的院子,就听见哭喊声,她心里打了一个哆嗦,这大姑娘的声音都变了。正堂外,白嬷嬷在外面候着,见到三喜,脸上就堆了笑。不笑不行啊,今非昔比了,最不打眼的庶子房头,怎么就出了一个公主了。这君臣尚且有别呢,国公爷和夫人见了四少奶奶都得见礼,更何况自己一个奴才。因而,她笑的十分和气,“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公主有话要传,我这就进去回禀。” 三喜摆摆手:“主子就打发我过来看看,这边可还顺利?听说是昨儿夜了就发动了。” 白嬷嬷脸上的笑意就收了起来,带上几分忧虑:“可不嘛!夫人也正愁着呢。” 三喜还要问话,就听见里面齐朵儿的声音传来:“母亲,就请您可怜可怜媳妇,将这孩子过继到儿媳膝下吧。” 过继? 三喜诧异的挑眉看向白嬷嬷:“这话怎么说的?” 白嬷嬷摇摇头:“咱们做下人的,不好说。不好说。” 楚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恼怒,自己的亲孙子,哪怕是庶子,那也不能交给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抚养。好半天才压下心底的怒气,冷淡的道:“如今,尚且不知道是男是女。你又何必这么着急。” 齐朵儿眼里马上就有了泪意:“请您体谅媳妇的心情,这孩子,好歹跟妾身是有血脉关系。总比别人更亲近两份。若是个女儿,媳妇就想自小将她养在膝下。她是不能成祧宗祠,但媳妇想着,等将来媳妇百年之后,再过继儿孙也是一样的。若侥幸是个儿子,那也是媳妇和这孩子的福气……”说着这里,语调越发的哽咽起来,“如若不是这个孩子,媳妇还能指望谁?大嫂会将亲生骨肉过继到媳妇膝下,还是东苑的公主殿下肯割爱。唯有这个孩子,与其在这里做个不尴不尬的庶长子,倒不如叫他占了我们这一房嫡长子的名头。如此,对大家都好,对孩子更好!若是母亲实在不放心儿媳,亦可以先将孩子养在您的院子里,儿媳每天去瞧瞧,也就心满意足了。” 楚氏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了起来,庶长子搁在世子的名下,确实是个麻烦。将来继承爵位,免不了生出事端来。倒是记在老二的名下,这问题就迎刃而解。自己虽瞧不上齐朵儿,但这孩子要是由自己养大,等成亲了挪出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楚怀玉只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半句也不言语。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反正孩子也不是自己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即便留在自己这边,也没有什么关系。自家姑妈对付庶子那一套,其实还是挺好用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她自己对待庶子怎么着都行,自己要是也想学着她的样子对付她的庶孙,只怕没那么容易。 楚氏看向楚怀玉,叹了一声:“玉儿,你怎么说?” 楚怀玉睁开眼睛:“您定就好。怎么着都成。” 楚氏是真的害怕自己这侄女将这孩子给害了,手里攥着的佛珠不由的紧了紧,“要不,我先把孩子抱过去,等跟国公爷商量了之后,咱们再定,这也是大事!” 楚怀玉点点头。齐朵儿马上就松了一口气,如此折中,总比一口回绝来的好。 此时,就听外面一声猫儿叫似得哭声。 紧接着,产房里就传来贺喜声:“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小少爷。” 楚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管这孩子的生母有多不讨喜,但这到底是亲孙子。而且说起来,这孩子的生母出身可不低。 产房里的林雨枝,看了孩子一眼,就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来,这个孩子必定不凡,但他是我生的!这股子豪气溢盈在胸口,好似一晚上的挣扎带来的疲惫早就消失了一般,她挣扎着起身,伸着手:“孩子……叫我看看孩子。” 可那产婆哪里理她,抱着孩子就往出走。嘴里还嘀咕着:“……姨娘真是好运道,刚生下的哥儿就被夫人看中……” 怎么将孩子抱给楚氏了?当初不是说好了将孩子放在齐朵儿那里,然后送进宫吗? 林雨枝一眼都没看成孩子,就只看到大红襁褓被那么抱着出去了,“春梅!春梅!”她呼喊了一声,春梅端着红糖鸡蛋水走了进来,“姑娘,喝点,也该歇歇养养神了。” 林雨枝哪里还顾得上养神:“去找二姑娘,去找找二姑娘,求她想想办法,孩子不能叫楚夫人抱走……” 春梅脸上马上露出难看的笑意,“姑娘,刚才我在外面看到三喜了。” 三喜? 林雨枝有些迷茫的看向春梅,这是什么意思? 春梅心里一叹:“三喜既然是已经知道,二姑娘只怕也该知道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恍惚听着,说是二姑娘要出门呢。” 既然知道了,什么也不问了,就是人家不想管,当然了,也管不了。如今自家姑娘的要求,还真是有些强人所难呢。 林雨枝的手一下子就松了:“出门了?不行,就得赶紧给二姑娘送个消息,就说……就说我梦见这孩子手托日月,脚踩星辰,俯瞰天下。可如今却突然觉得阴云遮目……” 话还没说完,春梅手里端着的碗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了。她也顾不上管,上去一把就捂住林雨枝的嘴:“姑娘!你醒醒!你醒醒!这话说出去,小少爷一天都活不过的!这是要掉脑袋的!”她真想一巴掌拍在林雨枝的脸上,坑儿子没有这么坑的。她突然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托生,别人不去找,怎么就偏偏托生在这么一个糊涂人的肚子里了。 林雨枝被春梅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一瞬间才找回了理智,浑身瘫软的往下一倒,“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好丫头,多亏你了!” 春梅见林雨枝冷静下来,闭上眼睛不折腾了,这才赶紧去将打碎的碗拾掇起来,转身出去,得去茶房给姑娘再弄一碗。谁知道帘子一掀开,就看见站在门外,面色沉凝的世子爷。 她赶紧走了出去,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才将内室的门关上,福了福身,轻声叫了一声世子爷。 金守仁淡淡的‘嗯’了一句,“你们姨娘刚才说的话……” 春梅面色一变,“姑娘……不是,是姨娘,姨娘刚才是糊涂了……” 金守仁摇摇头:“爷听的真真的。但今儿你记住了。你们姨娘什么也没说过,你什么也没听见过,而爷我,更是什么也不知道。只在外面问了几句你们姨娘的情况,就离开了。可记住了?” 春梅点点头:“是!记住了。谁问也这么说。” “好丫头。”金守仁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才起身离开。 而金守仁心里却激荡了起来,林雨枝说这孩子手托日月,脚踩星辰,俯瞰天下。这意思还不明显吗?想到隐隐约约间,感受到的父亲的谋划,他的心不由的跳起来。也就是说,自家的事未必就不能成。 可为什么林雨枝一听说孩子被母亲抱去,就说什么阴云遮目。 要说这是林雨枝为了叫家里重视这孩子而杜撰出来的谎言。他摇摇头,这根本就不可能。一来,这女人没有这样的眼界,二来,她也不可能知道家里的隐秘。 但要说,她是因为不想叫孩子被母亲抱走,才危言耸听,这又不合情理。庶子能被长辈抚养,这是荣耀。不光孩子在家里的地位高了,就是她这个生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此时,她才算在府里站稳脚跟了。犯不上说一些对她自己的处境不利的话吧。 所以,金守仁对林雨枝的话信了至少八成。 正因为相信了,他心里才嘀咕,难道母亲养孩子,真的会影响了孩子命运前程不成。回到书房,他还兀自嘀咕。突然想起,前几天楚怀玉还说皇后召见了她的胞妹。他的心一下子紧起来。楚家要真是出了一个太子妃,那么,楚家的立场还会那么单纯吗?父亲还能左右楚丞相吗?支持太子,那是维护正统。跟自家谋划,那是篡逆。而且,太子的胜算比自家大多了。 难道,这阴云遮目,暗指的是楚家! 金守仁被他自己的猜测吓的魂不守舍,只得赶紧修书一封,打发人转成给金成安送去。楚家,不能用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知道自家的情况知道的太深了。一旦背叛,自家面临的是灭顶之灾。这一点真的不能不防。 林雨桐此时却跟四爷在一茶楼的喝茶。也不要什么雅间,就坐在大堂里,听听市井之言,也别有一番趣味。 瞧着南腔北调的说话声,就知道这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生意人。 贵武就在一边道:“都说今年的生意好做。是遇上好年景了。” 去年冬天连着今天春天,灾害不断。京城是什么都缺,供小于求,生意能不好做吗? 三喜就接话道:“就咱们庄子上产的那点粮食,主子说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可这京城里的的粮商有那不知道庄子根底的,都不知道上门多少次了,加价也要卖粮……” “哦?”林雨桐的手一端,“还有这么回事?”按说今年的夏粮已经下来了,按说不该这么紧才是。 四爷摆摆手:“过两个月再看看行情。” 夏粮之后有秋粮,间隔的时间也不过是从六月到九月。只要扛过三个月,粮价自然会回落,怎么会有人急着加价买粮食呢? 如果到了秋粮下来,粮价还是不回落,那这里面的问题只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不过,现如今想这些为时过早。谁知道是不是就恰好赶上一个不会做生意的二百五呢。 林雨桐点点头,将碟子里的荷叶糕往四爷面前推了推,“这个味道淡的很,不甜。” 四爷拿了一块,尝了尝,“要是爱吃,一会回去带点。”刚吃了饭,这会子还不饿。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就听见远远的传来敲锣声。 这敲锣声,一般是衙门有什么要事通知百姓,就会敲响,然后由衙役们边敲边喊要通知的事由。 因为这锣声一响,这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下来。更多的人则是怕听不清楚,纷纷的掏了铜板仍在桌上,跑出去听了。 楼上的雅间也有下人模样的跑下来,去街上打听。这不,贵武就不用人吩咐,赶紧跑出去了。 而三喜则指着一个跑出去的小子惊讶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林雨桐将视线从窗外的街道上收了回来,转头问三喜道:“遇上熟人了?” 三喜的头从窗户伸出去又看了两眼,才回来低声道:“主子,我怎么瞅着那小子像是皇上身边的来福呢?” 她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宫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她都见过。当然了,她见到别人客气,别人看到她也还算给面子。一来二去的,她觉得她还不至于认不清楚个人。 林雨桐眉头一挑,就朝四爷看去。见四爷还是那副样子,端着茶抿了一口,对林雨桐的视线也报以微笑。她马上恍然,怪不得他今儿说什么都要带自己出门呢,原来知道皇上要出来。这是偶遇来了。“出什么事了吗?”她指了指越来越近的锣声,问道。 四爷三缄其口,“你得自己看,自己听,自己来辨别。” 感情今儿出来是上实践课来了。 林雨桐用‘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四爷,他也不为所动。 这边两人正‘含情脉脉’的对视,那边来福就笑眯眯的过来,朝林雨桐躬身道:“殿下,主子在上面等着呢。” 林雨桐每一次听到这个‘殿下’就牙疼。 但面上还是马上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真是你陪着老爷出来的,我刚才还以为三喜这丫头看花眼了。” 来福笑眯眯的点头,三喜看见他了,他也看见三喜了。要不然回去也不会跟陛下说公主殿下在这里。原想着,公主没主动上去请安,见到自己会否认看见自己的事,谁知人家就是这么实诚。我们看见你了,但就是没主动上去请安,怎么滴吧? 这到底是亲闺女啊!这胆气,可比太子壮多了。 太子跟在陛下身边,那战战兢兢的,比他们这些服侍的下人都累心。 心里这么感叹着,脸上却笑的越发的恭顺。 林雨桐这才看了四爷一眼,起身走在前面。四爷紧跟在她身后,上了二楼。 临窗的雅间,布置的很清雅,也宽敞的多。林雨桐跟四爷进来,都只拱手见礼就罢了。 “免了!免了!在外面,不用讲究那么些繁文缛节。”永康帝一身文士袍子,看着林雨桐和四爷就笑眯眯的指了指座位,“坐下说话。” 林雨桐刚要坐,就见屏风后闪出了金云顺。这又得行礼。 永康帝摆摆手:“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嘛!不用这么见外。” 皇上都这么说了,太子能怎么说。金云顺只得笑着点头,将人扶起来:“皇妹不用这么客气。” 等四个人都坐下了,林雨桐一瞧,来福还另外多斟了两杯茶。 她这心里正嘀咕呢,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两个人来。偏偏这两人林雨桐还都认识,一个是楚源,一个靖安侯。 “二位爱卿来了。”永康帝哈哈一笑,“今儿出宫逛逛,叫人请了二位前来作陪,没打扰两位吧。” “岂敢!岂敢!”靖安侯说着,就看了楚源一眼,两人上前见礼,林雨桐和四爷都让了半礼。从身份上来说,这两人都是长辈。靖安侯是文慧大长公主的驸马,楚源从四爷这边算,那是外祖。因此,不管心里怎么想,两人在礼数上,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靖安侯看了林雨桐和四爷一眼,眼睛微不可见的闪了一下,就若无其事的转过头。相比起来,楚源就惊诧的多了。他真的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这两人。 彼此落座了,楚源才转头问永康帝:“陛下万乘之尊,怎敢这么鱼龙白服?” 永康帝摆摆手:“明年既然要开恩科,朕就是出来看看,京城里如今可有已经赶来的举子。” 春闱是放在明年二月的。大多数举子都会提前个一年半载来京城。毕竟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而是一旦入冬,赶路更是辛苦。往年京城的二月,天还冷的很。这就更使得学子们都愿意在入秋以前就赶到京城。如此,租赁房屋,了解时势动向,适应水土,就都有了一个过程。按日子算,七月都过了大半了,也该有学子陆陆续续的赶到了。 永康帝这么一说,楚源就了然:“原来如此。以微臣之见,该下旨给京兆府,这京城的客栈酒楼,巡防治安,都该好好的查一查才是。这举子进京,可是咱们永康朝的第一次,文人汇聚一起,该重视才是。” 当权者,也害怕文人手里的笔杆子。 “到底是老臣谋国。”永康帝说着,就对太子道,“我儿很该跟楚丞相多亲近亲近。” 金云顺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茶杯子给扔了。这是叫自己跟楚源亲近吗?这分明就是敲打嘛!可皇后偏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非得看上楚家的姑娘,他有时候真不知道,记在皇后名下,是自己的幸还是不幸。 他这边嘴里的茶还没咽下去,那边永康帝就又开口了:“云隐,你也别自顾着桌上的点心,也说说看。” 刚敲打完太子,转脸就将自己往前台推。林雨桐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糕点,才接话道:“治国之策,一要良策,二要良臣。科举是为国选才,为陛下选良臣。当然得重之慎之。” 四爷的眼里就闪过一丝笑意,这不是不用人教,也说的很好嘛。 靖安侯则隐晦的看了四爷一眼,这小两口,还真不能小看了。这小子野心勃勃,又老谋深算,但宗室里出身好的大有人在,即便是太子不行,也暂时轮不到金成安的庶子。可谁想到他的运气这么好,偏偏就娶了这么一个出身的媳妇。那这往后,很多事还真说不准了。 四爷老神在在的喝茶,这会子不光是靖安侯的在打量他,就是太子也不时的看过来,楚源的眼神都有些深邃了。他们每个人都以为最终得到好处的会是自己,而从来没往别的地方想过。这一点,四爷觉得还是满意的。 永康帝将在座的几人的神情都一一看在眼里,脸上的笑意则更明显了。他用手里的扇子指着林雨桐,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对靖安侯道:“朕这一女,比之儿子如何?” 靖安侯的眼皮直跳,您拿女儿比儿子,您嘴上是高兴了,但叫太子如何不多心?这般想着,心里只觉得苦,嘴上却不得不道:“芝兰玉树,美才!” 林雨桐心里一哂,哪里有什么美才?这也就是仗着身份,说了一句废话,结果还是没人说不好的。这要是个穷酸的秀才在这里大谈治国之道,估计都该被人骂纸上谈兵了吧。 楚源的眼神微微眯了眯,“还真不知道公主有如此学识。不知公主之前是拜了何人为师?” 这就是诚心挤兑了。随着云隐公主的册封,林家二姑娘在林家的二三事早就被扒拉的干干净净。比如,在林家,衣食充足但却被林家母子敬而远之的事,更是广为流传。可这恰恰说明了林雨桐是应该是被寄养的事实。 楚源对这些事情,肯定也是清清楚楚的,除了受过几年启蒙,学过《女戒》,对于学识上,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过人的地方。 这种质疑,就相当于在当面点破林雨桐有‘作弊’的嫌疑。 看来人家都说着楚源极度护短,也不是传闻。他女儿的庶子庶子媳妇出头了,果然让这老家伙不爽了起来。 林雨桐对别人说话,嘴上还留着两分情面,对楚源,她的顾忌反而最少。因此,脸上没有半分犹豫的就接话道:“因人而异罢了。人的资质总是有些差别的,有些人看看史书,听听外面的世情故事,就没有看不破的道理。而有些人,苦读半辈子,不也看不透吗?”说着,她就淡然一笑:“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个道理,您慢慢的参详。” 这话音一落,靖安侯险些笑出来。这苦读半辈子仍然看不透的人,是说谁呢?在座的几个人中,也只有楚源是苦读了半辈子的人吧。如果说,这句话还算含蓄,那这最后一句‘您慢慢参详’可就直白多了。就差没说,你笨,你迂,你看不透能怪的了谁? 楚源嘴上的胡子不由的翘了翘,半辈子顺风顺水了,没这么被人噎过。要恼吧,对方占着君的名分。不恼吧,这又被一个小辈说到脸上,如何能咽的下。好半天才道:“公主资质自不是老臣能质疑的。只刚才听公主说起了治国之策。倒也精妙难得。这良策与良臣,真是说的好!就不知道公主有何良策?而在公主眼里,何样的的臣子才称得上是良臣?” 林雨桐瞬间就坐直了,“这些朝堂大事,本不该我一个小小的女子在这里枉议。” 永康帝看了楚源一眼,就摆摆手:“无妨!无妨!在这里坐着的,认真算起来,都是一家人嘛。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有什么说不得?朕赦你枉议之罪。” 靖安侯心里暗笑,你前面都说了这么一堆了,这会子才想起是枉议啊!这不是成心气人嘛! 林雨桐朝四爷看了一眼,见四爷微微颔首,眼里带着鼓励之意,瞬间,脊背就挺的更加的笔直起来。“在我看来,治国的良策,只两个字!” 楚源嘴角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还请公主不吝赐教。” 林雨桐却没看楚源,而是看向永康帝:“我说的两个字,就是——养民!养民即国策,国策即养民。凡是能叫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政策,就都是好政策。” 这话一出口,永康帝先是笑笑,随即脸上的神色就越发的郑重起来了。养民之策,从古之帝王到如今,除非昏聩的君主,哪个没有重视过?可将养民之策,定位国策的,还真没有。 可这国策,听起来简单,更是老生常谈的话,可再一琢磨,只觉得意味悠长。 这话不仅没错,而是用最简朴的话,说了最深刻的道理。 林雨桐此时却看向了楚源:“至于说何为良臣,在我看来,社稷倚重之臣,不在门第,不在党群,而在实绩。爱于民,勤于政,治下无饿死的百姓,这便称得上是良臣。” 不在门第,不在党群。这话可就是在对楚源开炮了。 谁不知道楚源在朝这么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再加上他这个人护短,这个护短,不光是对家里人,对这些同乡,同科,下属,等等,只要依托在他的门下之人,他都护短。因而,在提拔官吏的时候,难免就有些偏颇。如今,这门第也高了,跟他有关联的人都称出自楚门。这么些年下来,即便不想结党结群,也已经成了以他为首的党群了。 这话一下子就戳到了楚源的痛楚,在皇上面前,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叫楚源的面上一下子就不好看起来了。 雅间里马上就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可这正是谁都不说话,才叫人觉得心肝都颤了起来。 外面街上的锣声更加清晰的传进来,正是府衙在告知京城的百姓,疏通排水沟的事。看来这是昨夜一场大雨惹出来的祸事。 四爷却朝一边的来福招招手,来福缩着肩膀走了过来,四爷就道:“问问这店里,都有什么吃的?眼看都晌午饭了……” 金云顺听了一耳朵,赶紧接茬道:“对!肚子都饿了,父皇可要尝尝外面的东西?”好歹打破如今的尴尬僵局才好。 永康帝脸上看不出喜怒,被太子这么一提醒,才好像走神了刚清醒过来一样,朝外面看了一眼,“都到了午时了吗?今儿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不在外面吃了!在外面吃,家里的人该担心了。回吧!回吧!”说着,就微微揉了揉太阳穴,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装出来的头疼呢,还是真有点头疼。 林雨桐看了一眼,心道:看着皇上最近没少跟林芳华在一块混,要不然,这药不会渗透的这么快,只怕如今已经有一点头晕眼花脑仁疼了。 其他人还当皇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赶紧知机的站起来。 永康帝则摆摆手,不叫其他人送,“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你们继续玩你们的。” 恭送永康帝离开,楚源就拱拱手,一声不吭的甩袖离开了。 靖安侯笑道:“二位这可是把咱们的大丞相给得罪了。” 四爷就给靖安侯倒了一杯茶去,问道:“依您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靖安侯看了四爷一眼,“你这小子,没憋着好心眼啊!”他嘴上笑骂,但面上却郑重起来,“与其让皇上动手,就不如他自己先动手。自己砍了自己的臂膀,这也算是断尾求生了。” 断尾求生?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就道:“我明儿进宫。” 这次,尾巴得断,头也不能留! 第668章 庶子高门(52)三合一 庶子高门(52) 宫里,何嬷嬷急匆匆的进来,在甘氏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甘氏挑挑眉:“怎么这么巧?正好给遇上了。” “谁说不是呢?”何嬷嬷朝外看了一眼,“这还真是缘分也不一定。” 缘分? 甘氏可不相信什么巧合。皇上出宫去什么地方,自己事先都不知道,桐桐是怎么知道的?看来这背后还真是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怕就怕隐在桐桐背后的,有谨国公府的影子。但如今,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在屋里转了两圈,皱眉道:“皇上呢?回宫了吗?” 何嬷嬷点点头:“皇上和太子都回宫了。皇上在过来的半路上,被李才人给打发人叫过去了。太子直接去了朝凤宫。” 甘氏眼睛微微眯了眯,“你说林芳华打发人将陛下叫去了?” 何嬷嬷‘嗯’了一声,“下面的人看的真真的,出不了差错。” “陛下没有犹豫就跟着去了?”甘氏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声。 何嬷嬷摇摇头:“是不是犹豫了,这个就不好说了。只看着转身就跟着过去了……” 甘氏放下手里的书,微微的闭上眼睛,心里大致就有数了。蟾蜍里的药,是很容易上瘾的。一旦习惯了那个味道,他就离不开了。而如今,他似乎已经不受控制的离不开那玩意了。要不然明明心里装着事想要跟自己商量,但被林芳华一叫,就马上走了。这可不是他的秉性。 “要去请陛下过来一趟吗?”何嬷嬷低声问了一句。 甘氏摇摇头:“不用!”他主动找自己谈事情,跟自己急着找他谈事情,性质可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他那人多疑,要是自己对他的行踪知道的太多,他真该多想了。 何嬷嬷点点头,这才慢慢的退下去。 永康帝此时大汗淋漓,他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一场梦境,甚至是一场幻境,可它又真实的叫他欲罢不能。 余晖落入大殿中,天色一点点暗沉下去,他此时才清醒过来,起身的时候,身子微微的晃了晃。 来福守在大殿外,听到动静,就在大殿外扬声问了一句,“陛下,可要伺候?” “梳洗!”永康帝扶着大殿里的柱子,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心里涌起一股子厌恶。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叫这个女人玷污龙床。 来福赶紧进去,伺候永康帝梳洗,眼睛一点也不敢乱瞟。看着皇上不用别人动手,亲自拿着澡巾没完没了的搓澡,身上都搓的红彤彤一片,看着怪瘆人的,来福才赶紧劝住了,“陛下,还是奴才来吧。您这样有伤龙体。” 永康帝闭着眼睛,烦躁的将手里的澡巾朝来福扔了过去,“滚下去!滚下去!都给朕滚下去!” 来福先是愕然,继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直到了外面被热浪一激,才有点反应过来了。皇上那样,只怕这心里是厌恶李才人的。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点想不明白。既然厌恶,干嘛还非得过来找罪受呢。 心里起了这样的好奇心,但立马就想到师傅之前的话了。在陛下身边,最要紧的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要是做不到这一点,之前在潜邸伺候皇上的那些前辈们就是前车之签。师傅一直在皇上的茶房伺候,这些年了从没出过差错。皇上从皇孙,到皇子,到皇上,这么多年了,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他老人家一直都在。师傅有个绝技,那就是能不抬头看的时候,绝对不抬头。即便抬头了,也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迷蒙着一双眼睛。他总说,是他看到的少,所以,才活的长久。 他心想,看来自己还是得好好的修炼修炼,什么都能有,就是好奇心不能有。 永康帝一个人坐在浴桶里,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一股子自我厌恶。这一点,即便身为九五之尊也无法消除。 “陛下!”林芳华不着寸缕,披着透明的大红纱衣就进来。抬腿就要往浴桶里迈! 永康帝‘蹭’一下站起来,一把将林芳华推开:“贱人!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自己不知道吗?真是大胆放肆,谁给你这个胆子的?” 林芳华一时没有防备,再加上她光脚站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上又溅了不少水,猛地被这么一股大力推搡,直直的就摔了下去。 “啊……”大殿里响起林芳华的惊叫之声,她看向永康帝的眼神就带着幽怨与惧怕。明明刚刚还相拥在一起,怎么转眼就翻脸了。“陛下!” 永康帝从浴桶里出来,抓住屏风上的袍子胡乱的裹在身上,这才一脚踩在林芳华的胸口,“贱人,你还不说实话……”他指着床边的蟾蜍,“那东西,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里面都放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叫他陷进去就不能自拔,偏偏又只能跟眼前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进入这么玄妙的幻境之中。 林芳华眼里闪过一丝愕然:“臣妾之前跟皇上解释过,可您为什么偏偏就不信臣妾呢。”她躺在地上,红色的纱衣被地上的水打湿了,整个都贴在了她的身上,使她整个人更加的魅惑。就见她伸出手,紧紧的抱住永康帝的腿,“陛下,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臣妾告诉您的都是真实的。陛下,您想想,跟臣妾在一起,不快活吗?不瞒陛下说,臣妾这些日子,过的确实是最为快活的。您就真的不快活吗?您如今贵为帝王,什么没有?可这臣妾能给您的快活,一定是别人给不了的。不管臣妾以前如何,臣妾的心里都只有陛下,再没有其他。您想想,皇后她虽是您的结发妻子,但是自从有了太子,她的心思可有一星半点用在了您身上?还是甘氏……宸贵妃,她心里装着她的女儿的时候只怕要比装着您的时候多吧。但臣妾不一样,臣妾的心里眼里只有陛下……” “你不是也有女儿吗?”永康帝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你私下叫人联系你女儿的事,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心里那点把戏,趁早给朕收起来。甘氏心里是放的东西多,但她从不会在朕面前掩饰什么。即便明知道有些做法朕不喜欢,但她做了也从不会隐瞒朕。但你不一样,你本事不大,心眼倒是不少。如今,还敢在朕的面前,说这些叫人恶心的话。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你得庆幸你足够的愚蠢,要不然,你可就活不到现在了。” 林芳华这才马上闭上嘴,再也不敢说话。永康帝的脚在林芳华的身上蹭了蹭,像是刚才踩到的是什么脏东西一般。直到觉得蹭干净了,这才将脚放下来,扬声道:“来福!给朕滚进来。” 来福进来一直低着头,看见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李才人更是视而不见。只转头给皇上将衣服穿戴起来,将头发拢好,这才低声道:“陛下,可以起驾了。” 永康帝看也不看林芳华一眼,扶着来福的胳膊往出走。 来福心里直‘扑腾’,皇上压在他胳膊上的重量可不轻。他真觉得皇上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了。一场欢爱下来,脚下都开始打飘了。可皇上还正是壮年呢。 “陛下,晚膳摆在哪?”他收回心思,看看慢慢昏暗下来的天,已经是晚饭的时辰了。往常都是去北辰宫跟宸贵妃一起用的。不过看皇上如今这个样子,怕是不好被宸贵妃看见吧。 “回御书房。”永康帝朝北面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叫御膳房给北辰苑加一道牛蹄筋。”师妹打小就爱嚼那东西。 来福赶紧应了一声,心道,皇上心里还是惦记这宸贵妃多一些的。 “给宸贵妃添菜了?”皇后看了张嬷嬷一眼,摇摇头,“以后别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听了又能做什么,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罢了。” 张嬷嬷眼里的忧虑一闪而过:“娘娘,以前宸贵妃得宠,但至少还算有分寸。可如今这李才人,真真才是没有一点规矩体统。今儿陛下又在她的寝宫……整整一个下午。听御膳房说,今儿陛下从外面回来,连午膳都没进。这是不拿陛下的龙体当回事啊!”说着,她就朝正殿看了一眼,太子正在那里等着皇后用晚膳呢。她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来,“娘娘,太子即便在娘娘的膝下,可娘娘先得是陛下的妻子。您更应该多关心陛下的龙体。太子殿下他……您先得是皇后娘娘,才能真的帮上太子殿下吧。” 皇后有些烦躁的摆摆手:“嬷嬷,那李才人能夺了陛下的宠爱……”说到这里,她自己都不免失笑,“什么夺了陛下的宠爱,这话说出去,真是能笑死人。本后什么时候得宠过。李才人要夺宠,那也是夺她甘泉的宠,跟本后有什么干系。可本后的后位,以李才人的脑子和出身,根本是夺不了的。只有甘泉,宸贵妃啊!多尊贵的封号。这才是一不小心就要爬到我的头上,取而代之的人。所以,给李才人多一点方便,叫她盯着甘泉,咱们和太子,才能喘息。嬷嬷记住我的话!” 张嬷嬷愕然的看着皇后:“您这样,真是想……”多了吧!宸贵妃真要有意于后位,这位子您还真就未必坐的上去。主子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皇后摆摆手,“行了!太子等的时间不短了,咱们也该出去了。将人晾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了,也不合适。” 张嬷嬷只得把嘴里的话咽下去。皇后是一辈子没孩子,不知道这亲与不亲的差别。要是自小养着的,这还好。可这半路上来的母子,哪里就能真的贴心贴肺的。皇后这是被太子的一声‘娘’给叫的犯糊涂了。 金云顺见皇后走了进来,脸上忙堆上笑:“娘!您醒了。” 皇后脸上马上就露出笑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在这里等了一下午吧。” 太子今儿一回宫,就来见皇后了。皇后才刚午睡下,伺候的人要去叫,太子马上给拦了,就这么坐在大殿里等着,这一等可就是一下午。 皇后心里高兴,但张嬷嬷心里不免觉得太子会做戏。这要是亲娘俩,哪里用得着这些虚情?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免一叹,罢了!愿意哄着,总比连面子情都懒得做的人吧。 “顺儿饿了半天了。”皇后拉着太子坐下,“晌午饭都没吃。”说着,就朝张嬷嬷道,“快传膳。用点好克化的。” 金云顺就赶紧道了谢,马上转移话题道:“娘!您之前跟儿子说的楚家的姑娘只怕不行。” “这话怎么说?”皇后皱眉道:“是不是今儿出去皇上说什么了。” 金云顺这才低声将今儿在茶楼遇见林雨桐两口子,皇上又打发人请了楚源和靖安侯的事情说了。包括当时每个人都说了什么,一一的都学给皇后听:“……儿子倒不是对楚家不满,也不是因为皇妹对楚家的态度而心存顾忌。儿子担心的是,父皇心里恐怕也是不愿意的。要不然,哪里会允许皇妹说那些话……” 皇后的眉头紧跟着就皱起来了,“照我儿这意思,是这楚源身上只怕有大大的不妥。” 金云顺一下子就卡壳了,话不是这么说的。楚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里映射出来的意思,是皇上并不想叫自己跟权臣走的太近或是直接联姻。皇上对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防备。 可如今皇后这么说,他只能将酝酿了一下午的话给咽下去。如今也算看出来了,皇后对朝事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跟她说这些,根本就是白费唇舌。 因而胸口憋闷,还只得含笑道:“娘您说的是。如今发现不妥当,总比以后结了亲再发现不妥当要好得多。这事就到此作罢吧。” 皇后点点头,“我儿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说着,就是一叹,“虽然宸贵妃……但娘还真不得不说,她这个女儿生的好!找的女婿也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都这会子了,她还有心情说这个。 金云顺面带笑容的听着,一顿饭下来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见天色黑了,就早早的告辞出来。 等回了东宫,进了书房,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他才瘫了下来。 “殿下!”门外的人轻轻的呼唤了一声。 金云顺一下子就坐起来:“什么事?进来说话。” 大殿外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太监,弓着腰,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将点心摆了出来:“这是糯米糕,白天就从御膳房拿过来了。一直在井里吊着呢。这会子凉沁沁的滋味正好,您赶紧吃点。” 金云顺就不由的朝这太监看去,“你是叫如意吧。” 如意点点头:“殿下好记性。” 金云顺看看碟子里方方正正的糯米糕,轻叹一声:“你有心了。”在皇后那里吃饭,九成九是吃不饱的。正是长身体的小伙子,每次都得当小娃儿一样的被对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皇后觉得自己是小娃儿,自己就得是小娃儿。叫吃好克化的汤羹,那自己就得吃的香甜。这玩意当时是灌了一个水饱,但是这一路走回来,出恭上两回,肚子里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又怕皇后多想,不敢从御膳房叫吃的。这就得看下面伺候的有心没心了。有心了,就打发人拿银子悄悄的置办了吃的存着。要是没心,他连说都没法说,只能就这么饿着。毕竟,东宫伺候的这些人,谁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都是谁,但凡有半句不满传出去,传到皇后的耳朵了,自己可就连最后这一点依仗也没有了。 他伸手拿了一块糯米糕,才咬了一口,面色就一变。将糯米糕吐在手心里,盯着手里的半块藏着纸条的糕点。他手一紧,将糯米糕赶紧攥进手里,惊慌失措的四下看看,见书房里只有吉祥一个人,才稍微放了点心,“你……你是谁的人?谁让你给孤送这个来的?” 那吉祥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小主子,我们就是端亲王的人。” 父亲的人! 金云顺面色一变,有些狐疑的看向吉祥,“大胆!”端亲王的人可都在那天晚上被清洗了。 吉祥马上就跪了下来,“小主子,千真万确。”说着,就拿出一个小挂坠来,“您看看这个。” 金云顺没有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端亲王府的印信。他起身将门从里面关上了,才低声问道:“谁叫你来的?” 吉祥低声回道:“是王妃!王妃说,护住您了,那一大家子才有活路,才能重见天日。” 端亲王妃连同端亲王的所有的子女,都被圈在王府里了。 可这消息是怎么递出来的? 金云顺对吉祥持怀疑态度,“你起来吧。难为你心里还记得旧主。看在你这份忠心的份上,孤也不追究了。以后不许再行如此鬼蜮之事。” 吉祥见太子并没有当着自己的面打开纸条,也没有提半句跟纸条有关的事。就知道这是不全然信赖自己,但也没有全盘拒绝自己的意思。于是赶紧退下去了。看来,以后自己该传消息还是得继续传消息。主子们向来嘴上是不愿意留一点话把的。 等屋里确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金云顺才小心的将纸条从糯米糕中拿出来,展开一看,随即面色一变。然后赶紧把灯罩取下来,将纸条给烧了。 这纸条上的主意,是谁出的?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呢? 叫自己想办法跟李才人示好! 可跟李才人示好,又能怎样呢?皇后要通过自己巩固地位,自己跟皇后的关系才能紧密。可自己能给李才人什么呢? 他摇摇头,这主意要真是自己的嫡母出的,这手段还真就未必高明。 夜已经很深了。城东一家民房里,还亮着灯。 这里房屋低矮,窗户又极小,闷在屋里,人一身一身的出汗。可坐在书案后面的人还是衣衫齐整。此刻,他烦躁的对跪在下面的小子问道:“你是说,殿下并没有往心里去?” 那小子点点头:“吉祥是这么说的。” “先帝这么英明的人,怎么遇到了这么些不肖子孙。”郭毅一掌拍在桌子上,“真是胆小懦弱……” 那小子缩缩肩膀,老爷子敢说,可他不敢听啊。 郭毅咬牙道:“罢了!说一次不听,多说几次总是会听的。如今不找李才人示好,等这位才人真撺掇了皇上过继了嗣孙回去,他就该哭了。”先帝的基业,不能留给皇上这个杀父弑君的人,但更不能留给不是先帝的血脉至亲的人。如今,离皇位最近的,也只有如今的这位太子了。可这位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扶得起来的人。 跪在地上的小子慢慢起身,低声道:“或许是太子对端亲王妃心有芥蒂也不一定。”之前一个是嫡母,一个是庶子。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真好不到哪里去。 郭毅愣了愣,随即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有理!倒是我疏忽了,以后想其他的办法吧。”说着,就冷笑一声,“最近,正好咱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楚源这老小子,咱家不送他一程,死后都没办法见先帝了。” 隐在暗处的小子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今儿天一亮,这热气就上来了。再加上前儿晚上的一场大雨,地上湿润。如今被太阳这么一照,只觉得空气又湿又热,叫人浑身都不得劲。 林雨桐起来就泡了澡,可转身走了两步,这身上又变的汗黏黏的。 四爷打了一趟拳回来,就问道:“要进宫还是尽快吧。这等会子就更热了。” 谁说不是呢? 林雨桐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跟着四爷就往屏风后的梳洗间去了。一边给四爷递毛巾一边低声问:“昨晚你又出去了?” 四爷点点头:“后半夜了,正是凉快的时候。”收发消息,这都是个繁琐的事。隔两天就得出去一趟的。“你只管进宫去,外面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出不了差错。” 林雨桐这才转身出来:“你今儿在家补觉吧,我去去就回。” “要是耽搁了,就别顶着大太阳往回跑了。等太阳下去的时候再出宫也是一样的。”四爷在里面交代了一声。 林雨桐远远的应着,就带着三喜和满月往宫里去了。 北辰宫的后殿整个都是建在湖上的。所以,天气一热,甘氏就搬到后殿住了。大殿里的窗户大开,湖上的风吹进来,带着凉意。 林雨桐连吃了两个冰碗,被清凉的风一吹,这才压下心里的燥意。 甘氏赶紧道:“再不能吃了。就这些吧。不热就行了。” 其实那冰碗并没有多少冰碎,都是各色的果子切成小丁,上面淋了一些冰碎和冰镇过的玫瑰卤子罢了。 林雨桐笑笑,就转移话题:“昨儿的事,娘想必是知道了。” 甘氏点点头,丝毫不意外的道:“我估摸着你今儿得来一趟,果不其然。”说着,她转脸看向林雨桐,“我得事先给你提个醒。楚家跟谨国公府的关系太近,你得小心着楚源狗急跳墙将谨国公的老底子给掀了。” 林雨桐就笑了:“不会的!金成安是不会给楚源这个揭老底的机会的。”金守仁给金成安去的那封信,真是太及时了。 甘氏就狐疑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看来我这无意之中,还真是给你找了个好姑爷。”这外面的事,根本就不是桐桐能处理的。这中间必定还有人帮衬,而这个人除了自己这个姑爷,换个人也不可能叫桐桐这么信任了。两口子要是这样相互帮衬着过普通百姓的日子,倒也还行,但要是将来……真起了坏心怎么办?她的心里,忧虑一闪而过。如今想这些还是有些太早了。等将来,真的成事了,一点一点教这孩子也还来得及。 林雨桐像是没看到甘氏的忧虑一般,直接道:“我就是跟你提前说一声,看甘家的事,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重提?” 甘家的事? “这事……是该提了。却不能由咱们出面提。”甘氏轻轻摇头,“可这能出面的人,还真不好找。而且这事提到什么程度都得好好琢磨一番。这中间夹着先帝呢。总不能叫先帝担上不好的名声。” “我心里有数了。”林雨桐说着,就附在甘氏的耳边一阵嘀咕。 甘氏这次真吓了一跳:“这个人……你能把握的住吗?弄不好,他当堂反水,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雨桐笑道:“您只管把心搁在肚子里。” “那我知道了。皇上这边……”甘氏轻笑一声,“我会叫他下定决心的。” 母女俩嘀嘀咕咕了半晌,林雨桐还是没在宫里消磨时间,“我还是回家吧。迟早都得受这一回热的。” “你就是没良心。”甘氏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在宫里陪陪我能怎么样?”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林雨桐说着,就往外走。临走还带了不少牛蹄筋。这会子回去就卤出来,晚上就能吃了。四爷这两天胃口也不开,这东西倒是有嚼劲的好东西。可惜一个牛蹄子上一斤左右这东西。京城里的贵人多了,有时候还真轮不到自家。四爷吃肉,还是更偏爱牛羊肉,夏天这羊肉燥的很。可好的牛肉却不好得。 回去的路上,林雨桐还在想着,要不要在京郊弄个养殖场,专门饲养着牛羊。 永康帝在林雨桐走了以后,才去了北辰宫。 “母女俩说什么了?”他坐在冰山的边上,含笑看着甘氏,“昨晚那道牛蹄筋味道可还足吗?” 甘氏递了一个冰碗过去:“足!又酥又烂又有嚼劲。只是御膳房准备的蹄筋今儿全被我给赏给云隐了。” 永康帝哈哈一笑:“这值当什么,还巴巴的告诉我一声。”说着,就收起笑意,“还有心情琢磨吃的,看来她情绪不错。” “哪里是不错?”甘氏摇摇头,“跟我说昨儿得罪了楚丞相,但楚丞相到底是长辈,回去她就后悔的什么似得……” 永康帝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冰碎,摇摇头:“师妹啊!你没说实话。云隐那丫头……哪里就会真的害怕?她有成算的很,要不然,当时就不会当着朕的面将话给挑在明处。楚源这个人啊……云隐说的都对,他确实有结党的嫌疑。” “不!”甘氏站起身,“这不光是有结党的嫌疑,他是真的结党了。其实结党这事,真算不上大错。从古至今,朝堂上,孤臣能有几个?如若单以结党的罪名加罪于一个三朝老臣身上,是有些欲加之罪的嫌疑的。而陛下要是容不下这大大小小的党群,那是没有容人之量。但是结党可以,营私不行!楚源他不光结党,更重要的是他还营私!这就不能不追究了。” 永康帝继续搅动着手里的冰碗,碗里的冰都有些化了。他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朕不是不知道。只是……万一打蛇不死,那可就被动了。” 甘氏嘴角抿了抿,才道:“跟陛下,我也不说那些虚词。云隐想对楚源出手,确实有私心的成分。金成安退了一步,但这些年经营的势力,可还没露头呢!云隐如今是庶子媳妇,她又贵为公主,咱们的江山做的稳一日,她的地位才能显赫一日。而金成安那些背地里的谋划,万一成了,她得不到好处。可一旦败了,她却是要受牵连的。因此,拉下楚源,就是斩断了金成安的臂膀。不管金成安在暗地里谋划了多少,没了楚源,想来一时半会也成不了气候。这虽然是云隐的私心,但与陛下,却也正好。一方面,金成安那边不能大意,确实应该往下压一压了。另一方面,楚源这股子势力一旦连根拔起,朝中就能空出多少空缺出来。如此,陛下才能简拔自己的看中的大臣。而且,明年就是恩科,这又有许多的人才可用。到那时,您才能拿出位子来网罗臣下。一朝天子一朝臣才算真的有了实现的可能。要不然,您的圣旨,可能真的都出不了京城。楚源要听话,一切都好说。但关键的时候,他要不听话了,您该怎么办?江山社稷之重,能寄托在一个大臣身上吗?我知道陛下担心,担心别人会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担心别人说过河拆桥的话。不如,您先听听我的主意。您随了李才人的心愿,将金成安的孙子给过继过来。如此,也就安抚了金成安,省的他狗急跳墙。而在外人眼里,真正跟随您的,是金成安。跟楚源可没关系。这翁婿俩对外一直不是都不睦吗?” 永康帝端着已经搅动成冰水的碗,心里沉吟。甘氏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可他却从中听出了她真正的意思。这个女人可真是聪明,聪明的叫人从心底里害怕。 自己是想拿下楚源,她知道自己的心思。而她给自己出的主意,还真是叫自己没办法拒绝。 过继金成安的孙子,对自己的好处不少:第一,安抚了林芳华。这个女人有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自己如今确实是离不了她,与其叫她这么纠缠,倒不如应了她。一个奶娃娃,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呢。再加上林芳华的脑子,他还真不担心她能翻出大浪来。第二,安抚金成安。或者说是牵制金成安。表面是酬功了,可却也扯住了金成安的腿。这时候,他估计就得掂量了。是支持自己的孙子做太孙好呢,还是谋反好。相对于谋反的风险,好似支持亲孙子风险更小,胜算更大。毕竟,太子是自己这个皇帝心里的刺,他比谁都清楚。如今自己这宫里,只有三方势力。皇后,甘氏和李才人。在他看来,云隐是公主,又是他的儿媳妇。三方中,太子和皇后必败,而另外两方,不管谁胜出,他都不吃亏。如此一来,他还真就犯不上铤而走险了。而他这一犹豫的时间,足够自己摸清金成安背后那点事了。第三,顺势拿下楚源。只要不顾忌动楚源会牵动金成安的敏感神经,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清除楚源的势力,提拔只忠于自己的大臣,整个朝堂再无掣肘。自己还真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甘氏呢,她得到的好处也不少。只要促成嗣孙的过继,皇后跟李才人才真的成了对立的两个阵营。她连同云隐母女便能游离于两方之外。是隔岸观火,还是想上去参一脚,就得看对她们有没有好处了。自己为了叫她的女儿跟太子对上,可是册封了一个公主了。如今呢,又被她这么四两拨千斤的给推回来了。一件事回到了原点,自己看上去什么也没失去,但是她女儿却白白赚了一个公主的名头。 “你这样的女人……”永康帝的手挑起甘氏的下巴,“朕突然觉得林芳华那样的也挺好的,蠢有蠢的好处……” 第669章 庶子高门(53)三合一 庶子高门(53) 两场雨之后,早晚一下子就凉快了下来。一天就热那么两个时辰,其他的时候,倒也不会叫人觉得燥热的难以忍耐。尤其是晚上,凉席这东西,都已经该收起来静等明年了。 今儿晚上,林芳华很高兴,因为皇上没有像是往常一样,完事了就走。而是洗漱之后,就躺在榻上。她小心的觑着皇上的脸色,慢慢的靠过去。 “陛下!”她轻轻的喊了一声,手伸过去放在皇上的胸膛上。见没有被推开,才又大着胆子将头枕在皇上的肩膀上,“陛下!您今晚不走了吧?” 永康帝猛地睁开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在这里,至少心不累。 皇后很好,但在皇后面前,他跟见大臣差不多。什么东西都不敢叫她知道,装的时间长了,谁能不累。再加上皇后的性子,自己实在是不相称,时间久了,他就越发没有跟皇后亲近的想法了。两人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其实还是一对陌生人。 而甘氏呢,跟皇后比起来,只能说更好!跟她在一起,完全可以坦然相见。她见过自己最龌龊,最不堪的一面,可她太聪明了。就怕她那好主意里,包裹着自己没有察觉的毒|药。可自己明知道这女人带着毒,还是忍不住要留她在身边。 “陛下。”林芳华看着永康帝的神色,轻笑着问道:“陛下,您想什么呢?” 想什么?就算是说了,这个蠢女人也不会懂。 永康帝收回思绪,轻笑道:“你伺候的不错,有什么想要的,朕赏给你。” 林芳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您说真的!” “君无戏言。”永康帝又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头疼眼晕,还是不愿意看见林芳华的脸的。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人,如今这岁数,跟那年轻貌美的,是没办法比。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委屈。富有四海能怎么样,连街上的叫花子都能体会的快乐,自己却没办法体会了。 林芳华坐起来,抚着永康帝的胸口:“您平日里也忙,能陪着妾身的时间也不多。妾身也不年轻了,最害怕的就是寂寞。皇后娘娘打理宫务,整天给先帝留下来的太妃们断官司都忙不过来。宸贵妃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看着也不清闲。也就妾身是个闲人。陛下,之前臣妾跟你说过的,想抱养……” 永康帝睁开眼,这个女人啊,本来还以为要费些心思,才能让她重新提起这个话题。没想到胆子这么大,上次刚拒绝了,这才稍微给了点好脸,就又提出来了。 林芳华瑟缩了一下,才咬牙道:“陛下,究竟行不行?” 永康帝点点头:“那就先抱过来养着吧。” “真的?”林芳华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皇上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有些惊喜莫名。自己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名下有了皇孙,下一步自己一定会将他变成太孙。等成了太孙之后,什么太子,皇后,甘氏那贱人,都统统见鬼去。 永康帝点点头,没有言语。 林芳华一下子亲在永康帝的胸口,手在他的胸口直画圈。然后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去。 永康帝猛地将林芳华的手甩开,又紧跟着推了一把,“得寸进尺!” 林芳华又一次见识了永康帝的喜怒无常,这次她不敢痴缠,只静静的在床上看着皇上穿好衣服,然后大踏步的离开。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猜测,皇上这究竟是为什么?怎么脾气这么难以捉摸呢? 楚夫人一大早,接到宫里的传话,叫她进宫去请安。 这叫人有些莫名其妙。 白嬷嬷拉着传话的小太监,塞了个荷包过去,这才低声问道:“小公公,不知道哪位主子传召啊?” 要是皇后,这打发来的人明显就不对。可要是宸贵妃,召见主子又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之前难为四少奶奶的事?那都过去多久了?再说了,四少奶奶也不是吃干饭的。根本就没吃亏。不吃亏也就罢了,还摆了自家夫人一道。如今,自家夫人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宗室里这些夫人,现在都不爱跟自家夫人打交道了。之前是得罪了文慧大长公主。如今,四少奶奶成了公主了,这得罪的人里,又多了一个公主。夫人如今真是气的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只觉得哪哪都不顺。如今这要是宸贵妃还不依不饶,主子只怕真是得气出一场病来。 楚夫人勉强维持着,才叫自己的脸上没露出怒容来。她也猜度着,找自己麻烦的应该宸贵妃。 却不想那小太监嘴紧的很,只嘻嘻笑着:“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皇后不会遮遮掩掩,宸贵妃就更犯不上。这两人都是有召见内命妇的资格的。出宫传话,该用什么品级的太监,那也是有规定的。如此冒冒失失的,难不成是李才人? 可自家跟李才人好似没什么交情吧? 楚夫人带着这样的猜测,狐疑的进了宫。等在宫里见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林芳华,楚夫人顿时就吓着了:“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大白天的见鬼的感觉,叫楚夫人吓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在白嬷嬷的搀扶下站稳。指着林芳华:“你……你没死!你怎么在这里?” 林芳华看着楚夫人先是露出凉凉的笑意,这叫楚夫人的心里不由的想起四个字——小人得志。 白嬷嬷看着一身宫装,后妃打扮的林芳华,在楚夫人耳边低声道:“主子,慎言。这是李才人!人有相似,仅此而已!” 楚氏面色一变,不由的就再一次看向林芳华。 林芳华展颜一笑:“瞧瞧,还不如个下人明白。” 楚夫人一听这声音,心里就更确信几分。她只欠了欠身,一个小小的才人,还真没有受她一个国公夫人的礼的资格。 林芳华面色微微一变,才又笑了笑:“夫人请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楚夫人看了林芳华一眼,这才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是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周围繁花似锦,也是一处赏景的好地方。 林芳华将伺候的都打发了,才正色的看着楚夫人:“咱们之前有些误会,但都是为了孩子。您为了世子,我那也是为了我闺女。今儿,我找夫人来,还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 楚夫人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一肩挑两房的事,不要再提。这婚事过了都大半年了,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对外怎么说?我是没这个脸的!” 林芳华耻笑一声:“你听完我的话,要不要改变主意,你说了算。”她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皇上已经答应我,在宗室里选一个孩子抱养在我膝下,要孙辈的……” 楚夫人愕然的看向林芳华,“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夫人还没明白吗?”林芳华点了点楚夫人,“听闻我那侄女,给世子生了一个儿子。那么这孩子,也跟我算是有血脉关系在。可只这一点还不成,到底是个庶子。这要是记在朵儿的名下,那这就是我的外孙了。既有血缘关系,名义上又是外孙,我自然选这个孩子。夫人是明白人,这孩子一旦抱过来,很多事情往后就不好说了。这孩子的前程更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 林芳华的声音,压的有点低。可这低沉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蛊惑的楚氏心头狂跳,“才人要抱养元哥儿?” “是啊!怎么?夫人舍不得?”林芳华笑了笑,“我知道,这孩子一旦记在朵儿名下,就跟世子的关系更远了一步了。亲爹变成伯父……” 楚夫人这才明白林芳华的意思,这还是要逼得自己同意一肩挑两房。 她对将亲孙子送进宫里博前程,心是热的。可对齐朵儿,心里又膈应的不行,“这个我不能现在就答应才人,这得跟我们家国公爷商量之后才能定。” 林芳华却笑了:“夫人,这不是叫你们商量。而是我定选了,就能叫皇上下旨。”她说着,身子就凑向楚夫人,“你想想,这孩子要想成事,还得靠谨国公府和楚家撑着。咱们之间的关系越是紧密没有嫌隙,才越是容易成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说着,她就站起身来,“行了!楚夫人,今儿劳烦你跑一趟。回吧!我想,你不会叫我久等,一定会尽快给我回复的吧。” 楚夫人站起身来,看着林芳华迤逦而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白嬷嬷扶着楚夫人的胳膊:“夫人,先回吧。” 可一进家门,刘五就快步迎了过来,低声道:“夫人,爷回来了。” 守孝守了一半,就这么往回跑……肯定是偷偷回来的。 楚氏扶着白嬷嬷的手,顿时就一紧:“如今呢?人在哪?” “在正院。”刘五话音一落,楚夫人就脚下生风的往正院去。 这一进门,就见正院的花厅里,家里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林雨桐和四爷坐在金守仁和楚怀玉的对面,两人都捧着茶,谁都不说话。其实被金成安这么郑重的请过来,参加家族密会,林雨桐还觉得挺惊讶的。 金成安这个人,其实是很难捉摸的一个人。他这么大大方方的将林雨桐请来,一副不拿你当外人的样子,倒叫林雨桐有些拿捏不住他的意思。 楚氏不解的看向金成安,僵硬的笑了笑,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声道:“这是怎么了?兴师动众的。” 金成安摇摇头:“出了点事,我回来处理一下。”然后马上就转移话题,“今儿进宫,是怎么回事?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就都倒出来,大家参详着来。” 楚氏看了一眼林雨桐和四爷,才扭头意有所指的对金成安道:“没事!就是请安……” 林雨桐挑眉:“要是不方便,我就先……” 话还没说完,金成安摆摆手:“殿下坐着吧。在家里,没什么要隐瞒您的。”他对林雨桐说着话,扭头看向楚氏的眼神就带着几分严厉,“怎么?不好开口?” 这就是给楚氏台阶,叫她顺坡下来算了。 楚氏嘴角动了动,就看向齐朵儿:“宫里的李才人跟老二媳妇有些渊源……”她说着,闭了闭眼睛才道,“才人的意思,将元哥儿放在老二媳妇的名下,以后,就是仁儿跟齐氏的儿子……皇上会将元哥儿过继……” 这话说的半遮半掩,一时叫人反应不过来。 宫里的李才人跟齐朵儿有渊源,这是什么渊源? 元哥儿放在齐朵儿名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这些话,在大家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皇上要过继! 金成安的眼睛马上就闪了一下,这一点皇上之前就承诺过,只是之前说了是过继老四一房的儿子。其实过继哪个孙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可偏偏又遇上了家孝国孝,老四两口子就算要生,那这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生出个孙子出来的。孩子也不是说想生就能生的。再说了,谁能保证一生下来就是孙子的。要真叫自己一味的等着,这还真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如今冒出个李才人,要抱养的又是嫡长子的儿子,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皇上对太子,那真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如今不动手,是因为不想自己动手。而抱自家的孙子,不就是指望自己能再一次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将太子给拉下来吗? 等孙子成了太孙,再加上自己这些年的势力,直接扶持孙子……这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屋里静悄悄的,楚怀玉突然出声道:“母亲的话,儿媳刚才没太听明白。元哥儿是世子爷和齐氏的儿子,这话是怎么说的?” 林雨桐看了一眼粉面含煞的楚怀玉,这还真是每个人听的重点都不一样。楚怀玉就只听到跟她息息相关的那一部分。她转脸朝坐在末座的齐朵儿看去,就见她一脸羞涩的时不时看一眼金守仁,然后又低下头。 屋里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 金成安看向金守仁,“你怎么说?”楚氏的话说的很隐晦,但意思却很明白。这就是要将旧事重提了。 金守仁看了楚怀玉一眼:“我怎么想,这都不重要,都是小事。关键是看宫里怎么想,要真是宫里的意思,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为难的。事关一家子的前程……只是……”说着,又看向齐朵儿,“只是,要委屈……”二弟妹,这个称呼,如今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楚怀玉被这幅作态恶心的够呛,冷笑了一声,就站起身来,“你同意,我却不同意。”她看向楚夫人的眼神更是带着嘲讽,“您还真是我的好姑妈!当初您上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如今妾室,庶子都有了,还不足兴?真是叫人恶心的慌!”说着,就抬脚往外走,“青萍,收拾东西,咱们回楚家!” “你站住!”金守仁脸涨的通红,“你今儿走出大门,这辈子就休想回来。”楚家想跟太子联姻,自己的儿子又要过继出去做太孙。楚家的态度若还是如此,是要坏了大事的。 楚怀玉撇了撇嘴,轻笑一声,抬步就走,丝毫都没有犹豫。 林雨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楚家之前之于金成安的重要性。要不然楚怀玉不会这么嚣张。 “父亲,你看看她!”金守仁被媳妇当众给闹了个没脸,脸上就有些难堪,“她这个样子……”可回头还得自己去楚家低声下气的去求她。“她这个样子,哪里是做宗妇的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 “行了!”金成安朝金守仁摆摆手,“去把你媳妇先拦住,当面教子,背后教媳的道理都不懂。” 金守仁一看金成安的眼神,马上就懂了,如今不能张扬,更不能节外生枝。 林雨桐注意到,在金守仁出去的时候,一个小丫头也跟着出去了。要是猜测的没错,这个小丫头只怕也有些本事,这是受到金成安的暗示,去传话的。楚怀玉想要离开国公府,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金成安收回视线,就转过头来问四爷:“你怎么看?” 四爷就看向林雨桐,之后才道:“父亲放心,公主跟我是一个意思。这对咱们府里,是好事。” 金成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如果林雨桐的态度是支持,有些问题就简单多了。宸贵妃不会捣乱,剩下的就只有太子了。 林雨桐朝金成安点点头:“我听我们爷的。” 金成安心里就放心了。即便是公主,只要老四能拿捏住,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他不由脸上露出笑意,对四爷赞道:“你比你大哥出息。” 至少在拿捏媳妇上,老大那点本事,实在是丢人现眼。 四爷噎了一下,这方面,他真不想比。见一边坐着的楚氏面色不好,四爷就拉着林雨桐起身,“这有些事……”他意有所指的看看齐朵儿,“还是私下里说更合适。” 见林雨桐起身,金成安和楚氏也起来,恭送出去才罢了。 回过头,楚氏看着齐朵儿,神色就有些复杂。 林雨桐和四爷从世子院门口过,远远的,还能听见里面的吵嚷声。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楚家的末日,在金成安偷偷回来的这一天,又接近了一点。 晚上,一身黑斗篷的楚源进了谨国公府。 金成安在书房等着,一见楚源赶紧拱手:“岳父,大晚上的还得您老人家跑这一趟。” 楚源摆摆手,径直就坐在了上首:“坐吧!坐下说话。” 金成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收敛了起来,“茶楼里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岳父打算怎么办?” 楚源摇摇头,叹了一声:“那来路不正的公主几句话,还不至于叫我如何。只是,真正的病因在皇上的心里。皇上要真的想动手,那谁也拦不住?” 金成安点点头,试探着道:“岳父心里要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咱们……” “不可!”楚源连连摆手,“那点家当,是咱们最后的依仗,说什么都不可轻易的露出来。如今,尚且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金成安脸上就露出几分歉意来,“看着岳父受罪,我这心里……” 楚源就有些欣慰:“你是老夫的女婿,老夫自是要护着你的。这一点你放心!怎么取舍,老夫心里有数。” 金成安感激的点点头:“岳父这次想将谁抛出去?” 楚源顿时就摇摇头,“不动点真格的,皇上那里交代不过去。既然是苦肉计,就得演的真一些。你看方召如何?” 方召,如今的吏部侍郎!也是投奔楚源最早的人。 如今的吏部尚书眼看就到了致仕的年纪了,方召再熬两年,就是吏部之首!这个时候,将这么一个人砍掉,这何止是砍掉手臂,这简直是剁了半边的身子。 金成安佩服楚源的这个果断跟狠辣:“也好!吏部这个地方,皇上最为看重。空出这里的位子,皇上也该满意了。” 楚源点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流光。 金成安也跟着一笑,慢慢的垂下眼睑。楚家留着,已经是鸡肋了! 而林雨桐和四爷此刻,就坐在方召家的书房里。 “殿下跟驸马深夜来访,臣实在是惶恐。”方召亲自给两人斟了茶,就小心的试探道:“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 四爷指了指一边的椅子:“方大人坐吧。咱们坐下来说话。” 方召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坐下,屁股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这个人倒是个极为谨慎的人。面对自己这个来路不正的公主,半点都不敢失礼于人。 “方大人!”林雨桐正色看着方召,“薛恒这个人你可认识?” 方召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殿下怎么会问起……薛恒是臣的表弟……。” “表弟吗?”林雨桐眼睛微微眯了眯,“那么我问你,如果你的表弟叫薛恒,那你又是谁?” 方召一下子就站了下来:“臣……臣……方召不明白公主何意?” 四爷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方召,二十年前丙子科进士三十八名。青州梅县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姑母家。他这位姑母,嫁给商户薛家,生得一儿一女。儿子名薛恒,跟方召同岁。方召的长相随父,而薛恒却随舅舅。于是,在外人看来,这方召和薛恒俨然一对双生兄弟……” 方召越听脸越白,慢慢的呼吸都沉重起来了,“殿下,殿下!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臣并没有……” 正说着话,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别难为表哥。”说着,他就跪了下来,“草民薛恒,见过殿下。” 林雨桐看看方召,又看看薛恒:“你们还真是……如今假的也做成真的了。” 薛恒留了一大把络腮胡,遮住了脸,此时见林雨桐这般感叹,才道:“殿下!草民的一切,都是薛家所给。当日,草民高中之后回乡,路遇水匪……瘸了一条腿,这才保住性命。可十多年寒窗苦读,功名的中,不能眼看这就这么付诸东流。薛家的恩情,草民拿什么还。所以,这才跟表哥换了身份。从此,他是方召,而我则是薛恒。” 四爷就接话道:“他不会做官,但是你会。于是,你就隐藏了身份,在假方召身边做了谋士。” 林雨桐叹了一声,真是佩服这两人,演了二十年的双簧。她看了看薛恒的瘸腿,才道:“听说尊夫人貌丑,从不见外人。即便在家里,也带着面巾。要是我没猜错,你这位夫人,应该就是薛家那位早逝的姑娘吧。” 方召无奈的点点头,见被揭穿了,也就不瞒着了:“没错!妹妹当年跟表弟订了亲。谁知道出了后面的事。我要冒充方召,那他就得是薛恒。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他跟妹妹就成了亲兄妹。家母无奈,只得叫妹妹‘病逝’,之后才改头换面的嫁进来。” 他低下头:“臣有罪!有欺君之罪!臣万死!” 林雨桐这才道:“起来吧!我们趁着夜色上门,说话的地方又是你家的书房里。就是没打算为难你。” 薛恒拄着拐杖,另一手却去捞方召。 林雨桐见这俩没有将名字和身份换过来的意思,就道:“那就按照现在的称呼?” 薛恒有些怅然:“如今草民,已经快忘了自己曾经是方召了。”他摇摇头,“草民早就知道,这官越大,里面的凶险就越大。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总会被挖出来的。迟一点,早一点的差别而已!” 方召就露出羞愧的神色:“不瞒殿下,表弟早就在臣还是云州知府的时候就说过,官到了四品,就可以了。京城还是不要回去,就这么致仕吧。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是臣放不下前程仕途,这些年,被这虚幻的显赫迷了眼了。” 林雨桐这才又打量薛恒,“那你说说,我今儿来,是为了什么?” 薛恒看了方召一眼,就又叹气:“之前草民就跟表哥说过,楚丞相的根太深了,深的叫皇上不拔不行了。偏偏表哥又在吏部这个要紧的地方。皇上若是在吏部的影响力尚且没有楚丞相大,那么表哥这个侍郎就算是做到头了。如今,公主一来,草民更加确定,这次,要不是皇上想动手,就是楚丞相要自断臂膀了。” 方召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怪我!怪我!”他跌足长叹,“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要是早听表弟的话,如今荣归故里是多好的事。” 可世上没有吃后悔药的。 薛恒倒是光棍,直言道:“殿下前来,必定有所交代。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求能保住薛方两家的性命……” 识趣! 林雨桐看向薛恒:“不用这么悲观。将事情办好了,我不光保你们两家无事,还会送你们一个大大的前程。” 薛恒就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苦笑着看着自己的瘸腿:“殿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 林雨桐摆摆手:“只是腿瘸了而已,又不是心瘸了。这些年,你们虽然依附楚源,但为官却有可圈可点之处。不管在哪里任职,百姓的徭役赋税征收的都是最少的。更没有盘剥鱼肉,这也就足够了。” 方召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重重的跪下来,“谢殿下再生之恩!” 林雨桐就看了一眼四爷,四爷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你起来,看看这个。” 方召麻利的起身,接过来翻了两页,这才面色猛地一变,将账本递给薛恒。 薛恒皱眉看了看,面色就有些难看:“没错!数目对的上!为了这件事,我们对楚丞相是感恩戴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方召点点头:“那一年,秋税收上来之后,是要押解进京的。差役回来都说,秋税也已经交上去了。可不久,就收到楚丞相的信函,问我们秋税为什么迟迟没有上缴。我当时就纳闷了,当即叫了负责押运的参将来问,谁知道这参将偏偏就在当天暴毙了。我自然不相信这是巧合,只以为这是在京城被人给坑了。后来还是楚丞相从中周旋,为云州报了旱灾,减免了赋税。咱们没被问责,丢了秋税也不用再从百姓身上征收。这还真是皆大欢喜。楚丞相又来信,说是因为他的缘故给咱们带了灾祸。咱们当时也以为是跟楚丞相不对付的人下的手。心里有深感楚丞相为人光明磊落。本来这些事,他可以不用告诉咱们的。可他还是说了,咱们兄弟就觉得,楚丞相这人,值得深交。之后不久,臣就被调往京城。这也是楚丞相出的力。再是没想到,这秋税竟是被他给吞了……” 薛恒摆摆手:“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吞了秋税,那些粮食银子都用在什么地方去了?这才是最要命的。”说着,就看向林雨桐,“云州府跟北辽相邻,这秋税怕是没出云州,就被人给掉包了。假的进了京城,真的去了……” “北辽?”方召愕然。这可是通敌! 当然不是通敌!那些东西并没有到北辽,而是进了谨国公府的马场。 但这些,却不需要告诉这两人。 林雨桐的眼睛闪了闪,“你们如今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吧?” 方召看向薛恒,薛恒咬牙点点头:“先下手为强!殿下尽管放心。” 林雨桐就觉得,这假薛恒真方召,真是个极为果断的人。这样的人,瘸了一条腿就只能躲在暗处,真是可惜了这个人才。 第二天,林雨桐还在睡梦里,猛地就被一阵鼓声给惊醒。 “这是……”她揉了揉眼睛,“这是登闻鼓!” 四爷听了听,“嗯!是登闻鼓。”说着,他面色一变,就赶紧跳起来,“你赶紧起来进宫。” 林雨桐先是一愣,继而就骂了一声。按他们的意思,叫方召直接上折子给皇上即可,可谁知道,登闻鼓响了。这不用问都知道,敲响登闻鼓的是薛恒。 这人还真是狠,做事半点后路也不留。 若是方召上折子,即便没有拿下楚源,这好歹属于同僚之间的事。就算获罪,又能有多大的罪过?贬谪就是最严重的惩罚了。可如今登闻鼓一响,就没有丝毫的退路。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拿出来赌了。 “我进宫,就怕不起作用。”林雨桐叹了一声,甘氏还能硬闯朝堂? 四爷给林雨桐嘴里塞点心:“你见机行事。我这就去拜访几个人,你尽量拖延着就好……” “拜访谁?”林雨桐边吃边问。 四爷催她:“你别操心这些,之前叫老三传话给高家了,高家这段日子也没闲着。既然有人豁出命了,这才干脆就直接给她掀个底掉……” 这登闻鼓一响,惊醒的可不是只有林雨桐和四爷。是整个京城都醒了。 永康帝正坐在甘氏对面,两人一起吃早饭。 甘氏吃饭没那么些讲究,家常的很。偏偏永康帝就爱吃这一口。两人不谈烦心的事,只说些吃吃喝喝的事,倒也愉快。 猛地一阵鼓声,永康帝和甘氏马上抬头,想回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不是你?” “不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甘氏摇摇头:“真不是我安排的。”拿下楚源,她从来没想过要折腾的这么高调。 “那这风到底是从哪起的呢?”永康帝放下手里的筷子,快步朝外走去。 甘氏这才收敛的脸上惊愕的神色,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不管计划的怎么周密,都会有意外发生。而自己,能从这次的意外中,得到什么呢? “换朝服!”甘氏挺直了腰背,对何嬷嬷吩咐了一声。 第670章 庶子高门(54)三合一 庶子高门(54) 林雨桐第一次在京城,知道了什么是堵车。 通往皇宫的路上,马车,轿子,都塞成一团了。在京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勋贵宗亲,齐刷刷的朝皇宫赶。这可不就挤在一起了吗?更有那官职低的,若是碰到身后有官职更高的人,少不得不敢急着往前,腾挪着也要让身份高的先过。故而,越发的显得拥堵了起来。倒是有些武将,骑着马的,从边上溜过去,反倒更快一些。 林雨桐坐在马车里,被周围这人喊马叫声闹的有些烦躁。 说到底,薛方二人还是不相信自己能保住他们。当然了,这也无可厚非,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和四爷也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公主和驸马,自己手里没有权柄,也难怪别人不相信自己的承诺。他们这是要把这状告的轰轰烈烈,如此,等事情了了,别人才不敢上门去报复。哪怕他们二人死了,家人却可以保全。其实,这还是畏惧楚源身后的势力。在他们眼里,下保证的是自己,可四爷却也是谨国公的儿子。而谨国公和楚源之间的关系,这二人又心知肚明。他们觉得,四爷在家人和他们之间,偏向家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就是这一点点的疑虑和不信任,事情马上就偏离了方向。 所以才说,聪明人最难掌握。因为聪明,所以他们自负。对谁都有保留,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此时,外面慢慢的下起了雨,雨滴打在马车的顶棚上,叫人更加的焦躁。 林雨桐撩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这马车的行进速度,真的只能用爬来形容了。 “怎么回事?”她扬声问贵武。 贵武皱眉,往前指了指,“前面有几位老大人和老王爷的轿子。谁也不敢催。”不光不敢催,还不敢超过去。因此,心里再急,大家都得跟着磨。 三喜拉了林雨桐坐回来,“瞧着下雨了,主子将靴子换上?” 林雨桐往两边一看,有那骑马的现在变成牵着马走了。她马上就将脚上的绣花鞋一脱,拿过三喜手里的靴子往脚上一套,“你们都在车里待着,慢慢的走就是了。不着急。” “主子……”三喜还没问明白,转眼就看见林雨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本来外面就够喧闹的,这猛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绝色的年轻女子,而且如今急着进宫的,一水的都是大老爷们。因而,这女子一出现,周围的人免不了就一惊。还当这又是哪个胆大的,竟然敢带着女眷出来溜溜。 林雨桐却不管这些,三两步朝路边跑去,从一家的马车前绕过,那车夫猛地拉住马缰绳,叫里面的坐着的大人猛地向前一闪。 “怎么回事?”里面传来威严的声音。 这马夫转头低声道:“有个姑娘从咱们家马车前面跑过去。” 跑过去就跑过去呗。就这样的速度还能把人怎么样?想到这么,他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猛地意识不到不对,他刚才是说过去的是个姑娘。 胡闹! 大家都急着进宫,谁家的姑娘这么大胆?难道有人还敢在进宫的马车上寻欢作乐不成。 宋成作为御史,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今儿说不得又能参一本了。 他一把拉开帘子,朝外看去。就见那姑娘拦住一个牵着马的参将,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将‘抢过’人家手里的缰绳,三两步将人家挤在一边,然后就见她不知怎么一跃,轻灵的就落在了马背上。 这参将他认识,打过照面,知道叫吴奎。据说也是上过战场的悍将,怎么就这么将马给让出去了。这么多人,还都没有一个的身份低的。马要是惊了,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刚要喊住吴奎,就听见跟他并驾齐驱的马车上有人连着喊了两声:“殿下!殿下!” 殿下? 哪个殿下? 这年纪,这性别,只能是云隐公主了吧。 这位公主一直都很低调,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两声呼唤声成功的将周围的私语声给压下去了,没人再敢说话。 林雨桐低声对这位参将道:“马车借给将军用了。” 吴奎愣愣的看着这女子骑着他的马,在缝隙里腾挪,不一会就冲到前面去了。自己的马是战场上下来的,什么时候允许别人骑上去过?看来这个牲畜也能分出美丑来,见到美人,没什么谄媚事做不出来的。刚因为这女子是美人升起的那点旖旎的心思,在想起有人喊这女子‘殿下’的时候一下子就吓没了。回过头一瞧,果然有辆马车已经成为众人的焦点,马边站着的小厮和车辕上坐着的丫头,都朝马儿离开的方向伸着脖子看呢。 此时,身后传来同僚的询问声:“……什么时候攀上公主的?” 吴奎心里苦笑,却没办法答话。什么叫攀上公主,谁知道那是公主? 而坐在马车里的宋成宋御史面色就更不好看了。公主怎么了?公主就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骑马飞奔了? 林雨桐要是知道这位御史的不满,非拿白眼翻他!妈蛋的!谁骑马飞奔了?自己就是想飞奔,也得奔的起来。这根本就是穿越障碍物赛马好吗? 但总比堵在轿子里强些。等雨慢慢的大起来,就已经在宫门口了。直接递了牌子进宫,交代侍卫将马交给一个大胡子参将,就直接进了宫。 那侍卫比较蒙圈。这参将一抓一大把,一半以上都留着大胡子,咱们上哪找这个大胡子参将去?只能将马拴在一边,叫人好好照看。然后再找人打听它主子是谁。 而见到林雨桐的人,心里都觉得,这次,,登闻鼓的事难道跟这位公主有关?要不然她这么着急做什么?低调了这么长时间,以这样的姿态蹦了出来。究竟是几个意思? 林雨桐进了北辰宫的时候,雨真的大了起来。沿着回廊到了后殿,就见甘氏坐在窗户边,外面就是湖面,雨滴打在湖面上,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先去里面将衣服换了。”甘氏看向林雨桐,“下面的人怎么伺候的,还能叫你淋了雨进宫?” 林雨桐笑了一下,身上确实也是湿了,就转身跟何嬷嬷进去。 只是看到里面的衣服却叫她一怔,不由的看向何嬷嬷:“我穿这个?” 大红的宫装,上面是用金线绣出来的振翅欲飞的凤凰。 这是要大装啊!在宫里,何至于此? 林雨桐先由着何嬷嬷带着人给自己将衣服换了,由着她们给装扮完,这才走了出去,见甘氏还在一边对着窗外的雨幕发呆,就解释道:“今儿这事有点意外。” 甘氏笑了笑:“你啊!还是心善。其实如此一来,对咱们更好。楚源将逃无可逃。登闻鼓一响,京城瞩目,天下瞩目。这不是谁想避就能避的。就是皇上也不行。你有什么可担心的?皇上不知道金成安暗地里对楚源的不满和防备,还担心这么逼着楚源,会不会叫金成安铤而走险。而你又担心什么了?担心薛方二人的安危?可你怎么不先想想,他们是触犯律条在先的。不管两人有多大的本事,里面有多少无奈,律法就是律法!”她的神色慢慢的严肃起来,“收起你的同情心。这世上无奈的人多了,不该死的人也多了。可有些底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最初都是不应该碰触的!” 林雨桐的面色不由的郑重起来,怪不得四爷只说保住性命,先做幕僚呢。原来根子在这里。她心里叹了一声,就说嘛!有些职业,是需要天赋的。比如皇帝,这个职业真不是谁都能玩的转的。四爷见自己承诺了,他也就没反驳,但却变相的将事情往正确的路上引导。 甘氏却将话摊开了往白的说!这就是逼着自己面对自己的弱点。 心软!感情用事! 林雨桐自己也有些无奈,跟这些人比起来,自己才是那个最清楚‘有法必依’的人。可却唯独自己,把握不住心里的底线。皇权是能超越法律的存在,但手握皇权的人,自己心里得有一杆秤。而在自己这里,秤杆上的星是模糊的。 或者说,自己遵循的不是现有的律法,而是自己心里的律法。这个罪不至死,那个罪不该殃及家人。在自己的心里,这才是对的!可要是坐在皇位上的人这么想,难免就叫下面的人无所适从。是按照皇帝的意思,还是按照律法,这就是有了冲突。在皇权至上背景下,人人都按照上意行事,该多可怕。 从前,自己离皇权很近。但终究只是站在四爷的背后。即便有这样的弱点,也不过用一句‘后宫’,一句‘妇道人家’,就解释完了。不会有人会将这一点上升到一个高度。 而今,却真的不能再这样的。 这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其实对自己而言,真是个致命的问题。 甘氏见林雨桐陷入沉思,心里就一松:“响鼓不用重锤敲,我说的,你可明白了利害?” 林雨桐点点头,正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冷汗直流。都说帝王是孤家寡人,一个人不能有多少人情味的时候,可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我明白!”本来还想问,这次要是牵扯出甘家的事,该怎么办的。如今也不用问了。今儿甘氏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答案了。 大殿里,站的满满当当的,但却静悄悄的,没人发出声响。 永康帝大踏步的进来,在群臣高呼万岁的声音中坐下,这才看着跪在殿下的众人,“平身吧!” 看着一个个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又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的戳在大殿上,永康帝就咳嗽了一声,“我大周开国两百余年,这是自太|祖朝之后,第二次听到登闻鼓响吧?” 宋御史的头低了低,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责,如今有人不惜敲响登闻鼓,那这里面的事得多大?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的言路不通!说明这些御史都有失察之责。 楚源皱眉,他已经叫人去看敲响登闻鼓的人是谁了。但回禀消息的人却说,不认识,不知道,查不出出身身份。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当然了,这也不光楚源查不出来。当日的真方召,今日的假薛恒,一直改头换面,低调的在薛府藏着呢。心里有鬼的人,自然是怕人的。就怕被人家查出个端倪来。因而躲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叫人察觉出什么来。这可是能叫他们两家掉脑袋的事,谁敢露出行迹来。 楚源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心里是存了忌惮的。想着这也出现的太巧了,正寻思着皇上要跟他摊牌,这边就冒出来个敲登闻鼓的。他心里狐疑,可转念一想,皇上刚登基,孝期还没过呢,有道是三年不改父道。自己又是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了。就算想动自己,至少也会该是用一种体面的,低调的方式才对。断不会张扬至此! 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的安稳的时候。想起昨天晚上跟女婿金成安商量的事情,他就将袖子里的折子紧了紧,又朝站在侧后方,一动不动的方召看去。方召这个人,应变能力有限,但好在内秀。交给他的事,当时问他主意,大多数时候都吱吱呜呜,不给个准话。但只要交代的事情,却都能办的妥妥当当。这样的人,足够谨慎,但却不算太精明。但这却足够了。太精明的属下,他反而不敢将他放在吏部侍郎这样要紧的地方。这也就是方召,至今还听自己的招呼。换个人试试,到了这个位子上,其实已经有了跟自己叫板的实力了。不是他求着自己,而是自己得拉拢着他,就怕一个不顺心,人家再投奔了别人。可放在方召身上,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问题,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恭敬的,交代的事情也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的。如今,抛出去……自己确实有些不忍心。想着方召的儿子年纪也不小的,这以后将他的儿子扶起来就是了。总不能叫他没了个结果。这么想着,心里就踏实起来。 方召感觉到楚源的视线,就抬头微微的笑了笑,跟往常并没有两样。 永康帝看着楚源,见他并没有慌乱。心里就一哂,这马有失蹄的时候,还真是没错。都到了现在了,楚源竟然没有察觉。是他太自大了,还是这背后的人太高端。他今儿倒想瞧瞧。“将人带进来吧。” 众人都回头,朝大殿门口看去。登闻鼓一敲,先得挨五十军棍,然后再在刀尖上滚过来,才能被带到御前。这也是防着天下的百姓有事没事就都跑来敲登闻鼓。 可其实这所谓的刑罚,并没有那么可怕。如果没有人在里面故意下黑手要打杀了告状之人的话,这这刑罚绝对不会要了人命。当然了,皮外伤是少不了的。 这打军棍也是有技巧的,看着血肉模糊,但并没伤了根本,而那刀尖,更是糊弄人的。刀尖钝也就罢了,人一躺上去,这刀尖就自动收了回去。里面是带着机关的。这就是测一下来人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冤屈,敢不要命也要申诉。 而薛恒此刻虽然被两个侍卫拖着进了大殿,但是他身上真没事。打军棍的时候,就有人在他耳边说没事。果然,打在身上根本没那么疼。滚刀尖的时候,更是叫他一愣,没伤着他就罢了,身上还粘了不少的血,掩盖他没受伤的事实。所以,在被人塞了一个折子过来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的接过来了。 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是有人暗地里帮着他。而这么帮着他的人,除了那位公主和驸马,他还真想不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今儿再次来到这二十年前曾经来过的大殿,他将自己的折子收好,而将刚刚塞进自己手里的折子递了上去。 来福下了台阶,上前将折子接过来,然后恭敬的放在皇上的面前,就站在一边。 永康帝朝台下一看,就出言道:“抬起头来,朕看不清你的脸。” 可这人头抬起来,他依旧没看清那大胡子之下掩盖着的脸。 永康帝将手里的折子拿在手里,心里有数,但却没急着打开看,而是问薛恒:“你是何人?敲登闻鼓是要状告何人?” 薛恒就朝楚源看去:“回陛下的话,草民薛恒要状告当朝丞相楚源。” 什么? 状告谁来着?好像没听清。 大殿里原本垂着头的众人都愕然的抬起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楚源一惊,细细的看了薛恒两眼,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皱眉拱手道:“陛下,老臣并不认识此人。” 众人这才朝上面看去,却见皇上久久没有说话,手里拿着折子迟迟没有打开,而是颠来倒去的在手里,一副十分犹豫的样子。等大殿里的众人,包括楚源和薛恒心里都有点发虚的时候,永康帝这才叹了一声,声音好似还带着涩然:“楚爱卿已经是三朝老臣了。又是先帝留下的忠臣重臣。朕……实不忍……”说到这里,声音竟然是带上了哽咽。他举着手里的折子,“朕先不打开它!朕就想听爱卿你一句实话,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大周的事情。只要是实话实话,朕……网开一面。朕不能在父皇尸骨未寒的时候……拿老臣……这是要让天下人寒心的啊!当着众人的面,你不好说,可以跟朕去后殿,就咱们君臣……好不好?” 对臣子的拳拳之心,当即让下面站着的大臣们红了眼圈。这番维护之意,怎能不叫人动容? 方召的脸上就不由的闪过一丝焦急,不由的就朝薛恒看去。却见薛恒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薛恒心里却叹了一声,自己这个表哥兼大舅子,真不是一块当官的了。这上上下下,站着的哪个不是人精子。皇上会演戏,下面的臣子能不配合着皇上演戏吗?这么一出戏码连鬼都骗不过,却偏偏要来骗人。自己这表哥还真就信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忿和着急来。 一边站着的靖安侯眼神在方召和薛恒身上溜了一圈,就马上收回来了。这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楚源心里被皇上的作态给恶心的够呛,他的面色一下子就暗沉下来,眼圈不光红了,眼泪也顺着满是沟壑的脸颊往下流:“老臣……无话可说。老臣兢兢业业四十年……陛下这一问,叫老臣无地自容。叫陛下对老臣心有疑虑,这本就是老臣的过失!” 说着,他缓缓的跪了下来,“老臣不辩解,老臣等着领罪!” 薛恒手一下子就握起来了。到底是楚丞相,好高明的手段。自己敢敲登闻鼓,又恰在皇上露出要动他的意思之后,那么,没有点真凭实据,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胆子。如此处心积虑瞅准时机要将他拿下来的人,定是有一招将他将死的本事的。他这是自知在劫难逃,干脆直接来个三缄其口。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不是摆明了在告诉世人,皇上想按什么罪名他就认什么罪名。他反倒成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忠臣了。 那么皇上呢?一个容不下老臣的帝王?一个善于做戏的帝王?这样的嫌疑皇上不想背都得背着了。 这个道理薛恒能明白,满朝的大臣都能想明白,皇上自然比谁都明白。 他的手握着折子紧了紧,这个老匹夫! 薛恒的头稍微一转,就朝方召使了一个眼色。方召一愣,既然马上醒悟。就见他跟着楚源跪了下去:“陛下!楚丞相忠心耿耿,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满朝的大臣更是有目共睹!不能因为一个草民一句话,就怀疑当朝宰相啊!陛下!这是要让天下人寒心,要让满朝臣子寒心的!” 方召作为楚源的门生,手下的头号大将,第一个出头声援楚源,这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似乎也在意料之外。 楚源在听到方召的话之后,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这个时候,真不用你如此马首是瞻好吗! 方召都出头了,第一个在楚丞相面前卖了好了。那么这大殿里其他的跟楚丞相走的近的人呢? “臣附议!”出头的是御史台的人。 “臣附议!”这是兵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户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礼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刑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工部的人。 “臣附议!”这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臣附议!”这是京郊大营的人! “臣附议!” “臣附议!” …… 永康帝就在上面看着,慢慢的,附议的人是谁,出自哪里,他都来不及看清楚,这大殿里,就已经跪下一半了。 楚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下真的完了!这次不死都不行了。 呼啦啦的跪倒这么多人,靖安侯笑了。此时的皇上怎么想?这朝廷到底是谁的朝廷?是皇上的?还是楚源的?原本他看出这薛恒和方召有些猫腻,还以为是方召机灵,知道自己要被当做弃子抛出来,所以要奋起噬主了。只是没想到,这两人之中,会是以薛恒为主的,他才是主导者。审时度势,把握人心,可谓精准。 这样的人才,是谁的手下?怎么会舍得用这样的人出来当引子呢?简直就是浪费人才嘛! 永康帝看着跪下去一半的大臣,就呵呵的笑了起来:“好!好!好!真是上下一心,众口一词啊!” 上下一心?众口一词? 放在这里可不是好话! 这些跪下的人冷汗马上就下来了!妈蛋的!怎么会跟着方召起哄呢?那就是个头脑不大精明的二货吧! 永康帝拿着手里的折子,心里有点后悔,要是知道是如今的局面,刚才就不该跟楚源磨叽。如今自己手里的折子上肯定什么都有。但自己先前将话已经说出去了,要听楚源自己说。如今看着跪着的满地的大臣,马上又出尔反尔,刚才的戏可不就白做了。 他现在要的就是一个台阶,一个梯子顺着下来。 可站着的大臣这么多,竟是没有一个站出来给他搭个台阶的。他的眼睛不由的眯了眯,这么长时间了,这朝堂上还没有为自己这个君王发声的人吗? 此时,郭常和站了出来:“陛下,虽陛下念着君臣的情分,但规矩却不可破。登闻鼓乃是太|祖所立,这是唯一一个百姓可以直诉的方式。若是陛下连这条路都堵上了,天下百姓该如何?还请陛下三思。” 永康帝深深的看了郭常和一眼,心里对这个人观感又好了一层。他叹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大殿里的臣子,“郭爱卿言之有理,只是这满朝的大臣……”说着,他摇摇头,“总得考虑大家的意见。” 靖安侯心里一笑,就站了出来:“陛下,自古君臣有别。君即是君,臣即是臣。若臣下眼中目无君王,此臣可为欺君之臣。反之,若君王唯臣之言是听,而无乾纲独断之气,此君可为唯喏之君。以臣看来,臣下之言,可用则听,不可用则可不听。”他的视线在大殿里一扫,“这君臣之序,还真是该理一理了。” 这话说的可谓极为不客气,对着皇上说话,还带着几分训诫的意思。但靖安侯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文慧大长公主的丈夫,是皇上的亲姑父。又曾经跟先帝一同上过战场,先帝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言称靖安侯无异于他的异性兄弟。所以,以半个臣子,半个长辈的身份说了这么一番话,再合适没有了。 这是‘逼’的皇上不要有顾虑,不应该只念着私情,不应该什么话都要听臣下的谏言。要有乾纲独断之气。 永康帝心里这才一松,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在上面对着靖安侯拱手之后才道:“听靖安侯之言,朕心里就不由的想起先帝对朕的谆谆教导。”他一副无奈的样子,“众爱卿都起来吧。这天下谁都能有私,只朕不能……” 从地上起来的人,此时谁还敢说什么?不由的感叹,成也朝堂,败也朝堂。一言不慎,终身悔晚! 永康帝这才坐回龙椅上,慢慢的打开折子,细细的看了起来。下面的人都偷偷的打量皇上的脸色,但却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别的神情来。 良久,永康帝才默默的放下折子,看向楚源:“楚源,这本折子里,林林总总,罗列了你三十多条罪状。其他的,朕就不说了,只一条,如果查实了,朕就不能容你!”他猛地站起身来,将手里的折子往楚源的跟前一扔,“通敌叛国!我大周的丞相,竟然通敌叛国!”他一副气不可耐的样子,“竟然从二十年前,你跟北辽就眉来眼去。御史甘海潮发现了端倪,竟然被你陷害落了个满门抄斩!通敌叛国,陷害忠良!楚源,你该当何罪?” 大殿里的人都被皇上这一通吼给震慑的不敢开口了! 通敌叛国! 我的天啊!这种事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的。而这通敌罪却又是最难被人拿到证据的。 众人的视线不由的都看向薛恒,这人到底是谁?要是名不见经传的人是不可能拿到这些证据的。难道他背后有人? 想起皇上的作态,众人心里一寒,这该不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 可薛恒自己心里还发蒙呢。他手里只有云州那点证据。可如今这折子上写的可不光是自己知道的那一点那么简单。甚至还牵扯出了甘海潮旧案。 在云隐公主被册封的时候,宫里的宸贵妃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谁都知道她是罪臣之女,才致使她跟皇上这一对青梅竹马被迫拆散,致使好好的公主弄得成了来历不明的私生女。想起云隐公主,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急着对楚源出手了。 甘家一天不平反,宸贵妃的身上就有污点。 这会子了,楚源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还真拿起皇上扔过来的折子认真的看了起来。通敌这事,他还真没做!但跟金成安密谋造反的事,是真有!可这折子倒也有意思,事情都是真事情,但却偷梁换柱,半点都没提他跟金成安的事,反倒强塞了一个通敌的罪名来。再看到这牵扯出的甘海潮的的事,他就更想笑了。甘海潮当年为什么死的,没有人比皇上更清楚了。那时候先帝还只是皇子,不得皇上喜欢,又被册封为瑕王。可以说于皇位是无缘的。但先帝可不是认命的性子。私下里从北辽借兵,伏击了平叛归来的晋王。又跟海盗勾结,取了去沿海巡视的鲁王的性命。这些事都是被自己扫的尾巴,偏偏被甘海潮发现了首尾。他早怀疑自己跟金成安的父亲老谨国公有牵扯,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跟老谨国公干出来的,打算谋反。他打算揭发,被先帝知道了。就先下手为强,直接要了甘海潮一家的命。这里面还真没有自己的首尾。当年甘家出事的时候,当今的皇上都十四五了,早就是懂事的年纪了。不可能没有察觉。如今反倒将罪名这么按在自己身上。他还真是百口莫辩了!自己这是替先帝背了黑锅了!他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真没有一个讲理的地方了。 今儿要是敢把当年的事露出来半分,皇上非诛杀了楚家九族不可! 不行!绝对不行!自己这么大年纪了,也活够本了。可楚家几百号人,却不能搭进去。还有跟着自己的属下,今儿已经是被牵连了。自己要是再不知趣,这些人也别想有个善终。但叫自己这么认命,却绝对不行。这通敌叛国,也是要诛九族的。不管怎么说,得把一下子的性命的保下来。 他拿着折子看了又看,想找出突破口。直到看第五遍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次将折子合起来。然后缓缓的笑了:“陛下!这折子上的罪名,老臣不认!”他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永康帝,“不知道陛下从折子上看出了什么,老臣却从折子上看出了点别的。”他将手里的折子扬了扬,“甘海潮一案,才是这折子的根本。十多年前的旧案了,早已经尘埃落定。如今翻出来,是说高皇帝判错了?还是说先帝查错了?而如今被翻出来,老臣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有人希图用这个案子翻身!那么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揪住陈年旧案不放呢?”话音一顿,他就拱手问道,“陛下,只怕,这就得问一问宸贵妃和云隐公主了!” “老臣也要告状。”楚源往下一跪,“告宸贵妃和云隐公主诬告之罪!” 第671章 庶子高门(55)三合一 庶子高门(55) “告本宫诬告?”甘氏看着来传话的太监,手指却轻轻的点了点桌面,然后就笑了:“行,你去禀报吧。本宫马上过去。” 那小太监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甘氏这才转脸看着沉思的林雨桐笑道:“看来还真是给你找个好女婿。这折子不是你写的,也不是那个薛恒的手笔,只能是姑爷准备好的。能牵着楚源的鼻子叫他顺势攀咬甘家,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连楚源的心思都被揣摩的这么准,可见其心智手段如何。自己这女儿能拿捏的住人家吗?她压在心底的那一丝不安,又爬了上来。 林雨桐先是与有荣焉的笑了,然后才看见甘氏眼里一闪而过的忧虑。稍一琢磨,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那真是她杞人忧天了。自己却偏偏没办法解释给她听。越解释,她就越觉得自己对四爷的信任过重。林雨桐心里苦笑了一声,干脆转移话题道:“如今叫楚源将这事摆在明面上,省的以后攻讦您,说您只是为了报一己私仇,才陷害三朝老臣。人心最是健忘,上下嘴皮一动,黑白顷刻颠倒。”说着,就赶紧吩咐何嬷嬷,“拿伞来,如今就去吧。” 人家不光告了甘氏,还告了自己。这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也想叫自己沾上一身泥。 甘氏这才起身,收敛起心神,“那就走吧。”说着,就回头看林雨桐,“不过你这丫头跟姑爷两人这胆子也够大的,就不怕我在朝堂下压不下楚源?” “要真是压不下……”林雨桐看着甘氏的神情就变得认真了起来,“要真是压不下去,那咱们就得另外谋划出路了。”之前那一套取而代之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这就证明,您根本就不是那一块料。 甘氏马上明白了林雨桐的意思,挑挑眉笑道:“说的……好!” 雨下的很大,一出大殿,铺面而来的就是清凉的带着湿气的风。 林雨桐跟在甘氏的身后,三喜在一边举着伞,还有几个宫女帮林雨桐提着裙子。脚上的靴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林雨桐有了想飞奔的冲动。而甘氏却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这哪里是去申辩,根本就是去赴宴的样子嘛。 大殿前面,是高高的长长的甬道台阶。母女俩一身大装,就这么迤逦而来。 唱名的太监,远远的看见她们,就喊了一声:“宸贵妃到——云隐公主到——”那调子拉的长长的,里面的人随着这长长的调子一个个的回身,朝大殿外看去。 大殿外,进来两个绝色的宫装丽人。这叫众人眼前不由的一亮。别看甘氏的名声大,但真正见过她真容的人并不多,尤其是男人,基本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后宅女眷的。而林雨桐则一直嫌麻烦,她的容貌总是半遮半掩。今儿才在何嬷嬷的坚持下,将整张脸给露了出来。母女两人相貌其实是有六七成相似的。看起来不像是母女,倒更像是姐妹。走在前面的,年长一些,但看起来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身玄色的宫装,衬的她整个人极有威仪。而走在后面的,年纪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跟前面的人比起来,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飒爽之气。尤其是一举一动之间,合乎礼仪,偏有带着别样的洒脱。 要说这满大殿的人都难掩惊艳,可只有站在勋贵堆里的林长亘面色最为复杂。这本事自己的老婆女儿,如今呢?他苦涩一笑,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跟当年一样美。一点都没变啊!想多看两眼,又怕人发现端倪会多想。赶紧垂下头,再不敢往那边看。 永康帝坐在上首,嘴角就不由的翘起来了。老婆‘女儿’长脸,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尤其是在这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压得住场子,就更难能可贵了。 见母女俩行礼,他就起身,走下御阶,亲自将人给扶起来,“起来,起来……” 楚源这也是第一次清楚的看见甘氏的容貌,以前哪怕有宫宴,甚少见她参加,即便参加了,他也不会注意一个躲在角落的女人的相貌。这会子见了,心里就咯噔一下。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字来——祸水! 没错!这就是祸水! 他眉头皱了皱,才将心思收回来。是不是祸水,已经不是他该管的了。如今就要咬住这母女。皇上越是想保住她们,自己手里的筹码就越重。皇上就不不得不做出妥协,而楚家也就保住了。只要谨国公府在,楚家的日子就坏不到哪里去。金成安稍微搭把手,将人往北边转移,就更不怕有人会报复了。 他自己心里算计了一笔,才正色看向永康帝:“请陛下明断。” 永康帝的面色僵硬了一瞬,才对着甘氏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转身上了御阶,坐回龙椅上:“宸贵妃,楚丞相状告你诬告,你怎么说?” 甘氏朝永康帝微微颔首,然后就看了楚源一眼,又指着跪在一边的薛恒道:“你的意思,是本宫指使此人敲响登闻鼓,诬告你,是也不是?” 楚源眉头微微皱了皱,自己说诬告,但却没说薛恒是受她的指使。可要是告状之人,跟甘氏扯不上关系,这逻辑又说不通。他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这甘氏还真不是个善茬。因而,他的视线往后面一瞟,看向林雨桐,“娘娘在宫里,臣不敢妄自撺掇。”也就是说,我不可能有你撺掇薛恒的证据,但是在宫外也不是没人给你办这个事。 众人都听明白了这个意思,不由的朝林雨桐看去。林雨桐就那么站着,一副我什么也没听懂的懵懂样。薛恒和方召心里是存疑,只觉得楚丞相的猜测应该是接近真相了。因为找他们的确实是这位公主。薛恒还能保持住镇定,方召却差点就破功。 靖安侯一直注意着方召,这会子他就不由若有所思的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而退到一边的郭常和心道一声果然。他这会子反倒拿不准,之前这位公主会找上自己,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亦或者是宸贵妃的意思。 甘氏却不管别人怎么想,只看着楚源:“楚丞相这话里话外,说的是谁?还请你在这大殿上,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指出来。你怀疑谁在宫外替本宫办事,撺掇此人来告御状诬陷于你。” 众人不由的一惊。这母女俩还真有些意思,做女儿的被人说到面上了,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能波澜不惊。这甘氏上来就更是犀利,就差点没明说,你不要在这里含沙射影,想说谁,你大大方方的往明了说,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不干脆。她们母女倒成了磊落丈夫,楚源倒成了小人了。 这叫楚源脸上如何能好看,顿时面色就更加的阴沉起来,冷笑一声:“老夫在朝四十年,历经三朝。对皇家忠心耿耿。您是贵妃之尊,云隐公主又是帝姬……”说着,他就往上拱拱手,“既然宸贵妃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老臣就只能对不住了。臣所指的,正是云隐公主。老臣怀疑,是云隐公主指使薛恒!” 看着楚源指过来的手指,林雨桐抬起头,淡淡的笑了笑。 永康帝眸子深了那么一瞬,一副气弱的样子问道:“我儿……云隐!你怎么说?” 林雨桐深觉永康帝的演技了得,而且不分地点场合,在细节上格外的注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了做戏,想叫大家都认为自己是他亲生了,这一声‘我儿’,叫她觉得不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就是骨头缝里,也被麻嗖嗖的叫人直想打冷颤。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叫了一声‘陛下’。他能叫自己‘我儿’叫的毫无压力,自己却没办法真叫他一声‘父皇’。她敛身行礼,“陛下!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楚丞相。” 永康帝摆摆手:“对质嘛!自然是相互的,想问就问,尽管问!”他也想看看甘氏这个女儿有几分本事。大殿上,形势瞬息万变。因而,这有些话,就不可能事先预演好。也不可能有谁教她。全看的是各自的应变能力和本事。在大殿上的奏对,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和心性。 林雨桐颔首,就看向楚源,问道:“是不是本公主指使人诬告,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在‘诬告’二字上!何为诬告?以捏造事实,伪造证据,告发,陷害他人的行为,被称为诬告。那么……”她说着,就指了指还在楚源手里捏着的折子,“这上面是不是捏造的事实,审问过了吗?证据,包括人证和物证,都已经看过了吗?已经判定是诬告了吗?如果是,那么咱们再说这人是不是我指使的。” 剩下的话不用说,大家都懂了。如果这折子上的内容不是诬告,那么剩下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即便证实跟云隐公主有关,但那又怎样?这叫揭发!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众人看向林雨桐的眼神马上就不一样了,这位公主可不是光长了脸蛋没长脑子,也不是年少不更事。相反,她头脑精明言辞犀利,在女子中是很少见的。大多数人,习惯性的都是先为自己辩解。人家都指正你有罪的,那条件反射之下,都是先为自己辩解,来洗脱身上的嫌疑才对。可她不争不辩,直指问题的关键。 林雨桐见楚源的瞳孔猛地一缩,心里就一笑,还真当自己好欺负了。她转身看着地上的薛恒,这才对上首的永康帝道:“陛下,薛恒虽是平民,但敲响了登闻鼓,呈上了折子,那自然该先审理他的案子。他是原告。之后,证明他所告系诬告,楚丞相作为受害者,才有权追究诬告之人责任。如今,却因为所谓的三朝老臣,不查不审就罢了,却反而要追求原告的责任。陛下和诸位大人所为,太|祖皇帝若是知道了,该作何感想?当初设立登闻鼓的意义又何在?”说着,就转身朝永康帝一礼,“这天下芸芸众生,皆是陛下子民。缘何有轻重之分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好个伶牙俐齿。楚源借着三朝老臣倚老卖老,这位就在这里等着他。这番话,不管是于理于法都站的住脚。 没道理人家来告状,你什么都不问,就因为对方的身份先拿了原告问诬告之罪。这也就是在大殿上,这真要是下面的哪个官员敢这么问案,妥妥的先被贴上了一个‘昏官’的标签。如今轮到皇上,要是再不先问楚源的罪,岂不是成了‘昏君’了? 楚源的心不由的先就哆嗦了一下,本打算先将这母女俩扯进浑水里,然后不管其他,先叫她们都得沾上一身泥。可如今,这两人却根本就不往预先设计好的坑里跳,另辟蹊径不说,还将他给逼到了悬崖边上。他的心猛地就跳的快了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还有什么底牌吗? 视线转到林雨桐身上,他的眼睛就又是一亮。这云隐公主,不光是公主,她还是谨国公府的人。这事要是跟谨国公府扯上点关系,她和甘氏就不得不出面收拾残局。谨国公府倒了,对云隐公主并没有好处。 他的嘴角微微一翘,对着永康帝马上道:“是臣气急攻心,都是臣的过失。云隐公主说的对,应该先问臣的罪责。” 说着,就将折子双手奉上。缓缓的跪了下来。 这个老狐狸!能屈能伸,真是个人物。 甘氏见来福将折子收了上去,这才道:“陛下,这事既然跟臣妾和云隐牵扯上了,就请陛下准许我们母女留下旁听。” 永康帝接过来福递上来的折子,点点头,“准奏!”又吩咐来福,“赐座!” 既然现在不能确定是诬告,那么跟宸贵妃和云隐公主就没关系。来福机灵的搬了两把椅子来,请这两位祖宗坐了。 永康帝又把折子打开,“其他的罪责,之后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会审。如今,朕只问这折子上所罗列的通敌叛国之罪。”他说着,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再往下看,似乎站在下面的大臣,看着也有些模糊。他闭了闭眼睛,将折子递给站在一边,毫无存在感的太子金云顺,“朕……甚是心伤,你来问吧。” 林雨桐朝永康帝的脸上看去,大殿里的光线说不上明亮,她并不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的气色,但只他的神态,掩饰的再好,也能看出他是真的有些不适。 甘氏瞥了永康帝一眼,就又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 金云顺接过手里的折子,只觉得沉甸甸的。他是真摸不准龙椅上坐着的这位是什么心思。叫自己问,自己怎么问?这可牵扯到宸贵妃的事了。想到登闻鼓响了以后自己接到的消息,说是李才人已经打发人去谨国公府接要过继来的孩子。他的手就一紧,皇上还是防着自己的。既然李才人跟甘氏母女不对付,自己朝她们释放几分善意总应该没错。皇上看到自己善待他的亲生女儿,多少也能放点心吧。 这么想着,他先将折子拿在手里看了两遍,越看心跳的越快。折子准备的这么充分,这只能说明人家盯着楚源不是一日两日了。 一时之间,心里马上就有了取舍,看着跪下大殿里的楚源道:“说到通敌卖国,这折子上说,甘海潮是因为发现了你跟北辽勾结,往北辽私运粮草,并查到了你大肆侵吞赋税,又以该地受灾免税的方式抹平账目,故而,才被你陷害获罪。”说着,就看向薛恒,“孤说的对不对?” 薛恒哪里知道这么回事?侵吞赋税这一条自己知道是真的。其他的,他是真不知道。想到云隐公主就坐在大殿上,心里就有数了。身份越是贵重,就越是惜命。人家敢这么堂而皇之,就证明早有后手。于是麻溜的点头:“正是如此!殿下。” 金云顺看了龙椅上的人一眼,见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才又道:“你可有人证,物证?” 薛恒抬起头,隐晦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就见林雨桐的眼睑往下一垂,他马上就道:“有!有证据。” “证据在哪?”金云顺紧跟着问了一句,“人证还需要时间才能带来,你先将物证呈上来。” 自己身上的,只有云州这边的证据。还只是账本和来往的书信。这东西拿上来跟折子上的罪状可是不相符的,那么这东西即便要拿出来,也不能是这个时候拿出来。他心思电转,朗声道:“证人,证据就在宫外。” 云隐公主不会打无准备的帐,事先自然准备妥当了。他是这么想的。 而林雨桐这会子真不知道证人和证据是不是已经到位了。这事是四爷在处理,应该是已经到了吧。 甘氏瞄了林雨桐一眼,这盲目的信任啊!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了。 而大殿里的人就看向薛恒,然后再看向林雨桐,这要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指使的,才真是有鬼了。这准备的可真是够齐全的。证人都等在外面了。 “宣!”金云顺还没有说话,永康帝就猛地睁开眼,淡淡的对来福吩咐了一声。 而此时的宫外,站着十多个老者。年岁都不小了,一个个的举着油伞站在外面。 “十六年了……”高明站在宫墙之外,心里有些感慨,“有十六年没进过宫了。”远离权力中心的滋味,那真是一言难尽啊。 其他的几人随没跟着附和,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高明朝人群后看了一眼,见那个始终跟着他们的年轻人还不曾离开,就笑道:“小伙子,去一边玩吧。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那青年点头示意了一下,就不再言语,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高明的眉头一挑,就不再过问了。其实他们这一拨人,虽然彼此也认识,有些甚至于熟识,但除了少数几个是自己联系了他们,叫他们来京城静待时机的人以外,其他的人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原因聚拢过来的,他都不知道。 他摸了摸怀里的账册,心也跟着跳起来了。自己要是有账册,早就拿来跟楚源谈条件了,自己的儿孙也不会跟着自己蹉跎多年。没错,这账册和所谓的证据,都不是他们的。而是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书房里的。 不管是账册上的东西,还是这神秘的手段,都叫他们想到了皇家暗卫。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机构存在,但还真都没见过人家的真容。除了暗卫,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但既然是暗卫安排的,那么这就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想借着他们的手,将楚源拿下。 这不就是自己等人所要等的时机吗? 等接到神秘的字条,他就往宫门口赶,只是没想到先后来了这么多的老家伙。只是多了一个年轻人,叫他觉得奇怪,这才有了刚才的一问。 风吹着雨,即便打着伞,肩头还是被打湿了。有几个老家伙身子不好,眼看着都快要站不住了。高明心里一叹,要不是为了儿孙,谁愿意来蹚这趟浑水? 正不耐又忐忑呢,远远的听见马蹄声。一回头,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跑来,原以为还有同道中人,没想到到了近前了,听见‘哇哇’的婴儿的啼哭声。 这样的天气,宫里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哪家的勋贵这么有体面,敢在这个时候带着婴孩进宫? 不远处的茶楼里,四爷一手拿着书,一手端着茶。贵喜在边上低声道:“刚过去的是咱们府里的马车。宫里将元哥儿接走了。” 四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永康帝怕金成安和楚源的牵绊太深,为了安抚金成安,这才急着将孩子接进宫了。但这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这么急切,这不是摆明了告诉金成安,你们暗地里的勾当已经被察觉了吗?他缓缓的将书放下,抿了一口茶,朝外面看了一眼,“跟高明一起过来的人有几个,你注意了吗?” 贵喜点点头,“一共七个。另外还有六人,并不是高明高老爷子带过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 高明联系的几个人,都是之前暗示金守礼以后的结果。但其余的六人并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郭毅早就准备好的,然后给暗卫传讯,叫人将这些人给送过来的。只有这个年轻人,别说贵喜不知道,就是自己这会子也不知道这人的来头。不是自己准备的,也不是郭毅找来的。那还有谁要对楚源出手呢? 是皇上?还是……金成安! 高明等没有等多久,在抱着婴孩的几个妇人进去之后,就有宣旨的太监小跑着过来,叫他们进去。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半点都没有因为他们不在朝堂而有丝毫改变。这就更叫人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他们魂牵梦绕的,都想再回来。但等能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只有他们牵挂它。。 权力这东西,就是这么无情冷酷! 高高在上的还是帝王,龙椅还是那把龙椅,只是坐在上面的人,已经不是当年他们对着磕头的人了。 一时间越发的诚惶诚恐起来,“陛下万岁!” 永康帝摆摆手,“起来吧。”一个个的年迈成这样,出个好歹来,成了他这个帝王不慈了。 一边的金云顺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问下去,只得回头看了一眼永康帝。 却见永康帝双眼一闭,又‘伤心’去了。 金云顺只得自己来问,“甘海潮一案,你们都是知情者。都知道多少,一一道来。” 哪个是知情者了? 折子上的东西虽然是看了,但还是害怕被问个底掉。毕竟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而不知道别人的折子上都写的是什么。 于是高明就站起来,“回禀陛下,太子殿下。老臣们都已……年迈,说话大家都……未必……听的真切……老臣这脑子……如今也是不中用了……一气说下来,恐有遗漏。这折子……”他磕磕巴巴的说着,又颤颤巍巍的从怀里将折子给掏出来,“这折子……是臣早年就准备好的,只是重抄了一遍,想来不会有遗漏……”说着话,就喘着粗气,颤抖的双手举着折子。 金云顺就看了高明一眼,还真是人老成精了。刚才进大殿的时候,那腿脚看着可麻利着呢。转眼这就老的手都不受控制了。说话马上也磕巴起来了。甚至还人老糊涂,脑子不记事了。这是防着要是有了万一,好脱身的吧。 人老,体弱,还糊涂!皇上还真能治他们的罪? 高明的话一落,十几个老头,都开始掏折子,然后都‘年老体弱’了起来。 金云顺看了来福一眼,来福这才下去收折子。等收到后面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的手微微的顿了一下,这才将折子拿过来。 金云顺哪里能一个人看?马上将折子又转手散发到几个大臣手里,叫他们交换着看。 然后高明等人这才又从袖笼里将一人拿出一本账册来,“这就是物证。” 来福又收了一次,心里对云隐公主更怵了几分。这账册哪里会这么巧,刚好一个一本,分开保管。这根本就是早就设计好的。而且做成这样就是根本没打算隐瞒别人。 打今儿往后,看谁还敢说这位是来历不明的公主。来历不明都敢这么嚣张,这要是上了族谱,还了得。 就是金云顺对着林雨桐多少也忌惮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这根本就是云隐在变相的示威呢。 可她一个公主,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他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又想到刚抱进宫的孩子出身谨国公府,他这心就又提起来了。要是她站在这孩子的身后,自己又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心绪有点烦乱。 郭常和扬了扬手里的折子,“陛下,臣手里的折子上,详尽的记录了楚源二十年来,跟北辽交易的时间,地点,接洽人,以及交易粮食的数额。” 二十年?先帝在位时间不长,也才十六年而已。 楚源竟然就跟北辽交易了二十年。可楚源是先帝的心腹,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永康帝眼睛睁开,一下子站起来,手都开始抖了。先帝登基以前,跟北辽之间是怎么回事,自己很清楚。当年晋王的死,就是父皇借了北辽的手做成的。如今,楚源跟北辽的关系被揭了出来,那么再往下深挖,会挖出谁呢?他猛地一拍御案,将御案上的镇尺拿起来,顺手就往楚源身上砸去,“混账!欺瞒先帝至此!朕如何能容你。” 甘氏嘴角嘲讽的笑意一闪而过,这是想先把先帝给摘出来吧。这么想着,就又看了林雨桐一眼,这个姑爷可真是会拿捏分寸。别的折子都不用看了,只这一条叫人抓住了把柄,皇上就非杀楚源不可。这罪名只能是楚源背了。根本就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而另一方面,这个折子,也是留了一个线头。等将来……往下稍微挖一挖,就能将先帝给揪出来。那么金家这个天下,可就没那么稳固了。 见镇尺砸在楚源的肩头,楚源身子猛地就歪了一下,“……臣……臣……”臣真是冤枉! 永康帝冷笑一声,“怎么?无话可说了!” 楚源摇摇头:“臣……冤枉!” “冤枉?”永康帝冷笑一声,“朕来问你!”说着,他起身,朝御阶下走去,“侵吞赋税的事,你有没有干过?” 楚源沉默了,这事他干过。 永康帝指了方召:“折子上说,你任云州知府期间……” 方召‘噗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有罪!当时这事极为蹊跷,楚丞相说会详查……陛下,许是别人做的,楚丞相没查出来罢了。” 永康帝冷笑一声,不理他,转脸就看向楚源:“还不老实交代!” 楚源闭了闭眼睛,这事瞒不过。他终是点点头:“这是臣之过。”当时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意思,没有先帝的首肯,自己也没能力给云州减免赋税。自己唯一做的,就是在这中间,夹在了一部分给金成安的马场的粮草,仅此而已!但如今,这话他不敢说! 永康帝眼睛一闪,这老家伙,只说有过,却不认罪,这就是想告诉朕,这里面有先帝的手脚。 “你谎报云州的灾情,欺瞒先帝。”永康帝怒道,“方召,你来告诉朕,那一年有没有灾情?除了减免了你们赋税,可收到过朝廷的赈灾钱粮?” 方召跪在地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其实心里多少有点不明白皇上这是怎么了?最开始消极的不审不问。等证据来了,半点都不查证证据的真假,就大发雷霆。难道真是因为楚源欺瞒了先帝而动怒。这么想,似乎也有道理。他赶紧道:“并无灾情,也并无赈灾的钱粮。”赈灾钱粮这事,他真不知道。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永康帝点点头,转脸就叫道:“郭常和,你号称是朝堂万花筒,你那脑子里无所不包。你来告诉朕,那一年,户部可拨了钱粮给云州?” “是!白银十万两,粮食三万石。”郭常和还真就是张嘴就来。 永康帝附身看向楚源:“那你告诉朕,这些钱粮都去哪了?” 楚源嘴角动了动,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都是老臣之过!” 这话再次说出来,大家都听出点意思了。楚源这还是不认罪啊!过错和罪责,是两码事。 永康帝明白楚源的意思,这是说他作为臣子,没有做好劝谏先帝的本分,这是他的过错。死不认罪,这是想跟朕讲条件啊! 难道今儿这案子还得往后拖,可这一脱,变数就大了! 正为难呢,大殿里站出个青年人来:“陛下,草民这里还有证据证明,楚源通敌卖国之罪。” 众人就不由的都朝这年轻人看去。这人是谁,还真没有人关注过。 永康帝眯了眯眼睛,觉得视线又有些模糊了,看的不甚清楚了。于是强撑着招招手,“近前来说话。” 那青年上前来,直直的跪在永康帝面前:“草民苗壮,见过陛下。” “起来回话。”永康帝看了这青年一眼,“你有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草民苗壮,姑母乃是谨国公金成安的妾室……”苗壮起身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蹭’一下就站起来了,金成安的妾室,又姓苗,难道是苗姨娘的娘家人? 可自己从没听四爷说过他找到苗家后人了。而这个苗壮又偏偏是跟着四爷安排的证人一起进的宫。这是怎么回事?四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怎么这个时候了,苗家人会来插一脚? 跟林雨桐的震惊不同,楚源此刻的脸一下子就变的煞白…… 第672章 庶子高门(56)三合一 庶子高门(56) 苗家人的出现,是个意外。 林雨桐最担心的是,有人藏在后面,洞悉了四爷的一切,但偏偏,四爷和自己什么也没发现。要不然,不会这么巧,四爷安排了证人,他也恰好就送来了苗家的人。要是如此,被背后的人就太可怕,而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随即,她就摇摇头,这苗家人能出现,却也未必就是四爷和自己被盯住了。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郭毅。郭毅也在这证人里插了一脚,只是他不知道,他能做成这一切,完全都是四爷藏在背后默许的结果。可要是盯住郭毅的不仅四爷和自己,还有另一拨人呢?那么从郭毅身上,洞悉郭毅的打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能盯住郭毅,知道郭毅重要的人,会是谁呢? 是皇上吗? 不!不会!要是手里有苗家的人,皇上早就将金成安给办了,还留着他过年不成? 可要是不是皇上,这人会是谁呢? 林雨桐看着楚源煞白的脸,想到了一个人——金成安! 她缓缓的坐下来,轻声对甘氏道:“哪里还有苗家人?苗家人不是都死了吗?不会是冒充的吧?”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叫人听的大概。也掩饰了她为什么刚才会那么失态。 甘氏摇摇头:“稍安勿躁!听着就罢了。” 永康帝朝林雨桐看了一眼,心也就放下了。看来这个人的出现,也并不是在云隐算计的范围内。这才对嘛!要不然,不是她本身的心计太可怕,就是甘氏在外面的势力大的已经叫人忌惮了。 而那苗壮,似乎没听见林雨桐的话一般,静静的跪着,低着头,也不去辩解自己是不是真的苗家人,只道:“草民的姑母是谨国公的妾室。苗家的马场跟北辽紧邻,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苗家做的生意,从来都是从北辽贩马,往咱们大周卖。许多军中的马匹,都是托苗家办成的。苗家虽赚了银子,虽跟北辽做生意,但却从来没有损害过大周的利益。这一点靖安侯应该可以作证。当年,戍边军在跟北辽的一战中,马匹伤亡惨重。是苗家将马场里的战马,无偿的提供给了戍边军……”说着,就看向了靖安侯。 靖安侯深深的看了一眼苗壮:“臣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苗家的后人,但他说的事情是事实。”要不然当年自己也打不赢那一仗。虽然被先帝冒领了战功,但苗家于国有功,这个不容否认。他对苗氏留下的儿子,云隐的驸马总是比对别人多了几分宽容。也是这个原因。当然了,越接触,越是觉得这两口子是个妙人,自己反倒将最初因为苗氏而带出来的偏爱与照顾给忘了。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苗家人,他心有疑虑,只说自己知道的事实而已。 永康帝点点头,转头看着苗壮,这人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嘴里说出的话对现在的局面有好处,“你继续往下说。” 苗壮复又低下头,才道:“可这件事之后,苗家的噩梦就开始了。无论走到哪,匪盗都如影随形。家里的男丁,没几年,都差不多折了进去。草民的父亲跟进了谨国公府的姑母,是双胞兄妹,□□父怕家里断了根,就将这消息瞒下来,将还在襁褓中的草民的父亲,交给他的护卫亲随,带着一路南下,去了琼州。” 众人都不由的一叹,这位苗家的老爷子果真又几分魄力,家里的产业势力都在北边,却将唯一的男丁往最南边带。这一点估计谁也不会想到。 苗壮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林雨桐:“都说姑母身子羸弱,这就是原因。” 一母双胎,一个康健,一个羸弱,这是常见的。 林雨桐不置可否,不管说的再合理,这些也不能成为自己认定他是苗家人的理由。 “草民的父亲在琼州长大,在那里娶妻生子,又有当初祖父叫带出来的一部分家私,很快,在琼州,父亲也撑起了一片家业。可是,十五年前,苗家的旧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琼州,四处打听父亲的消息。父亲知道苗家的根在哪里,于是收留了这些人。这才知道,苗家出事了。草民的姑母,说是因为难产而早早的离世了。想起一个个离世的苗家人,父亲害怕了。他害怕他也会莫名其妙的遇到意外身亡,更害怕年幼的草民遭遇不测。于是,先是将草民安置在了福州,这才着手查苗家的事。可父亲这一走,就杳无音讯。直到半年前,一个跟随父亲多年的随从回来了,找到草民,交托给草民几件东西。上面记载了父亲查证的经过。草民这才知道,苗家的一切,都是被楚源给毁了。姑母的死,更是跟楚家脱不了干系。” 说着,就从怀里脱出一沓纸张来,“这是楚源勾结匪盗,残杀苗家人的罪证。”他从里面抽出几张来,“这是草民的父亲,想报仇而搜集到的楚源跟北辽的国师来往的信件。请陛下过目!” 永康帝将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拿在手里翻了翻,脸上的神色就更难看起来了。勾结匪盗的事情,这个他没心思关注这证据是真是假,但跟北辽国师来往的信件,却都是真的。里面虽然言语晦涩,但还是不难看出两人之间的确实是在谈某种交易。不管这交易是什么。一个是国之丞相,一个是敌国的国师。要说两人只是私交甚笃,这个谁会相信呢。 不管这信上说了什么,楚源都已经是罪责难逃了。 永康帝俯下身,冷笑着将信举到跪着的楚源面前,“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写的信。” 楚源闭了闭眼睛,嘴紧紧的抿在一起。这信是自己写的,亲笔写的。但是……这只是自己写的草稿,写好之后,就交给金成安,叫人再模仿着笔迹写一封。而模仿者,会刻意在书写的时候,露出几个破绽。一方面,这能叫北辽知道自己的诚意。没有诚意是不会写亲笔信的。而北辽,会汉话和汉字的人有,但是想分出这信上笔迹的真假,却难。没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嘛!另一方面,这信件万一被朝廷截获了,自己也能脱身。因为信件本身就是假的。只要找人认真分辨,自己就是受害者。 而那些交给金成安的真迹,自己叮嘱过他,用过就毁。最开始的时候,他是当着自己的面烧毁的。随后,自己见他在这方面确实没出过问题,就也没一个劲的盯着。谁能想到,就出了纰漏了呢。 会是金成安的手下出了问题吗?楚源闭了闭眼睛,自己还没那么天真。 这明显就是刻意留下来的。来往的信件那么多,只留下的这两封,说的事情最要紧。那么背叛自己的是谁?已经非常明显了。 可自己真不敢将金成安供出来,一旦供出来,楚家才真是万劫不复了。可要是什么也不说,金成安斩草除根怎么办? 他的双拳紧握,微微有些颤抖,但还是睁开了眼睛:“臣无话可说,老臣认罪。而老臣的罪责,还不只是这些。”楚源的眼皮都没往起抬,更没有看皇上的脸色,只道:“苗家人确实是臣所为。勾结匪盗,不仅杀了苗家的人。晋王和鲁王也是臣所为……” 话还没说完,就引起一片惊呼之声。 晋王和鲁王可是先帝的亲兄弟。 而永康帝听楚源说到这里,手却一下子就攥了起来。这晋王和鲁王明明是先帝做的,如今楚源不会这么莫名其妙的将罪责背在自己身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永康帝想起手里的罪证。别人能拿到楚源被北辽来往的书信,那么楚源的手里又会不会有先帝跟北辽联络的证据呢? 有!一定有! 但楚源是不会拿出来的。他这是跟自己谈条件呢。他这是想保住楚家的人吧。 永康帝眼里的怒火一闪而过,这老匹夫还是不认命啊!他手里的证据一旦被自己知道,自己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东西流落在别人手里呢。他以为这是保命符,但有时候,那也会成为催命符的。先放一马,等拿到证据再杀了也是一样。这会子谈这样的条件有意思吗?可随即,他心里一跳,这是楚源逼着自己想将案子往后拖。心里电转之间,就想明白了这老匹夫的打算,但他肚子里确实装着许多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自己还真不得不配合着往下拖上一拖。 楚源知道永康帝能明白自己的想法,自然也知道自己如今这是在做垂死的挣扎。但如今,自己唯一能给家里争取的,就是这一线生机。有了这个缓冲,楚家就能留下一条根来。他的视线往林雨桐身上一瞟,跟林雨桐不期然的对视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叫他心里又升起了希望。楚家人能不能活着,或许有机会,可以跟这位云隐公主谈谈。自己手里也有她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永康帝眯了眯眼睛,伸手抚了抚额头,只觉得头晕眼花。 “陛下!”来福伸手扶着永康帝,那边太子也赶紧过来,扶着永康帝坐在龙椅上,“父皇不要为了这样的人伤心了。” 下面的大臣,也以为皇上这是被楚源气的。不光是皇上没想到,大家都没想到这位还真是个大奸大恶之人。 “陛下!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宋成作为御史,第一个站出来,“通敌叛国这一条,就足够诛杀九族的!” 诛杀九族? 众大臣默然。拜托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这九族是包括出嫁的女儿和外孙的。谨国公府一家都涵盖在里面了。自然也就包括云隐公主和驸马。别看这不是楚家的正经外孙,但礼法上是,那就是!有好处的时候轮不上,但这种事,谁也躲不了。 你要砍人家九族的脑袋,你问问这大殿里,有多少人跟楚家的关系都在九族之内。姻亲故旧多了。这会子谁都怕受到牵连? 郭常和看了宋成一眼,这个不长眼的,转眼就把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一遍,他轻叹一声,走了出来,“陛下!楚源虽已认罪,但这其中细节,还有许多不尽不实的地方。该交给大理寺详加审问的。之后再定夺。” 永康帝脑仁疼的嗡嗡的响,只听见一个说要杀,一个说延后再杀。两人的意见相左,但他知道楚源的事不能急,更不能这么去办。 甘氏的手按在永康帝颤抖的手上,轻声道:“怎么了?这么难受?” 永康帝点点头,眼前一片模糊,身体都在打晃,偏偏头疼的厉害。 甘氏轻声道:“要不,我扶你回去?这里交给太子处理。”说着,就朝太子看了一眼,善意的笑笑。 这种事怎么能交给太子呢? 永康帝摆摆手:“你来!你来将这事暂时了了再说……” 甘氏为难的叹了一声:“陛下,这不合规矩。” “朕叫你来处理,还啰嗦什么?”永康帝暴躁的吼了一声,大殿了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都愕然的看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宸贵妃。永康帝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度了,就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气的不能自抑的样子,“他虽可恶,但辅佐先帝,又辅佐朕,朕实在不忍……你来说吧。自来,你最了解朕的心意……” 众人就有些了然,皇上不忍,叫宸贵妃出面。但甘家跟楚源,这可是有仇的。自然下手就不会留情面。她又是云隐公主的亲娘,连累公主的事,她又绝对不会干。皇上可真是会找人。不过也对,宋成说的都是律法上定的。如今皇上为了保全自家女儿,这事他干不合适。 金云顺看了宸贵妃一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甘氏微微颔首,就走了过去,站在了御阶之上,御案之前。 “诸位都是国之栋梁,这审案断案,该有什么样的程序,大家都比本宫清楚。楚源当堂认罪,看似案情清楚,实则不然。第一,薛恒所告三十六条罪状,只通敌叛国一条,有了确切的证据。其余都不曾问。那么,本宫请问,这其余三十五条的苦主,该如何?案情不清,苦主就得不到公正的待遇。这就是朝廷的失职,是诸位大人的失职,也将会是陛下的失职。第二,这通敌叛国之罪,看似证据确凿。但我要问一问大家,楚源是否在包庇什么人?是否有同谋?是否有同党?是否还有没有交代的罪行?这么急着杀人,是为了什么呢?怕审问出什么来,诸位受到牵连吗?” 宋成不由的往回缩了缩。他只是上前表忠心而已,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反而跟楚源有了同党之嫌。不可否认,这大殿里,想叫楚源速死的不少,但这绝对不包括自己。 而大殿里的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这个女人这是逼着大家都不敢言语了。为楚源求情不对,给楚源定罪也不对。合着,这是没打算叫大家开口是吧。 本来有几个宗室的老王爷还觉得皇上这是胡闹,怎么能由着一个女人在大殿上指手画脚呢?可一听这话,都没人敢站出来指责了。为什么?因为楚源说他跟晋王和鲁王的死有关。这话可能是真的,但也不应该全是真的。那两位王爷死的时候,楚源还不是丞相呢?那时候以他的能耐和官位,不可能干掉两位王爷。他不光是没那个能耐,关键是还没那个动机啊。可他没动机,这大殿里的大臣也没动机。唯一有动机的,就只有他们这些老王爷了。还有一个人,大家心里清楚那是谁,但谁也不敢说。死了的急不能再提,他们活着的就难保不会被提起。这瓜田李下的,避嫌都来不及,谁还敢往上凑。 林雨桐心道,这有些人,天生在某一方面就比别人有天赋。就比如甘氏,轻而易举,就将满朝的大臣给压服了。这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人的习惯就是这样形成的。一次大家觉得不合理。那么第二次,就不会再让人觉得奇怪和难以接受。这第一次在甘氏的面前没有人敢反驳,那么第二次,他们至少会静下来认真的听甘氏说话了。因为第一次留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他们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 而甘氏,要的就是叫下面的人慢慢的养成这样的习惯。 楚源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契机。而且,林雨桐总隐隐约约的觉得,甘氏刚才的话,不是无的放矢。那像是一个引子,不定什么时候就点爆了。 ‘楚源是否在包庇什么人?是否有同谋?是否有同党?’ 这个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甘氏又想用这个问题做什么呢? 林雨桐的手指在腿上轻轻的点着,她拭目以待。 甘氏的视线在大殿里转了一圈,像是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之后才道:“如此大案,按律,该交给三司会审,案情清楚之后,才能上折请陛下圣断。如若每个案子都按照特例,都争先等着开特例,日后人人效仿,还有何天威可言?朝廷有置狱量刑之律例,就应该按律执行。有罪,即应当按律论罪。罪当死者,绝无生机。罪不当死者,亦无怨诉。” 宋成猛地站出来,看了甘氏一眼,才道:“可圣上之前有言,定不能容他。如今娘娘……” “是啊!”甘氏接过宋成的话头,“圣上一言,如覆水难收。听了宋御史的话,本宫这会子倒觉得,楚源的事虽大,但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问题出在,诸位竟然认为可以以言代律!”她说着,声音更加高昂起来,“今日之事,若是不能按照律例的程序加以审判,而按圣上气急之言而判之杀之,则天下皆以为言可代律。他日,则会有该杀之人,因圣上一言而不杀;亦会有不该杀之人,因圣上一人之言而杀之。若圣上之言,可代替律令,因人而废律,则天下臣民皆莫衷一是。律法形同虚设,人皆无法可依,皆从圣上的好恶行事。长此以往,则奸佞者生,诬告者众,托情者聚,而按律秉公者寡。长此以往,则天下必乱!” 说着,她就指着跪在大殿里的楚源,“跟这些比起来,一个小小的楚源的危害又算得了什么?” 大殿里满是垂着的脑袋,他们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女人。驳了皇上的话,还驳出了大道理来。可这话,却偏偏放在哪里都是对的!都是无可辩驳的。 满大殿都是女人充满威仪的声音:“大臣惜禄而莫谏,小臣畏诛而不言。彼时,才真是国将不国!陛下盼着朝堂之上能多一些犯言直谏的直臣!” “谨领训!”郭常和第一个站出来,一揖到底,恭敬的道。 “谨领训!”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大殿里的站的笔直的朝臣弯下了腰。 永康帝在来福和太子的搀扶下,回了后殿。林雨桐跟甘氏直接回了北辰宫。可母女俩刚坐定,永康帝带着来福进来了。 按照宸贵妃的意思,一切依律而办。楚源被收监了,楚家此刻也该是被查抄了,楚家的人都应该是被关押了起来才对。 “这往后一拖,楚源不会在大殿上说出不合适的话来,也就行了。”甘氏看着靠在软枕上的永康帝,“至于接下来……” 永康帝睁开眼睛,就朝林雨桐看去。 林雨桐了然的点点头,接过话,“接下来的事情,我去办!” 甘氏嗔怪的看了永康帝一眼,这才看向林雨桐,“你……行吗?” 林雨桐就笑:“到了现在,行不行的,也只有我了吧。要不叫太子殿下去,亦或者是叫刚被李才人抱进宫的元哥儿去?”这里面牵扯到谁,不用明说,都心知肚明。除了自己人,在永康帝心里,谁也信不过。如今能出面办事的,除了太子,就是自己。况且,在永康帝心里,甘氏早就说了,女儿是他亲生的。那么亲生的女儿,又没有上宗谱的女儿,除了依仗皇帝的宠爱,也没有什么依仗了。相比起太子而已,那当然是好用的。 永康帝嘴角翘了翘,“还是云隐去吧。这事就咱们一家三口知道……” 一家三口,这话可真是叫人觉得倒胃口。 林雨桐明白永康帝的意思,这是叫自己连四爷也要瞒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永康帝揉着额角,甘氏就叫何嬷嬷带着林雨桐去了偏殿。 林雨桐倒是不着急。四爷对宫里的消息应该是了如指掌的。所以,自己根本就犯不上去做传递消息的事。 来福安排人去谨国公府传话,说自己晚上宿在宫里,这就是怕自己在事情有了结果以前,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偏殿外,大概也有不少人盯着自己。这些她心里都明白。因此,她才越发的悠然起来。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外面下着雨,听着雨声,林雨桐躺在榻上。此刻的谨国公府,一定是乱的很。 楚家被抄了,楚夫人和楚怀玉,只怕正在忙着四处想办法呢。估计四爷今儿也不会回府去住的。 她轻轻的叹了一声,有点替楚夫人和楚怀玉觉得可悲。她们一定想不到,临门那一脚,是金成安踢过去的。 心里掂量着今儿的事,她的眼皮慢慢的重起来。一觉醒来,雨声越发的大了。天也早已经黑透了。 “姑娘,醒了?”何嬷嬷将帐子撩起来,低声问道。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几时了?” “快子时了。”何嬷嬷扶着林雨桐起身,“姑娘要不要用些。” 都已经半夜了吗? “摆膳吧。”林雨桐伸了伸懒腰,“吃饱喝足,还要去干活呢。” 何嬷嬷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三喜过来伺候林雨桐梳洗。 换衣服的时候,就换了一身夜行衣。 一碗米饭,半盘子烤肉,一碗豆腐汤。别的林雨桐都没动,就吃的差不多饱了。 何嬷嬷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来福和两个嬷嬷。 林雨桐就明白了,办事可以,但全程都得在永康帝的监督之下。这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因此,见到来人,就一副理所当然的问道:“现在就走吧。都准备妥当了吧?” 来福赶紧点头:“殿下,一切都妥当了。” 林雨桐这才接过三喜递过来的大斗篷,往身上一裹,带起帽子就往出走。 坐上肩舆悄悄的出了宫,在门口就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是十几个骑着马的护卫,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骑马吧。”林雨桐回头对来福说了一声,“咱们早去早回!” 坐马车去大理寺大牢,得大半个时辰呢。 来福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起身去交涉,不大功夫,就又牵出几匹马来。林雨桐翻身上马,吩咐来福,“带路!” 冒着雨,黑灯瞎火的赶路,来福自己都发憷。但林雨桐却稳稳的,根本就不要人照顾。 来福手里的牌子,就是通行证。 一行人顺利的进了大牢,此时的天字号牢里,只关着楚源一人。 这样的牢房,并不会显得特别的阴暗。相反,两尺距离就一个燃烧的火把,不光把这大牢照的灯火通明,更是提供了热量,一进来,就驱赶走了雨夜所带来的寒意。 十几个侍卫站在牢房的门口,并没有近前。 来福给林雨桐带路,两个嬷嬷紧随林雨桐之后。 楚源盘腿坐在地上的草堆里,靠在墙上,听到脚步声,眼睛就睁了开来。见到被黑斗篷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就轻笑一声:“公主殿下,罪臣等候多时了。”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老家伙真实步步都算到了。她伸手将斗篷的帽子掀开,“不亏是楚丞相。叫人不服不行。”她说着,就看了来福一眼,“将牢门打开。” 来福有些为难,“殿下……”这万一要是伤着了怎么办?这隔着栅栏说话,也不妨碍什么。 “打开!”林雨桐的声音不大,但看向来福的眼神,却不容他反驳。 来福心里哆嗦了一下,马上将牢门打开。 林雨桐进去,这才对紧跟在身后的来福道:“你也太小看咱们楚丞相了。你就算将牢门敞开,不用人看守,楚丞相也是不会出去的。”说着,就微微一笑,看向楚源,“您说是吗?丞相大人。” 他要不死,金成安就该不安了。所以,即便皇上不下手,金成安也会下手要了楚源的命的。既然已经背叛了,那就是不死不休。不能给对方留下一点喘息的机会。这个道理,金成安比谁都懂。 看着自说自话,也盘腿坐在自己对面的林雨桐,楚源呵呵笑了两声,“殿下,老臣现在真是有些怀疑,您究竟是不是陛下的亲骨肉了。您就不怕,想灭了老臣口的人今晚上动手,您做了被殃及的池鱼。这么危险的事,老臣还以为,陛下会打发太子前来呢。” 来福的脸上怒色一闪而过。 这老东西,说话可真是阴损。一面挑拨皇上跟公主的感情,一面又暗示皇上对太子那是恨不得叫他死。 林雨桐却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酒壶出来,拔出木塞子,酒香扑鼻。跟着,林雨桐又摸出两个小酒盅,一包肉干来。“要不要尝尝?长夜漫漫,咱们边吃边聊。” 说着,就倒了一杯酒喝了,又抓了肉干,吃的香甜。 楚源看着林雨桐的动作,知道这是在告诉自己,这吃的喝的里面,没毒!因此他只笑笑,就接过林雨桐倒的酒,一口给闷了。“其实不用如此,老夫这里还有许多殿下想知道的事呢。您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先叫老夫死呢。” 那是你对毒|药不了解,亲!不是所有要人命的毒|药,都会当场发作的。有个词叫做潜伏期,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林雨桐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道:“是啊!我对很多事情都很感兴趣,今儿不就是来听楚丞相您说了吗?” 楚源点点头:“说故事嘛,这老夫擅长啊。这茶楼子里的说书先生,说书那可是要收银子的。老夫这身份,这肚子里的故事,总比说书先生那里的精彩。殿下您说,这好歹总得值点什么吧?” 林雨桐心说,这是在谈条件了。摆明了就是在说,告诉你可以,但就看你能满足我多少条件了。 皇上今儿在大殿上,根本就是不敢刺激楚源。一方面,他知道楚源知道太多先帝的隐秘。另一方面,楚源已经倒了,至于说是怎么判决,连累不连累楚家人,这也根本不会重点。重点是他察觉到,楚源跟金成安的关系破裂了。楚源不足为虑,但他嘴里关于金成安的消息,还是有价值的。 因此,这才由着甘氏出头,将楚源这案子,往后压了压。即便气成那样,也不想当堂宣判。因为这个判决,不好拿捏。这总得叫楚源看到点希望不是吗? 可这么拖着,真叫按律法审讯,这也行不通。楚源三朝元老,跟他有牵扯的官员太多了。不管知情不知情,但给楚源办过事的人,在朝中占了一半。这样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审讯下来,这得牵连多少人?弄得朝堂里人人自危,却不是皇上的初衷。 所以,大面上,这律法是必须遵循的。拖下来以后,楚源不能公开审。得由绝对的亲信,亲自审问了,叫楚源‘畏罪自杀’才是最好的办法。 外面的人心定了,而皇上手里却拎着一个活扣。这臣子听话,身上又没有什么大的过错,睁一只闭一只眼就过了。可要是不听话,这楚源的案子,不是还没了结他就死了吗?此时再拿出跟楚源勾连的证据,将人拿下,也是最省劲的。再说了,下面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知道皇上手里有紧箍咒,哪里还敢不听话。这朝堂不用清洗,不用折腾出大的动静,就能收回皇上手里。如此兵不血刃,才是上策。 楚家人的死活,跟这些大事比起来,根本没那么重要。 这个道理楚源当然懂。但他现在最防备的不是皇上,而是金成安。他怕金成安要斩草除根! 林雨桐嚼着肉干,又抿了一口酒,这才道:“我向来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再说了,你看的重的东西,我未必看的重。你认为不能没有的东西,在我这里,也是可有可无的。既然对我来说不重要,松松手的事,我何乐而不为呢?” 楚源的眼睛一亮,“殿下的话做的了准吗?” 林雨桐哈哈就笑,若有若无的朝来福看了一眼,才道:“今晚来的是我,不是太子,不是吗?”皇上能打发自己来,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若不是他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这样隐秘的事情,皇上会自己来处理的。 楚源看了一眼来福,就有些了然。皇上既然全程要监督,那就跟皇上亲临也差不多了。他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将杯子里的酒一口给灌了下去。突然开口道:“殿下对苗家知道多少?” 怎么先说起了苗家? 第673章 庶子高门(57)三合一 庶子高门(57) 林雨桐摇摇头,“对苗家我也仅仅知道驸马的生母姓苗。这还是在分产的时候提到嫁妆这事,我才知道这苗姨娘的出身的。即便驸马自己,也不知道。” 楚源的眉头就挑了挑,这话怎么听着有几分讽刺自己的意思呢。这是想说自家的女儿作为嫡母有问题吗?他呵呵笑了两声:“殿下这是打算要难为老夫的女儿吗?” 林雨桐看了楚源一眼,“丞相是个好父亲。”护短到了极致!他女儿到现在孙子都有了,可这当爹的还当时宝贝的护着。其实楚氏的手段并不高端,但谁叫人家爹护短,偏偏丈夫又正用人家爹呢。早年有个妯娌高氏,偏偏高氏娘家被楚丞相压的喘不上气了,没人叫板。这才能一手遮天,在府里说一不二。要真没有楚丞相给撑着,别说是复杂的府邸,就是在这人口算不上复杂的谨国公府,她也摆布不开的。 楚源没想到林雨桐说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就有些感慨,如今到死都汲汲营营,可不就是为了儿孙的以后。他叹了一声:“父母强,子女弱。这道理老夫早就明白。我这些年也后悔,要是早早的都撒手,让他们自己经点风雨,是不是如今,就不需要老夫为他们这么操心了。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这看透的能有几个人。临死了,最挂念的还是这些不成器的。” 儿子女儿都有孙子了,还放心不下,可不都是给惯的! 楚源说着,话题一转,“其实说起来,老夫最对不住的,就是老夫这个女儿。” 林雨桐有些了然:“是当初纳妾的时候,你没反对不说,反而是赞同的。苗家是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觊觎吗?”不惜给女婿纳妾,真是叫人开眼。 楚源看了林雨桐一眼:“殿下可真不像是个十五六的姑娘,跟你说起话来,老夫还真是没有障碍。” 按照年纪算起来,你在我面前依旧是个小鬼头。林雨桐这么想着,就赶紧将话题往正道上引,自己可没心情在这里跟他感叹人生,“人的经历不同,心智自然就不同。楚丞相为儿孙的一片慈心,我很感动。但将心比心,当年那位苗家老爷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想着送孙女做妾吧。”尤其是当时是唯一的孙女。至于那位苗壮的父亲,林雨桐至今存疑。 楚源点点头,面色就有些复杂:“殿下说的没错,当时苗进确实是被逼的。”他说着,就抿了一口酒,像是回忆已经非常久远的事,“苗进将孙子送去琼州的事,做的隐秘。但……还是露出了行迹。” 他的语气微微顿了一下,林雨桐心里就一跳。做的隐秘,但还是被察觉了。怎么被察觉的?谁察觉的?他却跳了过去。但这些她并不去问,因为身后站着来福。楚源跳过的,要么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消息来源,要么就是这个东西太犯忌讳,这老小子故意隐瞒了。林雨桐觉得,他不说的那一部分应该跟暗卫有关。而这,也是自己不想叫永康帝知道的。因此,只当没听出异样,反而关注起另外一件事了:“要照丞相的意思,今儿在大殿上的苗壮,真是苗家的后人?” 楚源脸上的神色就莫测起来,紧接着就摇摇头:“这个,老夫说不准。苗进将孙子苗开送往琼州,可当时带着苗进的那个随从,却是个机灵的。他并没有一路往南去。这也是后来老夫才知道的。当时派了不少人去打探,但是琼州本地真没找到跟着随从符合的人。这事就暂时放下了。谁知道十多年后,从来往的商户那里得到消息,说是苗家货行如何如何……那时候听着描述,才知道这就是当年要找的人。原来当年这随从带着孩子并不是一路往南,而是跟着流民一起,一路往西边去了。最后在一处小镇子上落脚。坐起了走街串巷的货郎的生意。这货郎的生意哪有准?哪里的生意好就往哪里去。就这么着,带着孩子靠着货郎的担子从北走到西,从西走到南。直到七八年后,才到了琼州。七八年过去了,早年的画像也做不得准了。口音这东西更是无从辨认了。就连当年说的,带着个不大的孩子,这也对不上来。这才避过追查的人。直到苗开大了,该有家业娶妻生子了,这才露出了马脚出来。既然找到了要找的人,我们就上门找了苗进……” 林雨桐马上就懂了:“苗进手里有你们要的东西,他怕将东西给你们,你们会斩草除根,要了苗家兄妹的性命。因此,这才同意将孙女给金成安做妾,如此,至少就成了一家人。以此来保全苗家兄妹二人。而苗姨娘的死,也绝对不是你跟金成安的手笔,因为你们还没有从苗姨娘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怎么会害死她?她的死是楚氏瞒着你们做的!你们什么都算到了,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女人的妒忌之心。”金成安能叫苗氏产子,为的就是用孩子绑住苗氏。孩子的存在,不仅是维系两人感情的桥梁,更是连接两家血脉的纽带。金成安之前,应该是真没想叫苗姨娘死的。 来福在后面已经听得胆颤心惊了。这怎么听这意思,公主这是将夫家拉下水了?这里面的阴谋是不是有点大了!苗家究竟有什么东西,叫人这么惦记。最后还落了个家破人亡。 正想的出神,就听林雨桐道:“这苗家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你们这么急着想得到的。” “金矿!”楚源眼皮都不抬,说了两个字。 林雨桐的心往下一沉,金矿?她根本就不信。 “金矿的具体位置在哪,还没有找到。”楚源面上显得有些懊恼,“那地图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最开始以为苗进一定将地图给孙女陪嫁过来了,可谁知……并没有。”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该不是自己找到的那些拼图吧。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只一副认真听着的样子。 她这会子百分百肯定,楚源的话,不全是真话。不过,他说的话很有技巧,九成九都是真的。但就是那一丢丢的假话,却能让整个事情的结论变的不一样。 就比如说,他将苗家手里的地图,说成是金矿的地图,这就是那一丢丢的假话了。 而且,这假话,很容易让人相信。 都说财帛动人心。一座金山,足以叫任何人为之疯狂。那么,他们处心积虑算计苗家人,就有了解释了。 本来该是谋反的罪名,如今却成了想谋夺他人家产。 谋反是全族连坐的入罪,但是谋夺他人家产,却完全不用牵连家人。那么要为这些罪责负责的,就只有他和金成安两人而已。 林雨桐就盯着楚源的眼睛:“丞相不会跟我说,你跟北辽的书信往来,也是为了为了金矿的事?” “不全是!”楚源叹了一声,“最开始,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了苗家的马场上,以为这马场藏着猫腻。尽管不相信这地方能出金子,但还是想办法给查找了。可这却被当时正在巡边的国师知道了。他依此来要挟……我不甘放弃到手的财富,这才答应卖给他们粮食。再说了,这两国边境的贸易,就算没有老夫插手,这卖给北辽的粮食还少吗?第一次做的时候,心里还有点负担,但做的多了,在边境这也不算是特别出奇的时候,我的胆子也就慢慢的大了。” 林雨桐转着手里的酒杯,这老东西果然狡猾。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被胁迫,什么只是粮食买卖。他这话,林雨桐一个字也不信。 跟北辽的来往,这里面只怕有先帝的手脚。这也是皇上最怕别人知道的。这老匹夫奸猾就奸猾在,他是彻底摸透了皇上的心思。想必皇上听了来福回去的汇报,一定满意的很。肯定不会追究他这些谎话的责任。因为他嘴紧,在皇上的亲闺女和亲信面前,都没有吐口。 这真真假假的,每一句话都是合适的。 听听他说的话,只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逆贼,这只是一个贪官而已! 楚源见林雨桐的神色不动,也不管对方信不信他的话,只接着道:“我至今为什么还跟北辽来往的密切,那是因为我们虽然没在马场那地方找到金矿,却找到另一样东西——石漆。” 石漆,指的是石油。 来福低声问答:“可是那个‘泽中有火’之物?” 楚源朝来福点点头,“没想到公公也知道此物。” “但这不是该归朝廷开采吗?”来福问了一声,马上恍然的缩回去了。正是因为该归朝廷开采,所以,楚丞相才不能叫这东西放在大周境内。可北辽又不会开采使用它,那么,楚丞相跟北辽国师的书信来往,也就有了解释。这是要两方合作啊! 他脸上露出几分明悟。 林雨桐也觉得他说的这一部分,应该是真的。石漆有没有的,这个骗不了人,稍微一探查,就能知道。他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这事虽然干的不好,但一个石漆的矿产,在如今的人眼里,根本就没想象的那么重要。要因为这个非说叛国,那这还真有些牵强。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比贩卖粮食的罪责,轻多了。 粮铁盐,在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楚源脸上露出笑意,“咱们大周不看重这个,因为咱们不缺这东西。但北辽不一样,他们看重这个,但却偏不看重牛马。这生意不就有的做了吗?” 用一个鸡肋一般的石漆矿,换马匹源源不断的流入大周境内。虽然不乏私利的成分,但是客观上对大周还是有好处的。 来福脸上都不由的露出惋惜的神情,要是因为这个,被定个叛国之罪,这未免有点太冤枉。 林雨桐轻笑一声,“照丞相大人的意思,鲁王和晋王是妨碍了您的发财大计,所以被您杀了?” 楚源的嘴角动了动,然后深吸一口气,慢慢的闭上眼睛:“这个……老夫没什么好解释的。说老夫是看他们不顺眼也好,什么都好,反正这两人是老夫主谋害死的。跟其他人无关。老夫认罪!” 林雨桐都被气笑了!这个罪名,你就是敢认,也没人敢判啊! 当时,楚源还是一个三品官。他长了多大的本事,能连着要了两位亲王的脑袋?顶罪都不是这么顶的!他越是认罪,越是没人敢判。谁叫他当年是被先帝提拔起来的。这不是摆明了,为先帝顶罪吗?真要用这么罪名,诛杀楚家九族,那先帝的名声也完了。这天下可没有傻子! 将酒壶里最后一点酒给一人倒了一杯,林雨桐举起酒杯:“我还是敬您一杯吧。今晚一番话,我真是受益良多。” 通敌叛国,愣是给他忽悠成见财起意,谋夺他人家产了。一家老小都要掉脑袋的事,硬是叫他给摘出来了,只把罪名在他和金成安身上给摁死了。 他死了,楚家得救了。 金成安死了,保全了女儿,外孙,孙女。 更为楚家除掉了金成安这个随时会变成刽子手的后患。 谁都听的出这话的猫腻,但楚源却算准了皇上心思。知道皇上更愿意听到这个版本的罪状。 只有罪魁祸首伏诛,剩下的自然是树倒猕猴散了。只要不危机江山社稷的事,就不是大事了。这总比叫人说,先帝没有识人之明,先帝残害手足得位不正来的好。总比叫人说皇上失德,朝中出了大奸佞来的好吧。 最关键的事,皇上自己得位不正。他心虚!他怕听见下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所以,能安安静静的,叫事情这么平稳的过去,是永康帝最乐意看到的。 楚源哈哈一笑,脸上露出几分自得来。跟林雨桐碰了一杯,喝下这口酒,“临走前,跟殿下说说话,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说着,就把空杯子递过来,“殿下,将东西收了吧。能说的话,老夫已经说了。” 林雨桐伸出手,楚源就就双手将杯子递过来,十分恭敬的样子。可杯子一接触到掌心,林雨桐就愣了一下,这触感绝对不是瓷器的酒杯能有的。她看着楚源,眼神闪了一下,就将酒杯握了起来。 楚源就意味深长的笑了,“殿下,老夫知道您心肠磊落,在这里就拜托你了。” 这拜托的,自然是楚家一家老小,是希望自己最多照应一下他的儿孙。 林雨桐的手放下,酒杯下那个小小的玉坠子,已经被林雨桐放好了。她起身,将酒壶酒杯慢慢的收进怀里,好似感叹一般的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楚源的心就落在了实处,这话说的不是刚才那一通言辞,那是最后这玉坠。这是他为儿孙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林雨桐福了福身:“俗话说,善有善报。你的这一丝善念,会让你的子孙得到庇护的。”如果他们无罪,如果他们没有作奸犯科。活命总是能的。 楚源听懂了林雨桐的话,回了一礼。 林雨桐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楚源出声道:“殿下,甘家的事,的确不是老夫。但甘海潮是一位对大周忠心耿耿的忠臣!老夫这一辈子很少佩服谁,但甘海潮算是一位。” 林雨桐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忠臣也得遇到明君啊!他要是但凡少一点忠心,不紧盯着对大周不利的人,兴许就不会死了。先帝作为皇子时,先出卖了国家。忠心的臣子反倒被诬陷诛杀!这是一种悲哀。 外面的雨很大,等林雨桐回到宫里,天已经快亮了。 而北辰宫的正殿里,灯亮着。这该是一夜没歇着。 来福直接去了正殿,林雨桐则先往侧殿里换衣服。这也是给来福时间,叫他亲自去给皇上汇报。 何嬷嬷端了姜汤,给林雨桐灌了两碗。林雨桐喝了,又好好的泡了热水澡,这才起身换了衣服,往正殿去。 进去的时候,早膳已经摆上了。甘氏含笑朝林雨桐招手:“别多礼了,快过来吃饭。” 林雨桐到底起身福了福身,就在甘氏的身边坐下了。 甘氏嗔怪道:“怎么听说,你还跟楚源那老匹夫喝起酒来了。大晚上的,多伤胃啊。”说着话,就端了一碗牛奶粥过来,“先喝这个。” 林雨桐应了一声,碗才端到手里,就听永康帝道:“事情我都听来福说了。楚源的话,你信了几成?” “能查证出来的,都是真的。查证不出来的,都是假的。”林雨桐区分真假的手段十分的粗暴,“他为儿孙考虑的多,能说到这些,就已经是极限了。如今,就算将他满嘴的牙都敲下来,他也不会再说出别的话来。” 永康帝点点头,“你这次的差事……”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进啦一个太监,来福迎上去,就见那太监对着来福说了一句什么,来福就猛地朝林雨桐看了过来,然后这才走到永康帝身边,低声道:“刚才大理寺天牢里传来消息,楚源他暴毙了!” 永康帝这才转脸看向林雨桐,就见林雨桐像是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认真的喝着碗里的粥。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将炒时蔬往她面前挪了挪,就不再言语了。 永康帝眼里的诧异掩都掩不住,“你这次的差事,办的好!”见林雨桐举着勺子,抿着嘴笑,他实在不敢相信她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转脸就将楚源给处理了。“你要是……儿子就好了。” 甘氏眼睑向下一垂,他刚才想说的是,‘你要是朕的女儿就好了’。她心里冷笑,要真是自己生的是个儿子,他现在根本就不敢这么用。不就是看准了女人成不了大事吗?“赶紧吃饭吧!死了就死了,死了就干净了。这京城昨晚有一半的人估计都睡不着了。如今他一死,大家的心也就都安稳了。”说着,就看了一眼林雨桐,“倒是你,这私心也不小嘛!里面牵扯到金成安那么多事,你怎么不问清楚了?” 林雨桐知道甘氏的意思,这话由她主动问出来,比叫永康帝问出来好。 林雨桐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这真不是我不问。是楚源这人,您还不知道。那护短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将女儿,孙女,外孙,往火坑里推。他能咬住金成安就不错了。有什么想问的,从金成安嘴里掏也是一样的。” 甘氏就看向永康帝,“您说这事办得……” “这样就挺好。”永康帝摆摆手,“金成安敢将楚源扔出来,那么他之前就做了防备了。楚源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没有谁比金成安更清楚。楚源就算是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咱们也查不到金成安的把柄。他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什么也不说。既然说了没用,还会将女儿,孙女,外孙搭进去。他何苦开口。只咬住金成安,给朕一个缉拿他的借口,就成了。” 林雨桐的手一顿,“您打发人去缉拿金成安了?” 永康帝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就哈哈大笑:“到底是孩子!”他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金成安失了楚源,已经是算是断了一臂了。如今朕手里又有了随时能要他命的把柄,知道朕盯住他了。他怎么会轻举妄动。再加上元哥儿已经在宫里,他更犯不上铤而走险。朕一个手拽着他脖子上的链子,一手拿着肉骨头。你说,他还会跑吗?他跑的了吗?” 当然跑不了!也不会跑!还会成为您最忠实的狗。您叫他咬谁,他就咬谁。 征服远比猎杀更有成就感吧。 林雨桐受教的点点头,将碗里最后一点粥吃完,这才擦了嘴,对甘氏道:“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家里该担心了。” 什么家里该担心了?家里除了姑爷也没别人。 甘氏白了林雨桐一眼,“你一晚上没睡,白天正该是要好好的歇着的。这个时候回去,你不是找罪受吗?那楚氏能不烦你?况且外面还下那么大的雨。” 林雨桐朝外看了看,“我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上躲一段时间。估计以后,不光是府里烦,就是府外,也一样烦。我去外面躲着,您有事叫人去庄子上给传话。” 说着,也不管甘氏答应不答应,行了礼,就往出跑。 甘氏无奈的摇摇头,转脸去看笑眯眯的永康帝,“您真打算用金成安?” 永康帝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郑重了起来,“难道朕就没有这样的胸襟?” 甘氏默然。 而一路往宫外走的林雨桐,心里也思量着永康帝对金成安的安排。 无疑,他是想让金成安站在元哥儿身后,顺手将太子给解决了。 当然了,史书上,古来的明君,将敌人劝降,收入麾下的都被称为有胸襟。这也不乏永康帝想过一回当明君的瘾的心思吧。 出了宫,门口停着自家的马车,贵武一身蓑衣的在雨里,往这边张望。 看见自己后,好似朝车厢方向说了一句什么。紧跟着,林雨桐就看见车厢的帘子给撩了起来,四爷朝林雨桐招手。 林雨桐笑着跑过来,借着四爷的手一使劲,整个人就蹦上了马车。 三喜和满月是得赶紧上了另一边的马车。 林雨桐一进马车,就将身上的湿披风先脱了,往榻上一躺,枕在四爷腿上,“可累死我了。” 四爷拉了一床毯子给林雨桐盖上,“昨晚进天牢了?” 林雨桐点点头,顺手将楚源偷偷给递过来的吊坠给四爷看:“这应该是什么重要的凭信。可我这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这东西怎么用。都有点怀疑我被这老狐狸给耍了。” 四爷接到手里,看了看,才道:“他不敢耍你。我叫人私底下查一查,咱们再说。” 林雨桐又接过来,放好。这才跟四爷说昨天的事。大殿上的事情,不用自己说,四爷估计也已经知道了。她主要跟四爷说了昨晚上的事,最后才道:“……苗家的人应该确实是在琼州出现过。但这个苗壮,就有点说不好了。要是他真是苗家的人,又怎么会为金成安所用呢?可要不是苗家的人,他又是谁?冒充苗家的人想做什么呢?还有…楚源说什么金矿,这个我根本就不可信。要么这根本就是假话,要么这不全是真话。他一定将重要的东西隐藏了。我也怀疑过是不是铁矿……毕竟有铁矿就意味着武器……但是,如今却无从得知了。” 四爷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给林雨桐揉着肩膀,“那地图在咱们手里。哪怕不全,但剩下的那一部分,不管在谁手里都没关系。反正是没有完整的图纸,就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不管苗家要隐藏的是什么东西,没落到任何一方手里,这就足够了。” 至于是金矿,铜矿,还是铁矿,这对自己和林雨桐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只要自己愿意,根本不用靠那劳什子地图,也一样能找出矿山来。 林雨桐也觉得完全没有将地图拼起来的必要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免坐起来问道:“你说这苗壮,是不是为了取信咱们,而真正的目的,却是可能在咱们手里的地图。” 四爷顺手将林雨桐又按下去,“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不管他是真苗家人还是假的苗家人,他跟金成安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或者交易,这一点可以确定。” 这倒也是。所以,这个人还是得防备。人家说是亲人,他们就去认亲人,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两人说着话,也不知道车走到哪了。慢慢的,车晃悠的更厉害了。以林雨桐坐马车的经验,不用往外看,都知道这是出城了。 她抬眼问四爷:“家里闹的厉害。” 这谁知道,他也一直没回去。 事实上,楚家闹的比想象的厉害的多。 本来楚氏的心情挺好的,宫里将孙子接进去了,尽管有些不舍得。但一想到孙子的前程,那整个人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得。高氏之前本来跟楚氏有点不愉快,但想到人家孙子未来的前程,也不得不贴着脸上来给楚氏赔笑,奉承着说好话。 楚氏志得意满,看着齐朵儿和林雨枝,也觉得顺眼了许多。甚至在楚怀玉的面前,一个劲的夸着,“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有福气的孩子。仁儿能遇到你们姐妹,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楚怀玉咬紧牙关,才没当场跟楚氏翻脸。 可是才不大功夫,好似就是一晃神,天一下子就变了。 楚家获罪了!跟宸贵妃和云隐公主脱不了干系,就连高家也上去踩了一脚。 听到传进来的消息,楚氏扑上去就抓着高氏的头发摁住往桌子上磕,等下面的人给拉住的时候,高氏的耳朵都出血了。整个人都蒙蒙的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了。 楚氏披头散发的还想冲出去找林雨桐,好歹被金守仁给拦住了。 倒是楚怀玉二话不说,先回院子,将屋子里的金银丝软收拾都收拾好了,才带着丫头出门,打听了楚家人关押的地方,将金银都散出去,只为了里面的人过的好一点。 虽是没见到人,但楚怀玉还是相信祖父的。相信祖父一定能保住一家子的性命。 可谁知道,想了一晚上办法,楚怀玉都打算在宫门口等着林雨桐,上前求一求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天不亮,噩耗就传来了。 祖父他死了!在牢里暴毙了! 楚怀玉整个人身子都在打晃,这才赶紧问青萍,“表哥呢?表哥人呢?” 青萍嘴角动了动,半晌都不敢说话。 原来金成安昨儿安排好以后,就又悄悄的出京了。之前就是偷偷回来的,他的孝还没守完呢。于是,这家里就剩下金守仁是个能做主的。楚家出事了,金守仁先是被楚氏打发出去打听详情,他冒着雨折腾了半天。晚上回来,楚氏又一个劲的逼问救人的法子。又打发了好几拨人去追父亲。可是父亲要是想回来,派出去的人早追上了。这天下着雨,越下越大,这能赶路吗?被老娘折腾的受不了,好容易劝着哄着,给灌了一大碗安神茶下去。看着她睡了。总算能歇着了吧,可一想到回到屋里,还有个楚家的女人要安抚,他就头疼。想去林雨枝哪里吧,可这孩子被抱走了,别人想见一见孩子,还是能的。她一个妾室想见孩子,那真是这辈子……都难了!想起她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就更烦了。偏偏人家给自己生了个可能出息的儿子,他现在也是大气都不能哈她一口。 思来想去,这诺大的府邸,竟是没有他能躲清闲的地方。想着二婶被母亲伤着了,自己也不能当做不知道,不去看看总是失礼的。于是,从正院穿过回廊,往西边去了。东边先是世子院,过去就是老四和公主的地界。西边先是齐朵儿的院子,过去才是二房。这势必是要从齐朵儿的大门前过的。 谁知道刚进了垂花门,就在游廊下碰见了打着灯笼往过走的齐朵儿。 “世子爷……这是要去哪?”齐朵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羞怯的笑意,将丫头手里的食盒指了指,“今儿一天,府里都人心惶惶的,厨房连一口热水都送不及时了。我下厨做了点吃的,想着您……和夫人一天都没吃东西……” 金守仁看着她忐忑的神情,心里就软了一下,“做了什么?” 齐朵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都是您爱吃的。”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金守仁不知不觉,语调里就带着笑意的调侃。 齐朵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吱吱呜呜半天,才气恼的道:“您爱吃不吃!”说着,一跺脚,提着灯笼,竟是又回去了。 金守仁鬼使神差的就跟了进去。孩子已经送进宫了,迟早要走这一步。与其正儿八经的说这事,闹的人尴尬,倒不如这么糊里糊涂的,将事情给办了吧。再说了,从今儿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管是母亲还是表妹,估计都没心思记挂这事。自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主动提起。可这越是往后拖,将来挑明了就越是尴尬。他心里是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更多的,心思还是清明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齐朵儿见金守仁跟来了,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只想着今晚上怎么做,才能混过去,叫他觉不出来自己并非完璧。不管别人怎么说,男人在对女人这事上,还总是有几分自以为是的。 推杯置盏,将人给灌醉。齐朵儿将金守仁安置在床上。 这才扬声道:“进来吧。” 脆果一张脸通红:“主子……” 齐朵儿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去吧!我身上不方便,今晚你就替我伺候世子爷。等过些时候……家里没这些糟心事了,我禀明夫人抬举你做姨娘。咱们也就真的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脆果的眼睛在金守仁脸上看了一眼,就跟受惊的兔子似得收回视线,继而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齐朵儿走了出去,就站在屋檐之下,雨声再大,也遮挡不住里面传来的让她喘不上气的声音。直到下半夜,脆果起身离开,她才脱了衣服,躺到这个跟别的女人刚欢好完的男人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所以,青萍一早,就收到了白嬷嬷叫人送来的装着元帕的匣子。 楚怀玉看着匣子里的东西,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谨国公府……好个谨国公府……欺人太甚……” 我楚怀玉发誓,会叫你们付出代价的! 第674章 庶子高门(58)三合一 庶子高门(58) 男人在白天和晚上应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物。齐朵儿看着金守仁急匆匆出门的脚步,如是想到。 昨晚上她在外面站了半晚上,他对身边的女人有多少热情,她听的一清二楚。而今儿一睁眼,光亮带走的不仅是漆黑的夜晚,还是夜里恍若如梦的温存。 外面进来一个丫头,十二三岁的样子,这是她最近才提拔上来的丫头甜果。这丫头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其实早已经是二十八岁的高龄了。她惯常用头发遮挡住一半的脸,又总是低着头的样子,谁也没注意过她的脸和眼睛,绝对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该有的。 齐朵儿看了甜果一眼,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母亲从什么地方扒拉出来的,不过确实比脆果那丫头沉稳。 她叹了一声,看着外面的雨雾,轻声问道:“给她……喝了吗?” 甜果的声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甜糯:“是,都喝了。” “她跟我从小一起长大……”齐朵儿将手里的帕子紧紧的揪住了,“大大咧咧的,没多少心眼。如今……送走吧。” 甜果的嘴紧紧地抿了抿,才低声道:“送去哪?” “庄子上,叫人看着……这药下去,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齐朵儿摇摇头:“这辈子是我对不住她,等来生,她为主,我为奴,我还她!”说着,闭起眼睛,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的事情,你不用再回禀给我了。等她……身后事别马虎,叫她走的体面些。” 甜果的头都没抬,应了一声,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屋檐下的雨落在地上,溅起的水瞬间就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她朝里面看了一眼,才默默的去了后罩房。那里有她跟脆果两人的屋子。 门‘吱呀’一声响了,她推门走了进去。脆果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着她:“怎么不去吃饭?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你现在是奶奶身边的大丫头了,别没出息。一会子我起来,去收拾他们……我也不能总护着你……” 这个傻孩子! 甜果走过去,悄悄的握着脆果的手。这是第一个对她无私的好,护着她的人。 主子叫给她喂哑药,自己没给喂。 主子叫给哑药里掺和点别的叫人虚弱的药,她应下来了,但是下不了手。 她走过去,一把捂住脆果的嘴,在她不解的眼神里,她低声道:“不要说话……一会一声都不要出……只当是你自己睡着了,我叫人抬走你……我只能帮你帮到这里了。到了庄子上,想办法逃吧。走的越远越好!” 脆果先是不解,眼里露出了迷茫。好长时间,似乎才想明白了什么,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甜果推开,就要下床。她想叫,可是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什么,只觉得又酸又涩又憋闷。甜果不妨,被掀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慌的四下看看,就怕将别人引过来。 此时,脆果像是回过神来,缓缓的跪在她边上,伸出手抱着她。眼泪掉进她的脖颈里,这叫甜果心里更难受起来。为奴为婢,性命从来都不由自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了。”脆果的嘴贴在甜果的耳边,声音低低的,“我没想服侍世子,真的!从来没想过。是姑娘她求我的……我知道我现在不能闹,也不能问。我要是闹开了,就真的连你也害了。姑娘她……救过我的命,没有姑娘,我活不到现在。你放心,我不会开口说话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说话了……我的命还给她了,但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她……而已不会连累你……” 甜果嘴角抿了抿:“你是个好丫头!” 脆果起身,将眼泪擦了,朝甜果笑了笑,就又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躺在床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甜果从地上起来,走到床边:“别犯傻,想办法逃吧。”说着,她将自己的和脆果的金银细软,都收拾了给她绑在腰上,“出了北门,走上约莫十里地,有一片林子,穿过林子,就有一条河。这条河一涨水,就将上面的桥给淹了。外面看不到那里有桥。但那座桥十分好找,林子边一颗大歪脖树的边上就是。你顺着这桥过去,上山吧。山上有个小庵堂,你先去那里安身。” 脆果拉着甜果的手紧了紧,微微的点点头。 甜果叹了一声,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齐朵儿跪在佛前,嘴里念着经。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是粗使婆子背着脆果走了。她拈着手里的佛珠,越数越快。 脆果趴在一个婆子的背上,隔着雨雾,朝佛堂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姑娘该是在念经吧。昨晚才说,能长长久久的守在一起,今儿这一别,这辈子,只怕都见不到了。 躺在马车上,听着甜果跟车夫道:“大叔,这银子拿出打酒,只麻烦你路上多照应一点。北门口有一家烧饼铺子,您顺便去替我问问,是不是她那铺子准备转手……” 脆果心想,自己能放心了。甜果比自己想的聪明,她这是不动声色的引着车马从北门走。其实去庄子上,走西门和走北门出去,路程差不多。她这是怕万一人家走的是西门,自己就再没机会了吧。 马车慢慢的动了,她知道甜果应该站在门口还没走。她的手放在腰上,几十两银子总能撑着自己活下去的。 下雨天,出城的人不多,马车就更少了。 青萍撩着车帘子往外看,轻轻的‘咦’了一声。 楚怀玉皱眉,“怎么了?”她心里存着心事,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青萍有些沉吟的道:“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车厢上没帘子,我看那车夫和婆子,像是西苑那位身边的人……” 齐朵儿身边的人? 楚怀玉压下心底的恶心,“回去以后,你盯着点那边,看看出了什么事没有。”这大雨天的,什么事这么着急打发人去出城。 青萍应了一声,有些不安的低声问道:“姑娘,公主她会见咱们吗?他们都说……” “都说什么?”楚怀玉看向青萍,嘴角露出几分嘲讽,“都说是云隐公主和宸贵妃害了祖父?” 青萍脸上有些沉重,“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姑娘,咱们还是求求别人吧。” 楚怀玉慢慢的闭上眼睛,“我从小跟着祖父读书习字,要真是人云亦云,就枉费了祖父多年的教导了。” “这么说不是公主?”青萍瞬间就坐直了,看向楚怀玉的脸,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到答案。 楚怀玉摇摇头,没有说话。是不是的,现在追究没有任何意义。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要紧。现在她是自己唯一能找到的,还有能力帮自己的人。 正想的出神,马车猛地就停下来了。 “怎么了?”青萍撩开帘子,探出头。紧接着,又不由的看了一眼前面的停在路上不动的马车,“前面怎么不走了?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阿达应了一声,就走过去看了看,转身回来就跟青萍道:“怪了,我刚瞧见那驾车的是老钱,怎么这会子就不见人了。” 路只有这么宽,马车往这里一挡,他们就过不去了。 楚怀玉若有所思的朝两边看看,“你们出去找找。” 阿达拦了一眼青萍:“还是叫这丫头陪着奶奶吧,我去看看。” 泥泞的路面,脚印一直朝小林子延伸而去。阿达顺着脚印,一路往深处去,却远远的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这丫头……不就方便一下吗?跑这么深做什么?这水流这么急,八成掉下去了。”这是一个婆子的声音。 老钱的声音紧接着传了过来:“我叫你跟着,你偏嫌弃下雨,不愿意下马车。这下折子了吧。这丫头可是奶奶身边的人,送到庄子上是养病的,光是叫人给看大夫养身子的银子,就给了五十两。如今出了这意外,可怎生好?” 那婆子的声音就有些干涩:“咱们先回庄子,然后多叫些人沿着河岸找一找,许是没事呢。” 听到这里,阿达就赶紧往回走,在这两人出来之前,将事情跟楚怀玉简单的说了一下。 楚怀玉的眉头就挑起来了,“方便一下……还跑到林子里?” 大户人家的马车上都是有恭桶的。 这怎么听着,叫人觉得这么奇怪呢。 她把这事搁在心里,却将车帘子放下,“不要叫人知道我在车上。” 所以,等老钱出来的时候,就见阿达站下路边,四处的看。然后将视线对准老钱,又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婆子,大声笑道:“这路上又没人,你们还跑到林子里去做什么?难不成马车不结实,经不住你们俩折腾。”说着,还猥琐的笑了笑。 老钱指着阿达:“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那婆子被阿达的话臊的满面通红,斥道:“再敢胡吣,就把你的牛黄狗宝给掏出来!” 只要不当着主子,下人们在一处也会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因而老钱和那婆子,压根就没想着楚怀玉会在车上。一则,阿达没胆子在主子面前这么放肆,二则,这样的天,谁出门?何况楚家出事了,往城外跑什么。 两辆马车动了,往前走了两里的路,就分道扬镳了。 这温泉庄子不错,四爷昨儿就打发人过来,叫庄子里的人准备了。因而,今儿过来的时候,庄子里都收拾妥当了。 好好的在温泉池子里泡了一回,身上就有些发软。出来就看见桌上有煮好的嫩玉米和毛豆角,菜也是农家菜,她这才稍微有点胃口,强撑着吃了一顿饭。歪在炕上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四爷不知道忙着什么,林雨桐想问,但是没顾得上。 这一觉起来,天都快黑了。刚想问四爷在哪,谁知道三喜过来,一边递衣裳一边道:“世子夫人来了。” 世子夫人? “楚怀玉?”林雨桐一下子就醒了,“她的鼻子倒是灵!怎么找来的?” 三喜摇摇头:“来了半天了,愣是不叫打扰您。在外面的厅里等着呢。” 林雨桐一边起来穿衣服梳洗,一边嘀咕:“怎么也没想到找来的是她?”她还以为会是金守仁来找四爷呢。 楚怀玉坐在椅子上,转着手里的茶杯,看着澄澈的浅黄色的茶汤子,这是菊花茶,去火的! 这是怕自己火气大,给自己下下火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心,可是祖父不在了,没人再无条件的给她撑腰了。以前,她什么也不怕,因为不管发生什么,祖父都能给她料理明白了。现在,没有这个遮风挡雨的人了,姑姑根本就指望不上。只知道一味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根本就没用。自己如今不光是得立起来,还得给楚家一大家子遮风挡雨呢。 她闭了闭眼睛,将已经凉了的茶灌进嘴里。菊蕊带着那一丝丝的甜味在嘴里荡开,心里却只觉得苦!苦不堪言! “大嫂来了。”林雨桐站在暗处看了楚怀玉好半天,这才走了出来,淡淡的笑了。 “殿下!”楚怀玉跪了下去,谦卑的神情,是林雨桐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见过的。 林雨桐静静的站在楚怀玉的身前,没有扶她起来,也没有开口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弯下去的脊背。 楚怀玉拿不准林雨桐的意思,她跪在地上,以前觉得屈辱的事情,如今做起来,心里却没有那么不甘和忿然。她的眼前,能看见的只有林雨桐脚上的绣花鞋。鞋面上其实并没有绣花,只有用米粒大的珍珠堆砌起来的图案。她怎么从来没有发现,林雨桐看起来质朴,头上身上从来不挂坠饰,其实这内里却也是个极为讲究的人。 两人这么一跪一站,对峙了很久。 林雨桐这才道:“起来吧。”说着,她就起身,坐回上首。 楚怀玉站起来,看着林雨桐:“殿下,我是来求您救命的。” “救命?”林雨桐脸上的神色就奇怪了起来,“你没听说吗?楚家是因为我和我母亲,才沦落到这一步的。你却来找我救命,你不觉得好笑吗?” 楚怀玉抿着嘴,好半天才抬起眼睛:“殿下是我唯一能求助的人。” “你还真是高看我了。”林雨桐轻笑出声,然后摇摇头。 楚怀玉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亮光:“殿下,正是因为我美誉高看你,所以,今日我才会求到你门前了。” 林雨桐颇有兴致的看向楚怀玉:“这话怎么说?” “楚家的事,尽管外面都说,是您和宸贵妃为了甘家报仇,才出手的。”楚怀玉摇摇头,“这个我根本就不信。我知道,你们在这件事里,并不无辜。做推手,这是有可能的。但这得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皇上得先有拿下祖父的念头。第二,得有人拿着足够分量的,能治楚家于死地的把柄。”她看着林雨桐的眼神熠熠生辉,“不是我小看殿下,您迄今为止,还没有能左右皇上想法的本事。而祖父做事,向来小心。他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但他又有一个特别大的弱点,那就是护短。护短的人,对护在自己羽翼下的人,都是信任的,不设防的。祖父曾说过,他要是栽了,这最后一把刀,一定是亲近的人捅进去的。”说着,她脸上露出寒意,“在姑父……公爹回来的那天,我气不过他们同意齐朵儿和表哥的事,闹着想回娘家。可我发现我出不了国公府的大门了。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觉得心里不安,但不知道这不安来自哪里。这才几天,果然,楚家就出事了。而时间就这么巧,偷偷回来的公爹,在这个节骨眼刚好又悄悄的走了。至今都没有追回来。这么多的巧合碰在一起,我要还猜不出来是谁下的死手,那真是干脆别活着了,蠢死算了。楚家这些年究竟干了什么,我即便不知道,但也总能嗅出点猫腻。沦落到现在,其实说起来,不冤枉。没株连九族,这已经是意外之喜。楚家的人里,有该死,也有不该死的。许多的妇孺,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更没有在府外,做过恶事。我所求的不多,要是殿下实在觉得为难,只将不满三岁的孩子,想办法救出来,这对我,对楚家,便是天大的恩德!” 楚怀玉跪了下来,“求殿下!” 林雨桐以前觉得楚怀玉是个聪明人,不过那也是在内宅里。可今天,她才知道,楚怀玉还有这么一面。朝堂上的事情,能弄懂,且能看的明白的妇人真不多。 “你起来吧。”林雨桐看了三喜一眼,三喜就起身,将人扶起来,在椅子上坐了,又倒了一碗热的菊花茶来。 林雨桐揉了揉额头,坦言道:“大嫂是个聪明人。我也就跟你说句实话。你祖父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 楚怀玉刚端起茶杯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林雨桐和楚怀玉谁都没有往地上看一眼,两人彼此对视着。 楚怀玉明白林雨桐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最后一个见到祖父的人,那就是说,祖父很可能是死在她的手上。 “为什么?”楚怀玉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等话一问出口,又觉得自己实在是问了一个蠢问题。天牢那地方,可不是谁想进谁就能进的。而同样的,林雨桐即便作为公主,也是一样。她还没有那样的权力。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她是奉命办差。她的嘴角咧了咧,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您是说,您充当了一回刽子手的角色。” 被叛了死刑的,恨的只是给他判刑的官老爷。却从来没见过记恨刽子手的。 她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林雨桐认真的看了一眼楚怀玉,她的心里一定不是看上去这么平静,但是还是将心里的那些念头都给压下去,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叹了一口气,才道:“楚丞相别的我不评价,但作为父亲,祖父,他绝对是称职的。临了,他还在为了儿孙谋划。我也不跟你说虚的,楚家的人除了一些真的有罪的,其他的人会很快出来。”楚源所承认的那些罪责,可没有一条能牵连到家人。至于楚家的子孙,真有那不成器的,触犯了律法这次被揪出来的,按律判了就是了。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这是你祖父最后给争取的,倒也不是我的功劳。”她朝外看了一眼,天已经慢慢的黑下来了,“今儿,你也下不了山了。明天一早回去吧。楚家人最好别在京城呆了。”即便没人欺负,这身份上的落差,也会将人给逼疯的。 楚怀玉嘴唇颤抖着,眼里闪过亮光,固执的不叫眼泪流下来。好半天,她才站起来,跪下给林雨桐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我知道好歹!没有殿下的帮忙,祖父就算是想谋划,估计也没机会。这里面不管牵扯到多少恩怨,都已经过去了。殿下的恩德,楚家却记下了。”说着,就站了起来,慢慢的退了出去。 三喜见主子对着楚怀玉的背影发呆,人都走了好半天了,还没有回过神来,就低声道:“世子夫人的话,我却不明白。她真的能心里毫无芥蒂。” 林雨桐笑了,“她是聪明人。朝堂上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分出是非对错的。入了局,就要有身在局中的自觉。成了别得意,败了别抱怨。成王败寇不过如此。既然楚家的败落是必然的,她再紧追着这事,与我为敌,对她,对楚家又有什么好处呢?死了的终归是死了,可活人还得活下去。要想活下去容易,要想活的好,可就难了。将那些不愉快的抛开,选择跟我投诚,借以庇护楚家。才是聪明的做法!” 能做到这一点,可真是不容易。 三喜也跟着朝外看了一眼:“可就算她说她毫无芥蒂,主子就能信?” 林雨桐笑着没说话,自己信不信没关系,只要叫自己看到她的价值就可以了。至于她有什么样的价值,这还得再往后看。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半夜了。 “做什么去了?”林雨桐一边伺候他换衣服,一边问道。 四爷摆手,叫屋里的丫头都下去,才道:“去找郭毅了。” 郭毅? 林雨桐的手一顿,“怎么去找他了?跟他摊牌了?” 四爷‘嗯’了一声,“再不找他,他就得折进去了。” “这话怎么说?”林雨桐见四爷自己穿衣服,就将热茶递了过去,“难不成,被皇上察觉了?” “那倒是没有。”四爷坐下,深吸一口气,“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皇上马上会将金成安召进宫。金成安如今算是被皇上摁住了命脉,偏偏又觉得元哥儿极有前程。以后,只会,也只能忠于皇上。他想取信皇上,那么,就得有投名状。暗卫的事,只怕他会迫不及待的叫皇帝知道。而他之前,已经盯住了郭毅。等皇上查到郭毅身上,顺藤摸瓜,即便怀疑不到咱们身上,暗卫的一些势力也会暴露。” 原来是提前布局去了。 半夜的时候,风从窗纱中透出来,带着寒意。 何嬷嬷将披风给甘氏披上,低声道:“别熬着了,歇歇吧。” 甘氏摇摇头:“这折子,今晚上不处理完不行。”说着,就想起什么似得,赶紧道:“你打发人去找来福,叫他跟皇上说一声,打发人去户部和工部盯着,这秋雨下来,得防着秋汛。秋收又到眼前了,这雨再不停,今年的秋税接不上来,这冬天又不好过了。”她说着,就揉揉眉心。摆摆手,催促何嬷嬷。 何嬷嬷叹了一声,利索的出去了。 今晚皇上不在御书房,但她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先去了御书房,然后才往李才人的漪澜宫而去。 来福摆摆手,不敢叫何嬷嬷发出声音,只轻手轻脚的凑过去,低声问道:“贵妃娘娘有事?” 何嬷嬷像是没听到大殿里传来的声响一般,将主子交代的事情说了,“秋汛,秋税都是大事。娘娘的意思,有关这方面的折子,一旦到了,就赶紧递进来,半点都耽搁不得。” 来福朝大殿里看了一眼,心里有几分别扭,真不知道这天下究竟是谁家的。 他点点头:“嬷嬷回去吧。我这就打发人去办。” 何嬷嬷这才转身往回走,见了甘氏,就低声道:“……今儿那两人闹的时间可不短了。如今都已经过了子时。再这么下去,只怕……”皇上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甘氏的手轻轻的点着桌面,“不行,咱们的时间还不够充分。他现在,还不能倒下去……”她朝何嬷嬷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何嬷嬷有些犹豫:“她?行吗?” “行不行的,也就她出面最名正言顺。”甘氏的眼里露出复杂的神色,“去吧,去安排吧。”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太阳穿过云层,洒在了地上。鸟雀的叫声似乎就在耳畔,空气里还带着泥土的腥味。 李湘君坐在梳妆镜前,后面一个脸上带着酒窝的和善的嬷嬷正在给她梳理头发。等发髻打理好了,才转身从一排的匣子里,挑除了金菊样式的钿子,“咱们也应应景。” 边上就有个丫头,捧着一盘子新鲜的菊花来:“娘娘,这个簪头发也是极好的。” “这个时节已经都开了?”李湘君脸上带着几分喜意,“回头做新鲜的菊花饼吃。戴在头上还是算了,太子都要娶太子妃了,这做婆婆的,哪里能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叫人瞧见了笑话!” 正在挑首饰的嬷嬷就笑道:“您还年轻,正是该打扮的鲜亮的时候。” “打扮?”李湘君嘴里溢出几分苦涩,“打扮给谁看呢?” 这嬷嬷就笑道:“瞧您说的,自然是打扮给陛下看的。您瞧瞧,即便陛下不在北辰宫留宿,贵妃娘娘不也打扮的妥妥当当的。” 李湘君脸上的笑意就收了一些:“提她做什么?” 一边的张嬷嬷将屋里的丫头都打发了,这才小声道:“我的娘娘,老奴都叫人打听了。皇上最近可不在北辰宫留宿了。自打李才人进宫,只在北辰宫留宿了两晚上,好似听着,就那两晚上,灯彻夜亮着,半夜还要了两次宵夜。这该是有事,不是……”她的话没说完,大家都明白了,皇上跟宸贵妃好似不是男女那点事。“倒是李才人那里……昨晚上,皇上整整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这龙体还要不要了。” 李湘君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起来,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娘娘,老夫人以前糊涂,惹来了李才人这个狐媚子。”张嬷嬷轻声的劝解着,“可那到底是娘娘的亲娘,她总是为了您考虑的。您膝下虽有太子,咱们也不说生皇子的话,哪怕是生个公主……就像是云隐公主那样的。您真的就不想,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她上手,帮着把镜子拿好,“您瞧瞧,您还年轻,现在还来得及。真叫李才人将皇上的身子给败了,可就晚了。再说了,李才人抱了个孩子进宫,那孩子偏偏还是谨国公府的。别看孩子年纪小,辈分小,可这身后的势力大啊!咱们太子,有什么呢?李家帮不上,将来的太子妃还不知道在哪。您要是跟陛下的关系弄的太僵了,这也……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都说有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再准没有了。您跟陛下夫妻和顺了,太子也受益。咱们软和些,别总这么僵着。” 李湘君看着镜子中的女人,严肃的她差点都认不出自己。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男子行房的时间长了,频率多了,对身子的影响真的那么大?” 张嬷嬷抿了抿嘴,“请太医给陛下瞧瞧吧。您是陛下的结发妻子,又是皇后,您出面,陛下不会不允的。” 李湘君将镜子拿过来,然后缓缓的筘在桌子上,“去太医院传懿旨吧。” 御书房里,永康帝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才觉得稍微舒服些。虽然还是觉得天旋地转,但还是忍着,没有表露出来丝毫。 金成安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一言不发。 永康帝轻笑了一声:“不管是先帝,还是朕,都不曾亏待了你。朕还真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起了这个心思的。” 金成安又重重的磕了两下头,“臣万死!” “万死?”永康帝摇摇头,“你哪里有一万条命?死一次,就什么都没有了。” “臣该死!”金成安又磕了两个头,地上已经有了血迹。等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血肉模糊了。 永康帝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长长的叹了一声,“朕将元哥儿接进来,这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朕跟端亲王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却是清清楚楚的。朕会不会将这江山托付给太子,你心里没数吗?人挣扎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孙吗?但朕现在告诉你,要将皇位传给元哥儿,估计你也不信。朕也不瞒你,朕现在也没这个心思。为什么呢?你心里多少也能猜到一点。你有私心,朕也有私心。朕虽然到现在没儿子,但朕有女儿。这外孙也是孙子,一样是朕的血脉。本来,朕没想这么急着抱孩子进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等云隐生下儿子再说。可是楚源的事,却叫朕不得不提前。不过,孩子既然接进来了,朕还是会一样的对待。但这储君不管是哪个,都是你的亲孙子。你说你跟你自己的孙子,叫什么劲啊?” 这话金成安还真是信了五分。血脉传承的东西,这都是天性。皇上自然也不例外。他仿佛不知道疼一般重重的磕下去,“臣有罪!臣再不敢隐瞒陛下。”说着,就将折子恭敬的举过头顶,“这是臣所知道的暗卫的事情。全都在折子上了,请皇上过目。” 暗卫? 永康帝‘蹭’一下翻身坐起来,因为起的急了点,差点从榻上摔下。来福赶紧扶了,又顺手将金成安手里的折子递给皇上。 皇上觉得眼晕,眯着眼,将折子大概的看了一遍。不可置信的道:“你是说暗卫如今在郭毅手里?” 金成安点点头:“是,陛下!有□□分准。” □□分准!这就是肯定了。 “郭毅!”皇上往下一躺,用折子打着额头,有些懊恼的道:“朕怎么将他给忘了。他陪着先帝几十年……” 金成安正要接话,就听见外面的禀报声:“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永康帝起身,对金成安摆摆手:“你先回去吧。咱们以后再说。”说着,就看向他头上的伤,“这伤……是因为求朕赦免楚家妇孺而磕伤的,明白吗?” 金成安眼神一闪,低下头:“是!臣明白。” 第675章 庶子高门(59)三合一 庶子高门(59) “陛下万安。”李湘君进了大殿,对着正襟危坐的永康帝行了礼。 永康帝摆摆手,对着正妻他得给脸面。于是他脸上的神色还算是缓和:“起来吧。夫妻之间,不用这么客套。” 李湘君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永康帝的脸上看去。随即就紧皱了眉头:“这才多长时间,陛下怎么消瘦了这么许多。” 两人本不经常见面,十天半月的不碰面属于正常现象。因而胖点瘦点,一眼就能看出来。再加上永康帝的脸色蜡黄,神情憔悴萎靡,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皇后当然吓了一跳。 其实永康帝自己也知道,林芳华用的那个东西只怕是不妥当。这身体的情况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以前骑马射箭,上山下河,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自己在园子里走走,脚下都打飘。 被皇后问到脸上,他脸上的神情险些就绷不住了,只摇摇头道:“最近朝中多事,朕心里有些难受。吃不下睡不着,气色不好。没有大碍。等心闲下来,养一养就好了。” 皇后也知道楚源的事,脸上就有些了然:“楚家是不好。” 永康帝愕然的看了皇后一眼,之前还想着从楚家选太子妃呢,这还变得真是快! 皇后有些尴尬,“其实之前,臣妾也就是觉得楚家的姑娘做太子妃,应该是合适的。但是做妻子,那还真差了点意思。” 你干脆说你看上楚家的势力不就完了。永康帝对着一个总是这么实诚的皇后,心里也有些无奈,“行了,不说这些了。皇后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这才道:“臣妾传了太医,叫他们给您瞧瞧。” 瞧太医? 永康帝的脸色就奇怪的起来,“叫姜太医来吧。”这姜太医,跟了虚那牛鼻子老道有些渊源,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都是知道的。他们的家人性命都在自己手里,所以他们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么些年了,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皇后却有些不认同:“姜太医要是有用,您的龙体何至于此?臣妾传了李太医……” 永康帝脸上的神色就阴郁了起来,“龙体如何,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探知的吗?皇后,你僭越了!” “一个妻子关心丈夫,难道还有错了?”皇后觉得这些都是她作为皇后的责任,“陛下夜幸妃嫔妃嫔,通宵达旦……” “住口!住口!住口!”永康帝头上的青筋直蹦,“窥测朕的行踪,你究竟想干什么?” 大殿外的人,一个个的两股战战,头上的冷汗只往下淌,我的老天爷啊!今儿到底都听见什么了? 来福抹了脑门上的汗,刚鼓起勇气想进去瞧瞧,就听见皇后嚷道:“陛下若还是不听劝告,一味的由着李才人那个狐媚子邀宠,臣妾就要请出中宫笺表……” 来福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回头不客气的瞪了一眼等在一边的张嬷嬷,皇后安安静静的不好吗?没完没了的折腾什么?他扭身,叫了个小太监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直到看到那个小太监跑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张嬷嬷这会子真恨不能跪下,她劝说皇后来的缘由可不是这个。皇上哪怕初一十五过去歇两天,哪怕没有孩子,夫妻的关系总是能缓和的。别看自家主子如今是皇后,可没有皇上宠着的皇后,在这宫里,过的还不如李才人舒心。要是皇后膝下没有太子,在这宫里简直就没有容身之处。可主子这脾气哟!真是能把她自己给坑死! 甘氏熬了半晚上,今儿起来有点晚。刚吃完早饭,何嬷嬷就进来了,低声在甘氏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她疯了?”甘氏不可思议的看向何嬷嬷,以为自己幻听了。 何嬷嬷也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苦笑了一声:“来福打发人请您赶紧过去呢。这会子两人吵起来了。” 甘氏头上的青筋直蹦,起身就走。皇后她到底会不会说话,究竟有没有长脑子,当着别人的面说皇上宠幸嫔妃,而且还通宵达旦。这已经是骂皇上是昏君了。再加上孝期可还没过呢。皇上这会子估计真的杀了皇后的心都有。还说什么请中宫笺表,中宫的权力,那也得是皇上给的,真要先收了她手里的凤印,那才真是想哭都没地方哭去。“真是指望不上,她以前没这么轴……” 谁说不是呢? 大殿外面的人,看见甘氏,都跪下行礼。甘氏没顾上这些人,顺着台阶就要往里面去,刚要进门,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继而是皇上如困兽一般的咆哮声:“你大胆!如今连你也敢威胁朕了。就凭你这些年来无所出这一条,朕就能废了你!” 这一下可算是捅到肺管子上了。 “废了我?”皇后想起这些年的独守空房,顿时脸就苍白起来,“陛下说我无所出,那也得你……” “皇后娘娘!”甘氏赶紧打断皇后的话,再说下去可就失言了。真要从皇后嘴里说出点不好的,只怕皇上真的会动了杀心了。于是,她就在外面赶紧叫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这才抬步走了进去。见皇上坐在榻上,阴鸷的看着皇后,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了她一般。而甘氏脸上也露出后怕的表情,差一点点,差一点就说出不该说的了。如今,对上皇上那阴沉的眼神,她心里更是害怕起来。 甘氏上前,站在皇上和皇后的中间,挡住两人对峙的视线。 “这是怎么了?”她轻声问道,“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皇后一看甘氏,眉头就皱了起来,“我们夫妻说话,谁让你进来插嘴的。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有没有规矩!” 甘氏转身看着皇后,声音则低沉起来:“你想想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你是皇后,皇上不会轻易拿你怎么样?但是李家呢?就那么阳春白雪?” 皇后的脸一白,但还是固执的将头瞥向一边,“除了我,谁愿意做这个吃了半辈子哑巴亏的皇后?” 真是得寸进尺! 永康帝顺手将小炕桌掀下去:“没有你这个李皇后,还会有另一个李皇后。”真别以为除了你就没别人。 甘氏知道,皇上说的‘另一个李皇后’是泛指的,未必就一定姓李!但皇后未必就这么想着。 果然,皇后一把将甘氏推开:“另一个李皇后,您这还是想将臣妾给废了,给漪澜宫那个狐媚子腾地方,是不是?” 甘氏扶额,你能不能抓住重点,像个泼妇找茬吵架有什么意思。李才人狐媚不狐媚的,这个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担心皇上的身体嘛。 皇上这人,对皇后这些年冷的很,但却从来没难为过,甚至在她面前还愿意伪装成谦谦君子。那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皇后对他,是有真心的。 如今再这么纠缠下去,只怕皇上对她的那点愧疚,也会慢慢的消磨殆尽吧。 皇上指着皇后,手都开始颤抖:“你……你……朕要废……” “闭嘴!”甘氏对着两人,呵斥了一声:“吵什么?吵什么?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一声出来,不光把外面的人吓的跪了一地,里面的永康帝和皇后,也同时愣住了。 甘氏抹了一把脸,随即话音就一转:“如今都大了,不是咱们小时候了,吵吵嚷嚷的,三天好两天恼的。认真说起来,咱们都是打小就认识的。说是青梅竹马,这也不算过吧。”说着,她就看向永康帝,“皇后跟您,算不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永康帝嘴角抿了抿,两人确实是幼年的时候就认识的。她整天跟师妹一起玩,三不五时的,也总能见到。说不上有多深的情分,但认识的时候也就七八岁大。 甘氏见永康帝默认,就转头看向眼圈已经红了的皇后:“你当时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只以为那是我父亲的学生,跟着我将陛下叫师兄。师兄送你的那一盏兔儿灯,你应该还留着吧?我的那一盏,以前也收的挺好的,只是抄家的时候,遗失了……” 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蹲在地上‘嗷’的一嗓子给哭出来了。 永康帝看着蹲在地上的皇后,嘴角抿了抿,还是起身,将皇后扶了起来:“行了!就像是泉儿说的,青梅竹马到现在,都半辈子了。没有男女之情,但我也是将你当……亲妹子一样。这些年在府里,也没少了你什么。别闹了!朕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换太医,容易让外面的人想的多了。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朕忙的焦头烂额的。心里烦躁,也不过是去李才人那里松快松快。她拿什么跟你比?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担心朕的身体,朕知道。这就打发人去将了虚道长请来。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一直是了虚道长调理朕的身体,从来没出过岔子,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皇后抽噎了两声福了福身:“今儿是妾身的不是。” 永康帝拉着皇后的手拍了拍:“朕也有不对。生气没好话,朕今儿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回去好好歇着,一会子朕就叫人给你做上百八十个兔儿灯,行不行?那时候朕没多少银子,不能尽情的买。如今,你想要多少,朕都叫人给你做。” 皇后‘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那臣妾就等着皇上的灯了。” 永康帝笑着点点头:“先回去吧。等了虚来了,把脉看诊的时候,朕打发人叫你过来。” 皇后这才应了一声,扭身出去了。 永康帝看着皇后出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了,“今儿多亏你了。”太子还在皇后名下,自己跟皇后不和不要紧,就怕下面的人解读出来的意思,是他借着对皇后的不满,表达对太子的不满呢。这可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甘氏今儿,这是愣将两人往青梅竹马上撮合。 “皇后的脾气,您是知道的。”甘氏扶着他坐下,“你稍微多用点心思……” 永康帝摆摆手:“你别说了,朕都知道。” 甘氏还是坐在永康帝身边,轻声道:“尽管皇后脾气硬了些,但是她也确实是为您好。我说一句您不爱听的话,你这身体,可是败的太快了。林芳华定是用了什么手段了。你还是得防着点。了虚道长,该请真得请了。” 永康帝拉着甘氏的手,“朕知道,可朕真不是贪恋一晌温柔,只是好似不过去,这心里就惶惶的。做什么都没精神。” 甘氏的眼神闪了一下:“说的跟害了相思病似得。” 永康帝一愣,“还真别说,真的就跟害了相思病一样。”喜欢上林芳华那个女人?这根本就不可能。 甘氏笑了一下,就转移话题:“既然前朝的事情基本完了,我将折子给您搬过来吧。我处理这些,也不合适。” 永康帝往榻上一躺:“折子搬过来也行,我叫人给你在御书房收拾个隔间出来。没人的时候,你在里面……看看折子,给朕搭把手。”关键是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除了甘氏,这样的事,他也无人可以托付。 甘氏低下头,眼睛闪了一下,才道:“下面的御史是要说话的。” “楚源一案,悬而未决,这里面牵扯的人多了,谁不听话,查一查他的根底……”永康帝冷笑一声,“如此,看还有谁不乖觉。” 可这却是要堵塞言路的! 甘氏垂下眼睑,好半天才道:“如此倒是不用。只是通过这件事,要是看看下面的人心和大臣们的心性,也是好的。” 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大臣,必然是要怨声载道的。这么不得人心的事,她不会干! 永康帝点点头,又朝甘氏疲惫的摆摆手,甘氏这才退了出去。 走到大殿外,就听见永康帝叫来福的声音。 紧跟着,满宫里都震动了。皇上的赏赐源源不断的往朝凤宫去。 东宫里,金云顺默默的听着禀报声,抹了一把冷汗。这风云变幻的可真快。前一刻钟,听说皇上皇后吵起来了,皇上都嚷着要废后了。可后一刻钟,就变成皇后红着眼圈,却带着笑意从御书房出来,还得了皇上的赏赐。 吉祥低声道:“……殿下安心,皇上跟皇后青梅竹马,又是少年夫妻。即便看着清淡,但内里的情分,跟别人又是不同的。照奴才看,这男人对女人还有厌倦的时候,可这亲人之间,反目成仇的就比较少了。皇上和皇后,就有点这么个意思。要不然,哪个人在几乎掀了御书房后还安然无恙的。这份纵容,可比对李才人的宠爱,厚重多了。” 金云顺点点头:“收拾收拾,一会去给母后请安。”吉祥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宸贵妃。皇上皇后吵破天,但是她这样一个妾室的身份进去,却能叫两人马上熄火。妾室调节夫妻关系?这真的玄幻。可真的还就有。看来,宸贵妃对皇后并没有恶意,那么与其交好,要比交恶划算的多。“看来还得劝劝皇后……” 甘氏在赏赐都进了朝凤宫以后,才过去求见的。 张嬷嬷这次哪里敢阻拦,这次多亏了甘氏了。皇后的地位,在这次争吵之后,显得更牢固了。以后,谁面对朝凤宫,都得小心着点,自家主子可是在顶撞了皇上之后,还被皇上哄着的人。 皇后见了甘氏,脸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收起来,转脸就打发了里面伺候的人,“这次多亏了你了。” 甘氏白了皇后一眼:“总算有点长进,知道顺坡下驴的道理。” 皇后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是啊!我如今当个傻子,当个容易被哄住的傻子,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说着,她抬眼看向甘氏,“我膝下有太子,我需要你的帮助。” 甘氏愕然的看向皇后:“你想干什么?” 皇后的嘴角抿了抿:“你放心,只要你助我,将来,太子不会亏待云隐的。” 甘氏最害怕跟皇后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从一个极端,变到另一个极端,转化的太快。自己是谋定而后动。不想清楚绝对不做。但是皇后,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见甘氏不说话,皇后就皱眉道:“我瞧着,他如今对你,也没那么……你不为别的,也该为云隐以后打算打算。别忘了,她还没上宗谱呢。只要我在,云隐不仅能上宗谱,还能成为咱们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 长公主,只有皇帝的姐妹才封为长公主。 皇后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可这样的心思在一个忽敌忽友的人面前能说吗?就这水准,还敢谋划大事。你是嫌自己死的慢吗? 再说了,有一个能支持你的人吗?你就敢嚷嚷了? 甘氏闭了闭眼睛,十分耐心的道:“看在咱们以往的交情上,我最后再劝你一次。以后你的事情,我是坚决不会再插手的。你给我记住了!”她也不管皇后的表情,只板着脸道:“太子已经是太子了,只要安安分分的,不要犯错,那谁也拿太子无可奈何。但是一旦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了。有多少人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有文臣可在朝中做响应吗?你没有!你有武将能在要紧的时候为你出生入死吗?你还是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折腾什么啊!” “那你说我怎么办?”甘氏一下子歇斯底里起来,“他后面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我今年三十多了,不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了。不是两句好话,一张好脸就能糊弄过去的了。可之前,他说要废我的时候,那表情,那语气,我知道,那是真话。他真的动了心思了!我难道只能坐以待毙?我已经为了他耗费了半辈子了,我不想这半辈子没有一个结果啊!” 甘氏疲惫的闭上眼睛,然后起身:“我言尽于此,要不要听,随你!” 皇后看着甘氏真的说走就走,连忙紧走几步一把拉住甘氏的袖子:“你还没说呢……” 甘氏一把将袖子拽回来,“我膝下没儿子,我不争不抢谁也奈何不了我。我不参与!” “你……”皇后指着甘氏,甘氏却不理她,转身出去了。 可走到大殿外,正看到满脸尴尬的张嬷嬷和神色复杂的太子。 “儿臣多谢贵母妃。”金云顺对着甘氏行礼。刚才里面的话,太子听见了,他真是被吓住一身冷汗。第一次觉得,记在皇后名下真不是个幸事。她太随心了!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牵连害死的。 甘氏点点头,侧着身子避开了,只受了半礼。却也没跟太子说半句多余的话。 漪澜宫里,林芳华烦躁的叫奶娘将哭闹的元哥儿抱下去,低声问进来报信的小太监,“你真的听清楚了?” 那小太监点点头:“是!小的听清楚了。皇上是说要废后,说是没有这个李皇后,还有那个李皇后……” 林芳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给了打赏,才将人给打发出去。 她摸出怀里的血蟾蜍,觉得它的颜色已经淡了一点了,是不是说,自己身上的凤凰之气越来越浓了呢。今儿皇上能说出废后的话,明儿就一定能真的废后。是啊!没有李湘君这个李皇后,还有自己这个李皇后。 终于一天,自己会站在最高处。 “只要拉下太子……我看你李湘君还有什么依仗!”林芳华将血蟾蜍小心的收入怀里,喃喃的说了一句。 秋天是个肃杀的季节。 楚家的人,除了一个因为强抢民女逼死人命,判了个斩监侯。其他的都放了。都说这是楚源找了个好女婿,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谨国公还能出来为楚家求情,殊为不易。没看见为了求皇上,连额头都磕破了。楚夫人很感激,就是楚家人也都很感激。楚怀玉心里冷笑,但却不会犯蠢真的说出什么来。楚家人对金成安越是感激,金成安才越是放心,如此,才不会想着要斩草除根。而自己,就这么静静的蛰伏着,总有一天,自己会像是他咬了祖父一口一样,也能狠狠的咬他一口。 楚源对楚家来说,是无可替代的。但对于朝廷来说,却不是。 新上任的丞相,已经火热出炉了。 正是郭常和。 “听说宸贵妃曾给皇上进言说,这位郭丞相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太吝啬。”贵武低声跟四爷和林雨桐说着打听来的消息,尽管这些消息,四爷知道的要比他打听来的全面的多的多,“皇上听了就哈哈大笑,赏赐了郭丞相一座五进的宅子,另外还有两个庄子,纹银三千两。另各色器物,绸缎无数。” 林雨桐就轻笑:“这人吝啬,跟有钱没钱可没关系,关键是脾性使然。”说着,就疑惑的道:“宸贵妃给皇上进言的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贵武摇摇头,这他上哪知道去?都是人家怎么说,他怎么听而已。 四爷摆手叫贵武下去:“皇上这是防着郭常和是宸贵妃提前安插好的人。宸贵妃说了郭常和不好的话,以吝啬的人都是小心眼这一点看,只怕郭常和对宸贵妃就没好印象。听说宸贵妃如今在御书房里伺候,这是皇上怕身边的人跟丞相联手将他给架空了。在两人之间下钉子呢。” “那这就证明他还没病糊涂。”林雨桐咂咂嘴,按照四爷说的,永康帝可病的不轻了。都到这份上了,脑子还转的这么利索,可真叫人不服不行。 “有些人,动这点脑子,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又必须。”四爷在棋盘上将妻棋子落下,轻笑道:“等你哪一天,也做到这份上了,也就差不多了。”说着,就又一叹,打量了一下林雨桐,然后摇摇头,“不过,你这天赋实在是……”不说也罢。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也放下一颗棋子,顺手又抓了一节玉米棒子啃上了。 三喜悄悄的将放着玉米的盘子拿走,即便她这样的丫头,也知道下棋是个风雅的事,人家都是焚香,烹茶,然后对弈。可自家主子呢,边上的小几上,摆的都是吃的。还不是什么雅致的吃食,就是穷苦人家吃的玉米棒子。 这也幸亏是遇上了姑爷这样的人,要不然真得被嫌弃死。自家姑娘在林家也不这样,嫁了人了,反倒越发的不讲究了。 两人坐在山顶的亭子里下棋,偶尔朝下望去,层林尽染,秋风起,树叶随着树枝树干晃动,也带着别样的韵律。这是不一样的风景。 林雨桐正下的辛苦,打算跟四爷耍赖的时候,贵喜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四爷:“主子,一位自称苗家后人的公子来访。” 林雨桐瞬间就将棋子放下,叹道:“这位还真是耐得住性子,现在才找来。” 四爷将帖子看了看,又交还给贵喜:“去吧!将人请上来。” 苗壮跟着这个叫贵喜的小厮,沿着山上的小路,一路往山上走。如今,天已经有些冷了,山里的气温更低些。穿梭在这终年不见日光的山林里,他不由的将身上的衣服给紧了紧。本想打听几句关于这位公主和驸马的事,但见这小厮嘴紧的很,山上的野菜野草都扒拉着说了一遍,就是没露出一点有用的话来。 等到了山顶上,看着坐在亭子里对弈的一男一女,他心里突然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慨。云隐公主他在大殿上是见过的。可是这位据说是自己表弟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么弱不禁风,反而一眼叫人看不出深浅。明明年纪不大,可就是觉得,在他面前,叫人无所遁形。 他收敛心神,上前行礼。 “起来吧。”云隐公主淡淡的道。从她的语调了听不出半分多余的情绪。 苗壮起身,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两人下棋。人家不问,他也不说。直到一盘棋下完了,才见云隐公主站起来,笑道:“我想活动活动,你过去跟驸马继续吧。” 苗壮躬身应了一声,看着云隐公主转身,然后从丫头的手里接过小篮子小铲子,像是真的要挖野菜去一样。 “坐吧。”四爷将棋子一一收了,然后重新开盘,“黑还是白?” “白吧。”苗壮答了一句。 四爷笑了笑没说话,先走了一步。苗壮紧跟落下一子。四爷越走越快,苗壮总是在稍微想想之后,就紧着落了一子。 直到天色已经慢慢的暗沉下来,贵喜想着要不要给亭子围上帷帐,点起灯的时候。这一局才下完。最后四爷赢了两子。 “回吧!也该吃饭了。”四爷起身就走。 苗壮紧跟其后。路上就听着贵喜那小厮说着,公主都找到什么野菜了,晚上准备吃什么的时候,他都没找到机会说话。 他看的出来,人家没打算开口。可自己不主动开口不行啊。 进了别院,苗壮刚鼓起点勇气,就听见驸马交代小厮:“好好照顾客人,饮食上不要马虎。那些野玩意,就不要给客人往桌子上端了。” 说着,施施然就走了。只留着这叫贵喜的小厮,笑着领自己去客院。 林雨桐见四爷回来,就笑道:“洗手吃饭吧。” 四爷朝桌子上看了一眼,见真有切成薄片的菜馒头,就笑道:“还真吃这个?” “小溪边上的,嫩着呢。”林雨桐夹了一片塞进四爷的嘴里,“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四爷擦着手,吃了一口,“不错,清香。” 林雨桐笑道:“先少吃点这个,宫里打发人送了十几个芋头来。应该是荔浦送来的贡品,有多长时间都没吃过这玩意了,我叫人蒸了,晚上当宵夜吃。” “如今送个贡品,一百个送到京城,只怕完好的能剩下一个都算是好的了。”四爷摇摇头,“劳民伤财的。这也不是非吃不可的东西。” 两人说着话,就开饭。林雨桐这才问起:“苗壮到底是真苗家人还是假的苗家人?” “没问。”四爷淡淡的答了一句。 “没问?”林雨桐看他,“那你跟他在上面耽搁这半天干嘛呢?” “你不是叫我跟人家下棋吗?”四爷一副理所当然的道。 这人! “拿我逗闷子呢。”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说真的,你试探了他一下午吧。要不是为了试探他,他跟你下棋能撑这么久?” 人跟人太熟了就是不好,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四爷笑道:“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年纪不大,倒也不骄不躁。吃完饭,我跟他再谈,抻的也差不多了。” 苗壮被请去书房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了。 四爷请他在书案的对面坐了,直接道:“你说句实话,你究竟是不是苗家人。” 苗壮心道:果然!他真的怀疑了。 于是苦笑一声,叹道:“我是苗家人,我的父亲是苗开。祖父苗财,曾祖父苗进。” “这个稍一打听,都能知道。”四爷招手叫贵喜上茶,就看向苗壮,“苗家跟楚源和金成安是什么关系,我想你也清楚。而我只看到你跟金成安有合作。” 苗壮嘴角就抿起来了:“我父亲母亲在金成安手上,我能怎么办?据说,如今还多了一个妹妹。”他抬手捂着眼睛,“这些年,我一直在金成安的账下……不听话,我的父母会是什么下场,我不敢想。他叫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心思。就跟训狗一样的训了这么些年,他才敢放我出来。我这次来找你,也是他的意思。他希望我取得你的信任。” 说完,他浑身像是被抽去力气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四爷皱了皱眉,“你说的这些,叫我不大明白。他扣着苗家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苗家手里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算计的。” 苗壮的嘴角动了动,沉默了好半天才道:“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很清楚。但是应该跟苗家先祖以前跟海边的绿眼鬼交易的一种货物有关。” 绿眼鬼? 这是指洋人吧。 “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四爷看向苗壮,“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苗壮叹了一声:“我只是小时候,听我父亲提过一次。高祖父在海边,碰上了顺水飘来的大船,大船上全都是绿眼鬼。不知道是从海外什么地方飘来的。他们当时船上没有水,也没有吃的,才提出跟祖父交换的粮食。他们船上没有别的东西,倒是有不少黑色的圆球,据说,扔出去之后,海里再大的鱼也能杀死……” 四爷失笑一声,原来这就是金成安要找的宝贝啊! 他早说啊,要多少自己给他造多少……还当什么宝贝呢! 第676章 庶子高门(60)三合一 庶子高门(60) 听起来神秘的东西,叫破了就什么也不是了。林雨桐坐在屏风后的榻上,默默的听着。自己和四爷是一听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其他人只怕看到这东西,用不了多久就能造出来。火药最早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只是,讲究以和为贵的人们从来不会先将它跟杀人联系起来。烟花是喜庆的,但配比变了,却就成了凶器。 不过,照苗壮这么说,苗家似乎根本就不会制造这东西,他们只有从洋人手里买回来的成品。这还是在他高祖父时候的事了。可根据地图,这些火药该是被藏在大山里面了。可以如今这密封技术,这火药放在山里,还这么些年了,能不受潮吗?可这玩意,受潮了也就等于废了。 找了这么些年,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为的就是这早就已经报废的东西。 说起来还真是叫人觉得讽刺。 四爷看着苗壮,问道:“那你呢?你如今想怎么样?” “我?”苗壮摇摇头,“我被金成安盯着,什么也干不了。但最想的,还是先将我父母和妹妹救出来再说。” “你知道他们被关在哪?”四爷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苗壮摇摇头:“具体的我不知道,但大致上应该在辽东。每次辽东送信给金成安不久,他就会找我谈谈,说说我父母的近况,叫我安心。所以,我猜测,人在辽东的马场。” 四爷了然,他这话倒也不是没有依据。四爷没有急着承诺去救人的话,只转移话题问道:“他叫你取得我的信任,却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所谓的藏宝图,还是为了别的? 苗壮皱眉,好半天才道:“听说世子的长子元哥儿进了宫,但皇上似乎并不是真的看好元哥儿。毕竟……公主的孩子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这是提早布局吗? 可如果苗壮连这个都知道,那是不是说,金成安对苗壮的信任相对来说,还是很高的。 苗壮似乎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他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来,“他对我很好,更是收我为义子。我也知道,我的父母除了没有太大的自由,应该也过的很好。您骂我认贼作父也好,什么都行。但这有些事,我真是不做不行。”不彻底的将自己放在人家的脚下,任他随意的践踏,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自己出来。“至于说藏宝图的事,估计我父母手里也没有。我估摸着,他将我和父母隔开,用父母威胁我,然后再用我威胁我的父母。我在他的手上,依我父亲的性子,手里要真是有,不可能不拿出来的。我的性命对于父母来说,才是最宝贵的。所以,我感觉,我们手里并没有那所谓的藏宝图。” “那他就是怀疑藏宝图在我手里?”四爷轻笑一声,“可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我亲娘死的时候,我还在襁褓里。身边没有一个是苗家的人。那些陪嫁在他手里十多年,我不信他没找过。他都没找见,我从哪知道藏宝图去?” 苗壮看向四爷,他的神情确实不想是撒谎。可是自己手里没有,父亲手里没有,姑姑手里也没有。“那这藏宝图究竟存在不存在?该不会只是道听途书的传说吧?”可要是这样,父亲早年特意给自己交代过的故事又是什么意思呢?宝藏一定还在啊。可是藏宝图在什么地方呢?难道父亲已经交给自己了,但自己没有发现? 四爷转着手里的杯子:“要是我猜的没错,这藏宝图确实是有的。但你们手里的,估计并不全。而我生母要是给我也留下了,那我手里的,也应该不是完整的。只有咱们俩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拼凑起来,才算是完整的。”他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杯子,摊开双手,“说实在的,我手里确实是什么都没有。或许真是藏在什么不起眼的地方,只是我没找到而已。” 苗壮的眉头皱的更紧,好半天才道:“我知道了。”然后犹豫了一瞬才道,“这个猜测,我回去后是要告诉金成安的。” 这就是跟四爷打个招呼。有些消息必须从他的嘴里透露出去,否则,是没办法叫对方相信的。 四爷点点头:“是该这样。” 等送走了苗壮,林雨桐才从里面转出来,“走了?” “嗯!”四爷起来伸伸懒腰,“能受得了委屈,忍得下委屈的人,都不能小看。苗壮这能伸能缩的性子,用一用倒也无妨。” 林雨桐对四爷的决定,一般不会提出异议。只道:“等他找到地图,难道您真打算将地图拿出来。” 四爷就笑:“他要是找到他自己的那份,第一时间想到就是怎么毁了,而不是拿出来。真叫金成安得到地图,他这一家子的性命,才算是真的完了。” 没用且有仇的人,留着做什么? 说着话,四爷就扬声叫贵武,贵武就在外面守着,因而进来的很快。 “你今晚上就出发,赶在城门开的时候进城。回去看着库房……”四爷低声吩咐道,“看着就行,不管他们拿什么,你都别声张。” 贵武应了一声,才转身出去了。 “你担心有人会进库房再去查找。”林雨桐叹了一声,“金成安还是不死心。” 他不是不死心,他总是觉得,放在手里的筹码越多越好。 芋头蒸熟了,蘸着白糖吃,是最简单的吃法。一人吃了半个,喝了两碗粥,肚子就差不多饱了。 直到后半夜,林雨桐都睡着了,才猛地听到什么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声音。她勉强睁开眼,见四爷果然正从外面回来。 “又传消息去了。”林雨桐翻了身,咕囔了一句。 四爷不敢跟她盖一床被子,怕身上的凉气冰着她。重新拉了一床来裹在身上,才道:“叫人盯着金成安。苗壮的消息传回去,他一定还得打发人问问苗开。没有他领路,咱们上哪找苗开去?” 林雨桐这才恍然。就说嘛,看四爷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将藏宝图给对方,做什么还要露出这样的消息,原来是为了叫金成安给他带路啊。她三两下钻到四爷被窝里,抱着他才又沉沉的睡过去。临了还不忘对四爷许诺,“明儿叫人给爷做芋头扣肉吃。” 四爷轻笑一声,轻轻的拍着她也睡了。 了虚道长,还是有些名气的。以前是恒亲王专用,如今也档次升级了,成了御用了。又因为皇后闹了一场,皇上无奈才请了这么一个人物,所以,这次了虚道长这次进宫,盯着的人就多了。 永康帝靠在软枕上,了虚道长把了脉。然后眉头就皱了皱,深深的看了皇上一眼。继而朝皇后太子看去,才道:“劳累过度,又有些心情郁结,每每不能安睡。少些操劳,静养上一段时间,龙体就自然康健了。” 皇后眉头挑了挑,她现在不会单纯的以为,了虚会当着自己和太子的面说实话。皇上的龙体究竟如何,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关心。但了虚的话,若是利用的好了,未尝没有一点收获,不是说皇上劳累过度。不能安睡吗?不是说要少些操劳,安心静养吗?那既然如此,这朝事该怎么办呢?她看了太子一眼,轻声道:“道长的话还是要听的,朝中的事再多再大,也没有龙体要紧。依臣妾看,倒不如叫太子过来帮衬一段时间。” 这话一出,太子头上的冷汗就先下来了。权力这东西,是不能主动伸手要的,这是要犯忌讳的。 永康帝半眯着的眼睛里瞬间就闪过一丝厉光。 太子缓缓的跪下,“儿臣请求去大慈恩寺,为父皇祈福。” 皇后回头,愕然的看着低垂着头的太子。自己究竟是为谁谋划呢?他怎么能不识好歹。 甘氏看了太子一眼,而太子也正好抬头,祈求的看着甘氏。甘氏轻轻一叹,低声道:“叫太子去吧。这也是孩子的心意。” 皇后几乎是对甘氏怒目而视。 林芳华左右看看,闲闲的拨弄着手里的指甲,淡淡的道:“皇上,太子都是大人了,合该历练历练了。您前儿还正愁该派何人去巡查河务,太子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皇后看向林芳华,不解她这么帮自己是什么意思。但她一转头,看见太子慢慢苍白的脸色,心里升起了警惕。只怕林芳华没安好心。她求助的看了一眼甘氏,却见甘氏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边,再不搭话了。 不由的,她心里就焦急起来,话音一转,就道:“不过,百事孝为先,太子为了陛下祈福,才是重中之重。河务的事……不是还有云隐吗?” 甘氏恼怒的看向皇后,这人变的可真快。转脸就敢把云隐推出来。 外殿站着的几位大臣,都面面相觑。什么时候起,这外朝的事情,轮到内宫的女人们管了? 宸贵妃虽然在御书房伺候,但进进出出的这么多大臣,也没有谁听见宸贵妃就朝政说过只言片语。怎么一向以贤德著称的皇后,急切成如此模样?就连一个小小的才人都敢在朝政上指手画脚了。 永康帝摆摆手,叫了虚道长去一边开方子,转脸则看向太子:“你妹妹一个姑娘家,她出门,朕也不放心。还是你去一趟吧。河务的重要性,你也是知道的。放手去做吧。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即日就出发吧。” 金云顺的手脚一下子就冰凉起来。自己要什么没什么,在京城以外,若是遇上个‘山匪水匪’,命还能是自己的吗?但皇上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哪里还能允许他再说半个不字。他乖乖的磕头谢恩:“儿臣谨遵父命。” 永康帝朝皇后和太子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了虚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朕并没有大碍。去吧!” 皇后再一次看向甘氏,见甘氏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才低着头,慢慢的退了出去。 永康帝的视线回转过来,看向林芳华,“你也滚出去!朝事上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芳华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当着甘氏的面,当成奴才一样的被呵斥,她羞愤难当。想要辩解两句,但看着皇上看过来时阴鸷的眼神,马上就又缩了回去。 等林芳华也出去了,甘氏才又将永康帝身下的软枕取出来一个,叫他躺平了舒服些:“当着外人的面呢,好歹给她留点脸面。” 永康帝闭着眼睛道:“别口不对心。朕要真给她好脸,回头你就该不给朕好脸了。”话说完,也不去管甘氏怎么想,只去叫缩在一边装雕像的了虚道长:“行了,这大殿里也没有外人了,你近前来吧。说说怎么一回事?” 了虚道长叹了一声:“想必陛下自己也有感觉,您这是中了一种迷药的后遗症。” 永康帝脸上的神情果然没有太大的波动:“朕也确实是猜了一个大概。怎么样?可有什么办法?” 了虚道长点点头:“只要离了那东西,就无碍了。清心静养上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两个月,他得忍的住才行啊。 永康帝的脸色就慢慢的不好了起来,“有什么能代替的药物吗?” 了虚道长垂着眼睑,摇摇头:“陛下还是将那妖物拿出来,交给老道保管的好。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陛下的龙体要紧。” 永康帝眼睛闪了闪,好半天才道:“你先下去歇着吧。这段时间就在宫里住着。” 对了虚道长的提议,却根本没有回应。 等了虚出去了,甘氏才道:“既然真不是好东西,您就不能再沾了……” “那朕……即便富有四海,活着还有什么趣味?”永康帝闭上眼睛,在面对甘氏的时候,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了。他的声音马上低沉了下来,轻声道:“叫了虚再炼上两炉丹药……” 甘氏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点头:“罢了!这些年你心里憋屈我也知道……人就短短这么一辈子,别看整天万岁千岁的喊着,可谁又能真的千年万年的长在这世上……” “还是你懂朕!”永康帝叹了一声:“这段时间,朝事你帮着处理了吧。” “那我把后殿收拾出来,暂时就住过来吧。有处理不了的,再来讨陛下的主意。”甘氏将被子给永康帝盖上,就转身走了出去。 何嬷嬷等在外面,主仆俩一前一后走着。 “主子,了虚道长那里,还等着您的吩咐呢。”何嬷嬷左右看看,近处空旷无一人,她这才低低的说了一声。 甘氏轻轻的‘嗯’了一声:“解药掺进去,量只许给一半。” 何嬷嬷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甘氏却停下脚步:“叫石中玉去给桐桐送信,叫桐桐去大慈恩寺给皇上祈福吧。” “祈福?”林雨桐马上就明白了甘氏的意思,太子出京了,自己得去做‘孝女’了! 石中玉一笑:“大慈恩寺,风景跟这温泉山庄的景致又不同。您只当是换个地方,换个心情。老在同一个地方也闷的慌。” 闷不闷的林雨桐也不在乎这个,去大慈恩寺倒也好,正好给四爷找到了能陪他说话解闷的人。那些个得道高僧,在佛道上,应该跟四爷有许多共同话题。 “那收拾收拾就走吧。”林雨桐答应的十分利索。 大慈恩寺,是大周最负盛名的寺庙。 虽说是寺庙清苦,但这也得看跟谁比。好歹也是公主,寺里对贵人也是相当重视的。即便是素斋,做的也别有风味。 让她坐在这里念经,她是坐不住的。反倒是寺庙的豆腐坊,叫林雨桐有了不一样的兴趣。每天跟着寺里的和尚一起磨豆子,做豆腐,听着他们念经,觉得心里没来由的沉静了许多。四爷见她有兴致,每天也跟着大和尚去山谷的泉眼里挑水,用这泉水煮出来的豆浆,没有豆子的腥味,带着一股子甘冽的清甜。 两人用自己做出来的豆腐,供奉在佛前,又将豆腐送到宫里,给甘氏和永康帝添菜。就连郭常和那里,也得了许多。 林雨桐都能想象得到郭常和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他自家的豆腐都吃不完,谁稀罕豆腐?即便是公主做的豆腐,那也是豆腐。 天慢慢冷了,林雨桐却觉得这豆腐坊每天要做的豆腐的量突然就多了许多。而且数量还在一天天的增加。 “是鲜菜越来越少的缘故吧?”林雨桐问这管着豆腐坊的大和尚。 大和尚摇摇头:“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寺庙里寄居了许多前来应试的读书人,所耗自然就多些。” 林雨桐这才恍然,一些贫寒的学子,住不起客栈,就来寺庙借住。帮着寺里抄写佛经,换取每日的饭食。林雨桐以前不是很明白那些戏文上为什么总说什么赶考一去整三年。可如今对这样的事情却已经见惯了。好些读书人勉强凑足了进京城的盘缠,可到了京城,吃住都是问题。这要是考上还好说,要是考不上,好些人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这些人就不得的滞留京城谋生,攒银子,可等银子攒足了,这三年也就差不多要过了。想回去吧。这又到了大比之年。就又得撑着考试。 这就是现状。 这天,林雨桐和四爷一身布衣的出门,去了山下的慈恩镇。 慈恩镇距离京城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又紧挨着大慈恩寺,所以,这个镇子比起其他地方,繁华了许多。 镇上的饭馆茶楼的招牌,多是跟寺庙有关的。吃不上寺里的素斋,有不少人也愿意在镇上吃上一顿。所以,细细问去,这凡是素菜的馆子,总有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在寺里出家做和尚,而且还一准在厨房里做的火头僧。要不然这做素斋的秘方怎么来的?编呗,谁编排的好,谁的生意就红火些。 今儿四爷和林雨桐带着贵武和三喜,就来了镇上最大的一个素菜馆子,怀恩居。 这名字起的,也不知道是怀的谁的恩。 没有要雅间,就在大堂里临窗的位子上坐了。随意的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就静静的听着这市井的声音。 菜上的很快,林雨桐一动筷子,菜一入口,就皱了皱眉,怪不得就这家的素菜味道好呢。原来这还是加了荤的了。将鸡肉和香菇煮熟烘干磨成粉,当鸡精在用罢了。怪不得素菜比别家的鲜美。只能说这店家比别家都奸猾。 尝了两口,林雨桐和四爷就不再动筷子了。 林雨桐叫三喜出去买几个小摊子上的素烧饼来,回头去见四爷朝大堂最里侧,靠着墙角的一桌看去。 这一桌的感觉,叫人觉得怪异。 坐在上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读书人。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尽管没有补丁,但也看得出家境十分的贫寒。见他的胳膊只在桌子上挨了一下,就小心的抬起胳膊,好似怕桌上残存的油渍沾到身上一般。这番作态,马上就叫人觉得,这身上的衣服,大概是唯一一件能穿的出门的。 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手上戴着扳指戒指,将肥嘟嘟的手撑得更合不住了。端着茶杯,脸上不笑不怒,故作一副威严装。身上的衣服,是绸缎的料子。林雨桐猜测,这该是个商人。 年轻人的两侧,一侧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干瘦干瘦的,身上穿着细棉布做的夹袍子,林雨桐倒是看不出这人是账房先生,还是官府的师爷。 背对着林雨桐的,看起来膀大腰圆,又是一身短打打扮。不是保镖就是镖师。 这倒是奇了怪了,一桌四个人,四个职业。这怎能不叫人侧目。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四个人是个什么情况呢。 林雨桐朝四爷看看,也不由的有了兴趣。 赵寻坐在这里,着实有些恼怒。感受得到别人打量的目光,他就更有几分不自在。 桌子上诡异的静默着,他知道,他们都在等他的答复。 “张老爷看得起在下,是在下的荣幸。”赵寻慢悠悠的开口,“但这朝廷科举,京城人才济济。在下可没张老爷这般有信心,认为在下必会高中。所以,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等他日真的高中了,再感谢张老爷的这番吉言。” 张宝财眨巴了一下绿豆眼,脸上的肥肉嘟噜噜的跳了两下,对于赵寻的拒绝,好似没有预料到一般,愣了半晌,脸上才浮现出几分怒色:“赵举人,你可想好了。有我的资助,你即便这一科没有考中,下一科咱们再接着来。你的盘缠费用,我都包圆了。可你要是错过了我,这科万一不准,你可就连回乡的银子都没有了。要是我没猜错,你现在定是身无分文。” 林雨桐听到这里,就有些不懂了,朝四爷看过去,“这是干什么?提前投资?” 四爷叹了一声:“以后见怪就不怪了。”他下巴朝那一桌点了点,“别看那桌子,就那老板样的声音最大,其实,他才是不拿事的。夹在两人中间,小胡子的那位,才是今儿的主。他这是一手托两家。先在这些举子中,选出有前途,很可能高中,并且家境贫寒的人来,然后再找出的价码的人。他就是这个中间人。在这举子考试到赴任期间,所有的开销,都由这个商人包了。” “那这小胡子呢?”林雨桐问道:“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四爷笑道:“他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听话的东家,给人家当师爷的。那个膀大腰圆的,就是以后预备的捕头。明白了吗?” 林雨桐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只要是读书的苗子,就有人愿意给投资。不仅给银子,就连以后当官的班底都是现成的。你只要负责考试,剩下的事情全有下面的人给包办了。 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如此一来,这些官员,岂不是要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了。 四爷冷笑一声:“这样的风气习惯,历朝历代都有。像是这样在京城现找的还比较少,大多数都是在各自的老家都定好的。从出门赶考的那一刻,他们背后就站了一群要依附他们而生的人。要是真考中了,自身也有几分手腕的,倒是能将这么一伙子吸血虫从身上撕下来。要是手段稍微欠缺点,这官当的,也就跟戏台上唱戏的官老爷一样,就是个花架子。一点实权都沾不到。” 林雨桐的神色慢慢就郑重起来了,都说官商勾结,可这样的官商勾结形式,又是相当牢固的。不得不慎之又慎啊! 正说着话,就听见‘哐当’一声,是凳子倒地的声音。 林雨桐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那书生冷着一张脸,站了起来,甩袖就走。 四爷给了贵武一个眼神,贵武紧跟着那书生走了出去。 而那桌的对话,却又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被书生称为张老爷的肥胖商人,可能觉得这番动静有点丢人,就埋怨道:“我说找一间雅间,那赵寻非不去。一看就是一辈子穷命。我说,胡师爷,咱们换个人行不行,怎么就非他不可了?这天下有才情的人多了,不一定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吧。这般不识抬举的强硬性子,就是将来,这也不好掌控……” 胡师爷心道:你懂个屁! 这天下有才的人多了,可你都能认识吗?你都知根知底吗?你能知道他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吗?再说了,你以为找个软蛋就那么好?扶不起来的时候就有的哭了。他倒是宁愿找个性子硬一些的,能立起来的。这师爷再精明能干,还都是得藏在幕后的。这大面上的事,还得老爷们自己周旋。遇上个大庭广众之下动不动看师爷脸色的主子,那就真有乐子瞧了。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张老爷您别着急,我说心里有底就心里有底。既然看上了,咱还能让他给跑了?您放心,今晚他有地方住,明儿可就不一定了。不答应不要紧啊,咱们总有办法叫他答应。您有银子,有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张老爷顿时就哈哈笑了起来:“走走走!咱们先回京城。这里的菜清汤寡水的,有个什么趣。” 胡师爷这才对对面的大汉道:“林大,你留下。”说着,就使了个眼色。 林大起身行礼:“您放心,保准办的妥帖。” 看着三人离开酒楼,林雨桐脸上的神色怎么也好看不起来。要是真选□□这样的官员,朝廷可就从根子上烂了。 付了银子,两人这才起身,在街上随意的转了半晌,就上山回了寺里。刚进寺院,就见那知客僧站在门边,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手里却拿着一个油汪汪的鸡腿,他脸上带着几分愤怒,对站在他对面满脸尴尬的赵寻道:“佛门清净之地,施主怎好……将这些……带进来……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赵寻的脸上通红一片,“大师!这绝对不是在下所为。不怕大师笑话,在下身无分文,就算嘴馋,也买不起啊。” 这知客僧面上刚露出点犹豫之色,林雨桐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粗壮的妇人抓着两把带着尘土和鲜血的鸡毛进来,远远的看见和尚手里的鸡腿,就‘嗷’的一嗓子扑了过去,“我就说,我家的大花怎么不见了。原来都是进了你们这些酒肉和尚的肚子里了。你们念的什么佛。嘴里慈悲,却下这样的杀手……” 知客僧又唱了一声佛号,却不跟妇人去解释,只看着赵寻有些恼怒,“贫僧以为施主只是贪图口腹之欲,才对佛祖不敬,没想到竟然还偷窃他们财物,小寺实不能容你。施主还是速速离去……省的佛祖见怪。” 这赵寻顿时脸都气的青紫:“大师,在下虽贫寒,但也是读书人,也知道礼义廉耻。您这般断案,可真是委屈了好人。” 知客僧摇摇头:“小僧本也不相信,但跟施主同屋的李施主,却亲眼所见施主你在寺里偷吃荤腥……这又怎么说?” 李石柱? 赵寻的面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 知客僧摆摆手:“李施主与施主你,向来亲密。他的话,该做不得假。” 正说着话,从偏殿后面绕出一个青年来,见了赵寻就作揖:“赵兄,佛祖面前,不能打诳语。在下对不住了。” 赵寻指着李石柱:“好好好!李石柱,你真是好样的!你收了那姓胡的多少银子,做出这般腌臜事来!” 李石柱的脸上漏出几分怒色:“赵兄这是看不起在下了!在下岂是那区区几个银子能收买。” 赵寻还要说话,却不想那妇人猛的扑过去,抱住知客僧脚边的箱子就不撒手:“你偷了我家的鸡,这箱子就做抵押了。你什么时候还上银子,这箱子什么时候还给你。” 原来这箱子是知客僧将赵寻的行李一股脑的搬出来了,书生的箱子里,除了两件破衣烂衫,就是书了。要科举了,什么都能丢,就是书不能丢。 赵寻赶紧阻拦:“大娘,您的鸡真不是我偷的。” 那妇人却看向李石柱:“你同窗都说是你偷的,还想混赖!”说着,就一拍大腿,坐下地上哭嚎了起来,“杀千刀的,还是读书人呢?没见过偷鸡的在寺庙吃的读书人哟……” 那音调曲折蜿蜒,一会功夫,就聚集了不少人来。 李石柱从身上摸出一串铜钱来,塞给那妇人,“大娘,我这同窗只是一时糊涂,您就原谅则个,这些钱赔给您了,您把箱子还给他。可不能为了这点事,毁了一个人的大好前程,是不是?” 那妇人将钱在手里掂了掂,这才止住哭声,将箱子推过去:“你这后生还有个读书人的样子,却不像那个……长个人模狗样,内了却是个黑的……我呸!还是个读书人呢。” 李石柱一笑,眼里闪过一丝自得,转脸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将箱子递给赵寻:“赵兄,咱们虽说私交甚笃,但是是非对错,这是在下坚守的底线。没有大义灭亲的准备,就没有为官的资格!” “说的好!”周围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好。紧跟着,叫好声四起。 林雨桐和四爷默默的看着李石柱的表演,不得不说,这个人除了品行不好,其他的都比赵寻好。心机手段无一不缺,关键是下的狠手。对着朋友,那也是能当做阶梯踩着往上爬。这是知道大慈恩寺里住着公主,才想利用舆论,经营自己的名声。只要公主知道他的名声,即便不能考中,可只要有贵人提携,举人也一样能出仕为官的。 四爷和林雨桐走了过去,见那知客僧要行礼,三喜就给了一个眼色,制止了。 “你叫李石柱?”四爷问道。 李石柱见走来的一对夫妻气度不凡,忙拱手应了:“不知贤伉俪是?” 四爷还没说话呢,边上就有人起哄:“瞧瞧,知道这位举人老爷要考中了,都上来巴结。那偷鸡的书生怎么就没人问?还是得人品好!” 李石柱脸上就带上谦和的笑意:“大家抬举,等高中那一日,请大家喝酒。”说着,就看向赵寻:“你说是不是,赵兄。” 林雨桐没等赵寻回答,就冷笑一声,:“他能不能高中,我不知道。”她的眼睛上下打量李石柱,“你嘛……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今科……与你无缘!” 第677章 庶子高门(61)三合一 庶子高门(61) 今科与你无缘? 李石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颜色。 周围有跟着起哄的:“这谁家的小媳妇,怎么这么说话?” “就是。男人呢?怎么不见出来管管?”那边话音刚落,这边就又有人吆喝道。 这话音一落,人群中就发出嗡嗡声,不断的有人出来对着林雨桐指指点点。更是有人似乎在看四爷的笑话,好像在说,你瞧你连个媳妇都管不住。 林雨桐心说,这李石柱还挺缜密,竟然还找托了。人都是这样,爱起哄。人家说的什么,根本就不加思索判断,就跟着瞎嚷嚷。这劣根性,根深蒂固着呢。 李石柱见周围声势浩大,就一脸正色的看向林雨桐:“这位夫人,不知道在下怎么得罪你了……但不敢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这话都不妥当。不过,在下堂堂男子,不跟一个妇道人家计较,你还是……” “阿弥陀佛。”知客僧忙走了过来,打断李石柱的话,对林雨桐道:“殿下,您回来了?” 殿下? 这称呼可不是一般人当的起的! 想到这寺里还住着一位公主,难不成这位就是了? 李石柱的脸顿时就苍白了起来,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带上了打量:“公主……殿下……” 林雨桐却没搭理李石柱,因为这会子功夫,周围看热闹的里三圈外三圈的人都跪下了。这里面有到寺里上香的香客,但一大半都是寄居在寺里的举子。 “起来吧。”林雨桐朗声道,“尔等也都是读书人,一旦成了天子门生,你可是要替天子牧守一方的。遇事若是都如今儿一般,只听一面之词,人云亦云……哼!那还是趁早回家哄孩子吧。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如何敢将一地的子民交到你等的手里。” 说着,就朝已经等在一边的贵武看了一眼,“这是我的随从,叫他给大家说说,他一路跟着这位赵寻的举子,都看到什么了?” 贵武这才走上前,应了一声,随后一招手,就有两个便装的侍卫押着之前在酒楼见到的那个镖师打扮的林大出来。贵武指着林大,大声道:“此人名唤林大,受姓胡的秀才的指使,以五十两银子的价钱买通了这位李举人。叫他陷害同窗兼好友赵寻。”说着,他就指着正准备逃走的妇人,“这个妇人,也是李举人找来的,花了一两银子,叫她在寺里将这事情给闹开。”他的眼睛在人群中一指,“那两个……在人群中起哄的,就是这妇人的侄子。”他冷笑一声,拿过小和尚手里的鸡腿,顺手往人群中一人面前一递,“大家都看看,这哪里是偷来的鸡上扯下来的鸡腿,分明就是六味居的卤味嘛。要是赵举人有这手艺,生活也不会这般拮据……” 那被塞了鸡腿的,看起来是个香客,一身长袍,很有几分讲究。林雨桐暗暗点头,这贵武也历练出来了,选人很靠谱。这人身上的香囊样式,是京城里刚刚流行起来的。这就证明此人并不是外地人,那么对六味居必然是知道的。看穿着又是个日子过的算得上是富足的人家,那么对六味居这种中等人家就消费的起的地方,肯定光顾过。找这样的人鉴别,算是找对人了。而这鉴定的结果也会更令人信服。 果然就见那人拿着鸡腿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才一脸肯定的道:“嗯!不错,是这个味。我家的小子姑娘就爱吃他家的卤味,十天半月总得给买一回。赵举人要是有六味居卤味的秘方,那可真是发了……”他朝人群挥动胳膊,好似如此能叫众人更信服一般。 众人一想也对,先不提这是不是六味居的卤味,就只用了调味这一条,这赵举人就办不到。偷来的鸡,在野外扒皮透着烤来吃还是有可能的。断不可能像这样在锅里炖,还下了各色的调料进去。反正看那鸡腿就是上了色的。哎呦!这一挑破,就满是漏洞,刚才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赵寻红着脸朝那人鞠了一躬:“多谢您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么个说话的功夫,之前那妇人就急着想朝人群里钻,走的急了,被地上的箱子给绊了一跤,她‘哎呦’一声,惹的众人轰然一笑。对这妇人,贵武不好动手,三喜过去一把按住这妇人:“把事情说清楚再走不迟!” “公主娘娘饶命!”这妇人跟个滚刀肉似得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地面上不住的磕头,“公主娘娘,小妇人见钱眼开,小妇人该死。就是那位姓李的相公给了小妇人一两银子,叫小妇人这么干的……小妇人就是按着李相公的话说的,那鸡毛是在邻居家的后墙外捡的,公主娘娘饶命……”回头看看被押着的两侄儿,她马上哭嚎道:“他们都是听小妇人的话来帮忙的,没做过大恶,求公主娘娘绕了他们……” 林雨桐没心思跟几个小人物为难,但做了恶事就得受惩罚:“……每天将这上下山的路都给清扫一遍,为期一年,也叫你们在佛前好好的赎罪……” 那妇人一琢磨,这清扫山路,起的早点干活,赶在天亮之前就完活了。并不耽搁家里的生计,她忙又磕头:“公主娘娘慈悲,小妇人记住了。” 三喜一挥手,押着这妇人的俩侄子的人也松开了手。磕了头,就赶紧钻出人群出去了。 四爷却俯下身,将从箱子里掉出来的一张信纸捡起来,怕被风吹跑了。本来私人的信件,他也没打算看的,可隔着背面,他却看见郭常和的名字。 这才将信打开,却发现这是一封赵寻的恩师写给当朝丞相郭常和的举荐信。 四爷挑眉看向在一边收拾箱子的赵寻,光是他手里这一封举荐信就千金难寻。郭常和如今在京城可是炙手可热。这一封信,能帮赵寻的可太多了。假如赵寻考中了,那么,有这封信在,选官的时候,他比别人多了几分优势。要是不中,举人身份,安排出仕对郭常和来说,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这写信的人,是郭常和的挚友,写这封信的原因,也是因为知道赵寻的难处。只要拿着信找郭常和,那在京城的一切自有郭常和安排。断断不至于沦落到寄居寺庙这一步。而就是这么一封要紧的信,就被赵寻这么随意的放在书箱子里,看来是真的没打算去找郭常和。 这样的人,连他自己的老师和郭常和的恩惠都不愿意受,自然就更看不上那所谓的张老爷的资助了。只有真正有野心的人,才将自己的羽毛看的这么重。容不得身上有一星半点的叫人拿捏的地方。 只是如今嘛,看着还是有些稚嫩的。 知客僧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此事都因贫僧误信他人之言而起。多亏殿下英明,否则,好好的英才就要毁于贫僧之手,实在是罪过罪过。” 林雨桐摆摆手:“你这些话,不用对我说,找正主去。”说着,看了一眼僵立在那里,一直都没回过神来的李石柱一眼,“朝廷选才,固然重视真才实学,但是人品道德,亦在考察之列。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修身都做不到,朝廷还能指望你们辅佐陛下治国吗?所以,严于律己,每日三省吾身,还是很有必要的。” “谨遵殿下教诲!”在场的举子躬身作揖道。 四爷却将捡来的信递给林雨桐,林雨桐一目三行的看了,就扭头看着拱手立在一边的赵寻,然后将信纸递过去:“既然郭丞相的门你都不愿意现在就登,本公主赞赏你的傲骨,等着你来日高中,再说吧。” 赵寻这次是真的跪下谢恩了。这个时候没有给他特殊的照顾,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而又点名,他手里有给郭丞相的举荐信,这就帮自己挡掉了是许多的麻烦。不管是谁,都不会再轻易来找自己的麻烦。 等林雨桐和四爷回了后山的精舍,天色都暗了下来了。 “这个赵寻……学问许是不错……”林雨桐有些沉吟,要不然他的老师也不会专门给郭常和写信,这可是要欠下天大的人情的。“傲骨且也还有几两,只是这识人不明,交友不慎,就有些……” 四爷摇摇头:“无碍!吃一堑长一智,能成事的,谁没败过?这个教训,足够他记一辈子……”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这世上人无完人。要是一味的苛责求全,那可真就找不到可用之人了。 储备人才的重要性,林雨桐当然清楚,但是如今自己在这里祈福,反倒是不好见这些读书人了。 事实上,自己这个公主在这里露面的坏处马上就显现了出来。 两人在寺里走动,都不方便起来。每天送来的帖子,堆积如山。这还罢了,就怕的就是那些投递文章的。 这读书人,不是每个人都跟赵寻一样。也有那善于钻营的。更有那些对春闱其实不报多少信心的,想通过这样的途径,得到贵人的青眼。 当然了,这种毛遂自荐的人,也不能就是不好。但到底是良莠不齐,看了两篇满是马屁的文章,恶心的差点把隔夜饭给吐出来。今儿好容易见四爷看的有趣,也耐着性子凑过去,这一瞧,可不得了了,这是夸赞自己容貌的。还有那直接将画作递进来,将林雨桐画成了菩萨模样。 在小说上要是看到这样的情节,往往拍马匹的都带着主角的光环,一定会得到青睐的。可林雨桐只觉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四爷看林雨桐的样子就笑:“你啊!这耿直的要用,奸猾的也要用。有时候,这奸猾些的用起来,比耿直的更顺手。老是以自己的好恶去看人,这点尤其不好。上位者要是连下面人的恭维都不能坦然受之,这会叫下面的人无所适从。也会叫人觉得你特别不好相处。”他拉着林雨桐看画,“抛开叫你觉得不舒服的那些因素,你再看看,这不管是工笔,还是□□都是有可取之处的。” 林雨桐呵呵两声,她一直就觉得,不管跟什么样的人都能说得上话,这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和技能。只是,她大概再活十辈子,也学不来。这是天生的脾性。 四爷倒是挑了不少人,都一一的记录在一个册子上。而林雨桐也根据四爷的评价,赏下去不少东西。笔墨纸砚,是最基本的。有些尤其看中的人,会赠送一些提过字的四书五经送去。贫寒一些的,也会送上银封,都是二十两银子。对林雨桐来说,就是随手的打赏,对有些举子,就顶了大用了。 慢慢的,不光是大慈恩寺寄居的举人来投帖子,就是在京城已经安顿好的举子,也特意跑来大慈恩寺烧香拜佛。 “这还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三喜拽了两句文,就笑道:“这是知道拜主子,比拜佛祖灵验。” 林雨桐却一叹:“这里是住不得了。”再这么接触下去,可就犯忌讳了。 这话说了没两天,甘氏就叫人捎话了,叫林雨桐回京城。 想来这里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了,这是救苦救难来了。 雪粒子飘下来的这一天,林雨桐和四爷谁也没惊动,悄悄的下了山。 林雨桐抱着暖炉朝车马外看。今儿出来的早,天气又冷,慈恩镇的街上倒是没多少人。即便偶尔有人走动,也都是缩着脖子脚步匆匆的。远远的,看到一队马车迎面走了过来。马车上的麻袋里,装的应该是粮食一类的东西,光看车辙的深浅,就知道这马车上装载的东西不轻。见那每辆马车上周围,都有几个精壮的汉子护送着,她就觉得纳罕,这京城脚下的镇子上,送粮食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那些人可不像是粮铺的伙计,倒像是镖局的镖师。 她正不解,四爷却一把将帘子给放下了。 “是不妥当吧?”林雨桐看向四爷。 四爷慢慢的将手里的书放下,“现在还不好说,我就怕是……” “什么?”林雨桐急着追问了一句。 “藏兵。”四爷动了动嘴,无声的说了这么两个字。 藏兵? 怎么个藏兵?将兵藏于民间。可这周围也得有土地给他们耕种啊,否则不就成了流民了吗? 随即,林雨桐面色一变,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里可是大慈恩寺。历来,寺庙其实都是大地主。有些地方,寺庙占的土地,都占到了总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一甚至于一半。 他们将这些土地租佃出去,收取租子。可即便这样,还是有许多无人照管的山林。这样的地方,别说藏兵三五千,就是一两万,分散开来,都轻易不会叫人察觉出来。 可这兵是谁藏的?如今又听命于谁? 这些全都不知道,甚至也无从猜测。 “我会叫人去查查看的。”四爷给车厢里的炭盆又添了一次炭,“暂时不能声张,省的打草惊蛇。” 林雨桐将靴子一踢,往榻上一躺,“你说什么时候,咱们能有轻省日子过。” 四爷将她的脚往怀里一裹,才将毯子拉到两人身上盖了,“人活着,不就是如此,就是小老百姓家,那不也是麻烦套麻烦。” 说着话,又不免说起了太子巡视河务的事了,“按照日子算,也该回京城了。” 四爷却轻笑一声:“还别说,这位太子还真是不能小看,这一路上,被暗杀了三回,都被躲过去了。” “那这可就真有点意思了。”林雨桐闭着眼睛,“只怕端亲王没少给这位太子留下东西和人手。”随即,又想到什么似得道:“你说,这京城之外藏着的,会不是是当年端王下的一步暗棋。” “有可能。”四爷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风就灌了进来,“先看看吧。不着急。” 林雨桐是不着急,但到了京城进了宫,还是将这事私下里跟甘氏报备了一声。 甘氏点点头:“金成安不是吃素的。他知道皇上留下他是干什么用的,因此,他会不眨眼的盯着太子的。而咱们,不能给太子添堵,适时地,还应该释放点善意。既然是太子,那就是名分已定。承认正统,维护正统,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吃亏!”她也就是顺嘴提点了两句,紧跟着就问起了大慈恩寺的事,“……看好那个叫赵寻的?” 这不是自己看好不看好的问题。 林雨桐摆手:“按照规矩来,若是他自己不能闯过关……那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破格提拔,他才会更对你感恩戴德。”甘氏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林雨桐有些不解的看向甘氏:“这话怎么说?” 甘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叫林雨桐坐了,才道:“前朝有一位宰辅,叫于承恩的。都说他是才高八斗,但他却偏偏在最后没有考中进士。当时的燕高祖便破格提拔了此人,而后,这于承恩便在燕高祖之后,辅佐了两位幼主,权倾朝野却偏偏对皇家没有半点觊觎之心。成为一段君臣之间的佳话。而前阵子,我翻阅了前朝留下来的许多的密档,这才发现,于承恩不是考不中,而是被高祖压下来了。主考在其卷子上发现他并没有对其曾高祖父避讳而将他的试卷剔除掉了。” 曾高祖父?这都多少代了?避讳什么?这是成心找茬吧。 一般出现这类问题,考官都会顺手帮一把,随便在字上添一笔,就算是避讳了。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将一个人才挡在门外吧。这在考试期间,其实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这样做不仅不会被追责,还显的考官有人情味,知道变通。 但像是于承恩这样的,那真是说不上是倒霉还是幸运了。明显自己能得到的东西,非得以一种恩典的形式放在你的手里。估计这事要是叫于承恩知道了,吃了那位燕高祖的心都有。 她也马上明白了甘氏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想先压一压,再往起抬吗? 林雨桐摆摆手:“不!咱们该怎样就怎样?公平公正,这是最基本的态度。您可千万倍因为我,叫人家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赵寻不是于承恩,于承恩肯接下这个恩典,但是赵寻却不会。”人不同,时世不同,方法自然就该不同。她绝对不赞成这么做。 甘氏也不坚持,叫林雨桐带了一双熊掌回家了。 等林雨桐走了,甘氏才对何嬷嬷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君子。” 太君子了还不好? 何嬷嬷有些不解。 甘氏摇摇头,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一半小人,一半君子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却也不好跟何嬷嬷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林芳华打发人去林家是为了什么,问清楚了吗?” 何嬷嬷低声道:“为的是叫林家将所有的别院都腾出来,资助那些贫寒的举子。” “她真是疯了。”甘氏耻笑一声,“有道是不吃嗟来之食,这些读书人能寄居寺院,那是因为寺院打着佛家的旗号,他们吃的佛祖恩赐的一碗饭。但这要是接受别人的饭食,却万万不能的。看着吧,落不到好反倒招人骂。” 何嬷嬷撇嘴:“也就是那老太太逼着拿出了两个庄子,其他的,云氏那个女人可不乐意呢。” 甘氏一笑就过了,没心情管这事。只拿着太子递上来的折子发呆:“太子参奏的这几个人,可都跟端亲王府有些关联。如今他主动将这些人扔出来……倒也算是一步好棋。” 何嬷嬷默默的将茶水给甘氏添上,就去了门外守着。 作为八珍之一的熊掌,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就是林雨桐,也不敢轻易尝试,就怕浪费了这么好的食材。 还是找了一个雪后初晴的天,带着厨子一起,去了四爷在京城置办的一处别院里。 别院里,梅花三两树,稀稀落落的开着,冷冽的空气中带着梅花的清香。亭子里,围炉而坐,烫的是老酒。 郭常和滋溜的喝了一口,对四爷道:“还是公主和驸马会享受,这酒比上次在醉仙楼喝的百年陈年还清冽,可我还真就是叫不上名字来。” 四爷也不答话,扭脸又给靖安侯斟了一杯:“尝尝,看看在下说的可是虚言?” 靖安侯砸吧了一下味道:“宫里也没有这等佳酿。难得的好东西。” 林雨桐见三人已经喝上了,才叫人传菜。其他的倒是罢了,只这红烧的熊掌,就极为难得。 四个人坐在桌上,只谈吃喝,偶尔说些风月趣事,却绝口不提朝堂上的事。 其实林雨桐对四爷请这两人过来吃饭,心里都是犯嘀咕的。她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想起来有什么事需要知会这二人一声。 倒是酒足饭饱之后,临出门了,靖安侯拉住四爷道:“你们身上的孝快守完了吧。” 孙辈守孝一年,是快完了。 “还是赶紧要个孩子的好。”靖安侯哈哈笑着,“这人上了年纪,就是喜欢多子多福。” 四爷和林雨桐却知道,他想说的不是多子多福的事。 只有有了孩子,有些人才会想着靠过来。要不然,这个公主终究是个浮萍。 因为此时,谁也不知道甘氏的打算。就算是甘氏真成事了,这后继无人也是个问题。 靖安侯的话,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回来林雨桐才问一直沉吟的四爷:“今儿请他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四爷摇摇头:“不为什么!他们能来,这本身就是态度。还要说什么吗?”他长叹了一声,“不过,宸贵妃想成事,确实难!几千年的女弱男强,叫男人在女人面前低头,谈何容易?”就是郭常和这样的受过恩惠的,也未必会轻易妥协。 他跳过这个话题,对林雨桐又解释了一句,“我本来是想通过靖安侯接触几个戍边的将领的。如今……靖安侯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但就像他提醒的,一个公主而已,人家凭什么……没有这样的立场啊。” 林雨桐这才了然,“怪不得提醒咱们生孩子呢。” 但两人都不会拿自家的孩子当筹码。因此,这事还得另外想办法谋划。 等两人晚上回了府里,三喜才过来禀报,“库房之前一直没动静,却不想今儿打发人去清扫房顶上的积雪的时候,才发现库房上的瓦片被人动过了。应该是早就被人翻了一遍。就是不知道这是咱们院子的人干的,还是……” 林雨桐看向四爷:“看来人家手里能用的人还不少。动了东西,咱们竟然都没察觉。” 四爷轻笑一声:“那等太子回来,你可得找机会跟这位太子好好的聊聊。谨国公府跟公主府,这可是两码事。金成安的态度,不能代表我的态度。而我的态度,自然也不能代表你这个公主的态度。” 这倒也是。跟金成安陪绑这事,有点冤。 可等太子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了。 宫里传旨,叫自己进宫,因为皇上要给太子办接风宴。 一般这样的事,四爷是不会跟着进宫的,“我正好去处理处理暗卫营的事。也看看这次刺杀太子的人都是出自哪里的?” 林雨桐这才一个人进宫。 接风宴摆在梅林的亭子里,永康帝看着比之前是康健了许多,至少面色不那么蜡黄了,走路再不用人扶了。宫里最近都盛传,说李才人失宠了,皇上不去过夜了的话。所以,今儿见到的林芳华,叫人瞧着,脸上确实带着几分幽怨的神色。 皇后一个劲的给太子夹菜:“这孩子,风餐露宿的,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月,可是受罪了。” 可林雨桐却觉得,太子的眼里闪着别样的亮光,是之前一直困在皇宫里所没有过的。只能说,他这一趟的收获,不小。“母后多心了,儿臣一路都挺好的。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儿子的。一国储君的脸面和排场总是要的。” 林雨桐挑眉,以前他可不会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一国储君’的话的。 看来,他已经慢慢的知道了,储君在官吏和百姓心中的地位了。也慢慢的开始进入这个角色了。更重要的是,只怕他接触到了端亲王留给他的力量了。权力和财富是人的胆! 她脸上没露出什么神色来,只是将甘氏给夹过来的乳瓜和青菜都默默的吃了。 永康帝就将手边的一碟子新鲜的草莓叫人给林雨桐递过来,“这是暖棚里的,朕总觉得酸,你们年轻人牙口好,尝尝滋味如何。” 林雨桐接到手里,还没谢恩呢,就听见永康帝转脸就去问太子:“听说路上遇到匪盗了?朕接到奏报,吓了一跳。都不敢声张,就怕叫你母后知道了跟着你悬心。” 皇后面色果然一变,上下打量太子:“我儿可是伤到哪了?” 太子看了一眼永康帝,对皇后低声道:“母后放心,父皇给了儿臣便宜行事之权。调动地方兵勇,几个毛贼能耐我何?” 皇后的面色这才好看了点。 可林雨桐却心道:这便宜行事之权,是说各地的官员可以随他处置。但调兵的权力,却并不在便宜行事的范围之内。太子学会堵皇上的口了。这该是一种进步呢?还是说他胆肥了? 林雨桐吃了一个半红半白的草莓,咂了半天,也没吃个滋味来。她吃的认真,可耳朵眼睛一点也没闲着。 她看见永康帝拿着勺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随后就见甘氏将皇上面前的汤碗拿开了,“先吃菜,再喝汤。才喝了药,一肚子汤汤水水的。”好似皇上刚才的停顿,只是因为一碗汤。 接着,她就笑吟吟的一边给永康帝布菜,一边对太子道:“幸亏太子沉稳,知道调兵,要不然,皇上可不急坏了。接到镇西将军的折子,还跟我夸了半天,说殿下有魄力。” 永康帝点点头:“这次回来,你也该叫镇西将军派兵直接护送你回来的。以后再不可这么逞强。” 金云顺点点头:“是!儿臣遵旨。”最棘手的事,没想到就这么三言两语的给交代过去了,他还真有些没办法相信。在路上不知道编了多少理由,可到了宸贵妃嘴上,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看来,交好宸贵妃还真是有必要的。他这么想着,就扭头跟林雨桐说话:“皇妹这段时间,在京城都做些什么。” 林雨桐抿嘴一笑,将那碟草莓放在两人中间,就道:“我嘛,吃吃喝喝,哪热闹就上哪去。没有什么正经事干。无趣的很!” 金云顺马上就了然。这位公主,算不上正经的宗室里的人。一般宗室女眷有个聚会,也都不一定爱叫她一起。毕竟,皇家的私生女,也是私生女。这样的身份,一些长辈是不喜的。而臣下女眷的聚会,她自己又不乐意去。都是逢迎巴结的,可不无趣的很吗?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脸对永康帝道:“儿臣还真有些想法,正想说给父皇听。说不得还得劳烦皇妹一二。” 永康帝觉得金云顺这是一再的试探自己的底线,心里闪过几丝怒意,但脸上却越发的慈和起来:“你是储君,有什么就说。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林雨桐却觉得这有点像是一二把手互怼。 金云顺眼神闪了闪,就放下筷子正色道:“儿臣一进京城,就听见市井之中多了许多流言。好似有什么人家腾出别院供进京的举子吃住等等。儿子觉得,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都有些邀买人心之嫌。方法并不可取。” 呵呵,这位太子可是对着林芳华开炮了。谁不知道李才人委托远方亲戚林家的老太太,资助寒门学子的善事。如今,太子一开口,就说林芳华邀买人心,还真是有意思了。 当然了,两方的冲突,是永康帝乐意看到的。 林雨桐就见永康帝肩膀都放松了下来一般,随意的道:“我儿说的有理,那依你看,该如何呢?” 林芳华一脸怒色的要开口,都被永康帝一个冷眼过去,给吓回去了。 金云顺站起身:“儿臣以后,可以在京城建一座藏书楼。收集天下的孤本珍本手抄本。这些学子中,若是有那贫寒的,可在藏书楼抄书,换取一日三餐。这些手抄书分门别类的放好,平日里,也对外借阅。或是在藏书楼里给那有向学之心却又买不起书的学子,大开方便之门……” 话没说完,永康帝就连声说好。 因为这确实是好事,他要是否定了这个提议,不仅得被冠以昏君,更是得把天下的读书人给得罪了。这是不同意不行的提议,那就不如高高兴兴的,放开胸怀同意了。 而太子,仅凭着这一项提议,在读书人之中,可就树立起了威信。 林雨桐觉得,太子从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迈上了大周的历史舞台…… 第678章 庶子高门(62)三合一 庶子高门(62) 天阴沉沉的,雪倒是没有下来。只是风刮的有些肆意。 宫人们一个个的缩着肩膀,跟在这两位主子的身后。见主子们有话要说,都不敢跟的紧了,远远的,隔着个十几步。但不知道是风向不对还是怎的,竟是一点也听不到前面两位主子的说话声,哪怕是只言片语好似也被风给刮散了。 白狐狸皮的披风裹在林雨桐的身上,脖子上却偏偏是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做的围脖。看起来,添了几分妩媚与艳丽。她这段时间吃的好又懒得动,秋膘贴了上来,脸上带着些丰腴。叫人一看,就知道日子过的极好。 金云顺嘴角带着笑意,倒是没有看向林雨桐,反而专注的看着脚下通往宫门口的路,路上没有什么人,宫人们见到主子,都远远的避开了。只两人走在宽敞的宫道上,叫人觉得不光路宽敞,就是整个皇宫,都空旷了起来。他盯着被风吹起的树叶,看着它打着卷的往空里去,心里一晒,自己不也跟那随风而起的树叶一般,失去了这股子风的力道,还是一样会坠落下来。沦落在人的脚底下,被人践踏,最终零落成泥。想到这里,心就更坚定了起来。如此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声笑道:“孤这一路上,倒也是见了不少风景。皇妹有机会也可去京外走动走动,许是也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这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什么是不一样的风景? 林雨桐这么想着,嘴上却轻笑一声:“太子可别哄我,人都说在家前日好,出门一时难。即便尊贵如你我,这路上恐怕也不会尽如人意。咱们出宫,前三后五的被簇拥着,那匪盗不也撞了上来吗?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话虽粗,但理却不粗。您说是不是?” 金云顺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显了。他们两人中,谁是光脚的?谁又是穿鞋的呢?这还真是个问题。他愣了一下,才哈哈一笑,“妹妹是个尊贵人。” 言下之意,竟是说林雨桐是穿鞋的。而他是光脚的。 这就有点威胁的意思在里面了。 你一个公主,安安分分的,就还是公主。可要是偏要折腾,那可就不好说了。反正他这个太子看似尊贵,却也是端亲王的亲子。本来就该是一无所有的。又因为是长子,且已经成年,若不是过继这码事,是要跟着端亲王一起死的。所以,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又退无可退。可不就是那光脚的。而公主若是什么都不掺和,谁也少不了她的尊荣,可不就是那穿鞋的。 林雨桐嘴角勾起,没办法否认这话。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咱们都是光脚的,谁怕谁?毕竟,永康帝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公主是假的。外人看着她脚上的鞋子光鲜亮丽,可它是纸糊的。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就要露馅的。 这么想着,她嘴角一抿,干脆将话挑明:“殿下在路上的三拨人,不是我的人。这事也不是我动的手。但至于是不是谨国公的人,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这话一出,金云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这一路上,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一个个的说话云山雾罩,仿佛不那么说话,就显得没水准一样。可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一个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的人。将所有的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这么坦然在摊在明面上,还叫人怎么说? 这遮羞布一旦去了,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多少叫人觉得有些尴尬和羞恼。 他抬起头,却见林雨桐嘴角喊着笑意,眸子里还带着几分促狭。这时候了,也只得收敛心神,带着几分无奈的道:“妹妹真是……出人意料。”还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魄。 林雨桐哼笑一声:“其实细想想,殿下就该明白。谨国公府得势,与我并没有好处。楚夫人和世子夫人都是楚家女,恨不得食我肉喝我血。而驸马……他的生母苗氏,怎么死的?您也不是不清楚。即便驸马不跟金成安计较,难道金成安就那么放心驸马。要真是心存一点怜惜,驸马婚前就不会病的几乎要靠冲喜了。这么说,殿下明白了吧。” 也就是说,两人虽是谨国公府的人,但又是与谨国公府有深仇大恨的人。不可能在一条线上。 金云顺点点头,对这话不置可否:“时移世易,如今看似隔得远,可将来呢?” “太子是担心我将来生下的孩子吧?”林雨桐看着金云顺,“可在我看来,您不该盯住我肚子,再如何,我这里跟陛下隔得可远了。倒是李才人……她的肚子要是鼓起来……就真的有意思了。” 金云顺面色一变,一个是外孙,一个是亲儿子,这轻重确实不一样。以皇上对李才人的宠幸,难保不会……他的嘴角抿了抿:“皇妹为什么要这么提醒我?李才人若是生下皇子,那可是皇妹的亲兄弟啊。” 皇上跟端亲王还是亲兄弟呢!不一样你死我活! 林雨桐嘴角撇了撇,哼笑一声:“可她生下皇子,对我有什么益处呢?”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好似就附在金云顺耳边一样,“您要是太子,我……的儿子还有机会。可她生下皇子,我儿子就真没机会了。”说完,就看着金云顺笑:“我给这样的答案,太子可满意。” 金云顺倒吸一口凉气,狐疑的看了林雨桐半晌。 林雨桐的脸还带着笑意,眼里的神色却郑重起来了:“你看,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要说我对其他的没存半点心思,你一准以为我藏得深,心里越加的提防。我如今将你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了,你又一副见鬼的样子。那你说,我该怎么回你的话才算是好呢?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世易时移!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我今儿的承诺明儿就不许变了吗?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只要知道,此时此刻,我跟你之间,是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而且,你是太子,太子是什么?太子是正统。我不蠢!宸贵妃也不蠢!我们不会想着去颠覆这个正统,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您说呢?” “皇妹真是足够的……坦诚!”金云顺脸上的神色变了数变,“如果每个人都跟皇妹一般好交流,孤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说着,他话音一转,突然问道:“听闻皇妹和驸马跟靖安侯的关系匪浅?” 这可有点得寸进尺了。不光盯着自己和四爷,还将这些都摊开,想干什么? 林雨桐心里有点微微的不悦,但抬起眼睛,看向金云顺的时候,她将眼底的那抹不悦很好的隐藏起来:“不是我和驸马跟靖安侯关系匪浅,而是苗家跟靖安侯关系匪浅。苗家的事,还有很多没弄明白,而靖安侯是唯一一个我们能接触到的又跟苗家有关联的人。” “那天在大殿上那个苗壮?”金云顺马上出声问道。 真话当然不能全说,林雨桐摇摇头:“他是不是真的苗家人,没有人能证明。我们也不想费心的去查找。只知道他听命于金成安,就足够了。敬而远之还来不及,哪里会跟他打探苗家的旧事?” 这样的话确实也说得通。 金云顺没从林雨桐的话里听出什么漏洞,就笑道:“皇妹跟靖安侯接触的多,可知道永安县主家的情况。” 永安县主是靖安侯跟文慧大长公主的女儿,算起来,也是永康帝的表妹。 金云顺怎么打探起她来了? 林雨桐心思一转,似乎是抓住了点什么。她试探道:“永安县主在萧家,应该不错。” 永安县主如今的丈夫是文远侯萧宝贵。她是二嫁之身,之前嫁给了老承恩侯府李家,丈夫死后带着李家的遗腹子嫁到了萧家。她的长子娶的是楚家的姑娘,如今小夫妻回了李家。而在萧家,永安县主还为萧宝贵生下了一女一子。那女儿林雨桐还真没见过,但作为文远侯的嫡长女,又是靖安侯和文慧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身份可不算低了。 这么一算,心里就有数了,太子这莫不是想选萧家的这位姑娘做太子妃吧。 金云顺见林雨桐沉吟,就问道:“皇妹以为如何?” 能不好吗? 谁都知道皇上要用靖安侯,而且靖安侯在军中的威望一直很高。他倒是没从靖安侯的孙女中选人,而是迂回的选了个外孙女。这主意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还是藏在他身后的幕僚的主意。 林雨桐心里赞了一声,就点点头:“我知晓太子的意思了。” 金云顺这才浅淡的一笑:“想来皇妹也是看好的吧。” 好似害怕自己会坏了这事一般。 林雨桐微微一笑,“只要陛下同意,我就在这里祝愿殿下心愿得偿了。” 说着话,她就抬头,宫门已经在眼前了,“太子回吧。已经送到这里了。我这就出宫了,咱们有空再叙话。” 金云顺点点头:“藏书楼的事情,还需皇妹多尽心。”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大踏步而去。 看着林雨桐的背影,金云顺的眼神眯了眯。吉祥将手炉递过去,低声道:“公主殿下可有不妥?” 金云顺摇摇头:“没看出不妥就是最大的不妥。她这人……怎么说呢?就是看不透。” “看不看得透没什么要紧,公主的日子好过不好过,全看押宝能不能押准。”吉祥朝宫门口看了一眼,“就是大长公主,自从先帝去了,不也难得进宫一趟吗?若不是靖安侯……大长公主哪里还能有昔日的尊荣。当年先帝在时,长公主那是谁的面子都敢不给,就是两位王爷和王妃,那也是时有训诫。如今……哪里还能再见到她的影子。说是年迈体弱,其实就是在高处下不来罢了。云隐公主也一样,不押宝押在您身上,就得押在李才人身上。就算公主的肚子争气,真给皇上生了个外孙出来,可这也不是马上就能成的事。再说了,皇上的身体,等得了吗?” “禁声!”金云顺朝四下看看,即便这里确实空旷,不可能有人听到,他还是一样谨慎的小心提防。“走吧,回宫!”转身走了两步,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吉祥:“了虚那老道……真的买不通?” 吉祥小声道:“太扎眼了,怕叫人抓住首尾,倒是他跟前的药童,叫同尘的,是个爱财又爱俏的。梨香苑的水娘,他远远的一眼就看中了。心里正跟猫爪子挠似得。再抻一抻,就不怕他不上钩。” 一个道童,偏偏爱财又爱美色,了虚怎么会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在身边。 金云顺‘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心思就又止不住的飘起来了,云隐说李才人的肚子……这叫他有悬心,看来还是得跟皇后说说。 可担心皇上有亲生儿子的话,却不能由他说出来。他皱眉看向吉祥:“想办法跟李家那位老夫人说上话……” 吉祥露出为难的神色:“李家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金云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那就暗示她,将来东宫的侧妃,必有一位是李家女。” 即便是只为了皇后,这个李家女也是要纳进来的。 吉祥这才应了一声,紧跟着太子的脚步再不言语。 林雨桐坐上马车,眉头就皱起来。太子一回京,这动作就不断。是不是显得有些急切了?可在林雨桐的观察中,太子一直就不是个蠢人。不是蠢人,自然就不会办蠢事。而太子如今的这番动作,不是急功近利,不是迫不及待。只能是他心里有依仗。 可什么样的依仗,能叫他这般行事呢? 林雨桐的手放在火盆上,从火盆里用火钳子将烤栗子拿上来,然后一个个的都递给三喜和满月两人。 一路上脑子里的念头来回的转,心里才说要理出一点头绪,下了车,香梨就先迎出来,“爷还没回来。倒是威远侯夫人来了。” 云氏? 林长亘的继室夫人。这位怎么来了?自从册封了公主,跟林家人基本是不碰面了。虽然四时八节,该走的礼还是得走的,但是从不见面。省的大家彼此尴尬。 所以,林雨桐才对云氏,这个名义上的继母前来拜访,觉得有些诧异。 “来了多久了?”林雨桐一边由着丫头给她解披风,递热帕子,一边问道。 “有一个时辰了。”香梨禀报道:“谁也没想到她真的等了这么长时间。” “请吧。”林雨桐坐在正堂上,“怎么说都是长辈,别失礼了。”至少自己在外人眼里,自己是养在林家的。林家再不济,对林雨桐也有养育之恩。 云氏进来就要拜见,林雨桐亲手扶了:“您坐着吧。好些日子也没见您了,可还好?” “都好!”云氏脸上带着笑意,可无端的就是叫人觉得笑的有些勉强,“殿下可还好?” 林雨桐点点头,“咱们之间也不需要客气,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自大一回,只当自己这里是三宝殿了。您有事就只管说,听丫头们说您出来的时间可不短的。再耽搁下去,家里该着急了。” 云氏这才慢慢的将脸上的笑意收起来,眼里马上就晕染上了泪意:“不瞒殿下说,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敢打扰殿下的清净。您可能不知道,老太太打算……打算叫三丫头进宫。” 三姑娘,是云氏所生的林雨柯。 “三妹今年不是才十一岁吗?”林雨桐看向三喜,“我没记错吧?” 三喜摇头:“殿下没记错。” 云氏听见林雨桐还叫自家女儿三妹,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很多,“是啊!三丫头才十一……” 那将这小姑娘送进宫做什么?侍奉皇上,肯定不可能。林芳华没那么大的肚量。 “是送到李才人身边吗?”林雨桐端着手里的茶,顿了一下,问道。 云氏的眼泪又下来了,“一个才人,教养臣下的嫡女,算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这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了。李才人也不过是她娘家的远亲罢了……”再加上皇上常去李才人宫里,而自家的姑娘寄养在这样的人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即便不出事,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孩子一辈子可就毁了。 林雨桐心道,看到云氏并不知道李才人究竟是谁?而林家的老太太这般,只怕是林芳华将林雨柯带进宫是奔着太子去的。 她心里耻笑,一个小姑娘罢了,还指着她能将太子迷的五迷三道了。 她听明白了这话,就直言道:“三妹之前不是一直在云家吗?就叫在云家待着吧。你回去给父亲说一声,就说……老太太糊涂了,就在府里养病吧。不能见客,就是自家人去见,也小心过了病气。”她端起茶碗,却没喝,只在手里捧着,“你放心吧。父亲不糊涂。” 林长亘就是再傻,也知道该向着谁,偏着谁。 云氏心道,这是彻底要将老太太圈在屋子里的意思吧。她心跳的厉害,看着林雨桐捧着茶碗,就知道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赶紧起身告辞。其实她听见林雨桐叫侯爷‘父亲’,心肝就直打颤。这位的父亲,如今可不是谁都能当的起的。 送走云氏,林雨桐就将茶碗往桌子上一撂,“林芳华这般蹦跶,实在是叫人觉得恶心。什么事情都想插一手……” 四爷一进门,就瞧见林雨桐在一边发脾气。他搓搓手,“跟她计较什么?过几天,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好戏什么时候上演,林雨桐可不知道。至于会不会热闹,就更无从得知。缠着四爷问了半天,他也就是抿嘴不语。 缠着缠着,林雨桐就顾不上缠了。 因为修藏书楼的事,圣旨紧跟着就下来了。 这下,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读书人更是奔走相告。 永康帝的名声在读书人之中一下子就崇高了起来。跟着一起煊赫的,还有太子。 听说太子多次微服私访,在酒楼茶馆,跟这些各地的才子畅谈,已经有多人得到太子的青睐。 林雨桐只觉得好笑,既然是微服私访,那这些人又是如何知道那人是太子的? 跟外面的欢欣鼓舞不同,林雨桐这会子烦着呢。这藏书楼建起来自然是好事,但是想把这事办成好事,就有些难度了。一些珍贵的典籍孤本,正因为少,才显得珍贵。敝帚自珍,其实就是维护自家的财产。如今要叫他们将各自的珍藏都拿出来,谈何容易。 可这差事,太子却推到了林雨桐的身上。 外面吵的再热闹也没用,进献书册的一个也没有。 藏书楼的地点,皇上已经给圈出来了。人员也已经抽调出来了。有翰林院的编修,有工部的员外郎,看得出来,都是各个部门混的不怎么好的人。 今儿站在林雨桐面前的,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编修,叫沈修。 “坐着说话吧。”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道。 沈修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起身坐下,三喜上了茶,林雨桐就示意他先喝茶,不用这么着急。 沈修没跟林雨桐顶着来,还真就端起茶喝了一口,但林雨桐就是瞧见他的眉心紧紧的皱起了。 “怎么?不合口味?”她问道。 沈修将茶杯放下,淡定的点点头:“是!不合口味。” 这话说的太淡然,不光是屋子里的丫头愣住了,就是林雨桐和屏风后的四爷也愣住了。 就是再不知道礼数,当着主人的面这么耿直真的好吗? 林雨桐看着沈修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这该不是故意在自己面前特立孤行,好引起自己的注意吧。 以耿直示人也不是这么个示法。 林雨桐在心里对这位沈修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于是招招手,对三喜道:“给沈大人换一盏茶来。”说着,扭脸问沈修:“沈大人喜欢喝什么茶?” “只要不是花茶,什么茶都行。”沈修看了一眼泡着花茶的茶盏,“这东西也就是俗人附庸风雅的玩意。” 三喜差点将手里拿着托盘仍到沈修的脸上去,这俗人是说谁呢? 这公主府待客的花茶可都是主子带着她们亲手做的。 林雨桐有些哭笑不得:“沈大人看起来倒不是个俗人。” “大家都这么说。”沈修沉稳的应了一声。 林雨桐被噎的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她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这人是故意跟自己呛声呢,还是真的情商这么低。 屏风后的四爷朝一边伺候的贵武小声的吩咐了两句,就打发他先出去了。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不打算跟沈修在继续客套了,直接进入正题:“你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我大致已经知道了。这事,你怎么看?” 沈修的嘴角就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都是一些敝帚自珍的愚蠢之人。目光短浅又爱慕虚荣,臣心里倒有主意,只是得看殿下能不能求来恩典了。” 这沈修的嘴里一定带着毒。说话也太刻薄。这话一出来,得罪的人可海了去了。他要是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那林雨桐就知道他为什么被翰林院踢出来管这事了。他可实在是太不讨喜了。 林雨桐看着他还没收回去的嘲讽,感觉那嘲讽不光是对着那些‘目光短浅’的人的,更是对着她这个公主来的。好似在说,没有金刚钻,你又何苦来揽这个瓷器活?看!折子了吧! 林雨桐一直想做个有容人之量的人,真的!可是看见沈修的嘴脸就想扇两下怎么办?她强压下这种冲动,只低声道:“只要有办法,我进宫去求就是了。” 沈修哼笑一声,声音不大,可就是叫人觉得他那一声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嘲讽。“依照臣的意思,可根据这捐赠的书册的数量的多少和贵重的程度,请封一些虚职,允许其恩荫子弟。” 林雨桐将茶水在口里转了一圈,缓缓的咽下,他这个主意,跟自己的主意,倒是相差不多。她这才认真的看向沈修,这个人嘴虽然恶毒了一些,但却也不是个不会办事的。 “这样……”她放下茶杯,坐正了身子,“你找工部,就说是我的话,叫他们在设计藏书楼图纸的时候,留出一块地方来,我要在那里立一个碑林。凡是捐赠书册者,可将名字,生平,家族等等,都刻在碑上。千秋万代之后,依然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只要这世上还有读书人,那么,他们的名字就将会被永远铭记。至于你说的恩荫的事……这个面不会很广,只有确实有突出贡献的,才可以额外封赏。”恩荫的多了,可就不值钱了。 沈修这才看向林雨桐,语气极为认真:“臣一直以为,立碑是糊弄死人的。没想到殿下竟然用立碑糊弄活人!真是见识了!” 林雨桐:“……”什么死人活人的?谁糊弄了?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趁早给我滚蛋! 等沈修走了,林雨桐端着茶杯运了半天的气。什么玩意都是!四爷拿着贵武递上来的纸条也笑了:“行了,别气了。那沈修十九岁就中了探花。就是因为不会说话,在翰林院一直蹉跎至今。到现在还是从七品。当年跟他同一科的二甲进士,都有好几个是四品的知州知府了。” 林雨桐这才重重的将茶杯放心,进了里面,“你说这人读书读的这么灵性,怎么就不会说话,不会做人呢?就他那张嘴,用不了两年,他就能把他自己给坑死了。跟他一起同事过的,谁没被得罪过?我想找不出来吧?” 四爷就笑:“这位也确实是个奇人。据说当年,他刚进翰林院的时候,跟几个同僚一起去吃酒。文人雅士,这吃酒的地方,除了秦楼楚馆,还能去哪?话说,他跟一位姓梅的编修,在席间就学问上的一点问题争论不下。两人不来我往,辩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可酒喝到半酣,这梅编修就没心思跟一个大男人在这个地方讨论学问了,倒是被一边斟酒的小娘子吸引了去。酒是色媒人,梅编修急着跟那小娘子成就好事,就打发沈修,说咱们等酒宴散了,去我家,哪怕秉烛夜谈呢。现在顾不上了……” 林雨桐就猜到了:“他真去了梅编修的家?”实诚到人家推脱的话也听不出来。 四爷就笑:“等酒宴散了,他就真去了人家家里。等着跟人家秉烛夜谈呢。这梅编修的夫人,就奇怪,说是老爷不在,要不我打发人去找找看。只是不知道在哪?还不定什么时候能找见呢。”这都是推脱的话,下逐客令呢。 林雨桐就越发笑了起来。 四爷就继续讲道:“沈修不觉得人家这是在变相的下逐客令,他实诚的跟人家夫人说,你不知道你们家老爷在哪,这没关系。我知道啊!就特别热心的跟人家夫人将梅编修的行踪说了个一清二楚,跟个什么长相的姑娘在哪个房间什么成的什么好事都交代了一遍。临了,还让人家夫人吩咐厨房,准备酒菜,等着梅编修回来两人继续秉烛夜谈。谁想那夫人是个泼辣的,娘家又得力,这梅编修这借着老丈人才能混到如今这差事的。听了这话还得了,梅夫人当即带着人将那青楼给砸了。闹的半个京城都知道了。夫妻两人回到家已经半夜了。可到家了,夫妻俩根本就来不及关起门处理私事,因为家里还有客人等着秉烛夜谈呢。梅编修见了沈修,气自然不顺。这可把沈修气的了不得。觉得梅编修看不起他,说好了的事情,竟然这么不走心。自己等了半晚上,才把人等到不说了,竟然还甩脸子。这是待客之道吗?于是,当场就跟梅编修割袍断交……” 林雨桐笑的直揉肚子,“这位梅编修只怕恨不能一把掐死沈修!你还割袍断交呢?谁乐意跟你这样的货色有交情。”笑着一会子,这才问四爷,“沈修真不是跟着姓梅的有仇吧?” 四爷摇头:“真没仇!不过自那以后算是结下仇了。梅编修在京城名声坏了,最后补了一个缺,去了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做了县尉。这些年再也没听到关于这位的消息。” 这沈修简直就是个人形杀器!断人前程如砍瓜切菜。 笑完了,林雨桐才回过神来,四爷专门叫打探这个人的过往,只怕是想用他吧。 四爷点点头,神色郑重了起来:“这个人一身的缺点,甚至有些缺点简直就是致命的。但是这缺点你换个角度看,又是个谁都没有的优点。”他的声音低下来,轻声道:“这是一个天生的孤臣的料子!”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可这帝王的肚子里,只怕是什么都得容得下。 没出两天,藏书楼建碑林的事,就被传了出来。这被京城的读书人,看做是一件盛事。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很少有那不心动的。 毕竟藏书楼不是要原版的藏书,只是要个手抄本罢了。 才两天不到,充当藏书楼临时办公地点的两进院子,就挤得人满为患了。 这石碑有没有糊弄住死人,林雨桐不知道。但这肯定是把活人给糊弄住了。 永康帝身体好了点,又听说这事办得这般顺利,心情颇好的传了林雨桐进宫。 “这事办的巧!办的好!”他当着甘氏和太子的面,这么夸林雨桐,“朕本来还叫户部准备了不少银子出来,打算赏下去。只当是朝廷从他们的手里买书了。如今被你这么一折腾,可是省了不少。” 青石板这东西,要多少又多少。能花几个钱。 而这碑林一立起来,这不光是宣扬了这些捐书之人的名声,更是能将他这帝王的名声传至后世。 永康帝看着林雨桐不卑不亢的脸,就道:“快过年了……” 先帝和端亲王可是死在除夕夜里的。这过年了,对永康帝来说,才真是过难了。 这是该庆祝呢,还是不该庆祝? 林雨桐明白永康帝的潜台词,良久就听他道:“过几天,朕要去大慈恩寺上香。云隐跟驸马也一起去吧。” 伴驾是荣耀的事。 林雨桐只得点头应下来。 等从御书房出来,林雨桐跟在甘氏身后往北辰宫去,低声问道:“皇上心里可是不安稳?” 甘氏点点头:“到底是亲爹亲哥哥……时间久了,心里的那点不安可不就泛起来了。”因为这个,最近哪怕是没有人劝着皇上不要去漪澜宫,他也都没心情去了。 皇上说的过几天,可不是短短的几天。等准备好,说要出发的时候,已经进入腊月了。 永康帝的后里,本来就那么三瓜两枣,这次出来,竟是全都带着呢。 宸贵妃陪着永康帝在龙舆上,皇后的紧随其后,李才人抱着元哥儿,也在其中。 林雨桐和四爷跟在太子的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到了路上,林雨桐才问四爷:“前段时间你说看戏,该不是这次有好戏看。” 四爷点点头:“跟咱们不相干,你只看着就罢了。” 这倒叫林雨桐更加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热闹呢?她还真有些急切的想知道了…… 第679章 庶子高门(63)三合一 庶子高门(63) 永康帝对神佛,应该还是存着几分敬畏之心的。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叫林雨桐跟着一起跪在大殿里为先帝祈福,而是以天冷不忍林雨桐受寒为由,将林雨桐和四爷都打发了。不是亲闺女,骗得了世人,但却骗不了神佛。林雨桐在接到这旨意的时候,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因为想到这个,她一点也没虚伪的说什么要在精舍里为先帝抄写佛经的话。就算写的,永康帝也不敢拿到佛前,何苦给别人添麻烦呢。 皇后的眉头紧皱着,对太子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能给长辈祈福,这是做儿孙的荣耀。怎么偏偏将云隐给排除在外了? 太子心里藏着别的事呢,对这事反倒没怎么上心。在他看来,永康帝向来都是如此。之前对甘氏好的时候,十多年了,身边没有别的女人。等有了李才人,就恨不能只歇在李才人的宫里。对云隐自然也是如此,好上来,恨不能什么都替她想的周全。但这话却不能这么对皇后说。因此只敷衍道:“到底没上宗谱。”没上宗谱,就是不被宗室承认。宗室都不承认,那么列祖列宗自然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子孙的存在。 皇后一想,这话倒也有理,“甘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这事上,倒是跟宗室妥协了。” 太子对皇后的想法,觉得有些摸不着头绪。她这是盼着甘氏母女好呢,还是不盼着这母女好呢。这话叫他不知道如何往下接了。 张嬷嬷似乎是看出了太子的为难,接话道:“娘娘,这寺里还住着许多的寒门举子,陛下并没有下旨叫清理寺庙。外面好多人对着大殿磕头呢。外面的事,只怕还得太子处理……”您就别只拉着太子说这么有的没的了。 皇后这才恍然:“你瞧我,如今这脑子,是越来越不济了。我儿去吧。去忙吧。” 太子忙起身:“寺里的素斋不错,叫人伺候母后用些。” 说着,就朝张嬷嬷点点头,转身朝外大踏步而去。 等太子走了,皇后的脸上才露出几分怅然来:“太子对我……原本看着是极好的。可见了云隐待甘泉,我这才觉得总少了点什么。” 张嬷嬷心道,这不是较劲吗?亲的就是亲的,哪怕不亲的从小养大了,那也能养亲了。这太子都成年了,蹦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哪里能真的养亲了。与其当成儿子,不如当成一个可以合作的人,这样也免得将来伤心。可这话即便说了,皇后也不见得会爱听,只得道:“这儿子跟女儿是不一样的。”说着,就低声道,“要是实在闷了,老奴瞧着,大姑娘也是好的,要不接进宫,陪您解解闷。” 这张嬷嬷嘴里的大姑娘是说李家的大姑娘,是皇后哥哥的嫡长女,皇后的亲侄女。 皇后看了张嬷嬷一眼,“您陪了我半辈子,您是怎么想的?” 张嬷嬷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道:“其实能选个李家的姑娘做太子妃固然好,要是不成,侧妃也是好的。至少跟您亲近。”也进一步巩固皇后和太子的关系。 皇后闭上眼睛,轻轻的摇头:“这事……不行!我这半辈子,就吃了侧室的亏,没道理给儿媳妇添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懂。这事到我这,就不能同意。就这么着吧。” “不是李家的姑娘,总还是会有别人家的姑娘。”张嬷嬷又劝了一句,“您这样……”总是在该坚持的时候不坚持,在不该坚持的时候又偏偏有所坚持。闹的人跟着都有些无所适从。 皇后却起身,不用张嬷嬷扶就去了内室,“别人添堵是别人的事,这个添堵的人却不能是我。” 张嬷嬷站在原地,想起老夫人叫人递过来的话,只能苦笑一声。 这事皇后犯起了轴,谁都没治。 却说太子出门,并没有去见什么寒门学子,在京城里,见了不少了。有这个态度就成了。见的多了,皇上是怕该有想法了。 他朝大雄宝殿看了一眼,就转身回了安排给自己的禅院。 进了屋子,吉祥才小声道:“殿下,可要给他传讯?” 金云顺有些烦躁的在屋里踱步,来回走了好几趟才道:“确定安全吗?” 吉祥点点头:“确定。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 金云顺这才一咬牙:“去吧。传讯去吧。叫他小心些,晚上再过来。” 吉祥应了一声,躬身走了出去。 而金云顺则转身,看着墙壁上书写的那个大大的‘佛’字,然后缓缓跪下,将蒲团边的佛珠拿起来,慢慢的转动着。 吉祥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殿下,办妥了。” 金云顺淡淡的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专注的念起经来。 李雨桐嘴里嚼着豆干,耳朵却支棱的听着四爷跟贵武说话。 “主子叫监视的人,还没有异动。”贵武低声道:“倒是小的无意中发现了一点别的端倪。” 四爷‘嗯’了一声,示意贵武继续往下说。 贵武看了四爷一眼,才低声道:“是太子身边的一个瘦高的太监,叫吉祥的。今儿他亲自去厨下给太子叫斋饭,出来的时候,偏偏跟后园里一个种菜的哑巴和尚给撞上了。他骂了两句,临了了给了那和尚扔了一个荷包,说是赔罪了。” 林雨桐点点头,这贵武确实是心思细腻。 这主子身边的人,都是分工明确的。这吉祥以前虽是太子身边传膳之人,但是后来被提拔上去以后,谁还敢叫他跑腿。就这么一个人亲自跑到了厨下,还偏偏跟一个种菜的哑巴和尚给撞上了。种菜的和尚跑到厨房:“是给厨房送菜的?” 这大冬天的,种菜的和尚和该歇着了吧。 贵武道:“菜窖也归种菜的和尚管。每天都会将菜给取出来,送到厨房。但今儿的量,火头师傅说,已经够了。他还在嘀咕说,今儿园子里都是怎么干活的,怎么数都数不对。” 所以,这应该不是没数对,而是特意去接头的。 一个是太子身边的人,一个是种菜的和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瓜葛吗? 正说着话,三喜过来了:“主子,娘娘叫您去一趟。” 甘氏要见自己?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那我过去一趟。” 四爷应了一声。林雨桐出门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见四爷在吩咐贵武什么。 甘氏对于给先帝祈福的事,是没多少诚心的。林雨桐一进屋子就有这种感觉。此时甘氏歪在榻上,吃着丫头们剥出来的松子,十分的惬意。 见林雨桐进来的,她还招招手,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碟给林雨桐推过去,“这是寺里一棵千年老松上的,你尝尝。”那表情好似吃了这东西也能活上千年万年一样,真当是唐僧肉呢。 林雨桐也没拂了甘氏的好意,坐在一边吃了,“您叫我来就是为了吃这个?” 甘氏就笑:“没良心的,守着驸马就那么好。一时一刻都离不得了。” 林雨桐一笑就不言语了,好半天才道:“我就是怕一回皇上来了,我在这里不方便。” 甘氏嗤笑一声:“他在佛前忏悔呢。且顾不上其他。”说着,就朝林雨桐看了一眼,“你跟驸马也要出孝了,肯定不少人都撺掇着你们要孩子。但我在这里给你再说一遍,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心里都不要慌。等年长一些再要孩子,对你对孩子都好。” 这莫名其妙的,怎么又提起孩子的事了?自己根本就没急好吗?难道靖安侯之前跟四爷和自己说的话叫人家知道了,不能吧。 林雨桐面上不动声色,“我不着急啊。您放心吧。再说了,也没谁来催我,我不生或是生不出来,对有些人来说,才是好事呢。” 甘氏瞪了林雨桐一眼,“你这样想就好。只要身子康健,夫妻和睦,怎么会生不出孩子。可别学那么愚蠢的妇人,什么烧香拜佛求子啊,瞎折腾。” 林雨桐嘴上应着,心里却觉得甘氏这些叮嘱真是莫名其妙。别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就是真着急的人,求神拜佛为的一个心安,只要不妨碍什么,也没什么大关系吧。怎么她倒将这事当这个正经事跟自己掰扯了一遍。难道是出门了,没折子批了闲的? 她将这个疑惑放在心里,没口子的答应着。 何嬷嬷进来,朝林雨桐笑了一下,过来添了一杯茶。林雨桐注意到,她进门后,先是跟甘氏隐晦的交换了一下视线的。 林雨桐心里疑窦丛生,但还是故作不知,继续喝茶吃松子。 甘氏朝何嬷嬷摆手,“去将寺里送来的松子,都拿出来叫人给她送过去。叫她来陪我说话,不是吃就是喝,心思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早打发了早了事,省的在我跟前碍眼。” 这就是倒打一耙了。 林雨桐也不辩驳,呵呵的笑着,“这寺里的人连个面子活也不会做。给您送来一袋子,好歹给我上一篮子也好。您不说,我都不知道这山上还有这好物……” 嘻嘻哈哈的从甘氏的院子里出来,绕过两个殿阁,林雨桐才停住脚步,回头道:“我的香囊是不是刚才落在屋里了……” 三喜看林雨桐腰上,果然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回去问问何嬷嬷。” “许是来的路上就掉了也不一定。”林雨桐打发三喜,“咱们住的这一片,是早就清场过的,不会有外人走动。你沿着咱们来的路,找回去。我倒回去看看在不在母妃那里。” “没人跟着行吗?”三喜不放心的道。 “行!”林雨桐催她走,“这里都清场了。再说了,咱们在寺里住过那么长时间,谁不认识我?能怎样?还怕我迷路不成?” 三喜这才笑着,抬脚就往回走,“回头我来接主子。” 看着三喜走了,林雨桐收了脸上的笑意,又返回甘氏住的院子。 还没到院子门口,就瞧见何嬷嬷走了出来,她一闪身,躲在一边的松树背后。不大功夫,就见何嬷嬷带着三个僧人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僧人,一身青灰的僧衣,偏偏遮挡不住俊美的容颜。他的年纪,林雨桐有些看不出来,二三十岁的人吧。高大健硕,脸上棱角分明,偏生一双眼睛,平和无波。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僧人,倒像是他的仆从一般。就是何嬷嬷,虽走在这僧人的前面,但那微微躬着的身子,也显示出她对此人的态度。在这样面前,她把自己当成了仆妇。这是极为不正常的。就是一二品的命妇面前,何嬷嬷都不是如此的作态。 这人究竟是谁? 是这寺里的僧人吗?之前住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美的人,即便是和尚,那也应该有名有姓才对。不会这么默默无闻吧。 很明显,甘氏将自己打发出来,就是为了见此人。这就更叫林雨桐想不通了。如果安排在这个时间见人,还不想叫自己知道,为什么之前却专门叫自己过来。而过来之后,林雨桐回忆两人的对话,似乎也没发现甘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是非得这个时候说的。 这一闪神的功夫,何嬷嬷已经带人进了院子。 林雨桐就不好再进去了。想起这么个美貌的和尚,她心里有点不得劲,难道这和尚跟甘氏……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龌龊。这青天白日的,甘氏就是疯了也不会干出这么没谱的事的。 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压下心里的疑问,刚要从松树后出来,就看见一个小和尚拿着扫帚从院子里出来,然后快速朝另一边的院子跑去。要是没记错,那里是李才人住的院子。 林雨桐挑挑眉,要是甘氏院子的消息这么容易就让李才人打探到了,那可真就见鬼了。她这会子突然觉得,甘氏好似在设计什么。 这应该是跟李才人有关。 林雨桐也不从松树后面往出走了,而是穿行在路边的小松树林里,偶尔捡点松塔,一路慢悠悠的走着。等过了甘氏的院子附近,才走了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三喜和满月来了。她不动声色的将荷包拿出来,等两人走到跟前了,才将手里的东西一古脑给两人塞过去,“你们来的可真快。” 三喜看见香囊,就知道找到了。也就什么都不用问了,只瞧了手里的松塔,才道:“这林子里有松鼠,您瞧见了吗?” 林雨桐还真见了,“远远的瞧见两个,我没往跟前去。” 回屋子就见四爷坐在榻上剥松子,应该是甘氏叫人给送来的那些。 将丫头打发了,林雨桐才凑到四爷跟前,将事情说了,“……这和尚是谁啊?怎么从来没听过?” 四爷却了然的点头:“是从江南的青檀寺来挂单的和尚,明空。” 从江南来的和尚,从来没听过名头。又不是寺里的大师,却偏偏得到甘氏郑重的召见。 林雨桐看向四爷:“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空的眼神很深邃,就这么看着甘氏,“为什么他还活着。按照那药的剂量算,他早该是个死人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京城的?”甘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说过了,他现在还不能死。” 明空闭了闭眼睛,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么急躁了。” “表哥!”甘氏回身叫了一声:“这些年委屈你了。” 明空摇摇头:“没事!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在乎多等几年。” 甘氏嘴角动了动,才道:“我叫表哥安排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这点小事,我要再办不好,就真的应该在寺里,安安分分的做个和尚了。”明空沉吟半晌,“但这事说到底,还是得有人上钩。人家不咬钩,安排的再好也是徒劳。” 甘氏却不以为意:“有些人就是蠢,就是容易上钩,只要稍微放一点饵进去,她一准就扑过来了。” 明空摇摇头:“简单的事情非得按着复杂了办。你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只是我此次进京,你是叫我留下呢,还是又打发我走?” 甘氏看着明空的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就留下吧。就在这大慈恩寺吧。另外,宫外的很多事,我不方便处理,也不想叫桐桐沾手……” “明白!”明空点点头,“腌臜活都是我的。这点不用你交代。” “是我对不住表哥。”甘氏的眼里浮出几丝泪光,“等这些事都了了……” “不要说了,我都懂。”明空站起来,“行了,我这样一个和尚,在你这里呆的时间长了,终归是不合适的。先走了!” 甘氏点点头,看了何嬷嬷一眼,“带表……带大师出去吧。” 明空没等何嬷嬷,扭身就出了门。 甘氏这才软倒在榻上,眼里的泪慢慢的就滑了下来。 “送走了?”她听见何嬷嬷回来的脚步声,就问了一句。 何嬷嬷‘嗯’了一声,“出去走的中路……碰上了来福。” 甘氏点点头,“办得好。”有些事就是不能藏着掖着,就得这么摆在明处,越是做的光明正大,越是没有人往歪处想。何嬷嬷是故意走的中路,她知道,即便碰不上来福,也能碰上皇上的其他的亲信的。“那边可有动静了?” 何嬷嬷点点头:“是!李才人已经打发人打探了。” 甘氏就不再说话了。 林芳华看着跪在眼前的小太监,声音不免都高了起来:“你打听的可属实?” 那小太监有些战战兢兢的,“是!都属实。” 林芳华这才摆手,将小太监打发出来。甘氏竟然找大师,为的是给林雨桐求子。他了解甘氏这个女人,没把握的事从来不做。她说要求子,那这大师自是又几分道行的。她的手轻轻的抚在肚子上。 甘氏为什么着急,自己当然清楚。皇上的身子看上去真的算不上康健。如果皇上出事,最不占便宜的就是甘氏母女。她是急切的想叫她的女儿赶紧怀孕,还得赶紧生出个健康的外孙才行。 可自己哪里能叫她如愿。 林芳华的手在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好半天时间才道:“来人……” 来福看着李才人过来,就皱眉起身道:“陛下正忙着呢,才人有什么事,容小的先去禀报一声。” “法不传六耳,这事,得我亲自跟陛下说。”李才人斜眼看了一眼来福,“你进去只管通报,就说本宫要见陛下,是大事。” 来福心说,一个才人是不能自称‘本宫’的。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咽下去,犯不上跟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计较。要不是皇上要用她,她早死几百回了。“您稍等……”他说着,就推门进了大殿。 大殿里,永康帝跟明空相对盘腿而坐。 “……朕最近总是噩梦连连,这恐怕并非吉兆。”来福进来,就听见永康帝说了这么一句,“这恐怕是朕这个皇帝没有做好……” 明空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里却充满悲悯:“贫僧倒不这么认为。之前,宸贵妃召见了贫僧,却是替陛下询问江南这一年各地的收成及其水涝灾害的。贫僧以为,不问神佛问苍生,才是帝王的根本。陛下做的很好。” 来福瞧见皇上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这才上前,将李才人求见的事说了。 永康帝皱眉道:“朕为先帝祈福,就连民生大事,都是宸贵妃代为询问的,并不曾有任何打扰。她能有什么事?什么事是比苍生疾苦还大的事?你叫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再来打搅。” 来福应了一声,就慢慢的退了下去。临出门,还听见这位明空大师的声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除了苍生无大事!陛下真乃明君典范!只这一句,便可名垂千古。” 真是会拍马屁!来福叹了一声。 林芳华看着来福进去,然后眨眼的功夫,就又出来了。她得意的一笑,刚要抬步上里面去,就被来福挡住了,“陛下口谕,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再来打搅。” 林芳华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抿着嘴狠狠的瞪了来福一眼,到底不敢真跟来福叫板,转身忿忿的走了。 是啊,自己只是个才人,即便抱了元哥儿在宫里,可是没记在宗谱上,就是没过明路。如今,一个太监都敢给自己脸色看,她心里只觉得憋闷的慌。 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太监一路的走,等林芳华觉得脚下绊了一下,回过神来,已经停在观音殿的门口了。 这寺庙里,大大小小这么多的殿堂,怎么就偏偏停在这里了。 她皱眉朝领路的小太监看去:“回去的路不知道怎么走吗?这是走到哪了?” 这小太监一副要哭的样子,好似还带着几分迷糊,“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了!脚就跟不听使唤似得……”说着,就露出几分畏惧的神色来。 不听使唤? 林芳华伸出手,就想给这小太监一个巴掌。突听的耳边一声响亮的佛号声:“阿弥陀佛……” 从观音殿里,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和尚来,“贵人何必动怒!世人皆问缘,为何缘到了却总是不知呢。” 林芳华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大师指点。” 就见那和尚摇摇头,转身又进了大殿。 林芳华抬头朝上一看,心里马上一跳,原来里面供奉的是送子观音。 大和尚说这是缘分,难不成…… 林芳华再次将手放在肚子上,眼神闪了闪,这才道:“走!先去求见皇后。” 李湘君对林芳华的求见很反感,但这在宫外,她还真怕这泼皮破落户不顾脸面的闹,叫人看了笑话,她有些烦躁的吩咐张嬷嬷:“叫进来吧。” 林芳华敷衍的对着皇后行了礼,“臣妾知道皇后并不想见臣妾,但臣妾此来,是真的有事。” 皇后指了椅子:“有事就坐下说吧。” 林芳华眼珠子一转,笑道:“臣妾今儿小睡了一会,却不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皇后端着茶,并不往下问。 但林芳华的嘴却半点不停顿:“梦里,一片大雾,臣妾着急,但始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此时,臣妾眼前突然就看见远处有点点金光闪烁,就不由的大着胆子往寻了过去。到了近前,这才发现,那金光闪烁的,不就是送子娘娘的金身吗?臣妾想到陛下至今没有子嗣,不由的悲从中来,当即就跪下,许愿说臣妾要是能为陛下生下龙子,愿意减寿十年。这话才一落下,就见一条金龙呼啸着朝臣妾扑了过来,臣妾被这么一吓,猛地就从梦里醒来了。”她说着,就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娘娘见多识广,臣妾就想来问问,这梦是吉还是凶?” 皇后端着茶的手都有些颤抖,这梦里的意思还不明显吗?金龙投怀,这可是大吉!她不由的朝林芳华的肚子看去,心里不由的变得惶惶的。 林芳华也不等皇后说话,就道:“臣妾想着,既然在寺里做了这么一个梦,明儿不管怎么说,也该去观音殿上柱香。但这事关皇上的子嗣,臣妾一个小小的才人,哪里敢僭越。这才请皇后娘娘一起,您看可行。” 皇后深吸一口气,才道:“知道了。你先回吧。” 林芳华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起身行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晚上的时候,张嬷嬷才来回话,“李才人先去求见了皇上,之后又去了观音殿。不过并没有进去,就来求见娘娘了。” 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看来她这个梦只怕是真的!”先去找皇上,自是想告诉皇上那个梦。皇上没顾得上,她就又去了观音殿。想去上香,又觉得身份不够,这才求上门来。这么一想,前前后后的,都对上了。 张嬷嬷低声道:“不管真假,娘娘都得去。要不然她嚷嚷出去,外人不得以为娘娘您不想叫陛下有自己的皇子?”要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坏了事了。 皇后慢慢的闭上眼:“知道了!先不要告诉太子。省的他想多了。” 张嬷嬷应了一声,又问道:“要不要跟宸贵妃和云隐公主说一声。” “应该的。”皇后睁开眼睛,“求子嘛!云隐成婚也一年了,甘泉只怕也着急了。” “求子?”林雨桐看着站在眼前的张嬷嬷,眨巴了一下眼睛。今儿甘氏才说,什么求神拜服求子都是愚蠢的行径。晚上,张嬷嬷就叫自己明儿去上香。为的还是求子。 这事要是跟甘氏没关系才见鬼了。 林雨桐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就笑道:“好!知道了。明儿跟皇后娘娘一道过去。” 三喜送走张嬷嬷,林雨桐朝四爷看去:“这场大戏已经开始了吧?” “是啊!都粉墨登场了。”四爷伸了一个懒腰,“明儿就是个风信,狂风巨浪很快就要掀起来了。” 第二天,跟在甘氏的身后,站在观音殿外。林雨桐抱着手炉看着满脸都是兴奋之色的林芳华。 她这会子心里犯嘀咕呢。男人不顶用,求菩萨就更不顶用了。 进了大殿,给菩萨上了香,一边的大和尚就走了过来,对着皇后道:“娘娘一片赤诚之心,一定会心想事成的。”他指了指一边的侧殿,“咱们佛家也有秘法,求子的妇人进去一刻钟便可。不知道哪位娘娘?” 皇后就看了一眼林芳华,又看了一眼林雨桐,似乎有些为难。 林雨桐心里一跳,看着这大和尚,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狗屁秘法,不过是男盗女娼罢了。没有男人,哪里能有孕? 她终于明白甘氏昨儿为什么专门叫自己过去,说了那些话了。她是怕自己脑子一热,跟着也想用秘法求子。 见大和尚朝这边看过来,林雨桐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刮过去,“佛家讲究随缘。我也是个一切随缘的人。不做强求之事。”其他的她没说,她怕坏了甘氏的事。 那大和尚眼睑往下一垂,也不强求,就朝林芳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芳华给了林雨桐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然后趾高气昂的跟着大和尚走了进去。 侧殿的门开着,那大和尚带着几个徒弟就坐在蒲团上,念着经。大殿的中央,是一个用屏风围着的不大的空间,林芳华走了进去。 隔着屏风,林雨桐能看见林芳华跪坐下去的身影。 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淡淡的道:“在这里念两卷经,不要总盯着里面看。既然是秘法,就有不想叫人看的地方。” 皇后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我以前也听说过大慈恩寺的秘法极为灵验,只是皇家最忌讳这些……要不是李才人自己梦的机缘巧合,我再是想不到这个的。”哪个皇子的出生要是过分的渲染上神奇的色彩,那么这孩子大概就活不到成年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再回头看了侧殿一眼,紧跟着,她的眼神就眯起来了。屏风上的影子如今并不是林芳华的。林芳华头上带着的流苏之前是垂到了肩膀前面的,而如今的影子,流苏是悬在肩膀后侧,还不挨着肩膀的。 再回归头看看向甘氏,甘氏就轻轻的摇头。 林雨桐只得一言不发的沉默着。甘氏心里苦笑,这孩子也太精明了,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本来,这些脏事,她是不想叫她知道的。 林雨桐心里确实有些不高兴。什么办法什么手段都行,只这个办法实在是太龌龊了。 这一刻钟,对林雨桐来说,简直就像是煎熬。但对林芳华来说,就像是做梦。耳边细细的念经的声音,她马上就迷糊了起来。等再次清醒过来,只觉得身上汗黏黏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从屏风里绕出来,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 林雨桐看见她脸上的红晕,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腰上挂着的荷包和玉佩的位置都不对。头上那个蝴蝶的钿子原本是在偏右一点的地方,如今,在正中间。 她紧紧的握住拳头,这藏污纳垢的地方,迟早都得一锅端了。但是这事,却半点都不能声张。谁知道来这里求子的女人有多少,都是什么人。一旦露出半点风声,有多少女人要死?有多少家庭得支离破碎。 林雨桐跟在甘氏身后,一路上却没有说话。甘氏拉住林雨桐:“你这是做什么样子?” “我没办法说服你,但请允许我保留我的底线。”林雨桐低声对甘氏回了这么一句。 母女俩第一次有了分歧。 “你知道……要是没有危机意识,太子是不会轻易冒头的。”甘氏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深吸一口气,“先让我回去静一静。” 甘氏这才放手,回头对何嬷嬷道:“她这心性……还不行!” 林雨桐心里只觉得恶心。等回了屋子,她才伸出双手,问四爷道:“是不是等将来,我这一双手也会变得污秽不堪!” 四爷知道林雨桐受了刺激,就一把攥住她的手放在嘴上亲了亲,“不会!永远不会!”所有的脏活都不会叫你沾手的!“有我呢,你永远不用做你不想做的事……” 第680章 庶子高门(64)三合一 庶子高门(64) 其实观音殿的事,就是一种变相的借|种生子。 借|种生子,在民间一直就有。唯一的区别就是作为当事人的女人事先知情还是不知情。 这样的事情,林雨桐听过很多。有些人家的媳妇,成亲几年生不出孩子。家里的婆婆长辈自然会干预。尤其是家里子嗣稀薄的人家,就更是如此。他们有时候并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问题,但女人生不出娃儿,总得想办法。其实,找认识的人,亲近的人苟合,这样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干。毕竟,这容易引起纠纷。而且,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他们往往会选择野合。在固定的日子里,去固定的地方,由婆婆或是家里亲近的女性长辈,带着小媳妇半夜三更的出去。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然后将小媳妇往那地方一推。早就有一些爱占便宜的男人或是光棍,守在这里。按照规矩,谁也不能说话,谁也不需要知道对方是谁,办完事了,小媳妇出来,跟着长辈回家。连着去上好几晚上,就等着看能不能怀上。要是怀不上,还得继续。 有些地方骂人的话,说是你就是你娘在野地里捡的。意思说的就是这个。 这样的事,不管女人心里怎么排斥,但至少都是知情的。 可寺庙干的这缺德事,跟迷|奸有什么区别。 这事是叫林雨桐气愤,但还不至于叫她觉得无措。她真正觉得害怕的是,当一个上位者看到不对的,不应该发生的,甚至是犯罪的事,不是想着阻止它,不是想着怎么解决了这个毒瘤,而是想着去利用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对于林芳华,林雨桐不仅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痛恨。她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叫她死的悄无声息,还叫人查不出异样。 她从来不是一个善心的人。杀那该死的人什么时候手也不曾软过。 惩恶扬善,从来只觉得快意,却不会觉得污秽。 但甘氏……甘氏对寺里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应该早就知道。但她隐忍不发,看着他们继续害人而不加以阻止,甚至去利用他们…… 林雨桐怕自己有一天也因为权力变成这样。 她手里拿着一串三喜打听来的名单,沉默了。 这是最近的十天在观音殿求子的人的名单,而真正用秘法的就有七十五位。 里面有一位,是个四十七岁的妇人。刚成亲,丈夫就去了战场。结果战死了。这妇人将丈夫的遗腹子生下,艰难的养大,供孩子念书,等儿子考上进士,成了亲了。老妇人也苦尽甘来了。唯一不足的是,儿媳妇一直没有身孕。她不敢将儿媳妇逼的狠了,就偷偷的到寺里求子。也不知道是误会的还是如何,老妇人以为这秘法也能代替,结果就进去了。可回去之后,应该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张纸上记录着,老妇人绝食而死。死于两天之前。 还有多少女人即便活着,也活在愧疚里,夜夜担惊受怕,就怕哪一天事情给败露了。这种心里的愧疚与煎熬,比杀了她们还来的残忍。 林雨桐拿着这几张纸,只觉得比千金还重!都是一个个无辜的被折辱的生命。 她凭什么视而不见! 想算计林芳华,借以算计太子。可以!通往权力中心的道路,从来都不会温情脉脉。 但是非得在知道了观音殿的肮脏之后,还选用这样的方法吗? 迷晕了林芳华,随便找个男人这事都能成。不就是叫林芳华怀个孩子吗? 她没有找甘氏,她不知道面对面该说些什么。 也许四爷是对的,甘氏如今,不只是一个母亲。她还是一个觊觎着江山天下的女人。 她要是只恨着永康帝,永康帝早死了。可她没让他死,这可不是一个只知道仇恨的女人干出来的事。甚至于,她的心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变化。对那个男人的仇恨,跟江山比起来,在她的心里早就不值一提。 雪纷纷扬扬的飘了下来。后山的梅林里,露出亭子的一角。亭子的四周,站着不少宫人。 甘氏跟明空相对而坐,一边的小泥炉烧的正旺,茶壶里的水咕嘟嘟的将茶盖顶了起来,发出轻微的声响。 甘氏这才收回心神:“我就是想叫你去帮我劝劝,这孩子脾气太拧。” 明空伸手将茶壶从火炉上端下来,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烫。“我看,那并不是拧……” “不是拧是什么?”甘氏脸上带着疲惫:“难道你也认为我做错了?” “你的痛苦你知道,不能因为别人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你就对别人的痛苦也视而不见。”明空端起茶壶,给甘氏斟了一杯,“是你的心境变了。” 甘氏嘴角动了动,眼里不由的流露出一份厉色:“我变了?我怎么变了?” “什么对你最重要?”明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女儿?仇恨?亦或者,是权力?” “当然是女儿!”甘氏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是为了她,我何苦在王府受苦这么多年?要不是为了她,我何苦如此汲汲营营。还不是害怕有一天,她没有依仗,被人欺负……” 明空挑眉:“那这不是就简单了吗?你直接去问她,问她想怎么办?按着她的心思办了,不就行了。” “不行!”甘氏的眼里透出一种坚决来,“她的心性,不用说,我也知道她会怎么办。” 也就是不会因为这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女儿而做出妥协了。 明空就笑:“最重要可不是这个重要法。” “你说的那是溺爱。”甘氏十分坚持,“什么都按照她的心意,无条件的满足她的要求,那是溺爱。真正为她好,就是要将她身上的这些那些错的,不合时宜的东西都给扳过来。”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明空叹了一声,“你一方面不放手叫她接触这么肮脏事,一方面你又觉得她的心性需要历练。这历练的,可不就是这背后的污糟吗?这自相矛盾的,你不觉得别扭吗?叫我说,你放手让她去做些事,说不定,她给你的是惊喜呢。” 甘氏抿着嘴,就不说话了。好长时间,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说皇家是有暗卫的。你说这暗卫,皇上会交给皇子吗?” 不会!除非这个皇子根本没有上位的可能。 明空就颇有深意的看着甘氏:“所以,我才说,你的心性变了。” 甘氏其实也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她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不!不!刚才我是迷糊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表情有些慌乱,“桐桐是我的亲闺女,她对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什么都不能替代的!” 明空看着甘氏又叹了一声,“你得天天对镜子说一遍这话了,要不然,我真怕,有一天你变的不再是你。” 甘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刚才,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我生生的劈成了两半。你说的对,权力是毒|药,它能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说着,她就站起来,“幸亏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越走越偏,最后什么都没了,就落下一个孤家寡人……” 明空看着甘氏越走越远,心里闪过一丝复杂。慢慢的将已经变凉的茶水喝了,只觉得冷的彻骨! 林雨桐对于甘氏的到来,有些意外。 “听说你这两天没好好吃饭。”甘氏坐在林雨桐的身边,看着才两天时间,似乎一下子就变的憔悴的人,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瞧瞧,是真瘦了。” 林雨桐没有说话,笑了笑,叫三喜上茶。 甘氏摆摆手:“都下去吧。本宫跟你们主子有话要说。” 三喜等人就看向林雨桐。林雨桐微微点头,几人才鱼贯而出。 甘氏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雨桐就抬头看向甘氏,然后将一直放在手边的几页纸,给甘氏递了过去。就再也不说话了。 甘氏皱眉将几页纸都看了,才看向林雨桐:“她们是无辜,但不意味着就没有她们自身的责任。这里面是有许多值得同情的人,但是……”她的手指向几个名字,“看看她们,连着来了三天。你说,她们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这世上没有傻子,明明知情还来了。为什么?因为这里对她们来说,是一个解除她们现阶段痛苦的好地方。能生个孩子,她们的痛苦才能结束。所以,这问题的根子不在寺庙。你就关了这个,明天换个山头,盖两间小庙,依旧会香火鼎盛的。而我能做的是——开启民智。将来……开办女学,叫她们也少些愚昧。如此……你看可行?” 林雨桐看向甘氏的眼神,就真的不一样了。自己看到的是无辜的生命。而在她的眼里,生命固然无辜,可她更看重的是里面折射出来的社会问题。 甘氏见林雨桐不说话,就有些无奈:“这样的事情,我能阻止一例,可我如今不能阻止千例百例。还是那句话,这里面固然有无辜之人,但这没有她们自身的原因吗?每天来求子的上百人,可钻进套子里的毕竟是少数。可见,大部分人心里还是清明的,还是有理智的。所以,她们是成年人,她们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林雨桐就不说话了。好似这也不是没道理的。看见小偷偷东西,不出声只围观的人多了去了。你能说这些人都是坏人吗?东西遗失了,小偷固然可恨,但失主就没有责任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这不光看着小偷偷东西不喊不叫,回头还将小偷为自己偷东西,好像也不对。 林雨桐无法跟甘氏说道理,因为两人的着眼点根本就不一样。 这个道理掰扯不明白。说到底,林雨桐惧怕的是权力带给人的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我知道了……”林雨桐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就将那几页纸团起来,往一边的炭盆里一扔,直到火苗窜起来,都烧成了灰烬,才收回了视线。 甘氏的眼里就有些笑意,看着林雨桐淡淡的道:“那你猜,林芳华知不知道那里面的猫腻呢?你又知不知道,她这两天,天天会去观音殿。每次去,还会叫皇后在殿外等着……” 林雨桐的瞳孔猛的一缩,林芳华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个妇人,身体有没有变化,她自己感觉不到吗? 事实上,林芳华那天回去,就已经感觉到了。 回了房间,脱下身上的衣服,身上是没有什么指印印记,但是下身的感觉,还有气味,她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看着腿上和亵裤上沾上的东西,林芳华终于知道之前她总觉得不对的地方是什么了。 跟皇上在一起,不管□□怎么酣畅,都没见过这些男人身上流下的脏东西。 她之前,还以为是人跟人不一样,这男人跟男人也该是不一样的。因此,将这些疑惑就刻意的给忽略了。而如今,她再也没办法哄骗自己了。 到底是皇上的身体情况不对,还是怎样,她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但看着皇后和甘氏的样子,她就想,要是皇上真有毛病,这两人也不会翻脸了。 她想不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但正因为想不明白,心里才越是觉得害怕。生下孩子,才是保全自身的唯一途径。 因此,她每天都会观音殿。然后静静的跪坐在屏风里的蒲团上。跟着,会跟第一天一样,进来一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的和尚,十七八岁的年纪,看到自己嘴角总是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然后他会在一边点上一炷香,看着青烟袅袅升起,她马上就觉得昏沉了起来。再之后,她就不知道了。但回来之后,身上确实还是被动过了。 第三次去,她给指甲里放上了醒脑的药。当那小和尚扭身去点香的时候,将药抹在了鼻子下面。这一次,她的头脑还是昏沉,但还不至于没有知觉。她感觉身子正一点点的下降,眼前黑蒙蒙一片。紧接着,好似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身上有些燥热。光线很昏暗,她感觉到一双手伸过来,强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那手将她的裙子一一褪去,粗粝的手抚摸在肌肤上,让她不由的呻|吟出声。 那男人‘咦’了一声,应该是发现了异样。他的脸凑过来,她这才看清楚这个男人,他的身子光着,特别的精壮。只是光着的脑袋,证明他是个出家人。见他眼里有些迟疑,有些疑惑,想要退缩,林芳华一把摁住他的手,就那么看着他。 这男人马上明白什么意思了,也不要什么前戏,直接就闯了进去。这次的时间比前两次都长,上来的时候那小和尚都急了。 林芳华本来还担心皇后看出端倪,结果出来的时候,皇后还在一边念经,半点也没有觉察出时间的不对来。 甘氏跟林雨桐说着,就笑了起来:“这些个细枝末节的事情,你就不要花费精力了。这次完了之后,会有人清理观音殿,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这世上,可怜可悲的人很多,你要每一个都去关注那真得累死。只要大的方向上不出问题,剩下的就不是你的问题。出了这样的事,还在京畿地界上,首先该问罪的,就是京城府尹……” 这个道理林雨桐比甘氏明白,谁都能有责任,就是坐在上面的人不能有责任。 林雨桐不跟甘氏纠缠这个问题,马上转移话题道:“林芳华有孕,别人不知道是假的,但是皇上知道。林芳华自己是做不到这么缜密的,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您身上,您就不怕……” “怕什么?”甘氏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怕他会揭穿我,还是怕他会不认?” 都不会! 永康帝比甘氏更想除掉太子。 林雨桐点点头:“我会注意太子。” 甘氏这才笑了,“我知道你悲天悯人,可你也该适可而止。有时候,这不是底线,而是愚蠢。” 林雨桐不接受她的观点,但也不再去跟她顶嘴,只道:“您带的酸梅还有没有,我这里的吃完了。” 这就是跳过这个话题,揭过这一页,暂时将问题搁置,不谈论了。就叫它这么过去吧的意思。 甘氏舒心的笑了:“还有!一会叫人给你送过来。” 晚上的时候,四爷才回来。 林雨桐拉着他给他暖暖,四爷出门对外的说法,是跟几个举子在山里闲逛了,其实查什么去了,谁也不知道。 直到躺下了,林雨桐才问四爷:“你去查的,可是太子那边那条线?” “嗯!”四爷道:“当年的端亲王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这一片藏兵估计得有二三万。如今,太子正跟这些人联络。他这次来大慈恩寺,主要就是为了这个。” “那这大慈恩寺还能信吗?”林雨桐一下子就坐起来,“在这地方藏兵,要说这寺里完全是不知情的,这根本就说不过去。” 那要是如此,甘氏在这寺里算计林芳华的事,太子应该很快也会知道。到时候太子不仅不会露头,还会顺利的林芳华给拿下。这就不好玩了。 四爷按住林雨桐:“别动,这屋里可没地龙。小心着凉了!”说着,他才细说起这山里的事,“当年给山里藏兵,是端亲王做的,但那时候,端亲王监国,重大的事情是找先帝报备过的。就拿这藏兵来说,端亲王打的就是拱卫京城的幌子,从布局上,这完全没有问题。端亲王更是提议这部分人马可归到御林军统辖。皇上就更没有顾虑了。只是具体操办的时候,端亲王多番拖延,从来不曾将这部分人马入档,直到先帝驾崩,他自己也遭难,这部分的人手都在端亲王的亲信手里攥着。而大慈恩寺,一直以为奉的是先帝的密令。况且,先一代的方丈,在年初的时候,突然圆寂了。而如今这位方丈,却是郭毅安排进来的。郭毅如今在暗卫营,根本就指挥不了这个方丈。他没有郭毅的命令,什么都不会说的。” 林雨桐突然反应过来,“你之前说叫我看一场大戏,难道是早就知道宸贵妃的打算?知道林芳华和观音殿的事?” 四爷拍了一下林雨桐:“你当爷是神仙啊!”他说着,就轻笑,“我注意到这次估计要出猫腻,是因为明空的出现。” 林雨桐这才恍然,自己在问他知道不知道这个和尚的时候,四爷一点都不意外,原来如此。 “明空来了,他身边的人跟石中玉有过接触,这里面的事能简单吗?”四爷又拍了一个林雨桐,“要知道唱的什么戏,我早就跟你说了。至于叫你猜谜吗?” 其实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只是吊自己胃口罢了。 林雨桐这才缩回去。四爷就朝林雨桐看过去:“我发现你对这一类事情总是比较敏感。” 林雨桐‘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一个女孩晚上回来的晚了,从学校的建筑工地边过,被工地上的工人给欺负了。之后,怎么做都没办法摆脱这个阴影。男朋友并没有跟她分手,毕业的当天就拉着她去领了结婚证。但婚后,孩子都生了,抑郁症却没好。撇下两岁的儿子,从十五楼跳了下去,就那么死了。那个姑娘就睡在她的上铺,特别好的一个姑娘,爱笑,性子软软的。这件事,给林雨桐留下的印象,就是残酷。能将人折磨的发疯,都未必挺的过来。她觉得,这样的强|奸犯,比杀人犯还可恶。 那些属于林雨桐真实经历的,很多都像是淡忘了一般,很少被想起。尤其是那高兴的,快乐的事,似乎早已经离她远去。可那些悲伤的,痛苦的,却像是刻在骨子里,总是想忘也忘不了。 四爷看林雨桐的神色,也不逼问,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你猜林芳华这个女人接下来会怎么办?” 林雨桐打了个哈欠:“她可不蠢。光去观音殿可不行,还得想办法叫皇上在她那边歇一晚才行。要不然,将来怀孕了,这月份日子就都不上了。”只是这事,没有甘氏在暗处帮着配合,就凭她也请不到永康帝。 这事还真叫林雨桐说着了。甘氏此刻将手里的书往边上一放,问何嬷嬷道:“怎么样?皇上过去了吗?” 何嬷嬷脸上露出几分鄙夷来:“皇上也有些日子没过去了,哪里经得住……叫人问山下的了虚道长了,了虚按着主子的意思说了。皇上听了虚说无事,早早的就过去了。” 甘氏这才闭上眼睛:“给表哥传话吧。这段时间,观音殿叫他看着,别作孽了!等到过完年,确定林芳华怀上了,就彻底将那些淫|僧都除了吧。再留下去,那丫头真跟我翻脸了。” “姑娘是心善。”何嬷嬷叹了一声。 甘氏哼笑一声:“嬷嬷,你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那丫头心善,那谁的心恶呢?就差指名道姓的骂到脸上了。 何嬷嬷尴尬的笑了笑,慢慢的退了出去。 从寺里回到京城的时候,真的是要过年了。京城里的到处都充满年味。 府里尽管只有两个主子,但这过年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这些都不用林雨桐操心,自有下面的人将这些办的妥妥当当的。 大年三十的年宴,因为有了去祈福这一码事,所以,永康帝举办的好似心安理得。并没有因为先帝和端亲王的死忌而有所改变。去年时候的事,更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个大殿笑语嫣嫣,气氛极为热烈。 林雨桐跟四爷坐在太子的斜对面,相互举起酒杯致意。 金云顺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了,心里才觉得稍微好受点。父亲去了整整一年了,平日里不敢想,只是今日,坐在这个地方,恰好就是父亲当时碰死的地方。身后就能碰到父亲当日撞死的御阶。那上面的属于父亲的血,早已经被洗净了。可此刻他才发现,他心头的血其实一直都不停的往外流着,一年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停歇。 皇上叫送来一道凉拌的莲藕,他赶紧收敛心神,起来谢恩。再一抬头,就看见林雨桐眼前的桌上,一水的鲜菜。 这亲疏远近,就是这么明显。 皇后注意到太子的眼神,就朝甘氏看了一眼。这肯定是甘泉私下叫人安排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甘氏不理她,只叫人将桌上的一道红烧鱼唇给林雨桐端过去。 林芳华撇嘴,有些不屑。 不大功夫,就有人端着一盆热菜上来,四爷一下子就捂住林雨桐的眼睛,“别看!” 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呕吐声。她有些着急,“是什么东西?” “猴脑。”四爷轻声回了一句,但没放开盖住林雨桐眼睛的手。林雨桐一听就不挣扎了。这玩意太残忍,谁想出来的?缺了大德了。 四爷却朝太子那边看了一眼,不由的想起端亲王死的时候,据说,端亲王那头上流出来的血铺满了整个大殿。这道大菜,只怕是这位殿下的手笔。 他是看出了皇上身体不佳且心里有鬼,才这么故意吓唬皇上的吧。 可要是这样,也未免太幼稚了。 甘氏的脸色变了,但好歹还强压虾心里的不适。皇后那个角度,刚好被一个布菜的丫头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见。甘氏眼神一闪,这个遮挡的可真是巧妙。 永康帝的面色有些不好,不知道是因为这菜色的原因,还是因为被林芳华给吐到了身上。 皇后真没看见盆里的东西,只扭头看向一边吐的一塌糊涂的林芳华,想起在寺里求子的事了,不由的脱口而出,“李才人这是有喜了?” 大殿里瞬间就静了下来! 皇上的手一顿,他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但林芳华却知道,自从回来后,小日子确实是没来过。如今,已经推迟了十天了。她觉得应该是有了。 这一打岔,再加上端盆的太监早将上面的盖子又盖回去了。林芳华也没那么难受了。想到这在大殿上,当着这么多人,要是爆出有孕……她的脸上马上就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来。 皇后心里咬牙,但这嫔妃有孕,还真归她这个皇后管,“叫李太医来。”这吩咐一边的张嬷嬷道。 永康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芳华,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但脸上的笑意,却慢慢的绽开了,“要是真有孕了,朕重重有赏!” 林芳华心惊肉跳,为什么自己一说有孕,皇上的眼神马上就阴冷了。自己明明跟他同房了。难道皇上自己也知道这其中的不妥当。她越想叫越觉得心慌,越是心慌,就越是害怕。慢慢的,连脸上强撑起的那点笑意,也维持不住了。 甘氏一直就那么坐着,偶尔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好似刚才那点不适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一般。 就在大殿里的人一边偷偷打量太子的脸色,一边对着永康帝恭喜的时候,太医来了。 有孕的时日尚浅,李太医心里有了七分准。这要是往常,必会说的模棱两可。可如今,满大殿的人都说皇上会心想事成的。那自己怎么能唱反调呢?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张太医扬起笑脸,“李才人这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就朝上面看去,就见永康帝的面色僵硬了一瞬,紧跟着,就大笑起来,“借各位爱卿的吉言!只盼着能顺利诞下皇儿,朕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这话说的……众人不由的朝太子看去。太子脸上的笑意不曾间断,但到底还是露出了端倪。这个变化,应该在他的预料之外。他此刻想起林雨桐的提醒,与其盯着一个公主的肚子,不如盯着宫妃的肚子。这话真叫她说着了。 永康帝吩咐李才人去后殿休息,又马上册封李才人为妃。虽然没有给封号,但也是妃位了。 永康二年,就在这么一种奇怪的氛围中来到了。 林芳华以为皇上私下会为难她,但是这次她猜错了,皇上不仅没为难她,还处处给予了她优容。这没叫她安心,心里反而更提起来了。 永康帝面对甘氏,脸色十分难看,“这是你做的?” 甘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观音殿的传闻,您知道吧?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林芳华一心求子,给撞了进去了。牛不吃草,我还能强摁头?” 永康帝拳头都握起来了,可手抬起来,身体却跟着打晃。 甘氏扶着他坐下,“你冷静一下,咱们明天再谈。” 说着,竟是直接去了外间,睡在了榻上。永康帝一个睡在床上,气的直喘粗气。 甘氏眼里的冷光一闪,慢慢的就闭上了眼睛。 夜里,好似有些冷。甘氏起身拉了拉被子,可被子就好好的盖在身上,没有蹬开。她一下子坐起来,才发现屋里确实冷的很。 她皱眉,裹着被子刚要叫人,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鬼……鬼……有鬼啊……” 甘氏吓了一跳,这个声音是皇上的。她马上从榻上跳下去,朝里面跑去。 就见那镜子上,正在慢慢消失的血红色的字迹,上面写着,“老二,快来!” 要是没有看错,那是先帝的字迹! 永康帝缩在床上,对着镜子,伸手颤抖的指着,然后对甘氏道:“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父皇来了!父皇他……来了!” 甘氏这么一闪神的功夫,那血红的字迹就不见了。她刚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外面就响起脚步声,紧跟着,来福和何嬷嬷才闯了进来。 甘氏朝两人摆手:“没事!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惊扰圣驾了。” 可看起来吓着的明明就是缩成一团的皇上啊! “将灯都挑起来。”甘氏吩咐来福,“将御书房里里外外,前后殿,东西偏殿,都给我细细的查一遍。但也别惊动外面的人,只说是我的玉佩丢了,要查!” 来福马上就知道,刚才没听错,确实是皇上叫了一声。这是真出事了。 等来福出去了,屋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永康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才看见了吗?”他又指向那边硕大的铜镜。 甘氏朝镜子看去,只道:“将镜子收起来吧。这以前是先帝病重之后才安置的,如今用着,不合时宜了。” 这个回答,比直接说看见了还叫人觉得害怕。 “先帝的批阅过的折子,你也看过。那字迹,你应该认识吧。”永康帝看着甘氏的眼睛,又问道。 甘氏嘴角抿了抿,“黑灯瞎火的,许是看错了。” 这话的意思还是看见了,并且认出来了。 永康帝头上的汗马上就下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屋里重新暖和了起来,这冷热一激,甘氏都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而大年初一一睁眼,林雨桐就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宫里闹鬼了! 这还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来我往的交锋这就开始了! 第681章 庶子高门(65)三合一 庶子高门(65) 闹鬼这事,也就是林雨桐和四爷能知道。其他人,包括金成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而且宫里封口了,这事哪里能由着流言传出来。 第二天进宫领宴,永康帝根本就没露面。一直都是太子在应酬。 李雨桐去了后宫找宸贵妃,四爷就坐在勋贵的堆里,也不跟金成安坐在一起,他只紧挨着同样是驸马的靖安侯。两人凑在一起,时不时的碰一杯。这两位一个年长严厉,一个高冷。还真没什么人急着上去攀谈。被众人‘冷落’,这两人也不介意,像是没发现众人时不时的打量的眼神一样,自在逍遥的很。 “怎么回事?昨晚的事情……都知道了吗?”靖安侯瞧四爷,“我这驸马,都已经是过气的老驸马了,你可真是鲜嫩的时候,我的消息自然是不及你灵通的。” 这老不正经的,说的都是些什么。 四爷笑了笑,主动给斟了一杯酒过去,“昨晚是……有些不大安稳,您也别往里面掺和,就是大长公主,能少进宫还是少进宫。惹上什么,就真犯不上了。” 靖安侯侧着身子,将酒杯接过来,眼神稍微往太子的方向斜了一下,“怎么?这位的爪子亮出来了?” 四爷点点头:“所以才说,避着些,省的误伤了。” 靖安侯就跟着一叹:“这么闹来闹去的,叫我说,还不如拿着刀子直接干呢,谁撂倒了谁都算是本事。就跟去年除夕一样,你瞧,干成了的,如今不也高高在上的坐着呢?谁真拿他怎么样了?跟上面做的这位比起来,东面这位,手脚可有点拖泥带水,忒不干脆!咱们这些人呢,也整天跟着提心吊胆的……” 四爷就将靖安侯的手往下一压,“您这话倒是痛快了,可这真要是真刀真枪的干上了,可是要死人的。”哪次叛乱,不得搭进去几万条命啊。这还是直接的损失。最怕的就是人心惶惶,老百姓的日子就真没法过了。如今看着争来斗去的不消停,可是终归是权力中心的事。能参与进来的,都在最顶端。能看明白的,也都是上层的一部分。就连下面的官员大多数人都看不明白,更不要说老百姓了。你就是人脑袋掐成狗脑袋,他们也不知道。不知道就是福气,就能安稳的过日子。这个道理就这么简单。 靖安侯转着手里的杯子,笑了笑。然后突然道:“你上次跟我说的,究竟是几个意思?是有意叫我再去戍边吗?” 四爷好半天没有言语,随意的朝左近看了看,见没几个人盯着他们不放,才小声道:“那您是觉得暂时避开这个风口浪尖好呢,还是留下来蹚浑水好呢?” 自然是暂时走的越远越好。 靖安侯点点头:“可这要想走,也不是轻易就能脱身的。”皇上不答应,说什么都是白搭。 “这个……自然有我想办法来谋划。”四爷轻巧的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这俗话说的话,无功不受禄啊!他可不认为人家真跟自己投缘,才会这么费力的帮自己。付出了,就会期望回报。他又想叫自己为他做什么呢? 靖安侯看向四爷的眼神一下子就幽深了起来:“你这语气……真就没想过取……而代之?”毕竟,他是宗室子弟,真要是他上位,阻力不会很大。而他更有个别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媳妇云隐是皇上的亲闺女。 四爷笑了一声,摆摆手,没法继续这个话题,“您真想多了。您现在最该考虑的可不是这个。”他提醒道:“太子过了孝期了,太子妃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靖安侯心里咯噔一下,自家的孙女外孙女一堆,他可还不想轻易的跳上太子的船呢。不说这云隐跟驸马不是省油的灯,那李妃的肚子里不是还揣着一个凤凰蛋呢吗?真要是生下皇子,那才是真热闹了。这小子提醒的对,京城里自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先避开这这些纷争再说。 四爷见靖安侯应下来,就笑了笑。这可是一步不动声色的暗棋,它的重要性简直无可替代。默默的喝下杯子里的酒,就朝太子看去。 太子跟上来敬酒攀谈的朝臣有说有笑,看着温和宽厚,但这中间的分寸,又拿捏的极好。什么人上来敬酒,他需要真喝。什么人上来敬酒,他只需要抿了抿。什么上来敬酒,他完全可以坐着不动。这都是有讲究的。而太子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儿还能若无其事。可见其心性之坚韧,适应能力之强。 而林雨桐此刻在北辰宫,坐在甘氏的对面。 “除了御书房,别的地方有发现吗?”林雨桐这么问道。 甘氏摇摇头:“没有!这宫里的主子,也就这么几个,要是真有其他人也见到了不该看见的,我不可能不知道。” 那这就是冲着永康帝去的。 林雨桐皱眉,也不去问闹鬼的细节,只道:“那皇上呢?他如何了?” “吓坏了。”甘氏说着,就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吓坏了?” 这是什么意思?有没有吓着分不清楚吗? 甘氏像是回忆似得道:“我进去的时候,皇上确实是浑身发抖,吓出一身汗也确实是真的。但是人被吓到了极致,是会生出勇气的。” 林雨桐点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嘴里经常会说什么‘你给我出来,我要把你怎么怎么样’之类的。就是一个匹夫,都会如此,诸如嚷嚷些什么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之类的话给自己壮胆。可一个掌控别人生死的帝王,就这么怂了? 这要是细想,就真觉得有问题了。 甘氏见林雨桐明白,就道:“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说,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你,变成鬼了我就更不怕你了。我能杀你一次让你变成鬼,那就能杀你第二次,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才是他的性格。也许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是被吓了一跳,也确实是心虚了。但是……后来……等反应过来了,就该是在做戏吧。” 林雨桐心道,这两人可真是够相互了解的。她叹了一声:“您在这中间,没有落井下石吧?” 甘氏心里一跳,想起两人的那番对答来。当时他可能没觉得如何,可这过后想想,只怕就明白自己当时是在借势吓唬他。怪不得转脸就叫自己回了北辰宫呢,原来根子在这。 林雨桐看了甘氏一眼:“您还是有些太急躁了。” 甘氏用指甲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点点头:“你说的对,我真是有些急躁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但这都不是当前的要务,当前最要紧的,是御书房的鬼是怎么闹起来了。连御书房都不干净了,那这宫里,什么地方是干净的。这人是怎么渗透进来的?幕后的这位,究竟想干什么?杀了太子容易,逼急了谁还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但是这太子背后牵扯的东西,才是叫人顾忌的。不把这背后的手给揪出来,皇上是不会安心的。而皇上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了。即便心里对我不满,他也不会露出来的。而我……”不会给他再奈何我的机会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林雨桐将今儿跟甘氏说的话,对四爷说了一遍,“其实……我觉得御书房可能并不是有内应,而是……” 四爷看向林雨桐:“而是什么?” “密道。”林雨桐低声道:“这宫里,是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 皇宫这地方,有密室……这个不奇怪。但是说到密道……给皇宫里修建密道,四爷还真不觉得这会是个好主意,“不少人还说紫禁城里有密道呢?” 林雨桐皱眉:“那紫禁城到手的时候,可是二手货了。正经的二手房,咱们都没发现,不等于说没有。” 四爷就拿白眼翻她,整了半天,自家一直住的都是二手房啊!“这么说,你跟着爷可真是受了委屈了。都没叫你住上新房。” 林雨桐马上狗腿:“咱家的园子,大部分可是新的。” 四爷‘哼’了一声,就拉林雨桐:“睡觉!睡觉!我叫人盯着呢,到底怎么回事,过两天就有消息了。” 夜里的风呼啸着,甘氏坐在永康帝的对面,“您是今晚打算熬着了?身子不要了?” 永康帝脸上带着几分苍白:“哪里敢合眼?” 甘氏朝外面看了一眼,禁卫军将御书房围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成,屋顶上,房梁上,都藏着人。这要是再闹鬼,那可就真有点意思了。 她没有说话,而是顺着往边上一靠,手里拿着折子:“要不我跟您念念?” 永康帝摆摆手,看起来浑身都紧绷着。 甘氏就道:“您是九五之尊,百邪不侵,根本用不着害怕。古来的帝王……哪个有手上是干净的?真要有鬼,这世上哪里还有人呆的地方?” 永康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是啊!这个道理朕自然明白,这人比鬼可怕。可朕就是想,他这么折腾,目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吓死朕?那还不如直接给朕灌□□来的利索呢。所以,这看似是太子挑头的事,其实不然。太子以为他在用别人,可真实的情况只怕是他被别人给利用了。至于说他知不知道他自己被人利用了,这个朕就不得而知了。但这个不重要,朕只想知道这能操控太子的人是谁?端亲王死了,端亲王府只剩下妇孺……应该翻不起大浪才对。” 所以,这个人是谁才越发的叫人觉得看不分明。 甘氏垂下了眼睑,这也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您昨晚之所以被吓住了,不是看见那字迹,而是……后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人能在皇上的床头闹鬼,那么借机刺杀岂不是易如反掌……” 话没说完,永康帝的冷眼就瞥了过来,“女人太聪明了不好!” 甘氏嘴角抿了抿,就轻轻的笑了:“您说的是。” 永康帝端着茶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其实自己当时是真的吓住了,可天慢慢亮了,他才醒过神来,这才是真的后怕了。 而甘氏则在心里琢磨,这背后的人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一心的想要帮太子上位,倒更像是要折磨永康帝一般。 来福端了一壶茶上来,给两位主子都斟了一杯,就慢慢的退下去。 一杯茶下肚,看看沙漏,已经是子时了。 甘氏突然觉得眼皮子有点发沉,突的,眼前的场景猛地就变了,她只觉得,脚下湿黏黏的,到处都是血腥味。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顺着一点亮光走了过去,火把照耀下,地上全都是身首异处的尸体。 “爹……娘……哥哥……嫂子……虎儿……”甘氏的嘴里念叨着,手慢慢的颤抖了起来。那一个个鲜活的人头,都睁着眼睛看着她,好似在责问她为什么没有给他们报仇一般。甘氏摇摇头:“没忘……没忘……等等……还得等等……” ‘哐当’一声响,甘氏马上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永康帝狰狞的脸色,手脚不停的挥舞着。炕桌被掀翻了都不知道。 她还没有做出反应,来福何嬷嬷等人听到响动就冲了进来。看到皇上的样子,来福面色一变,赶紧上前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陛下!” 永康帝不仅没有清醒,那乱舞的手也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把掐在了来福的脖子上。来福惊恐的睁大眼睛,不一会,脸色都憋的发紫了。 屋里谁也不敢动,不知道皇上这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甘氏顺手拿起一边的玉枕,抬手就砸在永康帝的后脖子处,嘴里却喊着:“孽畜,这里也是你敢来的地方?”这一声格外的响亮,外面的人听了,脸色都不由的变了。难道真有鬼?那这鬼不怕皇上倒是怕宸贵妃,岂不怪哉? 永康帝马上就软软的倒下去了,何嬷嬷知道,这其实是被自家主子给砸晕了。 来福浑身瘫软的跪下,双手抚着脖子,憋的直咳嗽。好半天,等甘氏和何嬷嬷将皇上都安顿在榻上了,他才缓过来,慢慢的站起来,对着甘氏就道:“谢娘娘救命之恩。” 甘氏看着来福脖子上的印记,摇摇头:“皇上醒了,你该怎么回话,自己可明白?” 来福心里一跳,自然明白。总不能说是宸贵妃为了救自己而打了皇上,如此,自己这条小命就真的完了。不是他不想当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实在是刚才面对死亡简直太近了,近的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甘氏见他知趣,这才指了指已经摔碎的茶壶,道:“这茶是你送来的,问题出在这里。你小心的将残渣带下去吧。”壶虽然碎了,但是那碎片上,还是残留着茶水的,要查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 来福面色一白,这次是真的诚心诚意的给甘氏磕了三个头。要不是自己刚才知机的早,这会子事情怕就不是这么处理了。等皇上知道是自己出了差错,那自己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如今这样,就是宸贵妃替自己隐瞒下来了。 看着来福将一切都收拾利索,慢慢的退出去。甘氏才朝屋顶上看了一眼,上面的人要是聪明,就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们顶着,还除了差错,也够掉脑袋的。凡是不清不楚才更好呢。 这么想着,刚要吩咐人叫太医过来,外面就乱起来了。来福战战兢兢过来,“娘娘,朝凤宫和漪澜宫都闹起来了。” “东宫呢?”甘氏急忙问了一句。 来福摇摇头:“东宫并没有打发人过来。” 那就是东宫并没有闹起来。甘氏挑眉,也不知道这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你守着陛下,我去瞧瞧。”甘氏说着,就拿了大氅,带着何嬷嬷急匆匆的出门了。 而林雨桐此时,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塞了一丸药到嘴里,马上又给四爷塞了一颗。 这味道四爷不陌生,因此吞咽下去之后,马上就睁开了眼睛。他没急着说话,而是看着林雨桐,就见她静静的躺着,然后警惕的四下里瞧。 其实这么瞧着,根本就瞧不出什么。两人睡觉都是在帐子里。帐子遮挡的密密实实,外面根本就看不清楚。 林雨桐以前挺喜欢这帐子的,因为古代的屋子,跟现代可不一样。一是屋子高,而且这顶棚上可不会那么干净,时常的会掉一些灰尘下来。有了帐子顶,就不会有什么东西掉在床上了。再则,这屋子也都是足够大的,在周围空旷的地方人没有安全感,是睡不踏实的。所以,她才一直喜欢这给人安全感的帐子。 可如今,这帐子却碍眼的很。 想出去,又怕打草惊蛇。林雨桐只能这么忍耐着。 慢慢的,她鼻子突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是追踪粉的味。就是新婚晚上那个人,被林雨桐给撒了追踪粉在身上的。这事过去之后,林雨桐从四爷那里知道,这里面有金成全的手笔,是他跟哪位王爷借的人手。既然知道了主谋,那么这小人物,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这么长的时间,几乎都忘了还出现过这么一个人的时候,他又再次出现了。 而这次,就不可能跟金成全有关系了,当年猜测的王爷就更不会是当年的恒亲王,如今的永康帝。那么,这人只能是端亲王的人。端亲王已经死了,那么如今他们听命于谁?太子吗? 林雨桐心里存着疑惑,又见四爷睁着眼睛看过来。就悄悄的将一个蜡丸递给四爷,趴在他耳边道:“捏碎了,扔出帐子。” 四爷睡在外围,手从帐子里轻易的就能伸出去。 捏碎的蜡丸,发出一种迷惑性极强的味道,像是煤烟味。 不大功夫,就听见一声响,还带着闷哼声,这是房梁上的人结结实实的摔下来了。 林雨桐和四爷这才起身,将帘子撩起来。四爷下去直接将灯挑亮,屋里的地方,趴着一个黑衣人。 “小心些……”林雨桐将衣服穿好,提醒了一句。 四爷‘嗯’了一声,用脚将人给翻过来,又撤下这人脸上的黑面巾,就露出一张憨厚的脸来。 林雨桐哼笑一声:“新婚当晚,动手的就是他。追踪粉的味道虽然淡了,但我还是能闻出来。今晚给咱们下的是一种致幻药。能叫人心跳加速,供血不足,如此,人的情绪就会高度紧张亢奋……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若是有人或是事刺激过,晚上的梦就多半于此有关……” 而对他们来说,白天纠结了一天的,可不就是闹鬼的事吗?那么有了这个心理暗示,这梦境只怕也会放大这种恐惧。不是心志坚定的人,很容易就被情绪带到沟里去了。 四爷皱眉,然后朝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给咱们下药?只怕这宫里今晚也不太平。”一个人见鬼是眼花,那两个人都见鬼就绝对不会是眼花。等到跟皇上关系亲密的人都被恶鬼惊扰,那这事可就大了。这可不是想瞒就瞒的住的。 “太子这是要干什么?”林雨桐的眉头皱起,“想说皇上是失德,不配为君王吗?这么费事做什么?直接毒死不就完了。之后……再将过错往别人身上一推,他自己名正言顺的太子他怕什么?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难道这背后的人,看似在帮着太子,但其实也并不希望太子上位?” 四爷点点头:“是这么回事!” “那这人是谁?”林雨桐看了地上的黑衣人,“既能指使端亲王留下的人,又不想太子出头……” 那这只能是端亲王府的其他人了。 四爷点点头,“我叫人查查端亲王府。” 林雨桐一叹,这要真是被圈禁了,还有这样的本事,那林雨桐就不得不说一声了不得了。“可是太子他……究竟是知道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的算计呢?” “孤不是傻子!”金云顺暴躁的起身,对着吉祥就喊了一声。 吉祥看着太子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就赶紧道:“殿下,如今朝凤宫闹起来,你看你要不要去看看皇后娘娘?” “看什么?”金云顺呵呵冷笑,“看看这皇宫里的人都见鬼了,就孤这里没事!”说着,他就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上和胳膊上划了两刀,血珠子一下子就渗了出来。 “殿下!”吉祥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传太医……传……” “闭嘴!”金云顺的眼睛透出一股子狠厉,他手里挥舞着匕首,阻止吉祥的靠近,嘴里发出桀桀的笑声,“孤其实还是个傻的!哈哈哈……孤就是个傻的!如此轻信于人,确实是自己活该。” 吉祥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殿下!您别这样。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求您了,殿下!” 金云顺的匕首放在吉祥的喉咙上,“告诉孤,你现在的主子究竟是孤还是……” “自然是殿下!”吉祥半点都不犹豫,说了这么一句话。 “记住你的话!”金云顺脸上那种癫狂和愤怒一瞬间就收了起来,手一松,匕首应声落地,“好了!起来吧。孤半夜无端的发狂,遇狗要杀狗遇人要杀人,还将自己给伤到了。听清楚了吗?” 吉祥连连点头:“清楚了!都记清楚了。”他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跑,“我这就去禀报陛下……” 金云顺这才缓缓的倒在榻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甘氏刚走到朝凤宫的门口,就遇上了跑过来的吉祥。 看着吉祥带着一队人从东宫奔过来,甘氏的心里一动,站出了脚。 吉祥果然停下来,跪下就喊:“娘娘!我们殿下……” “住嘴!”甘氏呵斥了一声,“太子不好,自有太医,你叫嚷什么。”她根本就不给吉祥开口的机会,“皇后娘娘夜里有些不妥当,本宫要在这里照看。你只管去叫太医便罢了。要是你敢说出半句有损太子名声的话,先要了你的脑袋。” 说着,就转身,大踏步朝朝凤宫里去。 大殿里,皇后穿着里衣,手脚胡乱的挥舞着,“甘泉……甘泉……你对的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我这半辈子,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现在你死了吧……哈哈……死的好……死的好……” 甘氏在殿外,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她的手慢慢的握起来,原来皇后的心里还是恨不得自己死的。她自嘲的笑了笑。 男人能背叛,朋友能背叛,还有什么是不能背叛的。 她将心里的那点心绪慢慢的压下去,这才走了进去。 皇后的脸上就带着几分森冷的笑意,眼睛却没有任何的焦距,她看的并不是甘氏进来的方向,但那笑容,即便不对着自己,也让人不由的生出几分寒意来。 “甘泉……甘泉……恶鬼不杀你……我也会杀了你的……我是太后了……你是谁!”皇后的脸上带着几分志得意满的张狂,“你死了……”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得道:“不行……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找谁出气去……嘿嘿嘿……你死了你女儿活着……你抢了我男人……我叫人抢你女儿的男人……你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让你好过……死不瞑目了吧……哈哈哈哈……” 张嬷嬷的脸都白了,趴在地上起不来。她是被皇后一把推出去摔在地上的。好似脚骨断了一样,疼的就是站不起来。 甘氏心道:看来这是中了一样的药了。自己之前也像是进入了一种幻境当中。只是,这一样的药,吃下去的剂量固然重要,但自身的心理素质,更关键。自己之前并没有将心底的东西露出来半句,皇上更是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但是皇后这里,她的心境明显还不足,这药就将她心里的那点阴暗全都翻出来了。 她知道,这药能放大阴暗面。有时候,人心里恨,但也仅仅是在心里想一想,敢实施报复的,毕竟是少数。不说能力大小,能不能成功,光是有胆子这么做的,那绝对是凤毛麟角。皇后若是得势了,真可能会报复。但在这之前,她也就是一闪而过的有这样的念头而已。自己想的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止不住的心寒。 自己利用过皇后,但难道没有维护过她吗? 可她也真没想到,她真的存着这样的心思,恨不能自己死。 她低头看了一眼在地上,几乎是无措的张嬷嬷,就笑了笑,上前两步,将桌上的茶壶拿起来,照着皇后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啊……”张嬷嬷惊恐的尖叫一声,“主子……”看着皇后软软的倒下去,后脑勺上的血混着茶水留了下来,她看着宸贵妃眼里就带上了惧怕,“娘娘,看在我们主子跟您一起长大的份上……”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甘氏耻笑一声,手一松,茶壶就落在地上,碎瓷片四散开来,不少都掉在了倒在一边的皇后的身上,“皇后梦魇住了,从床上掉下来,磕了脑袋。你可记住了?” 张嬷嬷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甘氏这才笑笑,“好好照顾皇后,等她康健了,本宫等着她来取我的性命。至于我女儿……男人要是背叛了,杀了就是!我的女儿不是她,没那么窝囊!” 张嬷嬷唯唯诺诺,看着倒在地上的皇后,不敢说话。 大殿内外跪着不少人,不时的传来呜呜的哭声,他们这是知道,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就离死不远了。 “叫太医吧。”甘氏说着,就缓缓的从大殿里走了出去。 宫里的晚上,长长的通道里,漆黑一片,风传堂而过,如同鬼魅在嚎。前前后后,几十个灯笼,在风里摇曳,甘氏一路走着,越走越觉得孤寂,越走越觉得心凉。 “主子。”何嬷嬷在边上低声道:“您别伤心。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甘氏没有言语,好半天才道:“本宫不需要朋友!”所以,没什么伤心的。相反,还松了一口气。从此,再不会有顾忌! 刚到漪澜宫门口,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然后就听见慌乱的喊声:“见红了!见红了……” “还进去吗?”何嬷嬷问甘氏。 甘氏轻笑一声,“不用了。”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何嬷嬷低声道:“看来,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可惜了!”甘氏皱眉叹了一声,“不过没关系,没了还能再怀嘛!” 何嬷嬷不知道甘氏这话是什么意思,只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甘氏的眼神一闪,“该叫桐桐进宫了。你们不是总说我叫她历练的少了吗?这一回,就叫她试试……” 晚上宫里热闹了一晚上,从宫里,一车一车拉处死的的宫人,要是大家还不知道出事了,那真就是瞎子了。 四爷吃早饭的时候才回来,一回来就跟林雨桐说了一句:“端亲王的两个嫡子,一个病死了,另一个半死不活,像是疯了。” 林雨桐手里的筷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什么?” 四爷知道林雨桐听见了,只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罢了。当年,直郡王和理亲王被圈禁以后,日子过的可不是这样的。所以,在她的印象里,这圈禁了,就是在大宅子里好吃好喝,然后闷着。虽然不得自由,但日子照过,就连婚丧嫁娶娶小老婆都没耽搁。因此,端亲王府的这个变故,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叹了一声,“嫡出的女儿,今年才十三,被喝醉的侍卫给糟蹋了。这是去年正月十五时候的事……” 那时候,端亲王还没发丧呢。 林雨桐慢慢的坐下:“这背后的人……是端亲王妃吗?” 四爷‘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是啊!对于端亲王妃来说,一夜之间,失去了丈夫,天都塌了。可丈夫还没入葬,千娇万宠金尊玉贵的女儿就遭遇了厄难。紧跟着,亲生儿子就莫名其妙的病死了。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打击该有多大。 “怎么还疯了一个?”林雨桐看向四爷。 四爷转脸看向林雨桐,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道:“那孩子才十岁,长的极好,也被人摸进去侵犯了……” 十岁的小男孩,被……侵犯了…… 林雨桐猛地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呕’的一下子就吐了出来,“龌龊!畜生!” 四爷赶紧起身拍林雨桐的后背,扬声叫外面守着丫头,“进来收拾……” 林雨桐一把揪住四爷的手:“是皇上的意思吗?” “应该不是!”四爷叹了一口气,“可这曲解上意,胆大包天的人多的是,一朝失势……跌入污泥的人比比皆是……” 林雨桐的手就慢慢的握紧,“端亲王妃是想怎样?她是想报仇?”其他的东西,什么江山社稷,朝廷根基对于她来说,全都是狗屁! 一个遭遇了这样的事情的女人,会干出什么,谁说的准? 可林雨桐就是对这个女人生不出半点恶感来。 正说着话,宫里传话的人来了,说是宣林雨桐进宫。 林雨桐的嘴角抿在一起,眼里的神色越加的冷凝坚定…… 第682章 庶子高门(66)三合一 庶子高门(66) 宫里的气氛就如同天气一样,透着一股子阴冷。林雨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坐在肩舆上慢慢的往宫里走。宫里昨晚死了许多人。这些人大多数应该都是冤死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可不就被人毫无留情的抹杀了吗?而这个动手的人,无疑就是甘氏。这宫里的人,如今对她是又惧又怕的吧。反正,接自己进宫的宫人,看起来恭敬的很。不管过来搭话不说,一个个的低着头,连眼角都不敢瞄向林雨桐。 这世上,要是没了声音,其实是非常可怕的。宫里如今就是这么可怕,除了这风声,就听不见人声。连猫狗的叫声都没有。无端的叫人觉得压抑。 林雨桐这次进宫,速度上是最快的。不用先去给皇后请安,就顺利的见到了宸贵妃。其实给皇后请安,人家也未必就见。但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这次,肩舆直接进了北辰宫,林雨桐叫挑眉。觉得甘氏对皇后的态度,似乎是又发生了变化。 “您没事吧?”林雨桐进来,见甘氏靠在榻上揉着额头,就先问了一句。 甘氏摇摇头:“我没有大碍。”其实这会子头还是有点疼的,应该药物的后遗症。 林雨桐看了看甘氏的瞳孔,能看出稍微有点涣散,就马上知道了她的身体状况,她还是有事的。但既然人家非要说没事,林雨桐也就不再多问了。马上转移话题道:“如今都出了状况,就您这里没事,会不会叫人多想?” “别人多想,跟我有什么关系?”甘氏耻笑一声,指了指一边的一嗓子,先叫林雨桐坐了,才道:“只要皇上不多想就行了。” 这话也对! “皇上如何了?”林雨桐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了一句。 “没有大碍了。”甘氏抿嘴笑了笑,“了虚正陪着皇上呢。” 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管是了虚的医术,还是了虚作为道士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皇上的身边,都是正常的。她笑什么? 甘氏像是看出来林雨桐的疑惑一般,脸上的神情慢慢的收敛的一点,只道:“林芳华小产了。” 怎么又跳到这个问题上了?难道是因为林芳华小产而来所以心情好?这也不对!林芳华小产对甘氏并没有什么好处?她这么说倒像是故意在转移话题。 林雨桐故作不知的稍微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这……倒是挺遗憾的。” “遗憾什么?”甘氏嘴角又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既然尝到了有孕的甜头,她是不会收手的。” 林雨桐对这些一点也不关心,她就想知道,如今宫里出了这样的事,甘氏打算怎么应对。如今,连自己都在端亲王妃的算计之内。那么之后呢,会不会有朝臣,有勋贵,也会屡屡见鬼。等到京城的百姓都见鬼的时候,人心惶惶,才是要坏大事的。“您有头绪了吗?”她这么问道。 甘氏却哼笑一声:“头绪?又不是我叫人闹鬼的,咱们不着急。” 林雨桐觉得甘氏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般。她提了一句,“昨晚,我那边也不太平。” 甘氏这才唬了一跳,上下打量林雨桐:“你没事吧?” 林雨桐摇头:“没事。到底是谨国公府里,想来去自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甘氏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猜的对!这人就是要引出乱子。” 果然!自己能看明白的事情,甘氏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是啊!是要出大乱子的。”林雨桐说着,就若有若无的看甘氏的神色。 甘氏低声道:“出了乱子,还不好吗?” 林雨桐心里一跳:“乱子哪里有好的?您这是……” “你这孩子……”甘氏摇摇头,“心怎么这么软?旧的不去,这新的就不来。但这旧的要怎么才能去了呢?就得打破了它!自己没有力量,就得借助外力。只有打破了旧的,才有人能重建新的。而这个能重建的人,就是再次登上顶端的人。这个道理,我想你该明白才对。” 林雨桐正色的看向甘氏,她的一双眼睛,黑若深潭,林雨桐从中看到了蠢蠢欲动的野心。 “我不赞成。”林雨桐坦然的道,“你想过没有,如此做的后果,有多少百姓得因为这事,生计受到影响……” “等将来,我会补偿他们的。”甘氏摆摆手,“这点牺牲,实在算不得什么!” 感情要做出牺牲的不是你! 林雨桐的眉头皱起来,“您可想好了。这天下人可都睁眼看着呢。皇上哪怕再是私德有亏,可在政事上,是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的。” “可政事都是我处理的。”甘氏的脸上显出几分怒色,“你知道我在背后做这一切有多辛苦吗?不在其位却谋其政,这里面的辛苦,你能体会的到吗?朝臣我根本就接触不到,得办成一件事得走多少冤枉路,你明白这里面的无奈吗?你没到这个位子上,你根本就不懂。去年春天,想叫各地因地制宜,修建一些蓄水的池子,旱涝之时,好歹有点保障。皇上呢,像是守财奴一般,户部入了帐的,就恨不能一两银子都不往外拿。可一个朝廷,就算是用银子将库房都堆满了,却收不上来粮食,真到了要紧的时候,银子能顶饭吃吗?这道理皇上不是不懂,只因为他觉得端王留下的尾巴还没处理干净,怕上上下下有端王的余孽跟太子勾连,将这银子给侵吞了还是小事,万一再将银子拿出养私兵呢?如此的因噎废食裹足不前,这个朝廷还有什么希望!而我要做的,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如今的牺牲也只是暂时的,以后……会慢慢的好起来的。” 林雨桐抿嘴就不言语了,因为她听出来了,她这是拿定主意了。 甘氏见林雨桐没有再坚持,脸上的神色就缓和了起来,摆摆手道:“罢了,这些朝政说了你也不懂。一时之间想不通也算情有可原。本来还有点事情打算叫你去做,如今……还是算了……但最近,你也别出府了,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待着吧。记住,没有我的话别出去瞎跑!” 叫自己来,却又这么将自己打发了。林雨桐不知道甘氏的意思,但还是起身行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何嬷嬷有些担忧的看向甘氏:“主子,您不是说要历练姑娘吗?”怎么什么都没提就将人给放走了。 甘氏摇摇头:“她的意思,你也听见了。我们娘俩的分歧不小。我怕叫她接手,她会阳奉阴违。” 何嬷嬷就笑道:“姑娘对主子的话,什么时候不听了?您刚才给她讲道理,姑娘之后不是什么也不说了吗?” 甘氏的眉头却皱的更紧:“这孩子,跟我像,但又跟我不像。她比我心软,却跟我一样的固执。她不说话,是因为知道说服不了我,她是明白我的性子,才懒得跟我多费唇舌。其实,她那心里的想法……还不定怎么……反正就是小心思一点也没有改变,依旧认为我的做法和想法都是错的,是不顾百姓的死活的。你说,她这样的……能真的按照我说的去做吗?” 何嬷嬷就不说话了,默默的退回去,叹了一声。 甘氏看向何嬷嬷,“你也别总叹气,母女之间,有点分歧也没有大碍,我还能真恼了她?总归是这些年我对不住她。再说了,那又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自己生的自己就得负责,我能怨谁?” 何嬷嬷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姑娘聪慧,就怕这事出了之后,她就猜出来了……”到时候别嘴上不说,心里再有了疙瘩。 甘氏烦躁的摆摆手:“无事!哄哄就好了。她那小女婿不是还没差事吗?到时候给个差事,她还能再闹什么?”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去给表哥传信,叫他办吧。另外,瞒着石中玉。” 这是怕石中玉将消息透露给林雨桐。 何嬷嬷应了一声,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甘氏慢慢的闭上眼睛,这样的机会可是转瞬即逝,不管怎样,都得抓住了。这可比自己当初的计划,好多了。 宫里诡异的气氛像是会蔓延感染一般,迅速的朝宫外扩散。 郭常和今儿跟不少前面拜年的下属喝了点酒,从前院回后院的时候,就有点迷糊。他是出了名的老抠,下人也用的少,即便是灯笼,院子里也就那么几盏,在风里摇曳着。那摇摇晃晃的树枝,在光影下,带着点扭曲,无端的叫人心里发寒。 自己难不成真是被宫里的传闻给吓破了胆了。郭常和心里对自己有点鄙夷。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脚下的影子不对!那不是自己的影子,而且那影子好似比一般人的影子要高大。 这是谁呢?他抬起头,眼前没人。转过身,身后还是没人。左右四下看看,没发现又什么人。但是他低头,这影子却真的存在,不曾有任何改变。 他的心‘噗通噗通’的就跳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那影子是随着他的移动在移动的。 没有人,却有人影。 这是什么? 他的腿肚子一下子就软了。僵着身子站了半晌,才猛然想起:都说鬼没有影子的,那如今有影子的,就一定不是鬼。 “什么人?”郭常和猛地喊了一声,“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出来!” 他转着圈的四下里看,想找出破绽。但耳边只有风声,什么也没有。 正愣神,就听见内院里一声尖叫。 郭常和心道一声不好,酒马上就醒了,撒丫子往里面跑去。 内院里,从守院子的婆子,到结发的老妻,都战战兢兢的看着刚进院子的照壁。只见那照壁上,像是用鲜血画出来的一副画。画里有两个人,做恶鬼状,一个七窍流血,一个头上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形如恶鬼!可偏偏的,这两人一个穿着龙袍,一个穿着蟒袍。就见脚上的靴子,一个是五趾金龙,一个是四爪金蟒。 郭常和心里咯噔一下,这画上的,可不就是先帝和端亲王的死状吗? 此时,他的心是真的一点点发起了寒。这不是闹鬼了,这是人要闹事了。 人闹起事,可比鬼闹事可怕多了。 靖安侯府上,靖安侯已经要歇下了。外面的脚步声骤然而起,“侯爷,快去看看。殿下出事了!” 这侯府上,能被称为殿下的,就只有老妻文慧长公主了。 年轻的时候,夫妻自然是睡在一起的。但年龄慢慢的大了,也就各自分开睡了。他是住在外院的,大长公主住在内院。 靖安侯穿着里衣,直接就用大氅往身上一裹,“到底是出什么事了?病了?” 那嬷嬷战战兢兢的,声音好似还在颤抖,“您去……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靖安侯心里一跳,也不再有二话,就马上往内院去。 内室里,长公主浑身颤抖,面色铁青的缩在床角,谁也不叫靠近。屋里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都是贴身伺候的人和儿孙。什么东西将人吓成这个样子了。 靖安侯皱眉挥手,将一屋子的人都打发了。这才坐到床沿上,伸手过去,“慧儿,是我。” 大长公主一把抓住靖安侯的手,“驸马!驸马!先帝……是先帝来了……是先帝跟我诉委屈来了。他这是怪我呢!他这是怪我呢!怪我不该看着他这么冤死,不该对着杀人凶手称臣。他这是有冤……” 有冤? 冤死的人多了去了! 靖安侯不以为意,但还是点点头:“先帝怎么了?你见到先帝了?” 大长公主的脸上就露出惊恐的表情,手朝枕头边一指,“你去看看那个。” 靖安侯看过去,却见枕头边放着一个白玉佛手,巴掌大小,不管是玉质还是雕工,都是极为难得的佳品。 “这是?”靖安侯有些疑惑。 大长公主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个佛手,是小时候,父皇赏给我的。那时候,弟弟也想要,为这个,我们姐弟还拌过嘴。先帝去了,入殓的时候,我将这东西亲手塞到先帝的手,他喜欢,就让他带去吧。可如今这东西,却回来了!不是先帝还能是谁?” 靖安侯想不到还有这么一码事,就道:“这不是先帝……” “是是是!就是!”大长公主固执起来,“肯定是先帝。” 竟是一点解释也听不进去。 靖安侯看着那佛手,心说,你能放进去,焉知别人就不会偷着取出来。 前朝的时候,就有皇帝入殓后,身边伺候的那些太监,在封棺前,将里面的东西摸出来。等封了棺材,谁还去验看。等过上一二十年,没人注意的时候,再将东西变卖了也就是了。所以,这东西应该就没跟着先帝下葬。只是不知道这下手的人怎么就被这幕后谋划的人抓住了把柄,这才将这玩意据为己有。如今却来这里装神弄鬼。 可想说这话,大长公主这会子也听不进去。 靖安侯只得道:“这是先帝挂念你,知道你喜欢这东西,就给你送回来了。却不想反而吓到了你。” 大长公主皱皱眉:“你说真的?” “这一辈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靖安侯拉着大长公主,“行了,睡吧。今晚我不去前面了,就在这里歇着了。你安心的睡吧。我是从战场上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人,身上的戾气重,百邪不侵。无碍的!” 大长公主脸上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只是手却攥着靖安侯的手没有松开。靖安侯看着老妻花白的头发,心里一酸。对这幕后的人,心里就更痛恨了起来。 自从先帝去了,大长公主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了。如今这一惊吓,仿佛一瞬间整个人就老了许多。看着她躺下,他也跟着躺在她身边,由着她蜷缩着靠着自己,轻轻的拍着她入睡。可心思却已经飘远了。原本是想去戍边的,可如今,这风云骤变,原本的计划只怕也不成了。 林雨桐翻了个身,转脸看着四爷,“……她说话的意思,倒像是要我自我禁足在府里。我要真出门了,估计转脸她就得把我圈在宫里。不想叫我搅黄了她的事。可我还真不能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管。” 四爷‘嗯’了一声,“端亲王妃这一次是做了甘氏的马前卒了。她在前面冲锋陷阵,甘氏在后面煽风点火……再凭着你今儿进宫她说的话上看,她只怕不光是想煽风点火,她更想浑水摸鱼。将这一池水搅的越乱越好。” 林雨桐的眼神闪了一下,嘴角动了动。 四爷转脸看向林雨桐:“想到什么了?” 林雨桐低声道:“咱们手里只有暗卫,还是不行。本来是将这靖安侯能去戍边,咱们趁机将手伸到军队了。可是如今,却远水解不了近渴。” “想要近处的水解渴?”四爷一下子就笑了,“你如今真是长进了。能想到这一层,委实难得。近处的手一直就有,你想想……” 林雨桐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下子就坐起来了,“你是说……破弩军!” 四爷点点头,“如今它在金成安的手里,可想要弄到咱们手里,应该不是难事。” 是了!是了!军队就是利刃,握在谁的手里,就能被谁所用。 “我明儿先见见楚怀玉再说。”林雨桐往下一躺,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起来。 人一放松,瞌睡虫马上就来了。 眼皮刚刚开始打架,外面就想起敲锣声,紧跟着,就有人在喊‘着火了’的声音。 四爷一下子就起来了,“声音是从西边传来的。” 这府里,他们住在最东边,这西边住的,声音还能传过来的,应该就在府里这个范围内。这火一旦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亭台楼阁走廊,这都是连着的,一旦烧起来,谁也逃不了。 林雨桐面色一变,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昨晚上来的人是端亲王妃派来的人。估计因为手里的人手有限,经不起损耗,因此只敢这么偷摸的下毒。但是今晚的人胆子看就大多了。这显然,不再是端亲王妃的人了。应该是甘氏。 甘氏今儿叫自己进宫,很可能就是叫自己干这个的。伪装成端王府的人,到处制造混乱。只不过因为自己跟她存在分歧,她这才收起了这个念头。只是不知道为她办这事的人究竟是谁。 如今放火放到谨国公府了,她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也在这府里,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林雨桐心里有些沉重,有些发寒。 “难受了?”四爷拍了拍林雨桐。 林雨桐摇头:“没有!我对她不也一样有所保留吗?怨不得别人!” 说话的功夫,三喜和贵武已经在外面了。 “主子,起火的是外院。”贵喜在外面回了一句。 外院? “谁今晚在外院住着?”四爷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国公爷在外院。”贵武的声音有些犹豫,“而且看样子,火像是从国公爷的书房里起的。” 金成安在书房,而火又是从里面起的。 这不是放火的人本事大,就是这把火是金成安自己放的。 林雨桐和四爷收拾妥当,就急着往过赶。果然,远远的就能看见一片火光。 两人到的最晚,到的时候,没人救火,都愣愣的看着书房的外侧墙壁。 那墙壁上,血红的两个厉鬼,像是被人扒皮了一样。可那身上的纹饰,分明显示着他们不同凡响的身份。 七窍流血的是先帝,头上有血窟窿的是端亲王。 那火烧的越是凶猛,墙上的画就越是清晰,血的颜色就越是浓烈。 “血……血……看……地上都是血……”有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林雨桐朝地面上看去,果然血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地面慢慢的就变红了。就像是有血水从地面下不停的冒出来,将地面染红了一样。 林雨桐心道,能变红的化学试剂多了去了,温度越高,这颜色越红。如今,那些江湖术士的手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倒也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只去看呆立在一边的金成安。他身上穿着里衣,衣服上带着黑灰和火烧过的痕迹,头上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这就证明,着火的时候,他确实是在书房里的。而且已经歇下了。 “救火啊!愣着做什么?”四爷喊了一声,“今晚救火的,一个一两金子!快!” 一两金子,能换十两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能使磨推鬼。 静止的画面像是打开了开关一样,转瞬间就活了。 四爷又叫了几个侍卫,将连着书房的游廊从中间给推了。 如此,这几间房就成了孤立的了,防止火势蔓延。只那几间房子,烧干净了也不打紧。反正要重修的。 天上飘起了雪花,雪落在地上,书房前面的那一片,雪也跟着变成了红色。看着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楚夫人抬头看见林雨桐伸手捻起地上的土,就冷笑道:“来路不正就是来路不正,引得鬼神震怒……” 话还没说话,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林雨桐没回头,都知道动手的是金成安。 “闭嘴!”金成安呵斥了一声。 这来路不正,可不止是说林雨桐这个公主来路不正,更是在暗指皇上的皇位来路不正。她这是将楚源的死,怪罪到了皇上的身上。平日里心里恨的牙痒痒,但是面对林雨桐却又无可奈何。如今看到先帝显灵了,大概觉得有人给撑腰了吧。 真是蠢货!死了就是死了!要是死人比活人有用,这世道还能是如今这世道。 “殿下可看出什么了?”金成安见林雨桐看的认真,就在身后问了一句。 林雨桐拍拍手:“这是*!” 金成安眼神闪了闪,像是早就知道这是*。他见林雨桐说的肯定,就道:“殿下可要进宫?” 进宫去说明情况? 还是算了。 “这是前朝的事。”林雨桐摇摇头,“该国公爷禀告陛下才是。” 金成安点点头,这才看向楚氏,“前面有老大老四,都会内院吧。” 说着,就往里面去。这是要更衣出门了。 四爷对林雨桐摆摆手,“你也回吧。这外面有我看着呢。” 林雨桐就应了一声,带着三喜往回走。 “殿下!”后面的人喊了一声。 林雨桐听声音知道这是楚怀玉。她回头笑了笑,“怎么?有事?” 楚怀玉朝左右看了看:“世子还在前面,我这心里慌得很,想过去跟殿下做个伴。想来,殿下如今也是睡不着的。不如咱们说说话。” 林雨桐认真的看了楚怀玉一眼,点点头:“好!那就跟过来吧。” 大晚上的,三喜也没有给上茶,一人一碗现磨出来的豆浆端上来,她就退了下去。 楚怀玉端着热豆浆趁热喝了半碗,“殿下慧眼,我之前真是被吓住了。” 林雨桐笑笑:“这世上,魑魅魍魉多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今晚这魑魅魍魉可都是给甘氏办差的。 楚怀玉点头,苍白的脸色,因为喝了点热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她慢慢的将碗放下,突然道:“是啊!这魑魅魍魉不仅自己有,别人也有。总以为他能将恶鬼放出咬人,却也没想到也有人会放恶鬼咬他。” 这话说的云山雾罩的,林雨桐没听懂。 “你想说什么?”她直接开口问道。 楚怀玉的脸上就正色起来,“听说你今儿进宫了,不知道李妃娘娘和她腹中的皇子,可好?” 林芳华小产了! 可这消息楚怀玉是不可能这么快知道的。 ‘……他能将恶鬼放出咬人,却也没想到也有人会放恶鬼咬他。’ 这话究竟是几个意思?什么叫做他能放鬼咬人? 难道林芳华小产的事,不是端亲王妃干的,或者说,不只是端亲王妃干的,金成安也插了一手? 想想,这话也有理。林芳华怀孕了,吃亏的就是宫里的元哥儿。所以,林芳华还是永远也别怀孕的好,如此,才符合谨国公府的利益。 这一点,自己没想到,甘氏想来也没想到。 可见金成安做的有多隐蔽。而这却被楚怀玉知道了。这是不是说,楚怀玉知道的,要比自己想象的多呢。 她脑子是闪过林雨枝的话。她说,她在楚怀玉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个玉坠。上面的图案跟破弩军的是一样的。破弩军这么要紧的东西,标志性的图案何等隐秘,怎么会当做饰品挂在楚家一个姑娘的脖子上?之前没多想,如今再结合楚怀玉知道金成安隐秘的事,林雨桐看向楚怀玉的眼神就变了。 她转着手腕上的镯子,就看向楚怀玉,“你脖子上的坠子,能给我看看吗?” 楚怀玉的面色变了一下,才状若无事的道:“坠子?”她僵硬的笑了笑,“我这坠子从小就带着的,从未离身。”冬天穿的多,脖子上都围着大毛的领子,怎么会看到里面去。这坠子怎么会被她知道了。她嘴上说着,但手上却没停顿,直接解了领口,露出了一个白色的坠子。隔得远,林雨桐也没看清玉坠上的图案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是我小气,不肯给殿下看。”楚怀玉面色有点犯难,“实在这这链子不知道是什么劳什子做的,根本就解不开。自打带上去,就没取下来过。刀砍火烧都不成。” 林雨桐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我要是想要,就是不知道大嫂肯不肯割爱。” 楚怀玉就知道,林雨桐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于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只要您能拿下来,那就拿去好了。殿下能看上,是我的荣幸。” 林雨桐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匕首,楚怀玉只觉得冷光一闪,脖子上的东西就被扯下来了。她心里一惊,这什么匕首,这般锋利?她小时候用据说是削铁如泥的匕首试过,不仅砍不断链子,反倒是匕首卷刃了。 “怎么?舍不得了?”林雨桐看向楚怀玉,却不急着去看玉坠,只问道:“楚家人在辽东可好?” 楚怀玉心里一动:“勉强过日子罢了。” 林雨桐就笑道:“我不白要你的东西。回头,给楚家一个前程。”挑个老实本分的孩子,给个不起眼的爵位,这对楚家来说,就是翻身了。 楚怀玉眼睛一亮,就赶紧跪下来,“谢殿下!”自己将这东西拿在手里,迟早都是要出事的。金成安和金守仁,迟早都会伸手来要的。 林雨桐见楚怀玉知机,“回头我再给你送一条链子去。”弄个赝品,叫她挂着。这猛地不见了,别人不会察觉,但是作为丈夫的金守仁一定是会察觉的。夫妻之间,总是比外人更亲密些。 等送走楚怀玉,林雨桐就将坠子放在灯下细看,这个图案复杂的很,但一时又看不明白图案上的东西是什么。甚至这个坠子是做什么用的,她一时半会的,也没看明白。 天蒙蒙亮的时候,早该喧闹起来的京城,却显得格外的安静。 林雨桐跟四爷睡回笼觉去了,也没觉得这样的安静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府里,跟外面不连着,跟闹市更是有段距离。而府里的下人,昨晚都忙着救火呢。今儿白天都歇着呢,这静悄悄的,才是正常的。 可等一觉睡起来,贵武就在外面了。 林雨桐和四爷坐在饭桌前,一边等着上菜吃饭,一边听贵武说话。 “……昨晚,闹起来的不光是咱们府上。其他府上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异象。不过,这都是从角门小人的嘴里打听来的。这些人大概主家都叮嘱过,说的含含糊糊,具体是怎么回事,这个就都说不上来了。倒是国子监,还有学子聚集的茶楼客栈,闹的更厉害一些。而且见到的人也更多。有些说,看见穿着龙袍的七窍流血的恶鬼在到处晃悠。有些人又说,是看见穿着蟒袍的人,头上一个碗大的血窟窿,那血流的脸都是。如今,这些举子们闹的沸沸扬扬的,都说是先帝死的不明不白……如今的皇上得位不正什么的……传的可邪乎了。还有许多的大街小巷,甚至是普通百姓的家里,地面上都出现了血脚印。擦也擦不掉,抹也抹不下来。如今外面,香烛涨价都涨疯了。到处都是烧香磕头送冤魂的人。大白天的,许多做生意的人都不敢开门。更不要说小摊贩了,都在家猫着呢。不是万不得已,也没人敢出门。街上真是冷清的厉害。照这么下去……”贵武摇摇头,“可真是要出事了。” 去年过年是死了皇上,死了王爷。今年,死了的这二位的冤魂又闹腾起来了。 贵武叹了一声:“好像有些举子说,应该联名上书。这皇位不该给当今皇上,也不该给过继出去的太子。应该由端亲王的儿子而继承。这事刚嚷出来,也不知道最终能不能联名上书。不过今儿一早,各位大人都进宫了。今儿可不是大朝会,在京的大人们纷纷进宫,应该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 贵武的话音才落,四爷的面色一变,猛地站起来,说了一句:“坏了!” 第683章 庶子高门(67)三合一 庶子高门(67) 坏了? 什么坏了? 四爷到底想到了什么?他可是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的! 林雨桐挥手叫贵武和三喜下去,这才看向四爷:“怎么了?哪里坏了?” 四爷皱眉,之后又转脸问林雨桐:“刚才贵武说,这些读书人闹着要联名上折子,想要为端亲王府张目,是不是?” 林雨桐点点头,“是!贵武是这么说的。”没有人引导组织,这事根本就闹不起来,“你是说有人别有用心,挑拨的这些学子闹事?”这学子闹事,总容易出事。他们头脑容易发热,往往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有多少这样的学子白白流血!史书翻开,哪朝哪代没有?不过,这些学子也都是饱学之士,这点东西怎么都没弄明白。也不知道这书到底是怎么读的? 四爷知道林雨桐在忧心什么,他先点头,而后又摇头:“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他看向林雨桐,没说这些书生闹事的事,反倒问道:“你说……端亲王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将她自己唯一活着的儿子推到风口浪尖上?” 不会! 一个母亲的潜意识里是不会将自己的孩子放在危险之下的。 林雨桐这么想着,就皱眉:“她如此折腾,就是在报复。端亲王得不到的,她也不能叫皇上得到。” “对!”四爷拿起筷子给林雨桐,示意林雨桐边吃边说,“她的目的就是毁了皇上坐拥的天下。如今京城里,内忧骤起,人心惶惶。只怕宫里也以为,端亲王妃是想为自己的儿子挣一把才闹出如今这一出的。可事实上呢?真的只是想如此吗?” 被四爷这么一问,林雨桐拿起筷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是啊!她要是没这意思,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四爷轻轻的吐了四爷四个字:“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 林雨桐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没错!就是声东击西。 端亲王妃做这些事,根本就不是冲动行事,她是之前做了缜密的计划的。要不然,为什么年宴上上了一道猴脑?为什么除夕晚上,御书房就闹起了鬼?这肯定是有预谋的!既然计划了那么久,就不可能只为了这么一点事。如今唯一不在端亲王妃的计划范围内的,就是甘氏偷摸的隐藏在了她的后面,顺水推舟。使她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而分成好几批次闹鬼兴风作浪的事一次性完成了。她计划的这么周密,不会只想引起骚乱,这是声东。而这击西又是剑指哪里呢? 四爷叹了一声,语气又带着几分悲悯和厌恶:“我怕她被仇恨冲昏了头,主动跟关外的北辽联手……” 跟北辽联手? 这就是外患了! 可是,她真会这么做吗?未免太丧心病狂了!这简直就是失去理智的疯子! 林雨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对!你说的对!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要真实这样,边关只怕已经打起来了。”动手的时间应该就是除夕的夜里。 内外一起动手!而除夕夜,对汉人的意义非同一般,防备大概也是最懈怠的时候。如果此时有人在里面做内应…… 林雨桐的汗一下子就从额头上下来了,她放下筷子,“我得进宫去讨个旨意。看来,得见见端亲王妃了。”之前她就想先见此人,但是当时甘氏的意思十分明显,她并不打算将端亲王妃的事先挑破,而是要利用一把。可是,如今利用是利用到了,却没想到,端亲王妃心里是做着另外打算的。 看着林雨桐脚步有些慌乱,四爷就道:“咱们是人,不是神。你不用自责!顺势而为永远都不会出错。你是不是想着,要是咱们干脆点,不跟着磨叽,如今就不会有现在这事了?可要真是如此,咱们跟金成安又有什么差别呢?难道金成安和甘氏这样的,想的就不是一朝得位,便叫日月换新天。谁不想叫天下敬仰,万民爱戴?但现实就是现实!从古至今,出过多少能人!但是哪一个是在清平盛世的时候靠造反成事的?那些纂位□□的,没有一个的江山是稳固的,是能长久的。这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人心!或者说,气数未尽!朝代的更迭,无一不是内忧外患之下诞生的。而今……内忧已见端倪,外患还需要你去证实。你是坐等这内忧外患发酵,大到不可收拾再动?还是如今站出来力挽狂澜?你要想清楚。” 不破不立的道理,林雨桐自然懂。等事情发酵到了不定程度,京城的慌乱还没过去,北辽的铁蹄已经闯入城下,此时这大周的天下不换也得换。可这牺牲未免太大!“新生固然是好,但是老树上一样能发出新芽!” 四爷就笑了:“好!我知道了!等金成安回来,我去跟他谈谈破弩军的事。” 林雨桐这次见甘氏,没用四爷叮嘱,就直接将靖安侯去戍边的事顺势提了出来,“……不管边关是不是真出事了,我认为靖安侯都必须去安定军心。”如果边关无事,那京城的事转眼就传到了边关,与其弄得人心惶惶,倒不如派个有分量的人去更合适。 甘氏看着林雨桐眼里的神色有些奇怪,“你能想到这一点,我很惊讶!但是对于你的选择……” 林雨桐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如果大周的江山就这么陨落了,你以为你又是谁?这满朝的文武,边关的将士,你能指挥动的又有几人?我知道,控制皇城,控制京城,甚至控制京畿,大概你都是有几分把握的。但是……外患当前……” 甘氏摆摆手:“你不用跟我讲你的大道理。”她脸上的神色也有些烦躁,“皇上还没死呢!我如今的权限又能有多少。但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要去见端亲王妃,那就跟宗人府的人一起去吧。至于说靖安侯的事……我尽量在皇上面前周旋。” 她的语气,对于调靖安侯去边关的事,好似并不赞同。 这却是为什么呢? 林雨桐只能低声劝道:“靖安侯在军中的影响力非同小可。此人留在京城,总辖天下兵马都是能胜任的。而如今,将他在老迈之年,调往边关,看似重用,但从另一方面也是贬谪。如今由皇上贬谪,将来,再由您亲自起复,委以重任。这一打一拉之间,对您他能不感恩戴德?况且,他作为大长公主的驸马,在宗室里地位又非同一般。将来来自宗室的阻力,有大长公主协调,必然也会事半功倍。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我不明白您到底在犹豫什么?” 甘氏反问林雨桐:“你就没想过,将来他拥兵自重。坚决不臣服该怎么办?” “靖安侯多大年纪了?”林雨桐皱眉看向甘氏,“儿孙都在京城,您怕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能真的撇开自己的儿女的。她这话在嘴里转了两圈,到底怕刺激甘氏,没有说出口。“靖安侯是个重情的人!您知道这一点,手里又捏着他的命脉,怕什么呢?” 甘氏嘴角动了动,认真的看向林雨桐,继而莫名的一笑:“你说的对!我会照你说的办的。” 等林雨桐出去了,甘氏才抬手遮挡着眼睛慢慢的躺下。 “主子!”何嬷嬷有些忧心的叫了一声。 甘氏摇摇头:“其实这孩子……比我想象的要好。只是……嬷嬷,我恨啊!甘家死绝了!凭什么金家还得继续荣耀下去!你告诉我!凭什么?” 何嬷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好姑娘,我知道你心里苦!老爷夫人在天上看着,见您好好的,只有欢喜的。” “欢喜?”甘氏一下子站起来,“只有欢喜怎么行了?我得给他们无上的荣耀!我得叫天下人永远都记得他们!” 林雨桐从宫里出来,心里就不由的觉得发沉。甘氏的意见跟自己是相左的。 她应该更倾向于推翻整个金家统治的大周王朝。 但自己却不能这么做!不能叫无辜的百姓死在北辽的铁蹄之下。 出了宫门,林雨桐骑马先去了宗人府,可是宗令称病不见,只打发了三两个喽啰,跟着一起去端亲王府。也是,如今的端亲王府太敏感,谁也不想轻易沾染。 王府比林雨桐想象的还要破败。朱红色的大门,才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有些斑驳了。 门口站着的侍卫在屋檐下哆哆嗦嗦的跺着脚,鼻头冻得通红,嘴唇乌青。每个人腰上都挂着一个不大的酒葫芦,显然,是为了驱寒的。临到了跟前,林雨桐闻见了一股子酒味。 这叫林雨桐打心眼里就厌恶起来。将交涉的事情直接交给宗人府。如今,且没工夫追究这些琐事。她也相信,那些欺负了几个孩子的人,都被端亲王妃派人给杀了。 林雨桐在马上等的时间不长,王府的门就打开了。 一踏进王府,林雨桐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萧条。地面不知道多久没清扫了,树叶铺了一层,如今,积雪落在树叶上,脚踩在上面,松软的几乎要陷进去。 林雨桐大踏步的往里走,处处都是蜘蛛网,显然,这一年的时间,从来没有人打理过王府。 她的眉头皱了皱,在外院停了下来。抬眼望去,只有一间房的窗户上的窗户纸是完整的,窗棂上也没有蜘蛛网。这里应该经常有人进出。林雨桐抬脚就走了过去。 到了门口,她叫后面跟着的人都守在外面,因为她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咳嗽的声音,猜测正主应该就在屋里。 推开门进屋,屋里一股子呛人的味道。木盆里,烧的是一种呛人的碳。随着门的打开,风卷进来,将炭盆里的火星子吹的有些明明灭灭。 “出去!”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 林雨桐没有后退,而是打量了一眼这里的陈设,这应该是端亲王在世时的书房吧。她这么想着,就猜测里面的人应该就是端亲王妃。于是,脚下不停,顺着声音往东侧间而去。 撩开帘子,坐在书案边的女人枯瘦如柴,头上的头发半灰半白。身上却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大红色的嫁衣,一手捏着帕子,咳嗽的止也止不住。 “王妃。”林雨桐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端王妃抬起头,看向林雨桐,之后就点点头,“没想到……来的会是你。” 林雨桐坐在端王妃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宽大的檀木的书案,“你知道会有人来吧?” “没想到这么快罢了。”端王妃脸上漏出奇怪的笑意,“不过,我心里如今也快意了。我们家王爷去了,但我这未亡人却一心一意的念着他。可是金阿虺呢?哈哈哈……咳咳咳……” 金阿虺,这应该是端亲王给永康帝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弟弟起的‘爱称’。 但这个爱称实在不怎么动听。虺是什么?它是一种毒蛇,指的是奸邪小人。 林雨桐觉得,这就跟四爷将八爷叫阿其那塞思黑一样。她不在名称上纠缠,只道:“您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当然幸灾乐祸。”端王妃眼里透着几丝疯狂,“甘氏那个女人,心里根本就没有金阿虺。外人算计的再怎么狠,都不及枕边人的算计来的痛彻心扉。他知道疼了,我就痛快了。” 林雨桐心里有些无奈,这确实是个被仇恨蒙蔽住双眼的女人,不过看到端亲王妃的样子,她的心里又莫名的难受起来。一转脸,就见一边的榻上被褥摊开,那隆起的地方,倒像是躺着个人。“原来还有别人……” 她起身,走了过去。才挪动了两步,榻上的情况就一下子收入眼底。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躺着的,是个孩子。巴掌大的脸上,此时乌青一片,嘴唇更是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这孩子不是睡着了,而是中毒了。林雨桐从这脸上的样子判断,显然已经死了多时了。 她脚步顿住了,愕然的扭头看向趴在桌子上咳嗽的不能自抑的端王妃,“你简直是疯了!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端王妃就凄厉的笑了起来:“我要带着他走!他父王,他哥哥姐姐,都已经在路上等着了。我活着,都护不住他们。等我死了,他又该怎么办呢?人总有一死,活着也是受罪。倒不如我们一家团聚,到了下面,有我们王爷在,一切都会好的!” 林雨桐直觉得血往脑门上冲,一步跨过去,拎着端王妃的衣领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妈|的!你早干什么了!你手里这些人都能在御书房里算计了皇上,怎么就不能护着几个孩子?你的女儿受欺负的时候,你把这些人派去哪了?你的长子死的时候,你又将这些人派去哪了?你的小儿子被人折辱的时候,你将你这些底牌都用在什么地方了?端亲王当日撞死在大殿上,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叫你们都活着!都能好好的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期望着太子有所作为,期望着等太子羽翼渐丰的时候,能拉你们府里一把。为了给你们留一线生机,他一头给撞死在大殿上了。叫你们没有跟着一起掉了脑袋。你作为一个母亲,在遭逢大难的时候,只一味的缅怀你死去的丈夫,你没有尽到你个母亲的该尽的责任。你一心想着复仇,你将端亲王费尽心机留下来给你们保命的人手全都撒了出去。等出事了,你后悔了!你痛苦了!到了这会子,你还有精力笑话永康帝,觉得宸贵妃没有将心思放在男人的身上。可同样的事情如果放在宸贵妃身上,她却不会做出你这般的蠢事来。永康帝是死是活,真心关心的人还真没有。你装神弄鬼,发泄怨愤,这些也都情有可原。但是……你竟然敢跟外族勾结。你可知道……北辽的铁蹄一旦南下,有多少姑娘得跟大郡主一样,遭受□□糟践,有多少无辜的孩子将丧生在战火里。你们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到时候生灵涂炭,有多少父母会失去孩子,有多少妻子会失去丈夫。你背着满身的罪孽,就连端亲王和几个孩子也得跟着你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因为你的错,才害了你的孩子。你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你迁怒了。你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住你!是不是!” 端王妃被林雨桐提溜着起来,身子抖的像是在风里飘荡的破布娃娃。她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紧接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是我……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林雨桐一把将她仍在椅子上,“如今,宫里的太子被你折断了翅膀。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如今更是变的摇摇欲坠起来。一个朝廷,骤然没有了继承人,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人心不稳,天下动荡。”她说着,就摇摇头,“我跟你说这么作什么?”她猛地俯下身,脸几乎贴在端王妃的脸上,盯着端王妃的眼睛,“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跟北辽联系的?怎么联系的?你们又是怎么计划的?” 端王妃一瞬间收起眼里的悲愤,她的嘴角嘴角挑起:“我是错了,但已经错了。我就要将这事办完。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就是死吗?今儿我亲手将□□喂给我的儿子吃,我已经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了。你的大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点也不想明白罢了。”她看着林雨桐,“云隐公主,呵呵……要是没有你的父亲,我的女儿才该是真正的公主。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成王败寇的道理,都不明白了。 林雨桐觉得这番口舌算是白费了。这样下去不行。 她没有起身,而是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就是想将永康帝的江山毁了!只要江山不是他的,那么,给谁都无所谓?” 端王妃点点头:“不错!只要我的仇报了,我也就死得瞑目。两腿一蹬,管它洪水滔天,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雨桐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那说不得,我还真能完成你的心愿。” 端王妃狐疑的看向林雨桐:“我倒是看不明白了!金阿虺可是你的生身父亲……” “我的父亲是林长亘……”林雨桐嘴角翘起,“你是要死的人了,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所以,我也不怕告诉你真相。永康帝根本就不能人道,他一辈子注定是断子绝孙。我是甘氏的亲生女儿,却不是永康帝的公主,你明白了吗?” 端王妃愕然的看向林雨桐,仿佛她说的是天方夜谭,“甘氏小产……” “假的!”林雨桐耻笑一声,“你回想一下,太医院可有出诊的太医。没有!太医总是以各种理由被绊住了,而绊住太医的人总是跟端亲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是诬陷! 端王妃脸上的神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原来……等金阿虺死了,不管江山传到谁手里,都跟他没什么关系。”那照这么说,其实太子上位的可能性其实还是很大的,只要毒死金阿虺。如果这样,好歹对王爷也是一个交代。她怎么也没法相信这是真的,问道:“那李妃不也……怀孕了?” “大慈恩寺观音殿,跟野和尚苟合来的。你不下手……那孩子也不会生下来的。”林雨桐又解释了一句。 端王妃就看向林雨桐:“这么说,算来算去,我竟是便宜了你们母女了?” 林雨桐看向端王妃,叹了一声:“你就没想过,这么去了,到了下面,见了端亲王,你怎么跟他交代。孩子一个个的都带去了下面了。你这么一闹,你这府里的庶子庶女一个也别想活了。将来,一年四季,四时八节连个祭扫的都没有。你叫端亲王彻底断了香火。到了下面,你跟他怎么说呢?” 端王妃的脸上再没有血色,慢慢的蜷缩在椅子上,这种心灵上的痛苦,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不堪重负。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保下这些孩子。”林雨桐脸上郑重了起来,“保下这些孩子,就是给端亲王留下了一条根。将来,我也会从里面挑一个忠厚的,给个爵位。之后,再从这些孩子的子嗣里,挑两个过继到你两个儿子的名下,叫他们死后也有香火供奉。你看可好?” 端王妃的视线就朝床榻上躺着的小小孩童看去。 林雨桐心里一动,“只要有后人,他就不算是白来了这世上一趟。就会有人记得他。” “没白来过?”端亲王妃呢喃了一句,踉踉跄跄的就跑了过去,将脸埋在孩子的身上,良久,才仰起头,扭脸看过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林雨桐看向端王妃,“我想要端亲王藏在大慈恩寺周围的人马。” 端王妃露出了然的神色,“没想到连这个你也知道了。看来金阿虺的江山是坐不稳了。”她慢慢的站起身来,“给你倒也不是不行!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代表谁来的?宸贵妃?还是金成安?” 林雨桐摇摇头:“我谁也不代表!我就是我。” “你?”端王妃狐疑的看向林雨桐,“你!” “怎么?”林雨桐看向端王妃,“不行吗?” “假公主觊觎真江山。”端王妃嘲讽的笑笑,“行!行!怎么不行!我到了下面,一定在奈何桥边等着金阿虺,我想知道,他那时候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说着,就从书案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匣子,转脸就交给了林雨桐,“拿去吧。你想知道的,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只是……别忘了你的承诺。” 林雨桐看了榻上的孩子一眼,才将匣子接过来,“我……我会将他跟你放在一个棺椁里,再另外立一个衣冠冢。许是这样,到了下面,你们母子不至于散了,他也不必受欺负……” 这话戳到端王妃的心里,顿时叫她心如刀绞,朝林雨桐摆摆手,“慢走,不送!” 林雨桐转身就出了东侧间,她在堂屋里站了一会,隔着珠帘,看见西屋的房梁上,悬挂着白绫。想必,这是端王妃给她自己准备的。 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东侧间,尽管帘子格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就是觉得胸口憋闷的难受。 从屋里走了出来,屋外等着的人,除了三喜意外都噤若寒蝉。他们其他的东西没听见,但是这位公主斥责端王妃的那些话,他们还是听见了只言片语的。因此,如今越发的不敢说话,不敢抬头。 林雨桐站在屋檐下,看着麻雀不时的落在来,在雪堆上啄一啄,再留下零零散散的爪子印,猛地,耳边听见‘哐当’声。她闭上眼睛,没有回头。那是凳子倒地的声音,如今进去,只怕能看到的至于端王妃挂在屋梁上来晃晃悠的身体。 “回去后,告诉宗令……”林雨桐看向一边宗人府跟来的人,“好好安葬里面的母子。端王妃的愿望,是母子能合葬。叫他们走的体面些。”她说着,抬脚就往外走,“这府里,其他的主子,要是再有闪失,皇上会拿你们是问的。” 她手里的圣旨是盖着玉玺的。虽然她也好奇,甘氏是怎么将玉玺也弄到手的。 回到府里,四爷去了金成安的书房。林雨桐没想着去,只赶紧回屋,将那匣子打开。 而四爷,此刻坐在金成安的对面,父子俩的气氛有些紧绷。 这间书房,是刚收拾出来的。不管是家具还是摆件,都只是凑活着能用。金成安坐在这里,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地盘,他不自在的又动了动,看向四爷的眼神有些晦涩难明。 “我知道您投靠了皇上。”四爷转着手里茶杯子,“但是如今,皇上的身体如何,您心里应该清楚。今儿进宫的大臣很多,但是能见到皇上的,相信也就是寥寥几人。您也算是近臣之一,别人见不到,您肯定是见到了。那依您看,皇上的龙体到底如何了?” 金成安的眉头就不由的皱的更紧。皇上的面色蜡黄,双目无神,自己走到了近前,皇上才一副恍然的道:“是你啊!” 这就很不正常了。好似眼神都不好了一般! 他之前根本不相信皇上的身体会这么快的败了,可谁叫自己昨晚也被算计了一把呢。这么多人同时都被算计了,那么皇上呢?只怕不是见鬼那么简单。他其实暗暗猜测,是不是皇上那个样子根本就是中|毒了。 如今被问到了明处,金成安才道:“是!看着是不康健。” 这话说的算是客气了。 “既然如此……”四爷将茶杯放在说上,发出微微的声响,“那您说,这皇上还靠得住吗?” “禁言!”金成安站起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没数吗?” “我心里有数,就怕您心里没数。”四爷好整以暇的看着有些烦躁的金成安道:“您以为,您的手脚就真的那么干净?” “什么意思?”金成安猛地转过身,瞪着四爷。 “李妃肚子里的孩子……”四爷看向金成安,“您没插手?” “我自然……”金成安狐疑的看向四爷,本想否认,但想到他既然知道了,就算否认了也于事无补,便道:“你怎么知道的?” “您认为我怎么知道了?”四爷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这就是说话的技巧了。 金成安打死也不会想到这事跟楚怀玉有关,他的面色微微变了变,“是公主殿下告诉你的?那岂不是说……宸贵妃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一直陪在皇上的身边,寸步不离,难保她不会告诉皇上。 金成安的心猛的就不安了起来。 四爷轻笑一声:“如今乱子已经出了,您还能指望着元哥儿那个奶娃娃力挽狂澜?或者是李妃那个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护不住的蠢女人帮衬着扶持元哥儿上位?” 都不能! 金成安看向四爷的眼神就微微变了:“你打算如何?” “元哥儿和李妃不行。但是……”四爷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宸贵妃和云隐,却行!” 金成安突然有种荒诞的感觉:“你媳妇是女人……” “她是女人,可我是男人。”四爷笑了,“她是帝姬,可我也姓金!” 金成安的脑子一瞬间就炸开了。 对啊!国赖长君。元哥儿不行,但是老四行啊! 他在屋里来回的踱步,越想就越是兴奋。支持宸贵妃,就是支持云隐公主。支持云隐公主,就是支持老四。可老四到底见识有限,将来能依仗的除了自己这个父亲还能有谁? “你怎么想的?”金成安看向四爷,郑重的问了一声。 “破弩军……”四爷才说了三个字,金成安一下子就白了脸,“楚源告诉公主的?” 四爷没有说话,就那么坐着。 可这不说话,往往就是不需要废话。 金成安摇摇头:“不是我不给你破弩军,而是我如今没办法给你。” 四爷就看向金成安:“这话怎么说?”他一时间拿不准他这是不愿意拿出来而找的借口呢,还是真的没办法。 金成安咬牙道:“你以为楚源就是那么好打交道的。这破弩军建军之初,楚源是出了大力的。那个时候,还是你祖父在世的时候。为了叫楚源不生出二心,你祖父在叫人做破弩军令牌的时候,就动了些心思。这令牌是由几个部件组装起来的。”说着,他从脖子上掏出一个白玉的玉佩,“看见上面的镂空了吗?这镂空之处,必须镶嵌进两个坠子。而这坠子,一个被你祖父交给楚源保管。一个在娶你母亲的时候,给楚家做了聘礼。如今,楚源已死,楚家人……现在在辽东。那两个坠子……我却不知道已经遗落在什么地方了。我正找人想办法试着重做呢……不过,这么长时间了,做了不少,可没一个镶嵌进去合适的。破弩军最早是你祖父组建的,里面有一些人出自暗卫。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没有这个令牌,谁也调动不了。所以,为父真不是不愿意给你。” 四爷心道:还真是侥幸。当初楚源死前,偷偷的给了桐桐一个坠子,他们一直也不知道这坠子的用处。他甚至动用了不少人,查当铺之类的地方,看是不是信物。结果,也一直没查出来。却不知道,原来这坠子是做这个用处的,实在是没想到。而楚怀玉那个,应该是楚家又将这链子当嫁妆给陪嫁过来了。如今也已经在桐桐的手里。 那么,现在,只差金成安脖子上这个玉佩了。 四爷笑了笑,觉得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真是天意! 第684章 庶子高门(68)三合一 庶子高门(68) 四爷往那玉佩上又看了一眼,笑道:“没关系,这玉佩先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金成安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先给老四?难不成楚源将那两枚吊坠都给了老四的媳妇了?他的手放在玉佩上紧了紧,“没有玉坠也是徒劳。”他如此试探了一句。 四爷自然知道他这是舍不得了,一旦玉佩交出来,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因而,他也不能表现的太着急,只端着茶盏看着金成安:“咱们家如今虽然也是宗室,但如今已经算是远宗了。要不是祖父得力,咱们如今哪里能是国公府,只怕是早就不入流了。”金成安的父亲在暗卫中的特殊作用,使得家里的爵位能多沿袭几代,要不然,真就沦为普通宗室,一个月按照男丁人数每人二两银子的份例,其他的再也没有了。“这玉佩在您手里,如今可是无用的。其实放在您手里,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宸贵妃恐怕不大放心吧。” 金成安眉头皱了皱,不过倒也觉得,这话也是实在话。宸贵妃支持的永远都只会是老四。而老四对于自己,却只是庶子。宸贵妃当然害怕为别人做了嫁衣裳。这么想着,就顺手将玉佩取了下来,“你我父子,放在谁的手上不一样吗?” 说着,就拿着玉佩递了过去。四爷伸手去接,金成安却捏在手里没有撒手的意思。四爷抬眼看了金成安:“父亲即便不如此,难道我还能亏待了父亲?”又何必如此的拿捏着,倒显得不大气。“您放心,大哥至少是王爵。而父亲……自古帝王,追封先辈,这都是定例。” 金成安就笑了起了。皇上的父亲自然还是帝王,哪怕是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他瞬间就松了手,四爷将玉佩接过来,嘴角就不由的翘起。 要是自己做皇帝,如此册封当然是应该的。但是自己要不是皇帝,到那时就有的好瞧了。要是他本分,给个王爵,桐桐不会计较。不就是花银子圈在京城养着吗?她不会心疼。但要是不本分,想得寸进尺,以桐桐的性子,真敢给他封赏个承恩公来。到那时,里子面子可都不好看了。 东西拿到,四爷也不停留,起身就告辞。大踏步的朝自家的院子而去。 两口子将东西往一块一拼凑,果然严丝合缝, 林雨桐将玉佩给四爷:“端王妃给我的东西我已经看了,里面有她跟北辽来往的信件,这两天,边关的战报估计就要送到了。果然是除夕之夜就动手了……” 四爷点点头:“我这就起身,往辽东去。”破弩军驻扎在辽东,调遣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事。去肯定要亲自去一趟的,“只是……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就不好说了。”辽东给北辽接壤,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碰上战事。 林雨桐摇摇头:“京城里,有我在。端王妃将大慈恩寺布置的人手交到我的手里了。我有这些人马,足可保京城无忧。” 四爷知道林雨桐自保的本事,也就不絮叨的叮嘱什么了。她需要独当一面,自己做决定。倒是林雨桐,对四爷进行了全方位的武装。从头到脚,刀枪不惧。再加上各色的药,各种的武器,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热武器,都给准备了。确保四爷此次出门,万无一失。 这次四爷出门,金成安自然知道。四爷也很主动,要求带苗壮一起去。 对金成安来说,觉得苗壮还是一个他可以控制的住的人。正好当眼线用。于是,四爷带着贵喜和贵武,再加上苗壮,一晚上都等不了,擦黑连雪的出了城。 在四爷走后,林雨桐带着三喜,低调的坐着一辆拉菜的牛车,一路往城外而去。 到了城门口,牛车就不走了。 “……主要是害怕啊。”赶车的中年汉子摇摇头,“要不是家里的娃儿病了用钱,我也不敢出来送菜。谁不知道这京城如今鬼气森森的。您瞧瞧,这路上才这个点,却早都没人了。我要是再不回去,家里的老婆孩子都得跟着提心吊胆。” 林雨桐直接摸了一锭金子,“这牛车我买了。够了吧?” 二两金子,可就是二十两银子。这连牛带车,也就是十一二两,当然是够了。 那汉子结果金锭子,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那小哥多保重。” 林雨桐和三喜都是一身男装,这汉子也没认出来。等人走了,三喜就为难了,“主子……我不会赶车。” “那你坐稳了。”林雨桐直接坐到车辕上,扬起鞭子架着车就走。 三喜看的有些惊讶:“您什么时候学的?” 林雨桐笑了一声,心道,那可早了。早的她自己都有些不记得了。但嘴上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就不信能比开车还难学。 三喜心道:主子你是吃过猪肉,就是没见过猪跑的人。大家子里的姑娘,上哪看猪去? 主仆俩顶着风,一路朝慈恩镇而去。 到了镇子上,以往热闹的镇子,如今也都是家家关门闭户,就是戏楼妓|院都不开门了。戏楼这些地方,越是到了年节,生意就越是火爆。都清闲了,有点散碎银子的,都乐意花上几个大子去里面圪蹴着听上一场自热闹。可如今呢?别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了,整个镇子都黑漆漆的。 “主子,这怎么跟……”闹鬼似得。三喜心里这么想着。 这就是谣言的威力。 本来还想找一家店铺,将牛车给寄存一下,现在还是算了。直接将牛拴在个棚子下面。这个棚子,以前是做馄饨生意的。一对夫妻挑个担子,在棚子底下支上两张桌子。一天到晚,生意都极好的。如今这地方空下来了。 三喜以前在这里买过素馄饨,这会子不由的叹道:“这家的娘子还说过年的时候,晚上的生意最好呢。还说今年抓紧,也能给家里的闺女凑出两样像样的嫁妆,如今,都泡汤了。” 林雨桐的嘴狠狠的抿起来,吓的三喜一下子都不敢说话了。 原以为,下雪后的山路会不好走,没想到一路上并没有多少积雪,被人清理的很干净。 三喜见林雨桐讶异,就低声道:“您忘了,你之前惩罚的那姑侄三人了。” 林雨桐这才想起来,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没想到倒是真没有偷懒耍滑。” 三喜就笑:“这年前的时候,上香的人多。有好些人都是带着贡品来的。但大慈恩寺只受香火,但不受别的供奉。有那农家的妇人,带着自家做的包子馒头过来,就供奉在这山路的边上。以往,都是便宜了山下的人,或是乞丐,就连山上的野兽都跟着沾光,如今,只怕都便宜了那姑侄三人了。”上香供奉的可都是好东西,家里舍不得吃的精米细面。拿回去只怕家里天天过的都是好日子。 林雨桐就恍然。他们守在路边,就是近水楼台,且轮不上旁人呢。 两人说着话,三喜才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主子也大晚上的偷摸的上大慈恩寺是要做什么。 刚到寺院门口,三喜正愁怎么去叫开寺门,就听见‘吱呀’一声,大门就这么打开了。 等灯笼亮起,林雨桐抬头一眼,竟是那天在甘氏门口看到的和尚明空。 “大师!”林雨桐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明空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声:“殿下深夜来访,还是不要惊动别人的好。因而,贫僧亲迎殿下进寺。” 看来,自己一出城就被明空的人盯上了。那么也就是说,甘氏也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出城了。 林雨桐神色不动,只点点头,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明空就侧身,将门口让出来,叫林雨桐里面请。 精舍里暖意融融,林雨桐坐在蒲团上,喝了一口茶,才看向明空:“大师真乃高人,这慈安寺如今都由您来当家了吗?” 这哪里是夸人?分明就暗指他鸠占鹊巢,喧宾夺主。 明空苦笑:“殿下!咱们明人何必说暗话?” 林雨桐轻笑一声,语气却冷冽:“那大师这明人怎么偏偏做的是暗活呢?” 明空一噎,半晌才叹了一声:“殿下……端王妃死前,是不是给您什么东西了?” 林雨桐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冰冷而犀利。 “东西呢?”皇宫里,金云顺在看着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吉祥,一下子就坐起来,厉声问道。 吉祥擦了眼泪:“什么……什么东西?” 金云顺跳下床:“还能有什么东西?这个时候了,哭有什么用?王妃死了,难道咱们也不活了。上次在大慈恩寺,能跟那些人联系,是因为孤手里有王妃递出来的盖着印章的手谕。如今呢?拿什么指挥那些人?” 吉祥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他们本就是端王府的人,王妃不在了,府里就剩几个小主子。他们不效忠您,还能效忠谁呢?” 这个蠢材! 金云顺从来都不知道,吉祥会犯这样的蠢。当然了,要不是这份单纯的忠心,估计王妃也不会叫吉祥到他身边来伺候。 他抬手扶额:“行了。跟你说不明白。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 吉祥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利索的站起来,“殿下您要问什么?” “你打听过了?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去之钱,都见过哪些人?”金云顺声音压得很低,问了一声。 吉祥愣了半晌才道:“听着好像是云隐公主奉旨去见了王妃。” 奉旨? “难道皇上的身体好些了?”金云顺又问了一声,声音带着颤抖,明显有些畏惧。 吉祥摇摇头,金云顺还以为他想说皇上的身体并没有好呢,心里这才刚舒了一口气,就听吉祥道:“出了这事,宫里里里外外的换了一茬人。就是咱们东宫,外殿好些伺候的,我以前都没见过。更别说御书房那样的地方,我是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到了。” 金云顺的脸就更白了:“你说,这东宫的人都换了一茬了?” 吉祥点点头:“是!换了一茬……” 金云顺的手心都是汗,这些人谁知道都存的是什么心思。软禁到皇宫里,可就只有等死的份了。他颤抖着声音道:“你去一趟王府……就说是孤打发你去了,去替孤给王妃上柱香。” “这是殿下的孝心。”吉祥脸上露出几分动容来。 金云顺的脸憋的通红,好半天才道:“虽说王妃去了,孤也伤心。但府里的弟弟妹妹,还得要照看。你去也替孤瞧瞧……”正说着,见吉祥要说话,他的手就往下压了压,“听孤把话说完,等这些差事办完了,你想办法避着人去一趟父王生前那的书房,在书案下找一找,那里有个暗格……”小时候他曾经见过,想来,父王的习惯一时也改不了。但愿里面的东西还在。“里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你都小心的藏着,给孤带回来。听清楚了吗?” 吉祥点点头:“是!殿下!听清楚了。” 看着吉祥离开,金云顺就软倒在榻上。心里才放松下来,外面就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不是一般下人那种可以的放轻的脚步,而是正常走路的声音。 “殿下。”脚步在门口停住了,就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金云顺皱眉:“何事?进来说。” 帘子撩起,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太监,那礼行的带着三分的敷衍:“殿下,您身边的人要出宫,说是封了您的口谕,故而,小的来核实一下,可有此事。” 连打发个太监出宫的权力都没有了。 “是孤打发的,怎么?不行?”金云顺冷着脸看过去,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太监躬身行礼:“殿下的吩咐,怎么会不行?您歇着。”说着,转身就退了出去。 金云顺看着那太监敷衍的样子恨不能咬破一嘴的牙,什么时候宫人都傲慢成这个德行了。退出去之所以叫‘退’,就是不出门不准转身,必须面对着主子,倒着走,这叫‘退’。如今倒好,一个小太监,在自己这个储君的面前,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 他伸手,将炕桌上的茶杯攥在手里举起来,本想狠狠的摔出去的,可到底忍住了。“来人……”他喊了一声。如此憋在东宫也不是个事。该去朝凤宫看看了。 朝凤宫,皇后怔怔的坐着,眼神还是有些涣散。她没有梳妆,就那么披散着头发,靠着软枕坐着。 “主子……”张嬷嬷端着安神茶:“趁热喝了,喝了就能睡着了。” “不!”皇后摇摇头,“什么也不喝,我不会睡觉,睡觉就做梦,我害怕做梦。梦……太可怕了。” “不会的。”张嬷嬷哄道:“不会的。主子,老奴就在这里陪着主子……” 皇后又看了一眼安神汤,紧跟着就伸出手,一下子将汤碗给掀翻了,“什么不会?吓着的又不少你!”她的眼神带着厉色,是张嬷嬷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这倒真像是中了邪一般。 张嬷嬷打了个寒颤,嘴角动了动,到底什么也不敢说,低下头将地上的碎片给收拾起来。 皇后疑惑的看向张嬷嬷:“几个丫头呢?怎么能叫嬷嬷做这粗活呢?” 这一冷一热变的可真快。 张嬷嬷不敢细想皇后的这番变化,只得道:“几个丫头……出宫去了……” “出宫去了?”皇后不解的看向张嬷嬷,“本宫什么时候放她们出宫去了?” 张嬷嬷心里一酸,这几个丫头如今哪里还有命,早就被宸贵妃给处置了吧。她不管跟皇后说这话,只得笑道:“端王妃去了,老奴打发他们替主子去上一炷香。” “端王妃……去了。”皇后好似才回过神来一样,“你说大嫂……去了?” 张嬷嬷点点头:“是!去了。主子节哀!” 皇后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来:“其实大嫂是个好人!我以前觉得她至少比我幸运,虽然端亲王身边美人不断,但是好歹她有几个孩子。可咱们家王爷虽然痴情,但这痴情与我而言,却是苦煞人了!” 这话听着,却像那么回事。人要是糊涂了,可说不出这话。 张嬷嬷心里一叹,自家主子这脑子里,好与坏的区分实在是粗暴的很。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慢慢的往下退。 人还没出去,就听外面禀报说,“太子驾到。” 张嬷嬷皱眉,怎么都这么时候了还过来?她有心挡一下,但皇后的脸上却露出惊喜的神色,“我儿来了,快请进来。” 张嬷嬷看见皇后如今的装扮,刚想着出言提醒几句,太子撩起帘子已经进来了。 “我儿,快过来。”皇后朝太子伸出手。 金云顺一看皇后根本就没有梳妆,在榻上坐着,又没穿外面的大衣服,顿时就觉得不妥当。这要是亲生的儿子,倒也没事,可这毕竟不是亲的,多少是有些忌讳的。他也有些纳闷,不知道皇后今儿是怎么了?以前来的时候,都是穿着得体。今儿他也是听到皇后的声音说可以进来的时候才进来的,怎么就碰见这么尴尬的一幕。他的脚步一顿,就朝张嬷嬷看去。 张嬷嬷还没有说话,皇后就不乐意:“我儿这是怎么了?跟母亲生分了?” 这话说的,太子可不敢当。 “母后这么说,儿子可真该万死了。”金云顺说着,就只得上前去,跪在皇后的榻前。 皇后伸出手,“我儿起来,过来坐。”眼神十分的期盼。 金云顺终于觉得皇后有些不对劲了,这亲生儿子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坐到榻边。他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母后这两天身子可还好?” 皇后的眼里就有些惊恐:“我儿怎么才来?”这一声一出,好似有万千的委屈,眼泪一下子就下来,“我心里害怕,总觉得这宫里不干净。你父皇也不过来,没人陪着心里就慌的厉害。如今,你父皇指望不上,我就指望我儿了。我有儿子,我儿子就在身边,我儿子还是太子,我害怕什么?你说是不是?” 这明显就是被吓出毛病了吧,意识似乎不清楚,人也有些迷糊的样子。 金云顺就朝张嬷嬷看去,张嬷嬷微微的点点头,他的心越发的往下沉。堂堂的国母,竟然吓的有些失常,而太医一个都不见。 “还是叫太医吧。”金云顺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嘴角抿了抿:“许是不看……还能好些。” 这话的意思可就丰富了。 为什么不看太医会好一些呢。 张嬷嬷心里苦笑,皇后刚醒的时候,仿佛神志是清醒的,可就是太医的一碗药下去,总觉得皇后变的不对劲了。她是不敢再给皇后吃太医给开的药了。就是这安神汤,还是用的库里以往就存下来的药熬出来的。 “确定吗?”太子问张嬷嬷。 这事怎么确定?张嬷嬷苦笑:“许是老奴多心了。” 金云顺就不再说话了,这动手的人是谁?他也有几分不解,“看着宸贵妃对母后,之前并没有恶意。” 张嬷嬷就更不敢说话了。要是放在之前,有甘氏在宫里,她一点都不害怕自家主子被小手段谋害了。可那晚上,主子说的话,怎么偏偏就被甘氏听去了。那样的话,可算是恶毒至极,谁听了能若无其事?何况是甘氏这样肚子里长牙,牙口上带毒的人呢。 金云顺一见张嬷嬷的表情,就猜到必有内情。这边还要追问,皇后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悦的皱眉看张嬷嬷:“你这老货,偏爱倚老卖老,我儿好容易来一趟,做什么叫他忧心。”说着,就拉着金云顺在榻边挨着她做了。刚刚还哭的好不可怜,一转眼就又喜笑颜开。 这喜怒无常,说话着三不着两的,金云顺叹了一口气,皇后如今这样,不是助力,反倒成了包袱了。 正想的出神,院子里一声猫叫,瞬间叫他收敛了心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给抱住了。他一扭头,就见皇后满眼的惊慌,“来了……来了……恶鬼来了……” “不是恶鬼。”金云顺想将皇后从她的身上扒拉下来,“哪里有什么恶鬼?没有恶鬼的。”他掰着她的手指,但又不敢过分的用力。 张嬷嬷在一边眼泪都下来,主子这样虽是不对,但这不是亲儿子就不是亲儿子,再怎么为了人家谋划,到了关键的时候,到底还是不贴心。她上前,哄皇后道:“主子,您先松手。叫殿下出去看看,殿下是千金之体,百邪不侵……” 却不想话没说完,皇后先恼了,“你这老货……你安的什么心思?我儿是千金之体,更不能冒险。外面有恶鬼……我去!不能叫我儿有损伤。”说着,抱着太子的手越发的紧了。 金云顺一听这话,只觉得鼻子一酸。长这么大,也就这个女人真的疼过他。他的身子僵着,没有再挣扎,只由着她这抱着,拉着。“没事!母后,儿子在这里陪您,哪里也不去。咱们都不去。” 皇后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点点头,脸贴在太子的肩膀上,十分的安心。 张嬷嬷擦了擦眼泪,想提醒这样不合规矩,但看着主子竟是眼睛慢慢的闭上,有些犯困的样子,她就松了一口气。要不然总不合眼睡觉,人也扛不住。 屋里慢慢的静谧了下来。 可这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晚,屋里的温馨很快的就被外面的喧哗声给打破了。 张嬷嬷浑身都有些发抖,她真的害怕之前那些诡异的事情再重演。而金云顺也觉得十分奇怪,王妃都死了,谁还在闹腾? 两人都想到装神弄鬼的事上去了。可没想到,掀开帘子闯进来的,会是林芳华,这个李妃。 就见她一身雪白的大氅,进来的时候,头上的雪还没有融化。 张嬷嬷和金云顺还没有说话,因为她们对于林芳华的到来,十分是太过惊诧了。 就见林芳华的视线落在太子和皇后身上,然后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声音也尖锐了起来:“哟!啧啧啧……真该叫人来瞧瞧!这三更半夜的,母子俩可真是情深似海啊。这儿子都上了母亲的床搂搂抱抱了……” 张嬷嬷一愣,‘嗷’的一嗓子就朝林芳华扑了过去:“我撕烂你这张臭嘴。” 林芳华刚小产了,到底身子没有力气,哪里是张嬷嬷的对手。张嬷嬷虽然是皇后的贴身嬷嬷,没做过什么粗活,但到底一天有大半的时间,是没有清闲的。来来回回的转悠,几个时辰不歇着的站立,都是一种锻炼,体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再加上林芳华的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怎么就是儿子上了母亲的床了,这话传出去,皇后和太子都不用活了。所以她心里有一股子狠劲,今儿就是拼了命,也要撕吧了这个女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别人不清楚你的底细,我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一个谋杀亲夫的寡妇,跟一个小瘪三在你闺女的夫家后花园偷情,你当谁不知道呢?皇上更是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不过是个玩意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张嬷嬷压在林芳华身上,一边骂一边拿大耳瓜子抽。 金云顺被林芳华的话气的面色铁青,今晚上哪里能善了?他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强硬的将挂在他身上,瑟瑟发抖的皇后扯下来。然后就站起身。他这会子心里真的一片冰凉了。皇后的寝宫,什么时候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这些下人没有人的授意,会这么轻松的将人放出来吗? 他知道,他再不做点什么,等待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被人幽禁的日子或是干脆就是死亡。他不想死。也不想失去自由。 因此,他不管身后的吵闹,大踏步的朝外走去。这次,却没有人再出面阻挠他。 甘氏放下手里的笔,对着桌子上的折子吹了吹气,看着干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的收起来,放在一边的一大摞折子上。 “主子,歇歇吧。”何嬷嬷将手里的鸡汤递过去,“清汤的,不腻。总这么熬着,身体也受不住。” 甘氏这才转动着脖子,让肩膀稍微放松一点。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接过鸡汤皱了皱眉,但还是跟喝药似得一口气给灌下去了,“我没那么娇气。” 何嬷嬷却不由着她:“小心没大错。” 甘氏不在这个上面跟何嬷嬷僵持,只问道:“闹起来了?” 何嬷嬷点点头:“是!闹起来了。” 甘氏轻笑一声:“太子呢?” “跟主子想的一样……”何嬷嬷的声音低了下来,“出宫了。按照主子之前吩咐好的,没有阻拦,就放太子出去了。” 甘氏‘嗯’了一声:“他是个聪明人,当危险来的时候,他自然就知道闪躲。人之常情罢了。” 何嬷嬷心里一跳:“您这话是说……太子很可能会一去不复返!” 甘氏点点头:“宫里连里里外外的宫人都换了,东宫,中宫,是个人都能进出。这样的情况,还不足以叫太子觉得危险吗?生命得不到保障,自然趁早逃了。难道等死吗?” 可这不等于是逼着太子造反吗? 何嬷嬷有些忧心的道:“如今,时机是不是不对啊。端王妃虽然死了,但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留下什么给太子。” 甘氏耻笑一声:“你多虑了。哪个嫡母真心待见庶子?” “可公主之前不是担心内忧外患吗?”何嬷嬷低声道,“那装神弄鬼的东西,不想叫流传的时候,转脸就能想办法压下去。这样的内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太子这一出宫……他只要一天不被废,一天就是正统。只要是正统,自是有人追随的。真要闹开了,这才是真正的内忧。” 甘氏不由的看向何嬷嬷:“嬷嬷,我之前可真是小看您了。能有这番见地,委实是难得!” 何嬷嬷脸上有些赧然,“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些年,多少也懂了一些了。” 甘氏却哈哈一笑:“你不要着急,慢慢等着便罢了。这个……太子总归不会叫他名正言顺的。” 话音才落,就听外面又禀报声,说是皇上请宸贵妃过去一趟。 甘氏朝何嬷嬷一笑:“走吧!你一会就好好的看着。” 何嬷嬷脸上的神色一点都不轻松,跟着甘氏一路往御书房而出。 来福在门口守着,远远的看见甘氏来了,就躬身行礼,却没有大声禀报。 里面隐隐约约的能听见林芳华的声音:“……您看看臣妾这脸,都是被皇后跟前的奴才打的。陛下,臣妾再怎么不好,也是陛下的女人。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打的是臣妾的脸吗?不是!这打的分明就是陛下的脸面。陛下,求您为臣妾做主。” 永康帝闭着眼睛,实在被吵的头更疼了,才勉勉强强的睁开眼。大殿里十分亮堂,但这刺激的永康帝的眼睛一时间更是看不清楚。看着跪在床边的女人,也恍惚的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还是双影。实在看不见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叫她这般的哭嚎。于是不耐的道:“皇后乃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罚了你,自是你不对。难道还要朕为了你,去驳了皇后的面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行了!先回去吧。朕打发人申斥了打你的嬷嬷便罢了。” 林芳华不由的愕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永康帝,自己挨打了,在这个男人面前,竟是这么不值一提的小事。她顿时从地上站起来,喊道:“陛下说皇后是一国之母,可一国之母也该是有一国之母的样子。李湘君算什么一国之母,跟嗣子都滚到床上了,还敢说什么一国之母。如此一个罔顾人伦的淫|娃荡|妇,她也配做一国之母?” “住嘴!”甘氏在外面呵斥了一句,抬脚就走了进去。 何嬷嬷看着自家的主子进去,脊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叫皇后和太子背上这样的名声,未免太狠|毒了一些。 而来福已经靠在墙上往下溜了,这李妃的话直吓的他腿肚子发软。 张嬷嬷过来的时候,就见何嬷嬷一脸木然,而来福更是跟身上没有骨头似得。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诡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问。只道:“我是来领罪的,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来福摆摆手,往地下指了指。张嬷嬷会意,知道皇上这会子没空,就在外面跪了下来。里面的声音清楚的传了出来。 她先是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接下来是宸贵妃带着怒气的呵斥声:“把你的嘴闭上!今儿我也打了你了,怎么样?你也不服,也要来跟皇上叫委屈吗?你这样一个女人,嘴里哪有半句实话?” 张嬷嬷心说,这是宸贵妃打了林芳华吧。 甘氏确实是打了林芳华,见她还没回过神,就起身坐到了皇上身边:“陛下!此女生性歹毒,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别人我不好说,但是对于皇后的人品,我敢拿我项上人头担保,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张嬷嬷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没想到此时此刻,为主子说话的,还是宸贵妃。之前,她还以为宸贵妃容不下主子呢!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宸贵妃真是一个难得的有情有义又念旧情的人! 第685章 庶子高门(69)三合一 庶子高门(69) 永康帝抬头看向甘氏说话的方向,如今要说信任,他除了甘氏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要是不信任,他也一样,除了甘氏同样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是很矛盾。别人都未必能理解他心里面的纠结。但这却是他最真实的感觉。知道这个女人危险,但同时自己又无可奈何。这是他躺在这里之后,才想明白的道理。 宫里宫外,闹成这样,这事是谁干的?甘氏说是端王妃。他只能信这真的就是端王妃干的。其实,他不需要任何的证据都知道这事里,甘氏是插了一脚的。因为以甘氏的手段,想叫这谣言终止,有的是办法。但甘氏没这么做,而是任由失态发展,甚至如今已经到了近乎失控的状态。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而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他也有些无奈。能怪谁呢?除了怨怪自己,就只能怪林芳华这个女人了。但这事跟甘氏到底有没有关系,甘氏究竟有没有插手,他不敢往深了想。因为自始至终,甘氏一直都不提倡自己跟林芳华走的太近。不断的提醒过他,林芳华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是自己不停甘氏的劝告,贪恋那点虚假的男欢女爱。出了事,难怪能怪甘氏?他还真没有这样的立场。若是敢责问一句,甘氏一定有一千句一万句在前面等着堵自己的话呢。她向来都是这样,将事情做的非常的漂亮。半点不给人留口实, 今晚的事情也是一样,以林芳华的智商,很容易就钻到对方的套子里去。这宫里被大清洗了一次,他自己作为帝王,都不敢轻举妄动,就知道这宫里四散的都是谁的人。要不然,太子前脚去见皇后,怎么后脚林芳华就能闯进皇后的寝宫? 如今,林芳华这个蠢货还一味的按照人家的设定好的套路走,还真是谁也拦不住了。她这么轻易的就给皇后和太子定下这样的罪名,将来,是要被世人唾骂的。再反观甘氏,却一直站在皇后的立场上,为皇后说话。其实,为皇后说话,就是为太子说话。但甘氏连为太子说话的事都不明着做。为什么?因为要避嫌!她每一件事都做谨慎细致,你明知道她满肚子的算计,满身的心眼,但细究起来,却没有半句是能指摘的。 心里觉得可悲,但永康帝还是伸出手,朝模糊的人影而去。 甘氏一把拉住永康帝的手,“觉得好点了吗?安心的歇着,这样的事,交给我就好。李妃在您面前如此胡言乱语,我瞧着竟是有些癔症了。不如就让她在漪澜宫呆着祈福吧。” 这不是生生的将林芳华往疯狂的逼迫吗? 林芳华眼里闪过一丝怒火,说的好听,呆在宫里?这不就成了打入冷宫了吗? 她的脸被打的发红发紫,有些肿胀,再加上跟张嬷嬷对打,头发早就散落了,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有些乱七八糟。如今再加上夜叉似得表情,真的能叫人不寒而栗。不过可惜,永康帝根本就看不清楚,而甘氏就更不可能惧怕她。 “陛下!”林芳华见永康帝没有反驳甘氏的话,顿时心里闪过一丝恶念,想也不想,出口便道:“女人不能没有男人!可皇后有多长时间没有过的男人了,陛下比谁都清楚。皇后跟太子,是什么母子?骗鬼呢?谁家母子大晚上的坐在榻上抱在一起,屋里还就只有一个老嬷嬷伺候。那好些人家,庶子和嫡母,继子和后母还有不清不楚的呢。更何况是皇后和太子这样的。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今一个风韵犹存,一个年少风流,这还不是*?宸贵妃说我胡说,我怎么胡说?陛下若是不信,就去叫太子前来问问,问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哪怕太子能说出为什么半夜三更的去找皇后,都算我胡说。” 十分的强硬,半点都不肯退让。 “放肆!”甘氏站起来,脸上满是恼怒,“来人,马上带李妃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漪澜宫半步。” 来福和何嬷嬷对视一眼,双双走了进去,这事他们不敢叫别人办,就怕害的人家将命给搭进去。 两人进来,就见林芳华用手指着宸贵妃的鼻子:“你……你是心虚了吧!在你眼里,是陛下重要,还是皇后重要。我知道,皇后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哪怕做了一妻一妾,都没能撼动你们的关系。这会子,知道皇后做了丑事,你自然要为她说话。怎么?你们见陛下病的厉害了,我的元哥儿又小,就想着联手将太子推上去。”她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一码事,谁叫甘氏膝下无儿子,谁叫甘氏的女儿不争气,别说一儿半女了,就是连个蛋都没下出来。“你们还真是用心险恶歹毒。”说着,就跪下来,对着永康帝磕头,哭喊道:“陛下!这是老天爷保佑!这是列祖列宗保佑!才让臣妾看到了那些不该看的恶心事。要不然,皇后,太子,还有您最信任的宸贵妃里外勾结……您迟早会被害了去的。陛下……臣妾一片忠心,苍天可鉴!” 甘氏冷笑一声:“我看你才是狼子野心。先是攀咬皇后和太子,如今也将我一起攀咬了进去。怎么?我和皇后都倒了,你就能觊觎皇后之位了?” 林芳华的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你不是有情有义吗?不把你拖下水,我怎么能甘心?“你不要转移话题。”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决然,“你要是不心虚,为什么不敢叫太子过来跟我对质?不就是为了巴结皇后和太子吗?你可别忘了,如今的天下之主到底是谁?” 林芳华竟然一瞬间成了彻底的保皇党,而将甘氏划归为太子一党了。 甘氏的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然后慢慢的跪在永康帝面前:“李妃这么说,倒叫臣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陛下龙体有恙,臣妾自然是希望陛下安康。可这种时候,太子之于朝廷,之于天下,是何等要紧?这一点,陛下您比我清楚。正因为要紧,保住皇后,就是保住太子。保住太子,就是保住江山稳固,江山稳固则天下安矣!陛下曾说过,除了苍生无大事。如今,这不仅仅是皇后与太子的私德之事,而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所以,臣妾不但不赞同叫太子来对质。更觉得,李妃是误解了皇后和太子,是在意图挑拨皇上和太子的父子亲情。如今,京城谣言四起,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皇家安,则朝臣安。朝臣安,则百姓安。百姓安,则天下大安。陛下,臣妾不管做什么,不管说什么,都是为了这江山社稷,为了这天下苍生。请陛下明鉴!” 来福看了狰狞的李妃一眼,又看了满脸悲悯的宸贵妃一眼。不看长相,只听说话,都叫人马上觉得高下立见。李妃揪住那点是是而非的烂事,胡乱攀咬。而宸贵妃想的根本就不是那点龌龊事。只考虑到这事对于当下朝局的影响。按照她的意思,皇后和太子不会出这样的事,更不能出这样的事。是啊!不从大局着想,光是从皇上的脸面着想,都不该这么叫嚷的。不管真假,皇上丢不起这个人,皇家更丢不起这个人。 永康帝的面色很奇怪,他慢慢的躺下去,开口道:“来福呢?” 来福走上前,站在床边,“陛下,奴才在。” 永康帝点点头:“不用叫太子过来,你只去问问,太子如今做什么呢?” 来福应了一声,快速的退了下去。 林芳华一听,皇上并没有要求叫太子过来的意思,就恨恨的瞪了一眼跪着的甘氏,委屈的叫了一声‘陛下’。 可惜这次,永康帝没有睁眼看她。不过,也同样没有搭理跪在一边的甘氏。 何嬷嬷看着甘氏跪的笔直的脊背,慢慢的垂下眼睑。算计到如今,自家的主子,可以说是已经将身上的嫌疑清洗干净了。不管别人的心里怎么猜测,但是大面上的事,甘氏做的无可指摘。 来福回来的很快,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他的声音低沉,“陛下……太子出宫了!” 太子出宫了!? 大半夜的出宫了! 永康帝猛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来福躬着身子:“是!陛下,太子出宫了。” 永康帝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身子却不由的晃悠了两下才稳住。来福胆战心惊的扶着皇帝,“陛下,您别着急……已经打发人去找了。想来太子是有急事,所以才出宫了。” 永康帝一把推开来福,却看向跪在床边的那个模糊的身影:“你听见了,太子出宫了。” 甘氏仰起头,脸上的神色同样有些难看:“陛下……不会是您想的那个样子。咱们先叫人找找,许是误会……” 误会? 如今这宫里,进出只苍蝇,甘氏都知道尺寸。何况是太子。 甘氏会不知道吗?只怕这都不只是知道那么简单,没有甘氏的放手,太子根本就出不去。 可这太子一出宫,哪里还能回来?哪里还会回来?哪里还敢回来? 这分明就是逼的自己不得不下手现在就下手除掉太子。自己一旦迟太子一步,那么太子及其身后的端王势力,就会簇拥着太子而起。那时,自己就是听信奸妃谗言而容不下太子的昏君。 所以,自己得快点。如此,才有立场说话!有了慈父,对比之下才有逆子! 永康帝头晕眼花,心口涨疼。一脚朝甘氏踹过去:“你在这里为皇后和太子辩解了半天,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太子要不是心虚,他大半夜的跑什么?” 甘氏被踹了一脚,直踢到心口上。她知道,皇上这一脚中包含的怒气有多大。这是知道了自己暗地里的手脚,才会如此气狠。更气狠的是,他什么都知道,偏偏还得按照自己早就设好的路往前走,半点都由不得他。所以,他气,他恨,他此刻若是身体康健,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上前掐死自己。但是,他没机会了。想起这些,心里就不由的快意。压抑了这么些年,终于也让他尝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喉咙里有些腥甜,嘴角挂着一丝血丝,甘氏伸出舌头舔了舔,一双眼深邃无波,似乎又带着别样的笑意。 永康帝看不见,但来福能看见。他的身子不由的抖了抖,就连永康帝都能感觉到他的颤抖。 林芳华可算是逮住机会了,见到甘氏被打,她马上跳出来,“陛下英明!甘氏最是能言善辩,心思狡诈又狠毒。您想想,人都说,这虎毒不食子。做母亲的爱护孩子,是与生俱来的本性。臣妾本来是谁,您清楚。臣妾不聪明,臣妾也不如人家会说话。臣妾的身上更是有许多的缺点和叫人诟病的地方。但臣妾自问,在做母亲这一点上,臣妾是合格的。至少比起甘氏,臣妾合格多了。她当年,能毫不犹豫的抛下孩子,您就该知道她的心性如何?不管有多少不得已,这世上,能抛下孩子的母亲,都是心狠又自私的人。” 甘氏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看着林芳华的眼神也跟淬了毒一般。 林芳华呵呵一笑:“这么看我做什么?你这么聪明,这么有能耐,你要是当时不愿意离开林家,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说到底,你跟我哥之间有了嫌隙,是你自己心里就萌生了退意!要不然,我们一家子捆在一起都不够你算计的。凭什么你成了受害者,我成了坏人?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样,坏事做尽了,所有人还当你是好人!” 甘氏惨然一笑:“我今儿也算见识了什么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了。既然皇上听信李妃的话,那么错的自然是臣妾,也只能是臣妾。”说着,她又跪好,端正的跟永康帝磕了三个头,“臣妾错了!陛下!从即日起,臣妾自请封闭北辰宫宫门,反省自身。” 林芳华马上道:“陛下,还算是她有自知之明。” 蠢货! 连来福心里都不由的骂了一声。 甘氏起身,慢慢的往下退,都到门口了,才又道:“臣妾如何,这都无关大局。但是皇后……皇后的名声不能毁!自来夫妻一体,皇后的脸面就是您的脸面。” 说完,再不留恋,转身就出了御书房。 张嬷嬷坐在门口,朝出来的甘氏不停的磕头:“对不住娘娘了。没想到也将娘娘给连累了。” 甘氏的脚步一顿:“别跪着了。皇上不会处置皇后,也就不会处置你。回去好好的伺候皇后,别出来了。这段时间……”她往身后的大殿看了一眼,“陛下的耳边不清净,谁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就先这么着吧。” 看着甘氏远走的脚步好似还带着虚浮,张嬷嬷颤颤巍巍的起身。里面传来皇上暴躁的怒吼声:“出去,都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张嬷嬷朝里面看了一眼,带着憎恶与厌烦,慢慢的朝朝凤宫而去。 甘氏和何嬷嬷的身影,早已经隐入黑夜了。何嬷嬷搀扶着甘氏:“主子,可还好吗?” “怎么会不好?”甘氏轻轻的推了何嬷嬷,“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哪里就那么娇气?” 何嬷嬷松开手:“如今这样……”算是成了吗? 甘氏轻笑一声:“剩下的戏,就不用我们去演了。出不了大岔子。” 何嬷嬷抿着嘴就不再言语了。回去后,化了一颗活血化瘀丹给甘氏吃了,才松了一口气。 甘氏将蜜饯含在嘴里,有些含糊的问:“桐桐去了大慈恩寺了?” 何嬷嬷点点头:“是!身边只带了一个丫头。” “驸马呢?”甘氏睁开眼睛,看向何嬷嬷,又问了一句。这丫头跟驸马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似得,恨不能长在一块,怎么会分开,又怎么会一个人去了大慈恩寺? 何嬷嬷摇头:“这个……倒是不得而知。” 甘氏皱眉:“难道长进了?知道在男人面前留一手了?” 何嬷嬷心说,这位小主子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要是林雨桐知道甘氏因为四爷不在自己身边而做过这样的猜测,大概心里也会觉得侥幸吧。得亏四爷有暗卫的人在暗处保驾护航,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出城,到现在还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和注意。 只是,她如今却没功夫琢磨甘氏的想法。她看着眼前这个美貌的和尚,心里越发的警惕起来了:“大师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我手里的东西。” 明空点点头,直言不讳的道:“贫僧出现在这里,奉了谁的命令,想必殿下心里有数。” 林雨桐就笑了起来:“谁说我心里有数了?我偏偏是个心里没数的人。你究竟奉了谁的命令,你说出来,我听听。” 明空看着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愣了半晌,才道:“殿下,您应该体谅宸贵妃的一片慈母之心。她这些年过的殊为不易。她不想叫您接触那些不好的事情。她只想叫您生活的无忧无虑。而殿下手里的东西,一个弄不好,就会是个天大的麻烦。殿下可要想好了,这样的一个麻烦,放在您的手里,真的合适吗?如今,不是殿下闹脾气的时候。此事关系重大……” 林雨桐摆摆手,打断了明空的话,“照你的意思,你是奉了我娘的命令,要将我手里的东西据为己有……” “殿下!”明空的声音不由的高了起来。什么叫做据为己有,这说话也未免太难听了一些,“不是据为己有……” “不是据为己有是什么?”林雨桐再一次抢话成功,“再说了,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倒是觉得,你在离间我们母女的感情。我想要什么,我娘从来没有不答应的。我想做什么,我娘也从来只有拍手叫好的。不就是怕这东西到我的手里我收拾不住会闯祸吗?有我娘在,我怕什么?以前在林家,一个住在家的姑奶奶都能对我指手画脚,叫我在雨里一站几个时辰,害的我发烧差点成了哑巴。那时候我有苦无处说。只能缩在角落里自己舔伤口。如今呢,我以为死去的亲娘她活着,我有自己的亲娘撑腰。我就闯了天大的祸,有我娘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所以,我不在乎!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怎么?不行吗?就算是你奉了我娘的命令又如何?我不给!就不给!偏不给!你能耐我何?” 明空愕然的睁大眼睛,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或者说,他此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唯独没想到是这种。他之前就担心因为此事,叫这母女之间,有了嫌隙。毕竟,权力也东西太敏感了。他想过会有冲突,想过林雨桐会抗争,想过她都会说什么样的话,找出什么样的理由。可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林雨桐耍赖了! 对!就是一副被惯坏的孩子的样子,在这里耍无赖。 他心里觉得荒唐的很,可随后,就不由的拿正眼去看林雨桐,这哪里是耍赖!这分明就是最高明的策略。 做母亲的要女儿手里的东西,做女儿的坚持不给,这就伤感情了。可要是给了,这做女儿的又不甘心。想攥在自己手里,又不想叫做母亲的心里不舒服。所以,她以一个受过委屈的孩子的形象出现了。她说她所受过的委屈,这简直就是一把利剑,直接插|到甘氏的心口了。作为母亲,能不心疼吗?即便心里有那么一丝不虞,也很快就放开了。这利用的,根本就是甘氏作为母亲对她这个女儿的愧疚和疼爱之心。 明空心里赞了一声,有这样的心计,这东西就算放在她的手里,也出不了大岔子。他轻叹一声:“殿下是娘娘的心头至宝。您的决定,贫僧不敢违逆。时候不早了,殿下早点歇着吧。贫僧告辞!” 林雨桐看着明空出去的背影,才慢慢的放松下来。甘氏打发人来要自己手里端王妃给的令牌,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她不知道,甘氏这是不放心自己的办事能力,还是不放心其他。她不想-想,也不敢想。如今,边关危及,京城人心惶惶,这令牌……自己谁也不会给。她不能拿整个京城的安危去赌人性的明暗。 三喜轻手轻脚的走出来:“主子,您是打算歇着,还是?” “先歇着吧。”林雨桐合衣往下一躺,“明儿也要早起呢。你也别折腾了,今晚就跟我睡在里间吧。” 三喜应了一声。收拾利索了,就将灯给吹灭了。 林雨桐听着三喜的呼吸声慢慢的变的悠长,这才睁开眼睛,却又一动不动。手腕上的袖弩悄悄的亮出来,静静的等着。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屋里微微卷起一股子冷风。林雨桐能感觉到这人在慢慢的靠近,她眼里就闪过一丝厉光,抬起手,箭弩就朝对方射了过去。 就听见一声闷哼,那人手一扬,一阵呛人的味道扑鼻而来,等再睁开眼睛,屋里却早已经没有人影了。 林雨桐心里一跳,更加确定这人是来试探的。因为那一声闷哼,明明是女人的声音。要真是仇敌,不会顾虑自己的名节,派个手脚并不算是利索的女人前来的。 她心里放松了下来,慢慢的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而另一边的精舍里,明空看着肩头上流血的黑衣人,皱眉道:“怎么搞的?殿下带了其他护卫来,你们都没有察觉?” 这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是护卫,出手的正是殿下。” “什么?”明空一下子站起来,看向这黑衣人,似乎急切的想要求证一般。 黑衣人点点头:“殿下用的是暗器。也是属下太大意了,所以才被殿下出其不意给伤着了。属下失职!” 也是!谁都知道殿下是养在闺阁中的弱质女流,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一时大意,倒也说的过去。 “可找到什么了?”明空又问了一句。 黑衣人摇头:“属下无能,并没有能近殿下的身。而且……殿下似乎知道会有人过去,她十分警惕。”有一瞬间,她好似感觉到,这位殿下对她只是警告了一下,并没有下杀手。难道她早就知道是谁派自己去的,并且知道自己对她没有恶意。 明空皱眉叹了一声:“罢了!你去吧。好好的养伤。”能将令牌拿过来,自然是好。若是拿不过来,只当是试探这位殿下的深浅了。 他一个在屋里徘徊了半晌,才坐在蒲团上,展开小小的一个纸条,匆匆的写了一封短信。这才将信鸽从密室里拿出来,将信绑在信鸽的腿上,撒了出去。 鸽子扑棱着翅膀,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停在北辰宫的窗台上。 甘氏睁开眼睛,就见何嬷嬷已经披着衣服起来,手里正拿着信鸽,从信鸽的腿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竹筒来。 “主子。”何嬷嬷将竹筒递过去。就转身,将油灯挑的更亮一些。 甘氏接过竹筒,将密封的纸条拿出来。靠近烛台看了看,半晌都没有说话。 “怎么?”何嬷嬷端了热奶|子过去,“还有明空大师处理不了的事?” 甘氏摇摇头:“不是!是那丫头……不肯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表哥。” 何嬷嬷心里一跳,强笑道:“想不到明空大师也有吃瘪的时候。” 甘氏看了一眼何嬷嬷,她这话明显就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于是无奈的道:“她如今越发的我行我素,都是惯得。” 这话虽不是好话,但语气却温和,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何嬷嬷就道:“小主子不就是知道有人无条件的疼她,才敢我行我素吗?有人疼爱,这就是肆意的底气。老奴这心里,为主子高兴。姑娘从心里就没拿您当外人。” 甘氏的眼神就有些黯然:“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闹着要去书房,母亲不允许,于是我就哭闹不休。生气了,还将一尊小玉马给摔了。母亲被我缠磨不过,到底叫来了父亲。父亲见我哭的可怜,百般的哄我,将我打扮成书童,带了出去。其实,那个时候,我十分不懂事吧。动辄就哭闹。这也不过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心里大概也是知道他们都疼我,舍不得我。我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吧。” 何嬷嬷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甘氏就慢慢的闭上眼睛:“那就罢了!就这样吧。那丫头何尝不知道我心里舍不得她?嬷嬷,她这样,我反倒觉得比上次跟我冷着,不搭理我,叫我觉得舒服许多。” “主子。能给子女遮风挡雨,收拾烂摊子,这是为人父母该骄傲的地方。”何嬷嬷低声道,“您去街上转转,有多少父母嘴上骂着孩子不懂事,不体谅他们辛苦之类的话,可哪个做父母的心里又不是心甘情愿的呢。” “都是上辈子欠她的。”甘氏这么接了一句。 何嬷嬷这才道:“嗳……就是这句话。可不就是上辈子欠了人家的,所以这辈子才来讨债的。那市井里的妇人,可不就是骂孩子‘讨债鬼’吗?” 甘氏‘噗嗤’一声笑了:“行了!我知道了。您老也别跟着我们母女悬心了。她要折腾,就随她折腾。我叫人暗地里看护着,出了乱子随时有人收拾,也就罢了。” 何嬷嬷这才吹了灯,“那主子歇着吧。明儿还有大事呢。” 甘氏‘嗯’了一声,就翻了个身,咕囔了一句什么,便睡下了。 做了一晚上美梦的甘氏一醒来,心情就不美妙了。因为她接到一个消息:“太子失踪了?” 怎么会失踪了? 打发了那么多人盯着,他是怎么失踪的? 甘氏从床上下来,没梳洗,只穿着里衣在屋里转悠,“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了?” 何嬷嬷皱眉道:“许是端亲王还给太子留了端王妃不知道的人手?” 瞒着妻子的? 甘氏眼里一下子就变得阴冷起来:“果然,男人没有好东西。”说完这话,她徘徊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不能让人小看。端王妃利用了他,难道他没有利用端王妃?他手里攥着的势力,正是因为端王妃的出头,才这么轻易的隐藏起来了。如今,却成了他救命的底牌。端王妃不信任太子,可太子同样也从没信任过端王妃。也是,端王妃不是等闲之辈,这位庶长子能在后院活着长大,本身就说明其心智不弱。”她看了何嬷嬷一眼,低声道:“给表哥传话,叫他调集人手,查太子的事。” “那公主那边,留多少人在暗处护着?”何嬷嬷又问了一句。 甘氏眉头皱了皱:“留两个女子就行。只要确保她的人身安全。另外,如果桐桐不能控制局面,叫这两人及时的传消息回来。我怕这丫头只一味的逞强。” 何嬷嬷微微犹豫了一瞬,才道:“那里……可都是糙汉子。只姑娘家,只怕不方便。” 甘氏摆摆手:“你多虑了。我心里有数。那些兵马虽是端亲王藏起来的。但是除了几个是端王的心腹之外,其余人自己都以为是他们还是朝廷的人。云隐现在是堂堂的公主,又是从今天之后,唯一一个在礼法上是陛下子嗣的人。就是他们再张狂,也不敢伤害她。我有这个把握。” 何嬷嬷这才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了。 而此刻的御书房,皇上召集了几位分量极为重要的大臣。丞相郭常和,靖安侯,六部的尚书,还有金成安,以及几个宗室的老王爷。 永康帝靠在榻上,看起来颇为憔悴,他叫众人平身,就对来福吩咐道:“赐座,上茶!” 来福请几位大人坐下,才说要叫下面的人上茶,就见一脸是伤的林芳华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不由的往皇上脸上瞄去,就见皇上就像是没有发现林芳华一样,并没有做出表示。他的心里哀嚎一声,皇上只怕是真没看见林芳华。可诸位大人会这么想吗?他们并不知道皇上的视力到了什么程度了。那么此刻,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林芳华的出现是皇上默许的,甚至是皇上特意如此安排的。这体察上意,都已经成了这些朝臣的本能了。 他还真没想错。在坐的几位,在看清楚这人是谁之后,本来就吓了一跳。再加上那青青紫紫的脸,就更叫人摸不着头脑了。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这后妃的脸成了这样,这一定是宫里又出事了。可皇上偏偏将人提溜出来,闹到他们面前,又是什么意思。这几人接了茶,然后起身拱手行礼,可心里早已经七上八下了。都说打人不打脸,这已经闹到了打脸的程度,那这事,它能小得了吗? 几人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宽茶,不时的吹吹上面的茶沫,都一副渴的不行的样子,就是没人主动说话…… 第686章 庶子高门(70)三合一 庶子高门(70) 大殿里的气氛诡异,永康帝虽然看不见,但是感觉的到。在他面前,没有人说话,这是不正常的。这些大臣,哪个不是人精子,谁不会说几句体面话。如今呢,连个问龙体康泰的人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吗?这么想着,就不由的朝来福看去。虽然看不清楚人脸,但衣服的样子,身材的高低胖瘦,坐或者站的位置,都很容易判断这个人的身份。穿着太监的服侍,站的离他最近的,就是来福了。 来福接收到永康帝的传递过来的意思,马上道:“劳烦李妃娘娘了,请退下吧。” 这就是告诉皇上,斟茶的是林芳华。 永康帝猛地朝下面望去,就见坐着的两排大臣中间,还真有个穿着红衣服的端着托盘的女人那么在大殿里站着。他之前以为是宫女。宫女本是不允许穿红带绿的,但谁叫最近‘闹鬼’呢?下面的宫女为了辟邪,也会给身上带着红色的配饰和衣饰。这个穿红衣服的,永康帝之前就看见了,还以为又是下面的人自己折腾着辟邪呢,也没太往心里去。如果这样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那就都穿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宫女’是林芳华。 他心里有些不悦,这女人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但这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的道理,他还明白。不管心里有多不待见,但对外,这还是自己的女人,是自己的嫔妃。不能这么当着大臣的面教训。这倒不是为了林芳华的脸面,而是他不想叫大臣知道这是林芳华自己不听招呼私自跑出来的,这岂不是说自己在病榻上已经病的连后宫的女人也管不了了。 他只得压着脾气,摆手道:“下去吧。昨晚服侍了一晚上,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好似林芳华真的在御书房服侍了一晚上,上茶只是顺手的事。 来福有点心急,这才想起永康帝是看不见林芳华脸上的伤的。要不然说的也不会这么轻描淡写了。他只得再次不动声色的提醒皇上了。于是笑着对林芳华道:“李妃娘娘请吧。您身子还虚弱,这脸上……还是回去歇着吧。” 身子还虚弱是说刚刚小产。而‘脸上’之后没说完的话,永康帝马上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来福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尤其是当着朝臣的面更不会随意的开口。如今却猛的说了这话,就必然是有不妥当。想起昨晚林芳华说是挨打了话,他的心一下子就跳起来了,这不会是脸上挂了伤了吧。他只觉的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蹦跶了。 可林芳华能这时候出来,就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怎么会因为这三两句言语放弃。眼前摆着的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因此,她不等永康帝说话,就马上跪下,“陛下!臣妾知道您心里难受……可在座的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不要再为皇后和太子做下的丑事瞒着了……” “住口!”永康帝呵斥了一声,本来靠在软垫上的身子一下子坐起来,他手拍在榻上‘砰砰’做响,“拉下去!拉下去!给朕拉下去!” 坐在大殿的众人心里一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光是这一句话,就知道事情这事到底有多大。又是皇后又是太子,这是要翻天啊! 靖安侯和郭常和对视一眼,又迅速各自的分开。 来福招手叫了两个太监,上前就要将林芳华给拉下去。 可林芳华自来都是个为达到目的豁得出去的人,她立马拔下簪子,用簪子指在喉咙上,“陛下!您不叫臣妾说完,臣妾就死在这大殿上,宁愿血溅三尺,也要揭露皇后和太子的丑事,省的将来他们玷污了列祖列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 这是以死相逼啊! 下面的人不敢不管不顾的上前拉扯主子,大臣们就更不敢动手去碰皇上的女人。还真叫林芳华给压制住了气势。唯一能奈何林芳华的永康帝,此时想说话,直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他的手颤抖着指向林芳华,偏偏又看不清楚林芳华的动作,“你……你……你……”想说什么,就是气倒腾不匀。 几位大臣心里咯噔一下,皇上都病到这份上了,那这可真是坏事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林芳华一口咬住了太子。为的什么,大家也都知道。李妃的膝下有抱养过来的嗣孙呗。 金成安心里一跳,这不管怎么说,太子确实是阻力。皇上成了这个样子了,不把太子趁机先拉下去,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只有废了名正言顺的太子,那么接下来,不管是林芳华技高一筹,还是宸贵妃力压后宫,对他都是有益处的。 于是,他‘蹭’一下站起身:“陛下!李妃娘娘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皇后太子岂能由着人随意的编排辱骂。”说着,就看向林芳华:“如果李妃娘娘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罪责您可担待的起?如今这大殿上,可不是外面的泼妇骂街,由着你胡言乱语。” 混账! 这是在座的几位大臣对金成安的评价。这家伙转的也太快了。这话看似是为皇后和太子鸣不平,但实际上呢?这不是给李妃递话吗?如今就是李妃不想说,都不能不顺着往下说了。 林芳华心里一喜,这谨国公到底是谨国公,就是不一样。她脸上露出几分傲然和决绝来:“本宫自然会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来福看了金成安一眼,心里骂了一声。可到了如今,他能怎么办呢?悄悄的给林芳华身后的两个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叫两人出去赶紧给宸贵妃报信。别的他就实在没办法了。在他看来,许是只有宸贵妃能控制住如今的局面。他看着二人出去,就转身为永康帝抚胸,轻声道:“陛下,已经打发人去请宸贵妃了。” 永康帝眼睛瞪的恨不能眼珠子脱眶而出,谁叫你去找甘氏了?你以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谁算计的?这么一气一急,嗓子里好像被堵住了痰似得,呼哧呼哧的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金成安跟几位大人自然看见来福的眼色,也看见出去报信的人了。他心里焦急,心道林芳华你倒是赶紧说啊!这会子你倒是拿乔拿上瘾了。一着急就开口道:“陛下,您别急!听李妃慢慢的说。” 这混账东西,到底谁着急了? 林芳华这才恍然,此刻可不是做戏的时候,忙道:“皇后与太子在宫里淫|乱,被本宫发现,皇后便将本宫打成这么模样……” 大殿里坐着的,谁不是人精啊!这要真是皇后和太子有什么,人家不会将你打成猪头,而是会直接杀人灭口的。 这罪名确实是吓人,但是可信度实在不高。 可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实在又不能不叫人多想。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长一双慧眼来分辨是非真相呢? 一旦传出一星半点,皇后和太子可就都毁了。 金成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林芳华还真不是聪明人。她今儿要是将这事说的含糊其词,似是而非,许是大家还会相信一两分。但如今她说的这般斩钉截铁,一听就知道这话是假的。这么私密的事,当谁是二百五啊,这都能叫你给撞个正着。 林芳华却没有发现大家的异样,见一个个的都静静的听着,就道:“这样的皇后,哪里配做一国之母。这样的太子,哪里担负的起江山之重?今日,各位大人们都在,你们来评评理,皇后和太子该不该被废!” 废立之事,怎么轻言? 不管是废皇后和废太子,都不是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的事。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大了,哪里能容得下一个后妃在这里叫嚣。 靖安侯还没有说话,外面响起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怎么来了?来福心里骂娘,叫他们给宸贵妃送信,去叫皇后做什么。 其实,他不知道,给皇后送信,正是甘氏的意思。 甘氏将两个送信的太监打发了,就轻笑一声,“去吧,去跟张嬷嬷好好说说。她是个聪明人,对皇后又忠心耿耿,自然是知道怎么做对皇后好。” 因此,才有了皇后先来的事。 “皇后驾到——” 这一声一出,大殿里的人都朝榻上的永康帝看去。就见永康帝靠在来福的身上,大口的喘着气,叫郭常和不由的想起离了水的鱼,就是这么翻腾着,喘着。他本来要说的话,开口便成了:“陛下,叫太医来瞧瞧……” 来福心里叫苦,皇上现在哪个太医都不信。连了虚道长,都不信了。 永康帝摆摆手,只说了一声:“不……”就再说不出了。 可这态度这么明显,谁也不敢跟皇上硬犟着来。一个个的也就闭嘴了,心里都琢磨着,这事接下来该怎么办?皇上病重,皇后与太子又出事了。这样的丑事要只在内宫嚷嚷还罢了,也出不了事。其实就是现在封口也不是不行,可人心复杂,再坐的这些人谁心里没点小九九。不说这些宗室的王爷们,心里是不是盼着太子倒了,他们家的孩子或许有过继的希望这样的心思。就只金成安这个害群之马在,谁也不敢保证这事不露出去。就怕金成安面上答应了,背后放冷箭。到时候消息蔓延,就真成了丑闻了。谁能担得起这样的风险。除非将金成安拿下!可拿下金成安……也不行!他还是禁军统领,给皇上守门的人。这个时候将给皇上看门护院的拿下了,宫里万一出事了,这算谁的?再说了,就算拿下了金成安,谁知道这些人力,是不是隐藏着第二个金成安。 靖安侯看向皇上,希望皇上能开口。 永康帝倒是想,心里急的恨不能将金成安活刮了,可手抬起来,指了指,指向的却是别人。来福心里一跳,赶紧道:“陛下可是要叫瑜亲王前来说话?” 瑜亲王上前,坐在皇上的榻边。谁也不知道这老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坐过去眼泪就下来了,嘴里也呜呜有声,好似哭的有多伤心似得。 金成安往后一缩,再不敢言语。 此时,皇后在张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见到皇后的样子,众人一愣,但还是赶紧就对皇后行礼。 皇后胆怯的往后一缩,十分惧怕的样子。几位大人面面相觑,这皇后看着怎么也像是不对劲了。 张嬷嬷满脸悲愤的替皇后说了一声:“众位大人请起。娘娘身体有恙,失礼了。” 众人站起身,心里琢磨着这话怎么说的? 皇上病的像是不好了,皇后怎么也病了? 郭常和心里一叹,他是丞相,百官之首,不说话都不行了,“陛下!您龙体有恙,皇后娘娘也精神不济。还是请太子监国吧。如今,京城谣言四起,实在不是吉兆。” 永康帝的眼里冷光一闪,这谣言不就是端亲王府闹起来了的。如果没有这么个事挑头,局势会到了如今这份上吗?叫自己辛苦谋划来的江山,让给对手的儿子,那自己这些年汲汲营营,岂不是成了笑话? 郭常和看见永康帝的眼神,一瞬间就明白了。皇上对太子心里还是有猜疑。不劝几句吧,这不是为臣子的本分。可要真是劝几句,自己还真有些不敢捋虎须。这时候的帝王就是没有丝毫理智的老虎,一句话不对,都是要吃人的。 正在为难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嬷嬷突然说话了:“太子……哪里还有太子?太子早就被这个奸妃逼出宫了……” 什么? 几位大人一下子就站了一起来:“你说什么?” “什么?” “太子出宫了?” “去哪了?” …… 不怪大家着急,能不着急吗?皇上成了这个样子,要是连太子都没了,可就真要出大乱子了。 靖安侯看向瑜亲王:“老王爷,到了这个时候,您不能不出来说句话了。” 瑜亲王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的皇上,才又对一边跟李妃互相仇视的张嬷嬷:“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嬷嬷将皇后安置在椅子上坐好,才跪下身:“请王爷做主啊!”她指向林芳华,“都是李妃害的。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各位王爷大人都看见了。这是受了一些惊吓才成了这个样子的。娘娘白天黑夜的闭不上眼睛,太子殿下至纯至孝,跟着忧心不已。晚上的时候,就希望多留一会子,给娘娘壮胆。这是母子的情分。” 众人点头,这话也在理。 林芳华却耻笑一声:“这作伴作到榻上去了?” 张嬷嬷一下子就蹦起来:“你血口喷人!当时外面一声野猫的叫声,将皇后吓了一跳,太子就过去扶住皇后娘娘。而你就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了。可真是巧的很,这朝凤宫怎么恰好就在那个时候来了一只野猫,还叫的那般凄厉。如今可还不是春天!而朝凤宫的人都知道娘娘被猫吓住了,一时之间,自然是找这只猫,赶紧撵出去,怕再吓着了娘娘。你就趁着这个空档钻了进来,刚好看到皇后吓的抓住太子的袖子,太子正在给皇后拍后背的样子。这就是你嘴里说的奸|情!” 众人心里就有了定论,张嬷嬷这话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前后都衔接的上。要不然,这李妃大晚上的能独自闯进中宫,就没法解释的通嘛。 永康帝只觉得睚眦欲裂,一个个的都是蠢货!都被甘氏的障眼法给迷了眼了。说来说去,这些事里,竟是没有半分甘氏的影子。 张嬷嬷心里苦,但是看着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的皇后,心里的想法就更加坚定起来了,“皇后娘娘本来精神就不济,昨晚上李妃的话叫娘娘又气又怕,痰迷了心窍,老奴觉得,娘娘竟是疯了!” 疯了? 众人再朝皇后看去,就见皇后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缩着肩膀,嘴里兀自咕囔着什么。 皇后竟然真的疯了吗? 张嬷嬷看向林芳华:“皇后疯了,太子因为这事被逼出了宫,如今生死不知。而宸贵妃因为为皇后和太子求情,辩解了几句,如今被圈在了北辰宫里。” 宸贵妃为了保皇后和太子,竟然这样被打入冷宫了! 那这宫里还剩下谁?只有李妃和襁褓中的元哥儿了。 几位大臣看向林芳华的眼神就有些莫测。这事听起来匪夷所思,细想起来,好似也觉得这样的事不是林芳华这个蠢人能干成得。可结果却是,在皇上病重的时候,皇后因为她疯了;太子因为她离宫出走生死不知;宸贵妃因为她被打入了冷宫。 而恰恰李妃有动机做这样的事,因为她是最大的受益者。 皇上一旦出事,就只有元哥儿继承皇位了! 林芳华顶着众人打量的视线,到底有些不安,她指着皇后冷哼:“咱们到底谁污蔑人?太子明明就是畏罪潜逃,你非说是被我逼走的。我何德何能,能逼走堂堂的太子?还有皇后,昨晚上明明还跟太子亲亲我我,你侬我侬,这会子却说疯了!啊呸!什么疯了?我看就是装疯卖傻!一晚上的时间,就能叫人疯的这么彻底?哄谁呢?你就是害怕这一身的脏水洗不干净,才不得不疯罢了。” 张嬷嬷的心不由的一紧,手也握了起来。“你……你……你这个奸妃,害娘娘至此……”她浑身颤抖着,“老奴在此发毒誓,皇后娘娘何太子,若有她所说的腌臜之事,就叫老奴的子孙,男子世代为奴,女子代代为娼!老奴敢拿自己的命发下血誓……”说着,叫朝大殿里的柱子上猛地撞了过去,顿时,人就倒了下去,那头上的鲜血也冒了出来。 “嬷嬷……”皇后凄厉的叫了一声,瞬间就扑了过去,一把将张嬷嬷给扶起来,抱着张嬷嬷的头,用手捂住头上的血窟窿,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呜咽了起来。 张嬷嬷贴着皇后的耳朵:“姑娘……老奴不能陪你了……” “为什么?”皇后的嘴角动了动,脑子里不断的闪过各种的念头。 “老奴不如此……娘娘的身上就不得干净……”张嬷嬷的声音更小了起来,“……娘娘……听老奴的好……疯吧……疯了好……这乱子不断……疯了就把您摘出来了……李家也就保住了……太子是不行了……即便没有李妃冤枉……太子也成不了事……到那时……娘娘和李家……就摘不出来了……听话……疯吧……甘氏会保娘娘无忧……听话……” 皇后将头埋在张嬷嬷的脖子里,慢慢的,这怀里的人就没有了生机。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大殿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一时回不过身来。 林芳华也没想到张嬷嬷会这么死了,她心里害怕,但却不能因为一个婆子的死,来定自己污蔑之罪。她看着皇后脸上混着血的泪痕,嚷道:“你不是疯了吗?怎么?这会子不疯了?知道亲近的人死了会难受……” 皇后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但嘴里却发出个‘咯咯咯’的笑声。十分的诡异! 叫大殿里的众人后脊背都觉得发凉。 正不知道眼前的情况该怎么处置,外面又响起通禀声:“宸贵妃驾到——” 外面脚步轻盈叫紧凑,转眼,一个身影就闯进了大殿。可不正是宸贵妃甘氏! 靖安侯眼睛一闪,就默默的退回去坐着了。他才不信这位会是阳春白雪呢。 甘氏一进来,就看到皇后抱着张嬷嬷的尸体,边哭边笑。“这是……怎么了?”显然是吓了一跳的样子。 “阿柔……你来了。”皇后突然不笑了,转脸看向甘氏,就又呜呜的哭了起来,“你看看,嬷嬷死了……”像个无助的孩子。 被人不知道这阿柔叫的是谁,但甘氏和永康帝却知道,这阿柔是甘泉的乳名。 甘氏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回到了家里的后花园,狗洞里钻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儿手心里捧着个小鸡仔,哭着说:“阿柔……你看看,它死了……” 她突然觉得脚步有点沉重,慢慢的走过去,跪在皇后的边上,像是当年一年,抱着她道:“不怕!不怕!死了是去天上了,改明我跟你一起,将她给埋了。咱们找个好地方给她。” “阿柔……你最好了。”皇后嘴里含糊着说了这么一句。 过去与如今重叠,甘氏的脸一瞬间煞白。可当眼神落在皇后的紧握在一起的拳头上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皇后这是做戏呢。她一紧张就会双手攥起来。 甘氏收敛心神,面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轻轻的扶着皇后坐在一边:“乖乖坐着,我一会就来陪你。”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两人交情匪浅,感情至深。 “陛下!”甘氏走了两步,到了皇上的榻前,直直的跪下去,“请陛下惩治李妃,为皇后和太子正名。臣妾昨晚就说过,皇后是您的结发妻子,她的脸面就是您的脸面,就是朝廷的脸面,就是我大周的脸面。这个脸面我们丢不起!皇家也不能沦为百姓嘴里的笑柄。臣妾被关了一晚上,今儿闯出来,还是这么一句话。皇后必须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不管谁说了什么,这一点都不能改变。请您即可下旨,晋封李家。李家因为皇后娘娘的恩泽而被晋封,这消息传出去,太子马上就会明白圣意究竟如何了。明白了您的态度,他便再没有顾虑。太子此次私自出宫虽然不妥当,但是他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人谁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将这事就这么揭过去吧。如今内忧频频,臣妾担心外患将至。年前边关就传来消息,北辽一场大雪,死了牛羊牲畜无数。这天稍一和暖,只怕少不了南下。这个时候,朝廷经不起一点动荡。想办法让太子回来监国,才是当下最紧迫的事。”说着,就对着永康帝连连磕头,整个大殿上都是‘咚咚咚’的声音。不一时,再抬起头,就见甘氏额上青紫一片,眉心有鲜血渗出来,可见伤的有多重。女人向来注重容貌,这位本就是绝色之人,如今为了给皇后和太子求情,竟然磕头磕的毁了容貌,这份诚意,不能不叫人动容。 别人还罢了,金成安是知道四爷和林雨桐一直没闲着的事的,既然这夫妻俩都有野心,那这甘氏绝对就不是个等闲之辈。如今看她说的慷慨激昂,事做的也漂亮。先是有些没看懂,继而脑子里就闪出三个字——苦肉计! 这苦肉计一出,甘氏的形象立马高大起来了。 可靠在来福身上的永康帝却知道,这不仅是苦肉计,这也是甘氏在逼迫自己这皇帝呢。要是自己再不废了太子,她就真敢扶持太子上位。她是知道自己打死也不愿意将位子传给端亲王的儿子的。于是,他睁开眼睛,看向甘氏的眼神就有些阴冷。 甘氏只眼观鼻鼻观心的跪着,额头上的血流下来,她也不去擦。那鲜红的血液顺着鼻梁往下流,绝美的容颜显得妖艳无比。好半天,才又道:“李妃小产失了皇子,一时想不开,遍自缢……身亡了。”说着,她看向永康帝,“陛下,您觉得这样可好。李妃是后妃,皇后如今精神不好,臣妾代为管理后宫。嫔妃的处置,要是陛下下不了手,就由臣妾来吧。” 林芳华脸色一下子给白了,“放肆!你不在你的北辰宫里待着,出来做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违抗圣明?抗旨可是死罪,你莫不是忘了。想要叫太子回宫好翻盘,你可真是处心积虑。”想叫我死,我就拉你垫背。你死了,我却未必死的了。 来福心说,人家明明就是自请禁足。怎么三说两说的,就成了皇上下旨了。这话说的,好似宸贵妃一心保太子触怒陛下的事,一下子就成了真的了。宸贵妃好似没那么好心,皇上也不至于那么昏聩。 何嬷嬷鄙夷的瞥了林芳华一眼,这位这次真是帮了主子的大忙了。基本所有的活都叫她出头为主子干了。就连昨晚主子的以退为进,自请禁足的这点漏洞,也被她三言两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堵上了。成了真的被皇帝打入冷宫了。 听了林芳华的这话,几位大人看向甘氏的眼神,就更加的和善了起来。别看甘氏说了那一通,又是磕头磕出血,可都没有来自死对头的话叫人信服。林芳华都说甘氏一心为太子,那这谁有理由不信! 甘氏看了永康帝一眼,转脸对林芳华道:“保太子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是国家大义!” 永康帝听着甘氏一句句大义凛然,偏偏却又是逼迫自己而寸步不让的话,喉咙里涌出一股子腥甜来。 甘氏接着道:“陛下,您不能理事,不若叫几位大人先……” 话没说完,永康帝已经知道甘氏的打算了。她是想叫几个大臣共同辅政。这手段真是高明,这些大人会拒绝吗?到手的权力,谁会往外推?她根本就是用权力在邀买人心。她这是在逼自己,再不废太子,接下来就等着由臣子辅政,权力被架空吧。 永康帝看着甘氏,可如今,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甘氏的容颜。只觉得那模糊一片的影子里,再也没有他记忆里,那个穿着鹅黄的衣裙,在芍药丛里扑蝶的少女的影子了。 “噗……”永康帝看着甘氏,胸口的那一口血,就这么的毫无征兆的喷了出来。直喷到跪在下面的甘氏的脸上。甘氏闭上眼睛,鼻子里全都是腥臭的味道。 “陛下!” “陛下!” “传太医……” 大殿里一下子给乱了起来。 永康帝喊了一声:“不……传……” 大殿里瞬间就静了下来。甘氏心里嘲讽,到了现在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怕人家看出他不能人道的事。其实,他要是多在民间找几个大夫收在身边,自己也没那么轻易的得手。谁叫他只信了虚呢。可了虚……却是自己的人。 众人不明白永康帝这是为什么不请太医,想要上前劝劝,却见永康朝宸贵妃伸出手了。 甘氏膝行两步,就到了永康帝跟前,“陛下……”她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 永康帝嘴角动了动,不对着这个女人妥协,还能怎么办呢?好半天,他才像是攒足了力气一般,“太……太……太子……废……”说到这里,只觉得手心猛的一疼,他愕然的看向握着他的手的甘氏,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甘氏一下子扑到永康帝身上:“陛下!陛下……传太医!快传太医……” 几位大臣一下子就围到了床边,甘氏的手颤抖着,慢慢的放在永康帝的鼻子下面,然后猛地就跟受了惊吓似得,一下子就收了回来。声音了带着哽咽的道:“陛下……他……” 来福扶着永康帝躺下,就哭了出来:“陛下……” 却见甘氏‘蹭’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抹了脸上的血,想起什么似得,呵斥道:“住嘴!” 来福一下子就噎住了。刚才看宸贵妃的样子,八成是皇上已经驾崩了,怎么还不叫人哭呢。 甘氏的视线在大殿里扫视一遍,吩咐道:“刚才是我考虑不周,不能叫太医,得叫了虚道长来。等会子,太医来了,叫在外面候着,就说是皇后身子不好,叫他们来是给皇后诊脉的。了虚道长混在里面,叫他顺便给皇上诊脉……看是不是已经……” 为什么闹的这么麻烦? 有人不解的看向甘氏,也有人陷入沉思。 甘氏却看向几位大臣,然后对来福和何嬷嬷道:“去!守在大殿之外,三十米之内,不许有任何人靠近。” 来福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永康帝,却被何嬷嬷给拉了出去。 甘氏这才低声道:“皇上……他……是不成了。但是太子不在。怎么办?这时候,一旦露出一点消息,这天下可就大乱了。” 是啊!皇上驾崩,偏太子不在朝堂。怎么办? 甘氏看向几人,“诸位大人能否听我一言。陛下龙御归天,大家心里都难受。可陛下曾说过,除了苍生无大事。咱们不能眼看这朝廷动荡,搅得人心惶惶。内忧外患之际,我也顾不得其他了。” “娘娘有话尽管说。”郭常和第一个表态。 太子不在,另一个嗣孙还在襁褓,这样的幼君当不得事。 甘氏深吸一口气,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永康帝,眼睑慢慢的垂下,不叫人看见眼里的神色,面上却沉吟半晌才道:“我的意思,就是秘不发丧!” 秘不发丧? 啊! 第687章 庶子高门(71)三合一 庶子高门(71) 秘不发丧这可不是小事! 几人看向甘氏,都没有说话。心里可都开始掂量开了。 俗话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秘不发丧,其实就意味着有不知道多长的时间里,国家是没有君主的。可这帝王就是头上的天,没有了这层天,可怎么办?这天下大大事由谁来决断? 甘氏看出几人脸上的疑问,就轻声道:“各位都先坐下,都不要慌。听我说完。” 几人看了一眼,这位宸贵妃可真是够沉得住气的。这天都塌了,她还能坦然成这样。难道几个大男人,还比不上一个女人?于是,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这会子也都坐下了。 甘氏继续往下道:“陛下走的突然,没有留下遗诏。这皇位该怎么继承?总得有个说法。这事算是如今的头一件大事,咱们必须有个章程。” 几位大人心里此时掂量的可不就是这事。 靖安侯看向甘氏,出言问道:“那依娘娘的意思呢?” 甘氏朝皇后坐的位置看了一眼,见她低垂着头,不言不语,放佛对什么都不关注的样子,就转头过来,脸上带上了几分苦涩:“按说,这事得由皇后来拿主意。不过众位也看见了,皇后她……只怕现在还不行。因而,只能我越俎代庖,勉为其难的说上几句。之前,皇上临终说的话,诸位刚才都听见了吧。” 众人眉头一皱,这才想起,皇上最后说的是:“太……太子……废……” 可这话只有一半,该怎么理解? 是想说‘太子废了吧’。 还是想说‘太子废不了。’ 其实,从皇上当时的样子来看,皇上的意思应该是想要废太子的。 可如今局势不同了。皇上要是活着,废太子也就废了。可皇上死了,这太子要是废了,才真是乱了。天下人谁怎么想?在坐的可都成了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了。 这几人心里发愁,可却不知道甘氏是什么意思。按理说,扶持幼君,对甘氏和云隐公主都有益处。这小皇帝攥在手里,想要顺利长大成年直到亲政,得十多年的时间。这十多年,云隐公主怎么也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他们几个人此时都是这么想的。想着甘氏尽管是一力的保太子,但这个时候,应该会拿着陛下的半句遗言当借口,顺利的废了太子。秘不发丧,就正好可以接着皇上的手,做成这件事,多名正言顺! 却不想甘氏一开口就道:“皇上的意思应该是太子废不了。陛下一项英明,国赖长君,这个道理哪里会不懂。” 这话一出,众人都一愣。这可真是有点叫人出乎意料了。 甘氏只低垂着眼睑,不去看众人的神色,继续道:“册封皇后的父亲为承恩公,即可颁旨。诸位以为如何?” 皇后坐在一边,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和愕然。 而几位大人相互对视一眼,皇上自从登基一来,册封了不少人,但唯独没有册封皇后的娘家。这本身就能说明皇上对皇后和李家的态度。但如今甘氏这么一来,一方面借着这事给太子传递一个友好的信息。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别人的无端猜测,这是告诉大家,皇上即便是病了,也没到糊涂的份上。这刚好孝期过了一年,册封皇后的娘家也不算是太迟。 而皇后此时眼里又几分清明,甘泉这么做,也算是将她的口给堵住了。自己这‘病’即便是好了,难道还能站出来跟她不对付。真要这样,那在座的这几位该如何看自己呢?这不是忘恩负义嘛!病成这样了,人家还不遗余力的替她出头保儿子,提携娘家。自己要说她半句不好,在别人眼里,这都不是人干的事。看来,自己还是别‘好’了。一直疯着,甘氏才能代替自己行事皇后的权力。这应该是甘泉的打算吧。别看皇后的权力以往并不见得在前朝多要紧,但到了这个时候,皇后却是极有话语权的。 瑜亲王点点头:“娘娘说的……有理。就照娘娘的意思办。” 他是宗正,在皇位的传承上,他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甘氏看着瑜亲王就点点头:“老王爷说话了,那就这么定了。我也正好有个话顺便跟王爷提一句。” 瑜亲王眉头一皱,摸了摸胡子,“娘娘请说。臣听着。” 甘氏朝几位宗室王爷看了一眼,才道:“俗话说的好,独木不成林。如今,皇上膝下的男丁,就只太子一根独苗。”还是过继来的。“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太子的身边就少了几个亲近之人帮衬。我的意思,就是您在宗室里选一选,选上一些年纪在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机灵孩子,咱们将上书房重新开起来。陛下曾经也有这个意思,不止一次的跟我提过。想叫宫里热闹一些。如今,这事倒是能办了。” 瑜亲王摸着胡子的手一顿,‘嘶’了一声,竟是不小心将胡子给揪下来两根。 郭常和朝几位王爷的脸上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宸贵妃的打算。不能不说这办法实在是高明。太子出宫了,这万一要是出事了呢?凡是不怕一万,这就怕万一。如果太子真有了意外,那么这皇位可就不是非那位元哥儿不可了吗?贵妃肯定是不愿意的。选了这么多孩子,就是为将来出现万一做准备的,那时候选择可就多起来了。选择多了,她的地位才能更稳固。大家都看她的脸色,而不是她贴着元哥儿过日子。更关键的是,她用这一招不仅高调的宣告了皇上安康的消息,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也更是安抚了宗室。只怕今儿回去之后,这些王爷们可就有的忙了。本来宸贵妃以后妃的身份,替皇后出来说话,本就是不合适的。要是宗室这些王爷们有话说,只怕宸贵妃的麻烦也不小。可如今,这就跟挂在毛驴前面的那根萝卜似得,将这些宗室彻底给吊住了。这些人心里是不是琢磨着,这万一自家的孩子是个有运道的呢。就算太子找回来,孩子进宫,这也没坏处。毕竟以他们的身份,跟皇帝的关系算是远了些了。叫孩子们在太子的眼皮底下,这也算是近臣。这绝对是好事啊!宸贵妃说是皇上早就有这意思,可谁也没听皇上提过。那么这些人指定以为,这都是宸贵妃给他们的好处。他们得了这么大的利益,还能再对宸贵妃指手画脚?他心里止不住感叹,这个女人真是了不得。他此时忍不住好奇,安抚了宗室,那么对他们这些朝臣,甘氏又该怎么安排呢? 甘氏却没急着说话,而是眼神从这几位王爷的脸上一一看过去,“怎么?觉得不合适?” 哪里会不合适?这简直都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运道。 瑜亲王点点头:“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就按照陛下的意思办。” 真是会说话。就这么将甘氏说的话一下子摁在了永康帝的身上,这就铁板钉钉,改不得了。 金成安皱眉,他有些摸不准宸贵妃的脉。按理说,自己跟她的利益是一致的才对,这会子怎么就从宗室里选了其他人了。自家老四可是宸贵妃的亲女婿。 这么想着,看向宸贵妃的眼神就有些异样。 甘氏敏锐的感知到了金成安的视线,她抬起头,看向金成安的眼神就有些犀利:“谨国公!”她叫了一声,声音有些清冷。 众人都朝金成安看去。如今他虽然还是宗室之人,但却一下子显得孤立了起来。 郭常和心道:原来宸贵妃安抚拉拢宗室,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孤立金成安。 金成安刚才可是各种蹦跶。将皇上气成那样,他还真是出力不少。要真是不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他是元哥儿的亲祖父,想必宗室一定很乐意看到他吃瘪的。 宸贵妃抿嘴道:“如今京城里谣言四起,陛下为此日夜悬心。你是陛下的心腹重臣,这京城的事,还得你来办。我的意思,你先将禁卫军统领一职卸下来,出任五城兵马司一职。好好的整治一下京城的治安!” 靖安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高!这一招实在是高! 太子不在宫里,宫里只有那个所谓的嗣孙元哥儿,而这孩子偏就是金成安的亲孙子。在这样的境况下,叫他在驻守皇宫就是不合适的。要是他私心作祟,为了扶持自家的亲孙子,阻止太子回宫怎么办?他把守宫门,这是很可能出现的事。要是再心狠一点,他直接将回来的太子悄无声息的干掉怎么办?就是宗室们将孩子送进宫,估计心里也是不安稳的。进来就意味着抢了元哥儿的机会,金成安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万一孩子在宫里有了意外怎么办?这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金成安不能再担任禁军统领一职。 但是要真是将这个人的官职直接给削了,这也不合适。因为现在的前提是,在大家眼里,皇上可还活着呢。那么皇上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心腹动手呢?总得有个缘由吧。那么,怎么安置金成安呢?五城兵马司统领,这就是个不错的位子。这会子京城乱着呢,皇上让自己的心腹出面稳定京城人心,这完全是临危受命。谁也不会多想。再说了,禁军统领和五城兵马司统领,官职高低一样。至少,在外人看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但实际上,宸贵妃是贬谪了金成安,这是对他跟李妃联手的手一个惩戒。 金成安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言语。但甘氏也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道:“至于这禁军统领的人选,大家觉得林长亘如何?” 啊? 啊! 谁不知道林长亘跟甘氏曾经是夫妻?可谁也没想到宸贵妃这么坦然的将这个人提溜了出来。 不合适吗?好像也不是。但怎么觉得这么别捏呢? 甘氏十分坦荡,直言道:“陛下对林长亘也是十分信任的。” 是啊!不信任也不能将女人和孩子这么托付给他照顾。 “我知道大家是担心瓜田李下,担心流言蜚语。”甘氏摇摇头,“可这毕竟是陛下的意思。” 怎么忘了?如今陛下不是还‘活着’呢吗?那么陛下下旨给了林长亘这个职位,谁能说什么? 外面的人是不会说什么,可在坐的心里只觉得别扭。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刚死了男人的寡妇找了前夫来看门。能没猫腻? 甘氏坦然的道:“我要是心里有鬼,就不会主动提出这个安排。”说着,她就看向金成安,眼里颇有些深意。 金成安本来抿着的嘴,一下子就松开了。林长亘是元哥儿的亲外祖父,这个除了自家人,别人都是不知道的。谁也不知道林长亘的长女是自家儿子的侍妾,还生下了元哥儿。这些宗室子弟进宫,难道不会有人对元哥儿起了坏心。可要是这位子交给林长亘,他虽不会为了这孩子弑君谋反,但却没有道理不保住元哥儿。更要紧的是,他还是云隐公主的养父。当日分产的时候,林长亘可是为了这个养女据理力争的。当时,恒亲王可还没有任何获胜的端倪。也就是说,这父女之间,不可能没有感情。禁卫军交给他,对元哥儿有利,对老四有利。其实自己不但没失去什么,反而多了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势力。 按照这么想,宸贵妃这是明着贬了自己,但却充实了云隐和老四的实力。 自己没道理不退让。于是起身拱手道:“臣觉得甚为妥当。娘娘选的这个人选,极为合适。” 众人想不到元哥儿身上,但多少能想到云隐公主身上。都觉得这是宸贵妃为自己的女儿谋利益呢。但如今的局面就是如此,无非是排排坐分果果。宸贵妃要是一点都不图,那这也没人信。 既然金成安本人都没有异议,那这个事就定下了。这个任命,没有损害谁的利益,反倒是符合宗室的利益,因此,甘氏的提议,再次被通过, 甘氏话音一转,就看向靖安侯:“如今边关不稳,还需您这样的老帅效力。不知侯爷以为如何?” 避开旋涡,戍边打仗,不管成败,于国有功。即便自己死在边关,但子孙后代必会被优容。靖安侯马上起身行礼:“本就是臣分内之事,敢不从命?” 甘氏就看向其他几人:“诸位以为如何?” “善!” “妥当!” 众人一开口,这事就定下来了。甘氏坐在上首,稳稳的把握住了节奏。 郭常和心说,这下只剩下自己和六部尚书没有被安抚了。就是不知道这位贵妃还有什么高招。 正想着,甘氏就看了过来:“郭丞相和六位大人,肩上的担子更重。这天下多少大事,都等着陛下裁决。可是陛下……如今,也就只能指望几位大人了!陛下昨儿还说,病体沉重,对政事颇为力不从心。曾提出了设立议事阁的设想。我看,如今这个设想,倒是可以尝试一二。由郭丞相统领六位尚书,组成议事阁。日常六部的事情,各位尚书处理。凡是有需要回禀陛下才能决断的事情,就拿到议事阁,大家商量着来。议事阁议事由郭丞相主持。商讨出结果,由皇后代为用皇帝印,便可下旨。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屋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这给的权力不可谓不大! 六位尚书是惊喜了,可郭常和心里直跳,这玩意实在太诱人了。可诱人的东西,一般都带着毒呢。他站起来拱手:“臣实在担不起这个重任。”别的六个人不是拿事的,身份显赫,但责任却小。而自己呢?看似拿着天子的权力,但是天子出了差错没人敢说什么。自己稍微有点差错,可是要掉脑袋的。这事干不得!“还请娘娘千万收回成命。” 甘氏心里一笑,这家伙是比别人都机灵。于是接了一句:“郭丞相是陛下信任的人,陛下的眼光总是不会错的。”说着,她语气一转,安抚一般的道,“再说了,最后不是还得皇后用印吗?这处理不妥当的地方,到时候再斟酌也是一样的。” 这话一出,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但郭常和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皇后替皇上用玉玺,刚才他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可如今再听宸贵妃最后那句话,他一下子就想明白她的打算了。皇后的神志不清,那这真正拿事的,还是宸贵妃。议事阁看似是自己统领,可最终的决定权却并不在自己手里,而在最后一个环节,用印上!若是宸贵妃不同意,那么议事阁的决定就是一张废纸。可自己敢站出来叫板吗?不敢!自己手里的权力本来就惹人眼红,若是太过坚持,只能让人觉得自己一手遮天。如此,死的更快!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愿不愿意配合宸贵妃,都只有配合这一条路可走。他心里苦笑,如今这大厅里人,都被她给塞了一口肥肉,谁都得到好处了。利益均沾这一条,她做到了极致。所以,他们不会反对她现在的决定。而自己要是反对,身后这六个尚书得先恨死自己。可自己如今知道了这么多隐秘,想退又退不得。真是难难难! 罢罢罢!先这么着吧。多活几天算几天。他浑身僵硬着开口:“臣多谢陛下和娘娘信任。定然会兢兢业业,不敢有负重托。” 那六位大臣眼里闪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偏又不敢露出丝毫喜色,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跟着郭常和道:“臣等必不负陛下和娘娘重托!” 甘氏面上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得:“政事交给诸位,陛下十分放心。”接着又道:“边关交给靖安侯,陛下更放下。禁宫交给林长亘,这个……我也放心。而京城的稳定治安,交给谨国公,我更没什么不放心的。”说着,眉头就皱起来,“只这御林军,关系着京畿之地的安全。恰好如今又是内忧外患之际,更是出不得一点差错。我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依我的意思,御林军上下各将军的职位依然不变。只是当前到底不比以往,我想叫云隐在御林军做个挂名的监军,你们以为如何?” 众位眉头一挑,这个安排可了不得。要真是云隐公主能把控住御林军。那这宸贵妃的地位,别人轻易可就撼动不得了。京城就分三个部分,京畿,内外城,禁宫。最外围的京畿交给云隐公主,京城交给金成安,禁宫交给林长亘。这全都是云隐公主这条线上的。手握重兵,其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靖安侯和郭常和对视一眼,怪不得宸贵妃之前不停的给别人塞肥肉呢,原来就是叫大家占住嘴少说话。一帮子大男人,愣了叫一个女人在他们面前摆了一条大龙。又是提拔林长亘,又是贬谪金成安,可谁知道她把最后一个棋子放在了御林军上。从此,这里里外外,被把守的如同铁桶一般。怪不得敢在政事上来个撒手呢?原来根子在这。郭常和后背都被打湿了。谁敢不听调遣,谁敢呲牙,刀枪在人家手里握着呢。就是靖安侯此时,心里也明白,京畿乃至京城固若金汤,这也是给自己的一个警告。别以为手握边关的军权,就能如何。人家手里的力量,根本就不惧! 按说,公主是个女人,不该插手政事。可如今,她却是陛下留下的唯一血脉。人家都放权放到这份上了,给陛下的亲骨血这点权力过分吗?谁敢说过分,那就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金成安此时心里是惊喜的,原来将底牌揭开,竟是这样的。自己根本就是整个棋局里不可缺少的一环。他第一个站出来,“娘娘的提议极好。如今,没有谁比公主殿下更叫人信得过。” 靖安侯和郭常和两人跟四爷和林雨桐都极有渊源。这个时候,没理由反对。相反,林雨桐若真是能掌控住御林军,那么,在朝中就有了话语权。这么一个跟自己关系亲近的人在朝中,他们都会觉得肩膀上轻了许多。因此,两人也站起来:“臣没有异议。” 六部的尚书中,除了兵部尚书觉得心里苦意外,其他五人并不觉得这决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宗室虽然心里有想法,但却不能说。自家的孩子要进宫,却不让人家陛下的亲骨血出头。这事说不出口。 唯一能祈求的就是,这位公主拿那些兵痞子根本没办法。毕竟布局是布局,真正能不能实现这个意图,那还真不好说。 不管怎么想,甘氏的提议还是顺利的通过了。此时,她的嘴角才轻轻的翘起,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云隐可能是没办法收拢军权,但自己完全可以派军师给她,协助她完成嘛。面上有公主的这个身份撑着,一切会顺利很多。要不然,这些在座的,可不会轻易的将御林军交到自己手上。 皇后低着头,一直听着,即便是对政事不明白,但也听出了几分端倪。至少她知道,甘泉所有的提议,这个大臣都没有异议。她隐晦的朝躺在榻上的皇上看了一眼,既替皇上悲哀,也替自己悲哀。也不知道他躺在那里,有没有后悔对甘氏的痴心一片! 甘氏将大事安排妥当了,才道:“叫了虚道长进来吧。” 来福带着了虚道长进来,心里却发寒。之前,根本就没确认陛下是不是驾崩了,这些人就安心的在这里商讨了半天的事。要是陛下当时没事,这会子一耽搁,也得有事了。 了虚道长过去,把了脉,然后脸上就露出悲悯来:“陛下……驾崩了……” “不!”甘氏看着了虚道长:“陛下只是身体有恙。还需道长随侍左右,你可听明白了?” 了虚的脸上就露出不解,然后就一副惧怕的样子,好半天才道:“贫道知道了。” 众人见了虚的神色,就心道,这老道还真是个明白人。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一旦知道了隐秘,八成是活不成的。所以,才会感到害怕。倒是一点也没将他和甘氏联系起来。 甘氏这才朝几位大臣道:“今日议事就到这里了。诸位都去忙吧。相关的圣旨,随后就宣下去了。” 几人赶紧起身,躬身告退。转眼,大殿里就剩下三个女人,还有躺在榻上的永康帝。 林芳华一直坐在柱子后面,就怕人想起她。这会子更不敢出来见甘氏了。 可甘氏哪里会饶了她,这个不安常理出牌的蠢货,再留下去是要坏事的。她转脸看了一眼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的林芳华,扬声道:“嬷嬷,叫两个人来,送李妃一程。” 如今,这里里里外外,都是甘氏的心腹。话音才落,就进来俩长的极为粗壮的中年太监,手里拎着白绫。 林芳华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往后挪:“不!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她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流,恐惧使她的眼睛的瞳孔不停的收缩,她猛地站起身,冲着甘氏道:“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骗的了天下你骗不了我!皇上自己都有问题,他怎么可能跟你生下……” 话还没说完,脖子就已经被人给勒住了。她不甘心的睁着眼睛,只觉得气也喘不上来了。 甘氏看着林芳华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你的女儿不是还在谨国公府吗?” 本来挣扎着还要说话的林芳华一下子就泄气了,她惊恐的看着甘氏,不停的摇头。她知道,她是说,自己触动了她的底线,她不会放过自己的女儿的。不要!不要!她的泪从眼角滑落,身子慢慢的软下来了,只一双眼睛瞪着,没有了呼吸。 看着两个太监将林芳华的尸体拖下去。皇后久久不能回神。林芳华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皇上自己有问题?难道皇上不可能跟甘氏生下……女儿?她只觉得一切都荒诞的叫人想笑。要真是这样,那么,自己纠结了这么些年的事,又算什么? 她看向甘氏,就见甘氏抿嘴看着自己。 “你没有对不起我?”皇后惊疑不定。只觉得自己蠢的无药可救。 甘氏扭脸没有说话,之前,自己确实是没有对不起她。但是随后,又确实是算计了她。她没什么好解释的,也不需要解释。从今天开始,自己再也不需要对任何人做不想做的解释。 看着甘氏的样子,皇后喉咙仿佛堵住了一般,她看着躺在榻上的永康帝,突然就大笑起来。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不过是生活在别人的谎言里的傻子。 “是我对不起你。”皇后看向甘氏,眼睛又落在张嬷嬷的尸体上,露出了叫人难解的神色。 甘氏却淡淡的瞥了一眼皇后:“觉得对不起我,就别想着寻死。我现在需要你活着。”如今掌印的只能是皇后,绝对不能是贵妃。不能操之过急。 皇后想起晋封李家的事,到底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死!只要你还需要,我就不死。” 甘氏吩咐何嬷嬷:“带着皇后去偏殿,叫太医给瞧瞧吧。”太医请来都等了半天了。 “是!”何嬷嬷应了一声,就去扶皇后,“您放心,老奴这就安排人先将张嬷嬷给装殓了。” 皇后点点头:“你……看着办吧。” 等两人也出去了,这大殿里就剩下甘氏和瑟瑟发抖的来福了。他刚才也听到了了不得的大事了。那么,接下来自己的命运该是如何呢?难道要追下陛下于地下。他吸吸鼻子,慢慢的跪下:“娘娘,您放心。等陛下……驾崩的时候,来福跟着伺候陛下去。”如今,既然秘不发丧,那自己就还不能死。 甘氏慢慢的闭上眼:“你是不是文州青田人士?” 来福一愣,低声道:“是!” “发大水你跟父母冲散了,才沦落到人牙子的手里,被净身卖入宫里?”甘氏的声音没有起伏,继续道。 “是!”来福不解的抬头看向宸贵妃,不知道到了如今了,她说这些做什么? 甘氏却道:“你父母还活着。只是这些年为找你,也没少折腾。改天给你家里捎个信去吧。你娘想你哭的眼睛都快瞎了。” 来福愕然的看向宸贵妃,半天才回过神来,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的却也说不出话来。 “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甘氏淡淡的说了一声。 “是!”来福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才利索的从地上起来,“娘娘,该给陛下装殓了。不管怎么样,陛下是九五之尊,这么放着,终究不是事。先装殓了……至于外面,找个身形相似的人,迷晕了安置在帐子里。”只要自己守着,就不会有人怀疑。 甘氏面色奇怪的看了榻上的永康帝一眼,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你这个想法……很好!就按你说的来办吧。只不知道这棺材里该是什么滋味……人面对死亡的时候,心里都是惊恐的吧。就跟我父母,我的哥嫂一样,当年他们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也应该是害怕的吧……等死的滋味,他们尝过……”你怎么能不尝尝呢? 来福听着甘氏的自言自语,一时也不知道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甘氏却道:“你办事我放心,都交给你办了……” 说完,就慢慢的走了出去。大殿外,风住了,雪停了,太阳也从云层里露出了头。 “变天了。”林雨桐站在山顶上,朝着那太阳看了一眼。 三喜气喘吁吁的道:“主子,变天了又能怎样?这下雪不冷,消雪才冷呢。刚晴了的这几天,才是最冷的。” 林雨桐此刻,要是知道京城里的一番变故,一定会觉得三喜这话说的真是太富有哲理了。可惜,她今儿一早就出了门,京城里的消息,一点都没收到。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笑了笑,“行了!别抱怨了。”风停了,总比站在山顶吹冷风强。 三喜左右看看:“主子,咱们这是在等谁?” 林雨桐想起昨晚半夜起身,偷偷往大慈恩寺大殿里的佛像下塞的字条今早确实是不见了的事,就抿了抿嘴道:“不该打听的别打听,静静的等着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要等的人究竟是谁。 站了小半个时辰,才远远的看见两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了上来。三喜一下子就禁声了,默默的站在林雨桐身后再不出声。 近了,站在林雨桐的对面,但是林雨桐还是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她将手里的印鉴往出一拿,叫两人看了一眼,就道:“如今,总该露出真容了吧。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藏头露尾吧!” 站在前面的黑衣人轻笑一声,伸出手一下子猛地就斗篷的帽子给掀开了。 林雨桐一看来人的脸,瞬间就睁大了眼睛,面色骤变:“太子?” 第688章 庶子高门(72)三合一 庶子高门(72) 林雨桐只是惊诧了一瞬间,就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太子出现在这里,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算着时间,太子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除非他跟自己一样,也是昨天晚上出京城的。可是太子这个时候出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永康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将人给放出来的。 “皇妹很吃惊?”金云顺淡淡的问了一句。 林雨桐挑眉,笑了笑:“确实很吃惊。您出宫了?是出事了吗?” “是啊!出事了。”金云顺看向林雨桐,“皇妹好奇出了什么事了?” 林雨桐摇头:“不管宫里出了什么事,跟我的关系都不大。” “说的真是淡泊名利。”金云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既然将名利看得这么淡,那为什么皇妹会出现在这里?” 林雨桐诧异的看金云顺,脸上露出几分恍然:“原来太子殿下也是为了这大慈恩寺藏兵的事来的。别的事情,该退,我就退了。但这事我不能退。端王妃跟北辽勾结,边关战事只怕胶着在一起了。京城的局势您心里也该有数。再说,这支兵马,是先帝命端亲王设立的。隶属于朝廷。它不是端亲王府的私兵。” “既然如此!”金云顺打断林雨桐的话:“既然如此,既然隶属于朝廷,难道我这个太子不比皇妹这个公主更有掌控的资格。” 这话倒也没错。 但林雨桐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另一个意思,那就是他并没有真的掌控了这些人马。她一时之间也不明白这个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却叫她心里一松。于是,她避重就轻的道:“其实在谁的手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咱们用这支人马做什么?如今内忧外患,当年的这支伏兵,如今就是奇兵。京城的安危,百姓的安危,都得倚重他们。所以,我才连夜的赶了过来。而且只带了一个小丫头上山。这不仅是我的诚意,更是我对他们的信任。在我的眼里,他们就是大周的将士。我信得过他们。而我现在要问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您是何时出宫,又为什么出宫?奉的是谁的旨意?皇上给我下了密旨,所以我来了。那么太子殿下呢?您又为什么来了呢?” 金云顺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不自觉的朝后瞟了一眼。 林雨桐这才朝跟着太子的人看去,这人自始至终都没亮出自己的真容。但金云顺的这一眼,说明他对身后这个人的态度很在意。那么此人一定不是太子的随从或是贴身伺候的人,甚是连亲近都算不上。 金云顺嘴角动了动:“我不觉得以我的身份需要对皇妹做出解释。你不觉得你僭越了吗?” 这就是拿身份压人了。 根本不敢讲道理,证明他心虚。 林雨桐敏感的觉得京城里一定是出大事了。要不然他一个太子不会擅自来这里。她试探道:“皇上龙体欠安,太子不在身边伺疾,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不能不叫我多想。如果有僭越的地方,还请见谅。要不这样,咱们都先回宫,看陛下怎么吩咐,咱们再照办。你看这样可行?” 金云顺朝后面的人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好:“回宫?孤回去还活的了吗?” “殿下这话何意?”林雨桐眉头皱起,“陛下病了,这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而国赖长君,太子的身份对于朝廷何等重要?要不然也不会派我来处理这事,将太子留在宫里了。听您这意思,您竟然是私自出宫的!那么,太子如今来是做什么打算呢?我不能不怀疑你的动机。”说着,就看向站在身后的藏在黑斗篷里的人,“你可是这支兵马的统帅?” 那人将头蓬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二十来岁的年纪,脸上看不出多余的神情。缓缓的跪在林雨桐身前:“给公主殿下请安,臣徐茂才失礼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起来吧。谨慎一些是应该的。”面对太子,这人还能坚持原则,没有轻信他,而是来赴约,也算是难得了。 徐茂才看看太子,又看看公主,心里发苦。这如今,真是左右为难了。自己倒是相信这位公主的话,但是下面的将领有不少人明显更亲近太子。就算太子手里没有信物,但是太子的身份,他口里说出的话,本身就是旨意。如今这两人各执一词,又针锋相对。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殿下……”他看向林雨桐,“您还是先跟我回营地吧。咱们到了营地,再做商议如何?” 林雨桐就明白这位的难处了,他想拒绝太子,但是手底下的人不服,这就是个大问题。要是以往,林雨桐铁定要觉得这人不堪重用。为什么呢?如果一个将领不能叫下属令行禁止,那这本身就是失败。但是这支人马又不同。他们从最开始组建就是被端亲王掺了沙子进来的。里面有许多人是端亲王的铁杆支持者。如今,徐茂才能抗住下属的压力,没有见到太子的第一时间就将主导权交出去,已经算是难得了。林雨桐此时觉得万分的侥幸,可能是端亲王当是真觉得他成功的可能性巨大,所以才在安排人的时候,留了个口子,没有都安排成他自己的人。要不然,这会子可就真热闹了。当然了,要是这统领是端王自己的人,估计先帝也不会同意这事。 徐茂才的建议,林雨桐听到心里去了。去兵营这是肯定要去的。之前,她就打算走这一趟。只是太子突然加进来,叫此行无端的多出几分难以预料的凶险罢了。 但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趟自己还真是非去不可的。 她朝徐茂才点点头:“那就走吧。本就是奉旨办差,不去也不行。” 徐茂才看向太子:“殿下,您怎么说?”是回宫去呢?还是跟着回兵营? 金云顺眼里的冷光一闪而过:“那就一起去一趟吧。”倒要看看在那么多自己人的情况下,徐茂才还能做什么? 时间耽搁下来,这都大中午了。从早上吃了饭到如今,一口没吃,一口没喝。三喜将怀里用油纸包的馒头给林雨桐递了半个。林雨桐接过来就一边走一边吃。上山容易下山难。林雨桐还能跟上徐茂才的脚步,但是三喜明显很吃力。 “徐将军,这附近可有你的人,请将我这侍女,先送回寺里去吧。”林雨桐指了指三喜,“带着她,路上走的太慢。” 徐茂才早就发现这位公主的体力不是一般的好,紧跟在自己身后脸不红气不喘。反观太子,头上的头发都已经被打湿了。那丫头更是不济事,大家得走走停停的等着她。 三喜连连摆手:“没事……主子……我跟的……上……” 林雨桐一个眼神过去:“别逞强了。先回寺里……” 三喜心里一跳,就明白主子的意思了:“是!我去明空大师那里等着主子。” 算你机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留个后手总是不会错的。 徐茂才打了一声呼哨,不大功夫,林子里就出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小伙子,林雨桐转身握住三喜的手,偷偷塞了一把小匕首过去:“路上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喜眼睛一闪,就点点头。 看着三喜跟着那小伙子走了,林雨桐才跟着徐茂才沿着山里一条不大明显的山路往里走。徐茂才越走越快,林雨桐紧紧地跟着,太子往前坚持了半个时辰,就坚持不住了。 徐茂才心里就有谱了,速度慢慢的慢了下来。等到了兵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这里是被两座山峰夹起来的山谷。山谷两面的风吹进来,带着呼哨声,就像是恶鬼在哭嚎。“怪不得你们选在这个地方。怕是周围的百姓都不敢靠过来吧。” 徐茂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是!附近的村民都以为这里在闹鬼呢。祖祖辈辈,这里都是禁地。” 林雨桐点点头:“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山谷两侧的山腰上,应该有不少的山洞。这就是他们的营帐。 “为了不扰民,我们都是昼伏夜出。”徐茂才解释了一句,天慢慢的就黑了下来,山腰上亮起了不少的火把。他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见这位公主还真是八风不动。这可十分难得。一个女人闯入了都是男人的地盘,还能这么不急不躁,他可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的。“两位殿下,里面请。” 往前走了百十米,就是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开口极大,从外面看,里面在火把的照耀下,通明一片。山洞里,站着几个人,此时,正疾步往洞口走来。 “太子殿下,您回来了。”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子的汉子,对金云顺的关心溢于言表。 就见金云顺脸上露出笑意:“张辽将军请起。让您担心了。” 林雨桐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只站在一边也不言语。 徐茂才咳嗽了一声:“不可失礼。这位是公主殿下。” 那张辽起身朝林雨桐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但也带着轻蔑,“见过殿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这礼行的未免太潦草了些。 林雨桐没有搭理张辽,抬脚就往山洞里走。 山洞的上首位置,只放着一张椅子。林雨桐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金云顺:“太子殿下,椅子只有一把,是你坐,还是我坐?” 两侧站着人被这一问给问的发懵,这位殿下未免也太强势。 张辽轻哼一声:“公主殿下,您虽然身份尊贵,但是这是军营。哪里有女人……?” 林雨桐挑眉看了过去:“我虽是女人,但却是奉了圣旨的。我倒想问问张将军,你是遵奉圣旨呢?还是遵奉太子?” 张辽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可真是被人给顶在了腰眼上了。 “殿下这话差矣。”从边上走出来一个身形瘦高的副将来,“圣旨自然该遵从,但是太子乃是储君,难道还有不遵从之理。储君也是君,咱们对朝廷,对君王忠心耿耿。还请殿下不要叫末将为为难。” 这话一落,从两侧走出六七个将军副将附和:“正是这个道理!” 徐茂才看了林雨桐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他现在根本就不适合表态。从接手的第一天,他就察觉大部分下属是抱团的。这个团体外人根本就融不进去。 林雨桐早就知道有困难,但却不知道眼下的困难会这么大。她轻笑一声,只转脸看向站在一边的太子:“您怎么说?” 太子此时倒是好整以暇了:“皇妹想叫孤说什么?” 林雨桐觉得有些棘手,但还是道:“太子如此,是想要谋反吗?” 太子每每都被林雨桐直接的话语给弄得发愣,这还没来得及说话,张辽就站了出来,“臣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了,堂堂的太子殿下,却被一个公主责难。这还有没有尊卑?别忘了,太子可是被先帝册封的太子。不是谁想如何就如何的?” 林雨桐眉头一皱,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抬起手就直接给了张辽两巴掌,众人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张辽猛地惨叫一声,再看过去的时候,张辽的两条胳膊已经垂在了两边,根本就不能动弹。 可叫人惊骇的是,谁也没看清楚,这位公主是怎么出手的? 林雨桐冷笑一声:“本公主跟太子说话,谁让你插嘴的?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冒犯本公主,取你的性命都是应该的。但看在你抛家舍业隐姓埋名戍守在这里的份上,算是小惩大诫。”在军营里,没有其他的捷径可走。实力为王!谁的本事大,谁在这里就有话语权。他们不管属于哪个阵营,但都尊重强者,服从强者。 徐茂才赶紧拱手:“臣治下无方,还请殿下见谅。” 那瘦高个有些忌惮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就要上去给张辽接骨。 林雨桐轻哼一声:“我的手法特殊,除了我谁也接不上那关节。你要不怕废了他的胳膊,你尽管上去折腾。” 那瘦高个一下子就愣住了,就连张辽的脸也白了。一个武将,胳膊废了整个人就废了。 山洞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太子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连连朝后退了好几步:“宸贵妃还真是处心积虑!竟然从小就叫人教你习武?看来他觊觎我们金家的江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雨桐这次没管下面人的看法,直接往上首的椅子上一坐:“你这话我听不明白。好似殿下这话里有话。殿下不在宫里伺疾,却偷偷出宫谋划兵权。这就是一个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如今又将这罪名硬是往别人的身上推,这又意欲何为?”她看了太子一眼,也不多做纠缠,只道:“太子孤身前来,作为臣子,不应该将殿下送回京城吗?你们留太子住下,又是什么意思?你们这是害了太子,也害了你们自己。太子说有人要害他。可有证据?”她看向太子,语气有些冰冷:“若是宫里真有人害你,你又是怎么顺利的走出皇宫、走出京城的?能走出来,就证明要害你的,肯定不是陛下。只要不是陛下,那么,不管是谁要谋害殿下,殿下都可以跟陛下言明。殿下为人子,对父亲不信任。为人臣,对君上不信任。这可是君子所为?这可是一国储君的风范?”她轻声一声,看向徐茂才,“太子殿下离开皇宫已经有一天一夜了,京城可有关于太子的消息。若是陛下和宸贵妃对太子有歹意,此时只要放出风声,说是太子离宫出走,这就足以叫太子的名声扫地。或是更直接的宣告,说是太子暴毙了,那么此时的太子,就什么也不是。我相信,你们在这里的消息不会闭塞,京城里有什么消息,也该传来了!听一听消息,你们再分辨是否曲直!” 徐茂才就朝外面喊了一声:“探子可回来了?” 转眼,就见了一个一身一身绸缎长袍商人打扮的人来。进来见了礼,就看了徐茂才一眼,才道:“今儿京城极为热闹。先是陛下下旨,册封了皇后娘娘的父亲李大人为承恩侯。” 册封皇后的娘家,这不就是对太子传递善意吗? 徐茂才等人就都朝太子看过去。这根本就不是要对太子不利,而是急着等太子回去呢。 林雨桐没有说话,只催促道:“继续说。” “随后,陛下又下旨,林长亘为禁军统领,金成安为五城兵马司统领。”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一定是出事了。永康帝除非是疯了,否则绝对不可能将叫林长亘去做禁军统领的。做这个决定的只能是甘氏。林长亘跟甘氏之间……只要甘氏愿意,就绝对能叫心里愧疚的林长亘以死效力。就是自己跟甘氏摆在一起,林长亘帮的也一定是甘氏,而不是自己。自己跟甘氏意见相左的时候,他的心里或许还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听话的,不能体谅甘氏这个母亲的不孝女。想到这里,林雨桐有些烦躁。她只能先将这些都摆在一边不去想,而是琢磨起这里面隐含的消息。甘氏能下这样的旨意,只能说明她有把握攥住了永康帝。那么永康帝……要么是病的人事不省,要么就是已经…… 她不敢往下想,只听那人道:“靖安侯去了边关,好似边关告急。靖安侯在宫里出来,没耽搁,在半下午的时候已经出京城了。” 这个消息才叫众人不由的看向林雨桐,真是边关告急了。怪不得朝廷想起他们这些人来了。 “还有……宫里的李妃娘娘殁了……” “啊?”太子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如果李妃死了,那么就是说她诬陷自己跟皇后的事情并没有成。那自己是不是昨晚就不该逃出来呢?随后他就摇摇头,李妃的事到底只是引子,重点是宫里都被宸贵妃把持着。如今连禁卫军也落在林长亘的手里。自己要真是不出来,以后可就插翅难逃了。 林雨桐看了神色变幻不停的太子,就叹了一声:“想来,宫里正盼着太子回去呢。陛下不喜欢李家,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可为了给太子传递善意,连不喜欢的人说册封也册封了。殿下,您可肩负着天下之重呢。如今内忧外患,陛下又身染重疾,连我都派到军营里了。更何况殿下!这个时候,正需要殿下为陛下分忧。您上面又君父,下面有黎民百姓。不能在这个朝廷危难的时候做了逃兵。” 太子听着林雨桐的话,只觉得句句都将他往绝路上逼。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即便是端亲王旧人,也不得不说,眼下就是太子名正言顺上位的机会。 太子心里苦笑,这些将领根本就不懂政治。这里面的事情哪里是那么简单。 林雨桐见太子不说话,就又加了一把火:“殿下要是想趁着朝廷内忧外患的时候,落井下石。想着趁乱而起,坐享渔翁之利,那么对不住了。今儿……这里哪个是支持殿下的,哪个我绝对不会放过。”说着,她的视线一一看过下首的众将,之后才对徐茂才道,“许将军,哪个心里存了二志的,就拿下哪个!绝不要手软,也决不可姑息!” 这就直接给定罪了!如果太子一意孤行,那么就是图谋不轨。 好犀利的一张嘴,竟是一开口竟将人逼到了悬崖边上。 可这话都站在大义的立场上,谁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太子说有人要害他,可从得来的消息看,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要是害你早就害了,何必如此呢?这一条根本就站不住脚的。这就更衬托的林雨桐的推测是正确的。只怕是太子等不得了,想趁乱浑水摸鱼。 那这就真是的事千夫所指的事,谁都得掂量一二? 徐茂才起身,躬身应是。 林雨桐眼睛闪了闪,看了眼皱眉的太子,吩咐徐茂才道:“折腾了一天,肚子都饿了。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接着说。” 徐茂才起身请林雨桐去里间用饭。林雨桐也就直接走了进去。 她不能逼太子太狠,要不然适得其反。如今给太子和那些将领一些时间,看他们会怎么选择。太子肯定是不愿意回京城的。那么这问题就出来了。这些将领会怎么办?会不会跟着太子走呢?要是不走,自己省事。要是想走,这也好办。就得逼的他们动一动,要不然,自己有什么理由清除这些人呢。 心里这么想着,坐上的饭菜都已经摆上来了。 “粗茶淡饭,还请殿下不要嫌弃,略微用上一些。”徐茂才低声道。 一盆子红烧的野兔肉,一盆子野鸡肉,一碗米饭,一份鸡蛋汤。这伙食不差。 林雨桐拿起筷子,低声道:“盯着那些不安分的。可别出了乱子。” “殿下放心。”徐茂接话道:“都盯着呢。” 他也怕太子从他这里拉走了人,那他可得跟着吃挂落了。 林雨桐这一顿吃的挺好的,连吃了三碗米饭,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矜持。 徐茂才站在一边,脸上都有些不自在。从没见过如此豪爽的美人。连喝了两碗汤,林雨桐才觉得饱了,夸了徐茂才一句:“你们这里的伙食不错。” 也就是晚上练练兵,什么事也没有。这些站岗的都都搂草打兔子,隔三差五的,总能见点荤腥,除了见不到女人之外,这里真比以前在兵营里要自在。 正想着怎么答话呢,就听见外面脚步声传来。他赶紧出去,就怕这来人惊扰了公主。 林雨桐也起身,才走到门口,就见徐茂才又转了回来:“殿下,您说对了。那边还真动了。” 这就对了! “走!”林雨桐抬脚就往外走,“咱们去看看。” 一出山洞,整个山谷都亮起了火把。再一看态势,就如两条火龙,相互对立。 一半是徐茂才的人,一半却簇拥着太子,看样子,是要带着太子出谷。 “宸贵妃甘氏,乃是再嫁之身。魅惑君上,残害太子……”这声音正是刚才在洞内说话的瘦高个。 林雨桐心里一怒,甘氏的好坏,且轮不到他说。她顺手抢下一边一个□□手的弓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瘦高个慷慨激昂的话一下子就被打断了。众人发出一声惊呼声,只见刚才还在巧舌如簧的煽动人心的副将,喉咙上插着一支箭,直接给贯穿了整个脖子。 稳准狠! 徐茂才目测了一下距离,何止百步? 太子惊恐的朝林雨桐看过来,手都不由的跟着颤抖。 林雨桐冷冷的看了一眼太子,“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说着,就再次扬起弓箭,对准了还垂着双臂的张辽。又是一箭过去,人就轰然倒下。 她回头看徐茂才:“还不下令,在等什么?” 徐茂才这才醒过神来:“凡是意图出谷者,杀无赦。” 顿时,山谷中杀生震天响了起来。猛地,林雨桐眼前冷光一闪,箭簇就朝自己和徐茂才而来。她迅速的侧身躲过,却见一只冷箭朝徐茂才而去。她伸手一把拉过徐茂才,那冷箭就直接擦着林雨桐的胳膊射了出去。这要不是里面穿着的衣服刀枪不入,还真得被伤着。 这射箭之人,是个高手! 只这一闪神的功夫,就听见有人喊:“太子呢?谁把太子带走了。” 林雨桐对徐茂才道:“太子已经被救走了。参与的人缴械不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必要做过多的内耗。” 徐茂才连忙拱手:“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请殿下进里面歇着。外面有臣在。” 林雨桐转身就进去了。自己在外面还得徐茂才费心照看自己。刚才要不是他分心在自己身上,也不至于差点叫人得手。 她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那人出手的速度,这绝对不是军中的将领该有的伸手。倒像是杀手暗卫。林雨桐不由的想起端亲王妃安排的那些在京城里装神弄鬼的人。要真是这些人,还真有几分可能。 正想着呢,徐茂才就浑身是血的进来了,“殿下,幸不辱命。” 林雨桐朝门口的一排人头看去,这徐茂才倒也是个明白的,这是趁机将端亲王留下的人手都给拔了吧。她点点头,这个时候,就不该心慈手软。“你记住,太子是被我的人带走了。可明白?” 徐茂才点点头:“是!臣明白。”太子被别人带走,会叫人心混乱的。而被公主带回皇宫,才是情理之中。 林雨桐看着外面,“这些人死有余辜,他们劫持太子,意图打着太子的旗号谋反,被你尽数斩杀,当得起大功一件。” 徐茂才先是愕然,而后才道:“殿下说的是。”太子不会谋反,也不能谋反。所以,今儿晚上的冲突都是因为张辽等人狼子野心。 林雨桐这才深吸一口气:“去安排吧。等安排好了,咱们再谈。” 等第二天,林雨桐再次走出山洞的时候,血腥味扑鼻而来。昨晚,杀的人比自己看到的要多的多。 徐茂才一晚上没睡,“殿下,所有人马都打乱重新组合,只是这将领……” “你说了算。”林雨桐放手,“大战或许就在眼前,你需要在军中树立起威信来。这些提拔将领,就是一个机会。我不会插手分毫。你将名单报上来即可。” 这么大撒手,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徐茂才沉吟了半晌才道:“臣不敢辜负殿下所托。” “送我出谷吧。”林雨桐深吸一口气,这里的事情暂时就这样了。得赶紧回京城去瞧瞧了。甘氏提拔了林长亘,那么,她究竟把永康帝怎么了?这事可是天大的事,稍有不慎,叫人抓住了把柄,可就完蛋了。 林长亘其实也懵着呢。皇上怎么会叫自己出任禁卫军统领? 他一大早就进宫谢恩,这次进宫面圣,顺利的叫人难以想象。没有一点阻力,都被带到了御书房外。 “林侯爷来了,里面请。”来福客气的将人给请进去。 林长亘迈进大殿,才发现来福并没有跟进来。可大殿里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他正不知所措,就听见屏风后,一个朝思暮想的声音道:“你来了?” 是柔儿! 他的脚一下子就钉在地上了。他不知道明明是来见皇上的,怎么她来了? 甘氏一身素白的从屏风后绕了出来,额头上还缠着绷带,上面隐隐有血迹渗出来。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叫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来。 林长亘皱眉道:“怎么伤着了?”问完,才面色一变,“怎么穿这样的衣服?”素白的衣衫,这是孝服吗?宫里哪里能容得下这样的晦气事。 甘氏苦笑一声:“我不穿这个又该穿什么?你能进宫见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吗?” 林长亘的面色猛地一变:“陛下……陛下……他……” 甘氏点点头:“怎么?怕了?” 林长亘摇摇头:“如今,你该怎么办?”膝下没儿子,将来太子继位…… 甘氏看了林长亘一眼:“咱们的女儿,如今是云隐公主,我还想办法叫她做了御林军的监军,这里面的意思,你不懂?” “你是为了二丫头?”林长亘压低了声音,愕然的问道。 “别二丫头二丫头的。”甘氏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气恼,“不许给她在林家排行。” 林长亘就有些尴尬,这叫他想起了当年生大丫头的时候,甘氏脸上的表情。他猛地想起什么似得,问道:“陛下怎么会册封……桐桐做公主的?”甘氏新婚的时候,是不是处|女,他很清楚。而二丫头是不是自己的女儿,这一点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可皇上这么莫名其妙的,他心里一直就没琢磨明白过。 甘氏走过来,轻轻的拉了拉林长亘的袖子,“低下头来,我告诉你。” 林长亘的心飞快的跳了起来,脸也涨红一片,到底将头给低下去了。甘氏一靠近,那股子熟悉又陌生的香味一股脑的钻进鼻子里,让他马上心猿意马起来。她的嘴唇似乎碰到了他的耳朵,他听见她说:“那是掩人耳目的!皇上根本就不能人道……” “啊!”林长亘一下子就惊住了,“那他跟你……” “找个绝色的,装深情才没人怀疑。”甘氏的语气带着几分怨恨。 林长亘压在心里十几年的阴霾一下子就去了,他只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呼吸一下子就变得顺畅了。不由得怔怔的看着甘氏:“那这些年……苦了你了!” 甘氏垂下眼睑,拽着林长亘的袖子却没有撒手:“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但咱们到底是对不住桐桐。如今,为了她,也少不得要将你拉进来了。这宫里,除了你,交给谁我也不放心。” “有我呢!有我呢!”林长亘恨不能把心掏出来,“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甘氏的嘴角翘起,这人啊,十六年都过去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第689章 庶子高门(73)三合一 庶子高门(73) 林长亘从大殿里出来,被冷风一吹,头脑似乎也清楚了一些。他此时才反应过来,今儿自己知道的到底是多大的事。心里能不害怕吗?后背的冷汗一下子都下来了。 如今皇上死了,却秘不发丧。太子又偏偏不在宫里。甘氏刚才的话,明明是暗示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叫太子回宫。 秘不发丧这事,肯定是朝中大臣商量之后才决定的。但是阻拦太子回宫,这肯定不是这些大臣的意思。而是甘氏瞒着大臣们安排下来的私活。 他不由的抖了抖,这事真要被人抓住把柄,可就是谋逆。他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好似不适应太阳照在积雪上反射出来的光线,总觉得今儿的光线格外的刺目。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惧怕的!这些年来,他一直碌碌无为,但也算是把家业给保下来了。可如今呢?真要这么拿一家老少的命掺和进来吗?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自己是对甘氏和二丫头,终归是有所亏欠的。只当是帮甘氏和二丫头了。再说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要真是二丫头能赶紧生的儿子来,这江山……还真就可能到了自家外孙子身上。就这么迷迷糊糊,心里闪过千种想法,万种念头,神情有些飘忽的出了宫。 甘氏重新回到屏风后,倚在榻上,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如今,折子都拿去议事处去了。她一下子变的清闲起来。可心里的事一点都不少。 何嬷嬷进来低声道:“主子,公主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了。端亲王留下的人都被殿下清理干净了,统领徐茂才亲自将殿下送回大慈恩寺。只是……” 甘氏诧异的挑眉,打断何嬷嬷:“这次的事她自己处理的?没用暗中保护她的人出手?” 何嬷嬷摇摇头:“明空大师传来消息,在半路上,两个派去保护的殿下的人就被甩掉了。因此……昨晚是个什么情况,他也说不清楚。” 甘氏面色微微一变:“怎么被甩掉的?是在他们接头以前,还是以后。”在接头之前,证明她们被林雨桐发现了,那么在之后,就是被徐茂才的人发现了,她们跟不上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何嬷嬷心里一跳,“是在之后。应该是被徐茂才的人给发现了。” 应该,而不是肯定。 甘氏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诈?军中的那些兵痞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何嬷嬷就笑:“殿下聪明,这一点确实是很多人都比得上的。殿下又不是跟他们打架的,就那一群粗汉,论起斗心眼,把他们捆在一块,都不够殿下瞧的。” 甘氏没有说话,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谁也不是傻子。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等桐桐回京城了,就马上叫她进宫。” 何嬷嬷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又想起什么似得停住脚,有些沉吟,半晌才道:“林长亘……这人靠的住吗?”在她看来,这林长亘就是个耳根子软的窝囊废,根本就不堪大用嘛! 甘氏摆摆手:“他这样的人,我一眼就能将他看的透透的。而且,稍微给点甜头,就马上能奋不顾身。能力大小不重要,重要的事足够好用。这个时候,只要好用,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可就是感觉,主子像是在出卖色相。这叫何嬷嬷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林雨桐回京城,直接就往宫里赶。可能是宫里已经接到消息,林长亘正等在宫门口。他一身戎装,看起来倒也又几分儒将的样子。 “去哪了?怎么才回来?”林长亘抬头看天,已经要黑了。这大晚上的,也就她能随意的这么进出皇宫。 林雨桐不需要对林长亘交代什么,见周围没什么人靠近过来,才低声道:“您这个位子,现在可一点也不好玩。出一点纰漏,一家子老老小小就都得搭进去。”这绝对不是吓唬他的。 林长亘叹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可是你娘……她不容易。我现在不帮她,谁能帮她?” 果然两人之间打的是感情牌。 林雨桐知道了这一点,就不再言语了,点头笑了笑:“那您忙吧。我就先进去了。” 找个看门的,确实没有比林长亘更合适的。不担心秘密泄露,更不用担心忠诚的程度。 “见到你父亲了?”一进大殿,甘氏就这么问了一句。 这么肆无忌惮,没有半点遮拦的问话,就知道这宫里被甘氏把持的有多严密。 林雨桐应了一声,进门先将外面的衣服脱了,盘腿坐在榻上:“今晚我就不出宫了,我在宫里陪您吧。” “你知道了?”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眼里带着几分打量。 林雨桐干脆连大衣服也脱了,只穿着小棉袄,紧身的小棉裤,光着脚往榻上一歪:“我猜出来几分。具体的却也不知道。” 具体的你也不需要知道。 甘氏低下头,顺手将热茶推过去:“你怎么想的?”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那个议事阁的事,是我听明空大师说的。从现在看,这议事阁自然是挺好的。作为过渡阶段,可行。可是后遗症也很多……” 就比如□□哈赤死后,皇太极继承了汗位,但是却是跟推举皇太极为汗的其他三大贝勒并列同朝。这在大清的历史上,称为四大贝勒时期。可等皇太极坐稳了位子,其他的三个贝勒哪个得了好了?死的死,谋逆的谋逆,就是大贝勒代善,儿孙也齐齐死的一遍。 再比如顺治皇帝死后,册封的四大辅臣。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鳌拜。 虽说最后都是皇权胜了,赢了。但是这中间,君臣朝堂,又经过了多少残酷的斗争! 而甘氏如今做的,其实就是这么一件事。这议事阁七个人权力不可谓不大,可这权力放出去容易,想收回来难。 甘氏不想林雨桐别的一点都不问不说,却直接点了议事阁,还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实质上了,她笑道:“七个人,先放在一个笼子里,相互去咬吧。咬出结果了以后,咱们再说。”总是有那么些头脑发热的人,利欲熏心,权力欲膨胀。“他们斗开了,斗的你死我活了,我才能出面给他们断官司。” 林雨桐就想到了苏卡萨哈斗鳌拜,结果苏克萨哈拿着鳌拜的罪证都没斗赢,因为康熙拿鳌拜暂时也没办法。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拿了苏克萨哈的人头,安抚了鳌拜。 只有他们先斗起来了,彼此才会找对方的把柄想将对方干掉。如此一来,可就是两败俱伤,而甘氏坐在上面,坐收渔翁之利。 林雨桐揉了揉额头,这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钓鱼执法。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犯错,然后纵容他,直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出手。她转移话题,“可您想过没?这秘不发丧,又能拖多久?” 甘氏皱眉:“我心里拿不准的就是这个。” 林雨桐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干脆也不问了,却说起了这次出去的事:“我这次过去,见到太子了。” 这话一下子就叫甘氏愣住了:“人呢?你没带回来?” “起了点冲突,这次着实是有些凶险。”林雨桐一副后怕的样子,“最后还是被人给救走了。” 甘氏一下子就坐起来:“那你是怎么安排的?” “端王余孽挟持太子,意图谋反,尽皆被诛杀。太子已经被救回。”林雨桐看向甘氏,“消息放出来了,只是往下,又该怎么安排?” 这些大臣要是再不见太子,估计就要忍耐不住了。 甘氏摆摆手:“你先去洗漱,然后吃饭歇息。这事不用你管,我来安排。” 林雨桐没言语,只点点头,她这确实是累了。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第二天一起床,林雨桐见甘氏不在,也没停留,起身就出了宫。可到家里还没坐稳呢,三喜就禀报道:“石中玉石掌柜的来了。” 她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 石中玉进门,急忙道:“出大事了,您听说了吗?” 最近出的大事还少吗?林雨桐心里嘀咕着,嘴上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昨晚京城里的陶然居,被五城兵马司给查抄了。说是太子昨晚在陶然居,那里出了命案,好似跟一个头牌唱曲的角儿有关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又是太子,又是角儿? “陶然居是做什么营生的?”林雨桐问道。听名字倒是个雅致的地方。 石中玉愕然的看向林雨桐:“陶然居您竟然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这地方有什么特殊的?”林雨桐瞥了石中玉一眼。在她的眼里,其实这所谓找乐子的地方,不管这遮羞布遮掩的有多好,本质还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石中玉噎了一下,“这倒也是。只是这地方出来的女子,几乎都进了大门大户。”说着,她的声音就压下来了,“听说,太子的生母,就是出身陶然居的。” 这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这事,“不是说太子的生母是端亲王的婢女吗?” “先收到身边伺候,再提名分。大户人家不都是这样的。”石中玉耻笑一声:“最好再有个长辈所赐的说法就更好了。” 林雨桐这会子将两者联系起来,就明白了。首先,太子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陶然居,这个消息是假的。或者说,在陶然居的太子或许是假的。其次,有人故意用太子的名声,招惹了里面的唱曲的姑娘,还可能因为这个姑娘跟人起了争执。以至于将‘太子’的身份给泄露出去了。其三,也是最要紧的。那就是‘太子’为什么去了陶然居。现在连石中玉都知道,太子的生母出身陶然居。那么,别人会怎么想?这陶然居是不是跟端亲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太子出现在陶然居,是真的因为一个姑娘呢,还是根本就是跟疑似与端亲王有牵连的陶然居去接头的。 将这些联系起来,那么这些大臣是不是会问,太子这是打算做什么?为什么不回宫?为什么去跟端王府的人联络?尤其是这些大臣知道皇上的真实情况。那么,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太子还不知道皇帝驾崩了,但却真的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林雨桐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不得不说,甘氏安排的很巧妙。而且,这么些年了,她在背后一定做了很多的事情,就比如这陶然居,谁会想到去查太子生母的事?要不是提前把功课做足了,她是安排不了这样的事的。如今,陶然居被五城兵马司查抄了。那么很快,金成安大概就能从陶然居里查出不少与端亲王府有来往的信件来。真的信件没有,假的还没有吗?随便塞两份信进去,就什么都有了。 她沉吟了良久,才道:“陶然居……有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石中玉就有点张口结舌:“这怎么说呢?不过是收容一些落难的女子。倒也没听过出过什么逼迫人的事,反倒是只要姑娘有好去处,都是放手的。” “都去了大户人家的后院,这不放手也不行。”林雨桐有些似笑非笑,“再说,这么尽力的培养人,这陶然居又是为什么呢?要说除了挣钱,什么也不为,这好似也说不过去?” 石中玉皱眉:“要不然我去查查?” 林雨桐就笑了:“去吧,去查查看。” 石中玉随即就起身,可刚一站起来,才想起自己今儿想说的还没说呢,“您说,太子这是想干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太子闹出来的。而是甘氏放出来的信号,但这话却没法对石中玉说。她只得摇摇头:“那就说不准了,毕竟一个人一个想法,谁知道太子为的什么?” 等石中玉走了,林雨桐才闭上眼睛,她还有件大事没处理呢。且管不了京城的事。 这个御林军的监军可不好做。什么是监军?顾名思义,就是监督军队。 谁乐意眼皮底下藏着一个专打小报告的人啊? 这要跟上上下下搞好关系,可是不容易。 “主子,去御林军驻地吗?”三喜问道。 “去!”林雨桐站起来,“你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就动身。”留在京城,自己现在什么也干不了。还不如出去呢?关键是边关的战报估计这两天就该到了。这收拢不住军心,可是要出事的。 换了一身男装,骑着马,就出了京城。 御林军的驻地离的有点远,在京城之外的宛平县。骑马过去,也得半天时间。 三喜骑马骑得并不熟练,因此,林雨桐只能骑着马一路小跑着。她回头看了三喜一眼,觉得还真是没有得用的人。这出门办事,三喜这样的到底是不行。 两人走的慢,到了大晌午的时候,就路过一处镇子。 “下来吃点东西吧。”林雨桐从马上下来,找了一家两层的小酒楼。镇子上,两层的酒楼算的上是大酒楼了。 三喜左右看了看,“委屈主子了。” “委屈什么啊?”林雨桐不以为意,“想要舒服,就不要出门。出门了,就什么苦都得吃的下。” 说着话,就见从店里就出来一个笑眯眯的小哥来:“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林雨桐将马缰绳交给他:“把马用好料给喂了,速速的来点吃的。只要干净,热乎就行。别的没讲究。”说着,就扔了一块银子过去。 那小二哥忙接到手里,吆喝着里面的人将林雨桐主仆给迎进去。 一人一碗面条,一盘子酱肉,就是今儿的午饭了。 林雨桐提了提桌上的茶壶,吆喝小二,“来壶好茶。”说着,抬眼望去。正看见两个一身劲装的人出店门的背影。这应该是二楼下来的客人。 她的眉头不动声色的挑了挑,问提着水壶过来沏茶的小二:“你们这店里,瞧着生意还行!我还想着,这正月十五还没过呢,路上应该碰不上打尖的店。” 那小二笑眯眯的:“咱们这里,是宛平到京城必经的地方。那京城是什么地方?这过年了,官老爷也要拜年送礼的。因而,咱们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就没断过。” 林雨桐笑道:“小二哥还真是会糊弄人,这宛平县才有几个当官的,就连致仕的都算上,那也支应不起你这大摊子。” 那小二忙道:“这官老爷可不是小爷说的官老爷。那可都是带刀的……” “武官?”林雨桐问了一声。 “嗳!”小二哥见这会子没差事,就跟林雨桐显摆:“您有所不知,那御林军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那里面的官老爷,不是真有本事的,就是官宦人家的少爷去历练的。人家的家都在京城呢,别说过年了要回京,就是这平时,也三不五时的,从咱们这里过。还有人家父母家人,更是常不常的打发下人给送吃的喝的。您算算,御林军上下多少人,就是换着来,一天下来,路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咱们就是一家赚上十个大子,那也不是一笔小钱。更何况,军爷们一个个都是出手大方的。给的打赏,就够咱们一家老小的嚼用了。” 三喜笑了笑,伸手抓了一把钱来,也没数,就给对方塞过去,“难为你给我们主子说的这么细致,真是多谢你了。” 小二哥就更高兴了,“有什么想问的,您尽管问,小的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雨桐笑笑就摆手:“没了,你去忙吧。咱们回来的时候,还得从你这里过,到时候好好伺候着。” 小二哥响亮的应了一声,就喜滋滋的出去了。 三喜这才低声问林雨桐:“您问这些做什么?” 林雨桐摇摇头:“赶紧吃,吃完还要赶路。” 其实她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这御林军的管理,未免太松散了一些。该探亲回家也不是不行,但这来来去去的,在沿途都发展成产业链了,这就不能不说这里面有问题了。 吃完饭,两人出门,门口的马也已经喂好了。 两人要去牵马,正好跟从京城方向出来的两个军汉走了个面对面。他们是去要将马交给小二哥,两人却是要将寄存的马牵出来。 林雨桐跟三喜从那俩汉子面前过去,就听到一声吸气声。 “好香!”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黑脸汉子,肆无忌惮的朝林雨桐看了过来。 林雨桐一个冷眼过去,上下打量了这汉子,见他身上穿的虽是便衣,但是脚上的靴子却是御林军专用的。因此,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御林军中之人。 跟这种糙汉没必要认真计较,他们见了女人都是这么一副德行。 林雨桐只将马牵出来,就上了马,赶自己的路了。 那黑脸汉子嘿嘿一笑,对同伴道:“冯源,咱们打赌,那两小子打扮的人,肯定是俩姑娘。那小模样,要是个姑娘,得美成什么样?”说着,就又笑了笑,多少有些猥琐。 冯源白面,留着一簇小胡子,“这有什么可赌的?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那是姑娘。不过看那气度,可不是一般人,你少惹事。老姜,听兄弟一句吧。按你的功劳,早就该高升了,要不是你惹的事太多……” 被称作老姜的黑脸汉子呵呵一笑,打断同伴的话:“呵呵……你就是胆小。咱们这些人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人。还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及时行乐,日子还有什么过头。走走走……先吃饭!他奶奶的,一样是娘们,那娘们怎么就不一样了。那眼睛朝过一看,连老子都吓了一跳。” 冯源叹了一声:“能别惹事还是少惹事的好。没听说吗?皇上打发云隐公主做了监军。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真把这姑奶奶派给咱们,那可有的受了。夹着尾巴,先熬过这一段时间再说。” “姥姥!”老姜进了点,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咱们一个个的杀敌流血,却叫一个女娃娃来看着。看着就看着,只要她敢来,我还就不信吓不住她?” “上面有大统领,下面有左右统领,哪里轮的上你出头。别又是给别人挡枪使了。”冯源絮絮叨叨的,只觉得给自己这个兄弟真是操碎了心了,“你嫂子给你说的这个亲事,是再好没有的。人家姑娘长得壮实,好生养。你都多大年纪,还挑个球!再耽搁下去,我儿子都快娶媳妇了。你那俩钱,全都填给窑姐了,□□无情戏子无义,这道理都不懂。不正经的过日子……我看啊,你就是个棒槌!” 老姜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半点都没往心里去。只用手抓了半个猪蹄,就往嘴里啃。“再来半斤酒。” “赶紧回营还有事呢。喝个屁酒!”江源骂了一句。 老姜根本就不搭理这茬:“你这么着就没劲了啊!两个人半斤酒还能叫喝酒?到了营里酒味就散了。只当是驱寒了。这狗|日的天气,没下雪不刮风太阳也出来,就是冷的邪乎。” 两人絮絮叨叨的,江源只喝了两口,剩下的全叫老姜给灌进肚子了。 出了门,骑在马上,打马扬鞭,等马跑起来了,风直往肚子了灌。老姜就笑:“怎么样?后悔没多喝吧。照你这么活着,谨小慎微的,得累死。” 两人快马飞奔,不大功夫,就看见前面小跑的林雨桐和三喜。 “哎呦,这不是刚才看见的俩姑娘吗?”老姜又嘿嘿的笑起来,“感情跟咱们那同路。走着,给妹妹们保驾护航去。” “你他妈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江源脸都白了,这俩女子敢孤身上路,必然有所依仗,你进秦楼楚馆暗娼门子就罢了,还敢调戏良家,这是找死呢。 老姜打马就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怕个屁!我没想怎样?就是逗个闷子。”说的就跟自己有多急色似的。 江源气的直想抽他!这货前几年在一处村子的边上碰上个打水的姑娘,就闲着没事撩拨了两句,人家姑娘自觉受了侮辱,一气之下给跳河了。为了这个,当时把他从副将降到伙头兵,要不是他老子当年救过大统领的命,他那头上的脑袋早就搬家了。这才改了些,坚决不碰良家。如今,这老毛病大概是又冒头了。 林雨桐早就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了,知道人家的马快,就特意的顺着路边走,将路让出来,可谁知道后面就传来招呼声:“哎呦!我说妹子,这路又不是俺们家的。你在俺前面,你就只管安心的走,俺不跟你抢道。” 林雨桐心里发笑,这就是个看见美女想上来搭讪的。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在小酒楼门口碰上的糙汉子。对这种人就不能搭理,越搭理越是来劲。 三喜面色都变了:“主子,咱们出来该带人的。这种混账,就该一鞭子抽死。” 林雨桐摇摇头:“人家也没说是跟咱们说话呢。你主动搭理他,他越发上赶着往上爬。” 这话音还没落下,马蹄声已经近了,骑马并肩,都已经到了林雨桐的身边了。“妹子,你这是打算上哪去啊?哥哥送你一程如何?你放心,这一带哥哥熟!没有不认识的路,没有不认识的人。只要哥哥跟着你,什么地痞流氓无赖,都不敢上前来。” 三喜一怒:“你这个浑人!给谁当哥哥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行,你配吗?”气的她连这么粗鄙的话都骂出来了。 却见那汉子不怒反喜,“我还真没撒泡尿照过?要不我现在下去,撒泡尿照照!妹子监督监督……” “不要脸!”三喜手里拎着马鞭子,恨不能甩出去。 林雨桐却回头看了三喜一眼,脸上却不喜不怒,转脸问道:“你是御林军的将领?” 老姜一愣,心里倒是一突,难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该不是谁家的姑娘或是妹子去探亲的吧。要不然也不能一眼就看出来。这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这要是自家兄弟家里的亲眷,这就尴尬了。“那个……这个……” 林雨桐转脸看过来,“怎么?这么难回答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个那个的,到底想说什么?” 冯源从后面追上来,赶紧道:“这位姑娘,我这兄弟是个浑人。你千万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是喝了点酒,撒酒疯呢。有不对的地方,还请见谅,我在这里给姑娘赔不是了。你看他说话糙,但却真不是个坏人。” 林雨桐点点头,“你们御林军这是休沐了?” 御林军哪有这个规矩?不过是过年了,见营里没事,打了个招呼回家一趟罢了。这话没法回答。冯源直接转移话题,“姑娘这也是要去咱们营地探亲吧?这可不容易,幸亏你遇见咱们兄弟了,要不然真是危险了。如今这冰天雪地的,路上没有行人,万一遇上歹人起了歹心可怎么办?就是一路顺利到了,那这想靠近兵营都困难,更别说去里面找人了。如今咱们一道,我们也跟着你们一起,走慢点。对了,姑娘,你去御林军找谁啊?看姑娘这气度,要找的人也该不是无名之辈。咱们兄弟,在军营里,别的不好,就人缘好。没有我们不认识的人。” 这人倒是机灵,说的他们俩跟好人一样。 林雨桐点点头:“我还真有个人要打听。” “谁?”老姜见这姑娘不是那胆小怯懦的,就又露出头。关键是这姑娘这脸,长的太招人稀罕了。越看越是觉得从来就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心里痒痒的,就是想搭话。“妹子只管说,说出来我一定给找到。”要是是这姑娘的未婚夫,自己保证不会打死他。能打的不能人道就最好了。他心里阴暗的这么想着。 林雨桐张开嘴,淡淡的说了三个字:“温云山!” 这三个字一出,就听‘噗通’一声,紧跟着就是‘哎呦’的□□声。 原来是老姜吓的直接从马上给掉下去。冯海顾不得看老姜,而是惊疑不定的看向林雨桐,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云山是谁?那可是整个御林军的大统领。 谁敢直呼大统领的名讳?陛下见了都得唤一声‘爱卿’的人,如今被一个女扮男装,年纪不大的姑娘直呼其名。能不吓着吗? 冯海赶紧下马,抬头看着坐在马上的林雨桐:“末将见过殿下!” 老姜还有些迷糊,“啥殿下?” 冯海一扯老姜的袍子,小声提醒道:“云隐公主殿下!” 老姜愣愣的看着林雨桐,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猛地喊了一句,“公主已经成亲了吧?”怎么自己喊她姑娘她也应声呢。害的自己心热的不行,这会子都凉了。 冯海拉住老姜跪下:“别犯浑!还不见礼?” 老姜被拉的一个踉跄,但到底是跪下来,然后一拍脑袋,看着林雨桐道:“俺想起来了,殿下的驸马是谨国公家的四公子,是个病秧子。”说完,眼睛就亮闪闪的,“殿下,您瞧瞧臣,别看臣长的黑不溜秋,但臣壮实的很……” 林雨桐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这他娘的还真是一个浑人,这就自荐枕席了。本来不想跟他计较的,这会子听他说话实在难听,手里的鞭子如同灵蛇一般的朝这黑汉子给打了过去。 “哎呦!”老姜被抽到胳膊上,‘蹭’一下就站起来,左躲右闪,可那鞭子就是躲不开。他疼的龇牙咧嘴的,但嘴里还是不由的‘咦’了一声。 冯海一看,就知道这位公主可不是躲在闺阁里绣花的弱女子,人家皇上敢派公主来,果然是有依仗的。如今再看老姜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德行,就不由的骂了一声‘活该’!夜路走的多了,迟早会遇到鬼的。这不,一点不经念叨。刚动了点色心,就碰上个硬茬子。真要是人家将这往大事上闹,要了他的脑袋都是轻的。这会子见人家还肯用鞭子说话,他就知趣的没求情。把气撒出来,这事就揭过去了,总比面上不计较,回头要脑袋要好得多吧。 “别打了!别打了!”老姜想跑远点,又被鞭子给卷回来了,他从来都是能屈能伸的人,告饶的时候,更是没有半点心里负担,“末将错了,求殿下高抬贵手。” 林雨桐顺势就收了鞭子,指了指跪在一边的冯源:“去!给我将这不着调的东西捆了!” 冯源不敢违逆,将马上的绳子解下来,把老姜捆了个结实,除了两条腿能动,别的地方都动不了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看向三喜:“你牵着他,叫他跟在马后面跑着吧。” 啊? 这两条腿的跟着四条腿的,这不得将人给累死。 老姜和冯源面色都变了。三喜却喜咪咪的将一头的绳子缠在手腕上,“走着……” 于是,半下午的时候,御林军的瞭望台上,就能看见一幕奇景。 “姜将军被人困了,他娘的还敢上门挑衅!兄弟们,抄家伙……” 第690章 庶子高门(74)三合一 庶子高门(74) “主子,到了。”三喜指着远处两个高高的瞭望塔,有些兴奋的对林雨桐道。 林雨桐眯着眼睛看了看,嘴里‘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冯源朝后面跑的快断气的老姜看了一眼,讪讪的道:“殿下,老姜这样……您看,到了军营跟前了……叫人看见了,老姜以后还怎么带兵?” 林雨桐早就知道这两人在军中的职位应该不低。从冯源能认出自己是谁开始就知道。毕竟自己一个女人出任监军,这么短的时间,这两人在京城都能知道消息,可见耳目有多灵敏。这会子听了冯源的话,林雨桐就笑了笑,“放人肯定是不行的。要是偷偷摸摸的放了,我当初何必绑他?”打的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就出气了? 冯源咯噔一下,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人家这是一上来就来一顿杀威棒,要立威啊! 他狠狠的瞪了老姜一眼,这丢人现眼的玩意。要不是他自己撞在人家的刀口上,人家怎么会顺手揪住他不放呢? 事实上,也就真是这么回事。林雨桐要立威,却也未必一定是他。是他自己不长眼撞上来的,能怪谁? 林雨桐正要跟冯源说话,耳朵就动了一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路的两边猛地就有了动静。座下的马不安的扬起前蹄嘶鸣了起来。 “主子……”三喜从马上滚了下去,这一下摔的可不轻。 老姜顿时往地上一坐,指着三喜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个怂玩意! 林雨桐拍拍马,将马给安抚下来。这才扭头去看三喜:“没事吧?”两边都是厚厚的积蓄,应该没事。她一边关注着三喜,一边却看向冯源和老姜的马。这才是真正的属于战场的马。刚才周围有点异动,自己听见了,马自然也感受到了。但自己和三喜的马差点惊了。人家的马却淡定的该干嘛干嘛。 她这一分神,等反应过来看三喜时,却见她正从地上起来。一个大姑娘当着男人的面摔了,本来脸上就有些下不来,如今被老姜这么一笑,只觉得脸更没地方搁了。她这边朝林雨桐摇摇头,“主子,没事。”那边却扬起马鞭,甩在老姜身上,“叫你笑!” 老姜见这姑娘一张脸通红,眼里水汪汪的要哭不哭的,这马鞭打在身上也轻飘飘的,跟那位公主打在身上只觉的皮开肉绽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也不闪躲,倒是一脸正色的道:“你这丫头舍不得打我,那我也看不上你!别看我老姜人粗,可这心……” “还不住嘴!”三喜扬起鞭子恨不能抽到他嘴上。 鞭子刚打出去,周围发出一声哨声,紧跟着,雪地里一下子冒出来几十个身影来。一个个都都披着白色的斗篷,从雪地里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转眼之间就将林雨桐几人给围起来。 三喜的马在原地不安的转着,林雨桐用腿夹紧自己的马却根本不管用,这些人带给它们的不安很强烈。三喜不安的左右转着的看着。林雨桐就瞥见冯源低着头,而老姜坐在地上,脸上也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林雨桐哼笑一声,这两人也是想给自己一个杀威棒吧。 她脸上的神色不变,猛地从马上跳下来,紧跟着,袖子里的匕首就扬了出去,围着的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两匹马发出悲鸣,一股子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就在众人的眼前,两匹马哄然倒地,抽搐了两下,马上就一动不动了。 三喜愕然的看着主子,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坐骑,而且连主子自己的也杀了。这马是受了惊吓才不听使唤的,其实这是好马!怎么就杀了呢? 林雨桐却扬声道:“不能驾驭的畜生,要它何用?” 冯源的眼睛一眯,脊背上的汗都出来了。这哪里是杀马呢?这分明就是杀给自己等人看呢。也是杀给大统领温云山看的。 这些围在周围的人,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哪个都是见过血的。别说是杀马了,就是杀人他们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可一个明显就是年轻姑娘的人,抬手就杀了两匹马。鲜血流出来,又因为在雪地里,蔓延渗透的很快,这周围的每个人的脚下,都暗红一片。 “将军……”人群中一个小伙子,走到愣住的老姜身边,就要给他松绑。 老姜哪里敢? 这位可是狠角色! 他抬起腿踹了属下一脚:“侯三,闹什么?无法无天了你!还不向公主殿下请罪。惊扰殿下的尊驾,你□□的有几个脑袋砍?”说着,就嬉皮笑脸的看林雨桐,“殿下,回去就赏这怂货五十军棍。这小子实在是不像样,要不是他大大小小的,立了不少战功,末将肯定将他的脑袋摘了给您当马球踢。” 那侯三看看老姜,见他眼睛一抽一抽的给自己使眼色,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不知道是殿下驾到,惊扰尊驾,还请殿下降罪。” “请殿下降罪。”周围围着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林雨桐倒是诧异的看了这老姜两眼,这倒是个内里精明的人。这是怕自己罚他的属下,才这般作态,又是打军棍,又是说这侯三有战功在身。这还叫人怎么罚? 她轻哼一声,一手夺过冯源牵着的老姜的马,骑了上来。 “使不得!”冯源和老姜同时喊了一声。这马可不是轻易谁都能骑的。这战马性子野的好,曾经有人想骑它,它将人给颠下来,还踩了几下,几乎要了那小子的命。如今见林雨桐毫不犹豫的跳上去,两人是真怕了。要是叫这位出了事,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把脑袋赔上都不够。 林雨桐骑在马上,由着他在原地不停的尥蹶子的折腾,不大功夫,就静下来了。她这才伸出手给三喜。三喜吓的腿都软了,见主子伸手,她不自觉的就将手伸过去搭在林雨桐的手上,紧跟着身子一轻,她就落在了马背上。 “抱紧我。”林雨桐低声道。这马真是好马,驮自己跟三喜一点问题都没有。老姜那身板,再加上他上战场所穿的铠甲与武器,可比两个人的体重重多了。 三喜伸出胳膊环在林雨桐的腰上,心里却惊疑一定。这主子到底是在哪练的这么好的伸手?之前伺候她的丫头都是傻的吧。怎么从来就没有人发现异样呢? 林雨桐没搭理三喜的心思,而是看着侯三等人:“起来吧!不知者不罪!再说了,姜将军不是都说了吗?你们都是功臣!” 老姜呵呵干笑两声,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挑破了他也不恼。只是看着林雨桐座下的战马,心疼的紧,这马如今到底是算谁的? 围着的人都起身了,不由的都瞥向林雨桐,林雨桐也不废话,骑马正要往前走,就见对面,几个黑影飞快的移动。最前面的人,头上的红缨子格外显眼。 冯源叹了一声,赶紧从马上下来了。 林雨桐一看周围这些人的样子,老姜耷拉着脑袋,冯源规矩的站着,心里就有数了。这边的冲突,想必温云山已经知道了。那么,这个头盔上带着红缨子的人,只怕就是温云山了。 她坐在马上没动,马蹄声近了。 林雨桐抬眼打量温云山,温云山也打量林雨桐。 温云山从马上下来,一身铠甲让这员老将更显得威武不凡。他眼睛一扫,眼前的一切就都尽收眼底。两匹马从脖子上被人割断了动脉,这绝对不是自己这些属下干的。他们战场上练就的本事,可不是这样的。这手法根本就是杀手才有的。他抬眼,瞥见那个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女扮男装的女子,见她的袖口有点血迹,就明白出手的是谁了。 “老臣温云山见过殿下。”他对着林雨桐拱手道:“臣甲胄在身,不便行全礼,还请殿下见谅。” “免礼!”林雨桐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劳老将军远迎,咱们这就回营吧。” 温云山诧异的看向林雨桐,这位还真是会顺杆爬。谁是来迎接她的?军营什么时候允许女人进出了?他之前都想好了,在驻地边上给这位公主安排一个暂时的营地,从家里将夫人那些舞刀弄枪的丫头们先给暂借过来,护卫这位公主的安全。可如今呢?张嘴就是回营。那营地真心跟您没关系。 林雨桐见他犹豫,就笑道:“这两匹马,今儿就给大家伙加餐了。算是我的心意。这马啊,其实不管好坏,能驾驭才是最要紧的。” 温云山心里一哂,这是话里有话。他都多大年纪了,不会跟小姑娘一般见识,“那殿下就请吧。”说着,他扭头,淡淡的看了冯源和老姜一眼,这两人的脑袋都快埋到肚子里了。丢人丢到这份上了,一开始气势就弱了一份。 骑马进了军营,林雨桐先放三喜下去,才跳下马。温云山指了指中军帐,“殿下请随老臣来。” 对军营林雨桐一点都不好奇。见过的多了。因此,她抬脚当然不让的就往里面走。 中军帐光是外面议事的地方,就有一百来坪。宽敞极了。这后账中,自然有卧室,书房。是属于这位大统领的私人的地方。 温云山指了指最上首的位子,“殿下请坐。” 林雨桐往那椅子上看了一眼,看着温云山就笑了:“老将军,我想你误会了。监军是什么?你比我清楚。我只做监管之事,却不敢越俎代庖。这御林军您是大统领,这个位子,只有您能坐。” 温云山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一时还真听不出来这话的真假。 林雨桐却挑了一个下首的位子坐了,“老将军也坐吧。咱们坐下说话。” 温云山也不去做上面的椅子,如今他还真不敢小看这位。他跟兵部尚书方天的关系不错,皇上下旨叫云隐公主监军,他一时之间根本就摸不着头脑。写信去问,结果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给自己也回信,反而只传了口信来,说是要慎重对待。 可慎重是怎么个慎重呢? 他心里根本就拿不准。再想到京城里的风云变幻,又是闹鬼,又是皇上龙体欠安,今儿又传出太子跟端亲王余党有瓜葛。这一天一变,叫人听着都胆颤心惊。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位殿下来了。 虽说是位公主吧,但这位又是陛下唯一的亲骨血。只要陛下活着一天,就是太子也得让着五分。可陛下毕竟病了,太子却已经长成。 这所谓的慎重对待,他就更得慎重。闹不好就是有了站队的嫌疑。 两人相对坐着,却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直到屋外进来一个亲兵打扮的小伙子,将茶碗放在桌上,发出了声响,才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殿下喝茶。”温云山客气的道,“军中没什么好茶,都是解渴的粗物。” 林雨桐端起来就喝,“茶本来就是解渴的。老将军客气!” 温云山朝林雨桐又看了看,他一辈子都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这辈子唯一熟悉的女人就是自家那位夫人。这真是没办法,谁叫自己的亲娘早丧,他根本就没印象。等成了亲了,有了孩子了,生了五个孩子,五个都是儿子。等儿子们长大了成亲了,到现在为止连个孙女都没生下来。这一辈子注定是没有女人缘的。所以,他不会跟女人打交道。这要是对面坐着的是个皇子,自己也不会这么无从下手了。 他把茶都灌进去,脸上的神色越发的严肃,“殿下,天色也晚了。您赶了一天的路,想必也累了。要不,先去歇着,咱们明儿再说。” 林雨桐奇怪的看了一眼温云山:“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温云山直接站起身,扬声道:“来人,带公主去准备好的营帐。” 态度十分的坚决。 林雨桐有些纳罕,这什么都还没说呢,叫自己走是什么意思。真是莫名其妙! 她的眉头皱了皱,既然人家现在不愿意谈,自己也没有强逼着人的道理,她站起身,拱手道:“那明早再来拜见老将军。” 温云山矜持的点点头,起身从林雨桐到大帐外,由亲兵带着走远,他才回了中军帐,吩咐道:“叫冯源和姜中那两个混球给老子滚过来!” 冯源跟姜中来的很快,他们就躲在中军帐的边上,等着传唤呢。 温云山见这两人,一个在前面故作镇定,一个还浑身鞭痕的被绑着,别扭的走进来。他面色就更难看了,“说!给老子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给老子交代清楚,有一个字的差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冯源看了姜中一眼,给了对方一个对不住的眼神,这才将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温云山嘴角直抽抽,拿起挂在一边的马鞭就朝姜中抽过去,“妈|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进点,少给老子惹事!你这回等着,老子不给你找个夜叉的老婆都不算完。看收拾不住你!他娘的,谁你都敢撩拨去。这回看明白了?!早告诉过你,在御林军里,迟早要跟皇家人直接打交道的,叫你收敛点,你死活记不住。” 那不是以为皇家的男人才是吃人不吐骨头吗?谁知道这皇家的女人不光吃人,看那样子吃了人也是不吐骨头的。 冯源看着老姜,都觉得疼。他赶紧低声插话道:“大帅,末将瞧着,这位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东宫……未必就能赢。” 温云山手一顿,“可东宫要是输了,她一个女人又能如何?” “太子跟陛下那关系,咱们心里都清楚。”冯源斟酌道,“陛下估计是不甘心的。要不然为什么这么频繁的给云隐公主差事。您想想,之前……楚源楚丞相,这是多大的事,都说这里面有这位公主的手笔,属下之前是不信的。如今见了真人了,反倒觉得那大概是真的。紧接着,又是什么在大慈恩寺为书生断官司,又是想办法弄什么藏书楼,关于这位的消息,今年开始,在坊间就没断过。相反,倒是太子……出了京城一趟回来,跟那些读书人走的近了一点呢,紧跟着,麻烦就来了。如今,这京城里,关于太子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都不是好话。您说,这要是没有上面的意思,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拿太子说事。再说了,太子昨晚上的事是谁捅破的?陶然居是谁查抄的?是谨国公!谨国公可是这位公主的公公。您说,这里面真没有这位殿下的影子?不管您信不信,属下是不信的。您想想,太子的事被谨国公挑开了,这位公主就直接奔咱们这里来了。早不来晚不来,太子那边刚出点事她马上就出京城了。为什么?这明显就是在躲啊!就是怕人联系到她身上。虽然这看起来叫人觉得有点欲盖弥彰。老帅,咱们自来都是只忠于陛下,这位既然是奉了圣旨才来的。那咱们就按照正常的走。咱们御林军从来都没有过监军,一直都是陛下亲自统领。如今,却来了为监军,这意思……大概陛下也是想告诉老帅,谁才是他属意的人选。” 温云山往上首一坐,“要照你这么说,陛下的龙体该是无碍才是。”要不然,不能这么打压太子扶持云隐公主。 冯源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您算算,陛下才刚过而立之年,正是壮年。又不是体弱之辈……” 温云山想起皇上登基的时候的样子,龙行虎步,哪里有一点病弱的样子。算算日子,到现在也不足一年。只要不是出了意外,那身体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要是如此,太子的境况可能还真就不好了。李妃能怀孕,其他的妃嫔也能怀孕,皇上未必就不会有自己的皇子。再说了,即便没有皇子,这位公主殿下总能生下个儿子…… 心里有了主意,但叫他跟女子打交道,还是觉得别扭。有些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雨桐在这崭新的,刚搭建起来的帐篷里坐着。帐篷里的地面中间一个坑,坑里的火烧的正旺,倒也不觉得冷了。 三喜端了两大碗羊杂汤来,“主子,这是刚送来的。”还有几个烧饼,一个个的比人的脸都大。哪里吃的了那么些,她叫人拿回去切成小块再拿来。 林雨桐端着汤碗,被那膻味给冲的,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三喜去外面将烧饼拿进来,用筷子银筷子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着,“要不,您一会儿吃点这个。” 林雨桐应了一声,心思却一点也不在吃的上面。 她有点拿不准这位温云山的意思。之前他觉得温云山的兵带的不好,如今,她却不这么看。温云山带兵的办法,用现在的标准来看,是带的极好的。别看平时散漫,但只要他在,军心就在,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呲牙。是他给如今的御林军注入了灵魂。可以说,这御林军,如今不是皇家的御林军,而是他温云山的御林军。如果没有温云山,随便换个人上来,这御林军都不可能拧成一股绳。 但这也正是他如此带兵的弊端。这些兵将,只认人,而不认规矩军法。这是要出乱子的。 一支真正好的军队,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雨桐拿过三喜烤好的烧饼,慢慢的嚼着。可这个问题,却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 就着茶,吃了半个烧饼,林雨桐就靠在榻上打盹。刚迷瞪了一会,就听见外面传来通传声:“殿下,老臣温云山求见。” 林雨桐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转脸一看,三喜正趴在一边睡的流口水。她摇醒三喜之后,才扬声道:“请进来吧。” 三喜去沏茶,林雨桐却坐在榻上没有动弹。 帐篷帘子被撩起,但进来的,却不是温云山一个人,还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 林雨桐一看那身高和身形,就知道这来人是个女人。 “这是……”林雨桐指了指,又见温云山小心的扶着这人,就笑道,“这不会是温夫人吧?” “哎呦!可是憋死我了。”声音透着一股子爽利,跟着,帽子被揭开,是个四五十岁的夫人,长的浓眉大眼,跟清秀纤弱完全没有关系。她先是笑着看了林雨桐两眼,“这位就是殿下吧。臣妇这里给您见礼了。” 林雨桐赶紧起身,“不用多礼了。这么晚了,夫人怎么来了?”说着,就携了温夫人的手坐在榻上,“快请坐。坐下慢慢说。” 温夫人指了指温云山:“还不是我们家这位老货。实话跟您说吧,他那是不好意思跟女人说话,更不会跟小姑娘打交道。我就说他了,我说,您只把殿下当君上敬着,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可他呢……到老了,还是这么没出息。” 林雨桐呵呵一笑,这话她也只信了一半。有些人可能是有这种障碍,不管是因为根深蒂固的礼法还是因为自身的因素,这世上都确实是存在这种人的。但这绝对不是他们大晚上拜见的唯一原因。只能说,在这中间,应该是还出了什么状况,让这位老将改变了主意。要不然,温夫人不会说出叫他将自己当成君上敬着的话。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明确的抛过来橄榄枝了,甚至不惜将夫人给接过来,那这个善意她就得接着,“夫人真是会说笑话。老将军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 只说陛下,却不说她自己。温夫人就瞟向自家老爷,这位公主的应对,可一点也不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温云山接话道:“还没问过殿下,陛下圣体可安康?” 林雨桐朝京城的方向,面无异色的拱手道:“圣躬安!” 温云山这才道:“御林军向来只听圣命,因此,殿下这突然前来,叫老臣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话说的很诚恳,林雨桐也知道这话绝对是真话。永康帝到底怎么回事,知道的人很少,也绝对不会走漏消息。那么,温云山肯定是不知道的。在京城消息纷扰的时候,他有这种顾虑也在情理之中。她不想解释京城里的事,只马上抓住机会,转移话题道:“老将军心里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我也跟老将军说句实话,我之所以过来,也是迫不得已。”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你看看这封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温云山上前将信拿过来,将信纸打开,里面的内容让他的面色瞬间就变了,“这……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跟北辽勾结……若是边关失守,那么京城……” 林雨桐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御林军事关京畿之地的安全大事,我不得不亲自跑一趟。至于你心里那么疑虑……我也不妨实话跟老将军交底。这封信是端王妃跟北辽来往的信件……” 啊? 啊! 温云山的面色慢慢的凝重了起来,这要是端王妃在背后搞鬼,那么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来的不是太子,而是云隐公主。因为皇上不信太子,也就是说,太子在这件事里,应该不是无辜的。 皇上叫云隐公主来,其实就是给自己提个醒,告诉自己屁股应该坐在哪边。 这甚至都不是只给自己提醒,这是给天下人提醒,告诉大家,他对太子的态度。 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温云山起身拱手:“老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京畿之地,若是有半分闪失,温家上下,任凭殿下处置。” 温夫人跟着起身:“殿下,您什么时候回京城,臣妇跟你一起走。此次出京,是为了回乡祭祖的。如今,我们一家都住在宛平的庄子上。也是因为过年了,想跟老爷团聚的。此次,就跟殿下一起回京。” 这是说,要回京做人质的。 戍守边关,在外领兵的人,家眷是必须留在京城的。 温夫人这话,就是表忠心了。叫林雨桐放心,我们一家老小都跟你回去,我们老爷是不敢有什么异动的。 林雨桐却笑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温夫人不必如此。城外天开地阔,我看着都觉得舒心。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两夫妻没有多留,就转身出了帐篷。 林雨桐长叹了一声,不管心里怎么打算的,这御林军现在是不能动的。 三喜在一边低声问:“温家的人不回去真的行吗?” 林雨桐没有说话,轻轻笑了一声,“这老两口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了。不管自己怎么说,他们该回京城还是会回京城的。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就是主动表忠心。 这忠心不是在自己面前表态就行的。他得叫天下的人看着,得用实际的行动做出来才算数的。 三喜没懂林雨桐的话,又转身去铺被子:“主子,先歇歇……”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温云山去而复返。 “进来。”林雨桐的眉头皱起来,这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 这次跟着温云山进来的,是禁卫军的一个副统领,好似叫寇怀。 “寇统领,你怎么来了?”林雨桐虚扶了一把,赶紧问道。 “殿下,陛下有旨意,宣您回京。”寇怀面色焦急,看的出来,为了赶路,路上应该是没歇着。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叫自己回京。 但不管为什么,甘氏打发人叫了,那自然事情不小。她一点也不犹豫,抬步就走:“那就启程吧。” 说着,就朝三喜看过去,要是急着赶路,就顾不上这丫头了。她看向温云山:“我这婢女就托付给温夫人了。还请夫人代为关照。” 温云山赶紧应了一声。心里对这位公主的地位就更有数了。出了事急召公主,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 营地里火把如点点星光,洒下点点光晕。 才走了两步,就见姜中牵着马过来:“殿下,这坐骑就给殿下代步吧。” 林雨桐看了这马一眼:“不用!好马配好将,还是让它跟着你驰骋疆场的好。跟着我,也不过养在马厩里,白白糟蹋了。” 姜中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温云山瞪了他一眼,“殿下,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这次林雨桐没客气,见有人牵马过来,就直接上了马。可一摸马鞍,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军中的,上面的手感柔软,她一笑,“请老将军替我谢过尊夫人。” 说着,打马就走。可才跑了两步,她心里就一跳。 这事情不对啊! 甘氏知道自己会骑马,但并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但昨晚上,还念叨着出城得多带点人,要不然不安全。不止一次的叮嘱过,能不骑马就别骑马。可今晚上,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宣召自己,还要连夜的赶路。这晚上,黑灯瞎火,路上又都是积雪。如此赶路就安全了?再说了,有什么事是非要自己在不可的? 这事蹊跷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提出马缰问寇怀:“你带了多少人?都是好手吧?要不有跟不上的,叫他们在营地里先歇着。” 寇怀赶紧摇头:“臣带出来的都是精锐。” 可是却没说带了多少人。 林雨桐没证据,不能在军营里说不合适的话,这容易叫军心涣散。谁都知道寇怀这禁卫军副统领的身份代表着什么。不是皇上信任的人肯定是不会委以重任的。 她扭头,看向站在后面的姜中,见他只盯着自己看,眼睛就眯了眯,笑道:“你今儿不是吹嘘,说这周围就没有你不认识的路吗?这么着吧。劳烦你跟冯将军给咱们带路,咱们抄近路回京……” 寇怀马上道:“近道臣就认识。不劳两位将军了……” “怎么不劳?”姜中赶紧翻身上马,“一定要劳烦的!一定要劳烦的!寇将军有所不知道,这一下雪,很多原来看着好的路,都走不成了。还是在下带路吧。” 周围就响起笑声。大家都知道姜中的德行,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寇怀点点头,手指却紧了紧,“那就跟着吧。” 林雨桐却朝冯源看去:“冯将军不愿意跑一趟?” 冯源跟林雨桐的眼神一碰,心里就跳起来,她刚才看自己时候,抬起手理了理脑后的头发时,自己明明看到那手势是军中求救的手势。 冯源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双手抱拳,右手大拇指轻轻的翘起,点了两下:“臣就不跑了。还是叫老姜专美于前吧。” 林雨桐这才笑了:“这回就饶过你!” 说着,就朝温云山点点头,“告辞了,老将军。”说着,打马就出了军营。 温云山看看林雨桐的背影,又看看冯源,刚才冯源的动作他也看见了。 他现在不得不佩服这位公主的胆识了。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第691章 庶子高门(75)三合一 庶子高门(75) □□的马,是难得的良驹。林雨桐骑在马上出了御林军的驻地。驻地外不远处,是一片的黑影。不用说也知道是寇怀带来的人。这么黑灯瞎火的,对方没有点火把。只那么静悄悄的矗立着。远远的看着,根本瞧不出来到底带来了多少人。但不管多少人,能这么站着,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一动不动,就知道他们一定是训练有素的军中好手。 林雨桐看了看,也没多问,只打马从这些人面前过去。 随后,就听见整齐的上马的声音。紧跟着,身后的马蹄声就更加的响亮了起来 林雨桐看向跟她并马齐驱的姜中,高声问道:“姜将军,你也是军中宿将了。考考你,光听马蹄声,不许回头看,你能听出来,这是多少匹吗?” 寇准比林雨桐和姜中落后半个马头,听着这像是调笑的话,就不由的往林雨桐身上又看了看。这会子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位到底是察觉了什么了,还是只是巧合的随便的一问?可这夜色里根本就看不清林雨桐脸上的神色,他也就无从判断。 姜中被林雨桐一问,心里美的很。难得的有机会在美人公主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声音响亮的很,透着几分昂扬的自信,“这还能难住我老姜。殿下你也太小瞧人了。您去御林军去打听打听,老姜我最初是干什么的。这军中的战马都是我养的。不用去听这么马跑起来的声音,就刚才它们没动,只从边上看了一眼,我都知道,这战马的数量在五十上下。” 五十马,自然是配备了五十人。还个个都是禁卫军的好手。这还不算是前面很可能出现的截杀和埋伏的人手。 林雨桐的心里算计着,嘴上却笑道:“真这么肯定?要是说的不准,我看你就该干回你的老本行,回去养马算了。” 姜中一听马上就急了:“殿下!这事绝对不容置疑,老姜我的招牌可是金子做的。”说着,就扭头看寇准,“寇将军,您给句话,俺老姜说的对不对?” 寇准咬咬牙,干脆的答了一个字:“对!”谁知道半路会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今儿要坏事就坏事在此人身上了。 姜中立马嘚瑟开来:“您听见了吗?这可是寇准将军亲口承认的。” 林雨桐哈哈一笑:“人家不愿意叫你下不来台,你怎么还当真了。”说着,就扬鞭道,“你别忘里你的正事,叫你来是带路的。你走前面,我跟寇将军跟在你后面。” 姜中一手提着马缰,一手拎着□□,率先就跑到了前面,“殿下,您可得跟紧了。” 林雨桐故意稍微慢了一步,寇准想落后一步这事绝对不行。自己可不敢将后背交给这个家伙。如此走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就见姜中猛地向路边拐了过去。要不是他先走,自己绝对不会想到那里也有一条小道。她稍微滞后一步,对寇准道:“这路太窄,你走前面。我瞧着这路怎么瘆得慌。” 寇准觉得林雨桐好似有点防备自己,于是道:“要不咱们还是走官道?” 林雨桐扬起鞭子打在寇准的马屁股上:“宫里不是着急吗?走吧,你走前面,你们两个开路,我心里能安稳一些。” 寇准的马在林雨桐的鞭打下嘶鸣一声,到底是冲着小道奔了出去。林雨桐眼睛眯了眯,才打马跟在了寇准身后。至于紧跟在身后的那些人马,没有寇准的命令是不敢随意的出手的。 这小道的的一边是一片林子,另一边是小河。而河上结了一层不厚的冰。 姜中喊道:“不能并驾,小心掉到河里去。”那河上的冰,可承受不住一人一马的重量,这个时节掉下去,还真是挺麻烦。 林雨桐朝后看了看,这五十个人马整个成了一条线了。如此一来,所形成的威慑力根本就不足为虑。她朝前看了看,不知道这姜中到底是看出了什么,他是故意将人引到这条路上的,还是真的只是巧巧合?林雨桐也来不及分辨。 寇准前后看了看,嘴唇紧紧的抿了抿。如今的形势,对自己并不利。自己夹在姜中和林雨桐中间,跟后面的人马整个脱离了开来。这叫他有些焦心,心里的不安更加的强烈起来。 夜里的风呼啸着,吹到人的脸上生疼。拐过两道弯,风扑面而来。林雨桐心里一喜,如今虽是顶风而行,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她的手攥着一把药粉,微微的张来一点,风就吹着粉末,向后吹去。虽然这并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吸到这药粉,但只有有人吸到,就肯定能除掉一下。如今,只能是除掉一个算一个。 这般想着,她的心就放下一点。此时,就听到一边的林子里,传来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起来的声音。紧跟着是老鸹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起来。 “吁——” “吁——” 前面姜中和寇准同时勒住马,左右的看起来。 林中鸟雀无端的受惊,这情况明显不对。 林雨桐安抚了□□的马,才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寇准扭头道:“殿下,您听这叫声……实在是大不吉!” 民间自来有一句俗话:老鸹头顶过,无灾必有祸。所以,听见乌鸦叫,这是不吉利的征兆。寇准是想拦住自己,不想叫自己继续走这一条路。 林雨桐扬声朝前面问了一句:“姜将军,你以为如何?” 姜中呵呵一笑:“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咱们这上过战场的,对这些,其实是没那么忌讳的。这鸟雀惊起,倒像是林子里有人一般。咱们从路边过,这么多人,马蹄声也不小,怎么就刚才就没把鸟雀惊起呢?” 这也是林雨桐心里所想的。这老鸹的叫声,实在出现的太过的巧合了。 至于说吉利不吉利的,她从来没在意过。 见寇准还要说话,林雨桐就笑道:“寇将军有所不知,这老鸹在别人眼里,是不吉利的报丧鸟。可在我看来,它却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乌鸦反哺,这个你肯定是知道的。但乌鸦的一生,只有一个伴侣。这个你知道吗?这是一种极有灵性的鸟,智慧不比七岁的孩子低。什么不吉利?全都是扯淡!走吧!寇大统领。” 姜中看了寇准一眼,插话道:“照殿下这么说,以后这闺阁的姑娘该在家里绣乌鸦,而不是绣鸳鸯了。” 这话一出,不光林雨桐觉得好笑,就是后面跟着的五十个人,也不由的发出‘噗嗤’的笑声。 林雨桐也不以为忤,还耐心的解释道:“是该这样。那鸳鸯瞧着喜庆,出现的时候永远都是成双成对的,可这正好说明它们凉薄。配偶死了,立马另结新欢。这玩意才真不是东西。可是无奈的很,这人啊,都是只喜欢好看的。谁叫乌鸦没人家鸳鸯长的讨喜呢。” 众人一听,好似这话还真有道理。人尚且都是祸福难料,丧妻丧夫的可不少,没道理鸳鸯这鸟,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这意外只怕是更多。这么说来,总是成双成对,确实是不对。 气氛一下子没有刚才那么紧绷,变得活跃了起来。 林雨桐朝姜中喊道:“只管往前走吧。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承担。” “得嘞!”姜中应了一声,就听见他打马向前的声音。 寇准看了远去的姜中一眼,就回头看林雨桐。尽管看不清楚林雨桐的表情,但还是能从林雨桐闪亮的眸子里看出她的决心。他朝边上的林子看了一眼,打马就继续跟着姜中走。 林雨桐听了听已经安静下来的林子,就不由一笑,这是把自己当成傻子了吧。做戏都不会做全套的。这老鸹飞的可真是够快的。这会子说不叫就不叫了。不过这藏起来的人口技还不错。学老鸹的叫声学的挺像的。 这条小路往前走了大半个时辰,姜中就停了下来。 寇准停在姜中边上,凉凉的问道:“姜将军,怎么不走了?” 姜中往两边看看,一边的路得从好几个村子里穿行而过,另一边,则是荒山密林里穿行。应该何去何从,他拿不定主意。见林雨桐也停下来了,他将两条路都说了一遍,“殿下,从村子里穿行吧。那边的路好走。”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突然问了姜中一句:“咱们选了好走的路,这路就真的好走了?” 姜中诧异的看向林雨桐,这是话里有话。他深吸一口气,刚才在林子边上听到老鸹叫声,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这倒不是因为老鸹的缘故,而是终于隐约的感觉到了危机。要真是有人算计的成分在里面,那么,人家哪里会轻易放弃。走哪条路,其实都差不多。要是真要出事,远离人口聚集的地方,还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他觉得,他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可另一边是靠着云山的密林! 姜中嘴里嘟囔的骂了一句,就知道这天下没有这么美的事。还以为能跟美人公主稍微亲近一点呢,如今想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坑。 “走吧。”林雨桐指了指路,“咱们几十匹马从人家大门口过,非要整的人家鸡犬不宁不可。还是远着些吧。” 姜中暗暗的瞪了林雨桐一眼,这个女人还真是胆大!这跟着的可是五十个好手,而自己只有两个人。真当自己有万夫之勇啊! “走!”他心里抱怨,但哪里肯认怂。一个女人都有这个胆子,自己怕个球! 寇准仿佛没听见二人说话一般,紧跟在姜中身后。马飞驰而过,向前行了一刻钟左右,就听见后面‘噗通’一声,林雨桐的嘴角就微微的翘起。 这是刚才的药起作用了,有人坠马了。 紧跟着,后面就骚乱了起来。寇准打马反身往回走,他警惕的四下看看,问道:“怎么回事?” 林雨桐隐约的听见有人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摔下来了。” 姜中朝后看了一眼,问林雨桐:“这是怎么了?有人在这里伏击?”可这里显然不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林雨桐这次再不啰嗦,猛地甩了几鞭子:“快走!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姜中一愣,边走边朝后看去,一眨眼,后面的人就变成了远远的黑影。这是要撇开对方吧。“再往前可就是密林了。”他提醒了一句。 林雨桐打马往前走了几步,“这里可还有别的路?” 姜中四下看看:“有!但是其他的路,马却过不去。” 林雨桐朝后看了看,就跳下马:“将马放了,咱们走小路。” 啊? 姜中跳下马,摸了摸马头:“这马认识路,这么放了,只怕只会找回去,不会往前跑。” 那这还真是麻烦了。 林雨桐看向姜中:“两匹马都交给我,你现在就回去,跟冯源汇合。他此刻,只怕已经带着人出来了。” 姜中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殿下,您是想自己一个人往前闯?” 要不然呢? 叫姜中去,他怎么对付伏击?不过是送死罢了。但自己则不然,不说自己身上的装备,就是真到了危急的时刻,自己有躲的地方,总不至于丧命。 林雨桐翻身上马,踹了姜中一脚道:“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再啰嗦下去,后面的人就追上来了。” 姜中突然道:“刚才偷袭寇准人马的,是殿下安排的人?” 这个林雨桐就更不会告诉他实话了。只催马就走,回头给了姜中一鞭子:“叫你快走!还敢耽搁?” 姜中捂着胳膊,就看着林雨桐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迅速的消失在眼前。他闪身进了林子,“真是邪性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辣的娘们。真他妈对味!” 他藏在林子里的大树后面,不大功夫,就听见马蹄声,这次数量明显是少了。只有三十多匹马的样子。 姜中挑眉:“这埋伏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动手的都不知道,就叫寇准损失了接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可真是了不得了!” 直到寇准带着人追着林雨桐而去,姜中才从林子里出来,嘟囔道:“老子为什么非要走小路,老子就按照原路返回,寇准的部下还有十几个在原地呢,那些马应该还能用吧。怎么着也比两条腿强些。” 于是,原地休养的十六个人算是倒了霉了。姜中根本就没留手,一杆枪直取心脏,将这些人都料理干净了,才挑了一匹最精神的马,往回赶。就怕冯源找不到这一行人所走的路。 事实上,冯源带足了人马,可是每到一个路口,就发现马蹄痕迹混杂,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走到什么地方了。 侯三举着火把来回的看:“不行啊!冯将军。这要是白天还好处,别的马蹄形状小的看不出来,但是我们将军骑得黄骠马,那马蹄,属下一定认得出来。可这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楚。” 冯源左右看看,咬牙问道:“按照你们将军的习惯,你觉得他会走哪条路?” 侯三毫不犹豫的指了一条:“我们将军又不傻,殿下叫带路,他心里肯定是有些想法的。知道心里得提防着。肯定是走窄道。那条道,只能过一匹马。正好用来试探……” 冯源点点头,这跟自己的判断差不多。“走!就按着这条道往前走。” 却说寇准,这会子的面色也不好看。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叫对方察觉到了呢。自己的人被算计,而云隐公主毫不犹豫的撇下自己就走。就证明,她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自己。 夜里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两排马蹄印散落在被雪覆盖的小路上,还是能辨认的出来的。只要他们确实是往前去了,自己此次的任务就不算失败。 这位公主还是有点自以为是,以为一个姜中就能改变什么。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又能如何呢? 林雨桐沿着密林里的小路,策马奔了有半个时辰,远远的,看见路上一道银光一闪而过。她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这是一种纤细而锐利的绊马索。别说将马扳倒,就是在马高速奔跑的过程中,削掉马蹄子也是有可能的。她心里升起了一股子寒意,也有些庆幸和后怕。这要是高度再高点,将绳索的颜色伪装的再好一点,自己不能及时发现,就这么直直的冲过来,这脑袋只怕都能被削掉。 “吁——”她勒住马缰绳,知道自己这是走不了了。 马停下来,在原地转圈,林雨桐稍微安抚了一二,马就稳稳的停下来了。她朝两侧看了一眼,就扬声道:“出来吧。都出来吧。费尽心机一路跟着我到这里设伏,也别装神弄鬼了。现身吧!” 话音才落,林子里陆陆续续的亮起了火把。火把下,一个个蒙面的黑衣人就这么出现在林雨桐的视线里。她将两边的人看了一遍,心里就有数了。这人马得有六七十吧。在加上紧追在自己身后的寇准,这也有一百人了。 那么活捉自己,这些人足够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你们主子这是打算活捉吧?” 从黑衣人群里就走出一个身材不高的人出来,“公主殿下,您虽然有些自不量力。但这份勇气,在下还真是钦佩的。” “我谢谢你的钦佩。”林雨桐好整以暇的骑在马上,“你也不要在这里跟我废话了。我只问你,太子呢?” 那黑衣人呵呵一笑:“殿下这话小的不明白。太子那样的尊贵人,哪里是小的们能知道的?” 林雨桐‘呵’了一声,还真是够谨慎的。她也不以为忤,现在要紧的是,尽量拖延时间,等着冯源带人过来。 她这边不说话了,可走过来的黑衣人却面色一变:“这马上的人呢?” 终于发现林雨桐一个人却带着两匹马的事了。 林雨桐看向黑衣人:“你们不觉得你们的办法太粗糙了吗?派寇准就想叫我上钩?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有句话叫做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你们做了螳螂,却没发现这身后还有黄雀吗?” 黑衣人心里一惊,马上朝四下里看去。回头就看见林雨桐似笑非笑的脸,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眼睛眯了眯,“真有黄雀又如何?只要蝉在我的手中。一切都得我说了算!”说着,就猛地朝林雨桐的脚踝抓了过去。 林雨桐眼睛一闪,身子就一副失重的模样朝下跌去。黑衣人轻笑一声,也觉得太子有点小题大做,抓一个女人罢了,如此的兴师动众。可这念头还没落下,就只觉得脖子上一疼,跟着就觉得手上抓着的女人的脚腕,跟灵巧的蛇一样一扭一躲,就弹开了自己的手。 众人就看着林雨桐先是跌落了下来,一只脚被头领扯着。她只能抓住马鞍才能不至于往下摔。就见她一手抓住马鞍,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原以为会失去平衡狠狠摔下来的女人,不知道怎么的,就稳稳的站在了地上,而统领的脖子下面,被匕首抵在喉咙。那鲜血已经顺着喉咙往下滑了。 “你可别动……”林雨桐笑道,“再动一下,我这手一抖,刀子可就难保不往深了滑一分了……” 周围的黑衣人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刀剑。仿佛只要统领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马上扑上来。 这黑衣人的身子有些颤抖,林雨桐感觉的到。她心里顿时就安稳了几分。这也就是说,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死士。 专养的死士,此刻就该咬破毒|囊自尽。 换而言之,这些人很可能平日里,还有另一层身份,就更普通人一样正常的生活着。 林雨桐一把拉下这黑衣人的面罩,看了过来,“我可得好好的看清楚你这张脸,以后照这模样画下来,好好查查,你究竟是何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就算是我今儿要死在这里,你说,我会不会先拉你做垫背的。我死了,身边有你的尸体。你这些属下倒是逃了!他们没罪责,但是你,你的家人,跟你相关的所有人,只怕都得跟着陪葬。”她的声音低低的,只有被挟持的黑衣人统领能听得见。 这话一说完,这人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的眼睛闪了闪,突然高声呵斥道:“你究竟是谁?公主殿下呢?” 林雨桐暗道一声聪明。她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公主。” “公主养在深闺之中,而你这身手,不是死士就是杀手。”黑衣人越说越是理直气壮起来,“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咱们各位其主。他日再见高下。” 这是既不想丧命,又不敢投降,想出来这么一着来。 可这还真就中了林雨桐的下怀。 她呵呵一笑,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道:“咱们俩的交易能达成。我跟你也真的无冤无仇。可是你想放我走,只怕有些人不乐意呢。你做得了主吗?” 话音才落下,马蹄声就近了。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跟前。 寇准被眼前的场景弄的一愣,“老七,怎么失手了?”说着,就将弓箭取了下来。 这个被叫做老七的男人,咬牙道:“寇老大,没你这么坑人的!这人根本就不是公主,你他娘的连人都认不清楚,杀个鸟啊!你要是敢放箭,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你别以为你的家眷都去了临川……” 正说着呢,林雨桐就见林子里银光一闪,一把带着劲风的飞刀朝自己这边而来。她迅速的一闪,就见那匕首直接插在了老七的脖子上,鲜血直往下流。他‘噗通’一声栽到在地上,抽搐两下,就没了生息。 林雨桐朝两边看了一眼,这林子里隐藏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老七被射死,自己的手里可就失去了谈判的筹码了。 林雨桐将斗篷的帽子给戴起来,将头脸都护住了。这暗器只要不是射到自己的眼睛里,一般是伤不了自己的。 寇准看着林雨桐的作态,还以为是怕自己看见她的长相。老七说这人不是公主,这话他不能不信。因为在来的路上,自己的人马莫名其妙的被人偷袭了,但是自己却没有发现偷袭者的踪迹。而现在自己的眼前,是两匹马,但却只有一个人。这个人还能轻而易举的将老七给制服了。这就肯定不是一般的身手。此时,他觉得,老七的说法应该是正确的。应该就在自己被公主撇下的那段时间里,姜中带着公主弃马而走,却换来了这个女人。她应该是公主的替身或者是暗卫。 “告诉我们,公主到底在哪?”寇准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林雨桐呵斥道,“不说清楚了,只怕你就走不了了。” 林雨桐心里一晒,顺手将倒在地上的老七的一杆枪拿起来,紧跟着另一只手一挥,那纤细的绊马索就从中间给断开了。她毫不停留,动作一气呵成的翻身上了马,“究竟是谁走不了,如今还真不一定呢。” 说着,手里的一杆枪横扫而过,离马最近的两个黑衣人瞬间就被一杆枪挑破了肚子。 寇准抽出腰里的刀,就要迎过去,就听一声呼哨响,林子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笨蛋,返回去找公主,这里交给我了。” 寇准深深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调转马头,对黑衣人和自己的属下都呵斥了一声:“跟我走!快!” 这群人的消失,仿佛只在一瞬间。看着远远的,举着火把的人远去,林雨桐才警惕的朝两边看去。 闪着银光的飞刀一把连着一把的朝自己飞了过来。根本就躲不过。林雨桐也不躲了,伸出手,手上的手套根本就不惧这锋利的飞刀。那隐藏在树上的人,就看见林雨桐的手跟变戏法似得,接住的飞刀转瞬就不见了。不知道是藏到袖子里去了,还是去了哪里?他一共就只有六十四把飞刀,转眼就被这女人全都吞了。他虽然丧气,但心里却更好奇。自己要是能有这样藏暗器的手法,那可就太好了。 林雨桐诡异的一笑,总算是摸准你的位置了。她慢慢的抬起手,那黑衣人还以为能看清对方藏刀的地方呢。却不想猛地,大腿上一疼,紧跟着,浑身似乎都僵住了一般,身子不由自主的朝树下倒去。这是什么暗器?他根本就没听见暗器带来的风声,那就说明这个暗器非常的细小。可是这么细小,又是怎么射的这么远,还没有因为风速而改变方向,又能穿透自己身上的皮质护甲的?而且,这暗器上的毒|药到底是什么毒,怎么会这么厉害,才这么一点点东西,就叫人瞬间失去了战斗力。还没有想明白,身体就跟地面发生了亲密接触,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他似乎都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慢慢的,只觉得呼吸变的急促起来。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当中。 一个悦耳的,仿若是从天边传来的声音道:“告诉我,太子在哪?” 这个真不能说。 可是眼前,恍惚的看见了一张叫人觉得美的窒息的脸:“仙子,你是接我的吗?” “不是……”那声音柔柔的道,“你是凡夫俗子罢了……” “你是来接太子的?”他点点头,“是啊!只有太子才有这样的资格。即便死了,也是要成仙的……” “可我找不见他……”仙子的声音里带着懊恼,又甜又糯,叫他想起小时候娘亲做的蜜果糕。 “临川……左家庄……”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出来了,还是没说出来。他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眼皮睁不开,嘴巴更是张不开了。 这声音虽然微小,但林雨桐还是听见了。 临川,左家庄。 这次将自己逼的这么狼狈,要是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那可真是后患无穷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咽气。林雨桐才翻身上马,按着原路返回。不知道寇准和冯源他们对上了没有。 事实上,两队人马,在进入密林小路的交界口,还真就遇上了。 冯源带着人,按着姜中一惯的性子,选了一条路,带着人就往前赶。果然在半路上,跟姜中碰上了。两人二话不说,就直接奔着林雨桐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刚拐到密林小道,远远的,就看见一队人马举着火把迎面而来。 姜中一件是寇准,心里就咯噔一下。到了近前,见这里面并没有林雨桐,心里就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而寇准看着姜中在冯源的身边,一眼没有看见应该是跟姜中一起离开的林雨桐,眼里就闪过一丝阴霾。 “公主呢?” “公主呢?” 两人都指着对方,同时大喝一声。而后两人都愣住了。 姜中心道:这寇准要是真只道公主的下落,就不会再反身回来找。尤其是还带着几十个黑衣人来找。这可就是将他彻底的暴露了。如今,就是在这里杀了他,都不需要证据的。这就是逆贼了。 寇准此时心里却知道姜中是个什么德行的人。要真是知道公主的下落,他恨不能在公主面前好好表现,怎么会跟着楚源来这里。 这两方都不见林雨桐,那她去了哪里? 他的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想起那个是‘替身’的女人,他的心里闪过一种可怕的念头。他马上调转马头,对身边的人道:“我知道公主去哪了。现在就去追,你带人给我将他们拦住,能拦多久拦多久。” 说着,手里的匕首往马屁股上一扎,那马儿吃疼不过,嘶鸣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就冲了出去。 姜中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想跑。冯源在边上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他是冲着公主去的。” 姜中这才反应过来,效仿寇准,一扎马屁股就往前冲。 可这马本就是半路上得来的中了药的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被这一折腾,往前跑了半盏茶的时候,前蹄就跪倒在地,将姜中狠狠的摔了出去。 “他娘的。”姜中抱住头脸,身子一圈,往雪堆里滚去。倒也没受什么伤。他一骨碌爬起来,又骂了一声,“他娘的!英雄救美怎么就这么难!” 说着,撒丫子就跑。公主要是落到寇准的手里,自己可真就是罪责难逃了。 而此时,林雨桐和寇准骑在马上,相互看着对方。 “公主殿下,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寇准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刚才还担心她被藏在树上的死士给当成替身杀了,回去不好交代。现在她出现在这里,他就知道了,这位公主的身手,竟然不比专门培养的死士差。 “怕了吗?”林雨桐问了一声。 第692章 庶子高门(76)三合一 庶子高门(76) 怕? 这话听在寇准的耳朵里,想笑又实在是笑不出来。到现在为止,他才发现,从一开始,自己就根本不了解这位公主。尽管她频繁的进宫,自己作为禁卫军副统领,跟她也算是总有照面的机会。可谁也不知道她会隐藏的这么深。不过,如今细想,却觉得自己虽然没有想到,但太子大概心里是有数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大动干戈,调用了这么多人过来对付一个女流之辈。可即便如此,到头来还是栽了。冯源带着人一路追过来,这就证明当时她就看破了自己。她是有准备的。可这中间,自己一直全程陪同,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将消息传递给冯源的。 这么想着,他的嘴角就抿了抿,不无感慨的道:“殿下,是叫人看不透。” 林雨桐看着他拿着刀的手半点都没放松,就笑了笑,她向来都不敢小瞧任何人,意味深长的道:“寇将军的家人在左家庄可还好?” 寇准握着刀的手一下子就紧了,将刀也微微抬起一点。她这是将死士的嘴都撬开了,连左家庄都知道了。这才多长时间?她就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其手段如何。这叫他的心变得不安稳起来。自己怎么死都行,但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女。他们没做过一件恶事,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死,实在是太冤枉了。 林雨桐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惧怕,她的声音就愈发的平淡起来,“你一直是陛下的心腹。这就叫我有些奇怪,本来前程无量的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跟端亲王走的近的?即便你原来是端亲王的人,可你隐藏的这么好,谁都没有发现。不是该识时务些,不露头吗?怎么反倒是你跳了出来。这叫我想不通。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一直都不是端亲王的人,而是新近才投到太子门下的。” “殿下……说这些做什么?”寇准朝后看看,不见姜中追上来,“您是在……拖延时间吗?” “我需要拖延时间吗?”林雨桐手里提着枪,驱马又走进了一些,“我觉得,你现在该为你的家人担心才对。真跟太子这么混下去,也许太子不会有事,但是你和你的家人呢?” “殿下想劝降我?”寇准的语气有些嘲讽,“只要今儿在这里杀了公主,我的家人在哪,一样没人能知道。只要没人知道,就一样安全。” 林雨桐就摇摇头:“你还真是执迷不悟。也不知道太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但在我看来,臣子选择站队,怎么也该选一位明智之人。太子如今根本就是进退失据,昏招迭出。你既然是禁卫军副统领,那么林侯爷作为上司,其才能你应该知道,他就是个庸才。我想,你避开他的视线,安排太子进宫,想来并不艰难。有你这么一个看守皇宫大内的人在,只要太子安然回宫,只要将朝廷重臣宗室勋贵都召进宫里,将太子回宫的事闹的人尽皆知。他就站住脚了。谁也不敢轻易的将先帝册封的太子如何?即便是陛下也得掂量。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身份,放着这么好的先天条件不去利用,非得作死的往反贼的堆里混。这不是作死是什么?简直失心疯了。他糊涂,可笑的是你这样追随他的人也跟着糊涂。但凡你们能劝谏一二,也不至于看着太子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冬夜里的寒风叫人浑身止不住哆嗦。可林雨桐的话,叫他心里升起寒意。 是的!事情是可以这么操作的。可是为什么没有按照这条路走呢?是太子想不到吗?不是的!是太子从心里对皇宫,对陛下,甚至是宸贵妃都产生了畏惧。他是没有胆子和魄力直接站在陛下的对立面上。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闭了闭眼睛,以前在他心里犹如神邸一般的形象就这么轰然倒塌了。 他心里止不住的想,若是云隐公主跟太子易地而处,只怕云隐公主的选择跟太子也会截然不同。 说到这里,看着寇准的反应,就连林雨桐自己也止不住一叹。都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放在这里也很适用。太子笨吗?不笨!非但不笨,往往处事还极为妥当。但是他的性格里,有懦弱和胆怯,因此,他选择的路就截然不同。 “放下你的刀!”林雨桐看着寇准的眼睛,“放下你的刀,我对杀人没什么特殊的癖好。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寇准却猛地睁开眼,将刀横起,林雨桐刚戒备的向后一闪,却见他将刀放在他自己的脖子下面:“殿下!你说的或许都对!”他又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的摇摇头,“但是……我不能做卖主求荣之事!我本不是端亲王的人,之所以投靠太子,是因为太子仁善,又对我娘有救命之恩。今日,殿下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但是请恕臣不识抬举。背主之事,臣不能做。但陷亲于死地,也不是臣的本意。臣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家人不被牵连……”说着,就一脸哀求的看着林雨桐,然后,刀划过脖子,鲜血冒了出来。 林雨桐狠狠的闭上眼睛,直到听到倒地声,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你这是何苦呢?”林雨桐看着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人,轻轻的叹了一声。 姜中累的跟条狗似得,跑着追过来。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落马了。他吓了一跳,这落马的人,横竖不能是寇准吧。这家伙要是没本事,也做不到禁卫军副统领的位子上去。想到那张叫人移不开眼睛的脸,他猛地大喊一声:“寇准,老子cao你十八代祖宗。”呼喊着,身上猛地就提起一股子劲来。 他发狂似得跑到跟前,却见坐在马上皱眉看着自己的是云隐公主,而倒在地上的,才是寇准。他的脖子冒血,浑身抽搐。姜中愣了愣,然后附身,几乎是惊诧的道:“这是自杀?”伤口很明显的。还没等到林雨桐说话,就听寇准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不是……公主……是……替身……” 林雨桐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寇准知道自己的实力,更知道自己想隐藏实力。于是,他用最后的力量,替自己掩盖了一番。好叫自己对他的家人手下留情。她看着寇准,微微的点头,算是接受他的好意。 寇准这才大口喘息着,慢慢的咽了气。 姜中猛地站起身,哈哈大笑起来。林雨桐又想抽他一鞭子,人家死了,你笑个毛线。 转脸一看,姜中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就跟饿狼一样。 “哈哈……原来你不是公主殿下,是替身啊!”姜中恨不能手舞足蹈起来,“我就说,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哪里能是你这样泼辣的娘们?也是我老姜时来运转,你放心,回头我就去求公主去。咱老姜好歹也是四品的将军,求公主将你赐给我做个老婆还是能的。我保证明媒正娶,十八台大轿迎你过门……” 林雨桐抬起脚,就踹在他的胸口,“你最好老实的给我闭上嘴。” 姜中被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还嘻嘻哈哈的站起来。林雨桐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冯源,今儿这些人,不用留活口。这些事,你能办妥当吗?” “这还叫事?”姜中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做得叫公主满意。只要公主满意了,我才有机会朝公主开口说要你吧。” 林雨桐夹着马肚子,调转马头,“那这善后的事,就交给你办了。我要先回京城。” 说着,打马就走。后面还能听见姜中的喊声:“要不要我送送你?你一个人认识路吗?” 林雨桐根本没搭理这浑人,只骑着马飞奔而去。 冯源过来的时候,就见姜中将寇准的尸体往马上搬,他急急地问:“公主呢?” 姜中撇撇嘴:“这老子上哪知道去?你说这皇家的人怎么这么多的心眼呢?出门还带着替身。弄的我现在都犯迷糊,都不知道见到的公主在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 “什么意思?”冯源被姜中的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姜中呲牙道:“老子他妈的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寇准说那公主不是公主,是替身!” 冯源皱眉:“这替身就是身形像一些,哪里找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去?咱们在军营里看到的公主一定是真的!可这替身……到底是在哪里换了?” 姜中才想起,刚才只看着衣服是公主,声音是公主,但这个公主的脸她确实是没看见。他心里热情的火一下子给熄灭了,烦躁的挠挠头,“要是这样的话,当初在半路上伏击寇准的人的就是公主的替身,后来我回去找你们,只剩下公主一个人,应该是那个时候,公主就躲了,再出来的就是这个替身。” 这么说,倒是前后都连接上了。 冯源点点头:“天家之事,天家之人,本就不可按常理揣度。不过要是这样,似乎这一切才合理。要不然,殿下一个人带两匹马往人家的圈套里去,却将你给打发回来带路,本身就不合理吗?咱们这些人的命,说金贵也金贵,说贱也贱。本就是为了天家出生入死的。没道理公主为了维护你小子的命,自己孤身犯险。” 姜中苦笑一下,这话也对。这更像是不想叫自己知道她的秘密,将自己打发了,好换替身上场。他叹了一声,跑了一晚上嗓子都冒烟了,回身从路边抓了一把干净的雪往嘴里一塞,“走吧!该干的还得干完!”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依然有疑惑。之前有太多的事叫他分神了没有细想,如今细想起来,好似又有哪里不对。都说闻香识女人。自己从遇见这位公主殿下,闻到的香味都是一样的。他从来没有在别的女人身上闻到过这种香味。即便是替身,想来也不会做到这么细致吧。连身上的味道都没有差别。 他将这事压在心里,就起身上了自己的黄骠马。然后朝林雨桐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到底回过头,跟着冯源一起,去打扫刚才的战场。还得想一想,回去该怎么跟老帅说。 却说林雨桐骑马赶了一夜的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到了城门外。此时城门还没开。 没有令牌在这个时候是进不了京城的。 她从马上下来,抬头往上看了看,还是没有贸然去叫城门。她手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令牌能用。不远的地方,有卖茶的小买卖人,已经起来生火,准备一天的买卖了。林雨桐牵了马过去,坐在刚刚支起来的摊子上。 一个五十开外的老汉看了看林雨桐,“客官,这炉子刚升起来,水都没热呢。要不,先给您来点糕点,这是自家吃的,昨晚一直在炉子边热着的。您要是不嫌弃粗鄙……”他说着,就小心的打量林雨桐,见这姑娘长得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那身上的衣裳,再加上一边拴着的马包括那马鞍,都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尽管这姑娘身上还沾着血,但能这么坦然的坐在这里,他就不敢不小心伺候着。 林雨桐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她没换衣服,又偏偏等着城门开了以后再进城,为的不就是叫人看看自己如今的样子吗?见老人家小心谨慎的样子,她塞了二两银子过去,“有什么吃的尽管拿上来。”她是真饿了。 端上来的点心,咬了一口,倒是松软的很。不过是用红薯做的,带着点红薯特有的甜味。不大功夫,又上来一壶热茶,喝到嘴里,正是菊花茶。她一个人干掉了一盘子点心,一壶茶,就听见远远的传来马蹄声。 本来以后是急着赶路的人,她也没太在意,却不想那店家面色一正,喃喃的道:“只怕要出事了。这是八百里急报!” 林雨桐眯着眼朝远处看去,就见那马上的人身上背着杏黄色的小旗子。可不是正是八百里急报吗? 她赶紧起来,三两步出了茶寮子,牵了马就翻身跃上去。心里止不住揣度,这怕是边关的消息到了。 那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直奔城门,在下面呼喊着开门:“——快——八百里急报——” 林雨桐催马跟着这驿马身后,一声不响。 那驿卒看了林雨桐一眼,有些惊艳,但一闪神之后,更多的是警惕。 “都到了城门口了,你不用这么紧张。”林雨桐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玉牌,这是公主府的。 驿卒看了一眼,点点头,却半点都没有放松。 林雨桐见他这幅样子,又看看驿卒的靴子上还有些暗红的印记,不由的问道:“你在半路上可是遇袭了?” 这驿卒皱眉看了林雨桐一眼,只不言语。 林雨桐还要问,此时城门却已经打开了。 那驿卒驱马就进了城。林雨桐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她急着知道边关的事。因此紧跟着驿卒,就闯进了城门。 “站住!”身后传来呵斥声。这城门可不是什么人想混就能混进来的。如果再强行走,只怕就得鸣锣示警了。 林雨桐将公主府的腰牌扔过去:“拿着这个去交差吧。出了差错,公主府承担。” 身后追着的人马上清醒了过来。本来值了一晚上的班,天亮的这会子就是最困的。过来一个急报,他就被惊了一下,如今紧跟着来了个公主府的,他可不一下子被吓的全醒了。 跟他搭伴的,是个四十岁的汉子,守城门守了二十多年了。他见这小子还愣着呢,就道:“还不赶紧去回禀上官,愣着做什么?这只怕又是出大事了。” 这年轻人一愣,忙不迭的应了,转身连手里的刀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这中年的汉子就叹气:“看来得提前告老了。这差事再干下去,只怕是脑袋就得丢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 却说林雨桐直追着驿卒到了宫门口。守门接过驿卒手里密封的细筒子,就看到林雨桐已经到了跟前。他惊慌的道:“殿下……您……” 林雨桐见他拿着急报左右为难,知道他这是想多了,以为自己跟着驿卒过来就是急着要看急报的。她摆摆手:“你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这是巧了,刚好碰上了……” 守门的这才赶紧往里面跑。林雨桐却不急着进去。而是转脸问这个驿卒,“你叫什么?” 这驿卒这才知道这位是公主殿下,这次不敢推诿,直接道:“小的黄山。之前殿下问小的是不是遇袭了,这事小的不敢逢人就说,因此……” 林雨桐摆摆手:“知道,不用解释,只说说当时的情形便罢了。” 黄山抿了抿嘴唇,这才强打起精神道:“是!昨晚小的遇到袭击了。” “可知道是什么人?”林雨桐看着黄山的眼睛,似乎是要判断他所说内容的真假。 黄山被林雨桐看的有些脸红,不敢看林雨桐的眼睛,只道:“是两个山民打扮的人。想抢小的坐下这马,其中一个被小的踢了一脚,踢在脸上,鼻血沾在了靴子上。” 山民不知道深浅去抢驿卒的马?这行为看似合理,其实根本就经不住推敲。其他地方或许有这种常年钻在山里的山民,但天子脚下,这种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的。这京畿之地,就是山林,也基本都是有主的。哪里能容得下山民在他们的地盘上。而他昨晚遇袭,从时间推算距离,不难知道他当时已经进入京畿。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在京畿重地还遇上抢马的山民了。再说了,快马从路边过去,一般人根本就拦不住。这两个山民是怎么拦住这驿马,不仅没伤着马,还没伤着送急报的驿卒?这怎么想,似乎都不太合理。 林雨桐又打量了这驿卒黄山一眼:“你可从马上摔下来过?或是有人靠近过你,接触过你?” 黄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是!当时小的踢了那贼人一脚,却不想身子没稳住,从马上跌落了下来。不过,另一个山民看见小的背后的旗子,知道小的是干什么的。倒是拉了小的一把,才没跌的太重。要不然可就耽搁事了。小的见这两人也不是害命之人,再加上小的身上有急报,就没跟他们纠缠,赶紧就上了路了。”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她吩咐一边守门的人:“好好安置他!吃喝别亏待了,先叫他歇着。说不定一会子还传召他呢。”说着,扔了二十两银子给驿卒,“拿着吧!赏你的。” 黄山愣愣的抱着银子,直到林雨桐走远了,才回过神来。 “还不谢恩?”那守门的呵斥了一声,哪里来的小子,倒是得了贵人的青眼了。 黄山这才回过神来,跪下就磕头。又拿着银子往守宫门的人面前送,见一面分一半,这是规矩。 可守门的这些哪里看得上这二十两银子。家里没点背景的,根本就谋划不到守宫门这差事。 林雨桐不管身后这些人怎么想的,而是急急地去了北辰宫。刚进北辰宫,就被告之,宸贵妃在御书房。她也不歇着,转脸就要过去。 “您是不是要洗漱一下,换身衣裳。”伺候的宫人赶紧问道。 林雨桐摆摆手:“不用!正急着呢。”说着,扭头就走。 何嬷嬷远远看见林雨桐过来,就迎了过去。可一见林雨桐的样子,眉头就皱起来了,“殿下这是……” “带我去见母亲。”林雨桐拦下何嬷嬷要说出口的话,急道。 何嬷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主子请了议事阁的诸位大人,正在议事。” 林雨桐一愣,她总觉得时间还早,城门都没开,想来宫里的人也该才起来。却忘了,早朝的时间是凌晨五点。这些大人只怕凌晨三四点就进宫里。如今虽没有早朝,但该理的朝事不少,哪里容得下他们懈怠。所以,急报一进宫,这些大臣们就聚在了一起。 林雨桐的眉头一挑,“你只管去禀报就是。就说是十万火急之事。” 何嬷嬷看林雨桐的样子,就信了这说话。她脚步匆匆的掀帘子进去。正听见甘氏道:“……本宫也没想到边关打了这么一个大胜仗……之前还有些担忧,如今这心才算是放在了肚子里!”她说着,看见何嬷嬷进来了,语气就一顿,示意何嬷嬷有话就说。 何嬷嬷左右看看,见几位议事阁大臣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就道:“公主殿下在殿外求见。十万火急!” 甘氏一愣,看向何嬷嬷。就见何嬷嬷点头,知道这是真有事。她就笑道:“刚来了一个八百里加急的,如今又来了一个十万火急的。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急。事多咱们也不怕,就怕这种突如其来的急事,打的人措手不及。” 郭常和点点头,只道:“娘娘说的事。” 甘氏就对何嬷嬷摆手:“请公主进来吧。这一大早进宫,也是难为她了。” 林雨桐一掀开帘子进来,御书房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她一身月牙白的男装长袍上,点点血迹显得特别醒目。身上又披着一个黑色的貂皮大氅,那本来柔顺的毛也变的一撮一撮的。头发更是松松垮垮的随意拢在头顶上,细碎的头发贴在脸上脖子上,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甘氏手里的茶盏一下子掉在地上,她豁然而起,“你不是去了御林军驻地了吗?怎么这么狼狈?温云山反了不成?” 林雨桐上前给甘氏见礼,郭常和带着六部尚书又对林雨桐行礼。 繁琐的礼仪之后,林雨桐才道:“昨晚寇准带人,说是奉旨宣我回京……” “什么?”甘氏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这事根本没有的事!“这个逆贼!”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知道寇准心有二意。若是宫里的事情被他察觉,宣扬了出去,可就坏了大事了。她一把拉住林雨桐,“他人呢?” 林雨桐眼睛闪了闪,就道:“死了!” 甘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林雨桐:“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没有。”林雨桐深吸一口气,笑道:“多赖御林军两位副将姜中和冯源护送,才不至于被伏击……” “伏击?”甘氏敏锐的抓住了这话,“你是说,半路还有截杀的?” “是!”林雨桐长叹一声,“先是由寇准假传圣旨宣我出军营,紧跟着,半路就有七八十黑衣人截杀,甚是包括死士……” “还有死士?”甘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这是为什么?他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在坐的几位都有些不安了。宸贵妃嘴里的‘他’,他们自然知道这说的是谁。可这话叫他们怎么接。谁知道这是不是这母女二人在这里演双簧呢。 林雨桐看了几人一眼,自然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于是也没按着甘氏的话往下说。甘氏此时显得太着急了。林雨桐皱眉道:“只怕是寇准对林侯爷接任统领一职不满吧。不过,京畿之地,出现宵小之辈却也不应该。御林军也不该只龟缩在营地了,也该出来布防清缴一番了。” 这话叫众人更不知道说什么了?难道说这实在是小题大做? 可这一旦进入备战状态,就不是轻易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都说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动辄都是要银子的。户部需要准备战事所需的粮草,以及战后的抚恤银子。工部得准备武器,这耗损向来都不是小数目。还有兵部,上下的调动调停,哪里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甘氏朝下看了看,又看了看林雨桐,就道:“你觉得真有这个必要?” 林雨桐这才看向甘氏手边的急报:“不是必要,是非常必要。因为我怀疑,您手里的这份急报,被人动了手脚。” 这话真是叫屋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甘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你坐下说。我知道,你向来不是个信口开河之人。” 林雨桐就将京城时碰见驿卒黄山之后的事都详细的说给甘氏和几位大臣听,“……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当时跟黄山接触的那个所谓的‘山民’,动手换走了里面的急报。” 这个怀疑当然是十分有道理的。 甘氏一把拿起这急报,上下的看了看,还是看不出一丝造假的痕迹。她摆摆手,对林雨桐道:“你先下去洗漱休息,这边的事不用你管。我跟几位大人会斟酌着办的。” 等林雨桐退出去了,甘氏才叫何嬷嬷,“去叫了虚道长给瞧瞧,身上可有不好。要不是如今时局困顿,哪里要她去受这份罪。” 何嬷嬷这才急急地追着林雨桐的脚步而去。 甘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对这几位大臣,声音带着哽咽:“如今这宫里,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你们也都是有女儿的人,咱们将心比心,你们舍得自家的闺女受这样的苦楚。昨儿一早就出京,去了宛平。到了地方,大概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又是被人诱杀,一路逃亡。进了京城,心里还惦记着急报的事。我心疼,但我心里好歹能好受些。云隐虽不是皇子,但这一件事一件事办下来,有几个男儿能比得过她。” 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如今,在他们面前流泪的偏偏还是个美人,又是个上位者的女人。作为男人,心里那点保护欲,瞬间就膨胀了起来。 甘氏勉强擦了脸上的泪,起身对着议事阁的几人福了福身:“诸位大人,我如今能拜托的也只有各位了。” 郭常和还没有说话,其他几位尚书,就连连表示,一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甘氏这才不好意思的起身坐下,“瞧我!到底是女人家,心里搁不住事。那咱们现在就叫那个黄山的驿卒过来问问。也不能说就听云隐的一面之词。你们听听,若是真是这急报被换了,那该怎么做,还请各位好好的斟酌斟酌。” 郭常和心里一凛,这所谓的‘斟酌’,可不是光只急报被调换的事。还有这急报被调换背后的事情。谁调换了急报?调换急报所谓何事? 隐隐的,这矛头直指至今都没有回宫的太子。 林雨桐此刻却泡在浴桶里,浑身上下洗了个透彻。等从浴桶里出来,甚是浑身都发酸了。谁在马上颠簸了一天一夜,都不会好受。 洗漱完,穿了里衣,躺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尤其是将头发放下熏笼上,被热气熏着,更容易犯困。 何嬷嬷走了进来,林雨桐就睁开眼:“嬷嬷怎么来了?” “殿下不吃点东西?”何嬷嬷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女手里提着食盒。 林雨桐从善如流的道:“给一碗热汤就行。在城门外吃了一碟子红薯馅的包谷面点心。” 何嬷嬷的脸色就露出不忍来:“怎么吃那样的粗物?真是受苦了。” 林雨桐哭笑不得,其实粗粮挺好吃的。她这会子也不辩驳,只接过一边的一个宫女递过来的汤碗才要说话,就觉得手里的感觉不对。这汤碗底下,倒像是黏着什么东西似得。她朝递给自己碗的宫女看去,就见她低着头,跟别的宫女并无两样。 何嬷嬷见林雨桐瞅着一个宫女瞧,就皱眉问道:“可是伺候的不妥当?” 林雨桐就端起碗抿了一小口,“怎么会?伺候的挺好的。汤只有小半碗,凉的快!是个有眼力见的。” 何嬷嬷就笑:“小主子就是心善。”对一个伺候的小丫头,也是能维护尽量的在维护。这样的心性,真是叫她又是喜欢,又是有些不放心。 林雨桐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何嬷嬷身上,手里拖着的碗,叫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谁这个时候给自己递送消息?见何嬷嬷还陪坐在一边,就笑道:“嬷嬷去伺候母亲吧。她那里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您。” 何嬷嬷看着林雨桐喝汤,就笑道:“不急,主子叫了虚过来为您把脉。看看身上可有不妥当。” 林雨桐没有拒绝:“那就他在侧殿等着。我吃完了,就叫他进来。又不是不肯吃药的小娃娃,还非得叫嬷嬷陪着。您去看着母亲吧。那些大臣也不是好相与的。” 何嬷嬷这才叹了一声,“也好。”一会嘱咐了虚把完脉过去回话也是一样。 看着何嬷嬷走了出去,林雨桐才不急不缓的喝了汤,小心的将小竹筒从碗底上扣下来,将碗递回去,“不用了,撤下去分了吧。” 看着鱼贯而出的侍膳宫女,林雨桐吩咐身边伺候的:“将帐子放下来,再请了虚道长进来把脉吧。”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里衣,“懒得再穿大衣服。” 随着帐子放下,林雨桐将左手伸出帐子,却用右手倒出竹筒里的纸条。先不看纸条上的内容,第一眼吸引她的,是纸条上盖着的一个印章。这个印章是四爷的一方小印。那么这传递消息的人,应该是奉了四爷的命令,给自己传递消息的暗卫吧。 她不由的轻笑一声,心里一下子变得安稳踏实了起来…… 第693章 庶子高门(77)三合一 庶子高门(77) 可等林雨桐看完字条上的内容,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怎么可能呢? 急报竟然是甘氏打发人换掉的! 这叫林雨桐一时间有些发蒙。难道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诬陷太子,从而证明太子不顾家国大义?好像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别的解释。那么今儿就算没有自己发现黄山的异样,甘氏也会将皇上叫进去详细的查问一番的。虽然耽搁事情倒是不至于,但就是这个事吧,怎么想都叫人觉得别扭。 外面传来脚步声,林雨桐将纸条收拾好,就那么静静的躺着。感觉到有柔软的丝帕搭在手腕上,紧跟着,就觉得脉被人扣住了。习武之人,脉象跟普通人还是有差别的。林雨桐用右手扣住脉门,将脉象稍微的改变了一二。不大功夫,手腕上的手指撤走了。 “没有大碍,就是疲累的很了。”这个声音有些干涩,“好好休息,养养精神就无碍了。” 林雨桐听着脚步声远去,知道这是人都走远了。 她此刻脑子里一点也没歇着,如今最要紧的是,自己得分出个轻重缓急来。甘氏要怎么处理太子,她没精力干涉。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想办法从甘氏的手里看到那份真急报。如此才能在京城尽快的布防。如今,两眼一抹黑,是要吃大亏的。 这么想着,就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一睁开眼,就已经是晚上了。帘子撩起,就看到正坐在一边榻上的甘氏。 “醒了?”甘氏将手里的书放下,“睡了一天了,缓过来没有?” 林雨桐搓了搓脸,摇摇头:“浑身都疼。躺在这里只觉得身上酸软,提不起劲来。” “你也是傻大胆。”甘氏嗔了林雨桐一眼:“本来就打算派两个人跟着你一起去宛平的,你自己倒好,不声不响的就跑了。这回受苦了吧。” 林雨桐笑着接过宫女手里的茶,簌了口。另一边的宫里就已经将热毛巾用帕子端了过来,她伸手接过帕子擦了脸。跟着就是擦香脂。一个一个丫头轮着上前,直晃的人眼花。 好容易收拾好了,又有丫头端了热豆浆上来,林雨桐这才靠在床头跟甘氏说话,“还真是受罪。这黑灯瞎火的跑了一晚上,我心里也发毛。直到了城门口了,才觉得活过来了。” “你这次是幸运。”甘氏跟着就坐过来,坐在床沿上,“你放心,护着你的人我已经打发人给送赏赐去了。看来,这温云山还是靠谱的。” 林雨桐笑了笑,“御林军还是信得过的。不过赏赐也不用这么着急。” 甘氏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也想顺便看看他们将后续处理的怎么样的。哪怕就是将人都杀了,这尸体上总还有些信息才对。咱们可不能再由着金云顺这么下去了。他躲在暗处,时不时的出来咬一口,这个谁受得了?” 林雨桐也没多想,其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次动用了死士,着实是凶险的很。于是也不瞒着太子的行踪:“太子现在在临川的左家庄……” “什么?”甘氏面色猛地一变,就站起身来,“你怎么知道?” 当然不能说是从死士的嘴里掏出来的。林雨桐垂下眼睑,抿了一口豆浆,“是寇准说的。其实他也是被逼的。他的家人被太子挟持去了左家庄,他不做都不行。到了最后,知道成不了事,就自刎谢罪,并说出了太子的下落,只希望将来对他们的家人网开一面。” 甘氏眉头一挑:“原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林雨桐点点头:“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说假话糊弄我。” 甘氏就在屋里转了起来,好半天下道:“是啊!他有什么理由糊弄你呢?确实是没有。要不他真的有不妥当,我也不至于发现不了。一直叫他隐藏到了现在。” 林雨桐‘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想到这毕竟事关太子,我叫人没有留后手,都杀了!” 甘氏眼里这才闪过一丝赞赏,“对!不该手软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她转过身来,“太子的事你不要掺和了……” “我也不想掺和。”林雨桐叹了一声,“只是这急报被人调换了,真急报上到底说了什么,我怎么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排兵布阵。她看着甘氏,问道:“急报到底说了什么,娘可知道?” 这事也只有甘氏自己知道。毕竟急报是她换走的!林雨桐说出这话,也不过是提醒甘氏,赶紧将急报的消息透出来,这事是耽搁不得的大事。 甘氏却轻笑一声,摇摇头,就慢慢的坐回榻上:“急报的事,怎么着也得先找到太子再说。别着急,要沉得住气!”半点口风都不露。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甘氏对自己也一样没有说真话。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一口气将已经半温的豆浆给喝了,对着甘氏根本没办法追问。这才对一边伺候的宫女吩咐了一声:“传膳吧。” “怎么?饿了?”甘氏问了一声,眼里就带着疼惜,“监军这事还得你继续下去。这也是为你以后打算。但是出了这次这事,我是说什么也不敢叫你一个人这么胡闹了。我给你配备几个人,以后就跟着你。千万别犯倔脾气。这些人能文能武,在你身边护着你,既能护着你,又能替你震慑军中那些桀骜不驯,不听调遣之人。你看可好?” 这根本就没给自己拒绝的机会。林雨桐叹了一声,只怕日后得生活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来。“您看着安排吧。几个人都行,我是无所谓的。但就一点,必须跟我对脾气。必须好使唤!我身边,向来不养祖宗。” 甘氏这才笑了:“你这脾气,谁敢跟你拧着来?” 母女俩说着话,饭就摆上来。 “晚上了,吃点好克化的。”甘氏只指了牛奶粥叫人给林雨桐盛了,那边何嬷嬷就进来了,朝桌子上瞥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小主子不爱吃牛奶,甚至是根本就不碰的。所以,她一直都给小主子预备的是豆浆。 林雨桐将碗接过来,面无异色的端起来就喝。何嬷嬷这才收回视线,低声对甘氏道:“主子,议事阁送来等着用印的折子了。” 甘氏就马上站起来,对林雨桐道:“你慢点吃。我就不陪你了。给你的人,明儿就到,等你睡起来,叫他们来见你。” 林雨桐夹了水萝卜丝放在嘴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甘氏边往外走,边吩咐一边侍膳的宫女:“牛奶粥必须喝两碗。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许挑食。只要养身体的东西,就得好好吃。” 林雨桐脸上露出几分懊恼来,恰好叫甘氏看了个正着,她轻笑了一声,就转过屏风,出去了。 何嬷嬷整个身子才算松弛了下来。 “嬷嬷,你紧张什么?”甘氏走在前面,问紧跟在她身后的何嬷嬷。 何嬷嬷叹了一声:“小主子不爱吃……” “我是亲娘,又不是后娘。”甘氏摆摆手,“后娘想不到的地方,这叫粗忽大意。亲娘……就不能处处都由着她,该管教的时候还是要管教的。” 何嬷嬷也不知道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知道小主子的饮食忌讳呢,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说那些话,全都是为了掩盖刚才的失误。 甘氏叹了一声:“嬷嬷这样,才真是错了。这亲母女之间,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何嬷嬷的嘴角抿了抿,还是点点头,“主子说的是。” “你越是这么小心,越是坏事。”甘氏瞥了一眼何嬷嬷,淡淡的道。 何嬷嬷脸上微微变色,这才恍然。自己刚才的作态,可不就有点像是挑拨人家母女的关系吗?本来谁也没多想的事,叫自己一弄,可不就叫人不多想都不行了。“老奴……实在是老了,糊涂了!” 甘氏这才摇头:“我不是爱计较的人,桐桐也不是。嬷嬷不要往心里去。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一会就给表哥送消息过去,了虚举荐过来给桐桐的人,今晚上必须连夜赶到。桐桐身边没有人跟着,我实在是不放心的。” “主子,我瞧着小主子是个能干的。”何嬷嬷低声说了一句,“您也别老跟着担心。” “能干是能干,就是……”甘氏说到这里,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眼睛闪了闪,过了半天,声音才低下来,接着道:“她一个人从宛平连夜的跑回来,这可能吗?她身后真的没有别人的影子?我是担心她被人利用了。” “谁敢利用小主子?”何嬷嬷有几分骇人。 “这就说不准了。”甘氏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蹊跷罢了。等去宛平送赏赐的人回来,许是能知道的更多些。” “您叫人专门去查昨晚的事情了?”何嬷嬷脸上露出几分不解,“小主子不会说谎的。” 甘氏点点头:“我不是说她说谎……算了……这些跟你说不清楚,只按着我说的有意思去办吧。” 林雨桐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刚收拾妥当,何嬷嬷就带着四个人来,恰好两男两女。 这俩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着两撇小胡子,身材高大,像是习武之人,偏一副文士打扮。一个不足二十岁的样子,长相十分俊美,要是穿上文士袍,妥妥的风流佳公子,可他身上,偏偏穿着武将才穿的甲胄。 “文武见过殿下。” “文采见过殿下。” 这名字取的!林雨桐看向二人,中年人叫文武,青年人叫文采。“都起来吧。”她说着,就将目光落在两个女子身上。年长的女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的倒是不错,只是瞧着太过严肃,板着一张脸像是谁都欠她二百两银子。年轻的那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杏眼桃腮,风流婀娜,脸上还带着几分傲气。 “文静见过殿下。” “文雅见过殿下。” 年长的叫文静,年轻的叫文雅。 林雨桐点点头,“行了,都起来吧。”也不知道甘氏到底是从哪收罗了这么些人来,这名字肯定都是后来才取的。“没吃过早饭吧。一起吃点。” “不敢。”文武拱手道,“尊卑有别,殿下万不可如此。” 林雨桐只指了几样粥和包子,“你们去外间用吧。无碍!”她现在也看不清楚这些人的深浅,但是甘氏坚持将这几个人安排在身边,自己就暂时推脱不得。先放着吧。看看甘氏究竟想干什么。 文武和文静对视一眼,应了一声是,这才从屏风里转出去。 因为这四个人的到来,林雨桐的心情有些不大好。吃东西更是觉得怎么都不对味。 用晚饭,林雨桐就起身,带着四个人,直接去了御书房。 甘氏见到林雨桐就笑道:“那四个人你都见到了?” 林雨桐也没掩饰脸上的不愉快,“身边跟着陌生人,还有男人,总是叫人有点不自在的。” 甘氏哈哈就笑:“男人怎么了?你这丫头太傻!我瞧那文采长的就不错,瞧着比驸马俊美不少!你先留在身边伺候笔墨,要是觉得好了,长久的留在身边听用也没人敢说什么。驸马也只是庶子……” 林雨桐心里升起一股子诡异的感觉,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之前她还说叫自己跟驸马好好的过日子,言犹在耳,才过了多久,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心思了?当然了,这可能就是她的玩笑话,但林雨桐不敢将这些当做是玩笑话听。她的直觉不会错,甘氏好似是认真的!猛不丁的,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难道是甘氏知道关于四爷的事了?那究竟是暗卫的事,还是四爷此次去辽东办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叫甘氏生出警惕之心了。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不由的就正了起来:“您要是真这么打算的,那这人我还真不要了。您爱赐给谁赐给谁!”说着,蹭了下就站起来,起身就往外走。 甘氏愣了一下,才追问道:“你这火急火燎的,上哪去?” “宛平!”林雨桐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甘氏追了两步,“你将人都带上,路上不太平。” “不要!”林雨桐回头,满脸都是怒容,“不要!我说不要就不要!谁敢跟过来,别怪我的鞭子不认人。” 甘氏看着林雨桐将手里的鞭子甩的带了风声,就知道这是真的动气了。她赶紧追出去,对等在外面的文武道:“跟着云隐,要是她出了差错,我拿你们是问。” 何嬷嬷扶着甘氏往里面去:“您这是……瞧您把姑娘给惹急了吧。” 甘氏抿着嘴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好半天才缓过来,摆摆手:“哪里是我把她惹急来。分明就是她不长心眼。女人要往上走,有些东西就必须要抛弃。比如这男女之爱。她要是在一个男人身上,投注的感情太多了,这绝对是祸不是福。只要跟皇位有关的,都是你死我活的事。给宛平送赏赐的人回来了,具体的过程我也叫人查了一遍。都说云隐身边是有替身的,但是咱们的人却怎么也查不到这替身是谁?那这替身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人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培养出来的吗?肯定不是!桐桐的事,我又找林长亘问了一次,林长亘连夜的审问了以前伺候桐桐的四个大丫头。只知道这孩子确实是爱看书,至今林家都放着桐桐看过的医书。那这会医术倒也说的过去。有些人的悟性高,能无师自通,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她会不会武功,身边有没有养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这一点这几个丫头再不精心,也都是知道的。但这几个丫头肯定的说绝对没有过这样的事。那么问题来了,桐桐肯定不会武功,这一点可以确定。确定了这一点,那就从反方向证明了,桐桐身边有别人安插的人做替身。那你想想,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安插人过去,不仅叫桐桐不反感,不排斥,还尽力的在我跟前隐瞒?” “您说是……驸马?”何嬷嬷低声问了一句。 “只能是他!”甘氏眼睛闪了闪,“当初误打误撞的,还真找了好女婿。要是以前,这样的自然是好,可如今,桐桐的心全在他身上……你知道的,一个女人要是真动了真心,什么荒唐事都干的出来的。会不会有一天,连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也让给……要是这样,我如今汲汲营营又是为了什么。所以,桐桐身边,得守严实了!谁也别想钻空子!” 何嬷嬷就不言语了。主子之前害怕金成安藏在小主子背后,如今又害怕驸马别有用心。虽说这担心不无道理,但只怕小主子不会欢喜这样的安排。“您该跟小主子好好说的。” “我好好说,她也得好好听才成啊!”甘氏摇摇头,“儿大不由娘!横竖我替她多操心点便罢了!” 林雨桐一出宫门,就明白过来了。只怕是宛平那边的事,甘氏是知道了。替身这事,甘氏心里有了警惕。 但是自己能怎么办呢?林长亘肯定不会瞒着原身的那些过往,那自己这一身武功就没办法解释。要是解释不出来,那么,自己的身份自然就会叫甘氏怀疑。到那时候,自己和四爷的处境只怕就更不妙了。倒是替身这事,跟身份被怀疑比起来,好似问题不算难以收拾。 到了宫门口,翻身从上马之后,四文就从里面追了出来。 林雨桐又不是真的只会闹脾气的小姑娘,人家追来了,万万没有给人家甩脸子的道理。她看向四个人,“都上马吧!咱们该启程了。” 文武赶紧应了一声,这主子看着也没想象的那么难伺候。刚才在御书房外,他还真吓一跳,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叫这位不满意了。 一行五个人从京城飞驰而去,这叫在街边一处酒楼的二楼朝外看的一个小二打扮的人眉头皱了皱,“这根本就没死……这下可真是坏事了……”他匆忙的将窗户关起来,赶紧朝楼下跑。楼下的掌柜的正在扒拉着算盘珠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少帐要算呢。“掌柜的……”他凑过去,低声道:“野鸡没炖成,叫它给飞了!” 这掌柜的手一下子就将算盘珠子给扒拉乱了,“你说什么?” “飞了……”小二又说了一声。 这掌柜脸上的神色收敛了起来,“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后园……” 不大功夫,后院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就飞了起来。 临川左家庄,金云顺坐在亭子里,亭子下的水面都结冰了,实在没什么景致可看的,他的视线只能落在冰层下面的懒懒的基本就不怎么动的鱼上,只觉得自己的处境就跟着鱼有的一比。想起来就觉得憋闷!他泄愤般的用石子砸向冰面,很快,冰面就龟裂开来,露出几条较粗的缝隙来。下面的鱼一股脑的都冲着这缝隙游了过来。他嘴角就露出几分笑意,但随即就觉得无趣了起来。鱼被封在冰面之下,虽然憋闷,但好歹还安稳。可这一旦有了缝隙,对于安稳的鱼儿来说,只怕是祸不是福。垂钓的人可就巴巴的等着它们冒头呢。 他甩甩头,只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祥。正要起身离开,就见吉祥手里抱着鸽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寇将军的信儿到了?”金云顺连山闪过一丝笑意。能传来消息,就证明已经得手了。只要云隐在自己手里,自己就有跟宸贵妃谈判的筹码。 吉祥笑了笑,将鸽子递过去,“不知道是哪的消息。应该是寇将军吧。其他人……主子也没给布置什么任务。” 金云顺点点头,急忙将鸽子腿上的消息取下来,拿出来一看,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没得手!怎么会没得手呢?” 这消息是京城传来的,说是见到了云隐。云隐没事,那有事的只能是寇准。到现在没有他的消息传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吉祥赶紧问道:“那接下来呢?咱们该怎么办?如今打草惊蛇了,而且……这地方寇将军和七杀都知道。也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吐口将主子给卖了?” “不会!”金云顺摇摇头,“七杀是死士,是父王留给我的,绝对不会背叛。寇准……也不会!要不是看准这人重情重义,我又何苦的叫人费心的去接近他!再说了,他的家人就在左家庄,他能对孤无情,难道还能对他老娘,老婆孩子无情?” 这话虽然也没错,但自来小心无大错,还是该小心点。吉祥左右看看,低声道:“主子,要不叫双杀过来商量商量。”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啊,就是这么经不住念叨。才说了双杀,双杀就朝亭子走了过来。 金云顺叹了一声,远远的见了双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孤对不住兄弟们……二哥啊,七哥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双杀一愣,接过吉祥手里的纸条,身子僵了僵,连连拱手对金云顺拱手道:“殿下千万不可如此,咱们这些人都是王爷从大牢和人贩子手里救回来的。为主子赴汤蹈火,是咱们的本分和宿命。能为主子而死,也是老七的荣耀。殿下千万不可太过悲伤……” “如何能不悲伤?”金云顺猛地就哭出了声,“当日,父王在临终告诉我左家庄,他这是放心不下左家庄,好叫孤好好的照看着你们。谁能想到,孤没照看各位大哥,倒叫各位大哥为了我……我怎么对得起父王的嘱托……” 双杀眼圈也红了,好半天才道:“殿下!如今,且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金云顺抬起袖子擦了脸上的泪:“二哥还有什么主意?孤这个太子可以不做,这天下可以不要,但却绝对不能拿各位大哥的性命冒险。有七哥一个……”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双杀叹了一声,才将怀里的东西递过去,“您瞧瞧这个……” 金云顺顺手接过来,跟着脸色都变了,“这是八百里急报……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双杀眼里露出笑意:“自然是抢来的。” “抢来的?”金云顺不解的问道:“抢了谁的?” “宸贵妃!”双杀哼笑一声,“宸贵妃先换了急报,咱们的人来了一个黄雀在后,这不就抢过来了吗?” “那么……”金云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份急报的价值,“这份急报是真的了!” 双杀点点头,“是!” 金云顺将急报又看了两遍:“如果按照这份奏报上的消息排兵布阵,这京畿之地应该出不了大事。只要咱们守住京畿,那么这功劳……就是陛下再也拿孤没办法了……” “是!”双杀点点头,“殿下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做到利益最大化。” 金云顺深吸一口气,陛下和宸贵妃手里并没有真的急报,对于边关的事情,消息肯定是滞后的。那么,她不管怎么安排都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自己要做的,就是查漏补缺,在关键的时候再现身。这个救万民于水火的人只能自己来做。这么想着,心里马上就安稳了起来,“叫人收集朝廷的动向,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双杀拱手,立马应道:“是!” 看着双杀走远,金云顺才一屁股坐在一边的石凳上。 吉祥倒了一杯已经凉了茶给太子递过去,“双杀比想象的还要能干。” 金云顺点点头,“那是自然,这是父王给我的最后的底牌了!” 御书房里,来福将饭菜给甘氏摆上,甘氏这边刚拿起筷子,那边何嬷嬷就进来了。 来福知道这是有话说,他马上知机的退了出去。 何嬷嬷顺手给甘氏盛了一碗汤,才低声道:“明空大师那边传来消息,只说是办成了。” 甘氏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眼睛都不抬的端着汤喝了一口,“成了就好!他这个太子……到头了……” 何嬷嬷低声道:“主子,您故意给他的那份急报,是真的吗?” “说是真的也行,说是假的也可。”甘氏哼笑一声,“这个……一点都不重要。这事你别管,我心里自有计较……” 何嬷嬷就再不能问了,主子如今越发的鬼神莫测起来。 甘氏看看桌子上的菜,朝外看了看,“军中到底清苦,你一会子打发人给桐桐送点东西过去。也别真叫她受了委屈。” “叫你们跟着受委屈了。”林雨桐坐在小镇的小酒楼里,对跟着的四个人道,“随便吃点,咱们还得抓紧赶路。” 文静就接话道:“在路上,能有这样的饭食已经不错了。只这一顿,哪里就委屈了。” 林雨桐头也不抬,“那你可想错了,军中的伙食还不如这个呢。” 文静严肃着一张脸说客套话本来就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这才一开口就被林雨桐给噎回来了。 “你……”文雅这姑娘,脸上露出几分愤然,好似谁乐意跟着她似得。有什么了不起! 林雨桐朝文雅看过去,突然觉得有趣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人啊,对自己这个公主可没半点敬畏之心。这文雅瞧着,还有几分跟自己较劲的意思。她眉头挑起,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怎么?不愿意伺候?那就请回去吧!” “回就回!”文雅蹭一下就站起身来,将凳子一脚踹开。 文武厉声呵斥:“你想做什么?” 文雅一下子就僵住了,不敢看文武,只对着林雨桐却露出几分愤恨来。 林雨桐挑着面条呼噜噜的往嘴里塞,轻笑了一声:“行了,你们都不用跟着我了。你们这样的人,我可用不起!” “殿下!”文采起身,马上就跪在林雨桐脚边,“还请殿下息怒。小的们是否回去,不是由咱们说了算,也不是由殿下说了算,而是宸贵妃的意思。娘娘的话,殿下岂有不遵行的道理?” 看着谦卑,可这说的话,却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用宸贵妃压人? “我也真是醉了!”林雨桐哼笑一声。这都叫什么事?这些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偏偏肯服从甘氏的人,到底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真是活见了鬼了。 她也不搭理文采,只看着还在一边犟着的文雅道:“伺候我这个公主,你都觉得委屈了。那我倒不明白你是什么人了?难不成也是个公主?要不然你凭什么委屈?” 这话一出,文雅的脸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 林雨桐将这四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以前觉得别扭的地方,一下子就想通了。她最初知道石中玉的时候,就知道甘氏带着甘家的旧人,经营着一些产业。这也没什么。可紧跟着,甘氏显露出来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比如空明以及空明所率领的神出鬼没的人马,还有了虚道长。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了虚道长是甘氏的人。甘氏这十多年来,一直就在恒亲王府,从来没有真正的自由过。她这身后牵扯的一串串的人,都是怎么来的?甚至那用来害人、毒|杀人的药,都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可对于甘氏来说,好似只要开口,只要说要用,就都能弄来一般。她在王府内院,是没办法经营出这么大的势力的! 林雨桐朝文采看过去,甘氏之前说,要是觉得文采好,可以留在身边。这个留在身边的意思,就是说要当做男人一般的留在身边。那么这话真的是玩笑话吗? 只怕也不是! 甘氏如果跟这股子人做了交易,那么,她之前那话就不是无的放矢。 要是这文采跟文雅一样,真的跟前朝皇室有关,那么,自己是不是甘氏跟这些人交易的交易品呢。叫自己收下文采,生下文采的孩子。对这些人来说,算不算是一种曲线救国呢。 这些人蜿蜒曲折的设计,也不过是为了复国罢了! 一瞬间,林雨桐的脑子里将这前因后果都过了一遍。好似只有这个解释,才是最合理的。要不然,甘氏这神鬼莫测的手段就失去了支撑。换句话说,没有这些人听命,甘氏就不可能这么快走到今天。 可这交易却叫林雨桐打心眼里泛起了恶心。就说嘛,之前她一直说叫自己跟驸马好好的过日子。虽说也说些不能要轻易相信男人的话,但从来没有过叫自己另外找男人的想法。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了的? 想到这里,林雨桐的心就猛烈的跳起来,她马上俯下身,身后掐住文采的脖子:“我告诉你,要是我的男人有一点闪失,我会把你们这一群见不得光的东西剁成肉馅……” 说着,就站起身来,大踏步出去,翻身上马,扬鞭就走。 她是真的担心,这些人会借机朝四爷下手…… 看着林雨桐离开,文静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文雅的脸上:“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第694章 庶子高门(78)三合一 庶子高门(78) 林雨桐翻身上马那一刻,就想着要马上赶回京城,要立马站在甘氏的面前,去质问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坐在马上打马要走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自己去问,又能问她什么呢?对于甘氏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伤害自己这个女儿。因为她的经验告诉她,男人全都是靠不住的,女人要护住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拥有权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女儿还是太年轻,被男女感情蒙住了眼睛。所以,她心里大概一直都觉得,她在用她的办法,在帮助自己成长。虽然在自己心里,这是极为荒诞的。但是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和四爷是怎么回事,可别人并不知道。在这样的前提下,一味的责怪甘氏,自己可真的叫不占理了。在很多的人家了,父母直接干涉子女的婚姻,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别说如今这世道,父母的话是金科玉律,就是再过千百年,在这块大陆上,不是还有许多的父母,在干涉子女的婚姻吗?要不然那么多所谓的家庭矛盾都是怎么来的?这普通百姓家,尚且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在皇家。皇家的人,什么时候婚嫁自由过?公主和亲,嫁的多数都是仇敌。最后丈夫死了,儿子死了,这公主要是不死,大概还会再被嫁一回只当是废物利用了。听起来残酷,可翻开史书,哪一页不是沾着鲜血的? 骑在马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的心一点一点稳了下来。甘氏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她不相信甘氏会由着前朝这些人出现在明面上蹦跶。冷静下来想想,这么人一旦露出了真容,他们其实就先败了。卸磨杀驴这事,甘氏做起来不会有丝毫的心里障碍。唯一冒险的是,她怎么敢将这些人放在自己身边,就不怕自己真的从一个坑了跳到另一个坑里,对那个文采的也用了真心? 而此刻,甘氏看着站在下面的了虚道长,有些漫不经心的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在问,您就真不怕……”了虚的语气一顿,须眉皆白的他脸上还是那么仙风道骨,“文采那孩子,我心里是有数的,跟他在一起呆的时间长的姑娘,都会对他死心塌地。”他可不信甘氏这次这么好说话,真将人安排在公主身边了。 甘氏轻笑一声,淡淡的笑声里满是嘲讽:“做人做事,都是得将诚意的。说好的事,我不会反悔。但是……你太小看我的云隐了。要是她真的闯不过情这一关……”语气一顿,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收了起来,纤长柔美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案几上的折子,语气却越发的淡然,“要真是这样……那么生下孩子之后,这个文采……就不用活着了。” 了虚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您就不怕她恨你?” 甘氏摇摇头:“也许会恨,但等她坐到最高的位置上的时候,她就什么都懂了。”说着,她就看向了虚,“咱们的交易,你心里有数。我是个什么人的人,你心里也明白。所以,约束好你自己的人,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你们既然急切想派人到云隐的身边,想在方方面面都开始影响她。我也如你所愿!但是光我退让,光我拿出诚意可不行。你们的诚意呢?” 了虚看向甘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答应您的,自然会办到。太子的事,有我的人出面办。”他现在真是后悔答应文静的请求。文静跟甘氏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她太急躁,也太想当然了。这么急切的跳出来,要是栽了,这么些年的努力,可就顷刻都化为乌有了。 看着了虚走了出去,甘氏才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如今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可不冒险就是死路一条。自己好不了,桐桐也就跟着好不了。在利益面前,母女是一体的。这个道理,桐桐应该会明白。 明不明白的,林雨桐都应该得顺着甘氏指的路往前走才是最合适的。但是,合适不等于必须!她眼睛微微眯着,就带着几分凌厉。 文武带着其他三个人追了过来,林雨桐也没有搭理。这四个人,面上看起来,是以文武为首,可林雨桐在刚才就看出来了,真正拿主意的,是文静。 她也闹不明这四个人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但就是叫人瞧着别扭。 “殿下,驻地不是这个方向。”文武出声提醒了一句。 这个自然不需要你说,林雨桐既然知道对方的身份,就万万没有将他们带到军营的打算。往前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温家的别院。 林雨桐的到来,吓了温夫人一跳,她迎了出来,见了林雨桐就往下拜。 林雨桐将人一把拉起来,就看到了站在温夫人身后的三喜。三喜急着要过来,林雨桐用眼神制止了。 “夫人别多礼。”林雨桐笑着扶着温夫人的胳膊,“上次多些您赠马的情分,到了宛平,我就先过来了给温夫人道谢来了。” 温夫人连连客气了几句,却觉得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越抓越紧了。她疑惑的朝这位公主看去,就见她正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这是有事吧!可这府里都是自己家的人,要是不放心自家,她也不会主动过来。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跟着这位公主进来的几个下人了有问题。她的余光看了一眼,只觉得男男女女的,进退也不对。哪有男仆跟着女主子往内院走的道理? 她脸上不动声色,但却给了身边一个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上前,就将文武和文采给拦下来了,叫了管家请两人去外院招待。 文静就朝林雨桐看过来,林雨桐却没有回头,搭着三喜的手跟着温夫人往里面走。 三喜正想着跟着主子的是什么人,就觉得手里一凉,一个小瓷瓶被主子给塞到了她手里。 客厅里,分宾主落座。丫头们上了茶,就缓缓的退下去。文静和文雅站在林雨桐身后。不大功夫,三喜就从外面进来,端了两碗茶来,递给这两人,“赶了一路,渴了吧。赶紧喝点,是温的!”声音温和,透着善意。 文静以为三喜是温家的丫头,一个陌生的人,没有丝毫的厉害关系,人家也犯不上害她。再说了,林雨桐没离开过她的视线,也确实是没见她吩咐什么人办什么事。因此,心里是放松的。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习惯性的先闻了闻茶,确定没事,才朝三喜笑笑。端着就喝了。文雅见文静喝了,也才舔了舔嘴唇,三两口的就喝了下去。赶了半天的路,在镇子上的酒楼里,还没吃一口喝一口呢,就撵着林雨桐出来了。这会子见了茶水,可不是如逢甘霖吗? 三喜直到看着两人都喝了下去,才舒了一口气。刚才主子给的小瓷瓶里,有点白色粉末,她不光是给这两人的茶里下了,也找了温家的管家,给外院跟着主子的两个男仆也一起下了。 林雨桐端着茶碗宽茶,轻轻的抿着,默默的算着时间,不大功夫,就听身后两人缓缓的倒了下去。温夫人的面色蓦地一边,一下子就站起来,刚要请罪,才想起那茶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奉上的。她这才惊疑不定的朝林雨桐看去,“殿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吓人? “是我惊扰夫人了。”林雨桐歉意的拱手,“实在是事情有些棘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夫人见谅!”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温夫人的面色恢复了正常:“不敢!不敢!如果殿下需要臣妇做什么,还请您直言。” 林雨桐朝外面看了一眼,没直接回答,反而笑道:“刚才在外面,瞧着有不少马车正在装箱笼,夫人这是打算……” “正打算回京城。”温夫人赶紧回了一句。想来这位殿下也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战事要起,京城更加安稳些这是肯定的。这么急着搬回去,也是为了叫皇上放心。温家的人愿意回京城做人质。 林雨桐沉默了半晌,推心置腹的道:“这次的事情之后,温夫人想住在什么地方就住在什么地方。但是如今,回京城倒是上策。只是,我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温夫人的心提了一下,神色却更加的恭顺:“殿下请说,能办到的臣妇绝不推脱。” 林雨桐在客厅四下一大量,就道:“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夫人要走了,我又是个住不惯军营的,所以,想借贵府别院的一个小院暂时安身,不知可否?” 温夫人楞了一下,就猛地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想借别院暂住。这不是在麻烦温家,而是给了温家好大的脸面。这宛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走几里路,就是宛平的县城。公主要是进城,宛平县的官员们还不得好好的接着。就是不愿意进城,这周围除了温家的别院,其他勋贵人家的别院也不少,再走十几里,好似就有瑜亲王府的别院。这里离京城近,这土地大多数都是勋贵们的庄子,别院园子林立。能选温家,这是信任温家。她忙笑道:“殿下说哪里话?您是贵客,您只管随意就好。臣妇这就叫人给您收拾院子去。” 说着,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人,“殿下,这别院里有几间密室……”总不能叫人就这么躺着。人多眼杂的,终究是不好! 林雨桐就满意的点点头:“夫人的提议甚好,分开关着吧。” 温夫人得了林雨桐的话,行了礼就出去了。不大功夫就带了两个粗壮的丫头来,将文静和文雅给带了下去。“殿下,臣妇将这些婢女都留下,这些丫头都能舞刀弄枪,想来对陛下还是有些用处的。她们虽是温家的家将家里出身,但是都是按照军中的规矩训出来的。只要有令,都调遣的动。”她伸出手,将一个小小的玉牌递给林雨桐。 这是知道自己有事要办,所以赶紧带着温家的人走,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是知道林雨桐这是有事要办,别院里人多眼杂,太耽搁事。 林雨桐也没跟温夫人客气,将玉牌给接过来,“我暂时先收下。夫人也是将门出身?” 温夫人点点头:“是啊!跟着我父亲在边城长大。” 难怪呢。要不然谁家的丫头舞刀弄枪? 两人也没怎么说闲话,林雨桐就跟着三喜去了温夫人叫人准备好的院子。才梳洗完,就听三喜禀告说,温家的人都已经走了。 那这别院里就只剩下自己和三喜,连同温夫人留下的婢女了。 “主子,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三喜将饭摆在桌子上,问了一声。 林雨桐满条斯文的吃饭,“一会子你跟着去瞧瞧,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别院里密室,修的还是很精心的。至少林雨桐就没想到,这密室是修在仓库底下的。别庄的仓库,装的就是粮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有两个老仆照看着,不叫走水就得了。天黑下来的时候,林雨桐带着三喜,在一个叫黑玫的婢女的带领下,进入了密室。 密室里,分了好几个屋子。 “殿下,这都是隔音的。”黑玫轻声解释了一句。也就是告诉林雨桐,这四个人绝对没有在一起串供的可能。 “那个年轻的姑娘关在哪?”林雨桐想先从文雅开始。 黑玫将里面的屋子给打开,就守在门外不进去了。三喜眼睛闪了闪,也压下心底的好奇,跟黑玫一样,守在外面。林雨桐心里一笑,三喜如今真是机灵了。即便对于温家的人,也不能说是全部都信任。她留在外面,就是防着有个万一,她们主仆都被关在里面怎么办。 林雨桐朝三喜和黑玫点点头,就抬腿走了进去。 里面不大,十多平米的样子,墙上有个火把,将不大的屋子照的还算是亮堂。里面一张木板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林雨桐坐在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方雅,见她眼睛闭着,眼珠子却乱转,就道:“行了,别装了!起来吧。” 这话说完,方雅猛地睁开眼,眼里带着愤恨。突然,她嘴一动,像是要吐口水一般的做了一个动作。林雨桐眉头一皱,就见一枚纤细的银针朝林雨桐的眼睛射了过来。 林雨桐身子一偏,躲了过去。随即就伸出手一下就将文雅的下巴给卸了下来。将她嘴里的毒|囊和暗器都收了,才将下巴给她装回去。 文雅眼里就有了惊恐,不自在的动了动下巴,才眯眼道:“果然是姓金的,都是些阴险狡诈之辈!” 林雨桐一晒:“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这连最基本的都没摸清楚吧。我什么时候姓金了?我以前姓林,如今是金林氏。这都闹不明白,就敢将你派出来,我真想不明白这文静是怎么想的?” “什么文静?”文雅愣了一下就矢口否认道。 林雨桐心道,这孩子真是没受过苦的。要不然不能这么单纯。那脸上的巴掌印还在呢,这总不能是文武和文采打的。她轻笑一声,“怪不得文静说你是蠢货呢。果然!” 文雅的眼里就浮现出一丝怒色。 林雨桐接着道:“其实,我瞧着你也是个聪明人。今儿在酒楼里,为什么那么失态?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吧。”前朝都过了多少代了,就算是有余孽,那这文雅的身份也未必就是什么公主。就是本朝开国时的宗亲,都已经沦为普通的宗室了。何况是前朝,哪里有什么狗屁公主。能有一两分血脉,都算是好的。所以,文雅的表现,就很有问题。她心里或许自傲,但什么事叫她连掩饰对自己的不满都做不到呢? 应该是嫉妒! 可这嫉妒只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吗?肯定不全是。 她看着文雅瞬间就垂下的眼睑,就凑过去,低声道:“是不是喜欢上文采了?” 文雅的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你别胡说!我们是兄妹!” “不知道隔了多少代,血缘都疏远的十六杆子打不着的兄妹?”林雨桐轻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的驸马就是宗室子弟,姓金。五代过后,是允许通婚的。” 文雅猛地抬头:“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是因为他们将你的文采哥哥要送给我,才嫉恨我的。”林雨桐露出几分苦笑,“可你真冤枉我了。你心里有人,我心里也觉得没人比的上我的驸马。所以咱们俩,说真的,还真有几分同病相怜。” 文雅‘呸’了一声:“说的好似你有多委屈似得。我的文采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配你这个残花败柳,你还有什么不足。还看不上他……” 林雨桐也不怒,只似笑非笑的道:“也对啊!还真是我不够了解文采。要文采真是这么好,你又觉得我配不上她……那我给他找个能配得上的名门淑媛,今儿晚上就洞房,你说好不好?” “你……”文雅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手指着林雨桐,“你……撒谎!这宛平哪里有什么名门淑媛?” “谁说没有?”林雨桐白了文雅一眼,“瑜亲王府的别院就离这里不远。他家的孙女正在别院里休养。我看跟文采还是合适的。” “你不敢!”文雅冷笑一声,“你娘可是跟姑姑说好了的,叫文采配给公主。” 果然! 林雨桐从文雅嘴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所以说,文静骂你蠢,可见她也没聪明到哪里去。答应了配公主又怎么样?回头,叫陛下将瑜亲王的孙女过继到膝下,封个公主就是了。瑜亲王是宗令,在宗室中地位超然。我娘为了拉拢瑜亲王,册封个公主能怎么样?失去什么了?不过是一份公主的份例罢了。如此,也不算是失信吧。” 文雅仔细看着林雨桐的脸,好似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见林雨桐的脸上露出满是兴味的笑,好似这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的时候,她的心慢慢的慌乱了起来。只要一想到文采哥跟别的女人,她就觉得胸口憋闷的慌,脸呼吸都不顺畅了。 林雨桐见抻的的差不多了,就低声道:“怎么?舍不得了?其实,我实在不明白你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前朝都过去多少年了,他们有本事的话,怎么不靠着他们自己的本事改朝换代,凭什么拿你们当筹码?你也确实是够没出息的!要是咱们俩易地而处,我才不去管他们的死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带着几分忠心的仆从,隐姓埋名的过富家翁的日子不好吗?跟心上人一起,读书,弹琴,赏景,岂不美哉?那首诗怎么说的,只羡鸳鸯不羡仙!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挺好!你觉得呢?” 语气带着几分蛊惑,但表情却分外的真诚。 “只羡鸳鸯不羡仙!”文雅的眼里不由的就带上了几分向往,“……谁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林雨桐就看向文雅:“想过那样的日子,其实也简单。但这想得到总是得舍得付出吧。你只要能给我想要的,我就帮你达成愿望。” 文雅警惕的看着林雨桐:“你会这么好心?再说了,我们是前朝皇室,你能容得下我们?” 林雨桐耻笑一声:“你是没看过史书吧。朝代更迭,这新君哪有不册封前朝皇室的道理?” 南唐后主李煜被俘后,在开封被封为违命侯,拜左千牛卫将军。就是个例子。 当然了,大多数君主都是在被俘虏之前,就选择自杀了。就跟崇祯吊死在煤山一样。但是想李煜这样,没胆子死的,也就只剩下苟且活命了。 但是不管怎么不堪,面上的光彩还是会给的。不光会册封,就是新朝的皇帝,在人心稳定之后,还会为了显示胸襟,去祭拜前朝的皇陵。 林雨桐将这些细细的说给文雅听:“……文采和你,我觉得我没什么容不下的!你觉得太湖怎么样?太湖上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分布着不少岛屿,而且面积都不小。那里景色优美,又没外人打扰。最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你想想,每天跟心上人泛舟湖上,赏月高歌,肆意洒脱。不比现在有情人难成眷属强吗?我也是女人,自然是知道女人的苦楚的。一听叫我跟驸马分开,我首先想的就是怎么逃出京城,哪怕跟驸马浪迹天涯也好!” 文雅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你这话都当真?” “怎么不真?”林雨桐摇摇头,“你要是不信就算了。叫我娘收个义女做公主,配给文采也行。要不是我看你痴心一片,还真懒得跟你在这里废话呢。”说着,起身就走。 “等等!”文雅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等等!我……我……知道的不多。你想知道什么?” 林雨桐就笑了,“那咱们慢慢谈。” 文雅就低下头,坐在林雨桐的对面,“你问吧。只要你放我跟文采哥走……”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林雨桐体贴的道,“另外,我不会叫文静等人知道你们的真实情况。到时候,他们只会以为你们死了。绝对想不到其他地方去。” 文雅的肩膀就松了一分:“也好……这样最好。” 谁还没点心里负担?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雨桐理解的笑笑,问道:“你们这中间,谁是主事之人?” “文静。”文雅低声道,“她是我姑姑。” “亲的?”林雨桐又追问了一句。 “是我父亲的亲妹妹。”文雅皱眉道,“我父亲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病死了。我母亲生下我就难产去了。所以,我是被姑姑养大的。” 林雨桐有些挠头,这前朝的皇族到现在,还剩下这么多人吗?姑姑侄女,远亲近亲,这么一大串。实在是稀罕。“我不是问你你们四个人中间谁主事,我是问你们这一大股势力,到底是谁拿事?” 文雅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我们之前在江南,之后才来的京城。不过平时总能收到京城的信儿,我们也都是按照这信上命令办的。但……我也不知道这京城的人是谁。到底是姑姑听他的,还是他听姑姑的,我也说不准。” “你姑姑在江南跟谁走的最近?”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跟……”文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跟一个和尚走的最近。我也只远远的见过这和尚一回……” 和尚? 林雨桐像是抓住了什么,急忙问道:“那和尚长的是不是特别俊美?” 文雅脸上的尴尬更重了,“再俊美也是出家人!我姑姑就是有心……”说着,她就闭嘴不再多言了。好似这要说出口的话,叫她十分难看一般。 林雨桐就明白了。这个俊美的和尚,只怕是明空。而明空跟甘氏的关系匪浅,也就是说,明空是甘氏早就放在对方那里的一枚棋子。看似甘氏和这些人是相互合作的关系,但甘氏却在利用明空影响文静,甚至是操纵文静。那么文静,就一定不是这一伙子人的头目。否则,甘氏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她应该是忌讳文静上面的这个人。 她心里有了这个结论,就不在停留,只对文雅道:“你先安心的住着。等风声过了,我就送你走。你要是愿意跟文采关在一起,也行。” 文雅先是一喜,然后又扭头四下看看,伸手顺了顺头上的头发,才又摇头:“不要了……还是算了……以后吧……” 这是怕邋遢的样子叫文采瞧见。 林雨桐知道这是少女的心思,笑了笑就出去了。 等门关上,她才吩咐黑玫:“不要委屈了他们。咱们不兴虐待。” 黑玫应了一声,才问道:“还要见其他人吗?” “年纪大的女人关在哪了?”林雨桐想见见文静,“我先见她。” 门打开,文静正盘腿坐在床上。见林雨桐进来,脸上的神色都不动。 “知道我为什么敢这么对你吗?”林雨桐嘴角露出笑意,“你们不是宸贵妃派来的吗?我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着。越想越是想不通!” 文静打量了林雨桐一眼,嘲讽的道:“这道理我怎么会想不通?这世上从来就不缺恃宠而骄的人。你是宸贵妃唯一的女儿,你有资格肆意妄为。就是把天捅破了,上面也有人兜着。但是,你还是太年轻了。没有什么东西是经得起挥霍的。就比如宸贵妃对你的感情和容忍度。她还年轻,想生和孩子对于她很难吗?孩子的父亲是谁,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孩子是从她的肚子了爬出来,并且由她亲自抚养教导。所以,我劝殿下一句,别太肆意。您要是现在收手,咱们就只当殿下贪玩,将这事情揭过去就罢了!要不然,我们是倒霉了,但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对你母亲的重要性。你坏了她的大事,看看她这次会不会还宝贝着你?” 林雨桐拍了几下手,像是十分赞同文静的话一般:“是啊!再想生一个孩子,是挺容易的。你这话,也算是良言。既然你说的全都是为了我好的话。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这是说起来,也真是不地道。你刚才说,要生一个孩子,对我母亲来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这话却是大错特错了!要是我母亲肯再生一个孩子,那这孩子的父亲,一定是明空!” 文静冷静的脸,在林雨桐说出‘明空’两字的时候,一下子就僵住了,继而慢慢的龟裂开来,“你说什么?” 林雨桐轻笑一声:“怎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明空?” 文静脸上的神色收敛了起来,“明空大师在大慈恩寺挂单,这是个人都知道。” 林雨桐点点头:“是啊!大家都知道。但明空跟我娘是什么关系,这个……你知道吗?” 文静的手握成拳头:“这也是一个当女儿的说自己的母亲的话吗?污蔑亲生母亲跟和尚有染,你当永康帝是死的?” 林雨桐朝文静的脸上看了看,突然问道:“你抬头看看我,觉得我美吗?” 文静看了一眼素颜的林雨桐,垂下眼睑道:“殿下自是天下难有的绝色。” “那你见过我娘吗?”林雨桐凑过去,恶劣的又问了一句。 文静嘴角抿了抿,这个还真没见过。今儿在御书房外面等着,甘氏催促他们追林雨桐的时候,有个太监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因此,只听到了声音,恍惚的看见了身形,就是没看见正面。 林雨桐却笑道:“我这张脸,只有我娘的五六分风韵。” 文静就看眼再朝林雨桐看去,如此漂亮,竟然只有宸贵妃的一半美貌。那这宸贵妃…… 林雨桐就轻哼一声:“男人是什么德行,你该是知道的。你说您这张脸跟我娘比起来……男人会更喜欢哪一个?” 文静的手一下子就握成了拳头,久久没有说话。 林雨桐叹了一声:“女人总是容易被情爱迷了眼。你想想,你为什么这么急切的想到京城来?真的是为了你心里的计划吗?真的是为了你的复国大业吗?不是!都不是!不管你找多少理由说服自己,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你对一个男人动了心!你是追着这个男人的脚步才来了!这个男人就是明空。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文静的面色一点一点的变白,紧跟着就摇摇头:“不对!不对!我们来京城,是因为时机成熟了!” “错了!什么时机成熟了?”林雨桐嘲讽的道:“要是我没猜错,你对明空极为信任!甚至将你手上的人马都交给了明空。明空带着人来了京城,紧跟着,京城风起云涌,我娘办事好似再没有顾忌。跟之前的做事风格,完全不一样了。你也是聪明人,你现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文静恶狠狠的看着林雨桐:“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吗?”林雨桐呵呵一笑,“明空至始至终都是我娘的人,他南下江南,有意的接近了你,取得了你的信任。为的也不过是能尽快的回京助我娘一臂之力!这样的感情……你可为之动容?” 文静猛地从床上下来,一抬手将屋里的桌子给掀翻了…… 第695章 庶子高门(79)三合一 庶子高门(79) 实木的桌子,发出轰然倒地的声音。文静站在原地,身体却前倾着,让她整个人在一瞬间充满了攻击性。 “你很会蛊惑人心。”文静似乎对自己的失态有些懊恼。她站直了身体,看着林雨桐的眼神有些阴冷,“你的话没说完,还有什么要说的?” 林雨桐摇摇头:“没有了。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就可以了。我觉得,你能将自己的势力一点一点经营起来,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真的将你跟我娘放在一起比较,说实话,论起心智手段,你一点也不差。而你跟我娘的差别只有两点,第一,你生的没有我娘美貌。第二,你心里还有情。” 没有情敌长的美,这绝对是一块谁也不能碰触的伤口。更何况这伤口现在正新鲜,鲜血淋漓,被人这么一碰触哪有不疼的道理。 文静的面色一下子就不好了起来,“长的美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人尽可夫……” 这话可就带了刺了!连自己也一并骂进去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就行了,她爱骂就骂吧。 文静看着林雨桐神色不动的脸,眼睛眯了眯,“还真是小看你了。被人指着鼻子骂娘,你还能无动于衷,看来我还真是走眼了。” “我不生气你失望了?”林雨桐将被桌子砸倒的椅子扶起来,往身后拉了拉,椅子跟地面摩擦,这不大的密室里,顿时就是一阵刺耳的噪音。她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不就是骂两句吗?我何必生气。谁人背后不骂人,谁人背后无人骂。唯一的区别就是人前人后,生前死后。我看的开!你想骂就骂,只要高兴就好。” 文静轻笑一声,“我再骂下去,不是显得连你也比不上了?”说着,也学者林雨桐的样子,将椅子扶起来,重重的拉扯,发出巨大的声音,然后将椅子提起来,猛地放下,直到椅子重重的落地,她才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总得有目的吧。看样子,你们母女也不像是亲密无间。怎么?挑拨了我,就是用我去对付你母亲?” “我还没那么龌龊。”林雨桐轻笑一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用说给你听。至于说对付谁,那就更谈不上了。你进来了,难道还想着出去?” 文静眯着眼睛看林雨桐:“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林雨桐说着,闲闲的拨弄着自己的指甲。 文静的脸色一变,看着林雨桐道:“你……你不是一个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人,那么,你不会贸然的跟你自己的母亲过不去。叫她不高兴了,这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以你的聪明,不会走这一步!那么,对我下手,也应该不是你的意思。你们母女联手,想致我们以死地?” 这可是你自己猜的!跟我没关系! 林雨桐眼睑垂着,一点也没叫对方看到她的眼神。好半天她才站起身,“你真的想多了。我还真就是个为所欲为的人。你待着吧!天荒地老的,但愿明空能想起你来。” 文静见林雨桐要走,也跟着站起来:“你既然是奉了宸贵妃的命令拿下我们。却又不肯下杀手,还连夜的审问了起来。云隐公主,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是啊!人不管干什么,都得有个动机吧。”林雨桐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总得有原因吧。你猜猜,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文静轻笑一声,“为什么?能为了什么?你不会跟你自己的母亲翻脸,那是不智!所以,唯一对你有威胁的,就是明空。你怕明空真的到了宸贵妃的身边,你怕宸贵妃为了明空手里的势力,为明空生下孩子。这才真是威胁到你的地位了。” 你这脑补真的是很好很强大! 林雨桐看向文静,“我早说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跟我说说明空,如何?”她重新回去,坐下,看着文静,“你如今想出去,是不可能了。放虎归山的事,没人会做。你是想看着明空跟心上人双宿双飞呢,还是想借一双折断了他的翅膀再将他带到你的面前?”她的声音低沉,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文静知道她这是蛊惑,但是还是不由的心动了。是啊!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汲汲营营了这么多年,却为她人做了嫁衣裳。凭什么自己信任的男人会为了别的女人背叛自己,欺骗自己? 林雨桐凑到文静的跟前,声音更低了起来,“折断了翅膀,就再了飞不走了。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得跟你在一起,哪怕是一起走上断头台。至少,黄泉路上,跟你作伴的人是他!” 文静几乎脱口就要答应了,但随即就清醒了过来,差一点就着了这位的道。她转瞬清醒了过来,“谁说我只有死路一条,宸贵妃还真就不敢将我如何。我死了,她也别想活!” 林雨桐站直了,眉头挑了挑,“我想,我明白了!” 她挥了挥衣袖,耻笑一声:“说你聪明,你还当真了。你也不想想,现在太子还在,我有什么理由对我娘的人出手。你的人马如今都归明空调度。是明空的人,就是我娘的人。这些人可是助力!我至于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绕来绕去的,我就是为了要你最后一句话,你刚才说,你死了,我娘也别想活。我心里这才明白你的依仗是什么。谁有本事叫宫里的贵妃给你陪葬?我想到了一个人——了虚!了虚的医术不错,但毒术更佳!想要杀人于无形,简直易如反掌。是这么回事吧?” 文静面色骤然一变,牙关紧要,恨不能一口吃了林雨桐。原来她在声东击西,在自己以为她的目标是明空的时候,口风稍微松了一点,就她察觉到了端倪。宸贵妃奸诈,她的女人果然也不是好东西。手段比之宸贵妃更恶!更狠! 林雨桐长叹一声,对文静倒是难得的同情起来,“其实宸贵妃的话是对的!女人一旦陷入了情爱之中,双眼就被迷住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遇人不淑,这样的女人多了去了。我同情你,但是真不能放了你。” 她没看文静,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面色就沉凝了起来。了虚一直跟在甘氏身边,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他是永康帝极为信任的人。而他手里,一定有文静根本就没接触过的势力。而这势力既是甘氏想要利用的,但也极为忌惮的。再加上了虚的用毒手段…… 她第三个想要见的人,是文采。 她相信,一个蠢货是不值得了虚为他苦心谋划的。这文采必然有他过人的地方。 当门打开,文采就坐在床沿上,看见林雨桐进来了,十分大方的站了起来,微微笑了笑,朝林雨桐拱手问安。一点也不想是阶下囚,反而像是老友重逢。这跟他在酒楼里的表现可是有出入的。酒楼里,他想用宸贵妃压自己,显得年轻浮躁。而如今,却如一块盈盈璞玉,自有光华。 林雨桐朝文采点点头,就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你也坐吧。” 文采苦笑一声,但还是坐了下来,“殿下这是见过姑姑和文雅了吧?” 一猜就中! 林雨桐赞赏的看了一眼文采:“我如今更想听听你怎么说?” 文采抿着嘴,闻言站起身来,朝林雨桐一礼,“殿下,说句心里话,我也是身不由己。从小到大,他们都说什么使命,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使命。复国这些话,也不过是一些野心家为了自己的私欲骗人骗己的罢了。我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史书杂记更是多有涉猎。他们要复国,可他们的国最初不也是从别人的手里夺来的!这天下的兴衰,朝代的更迭,本就是常事。为这个执迷……那才真是误了!可我能做的又实在是有限的很。十二岁那年,那时候年少无知,将这些大道理讲给大人听,结果却是惹怒了众人。我被姑姑用鞭子打了一段,关在水牢里正正一个月,要不是文雅偷偷给京城的长辈送信,我这条命当时就搭进去了。所以,从那次的事之后,我不能叫自己思考,不能叫自己有自己的见解。我强迫自己,一起都听命行事。姑姑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的心里想什么,我就强迫自己接受她的想法。只有如此,我的日子才好过一些。你见过文雅的话,就该知道,我跟她的血缘关系其实隔着远的很。跟文静的关系,说是姑侄,但其实血脉早就淡了。像我这样的,生活是没有自由的。要是不能讨好大人,走出去的可能性都不大。我有时候想,要是没有他们说的,所谓的高贵血统该多好,我哪怕去做种田的庄稼汉,哪怕去酒楼里当个随传随到的小二哥,也比那样的生活好。”说着,他不好意的笑笑,这一笑,让人在一瞬间只觉得心酸,“跟殿下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殿下,我早就对自己这身份厌烦了。我愿意将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我不要别的,您也可以杀了我,关着我,但是我想求您的是,放了文雅。那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给她在殿下的庄子上,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叫她平平安安的过这一辈子就行了。我就只这一点要求。我信得过殿下的人品,您绝对不会食言的。” 这话九成九都是真话。 但林雨桐知道,这里面至少又一些违心的话。比如说他的要求。他想安排好文雅应该是真的,但是在说到对他的处置时,他说了假话。没有谁愿意死,也没有说愿意失去自由。所以,他说杀了他关着他的话,都是假话。他在自己的面前,展现了坦诚的一面,展现了仁义的一面,展现了无奈的一面,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自己看在他坦诚,仁义,又无可奈何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 这个文采,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 林雨桐放松的往椅背上一靠:“你在我面前别玩心眼。”像你这种小鬼头我见的多了。“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现在更不能这么一直关着你。在不知道了虚的深浅的时候,我不能冒险。所以,摊开了说吧。你坦诚的还不够彻底!” 文采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殿下真是智多近乎妖。”他摇摇头,“之前我就觉得他们安排我接近殿下这事不妥当,现在更是觉得,这计划简直就是愚蠢。连殿下你的根底都没摸清楚,就一厢情愿。这样要是都能成事,那才是见鬼了。” “所以呢?”林雨桐好整以暇的看向文采,“你准备怎么做呢?” “我当然想要活着,但是我的口一旦松了,只要从这里出去,我的命大概也交代了。”文采面色一正,“所以,我想投靠您,却只有一种办法……” “哦?”林雨桐嘴角翘起,“说说看。” 文采咬牙道:“暗地里我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是明面上,我得跟着您。只有在您的身边,我的命才算保住了。” 林雨桐这次真笑了:“反正你的任务是接近我,至于中间的过程,当然不重要。只要您在我身边,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文静会怎么样,对了虚来说也变的不重要了。想要得到,总是要舍得付出的。你得到了接近我的机会,而付出的仅仅是文静而已。这点付出,了虚还真未必往心里去。所以,你的命算是保住了。了虚不知道你的背叛,但我同样也不知道你投靠过来是带着几分真心的,不是吗?” 文采苦笑道:“殿下不信任我,这个也算是情理之中。但我说什么都没办法证明我的心意到底是怎样。如今只看殿下是不是有勇气叫我留在您的身边了。都说日久见人心,我想,时间总是能证明一切的。” “你这激将法不错。”林雨桐起身,“行了!跟我出去吧。你说的对,我现在还真是需要你在我身边的。但是你也要记住,我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关你一次,就能再关你第二次。下次,你的运气可就未必那么好了。” 文采拱手低头:“是!在下争取不叫殿下动手吧。” 林雨桐又上下打量了文采一眼,“那就走吧。” “殿下!”文采忙道,“文静被关着,我也不说什么了。文雅和文武,我希望殿下也放了,要不然话可不好圆。” “文武是怎么回事?”林雨桐扭头问道,“其实这次,要是只有你跟文静接近我,我一时之间还真就未必能摸到你们的底细。” 文采叹了一声:“文武的伸手不错,是负责保护我的安全的。至于说叫文雅跟着……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丫头有股子痴念头。除了文静谁也压制不住她。要是我走了,她闹起来,偷偷跟着追出来,就坏了事。要是一般人敢这么闹,早被文静给收拾了,但是文雅到底是文静亲手带大的。” 原来如此。 林雨桐的手微微扬起,一股子粉末就洒在文采的脸上。看着文采缓缓的倒下,她才拍拍手,走了出去。 这密室的位置可不能露出去。所以,怎么可能叫他们清醒的从这里走出去。 她从里面出来,黑玫就问,“还有一个,您还要见见吗?” 林雨桐摇摇头,“不见了。”她说着,就给三喜塞了瓶子,“除了年龄大的女人,剩下的都悄悄的带出去吧。” 从密室里走了出来,冷风一吹,她打了一个冷颤。回到屋里,吃了饭,早早的歇了,直到晚上过了子时,林雨桐才又起身。 “主子……”三喜迷迷糊糊的起来,“您这是……” “别声张……”林雨桐不叫三喜掌灯,“我出去一趟,天亮之前回来。你在屋里守着。” 三喜一下子就醒了:“主子,这大半夜的,您这是上哪去?” 林雨桐将衣服穿好,才道:“我去一趟御林军,这事不想叫别人知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三喜抿着嘴点点头:“我懂!谁也不会知道的。” 林雨桐一身紧身衣,从温家的别院里跃强出来。刚落地,一边的林子里就传来一声蛐蛐叫声。她一叹,心说,你用什么声音不行啊,这大冬天有蛐蛐叫,这不是摆明了有鬼吗? “出来吧。是我!”她朝林子里叫了一声。 果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一个大汉牵着两匹马走了出来,“殿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藏在大慈恩寺那支人马统领徐茂才。 “来的时间不短了吧。”林雨桐接过一匹马的缰绳,小声的问道。 “看到您传召的暗号,就赶过来了。也才等了半个时辰而已。”徐茂才说着,就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急事?” 林雨桐‘嗯’了一声,“上马!” 徐茂才应了一声,林雨桐不说他也不问。翻身上马。跟在林雨桐身后就走。 马蹄上包着棉花包,静悄悄的,谁也没惊动。 走了十多里路,徐茂才就知道这是哪了。他实在没想打公主会带他到御林军的驻地。 离营地还有二里路的距离,林雨桐就翻身下马,“前面就进入了防区了。咱们自己摸过去还行,带着马,却绝对不行。” 摸过去? 这是不打算光明正大的进营地,到底是避讳着谁? 他不敢问,只利索的将两匹马牵到林子里安置好,才又出来,“这就走吧。” 两人避开岗哨,慢慢的摸过去。到了外围,这里的巡逻就更加密集了。周围都是繁茂的荆棘丛,一看就是特意栽种的,已经好多年了。长的又密又粗,一人半高,想从这里面钻进去可不是容易的。而且也不可能不发出动静。这叫人一时就给难住了。 徐茂才将腰里的佩刀拿出来,“要不……” 话没没说完,就被林雨桐抬手制止了,“你听!” 不远处的荆棘丛发出一阵响动。这是有人想从里面出来。 这还真是巧了。犯到公主的手里了。 徐茂才想,这是哪个倒霉蛋想半夜出来去附近的村里幽会相好的?怎么这么不长眼,被公主给逮住了。 林雨桐眯着眼,蹲在原地没动,一大功夫,就从荆棘丛里钻出一个人来。就见这人拍着身上的土,嘴里念叨着:“赶明老子将这鬼玩意一把火烧了。可扎死老子了。” 这声音还真是熟悉! 老姜——姜中! 他怎么跑出来了? 姜中往前走了两步,林雨桐抬脚一拌,姜中还以为是巡逻的小子呢,开口就骂道:“长眼睛了没?看看老子是谁?”还好,他顾虑着私自出营地到底是影响不好,也不敢高声,否则非得把人给招来不少。 “老子?”林雨桐轻哼一声,“给谁当老子呢?” 姜中一听这声音,浑身都一哆嗦,只觉得浑身都往外冒泡泡。他蹲下身,凑近林雨桐一瞧,顿时有些惊喜,“殿下?真是您啊!您不是在温家的别院里住着呢吗?怎么大半夜的跑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温家别院?”林雨桐警惕的问了一声,“你这大半夜私自出营又是为了什么?” 姜中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眼珠子左右的乱转,就是不敢看林雨桐,“那个……温夫人回京了,打发人来跟我们老帅说了一声。我这不是刚好在老帅的账外,就给听了一耳朵嘛!”要不是实在想见她,自己何必半晚上往出跑。不就是为了溜过去看她一眼。哪怕在她窗外站站也好啊。这事自然是不能说的,他丢不起这个人。正想怎么转移话题呢,就看到一边的徐茂才,“这是谁?” 林雨桐也不愿意跟这个浑人掰扯,吩咐道:“带我去见老帅,我不想叫人知道我来过。” 姜中脸色的神色就郑重起来了,一个公主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要见老帅,肯定不是小事。他马上朝左右看看,伸手拽了一根枯草在嘴里嚼了嚼,才道:“您等着,在这里哪也别去。我带老帅出来。” 这办法也行! 林雨桐瞧着他利索的又钻回去,也就不动了。 徐茂才的脸色就比较奇怪了,将老帅带出来,怎么带出来,也从荆棘丛里往出钻吗? 温云山当然不可能跟着姜中这坑货往出钻了。他跟在姜中身后,看着姜中悄无声息的钻进去,才轻哼一声,转身就走。不大功夫,就到了营门口。巡逻的看见了,他就打个手势,这是要巡查的意思。 所以,姜中爬出来不见身后的动静,就又钻进去,想瞧瞧老帅到底怎么回去? 结果头都伸进去了,腿却被人给摁住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摁住姜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帅温云山。姜中刚钻进去瞧老帅去哪了,老帅就闪身出来了。 “抓住个私自出营的,你们两个,给我押着他回去。”温云山提着姜中的腿将人给拉住来,对着林雨桐和徐茂才说了这么一句。 姜中幽怨的看了一眼温云山,明明能光明正大走出来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徐茂才像模像样的押着姜中,林雨桐跟在身后,由温云山带路,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别人还当是老帅亲自巡查揪住了个违反军规的呢。 等进了大帐,温云山才要行礼,就被林雨桐拦了,“老帅,不要讲虚礼了。咱们的时间不多。” 温云山看了姜中一眼,“你私自出营,该受什么处罚自己不清楚吗?去外面站着去。” 我这不是戴罪立功了吗?没有我私自出营,公主能顺利进来?姜中将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马上就明白了,这不是要罚自己,这是叫自己出去看着点。 姜中郑重的应道:“围着大帐跑到您喊停为止。” 林雨桐暗暗点头,他守在外面,大帐里完全能放心说话。等姜中出去,外面响起脚步声,林雨桐才道:“我给老帅介绍一下。这是徐茂才徐统领!” 徐统领? 哪来的?这满朝上下的武官履历都在自己的肚子里,这个人却从来没见过。能内称为统领,手下没有两万人都当不起这个称呼。 看出温云山的疑惑,林雨桐才简单的将徐茂才的身份说了一下。 “原来是先帝布下的奇兵!”温云山还真是没想到。不过既然林雨桐将人带来了,那这人的身份就不容怀疑了。两人相互见了礼,三个人才坐下。 林雨桐低声道:“你们一定疑惑,我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的悄悄的要见你们。不瞒你们说,能放在太阳下的事,谁愿意晚上偷着做呢?” 徐茂才拱手道:“请殿下直言,上刀山下火海,咱们不敢犹豫。” 林雨桐苦笑一声:“要是我想叫二位抗旨呢?” 什么? 温云山和徐茂才对视一眼,一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抗旨?又为什么要抗旨? 温云山看着林雨桐,“殿下,咱们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老臣也知道,您绝对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更不是一个拿属下的性命不当命的人。” “多谢老帅的信任。”林雨桐抿嘴道:“我这次回京,京城里刚好收到一份八百里急报……”她低声将发现急报的蹊跷细细的说给两人听,“……这急报是假的!可真的上挂面究竟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朝里的几位大人都认为是太子将真急报给换了。所以,太子的处境现在很不妙。一旦从太子的手里找到那真急报,朝廷必然是按照这急报的内容摆兵布阵的。可是,老帅啊!您是三朝元老了,什么事是您没见过的。这从太子手里找到的急报就一定会是真的吗?” 徐茂才面色一变:“殿下怀疑,太子会将真急报密下,用一封假的调动各军,然后他好钻空子。” 林雨桐摇摇头,看向温云山。 温云山叹了一声,“殿下是担心太子拿到手里的急报本来就是假的。有人想利用这个机会陷害太子。”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徐茂才将事情在心里重新过了一遍,这才有点明白了。这意思是说,有人先将急报给截获了,然后制造了两份截然不同的假急报。将打了胜仗的那一份给了朝廷,而将虚造的有战报的急报给了太子。朝廷发现急报是假的,怀疑到了太子身上。一旦从太子身上找到急报,里面的内容跟朝廷得到的截然相反,又将战报做的以假乱真,那么,朝廷自然会认为太子身上搜出来的才是真的。那么,接下来,调兵遣将,自然是按照从太子那里来的急报安排的。可如此一来,却跟真实的战况有了偏差。真要是按照人家的安排走,京城的门户可就真是大开了。 “这是该禀告陛下的!”他想也不想的这么说了一句。 温云山的面色不好看,看了徐茂才一眼,觉得这人还是太年轻。这事能说公主能不说吗?之所以没说,只怕是有难言之隐吧。他低声问道:“殿下是怀疑,陛下身边的亲信有问题?” 徐茂才这才一愣,对啊!只能是这样。一定是皇帝对此人的信任大过公主。公主没凭没据,能怎么说呢? 林雨桐对温云山点点头,他虽没猜到十成,也猜到了八成。 她此刻怀疑的人就是了虚这个老道! 无奈,甘氏跟了虚之间的合作关系,又是针对太子的,想叫甘氏罢手这绝对不可能。甘氏手里的所谓的真急报,不也是依靠了虚的人手得到的。真假谁也说不准!她又将这急报给了太子,想要坑太子一把。却在不知不觉中,大概已经掉到了虚的坑里去了。 这在她见了文采之后才想到的。了虚知道了皇宫里的太多隐秘,又知道甘氏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偏巧,边关战事不利,北辽的铁蹄可能威胁京师安全。那么在这内外矛盾交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能趁机干一票大的。直等京城一乱,他将皇宫里永康帝被甘氏害死的消息散布出去,而那时的太子应为急报的事已经算是废了。自己的身边又都是他安排的人,那么,想取一个公主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了虚自己老了,不能到台前亲自上阵,但是文采确实一个极有天赋的继承人。他是有成功的机会的。 心里有了这样的怀疑,她就不能不提前做点安排。所以,才有了今晚这一趟。 “不管朝廷如何,不管太子如何,这都不是军人该管的事。”林雨桐看向两人,“这江山的安稳,百姓的安全,比这些都重的多。如今,我们要商量的是,咱们这兵该怎么布置?不管来犯之敌从哪个方向来,咱们这条防线都不能被冲破!这是底线!” 温云山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郑重多了,这才是为君者该有的心胸和气魄。认真比起来,这位比太子更像为君者。他起身,将大帐里的屏风上青布解开,露出地图来。 林雨桐一见他这动作,就知道,这位老帅这是应下了。 这么大的事,一家子都得跟着担干系。林雨桐有些感慨:“本来这对于老帅来说,就是不情之请,您这样,倒叫我……”她起身,恭恭敬敬的朝温云山行了一礼,“千言万语,就在这一礼当中了。” 温云山赶紧避开道:“殿下,这不光是事关江山和百姓,还事关数万将士的性命。马革裹尸,是将军的宿命。我希望他们能英勇的死在战场上,而不愿意他们被胡乱指挥着枉送了性命!” 徐茂才朝林雨桐点点头,“老帅说的是!谁家里没有父母妻儿?不能叫他们死的这么窝囊。” 林雨桐又是一礼:“那就拜托了。说实话,我对于调兵遣将,并不擅长。外行指挥内行的事,坚决不能做。所以,我今儿只旁听。二位统帅拿主意便好。我信得过!” 温云山和徐茂才对视一眼,这就更难得了。为君者不懂瞎指挥的时候多了去了,她能做到这一点,可着实不容易。 两人见林雨桐不是客气,是真的不言语,只在一边听着看着,更像是在默默的学着。也就再没有顾忌。在地图上推演了起来。 算计着人马,算计着地形,不管怎么排布,“兵力都不够!” “禁卫军呢?”温云山看向林雨桐,“殿下可能调动禁卫军?” 林雨桐的手在桌子上无意识的敲着,好半天才道:“禁卫军我调动不了。但是五城兵马司可以。” “五城兵马司?”徐茂才摇摇头,“战力不行!撑一两天或许可以,但是……” 林雨桐想到四爷去接手的破弩军,“还有一支人马,如今不知道走到哪了?先叫五城兵马司的人顶着,他们应该能及时回来。要是实在回不来,禁卫军那里我再去说话……” “有把握吗?”温云山眼里闪过忧虑。 林雨桐哼笑一声,玩笑般的道:“不让调动?我就死给他们看!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撒一回泼又怎样?放心,他们不会看着我的死的!”甘氏和林长亘可是亲爹亲妈,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温云山:“……”这话叫人听着真是心酸! 第696章 庶子高门(80)三合一 庶子高门(80)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雨桐准点的回到了温家的别院。 三喜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问道:“主子,是要梳洗吃饭,还是再歇一歇。” “我再睡会。”一晚上的折腾,浑身都疼。林雨桐随手将衣服脱了,躺在榻上就裹上被子,她是真累了,“一个时辰后叫我。”事还多着呢。 三喜应了一声,就轻轻的退出来守在了外间。不大功夫,黑玫就走了进来,低声道:“三喜姑娘,那三个人醒了……” 三喜就明白黑玫的意思了,朝里面看了一眼,到底没进去打扰。想了想才道:“不用特别的看管他们。随他们自由活动。吃的、喝的、用的,跟我一样。在这些事上,别亏待了他们。”主子就是要杀人,也会给个利索的。干不出叫人受零碎罪的事。 黑玫见三喜能拿事,就应了一声,朝外走去。 文雅醒来,见已经不是地牢了。她梳洗过后,心里多少还有些忐忑不安。等看到文采的时候,脸上才露出点笑意,“文采哥,他们放了咱们了。还算她说话算话。” 文采心里摇摇头,这丫头还是这么简单。他有些无奈,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跟她往深了说,只道:“一会子你就去屋里伺候,别惹人家,省的叫她再把你给关起来。” 文雅愣了一下,听这意思,好像文采哥以为林雨桐是想给他们点教训才关着他们的。丝毫都不知道她在暗地里打探自家的消息,而自己也已经背叛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不自在。但随即想到,林雨桐还是很讲信用的,至少没有将自己背叛的消息透露出去。她谨慎的问:“姑姑呢?”不会姑姑也放出来了吧。她从心里对文静有些惧怕。自己从小到大,说了多少慌,但从来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只要她对着自己看一眼,那自己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得全招了。 文采不用看她都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道:“姑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只有她算计别人的,哪里容得下别人算计她?估计心里有些恼了,跟那位公主起了冲突。那位是天之骄女,这天下比她尊贵的能有几个人?哪里受得了姑姑的话?所以,将咱们都放出来了,就只扣着她不放。如今,姑姑不在你身边,你就更得谨言慎行了。要不然,老祖只怕怒了,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文静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伺候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乖乖的装孙子去!”说着,麻溜的往正屋跑。 文采站在屋檐下,慢慢的收回视线。文武从后面拍了文采一下,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武叔,没你这么吓唬人的。”文采扭头看了文武一眼,低声道,“糊弄文雅那丫头呢。她脑子简单,知道的越少,活命的机会越大。” “怎么?”文武的面色一寒,“那位……”他抬抬下巴,朝正屋的方向扬起,“是不愿意叫咱们跟着?” 文采叹了一声:“上位者都有自己的性格,这位也是说一不二的主,知道这次被亲娘利用了,心里能舒坦?可宸贵妃是亲娘,她能拿自己的亲娘怎样?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给咱们一个下马威罢了。姑姑在咱们四个中间是拿事的,擒贼擒王的道理,人家懂。这不,咱们被放出来了,姑姑却被扣着。咱们不轻举妄动,乖乖听话,姑姑自然是无事的。” 文武这才有几分了然的点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亮光,低声道:“小采,你心里要有数,如今这样未尝就不是好事。自从咱们到这位公主身边开始,你就是主角。只要你顺利的留下,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有时候,必要的牺牲还是值得的。我想文静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文采的面上就有些犹豫和胆怯,半晌才道:“这个道理是没错。但那毕竟是姑姑……再说了,老祖知道了会怎么想?还不得以为我翅膀硬了,要单飞了。不行!不行……”他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这样坚决不行!哪能做这么没良心的事呢?我不是这样的人,武叔可别陷我于不义!” 文武马上按住文采的肩膀:“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决定是我做的!我去跟老祖说。你现在只管听命就是了,别的你都别管……我去院子外面活动活动,顺便将消息送出去。小采啊,武叔不会骗你!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你好。要听话!” 文采嘴角动了动,才叹道:“姑姑是长辈,我以前听姑姑的。现在武叔是长辈,我自然愿意听您的。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文武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拍了拍文采的肩膀,转身大踏步而去了。 文采看着文武的背影眼睛眯了眯,他没有提醒文武,这院子四处都藏着眼睛。这里的婢女也不说一般的婢女。由文武跟老祖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比自己说,可信度要高的多。可老祖一定不会知道,这四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也恰恰只有文武。 他转身,也朝正屋走去,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这位公主的召唤。他此刻的心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是急切的想摆脱原来的生活,这却是真的。他得想办法在这位公主身边立足,自己对她总会是有些用处的。如此,自己才能活下去。要是想活的更好,还是得靠自己这个恩主,等自己真的能得到她的有两分垂青的时候,就差不多了。当然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低。自己的容貌自己很清楚,可也并没有在这位公主的眼里看到除了两分欣赏之外的任何褒义的神色。所以,脚下的路还很长啊! 林雨桐醒来的时候,三喜就将三个人的事说了一便。包括文采跟文雅和文武说的话。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洗漱了之后,才去了外面,就看到文雅在摆饭。 “没给我的碗里吐口水吧。”林雨桐坐在桌前,问了一句。 文雅翻了一个白眼,憋气的道:“殿下,奴婢不敢。” “不用自称奴婢。”林雨桐说着,就摆摆手:“你去通知文采和文武,赶紧收拾东西,咱们一会回京。” 回京? 昨天不是才来吗?这个神经病!这么远的距离当这是遛弯呢。 林雨桐却不管她,只扭头对三喜道:“你也去准备,这次你跟着回京。”外面眼看就乱起来了,三喜还是在府里更安全。 三喜朝外看了看:“那这别院……” “我还要用。”林雨桐见文雅出去了,才小声对三喜道:“你去叫黑玫来,我有话吩咐她……” 黑玫是个黑壮的姑娘,长的浓眉大眼,其实并不算丑。 “殿下!”她进来行的是军礼,对林雨桐也极为恭敬。 林雨桐看向黑玫:“我知道你是温家的人,你们都是温家出身。如今,你们暂时归我调度,这次事情过后,我会建议朝廷组建一支女子卫队,授予官职。你们的战功不会被埋没!” 黑玫眼睛一亮,单膝就跪了下来,“多谢殿下。”她的声音叫人听着觉得低沉,好半天她才道,“我们这些姐妹,都是从小习武。要叫我们跟其他的姑娘一样,找个粗鄙的汉子嫁了,整天柴米油盐,这日子我们也过不得。不说我们这样的,不好说人家,即便有那穷汉鳏夫愿意娶的,这日子也过不好。我们不会女红,不会下厨,不会做什么家务活。夫人走的时候叫交代过我们,说能不能有个好前程,好归宿,就看殿下是不是对我们满意了。所以,请殿下放下,有什么用的到我们,只管吩咐便是。” 林雨桐心里一叹,看着眼圈已经红了的黑玫一眼,一个个姑娘练得跟女金刚似得,是不符合大众的审美。条件好的,看不上她们。条件不好的,她们又看不上。“起来吧!近前来……” 黑玫起来,凑近林雨桐。林雨桐附在黑玫的耳朵上低声说了几句。 就见黑玫脸上的神色半点都没动,就朝林雨桐点点头:“殿下,您放心,一定办妥当。” 林雨桐对黑玫的反应很满意,吃了饭,就带着三喜和三文起身,又返回京城。 这一路上,为了赶路,林雨桐没让三喜自己骑马,而是自己带着她。等到半下午的时候,才到了府门口。 三喜下了马,林雨桐就看了文采一眼:“你们三个跟着也进去吧。我要进宫,你们不用跟着。”说完,也不管他们怎么想,就直接打马离开。 她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见金成安的,毕竟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没有金成安的配合,根本就做不到。 但这昨儿刚走,今儿就回京,不敢甘氏打个招呼,就更容易惹人怀疑。这才有了她急切的进宫的事。其实,她也真想再探一探甘氏的态度有没有转变。 这一路走来,发现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看来,前几天那所谓的闹鬼的传闻,已经被压了下去了。可等到了宫门口,看着一个个排着长队的马车,才发现今儿是正月十五了。宫里只怕有宫宴,这些都是要进宫赴宴的。最近真是忙晕了,连元宵节都忘了。 不管这队伍怎么排,看到林雨桐都得让路。一般的家眷看着这么高调的公主还觉得好奇,但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最近这段日子,这位公主骑马进城出城频繁的很,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如今看这样子,也不像是专门赶来赴宴的,这身上还穿着男装呢。 林雨桐不管别人怎么猜,这次更是直接骑着马进了宫。直到内宫门口才将马扔下,去了御书房。 甘氏早就得了消息,见林雨桐不等通报就闯了进来,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是闹什么?骑马进宫!闯御书房!这朝上还有御史呢,你这是要等御史参你一本还是怎样?” 林雨桐将手里的马鞭往一边一扔,“您还问我想怎么样?我倒是想问问你,您想怎样?那文采是怎么回事?您这是扔了我一次还不足兴,还得再卖我一次才肯罢休么?要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活着,我倒要去问问,他们是不是也是这么对你的!” 甘氏的脸上先是愕然,然后就变成了煞白。这话可真是捅了心窝子了。 来福悄悄的退了出去,何嬷嬷从侧殿了赶紧过来,“殿下怎么说这样的话?哪有亲娘不疼孩子的?您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 林雨桐却一脸倔强的看着甘氏,半点都不肯退让。 甘氏指着林雨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这冤家!有这么跟自己亲娘说话的吗?” “那有亲娘这么办事的吗?”林雨桐比她还委屈,“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算计了那么多多寡,算计了那么多得失,您怎么就从来没将我的感受算计在内?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我做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好?”甘氏将眼泪擦了,对何嬷嬷道,“你去……你去叫林长亘过来……” “不许去!”林雨桐眼睛一瞪,“叫他做什么?他要是有脑子,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的眼圈红着,却一副倔强的样子,眼泪也不肯往下掉,脸上更是带上一副嘲讽的表情,“他只记得对您有愧疚,对我?那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对我愧疚两分。您这幅样子叫他看见了,他会二话不说就拿巴掌呼我,你不信叫去叫来试试?” 何嬷嬷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下来了,朝甘氏看去:“主子!您跟姑娘好好说话。” 甘氏闭了闭眼睛,从胸口将手拿下来,才摆手叫何嬷嬷出去,等屋里就剩下母女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互对峙着。 良久,甘氏突然道:“吃饭了吗?” 林雨桐将大氅一脱,仍在一边的榻上。然后摇摇头,往椅子上一坐。 甘氏将桌子上的云片糕拿过去,放在林雨桐面前,才道:“事情不是你想想的那个样子。” “又打算骗我?”林雨桐扭脸看着甘氏,眼里全都是怀疑和受伤。 甘氏的心一下子就跟被针扎了一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不是骗你!孩子,你要相信我!不愿意告诉你,隐瞒你,这不是在骗你。这是不愿意让你沾这些脏事。你的性子我知道,你是能站在阳光底下都叫人找不到影子的人。我又是觉得担忧,但又觉得无比的侥幸。你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心里还能没有阴霾,还能灿烂的活着。这多难能可贵啊!没有我的时候,你都能这么干净,没道理有我这个当娘的在了,还叫你脏了手。这些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算计人的事,有我这个当娘的!即便……背负满身的骂名,对我来说,有什么要紧。你只要乖乖的在娘的身后,我这当娘的,就能叫你永远都干干净净的。所有的污糟,我都背了,好不好?这些事情,你别问,也别管。只做你该做的,好吗?” “只做我该做的?”林雨桐深吸一口气,“那您告诉我什么是我该做的?听从您的安排,就是我该做的?” 甘氏的语气微微一滞,“听话,做个听话的孩子,就这么难吗?” 林雨桐在甘氏的注视下点点头:“难!太难了!做父母的总说孩子不听话,可他们总忘了,孩子是个人,有意识有想法的人,而不是提线的木偶。” 甘氏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你还是因为那个文采在你身边的缘故才专门回来跟我闹的?” 林雨桐却坦然的看着甘氏:“我不想骗您。事实上,是我将他们都关了起来,就差没严刑拷打了。这四个人良莠不齐,很容易打开突破口,所以,有些事我还是知道了。尽管我知道那不可能是全部。”文静被关着,这事自己得给甘氏一个交代。要不然,了虚也会找甘氏说的。自己适当的坦诚,会少许多麻烦。 甘氏眼里闪过一丝愕然,然后轻笑一声:“你还真是胆大!我派去你身边的人说动手就动手,你还真是……” “恃宠而骄?”林雨桐嘴角带着几分嘲讽,“我倒不知道我有什么宠可恃的?” 不是恃宠而骄你敢这么说话?这道理没法说!越说越僵! 甘氏被噎了一下,迅速的转移话题,“那个文采你看不顺眼,以后怎么处理,随便你。但现在他还必须留在你身边。” 林雨桐眉头也皱了起来:“您觉得您在利用他们,但就不担心他们也在利用您?” “利用这事……从来都是相互的。”甘氏不以为意,嘴角还轻轻的翘了翘,“你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的。” “可要是有万一呢?”林雨桐看向甘氏,非常的执着。 甘氏朝外看看,天已经黑下来了,今晚上还有晚宴,皇上皇后都不能出席,自己再不出去,就不像话了。况且今晚还有大事呢,哪里能这么耽搁下去。她直接道:“没有万一!你不要跟我纠缠这些了。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洗漱换衣服,晚宴你也要参加。” 说着就起身,“我也该去准备了。” 林雨桐看着甘氏的背影,闭了闭眼睛,这话题没办法说了。 她从御书房出来,去了北辰宫,给肚子里塞了点东西,才去梳洗,换衣,打扮。 “殿下,您这段日子可瘦了不少。”身后的宫女一边帮林雨桐梳头发,一边看着镜子中的人低声道。 林雨桐看着镜子中有些消瘦的脸,点点头,“麻利些吧。”人一天十几个小时的运动,能不瘦才怪。 元宵节的宫宴,尽管没有皇上和皇后的出席,还是一样的热烈。 男女没有隔开,都是以一家为单位,分案几入座的。林雨桐来的晚,到的时候,人都坐满了,酒菜都已经摆上了。 众人见礼,林雨桐微笑着叫起,这才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坐在今儿的座位上。 等坐下了,才有些恍然,今儿这座位可不对。上首的位子,只有一个,却是甘氏坐着的。而自己的位子却是摆在东面的上首位置。只比甘氏的座位往下一点。 这以前可是太子的位子。 林雨桐赶紧起身,对着甘氏道:“请母妃赎罪,儿臣僭越了。” 甘氏在上首坐着,只笑了笑,来福就从后面闪出来,对林雨桐拱手道:“殿下只管安坐,今儿这是陛下吩咐的。” 永康帝早就在棺材里安息了,哪里会有什么吩咐。 林雨桐看了甘氏一眼,到底是坐过去了。顿时只觉得如坐针毡一般。 郭常和离林雨桐最近,作为知情人,哪里不知道这是甘氏在扩大她在朝中的影响,但这话,他却不敢说,更不敢露出一点别的神色来。 瑜亲王等几位王爷不停的看向林雨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心里不乐意。 甘氏出声道:“我瞧着这几个小子都不错,上前来叫我瞧瞧。” 指的是宗室众人带进来的孩子。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瑜亲王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忙回头看了一眼,各家都出来一个小子。这些孩子年龄都不算小,瞧着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吧,但绝对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了。 甘氏一个个的叫过去细问,连着考校了几个问题,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就看向林雨桐:“云隐,你觉得呢?” 瑜亲王这才恍然,这皇上就留下这一点亲骨血了,得不到这位的认可,跟这位不亲近,宸贵妃是绝对不会点头。她如今打着皇上的旗号安排这样的座位,为的就是叫他们知道这位公主的地位吧。 他收起脸上的那点不满,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带着几分善意。好似期待着林雨桐对几个孩子的评价。 林雨桐也没那么高冷,顺手就赏了几个孩子东西。身上没有,也没准备,这不是问题。何嬷嬷在一边支应着。 甘氏这才笑道:“过了正月,就进宫念书了。有的是时间亲近……” 林雨桐直觉得,甘氏坐在这个权利中心,真是跟玩火差不多。永康帝的死讯,再不宣布,可能真要出事了。她不能总这么玩平衡吧。 心里思量着这些事,她的头都不抬,只坐在案几后,吃着菜。夹着小黄瓜蘸酱,凉凉的水水的,只叫人从心里觉得舒服。 大殿里,觥筹交错。事先不知道排练了多长时间的歌舞,更是将气氛烘托到了极点。轻歌曼舞的,可谁知道危险在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呢。 温云山和徐茂才派出去的斥候去打探消息了,也不知道如今有没有回来,是不是带了消息回来。 心里正惦记这事了。就听到大殿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去,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一身白袍走了进来。行了礼,然后才起身。紧跟着,有几个宫人抬着几架屏风走了进来,将这白袍男子给围在了中间。等人都散去,大殿里突然传来潺潺的流水声,紧跟着是虫鸣鸟叫。不少人都四下里看了起来,从哪来的这声音。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这是口技吧! 这口技的水平,林雨桐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耳边有水流声,有风声,有各种虫子的叫声,有鸟儿的叫声连着扑腾着翅膀飞起时发出的声音。这一瞬间,仿佛叫人一下子回到了夏日的清晨,这就是在倾听山林的声音。慢慢的,别的声音都淡了,只有清越的鸟儿的鸣叫声,这是画眉的声音。不大功夫,大殿里,就真的飞来了一只画眉。这画眉林雨桐认识,是甘氏在宫里养着的玩意,平时也不用笼子关着它,随它飞去哪。这家伙也是被喂的懒了,永远都在皇宫这一亩三分地里转悠,从不出去。此时它围着屏风不停的飞,好似在找寻它的同伴在哪。 屏风里面啾啾一声,它就回应般的啾啾一声。不大功夫,鸟叫声此起彼伏,像是两只鸟在聊天一般,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叫听着的人,也不由的露出会心的笑意。 突然,箭簇破风的声音突如其来的传了过来。围着屏风飞的画眉惊慌的惨叫一声,嗖一下就往出飞去,慌不择路之下,还撞在了柱子上,又是惨叫一声,撞落了两根羽毛,这才低空逃一般的飞了出去。 可里面的那只跟它聊的很亲热的‘鸟’,却没那么幸运。箭簇声之后,就只有戛然而止的短暂的鸟儿的尖叫声,紧跟着,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这是鸟儿被射下来了。 不说别人是什么感受,就是林雨桐自己也被气氛所感染,觉得这狩猎之人未免太残忍。还没等人抱怨呢,就听到一阵阵马蹄声,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之力,让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少人都忘了这是口技,只觉得危险就在跟前,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 战鼓擂起,冲锋的嘶喊声,对阵的刀剑碰撞声,人的呻|吟声,骨骼断裂声,断气前粗重的喘息声,将战场的气息,就这么带到了大殿上。 林雨桐挣扎着将自己的心神从这个幻化出来的战场上挣扎着拖出来,这才有功夫四下看看,却见大殿里不少文官脸都白了,再细看的话,那双腿大概也在发抖。更有女眷们,甚至都快抱成一团了,可见她们心里是多惶恐。 她不由的想起那句话,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这样的技艺,还真是神乎其技! 心里感叹了一遍,摇摇头,夹了一筷子莲藕刚要往嘴里塞,一下子她就僵住了。 为什么她会闻到血腥味? 技艺再精湛,也不会影响到人的嗅觉吧! 林雨桐细听,满耳朵都是喊杀的声音,刀剑的碰撞声,求援声,呐喊声,已经高度接近战场上的声音了。可这偶尔发出的撞击声,还有开关门的吱呀声,连同这满鼻子的血腥味。叫她马上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刚才模拟的野外大战,而是……外面真的在拼杀! 她朝甘氏看去,就见甘氏的神色清冷,哪里有一点被口技吸引注意力的样子。她的嘴角此时微微翘着,手放在腿上,手指在大腿上一圈一圈的划拉着,似乎是在算计着时间一般。 也许是林雨桐的目光太过有侵虐性,甘氏马上注意到了,就微微偏头,朝林雨桐看了过来。见林雨桐神色清明,眼里带着焦急和询问,她就愕然了一瞬,没想到,骗过了这么多人,却还是没骗过她。甘氏严厉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示意她不许动。 林雨桐就垂下眼睑,默默的将莲藕塞到嘴里。甘氏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猛地,一声重物跌落的声音响起,其他人还没明白呢。林雨桐和坐在大殿门口的人都看到了,这重物跌落的,是一个倒在大殿门口的浑身是血的人。 “啊——”一个女人尖叫声叫大殿里的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金成安起身,将格挡着的屏风推倒,这才发现,里面只有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尺而已。只是这是这人,早已经成了死人,静静的趴在桌子上。 林雨桐心里一叹,手艺这么好的艺人,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他这是生的时机不对,要再过数百年,他这样的,非得大红大紫,火遍全世界去。 她在这里开小差,可大殿里已经乱了。这会子就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宫里这是出事了。 甘氏起身,“诸位都安坐吧。今晚这场变故,实在是没想到的。但本宫相信邪定是不胜正的。这皇宫大内,不是谁说闯就闯的。即便真有事,那有事的也是皇上皇后和本宫……”她说着,就朝林雨桐看来,“还有公主云隐。跟大臣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也对! 但臣子却不敢应,几个武将已经起身,“末将等拼死守护娘娘和公主无恙。” 郭常和和几个尚书对视一眼,又朝几位宗室王爷看去,他们都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多多少少的,他们从里面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此时,外面的喊杀声慢慢的停了,林长亘带着人,押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走了进来。 “娘娘,逆贼已经尽数诛杀!”林长亘说着,就起身,将站在一边坚决不下跪的人的头发嚯开,一张脸就这么露在了人前。 “啊?” “啊!” 太子? 太子! 怎么会是太子?大殿里瞬间就炸开了。 甘氏满脸都是惊愕,然后才浑身都颤抖的站起来,指着太子:“你……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林雨桐却朝太子看去,此刻的太子眼睛根本就没有焦距,这不是吓住了,而是中了药了。她心里有了这么一个结论,就马上明白了。太子只怕是早就落在甘氏的手里了。今晚上这一出,从头到尾,都是甘氏演的双簧。而林长亘就是这个配合她的人,禁卫军杀的这些人应该是真的,但这些人却不是什么太子的人,而是林长亘安排好的人。这不是什么厮杀,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就听林长亘道:“都是臣的失责!太子带人回宫,臣没有禀报就放行了。” 甘氏马上接话:“这不怪你!陛下盼着太子早日回来,早就下过口谕给你,这宫里的大门,对太子永远是敞开的。你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办事,何罪之有?你不仅无罪,还有功!若不是你,这大殿上这么多人,只怕都难逃被杀的噩运。” 刚才还说人家要命也不会要这满朝大臣的命,这会子却成了林长亘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了?还真是…… 林长亘看了甘氏一眼,“谢娘娘不罪之恩。臣还有话说……”说着,就看着大殿里的众人,好似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样。 甘氏摆摆手:“说吧。事无不可对人言。这大殿里都不是那没谱的人,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是不能往外说的。” 林长亘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这是从太子身上搜出来的……好像是边关发来的八百里急报……臣不敢肯定……” 郭常和却一下子扑过去将急报抢过去,展开看了看,紧跟着面色大变,不管今晚这事是谁是谁非,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按照这急报上的内容,京城危矣! 众人看着郭常和正不解,就听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是来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陛下他……” 甘氏身子晃了晃,指了来福,“陛下……陛下……陛下他怎么了?” “陛下……他……”来福趴在地上痛哭失声,“陛下他知道太子的事,惊怒交加……驾崩了!” 原来如此!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第697章 庶子高门(81)三合一 庶子高门(81) 皇上驾崩了! 大殿里一时间静的可怕。 议事阁的几位大人和宗室里知道内情的几位王爷,眼神隐晦的碰触了一下,就各自分开了。这事怎么说的?整个就闹的他们措手不及!当时不是说好的吗?等着长危机过去之后再说。可宸贵妃这是闹什么?为什么提前将这事给爆出来了。 别的人还罢了,郭常和看着手里的急报,直觉得浑身发软。大敌当前,偏偏的,在这个时候,说皇帝驾崩了。 这是会出大事的! 上面的位子空下来,这天下想坐上这个位子的人可太多了。不说别人,就是今儿这在场的宗室,哪个心里能没有小九九?他们这会子目瞪口呆的惊愕,谁知道这心里是不是有些窃喜呢。 他摇摇头,这实在算不上明智。 “陛下——”猛地,大殿里传来一声哭声。这一声,像是瞬间将整个大殿给激活了一般。众人都慢慢的起身,然后跪倒在地上哭成一片。 甘氏一副悲恸不已的样子,背过众人,浑身颤抖着扶着椅子才能站稳。 林雨桐慢慢的站起来,看着还呆立在大殿里的太子,这才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站在大殿中间,拱手对甘氏道:“母妃,如今且不是悲伤的时候。您还是先去看看陛下……请几位王爷陪同……”皇上死了,你们连看都不去看,就在这里哭嚎上了。这人去世了,得由太医认定,还得要大臣跟宗室,包括皇后后妃皇子一起确认,才作数的。之后,才能按照遗诏,先确认了新帝,接下来,才能由新帝安排丧事。毕竟,这丧事的规格,谥号等都不是谁敢轻易定下的。而如今麻烦的就是,太子可没废呢! 不管皇上是不是真的因为惊怒交加才死的,可太子的名分就在这呢。 怎么办? 她扭头,看向郭常和。郭常和手里捏着的急报,就是压死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郭常和哪里能不知道这份急报的分量。可这毕竟事关边关战事,不能不上报。但若是上报了,那么太子身上这最后一刀可就是自己捅过去的。如今在要紧关头,自己没人会说什么,但是等时过境迁,别人会怎么说呢?毕竟今晚的事里,明显的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林雨桐对甘氏说了话,就扭头看向郭常和:“郭丞相,你贵为宰辅,还请跟各位王爷一起过去一趟吧。”说着,就伸出手。 郭常和一愣,就抬头对上了林雨桐的眼睛,见她伸手过了,他习惯性的就将手里的急报递了过去。可等交出去了,他心里就马上后悔。这要是云隐公主先拿太子开刀怎么办? 却不想林雨桐将急报拿起来三两眼的看了一遍,就整个都收了起来,往袖口一塞,直接出言道:“谨国公,安排人送诸位女眷出宫。” 金成安一愣,还是拱手应了一声。大殿里的女人除了大长公主都退了出去。金成安这才朝林雨桐点点头,退了出去。 而瑜亲王等人也站起来,他们现在都急着要跟宸贵妃谈了一谈,今晚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就是,这新君该怎么确立的? 因此,几人开始催促甘氏:“公主说的是,请娘娘移步。” 甘氏转过身来,满脸泪痕,面色苍白,身子一动,仿佛要跌倒一般。何嬷嬷搀扶着甘氏,慢慢的朝外走。整个过程,甘氏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谁看了,心里都觉得不是滋味。 跟着甘氏一起过去的,就是几位宗室的王爷,随后跟着议事阁几位大臣。 “礼部尚书陈大人,兵部尚书方大人,两位大人情留步。”林雨桐没有动,而是开口留住了陈胜和方天。 甘氏的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扭头看向林雨桐:“云隐,先去看看你父皇吧。” 是啊!皇上去了,膝下就这一点骨血,不去不像话。 林雨桐攥着手里的急报,这东西交给谁,太子今儿都保不住了。她不是想保住太子,她是不想这个时候叫朝廷再地震一次。皇帝没了,太子废了,可就全乱套了。 她还没说话,文慧大长公主就站起来,“你虽然不在宗谱之上,但到底是亲骨肉,去瞧瞧,这里有我呢。”她看向林雨桐的袖口,又看向林长亘,好像在说,你不将东西拿出来,林长亘这个知情人也是会说话的。 大殿里的人就这么直愣愣的都看向林雨桐,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她在犹豫什么?要做个不孝女吗? 林长亘看向林雨桐,低声道:“殿下!别瞒着了。这边关急报是真的!” 众人还一头雾水,可文慧大长公主面色骤然一变,“什么边关急报?不是说打了胜仗了吗?究竟怎么回事?”靖安侯是她的丈夫,丈夫去了边关督战,这吉凶岂是玩笑? 林雨桐闭了闭眼睛,别人要是敢随意的插话,她一脚都踹过去了。可林长亘是原主的亲生父亲,在天下人眼里,更是自己的养父兼恩人。她不能有一丝失礼的地方。 她闭了闭眼睛,还没有说话,文慧长公主一把就将林雨桐塞在袖子的急报给扯出来。 “大长公主!”林雨桐一把按住对方要打开急报的手,忙道:“您是宗室长辈,大局为重的道理,不用我来说吧。” 大长公主本就心急,林雨桐说了什么,压根没听到耳朵里去。满脑子都是边关的战事,都是丈夫的安危。 林雨桐见她这样,就开口要说话,甘氏突然道:“云隐,去看看你父皇。” 郭常和自然懂林雨桐的意思,这位公主难得的是没有私心,可是人家已经算计好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人能力挽狂澜的。他躬身对着林雨桐行礼,“殿下,走吧!” 林雨桐看着甘氏,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但到底放开了大长公主。 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见大长公主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吼声:“太子!你怎么配当太子!” 几位宗室的王爷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要是这个时候连太子都废了,那么他们家自家的孩子才真的算是有机会了。 甘氏看向瑜亲王:“太子……太子的事,如今只有几位宗室的长辈看着办了。本宫跟皇后管不了,也没法管。”说着,就拽了一把林雨桐,“我们母女先去看陛下……” 林雨桐被甘氏拉着着,脚下生风的离开了大殿,往御书房而去。后面跟着的,是郭常和跟几位尚书。 御书房里,太医院的太医都在。龙床上躺着的,可不正是永康帝。 “陛下……”甘氏坐在龙床边上,摇了摇,就看向太医令,“陛下到底是……如何了?” 那太医令有几分战战兢兢,跪在低声摇摇头:“娘娘……陛下真的驾崩了!” 甘氏朝太医们挥挥手:“下去吧!你们都下去吧。” 林雨桐不去管太医,只是看着床上的永康帝。不用近前都可以看出,永康帝这尸身是真身,而且是刚死的真身!她心里有些愕然,她一直都以为永康帝是真死了!原来不是! 她能看出这里面的差别,但是郭常和几人却真的看不出来。不过,已经死了半月的人,拉出来重新死一次,这个人还偏偏是帝王,总叫人心里觉得十分的不是滋味。 等太医们都退出去了。这御书房剩下的人里,也句没必要做戏了。 “陛下去了这么久了。多少伤心事,如今也伤心完了。”甘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就朝外殿走去,“咱们出去说话吧。” 一行人在外殿坐下,谁都没有说话。 甘氏看向议事阁的七个大人,“我知道你们心里想问什么?第一,想问本宫为什么突然爆出太子的事?第二,是想问这接下来皇位的归属。” 郭常和抬起头,看了一眼林雨桐才道:“还有第三!那份急报臣看了,公主殿下也看了。这场危机该怎么过?也是当务之急。” 方天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殿下刚才叫住臣,是想问部署兵力之事?” 林雨桐点点头:“在我看来,陛下新丧,太子……”她语气顿了一下,“我本想等这事过了,再说太子在这其中的过失。毕竟,如今太子在,则朝堂的稳定就在。可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我愿意压下这事,以大局为重,但是宗室的几位王爷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太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人人都有私心,宗室这些人如今盯着那张龙椅,眼珠子都红了。自然是容不下太子!而推了太子一把的,不是别人,真是跟太子血脉最近亲,在宗室中又最是德高望重的文慧大长公主。一个担心丈夫的妻子,哪里有什么理智。那些宗室王爷还不都是趁乱插一脚,都打着趁乱一棍子敲死太子的主意。 几人点点头,这位殿下能顾全大局,也算是难能可贵。 甘氏没有说话,也对林雨桐此时说的话表示赞赏。话里话外,见太子的事推在宗室身上,也还不算糊涂。刚才见她竟然还想着保住太子,险些将自己气死。算计到现在,这每一步都不容易。从左家庄将太子秘密的带到宫里,再到安排林长亘找人演了这么一出平叛的好戏,将气死皇上,图谋造反的责任全都推到太子身上。又透出消息,引得大长公主盯着急报这事不撒手,连着宗室里那些王爷的心思,都一一算计在里面了。这任何一步出现了偏差,都是要坏了大事的。还好,这孩子还没糊涂透顶。 林雨桐见甘氏脸上的神色和缓了,这才继续道:“可如今另立新君,却绝不能轻率。所以,我的意见,是先叫宗室里推选吧。推选上来之后,咱们再行定夺。” 甘氏眼里就闪过一丝光彩,这才是自己的闺女!这个主意跟她可是不谋而合了。 郭常和嘴角动了动,心道:这看似是大撒把的将册立新君的权力给了宗室,可这却是裹着蜜糖的□□啊!为了能脱颖而出,只怕这些王爷之间少不得大打出手,不将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踩到脚底下,这事都不算完。他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位殿下是在给她自己的驸马争取时间。他砸吧了一下嘴,又品了一下这位公主刚才的话,越想越觉得滋味无穷。说什么‘推选上来之后,咱们再行定夺’。也就是说,等宗室那伙子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了,最后的赢家也未必就是赢家,在行定夺这话的意思,可真是丰富。还有那个‘咱们’,这咱们是指谁?可不指的就是她们母女和在座的七个人吗?这话叫人听着舒服,觉得被上面看中了。可潜意识里,估计也不由的将自己当做了跟宸贵妃和云隐公主亲近的人,这关系瞬间就拉进了,好像在说,你瞧,咱们几个才是一伙的。可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怕就是叫自己这七个人,来掣肘宗室! 他心里啧啧称奇,这位说话,实在是有水平。从头到尾,话都不多,可这其中,包含的东西却太多了。那一手拉拢人心,权衡利弊,平衡势力,玩的这叫一个炉火纯青。关键是,人家一直是忧国忧民,以大局为重的。叫人在心里,就不由的又多了几分好感。 再想想那位将自己给玩到绝境的太子,他不由的叹了一声,难不成这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端亲王没赢,他的儿子即便被强行扶上太子之位,还是一样的坐不稳。连一个丫头都比不上! 林雨桐见几位没有说话,就追问了一句:“几位大人觉得可行吗?” 郭常和朝几个下属看了一眼,才回道:“可行!自然是可行的。” 林雨桐这才接话:“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将章程定下来。礼部处理陛下的丧事,兵部户部工部,相互协作调度,应付眼前京城的危局。刑部连同兵马司,要确保京城内安稳。尤其要注意市面上有没有囤积居奇,趁机发国难财的。若是有,不管是谁,都要从严从重惩处。要确保京城人心安稳。郭丞相和吏部尚书,负责朝廷的日常事务。”她说着,就朝甘氏看去,“娘,你这段时间,自然是要忙着陛下的丧事,另一方面,宗室里那些扯皮的事,官司估计都得打到您面前,再说,新君事关重大,您盯着这事即可。儿臣愿意领兵部、刑部,工部,京城的安全,都由我来负责,可好?” 闹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甘氏挑眉,这是不想叫自己插手军权吧?她摇摇头:“你现在是御林军的监军,这点事你都没弄明白呢,这军国大事,可不能让你由着性子来。” “那您觉得除了我,谁合适在京城督战呢?”林雨桐这次没有再退让,直言问道。在太子的问题上,她退了一步。在刚才,又帮着她将她不好说的话都替她说了。为的不就是这一退一进吗? 甘氏手指点着桌面,好似真的在斟酌人选。半晌才道:“林长亘此次平叛,反应机敏,出手果断。他又是武勋人家出身,统领禁卫军也从来都没有出过差错,我看就叫林长亘督战吧。” 林雨桐顿时就一噎,抬眼不满的朝甘氏看去。 甘氏低声哄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不是你瞎闹的地方。再说,陛下新丧,要是连你都不在灵堂守着,她走的该有多凄凉啊!” 孝道,这又是一个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不能跟不给永康帝这个‘亲生父亲’守孝,不能跟林长亘这个‘养父’抢权力。 这都是孝道! 林雨桐的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到底什么也没说,当着臣子的面跟甘氏起冲突,这实在是不智!她行了一礼,“谨遵母妃吩咐!儿臣先告退。”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锦绣光华的大礼服,确实得换下来了。 甘氏脸上就松了一份:“乖!去吧。” 从御书房出来,林雨桐站在风里。抬头看着廊下那一盏盏流光溢彩的灯,听着远远的传来一声声的爆竹声,她想起四爷的话,他说,政治就是一种妥协。这话没错!可她妥协了,对方似乎并没有因此也做出相应的妥协。他又说过,那是因为一方的实力还不够!她现在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姑娘,站在这里多冷啊!”何嬷嬷过去,扶着林雨桐的胳膊,“老奴服侍姑娘回去换衣服吧。” 林雨桐顺着何嬷嬷的胳膊往前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何嬷嬷叹了一声就道:“姑娘别不高兴。主子确实是为了您好。既然知道有危险,主子万万不会叫您去的。” “这话我信!”林雨桐笑着回了一句。 “这话本不该老奴来说……”何嬷嬷打量林雨桐的神色,低声道:“不管主子做什么,都有她的苦衷。在心里,也从来没想着叫姑娘你受委屈。” “这话我也信。”林雨桐点点头。要不是如此,我又何必退让呢。自己不是人家的亲闺女,就不能要求人家对自己的心意有多纯。 何嬷嬷一下子就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说了。这话连在一起都没有问题,可就是听着叫人觉得心酸。母女之间,需要有个人来解释,这本来就是一种悲哀! 林雨桐见何嬷嬷不说话,突然就道:“嬷嬷能不能打发人将我的丫头接进来,身边连个贴心的服侍的人都没有,我不习惯。这一守孝,日子可短不了。” 何嬷嬷忙应了一声:“你放心,老奴一会就打发人去。” 等回了北辰宫,林雨桐换上孝服,宫女就端了汤圆来。林雨桐吃了五个,就摇摇头,“不吃了。时间不早了,灵堂该收拾出来了,我去灵堂。” 灵堂设在奉先殿。才不大的功夫,宗室子弟就将整个奉先殿的内堂都跪满了。林雨桐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在最前面的蒲团上。一扭头,就看见身后的人是金守仁。他此刻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林雨桐心里一动,他特意跪在这个位置,只怕是等着自己呢。这也刚好正中下怀。她将手里的的冥纸一点一点的放进火盆里,金守仁就在身后问道:“殿下,您到底有什么章程没有?元哥儿在宫里,这孩子跟您和老四的关系可比别人亲近多了。” “元哥儿?”林雨桐好似才要考虑的样子,“元哥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皇后和宸贵妃对李妃都极为厌恶,元哥儿只怕是……” 金守仁赶紧低声道:“大不了再将元哥儿记回大房名下。他的生母是林家女,而林侯爷如今的地位又非比寻常,总有几分机会的吧。” 林雨桐心想,这到底是将这孩子当什么?今儿在这个名下,明儿换在那个名下。吃相未免太难看。她心里升起厌恶,但嘴上却道:“你要这么说,那还真是几分道理。不过,这事,还得跟国公爷商量,你抽身去叫人给国公爷传话,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议,叫他想办法来见我。” 金守仁的心一下子就落定了,“明白!我尽快去安排!” 林雨桐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神色,只专注的盯着明明灭灭的火焰,又将冥币给撒了进去。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见金成安,跟他商量调动五城兵马司这一个计划都不能改变。 灵堂里发出一阵阵的哭嚎声,一个比一个显得悲伤。真跟永康帝是他们的亲爹一样。这些宗室出身的孩子,如今为了力争上游也是够拼的。倒显得林雨桐这个‘亲生’的,不那么悲伤了。 林雨桐就那么清冷的跪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也没什么人敢上前来查看。 不长时间,后面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女眷怎么能在这里守孝呢?” “是啊!不合规矩!” “那可是孝子的位子!” 林雨桐心里压着事呢,听见这些就烦。甘氏强行将自己留在宫里,又让人将自己带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叫自己牢牢的守住如今的这个位子吗?皇上没儿子,但摔盆当孝子的机会,也不是谁想有就能有的。从小老百姓家到皇室中,都是有讲究的,给老人摔盆的儿子,往后就是继承家业的儿子。如今,新君人选还在你争我夺中,谁能给永康帝摔盆,谁就比别人有优势。 她正想的出神,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紧跟着灵堂就静了下来。 “殿下,您不该在这里。”瑜亲王的声音清晰的穿过来。 林雨桐的手下没有任何停顿,头都没回的说了一声:“您说的是。”然后,她就真施施然的起身,站起来对着灵堂上了一炷香,然后转身,看着瑜亲王连同身后的几位王爷,又福了福身,见这几分不闪不躲,受了全力,就心里一叹,这永康帝一死,这些人就以为自己再也翻不了身了。如今太子被他们一废,他们以为这遴选新君的事全在他们手里攥着,就不免张狂了起来。她心中冷笑,眼神却看向站在瑜亲王身边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这孩子是瑜亲王的孙子,眼神流转之间,带着几分桀骜。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带着几分贪婪。这孩子看着好,这才十三四岁年纪,眼底青黑,脚步虚浮,再加上看女人的眼神,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年纪不大,屋里只怕有了伺候的人了。林雨桐脸上不动声色,只指了他:“我瞧着这孩子不错,就叫他过来跪着吧。” 将位子直接给让了出来。然后抬脚就往外面走。 瑜亲王愕然,他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将人给打发了。但是天地良心,他是真没想叫自己的孙子现在就出头的。感受到了身后这些人炙热又嫉妒的眼神,他唯有苦笑。 林雨桐起身去了灵堂的后殿,皇后和甘氏,还有一个亲近的宗室女眷,都在这里守灵。 甘氏见林雨桐进来了,面色微微一变:“你怎么过来了?” 林雨桐往她身边一跪:“我瞧着瑜亲王的孙子挺好的,将位子让给他了。” 多轻巧的一句话。皇后诧异的朝林雨桐看过来,林雨桐微微的对皇后颔首。连大长公主对多看了林雨桐两眼,赞了一声:“这孩子是个懂规矩的。” 甘氏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心里却明白林雨桐的意思。那个位子真是那么好跪的!不知道身后有多少人等着撕了他呢。这样也好! 林雨桐跪在一边,脸上清淡的半点感情都没有。甘氏知道,她这是心里不高兴。可她暂时顾不上她高兴不高兴,得先应付大长公主。 “……边关的局势已经如此了。损失八成的兵力,再加上接到的急报晚了,只怕现在什么都完了。”大长公主哭着,跟甘氏小声道:“如今,南迁倒是和好主意。金陵的行宫也是极好的。暂时休养生息,再做打算也不迟。调戍边军回防吧。” 林雨桐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位长公主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个时候怎么想着南迁了。即便捷报上说的再严重,但还不至于到了这一步。现在守孝的守孝,理事的理事,国家这个大机器并没有停摆。怎么能轻易的弃都城呢? 就听甘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大长公主这话,叫人寒心。别人都能逃,唯有咱们这样的人不能逃。我就死,也要死在京城的!” 这话音才落下,就听一个女声道:“娘娘这话能代表谁的意思?得问问皇后娘娘怎么说?” 林雨桐诧异的看过去,还真不认识这个老妇人。 却突然听皇后出言道:“娘!不可放肆!” 原来是皇后的母亲,那位奇葩的李老夫人。 这才多大功夫,怎么什么人都跳出来了。 林雨桐瞥见皇后朝甘氏看了一眼,然后甘氏微微点头,皇后就突然开口了:“宸贵妃!你的气节本宫是知道的。但是陛下新丧,朝廷上下气势萎靡。几位宗室王爷提议南迁,这也不失为一个老成的办法。” 甘氏的脸上就露出顿时就有了怒色:“不管说的多冠冕堂皇,都掩盖不住他们怕死……” “宸贵妃!”大长公主一下子站起身来:“谁怕死?你说清楚谁怕死了?感情在边关出生入死的不是你的至亲!这个天下姓金,内宫里说话算数的是皇后,你一个妃嫔,只有听命的,记住你的本分!” 林雨桐愕然!这一出戏是怎么个意思?怎么瞧着有些糊涂了? 皇后明显是按照甘氏的意思,说的那番话。她一面叫皇后表示支持南迁,一面又坚决拒绝南迁,这不是自己个跟自己个较劲,相互挤兑吗? 到底甘氏是想做什么? 甘氏被大长公主当着这么多人削了面子,神色就有些不大好,“好!好!好!陛下尸骨未寒,你们一个个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要真是想南迁,那就走吧!但是我绝对不会走!”说着,就看着林雨桐,“你呢?云隐?你是走还是不走?” “不走!”林雨桐有点明白了,看着大殿里的其他人道:“死也要守在这里!” 大长公主的嘴角抿了抿,看向林雨桐,眼里似乎带着点可惜。她郑重的问道:“你可想好了?你虽然没上族谱,但到底是陛下的嫡亲血脉。到了金陵,不管宗室推举谁为新帝,只要有我在,都不会叫人委屈了你!” 林雨桐则皱眉看向大长公主,问道:“您这样,靖安侯知道吗?他一辈子磊落,没做过逃兵,您要逼着他做逃兵吗?” 大长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就白了起来:“你……你懂什么?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危急关头该怎么选择了。” 林雨桐就闭嘴不言了。 大长公主马上吩咐人:“将几位王爷请来,就说皇后已经答应宗室南迁之事了。” 林雨桐朝皇后看去,却见皇后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轻轻对甘氏点点头,就又是一副菩萨样,再不开口。 甘氏这是想将整个宗室都赶出京城吧。这么一想,好似确实是一条捷径。想上位,宗室的阻力最大!与其慢慢的耗着,倒不如直接从眼前给搬开!而宗室这些人,只要有人稍稍的引导挑拨,大概会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为什么?因为京城内外的兵力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即便推举了新君,也是一个人家的傀儡。与其这样,倒不如另辟蹊径。一旦南迁,固有的模式就会打破,如此,他们才有机会。等新君在金陵站稳脚跟,看甘氏还有什么把戏可以玩。到那时,不管是在金陵长待,还是在重回京城,都行。这才是可进可退! 林雨桐不知道这一切是甘氏早就谋划好的,还是她在知道了宗室的想法之后的顺水推舟。可不管是哪一样,如今这局面都叫林雨桐觉得荒诞。因为从头至尾,除了自己和四爷,都没人预料到甘氏的真正想法。她从没想过依靠宗室,扶持金家的子弟,她多方谋划,从来都是为了她自己上位做准备的。没人能看知道她又这样的惊世骇俗的想法,所以,他们只能被动的被算计,而一点也摸不准甘氏的心思。 甘氏看着急匆匆过来的几位王爷:“你们带着陛下的灵柩南下,这一点我不反对!但是留下!云隐留下!这朝中的大臣,想走的可以跟着你们走,但是不想走的,他们就还是朝中的官员,这一点不能改变。” 瑜亲王点点头:“这个自然,咱们暂时也没打算带大臣走!宗室南迁,只是为了避祸。这北地还是咱们大周的江山,万万不会将百官带走,叫天下的子民缺了父母官。” 甘氏的脸色这才好些了:“如此,那我没什么好说了。”心里却耻笑,你们这不是不想带朝臣走,你们这是怕朝臣反对的太激烈,想到了金陵以后另外搭一个摊子。可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呢?她静静的跪下,再不说一句话。 第二天,金成安进宫,求见林雨桐。 “宗室南迁的事,殿下怎么想?”金成安没有避讳,看门见山的问了一句。 林雨桐抬起眼睛:“您不会走的。我也没想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坦诚相待即可!” 金成安的眼睛一亮:“殿下说的是!我不会走!宗室走了才好,走了,咱们的机会才更大些。” 林雨桐笑了笑:“我要你配合我,五城兵马司的调动之事,你能听我的命令。” 金成安的眼睛闪了闪,就道:“这个我答应。但是我有件事,也需要殿下帮忙。” 这就是跟自己交换人情了。你帮我,我帮你,原也是这个道理。 “你说。”林雨桐半点都没有犹豫。 金成安低声道:“我想将元哥儿抱回去。世子带着齐氏和元哥儿这次会跟着一道南迁。” 林雨桐嘴角翘了翘,原来还是打着两边下注的主意。她点点头:“好!一会我叫人将孩子送回去。” 第698章 庶子高门(82)三合一 庶子高门(82) 送走金成安,林雨桐就叫三喜去请了何嬷嬷。 何嬷嬷来的很快,听了林雨桐的意思,是要将那孩子送走,眼神闪了闪,就应了一声:“如此也好!只是……”她的话停下来,看了一眼在一边伺候的三喜。 林雨桐朝三喜点点头,这丫头才对何嬷嬷福了福身,转身就出去了。 何嬷嬷这次凑到林雨桐身边:“这元哥儿说起来,也是姑娘的亲外甥。如此叫这齐家的丫头带着……” 亲外甥不亲外甥的,林雨桐也从来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孩子没有亲爹娘疼,到底是可怜。在宫里这些日子,林雨桐从来没管过也从来不过问,自己问的多了,叫那些伺候孩子的人战战兢兢的,这孩子反而很有可能长不大就得夭折进去。但她这也知道,这宫里,里里外外的杂事,都是何嬷嬷在照管,那孩子也没跟着遭罪就是了。可何嬷嬷如今一提,却叫林雨桐觉得十分奇怪。甘氏对林家不喜,何嬷嬷又何尝喜欢林家。尤其是元哥儿的生母林雨枝,曾经也算是甘氏庶长女。更因为这个庶长女,新婚的夫妻从此离心。对于林雨枝,甘氏现在根本就不记得这号人,自然不会跟小人物一般见识。但是何嬷嬷即便不踩一脚,也不会这么好心的想帮一把吧。 她不解的看向何嬷嬷:“这是金成安跟我提出来的。而我也觉得强留这孩子在宫里,迟早是个麻烦。至于说人家带回来,这孩子该归谁来抚养,我不想插手。也犯不上来招惹这个麻烦。我管一次,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何嬷嬷嘴角动了动:“老奴只是想着……那孩子可怜。主子和姑娘何尝不是这样母女分离的。这孩子真要跟着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林雨桐的眼神就十分锐利的看向何嬷嬷:“嬷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这么吞吞吐吐的。” “姑娘……”何嬷嬷郑重的行了一礼,“姑娘,这辈子我都没做过对不住主子的事。”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究竟是想说什么? 林雨桐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嬷嬷的忠心娘也知道。” 何嬷嬷摇摇头,面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姑娘,老奴不是在表功。老奴是想给主子积福!” 这话的意思好似跟根式有些牵扯。 “那是我亲娘!”林雨桐指着椅子叫何嬷嬷坐了,这才道:“嬷嬷究竟想说什么,只管说吧。您是跟着母亲的老人了,看着母亲长大,陪着母亲一路走来。她这些年过的不好,您只怕比她更受煎熬。您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我娘……如今我也看出几分了。她越发的听不进人言……不说这个,背叛这种事,轮不到您身上。” 何嬷嬷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低声道:“姑娘这么说,我心里就安稳了。今儿我来就是想提醒姑娘一句,若是这宗室里,还有什么人跟姑娘亲厚,姑娘不妨搭把手……暗地里救上一救!”说着,就站起身,在林雨桐目瞪口呆中转身就走,临出门了,脚下一顿,头也不回的道:“瑜亲王家的孙子,今早出宫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当场就摔死了。林侯爷去查了,结果还没报上来,但如今外面却风言风语,将几家亲王都拉了进来。说什么的都有。” 林雨桐的面色就沉了下来。瑜亲王的孙子,就是昨晚自己将孝子的位子让出去的小子。那份得意还没等到天亮堂,人就死了。而如今的风言风语,又牵扯到几家亲王府,不用去打听也知道这所谓的传言究竟是什么。不外乎这几家有害死瑜亲王孙子的可能。 要搁在一案,林雨桐自然也是会不由自主的往这方面想,但是这一番话,出自何嬷嬷之口,又恰好是在说了叫自己救一救该救之人之后,这就耐人寻味了。 宗室要南迁,又不是要寻死,为什么需要自己救一救?何嬷嬷这是笃定,此去之人,只怕是凶多吉少!她为什么这么笃定?那是因为她知道有人要出手。而这出手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甘氏!甘氏这事想将宗室一网打尽。 何嬷嬷之所以透露消息给自己,大概是觉得杀孽太重了!比如元哥儿,还是个襁褓之中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他甚至是个苦命的孩子,遇上个糊涂的娘,心大的爹,生生将他本该平安一生的命运,推到了坎坷多桀的轨道上。光是在宫中抚养这一条,就叫他以后的路变得比别人跟艰难。这样的孩子丧命,谁能忍心?更何况这里面还有许多是不能出事的人比如文慧大长公主这一脉。她是关心则乱,办下了糊涂事,可这不看僧面看佛面,靖安侯的面子却不能不顾。别忘了,靖安侯临危受命,正在边关督战呢。这个时候,叫人家的家人‘意外’死亡,这个后果简直就不敢想。更有打算跟宗室一起南迁的皇后,此次的事情能成,没有皇后的配合是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如果皇后也发生‘意外’,这真是要叫人寒心的!这世上没几个真正的傻子,同样也没有那么多巧合的意外,叫宗室全都死于非命。等真出事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甘氏和自己。 林雨桐一叹,母女一体,甘氏做的所有的事情,在别人的眼里,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成了知情者甚至是同谋者。 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她不是圣母,这世上又该死的人,也有不该死的人。这宗室之人也是一样的,真正该死的又有几个。再加上这里面有一些是坚决不能死的人。所以,自己还真得救一救。 “来人!”林雨桐朝外面叫了一声。 三喜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主子,有事?” 林雨桐叫三喜到跟前来,低声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三喜一愣:“您说叫文采去办?” 林雨桐看了三喜一眼:“去吧。按我说的去办。” 三喜点点头,匆忙从大殿里出来。半上午的时候,就亲自带了元哥儿连同他的奶嬷嬷,一去出宫,回了谨国公府。一行非常低调,谁也没惊动。 而此刻,甘氏看着乱糟糟的灵堂,跪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何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跪在甘氏的身边。 甘氏低声道:“说了吗?” 何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是!说了!”她的手紧紧攥着,“您有什么想法,跟姑娘详细的说说,母女俩商量着来。您叫我透露消息给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些人既然不该死,您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就完了。何苦又刻意的安排姑娘就救。主子的心思,老奴如今已经看不透了。” 甘氏轻笑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多了去了,我爹娘哥嫂就该死了?只看各自的时运和造化吧。” 何嬷嬷却越发的不懂了。她这到底是想救还是想杀? 甘氏却不跟何嬷嬷多做解释:“安排人动手的地点和时间,我会提前告诉你。你偷偷的告诉云隐,叫她去救人吧。” 何嬷嬷皱眉,但还是应了一声。从灵堂里出来,她猛地眼前一亮,难道主子是想做恶人,叫姑娘去做这个好人?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越琢磨越觉得真是这么回事。顿时,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就消失了。嘴角沁出几分笑意来。 半夜的时候,灵堂里还是灯火通明。但是除了正在打瞌睡的宫人,连个守灵的都没有。 宗室这些人,都忙着各自的事,谁有功夫搭理一个死人。既然是避难,时间当然紧张。这一大家子出门,吃穿用度,什么不得带着。可船只到底有限,能带走的自然也不多。所以,家家户户都忙的什么似得。一点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即将是什么。 甘氏一个人站在灵堂外面,看着暗夜的天空,即便天阴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也固执的那么站着。 了虚道长过来的时候,甘氏并没有回头,只问了一句:“来了?” 了虚点点头:“是!来了。” “太子的事你办的不错。”甘氏轻笑一声,“你履行了你的诺言,我也该履行我的诺言了。” 了虚的神情就复杂了起来:“金家夺了我们的江山,将整个皇族杀了个七七八八。这不仅是国仇也是家恨。不管你帮不帮忙,这个仇我都是要报的。” 甘氏点点头:“我理解。” 了虚叹了一声:“当初只想着要报仇,也确实是想着想从你这里得到帮助,但是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办法。如今我才越来越觉得你这个女人的可怕了。我将这事情前三后五的想了一遍,自己都闹不明白,到底是你帮着我报仇呢,还是我帮着你将碍眼的人处理了。” “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甘氏眼里带着几分嘲讽,“你别管我得到几分好处,你只管看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如果是,你还纠结什么呢?” 虽说,事情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但就是又一种给人家卖命,偏还得承人家的人情的感觉。 了虚不跟甘氏磨嘴皮子,只低声道:“时间?地点?” 甘氏扭头看向了虚:“后日亥时,梅陇镇。” 了虚微微沉吟之后,还是点点头:“好!知道了。”说完,就看着甘氏,“还有什么要叮嘱的?比如,想保下什么人的命?” 甘氏轻轻摇头:“我连自己爹娘的命都没保下,还能保下谁的命?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罢了。随你处置吧。” 了虚嘴角轻轻勾了勾,就默默的退了下去。 甘氏这才反身回了北辰宫,吩咐何嬷嬷道:“你去给云隐透个信……” 何嬷嬷忙恭敬的应了:“您说,老奴听着呢。” “时间……”甘氏顿了一下,拨弄着手上的指甲,“后天晚上子时!至于地点……梅南村。” “后天夜里子时,梅南村。”何嬷嬷又念叨了一遍,就看向甘氏,似乎再问询甘氏,有没有听差了。 甘氏点点头:“没错!是后天夜里子时,梅南村。去吧。” 何嬷嬷嘴里念叨着,好似怕忘了一般。直到她走了出去,甘氏才提起笔,拿了小纸条出来,迅速的写了几行字,然后将窗户外面挂着的笼子拿出来,将纸条放好,才将鸽子朝空里一扔,看着它扑棱着翅膀,隐入了夜色里。 “刚才是什么声音?”林雨桐端着茶,问三喜道。 三喜朝外面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像是谁惊飞了夜鸟……”话音还没落在,外面就想起脚步声,外面就通传,说是何嬷嬷来了。三喜就笑:“应该是嬷嬷惊飞了屋檐下的雀儿。” 这个时间,宫里的屋檐下有什么雀儿。燕子还没从南边回来呢。 这个念头就在脑海中闪了一下,就被进来的何嬷嬷给转移了注意力,跟着就丢到一边去了。“嬷嬷怎么这个点来?娘还没歇着?”说着,就朝三喜摆手,叫她去门口守着。 何嬷嬷笑了笑,想到主子的良苦用心,自然不能先叫姑娘知道自己是奉命来透露消息的。于是就道:“主子这几个累的狠了。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今儿跟姑娘说的事,姑娘千万往心里去。我今儿听了一耳朵,说是后天晚上子时,梅南村。” “后天晚上子时梅南村。”林雨桐嘴里念叨了一遍,这梅南村的位置在哪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是紧挨着运河的一个村子。除了京,从通州上船,一路南下。旱路上下手的可能性不大。这说的只能是水路。“我知道了。嬷嬷跟着操心了。” “后天晚上亥时梅陇镇。”大慈恩寺后山的一个静室里,明空放了手里的鸽子,将纸条取出来打开一眼,就微微皱眉。这未免显得太急躁了。刚出京城就动手,连点掩饰都没有。 奉茶的弟子不由的问了一句,“不是有老道的人动手吗?咱们去做什么?” 明空看了一眼弟子,这弟子是他的心腹,跟文静的人不搭嘎。这么些年了,这上上下下不跟他一心的,已经没几个了。见弟子出声问了,他就将纸条递过去,“她是不信了虚的!” 那弟子凑在灯下,将纸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就不由的惊叫一声:“这……这是什么意思?” 明空将纸条接过来,又把灯罩去下来,拿着纸条凑近灯火,火苗窜起来,那纸条瞬间就化为灰烬,“什么意思?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她对了虚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了虚若是按照之前的吩咐行事,确实朝宗室的人出手了,那么咱们就静静的等着,等到了虚的人疲惫的时候,再上去将他们干掉。若是了虚生了旁的心思,比如挟持了宗室的人要将她拉下来,那么咱们就要出手,将宗室的人连同了虚的人一起干掉。多简单的事,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弟子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我明白这意思……就是心里突然觉得怕的慌。” 明空的将灯罩盖上,看着火焰,心也跟着跳跃了起来,“所以说,没脑子的人就得安分点。你看,面上合作的挺好,但这背后是怎样的尔虞我诈,一般人就猜不透。她要是不多长几个心眼,早就了虚吃了。再说了,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别看了虚嘴上恨不能将现在的皇室杀了片甲不留。但要是能挟天子,这样的事他能放弃吗?毕竟,了虚如今也知道他不好惹了。跟这样一个攥不住的人谈合作,能获得多少利益呢?另起炉灶说不得就海阔天空了。” “您说的都对。”弟子深吸一口气,“反正不管老道能不能杀了宗室所有人,这被杀的和杀人的都得死,是吗?”这就是这次的任务。 明空听了弟子的话,嘴里泛起了一阵苦涩:“你明儿先去打探一下此次南迁的人员……”这里面有许多是现在不能出事的人,这部分人该怎么办?她没有说。没有说的意思,就是不用想太多,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这些年,他从没违背过她的话。可这次,这个决心,怎么就那么难下呢?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就被甘氏叫了过去。 “宗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甘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林雨桐坐着说话,“他们今儿晚上动身,敢在明天早上就到了通州的码头。在码头并不停留,舟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登船就能走。毕竟有陛下的灵柩在,所以我的意思,你能亲自去送一程。别叫人说出诟病的话来。” 林雨桐将这时间在心里一算,今儿晚上动身,明早上船,那么明晚的子时前后,按照船速来算,还真就刚好是过了梅陇镇,到了镇子南边的一个叫梅南村后的河段附近。看来何嬷嬷听到的事情应该是真的。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去跟甘氏说出宫的事,不想她就这么给提出来了。于是忙道:“既然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最后一步。送先帝的灵柩,我在沿着旱路,再往前送一段。” 她的语气带着试探,也没指着甘氏就真的能答应。可是没想到的是,甘氏还真就答应了,就见她沉吟了一会,微微的点点头,“也行吧。走旱路,多跟点人。不用跟着他们坐船,千万记着……”说着,像是解释一般的道:“省的叫留守的百官以为你要跟他们一起南迁。” 林雨桐挑眉应了一声,“那我先歇着去了,晚上还要赶路。” 甘氏还没说话,外面就禀报议事阁的几位大人到了。 林雨桐不解的看向甘氏:“这个时候,他们不安排灵柩出宫的事,怎么过来了?” 甘氏苦笑一声:“不过是不同意宗室南迁,跟我这里磨牙呢。你先下去吧。我来应付就好。” 林雨桐出去的时候,跟几位大人走了个面对面,相互见了礼,林雨桐退到一边让几位大人先进去。她这次抬腿往台阶下去,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甘氏的声音:“……什么叫朝廷不在了?皇室不在了?只有本宫在,只要云隐在,只要各位在,这朝廷就在,这天下就在……” 很慷慨!很激昂!听了就叫人觉得热血沸腾,恨不能大干一场,成为支撑这江山的国之柱石! 林雨桐朝后看了一眼,甘氏确实也有许多她要学的东西。 睡了整整一天,傍晚的时候,林雨桐才起来。美美的吃了一顿,就拾掇拾掇准备出门了。这一次,是不带三喜的。宫门口,文采牵着马等在一边。 “殿下!”文采低声道:“人都已经到齐了,在城门外候着呢。” 林雨桐点点头,翻身上马:“那就走吧!” 宗室中好些人,为了不耽搁上船,白天的时候就陆陆续续的出了城了。想早一步在船上安置。毕竟狼多肉少,船少人少,想上船想有好位子,可不就得占个先吗? 而今儿晚上,主要是重要的宗室带着永康帝的灵柩,该有的礼仪总得走个过场。 骑着马,朝拉着灵柩的马车行了过去,瑜亲王这次对林雨桐没有好脸色。亲孙子死了,连个好好安葬都不能。要不是林雨桐将那位子让给孙子,他何至于就这么去了。 因此见林雨桐过来,劈头盖脸的就道:“看来当初没叫你记在宗谱上,算是对了!对陛下没有一点孝心……” “是啊!”林雨桐打断他的话,言语难免刻薄了些:“陛下喜欢有孝心的,那想当孝子,又有孝心的,不是被先帝召唤了去了吗?瑜亲王府的家教果然是好,要不是您将孙子教导的如此纯孝,陛下怎么看得上呢?” 瑜亲王几乎气的一个倒仰。这不是新伤口上撒盐吗? 林雨桐心里有事,没时间跟他磨叽,下马就坐在载着灵柩的马车的车辕上,只等着启程。 文采跟在她边上,低声道:“后面紧跟着的是皇后的凤辇,再往后是大长公主府的马车……” “嗯!”林雨桐朝后看了一眼,“分出一只眼睛盯着他们。” 文采不明白这位的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她叫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林雨桐坐在车辕上,也不懂这些礼仪程序,只静静的等着。看着前后打着白幡,又是纸扎,整个车队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孝服的人,灯笼用白纱糊的,上面贴着白纸,白纸上写着大大的‘奠’字。夜色深了,这在风中摇曳的白灯笼,瞧着总叫人觉得心里发寒。 白天是不敢走的,就怕扰乱人心。可这事哪里能掩盖的住,京城里只怕也都传遍了。林雨桐拍了拍棺椁,永康帝这个皇帝做的,真是有些悲哀,就连死了,都不得消停。如今的人,都讲究个死后哀荣,可他一个帝王,活着也就那样了,死了也当了一回弃城而逃的糊涂君王。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不该招惹甘氏。也不知道,他那些日子躺在棺材里死不了也出不来的时候,心里都在想着什么。 她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车队就动了。 官府清道净街之后,是没有百姓随意走动的。两旁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站着,就怕发生个意外。 出了城,文采跟林雨桐打了一声招呼,就脱离了队伍。 林雨桐则毫不避讳的靠在棺椁上,裹着大氅,将自己给包严实了,后半夜的时候扛不住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虽是睡的不踏实,但也比硬挨着强些。天微微还不亮的时候,就到了码头了。请灵柩上船,就有人摆上供桌。林雨桐跪在一边,看着灵柩被安置在船上,这才起身。 随后,就是站在一边,看着众人上船。皇后和大长公主一家,都上了载着灵柩的船。其余的人,就乱糟糟的,也看不出什么。猛地一扭头,就见人群里,金守仁正指挥着人往船上搬行李,而他的边上,是齐朵儿。有个抱着孩子的,林雨桐还以为是元哥儿的奶嬷嬷,却不想等看到正面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有些发福的抱着孩子的,一身下人打扮的,是林雨枝。 见林雨桐看过去,林雨枝眼睛亮了一下,想过来,似乎又在忌讳什么。 林雨桐就将头扭过去不看,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自己看不破,谁说也没用。 场面乱糟糟的,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时辰一到,上不去的就走不了了。 等太阳跃出来的时候,几十艘乱糟糟的船就动了。 “殿下!”文采牵着马站在身后,“咱们的人都已经动了。” 林雨桐翻身上马,打马从码头离开,顺着跟运河平行的路,追着船而去,“咱们得利索点,得赶在子时之前到梅南村。” “时间上来得及。”文采跟林雨桐并驾齐驱,“冯源和姜中两位将军带着的都是精锐,温家的女将伸手也不凡,他们昨晚就绕路赶去梅南村了,今儿天黑前,一定能赶到。” 可是旱路毕竟不如水路快。水路走的是直线,旱路七拐八绕的,时间很紧迫。 路上没来得及吃东西,都是随手买点干粮,抽空往嘴里一塞就完事。即便是这样,等天黑下来,才赶到梅陇镇。 “那个梅南村估计不大,咱们的人估计也买不到吃的。”文采指了指一边的馒头铺子,“要不属下去买点馒头包子烙饼什么的……” 林雨桐搓了搓脸,扔了一荷包金豆子过来:“有多少咱们要多少。快去快回。”她这会子倒是真的不是很着急了。按照时间算,船队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大概是亥时前后才能到达梅陇镇。而那个时候,自己怎么也该赶到梅南村了。 正想着,文采就过来了。马上的褡裢本就不小,他就整整买了两个褡裢的吃的。得有一百多斤的样子。 林雨桐接过一个,放在马背上,“行了,差不多够吃了。” 文采将自己手里的褡裢放置好,就赶紧上马,远远的听见一个粗粝的声音在问馒头店的掌柜:“买馒头,有多少要多少。” 又听那掌柜的道:“对不住客官,刚卖完。” “卖完了?”那人明显的愣了一下,“一点都没了?” “那个买馒头的客官还没走,要不你去问问,看能不能匀点出来。”那掌柜的说着,就伸手朝这边指过来。 那买馒头的汉子也跟着看过来,林雨桐就道:“赶紧走吧,省的纠缠。” 文采应了一声,打马就走。 林雨桐朝后看了看,却见那汉子已经不见人影了。她有些奇怪的问文采:“这个点了,谁跟咱们似得,买这么多馒头做什么?” 文采愣了愣,“总不至于跟咱们一样,半夜干活吧?”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咱们快走,尽快赶到梅南村。” 文采心道,难道她怀疑刚才那买馒头的也是急着往梅南村去的。难道今晚要伏击的就是这么一伙子人。 等到两人到了梅南村,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了。 “几时了?”林雨桐一下马,就问等在一边的姜中。 姜中骚包的从怀里掏出怀表,凑近有火折子照着看了看,才回道:“还差一刻钟就亥时了。” 还好!还好!时间还早!过了亥时,才是子时!时间还算充分。 “还差一个就是亥时了!”梅陇镇外的河边林子里,明空看着夜色里犹如银子流淌的河水,叮嘱道:“都打起精神,给我盯住了。” 后面响起应答声。紧跟着,就陷入寂静。 夜里的风大的很,船顺着水而下,远远的就等看见船头挂着的白灯笼。越来越近了,眼看就到了跟前了,突然,河对面猛地就亮起了火把,紧跟着,船像是受到指挥一样,全都毫无征兆的就停了下来。 明空的弟子轻声道:“跟咱们得到的消息一样,船果然在这个地方停下来了。” 这是当然!老道费了那么多心思,船上的船夫只怕都是他们的人。 “仔细看着。”明空一眨不眨的看着河上的动静。 不大功夫,河对面出现一条船,朝大船靠近。船上的人都举着火把,倒也能叫人看个分明。 “这是没打算杀人吧?”弟子轻声问了一句。 明空点点头:“要想杀人,光是船上的船夫放把火,这些人就都跑不了。如今没有动静,那么只能是……了虚真的打算挟天子了!” 话音才落,就见河上亮起了许多的火把,而这些举着火把的人,都坐在小船上。这船不大,一个小船也就能载四五十人,可这十多艘船,人数就不算少了。一个个手里拿着刀,顺着大船上抛下来的绳索往上攀爬,转眼,就都弃了小船,登上了大船。 明空看着站在一艘大船的船头,一身黑衣身形有些消瘦的了虚,轻轻的说了两个字:“放箭!” 箭头上带着火磷,射出去后火光四射,落在船上,一见风,四处都起火。 顿时,尖叫声四起! 而林雨桐跟着众人往肚子里塞了两馒头之后,就藏在河边的梅树林里,静静的等着。她朝河对岸看了看,问冯源道:“对面什么情况?” 冯源低声解释:“这一片的地形我看过了。河对面就是一大片河滩地。人不能靠近,船就更不可能靠近了。所以,那里没有藏人的可能!” 林雨桐皱眉,扭头问姜中和黑玫:“周围你们确实都好好看过了?” 姜中似乎觉得林雨桐小看了他,不服气的道:“咱老姜也是沙场上的宿将,连斥候这点差事也做不好?我敢拿脑袋担保,除了咱们,这里没藏什么人?” 黑玫也道:“我叫两个姐妹去挨家挨户的问过了,村里没什么外人来过。” 林雨桐掐算着时间,“这都到亥时了,怎么可能还没到?哪里出了意外了?” “是不是情报错了?”冯源直接问了一声。 “不会!”林雨桐直接道。何嬷嬷在甘氏身边,只要不是她听错了,怎么可能出问题?再说了,以何嬷嬷的性子,要是没听清楚,又怎么会贸然的告诉自己。至于说骗自己,就更谈不上了。没道理嘛! 正想不明白,就听文采喊了一声:“您看那是什么?” 林雨桐抬头,就将河面上顺水飘来几个黑点,“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姜中却已经朝上游跑过去看了,不大功夫,就喊道:“奶奶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小船?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林雨桐面色一变,这还真是情报错了。 正想不明白,就听黑玫喊道:“那是什么?火!” 林雨桐抬头,就见一艘艘火船顺着河道快速的漂了过来…… 第699章 庶子高门(83)三合一 庶子高门(83) 那火船远远的漂过来,看着十分骇人。 林雨桐向前垮了两步,指着飘过来的小船:“将船勾过来,上船救人。”失火了之后,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跳水。所以,上游马上会有人飘下来。 文采在一边见林雨桐还要往水边走,就一把拉住:“殿下!您是统御全局的,不是来亲身冒险的。您不能总这么身先士卒!” 林雨桐回头看了文采一眼:“你这个建议不错。但作为臣属,最正确的做法是不管我有没有往前的意愿,你都该死命的拉住我,并且高喊着,叫人知道我愿意跟他们同进退的‘决心’才对!” 文采一愣,总觉得这话带着几分讽刺。 林雨桐却不管他,转身吩咐冯源,“你带一队不会水的,继续朝下游走。组织沿岸的百姓,凡是顺水漂下来的,不管生死,咱们都要。凡是活的,哪怕有一口气在,赏金子百两,凡是死的,不论男女老幼,赏白银十两。” 冯源一愣,这悬赏还真是……只要能救上来,怕是都恨不能想尽办法医治吧。这是最好的救人的办法了。财帛动人心啊! “是!”冯源应了一声,就招呼人马,转眼,马蹄声就远了。 林雨桐看向姜中:“你会水吗?” 姜中点头:“会的!我知道怎么做,殿下。我带着会水的,驾船从这里下去捞人。”说完,招呼人就走。 林雨桐转脸看向黑玫:“你带着你的人,将梅南村的人也召唤出来,能下水的就下水救人,不能下水的,负责在岸上帮忙。女人们将家里都弄暖和了,热水也烧起来,等着安置人。另外,叫里正打发村里人,去请这十里八村的大夫郎中。叫他们放心大胆的治,过后不追究任何责任,凡是今晚参与救人的,都有重赏。打着公主府的牌子行事,去吧!” 黑玫应了一声‘领命’,就带着人飞也似得朝村里跑去。 等村里响起了鸣锣声,那火船已经更近了。眼前的场景,却也更加的触目惊心。男人们跳船了,女人在船上又哭又叫,养尊处优的他们,这会子早就乱了,哪里还有半点理智。 林雨桐能听见姜中的声音,他在大喊着:“跳啊!都往下跳啊!他妈的这会子了,哭个球!” 是啊!在船上等着,就是死路一条。趁现在还有劲,跳下来就好!前面沿岸已经派人打捞了,到处都是想救人发财的人。跳下来,活下来的几率有六七成的。 林雨桐的手揪在一起,对姜中喊:“你告诉他们,我带人救他们了。只要跳下来就有活路!” 姜中带着人不敢靠大船太近,只能远远的跟着,一边搜救,一边靠着军中糙汉的大嗓门吆喝着。 “跳下来就没事了。” “云隐公主调集了人马等着救人呢。” 事实上,林雨桐在岸上,也确实看见姜中带人已经捞上来好几个了。 船顺着水,一直的往下游漂。梅南村的里正,也已经组织了人,征用了村里所有的船,跟着一路往下游走。对沿岸的百姓来说,这河里漂着的,不是人,都是金银。逮着了,就发财了。 河边骤然就喧闹起来。林雨桐看着回来的黑玫,叮嘱道:“叫咱们的人看着点,尤其是对女眷,但凡起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有一点不规矩的,杀无赦!将这话喊出去,就说是我说的。不光杀无赦,还连坐!严惩不贷!” 黑玫心里一凛,郑重的应了。 林雨桐四下里看看,见船已经飘远了。她这才转身往回走,翻身就上马。 “殿下……”文采跟过来,“咱们现在去哪?追着船往下游走吗?” 林雨桐打马就走:“不!往上游去!去梅陇镇看看。”她现在就算在这里呆着,也无能为力! 文采心里一跳,莫名的就想起那个买馒头的人,毋庸置疑,问题肯定是出在了梅陇镇。 明空朝弟子摆摆手:“你带着人,快速的离开!快!” 弟子有些犹豫:“那您呢?” 明空看着弟子的眼神就有些严厉:“我还有事没有办完,你只管走,我心里有数!” 那弟子这才一招手,转眼,人就退了个干净。 明空苦笑一声,将备用的火把点燃,放在显眼的地方。 林雨桐一路跑回来,眼看就要进梅陇镇了,视线就被远处的火把吸引了过去。骑马慢慢的靠近,就看到靠在树上的黑衣人。 “殿下小心!”文采见林雨桐从马上下来,急忙提醒了一句。 林雨桐轻笑一声:“他把火把点的那么亮,不就是引咱们过来吗?是吧,大师!”最后一句,是对着黑衣人说的。 明空将脸上的黑布扯下来,看着林雨桐苦笑:“贫僧满身罪孽,在这里等着殿下是因为有事要交代。” 林雨桐往前走了两步,神色有些莫名:“你是来杀人的,我是来救人的。有什么可交代的?” 明空叹了一声:“之前我不知道殿下也来了。直到……下面的人说是在镇上遇见了买了许多馒头的人,却往下游去了……我心里才大致有点明白。” 林雨桐闭上眼睛,不想谈甘氏在这件事上的安排,只道:“你杀人杀的可是够彻底的!一把火下去……” “殿下!您到底是生气没办法救人,还是没有救到想救之人?”明空看了文采一眼,直言问道。 林雨桐一噎,这话可真刁钻,好似自己就是为了想救之人才来的。 不等林雨桐说话,猛地,就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林雨桐也不管明空,只转身循着哭声找了过去。离这里不足两百米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草棚子。孩子的哭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文采举着火把跟在后面,到了跟前,他将火把往前一举,借着火光,林雨桐这才看清楚草棚下面的情况。里面男男女女,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都是被迷晕的。但此刻都是活的。她急着奔过去,从文采的手里拿过火把,一个个扒拉着看了一遍,皇后,文慧长公主一家,金守仁,林雨枝全都在。而那个哭着的孩子,是元哥儿。他此时被一件羊皮大袄裹着,躺在林雨枝的臂弯里。可能是饿了,这才哭了起来。 林雨桐想到靖安侯在边关的作用,想到京城还需要金成安来配合,如今再看看这些还活着的坚决不允许在此次事件中死去的人,她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这次实在是侥幸了。 她将元哥儿抱起来,放在臂弯里摇了摇,就吩咐文采:“去镇上找人,先将这些人送回京城。” 文采朝明空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出去飞快的离开。 “你救人,不是奉命?”林雨桐将手指塞到元哥儿嘴里,也不管手干净不干净,引了泉水给他喝了。这边喂着孩子,嘴上却没闲着的朝明空问了一声。想着,他要真是奉命行事,就不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明空看着林雨桐:“是啊!不知道我这算不算背叛了你娘。” 林雨桐挑眉道:“你这么在意背叛我娘的事,为什么还要做?” “我出身官宦之家……”明空没有解释,突然就说起了他的身世:“我的父亲是你外公的远房表弟。一表本就三千里,更何况是远房的。平时也不怎么亲近。来往就更不算多了。我能记住甘家,是因为甘家送的年礼总是有些小孩子用的玩意,我很喜欢,所以,就记住了这个甘家。后来家里获罪,我那时候还小,才五岁,倒是侥幸没有被杀。而是跟我娘我姐姐一起,被充入了教坊司。后来,我娘被当时的瑕王看中……” “瑕王?”林雨桐皱眉,“就是没登基以前的先帝?” 明空点点头:“没错,就是先帝!” 林雨桐有点明悟了,以明空这长相,他娘和他姐姐,姿容一定不俗。被贵人看中,也在情理之中的。 明空却惨然一笑:“我娘为了能叫我们姐弟活下去,就委身给了瑕王。我们姐弟也能在王府的角落里,有一个容身的黑屋子。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年,偶尔的一次机会,我听到几个醉酒的小厮说话,才知道我父亲的罪责是怎么来的?那不过是瑕王看上了我娘的美貌,才叫人诬陷我父亲罢了。我当时惊怒交加,疯了似得去找我娘,却听见瑕王叫我娘去陪几个军中的将领。去替他拉拢人脉。那时候,我□□岁大小,已经朦胧的知道了一些事情。自然知道我娘当时的处境有多难。几年的时间,再美的美人也腻了。于是,他就将她赐给任何一个对我娘的美色垂涎的人。当然了,这里面包括很多人,宗室里这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王爷,哪个欺负过我娘,我躲在外面,钻在角落里,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想告诉我娘我听到的真相,但我害怕了,害怕我娘根本就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她心里觉得对不住我爹,但为了我们,她还是忍着屈辱活下来了。要是再告诉她,她是红颜祸水,她是害的夫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害的儿女深陷泥潭的元凶,她会撑不住的。我死死的瞒着我娘,我想,死了人终归是死了,至少我娘还活着,活着就好!其他的有什么要紧。我以为我会瞒很多年,可没想到,半年不到的时间,我娘就染上了脏病……可就是这样,我娘受的难也没结束。主子看不上不干净的女人,可那些仆从,就跟盯上了腐肉的苍蝇,嗡嗡嗡的直往上扑。我当时有九岁大吧!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得救我娘出去。我姐姐都十三岁了,看到我娘的样子,我就像是看到了我姐姐的明天。我要去找我姐姐商量,商量一下逃跑的事。报仇根本就不敢想,只想着赶紧逃走。可等我想办法找到我姐姐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只是因为长的太好了,被文慧公主的长子夸赞了一句,就被文慧公主斥为狐媚子。当时的瑕王妃,也就是永康帝的生母先太后,随即就下令将我姐姐杖毙了。几十板子下去,活生生的人就变的血肉模糊了。我娘知道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我从狗洞里爬出去,扮成乞丐在王府后门晃悠,看着我娘和姐姐的尸体被拉出来,仍在乱葬岗子上。那天……下着雨,我一个人,用手刨坑,将我娘跟我姐姐就那么埋了。连席子都没有就那么下葬了,但总比喂野狗强。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要报仇。我每天在京城里乞讨,却听着各种消息。知道瑕王的次子拜了师傅,一听那师傅的名字,我才恍惚记起,这甘家是我家的远亲。我想接近甘家,却不敢贸然上门,总在后门徘徊,就遇到了偷溜出来的你娘。你娘将我带到了她爹面前……可我的容貌出众,常来甘家的自然有瑕王府的下人,我不能在甘家呆着。就被送到了云霞寺出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外公对瑕王有了成见。他教导瑕王的儿子,但却不是瑕王阵营的人。甘家的事,我总觉得多少跟我有些关系。我对不住你娘。这皇家,对于我跟你娘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甘家人死了,你娘找到了我。我们俩商量的都是报仇的事。刚好,那段时间,寺里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昏迷的时候说了许多胡话,叫我知道了原来还有前朝的势力在。这对于我跟你娘这种急着想要复仇的人,那就是曙光……” “所以,我娘当初抛下我,说是有许多无奈,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就是为了跟你一切南下,去借助前朝的势力,复仇!”林雨桐看着明空,轻轻将不哭的元哥儿放在林雨枝怀里,才道:“我娘当时就没想着带我走,因为她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根本就不容她有任何弱点。而我恰恰就是她的弱点。对不对?” 明空嘴角动了动,沉吟了半晌,才点点头:“对!我当时就在码头上……” “那么林芳华就没有算计我娘的可能!”林雨桐深吸一口气,“那么,我娘跟着当时的恒亲王回京,到底是她故意的,还是无奈的选择。” 明空摇摇头,倒是客观的说道:“说不好!只能说是顺势而为吧。如果当时的恒亲王没有动心思,你娘也不会想着回京。只是……偏巧了,恒亲王跟中邪了一般,要带你娘走。而后来的事情,完全出乎我跟你娘的预料。” 这是指永康帝简直就是个变态的事不在他们俩意料的范围之内。 明空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言的苦涩:“你娘心里本就有恨,这些年的恨积攒在一起……她跟我不一样。我这些年吃斋念佛,心里的戾气多少能化解一些。想起来的时候也恨,但是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了。不过,你也别因为你的事,怪你娘。任何一件事,成因都不止单一的。你娘当年离开林家也是一样,若是林长亘又一点好,若是林家那母女没有咄咄相逼,她不会不顾一切的选择离开。而且,你得回过头看。当年,你娘也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其实还是个孩子。很多地方还有不成熟的。她也不是自来就这么会算计。一个被父母疼宠长大的娇娇女,在她之前的人生里,只有阳光灿烂。可突然一天,父母哥嫂一切亲人,都死了!死的那么惨烈!当时,我就躲在角落里,看着你娘给你外公外婆舅舅收尸。你根本无法体会那种抱着亲人的头颅找尸身的心情。一般人见到那样的场景,会疯了的!易地而处,你会做什么选择呢?你娘唯一能做的,就是叫林家不敢轻易的害你。后来的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慢慢的也成熟了起来。对当年的选择,她也不是不后悔!尤其是对你,又是想念,又是愧疚。人都年轻过,年轻的时候,谁都会犯错,你娘就曾跟我说过,对你的安排,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 林雨桐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明空的话她听到心里了,这话也不能说有错。于是,她果断的转移话题,指了指还在昏迷的文慧长公主:“照你刚才那么说,她也是你的仇人。你的姐姐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被活活打死。” 明空看着文慧大长公主,“是啊!不杀伯仁,伯仁却她而死。当年,她的长子也不过十四岁,天之骄子的少年,看见一个婢女美貌,又是在他舅舅的府上,随意的调笑了一句,根本就没往心上去。谁知道会因为一句话而害死人呢。”说着,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中年男子,“他就是当年那个少年,因为这事,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后来听说靖安侯回去打了他一顿,躺在床上半年没起来。前些日子,我在大慈恩寺的供奉牌位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牌位,那个牌位是给我姐姐的。而这个一直默默的供奉香火的,就是他。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这位靖安侯世子是个古板的人。他娶了一房妻子,没有子女,也没有纳妾。只过继了一个儿子。为人不喜多言,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他知道了什么叫做言多必失。据说,从那次被打之后,这么多年了,他滴酒不沾!” 年少醉酒的一次失言,最后的结果成了他一辈子的魔障。林雨桐有些知道明空的意思了。以靖安侯世子的身份,因为一个婢女的死自责至此,可见其心性。她有想起四爷当初打探来的靖安侯府的消息,知道这个长子向来跟文慧大长公主这个母亲不亲近。估计根子也在这里。 明空轻笑一声:“大长公主这个年纪的人了,还能活几天。又经历了这么一桩事,受了惊吓。之后……靖安侯会责怪她临阵脱逃,而她的长子这些年也从不跟她亲近。到了这个年纪了,失去恩爱的丈夫,赢不回儿子的心。叫她活着要比死了更痛苦。再加上……宗室的罹难,没有她这个大长公主的促成,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南迁呢。她的心到死都不会安宁的!” 林雨桐朝明空行了一礼:“你不是一个纯粹的和尚,但是我在你的身上,还是看到了宽恕。在知道了我在下游的时候,你选择了放火烧船,比起真刀真枪的杀戮,如今这样,死的人应该是最少的。宗室五岁之后,都要求学会游水。我想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你在逼着他们跳水自救!你没有背叛我娘,你执行了她的命令。你对得起甘家当年的援手之恩。” 明空朝林雨桐一笑,心里仿佛一下就放下了一般:“永康帝的棺椁上我叫人浇了桐油,你即便叫人抢救也来不及了。” 林雨桐明显了愣了一下:“活人我都救不过来,我管死人干什么?” 明空愣了一下,这次是真笑了:“这话才对!活人都救不过来,救死人做什么。”他笑着笑着,容色就正了起来,“殿下,帮着你娘害死永康帝,看着金家的江山摇摇欲坠,我的大仇算是已经报了。从此,杀人的勾当我不会再做了。而今,除了你怀里的孩子,船上所有的五岁一下的孩子,我都叫人带走了。你了解你娘的性格,宗室的结局,不会好到哪里。这些孩子无辜,我带他们出家了。如此,才算是真的救了他们一命。一些风评好的女人,我也救了,就河对面。剩下的人,您相救就救,不想救就随他们去吧。虽说少不了有冤枉的,但宗室糜烂,不该死的事少数。” 林雨桐这才朝明空行了一礼:“大师慢走!” 这和尚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能救下孩子妇人,能在最后关头以大局为重,宽恕了仇人,做到这一点,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她不能也不该要求太多。 明空转身,抬脚就走:“别瞒着你娘,原话告诉她。她不会真的责难我的。” 林雨桐赶紧问道:“那您知道了虚去哪了吗?” 明空的脚步顿了一下,“等文采回来你就知道了。” 怎么跟文采扯上关系了? 可等文采嘴角挂着血,押着了虚过来的时候,林雨桐才明白了。了虚之前只怕早就被明空擒获了。他将了虚放出来,为的就是替自己试探一次文采。 如今,见文采没帮着了虚逃走,而是真的将了虚带过来了。她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视线在两人身上一转,才朝文采摆摆手,叫他放开了虚。 “咱们没怎么正面接触过吧。”林雨桐看着了虚,问道。 了虚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如今整个人都有些脱力。这样的人是怎么叫文采受了伤的。这是林雨桐暂时看不明白的事。 文采松开了虚,了虚十分干脆,直接往地上一坐:“殿下请恕贫道不恭之罪,实在是累的很了!” 林雨桐也不居高临下的看人,干脆蹲下:“不用这么讲究,我最佩服的就是有本事的人,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有本事的人。”能在暗地里将势力发展成这样,这个人就不简单。何况他一手医术确实是不俗,这样的人才还真是难得。 了虚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殿下你在我眼里,却一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要不然,我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连文采,你都这么快笼络过去了。比起宸贵妃,你也不遑多让。” “姑且当你这是夸奖。”林雨桐搓了搓脸,“我今儿可真是惊心动魄。我也真是累了,咱们也不废话。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不能杀了我。”了虚十分笃定,“要不然,那些宗室的王爷们,即便你救上来,也活不了。” “你给他们下毒,想胁迫他们听你的?”林雨桐咧嘴一笑:“我救他们了,但谁说我一定要他们活了?只要暂时不死,剩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了虚先是一愣,继而就有些了然。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救人是救给天下人看的。而这些人暂时不死,却正可以说明此事的事情跟宸贵妃没有关系,他们就是活证人,证明宗室罹难是前朝余孽的阴谋。他呵呵一下,“我一直以为,宸贵妃是要赶尽杀绝的。没想到,她早猜到了我的心思,知道我会怎么逼迫这些人。所以,才有了你和明空这个贼子的这次行动。你们一个负责救被我下了毒的人,一个负责将我的人赶尽杀绝。还真是手段毒辣!”他看着林雨桐,“不过,殿下你的处境似乎也不好。你的母亲这次可是将你也算计在内了。她让你救人,就知道救上来的人会起到什么作用……” “你也不用挑拨。”林雨桐站起身,活动了活动有些僵硬的腿,“你这点伎俩在我这里没用了。你是自己自裁呢,还是……” 了虚却猛地站起来:“殿下,其实咱们还是有许多事情能聊的。这江山怎么才能到你的丈夫,你的儿子手里?您真的不感兴趣?我们还是有合作的基础的。” “你再教我怎么对抗我的母亲?”林雨桐耻笑一声,“听起来很有吸引力,但其实都是狗屁!人之所以吃亏,就是因为心里的贪欲。那些王爷要是一早不听你胡说八道,而是阻止人马立马反抗,也不会演变成这样。说到底,他们从头到尾,都是死在一个‘贪’字上。我会重蹈覆辙吗?” 了虚的眼睛眯了眯,“那就对不住了,公主殿下!软的不行,咱们只得来硬的。”说着,就看了文采一眼,“看你的了。” 就见文采抬手将嘴角的血迹一擦,瞬间就站直了,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林雨桐将视线落在文采的身上,手心里却已经攥住了武器。文采朝前走了一步,紧贴着了虚站着,好似要搀扶对方一下。然后,只在一眨眼间,文采动了,他的胳膊抬起来,猛地向前一捅,就见了虚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似乎不可置信一眼的扭脸看着文采,“你……你……你……畜生……” 文采的手一松,了虚的身子就往下倒了下去。 “为什么?”了虚强撑着,问了一句。 文采淡淡的道:“你不是给我密信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留在云隐公主身边吗?如今,我做到了。” 了虚嘴角就翘起:“好好好……”他虚弱的喘着气,抬手指着文采,眼里的愤恨好似随时都能化为一柄利刃将文采给凌迟了。 文采就那么看着,动也不动。慢慢的,了虚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 “殿下!”文采跪在林雨桐面前,“我刚才去镇子上,半路上碰上了了虚。他想跟我一起,趁您不备,将你拿下做人质。我忌惮他的毒|术,只能佯装答应……” 林雨桐却没管他说什么,只蹲下身,将手搭在了虚的手腕上把脉,然后她眉头微微皱起,抬手就将手里的匕首插在了了虚的心脏上,“你的匕首扎在他的后背,看似伤到了要害,可是……巧了!它就刚好插|在了心肺之间那么一点点缝隙上。这个位置可不好找,不能不说他的运气真好。你说呢?”她一把将匕首抽出来,用带血的匕首挑起文采的下巴,“不过现在是真的死了!我补了这一刀,保证他再也活不了了。文采啊!你别告诉我,你那一刀,真的只是巧合?” 文采的面色微微的变了:“殿下的医术才真是出神入化。这一点,在下真的没有想到。” “怎么?”林雨桐哼笑一声:“还真是演得好!如此,既能叫他顺利的假死脱身,又能叫你取得我的信任,不能不说,谋划的真好。” 文采直直的跪下去。对着林雨桐就磕头:“殿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这一刀……再加上今晚上他在冰水里泡了不短的时间,又穿着湿棉衣……他这么大的岁数了,元气伤了,活不了多久了。他确实是想叫我对殿下动手的,但是我没有。我已经背叛了……但实在不想叫他就这么死在我的手里。不管怎么说,因为他,我才能长大……” 林雨桐没有多说话,只伸出手,手心里多了一粒药丸:“吃下它!”这前朝的余孽肯定还有漏网之鱼,要想一网打尽,那么,文采还得用。她现在无从判别文采的话的真假,所以,就得捏住文采的命脉。尽管这手段未必光明。 文采看了林雨桐一眼,将药丸塞在嘴里就吃了。林雨桐注意到,文采是将药丸咬碎了,一点点的往下咽的。她的眼里马上就多了几分玩味:“怎么?分析出这药的成分了吗?”文采肯定也是懂医理的。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别费劲了,你跟了虚的关系非同一般,知道他的医术厉害,我能拿普通的药糊弄你吗?给你吃的都是宝贝,里面的药材都已经绝迹了,吃一颗少一颗了。我还心疼着呢。但愿你能发挥的价值,比我给你吃的药的价值大。” 文采的心就疯狂的跳了起来,这位殿下年龄明明不大,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又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马蹄声传了过来,林雨桐停下脚步正想着谁来了。就见一人一马到了近前,从马上下来的人正是黑玫。 “怎么了?”林雨桐面色一变,“出什么事了吗?” 黑玫赶紧道:“殿下,瑜亲王,宁亲王都找到了,两位王爷如今的情形不好,说是中了前朝余孽的算计。听说我们是殿下派的人,就急着要见您。另外,村里的大夫医术实在不怎么样,怕是得回京城请太医。两位王爷还有其他好几位宗室郡王,那症状像是中|毒了。” 还当什么事呢?就这个!谁有功夫搭理?救上来就行了! 林雨桐嘴角抿了抿,叫黑玫去传话:“你告诉他们,就说呆在城外实在是危险,先叫乡民们想办法将人往京城送。送到了京城就付账。不管是牛车驴车板车独轮车,只要能将人送回去,怎么都行。先紧着活的!”说着,就指着一边的草棚子,“你顺便去镇上组织人手,将这些人先期送往京城。” 黑玫应了一声,这才低声道:“冯将军那里传来消息,陛下的棺椁烧没了。”她有些丧气,今晚救多少人功劳都白瞎了。叫皇上死无葬身之地,这罪过可就大了! 林雨桐拍了拍黑玫的胳膊:“去吧!没事,有我呢。” 黑玫刚走,温云山又从宛平派了人找了过来。“殿下,老帅的急信!” 林雨桐面色一变,应该是斥候有些消息。她打开信纸,就着火把一看,顿时面色就变了:“五万人马,已经入关,距离京城只有两天的路程了……”她闭了闭眼睛,心里反倒稳了下来,“走!回京城!” 第700章 庶子高门(84)三合一 庶子高门(84) 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雨桐将这份斥候打探来的消息放在了甘氏面前,就不再言语。 甘氏拿在手里看了看,才皱眉看向林雨桐:“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怎么奇怪?您想说什么?”林雨桐朝甘氏看过去:“您要是不信,那就算了。咱们再抻两天?” 甘氏斜了林雨桐一眼:“你这孩子,吃了呛豆了?我是说,既然已经距离京城只有两天的路程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奏报?” 林雨桐的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但跟眼下的局势比,这点就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了。”追究不出来不说,关键是犯不上为这个耽搁时间。 甘氏往宽大的椅子里一靠,突然转移话题道:“驸马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当然有消息。这次五万人马逼近京城,四爷到现在都没有送来消息,而甘氏又说没有收到地方上的奏报,林雨桐心里就怀疑这是不是跟四爷有关。但没有具体的消息,她没办法跟甘氏说什么。再加上甘氏对四爷一直非常戒备,她就更没办法跟甘氏交底了。如今甘氏这么问了,林雨桐就道:“一直没有消息。”再多的话,就不肯说了。 甘氏摇摇头:“靖安侯在边关,虽说去的晚了,但却绝对不会看着五万人马入关而不作为,就算来不及作为,消息总该送来。可是,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正常。再加上驸马比靖安侯更早离京,依然也没有给你更多的消息。这两人在背后……可以算得上是自作主张了。” 这话林雨桐不爱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直接站起身来:“我要去御林军,现在就走。不管是什么事,都等这次的危机过去之后再说。” 甘氏见林雨桐还真是说走就走,就坐起身,急忙问了一句:“你真就没有别的话要问吗?” “我问了你会说吗?”林雨桐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宗室遇上这样的事……如今满朝大臣,京城内外没有不知道的。您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 甘氏就那么坐着,见林雨桐真的走了,才无奈的笑笑。良久,伸出手,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对一边的来福道:“请郭丞相和方大人来一趟。” 来福应了一声,慢慢的退下去。他总是觉得有些心惊胆颤,宸贵妃和云隐公主,看上去好似也没那么亲密无间。 林雨桐出了御书房,就去了北辰宫。衣服得换一换了。她感觉是真的累到不行了,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还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马上颠簸。如今也不得歇息,还得赶往御林军。 何嬷嬷跟过来,在一边伺候林雨桐吃饭,声音里有些歉意:“对不住!姑娘,老奴这是糊涂了。” “嬷嬷,这不怨你。”林雨桐见何嬷嬷才两天时间,一下子就变的憔悴不堪,就劝道,“这里面的事复杂了去了。跟你不相干。” 何嬷嬷摇摇头有些苦涩,给林雨桐盛了汤递过去,就劝道:“您不能跟着这么跑了,人受不了的。朝中的大人们也都不是吃闲饭的。主子心里怕是有数的。” 这是怕自己跟甘氏再起冲突吧。 “不会的。”林雨桐三两口结束了一顿饭,“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说着,就咕嘟咕嘟一口气将汤给喝了。随便抹了一把脸,穿上大氅就急着往出跑。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文采杀了虚杀的太干脆,她当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倒是把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 文采怎么也没想到林雨桐从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而且一回府就要见自己。 “殿下。”他站在林雨桐面前还真有些战战兢兢。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跟文雅和文武都解释清楚了?” 这两人都好糊弄的很,解释起来自然也不费劲。不过两人对于了虚的死,有些难以接受罢了。文采点点头,想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只道:“是啊!解释清楚了。” 林雨桐的眼睛眯了眯:“文采,你当时给了了虚一刀,人虽不至于死,但短期内却也醒不来。所以,当时我干脆的就杀了了虚。因为从他嘴里,我已经得不到我急切的想要得到的情报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文采愕然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殿下怀疑我隐匿了重要的情报?” “难道不是?”林雨桐哼笑一声,“你们的人奉命将急报给换了,给宫中的报捷和给太子的所谓真情报,都是假的。那么,真的去哪了?” 文采的嘴角抿了抿,露出苦涩的笑意:“说真的,不是我有意隐瞒,而是我说的话,殿下未必就相信。” “这倒是奇怪了。”林雨桐不解的看向文采,“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不会相信。你没说,又怎么知道我会不相信?” 文采犹豫了一下,就叹了一声,伸手将袍子下摆撩起来,然后用手一撕,里面掉出一份素白的绢帕来。他双手举起来,递给林雨桐:“这就是当时的那份急报。了虚得到以后,根本就没有参透是什么意思。将这东西放回去,不管是谁也不会相信这急报是真的。反倒是我们自己做的假急报,更为可信一些。” 林雨桐看了文采一眼,将绢帕打开,绢帕上通篇没有一个字,而是一副行猎图。但只一眼,林雨桐就确认这是真的急报。因为这图怎么看,都是四爷的手笔。 整幅图的背景很奇怪,不是草原,不是山林,而是庄稼地。庄稼地里的麦茬上还覆盖着积雪,远处还有村落,百姓家的烟囱上还冒着青烟,就连门口挂着的灯笼都清晰可见。如果不看上面的动物人物,只看背景,这幅风景图显得十分安静祥和。在这么一个背景下的行猎图,谁看了都会觉得没常识。林雨桐细细的往下看,她得知道四爷通过这么一幅画想表达什么。图上有五头狼,狼的身后跟着两个人,这两人跟狼的关系,倒不像是围猎与被围猎的关系,如果将狼画成狗,那么这幅图就是猎人带着狗出门狩猎的意思。而这图上偏偏画的是狼,而这狼跟背后的人的关系,又有几分和谐。林雨桐就将视线落在画上的人物上,这两人穿着北辽的衣服,但那张脸却又是汉人无疑。再去看这五头狼,好似也有差别,领跑的那一头狼,跟身后的四头狼都不一样,其余四头狼的眼睛是绿的,但这领头的不是。不光不是,那尾巴好似还有些往上翘。林雨桐的心就跳起来了。这头狼看起来是狼,但偏偏不像是要吃人,又长着狗的尾巴,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头被四爷驯服过的狼呢。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周围的农田,百姓都没有被打扰,依然安宁祥和就有了缘由了。这都是这个头狼的功劳。再往下,远远的一片雾里,似乎有城池若隐若现,而城池的外围,是四个手持弓箭的猎手,呈弧形将狼包围在里面。那箭头所指的方向,可不是正是眼冒绿光的四头狼。 林雨桐猛地将绢帕收起来。她想,里面的意思她已经懂了。头狼代表着合作者,它将剩下的四匹狼往包围圈中带。也因为它,再加上伪装成北辽人的汉人,他们将这四头狼夹在中间,致使一路走来,这些狼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沿途祸害。它们不知道前面的同伴已经背叛,也不知道后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同类。于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带进了包围圈中。而这个包围圈,就是四爷传递给自己的信息。五头狼,是五万人马。那么对应的,城外四个人,四爷的意思,至少是需要四万人马设置这个包围圈。自己这边的四万,再加上跟在后面的两万人,一共六万,完全可以对这四万人进行围剿。就算那头狼最后露出獠牙想咬一口,以六万对五万,光是人数上就占了优势。再加上自己这一方又是以逸待劳,更不可能出现别的差池。别说胜利了,就是全歼也是有可能的。 她的心砰砰直跳,光是这一幅图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就知道四爷这段时间都做了多少事。先不说驯服破弩军,就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从内部瓦解北辽,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今对自己来说,就是这包围圈设置在哪里的问题? 她再次展开这幅图细看,那百姓家门口挂着的灯笼,是一盏花灯。这要是普通照明的灯笼,不会是这个样子的。那么,这只能是正月十五所悬挂的彩灯。四爷这是相当于透露给自己一个大致的时间,这个时间就是过了元宵节。跟现在收到的消息一对比,时间上又对上了。那么就是说,自己的领悟并没有错误。她又朝那隐隐约约的城墙看去,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城墙并不是京城的城墙,因为京城的周围,并没有瞭望塔。有瞭望塔的,正好是宛平。 林雨桐呼了一口气,心里一下子变得踏实了起来,“走!去御林军!” 文采还真看不住林雨桐从这幅画上究竟看出了什么,但还是跟着往出走。边走边解释,“殿下,之前之所以没拿出来,您想必也明白了。要是当初了虚将这真的急报给宸贵妃,给太子,这两人没一个会相信。宸贵妃只会觉得了虚在中间玩了花样……所以,那份假急报,真的是阴差阳错,又不得不往下设置的一个局。” 是啊!要不是甘氏非得借着这个事情铲除太子,了虚也不会打这个主意,差点就错过了这份真急报。而四爷的筹谋,跟很能因为猪队友的阴差阳错而葬送。 林雨桐没有说话,她的心里有些复杂。甘氏有她的理由,但不能不说,因为她心里的私欲,差点叫事情变得无法挽回。 等天黑的时候,林雨桐就见到了温云山。她没有废话,而是将四爷的图拿出来,又将自己的理解说给温云山听。 温云山盯着图看了半天,“殿下,这个……您能确定吗?你这理解但凡有半点差错,可就偏离的大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谁的意思都可能猜错,就是四爷的意思自己不会猜错。 林雨桐朝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道:“不会错。所以,该怎么调兵遣将,还得你跟徐将军商量。至于宫里的旨意,你根本就不用管。我替你们扛着。” 温云山深吸一口气,“行!老夫这次豁出去了!但御林军的兵力一旦集中起来,其他的地方防线就是一个缺口。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布置一部分兵力的。所以,五城兵马司和禁卫军应该抽调一部分人来,去布防。要是殿下的消息不出错,这些人也不会正面迎敌。但该有的防备咱们还是要做的。” 林雨桐皱了皱眉头,“那就麻烦老帅叫人给我准备干粮。我这就回京。禁卫军……我会想办法说服的。” 温云山看着满脸疲惫,眼底青黑的林雨桐,“殿下……实在是辛苦了!” 这一天天的,就可着一个人遛。谁也受不住。 林雨桐苦笑一声,谁叫自己没人可用,偏又说服不了固执已见的甘氏呢。她拿起一边的茶壶,将里面的凉茶往嘴里灌。喝饱了,这才对温云山拱手行礼:“老帅,这里就拜托你了!” “老夫的家人就在京城,您放心,哪怕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老夫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温云山避开林雨桐的礼,也回了一礼。这位公主也不容易。 这话说的实在,比什么豪言壮语都叫人觉得可信。 天已经黑了,文采先将莫名其妙送过来的干粮放在马背上安置好,就见林雨桐出来了。“回温家的别庄?” “不!”林雨桐骑上马,“回京城!” 啊? 这来来去去的,是遛狗呢? “不想跟着就自己找地方呆着去。”林雨桐跃上马背,打马就走。 文采跟在后面,到了军营外面上了路,这才道:“都说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如今看看殿下,还真是叫人唏嘘。以前看史书,总说哪个开国之君,当年是怎么了不得,几天几休不眠不休,趴在马背上鼾声震天,我还觉得夸张。如今看看殿下,我是真信了这句话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轻而易举能得到的,这不仅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就是对体力耐力也是极大的考验。 今晚上的京城大门是大开着的。因为送宗室回来的人陆陆续续都进京了。内务府和礼部连同太医院,忙的脚打后脑勺。就是京城里稍微有些名气的医馆,不管是大夫还是药材,都被征用了。 所以,林雨桐一进城门,就看见主干道边,全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举着火把,维持基本的治安。她也没多管这些事,将文采打发回去:“今晚不会再跑了,你去歇着吧。” 这才硬挺着,直接进了宫。御书房也是灯火通明。 甘氏和议事阁大臣正在商议事情,讨论了快一天一夜了。如今这些大臣难免跟着人心浮动。皇上死了,太子也没了。一个继承人都没有,宗室还偏偏糟了难了。如今配殿里还躺着几个老王爷,这几个人被送进宫,就叫嚷着被前朝余孽暗算了。 林雨桐进门的时候,就听见甘氏说:“……谁也没见过前朝余孽,也不能说了虚是前朝余孽的话,那样,陛下成什么人了?识人不清?这个名声不能背!如今北辽已经兵临城下,我看这事,这事只跟北辽有关。是他们趁机洗劫皇室宗亲,想趁乱摸鱼。对外就这么说吧,正好哀兵必胜!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竟是直接拍板了! 那就是给这件事盖棺定论了。以后谁也不能拿这事来翻腾着说。甘氏干了这么大的事,只因为选的时间对,用的人对,竟然是半点腥味都没沾上。 郭常和眼睛都没抬,这事他没办法表态。如今应和了,万一后来之君到时候翻小肠怎么办?自己可不是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这道理在座的几位大臣都明白,所以,甘氏说完,没有半点响应之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林雨桐明显的从中看到了甘氏和议事阁几位大臣之间,矛盾已经露出了端倪。 她走了进去,打断了骤然紧张的气氛。 “你怎么又回来了?”甘氏看着林雨桐皱眉问了一声。 林雨桐看着屋里的灯光,感觉那些灯好似都在摇晃,她看向甘氏,甘氏在她眼里都成了双影了,眉目也变的模糊了起来。她身子晃了晃,何嬷嬷一把将人扶住,“主子,姑娘这是累着了。” 甘氏这才变了面色,站起身:“扶她靠着去,叫太医!” 林雨桐手里捏着针给自己扎了一下,才眨眨眼,拂开何嬷嬷的手,“各位大人也在,那就更省事了。我刚才御林军驻地回来,跟老帅商量过了。斥候已经有了确切的情报,我就不详细说了,情况实在紧急。我只说结果,我需要抽调五城兵马司一半人马,抽调步军营一半人马,抽调禁卫军三分之一人马。现在就要,没时间耽搁了。” 甘氏指了指一边歇息的床榻,“你先靠着。你说的事不是小事。你将人马抽调走了,内城怎么办?内城是最后的防线了。你先不要着急。兵部已经调兵了,三天就能到……我想,即便北辽现在就打来,御林军也不至于抗不过三天吧。你们的消息要真是确定,那么就叫温云山适当的调整一下部署,以拖为主……” 这要不是为了配合四爷的计划,甘氏的一个‘拖’字,也不算是错。只要拖住了,援军马上就到了。一样有把握确保京城无忧。 甘氏看着累的一行脱形的林雨桐,“我叫你监军,就是看看温云山那边如何了。没叫你这么折腾。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 “可我要是能将这五万人马都合围全歼呢?”林雨桐看着甘氏,“北辽能动用的精兵也不过八万。五万进了关,只要将这五万吃下,北辽十年内都恢复不了元气。再加上靖安侯在边关绝对不是毫无建树,那关外所剩余的三万人马,就是耗着,也能耗掉一部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管是咱们还是对方。您算算这比帐,此次之后,北辽还能剩下多少精兵?所以,我跟老帅商量的对策,是牺牲最小,歼敌最多的战术。这个风险冒的值得!” 甘氏朝郭丞相几人摆摆手,“你们先去偏殿,我跟公主有话说。” 郭常和起身,临出去的时候突然对甘氏道:“娘娘!臣觉得殿下的话是有道理的。殿下虽然年轻,但是老帅却是一员老将。” 说完,这才对林雨桐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甘氏就似笑非笑的看林雨桐:“郭常和这人,也不枉你费心跟他交好一场。” 林雨桐的嘴唇被风吹的干裂开皮了,嗓子也有些嘶哑,何嬷嬷将温茶递过去,她微微抿了抿,却没有辩解,只扶着额头真的靠着了,“娘,我还能拿您跟我自己个的性命开玩笑吗?我也不瞒着你,这个消息是驸马送来的……”说着,就将从文采那里得来的急报一五一十的跟甘氏说了一遍,要紧的关头了,不管甘氏怎么想,怎么做,她得尝试着真诚的跟她沟通。 甘氏的面色严肃起来,“你就不怕他故意将兵马调开,御林军包括你手里的徐茂才的人马,读集中去了宛平,京城这点人马又被你刻意调开,你就不怕他趁虚而入。你调集人马各处驻防,能起什么作用。你可别忘了,五城兵马司如今在金成安的手里,他必然会对驸马打开方便之门。若是人家父子联手,咱们母女二人,还有姓名在吗?” 林雨桐闭上眼睛,她之前不跟甘氏说消息的来源,就怕她会这么想。果不其然,她确实在提防着。她转脸看向甘氏:“您就不能信我一次?” “你还年轻!”甘氏叹了一声,“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我怎么不知道这厉害关系了。”林雨桐坐起身,“文静因为明空,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文雅因为文采,根本就没有了所有的是非观念。我有不是傻子!难道我不知道女人被情爱左右后的下场?” “喝醉的人从来不说自己喝醉了!”甘氏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严厉起来,“疯子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疯子。年轻人总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可是到了我这个年纪,才恍然发现,还有那么多看不明白的事,看不明白的人心。” 林雨桐只觉得满心疲惫,她总算明白了四爷面对康熙时的感觉了。这种感觉真是太憋屈!要是问他们对子女有爱吗?毫无疑问,肯定是有的。但这这种感情理智的近乎于残酷。她这会子觉得难受,但甘氏的心里只怕也不好受。 “什么事都能纵容你,但这事不行。”甘氏脸上的神色半点都没有妥协的迹象,“你不要出宫了,回北辰宫好好的歇着去。京城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那要是我是对的呢?”林雨桐站起来,固执的看着甘氏,“要是驸马并没有你说的心思呢?要是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呢?御林军不配合驸马,只等着援军,这得造成多大的损失,您算过吗?那是要死人的!包括驸马也会有危险……” “那有怎样?”甘氏的眼里闪现出几分冷酷来,“我问你,那又怎样?我只要京城安稳,只要能将北辽赶出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差别大吗?我坐在这个位子上,要谋划的是万无一失!唯一不能考虑在内的就是感情因素!就因为你对驸马的信任你就敢这么冒险?我看这次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连我这个当娘的都能骗你,还有谁不能骗你?你为什么总学不乖呢?” 林雨桐一时之间竟然哑然。她连指责甘氏都不能了。如果不是自己知道自己跟四爷是怎么回事,那么,甘氏的考虑其实是对的。 一个年轻的公主,迷恋新婚的驸马,全心全意的去信赖他,这确实是会出问题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防着总是没有错的。 林雨桐心里真是无力了。这个问题是她没办法解释的问题! 甘氏见林雨桐没有犟嘴,才接着道:“你口口声声的说你的驸马可能有危险,但这在我看来,都不是问题。你要好好的,驸马而已,总能找到合心意的。” 林雨桐闭嘴了,她根本就解释不清。 抬手搓了搓已经麻木的脸,深吸一口气道:“您该怎么下旨,还怎么下旨吧。当我忤逆不孝也好,抗旨不尊也好,等这次的事了了,我来跟你请罪。御林军和徐茂才不会听从朝廷的调遣,五城兵马司的人我调定了。” “你敢!”甘氏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案几上的瓷瓶瞬间就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林雨桐点点头:“我敢!我为什么不敢?您可是我亲娘,所以我敢!我知道,您觉得我年轻,我冲动,我容易被别人迷花了眼。可我愿意试着去相信,哪怕最后证明我错了……”她笑了笑,扭头看向甘氏,“那这个烂摊子也还得您这个当娘的来收拾。谁叫您是我娘呢?从小到大,我没任性过?因为我没有任性的资本。现在有了,您就让我任性一回。行不行?” 甘氏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背过身去,半晌才冷声说了一句,“出去!马上出去!” 林雨桐看了甘氏的背影一眼,身子摇晃了一下,再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她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的从御书房走了出去。 何嬷嬷抹了一把眼泪,对着甘氏道:“您怎么这么狠心!您看姑娘熬成什么样子了。刚才您没闻见吗?姑娘身上还有血腥味呢。不是来了月事,就是大腿被磨破了。这些日子就跟长到马上了一样。您想想当初夫人是怎么疼您的,您再想想您是怎么对姑娘的?您说您怎么就不会疼人呢?” 甘氏僵硬的坐下,浑身都像是脱离了一般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如今可不是翅膀硬了吗?御林军都被她给收服了。这京城的一大半兵力都在她手里,还不足兴。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她这是想干什么?造反吗?” “造反?”何嬷嬷无奈的道:“造谁的反呢?老奴看,主子如今越来不像老爷了,反倒是姑娘这性子,不光像老爷,也像少爷。” 甘氏一僵,久久没有说话。主仆俩就这么僵持了半天,甘氏才道:“叫人给她送药去吧。” “那……”何嬷嬷这才擦了眼泪,笑了,“那禁卫军……” “她不是能耐吗?”甘氏摆摆手,“能耐就自己安排去,我倒也想看看,有多少人买咱们这位公主的面子。” 何嬷嬷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赶紧出去了。 林雨桐自己晃悠着出了宫,直接去了林家,她要见林长亘。 林长亘本来在宫里,但是因为大闺女连同外孙被送回来了,他就先去了一趟谨国公府。谁知道大闺女说什么也不在夫家呆,说是怕出意外。他这才带着这母子二人回了林家安顿。刚安顿好,还没歇下呢。下面就禀报说云隐公主来了。 他这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赶紧就过去,进了书房就看到林雨桐靠在椅子上打盹。他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么累成这样了? 林雨桐被他叫了一声,一下子就醒了,也没站起来,只喊了一声:“父亲!” 林长亘赶紧往外看了一眼,将书房门给关了起来:“这是怎么了?从哪回来的?没受伤吧?” 林雨桐摆摆手,“父亲,我想将你手下那些不当值的属下借过来用用。” 不当值的? 林长亘皱眉,“你这总得有个由头吧?我不能平白无故的叫人不歇着,跟着你跑吧。你知道的,这禁卫军中的人都是又来历的。等闲调拨不动。最好是你娘能答应,直接下旨事情就好办了。” 我要有旨意,何苦来求人呢? “我没有旨意。”林雨桐看向林长亘,“你是我父亲,我现在遇到难处了,只想问你肯不肯帮?” 林长亘愕然了一瞬:“你想瞒着你娘做什么?” 林雨桐嘴角抿了抿,苦笑一声:“果然……”她站起身来,“算了!当我没说过。” 林长亘见林雨桐身子都打晃了,急忙扶住:“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林雨桐挣开林长亘的手,“我自己能走。” “你怎么这么犟呢。”林长亘嘟囔了一声,才出言道:“慢着!我京城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能借给你的不多,只调拨两千人……这真实极限了。” 两千人?聊胜于无吧。这应该是他私自调兵权力的极限了。 林雨桐认真的看向林长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过去的就过去了。你这个爹……我人!” 林长亘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看着这孩子消瘦的背影消失的方向,不知怎么地,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心里堵的难受,“林福,进来。” 林福掀帘子进了书房,“主子,殿下已经走了。” “咱们家所有小厮家丁护卫加起来有多少人?”林长亘问了一声。 林福算了算:“这个……得有三四百人吧。要是再加上庄子上的庄户,能凑出一千来人。” “连夜召集人。给殿下送去。”林长亘颓然的坐下,“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林雨桐从林家出来,正想着从哪想办法呢。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殿下!”来人是个矮瘦的老者,他从巷子里一顶轿子里出来,对着林雨桐拱手。 林雨桐好奇的看过去,“敢问先生是?” 那老者鞠了一躬,低声道:“我家主人是靖安侯世子。” 他?这还真是没想到。 “不知道世子有何事?这么晚了,又在外面拦住我……”林雨桐心里是真好奇。 那老者十分的恭敬:“我们主子要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听说了殿下的难处,也想尽点绵薄之力。步军统领衙门统领范文,是我们侯爷的旧部,跟我们世子关系莫逆。范大人如今就在衙门等着殿下的吩咐。另外,大长公主已经打发人从宗室各家去借家丁护卫了。赶在明天早上,一定给您调出七八千人来。”宗室主子离京,下人却基本都在京城还没离开。所以,基本也就没损伤。而每个王府也都有人数不等的护卫的。三五百人不等。想召集人马,也不算多难的事。 林雨桐心里一松,这可真是柳暗花明了! 第701章 庶子高门(85)三合一 庶子高门(85) 明知大敌当前,林雨桐这一晚却睡的很安稳。一早起来,给大腿上磨伤的地方涂了药,包扎好,这才起身,匆忙的吃了饭。 三喜见林雨桐又要出门,忙道:“殿下,黑玫等在外面等着,您带着她们吧,别一个人来回的跑。” 林雨桐点点头,一出门,就看到文采和黑玫站在门外。 “走吧!”林雨桐对二人说了一声,抬脚就走。自己身边,光带着女人,有时候办事并不方便,所以,只能先用着文采。去哪还真是都得带着他。 辰时。 城外三里演兵场。人头攒动,叫嚷声,说笑声,逗趣声,夹杂在一起,跟集市似得,闹腾的厉害。站在点将台上看去,下面乌泱泱的人头,人数倒是不少,但这一瞧,就是杂牌军。靠着这些人去打仗?很多禁卫军的将士都撇嘴。这他娘的不是送死吗? 那站在最前面的,穿的都是禁卫军的服侍,就自然是禁卫军的人。这些人的身份都有些来历,天然就有优越感。因而,全都站在了最前面。 之后站着的,都是步军衙门的人。这些人可不是杂牌子,他们一个个手持长矛,站着倒是一动不动,看着比禁卫军的纪律还要严明些。 在他们身后,带着腰刀的,拿着棍子的,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些人很多都在街上混的油滑的很。来的人不少,可真乐意的也没有几个。进五城兵马司的人,其实都是多少有点怕死的,要卖命求前程,何苦进兵马司呢。他们别看这披着军皮,其实瓤子里还真比不上衙门的捕快。 更远些的,也看起来勉强算是一个方阵的,这看一眼,就叫人觉得真是一言难尽。这里面有穿长衫绸缎的,看起来不是账房就是管事,也有些穿着青布的衣服,像是小厮。更又那身上打着补丁,手里拎着锄头铁锨镰刀的,像是庄户人家。 剩下的,就是满场游走的这一部分,丝毫没有半点规矩可言的,可偏偏占了整个人数的一半。看打扮,这里面有护卫,有小厮,更有穿着绫罗绸缎,一看出身就不凡的人。 林雨桐站在上面看着,眉头就不由的皱起来。这要马上成军,谈何容易?整个一乌合之众! 她朝黑玫看了一眼,吩咐道:“击鼓整军!” 黑玫看这都有些一疼,但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一边,双手拎起木槌,狠狠的敲在鼓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整军的战鼓瞧响了。场中的人静了一下,然后朝站在高台上的林雨桐等人看去,继而,下面又窃窃私语了起来。每个人的声音都不高,但集合成万的人一起私语,那个嗡嗡声,恨不能响破天际。 文采小心的看着林雨桐的神色,见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怒,心里替下面的这些人捏了一把汗。 此时,耳中猛地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敲敲敲!敲个球!老子刚打了个盹,就被吵醒了。他|妈|的!不长眼色的狗东西!什么玩意?不叫老子养精蓄锐,老子哪里有力气打仗?没有老子,凭着娘们能顶什么?要真是天姿国色,还能用用美人计……”他絮絮叨叨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大堆,偏声音还不小。 林雨桐身后的几个女护卫脸色顿时一变,这人说话也太难听的。这是骂谁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不是冲着公主来的吗?几人正要上前,文采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动,并用下巴点了点林雨桐,叫她们看看这位的意思。她们这才朝林雨桐脸上一看,却见这位殿下的眼里满是兴味,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叫嚷的汉子二十啷当岁,长了一张黑脸,偏偏穿了一件粉色的,花里胡哨的百蝶衣。头上的发髻还簪了一大朵牡丹。如今这时节,牡丹可是花房养出来的,出门气温一低,那红牡丹就焉了吧唧的半垂着。本来衣服穿着就够辣眼睛的,偏偏这货还将领口大开着,也不嫌弃冷,那领口露出来的地方,两枚新鲜的‘草莓印’十分醒目。只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货昨晚上都在干什么了。 下面的人开始还不敢应生,都在观察林雨桐的反应。却发现上面的人根本就没反应,这他娘的,也太软了。 “真他娘的软蛋。”这汉子哼笑一声,又靠在两个小厮的身上打盹了。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汉子,脸色赤红,衣服褶皱,走两步还摇头晃脑,这位明显是宿醉没有醒的,不知怎么的,就顺嘴接了一句话,“金五,你他娘的说的是狗屁!人家那是软蛋吗?人家那是没长蛋!” 他说话的时候,没压制声音,听到的人马上就轰然大笑。那离得远,没听见的,也好奇的朝听到的人去打听,于是,场中就更乱了。 林福带着庄子上的人来,没想到遇上这样的场景,他小心的朝林雨桐看去,不免有些焦急。他侄子在后面问道:“叔,这公主也太……” “住嘴!”林雨桐呵斥一声,“传话下去,都将嘴闭上。不管别人怎么样,咱们不能拆了殿下的台子。”关键是这位姑奶奶在林家的时候,就不是好脾气的。如今只能是脾气见长了,哪里能真就被这么一伙子给压下去。他可是知道的,这位除了脾气大,还特别能忍,在林家那么些年,不到最后出嫁前,谁知道这位是那么个厉害的性子。如今看她不言不语,他心里当然就更加的小心了。 林雨桐在上面看着,禁卫军没动,步兵衙门的也没动,五城兵马司这些倒是想动,但他们也知道上司是这位的亲公公,所以,作为自家人,他们必须给公主撑面子。好歹没乱了。就连后面的松散方阵都还算是规整。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 被醉汉叫做金五的花蝴蝶被这一打扰,也没办法歇息了,干脆就站起来,对着醉汉笑道:“金十三你他娘的喝成这个德行了,还敢来?你来干嘛的?送死的吧!回去回去!你家老爷子刚从水里捞上来,还不定挺不挺的过去呢,你不在床前当孝子,跑到这里显眼?真不是玩意!” 周围人哄人一笑,心里不免腹诽,人家的老爷子刚才水里捞出来,难道你家老爷子不是?他娘的,大哥莫笑二哥,都是一个德行。全他|妈不是玩意。 金十三哼笑一声,顺嘴就打了一个酒嗝,摇摇晃晃的站着金五道:“老子喝醉了又怎么了?就你这样的老子照样能打仨。你看看你那德行,昨晚又宿在小桃红的被窝里折腾了吧,没被那骚|娘们给掏空了吧。哎呦呦……不是小桃红,你看你胸口那玩意,小桃红的嘴可比那个小多了!” 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男人们最喜闻乐见的了。都支棱着耳朵听着,想听听里面有多少风流韵事来。 金五将衣领一整,“你知道个屁……” 这些货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清楚,就听文采在耳边道:“这两人都姓金,只怕是宗室。”别的人也不可能这么放肆。 林雨桐朝金五看去,就听金五道:“……老爷子不待见咱们这样的,带着有出息的南迁了,就将咱们留在京城……哈哈……谁能想到,咱们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老天爷偏疼咱们这样的。这会子有出息的那些可都是死的死,病的病……咱们宗室可就剩下咱们这么一伙子了……兄弟们,打了这一仗,等立了功,说不得也轮到咱们去金銮殿上坐坐……你们说对不对?” “对!”一时之间,周围都是鼓噪之声。 “就是……太子空缺,连个皇子都没有,不指着咱们能指望谁?” “是啊!还能指望着娘们为金家传宗接代……” “咱们弟兄,那也是金家的根苗,这江山天下,就指着咱们呢!” 种种声音不绝于耳。林雨桐此时才笑了,她看了黑玫一眼:“带着你的人,将刚才那几个说话的,全都押上来。若是敢反抗,不必留手,杀无赦!” 她的话很轻,可听在几个人的耳朵里,却跟炸了一样。 杀了?那可是宗室子弟!之前救人救的那么拼命,如今杀人也杀的毫不留情。 林雨桐见黑玫没动,就看了过去,“怎么?不敢?之前救人,是因为当救。现在杀人,是因为该杀!” 黑玫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她抬起眼睛,跟林雨桐的视线一对上,心里突然就升起了一股豪情:“不就是杀人吗?敢!为甚不敢?谁不是两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谁怕谁?” 林雨桐这才笑了,拍了拍黑玫的胳膊,朝身后的二十多个姑娘道:“去吧!去试试吧。试试他们的脖子是不是比你们手里的刀更快!” 这会子娘子军顿时面容一肃,齐声应是。 下面的人终于注意到了上面的动静,先是愣了一下,就有人喊道:“这么凶悍的女人,难怪嫁不出去?倒贴银子都不要……” 黑玫面色一变,顿时就从高台上跳下去,三两步冲到人群里,揪住这人的衣领,就将人给提溜了起来,另一手也搭上去,一把将人给举起来,用力一扔,就见一个七尺汉子就被仍在了高台上,滚了两圈,刚好落在了林雨桐的脚边。林雨桐抬起脚,将这人扒拉着看了一遍,就对黑玫道:“没死!你用的劲太小了。这样的玩意,死了都不可惜。”她说着,就踩着这人的手上,文采就听见咔嚓一声,这是手骨断了吧。 紧跟着,那人发出猪嚎一般的惨叫声。听的下面人都是一愣。 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下面有发出声响。叫嚷的正是那金五:“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对爷动手,老子告诉你,老子家的洗脚婢,都比你体面。别碰老子……” 黑玫见自家姐妹这么被辱骂,顿时心里就有一股子怒气,她手里的刀一下子就抽了出来,冷冷的看着金五。 金五却更加嚣张了,“吓唬谁呢?吓唬谁呢?别说你,就是你的主子,那个什么公主,也不敢拿老子怎么样?她是哪个牌面上的?谁知道是不是咱们金家的种?你问问她,宗室的牌面上可有她的名字?” 这是拿林雨桐没记在宗室的宗谱上说事。 林雨桐对着黑玫喊了一声:“砍了!” 黑玫接到指示,手比脑子快,就见她将刀高高扬起,一道冷光闪过,一道血柱就喷涌而出。 “啊——” “啊——” 周围一阵惊呼之声。更是吓晕了好几个人,尿裤子的就更是不知凡几。 紧跟着,就是寂静。静悄悄的如同静止的画面。 黑玫抬手,将飞溅到脸上的血一把抹干净,就一抬手,朝手下示意。就见这些姑娘一人扯着一个人的胳膊,往抬上拉。 那个醉酒的金十三,早已经被吓醒了。可整个人都不好,就在他的面前,金五就这么被人给砍了脑袋。他有些接受不能了。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宗室的命,说金贵也金贵,说不金贵也一点也不金贵。 看着这一溜跪倒的十七个人,林雨桐冷冷一笑,却不搭理他们,只对着下面的人道:“这些人的出身,想必你们也都知道。都是宗亲。那个砍了个金五,是宁亲王的孙子。身份够贵吗?地位够显吗?不听军令,扰乱军心,也一样该杀!”她的声音清越,响彻在整个演武场。 众人从心里就起了畏惧之意,这哪里是什么软蛋,这分明就是个母夜叉! 林雨桐看着下面的人,仿佛觉得这样的震慑还不够一般,继续道:“这台上的十七个人,与金五同罪!按军法论处,斩立决!” 斩立决? “你不能杀我!”金十三疯了一样喊了起来,“我是宗室……我祖父是……” “你祖父是瑜亲王,你是瑜亲王的庶孙。你的父亲是亲王世子,要是没出意外,你身上至少也该有个辅国将军的爵位……”林雨桐一把拿下黑玫手里的刀,“但那有怎样?如今国难当头,你醉酒前来,不听调令。眼里可有军法?军法无情!谁也救不了你!”说着,就举起刀,喊了一声:“行刑!”随着刀落下的,还有整整十七个人头。 再加上金五的人头,一共十八个! 今儿这是用十八个人头,震慑下属,快速整军。 看着下面的人一个个的都愣在了当场,林雨桐将手里的刀一扔,整了整袖子,对黑玫道:“击鼓整军!” 鼓声响了起来,咚咚咚的,一下下仿若砸在了心里。下面一下子就动了起来。按照禁卫军的列队,横平竖直,四四方方的队形,不倒一盏茶的时间,就站好了。 林雨桐这才看着下面的人:“都给我听好了,入得我门,须听我号令。” “抗令不遵者,杀无赦!” “畏险不前者,杀无赦!”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祸害百姓者,杀无赦!” …… 下面的人耳朵嗡嗡的直叫唤。满脑子都是‘杀无赦’! 黑玫见林雨桐总算训话结束了,才低声道:“姜中姜将军来了。” 林雨桐点头,黑玫才朝已经在一边听了半晌的姜中招手。姜中难得的没有在林雨桐面前嬉皮笑脸。高台上满地的脑袋就跟西瓜似得,他也不敢有任何大意。 只听林雨桐对下面的人朗声道:“这个人是姜中,御林军副将。如今就是你们的统领。我希望,你们这支杂牌军,能在此次洗礼之后,成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说完,就看了一眼姜中:“这里我就交给你了。怎么做,老帅想必也叮嘱过了。我即刻启程去宛平与老帅汇合,这里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姜中郑重的对林雨桐行了一礼,这才目送林雨桐离开。 远远的,林雨桐还能听见姜中的声音:“……咱们打仗图什么?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咱们这样的汉子,手里捏着笔,比拿着刀剑还觉得重。成不了酸秀才的粗人,除了当兵打仗,还有什么办法能叫咱们升官发财啊。要是太平世道,咱们这样的,也就是混吃等死的命。可如今不一样了……兄弟们!有仗打了!有仗打了,就意味着咱们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你们别看那军令一个一个的‘杀无赦’,大家只要听号子行事,就一点事也没有。你们好些人还以为我这是吹牛呢?觉得杀再多的敌人,上官也看不见,是不是?姥姥!这军功是按着人头算的。谁将来拿着的人头越多,这军功越高。那蛮子的头拿来领了军功,可那蛮子的尸身上,也是有好东西的!别觉得人家是蛮子,就都是穷鬼。人家腰里的腰刀,都是镶着银边,嵌着宝石的。蛮子爱喝酒,人人身上都有一个酒葫芦。那酒葫芦都是银子做的。你要是逮着一个酒量大的,那好家伙,酒葫芦得有小半斤重!只要缴获一两件……兄弟们,这玩意换了钱,回来就能买两个水嫩嫩的黄花大闺女伺候……想想他娘的都觉得美!怎么样?兄弟们,咱们干这一票,回头一人买俩美人去,敢不敢跟老子干?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就给老子应一声!” “敢!” “干了!” 声音震的林雨桐耳朵疼,她抬手揉了揉耳朵,就听黑玫问道:“主子……北辽的人都富成这样了?我怎么没听说过?要是这么有钱,拿银子买什么买不来,干什么要拼命的抢?”这不是有病吗? 林雨桐点了点黑玫,笑道:“你还真是个傻丫头。”这么说着,却没去解释。这东西有时候全看悟性。 文采却是明白的。刚才公主那是震慑,只会让人觉得畏惧,但这打仗不一样,全看下面的人的主动性。这主动与被动之间,差别可大了去了。再说了,治军关键在于赏罚分明。公主刚才句句都是罚,一口一个杀无赦。可这光罚还不行,还得赏。公主没说怎么赏,这就是将这个当好人的机会给了实际上的指挥官姜中。姜中也正好可以借着赏的机会,收揽人心,如此,军令才能畅通无阻,上下才能始终一心。 他将琢磨明白的这些,低声解释给黑玫听。黑玫这才了然,对林雨桐笑道:“这姜将军看着是个粗人,但心思还真是够玲珑的。” 林雨桐就笑:“他能在御林军中出头,又是领兵领老的人了,怎么带兵,他比咱们精到。这里不用管了,去宛平。” 众人赶紧应了一声,翻身上马,一行人飞驰而去。 而此时,京城中的人却陆续的受到了城外的消息。 甘氏正面色难看的看着林长亘,眼圈都红了,“你给她人,你就不怕她有危险。这军中的地方是她能去的?有个闪失怎么办?刀枪无眼的道理你都不懂?” 林长亘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道:“你不知道,二丫头向来是个能忍的。我要是不答应,她自然也不会是说什么。但心里自是不愉快的。她以前那脾气……我一点也没看出烈性,可见那都是忍着性子来的。你说说她打小到底是怎么忍的,才叫人觉得她软弱可欺?都说着忍字心头一把刀。那这孩子那么些年,是不是心上始终悬着一把刀……我就是觉得,她现在这样挺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忍着了!这多好啊!能叫孩子不难受的事,干什么非得叫她再难受一回。以前是我不对,现在我还能再往下错?” 甘氏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用手抚在额头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来福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从大殿外走了进来,低声回禀道:“娘娘,城外传来消息了。” 甘氏马上坐直了,“说!什么消息?” 来福咽了咽唾沫,才叫自己的声音不因害怕而变得干涩,“公主殿下斩杀了十八个宗室子弟,新军已经整编完成!” 甘氏‘蹭’一下就站起来,“你说什么?” “公主殿下斩杀了十八个宗室子弟,完成了新军整编。”来福又重复了一遍。 “杀了……十八个!”甘氏看向林长亘,“还都是宗室子弟。” 林长亘一下子就变得惶恐了起来,这孩子下手怎么这么重呢?这可是杀人啊! 甘氏却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是我的闺女!这就是我的闺女!做得好!做的漂亮!”说着,就朝来福道:“去兵部,请方天大人过来。” 林长亘站在当场,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更是多少有些害怕。 甘氏却摆摆手:“行了!此次也不追究你私自调兵的责任了。先下去吧。” 林长亘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夹在则母女中间,真是难为死人了。 等林长亘出去,甘氏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收了起来。手里摸着案几上的镇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天也已经知道了城外的消息,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宸贵妃会召见自己。果然!传召来的这么迅速! 等到了御书房,见到了始终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宸贵妃,他躬身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拟旨吧。”甘氏淡淡的说了一声。 方天没有意外的应了一声,去一边的案几边坐了,铺上纸,研磨提笔在手,等着甘氏发话。 等林雨桐赶到了宛平,才坐稳没多长时间,圣旨就来了。这叫林雨桐很奇怪。但还是看了老帅和徐茂才一眼,起身迎了出去。 如今这圣旨的分量太低了。因为谁都知道皇上死了,但偏偏连个新君都没有。所以,这个旨意,不管是议事阁发出来的,还是宸贵妃发出来的,都不可避免的叫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林雨桐这次能影响这么多人,带动这么多人只尊崇她的意思,而不是朝廷的旨意。就是这个原因。所谓的抗旨,在眼前这个局势下,根本就不成立。没有皇上,哪里来的圣旨?这些人根本就不怕这所谓的罪责。另外,林雨桐是公主,她的驸马偏偏也是宗室。按照利益来说,宸贵妃没有道理不选自己的女婿而选别人。所以,很多人不自觉的,其实将宝已经压在了四爷身上。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林雨桐这次的安排,才算是顺利的推进了。这个道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并不是自己真的有什么王霸之气,转瞬就能叫人纳头就拜,甘为驱使。 来传旨意的是来福,见林雨桐带着两人过来,就赶紧过去见礼。然后再站好,准备宣旨。等看到这几个人都没有跪下的意思的时候,他赶紧道:“出门前,娘娘和各位大人有交代,可免跪礼听旨。” 林雨桐敢保证,这话一定是来福自己加进去的。只有如此,才能保住甘氏和议事阁的体面和威严。好似再说,不是你们不跪,是我不让你们跪。她嘴角动了动,到底接住了来福的话,“多谢娘娘!” 来福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宣旨。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将温云山,徐茂才,连同新军的统领姜中,都归林雨桐辖制,一切听从林雨桐的调遣。 来福笑眯眯的将旨意交给林雨桐,“如今的新军,被娘娘赐名为威虎军,姜将军正式任命为威虎军统领了。旨意在之前,已经发下去了。” 林雨桐就不由的挑眉。徐茂才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温云山,一时之间还有些没明白这旨意是什么意思。他们本来就是听云隐公主的,新军也是云隐公主组建完成的。之前不见旨意,如今已经做成既定的事实了,却补了这么一道圣旨,这是什么意思? 来福低声跟林雨桐道:“总归,娘娘还是疼殿下的。” 可林雨桐却笑笑,没有说话。她心里不由的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叫做《小王子》的童话书。故事中的小王子说让国王给太阳下命令,它想看到日落。国王却要翻了厚厚的日历之后才说,可以下命令,但是命令得在晚上的七点四十左右才能下。 她至今都记得书上的原话,它是这么说的:国王所要求的主要是保持他的威严受到尊敬。他不能容忍不听他的命令。他是一位绝对的君主。可是,他却很善良,他下的命令都是有理智的。 如今,当童话故事在现实中重演的时候,让人心里不由的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滋味。 文采客气的将来福送了出去,林雨桐却将盖着玉玺的圣旨给了温云山递过去,“拿着吧。有这个在,就不算是抗旨了。” 温云山呵呵一笑,将圣旨又给了徐茂才:“这个东西……还是你收着吧。” 林雨桐摇摇头,玉玺还是那个玉玺,只是拿着她的人身后没有了撑面子的人,这含金量可就大打折扣了。 她回到帐篷里,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只想快点睡着了,好养精蓄锐。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猛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雨桐一跃而起,就从帐篷里冲了出去。 黑玫急道:“是老帅叫人来请殿下。” 林雨桐点点头,抬腿就走。却见不远处,围着一圈火把,照的灯火通明。林雨桐走过去,就见地上埋着一个直径在一米以上的大水缸。而水缸露出地面的,只有一匝长。她近前看,原来这水缸里放着水,此时举着火把一看,水缸里的水微微荡起了水纹。水纹由东北方向起始,朝外一层层的荡开。这种东西,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这是根据固体的传声速度最快的原理,测探敌情。 就见老帅上前,趴在水缸沿上,贴着耳朵在上面听了不少的时间,才道:“在东北方向,如今距离咱们的位置大约在三十里!”说着,他就起身,朝徐茂才喊了一声,“击鼓!备战!” 林雨桐又朝那水纹看了一眼,只凭着眼睛看,自己是没有办法推测声源距离自己的距离的,这若不是有丰富的经验,绝对做不到。 “殿下!”温云山拱手道:“还请殿下去宛平县城中督战!” 林雨桐笑道:“走吧,老帅!我不上战场,凭什么叫弟兄卖命呢。” 文采已经将弓箭递到林雨桐手里了。林雨桐背上弓箭,翻身上马,“走着!”竟然真的骑马朝着前沿阵地而去。 夜色浓重,大战一触即发。林雨桐站在瞭望台上,感受着大战即将到来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远处也有了动静。马蹄声跟滚滚的雷声似得,远远的传了过来。 可等了一个时辰,对面却没有动静。这叫林雨桐有些奇怪。她从瞭望台下来,恰好碰上急匆匆前来的老帅。 “殿下!”老帅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给林雨桐塞过来,“您看看,这是什么?” 林雨桐接过来,确实一方白色的素绢。她打开,一看竟是四爷的笔迹。上面寥寥几句,竟是叫自己先放第一拨人马过去。 老帅将之前的急报拿出来,指着上面那个翘着尾巴的狼问林雨桐,“这个第一拨人马,是不是就是指这个驯服之后的头狼?” 林雨桐将手里的绢帕看了又看,指着最后一个类似于梅花的图案道:“您瞧,这是梅花篆字。一般人根本不认识。但是我跟驸马,又都是认识的。这个字是‘防’字。他当时给对方写了这个凭信,但是也给咱们提醒了。这个防,就是叫咱们防备。这再驯服的狼,那也是狼。狼行千里吃肉,这是它的本性,是改不了的!”林雨桐将手中的帕子收起来,低声道:“按照现在的情况,我大致推断一下,您参详参详是不是这个道理。这个头狼跟它身后的四匹狼,是有嫌隙的,而他在他们中间,实力却是最薄弱的。他之所以跟驸马合作,就是想借着咱们的手,将他自己的敌人,也就是这剩下的四匹狼给铲除了。这就是典型的借刀杀人!等咱们跟他的对手杀的你死我活,又趁着咱们对他的防备之心小,恰好又将兵力都集中了过来,京城的其他几路应该是最薄弱的。如此,他正好可以趁虚而入,直抵京城。” 温云山点点头:“殿下的想法,是最合理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幸好,咱们有准备。新军虽然新编成,但想来也差不了多少的。” “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能大意。”林雨桐低声道:“老帅,咱们放他们过去,然后,您给抽调五千精兵,我绕道尾随其后,跟姜将军这将这拨人给包圆了。咱们分两部分,包了他的饺子怎么样。您在这里坐镇,跟驸马配合。我带人跟姜中配合,这五万人马,咱们留定了!” 嘶! 温云山被林雨桐一吓,叫胡子给揪下来好几根,“殿下!战场上的事,那可都是真刀真枪。您可想好了。” 林雨桐一笑,“您放心。实在不行,将冯源给我。他是您的爱将,有他领兵,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温云山沉吟半晌,才点点头,“那行,我这就叫冯源点兵。然后打发人给对方送信,大开方便之门,允他们先过!” “对!这才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林雨桐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她不由自主的朝远房看去,四爷就在几十里外吧。快了!明儿大概就见着了。她的心情不禁飞扬了起来…… 第702章 庶子高门(86)三合一 庶子高门(86) “怎么样了?”呼延图卓有些着急。见斥候打马过来,连忙追问。 这斥候在二皇子动问,连忙道:“大周已经回复了消息,允许咱们作为盟军过去。但是必须又一队人马带路。带路之人此次也一并带来了。” “哦?”呼延图卓沉吟了一瞬,“这带队的人马大概有多少,可曾告诉你?” “三五百人。”斥候说的十分笃定。 呼延图卓眯了眯眼睛:“你不是将大周给咱们带路的将领带来了吗?带过来吧。” 这斥候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视:“殿下不必如此谨慎。什么将领不将领的,此次打发了两人给咱们,一个长得尖嘴猴腮,顶多是个校尉。另一个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不过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公子哥在军中历练的,当不起殿下唤他们一声将军。” 呼延图卓打住了对方的话:“汉人说谨言慎行,又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要小看了任何人。去吧,好好的将人请过来。” 可等呼延图卓见到人,又不得不说斥候的话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眼前的人,一个是还真是尖嘴猴腮,另一人一看就是没受过苦的公子哥。 “敢问两位怎么称呼?”呼延图卓的汉话说的很好,见了侯三和文采也十分放得下架子。 文采看见呼延图卓,也吓了一跳,这人一点也不像是北辽人,再加上一口汉话,要不是身上的衣服和周围恭敬的侍从,他还真能将对方当同类。此刻他腼腆的笑了笑:“在下姓文,奉命前来。还请将军现在就下令开拔吧。” 呼延图卓一愣,这人称呼自己为将军,并不是知道自己为皇子的身份。看来,那位大周的驸马还算是守约,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他心里安定了一些,既然是个守约之人,那么此次自己的计划,或许也能成功。这么想着,眼睛微微的眯了眯,朝文采身后的侯三看了一眼,见文采没有介绍的意思,而侯三也低眉顺眼的跟在文采身后,看着像是文采的随从。他也没往心里去,就朝身后的将领看了一眼,示意他去下令。自己则骑上马,跟文采并列而行。 “文将军。”呼延图跟文采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温老将军一直是在下敬佩的人之一,如果可以,还请代为引荐。” 文采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挠挠头,“当不起将军的称呼,在下哪里见的了老帅的面。您实在是高看在下了。” 呼延图卓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允许自己过境,但是却不是温云山派出来的。怎么想都觉得蹊跷。温云山是老将了,那真是火眼金睛。自己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个滑头,其实并不容易。他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要是温云山盯得紧防备的严,那么自己就不动,跟大周保持友好的关系也无碍。要是温云山没有顾及到自己,那么趁机不备咬一口自己就赚大了。他如今急切的想知道温云山的态度,这位却告诉自己,他根本就不是温云山派来的。这就不对了。两军交战,这绝对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将敌国之人引入腹地如此重要的事。谁敢轻易做决定?心思电转之间,他马上勒住缰绳,“吁——吁——” 文采纳闷的看向呼延图卓,“将军,怎么了?可还有事要交代,在下不着急,等着将军便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可这貌美,文弱,腼腆,不拿乔等等综合在一起,只让人觉得文采根本就是一个稚嫩的菜鸟。 呼延图卓看了文采一眼,眼神就不由的往跟在文采身边的侯三那看一眼,就见那侯三的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和不忿。很明显,这鄙夷和不忿是对着文采去的。等自己再细看的时候,发现这尖嘴猴腮额小子又缩着肩膀骑在马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周起内讧了? 呼延图卓忙一脸正色的问文采:“文将军,这事可开不得玩笑,没有温老将军的首肯,只怕你手里的命令不作数吧。” 文采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紧跟着就冷笑一声,“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臣子的话比主子的话还好使了?” 呼延图卓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一直没说话的侯三阴测测的冷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公主倒成了这天下的主子了?” 文采愤愤的看向侯三:“记住你的身份,连老帅都听我们公主的,你在这里跟我炸翅有意思吗?” 侯三又是一声冷笑,不过这次只将头扭向一边,却没有再说话。 呼延图卓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脸上的神色却更加柔和起来了,“敢问文将军,您说的公主殿下,可是贵国的云隐公主?” 文采的脸上就露出几分自得来:“那是!除了我们殿下,还能有谁?” “那咱们可真不是外人。”呼延图卓笑眯眯,“在下跟驸马可是一见如故!” 文采也带了笑:“您带了驸马的书信,我们殿下看了,自然要极力促成此事。您放心,谁想阻挡,那都是徒劳的。”说着,眼神还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侯三。 侯三嘟囔了一声:“小白脸!” 呼延图卓心里一下子就定了。大周的局势他也是知道的,云隐不惜得罪温云山,看来是想不惜一切代价为她的驸马挣下这个不世之功。只要此次事成了,这位驸马作为宗室子弟,又是永康帝的亲女婿,上位几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之前他心里还有几分疑惑,如今想明白了这一点,顿时就觉得浑身都通达了起来。 “那咱们这就走!”呼延图卓呵呵一笑,“有机会还是要拜谒公主的,到时候还希望文将军多多帮忙。”说着,就将腰上的一块血玉拿了下来,“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玩意配我这个粗人倒是可惜了。还是你这样的如玉公子佩戴上更合适。” 文采接了过来,语气就更好了些:“您放心,公主跟驸马的感情甚好,驸马交代的事情,公主不会又任何异议。” 呼延图卓心里就更安稳了些,跟文采说笑着并驾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跟在两人身后的侯三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办这样的事。还真叫老帅和公主说对了,这位还真是个多疑的主,答应了太爽快了人家自然是要疑心的。不给他一个合适的理由,人家未必就会往套里钻。不过他也真是佩服文采这人,他跟在公主身边没多久,谁都不知道这家伙的来历。私底下都说这人是凭着一张好脸,才进的公主府。如今看来,人家这不是一点本事没有,就是这做戏的功夫,不是谁都能比上的。还有那透话的水平,怎么能顺理成章又不显突兀不惹人怀疑,这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他紧紧的跟在二人身后,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回头看后面的情况。 大约凑了一个多时辰,文采就勒住马,吹响了他脖子上的哨子,紧跟着,不远处就亮起了火把。呼延图卓吓了一跳,这里埋伏着人,他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不过如今看着,可是之间火把,不见人。 文采打马先行:“走吧。从这里出去,诸位就安全了。” 呼延图卓朝后打了一个手势,队伍就顺着火把指引的路走了过去。 林雨桐隐在暗处的高处,低声问冯源:“你盯紧了,看看这次过去的,大致是多少人。”此时,她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因为这么多人,除了脚步声,马蹄声,根本就没有别的声响。从这里就能看出,对方治军是十分严厉的。 冯源应了一声,两人就那么细细的观察着,直到队伍全都过去,他才低声道:“人数上倒也差不多,确实是在两万上下。威虎军刚组成,里面的成分十分复杂,战力如何说不好,但咱们只有五千精兵。这仗还真是不好打。” 林雨桐皱眉问道:“给姜中的信送过去了?” 冯源点点头:“是!不会出差错。但想将这支人马引到指定的地点,您身边那个文采真的行吗?” 林雨桐呵呵一笑:“行不行也就他了!他是我见过的做戏做的最好的人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用了他,就会相信他。接下来,你来指挥下命令吧。我先带人去指定地点埋伏了。”说着,就真的转身,上马就走。 冯源咬咬牙,这次要是有一点闪失,可这事要出大事的。自己把一家子的命搭上都赔不起!但愿文采那小子真是个顶用的。 文采骑在马上,走的不快不慢,十分放松悠闲的样子。一看就是半点没有戒备之心。他手里捏着血玉来回的摩挲,谈兴也浓:“咱们这过来是过来了,但是将军你们毕竟是北辽的兵马,大喇喇的往京城去肯定不成。瓜田李下的,引起慌乱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 呼延图卓眼睛闪了闪,心里反而安稳下了,这才对嘛。那公主就是再白痴也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他呵呵的笑了笑:“你说的是!那咱们如今往哪里去。我这身后这么多人,都在外面才更容易出事呢。这段时间赶路,那都是白天藏在在荒野,晚上夹紧赶路的。就怕引起周围百姓的恐慌,我想,我做到了这一点,这诚意你们公主不该看不到吧。好歹给我们一个安宁的地方修整一二吧。” 文采哈哈一笑,“这有什么。早给你们想好了。咱们正去的地方,是威虎军……” “什么威虎军!”侯三一下子就急了的样子,“老帅有交代,此去大慈恩寺……” 文采回头看了一眼侯三:“殿下有交代!威虎军那边殿下早就交代,你不要再多言!” 侯三一下子就勒住马了,“文采,你可是要一意孤行。殿下跟老帅可是商量着来的,你一心只尊殿下的命令,对老帅的话却半句也不肯定。对不住了,我现在要回禀老帅去,这事绝对不能由着你这么来。” 说着,就打马,顺着一条谁也没注意的小道冲了出去,转眼,就只能听见原来越远的马蹄声,而看不见人影了。 这番变故只在一息之间,呼延图卓还没明白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人就没影了。“文兄,这是?” 文采嘴里骂了一句:“匹夫!”说完又好似失了面子似的朝呼延图卓尴尬的笑笑,“呼延兄请吧。咱们还按着原计划而行。” 呼延图卓却不动了,一脸为难的看向文采,“因为在下,叫大周的君臣失和,在下可真是惶恐。公主殿下的安排和温老将军的安排相左,这叫在下实在是无所适从啊!”说着,又从怀里讨了一叠银票,一把塞给文采,“刚才那位小将在,在下也实在不敢做的太明显,如今这里就你我兄弟二人,在下就厚颜叫你一声小兄弟了,你给老哥哥说句实话,好叫咱们心里安稳些。不瞒兄弟说,哥哥我在北辽实在是艰难,这是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了。孤军深入,可是将身家性命都搭上了。这里面冒的风险,兄弟想必也是知道的。”他深深的对着文采作揖,“兄弟,给哥哥透露几句即可。你放心,话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管结果怎么样,在下绝对不敢连累兄弟你。只要哥哥此次从大周顺利回去,那可就是扶摇直上了。兄弟以后又什么难处,为兄定然不会推脱。说实在话,大周的公主以后只怕地位更尊崇,兄弟在公主身边,又是亲信,哥哥我用你的地方还多……”他说着,就见文采拿着银票的手捏的十分紧,就知道他这是动心了。“这区区十万两银子,对哥哥我来说,算得了什么?”他的声音低下来,“我也给兄弟透个底,在下呼延图卓,乃是北辽的二皇子……” “啊?!”文采愣了一下,好似受到了惊吓,“你是……是……二殿下……” 呼延图卓一把拉住文采:“兄弟,哥哥待你一片赤诚。愿意与你结成异性兄弟。说句实在话,兄弟你这样的人品模样,在你们公主身边,只怕也是……”入幕之宾,裙下之臣。这样的话他没说出口。就见文采已经手足无措了。他眸子一黯,心想,那位驸马也算得上是个好汉子,却没想到这好汉没好妻!他在边关四处奔走,这公主却在身边养着这等小白脸。想到这里,越是看文采,越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于是,语气更温和亲切,“都是男儿,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就不想站在朝堂上,当一回伟丈夫。你要是不愿意在大周待着,此次跟大哥回去也行。你看看大哥我这张脸……是不是跟汉人毫无差别。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母亲是汉人。如今我母亲去世了,在北辽,我就是个异类。连跟我说汉话的人都没有了。我身边也正好却你这么一个精通汉话的人。兄弟,这朝廷不光是大周有,咱们北辽也有。你在哥哥身边,怎么也是出将入相。不比你在公主身边……你也知道,人家是有驸马的。这驸马的身份有特殊,只怕以后就不只是公主的附庸了。等到了人家更上一层楼,你这种在公主身边靠着脸吃饭的,他能放过你?都是男人嘛,有些事对男人来说,可是奇耻大辱!就是那贩夫走卒碰上这事,都是要杀人的。何况是这位驸马,那可是真汉子。你这小命还能留下?哥哥说这些,可真是一片肺腑之言。一边是跟着哥哥建功立业,一边是等着人家夫妻团聚找你算后账。该怎么选择,我想以兄弟的聪明,该明白的。” 文采好似被吓住了一般,低声道:“我……我在公主的身边不久,还真没见过驸马。驸马是个厉害的人?” 呼延图卓就笑了:“他要不是个厉害的,哥哥我能放心的跟他合作?他要不是个厉害的,那个公主能为了他跟温云山顶起来?兄弟啊,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情分是不一样的。就是撇开情分不说,云隐公主也一样得仰仗这个宗室出身的驸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采颤抖着手,惨笑了一声,“我的活路还真是不多了。除了二殿下给的这条路,其他处处可还真都是死路了。” 嗳!能想明白就好! 就见文采利索的将银票一卷,“不是我不信二殿下的话,谁都想建功立业。但对我来说,去异国他乡……那太遥远了。远的我看不见前景。但是这黄白之物,倒真是好东西。只要这东西在,隐姓埋名,总能做一个富家翁的。” 难怪能混到公主身边,这人也确实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抓住他自己能抓住的。这要是自己说什么,他就应什么,那还真就得怀疑他的用心了。因此,文采说了那么一番话,他也就只笑笑,再多的承诺,对聪明人而言,都知道那是假的。 文采将银票收起来,面色就正了起来。看着呼延图卓低声道:“殿下要真是相信在下,就不能去什么威虎军的地盘,更不能去什么大慈恩寺那一代。你要是听我的,咱们绕过京城,你们一路往北,直接返回北辽岂不是好。为什么非要修整呢。明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当然是越快离开越好了。” 这话竟是十分的中肯。要是自己没有其他的打算,自己是绕一圈然后赶紧回北辽。管身后他们怎么打呢。 如今听文采这么说,他倒是对文采的信任又多了几分,却转移话题的问道:“这威虎军的名头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大慈恩寺我倒是知道,那这地方除了寺庙,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这是他此刻心里最大的疑惑了。 文采好似十分犹豫,沉吟了半晌才道:“这威虎军,倒是没什么要紧的,是昨儿才临时成军的,里面什么人都有。甚至有一半是扛着锄头的庄稼汉,是公主接到驸马的消息临时凑出来的人马。不过这大慈恩寺……我知道的并不详细。您知道的,公主对我……即便信任也是又限度的。有些事情,只是我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来的,其实也不见得就准确。” “但说无妨。”呼延图卓忙道。能知道威虎军的底细,自己心里好歹就有谱了。能探知多少隐秘算多少吧。 文采的声音更低了,“大慈恩寺这支人马据说是先帝埋伏的一支奇兵。知道它存在的人并不多。老帅的意思,是将你们领到这支人马的驻地。你想想,那地方能藏兵,定是极为隐秘地形又凶险。只怕你们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呼延图卓一愣,心里就有些后怕。就说嘛,这温云山不是等闲之辈,原来不是没有安排,而是在这里等着他。 文采就轻笑一声:“其实,你们最后的结局如何,这跟公主殿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就是真将你们陷进去,也是符合大周的利益的。但是……最近朝廷上闹的厉害,宗室除了驸马,也不是没有别人。正在这个紧要关头,公主怕温云山支持别的宗室子弟。而你们要是落到温云山手里,这里面有好些事都说不清楚了。比如驸马跟殿下你的合作,这掰扯的清楚吗?要是有人依此为借口,咬定驸马通敌怎么办?到时候还不是上下嘴皮一碰,想怎么说都行。在这种情况下,殿下自然是不能叫你们落在别人手里,这才提出叫威虎军提防你们的策略。只是当时老帅十分坚持,殿下只是私下的吩咐了我。事情就是这样了。” 呼延图卓心里细细的琢磨了一遍,还真是没发现这到底有什么破绽。尤其是这跟目前大周的局势十分的贴合。他此刻对文采倒是信了五六分,于是小心的问道:“那你觉得咱们不按照之前的安排,直接绕过京城再朝北而行,可行性有多大?路上就没有阻拦的?” “各处哨卡都是威虎军的人。”文采看了一眼呼延图卓,“这样的人马您带人闯关应该不叫事吧。反正宛平那边到时候战事一定胶着在一起了。根本就抽不住人手来顾着这边。您不要恋战,闯了关就走。凭着威虎军那群扛着锄头的泥腿子,连战马都没有,就靠着两条腿,难道还能追上你们四条腿的?” 呼延图卓心里一喜,这就证明大周军队的主力全被吸引去了宛平。那么,既然能闯关,为什么要绕过进城,而不直取京城呢?他试探着道:“那咱们要绕道,可得往远了绕,我在北辽可都听说了,这禁卫军可是十分厉害的。京城有这么一支兵马,我怕引起误会,有了不必要的摩擦。” 文采的嘴角隐晦的撇了一下,好似十分不屑。但嘴上却道:“是啊!禁卫军的战力不容小觑。” 呼延图卓抓住了文采这个一闪而过的表情,就笑道:“看兄弟的意思,对禁卫军十分的不屑啊!” 文采耻笑一声:“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走马换将之后……还真是没法说了。” “哦?”呼延图卓一副十分八卦的样子,转脸问文采,“这却是为何?哥哥我也是带兵打仗的,这好兵孬兵,全看什么人带。到底是哪个,叫兄弟这么看不上眼。” “宸贵妃的前夫。”文采的语气好似不屑,有好似嫉妒,“您说这事……” 呼延图卓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了,这女人当政就是这点不好。用人全都没有章程!他十分爽利的朝文采道:“兄弟,那就听你的,选一条好冲关的路走吧。” 文采的心一下子就落回肚子里了。这位二皇子可真是不好糊弄的主。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雨桐都等的有些焦急,问黑玫道:“怎么?还没来?” 黑玫站在高处眺望,“来了……远远的看的并不真切。” 林雨桐正要说话,就见远处的天空连着升起了好几个红色信号弹。 “这是……”黑玫惊了一下,才道:“殿下,宛平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四爷看着天上发出来的信号,就知道前沿已经交战了。他扭头看向白起,“动手吧!” 白起应了一声,紧跟着,号角声叫响了起来。 北辽的后卫部队还没反应过来,就整个被冲上来的破弩军给冲散了。破弩军的刀兵和箭簇上,都是有标记的。这个标记汉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多北辽的人却都是知道的。这不就是流窜在北辽境内四处掠劫的黑风团吗?只要是哪里有汉人奴隶,这些黑风团就出现在哪里。闹的很多人都不敢买汉人奴隶。奴隶的价格也跟着降下来了。北辽拿下打草谷,都不愿意要这些两脚羊,因为麻烦不说,还卖不上价钱。这会子人来去一阵风,在北辽那是相当有名声,很多人都猜测这些人应该是汉人,可谁也没见过这伙子的真面目。只知道黑马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身上的武器上都是带着特殊的记号。北辽也曾专门派兵剿灭过黑风团,可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抓住过。所以,在北辽军中,这黑风团也愈发的神秘了起来。越是神秘的东西,人心里越是惧怕。北辽的民间,甚至流传着黑风团来,死神驾到的话。如今在战场上,再次看到这黑风团的身影,很多北辽的士兵从心里上就先崩溃了。 温云山站在瞭望台上往下看,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四万人马,就这么被包圆在里面了。再往远处一看,他心里就不由的一惊,这位驸马到底从哪找来这么一支人马的?进攻如闪电一般,迅速的将北辽的人马重开,由整化零一点点蚕食,叫他们首尾不顾。他拍了一下大腿,喊了一声:“好!”这仗就该这么打,这么打才觉得爽快,解气! 再看下去,他眼里的笑意越来越足了。就见那冲锋在前的小将,不正是驸马吗?谁说这位是病秧子?眼瞎了! 他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大周这是有希望了!谁说宗室无人?一个有勇有谋的后继之君这是大周的福气! 四爷并不是要显得自己勇武,他是急着冲冲破这个阵仗,冲到对面去。桐桐应该就在前面,她可不是个会在城中安坐着等结果的人。 温云山就见四爷很有些所向披靡的意思,御马而过,竟是无人可当。眼看就要冲到跟前了,他急忙往下就走。 刚从瞭望台上下来,就见四爷手里提着一个脑袋,朝自己走来。他这一细看,脸上就露出笑意,这不是北辽带兵的将领吗?擒贼先擒王,这是将对方的王给宰了吧。 “好好好!”温云山哈哈大笑,将人头接过来扔给身后的副将,“挂上旗杆,叫他们看看……” 四爷没去管这些,这场战争的结局,早就预料到了,他四下了看看,没见林雨桐,忙问道:“公主呢?” 温云山这才收敛了笑意,将之前跟林雨桐商量的事情细细的说给对方听,“原是叫殿下去宛平城的,谁知道她执意带人去了。如今只怕已经交战了。” 四爷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脾气还是改不了!有几个当皇帝的御驾亲征了。就是御驾亲征,哪个皇帝是真的披挂上阵了。就是当年皇阿玛那也是在后方观战的。他们这些皇子,就算是刀马娴熟的直郡王,上战场那也是带着护卫的。谁敢拿他们的命开玩笑?这个角色定位老是不对。好似叫别人为她卖命,她心里就不安稳一样。这样的心态绝对不行。他心里焦急,直接问温云山:“找个给我带路我,我现在就过去。” 温云山不敢耽搁,要不是这边实在离不开他,他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的。要是忙回头叫道:“侯三!你给驸马带路,去找殿下!” 侯三连忙应了一声,“驸马爷,咱们抄近路,要不了多久!” 四爷点点头,翻身上马,紧跟在侯三身后就走,边走边回头对温云山交代:“我带来的事破弩军,之后你找白起跟你配合!” 破弩军?温云山皱眉,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大周,还有许多都是他不知道的隐秘事。 文采带着人,到了跟林雨桐预定好的地点就停了下来,“这里驻守的都是泥腿子,我试试看银子好不好使,要是好使,就更不用费事了。” 呼延图卓朝哨卡那一看,不由的愣了一下。这哨卡就是两根粗大的枯木,好似从周围的山上捡的,就那么横亘在路的中间。而枯木上坐着的,还真是拿着锄头和铁锨的庄稼汉子。见多了兵卒子,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这些庄稼汉挨着坐在,不知道在说什么。对于他们的到来,眼力还带着窘迫和瑟缩。文采不知道跟他们说了什么,就见几人咧着嘴笑,露出一嘴的大黄牙。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是文采提前说了,他打死也不相信大周能这么糊弄事。他看着文采根本就没动用自己给他的银票,而是将一个荷包扔了过去,那几个汉子小心的将荷包一看,就喜滋滋的将横在路中间的枯木挪开了。 “走吧!”文采匆忙回来,上马就道。 呼延图卓问道:“这就完了,牢靠吗?” “这是公主陪嫁庄子上的佃户。”文采哼笑一声,“他们去公主府送庄子上的野物的时候,见过我。以为我封了公主的命令。给俩赏钱的事。快走!” 呼延图卓这才了然,朝后一挥手,就御马朝前走去。文采估摸着时间,所有人都进了口袋了,他就皱了皱眉,下了马朝一边的林子里跑。 “你做什么?”呼延图卓顿时就戒备起来了。 文采捂住肚子:“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说着,往大树背后一闪。 呼延图卓心道上当了。可是已经晚了!就在他头顶的上方,亮起一颗绿色的信号弹。这是白天,隔得远应该看不见。但他却看得分明。紧跟着,就是四周如雷动的喊杀声! 四爷远远的看见了信号弹,赶紧就朝这个方向飞奔。 近了!近了!离战场越来越近了。他能看见那个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在马上厮杀的女人。 “桐桐——”四爷远远的喊了一声。 林雨桐在漫天的喊杀声中愣了一下,好似听见四爷的声音了。她回头一瞧,可不就是四爷策马飞奔而来。她手里的□□一震,将周围的人都挑开,看着呼延图卓的方向,像是投标枪一样将手里的□□掷了过去,看着它直插在对方的肩头,这才骑马反身朝四爷而去。 两匹马相对飞奔,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林雨桐的手搭在四爷的手上,借力一跃,坐在四爷的马上,跟四爷相对而坐。 林雨桐伸出胳膊挂在四爷的脖子上,不由分说就凑上去咬在四爷的唇上。 风中放佛也飘着四个字——我想你了! 第703章 庶子高门(87)三合一 庶子高门(87) 四爷眼里带着笑意,轻轻的揽着林雨桐的腰,这一揽在怀里,就发觉这瘦的可比看上去的多的多。林雨桐也知道在外面,干赶紧啃了一口就松开了,但却又整个身子挂在四爷身上不下来。 “怎么瘦了这么多?”四爷也不推她,一边看着战场上的情形,一变将手搭在林雨桐的腰上捏了捏,皱眉问道。 林雨桐靠在四爷的怀里,仿佛一瞬间所有的疲惫都蔓延了上来:“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快累死我了。” 怎么会不知道? 暗卫的消息还是能时不时的送到他手里的。而京城的事情,他即便不知道十成,也是知道八成的。见她眼底青黑,脸上带着倦怠。刚才在战场上那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劲头,好似在这一刻全都泄了。 四爷伸手,将她头上的头发好好的理了理,“困了就睡会儿。如今……大局已定,出不了差错的,我看着呢。” 林雨桐轻轻的点点头,“不是打仗累,是这所有的事情都要操心,心里觉得累。”说着,声音就含混了下来,还真就靠在四爷怀里一闭眼就睡着了。 文采在一边的树林里,靠在大树的背后,远远的看着骑在马上的一对男女。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他一直觉得林雨桐是个厉害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不会依附男子的。可谁知道今儿他所看到了,将他心里那点自以为是的认识全都打破了。他看到就是一个女子,一个跟丈夫重逢的普通的女子。那种从内心所散发出来的信任、依赖、欢喜根本就不是伪装能伪装出来的。他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慌乱了起来。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向那边,赶紧转移了注意力,朝战场看去。他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在战场上寻找那位北辽二皇子的身影。 呼延图卓被林雨桐伤了肩膀,长|枪几乎将他整个人定在当地。跟随他的亲卫将他围在中间,有人呼喊着要冲出重围。可到处都是喊杀之声,哪里能轻易冲出去。即便冲出去,他们在大周腹地,想逃出升天,几乎是不可能的。难道自己就要命丧此地?难道自己带着的兄弟就要跟着自己全军覆没。这一刻,才觉得心里对北辽也不是无所谓的!这一刻,看这一个个死在他身前的护卫,才发觉即便自己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即便从小到大都被排斥。但是不能否认,自己从骨子里还是一个辽人!不敢阿娘怎么怀念故土,这里都不是自己的家乡!他顺着缝隙看过去,心里的恨意一点点蔓延。自己这是着了这对夫妻的道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心里有了一种执念,不能都死在这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跟肆虐在北辽的黑风团一样,他们掠劫汉奴,壮大自己。而自己这些北辽的部将只要还活着,总有重返故土的一天。 “降!我降!”他嘶声力竭的用汉话喊了一声,又用母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 姜中听见了,但手里的刀还是不停的挥舞着,收割着生命,半点也不曾停顿。 四爷远远的看着,眼睛微微的眯了眯。这个时候哪里停得下来?这支人马一看就是新组建的,一旦杀红了眼,根本就做不到令行禁止。 侯三好半天才红着脸,牵着马过来,低声跟四爷解释道:“这些人都只知道用人头能领军功,其他的根本就顾不上。”所以,他们眼里,那不是人命,而是向上攀爬的阶梯。 四爷点点头,北辽的将士因为呼延图卓要投降的话,心气早就泄了。而这威虎军从上到下,却对对方的投降视而不见。这里,已经不是战争,而是演变成一场屠杀!谁都阻止不了的屠杀。 四爷将侯三留下来:“等结束了,你告诉他们的统领,善后做好之后,再到温家别院来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林雨桐,决定还是带着她先走。她想胜利,但是对眼下的情况,却未必就乐意见到。 侯三应了一声,看着驸马带着公主骑马离开,又见公主的马虽然没有人骑,但也照样不疾不徐的随着驸马和公主走了。这场景配上那天边的落日,不知怎么的,他这粗汉子的心里,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竟是比那些书生画的画要美上千倍百倍。 林雨桐不知道自己睡的了多久,实在是肚子饿的受不了了,这才迷迷糊糊的有些醒来的意思。紧跟着,她一下子就坐起身了,她记得四爷回来了。这会子,她有些分不清楚梦境还是现实,睁着眼四下里看,只觉得眼前还是雾蒙蒙一片。 “我在呢。”四爷伸手抚了抚她的脊背,“我在呢。别着急,缓一缓就好。”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了,眼睛虽然睁着,但是明显是还没醒的征兆。 林雨桐心一下子就落在肚子里了。又直直的往下一倒。 “张嘴。”四爷端着碗,舀了一勺米汤送到她嘴边。 林雨桐嘴微微张开,温热的米汤顺着喉咙滑下,从里到外,叫人觉得舒服起来。她这才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伸手接过四爷手里的碗,一口气给喝了,“我这是睡了多久了。”怎么好像饿的胃都疼了。 四爷将靠枕给她垫在身后,接过碗叫她靠着说完。这才把碗放下,自己也踢了脚上的便鞋靠在她身边,“也没睡多久,一天一夜。” 林雨桐朝外面看去,果然,天色暗沉,炕桌上也点上了灯,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她闭上眼睛,往四爷怀里一窝,“外面怎么样了?”应该是没有悬念的。 “昨晚到今天白天,都在打扫战场。如今只怕是还没有完。等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温云山该带着人来复命了。”四爷说着,就叹了一声,“五万人基本没留下俘虏,这个……你要有心里准备。” 五万人啊! 林雨桐的手有点颤抖,“我知道!这战场想打扫干净,只怕……有点费事。” 四爷一看她的神情,就马上转移话题,“要不是想办法放着五万人进关,边关当时就有八万精兵压境。可戍边军这两年……军饷只能领到一半,因为,实际的人数并没有报给朝廷的多。说是十万人马,可是连六万都不足。” 林雨桐就了然了。只有一半军饷,自然只能养活一半的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朝廷供应不上,将领又能如何。 “再加上兵器好些年都没有维修更换,军服军被这些最基本的物资都供应不上,战斗力可想而知。”四爷看向林雨桐,不用她问,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的道来,“不到六万人,对阵对方八万精兵,戍边军没打就先泄气了。又因为端王妃的指使,戍边军中有一部分端王的势力,起了哗变。军心动摇。虽然当时就被镇压了,但谁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隐藏的更深的人。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军中将士根本就没有一战的决心。靖安侯到了以后,这才将人心稳了下来。可是还是那句话,积重难返!他也不能凭空变出军饷粮草来。当时那样的境况,唯一能做的就是分兵。我当时刚好收拢了破弩军,我之前就告诉过你,破弩军中当时是暗卫中退役的一部分人被老谨国公收揽过去,组建起来的。这些年谨国公府除了供给,别的事情上根本就没插手。他们自有他们的一套体系。他们能在边境这么些年,而悄无声息,很大程度都是因为当地的官府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他们壮大自身的办法,并不是从周边的汉家百姓那里募兵,而是直接去北辽境内,将在北辽的汉人奴隶抢回来。这些人在北辽的日子过的艰难,如今被救,对破弩军也是死心塌地。男人们平时操练不辍,又常去北辽境内抢人,既壮大了自己,又实战练兵。女人孩子在边境也起了山寨,过自己的日子。受伤的年老的男人戍守山寨,一则训练孩子,二则确保山寨的安全。我收拢了破弩军,破弩军常常出没于北辽,对北辽的境况可谓十分了解。北辽还没有确立太子,但几个皇子却各自都有自己的势力。其中以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势力最大。而二皇子确实这些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他的母亲是一个汉女奴隶,因为生的貌美这才的幸于汗王,生下了子嗣。一个身上有汉人血脉的皇子,在北辽是不受待见的。他的成长环境塑造了他的性格。他热爱权力,但却未必对北辽以及他的族人有多少热爱。因此,我选了他。如此一个人,会将他的利益凌驾在真个家国的利益至上的。果然,一听能除掉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势力,他就动心了。我对那大皇子和六皇子以驸马加宗室的身份,向他们借兵,要带他们入关。他们也以为我是为了皇位,再加上二皇子在一边敲边鼓,这事根本就没费劲给定下来了。” 林雨桐点点头,在他们看来,四爷确实有问鼎的条件,为了皇位,借兵这事并不出奇。而他们能借着这个机会攻下皇城,自然是再好没有了。两方一拍即合,也在情理之中。关键是四爷看到了他们想要什么,而他们也自以为看到了四爷想要的。 四爷一叹:“大皇子没有进关,是六皇子带着自己的人马还有大皇子一部分的人马跟着二皇子进关的。大皇子带着三万人守在边关外,只等着这边的消息,然后再动作。岂不知,戍边军六万对阵三万,怎么着也能将其吞下大半。而六皇子已经被杀了。而跟你对阵的二皇子,如今已经被擒住了。失血过多,军医在看着呢。能不能活全看天意。这一战,北辽损失惨重。即便十年,他们也未必就恢复的了元气。”他说着,见林雨桐听的出神,就接着道:“破弩军……对他们,你心里有什么章程没有?” 林雨桐其实觉得破弩军如今的这一套就挺好:“能不能还将他们安置在边关,以后亲卫都从他们之人选择。当然了,也不能叫他们没名没分,官位爵位赏赐,都不会少了他们。我觉得,还是不要破坏他们的纯粹性的好。” 四爷点点头,这倒是跟自己不谋而合。看来还是长进了。将这些人留在进城,迟早会被乱花迷了眼。到那时,破弩军可就不再是破弩军了,“行了,身上有劲了,就起来正经的吃饭。那么点米汤,这会子早就不剩下什么了。” 饭菜还都是汤粥馒头小咸菜,就这个最养胃。将摆饭的人都下去了,林雨桐才边吃边将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的事情给四爷说了一遍:“……事情千头万绪,这大战之后有功得赏,战死的将士还需要抚恤。可户部未必就能调拨出银子来。再加上储君未立,朝廷上上下下人心浮动,谁还有心思在办差。一个个的都急着相互串联,都等着这个从龙之功呢。宗室里存活下来的这些子弟,也都是什么样的心思都冒出来了。我这才在威虎军成军的时候,一下子砍了十八个。估计宗室里这些人对我也有了些怨气。之前的救命之恩,只怕这次也抵消了七七八八。宸贵妃想上位,如今看着,那真是千难万难。可这新君册立,又实在是迫在眉睫。要不……还是你来。如此,可以说是阻力最小的。” 四爷摇摇头:“那却未必。” “为何?”林雨桐塞了七个象眼馒头,喝了一口乌鸡汤顺了顺,含混的为了四爷一句。 四爷将她面前的馒头包子蒸饺都给拿开了,再吃就该伤胃了。嘴里却没闲着:“玉玺如今在谁的手里?” “可光有玉玺是不成的。”林雨桐将嘴里的汤咽下去。 四爷问了林雨桐一句:“之前宸贵妃帮着永康帝批阅奏折,满朝上下,谁看出那不是永康帝自己写的?” 林雨桐手里的勺子一下子掉到碗里去了。没错!甘氏模仿永康帝的笔迹,一定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两人自小受一个老师教导,一处读书习字,对彼此都是极为了解的。再加上这十多年来,甘氏的刻意模仿,即便不是十成相似,也有九分了。再加上,这一年里,上下的奏折朱批上,□□成都是甘氏的亲笔。反倒是永康帝这真迹占了极少数。如今永康帝已死,那么这哪个笔迹是真的,哪个笔迹是假的,全都颠倒了。甘氏这假的,如今回过头来看,也都成真迹了。因为是也不知道甘氏一直代替永康帝在批折子。永康帝的眼睛自打看不清楚以后,就没办法批折子了。那么如今,甘氏就能变出许多的遗诏来。只要她愿意! 四爷看了一眼林雨桐:“甘氏从毒|害永康帝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布局了。要不然这药效怎么偏偏会导致眼睛出问题呢。她可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这伏线埋的不动声色,只看她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方式,将传位的诏书给拿出来了。”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那么……她杀宗室,也就是为了不叫宗室出面干预,使她束手束脚?” “是啊!”四爷又给林雨桐盛了一碗汤,“阳谋阴谋,能成事的就是好谋。如今,你这个做女儿的兵权在握,又大胜归来。我想,她寻求的时机也要到了。” 感情自己给人家做了嫁衣裳!怎么着,甘氏都没吃亏。 “这军权在你的手里跟在她的手里,在她看来,对她的大事都没有太大影响。当然了,能捏在自己手里,更方便一些。但要真是在你的手里,也无所谓。以你的心性,会因为权力的事情跟她顶着来吗?她知道你不会。”四爷说着,就笑道:“所以啊,咱们还是暂时消停点吧。你不会因为权力将她如何,但是她为了权力却又未必不会做点什么。她既然已经想好了路子,就叫她按照她的路子走吧。” 可四爷是肯吃亏的人吗?显然不是! 林雨桐就白了四爷一眼,还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女主登基,千难万难,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满。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大碰撞,不用想都能知道。而四爷的意思,就是坚决不做第一个出头的人。 如今这局面,四爷要自己上位也行。但是宸贵妃对林雨桐会手下留情,对四爷可不会。四爷虽然不惧她,但是她手里随时都能拿出先帝的留下来的‘遗旨’来。只要用这所谓的遗旨治罪,谨国公府连带着四爷,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支持四爷的总不会是全部,宗室的其他人指不定等着怎么落井下石呢。再说了,四爷还要顾及林雨桐的感受。不能因为这事,让这对本就有了些嫌隙的母女彻底给反目成仇了。为了男人抛弃母亲的人,林雨桐又能有什么好名声。而要是让林雨桐上位,接下来,就得面对全天下对女主的质疑。甘氏会不会拿出遗旨支持林雨桐,这一点谁也说不准。就算借着武力支持,勉强登基。那么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内斗。 林雨桐想明白了这一点,就点点头:“这倒也对!自己支持她也无所谓,但相应的,我希望她能让渡一部分权力给我。国库空虚,连饷银和抚恤银都发不下来了。我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四爷这才笑了:“正是这个道理。如果退一步能办的事情更多,那么退一步又何妨?” 是啊!很多人都不懂退一步的道理。 林雨桐的心一下子就敞亮起来了,单纯的为了权力而争权夺利是不能长久的。这是一个误区。 两人边吃边说,好似这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夫妻在饭桌上谈不了的。 林雨桐每每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因为大腿内侧的伤,两人晚上只盖着被子乖乖的睡觉。她以为睡了一天一夜,应该是睡不着的,谁知道一闭眼,就睡踏实了。 第二天一起床不见四爷,披着衣服去了外间,见黑玫坐在凳子上靠着墙打盹,就摇了摇她:“去睡吧。别在这里熬着了。”这些姑娘这次跟着她,也确实是累了,“驸马呢?”对着还在揉眼睛的黑玫,她又问了一句。 “殿下。”黑玫好容易清醒了些,“老帅跟几位将军都来了。在前厅里呢。驸马正在招待,说是等您醒了就叫您过去。” 林雨桐手脚一下子就利索起来了,干净将事情处理妥当了,也好叫这些人都歇下。这段时间,谁也不轻松。 简单的洗漱之后,她还是选了铠甲穿在身上,尽量淡化自己身上的女性元素。到底没叫黑玫跟着,打发她是歇着,就自己一个人往前厅去。 结果刚出院子的门,就见到站在门口的文采。“你怎么不歇着?站在这里做什么?”她见文采双眼通红,知道这也是熬着不少时间了。“你这次立了大功,有什么要求吗?” 文采抬起头,沉吟半晌才道:“殿下,我还能跟着你吗?”驸马回来了,自己还能跟在公主身边吗?那位驸马叫人一眼看不出深浅,但他就是没有看第二眼的勇气。 林雨桐愣了一下:“你要跟在我身边?其实我可以安排你在军中……” 文采连忙道:“在下还是希望跟在殿下身边。” 林雨桐还真愣住了,但想了想,也未必不行。以后的事务多了,自己确实是需要配备秘书的,“你歇息一段时间,等缓过来以后,你可以在京城中走访一下。这次春闱估计是悬了,滞留京城的读书人只怕是不少。你仔细物色几个人来,我要组建自己的侍从室。你找那些熟悉文书的人来,条件你自己把握。年龄,相貌,资历都不是最要紧的。只要人务实,只要变通,或是有某一方面的特殊才能,你都可以带他来见我。懂了吗?” 侍从室? 这个称谓很陌生,但是大概是干什么的,从这名字上也看的出来。应该是属于幕僚吧。文采眼睛一眼,就欣然应诺:“殿下,我懂了!” 林雨桐这才打发他去歇着:“不着急,回头去府上支银子去。” 文采赶紧将之前收取的呼延图卓的银票拿出来:“这个……” 林雨桐只看了一眼,脚下没有停留:“你留着吧。是你应得的。” 等她到前厅的时候,就听见温云山的声音:“……如今这化人场都忙不过来。本想着要不然深坑掩埋。但是这又离京城太近。不说京城,就是宛平县也不答应。周围又都是百姓的庄户田地,大家都有些忌讳。” “还是坟了吧。”四爷接话道:“请一些高僧来,该超度的还是要超度的。一方面安了咱们将士的心,一方面也安了附近百姓的心。另外,即便是骨肉,也不要随意的抛洒,找个山头,立个碑。也算是对亡灵有个交代了。咱们不想杀人,但是他们这些手里拿着刀的,咱们的百姓就得跟着遭遇。” 温云山应了一声是。 林雨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又是一通行礼,才彼此落座。 他看了一眼离四爷最近的小伙子,就笑了:“是白起吗?” 白起起身,被林雨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是!属下白起见过殿下。” 林雨桐就抬手叫他免礼,“将士们如今可都安置好了?” 白起应了一声,“借了御林军的地方……” 温云山忙道:“白将军实在是太客气,如今只在咱们的营地外面安营扎寨,说什么都不进去。实在是太见外。” 这不是见外,这是他么跟御林军根本就不一样。 四爷接话道:“无碍,他们留不了两人,稍作休整就该回去吧。” 白起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朝林雨桐拱手。 姜中盯着林雨桐看了半晌,又扭脸去看四爷,一时又蔫头耷脑的嘟囔什么。林雨桐正要问,就见贵武急匆匆的进来,“爷,殿下,宫里来人了。” 林雨桐朝四爷看了一眼,四爷却没有任何表示。这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大家以为自己只会看他的脸色行事吧。她心里有些无奈,“先带人进来吧。” 她本以为来的会是来福,却没想到是何嬷嬷亲自来了。 林雨桐赶紧站起来,“嬷嬷怎么来了?随便打发人来不就是了。娘也真是的,这么远的路,您是半夜出来的吧。” 众人这才知道,这是宸贵妃身边的嬷嬷。何嬷嬷对众人行礼,也没人真的敢受全礼。 四爷起身,带着几人去了花厅。留下林雨桐和何嬷嬷在正厅里说话。 “嬷嬷,您这次出来是?”林雨桐叫何嬷嬷坐了,才出声问道。 何嬷嬷先是上下打量林雨桐:“没伤着就好了。这打了胜仗的消息一传回去,主子就打发我出门了。幸好主子没事,要不然可怎么得了。” 林雨桐笑了笑:“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哪里有什么凶险?”说着,就又看向何嬷嬷,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何嬷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殿下!您跟我回去吧。主子病了。” 病了? 林雨桐怎么想也没想到是她此次过来,是因为甘氏病了,“如今怎么样?哪个太医看的?怎么说的?” “主子强撑着呢。不敢叫人知道她病了。”何嬷嬷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这两天宗室这些人越发的过分了。轮着跟主子耗着,逼着主子将玉玺交出来。可这玉玺一旦交出去,万事可就不由己了。昨晚上,听说宗室如今幸存的人,已经商量着要举荐新君了。您赶紧回去吧。要是知道这些人是这么一伙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救他们做什么?” 林雨桐一听这话,却一下子对甘氏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心里有了疑问。叫自己回去,不是因为她病了,而是宗室的行事越发没有顾忌了。自己手握兵权,回去就是最好的震慑。她叹了一声,就道:“可是我斩杀了十八个宗室子弟,给母亲惹麻烦了?” 何嬷嬷轻哼了一声:“那些人是该杀!跟姑娘有什么干系?” “如此……也好!”林雨桐朝外面看了一眼,“我留在御林军也没有什么大事了,本来也就打算今儿回京城的。那嬷嬷稍等,咱们这就走吧。” 何嬷嬷愣了一下,按主子交代的,好像那意思是说姑娘不好请,不一定乐意回京。可现在看着完全不是啊!自己说回京,她这不就应下了吗? 等两人从正厅出来,四爷不光是对几个将军交代完事情,叫他们送走了。更是连马车都安排好了。 “走吧!”四爷伸手拉着林雨桐,“腿上有伤,就暂时别骑马了。” 何嬷嬷心道,看这样子,还真是早就打算回京城了。看来主子是真的想多了。 林雨桐没有跟何嬷嬷一个马车,她跟四爷坐在一个马车里,苦笑道:“何嬷嬷说是病了,我如今也不知道她这是真病还是假病。”她想起以前四爷揣度康熙,这病也是有讲究的。说病了的时候八成真没事。强调安康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可能有些不好了。虚虚实实的,谁也看不明白。“我觉得我这段时间长进了,但是别人也一样在进步。她如今是在示弱吧。”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习惯了就好!她对你没坏心。”说着,就朝马车边的文采看过去。 林雨桐低声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反正也是人尽其用。这小子有几分机变。” 四爷朝文采又看了一眼:“你想设置侍从室,也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见礼你设置两个侍从室,细分一下内外。” “内外?”林雨桐又几分不解,“若是人不够用,可以分两个甚至三个科室,这分内外确实有些新鲜。” “不新鲜。”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女人家行事必然不是很方便,而坊间说什么的都会有。你将侍从室分个内外,外侍从主要是男子,而内侍从却可以简拔女子。” 林雨桐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举双得,对于提高女子地位,从长远来看,是有好处的。“就这么办!”回头就找见石中玉,她是个不错的人选。 四爷的眼神闪了闪,嘴角一翘。手搭在林雨桐的头上揉了揉,怎么还是这么好糊弄呢。说什么都信!自己不过是看小白脸在她眼前晃悠碍眼罢了。随便两句话这就打发了?闹得人很没成就感。 林雨桐真没多想,她这会子正琢磨着怎么要紧的事呢,“这军权是不点都不能放。我看下一步该调整的要赶紧的调整。将西北,东南,西南各地的驻军守将都得招回来。尤其是戍边军,我想叫姜中跟京师步军统领范文调过去。” 四爷马上就明白她这么安排的意思了。姜中算是心腹中的心腹,将此人安排到戍边军中,绝对不担心鞭长莫及而反水。而范文此次算是投效了过来,在最关键的时候,雪中送炭了。那这就得赏。而这个人跟靖安侯的关系非比寻常,对戍边军贸然换将,多少会叫靖安侯心里有想法,但是安排一个跟靖安侯关系特殊的人,靖安侯不仅不会有想法,只怕还会尽力帮扶和提携。他心里赞了一声,政事即人事,将人事处理妥当了,那么万事就都妥当了。 他考校一般的又问道:“你将范文调换了,应该是作为戍边军主帅,他这是升官了。姜中辅佐范文,为副帅,这也算是升了两级。可范文走了,你将京师步军统领衙门交给谁?” “冯源。”林雨桐马上说了一个名字,“此人比姜中圆滑,放在京城中是合适的。” 由副将升为主将,尤其是单独独立的衙门一把手,绝对算是高升。此人的忠心不用考虑,出身御林军副将,身上本就贴着公主府的标签。而他的性子在京城遍地是权贵的地方,相信能跟各方打好交道。 “善!”四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可这威虎军,你又打算怎么处置?”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靖安侯世子平国安。如何?” 靖安侯此次有大功,但是毕竟年纪大了。而此时提拔靖安侯世子,比给靖安侯升爵位只怕还要叫他满意。再加上,靖安侯世子此次为林雨桐联络范文,在关键的时候助了林雨桐一臂之力。而林雨桐又对他一家有救命之恩。两家的关系说是铁打的也不为过。他既是靖安侯的儿子通晓兵事,又是大长公主的儿子,这对成分复杂刚成立不久的威虎军是有震慑作用的。不管威虎军中的一些人出身怎么特殊,还能比大长公主更尊贵? 听了林雨桐的安排,四爷真笑了,他抚掌道:“这次是真可以出师了!” 第704章 庶子高门(88)三合一 庶子高门(88) 进了京城,四爷没有跟着林雨桐进宫,此时他若是进宫,时机太敏感。难保别人不会多想。因而,在府门前,四爷从马车上下来,叮嘱了林雨桐几句,才放她自己朝宫里去。 才短短几天时间,这皇宫给人的感觉,就是透着一股子萧瑟。 皇宫里如今还有什么人?一个皇后,虽说回来了,但却称病不出。甚至不少人都已经忘记了还有皇后这一码事。再剩下的就是宸贵妃了。永康帝没有妃嫔,先帝的妃嫔,也因为宫里闹鬼的事,被宸贵妃打着这个旗号,将这些人全都送到了感业寺。 偌大的皇宫,独留一个主子守着。宫女太监,若是没有主子,近不得主子的身,不能到主子跟前露脸,那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失了奋斗的目标,要么憋着,要么就要生事。 林雨桐一进宫,哪怕身边跟着何嬷嬷,这些太监还是一个劲的往前凑。进宫所走的青石板路,是有人用水一遍一遍洗过的。没个拐角,都站着低头含胸的太监,等着主子随时传唤。尽管这种情况下,被主子用到的机会不多,但还是有人坚持不懈。为了这个可能出现并落在他们身上的虚无缥缈的前程,花了不少银子打点,收集这位公主喜好,打探她进宫的时辰等等。 见到这种情况,何嬷嬷对林雨桐笑了笑,“这些人也都不容易。要是被宫里裁撤出去,才真的是没有活路了。在这里,好歹能有口饭吃。你争着往上,就只能被人踩到泥里。” 这是话里有话了。何嬷嬷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帮甘氏一把的。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回了一句,“谁都不容易。”然后,就当了一路的散财童子。金豆子银豆子的往外赏,好歹给这些人一个念想。 何嬷嬷见众人高喊着谢恩,好似宫里一下子有了鲜活气了一样,就笑道:“姑娘以后多生几个小主子,那这宫里可才是真热闹呢。” 林雨桐拍了拍何嬷嬷的手:“您说的意思我都明白。我娘好,我才能好。我好了,将来的孩子才能好。一旦宗室赢了,那我娘什么也不是,我这个连宗谱都没上的公主又算是什么呢?更遑论到了孩子身上了。”她这一句紧着一句的暗示,自己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了。干脆直接露两句,叫她心里也安稳些。 何嬷嬷眼圈就红了,嘴角动了动,半天才道:“主子这辈子有姑娘,才是最大的福气。” 御书房外,来福远远的看见林雨桐一身戎装而来,就高声喊道:“公主殿下驾到——” 林雨桐挑眉,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来福都是在大殿里伺候的。他如今站在外面,还高声唱名通传,只能是大殿里还有外人。甘氏在见谁呢? 她上了台阶,来福躬身行礼,里面就传来甘氏的声音,“进来!” 听起来也中气十足。不像是有什么病症。 林雨桐更确定的一分,脚下倒是没有停顿,直接进了大殿。但出乎意料的是,大殿里除了甘氏,再没有其他人。她的表情不变,但心里却知道,甘氏见的这个人,应该是不想叫自己见到。自己撞上了,人家就躲了。可自己进宫,连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了,来福会不知道?来福知道了,甘氏没有道理不知道的。为什么不提前打发了,偏叫自己给撞上了。甘氏这是不想瞒着自己,有不想自己的告诉自己。这个别扭劲。自己还真就不耐烦查了! 甘氏见林雨桐穿着铠甲,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英气,“快过来,叫我瞧瞧。” 林雨桐也笑了笑,走了过去,“甲胄在身,我也就不行全礼了。” 甘氏摆摆手:“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快过来。” 等林雨桐到了跟前,她就越发的笑开了:“我是真没想到,你也能指挥千军万马了。” “哪里就能指挥了?”林雨桐往边上一坐,“不过是坐镇看着别人打仗罢了。”她转移话题,朝甘氏的脸上看去,“何嬷嬷说娘病了,哪不舒服?”说着,就不由分说,拉过甘氏的手腕把脉。“这是上火了吧。”她说着,就放开甘氏的手腕,“也别吃什么药了,就百合莲子粥,每天晚上睡前喝一盏。再放些枸杞和红枣,就更好了。”后面的话是对何嬷嬷说的,这些小事,都是何嬷嬷在操持。 何嬷嬷有些尴尬,走的时候主子还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的样子,这一回来,瞧着主子也还好。就是普通的上火而已,这算是病了吗? 她赶紧应了一声,将主子面前的茶端走了,换了一盏荷叶茶。回来的时候,见这母女俩谁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就赶紧避了出去。 等大殿里没有外人了,甘氏才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露出几分疲惫来,随即有几分自嘲的道:“我是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利索。” 林雨桐就笑了:“我不回来,又能去哪?您是我娘,亲的!” “是啊!我是你娘。”甘氏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所以,不管怎么吵,怎么闹,你还是会回来。但有些人……失去了,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雨桐心说,这是说谁呢?她心里跳出一个人——明空。 看来甘氏跟明空之间,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感情的。但明空没有忘记初心,他报仇了,也就放下了。再不掺和其他了。 她没有回避这个话题,问道:“您说的是明空大师。” 甘氏眨了眨眼睛,好似害怕眼里的眼泪掉下来一样,“当年……说好了的。只要大仇报了,我们就隐姓埋名,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日子。哪怕是去琉球,去吕宋,哪里都好。现在……他是真的要遁入空门了。” “您可是觉得他背弃了你。”林雨桐见甘氏眼里的那一抹痛色不是假的,就出声问了一句。 甘氏摇摇头:“不是!不是他背弃了我。是我背弃了他。一直都是我对不住他。不过你也别误会,当年离开林家并不是以为他。” “这个我信。”林雨桐其实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互生了情愫的。但显然,这不是她该问的问题。 甘氏深吸一口气,收起那点感性,又跟林雨桐说起了另一件事,“你说皇后该怎么安置?” 李湘君这个人,一辈子就是个悲剧。林雨桐嘴角抿了抿,“那得看她乐意过什么样的日子。要是愿意在宫里,那她就是皇后。谁不敢怠慢了她。只是深宫寂寞,她如今……没有丈夫,没有子女,甚至连最亲近的嬷嬷都死了。就是娘家,这次跟着宗室南迁,也折损了大半。这样的日子换做我,我是过不下去的。问问她,看她想怎么过?要是愿意,她愿意出宫,换个身份成亲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甘氏好似被林雨桐的话吓了一跳:“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雨桐点点头,“这有什么?一个没有过男人,没有做过母亲的女人,都算不上是完整的女人。您去问问吧。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对于她来说,或许儿女绕膝更有吸引力。” 甘氏嘴角动了动,“你其实比我大胆。这事我从来就没想过。不过,估计也难,她都三十多了,上哪找合适的人去?” 林雨桐就不言语了,怎么安置又无关大局,她不知道甘氏突然提出这事了。 “在宫里确实太闷了。”甘氏叹了一声,“你觉得行宫怎么样?她自己出去住,自己的日子自己过。” 把皇后打发去行宫? 这好像才是甘氏的目的!林雨桐在心里转了一圈,还是想不明白,这行宫有什么特殊的,甘氏到底想用行宫做什么。 虽然想不明白,但她也没拦着的意思,“您看着办吧。行宫有山有水,确实是比闷在宫里强。” 林雨桐的认同,好似叫甘氏特别高兴,“晚上我就去找她说。要是她真的想换个身份……也行!我会叫人给她安排。” 你还是别安排的好。真是随便找个男人,估计李湘君能一头撞死。人跟人的观念是不一样的。想到她还要用皇后,想来不会真的对皇后再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就不再言语。 甘氏就跟林雨桐絮絮叨叨的说行宫的情况,又说是不是该翻新的话,末了才又道:“其实这行宫我也没去过。都是听下面的人来说的。当年太|祖晚年就在行宫过的,又是在那里驾崩的,所以,这么些年下来,那地方尽管没主子去住,可是内务府拨给的银子可从来没短过。屋舍建筑每隔上十来年都要重新翻修一次。如今距离上一次翻修也都过了十年了,现在不修,过不了多久,礼部的折子也会上来的。” 这话好似在跟林雨桐解释什么。可林雨桐除了觉得这行宫大概跟自家的圆明园属于同一类,其他的有什么暗含的意思,她还真没听明白。说了这么多,让她完全抓不住重点。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别的,她拿不准。她想起四爷为了揣测康熙的想法,辗转反侧的样子、他当时的心境,应该跟自己眼下是一样的。随便拉几句家常,都得想想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有什么目的。林雨桐自嘲了一瞬,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这一分神,等回过神来,就听到甘氏说:“宗室这两天的动静不小,你怎么想的?” 这才到了正菜上。 林雨桐坐正了身子,看向甘氏:“您想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甘氏对林雨桐的回答有些意外,她眉头扬起:“你确定?” 林雨桐微微沉吟的一瞬,“但同时我也想做几个调整。”说着,就将在回来的马车上跟四爷说的人事安排重新给甘氏提了出来。如今不提条件,过后可就作废了。 甘氏认真的看了林雨桐两眼,“你是长进了。”不光是安排的人合适,而提出的时机也恰好合适。 “您都手把手教我了,吃了许多亏,我还能再不长进点。”林雨桐这话带着几分嘲讽,继而又正色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您心里怎么谋划的,我也不知道的。但有需要我的,尽管实话相告便是。我会配合的。” 实话相告? 甘氏心说,这还是对上次瞒着她的事耿耿于怀吧。她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你也看到了,活下来这些人,都是怎么对咱们母女的。斩草除根,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以为你知道了文采他们的身份,就该明白我要说的意思。你看,前朝留下了一点根苗,在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就掀起了翻天巨浪。那么以后呢,你的祖孙后代,是不是也会被这些宗室的后代算计呢?不用问,这是必然的!这世上能抵挡的住权力诱惑的人不多。你的所谓善心,不仅给眼下带来麻烦,给以后也带来了不可预知的危险。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依然不认为是我错了。” 林雨桐没有说话,只抿着嘴等甘氏接下来的话。 甘氏猛地将语重心长的话一收,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严厉:“接下来我要你做的,就是等候我的命令,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打折扣的执行。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一旦败了,丢的可就是咱们母女的性命了。” 果然!甘氏这是要动了。 她没有打听,打听了她也不会说。因此只站起身来,郑重的应了一声。 甘氏这才疲惫的摆摆手:“你先出宫吧。最近别瞎跑,就在府里等着。” 下了逐客令,林雨桐更不多留,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等等!”甘氏在林雨桐要踏出大殿的那一刻,又叫住了她,“你在谨国公府住着,到底是不方便。堂堂的公主,没有公主府不行。一会我就礼部去传旨,恒亲王府,算是潜邸了。你也去过一回!那府里不错,改为公主府吧。” 林雨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潜邸是有特殊意义的。不说跟东宫一样,但也差不多!如今叫自己住到永康帝的潜邸去,这是要干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最后这件事,才是她今天要说的重点。这是要用自己去点这个炮啊!相信,今儿这旨意一下来,宗室那些人就得疯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了。等下了旨意,我就叫人去收拾一个,择个好日子就搬。” “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甘氏的声音从后面悠悠的传过来,“不必有什么忌讳,只管住就是了。明天就是好日子,人先住过去,东西慢慢来。反正你们也没多少家当。再说了,潜邸的库里还留下许多东西,那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一直也没给你。留在库里,就是等着你住进去的。” 林雨桐还能说什么?她只得应了一声,这才抬步走了出去。 到了府里,一进屋子,就见四爷的面前全都是帖子。 “都是什么人送的?”林雨桐边跟着三喜进里面梳洗更衣,边扬声问了一句。 四爷笑了一声,“什么人的都有。大部分的还是宗室的。” “他们如今是什么意思?”林雨桐在里面闷声问了一句,“是想举荐你,还是另有想头?” “都不是!”四爷跟着进了里面,打发三喜下去,自己给林雨桐舀水洗头,“这伙子人估计是钻到人家的套子里去了。他们不知道通过谁的手,找到了一对母子。那孩子也才不到三岁大,而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是以前在恒亲王府伺候书房伺候的丫头。偏巧,这个丫头出府后七个月就生了个儿子。” “所以……”林雨桐抹了一把脸,“所以,他们认定这孩子是永康帝的亲生儿子,如今要这孩子认祖归宗?继承皇位?” 四爷点点头,递了帕子叫林雨桐擦脸,“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也不知道这一个个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这个孩子出现的可真是巧,就跟人家专门送到他们眼跟前来似得。” 不错!就是这个话! “可要想认下这个孩子……”林雨桐一边擦脸,一边无意识的念叨了一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光是宗室承认还不行,还得……”说着,她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她猛地想起甘氏今儿跟自己说的话,尤其是关于皇后的。要真是出现了这么个孩子,光是宗室认下来还不成,最好宫里能认下来。他们知道宸贵妃不会认,但这事不是非得宸贵妃,皇后也行。但是想在宸贵妃的眼皮底下接触皇后,他们还办不到。可要是皇后出宫了呢?“她今儿跟我说,要将皇后安置在行宫,我一直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是明白了,她知道宗室这些人急着想见皇后,所以就不动声色的价格皇后送出宫。叫他们去蹦跶!由此可见,这对母子八成还就是她安排好的。引着宗室这些人往里面跳。她这手段可真是一环套着一环,这要不是咱们有暗卫,消息灵通又全面。还真就未必能看透这里面的事。”她越想越是这样,将这些事情单独的拆开,看起来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嘛。 “想来皇后出宫也就这么两天了。”四爷扶着林雨桐从浴缸里走出来,“应该消息已经散步出来了。”皇后离宫可不是小事,礼部和内务府都得提前安排的。估计到晚上就都收到消息了。“只看他们什么时候跟皇后联络了。总要先探一探皇后的口风吧。” 林雨桐看向四爷:“不会!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顾虑,去犹豫。因为……礼部一会子就来宣旨,她将潜邸赐给我了。” 四爷恍然!先放上一个诱饵,在对方叼在嘴里犹豫着会不会有毒,要不要吃下去的时候,她在后面一堵。对方马上就会有危机感,会觉得再犹豫下去,连这点都吃不上了。所以,他们会急切!会迫不及待。可不就正好跳进了人家的套里。 林雨桐将袍子往身上一裹,摇头道:“这还真跟打猎是一个道理。其实人跟动物,有时候真是惊人的相似。” 甘氏的手脚很麻利,林雨桐洗了澡,头发都没晾干了,圣旨就下来了。刚接完圣旨,将人送出去。金成安就打发人来叫四爷过去。 林雨桐朝外面看了一眼:“这都到饭点了。”天擦黑了,屋里也掌灯了。之前都不叫,如今圣旨下来了,金成安却叫了。什么意思? 四爷也没换衣服,起身就走:“估计他想歪了。” 想歪了?怎么歪了? 金成安一见四爷就笑了:“这段时间总算没百忙。宸贵妃肯松口,助你住进潜邸,这可不容易。潜邸的意义非同一般,你心里要有数。” 四爷心道:果然。他以为宸贵妃支持的是自己。现在,估计不光是金成安以为宸贵妃支持的是自己,就是满京城的人都是这么以为的。他心里转了一圈,自然不会将这事给挑破,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却道:“住进潜邸也未必就能如何?听说瑜亲王等人拖着病体,找到了了皇上的亲子。这事如今还真不好说。” 金成安却冷笑一声:“他们是宗室,咱们也是宗室。你爹我这些年,还是笼络了不少人的。就算公主这次得罪了人,那也不要紧。再说了,大长公主的分量比起那些小喽啰,又不可同日而语。” 四爷对他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皱眉道:“我这正要打发人盯着那边……” “我来!”金成安看着四爷有些欣慰,“你身边能有什么人?用公主的人也未免太打眼。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来办。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咱们也是退无可退。我跟你祖父两代人的没办成的事,眼看希望就在眼前了。我不出力谁出力!放心,咱们家还是有几分家底的。” “有家底也要给大哥留着,您还是悠着点。”四爷接了这么一句。 金成安的脸上神色却愈发的坚决:“这次你大哥险些也折在里面,还有元哥儿。这都是公主救回来的。要么说是一家人呢。公主能有这份心,咱们家把家底全都搭上也是应该的。” 四爷这才满意了,端着茶抿了一口没再说话。要是不主动提起金守仁,只怕这对父子已经将这救命之恩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了。你要出力,是你愿意的,也是你主动的。想过后因为这个自恃有功,那还真对不住。提起金守仁,就是要把救命之恩摆在明面上。你这么做,顶多算是偿还了恩情,仅此而已。 又说了几句闲话,四爷摸了摸肚子:“都忘了时辰了,您大概也没用饭。我就不耽搁您了。” 金成安笑呵呵的叫四爷下去了。等四爷走了,他脸上的笑意也才收了。这个儿子可比自己想的城府深的多。跟他说话,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的话不多,每每听起来都是闲话,可过后回过味,却又觉得句句都是深意。他是怎么将话说的应时应景,又大有深意的?他还真猜不出来。这样一个人,真上去了谁能拿捏?他叹了一声,既然拿捏不了,就得好好的跟他处着。心里这般思量着,人却已经起来,“来人,准备出门。” 四爷回了屋子,饭菜已经摆上等着他了。最近没吃什么正经的饭菜,早想的慌了。最普通的炸酱面,都叫人觉得滋味无穷。 正吃着呢,贵喜走了进啦,低声道:“主子,国公爷出门了。” 四爷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吃饭吧。” “盯着他干嘛?他出门有事?”林雨桐将黄瓜丝往四爷碗里挑了一些,剩下的全扒拉到自己碗里,才问道。 四爷将面又拌了拌,伸手将林雨桐嘴角的酱擦了,这才道:“他自是维护咱们的利益,拜访宗室去了。” 啊?! “那这接下来,可不就是宗室自己狗咬狗。”林雨桐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四爷点点头:“话随难听,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宸贵妃肯定是算到这一点了。总不能叫宗室上下一个声音吧。” 这话也对! 到了这个时候,林雨桐才深信甘氏的安排是对的。她说你就在府里待着吧,听候命令。实际上,如今的形势,她不动确实是最正确的选择。自有人上蹿下跳的来谋划。 因此四爷和林雨桐算是暂时歇下来了,两人第二天一早,就率先坐着马车,去了恒亲王府。如今王府的匾额已经换了,换成了公主府。 “这时不时有些不合适。”林雨桐站在府门外,看着匾额上‘公主府邸’四个字,有些皱眉。潜邸的东西是随便能换的? 四爷招来门子,问他道:“原来的匾额呢?” 那门子知道这才是以后的主子,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今儿天不亮,宗人府就打发人来,将匾额给摘了。给换成了这块。原来的匾额……也被带走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是怕主子给治罪。 宗人府给摘了的?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了!四爷对那门子摆摆手:“中门打开吧。”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这门子松了一口气,利索的去开门。王府伺候的都是原来留下的太监,内院伺候的人一下子就充盈了起来。 两人也不要肩舆,就一路走着,一边看王府,一边说着匾额的事。 “这事要上折子吗?”林雨桐一时之间拿不准,有些犹豫。说完,见四爷不说话,她这才道:“既然叫我来点这个炮仗,那还是要上折子的。将事情吵的越大越好。” 四爷就笑了:“对了!既然退无可退,那么进的时候就不要顾虑。”他说着,就皱起眉头,“这王府……实在是……” 不符合四爷的审美! 林雨桐来过一回,虽然走马观花的看了看,但也有了个基本的印象。四爷喜欢的东西是低调的、内敛的奢华。可这王府宏大是宏大了,可就是风格,不说也罢。前院简朴到完全没有特色。可后院的亭台楼阁,整个一个混搭。什么特色都有,叫人瞧着乱的很。 “人家的园子那叫错落有致……”四爷指了指假山亭子湖水,“你瞧那叫什么,那叫置又落错。” 林雨桐就笑了,“咱们其实是客人,随便住住就好了。”说着,就低声跟四爷道,“其实,端亲王府不错。至少看起来比这里好不少。”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两人溜溜达达的去了花房。如今的屋子他们没法待,下面的人急着拾掇呢,他们回去也是添乱。花房倒是没糟践了,花开的正好,知道没有主子来,还见缝插针种着些鲜菜。伺候花菜的婆子吓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老奴马上将那粗物拔了……”要知道主子来的这么快,她早收拾利索了。 林雨桐却觉得挺好,“不用,挺实用的。”又伤了几两银子,才将人打发下去。 两人在花房里消遣,贵武急匆匆的就进来了:“主子,宫里有动静了。皇后娘娘出宫了。” 这么快! 林雨桐的面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又坐下了,“皇后跟甘氏,这两人真是……一言难尽。” “同情了?”四爷将一朵开的正好的玫瑰摘下来,给林雨桐簪上,才道:“你是怕宸贵妃对皇后什么交代都没有,而皇后认下那个孩子,可能就站到了宸贵妃的对立面上。” 林雨桐摇头:“也不是同情。上次皇后帮了宸贵妃,但是宸贵妃呢?皇后差点死在船上。如今捡了一条命,以皇后的性子,怕是对宸贵妃也有些恨意了。宸贵妃自然不会再找皇后合作。她是算准了皇后的性子了。从皇后对太子的态度上就知道,她希望有个孩子。这个三岁的孩子,只怕皇后会动心的。反正她也没什么可失去了,博一次又如何?这两人好了恼了,恼了好了的,一对姐妹相处成这样,谁对谁错?分不清了!”说着,她一下子就顿住了,“这也不对啊!皇后是知道永康帝的真实情况的,自然不信这个皇子是真的……而她又偏偏知道我不是……” 话没说完,四爷已经知道了林雨桐的意思了。皇后不信这个皇子是真的,又偏偏知道林雨桐这个公主是假的。按说,甘氏不该将这个一个人放心的放出去才对。“只怕是甘氏跟皇后做了什么交易吧。” 林雨桐这才想起自己跟甘氏说起的,对皇后的安置的事。难道甘氏是以皇后的自由为条件? 皇后坐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颠簸,身子一摇一晃的,眼皮也耷拉下来,好似睡着了一般。她脑子里不停的想着甘泉昨晚上说的话。 “你在这宫里,往后就很尴尬了。之前,我打算趁着送你去南边的机会,叫你顺便脱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可谁想云隐这孩子对你倒是有几分爱护之意。别的先不管,先把你给救上来了。还急急地送回宫了。这叫我实在没办法。我不管你信我不信我,我保证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如今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要是你想嫁人,生几个孩子,过儿女绕膝的日子,咱们俩可以再商量!你帮我把事情办了,我放你自由。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云隐的性格品行你看在眼里的,我真要是做的过分了,我们这母女可就离心了。” 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抵不住一句‘儿女绕膝’。她想有个孩子,这些年,想生个孩子都成了魔障了。可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甘氏说的很诱人,可真的就能实现吗?难啊!哪怕是找到合心意的男人,这个年纪想怀孕生子都是可真是难上加难了。那么自己为什么会答应的那么利索呢。 说起来,也不过是‘自由’二字。 她想,这件事之后,她要去江南。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住下来。不一定非要找个男人,也不一定非要自己生个孩子。她可以□□,一个也好,三五个也罢,男女都无所谓,只要养的起,那就养着。这些孩子里,就算有白眼狼,想来总会有几个有良心的。二十年,三十年之后,自己未必就不如甘泉过的顺心。儿孙绕膝的日子,自己过得,她甘泉却未必过得!皇家啊……不说也罢! 第705章 庶子高门(89)三合一 庶子高门(89) 瑜亲王府书房。 瑜亲王靠在榻上,脸上还带着青白之气。他眼皮耷拉着,时不时的看一眼说的口沫横飞的英亲王。 英亲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胖子,这家伙也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因为体重过于肥胖,跳下水就飘着,是呛水最少的人。他在宗室里,一向是随大溜的人,属于那种没自己主张的人。大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着都成。所以了虚逼迫这些王爷就范的时候,唯一疏漏的就是他。他没中了虚的毒,在水里又没怎么泡水,救上来暖热了,一大碗驱寒的姜汤下去,人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而像是瑜亲王这样,府上守着太医,下床都得要人搀扶的,就是心里再怎么想折腾,其实是没有那个心力的。如今这京城闹的欢快,就是英亲王来回串联的结果。 “这天下,只能是咱们金家的。”英亲王将胳膊一挥,声音铿锵有力,好似只有靠如此的动作才能叫他的话更有说服力,“甘氏那个女人,太有野心。咱们都被这娘们涮的滴溜溜转。他妈的一大帮老爷们绑在一起算计不过一个女人,这都叫什么事。叫我说,咱们就是不能太软。女人都一个德行,蹬鼻子上脸。给她点好看的,也叫她知道知道咱们爷们的厉害。还就不信了?之前说什么叫孩子们进宫念书,将咱们的嘴给封上了,什么都听她的。狗屁!什么时候女人在朝堂上能吆五喝六了。这是没有妇德!在百姓家里,这样的女人都该被休了。您看看,如今竟然敢将潜邸赐给云隐那丫头住!这是什么意思?想叫她女儿当皇太女?休想!打我这就不能同意。咱们金家的爷们还没死绝呢。再说了,那云隐可不在宗谱上。不在宗谱上的公主,跟义女是一样的。谁也没承认那是咱金家的人!可就这样的身份,你再看看她如今,手里攥着多少势力!这母女俩是想翻天了!”说着,就猛地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碗震的直响。 这动静大了,瑜亲王眼皮子总算是又撩了一下,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声,也不知道是对宸贵妃和林雨桐这母女嗤之以鼻,还是对英亲王的话不屑一顾。 英亲王见说了半天,这边终于有点回应了。他不由的精神一震,立马就凑了过去,“皇上在世的时候,不管有多宠爱宸贵妃。但自来妻妾有别。在祖宗面前,真正被承认的,还得是皇后。那孩子您也见过了,我想着,还是先叫皇后看看。皇后如今都被打发到行宫去了,心里能没有怨气?这孩子皇后一旦认下来,我看宸贵妃还有什么话说?还有议事阁的那几个大臣,都他妈是什么东西。说什么为了江山社稷,还不是甘氏给他们放权更多?想起来就来气,说了归齐,他们都是咱们金家的家臣。如今这是奴大欺主一个个的都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这些人说什么都不能留。咱们家的江山,还得是咱们说了算。等将来,您老可得出山,叫郭常和这些人都他妈卷铺盖滚蛋。什么能臣贤吏,离了张屠户,咱还能吃带毛猪?” 堂堂王爷,听听这说话的水平。 瑜亲王心里鄙夷,又不明白这位也不知道是假精明还是真糊涂。话里话外的,先是对甘氏母女不忿,但说这些话有个屁用。别管人家那公主是什么样的公主,她手里的权力可是真的。有本事你到她跟前去叫嚣去。看她会不会直接剁了你。到了这个份上了,说这个不咸不淡的话顶个什么用。自己虽然也赞成皇上的亲子登基为新帝,可是这光是自己愿意、这些宗室们愿意还不行,还得文臣武将跟着赞成。可这文臣武将听谁的?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人家认识你是谁。面上对你客气,那是人家不想留下把柄,背后还不定怎么不屑呢。人啊,就得认清自己的身份。还说什么找皇后?皇后能顶什么用?皇后连她自己个都保不住,宫里都没有立足之地了,还能指望着她扶持新君?那是找死呢。他心里这么想着,就抬头看了一眼英亲王,跟着就摇了摇头。说什么金家的江山还得金家人做主。说到底,不就是眼红议事阁的权力吗?辅佐新帝,他恐怕也是想谋求一个摄政的机会。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几斤几两都掂量不清楚了。那孩子想登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寻求云隐公主的支持。甚至可以将摄政的权力给驸马嘛。如此,可以说是最没有争议的做法了。皇上的皇子登基,由年长的公主及其驸马摄政,不管是从礼法上,还是从利益上,都是说的通的。可是这主意,自己说了,竟是没人赞同。一个个的非得把甘氏母女给掀翻了。看来,真是被权力给迷了眼了。他叹了一声,就摆摆手:“我这身体是真的不中用了。”这话倒也不是假话,真是力不从心了。“不管将来会怎样,反正我也看不见了。如今,就更不想管了。你要是真听我的劝,就去见见云隐吧……” “姥姥!”英亲王蹭一下就站起来,脸上的肥肉跟着一抖一抖的,“我的心可没您的心大,您的孙子叫她给砍了,您不往心里去。可我这心里过不去,跟她的仇结大了,我的亲儿子死了,亲侄子也死了。凭什么我还得捧着她?” 瑜亲王嘴角一哆嗦,心都跟着抽的疼。自己的嫡孙要不是林雨桐主动让了那个位子,也不会莫名其妙的骑马给摔死。自己的庶孙虽然不成器,但何至于就是死罪?要说这俩孩子死的冤不冤?冤!真是太冤了!可是再冤枉,他也得为这府里的人想想。死人要紧,但是活人更要紧。而另一方面,抛开这私人的好恶不谈,他还是欣赏林雨桐的做法的。要是她是一个皇子,这天下说不得真是会有一个明君也未可知。“行了,你也别在我这里发牢骚了。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了。你要是不听我的劝,那你就随意。还是那句话,多为后人想想。别被挂在树梢上的红果子迷了眼。它看着再好吃,可就是太高了。伸手够不着,就吃不到。你要非得爬树去摘,以你的体格,半路上树杈断开将你摔下来的可能性更大。言尽于此,慢走不送。下回见面,我希望是……在我的丧礼上。你能看得见我,而我看不见你。所以,还是别说再见了。我不想再见你……”再见你时,你躺着,闭着眼,而我则站着,睁着眼。那也是一种悲哀。 英亲王愣了愣,顿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接。说‘好’吧,好似也不对,这不是盼着人家死嘛。说不好吧,这也不对,这成了咒自己死了。他嘴角抽抽了几下,从来不知道这位老王叔说话这么绝。将自己堵在这里,话都接不下去了。他站了半天,瞪着眼睛,到底只是行了礼,甩了袖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等英亲王出去,瑜亲王才咳嗽了一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帕子上就又沾了几丝血丝。他往下一躺,睁着眼睛看着顶上的帐子。好半天才叹了一声,慢慢的闭上眼睛。眼前这个局面,他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未来的走向的。 “王爷。”外面传来通报声:“谨国公来了。” 金成安?这位也该来了。 瑜亲王又是一叹:“那就叫进来吧。” 金成安进来笑呵呵的对着瑜亲王行礼:“您老人家的身子可还好?” 瑜亲王摆手:“好不好的,活一天算一天了。老而不死是为贼,还是别活着碍眼了。你坐吧,坐下说话。” 金成安顺势就坐在离瑜亲王最近的位子上:“侄儿这次来,一则,是为了探望您老人家。二则,是关于新君的事。” 瑜亲王眼皮子一撩,“你还真是坦诚。你能来看我,我心里记着你这份情谊。但是关于新君的事,你还真跟我这个老朽说不着。老了,管不了了。什么也不操心了。走的也能清净些。” 金成安轻轻一笑,不接这个话题,只道:“您老人家心里明镜似得,由着这些人这么作下去,那孩子可就真未必保得住了。这孩子真要是有闪失,您老到了那边,怎么跟陛下交代?再说了,这江山还是金家的,您真的认为将这天下交给一个毛孩子是妥当的。国赖长君,这里面的道理,您比我清楚才是。” 好一个国赖长君! “那你的意思呢?”瑜亲王哼笑一声,“扶持你们家老四?” “要么说您圣明呢!”金成安呵呵一笑,“只要宗室点头,这上上下下,就都通了。真要为了江山天下,您该明白做什么选择才是正确的。” 上上下下都通了? 瑜亲王心里摇头,金成安精明了一辈子,没想到在这事上还是没看透。或者说不是没看透,而是不敢想。谁能想到一个女人有这样的野心呢?自己之前不也不敢那么想吗?他也是在这两天里,知道了甘氏跟云隐母女的一场交锋之后才想明白的。云隐先组军,圣旨之后才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甘氏的想法与做法,已经越发的趋近一个帝王了。 他将心里的想法在嘴里滚了两遍,但就是没说出口。只道:“如今宗室中,你是唯一一个手里还有实权的人。想来,愿意卖你面子的人不少,你又何苦来找我?” 金成安脸上的笑意就淡了:“您是知道的,王婆卖瓜,有时候未必就遭人待见。” 瑜亲王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道:“你出来四处走动,你们家老四知道吗?” 这个当然。金成安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就将真实情况表露无疑。尽管他遮掩了,但是瑜亲王还是看了个分明。金成安却不知道瑜亲王为什么这么问,只接话道:“老四……他知道不知道,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要是他知道,还放你出来,那么不是证明他傻,就是证明他是赞同甘氏母女的作为的。不管是哪种,对金家宗室来说,都算不上是好消息。 “本王知道了。”瑜亲王有些意兴阑珊的点点头,打发金成安,“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容我好好的想想,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事不能鲁莽!要动,就得一举定乾坤。” 这话要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 金成安只得起身:“那侄儿就等着老王爷的好消息。” 瑜亲王摆摆手,闭上眼睛就不再说话了。金成安默默的退了出去,脸上的神色却一点也不轻松。 而距离王府不远的一顶小轿子里,坐着英亲王,他将帘子稍微挑起,盯着外面。 “主子,您这是要等谁?”随从在轿子边问了一句,这没头没脑的,等到什么时候去。 “蠢材!”英亲王呵斥了一句,“咱们从瑜亲王府出来的时候,你说远远的看见了谁?” “谨国公。”随从应了一声,才恍然,“您是等他?那您早说啊!您去茶楼里坐着,小的们等着就是。回头请谨国公去茶楼见您。” “越发蠢了!”英国公恨声道:“看着他出来就告诉本王一声。别叫人家认出咱们来。” 感情您不愿意跟人家打照面啊。 说着话,远远的就看见动静了。随从眼睛一亮,赶紧道:“王爷,出来了!出来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 “起轿!起轿!”英国公将轿子拍了的啪啪响,“别跟人家走个对面。” 随从赶紧招呼轿夫,轿子随即就被抬起,远走越远。 金成安瞥了一眼,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不说这京城兵马司归自己掌管,这京城里的大事小情都瞒不过自己的眼睛,就是英亲王的轿子,这京城谁认不出来。把五大三粗的轿夫累的吭吭哧哧,轿子咯吱咯吱响的最厉害的,除了英亲王没别人。就这盯梢的智商,还能干成什么? 英亲王却不知道自己被金成安发现了,还兀自抬手抹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冷汗,“还好走的快!” 四个轿夫在外面暗骂一声:快个p!重成这个德行,我们也得快的了吧。体格这么重,不坐马车,非爱坐轿子,真他妈累死个人。 随从跟着轿子,在边上溜溜达达的,小声问里面:“王爷,咱们去哪?” “行宫。”英亲王马上回了一声,觉得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还是自己先去跟皇后通通气的好。 正想着,轿子一晃,险些将他从轿子里颠出来。能不颠吗?四个轿夫一听要去行宫,都被吓着了。出了城还得走几十里呢?靠他们抬着去?干脆杀了他们算了。反正是死,与其累死,还不如死的利索点。 英亲王一把扶住轿子,才险险的稳住,没从轿子里滚出来。他心有余悸的道:“怎么走路的?还能不能干了?” 随从瞪着轿夫一眼,赶紧道:“青石板不平整了,绊了一跤。这几个不顶事,要去行宫,换了马车再去。您也好在车上躺着,能歇歇。” 英亲王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半晌午的时候,到底出了京城。 “还挺急切。”接到消息的林雨桐轻笑了一声,“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蹦出来了。”实在是她之前都没关注过英亲王这号人。 四爷‘嗯’了一声,“这样的人才好蛊惑。” 蛊惑? 林雨桐一愣,四爷的这意思,莫不是说这英亲王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甘氏。 甘氏此刻在御花园里,这宫里如今就剩她一个人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她问一遍伺候的何嬷嬷:“你说,这天地之间唯余一人的感觉,是不是就是我现在这样。” 何嬷嬷左右看看,才低声道:“天地之间只余一人,该多孤单啊。” 孤单? “不!不是!”甘氏缓缓的走上观星台,这里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一台一台的往上走,何嬷嬷都没懂主子说的‘不是’是什么意思。直到甘氏站在观星台的最顶端,风吹的衣裙烈烈作响,她伸开双臂,俯瞰着脚下的京城,“天地之间只余一人,就是唯我独尊的感觉。”怎么会是孤单呢。她曾经孤单过,曾经也渴望有人陪伴。但此刻站在这里,看着脚下的城阙,放眼望去,那便是万里江山。唯我独尊,主宰天下的感觉,何等美妙。 何嬷嬷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又看了一眼甘氏的背影,无奈的道:“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上面风大,冷的很。咱们还是先下去吧。” 甘氏一下子就笑了:“嬷嬷可真是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高处不胜寒,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她说着,就慢慢的往下走,楼梯发出‘咚咚咚’的响声,颇有韵律。“英亲王出京了?” 何嬷嬷点点头:“是!刚送来的消息。” 甘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戏开场了!这次看看谁能阻挡我的脚步。” 行宫是依山而建的。规模恢弘,景色优美,环境清幽。 皇后没有选什么大的宫殿,只选了一处邻水的小筑住了。在卧室里的窗户边上垂根线,都能钓鱼。 她这么说,伺候的宫女就撇嘴道:“娘娘,您想的也太美了。您瞧瞧,这湖里哪里还有什么大鱼。”说着,就撒了一把点心的碎屑下去,结果水面毫无反应。 皇后一愣,继而就明白了。宫里的湖水里养的都是观赏的鱼,有专门的人喂养,锦鲤一个个肥到游不动。但这里的水是活水,虽然里面也有野生的鱼。但这些鱼只怕是年年都被行宫里的人捞出来卖了。又不能及时的补充鱼苗,更不曾喂养,可不就成了如今这样了。好半天看见水面上有鱼吐泡泡,细看之下也不过是指头大小的小鱼儿罢了。 她叹了一声,兴趣缺缺的道:“咱们……不用多管闲事。”横竖也住不了多久。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没缺了咱们的用度便好。” “他们敢?”这宫女脸上带上了几分煞气,“借他们几个胆子试试。” 正说着话,管着行宫的总管太监就来了,脸上带着讪笑,腰弯的很低,“回禀娘娘,英亲王来了,正在外求见。您看……这是见还是不见?” 皇后愣了一下,来的还真快。“见!大老远来了,怎么能不见?去吧,将人请进来。”早点完事,早点脱身吧。 她起身往外走:“去园子里见见吧。”孤男寡女在屋里也不妥当。在外面还能顺便看看这景致。但愿走之前,能将这里的景致看上一遍,也不枉来了这一遭。 英亲王过来的时候,就见到皇后一身素服坐在湖边的亭子里。他赶紧过去行了礼,“……真是没想到宸贵妃做的这么决绝,竟是将一国之母,赶出了皇宫……” 决绝?这才哪到哪?更绝的还在后面呢。 皇后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不认同,于是连连摆手:“什么赶出皇宫,是本宫自己在宫里觉得太闷了,才想着出来的。这里多好,看着就透亮。”挑拨的话说的这么明显,连林芳华那个女人也不如。 英亲王心说,这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抬眼一眼,见皇后面色青白,瘦的弱不禁风,不由的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下去了,对着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说话还是和缓些的好。省的她受不住,再有个三长两短,还得自己兜着。于是,他脸上带着几分凄然,似是感叹一般的道:“陛下驾崩,最后还落的连个尸骨都无存。想起来就叫人觉得心头难安。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娘娘。” 皇后心说,他死了我才真的解脱了。难受什么?但面上又不得不露出几分伤感来。 英亲王一看有门,就继续道:“听闻娘娘跟前太子那真是母子情深,如今却又落得……膝下荒凉。臣实在是不忍心。” “有什么办法呢?”皇后嘴角抿了抿,“前太子也是辜负了本宫和陛下的心意。也不知道从哪听说陛下还有个亲生子,他心里就慌了起来。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他是先帝亲口册封的太孙,谁还能替代他?本宫和陛下还没如何呢,他倒是先往绝路上走了。想起来真是叫人……”她说着,就有些哽咽难言,跟着摆摆手,不想再说的样子。 可英亲王却被皇后的话说的一愣,继而心中大喜,“娘娘的意思,您是知道陛下还有亲生儿子的?” 皇后就露出失言的样子,急忙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那都是太子多疑……” “娘娘,碧珠您还记得吗?”英亲王见皇后又不承认了,干脆直接叫出了那孩子生母的名字。 “什么?”皇后‘蹭’一下站起来,手都有些颤抖,“你说谁?” “碧珠。”英亲王眉头一挑,更近了一步,“娘娘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 皇后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手里的帕子来回的绞着,“王爷怎么会知道这丫头的名字?” 英亲王低声道:“娘娘还不知道吧,她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回京了。” “啊?”皇后一下子失神的坐下,嘴里喃喃的道:“糊涂!真是糊涂啊!” 英亲王却更加的不解了,他疑惑的看着皇后,“娘娘,如今这个孩子回来,正是好时机,您怎么反倒说碧珠糊涂呢?她不糊涂,臣却听的糊涂了。” 皇后看着湖水,眼里似乎没有焦距一般,好半天才道:“事到如今,本宫也没办法瞒着了。这事说起来,那可就话长了。” “没事!”英亲王坐在皇后的对面,“娘娘慢慢说,臣听着。” 皇后叹了一声:“这得从几年前说起了。那一年,甘氏有孕了,却突然小产。这事京城都传遍了。那时候,陛下还不是皇上,还是恒亲王。甘氏小产,是因为端亲王府,这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英亲王点点头,有些讪讪的。这还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甘氏小产没多久,在书房伺候的碧珠就有了身孕。你想啊,连甘氏有孕,我们府里都保不住,更何况是一个丫头。为了能留个子嗣,我就做主,将碧珠给放了出去。这事连甘氏都瞒着。一个丫头,谁会注意?没人害她,孩子也能生下来。我们越是当做不知道这回事,这母子就越是安全。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皇后说着,就问了英亲王一句。 英亲王点点头,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皇后知道有这么个人,这几年却没有过问的原因。“那之后呢,孩子生下来了,怎么没接回来?” 皇后脸上的神色就更苦了,“孩子生下来了,正准备过了百日就接回来呢。刚好就是先太后的除服礼,就又往后推了推。可谁知道,甘氏又小产了。我们严防死守的,你说,这还是保不住甘氏肚子里的胎儿。我们敢把孩子往回带吗?” 这还真不行。英亲王也觉得皇上当年,这日子过的是他|妈|的憋屈。这边在心里叹了一声,那边就问道:“那后来呢?为什么不接回来?陛下登基,谁敢对小皇子不利?” 皇后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陛下还没登基,皇太孙的名分就定下来了。你们叫陛下怎么办?将孩子接回来,这就是逼的太子跟我们离心啊。既然认了这个太子,那为了这个孩子平安,他最好一辈子就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没人知道他什么身份,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如此才能平安康泰的长大。这个孩子得的艰难,为了留下一条血脉,我们也难。” 这就对了!这才说的通嘛!皇后的话有八成都是真的,只有对太子的问题上,应该是说了假话了。皇上肯定是想找机会废了太子之后,才会将小皇子接回皇宫的。在这一点上,皇后给皇上做了遮掩。就说嘛,太子跟失心疯一样跟端王余孽牵扯不清,原来根子在这里。知道对方有亲子,那么他自己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与其等死,不如奋力一搏。道理上是说的通的。同样的,要是皇上废不了太子,那么小皇子一辈子都不能认。皇家就是这么残酷,潜在的威胁一定要除掉的。所以,为了保住血脉,这孩子还是不能带回来。甚至都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有个皇子存在。 英亲王在心里将这事的前因后果,又捋了一遍。很容易就能判断这话的真实性。 皇后隐晦的瞥了一眼英亲王,才继续道:“你要是真为了皇上好,就不能将这事公布出去。不能叫人知道皇上还有一个皇子在。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抱着金元宝上街都守不住,何况是叫他坐拥着天下呢。这是害了他!碧珠这丫头,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到底是上不得台面,根本就不知道轻重。”十分痛心疾首的样子。 是这么个道理。 英亲王嘴角抿了抿,低声道:“娘娘……来不及了!宗室们都知道了。京城里知道的人只怕也不少。要是能将小皇子扶持上皇位,他活着的几率倒是比叫他继续隐姓埋名流落民间的几率更大些。” 皇后愕然的看着英亲王:“你说什么?都知道了?” 英亲王一副后悔的样子,有些痛心疾首:“娘娘,您看眼下该如何是好?” 皇后立马就无措了起来,“如何是好?本宫怎么知道如何是好?要是这孩子有个万一,叫本宫怎么跟陛下交代?” 英亲王脸上的肥肉一抖,劝解一般的道:“您也不用这么悲观。如今就是得想办法将小皇子先认回来。要不然,被那别有用心的人给害了,连追究都不能。” 皇后的脸似乎都白了,“认回来?要认回来吗?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 英亲王有些不解,什么叫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他不好问,只得继续道:“只要娘娘出面,宗室证明,身份就不是问题。只要是陛下的皇子,继承皇位就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谋害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跟谋害皇帝,风险可不一样。如此,才是保住小皇子的唯一办法。” 皇后摇摇头:“只有我的话不行,还得宸贵妃点头。你们看着宸贵妃厉害,但其实她跟陛下的情分比我深。”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 英亲王心里‘咯噔’一下,“您是皇后,谁能越过您去?妻妾自来就是天壤之别,娘娘千万别妄自菲薄。” 皇后就不说话了。英亲王顿时觉得自己算是摸准了皇后的意思,她刚才提宸贵妃,大约只是试探自己是不是对方的人罢了。于是赶紧道:“宗室里只认娘娘,这点您放心。” 果然,就见皇后嘴角的弧度柔和了几分,“宗室有几成人是这个意思?” “娘娘放心。”英亲王语气十分肯定,“之前不好说,现在嘛,得有七八成。谁叫云隐公主得罪的人太多了呢。一口气杀了十八个。臣的儿子就在其中……娘娘啊,您说,我这心里能不恨吗?能看着她们母女得意吗?人同此心!那些家里失了亲人的,哪里不是巴不得她们不得好死。咱们也没想如何,就是只想对金家的天下负责,对社稷江山负责。小皇子登基,这才是天下人乐意看到的。父传子家天下么!有咱们拥护小皇子,不会出差错的。” 皇后叹了一声,“看来还是陛下英明啊!他早在病榻上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他说,只怕总有人会将那孩子给找出来,过不其然。” 英亲王有些讪讪的。之前他说碧珠是自己跑进京城的。其实不是,是他的一个幕僚,从之前的端亲王的一个幕僚家人那里得到的一点消息,他这才将这母子给找到。看来皇后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有些尴尬,但随即就愣住了,“陛下之前就想到了?” 皇后点点头,“雁过留痕。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当时是这么说的。” 英亲王暗道一声厉害,这位陛下的手段是不错。这既然想到了,那自然就会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才是,应该留有后手吧?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直接的给问出来了。 皇后叹了一声,好似在权衡什么,好半天才道:“罢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既然王爷这么有心,那么以后,本宫就将孩子托付给王爷了。你好好的辅佐幼君……” 幼君?这么肯定的叫法? 英亲王看向皇后:“娘娘,您得给臣交个底吧。要不然,臣这心里没谱,这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臣得思量思量……” “那本宫就给你交个底。”皇后左右看看,又挥手叫伺候的退远一些,这才压低声音,“陛下想到了这种情况,当时就写了一份圣旨。如今,这份圣旨该当是遗旨了!” 遗旨? 竟然又遗旨! 英亲王一下子站起来,“皇上真留下遗旨?”这可真是太好了! 第706章 庶子高门(90)三合一 庶子高门(90) “遗旨在哪?”英亲王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可是遗旨,有了这东西,不管是甘氏还是什么云隐公主,她们那些野心都得收起来。就算云隐手里有兵权又怎样?完全可以下圣旨要求各地驻军进京勤王嘛。此时,他的眼睛睁的圆圆的,脸上的肥肉似乎都绷紧了。“圣旨在哪?娘娘知道吗?” 皇后点点头,似乎被英亲王的样子吓到了一般,说话都有些结巴:“遗旨……遗旨就在宫里的奉先殿。在匾额的后面。” 什么? “竟然在宫里。”英亲王有些着急,这要是被甘氏那个女人知道消息,将遗旨毁了可怎么办?所以,这事得事先一点口风都不能漏。他谨慎的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娘娘,这行宫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宸贵妃的耳目,您今日跟臣说的话,切切再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不光是遗旨保不住,就是小皇子只怕也有危险了。就连娘娘您这个知情者,只怕也难保……” “啊!”皇后脸上露出几分惶恐来,继而就摇头:“王爷放心,本宫知道轻重。今儿这事,出我的口,入你的耳。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英亲王这才松了一口气:“娘娘,臣要先回京城。之后,会想办法先将您给接回宫。小皇子的事上,还得您发话。” 皇后胡乱的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去吧。我这里你放心。” 只要你闭紧嘴巴再不将这事说给其他人听,自己有什么不放心的。英亲王心里这么说着,但看着皇后焦躁不安的脸,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下去了。从行宫里急匆匆的告辞离开。 皇后还是坐在湖边的亭子里,看着夕阳映照下的湖面,慢慢的收起脸上的神色。当年,她常跟甘泉一起坐在花架子下看夕阳,可那时候,谁会想到会是如今的局面。 这天晚上,林雨桐睡的特别不安稳。倒不是因为换了床的缘故,而是贵武的消息不停的送了进来。什么英亲王回京城了,英亲王没有回王府,英亲王去了瑜亲王府,英亲王去了安郡王府,英亲王拜访谁谁谁了……半个时辰就传了消息进来。林雨桐只有一个感觉,英亲王今晚上可真是够忙的。 等到天快亮了,林雨桐才算是睡踏实了,可是天刚亮,贵武又来了。 “主子……”他的声音不高,但足够四爷和林雨桐听见。 四爷翻了身,含糊的问了一声,“怎么了?英亲王还没回府歇着?又去哪了?” “不是英亲王,是国公爷来了,在外院等着主子呢。”贵武接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睁开眼:“还有完没完了,就这么点破事,消停不了了。” 四爷给她把被子拉好:“你只管歇着,我去。你出面也不合适。” 金成安有些焦躁,在花厅里急着转圈圈。见四爷没怎么收拾,就披着衣服出来了,他不免抱怨道:“这都什么时辰,还没起。你们的心也是够大的。” 按照闻鸡起舞的说法,四爷这确实是算起的晚的。所以四爷也不辩解:“您坐。还没吃早膳吧。先吃饭。”说着,就看了贵喜一眼,贵喜马上会意,退了下去。 金成安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见屋里没别人了,才低声道:“也亏你能睡的着,昨晚上京城有多热闹,你不知道吗?” 四爷笑了笑:“您是说英亲王的事?” 金成安就知道,这边也盯着呢。他心里放松一点,又试探的问了一句,“昨晚的热闹看来你是知道了?” 四爷点点头:“要不能起这么晚吗?都跟着熬了一宿。他如今人呢?也该歇着了。” “哪里歇着了?”金成安哼了一声,“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赶紧准备准备,这就进宫吧。他昨晚联系里宗室众人,一大早就往宫里去了。” 四爷的眼睛微微一眯,这位怎么这么莽撞,从皇后那里知道的消息竟然连打验证都不验证,串联完了,就真敢直直的往宫里杀去。真是够胆子。 此刻的甘氏,心里也是如此的想法。这是傻呢,还是胆子大呢?她还真是说不清楚了。原以为还要等几天,连他想要验证的的事,她都想到了一二三四五至少五种途径,每一种都提前铺排好了,可这英亲王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怎么就这么容易轻信别人呢。 看着来福还弯着腰,站在下面等着自己的回复,甘氏就摆摆手:“他既然求见,那就叫他在大殿里等着,本宫这就过去。” 英亲王一天一夜没睡,还从城外颠簸了一个来回,可现在他的精神格外的亢奋。等在御书房里,将这里面的陈设齐齐的看了一遍。一个女人,何德何能敢窃据御书房。越想越是觉得甘氏嚣张。 甘氏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英亲王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不屑和憎恨。她挑挑眉,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英亲王这么早求见,可是又要事。” 这猛一出声,还是吓了英亲王一跳。他蹭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脸上有些讪讪的。进了这里面,主子不叫坐,谁敢坐。他是心里对将来有了自信,又加上确实是累了,才小坐了一下,没想到就被这女人抓住了。可是话说,你进来之前,怎么也该通报一声,叫里面的人有所准备才是。像是甘氏这样的,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而且,自己毕竟是个男人,她一个女人连避讳都没有。跟皇后比起来,真是没法子比了。皇后昨天见自己,可是在外面见面的。他心里不停转着的,满心满眼都是对甘氏的不满,但身子却因为甘氏那凉凉的一扫,不由自主的弯了两分,“娘娘。”他低声问安,“娘娘安好。” “好!”甘氏顺口应了一声,多少有些敷衍,然后在主位上坐了,随意的指了指下面的凳子,对来福道:“给英亲王看座。” 英亲王一听这程序,差点按照惯性马上谢恩。还好及时醒悟过来了,要不然气势上可就弱了一头。想到这一点,又给自己打气,四平八稳的坐了回去。 “这么早进宫是有事吗?”甘氏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要是外朝的事,你该去议事阁,跟几位大人说说。要是宗室内部事务,你去找瑜亲王,瑜亲王要是顾不上,还有宗老。如今,你却进宫来找本宫。是府里的女眷有事,还是别的什么。你尽管说吧。能办的我帮你办,不能办的也只能是对不住了。我一个寡妇人家,很多事情都是不方便出面的。这一点还请你千万能理解。” 英亲王一下子被她被堵住了。谁不知道议事阁背后的人是谁,这会子了却一推六二五,将自己摘的清楚。这么想着,他嘴上也就不客气了:“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便议事阁诸位大人能干,但也代替不了一国之君。说到底,这江山还是金家的江山,新君的事情,还是要早点定下来才更加妥当。这么悬而不决,终归不是办法。” 这话倒句句在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宗室的意思?”甘氏没有反驳,脸上的神色不动,语气却冷了下来。 英亲王像是听不出来对方的不悦一般,“不管是臣的意思,还是宗室的意思,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新君该立了。” 甘氏嘴角隐晦的翘起,随即又压下:“那英亲王你,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只要宗室通过,本宫没有意见。” 英亲王心里哼了一声,这话糊弄谁呢。他接过话头,直接道:“这新君的人选,之前宗室一直没有明确的定下来。但是自来都是‘父传子家天下’。陛下的江山,自然得有陛下的儿子继承。这一点,想必娘娘是没有异议的。” “这是自然。”甘氏的语气一下子放松了起来,“可惜陛下子女缘分浅,只有云隐这一棵独苗。那照王爷的意思,云隐……” “娘娘!”英亲王一听甘氏无耻的竟然将话题往她女儿身上引,顿时就叫了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事跟云隐有什么关系,“向来只有父传子的,从来没听父传女的。就是小老百姓家,这不是也有那传男不传女的话。您怎么能说到云隐公主身上去。” 甘氏的脸上就带着几分怒色:“陛下英年早逝,没有留下皇子。只有前太子是先帝记在陛下名下的嗣子,你的意思,莫非是还想着前太子……” “娘娘!陛下是有皇子的。”英亲王见她肯承认‘父传子’的说法,马上将那孩子给抛了出来,“您大概不知道,陛下是有皇子的。” “一派胡言!”甘氏一下子就站起来,她的脸上带上了几分不屑,“本宫陪伴了陛下十多年,陛下有没有皇子,没有人比本宫更清楚。” “娘娘这话就不对了。”英亲王也跟着站起来,“您当年跟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是侧妃的身份。但是这陛下留下小皇子的事,却是皇后亲口说的。陛下跟皇后那可是结发夫妻,皇后的话,难道是假的?” “皇后?”甘氏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然后喃喃的念叨:“这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皇后她为什么要撒谎?” 撒谎?英亲王心里轻哼一声。甘氏这么肯定,看来是被皇上给惯坏了。以为皇上只宠着她一个人,所以从来没想过一个宠爱她的男人会偷腥。真是愚蠢!“娘娘要是不信,可打发人请皇后进宫来。再将宗室众人都请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将事情的给说清楚。也好叫小皇子认祖归宗。” “不行!”甘氏一愣,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停,似乎是在衡量什么,之后语气就变的格外的强硬,“皇后病了,病糊涂了。她的话不足为信。没有什么所谓的小皇子,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的杜撰出来的。这一点,希望英亲王记住。”说着,她就扬声吩咐道:“来福,请公主和驸马进宫。马上!”然后又扭头看向英亲王,“今儿的话,本宫只当从来没听过。你先出宫吧。再胡言乱语,煽动人心,那么,本宫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英亲王心里骂了一声娘,甘氏这就是要强压下这事。看来,她是一心想扶持她的女婿,云隐的驸马上位。这位驸马虽是宗室子弟,但却是金成安的庶子。自己这一支,可算得上是皇室近宗嫡枝,凭什么要对着远宗一个庶子俯首称臣。况且,自己跟云隐有杀子之仇。想到儿子的死,想到以后还得对着仇人弯腰,他脸上的冷意顿时就遮不住,“娘娘!恐怕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您只手遮天……” 这话音还没落下,外面就想起来福的声音:“娘娘,宗室几位王爷带着成年的宗室男丁,都在宫门口等着呢。您看……是不是将人请进来?” “都来了?”甘氏的声音透着几分莫测,好似又有几分气急败坏,“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逼宫吗?” 英亲王哼了一声:“这话妥当吗?陛下驾崩,新君未立,哪里有什么逼宫的说法?娘娘才是真的僭越了。” “你……”甘氏抬手指着英亲王,对他的顶撞十分气恼的样子,“好好好!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这么对待未亡人?既然他们求见,那就叫他们进来。另外,去议事阁,叫几位大人也来。叫他们看看,到底是有多少人连基本的为臣的本分都忘了。” 她的话音一落,来福就利索的退了出去。 英亲王心里一松,看来昨晚上没白忙活。都来了就好,都来了,有些事情就不是谁想压住就能单方面压住的事情。他斜了一眼甘氏,想起她刚才的话,未免觉得十分可笑。她还真是贼喊捉贼。什么陛下尸骨未寒就欺负她这个未亡人?娘的!这要不是在皇家,甘氏这样的早就被族规处置了。你想啊,男人死了,家里的妾室竟然敢将主母轰出去,自己霸占家产。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头一等的恶妇!皇后还没叫委屈呢,她倒是先委屈上了。 大殿里静了下来,这两人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英亲王看着甘氏端着茶碗,一口一口的喝着,才发现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给自己上一盏茶。他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往外直冒,就是陛下活着的时候,都不曾这么对自己。 两人正对峙呢,宗室里的人鱼贯着进了大殿。乌泱泱的几十个人。 郭常和等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宗室众人并不曾对宸贵妃行礼,而宸贵妃坐在主位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刚想着,今儿这事要怎么办的时候,来福的声音传了进来:“云隐公主到——驸马到——” 大殿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都不由的扭头看向并肩而来的一对男女。这两人一路走来,挡住两人路的人自然的就让开了位置。众人心里好似一瞬间就升起了一种要弯腰的冲动。这是一种折服。不管是身份,还是气场,都有一种被威压的感觉。说实话,要是这江山交给这一对夫妻,真的难以接受吗?不!不会!这位公主和驸马,在此次的大战中展现出来的智慧和实力,证明了他们有主宰天下的能力。 但是……天意弄人。如果陛下没有皇子,如果公主当时没有杀了那么多的宗室子弟,如果……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母妃,请诸位老王爷坐吧。”林雨桐将场中的情形看在眼里,淡淡的道,“都坐着吧,来人,上茶!” 甘氏脸上的神色仿佛是一下子就缓和了起来,朝何嬷嬷和点点头。紧跟着,大殿里就井然有序起来。两侧坐着辈分大,爵位高的人。其他的人则站在后面的位置。奉茶的宫女慢慢的退下去,大殿里的气氛倒也不似那么紧绷了。 林雨桐看了甘氏一眼,却见甘氏闭着眼睛,没有主动要开口的意思。于是,她也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四爷手里端着茶碗,一下一下宽茶,十分的专注。 英亲王朝上看看,又看了看林雨桐和四爷,再将视线转向瑜亲王等人,才发现众人的神情都差不多。来是来了,但是却没有一个打头阵,愿意出这个头。他心里暗骂一声,一个个都是不想吃亏,只想跟着占便宜的孬货。他站起身来,走在大殿中央,“对于陛下遗落在民间的皇子,大家多多少少的都有些耳闻。本来,这事情确实不好判断真假。认下小皇子,不光是皇家血脉的问题,更是事关国祚。因此,本王昨天亲自去了一趟行宫,求见了皇后娘娘。从皇后娘娘那里得知,小皇子的生母乃是陛下为了保住血脉不被残害而安排在外的。而陛下和皇后,也是一直都知道这位皇子的存在。” 这话一出,不管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都不免议论了开来。如果是这样,那这皇子的身份就不容置疑了。 瑜亲王睁开眼睛,脸上的神色也松了一些:“是皇后娘娘亲口说的?” 英亲王点点头:“这种事怎可玩笑。本王已经打发人去接皇后回宫了。” 瑜亲王‘嗯’了一声,就看向甘氏:“贵妃娘娘,这事您可曾听说过?” “不曾!”甘氏的语气透着寒意,“陛下不可能宠幸一个丫头。本宫对陛下知之甚深,陛下虽崩殂,但不容你们如此污蔑……” “贵妃娘娘!”英亲王站在大殿里拱手一礼,“臣等是不是无中生有别有用心,想来陛下就能证明。” “又胡言乱语!”甘氏不屑的一笑,“陛下要真是在天有灵,岂容你等如此欺辱我们孤儿寡母!” “陛下有灵,臣万万不敢做对不住陛下之事。”英亲王拱拱手,这才道:“臣要说的是,陛下早在半年前,龙体不健时,就已经立下了遗旨。只要请出遗旨,自然能证明臣说的不是假话,陛下对小皇子是有安排的。” 啊?! 瑜亲王骇然的看了一眼英亲王,他昨晚上只说,今儿务必要进宫一趟,却没有说明缘由。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遗旨的事。 安郡王左右看看,跟几位王爷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先问道:“有遗旨?在哪?”只要有遗旨,就好办了。谁也不敢不遵从遗旨。 英亲王才要说话,甘氏猛地起身,满脸怒色的道:“哪里有什么遗旨?要是真有遗旨,本宫又何苦在这里强撑?早就将遗旨请了出来了。本宫陪伴在陛下身边,从来不曾听说过什么遗旨。” “您不曾听过,难道就能肯定真的没有吗?”英亲王步步紧逼,“陛下的所有事情,难不成贵妃娘娘都知道?” 甘氏就抿起了嘴,好像是一下子被噎住了一般。是啊,这世上谁敢说一定知道另一个人的全部。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帝王。而甘氏虽然在潜邸的时候极为得宠,但等陛下登基以后,最得宠的,可不是她,而是那位香消玉殒的李妃。所以,陛下有什么事要瞒住甘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英亲王一看甘氏的样子,脸上就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来,“是不是有遗旨,这遗旨是不是真的,只要取出来,大家一辨认,这真假自然就明了了。娘娘又何必这么急于否认呢?” 众人点头,英亲王这话说的对。不管真假,先拿出来看看再说。 甘氏只坐在上面,却一言不发。 安郡王朝上面看了一眼,就接了英亲王的话道:“您既然知道遗旨在什么地方,那就赶紧请出来吧。还等什么?” 英亲王朝甘氏看了一眼,又看向林雨桐和四爷,“公主和驸马,想必也没有异议吧。别等会遗旨请出来……”您又以势压人。谁不知道这京城内外都被您给把持的铁桶一般。真要是不认,还真是麻烦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看向林雨桐,等着她的答复。 林雨桐抬起头,从众人的脸上扫过,问道:“诸位怎么判别这遗旨的真假?要是有人矫诏呢?”听语气好似在否认遗旨的真实性。 “这不可能!”英亲王马上哼笑一声:“第一,皇后娘娘曾说,这旨意是陛下亲手所写。陛下的字迹,再座的诸位哪一个会认错?将半年以来的折子找出来,对照着看,就知道会不会有错。第二,得用玉玺。当然了,玉玺如今在宸贵妃手里,但是这用印的印泥是不是半年前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第三,这遗旨要真是陛下亲手写的,那就不光存在遗旨,在密档中也应该是存档的。按照遗旨上的日期,去密档中将备份的存档取出来两厢对照便可。这一步,绝对做不了假。”他说着,就看向林雨桐,“除此之外,墨迹的陈旧程度,所用绢帛的材质大小等等,都可以作为依据。不过,只要有前三条,就可能肯定这遗旨百分百是真的。不容置疑!” 林雨桐眼角的余光从甘氏的脸上划过,见她垂着眼眸抿着嘴角,不做任何表示,她心里就明白了。连永康帝的死期都是算计好的,那么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给人留下把柄呢。她也不说这话是对还是不对,只抬头问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又彼此交换了眼神,才纷纷表示,如此做真的是能够确认无疑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林雨桐轻笑,“那我也没有任何异议。” “不管遗旨上是什么,殿下都会遵从?”英亲王又问了一句。 林雨桐抬起右手,“我可以发誓,只要遗旨是真的,不管上面的内容是什么,都会遵从。若为此誓,人神共诛。” “住口!”甘氏立马呵斥道。 “不可!”金成安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这公主看起来精明,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偏偏犯了糊涂了。他们爱闹就闹,想怎么闹就怎么闹,谁管遗旨是真是假。实力说话!可她呢,被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撺掇的发下这样的誓言。真是糊涂! 这两人越是激烈的反对,众人越觉得,这个遗旨应该是真的!而宸贵妃对着遗旨是丝毫也不知情的。 英亲王才要说话,林雨桐却看向他,之后又看向大殿里的其他人,“我发了誓了,也请在座的诸位发誓,只要遗旨是真的,不管内容是什么,都必须遵从。否则……人神共诛!” 甘氏的嘴角隐晦的翘了翘,这就是反将了一军了。 林雨桐这话一出,叫人又觉得有些迟疑,难不成这遗旨对着母女俩有利?就是英亲王心里也不免泛起了嘀咕。 四爷将茶盏轻轻的放在一边的案几上,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他轻笑一声:“既然对真遗旨,还要掂量之后才选择要不要遵从,那又何必请什么遗旨呢?” 那没说尽的话,可不就是说众人在衡量自己的利益才选择是否遵从遗旨?若是如此,有没有遗旨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请也罢! “不行!”英亲王马上应道,刚才还真是差一点被带到沟里去。要是不请遗旨,那自然是这位驸马得胜的可能性最大。他其实才是最怕将遗旨请出来的人。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故弄玄虚,想用这一招将众人给吓的缩回去,算盘打的也太精。“坚决不行!有遗旨自然当遵从遗旨,若为此事,人神共诛!” 四爷仿若没听见一样,又端着杯子宽茶了。杯子里的茶早就凉了,上面的茶沫,漂浮的茶叶早就沉到茶盏底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宽个什么劲。 林雨桐则看向大殿里的众人,“诸位怎么说?” “我们发誓!” “对!我们发誓!” “就算不发誓,咱们也肯定遵从遗旨!” 等众人说完了,大殿里安静了下来,林雨桐才转身拱手对甘氏道:“母妃,还是请遗旨吧。” 甘氏的面色铁青,呵斥道:“你懂什么?国赖长君,一个小娃娃如何能主宰天下,还不是被权臣把持……陛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江山社稷。如今……” “母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林雨桐心说,戏演到这份上就差不多了,别再这么作下去,他们要请遗旨,您也正巴不得呢。何苦这么抻着。她叹了一声,“既然陛下心里装着江山社稷,那么这遗旨自是对天下做了一个最好的安排,您又何必担心呢。” 甘氏心里为林雨桐的话赞了一声,面上好似也稍微和缓了一些,她起身,看着下面的人,“既然要请遗旨,就走吧!一起去。省的出了差错,叫人动了手脚。”说着,就冷眼扫了英亲王,“你带路吧。这里除了你,谁也不知道遗旨在哪。” 英亲王心里一恼,这话是在含沙射影,好像在说遗旨是自己叫人给藏起来一样。真是岂有此理!他强忍着怒意,摔下走了出去。 众人跟着他,才发现这一路是往奉先殿而去的。 到了奉先殿外,英亲王轻哼一声:“本王窝囊了一辈子,还真没本事悄无声息的将遗旨放在匾额的背后。” 这算是对甘氏刚才含沙射影的一个报复。 众人却没心思听他这话里的潜台词,都抬起头,朝匾额的方向看去。 瑜亲王由两个后辈扶着,颤颤巍巍的抬起胳膊,指着匾额,“叫人……叫人……取出来。” “我来!”安郡王站出来,将袖子一抖,身上的衣服也拍了一遍,证明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这是怕有人误会他调换圣旨。 “我也来!”金成安站了出来,同样叫众人看了他的衣袖。这才看着安郡王。显然,这是要盯着安郡王的。 两人之前的关系算是不错,没想到到了如今,闹的只差撕破脸。 宸贵妃没有言语,神情有些莫测。来福抬抬手,就有太监抬了梯子过来。两个梯子靠在匾额的两侧,他这才点点头,慢慢的退到甘氏身后。他心里一直都懵着呢,怎么就有了小皇子,怎么就多出了一份遗旨。这些他压根就不知道。全都是胡扯。他缩着肩膀,看着今儿这戏该怎么唱下去。 金成安和安郡王一人一侧,慢慢的爬上梯子。金成安比安郡王要利索,这些年弓马从来都没放下过,因此他先看到匾额后的情况,“还真有!”他不由的失声叫嚷了出来。 安郡王脚下就更利索了些,战战兢兢的上去,一看见漆黑的匣子,他连害怕都忘了,伸出手就将匣子给取了下来。 林雨桐耳中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有兴奋的,有矜持的,不一而足。但她眼里只剩下那匣子,外面乌黑,上面还布满灰尘,甚至是安郡王的袖子上还沾着蛛丝网。她不由的看了甘氏一眼,这做的可真是逼真。这些细节,无一不证明这匣子在那匾额后已经呆了不少时间。这叫人打眼一看,先信了七八分。 甘氏没看安郡王,而是抬脚往奉先殿里去了。等众人都进来了,她才道:“开吧!既然真有遗旨,那就证明陛下有交代。凡是陛下的吩咐,不管本宫怎么想,对本宫是有益还是有害,本宫都会不打折扣的执行。” 这就是表态了。不少人都觉得,甘氏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眼看局势对她不利,就先投诚。见事还真是难得的明白。 英亲王发出一声嗤笑,不屑的看了一眼甘氏,才又看了瑜亲王一眼,“还是您老来吧。” 瑜亲王伸手从安郡王手里接过匣子,将上面的灰尘用袖子擦了,“这是乌金木的匣子,不惧水火。”他说着,就将匣子拿起来,又端详了片刻,众人都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就见他轻轻按了一个什么东西,‘砰’一声,匣子就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明黄的卷轴。是圣旨没错! 英亲王眼睛都红了,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噗通一下就跪下,嚎了一声:“陛下……” 他这一跪,众人可都得跟着跪下来。林雨桐跟着甘氏往下一跪,扭头一瞧,才发现四爷借着出恭躲了出去。她心里不由的一笑,他这是不愿意跪吧。 “请王爷宣读遗旨吧。”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林雨桐听得耳边传来瑜亲王的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大周自开朝以来,列位先帝为治天下疮痍,殚精竭虑,寝食未安,得以天下安平,民称盛事。朕自即位以来,本当平而后治,安而后强,无奈弘业未竟,朕深感龙体不安,恐中道崩殂,为帝祚之永,成祧之继,器宇之备,久运承国。朕之贵妃甘氏,淑惠聪颖,唯德唯贤,唯勤唯俭,必能继朕之弘业,求黎民之富足。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啊? 啊! 这说的是什么玩意! 第707章 庶子高门(91)三合一 庶子高门(91) 假的! 肯定是假的! 这圣旨一定是假的! 皇上就算是再如何糊涂,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要是云隐公主还罢了,好歹她是皇上唯一的亲生女儿,丈夫又是宗室,别管怎么说,将来生下孩子,还是金家的根苗,江山也不算是易姓。可他却传给了自己的后妃!甘氏说是贵妃,可说到底是妾室!别说是皇家传承的天下了,就是乡下的土财主,也没有可能将家业交给小妾的。 胡闹! 这根本就是胡闹嘛! 瑜亲王手里拿着圣旨,整个人都是懵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圣旨念下来了。他这会子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念的究竟是什么。看着下面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脸,他拿着圣旨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起来。他不可置信的将圣旨看了一遍又一遍,没错!上面说的确实是甘氏! 他彻底慌了。怎么会是这样呢?说好的是给小皇子的遗旨,怎么就变了呢?要真是将江山给甘氏传承,那自己就是金家的罪人。自己怎么能这样呢?当众宣旨!他左右看看,眼里全是慌乱,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道:这圣旨不能留下!这圣旨不能留下! 紧跟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见瑜亲王腿脚利索的朝里面跑去。隔着屏风,一面是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他跑的着急,胳膊撞在了屏风声,正架子屏风突然就倒了下来,发出剧烈的响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本来被撞了的瑜亲王艰难的爬起来,手里拿着圣旨就往那燃烧着的巨大的蜡烛上凑了过去。在奉先殿,香烛自然是常备的东西。此刻,牌位边的烛台上,点着比婴儿手臂还粗壮的白蜡烛,烛火正旺。那丝质的圣旨,一旦沾上火,顷刻间就会化为灰烬。 这么多人都看着瑜亲王的动作,却没有一个人阻拦他。 林雨桐朝甘氏看了一眼,见甘氏还保持着愣愣的姿态,仿佛十分的茫然,对瑜亲王的一举一动,都不曾看在眼里一眼。见她不担心,林雨桐也就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就见瑜亲王手里举着圣旨,要往火上凑,眼看就要到了跟前了,站在烛火边的小太监,猛地吹了一口气,烛火‘噗’一个就灭了。 小太监赶紧就跪下,瑟瑟的发抖。好似十分害怕的样子。众人一看这样,谁也不会多想。瑜亲王手里的毕竟是圣旨,圣旨要是烧了,这照看烛火的小太监也就活不成了。他离瑜亲王最近,但是又不敢从瑜亲王手里抢圣旨,唯一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这样做,也算是聪明。这大殿里的人,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时候恰好出现的一个聪明的小太监。 瑜亲王的手还举着,但是火已经灭了。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顿时就瘫在地上,“天意……天意……难不成真是天意……”说着,就趴在地上嚎哭了起来,“列祖列宗啊!你们睁开眼看看……睁开眼看看……有人要拿先祖们辛苦打下的江山、守下的江山拱手让人啊……” 这边还没有嚎完,英亲王就满脸苍白的站起来,“那圣旨……是假的!一定是假的!陛下怎么可能这么糊涂?” 安郡王看了一眼英亲王,脸色却不轻松,他不知道这圣旨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能叫瑜亲王这么失态,那就证明他没有发现圣旨上除了内容以外的任何不妥当的地方。他朝宸贵妃看去,却见宸贵妃还跪在原地,对周围的一切都似乎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了起来。难道她真的事先不知情?这样的念头在心里闪过,随即就否认了。虽然不知道这事情她是怎么办成的,但是显然她在这中间扮演的角色绝不无辜。 这一闪神的功夫,就见英亲王已经冲了过去,一把将圣旨给拿起来,细细的看起来。嘴里兀自念叨着:“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我一定能找出破绽的。” 甘氏却慢慢的站起来,语气和缓:“既然要看,那大家轮着都看看。看看这圣旨是真的,还是假的?” 众人看看英亲王手里的圣旨,又看看甘氏,这话还真不知道怎么接才好。 “字迹!看字迹……对,先看字迹……”英亲王看向郭常和几位缩在后面的大臣,“你们是见过御笔朱批最多的人,你们来看看,这是不是陛下亲手写的?” 郭常和才不愿意掺和呢,他这会子心里乱的很,嘴角抿了抿,就直接转头看向户部尚书,“你去将陛下亲手批的折子随便拿几分过来,叫王爷们做对比吧。” “这话对!”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多拿几分。”与其听别人的鉴别,不如自己来做对比更可信些。人有倾向,但字迹却骗不了人。 又有人喊道:“看看墨迹,看看印玺上的痕迹,是新的还是旧的?” “对啊!看看!”有人对着英亲王喊:“您也是玉石大家,这有没有做旧的痕迹,您应该看的出来的。这天底下,可没人比您在这方面更擅长了。” 这些人喊的热闹,但是越是这么喊着,英亲王头上的冷汗越多,因为从头至尾,他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破绽。 不管这些人怎么喊,甘氏都那么站着,由着他们怀疑。 不大功夫,就有两个太监抬着一个箱子进来,郭常和看了一眼又缩在后面的户部尚书,只得自己走出来,先将箱子里的折子随便翻了翻,这才道:“这里有陛下登基以前上奏给先帝的折子,有陛下登基以后亲手写的朱批,有些还是我们看着陛下当场写下的,另外还有一些,都是不同时期,陛下朱批的折子……给王爷们作为参考吧。” 所谓的不同时期,就是指病了以后所写的折子。人一旦病了,病的轻重也直接导致了笔迹上有些差别。都说人如其字,甚至有人从对方的字上可以看出这个人命不久矣。可见对于真正的行家来说,这字迹上能看出的东西很多。 而这,也就是甘氏的一个破绽! 林雨桐朝甘氏看去,果然见她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却又不动声色的闭上了眼睛。她这才朝郭常和几人看去,这些大臣对于甘氏的上位,心里也不是不愿意的。要不然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提醒英亲王。如今就看英亲王能不能想到这个问题了。永康帝健康的状态下,跟病入沉疴的状态下,字迹绝对不会是一样的。而甘氏能模仿字迹,却模仿不了状态。 可英亲王显然这个时候的脑子不是很清醒,他将折子一一的翻开,然后对照,真的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甘氏突然问道:“字迹可符合?” 英亲王的面色又难看了一分,这不是自己说瞎话能这样过去的。多找几个人,就很容易能得住结论,字迹没有任何问题。 众人见英亲王不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自己应该是没有问题。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些宗室除了个别精明的,都算不上多聪明的人。跟郭常和几个没办法比。这几个能爬到如今的高位,哪个是简单的。这其中的破绽,他们早就看明白了,甚至将证据都摊在这些人眼前了,无奈,他们看不见,想不到这又能怪谁?郭常和几人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是极限了。说句不好听的,上面的皇帝换人了,他们还是臣子,对他们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 甘氏似乎没有给别人插嘴的机会,又问道:“可有做旧的痕迹?” 英亲王还是抿着嘴,一言不发,只盯着圣旨,眼珠子似乎都红了。 众人都不免心凉,那这圣旨就是真的了? 甘氏的声音又拔高了一分:“要请出遗旨的事你们,如今质疑的还是你们。” 这话说出来,叫在场的人看向英亲王的眼神有些复杂。是啊!从头至尾,甘氏都不愿意请出遗旨,是英亲王咄咄逼人,非得请出遗旨。现在怎么办?挖坑把自己给埋了吧。 “怎么?怀疑本宫造假?”甘氏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来,“要本宫能做的这么逼真,早就将圣旨拿出来了。要是本宫早知道有这份圣旨在,要是本宫早知道圣上的心意……又何至于……”说着,竟是哽咽难言。好半天,她才看向英亲王,“你们觉得是假的,本宫心里何尝不是恍然若一梦。为了证明圣旨的真伪,还是请人去将密档取出来。陛下写下奏折,若是真的,当时必然存档了。你们去找吧,我也想知道真相……” 这话可真是出乎众人预料之外的。他们说什么也不信,在半年之前,宸贵妃的手已经能伸那么长了。 林雨桐看了甘氏一眼,又朝众人看去,“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安郡王、谨国公、郭丞相三人一起,去取密档来。” 安郡王肯定是坚决反对甘氏上位的。 金成安心里虽然懊恼,但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甘氏上位她不赞成,但是在他看来,这皇位最后还是会落在自己的儿子媳妇身上,那么将来,还是自己个孙子的。所以,至少他不会拆台。甘氏即便要倒,那也得确保这位子能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否则,他何必折腾。由着甘氏上位,将来这龙椅还是自家这一支的。 而郭常和作为丞相,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处在中立的立场上的。 由着三个人一起去,省的谁动手脚。这个安排挺好。甘氏嘴角翘了翘,对林雨桐适当的安排表示满意。 那三个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大殿里又开始诡异的沉默。 林雨桐的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如今这个局面,根本就没人愿意甘氏继位,难道最终要靠着自己的武力镇压,说实在话,这不是自己愿意的。比起流血,她更愿意顺势推四爷一把。在这样的局势下,要真是将皇位给四爷,不管是宗室,还是大臣,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反对。而四爷上位,也是唯一一个能保住甘氏的办法。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允许甘氏活着的。 她转着手腕上的镯子,左三圈右三圈,心里不停的掂量着,做着各种的设想。 等大殿里重新嘈杂起来,林雨桐才回过神来,却见郭常和手里捧着一卷圣旨,上面确实有存档时的封印。几人凑在一起,将封印打开,逐字逐句的对照,竟是完全一致。 “不可能!不可能!”英亲王的手颤抖着指着甘氏,“是你!一定是你闹的鬼!” 甘氏双眉不由的立了起来:“我闹鬼?我怎么闹鬼了?是我让你去找皇后的?是我告诉你陛下有小皇子的?” 没有!都没有!那对母子是他找回来的。见皇后也是他私下去的。其实像他这样的王爷,去就见行宫里的皇后,是不合规矩的。 这话甘氏问出来,竟是叫人无言以对。 “我从头至尾都不知道遗旨的事,那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也不愿意找什么遗旨,闹的人心惶惶,这也是你逼着我来的。如今,这圣旨不符合你的心意了,你就敢怀疑这圣旨是假的!按照你们的办法,也将圣旨交给你们做鉴定了,确定这圣旨是真的,你又说是我闹鬼?”甘氏冷笑一声,“我问你,我怎么闹鬼了?我是能叫皇后听命于我,还是能在陛下活着的时候左右陛下的想法行为?难道是我应逼着陛下写下这遗诏的?我要是有这样的能耐,能在旨意被宣读之后还被你们逼的无可奈何?之前,还都信誓旦旦,说不论圣旨上的内容是什么,都必会遵从。现在怎么了?都不言语了!都不承认了。想食言了!难怪陛下不愿意将江山交给宗室中人,一个个都是没担当的孬货!这样的人,哪里配坐拥天下!” 说着,袖子往往一甩,宽袍大袖震荡出的别样的霸气来。她上前,将圣旨拿在手里,然后高高举起,“今日,既然请出了圣旨,陛下将江山托付给本宫,那么,甘泉就不能辜负了陛下。必然上秉天意,下安黎民,即皇帝位!” “休想!”瑜亲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手抚着胸口,“自古一来,从没有女子为帝!这不合人伦,不合礼法。我等绝不认。”他喘着粗气,看着墙上挂着的列祖列宗的画像,老泪纵横,“我早该料到的……我早该料到的……你这个女人野心勃勃……我早该想到这是个计谋……金家的江山绝对不能让一个女人篡夺了去……”他说着,就指着下面的众人,“都记住了,是金家的子孙,就绝对不能向女人屈膝……”然后,猛地一头朝柱子上撞了过去,顿时,血溅当场,“我要去问问陛下……我要告诉列祖列宗……” 林雨桐就这么看着瑜亲王满头满脸的血,还有那睁着的血红的眼睛,直到他咽气。 这鲜血,似乎一下子激起了这些宗室子弟血脉里不屈服的因子。 “对!咱们都是太|祖的子孙,没道理这江山便宜了一个外姓的女人!” “绝对不能对这个女儿屈膝!” “甘氏心思狡诈,谋朝篡位!” 仿佛一瞬间,这些人个个都成了斗士。林雨桐更是听到有人躲在背后喊着‘禅位’的话。她朝甘氏看了过去,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别的神色,却发现不能。甘氏对她根本就没有交代过任何一句话,自己究竟该怎么行事呢。 外面的天慢慢的暗了,进来几个小太监,将大殿里的灯都给点了起来。林雨桐这才恍然,今儿这可都耗了一天的时间了。 她收回思绪,就听英亲王对着甘氏道:“咱们虽说现在找不到破绽,但是不意味着这圣旨就是真的!除非陛下是病糊涂了……” 这‘糊涂’两个字才说出口,就见大殿里猛地就亮了起来。那原本正常燃烧的烛火,火焰猛地就窜了起来。林雨桐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动静,叫整个大殿都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似乎都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个闹鬼的事。 可这里是奉先殿,哪里有什么孤魂野鬼敢在这里放肆。这是此刻,在场的人的心思。 火焰高高的窜起,足有一尺高。这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可思议。正觉得脊背发寒,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关门声。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大殿里的门,无人自关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人,心里都不由的发毛。 “谁说朕糊涂了?”整个大殿里,都是这个声音。说不清楚是从哪传来的,反正就是似远似近,晃晃悠悠的就传到众人的耳朵里了。而这个声音,对于大家来说,都不陌生。正是永康帝! 众人还没回神,满脸的愕然,眼里全是不可思议。此时,放着牌位的地方,最新的牌位一下子就倒了下来。不用看都知道,那牌位是永康帝的。 一个已经死的人,牌位倒了,烛火窜起来,门又自己关上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永康帝的魂魄回来了。 林雨桐强忍着好奇,才不至于叫自己左顾右盼露出太多异样了。之前,她就见识过一次口技,既然那么复杂的东西都能模仿,那么模仿一个人的说话声,这也并不难。但是怎么做才能叫人听不出声源的位置,她始终想不通。这奉先殿又不是做过特殊处理的地方,能叫声音产生这个效果。 大殿里静了下来,英亲王有些颤抖的左右转圈的看。下面看是有人窃窃私语,好似都在询问对方:“你刚才听见说话声了吗?”他们可能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些声音传到英亲王的耳朵里,叫他更确信了,之前他并不是幻听了。他有些害怕,有些恼怒,呵斥道:“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给本王出来!” “呵呵……”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你倒是越发长进了。怎么?听不出朕是谁吗?” 话音一落,那本来慢慢恢复正常的烛火,火焰又疯长了起来。 “陛……下……陛下……”英亲王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陛下,您显灵了……”说着,就哭嚎起来,“陛下……宸贵妃甘氏矫诏……您倒是说句话,这天下,这江山,这社稷您到底是交给谁?” “朕的诏书上写的不清楚吗?”那个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哎……朕早预料到你们会如此……”说着,那声音顿了一下,叫了一声:“泉儿……” 甘氏一下子就跪下了:“陛下……是你吗?陛下!你带着臣妾走吧。你怎么这么狠心,弃我而去。您知道您交到臣妾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吗?臣妾担不起……” “难为你了。”那声音透着几分不舍,几分感伤,“朕实不知道该将这天下交给谁。你自幼与朕一同进学,是朕的伴侣,也是朕的知己。朕之所想所念,朕之理念抱负,除了你,还有谁知?唯有你,能秉承朕的治国理念……故而,朕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托付给你。记住,江山为重,社稷为重,百姓为重。” “臣妾谨领命。”甘氏拜了下去,继而又道,“只是,臣妾一介女流,上至宗亲,下至百官,无一人可供驱使。陛下实在是难为妾身……” “唉……”那个声音透着无尽的苍凉,“朕将皇位传给你,自有妥善的安排。勿慌……切记,凡是利于江山稳固者,必重之;凡是不利于江山稳固者,必除之……”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最后一句,可真是尚方宝剑。这以后甘氏想除掉拦路虎,连理由都是现成的。连背黑锅的人都找好了,就是永康帝!这话可是永康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的。 “臣妾谨记!”甘氏应了一声。 然后,大殿里的烛火猛地一亮,就又恢复了常态。 良久,没有任何声响。甘氏才试探的问道:“陛下——陛下——您还在吗?” 大殿里除了回声,再没有任何回答。 众人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才是惊吓,如今慢慢的回过神来,却又觉得不对劲。子不语怪力乱神啊!这就显灵了! 虽然民间多有类似的事件,口口相传,真说的上是数不胜数的。但是真叫自己遇上,还是头一回。想信吧,又觉得实在是太巧合。想说不信吧,谁敢轻易说出口。那可是先帝!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敢出头。除非是当场找出甘氏装神弄鬼的把柄。 英亲王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蹦跶了。而安郡王却看向金成安,低声道:“兄弟,以后还得你拉哥哥一把。之前,都是哥哥不对……”不管真相是什么,甘氏如今都占了上风。有圣旨,有先帝显灵,这些本也没什么要紧,但她站在了‘名正言顺’的立场上,要是再加上云隐公主手里的兵权呢?如今,别说皇宫出不去,就是如今这奉先殿,只怕也别想轻易出去。真要是惹急了人家,今儿这命可就搭进去了。谁也不想死不是! 金成安嘴角抽了抽,还是微微点头。之前还想着让自家儿子进一步呢,可怎么也没想到甘氏这个女人安排了这么一出。 甘氏起身,脸上带着几分傲然。此时,大殿外传来来福的通报声:“金成全大人到……” 金成全? 许多人都的反应一下,想想这个人是谁。除了金成安和林雨桐。他们俩对视一眼,都像是在询问对方,他来干什么? 金成全,谨国公金成安的胞弟,嫡亲的!云隐公主的驸马的亲二叔。 在场的人,想起这个人之后,就会先给他打上这么一个标签。但是金成安和林雨桐对视的那一眼,他们彼此就都明白,金成全来这里,跟对方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在林雨桐的脑子里几乎是都忘了这么一号人的。新婚那一晚,虽然金成全的设计叫她终生难忘,但是自从分产之后,这个人几乎是低调到了叫人想不起他的存在的程度。虽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但是良心话,林雨桐真的是没见过他几面。就是他的夫人高氏,后来慢慢的也淡出她的视野。她整天忙着的事情太多,两房的来往都是丫头们在操心。也不过是今儿送点新作的糕点,明儿送点时兴的花样。没有什么冲突,当然了,交情也肯定是淡了。后来,高家在楚源的事情上出力了,因为这事,楚夫人恼了二房,彼此之间走动的更少了。后来,恍惚的听说,高氏跟金守礼去了江南高家的老家省亲了。三喜还说那是二夫人想给三爷金守礼说亲,瞅准了娘家的侄女。高家起复,林雨桐还说着原本也是好亲事。那是几月份的事来着,如今想起,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在视线之内的人,在这么紧要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林雨桐能不感觉诧异吗?她朝甘氏看了过去,却见她好似也是一眼不解的先看向金成安,然后才扬声道:“进来吧!既然宗室里的爷们都在呢,他来了也不出奇。虽然晚了一些。” 说的好像是对金成全的到来完全不知情一样。 但林雨桐知道,这金成全一定是甘氏安排的。这点自己从来就没想到过。因为成亲当晚自己差点被算计,她从没想过甘氏会用这个人。这还真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她现在不知道的是,她究竟是怎么用的这个人。能出现的这么及时,那么,分量一定不轻。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金成全一身劲装的走了进来。他谁也没有看,只对着甘氏跪下:“臣金成全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竟是直接认了甘氏的身份,大礼参拜。 金成安的眉头紧紧的皱起来,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搭上关系的?还真是意想不到。而且,老二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不光代表了他自己的意思,也代表了谨国公府的意思。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体的。正这么想着,周围就投来莫测的目光。金成安一口老血堵在胸口,要是愿意,自己不会自己上,叫老二出面做什么?可是即便自己解释,可谁信啊。 甘氏听着口喊陛下的声音,哪怕这声音还单薄的很,她心里也不由的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状的感觉。她的脊背挺的笔直,下巴微微抬起,带着几分俾睨天下的气势:“平身吧。”见金成全站了起来,她好似打量了一眼对方,才出言道:“说起来也奇怪,你刚才并不在这大殿里,如何知道先帝的圣意?” 这角色进入的可真快,马上称呼永康帝为先帝了。 这也是众人不解的地方,都不由的看向进城去拿,看他怎么解释。 金成全规矩的站着,始终眼睑下垂,不敢直面君王的作态,叫甘氏极为满意。就听他道:“回陛下的话。臣在半年前,接到了先帝的一份密旨。” 密旨?又是半年前。 林雨桐眼里就有一丝了然。这密旨一定是甘氏悄悄写的,然后再叫人送到金成全的手里。当时永康帝可是活着的,那么金成全的心里,自然就会以为给他密旨的是永康帝。那么,他自然以为交代他办事的,同样是永康帝。想到这一点,林雨桐的面色不由的一变,如果金成安能收到所谓的‘密旨’,那么这满朝的大臣,又有多少也同样收到了密旨呢。他们是不是都自以为,是被永康帝选中的托‘孤’之臣呢她突然意识到,就算是她自己掌控的军中,也未必没有这样手持密旨之人。 甘氏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几分兴味的问道:“你说密旨?什么密旨?” 金成全拱手道:“回陛下的话,这密旨在先帝在世时,是不能拿出来的。只有臣接到信号,才能带着先帝交托给臣的东西,进宫交给陛下您。” “信号?”甘氏问了一声,“这么说,你是接到信号了?谁给你的信号?” “臣不知!”金成全低着头,好似十分为难。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难道是暗卫?”这话一出,众人的面色都一变。暗卫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是谁也没真见过。林雨桐心里骂了一声,这肯定不是暗卫干的。金成全说的模糊,可不就是为了叫大家不要追根究底。这是利用了暗卫一把。他们哪里知道,这暗卫连永康帝都不知道。 甘氏朝说话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吟片刻,仿佛是认可了这一说法。立马绕过这一话题,问道:“先帝交给你什么东西?” “一份名单!”金成全简简单单的说了这四个字,就从怀里掏出一明黄的绢帕来。 一听是一份名单。林雨桐脑海中闪现出两个字——果然! 就听金成全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兵部侍郎秦剑,刑部侍郎万海,户部郎中左钟,吏部侍郎梅永,御史台吴凡……川陕总督袁枚……两江总督李淳……西北道参赞江莱……京津水师统领安远……步军统领衙门……戍边军……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 这一个个名字,包含了六部、在京的、地方的、文的、武的,有些人的官位显贵,但也有官职不显的。但即便是官职不显,但官职也不低。这些人都是提上来都能代替主官,当大用的。而且,正如同林雨桐预料的,她的手底下,也有手里拿着密旨的人。 谁也没心情数这是多少个名字,念了半天,金成全宗算是停下来了:“这些名单上的人,都是先帝半年前就下过密旨的人。陛下一声号令,这些人无一敢不遵从。” 这就是威慑了!谁敢阻拦,她也是要文臣有文臣,要武将有武将。这些名单上的人,只要有一半,甚至是一少半愿意遵行旨意,那么甘氏完全有能力掌控全局。 林雨桐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四爷说甘氏手里肯定有筹码,她心里认同。但是想了很多种可能,却从来没有预料到是这种。永康帝在时,甘氏就冒名下了密旨。谁能怀疑到她的身上?而这密旨上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金成全这么肯定这些人不敢违逆呢?她心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但随即就收回了心神。此时的甘氏威严的看着下面,竟是没有一人敢与之对视。这些人知道,此时要是不低头,今儿这皇宫,怕是出不去了。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安郡王第一个站出来,对着甘氏叩拜行礼。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人带头,不想死的当场就都跪了下去。 林雨桐随着众人跪在大殿里,她抬头朝甘氏看去,就见她站起身来,眼睛似乎是看着下面,又似乎是看的很远…… 第708章 庶子高门(92)三合一 庶子高门(92) 遗旨一出惊天下。甘氏即皇帝位的旨意一出,整个京城顿时哗然。九门此时早已经封闭,在皇位落实之前,九门不是随便能进出的。随着遗旨带来的喧嚣一起流传的,是永康帝显灵的事。 京城里,先帝显灵授江山,成了茶楼里最受欢迎的评书。有人说先帝爱甘氏的美色,用江山做聘礼,约定来生;又有人说,先帝跟甘氏是伉俪情深,先帝英年早逝,但魂魄依旧守在甘氏的身边,要借着甘氏的手治理江山;更有人说甘氏也是天之子,只可惜投错女胎等等。不管坊间怎么流传,唯一没有得位不正的话。 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石中玉,林雨桐对她带来是不怎么信的。哪里能真的上下全都一个口径。历史上的四爷还被人说是得位不正呢。更何况甘氏一个女人,半点根基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不正常。 “说实话!”林雨桐看向石中玉,“我也有所耳闻,京城里总是时不时的消失的人都去哪了?” 石中玉脸上有些不自然,摇摇头:“殿下,我是真不知道。只是听说,有人在坊中散布流言,凡是说了不该说的,自然就有人请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林雨桐起身,在书房里转了两圈,“若是有别有用心的人,你们抓也就抓了。可这里面若是有一些普通的老百姓,被人蛊惑说了不该说的话,是不是应该选择区别对待?我觉得这个事情,你们应该慎重考虑。” 石中玉沉吟了半天:“殿下,如今是非常之时,就得用非常之法。暂时先将人看管起来,等尘埃落定以后再说。另外,我现在也有些身不由己。” 林雨桐点点头,最近街上突然多了一些一身黑衣的人,这些人腰佩弯刀,脚踩马靴,全都隶属于金成全的影卫。影卫,按照金成安的说话,是按照先帝的密旨秘密组建的。但如今露出头来,就成了甘氏手里的一张王牌。但它跟暗卫又不同,暗卫从不露面,但影卫如今已经有了几分锦衣卫的做派。 她沉吟了片刻,转移话题道:“以后,你还是少往我这里来。不太合适了。” 石中玉脸上闪过一丝焦急:“殿下,主子这次只是暂时调用了我们,但在之前,却早已经将我们给了殿下了。” 林雨桐转着手里的杯子,想拒绝,又觉得有些生硬。不拒绝吧,石中玉等人最近的作为其实根本就没有通知自己这个所谓的新主子。她笑了笑:“也好,你们别的先不用做了,替我看着那些读书人,有什么消息送过来吧。今年这春闱只怕成了恩科了。只是,如今这局势,也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还会留下来考试……”读书人身上自有一股子呆气,读圣贤书读傻了,什么三纲五常印在骨子里,叫他们成为女人的门生,估计会觉得收了羞辱。“只要读书人不闹起来,就闹不出大事。所以,你们得盯紧了,咱们尽量防患于未然,别等真闹出来来,可就晚了。” 石中玉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告辞了。 等石中玉走了,四爷才从里面出来:“你这个担心很有道理。就怕有人借着这些读书人闹事。” 林雨桐叹了一声,真是觉得甘氏如今的处境,不是在刀尖上跳舞,而是在针尖上跳舞。没有基础勉强站上去,那种感觉真的就跟站在针尖上一样。即便再怎么举重若轻,也不可避免的要被扎的千疮百孔。“如今就盼着这登基大殿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别看一个个的都俯首称臣了,可那就为了保命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时跪在下面的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禀报说:“郭丞相求见。” 郭常和?他怎么来了?朝廷里这些大臣不管心里怎么想,但活还得干的。新君登基可不是简单的事,方方面面都要调停好,时间又特别赶。他怎么还有功夫过来? 林雨桐正琢磨呢,四爷已经起来迎出去了,“你坐着。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太客气了,反倒叫对方小瞧了去。 “嗯!”林雨桐应了一声,满头黑线的坐在了主位上。 郭常和见了林雨桐就要行大礼,林雨桐赶紧拦了:“丞相坐吧。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用这么见外。” 郭常和心里也有些感慨,谁能想到那时候主动上门的一对小夫妻,有如今这造化。他欠身坐下,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折子:“殿下,这是礼部呈上来的。您先过目了,咱们才好呈上去叫陛下御览。” 林雨桐也没谦让就接过来,郭常和上门这个脸面必须得给,人家这算是主动示好。她接过来一看,原来是登基大典的礼仪章程。上面详细的列着什么时辰在什么地方,行什么礼,身穿什么服侍,奏什么乐等等,简直无所不包,甚至朝哪个方向行礼,要走几步,都有明确的规定。这东西林雨桐当然不陌生,她见过许多类似的。皇帝登基,册封皇后,册封太子等等。虽然礼仪有差别,但是这折子都属于同一类型,是不是精心准备的,一眼就能看的出来。林雨桐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这样的折子都是有例可循的。永康帝登基到现在也就一年,礼部怎么也不会忘了流程。那么唯一不同的就是,甘氏是个女人,别的不说,就只礼服这一条,就叫礼部愁白头了。 她看了一遍,就将折子递给四爷。然后对郭常和道:“龙袍就是龙袍,什么龙凤袍?弄的不伦不类的。陛下登基嘛,自然按照章程走,这没什么好商议的?” 郭常和就看了四爷一眼,然后才对林雨桐道:“殿下,夫为妻纲,这是人伦纲常。”丈夫自然比妻子更为尊贵,如果甘氏按照永康帝的规程,那这还是夫为妻纲吗?不是了嘛!这夫为妻纲又恰恰是不能打破的,因为在此之前还有父为子纲,更有君为臣纲。如果夫不为妻纲,那是不是说君不为臣纲了。这可绝对不是小事! 林雨桐往椅背上一靠,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麻烦会是这个。如果坚持要按照永康帝的例子,那这些大儒们只怕都得有话说。连圣人的人伦纲常都不能遵从,这还能成为一个明君?她看了四爷一眼,就对郭常和笑道:“那依郭大人,我跟驸马,是谁尊谁卑?” 郭常和愕然了一瞬,脸上有些尴尬,“自然是殿下尊贵。虽说夫为妻纲,但这之前,还有君为臣纲。您是君,驸马是臣,自然是您尊贵。” 林雨桐就笑了:“丞相这么说,可见是个能变通的。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了。”说着,就起身,朝里面去了。不再多说一个字。 郭常和看着林雨桐的背影,有些愕然,不由的朝四爷看去:“您看殿下这是……” 四爷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提点道:“先帝是君,陛下也是君,君与君的差别,不能由臣子来判别。你将先帝登基的那一套拿出来,直接递上去。这是做臣子的本分,显示对两位君王,在你们心里是一般无二的地位。这是你们的态度。至于递上去以后,陛下会怎么做,那是陛下的事。陛下要坚持,自然就有应对责难的办法。陛下不坚持,而是主动退一步,这是陛下的谦卑,是陛下对先帝的情分。” 郭常和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对!就是这样!差点犯了大错了。陛下能自认为比不上先帝,但这个结论却绝对不能由臣子下。再加上陛下是女人,又正是敏|感的时期,她正急着找两个典型立威呢,这个时候敢拿着这个折子上去,这是找死呢。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是!还真是我糊涂了。”说着,他朝里间看了一眼,声音就低下来,“四爷,您看,这往后是想办法促成皇太女的事呢,还是……” 四爷摆手:“这事你们谁都别掺和,越掺和越乱。”甘氏是不是立皇太女,这基本是没有悬念的事情。急着往上伸手,可就是大忌。 郭常和看了四爷一眼,又朝里面看了一眼,十分心惊于这对小夫妻的心态。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骄不躁。其实在他看来,皇太女自然是早立为好。只有确立名分了,以后才好行事。如今这朝局,难料的很。 林雨桐和四爷如何不知道郭常和的好意。在林雨桐看来,如今的朝局,非要打个比方的话,还真就像是一个放在了火上,偏偏还关闭了阀门的高压锅。表面上看起来,锅子是平静里,没有嗤嗤的往外冒气,可这锅下的火只要还烧着,那么这锅里的气要是再不撒出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轰!彻底炸了。 等郭常和走了,四爷就问林雨桐:“皇太女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林雨桐皱眉,“这事……还真是有利有弊。”好处就是占尽了名分,再加上,甘氏除了自己没有别的继承人,那么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皇太女是没有任何竞争对方的。只要好好的做好二把手的本分,就不会出现意外。而坏处呢,就是如果自己不想算计甘氏,那就只能跟甘氏绑在一条船上。眼下的局面,也就不是自己能逃避的。 四爷一针见血的道:“就算又再大的难处,你心里也没将将你跟甘氏彻底的掰开。你从来没有以她为敌的意思,因为身份,你也不可能真的对她置若罔闻。所以,这所谓的弊端,其实根本就不用考虑。你一直就在甘氏的船上。这一点即便否认了,也没人会信。那么,这弊端就是在不管你做什么的情况下,都是存在的。既然如此,倒不如专注有利的一面。” “你说尽力争取早一点册封皇太女?”林雨桐看向四爷,问道。 “皇太女?”甘氏坐在龙椅上,扭脸看向何嬷嬷,“嬷嬷怎么会提出这个事?如今朕哪里顾得上?” 何嬷嬷有些着急:“主子,您要是不册封皇太女,只怕宗室里也不会消停的。指不定还是会打着过继的旗号行事。” “你倒是疼她。”甘氏皱眉,“皇太女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事等登基大典以后再说,等朝局平稳了,朕会好好的考虑。” 见何嬷嬷不说话了,甘氏才扭头,看着手里的折子。不过心思却还真在这皇太女的册封上。随即又摇摇头,这事真不行! 四爷此刻也看着林雨桐笑:“天下出了一个女帝,已经叫天下人心跟着乱了。若是下一个帝王也早早的确立是个女子,这天下的男人情何以堪?”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说,还是得慢慢的来,只有等人心平稳了,都接受了。对女帝的事,当成理所当然了,才能再提皇太女的事。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能抓到手里的利到底是什么?”林雨桐疑惑的看向四爷,问道。 四爷走到书案边上,提笔写了两个字:“参政!” 参政? 林雨桐马上恍然,她手里的军权,虽说是捏在手里的,但却没有一条是得到正式的承认的。只有一个监军之权。跟自己走的近的将领,先得是朝廷的将领。若是上面动动手,将这些人员打散了,那么自己手里能握住的,就成了一堆散沙。参政,就是参与政事。而这事,不管是自己还是四爷,迄今为止,都没有站到朝堂上。 “该从幕后走到台前了。”四爷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毛笔,“不用急着要皇太女的头衔,只要抓住该皇太女拥有的权力,就可以了。” 夜里一场细雨,叫空气变得湿润了起来。院子里的两株梨花,打了花苞,随时都要绽放一般。林雨桐一早就往宫里赶,在宫门口碰见了林长亘。林长亘看起来有些憔悴,看见林雨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父亲。”林雨桐还是叫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娘……”林长亘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道:“你娘真的要……” 这种事哪里能开玩笑。“你只要当好差就行了。”林雨桐安抚道,“我娘她不会迁怒您的。只是……从今以后,她便是君王,不是你的女人。” 林长亘苦笑一声:“我哪里还敢那么想。”消息传出来,家里的老太太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就吓的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给自己生下庶长女的马姨娘,昨晚一根绳子将她自己给吊死在房梁上,可不就是因为当年打过甘氏的脸。还有云氏和赵姨娘,两人都恨不能吃斋念佛当姑子去。闹的他焦头烂额。 林雨桐听了不由的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娘忙着呢。多少大事顾不过来,谁有精神跟她们较劲。” 到了御书房,林雨桐行了礼,就将这些话当笑话一样跟甘氏说了一遍,“瞎裹乱!” 甘氏‘哼’了一声:“也就她们将一个男人看的比天都重。她们宝贝,就当别人也稀罕。女人要是沦落到这一步,才真是可怜。”说着,就严肃的看向林雨桐,“这个道理,你也要明白。” 又来了! “咱们不说这个行不行。”林雨桐摆摆手,“我也不想当皇太女,也不想当皇帝。您万岁万万岁的活着,我的日子才好过呢。要是再有福气些,走在您的前面,就更没什么可忧心的了。” “胡说什么!”甘氏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 林雨桐呵呵就笑:“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这下总行了吧。”十分嬉皮笑脸。 何嬷嬷端了茶过来,“殿下可不能瞎说。主子就您一根苗,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林雨桐看着何嬷嬷笑了笑,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端着茶抿了一口:“真是好茶!走的时候给我包点。”转移了话题,根本就不搭茬。 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眼神带着打量:“真不想当皇太女?”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林雨桐目光坦然,“要真是册封皇太女,那可真是火上浇油了。这道理我明白,您也别为难。我想的开!” 甘氏轻叹了一声:“我还正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没想到您倒有这份觉悟。不过你也别就这么自暴自弃,这江山迟早还是要给你的。” 林雨桐就又笑了:“您今年才三十三。咱们不说万岁的虚话,长命百岁都是人的奢望。所以,咱们也不说百岁,您再活上五十年,我都多大了?快七十的老太太了。要是这两年我生个孩子,您的外孙在五十年后只怕连孙子都有了。到那个时候,爱谁谁!反正跟我关系不大!” 其实这么一算,挺叫人觉得无奈的。若是不出意外,真是这么一种情况。就跟当年的理亲王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一样,遇上长寿的君王能怎么办?都是命!那朱标不也没活过朱元璋吗? 四爷昨天说了那么多,后来林雨桐才悟了。抓住能抓住的,其他的事情,真的一半得看天命。对于将来会怎么样,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甘氏被林雨桐这个算法弄的一愣,心里一下子就莫名的心酸了起来。靠在椅背上久久都没有说话。“你这话说的,太实诚!” 真话总是能叫人有所触动。 “等你有了孩子,就叫孩子在宫里吧。”甘氏沉默了良久才道:“我是盼着你尽快生个孩子的。要是第一胎是个小子,剩下的事情,倒是好办了。好歹……那些整天叫嚣的人,能看到点希望。” 林雨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四爷这次又猜对了。甘氏对立自己是皇太女的事情上,是犹豫的。从眼下的局势分析,她理智的摒弃了册立自己为皇太女的打算。同时又希望自己生下儿子来,只有自己膝下有儿子了,她才会,也才能册立自己为皇太女。这是给了朝臣一个希望。至少到第三代的时候,会有一个他们希望的君主。这也算是缓和矛盾的一种办法了。她即便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甘氏这话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甘氏有些怅然,“要是这样……你跟驸马就好好的过日子吧。不过,也都别闲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都出来帮把手吧。你将你手里的事情,全都转交到驸马的手里,从明天开始,你……你去议事阁吧。议事阁行走,多听多看少说。” 林雨桐应了一声,见她忙着,就马上告退出来。 雨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细雨落在脸上,凉凉的。她自己在一瞬间就变得迷茫了起来,争来争去,到了现在,自己究竟得到什么了。伸开双手,空的!什么都没有!自己总是觉得自己要比甘氏高明,可是甘氏从来都是目标明确的。她心里有了目标,就会努力的去完成它。不管路上会遭遇什么,从来都义无反顾。报仇,她做到了。权力,她也拥有了。而自己呢?自己也忙的焦头烂额,回过头来,才发现两手空空。 三喜跟在林雨桐身后,低声道:“主子,您怎么了?” 林雨桐失笑:“你说我最近忙忙叨叨的,都忙什么了?” 三喜一愣,脸上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主子,你去街上听一听就知道了。如今,谁不知道主子跟爷的功绩。救百姓于战乱的事都编成戏,在台上演呢。这事可没有去叫他们做,全都是自发的。好些人家还给殿下立了生祠供奉呢。您忙的这些,可都是大事!您不记得,可别人都记得!” 林雨桐再看向空落落的手的时候,一下子就笑了:“是啊!没有什么是能永远攥在手里的。放下了,手心就空了。”空了才好,空里正好就腾出空了。就跟容纳物品的箱子似得,装满了,就再也装不下了。可要舍得倒出去原有的,她就永远还有容纳的空间。 回去之后,她就跟四爷感叹:“权力这玩意,真是有毒。我都差点迷失了心性,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了。幸好醒悟的及时。要不然真要落入魔障了。罪过!罪过!” 四爷将手里的书放下,直接起身:“换衣服!你跟我出去走走。”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跟甘氏一起,揣摩甘氏,她的思维还是受到影响了。这段时间将她逼的太紧了,她的心老是提着,越是看甘氏的手段,她心里越是没底。从来没有真正放松过。他起身抱着她:“咱们经的多,也见的多了。自私点说,咱们就是为了过的舒服点,自在的。虽说如今的身份,你不努力,很可能就会跟甘氏一起沉船。但是也不要将这些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你做了你能做的,问心无愧就好。再说了,有爷在呢。紧张什么?你跟甘氏不一样……” “她很厉害!”林雨桐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没几个女人能做到她这个份上。我也不能。” 四爷就跟笑了,催着林雨桐就换衣服:“快去,咱们今儿在外面吃饭。” 林雨桐选了一身月牙白的素服,一点首饰都没有,跟着四爷就出门了。坐着马车到了坊市附近,四爷就拽着她下来,然后打发了马车,两人一路步行。 街道上,不及以前繁华。毕竟九门都封闭了。又因为永康帝新丧,京城里好些酒楼都不营业。但小摊小贩,小馆子小茶楼,生意该做还得做。两人选了一家不打眼的茶楼,上下只有两层,看着门帘也陈旧,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一楼人满,连个座位也找不见。两人由小二哥带着,直接上了二楼。二楼三三两两的也坐着不少人。 “二位,这边请。”小二哥利索的收拾了桌子,“这边靠窗,瞧瞧楼下心里也敞亮。” 四爷扔了银子,“上壶好茶,干果点心来几样就行。” 小二哥拿了银子利索的就下楼了。林雨桐坐下,这才发现,一扭头,才发现这些人都若有若无的打量自己。自己当然不怕别人看,但总被盯着也叫人觉得怪别扭的。 小二哥提着茶壶上来,见众人都不说话,就笑道:“劳烦各位客官,不要盯着这位少夫人了。如今都改天换地了,龙椅上都能坐女人了,还不兴女人上茶馆了?” 众人‘哄’的一声就笑开了,大部分就都转过头,说自己的话去了。另外一些人不时的看一眼,你也是因为林雨桐的长相太出众了一些。 “小二哥,连这事你都敢说了?你就不怕被人半夜给拿了去?”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手里捏着花生,笑问了一句。 这小二哥呵呵一笑:“咱们小老百姓,才不管上面坐的人是谁呢。男的女的,有啥关系。不就是换个当家人吗?在家就是我媳妇当家。皇家就不兴媳妇当家了?咱又不反对,他们抓我干啥?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又跟着起哄。可林雨桐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随便抓人这事,影响要比想象的坏的多。这才几天,就已经到了止小儿啼的程度了。 “金成全的手段未免太过了一些。”林雨桐端着茶杯,对四爷低声说了一句。 四爷沉吟了一瞬:“你是想过问此事?” 林雨桐点点头:“我知道,不能轻易的拔虎须。我不阻止他们抓人,但是抓的人,我希望由我处置。” 四爷不置可否,林雨桐也没再往下说,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说了两句话的功夫,突然外面的街道上就乱了起来。远远的还能听见呼喊声:“牝鸡司晨——女主天下——天降大灾——国破家亡——” 林雨桐站起来,皱眉从窗户往外看去,就见那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是个年纪二三十岁的汉子,一身褴褛,有些面黄肌瘦,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叫花子。一个叫花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不能。 “盯得再紧,该闹妖的还是闹妖了。”林雨桐叹了一声,刚要坐下,就听见楼下一阵惊呼声,她赶紧看了过去,只见那人群里,冲出了两个壮汉,将那叫花子摁倒在地,转眼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过来了,两人将那叫花子往车上一扔,也跟着跳上去。不大功夫,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等林雨桐坐下,茶楼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没有再高谈阔论的人了。想来,心里都是有些惧怕的。 “还想着要管影卫的事吗?”四爷问了一声。 林雨桐却久久不能答。乱世必用重典!这是常识。 “我会提一提这事,叫他们有所收敛。”林雨桐叹了一声,“但是光是强硬的往下压,还不行。堵不如疏,这办法始终是扬扬止沸,治标不治本。” 正说着话,楼下突然就热闹起来。小二哥上来添水,就有人问:“下面闹什么呢?” 小二哥脸上的神色不好,应该是被刚才街上的一幕给吓着了。他僵硬的笑了笑:“来了两个撂摊子的说书的,诸位要是听,就叫他们上来。说的好了,打发两个子,赏他们一碗饭吃。” 坐着闷的慌,连说话都不敢高声。有个解闷子的,来的可正好。 大家就起哄,“叫上来,看看都会说什么。” 结果上来一老一少,见众人问了,就忙道:“咱们给各位爷说一出‘公主巧设诱敌计,驸马千里搬救兵’,怎么样?” 话音一落,众人就轰然叫好。 林雨桐将茶含在嘴里,险些给喷出去。这名怎么听着这么熟呢? “话说,本朝有位帝姬,为先帝钟爱,赐名云隐……” 这话一穿入耳朵,林雨桐顿时就尴尬了,一扭头,看见四爷兴味正浓,忙拉着他起身,“走吧!还有事呢。” 下去的时候,顺便赏了俩说书的一个银豆子。 出了门了,四爷就笑:“看看!这就是人心。你做了多少,下面的人都看在眼里呢。这都是万金不换的。真要是将你和甘氏所得到的放在天平上称一称,谁重谁轻分的清楚吗?” 林雨桐朝身后的茶楼看了一眼,里面传来轰然的叫好声。她一下子就笑了。 在街上晃荡了一天,听听百姓们都是怎么说的,吃些好长时间都没有吃的小吃,第二天,心情颇好的去了议事阁。 甘氏应该是将自己要来议事阁的事情,跟他们交代过了,所以,她的到来,几位大臣都没有露出异样。刚坐下,郭常和抱着一堆折子就给林雨桐递了过来。 “这是?”林雨桐疑惑的看向郭常和,“我只是议事阁行走,听你们招呼的。可没有权利看折子。” 郭常和赶紧拱手:“得亏您来了,要不然,这折子臣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呢?您先看看,就只当救臣一命了。” 林雨桐看郭常和不是玩笑,这才伸手将折子打开。看了一封不觉得什么,两份也觉得是凑巧,三封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折子上,全都是奏报灾情的折子。再往下翻,三十九封,都是灾情。不同地方,同时上了折子报灾情。谁敢等闲视之?这折子上有说从去年冬天就没下雪的受了旱灾的,有说春汛来了,堤坝不稳的。有说春寒将苗木都冻死的。甚至还有的说,出土了一件带血的陶俑,这是凶兆的。 林雨桐啪的一声将折子都给合上,这绝对不是凑巧了。她脑子想起在街上听到的那个叫花子的喊声。 牝鸡司晨——女主天下——天降大灾——国破家亡—— 如今,这些折子,可不就是说天降大灾吗? 登基大典在即,要是被的新君,谁敢在这个时候上折子找不痛快。如今这折子上来了,议事阁一旦报上去,甘氏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这是议事阁专门挑出来这些折子给她添堵呢。可要是不上报,这里面只要有一份真灾情,过后,议事阁这几位大人,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难怪郭常和喊救命呢。这个事,他们还真没法处理。甘氏迟早都得收回议事阁的权力,正要找他们的错处呢,这个时候不能出纰漏。 “留在我这里吧。”林雨桐叹了一声,“我来处理!” 登基大典准备的十分仓促,只用了十天时间。不是礼部不想进益求精,而是户部没有银子,甘氏又怕夜长梦多。所以,就一切从简。很多东西都不是新置办的,而是永康帝登基时用过的。就是龙袍也一样,新的根本就来不及。只能将永康帝没上过身的改了改,是男装的样子。—— 第709章 庶子高门(93)三合一 庶子高门(93) 登基大典的礼乐奏响了,浑厚庄重。 甘氏从御辇上下来,脚踩在红毯上。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周围旌旗飘扬,眼里所见,全都是匍匐在她脚下的人。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脚边的人,接受这些人带着各种感*彩的若有若无的打量。她知道,他们不服。但那又怎样?不管服不服,此刻都屈膝了。 林雨桐跪在九龙玉璧之下,众人之上。身上穿着的,是甘氏特意叫人给送过来的杏黄色的衣衫。她看着甘氏站在九龙壁下,就不再动了。她知道,按照流程,该是百官劝进了。 郭常和抿了抿嘴,此时他恨不能不是丞相。要不然也不会碰上这般的尴尬事。他起身,然后拱手道:“请陛下即位!” 这话说完,全场没有一个跟随应答的。 林雨桐眉头皱了皱,这劝进本就是一场戏。要求百官三劝,皇帝三拒之后,皇帝才在百官久跪不起中,‘无奈’的即位。 而如今,郭常和这个百官之首‘统领’百官劝进的角色,说出话,却无人应和不仅郭常和尴尬了,关键是甘氏尴尬了。到了这份上了,这礼仪还怎么往下走。这些人也是胆肥了,打着法不责众的幌子。 林雨桐无法,只得站起身来,重新行大礼:“郭丞相代百官劝进——” 众人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云隐公主竟然亲自当起了司礼。本该是‘郭丞相领百官劝进’,被直接给改成了‘郭丞相代百官劝进’。一字的差别,意思截然不同。 甘氏朝林雨桐点点头,那边郭常和认命喊道:“请陛下即位!”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戏总算能演下去了。可谁知她刚松了一口气,甘氏却不按照套路往下走了。她展开双臂,看着下面跪着的大臣,没有说谦让的话,更没有继续什么三劝三拒的戏码,而是直接道:“朕——受命于天!即皇帝位,乃当仁不让。”说着,衣袖一甩,转过身,抬脚就顺着九龙壁往上走。 这个反应实在是众人没有想到的。林雨桐却觉得,这种做法,十分的‘甘氏’。肆无忌惮,又霸气无双。什么狗屁的礼仪规程,没人配合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不劝,不劝我该即位还是即位了。有本事咬我啊!一个个的跪在下面无言的反抗算什么本事,还是没种! 却不想,此时异变突生。本来春和日丽的天气,一股子风猛地席卷而来。林雨桐被吹的先抬起衣袖捂住眼睛,整个人似乎都被吹的打晃。她急忙朝甘氏看去,却见甘氏才上了三个台阶,这九九八十一的台阶怎么上?风吹的人睁不开眼睛,迈不开腿。她自己心里都发毛了。这股风来的时间太巧,吹的太邪性。就见高台上的祭告天地用的灯烛先是忽明忽暗,然后猛得救灭了。两侧为天子所执的明黄色的幡麾,也是在风中摇动。 这是要坏事啊! 林雨桐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可就这还不算完,真是只有更糟的,没有最糟的。这风本来就吹的叫人睁不开眼,可紧跟着,一股子浓烟混着焦灼的味道,就冲到人的鼻子里。 哪里来的焦灼的烟味?哪里起火了吗?林雨桐奋力的睁眼看去,这一看心都凉了。祭祀天地要准备一种燔柴。什么是燔柴?就是大典上的赞官在祭台上将玉帛、牺牲等物,放置在积柴上而焚烧,这称为燔柴。燔柴是做什么用的?它的用处就是焚烧后的烟,这烟气要直上九霄。意思是将新帝登基的消息直达于天。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钦天监选的日子一定是个无风的日子。以期望达到最佳的效果。而且为了不影响效果,赞官都是极为有眼色的。趁着无风赶紧烧,一点有风了,就立马将盖子盖住。这一项议程就算是完了。 可这才就是邪了门了,风一吹起来,烛火先灭了。原本捧着牺牲玉帛等物的赞者,吓了一跳,不知道哪个就因为这一吓,将手里的东西给掉下去了。直接给烧着了。本该直达九霄的烟,此时顺着甘氏和下面的群臣给吹了过去。 这代表什么意思?岂不是说上天根本就不承认? 林雨桐勉强睁开眼,朝甘氏看过去。这一看可不得了,之间一侧手持明黄幡麾之人,不知眼是被烟迷了眼睛,还是风吹的手把持不住,竟是突的撒手。这一撒手,那幡麾左右摇晃,可那人可已经愣住了,傻傻的不知道动弹,就那么看着幡麾倒下砸向了甘氏。幡麾整个都是木制的,好木料可都不轻。这一下砸到人身上还了得?这一番变故,可是将林雨桐惊得心都要跳了出来,她什么也顾不得了,份例的扑过去,挡在甘氏的前面。那幡麾狠狠的砸在林雨桐背上。这一疼她控制不住的‘呻|吟’出声。甘氏愣了一下,眼里甚至闪过一丝慌乱。即便再如何,她心里对未知的东西都是惧怕的。林雨桐听她喃喃的道:“厉风震荡,众官辟易,祭礼不成……莫非……真是天所不容?” 这是天人感应的说法。从前朝起,这天人感应一说,就大肆盛行。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认为天能影响人事、预示灾祥,人的行为也能感应上天。这叫天意与人事的交感。所以,这天下要是经常出现大旱饥荒等天灾,皇帝要写罪己诏诏告天下,向臣民,上天自省和检讨自己过失。而眼下这阵大风,早不吹晚不吹,偏偏这时吹来,甘氏心里怎么会不反思。毕竟她确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可这如今,只能进不能退!退了,可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林雨桐一把抓住甘氏的手,扬声问道:“陛下可知武王伐纣,渡孟津之事?” 武王伐纣,渡孟津之事? 这个典故大家耳熟能详。 林雨桐的声音更加的清越:“武王伐纣,渡于孟津,其时阳侯之波,逆流而击,疾风大浪晦冥,人马不相见。时武王左操黄钺,右秉白旄,瞋目而撝之道。余任天下,谁敢害吾意者!于是风济而波罢。” 甘氏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是啊!余任天下,谁敢害吾意者!”说完,一把推开林雨桐的搀扶,迎风而立,随即扭头看向下面跪着的以袖遮面朗声大臣,朗声道:“朕谨于事天,雍容成礼,无愧于苍天!即便遇到些许风霾,但那又如何?疾风骤烈,可遇风而折,亦可乘风而起!朕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乃是古来第一人。上天既然要考验,那便考验便是!区区风霾怎能阻挡朕的脚步。让风吹的更猛烈些!朕证明给上天看!证明给天下人看!朕当的起一国之君。” 说着,扭过头,顺着台阶,在狂风中一步一步艰难的朝上而行。九九八十一步,走的何其艰难。 等终于走到了顶端,稳稳的坐在龙椅上。说来也怪,风真的止住了。来的快,走的也快。林雨桐这会子是真不知道,这是天意呢,还是巧合。 但此时,风住了,烟也散了。那青烟直直的直冲云霄而去。 下面的大臣都懵了。尤其是那些宗室众人,若果说,当日在奉先殿遇到的异象,还可能是人为的话,那么眼前,自己看到的,就绝对不是人为的。风雨雷电谁能掌控?谁都不能!可眼下这情况怎么解释?难不成真是老天的考验? 但不管为什么,众人心里那点不服也稍微的收了起来。大殿在三呼万岁的声中,结束了。 晚上还有宫宴,林雨桐却在宫里,何嬷嬷拿着药,正给她的后背敷药。她生的白,皮肤又嫩,被几十斤的东西猛地砸在脊背上,形成一条青紫色的伤痕。边沿几处还隐隐的渗出血,看着几位吓人。 “阿弥陀佛!”何嬷嬷边上药边道,“这可是佛祖显灵了。再偏两寸,就打到头上了。这还了得?”可不得当场要了性命去。“要么说,这还得是亲的才顶用呢。周围那么多人,都傻愣愣的,没一个想着伸手救驾。还是殿下跟主子母女连心,当时隔的也挺远吧,若不是殿下真是急眼了,怎么可能那么快的都扑了过去。” 林雨桐笑了笑,嘴里‘嘶’了一声:“是啊!老天保佑。”差点出了大的差错。 药涂在伤处,带着几分灼人的痛感。 何嬷嬷将药涂好,用拿了白棉布细细的包扎,将上身齐齐的裹了一遍,“刚开始有点疼,过后就好多了。刚才来的时候,主子叫问殿下,今晚的晚宴能参加吗?要不请驸马也进宫?” 林雨桐摇摇头:“不用请驸马了。今儿日子特殊,这禁卫军……还是叫驸马看着吧。别人咱也不放心。至于晚宴……”她说着,就问何嬷嬷,“我娘的意思,是想叫我参加,还是不想叫我参加。” 何嬷嬷一愣,看了林雨桐身上的伤一眼,才道:“要是不疼了,去露个面也好。” 那就是还是希望自己去的。 林雨桐点点头:“那嬷嬷去忙吧。差不多到点的时候,你打发个人来叫我一声。我歇会儿。” “怎么样?”甘氏见何嬷嬷回来了,就边由丫头们服侍着换衣服,边问她:“云隐晚上能参加吗?” “能!”何嬷嬷低声道:“殿下说晚上会参加。” 甘氏满意的点点头:“今儿的日子特殊,叫她坚持坚持。”说着,扭脸问何嬷嬷,“伤的怎么样了?” 何嬷嬷眼圈红了一下,用手比划着:“这么长……这么宽……青紫的都有些发黑了,有这么长……一道血口子……伤的不轻!” 甘氏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叫太医院多派几个人守着。要是有个不好,都别想要头上的脑袋了。今儿失手的那个执事,先送去慎刑司。明儿就砍了!” 可是不管杀几个人,伤了还是伤了。何嬷嬷抿着嘴,退后两步,应了一声:“回头老奴就告诉殿下一声。” 甘氏这才叹了一声:“伤在儿身疼在娘心。何况她是为了护我……你说的对,这孩子还得是亲生的!关键的时候,就她靠的住。” 何嬷嬷笑了笑:“母女天性,本就是如此的。” “嬷嬷……”甘氏脸上的神色有些怅然,“她今儿可不止是救了我的命了,更是……”没有她那番激励,自己或许就真的没有勇气往前走了。 不管怎么样,登基大典都算是办成了。甘氏就是民正言顺的皇帝了。作为登基后的第一场大宴,御膳房那真是准备的十分尽心。自打宫里的主子越来越少以后,连御膳房的大厨也都没有用武之地了。如今又是新朝了,换了皇帝就要有新气象。所以,大宴准备的跟以往又都不同。以前都是一家一户一几。这次却是按照身份的高低设置的。分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大宴是设在御殿仪的,凡四品官以上在殿内享宴,四品官以下就在殿外的丹墀外。宴席桌上的菜色,也是相当不错,每桌上有宝妆茶食,云子麻叶二碟,甘露饼四个,大银锭油酥八个,煠鱼二块,小银锭笑靥二碟,果子、酒各五样,菜四色。花头二个。汤三品。鸳鸯饭二块。大馒头四分,每人酒五钟。不仅如此,还给每个座位上都贴上了姓名官职。这是对号入座。众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一看这个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谁要是第一天不给陛下面子,那这位陛下也会不给他面子。说了没有差事的都得参加,那就一定得参加。这一对号入座,想趁乱躲过去的人,都躲不过去了。满场太监,有的拿着小本子,有的捧着墨盒毛笔的,这是准备记录名册吧。许多人都不由的变了脸色,有至交好友或是姻亲故交没到的,都赶紧掏银子,打发人出宫递话,叫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到。这些递话的人,自然没有人拦着。不光是没有人拦着,更是大开方便之门。说到底,记录名字这事手段,目的嘛,还是希望不要闹的太难看。 英亲王颓废的坐在椅子上,所有看看,这一桌都是亲王。大家彼此面面相觑,但谁都没主动说话。他轻哼一声,将视线投在单独的一个小几上,那上面写着云隐的名讳。嘴角又凉凉的笑了笑。谁也没想到甘氏用这样的手段,逼着人给她面子。不过,要是她自己的闺女都没来,看她有什么脸面罚人。他今儿也算是见识了云隐的本事!在那种场合敢说那样的话,这母女俩果然都没有省油的灯。 林雨桐到的时候,远远的,就闻见菜肉的香味。如今的天气,晚上还是有些冷的,这饭菜端上来,再美味的东西,凉了也不好吃了。坐在大殿外的都是四品的小官,进不了里面。一个个正襟危坐的也不敢说话。今儿日子特殊,这些大人估计从半夜就起来了,又在外面站了大半天。大典结束也没几个敢当即散了回家的,都在衙门里等着呢。晚上又得提前过来,圈在路上折腾了。肯定是饿的狠了。如今面对满桌子的饭菜,只能看,不能吃。这种感觉简直不能更cao|蛋。 她路过的地方,众人看见她都起身行礼。她紧了紧披风,感觉到夜风的寒意。见边上一桌几个老翰林白着胡子了还在瑟瑟发抖,林雨桐招手叫了伺候在一边的太监,“去传我的话,外面大桌上的酒都得给热了。”好歹去去寒。 “谢殿□□恤。”听见林雨桐发话的人心里都有些感激。 林雨点点头,不能再说多的话了,要不然真成了邀买人心了。不在外面耽搁,直接进了里面。有对着她行礼的,也有她需要行礼的人。比如宗室的一些老王爷,爵位跟林雨桐是一样的,但人家是长辈。林雨桐过去行礼,大多数换来的都是轻哼声,她也不以为意。不失礼人前就行了。她直接去了进靠着御座的位子,坦然的坐了。然后就闭上眼,屏蔽所有打量的视线。 大约等了一刻钟,甘氏才姗姗来迟。 啪——啪——啪——随着远远的三下静鞭声响起,众人就都知道,这是皇帝来了。本来就极为安静的大殿内外,更是肃静了起来。林雨桐随着众人一起,从座位上起身。然后再面向甘氏来的方向而立。 皇帝的依仗在殿外停下。 众人就都弯腰,口中喊着:“圣躬万福!” 甘氏嘴角翘起,扬声道:“百官免礼!” 司礼官跟着高声道:“陛下有旨——百官免礼——” 林雨桐想,甘氏此刻一定很享受这个过程。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应该十分的叫人沉醉。 等甘氏进了大殿升座,外周依旧一片寂静。 林雨桐不知道接下来甘氏会怎么做。要是一般情况下,这时候远远还不是开宴的时候,按照流程,皇帝与百官还有一番奏对呢。这情况林雨桐见的多了,每次大宴的时候,在开宴之前,四爷都会跟一些大臣说说话。四爷称赞大臣们实心任事,功勋卓著。大臣们就一番歌颂君德,说些四海升平的话。反正是君臣之间厚着脸皮互相吹捧。四爷听着,表现的很高兴。那些大臣们虽说战战兢兢的,但也觉得十分体面荣宠。 但甘氏和大臣的关系,远没到这个份上。所以,这怎么问,一问准出事。 夜色越发的浓重了。甘氏从大殿里众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林雨桐还以为她是想选合适的人来也奏对一番。却不想甘氏直接举起杯子,紧跟着传旨太监就喊道:“陛下举饮——” 顿时,各席上众官员们都纷纷起身。林雨桐也跟着站起来,端起酒杯。不过这酒杯端起来,可不是要喝的。因为此时的酒杯里都是空的,根本就没酒。宫廷里大宴九爵,中宴七爵。酒可饮,但不可过度,否则就是滥饮。所以大宴之中,讲究饮酒有数。而这将杯中举起,为什么不能喝呢?是因为大宴为九爵酒。而唯有天子可满饮九爵,但身为臣子第一爵和第四爵是不可饮。这一条规矩,谁也不能例外。所以,众人都举起酒杯,看着甘氏喝下去。 “陛下饮毕——” 众人这才躬身又将酒杯放下。叫林雨桐说,这古礼其特别坑人,要是不精通‘礼’,大场合千万不能去。那真是一不小心就闹笑话。 她这边想的挺多,等坐下了,耳边就传来乐曲声。这是教坊司的乐工奏宫乐。紧跟着,一个清亮的雌雄莫辩的嗓子唱道:“炎精开运,笃生圣皇。大周御极,远绍虞唐。河清海宴,物阜民康。威加夷僚,德被戎羌。八珍有荐,九鼎馨香。鼓钟鐄鐄,宫徵洋洋……”她正听的出神,就见从殿外进来三队舞士,开始舞起了平定天下之舞。一个个身穿铠甲,手里拿着盾牌长矛,看起来颇有气势。 林雨桐正想的出神,席侧的宫役端着酒壶给她斟了一杯酒。她这才回神往下一看,见百官们已经都在倒酒。 等甘氏饮第二爵酒时,乐工奏皇风之曲,这次百官就不用起身,而是举杯同饮。这就是礼法。自从周公定下礼乐之制以来,礼乐代表天子法统,若是法统失位,则意味礼坏乐崩。所以,宴席上的舞乐并非拿来单纯的只是为了欣赏的,它还有教化之用。 林雨桐随着众人一面饮酒,一面看舞。这平天下之武,则是武舞。代表以武功定祸乱。而车书会同舞,为文舞,意为车同轨书同文,天下一统,以文德致太平。如今只见武舞,却不见文舞。叫林雨桐多少有些皱眉。 三队舞士们在大殿里激昂的飞舞,不过林雨桐从席位看去,却只能看到人头一上一下涌动,速度极快,根本难以窥得全貌。慢慢的,她也失去了兴趣。她对音乐没什么造诣,也学不来古人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的方法。只觉得杯子里的酒下肚,胸口升起一股子热意。酒是好酒,听着雅乐,她不由的叩着食指,在大腿轻轻打着节拍,半闭上眼睛。 正听的得劲,就听司礼官又喊:“陛下举箸——” 听到这一声,才算是能吃饭了。众人提起筷子,动起宴席上的酒菜来。这酒菜上来到现在,足有一个时辰了,过了这么久,酒菜自然早就凉了。可即便是凉了,谁还能讲究?再加上大家都饿了许久,吃到嘴里也觉得香甜。又有林雨桐嘱咐过的,上的都是温酒。倒也驱赶了寒意。 也许有乐曲的声音在吧,众人隐藏在乐曲的声音里,开始说起了话。窃窃私语一样,嗡嗡声传来。这是难免的,哪里都有规矩。跟上司同僚坐在一起,敬一杯就总是应该的。此时,才显出几分大宴的气氛。有些觥筹交错的意思。 甘氏将杯中的酒喝完,脸上就多了几丝晕红。心里也无端的升起了几分豪气! 林雨桐笑了笑,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甘氏忙道:“身上有伤,不可贪饮。” 但进来该自己喝的七爵酒还是得喝完的。她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伤,无碍!”说着,就端起来一口喝了。 “你这孩子真是实诚。”甘氏笑了笑,“回头得叫太医好好看着你了。” 话音才落下,就听一个声音道:“陛下,臣敬您一杯。” 林雨桐顺着声音看过去,没想到是英亲王。她眉头皱了皱,这位可不像是个随便能认输的人。她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甘氏似笑非笑的端起酒杯:“既然英亲王敬的酒,那自然是要喝的。”说着,酒杯就送到了唇边。 英亲王躬身:“臣……先干为敬!”抬起手以袖子遮面,就杯中的酒喝了。然后将酒杯倒过来,显示一滴不剩。 林雨桐盯着英亲王的动作,就见他正那着杯子示意呢,猛地,杯子就往下落了。她心里一惊,难道手滑了?想起刚才的一幕,显然不是!他那肥胖的手指明明是瞬间松开的。要是失手,人潜意识里都会做一个捞一下的动作。但是英亲王没有! 他是故意的! 林雨桐心里一寒,转脸就见正在大殿里歌舞的那些舞士,动作都像是停滞了一般,朝那正在下落的酒杯看过去。 这不正常! 林雨桐‘蹭’一下站起来,喊了一声:“护驾!” 同时,那酒杯掉在了地上,那原本的舞士瞬间就成了武士,都将手里的盾牌丢掉,将长矛的前段拔开,顿时,每个人手里都有了一把短剑。 林雨桐一脚将前面的桌几踹了出去,挡住这些人要扑过来的动作。三两步窜到甘氏身边,要拉着甘氏走。甘氏轻轻的拍了拍林雨桐:“我儿勿忧虑!”嘴里有一股子酒气。应该是饮了九爵酒,已经有了些醉意。可这个时候,可不是装英雄的时候。她才要说话,就见场中异变又生。原本要冲上来的人,被身后他们的同伴一剑给捅死了。紧跟着,这些手持短剑的人,就冲着宗室而去。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宗室里有七桌人,已经血溅当场。 如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林雨桐就是真傻了。英亲王谋算着刺驾,这消息被甘氏知道了。甘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叫自己的人假意投靠了英亲王,在关键的时候发难。所以,真正的杀手已经死了,此刻手里短剑翻飞,收割性命的,都是甘氏的死士吧。 礼乐停了,大殿里陷入死寂。许多文臣吓晕了过去。好些人战战兢兢,估计真是吓尿了。还有些捂着嘴,强忍着不敢吐出来。到处都是鲜血的场景,这些人根本就没见过。 林雨桐能感觉到甘氏的颤抖。她应该也没这么直接的见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吧。 甘氏深吸一口气,出声道:“安郡王……” 安郡王所坐的那一桌,离上位并不远。此时,那一桌十二个人,只余下他一个了。他手里拿着酒杯,木木的坐在位子上。酒杯里早就被血所污,喝不成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肩头上还靠着平郡王的脑袋。而平郡王此时,早已经没有生息了。那脖子上的鲜血流出来,将安郡王身上都染红了。此时他听到一个女声叫了一声:“安郡王……”这声音犹如毒蛇吐出来的信子,叫他觉得从心里畏惧了起来。 他一下子站起来,平亲王的尸体失去了依仗瞬间就摔了下来,将他吓了一跳。他颤抖着,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颤声道:“陛下……”畏惧与恭敬,在这一刻已经分不清楚了。 甘氏先是扫了一下大殿里的众人,然后才道:“知道为什么那一桌都死了,唯独你活着吗?” “臣……臣……臣不知。”安郡王头上的汗直往下流,身子抖的控制不住,他此刻的回答,绝对是最真实的答案。因为他现在是真的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了。 甘氏的声音不高,但大殿里的人都应该能听见,“五天前的夜里,英亲王派人去找你。要你附逆!当时,那个传信的人在你的手心里写了一个‘杀’字。你没有答应,而是回了一个‘囚’字。因为你当日没有对朕起杀心,那么,朕今日就饶你一死。” 安郡王愕然的看向甘氏,怎么也没想到这这样的!有人联络自己,这一点被甘氏知道了也不出奇。可真正叫人害怕的是,她连两个人当时在手心里写的什么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不能不叫人觉得惊悚了。 他缓缓的跪下,对着甘氏叩头:“谢陛下不杀之恩。臣从今日起,再不敢存任何异心!” 甘氏没有回答,只朝着众人看去。此时大殿里的其他人作何感想?能监控安郡王,自然就会监控他们。 “臣等不敢有异心!侍陛下一定忠心耿耿!”大殿里参差不齐的都是这种声音。 甘氏依然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手,紧跟着,外面就进来两人。 这两人一进来,林雨桐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这两人林雨桐认识,一个是分产后,自己跟四爷重新买的下人,平时在外院伺候,叫耿三。另一个人她也有印象,那天晚上去林家找林长亘要人的时候,给她带路的就是这个人。 这两个人如今出现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臣耿三见过陛下。” “臣云五见过陛下。” 两人不顾地上的血污,跪在了大殿里。 甘氏看了林雨桐一眼,扬声道:“说说吧。” 耿三朝林雨桐瞄了瞄,才朗声道:“臣本是先帝的影卫,奉命潜伏在公主府,监视公主和驸马的一举一动。公主和驸马对先帝对陛下皆是忠心耿耿,这点毋庸置疑。” 云五接着道:“半年前,臣奉命监视林长亘林侯爷。扮作落魄书生被林夫人所救。因为姓云,于夫人同姓。被留在林家伺候。林侯爷白璧无瑕,忠心有嘉。” 甘氏点点头:“都下去吧。” 等两人下去了,林雨桐的心才渐渐的稳下来。她的手脚有些冰凉,这股子寒意,是从心里蔓延上来的。 甘氏伸手,攥住林雨桐的手:“我儿忠心,今加封为镇国公主。林长亘加封为护国公。钦此!” 林长亘不在,林雨桐机械的下跪:“谢……陛下……隆恩!” 大殿里的人是从心里怕了。连亲生女儿都在监控的范围之内,何况是他们。他们府里不定藏着多少眼睛,在暗地里看着呢。 甘氏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才伸手扶起林雨桐,低声道:“别瞎想。今儿就是叫你陪我演一场戏。那耿三是昨天才叫人收买的。不是什么监视你的人。就是吓吓下面的这群混蛋玩意。知道怕了,就轻易不敢动手了。咱们才能赢得时间。这道理,你该明白。” 林雨桐顺势站起来,朝甘氏点点头,蓦地绽放了笑意:“是!儿臣明白。” 宫宴散了。林雨桐没有住在宫里,而是坚持回了公主府。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四爷将林雨桐摇醒,轻声道:“拿些水和药出来。” 林雨桐伸出手,一个水壶和药瓶就出现了。四爷给林雨桐喂了药,就皱眉:“你这是心里存了气了。药都未必有那么好使了。你说你气什么?咱们府里,那时候难道没有皇阿玛的人?要是爷跟你似得,是不是也得气的在床上起不来?” “当时爷从来没有叫人看着弘晖他们!从来没有!”林雨桐歪着,头疼的厉害。 “但爷在几个兄弟的府里也放人了。不要说十四,就是十三的身边,爷也放人了。”四爷拍着林雨桐,“换位想想,别往牛角尖里钻。” 林雨桐闭上眼睛:是啊!这就是帝王啊! 第710章 庶子高门(94)三合一 庶子高门(94) 一夜的雨,院子里的梨花都开了。林雨桐坐在窗户边的榻上,隔着窗户往外看,眼睛盯着花枝,可心思却飘的有些远。因为身上有伤,甘氏打发太医今儿一大早就来了。来的时候,烧还没退。不想叫人知道为什么发烧,索性身上有伤,因为外伤发热的情况也十分常见。林雨桐坚持说是因为外伤而发烧的,太医们也就说不出其他来。反正外伤是因为救陛下,那么因为这个伤引发了其他病症,在他们看来这是公主在演苦肉计。都是聪明人,他们不会这么不长眼色坏了公主的事。再说烧都要退了,又不是大病症,也出不了事。既然不用担责任,那么这些人开了药领了赏就退下了。回去怎么跟甘氏说,林雨桐不用听也都知道。想起以前四爷给府里养大夫,就是不用太医的做法,也越发的理解了。皇帝前脚训了你,后脚你就上火。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你心里的想法吗?如今换成自己,她只感觉到了一个字——累! 真是太累了! 她靠在软枕上,三喜凑了过来,给她换了一盏蜜水,低声道:“主子,正吃药呢,还不是不要喝茶。早膳没用多少,一会子再吃点,香梨做了梨花糕,您得赏脸。”她说着,起身就想关窗户。这风冷的很,这么吹着,会着凉的。 林雨桐摆摆手:“你叫我透透风。我这里不用招呼,你去给香梨搭把手。” 各有各的差事,哪里用的着自己。 三喜知道主子是想一个人呆着,她只得无奈的转身进去拿了披风过来,又给林雨桐裹上。林雨桐由着她忙活,才一闪神的功夫,再抬起头就看见贵喜急匆匆的进了院子。她拍了拍三喜,朝外面一指:“出去看看,贵喜急匆匆的回来,想来是有事,赶紧去问问。” 三喜窗子外面看了一眼,就急忙转身出去了。隔着窗户,林雨桐似乎能听见两人说什么‘宫里’之类的话。稍等了一会,三喜又反身进来了,“主子,宫里何嬷嬷来了,带了不少东西。” 宫里来人就来人呗,贵喜急什么? 林雨桐看向三喜:“还有什么?一并的说了吧。” 三喜抿了抿嘴角才道:“宫里今早就有了旨意,昨晚上参与谋逆的家眷,在宗室中除名,不许以金为姓。” 林雨桐眨眨眼睛,一时之间没有明白:“什么叫不许以‘金’为姓?”剥夺人的姓氏,这还真是叫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三喜抿了抿嘴,低声道:“主子,咱们爷也姓金。” 所以贵喜一副慌乱的样子,他是谨国公府的旧人,对谨国公府有感情。这是有些物伤其类了。 林雨桐一时之间有些哑然,这明显就是在打压金氏宗族。自己能救一次,却也救不了第二次。而自己就算救人,落在别人的眼里也只剩下伪善二字。自己在他们眼里跟甘氏其实是一样的。别说甘氏不会再给自己插手的机会,就算插手将人救下了,这些人不会感恩,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多了一些敌人。没有人会认命的,在这些人的眼里,甘氏是他们的仇人。而自己是他们仇人的女儿。就这么简单。 她闭上眼睛,沉默了良久才问道:“那这些人……怎么安置?”家产肯定是要查抄的,贬为庶民又不给姓氏,剩下的老幼妇孺该怎么处置? “发配岭南。”三喜低声回了一句。 “岭南……”林雨桐摇摇头:“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怕到不了地方,就得折大半。有命走,没命到。 三喜叹了一声:“昨儿还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今儿就被人踩到泥里。这世事还真是无常。有时候想想,还真是不如咱们这些奴婢们……就算主家出事了,奴婢们换个主子还是一样的过日子。” 林雨桐哼笑一声:“你现在真是胆肥了,当着主子的面说这个合适吗?行了,别在这里耗着了,贵喜还在外面等着回话呢。你告诉他就说我知道了,京城里有什么消息,叫他及时的回禀就是了。不要有顾虑。你亲自去迎一迎何嬷嬷。” 三喜应了一声,不大功夫,就带着何嬷嬷进来了。 “我的姑娘,怎的一晚上脸上的肉都下去了。”何嬷嬷凑过来看着林雨桐仔细的端详。 哪里就这么夸张了。 “有些憔悴是有的。”林雨桐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没瘦。今儿一起来,也没影响胃口。就是身上有些赖,想歇一歇。” 何嬷嬷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管怎么着,凡事别存在心里。主子昨晚上一夜都没安枕,稍微眯了一会子,醒来就说梦见姑娘了。大半夜想打发人来,又怕惊着你。老奴这才一大早上就过来了,带了不少东西。姑娘也才搬过来,这边什么都没有。主子念叨了半晚上,叫老奴要记得这个记得那个,这不,都在外面呢。得闲了,姑娘亲自瞧瞧。” 林雨桐拍了拍何嬷嬷的手:“难为嬷嬷了。”她话里话外全都是甘氏的好话,老人家一片心意,就是怕母女起了隔阂。甘氏忙着处理后续的事,昨晚忙的眯了一会是真的,但真是没功夫顾得上自己。她笑道:“我这是犯懒呢。其实身上都没那么疼了。您回去给陛下说,叫她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就去议事阁。” 何嬷嬷嘴角动动了,以前说主子都是叫‘娘’或是‘母亲’,如今都叫成‘陛下’了。这点差别,她哪里听不出来。本想说几句的。但一看林雨桐通透的眸子,话在嘴里滚了几圈,到底只是叹了一声,反过来也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姑娘,您要信老奴的。主子对您,可从来都没有坏心。虎毒不食子……” “我懂。”林雨桐打住何嬷嬷的话,“您多虑了。” 何嬷嬷嘴里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她起身:“那姑娘歇着。早点好了,也好早点为主子分忧。如今……真是焦头烂额!”说着,又提醒了一句,“至于宗室的事情,您还是别跟着掺和。这些人能谋划着要主子的命,就能谋划的对您不利……” 林雨桐点头,表示受教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游戏。这个道理自己当然懂。 三喜送何嬷嬷出门,结果刚出府,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 “大长公主府的马车。”何嬷嬷皱眉,“这位老祖宗怎么来了?” 三喜有些难为:“您要上去见礼吗?” 何嬷嬷摇头,“我从另一边走,你去忙的。回头给殿下带话,就说不管谁求,都别心软。”主子在这事上谁的面子都不卖。省的母女俩为这个又闹腾。 三喜匆忙的应了一声,给了门子一个眼色,叫他进去报信,自己则迎了上去。大长公主的马车,是可以进府的,在二门口停下来就好。但这位现在非要在大门口下马车,将姿态摆的这么低,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应承才好。 林雨桐接到消息,就披着衣服迎了出来,在院子门口看见了由三喜搀扶着的大长公主。她远远的就福了福身,赶紧行礼:“您老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您打发人叫我就是了。我是小辈,可当不起您屈尊。”说着,就上前,代替三喜扶着大长公主。这段时间,大长公主明显见老了,头上的头发都白了,人也消瘦的厉害。 她见了林雨桐,没拒绝她的搀扶,反而笑了笑。等到了花厅里坐下了,上了茶。林雨桐以为她此次来是我了宗室的事情,却不想她一开口就道:“我这次上门,不为别的事。只是厚着脸皮请你帮个忙。我们家侯爷毕竟也是上了年岁了,戍边……我是不放心的。况且,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就怕我临走见不上他最后一面……”声音带着哽咽,眼圈一瞬间就红了。 林雨桐赶紧拿了帕子递过去,“之前我就跟陛下提过了。只是最近事多,稍微耽搁了一二。调令这两天就下,您放心。” 大长公主好似没想到林雨桐答应这这么爽快,愣了半天才道:“那就是好……那就好……我困住了他大半辈子,老了老了,还是自私了一回,非得他在身边我才安心。”再说了,她是实在不想叫他给甘氏这个女人卖命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难免的!”林雨桐明白她的想法,不过什么也没多说,反而理解的点点头,又关切的问:“您身子哪里不好?回头叫太医们好好瞧瞧。” 大长公主心里苦笑,之前太医住在府上都行,现在嘛,自己活着都是碍眼。甘氏可不见得待见自己。说不得自己死了,反而是儿孙们的前程更好些。自己也不是不想为宗室里那些获罪的家眷们说话,实在是……跟宗室们走动的也就那样了。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端亲王的几个孩子和林雨桐了。剩下的算起来都是远宗。犯不上为了他们,惹得甘氏不愉快。这些人再亲,还能亲的过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她又叹了一声,就扶着丫头的手起身:“人老了,不中用了,出来一趟,三两句话都说不完,身子就乏了。你也歇着吧。我得回去了。” 肆意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到老了,学会了低头了。她的父亲是皇帝,她的兄弟是皇帝,她的侄儿也是皇帝。她这辈子都没对谁低过头,如今却低头了。 等将人送走,林雨桐摇摇头,看来昨晚上的事,对宗室的震慑作用还是不小的。如今的宗室,还能剩下多少人? “如今的宗室还能剩下多少人?”此刻,在谨国公府,金守仁对着金成安和四爷,压低了声音也如此吼了一句。 金成安瞪眼道:“闭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嘴上得有个把门的!”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底气的,谁也没想到甘氏下手这么狠。宗室经此一劫,十室九空!自己这一脉到底能不能守住……他突然有些拿不准了。 金守仁看向四爷:“老四,你是驸马。对公主,你到底是能不能拿捏的住?” 真是什么都敢说!甘氏千防万防就是防着有人拿捏桐桐,他倒是敢把这话喊出来。四爷端着茶眼角都没抬,只轻声说了两个字:“慎言!” 金守仁被噎了一下,转脸看向金成安:“爹!你看老四……” “行了。”金成安烦躁的揉揉额头,“老四啊,你是得小心点。公主换不了,但是驸马可以换的。就怕那女人起了心思,那真是咱们什么都没了。”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算来算去忙活了半天,竟是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心里憋着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爹……”金守仁坐过去,靠近金成安,“咱们可不能再这么下去……破弩军……”说着,就看向四爷,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就是想叫四爷将破弩军给还回来。 给你你敢要吗? 四爷没心情在这里跟他们磨牙,没接话茬,反而道:“父亲还是多注意二叔吧。宗室发配抄家,都得过他的手。昨晚上的事,二叔很可能也是提亲就知情的。”你在这里谋划的热闹,小心身后被自家人给卖了。 金成安面色一变,摆摆手:“你说的对!如今宜静不宜动。你先去忙吧。”说着,想起什么似得提醒道,“今儿九门开了,新帝登基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接下来……恐怕真正的不太平才来……你小心点吧。上面那位……心太狠,两手准备总出不了差错。” 四爷没言语,就拱手告辞了。 金守仁看着四爷的背影,脸上有些阴晴不定:“老四这是什么意思?” 金成安眼睛眯了眯,转脸看了一眼金守仁:“你有功夫,还是先把元哥儿母子接回来。老在林家待着,是怎么回事?没事的时候,也叫你媳妇多去公主那边多走走。” 金守仁愣了一下,讪讪的点点头。 金成安看见他这样,越发的烦躁起来。这两个儿子,听话的没能力,有能力的不听话。就没一件事是顺心的。见金守仁还待着不动,就瞪眼:“你是不是最近还派人在找齐氏?” 金守仁面色一变,自己和林雨枝连同元哥儿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被救了,但是齐朵儿却没了踪影。那么多人都获救了,就她不见了。不管怎样,他都得找找,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被问到脸上,他心里有些揣揣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我也是尽尽心。” 齐朵儿和李妃颇有渊源,甘氏上位了,你将齐朵儿找回来想干什么? 金成安斥责道:“将人都撤回来。不许再折腾了。最近也别出府,老实的待着。” “装孙子?”金守仁脸上露出几分屈辱之色。 金成安眼睛一眯,再睁开眼寒光乍现。父亲和自己两代人经营,难道就这么认怂了? 休想! 四爷从谨国公府出来,去茶楼见了一个人——温云山。 为了参加登基大典,他一直滞留京城。如今还没走,捎话要见自己一面。两人也没避着人,就在茶楼的大厅里坐着。 沉默了半晌,温云山才开口,低声道:“四爷,老夫大周的臣子,受皇恩不浅,如今……江山倒悬……” 四爷了然的点点头,这位算是坦诚的。就差没明说,他对甘氏并不支持了。那么他来找自己,而不是找桐桐,意思就更加明白了。武则天当年执掌江山那么多年,大臣们还不是一样心里向往李唐王朝。温云山不是个例,满朝的大臣即便现在看着屈服了,但只要一个导火索,就都能马上给跳起来。 他没急着表态,也没将靠拢过来的人往外推,只模棱两可的问道:“御林军中干净吗?” 温云山面色一变,御林军他一直都自以为掌控的很好,但里面还是有人接了先帝的所谓密诏,他却毫不知情。手里这点事都闹不明白,贸然的动作,就等于是找死。他连忙拱手:“老夫明白。” 两人没有多呆,更没深入的谈,就匆匆的分手了。 回来的时候,路上被被堵住了。众人挤在街上,都是为了看热闹的。 “哎呦喂,瞧那小郡主,长的多好,哭的多可怜!” “那些都是王妃娘娘贵人吧,啧啧啧……如今成了什么了……” “也不知道发卖不发卖,买回去也过过王爷的瘾。” 街上的人指指点点的,都对着那些哭哭啼啼的从王府里被驱赶出来的女人。 贵武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爷,这也太……”圈在府里当猪养着,也比现在这样强。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将来要面对什么。要是有气性的一头撞死了,反倒是干净了,少受些罪。如今这样……看着叫人就不忍心。 四爷没有言语,直接绕了过去,回到府里的时候,都已经半下午了。 林雨桐在府里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听闻。如今这府邸本来就是以前的恒亲王府,周围也都是皇室宗亲。还能一点动静都传不出来? 她一整天都坐卧不宁,手里拿着笔在纸上画了写,写了画。 四爷进来的时候,见满地都是废纸,上面写着‘政|治犯’‘女子监狱’等字样,“你还是不想看着由着这些人流放?” 林雨桐的脸色很难看:“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只知道如果就这么看着的话,她们会遭遇这世上最悲惨的事。出身高贵又跌落泥里,年轻貌美……我都不敢想象。我不是什么善人,不能说她们无辜,所以求放过她们。我只想着,叫她们活的像个人!” 四爷将那些纸张都收起来,“那就去做吧。想做就做吧,要不然你不会心安。另外,我也得提醒你,你的心是好的,但是你想想端亲王府的大郡主,她在府里都被人……你将这么多女人圈在一起,下面的人但凡有一点坏心,这所谓的女子监狱,就会变成一个暗|娼|门子。” 有人会用她们谋利! 林雨桐抹了一把脸:“她如今是女帝了!女帝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提高女子的社会地位。同样身为女人,我想我能说服她。而她如果真想做成这件事,这次对宗室的女眷处理上,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甘氏没想到晚上了,林雨桐反而进宫了。 “身上的伤如何了?”甘氏揉了揉眼睛,指着凳子叫林雨桐坐了,“进宫为了什么?我可不信你是没事了,大晚上的跑到宫里消食了。” 林雨桐开门见山:“我是为了宗室那些女眷的事。” 甘氏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是大长公主找你了?” 林雨桐摇头:“不是!大长公主求我,是想叫靖安侯早点回来。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时日无多了。” 甘氏点头:“知道了。明天就下旨召靖安侯回京。至于宗室的事情,你别管了。” “我倒不是为了求情。”林雨桐看向甘氏,“我是觉得,或许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你想怎样?”甘氏说着,看了林雨桐一眼,紧跟着眼睛就盯着手里的折子。 林雨桐往折子上看了一眼,此时甘氏的字迹又自成一体。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低声道:“如今,说什么的都有。既然主犯都已经死了,留下这些妇孺,又何必赶尽杀绝?” “谁赶尽杀绝了?”甘氏嗤笑一声,“只是发配罢了。” “您知道这一路人对这些女人意味着什么?”林雨桐尽量叫自己的语调平和,“你是女人,男人反对您,但或许您能叫女人支撑您呢。这世上,只有男人也女人,女人占了一半!如果,女人能跟男人一样,读书习武入朝为官,那么您坐在现在的位子上,还显眼吗?” 甘氏放下手里的折子,往椅背上一靠:“说下去!” “提高女子的地位,我觉得这是您必须要做的事。”林雨桐看着甘氏,说了这么一句。 甘氏有些沉吟,提高女子的地位,其实就是提升自己的地位。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方式。至少在人的认知里是这样的。 “您觉得女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吗?”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甘氏摇头,她当然不会这么觉得。聪明的女人,完全可以征服男人。 “所以,在您即位以后,女子就不能再被当做物件一样糟践。”林雨桐叹了一声,“您得叫她们活的有尊严。哪怕是犯妇,那也是有尊严的。” “还是想说宗室的事。”甘氏有些无奈的看了过来。 林雨桐摇头:“这不仅是宗室的事。说点您不想提起的事,外婆和舅妈当年可曾在牢里呆过?” 甘氏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女人在牢里会经历什么?”林雨桐问了甘氏一句,“您想必也有体会。若是当年没有被砍头,这世道可容得外婆和舅妈活下去?” 甘氏的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 “女人有了错处,小错被夫家休妻,大错会被宗族直接处置。以族规代替律法,这本身就有许多不公之处。而女人若有冤屈,宁肯被族里冤枉,也不敢上官府,这是为什么?因为所谓的名节。” “所以呢?”甘氏看向林雨桐,“你打算怎么做?” 林雨桐却摇摇头,“您认为该如何做?” 甘氏拍用手里的折子拍打着另一个手的手心,“你提的这个事,不是小事。想从根子上改变,没有五年八年改变不了。至少县衙得设置女衙役,凡是女犯人,男衙役是必须要避免近身的。这些事情繁琐的很。而且,阻力极大……” “所以,现在才是机会啊。”林雨桐忙道:“谁敢不答应?不答应岂不是对宗室先主没有半点忠心?只要这先例一开,往后的事情自然就顺理成章了。不用跟那些老夫子去扯皮。另一方面,对您的名声总是有些好处的。” “可你知道多养这么多人意味这要多花多少银子吗?”甘氏叹了一声,“户部拨不出银子了。你以为朕为什么这么急着处置这些宗室吗?他们时代积攒的可不是小数目。如今新朝伊始,别说朝中大事都等着银子呢。就是朕想恩赏,都拿不出多少东西来。正好他们作死,要往上撞,那正好,朕一举两得。好容易将银子收拢上来了,你又要朕去年年月月的养着他们的女人……哼哼……这比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 “养着?”林雨桐摇头,“不养着。她们自己种菜养猪,每年的军被军服,她们也能出一分力。怎么会花银子白养着呢。她们自己养活自己。” 甘氏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你叫她们干粗活?行吧!这事我打发人去做。”就怕你想的简单,你为了人家好,人家却未必领情。 林雨桐从宫里出来,她不是不明白甘氏的意思。养尊处优惯了,还以为要折磨她们呢。可自己只能做到问心无愧,要是她们能在里面好好的做活生活,也未必就会过的有多糟糕。要是不愿意在里面待着,非要闹着出来的,想来甘氏也没好脾气惯着她们。那就继续她们的岭南之路吧。再会遭遇什么,那就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了。有多少人愿意安分的待着,这其实都不是今晚找甘氏的重点。今晚的重点是,甘氏可能会在律法上入手,抬高女人的地位。 果然,第二天就听说甘氏召见了翰林院的几位大儒,意在修改法典。 四爷就笑:“你倒是给她找了个好的切入点。” 林雨桐凑过去,躺在榻上枕在四爷的腿上,“她是个举一反三,说一知十的人。”说着,又不免问起他昨天出门的事。 四爷摇摇头:“金成安恐怕不死心。” 林雨桐的手顿住了,“你没拦着他们?” 四爷顺着林雨桐的头发,没说话。对于甘氏,还得往下看看。若是她行事还过得去,出手帮她一把也没什么。若是她实在不行,金成安其实是一颗好棋子。用的好了,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昨天我还见了温云山。” “他不支持甘氏?”林雨桐语气肯定。 四爷‘嗯’了一声,“你知道的,若是得不到大部分大臣的认可,甘氏很可能会剑走偏锋。” 什么是剑走偏锋?林雨桐有些明悟,“用酷吏!” “既然得不到敬,那么只要叫人畏惧也是一样的。”四爷看向林雨桐,“其实,从对金成全的重用,你应该已经看出了一点端倪了。” 酷吏政治!特务政治! 在各朝各代,都不是没有出现过。 四爷一下一下拍着林雨桐:“所以,你心里要有准备。”或许真会有一天,站立在对立面。 林雨桐闭上眼睛,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新朝册立,恩赏一道借着一道往下发。更是开了大恩,今年的科举照常举行不说,更是将恩科定在了明年。连着两年的科举,这就是在邀买天下读书人的心呢。虽然不乏放弃科举直接回家的人,但是还有更多希望通过科举,改变自己的命运。这其中,倒是寒门举子占了大多数。 这天晚上,四爷和林雨桐难得的歇的早了点,就偏有客人上门了。 四爷先去了前厅,见到了郭常和和礼部尚书卫华。见了礼,四爷就请两人坐下。卫华跟四爷从来没打过交道,有些拘谨。 郭常和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四爷,请殿下出来一见吧。真是遇上难事了。” 四爷叫他稍安勿躁:“马上就来了。说说吧,这大半夜的。”明知道府里很可能有人盯着还这么大晚上的叫门。又带着个根本不相熟的人,这肯定是又出事了。 郭常和看了卫华一眼,“说吧。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着的了。今天阻止不了,明儿大家都得知道。” 四爷就朝卫华看去,“说吧,这花厅里还是安全的。” 卫华叹了一声:“驸马爷,陛下这次真是给臣出难题了。今儿突然下了口谕,叫礼部拟旨,要册封甘海潮甘大人及其夫人。” 林雨桐在外面听了个尾巴,进来就问道:“要册封他们什么爵位?” 卫华起身赶紧给林雨桐行礼,“要册封其为皇帝皇后位!” 啊!?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叫卫华坐下,“慢慢说。” “这不合规矩礼法!”卫华摇摇头,“这陛下的皇帝位传承自金家,没有册封甘家先祖的道理。臣就是掉了脑袋,这事都万万不能答应。” 郭常和摇摇头:“陛下这事要干什么?现在此封了甘家的先祖,是不是过两天就该想着更改国号了。这大周还是大周吗?” 没错!更改国号,册封甘家的先祖。这是甘氏能干出的事。她这是要将金家的痕迹完全的抹去。这可是触动了大臣的神经了。 别说他们难,就是林雨桐这会子都有点犯难。这事怎么跟甘氏说? 四爷看向林雨桐:“要不你也上一份折子。” “折子上写什么?”林雨桐有些沉吟,“这都叫什么事。”在自己看来,人死了,册封这些有什么意思。但在如今这观念里,只要关系到‘礼法’,就是大事。 四爷低声道:“请朝廷建一座忠烈祠。将甘大人请入忠烈祠中。” 林雨桐还没说话,郭常和就一抚掌:“妙啊!妙!” 等甘氏看到林雨桐的折子,一时之间就没有说话。 林雨桐直言不讳的道:“外公一辈子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忠心耿耿。您给他的,真是他想要的?他一辈子清白的名声……说句不好听的。只怕他若在天有灵,也未必就认可您现在的所作所为。他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叫您这么给打破了。您百年之后,见到外公,该怎么跟他说?” 甘氏的眼神就有些晦暗不明,“是谁找你来当说客的?” 林雨桐坐下:“不是说客!是代人上了一份折子。折子是礼部拟定的。他们认为给外公一个忠烈坚贞的谥号,比其他的虚荣都来的合适恰当。” 甘氏听着林雨桐说话,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有动。林雨桐就在一边静静的陪着,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甘氏摇摇头,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忠贞?忠贞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身首异处。” “那您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像是外公一样的忠直之臣落到那样的下场。”林雨桐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甘氏面色一下子就沉凝起来了:“你在教我?” 林雨桐起身低头,没有言语。 甘氏叹了一声,在林雨桐的折子上写了两个字:准奏! 林雨桐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可谁知道没几天,甘氏突然下旨:改国号为‘燕’,定年号为永贞。 第711章 庶子高门(95)三合一 庶子高门(95) 天气越来越热,树上的知了叫的人越发的烦躁。公主府门前,车马人挤的实实在在,喧闹异常。有些精明的小商贩,专门挑了凉茶来卖,一天赚的,足够一家人半年的开销。来这里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谁还在乎那点打赏的银子。 文采看着又抬进来的礼物,还有那一箩筐一箩筐的拜帖,整个人都烦躁了。驸马整天神出鬼没,有时候几天都见不上一面。而自家这位公主,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变的叫人越来越不认识。在他的认知里,这位至少一个懂得自保之道的人,可这小半年的所作所为,他实在看不出她的路数了。 三月初八,御史台御史何罗辉弹劾丞相郭常和结党营私把持朝廷科举,皇上命郭常和上折自辩。明眼人都知道,皇上这是要拿郭丞相开刀。可偏偏公主当堂为郭常和开脱,质问何罗辉何为‘党’,何为‘私’。她称议事阁乃是先帝在时所设立,这个七人‘党’,也是先帝准许的。秉承先帝之志,为国选才怎能算‘私’? 又有御史何翔当场弹劾郭常和利用科举徇私舞弊,言称郭常和嗣子为今科二甲头名就是明证。公主又说举贤不避亲,科举前十名乃是陛下亲笔所定,与郭丞相何干。 最后,她向陛下谏言:何翔虽弹劾不实,但所陈述之事,也算是给了朝廷一个警醒,以后的科举,应该在避嫌这个方面多下功夫。因此,举荐何翔为巡查御史。郭常和在科考时未曾主动避嫌,罚半年俸禄。何罗辉风闻言事,居心不良,挑拨君臣关系,该罚!皇上当朝什么也没说,甩袖就走。之后又下旨申斥公主僭越,令公主闭门思过。 四月十三,靖安侯和各地驻军将军回京,宫中大摆筵席为几位将军接风。酒宴上,皇上笑言舍不得诸位将军,要将各位将军留在京城听命,问几人意下如何。公主当场跟皇上建议,可令诸位将军换防,但留京之事,却不合适。皇上当时笑了笑,没有言语。第二天就打发太医来,只说是公主身体欠安,要在府中静养。 这一养,可都两个月了。 六月的天气跟火烧似得,热的人难耐的很。文采跺跺脚,对在前面帮忙的贵喜道:“你先盯着,我进去问问殿下,接下来可怎么办?”越来越多的人来公主府拜访,尽管公主闭门不纳,可也挡不住这些人的热情。 坊间都说公主公正无私,赏罚分明。官员们更是将公主当成了他们的庇护神。可在他看来,这些人看中殿下的,不过是殿下没有触动他们他们的利益。 他一路疾走,远远的看见了在水上的亭子里舞剑的公主。 三喜扭头,跟文采摆摆手,叫他不要说话。文采近前来,站在三喜的身边,低声问道:“这大热天的,怎么舞起剑了。” “憋坏了!”三喜低声回了一句。 文采一叹,这就是他看不明白的地方了。公主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御史弹劾郭常和,这是想拿议事阁开刀,收回权力。想卸了各地驻军将军的兵权,自然就是想换上自己人,便于掌控。可公主这么做,可就是屡屡坏陛下的事了。哪怕是亲母女,这经不住这么作耗! 林雨桐收了剑,接过三喜递来的帕子擦了脸,扭头问文采:“你怎么进来了,有事?” 文采进了亭子,低声道:“殿下,外面已经挤满人了。再这么下去……陛下恐怕会一直叫殿下静养下去。” 林雨桐将半温的绿豆汤灌下去半碗,轻笑一声:“怎么?一直养着不好吗?” 好?哪里好了? 文采不解的看着林雨桐:“请殿下示下。” 林雨桐将碗放下,看着池子里摇曳的荷花,突然问道:“你整天在坊间走,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 怎么问起这个话了? 文采在心里思量了片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巧设诱敌计,说明殿下机智聪颖;多次在御前为众位大臣据理力争,这说明您敢于直谏;您曾亲上战场还大获全胜,称一声骁勇善战也不为过;您建议朝廷增设巡查御史,严查各地灾情与吏治,这是您体恤百姓;叫各地驻地驻军换防,朝中的大人们都赞您极有政治远见。” 林雨桐回过头来,看了文采一眼:“机智聪颖、敢于直谏、骁勇善战、体恤百姓、颇有政治远见。呵呵……你确定这说的是我,而不是公子扶苏。” 文采先是一愣,继而愕然。 是啊!如今对殿下评价,可不正是和后人对公子扶苏的评价如出一辙吗?公子扶苏死,秦二世而亡。那么如今呢?难道要叫历史重演。不!不会!这天下的聪明人多的是,总有人能堪破玄机。有胡亥的对比,显出了扶苏的贤明。如今殿下跟皇上站在对立面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组对比。 这是阳谋!这就是阳谋。 她做了该做的事,那么自有人为她摇旗呐喊。如今,公主府外的情形,就是明证。 文采心里的念头转着,公子扶苏被逼自杀了,那么陛下会这么逼迫殿下吗?不会!即便逼迫,殿下就会走公子扶苏的老路吗?也不会!驸马早出晚归,只怕就是做以防万一的准备。 满朝大臣心里不赞同女人做皇帝,若是殿下不能叫天下人接受她,即便她得到皇帝的信重,即便她最终即位了,那么接下来的,也是无穷无尽的内斗。于天下何益? 而如今,情形又不同了。天下百姓口口相传着殿下的功绩,朝中的大臣已经视殿下为‘自己人’。陛下或许觉得殿下耿直又太过仁善,可此时的耿直和仁善却又是最恰当的。尤其是跟陛下比起来,一个是善用鬼蜮伎俩、奸柔成性、心狠手辣,一个是堂堂正正、心性仁善、耿直无私。如此两个人,若是叫天下人选,他们会选谁呢? 即便殿下同样是女人,他们也愿意选一个公正的、仁厚的君主。只有这样的君主,做臣子才不用提心吊胆,才不用战战兢兢。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又不一样了。 公主府门前的事,甘氏自然是收到了消息。何嬷嬷低声道:“姑娘并没有见那些人。您不用多心。” 甘氏摇摇头:“不是我多心!是这个大臣可恶!他们这是在离间我们母女。” 何嬷嬷看着甘氏眼里的冷意,就低声道:“您是姑娘的亲娘,这哪里是别人想离间就能离间的。再说了,姑娘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您以前不是还夸姑娘嘛。有主意好,有主意的人不吃亏。您最放心姑娘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是有主意。”甘氏疲惫的歪着,“可这主意未免太正了。我给她铺好的路她不走,非得跟我犟着来。她这性子得掰过来才成。” “主子,老奴瞧着,姑娘的性子是随了您了。”何嬷嬷劝道,“您想想,但凡您打定主意的事,哪件您没办成?不管别人怎么说,您该怎么着还怎么着,谁的话您听的进去?老奴瞧着,您跟姑娘这是走到俩岔里了。您退一步,谁叫您是当娘的呢?都两月没见面了,您能就不想姑娘?老奴这心里都记挂了。” 甘氏脸上的神情不由的一软:“这回只叫他们守一年的孝期,明年说什么也得叫添个孩子了。” 何嬷嬷脸上就笑开了话,“老奴身子骨还行,还能出把子力气。” “也罢……”甘氏笑道,“一会你去传旨,问她身体养的怎样了。若是好了……就叫她……” 话还没说完,来福从外面走了进来,回禀道:“陛下,金成全金统领在外求见,像是有急事。” 甘氏就收住话头,面色一下子就沉凝了起来,“叫他进来。” 何嬷嬷知道,这位说是有事,那就一定是大事。 金成全进来的时候,身上全幅的铠甲,满脸的大汗。这样的天气穿成这样,这滋味真是连看着的人都替他热的慌。他也才三十多岁的人,儒雅中带着几分英气。只是眼里偶尔闪过的意思阴鸷,破坏了他身上本来还不错的气质。 何嬷嬷给他递了一杯解暑的茶,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人几眼,才退到一边。脑子里正想着明儿怎么劝说另一个小祖宗,就听见金成全的声音传来:“……谨国公及其世子,多有异动……” 什么?何嬷嬷愕然的抬头,朝对方看了过去。 谨国公?这不是他的亲哥哥吗?这是什么意思?要六亲不认吗? 何嬷嬷愣愣的的看着站在大殿中的金成全,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人的心性怎么叫人觉得这么可怕呢? 甘氏眉头皱了皱:“你说的异动,指的是什么?” “陛下!”金成全朝甘氏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忙又低下头,掩饰般的将嘴角抿了抿,“有件事您大概也不知道,甚至包括先帝都是不知道的。臣的父亲以及祖父,都是曾经的暗卫统领……” “什么?”甘氏的面色一瞬间变的及其难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暗卫,这个脸先帝都没摸着边的机构,居然在金成安的手里,是这个意思吗?她的心绪有些烦躁。这事云隐知道吗?驸马知道吗?她止不住这么猜测。 “是!”金成全又肯定的应了一声,飞快的看了甘氏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睑,“父亲去世之前,曾叫了兄长私底下密谈。当时,臣……跟臣的母亲,就站在门外。臣听到的只有只言片语,也没有听完,臣的母亲就拉着臣回避了。母亲要臣将所听见的都忘记了。所以,这些年,臣也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只是如今,情形又不同了。父亲当年留下的人,究竟有多少,藏在什么地方,都有兄长他知道。之前,那来如风去无影的破弩军,想来陛下也有耳闻。他们的实力如何,陛下心里也该有数。臣也不敢保证,兄长手里没有另外一支破弩军。以他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对一个庶子将家底全都交付出去吧。这破弩军的情况,当时的楚源是知道的。楚源贵为丞相,为什么还要听命于兄长,还要以兄长为主,恐怕,兄长手里应该还有背地里的势力。要不然,以楚源的心性,一定想办法早将谨国公府的势力吞了。从这方面考虑,臣才有此怀疑。因此,才前来跟陛下示警。兄长对禁卫军掌控多年,林大人他不说能力,就是根基,也浅的很。只怕这里面的关系,他未必能摸得透。” 甘氏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摆摆手,只问道:“这参与的人,只有金成安和他的长子?” 金成全顿了顿:“臣无能,目前只发现了这父子的端倪。” “你知道朕想问什么?”甘氏起身,站在御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金成全,“朕是想问你,驸马有没有参与?他们总不会无端的突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驸马?这自己该怎么说?她是希望牵扯驸马还是不希望牵扯驸马?看来,她对老四两口子的信任也未必有多少。 “臣……不知!”金成全眼睛眯了眯,随后又赶紧道:“倒是驸马最近好似经常出城……” 这算是一种试探。得先看她是哪种态度。 甘氏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金成全,继而一笑,就摇摇头:“驸马领着监军的差事,去御林军是正常的。” 金成全嘴角动了动,眼睛一眯,跟着点点头,“您说的是,兄长对驸马这个庶子,其实也不是怎么看中。” 这话等于没说。这人很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甘氏皱眉,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转移目标的问道:“朝中可有其他的大臣跟金成安勾连?” “这个……还需臣再仔细查明。”金成全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心里突然有些后悔,这次自己是不是有些鲁莽了。 甘氏沉吟了半晌没说话,等回过神来,却突然问了金成全一句,“云隐之前提出的换防之事,你怎么看?” 金成全诧异的看了一眼甘氏,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这叫自己怎么说?她想安插自己人,肯定是责怪那位公主坏了她的事了。可人家到底是亲母女,女儿再不好,也轮不到别人说。他沉吟了一瞬,就道:“陛下想将诸位将军留在京城,他们心里哪里舍得下手里的权力。本就心里不满,再这一刺激,必然会加剧矛盾。不过陛下到底英明,先是拿滞留京城的话吓了几人,再由公主殿下提出换防。如此,倒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说到底,陛下的目的还是防止几人拥兵自重。能达到目的办法就是好办法。陛下跟殿下一唱一和,一个唱黑脸一个□□脸,配合默契。要不然,别说叫他们留守京城了,就是叫他们换防,估计也是难上加难,难实现的事。” 甘氏又看了金成全一眼,这人不光是又野心,心思狠辣,而且还灵活机变。这样的人说好用也好用,说不好用也不好用。能当刀使,却不能信重。她转着手腕上如一汪清泉的碧玉镯子,然后才道:“你能大义灭亲,这份忠心,着实难能可贵。这功劳朕先给你记下了。至于金成安的事,还需你继续详查……” “臣倒是有个主意。”金成全低声说了一句,就目光灼灼的看向甘氏。 甘氏招手:“近前来。” 金成全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甘氏的身边,一近身,一股子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叫他有一瞬间失神。附耳过去,才发现甘氏的皮肤细腻如少女一般,就连耳朵,也长的极为精致可爱。他的心猛烈的跳了起来,连呼吸都变的灼热了。 甘氏自然感觉到那吹过来的热气,回头一个冷眼过去,金成全吓了一跳,好容易平静下来,这才低声说了几句。 何嬷嬷竖着耳朵听,也没听出个只言片语来。 甘氏听了金成全的主意,暗道一声狠辣。她心里对这个人也起了提防之心,不过面色却更加和缓,“就照你说的办吧。另外,你出宫后先去一趟公主府。给云隐捎句话,叫她明儿进宫吧。” 金成全面色一喜,退后两步,拱手应了一声,这才慢慢的退出去了。 公主府门前的人,见到来的人是金成全,顿时就散了。谁不知道这人是地地道道的爪牙。金成安四下里一看,才明白皇上叫自己过来的意思了。这也算是变相的警告吧。 他没进府,林雨桐就已经知道他来了。但也没见他,只让文采将人给打发了。对于金成全,她一点都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文采将金成全给打发走,才进来回话:“陛下请殿下明天进宫。” 林雨桐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脸问三喜:“贵武没传消息回来?” 三喜摇头:“没有。这都第三天了。” 是啊!三天了。四爷也该回来了。 此时,四爷靖安侯在一处不大的寺院后山,两人带着斗笠,一人一根钓竿,都盯着水上的浮漂。山里清凉,即便大中午的,坐在树荫下,也感觉不到任何浮躁之气。 靖安侯朝四爷看了一眼,突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四爷点点头,有些失笑:“您问。这里也没外人。” “我就是想问问……你就从来没想着自己取而代之?”靖安侯说着,就盯着四爷的脸,似乎要将他看头一般。 四爷挑眉,这话问的直接。可是再亲近,这有些话也不能宣之于口。他从没想着回答,只转头问道:“取而代之?您怎么会这么想?” “朝中的不少人,可都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靖安侯看向四爷,“这次我约你出来,可不光是我的意思。”说完,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问他话呢。怎么什么也没从他的嘴里掏出来,反倒叫他不动声色的占据了主动,将自己的目的给套出去了。 四爷像是没看见靖安侯的面色变化,只点点头:“猜出来了!” 猜出来了? 靖安侯看向四爷,想弄明白他的想法。可是等着半天,也没听到下文。见对方还是哪那么老神在在的,他就就更加纳闷,“你就没什么要说。或者说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这个反应不正常。换做别人得先激动半天,再谦虚半天,然后再谋划上三五天,这才是正常的。可这位的反应呢?说是平淡都有点过。 “交代什么?”四爷猛地将鱼竿提起,一匝长的鲫鱼摇着尾巴在鱼竿上晃荡。他笑着将鱼取下来,又放进水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你计划的再周密,也得看天意。” 说着,就提起鱼竿,悠悠然起身,往寺里去了。 靖安侯愕然的看着四爷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这么模棱两可的,究竟是几个意思? 四爷不去管靖安侯怎么想,只进了禅房。一个光头的沙弥走了进来,递了一个纸条过去,“主子,刚传来了。” “嗯!”四爷接过来,将纸条上的内容看了看,眼睛就眯了眯。“小蝮,将灯点起来。”小蝮应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将油灯点起来,然后看着纸条烧起来,就将油灯吹灭。也不要四爷再说什么,转身就将这纸条的灰烬也处理干净了。 “收拾东西,回府吧。” 四爷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雨桐边给四爷洗头,边看四爷的脸,“都晒伤了。” “日头是毒。”四爷抹了一把脸,才低声道:“金成全将金成安父子给举报了。” “告密?”林雨桐的手一顿,“他这还真是……忠心耿耿。会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你跟甘氏,我跟金成安,这样的关系,可不是说断就断的。除非一方死亡,否则在外人眼里,就是一码事。一旦出事,还真想不被牵扯?”四爷摇摇头,“株连九族的时候,可不会去问家族内部关系和谐不和谐。” 林雨桐皱眉:“那怎么办?要给金成安示警?” “上次已经提醒过了。”四爷哼笑一声,“只怕这内里的因由比咱们想的要复杂多了。” 复杂? “你怀疑金成全是双面间谍,两头卖好?”林雨桐一下子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再一想金成全之前躲在暗处的一系列算计,这还真是符合他的性格。 “两头卖好,三种打算。”四爷起身,将身上胡乱的擦了擦,没继续往下说,只问道,“晚上吃什么?最近在寺里,吃的都是素的。” 晚上,用酱肉丝拌饭,四爷一口气吃了三碗。这才说起了靖安侯找他的事。 “你想吊着他们?”林雨桐听四爷的意思,他压根就没表态。就不由的问道。 四爷没回答,隔了许久,他才道:“我怕这里面的人心思不纯。”这样的事情,真要做,法绝对不能传六耳。靖安侯这么大大咧咧的将自己约出去,还说代表的是众人的意思。这个众人……其实是最不可信的。 第二天,林雨桐一大早就进宫。今儿不是大朝,所以,她一早就见到了甘氏。 “养了两月了。怎么越发清减了。”甘氏看着林雨桐,眉头又皱了起来。 林雨桐摸了摸脸:“苦夏!这有什么办法呢?” 甘氏叫林雨桐坐了,“回头有什么想吃的,不管是什么,叫人告诉何嬷嬷,总能给你找来。”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甘氏叹了一声:“你这还跟我怄气呢?你知道你坏了多大的事?”质问了一句,接着不等林雨桐回答,就将一个折子拿给她,“你看看,这是今儿才收上来的折子。” 林雨桐狐疑的将折子打开,心里有几分骇然,“这……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折子上竟然是一封联名举荐自己为皇太女的折子。“我没有暗示过任何人……” “我知道!”甘氏轻笑一声,“不过如此也好。之前不敢立你是皇太女是怕朝臣反对,现在他们不反对了,咱们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个皇太女可以册封。册封了皇太女,你就能民正言顺的住在宫里。咱们母女也能天天见面了。” 这还是想将自己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林雨桐的眉头一挑,嘴角动了动,“听您的安排就是。” 甘氏对于林雨桐的反应有些惊讶,“朕还以为你要推辞。” “当太子的未必能当皇帝,当皇帝的却不一定是太子。”林雨桐直言道,“既然如此,有什么好推辞的。” “你……总是说实话,这不好。”甘氏笑了笑,“不过,东宫以前金云顺住过,那里不算多吉利。等整修过之后,再说吧。” 这就是往后拖了。 林雨桐一时也闹不明白甘氏的意思,无所谓的点点头,“怎么都行。” 甘氏嘴角的笑意就越发的柔和了。看来她这是真的无所谓当不当这个皇太女。“东宫的地方小,整修一遍,也就是大半年的时间。再怎么着,也都得是明年了。到时候也该生个孩子了。这宫里有了孩子的哭声笑声,才算是有点人气了。” 林雨桐跟着应和了两句,就又被打发出来了。也没交代什么事,也没再说叫自己去议事阁的话。反倒一个劲的说孩子。等从宫里出来,她才回过味来。这是对自己的安抚吧。即便没有差事,那也有个皇太女的身份在那吊着呢。 回到家里,四爷却道:“这不光是安抚,只怕你之前坏了她的事。如今是想将你支开了。你在朝上,有点碍手碍脚了。” 林雨桐抿起嘴,“我始终觉得,她操之太急。如今只能缓和矛盾,不能激化矛盾。我三番两次的虽然坏了她的事,但是也间接的提醒了她。她走的太顺了,有点自负了。” 这天之后,不管是林雨桐还是四爷,都不再出门。何嬷嬷来了几次,林雨桐都说是要调理身体,备孕! 备孕这是个新鲜的说法。何嬷嬷被雷的不轻。不过回宫交差以后,甘氏叫人送了许多药材来,这是认可了林雨桐的做法。叫她在府里呆着。 当谁爱出去呢?这大热的天,哪里能有自家府里呆着舒服? 不过每天晚上,四爷还是会将收到的消息整理一遍。 “咱们猜的不错……”四爷将纸条拿给林雨桐看,“果然是要出事!” 林雨桐将纸条接过来,原来甘氏打发了巡查御史,前往驻军的地方。不用说都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去的,专门上门抓人家的小辫子去的。 她还是不同意换防。或者说,换防可以,但是得先将人换了。也许自己不在她的位子上,体会不到她的危机感。兵权在别人手里,她片刻也不得安宁吧。 随着天边的一道炸雷,好似预示着要暴风骤雨要来一般。 半月之后,四路巡查御史,又三路半路被杀!消息传回京城,朝堂哗然! 何嬷嬷来探望的时候,希望林雨桐进宫去劝劝甘氏,“主子气坏了。这不是公然挑衅是什么?从昨儿到今天都没吃饭。” 林雨桐无奈的道:“你叫我怎么劝?兵权在人家手里,连先帝都没敢轻易碰触。陛下她凭什么就敢去碰了?上次人家只身来京城,她想将人留在京里不放回去。可她怎么不想想,人家带着五百精锐乔装在京城之外,只要一个飞鸽传书,那边就能马上反了。如今朝廷除了抄家抄来的银子,还有家底吗?平叛没有银子,靠什么?谁去卖命?可只要换防,那就不一样了。将他们调离了老巢,兵将分家,他们暂时就掀不起大浪来。他们在原驻地是地头蛇,无人敢惹。可人走茶凉,他们一走,当地的地方官是吃素的?稍加暗示,这些人的罪证想要多少都行。到时候再办他们,也为时不晚。只不过是多费两年的功夫而已。她急什么?现在算是捅了马蜂窝了,跟朝廷杠上了。您叫我去说什么?我是能变出银子还是能点豆成兵,将这些作乱的都给收了?” 何嬷嬷唬了一跳,没想到林雨桐的反应这么激烈。正不知道怎么答话,就听林雨桐又说话了,“您告诉陛下,如今,朝廷没有叫板的资格。此次御史被杀,得好好查查!只怕这不是几方的将军所为,而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挑拨陛下和将军们的关系。您回去就这么说,陛下会明白的。” 话说的这么明白,何嬷嬷自己都明白了。不管御史被杀跟驻军有没有关系,结果都必须是没关系。不管谁背这个黑锅,反正几位将军都必须是阳春白雪,忠心耿耿。这是非要把这些人往好人堆里推。 何嬷嬷点点头:“我……这就回去……” 甘氏揉着额角,听着何嬷嬷转述林雨桐的话。她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然后挥挥手,“你下去吧,顺便叫人传金成全进宫。” 何嬷嬷不知道主子到底听进去没有,只得先退下,叫人传口谕给金成全。 四爷晚上的时候就接到消息:“金成全带着人,秘密出京了。” “干什么去了?”林雨桐问了一声,“还是为了御史被杀的事?” “我已经打发人跟着去了。”四爷说着,就有些沉吟,“这三路御史被杀,应该不全是这些驻军的将军所为。我从靖安侯那里得到消息,西北军统领吴恒,以前是他的部下。此人的性情,按照他的说法,绝对干不出刺杀御史的事。我怕这还真是有人浑水摸鱼了。” 可这是不是的,这笔账,甘氏只怕都记在这几位将军身上了。 四爷将纸条烧了:“我已经叫人去查了。我也想看看,这究竟是谁在这里浑水摸鱼。” 可等天气慢慢的变凉了,四爷这边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没来得及追问,就有八百里急报进了京城,紧跟着传来消息,西北军统领吴恒一家二十七口,被人暗杀了! “你说什么?”林雨桐手里的杯子一下子给掉到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四爷,“被暗杀了!” “应该说是被灭门了。”四爷这么说了一句。 “谁?谁干的?”林雨桐心里有些慌乱,“应该不是她……” 四爷摇摇头:“不管是不是她,大家都会以为是她。” 那这可真是要出乱子了…… 第712章 庶子高门(96)三合一 庶子高门(96) 越是要乱的时候,越是要稳的住。宫里没有宣召,两人就不往宫里去。这天,刚吃了早饭,文采就拿了一张帖子过来,“殿下,您看看这个帖子。” 林雨桐奇怪的接过来,没打开就先问:“将这个送过来了,这人有什么特别?” “他说是您和驸马的故人。”文采看了一眼四爷才道。 故人? 林雨桐想不出自己和四爷能有什么故人,将帖子打开,大概的扫了一眼,就递给四爷:“这人叫赵寻……有印象吗?” 四爷应了一声:“今科的探花好似叫赵寻。”说着,看向文采,好似要求证一般。 文采点头应是:“只是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就是探花郎?” 探花郎?故人? 三喜猛地‘啊’了一声:“您还记不记得当时在慈恩寺里帮过的那个书生?好似就叫赵寻来着。” 这么一说,林雨还真就记起了这么一号人来,“还真是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竟然中了前三甲。难得!难得!”只是这科举过去都半年了,他肯定也在翰林院任职了,之前也没找来,怎么现在找来了。 四爷摆手:“请人去花厅坐吧。” 原来这这么个渊源。文采忙应了一声,出去招待了。这位也算是新贵了。 林雨桐和四爷到花厅的时候,见一个青布袍子的年轻人站在厅堂里,却没有坐。四爷对这位的谦逊和谨慎心里有些满意。等见了礼,四爷叫他坐下,林雨桐才去打量他,比之之前见到的时候,精神了很多。 “原本早就该来拜会的。”赵寻坐在椅子上,微微搭了一边的椅子沿,“只是之前府门外门庭若市,臣猜想殿下繁忙,不敢贸然上门打扰。”一个探花,在翰林院也就是从七品的小官。要不是以前的渊源,只怕也进不了公主府。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如今在翰林院当差,感觉如何?” 赵寻知道,这就是间接的问自己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心里升起几分感激,赶紧道:“微臣此次来,却不敢为了自己的私事。实在是发现了一件大事,不敢不告诉殿下一声。”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才道:“但说无妨。既然是故交,就当是朋友闲谈,不要有什么顾虑。” 赵寻这才低声道:“殿下可还记得李石柱?” 即便不记得,但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显然是他认识的,也是自己知道的。林雨桐脑子里马上想起一个人,“可是当时诬陷你的那个书生?” “殿下好记性。”赵寻点点头,“正是此人。” “他怎么了?”林雨桐问了一身,“应该没考中才对吧。” “是!”赵寻脸上的神色奇怪了起来,“他没有考中,却也一直滞留京城没有回乡。”别人没有回乡,是因为想要参加明年的恩科,他却是因为在云隐公主这里排了号了,只要云隐公主在一天,他即便是侥幸考中了,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仕途就更别想了。要是按照一般的逻辑,他尽快的从京城消失,期望这位公主早点忘了这个小人物才对。不要因为他而影响整个家族才是聪明的做法。所以,他滞留京城,本就叫人十分不解。 林雨桐听出几分意思来了。因李石柱的反常,才叫他注意了此人。 赵寻见林雨桐和四爷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们没将自己当做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自己还真是没费心思盯着李石柱,可这世上从来就不缺乏落井下石,踩着人往上爬的人。自己能得到消息,完全是跟李石柱关系较好的一个落榜的举子前来告密的,“……据说李石柱正在联滞留京城的举子,准备撞宫门。这事臣没有能力查证,但不管这消息真不真,臣都得先告诉殿下一声。” 书生撞宫门,这可不是小事。因为朝廷向来都有‘布衣不言政’的规矩,所以,书生们想要谏言朝廷,唯有以死撞宫门。这种惨烈的方式,一般都只会出现在国有昏君奸臣的时候,读书人用这样的方式,舍生取义,给朝廷敲响警钟。 可如今呢?朝廷是有昏君呢?还是有奸臣? 都没有!只有一个不被接受的女帝。 李石柱肯定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唯一的目的就是只要拉下皇帝,那么自己这个公主就什么也不是了。自己倒了,他这个因为自己而斩断仕途的人,就能重新起来了。 道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赵寻的脸上带着歉意:“若不是因为微臣,殿下也不会被一个小人惦记。此次的事端,全由臣而起,但凡有用的上臣的地方,万死不辞。” 四爷这才接话:“你能得到消息,就证明他联络的人只怕已经不少了。这样……你拜访几个在举子中有威望的,叫他们控制好大家的情绪。尽量避免流血冲突……” 这边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脚步声,贵武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主子,殿下,不好了!好几百书生陆陆续续的聚集到宫门口,眼看要出事了。” 赵寻面色一变:“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都是微臣的过错,微臣这就过去……” 林雨桐摆摆手:“你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事已经不是你能掺和的了。” 贵武接话道:“传话回来说,有一半的人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国子监的学生,可基本都是官宦家庭出身。另外还有极个别的,是花了银子捐的名额。当然了,只有银子没有门路这事也办不成。因此,能进国子监的,身后都站着一个家族呢。所以,这事才显得尤为敏感。 四爷当机立断:“我马上去给温云山传消息。”该调的兵,得马上调到位。谨防京城的事态不可控制。“你先进宫,自己当心些。我还要再见几个人,随后进宫跟你汇合。”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见他神色极为郑重,就知道今儿这是,善了不了。她应了一声,转身吩咐文采和赵寻:“你们如果能拦着继续往宫门口赶的举子,也算是大功一件。” 两人连胜应诺。林雨桐换了一身软甲,就直接往宫里去了。 宫门口,数百读书人就那么静静的跪坐着,不是举人就是国子监的监生。不看他们身后所牵扯的势力,单就他们自己身上的功名,就不能等闲处置。 林长亘给禁卫军下了严令:“只要不靠近宫门,就不用去管他们。不许发生冲突,更不许主动挑衅!今儿,若是这些人损伤一个,咱们禁卫军就得赔进去十个。都给我记住,将这话传下去。”说着,他自己急匆匆的进了宫里,得先禀报一声才行。 甘氏此时已经收到消息,连着的坏消息,让她马上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些事情发生的时机都太巧了!这背后要是没有人操纵,都不可能。 吴恒被灭门,其他军中的将领一定以为是自己对他们刺杀巡查御史的报复。那么,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这边还没来及处理,就有人撞宫门了。 文臣武将一起发力,这里面牵扯的……叫她一瞬间想了很多。 来福垂着头等着甘氏的吩咐,外面就传来通传声,说是林长亘来了。 甘氏朝来福点点头,来福这才转身出去,亲自迎了林长亘进来。 林长亘脸上带着几分急迫,结果进来一看,甘氏正在慢条斯理的吃早饭,见了他进来,还笑了笑:“你吃过了吗?要不要陪着我吃点。我记得你爱吃翡翠卷,今儿刚好有。过来一起……” 就是天真塌下来了,自己也得稳住。谁乱自己都不能乱,谁慌自己都不能慌。 林长亘见甘氏端着碗吃的几位香甜,就深吸了一口气站过去:“柔……陛下,外面出了乱子。” “天塌不下来!”甘氏示意林长亘坐下,“先吃饭。” 林长亘又看了一眼甘氏,这才坐在她的对面,低声道:“要不叫二丫头……有备无患。” 甘氏叹了一声,喃喃的道:“要紧时候还是你们父女最靠的住。” 林长亘看了一眼在一边的何嬷嬷,忙道:“麻烦嬷嬷去请二……公主殿下进宫。” 何嬷嬷见甘氏没有阻止,就朝林长亘点点头,急急地退了出去。 甘氏放下碗,看了一眼来福,“你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来福掩下眼里的异色,又多看了两人一眼,才退了出去。 甘氏放下碗,一把拉住林长亘的手:“我要你帮我办件事……” 林长亘一愣,看着覆在他手上的那只莹白如玉的手,嘴角动了动,露出几分苦笑:“你不用如此,该帮你的,我都会帮你。这是我欠你的。” 甘氏垂下眼睑,手却没有拿回来:“刚成亲的时候,我也想着要跟你好好过日子。你说你会对我好,我信了你的话。那时候我就想,也许咱们能多生孩子,要有儿有女。儿子一定要教他习文习武,女儿就随她的心意,喜欢怎样就怎样。要是找不到叫人放心的人家,咱们就给闺女招赘女婿,永远的放在眼皮子底下。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会有几天,真的!我就想相夫教子,一辈子陪着你走完……”她说着,眼泪瞬间就从脸上滑下来了。这是久远的都不想想的一段过往。 林长亘只觉得心跟着她的眼泪颤了颤,他蹭一下站起来,“你说吧,叫我做什么?” 甘氏拽着林长亘的手没有丢开:“这件事,会叫你为难,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 林长亘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甘氏这才凑到林长亘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林长亘的脸色瞬间就变的苍白:“……她……非要如此吗?” 甘氏没有说话,但眼里却透着坚决:“你放心,我不会害人性命。” 林长亘身子晃了晃,眼睛闭着,直觉得手脚都是麻痹的,仿佛过了百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过,不会害了……性命。” 甘氏看着林长亘的眼睛:“当年你不信我,现在还不信我?” “我……信!”林长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信你!”然后看了一眼甘氏,从她的手里将手抽出来,深深的看了一眼甘氏,就大踏步的离开了。 甘氏看着林长亘的背影,站在当地久久没有回神。 林雨桐进宫,远远的就看见林长亘从御书房出来,脸色却不好看。她也没多想,宫外跪坐着那么多的人,他的脸色能好才怪了。她迎上去行了礼:“父亲。” 林长亘明显吓了一跳,显然刚才他并没有看到林雨桐近前来。等回过神来看见是她,神情明显缓和了一下,“你来了。快进去吧。你娘正等着你呢。” 林雨桐应了一声,本想想说说宫外的事,却见他脚步匆匆已经离开了。想来甘氏是有事交代他去办吧。她也就收住了话头。 何嬷嬷在一边提醒:“姑娘,主子还等着呢。” 林雨桐这才回过神了,抬脚往御书房而去。却见来福站在外面,她马上就明白,只怕甘氏和林长亘刚才在里面单独说话了。她眼神闪了闪,进去的时候,见甘氏还在吃饭。 “来了?”甘氏抬头看了林雨桐一眼,解释道:“昨晚没睡着,天亮的时候才迷瞪了一会。起的晚了,现在才吃饭。” 半句也不提宫门口的事。 “最近事多,我猜您也睡不着觉了。”林雨桐坐过去,“您赶紧吃吧,多吃点,只怕大臣们都该进宫了。” “你怎么想的?”甘氏将碗放下,手里捏着枣糕,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塞。 林雨桐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如今,不是咱们想怎么办?而是那些朝臣想怎么办?外面跪着的那些读书人,不是他们家里的子弟,就是他们的学生,则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要说这些读书人聚在一起闹出这么大的事没人事先察觉,那么除非他们一个个都是聋子瞎子。咱们被瞒的严严实实,这就不是一个两个能办成的事。”而那个所谓的李石柱,只怕就是这些人推出来的替罪羊。 甘氏眼里的寒意越来越盛,“秀才造反,什么时候能成事了?朕忌惮的从来就不是他们。”说着,就看向林雨桐,“驸马去哪了?” 林雨桐的眼神闪过一丝愕然,这两种话题连着问,是几个意思?“您怀疑驸马?” “还不至于。”甘氏轻笑一声,“你说,在驸马心里,是你重要,还是他的父兄重要?” 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在这世上,谁也没有自己对四爷来的重要。 可自己坚信这一点,别人不信啊! 林雨桐看向甘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您是怀疑金成安?” “还有金成全。”甘氏冷笑了一声,“吴恒一家不是我下令杀的。我派金成全出京,正是因为知道吴恒跟其他几人不一样。我希望能说服他。从他这里开个好头。金成全身上是带着旨意的,封吴恒一个侯爵,世袭三代始降。这样的条件想来足够动吴恒的心了。可是消息传回来,却是吴恒全家被灭门。你说这事有意思吧。” 林雨桐没有言语,金成全未必无辜,但若是一定是金成全动手的,却也牵强。金成全有野心,但是他这人的性子,是善于处处给自己留后路的。他要真违逆了甘氏的旨意,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所以,这事……“金成全将消息故意漏给了别人,由着别人动手。而他……是不会将他自己的路给堵死的。” “也对!”甘氏撇嘴,“两头卖好,这个人啊……” 母女俩说着话,话还没说完,来福就进来了:“陛下,郭丞相求见。” 甘氏眉头一皱:“这些个大臣,别的事情磨磨唧唧,只这事,却利索的劲……”她轻哼一声,眼里的寒意一点点绽放,“叫他进来。” 语气十分的不客气! 郭常和进来,一直半低着头,给甘氏和林雨桐见了礼,他才道:“殿下,京城里得到消息的官员都进宫了,如今都在大殿里候着。您看……” “知道了。”甘氏直接打断郭常和的话,“你过去等着吧。朕马上就到。” 郭常和应了一声,朝林雨桐点点头,马上又退了出去。 甘氏和郭常和这个丞相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冷淡到这种程度了。林雨桐这么想着,看着郭常和的背影不由的深思起来。 甘氏说是马上就过去,可如今却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林雨桐起身:“要不,我先过去?” 甘氏摆摆手:“今天,你不要走出我的视线。这宫里,也未必都安全。” 又磨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林雨桐才跟着甘氏的轿辇,一路往宣和殿里去。她站在甘氏的身后,听着那一声高呼万岁的声音,心里翻不起一丝波澜。 甘氏坐在龙椅上,微微抬起下巴,像是查看领地一般的将大臣都扫了一遍,才扬声道:“众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随着声音落下,整个大殿里的人陆陆续续的站起身来。 甘氏手搭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众卿家以为,宫外的乱局,当如何收拾?” 这话一出口,林雨桐就盯着下面看,看谁这个时候往出跳。 国子监祭酒先占了出来,“臣无能!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外面有一半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他当然有罪。可这光喊有罪没用,你得说怎么解决吧。 甘氏的手指点着龙椅,‘嗯’了一声:“谁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这罪……也是一样的道理。既然出了纰漏,那朕给你机会,去将功折罪吧。” 国子监祭酒年龄不小了,眼看七十岁的人了。他似乎有些无奈的四下看看,然后才颤颤巍巍的对着上面行礼:“老臣……老臣领命。” 看他一步三晃的样子,林雨桐十分怀疑他这么走出去之后还能剩几口气说话。 可谁知道这老大人还没出大殿的门,从殿外就急匆匆的跑来一人,身穿禁卫军服侍,他喘着粗气,跪倒在大殿上:“陛下,外面的举子俭省骚乱了起来,喊着要见陛下。” 大殿里‘嗡’的一声,就喧闹了开了。 甘氏的脸十分难看,装什么象呢?没有你们在座的默许,能闹起来?她闭了闭眼睛,“谁家的子弟,谁带回去?要不然,真出了事,别管朕不念君臣一场的情分。” 这是要动武了吗? 林雨桐站出来,“陛下,还是儿臣去吧。能劝服最好,若是不能劝服,只诛首恶。” 甘氏看向林雨桐,才说了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又冒头。她怎么不明白,根子不在外面的那些举子监生,而在这满朝的大臣身上。“你……去吧。速战速决!真是冥顽不灵……杀无赦!” 最后这三个字一出,整个大殿仿佛一下子冷凝了起来。 林雨桐抿嘴应了一声,才要起身往外走,突的,郭常和走到了大殿中央,往地上一跪,“启禀陛下,臣有办法处理此次的事端。” 甘氏眼睛一眯,声音却越加的平淡:“你有办法?”她轻笑一声,“是啊!你该有办法的。” 这话说的就有些意味深长了。林雨桐看看甘氏,又看看郭常和,心里升起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甘氏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才对郭常和道:“既然有办法,那就说说看。” 郭常和端正的行了一礼,然后看向甘氏,“请陛下禅位!”说着,就又磕了一个头,将额头贴在地上,朗声道:“只要陛下禅位,此次的祸乱便可不攻自破!” 这话音一落下,林雨桐当即就变了脸色,“郭常和!你这是在逼宫!” 甘氏却笑了,越笑声音越大:“猜到了!猜到了!今儿一乱,朕就猜到了。云隐保了你,你就投桃报李。可真是知恩图报啊!” 林雨桐闭了闭眼睛,怪不得自己和四爷半点风声都没收到,原来这是郭常和刻意的避开自己呢。可是田地良心,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逼迫甘氏禅位。她脑子此刻乱糟糟的,还没等她说话,就见朝堂上已经跪下了大半,“请陛下禅位!” 她从心里发起了寒意,郭常和此次虽说是为了帮自己,可是这般自作主张,实在叫人心里恼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事情一下子就卡在了这里。 甘氏看着下面,又看向林雨桐,“这就是你当日救人的目的?”凡是自己要打压的,她都出手相救。这做好人偏从亲娘的身边挖墙脚,是不是做的不太地道。 林雨桐抿着嘴,连解释都不能。因为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的。 她们母女俩做事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没有谁对谁错。可她们谁也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的。而这个结果,又不是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可以预料到的。 “怎么不说话?”甘氏看着林雨桐,眼里的神情有些莫测。 说话?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解释还有用吗? 今天的局面确实是因为自己力保郭常和而引起的。再辩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再说下去,连自己都会觉得虚伪。 她缓缓的跪下来,“今日……实非我所愿。” 甘氏认真的看着林雨桐,随即就笑了:“起来吧。只凭着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老大人们,就想叫朕退位让贤?真要如此,这天下的得易也未免太简单了些!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她连你们都不忍心伤害,怎么伤害朕这个亲生母亲?城外再多的兵马,那刀口也不会对准自己的亲娘,朕说的对吗?桐桐!” 郭常和抬头看着林雨桐,眼里满是希翼,“殿下!为君之道,乃是堂堂正道。陛下虽为女中豪杰,但心胸窄而鬼蜮多。绝非明君!殿下虽亦为女流,却自有铿锵风度。请殿下为天下苍生计!” 林雨桐站起身来,看着郭常和,“你也说了,为君之道,乃是堂堂正道。既为正道,你怎可叫我弑亲夺位呢?” 郭常和顿时面色一变,紧跟着摇头道:“不!谁也没要您弑亲?陛下之事退位而已!”说着,就狠狠的将头磕在地上,“臣自知罪孽深重,也从没想着能活着走出皇宫。但朝廷如今的弊病不除,天下何日能安?人人自危之下,谁还有精力去管什么民生多艰!臣之所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若能叫天下有一明君圣主,臣宁死不悔!” “臣等宁死不悔!”大殿里充斥着这样的声音,叫甘氏看向林雨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上位的时候,算计了多少。在众人的排斥声中勉强登基。可如今,轮到自己的女儿,同是女人,她却是被人逼着要她往皇位上走。自己总觉得她稚嫩,可劲儿她却狠狠的给自己上了一课!原来皇位还可以这样夺取!真是见识了。 林雨桐闭了闭眼睛,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抵在她自己的脖子上,“诸位大人不要再逼我了。你们宁死不悔,我……同样也可宁死不悔!” 众人不由的朝林雨桐看过去,却见那匕首抵在脖子上,一丝丝血丝顺着匕首滑下来,瞬间,就在肩膀上染出朵朵鲜艳的梅花出来。 “不可!”郭常和起身,伸着手仿若要夺林雨桐的匕首似得,喊的声嘶力竭。 大殿了想起了劝阻声,此起彼伏。 靖安侯缩在角落,一直都没说话。今儿这还真是一出好戏!他越看林雨桐眼里的神色就越发的复杂。这位的心性,还真有几分为君的潜质。 这满朝的大臣逼着她上位,她就是不为所动。他不知道她这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做戏。但无疑,她这个做法在此刻却是最恰当的。郭常和说,为君之道,是堂堂正道。那么,她的作为就一定得在这个‘正’字里面。若是做不到这个,可就是自打嘴巴子了。所以,当满朝的大臣以大道理相劝导的时候,她没有反驳这些话,反而以死反逼大臣,为的就是一个‘正’字。而另一方面,甘氏之前都说了,凭着这些这些大臣还翻不起浪来,这就是说人家还有底牌没掀开呢。她就更不能着急了。不到万不得已,御林军绝对不能进京逼宫。这是她的底线。可这满朝的大臣,此时又有几个看透了这位的谋划呢。她可真是把‘正’发挥的淋漓尽致。可天下真有这么‘正’的人吗?没有!要有也一定是假的,装出来的! 甘氏的手一下子就握成了拳头,对着林雨桐呵斥道:“放下匕首!你是逼他们退让,还是逼朕退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一身血肉,都是朕给你的!你凭什么这么糟践!朕要不退,岂不是对骨肉都没有半点慈爱之心?” 林雨桐的手一松,匕首一下子就落在地上,跟大殿里的大理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跪下来:“是儿臣罪该万死!” 甘氏放佛脱力一般的靠在龙椅上:“不是我儿罪该万死!该死的只有这些所谓的忠臣。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离间天家骨肉!非得逼得至亲反目,你们才肯罢休!朕……受命于天!这点鬼蜮伎俩,朕还不看在眼里。来人!将郭常和给朕叉出去!” 话音才落,就见大殿里进来一个人,这人一进来,林雨桐和甘氏都眯了眯眼睛。 金成安?这个时候他怎么进来了? 金成安一身铠甲的站在大殿上,没有下跪,反而对着甘氏一笑:“陛下!这么多人请您退位,您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说着,又看了一眼林雨桐:“公主殿下既然不愿意即位,大家何必苦苦相逼呢?这宗室里的人可没有死绝!” 郭常和猛地变了面色,指着金成安,“你……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背信弃义? 这个词有意思!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信和义能背弃的? 除非,这两人之前有某种默契。 林雨桐看向郭常和,心里就有了底了。郭常和以为金成安也只是支持自己这个公主的,所以,选择了跟金成安合作。在他看来,叫自己这个公主登基,这帝位还是要给金成安的孙子的。他没道理不合作。可是未来有太多的变数。如果有机会,金成安当然更乐意自己上。要是所料不错,今儿这所谓的撞宫门,就是郭常和设计的。他一方面想给甘氏施加压力,将退位的事情说道明面上。二一方面,就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皇宫布防。大部分的人马抽调去维持这乱局了,那么其他的宫门防守必然空虚。金成安正好可以乘虚而入,带人直抵宫中。只怕这大殿周围,都是他的人马了。 果然,就听金成安冷笑一声:“不是在下背信弃义,而是郭丞相你太想当然了。这本来就如同高手过招,你棋差一招,又怪得了谁呢?” 郭常和哈哈一笑:“天意!天意!”说着,就看向林雨桐,“殿下!您不肯逼迫陛下退位,因为不肯发兵直捣京师。可如今不同了!有人要篡位□□!殿下请速发兵救驾!相信以殿下的手段,不至于困在大殿里发不出消息吧?”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看郭常和眼里那淡淡的得意,很难看出这两人到底是谁算计了谁!靖安侯觉得他利用郭常和才能顺利的进宫逼宫。可郭常和似乎也知道林雨桐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正好拿金成安的不臣之心,强使林雨桐发兵平叛。只要大兵压境,谁也不能阻挡林雨桐上位的脚步。 靖安侯一叹,这些人的肠子,都是九曲十八弯的。一般人谁看的透? 甘氏的视线从金成安脸上移到郭常和的脸上,再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林雨桐,突然拍了拍手,“精彩!精彩!真是精彩!朕可算是长见识了!不过,好戏还没完。发兵的事还不急。”说着,就看向郭常和,“朕能走到今天,就不是谁想算计就能算计的。你想叫大军压境……呵呵……还是先看看朕请来的几个客人再说!”她哼笑了一声,又看向金成安,“这些人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话音一落,就见从大殿外走来几个人来。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好似被外面围着的兵将挡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又放行了。等进来了,才看清楚这些人都被绑着,每个人都由两个人押解着。林雨桐看了一眼,就不由的一惊。 只见林长亘的怀里抱着个不大的孩子,那是元哥儿。而反手被绑着的,有楚夫人,金守仁,楚怀玉,还有林雨枝。 这是人质! 第713章 庶子高门(97)三合一 庶子高门(97) 大殿里的众人愣愣的看着,谁也没想到甘氏会提前下了这一步棋。但是金成安和林雨桐确实吓了一跳,因为他们是真没想到林长亘会亲自去做这件事。毕竟元哥儿是他的亲外孙,林雨枝是他的亲生女儿。 不过反过来想想,也只有林长亘才能将这件事做的不动声色。因为金守仁不会防范这个算不上正经岳父的岳父。一直以来,他的表现良好。即便是林雨枝带着孩子住在林家,也没听到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抱怨。在林家那么长时间,人家也没亏待林雨枝更没有亏待元哥儿。对这么一个宽宏的人,谁会想到他会如此? 看着老婆儿子儿媳孙子都被人捆了起来,那身后顶在腰眼上的,可是能要人命的匕首。金成安睚呲欲裂。他回头看着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的甘氏,眼睛眯了起来,“陛下的手段,真是……”他说着,就说不下去了,猛的看向林雨桐,然后转脸再看向甘氏时就从容多了,“不过没关系,我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林雨桐的眼睛一眯,这是指望四爷吧。可谁给他这个自信,认为四爷一定会站在他的一方。她的视线一瞟,见站在下面的人都一副变了脸的样子,就马上明白了。父为子纲啊!哪里有不顾父亲而顾着妻子的道理。这些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她这边心里掂量着,就猛地听见林雨枝大喊一声:“不对……不对!你不是公主。你不是公主!你分明应该早就死了的。你跟四少爷通奸,怀了孽种,早就该死了的!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她不顾身后押着她的两个人,一个劲的往前扑腾着,“我的儿子才应该是皇帝!你这个妖孽!你跟你娘一样,都是妖孽!皇后呢?李皇后呢?她不是很喜欢元哥儿吗?她不是想叫元哥儿当皇帝吗?变了!变了!都变了!”她瞪着林雨桐,眼神带着森然,“当时就不该管你,叫你烧成了哑巴,永远不会说话才好。” 满大殿的人都不明白林雨枝说的是什么。林雨桐也尽量跟大家露出一样的愕然的神情来,好似被林雨枝的言辞给吓到了一般。 只有甘氏眉头皱了皱,看着林雨枝若有所思。 林长亘却被林雨枝的话吓的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什么叫做‘烧成了哑巴’?她不由的朝林雨桐看过去,然后一手抱着元哥儿,腾出一只手一个单刀过去,直接将林雨枝给打晕了,“陛下,这孩子受了刺激,胡言乱语……” 这话一出,有些人才品出点意思来。原来这个元哥儿的生母,竟然跟林长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对于林雨枝说的话,却都没有怎么往心里去。人受了刺激,难免有些言语失常。再说了,叫一个奶娃娃做皇帝,李皇后只要没疯,她就干不出这事来。 甘氏朝林长亘点点头,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脑子里闪过什么,只是一晃而过,并没有抓住。而眼前的情况正急迫,也容不得她多想。只见她看向金成安:“狼子野心!先帝信重你,你就是如此对待先帝的信任的?如此一个不忠不义之辈,也敢肖想帝位。”说着,就看了林雨桐一眼,“看在公主和驸马的面上,你若今儿就此作罢,朕可饶你们不死。你若胆敢有半点异动……”她的眼睛一眯,冷冷的看向已经白了脸色的金守仁,“先要了他的命!” 金成安脸色不停的变换,见金守仁浑身像是没了骨头似得,顿时心里升起从来没有过的恼怒。这天下即便夺了,交给这样的儿子,他又守得住吗?金成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嘴角僵硬着,手里的剑却猛的抽出来,抬手一送,只见那剑尖直往金守仁的心窝子而去。 “不……”楚夫人疯了一样嘶吼一声,就看见丈夫将剑从儿子的身上拔了出来,鲜血直刺的她睁不开眼,“畜生!畜生!你这个畜生!”然后浑身抽搐着,就直直的往下倒去。 大殿里的众人都愣住了,连喊都喊不出来。朝自己的儿子动刀子,谁有金成安心狠? 金成安手哆嗦着,手里拎着鲜血淋淋的剑,朝甘氏笑了一下,“陛下!今儿一定是我赢了!你要是也能一刀杀了公主,那么,咱们才算得上是对手了。” 林雨桐朝金守仁看了一眼,这一剑看似在胸膛上,可实际上却没伤了心脏。可这却不意味着不凶险。失血过多得不到救助,也一样会要人命的。而场中的情形,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金成安也拿不准。他这是在赌。拿亲儿子的命赌。所以,不能不说这位的心性狠辣果决。这一动手,他却将主动权捏在了自己手里,甘氏没什么可威胁他的了。连儿子都不在乎,那么老婆和儿媳妇,他会往心里去?只有一个孙子,却尚在稚龄。甘氏不管是看在林长亘的面子上,还是因为妇人的心性,都不会这么对孩子下手。 事实上,金成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要是甘氏能将孩子举过头顶直接往下摔,说不得,自己还高看她一眼。他也相信,他不会看错,甘氏下不了这个手! 他低下头,看着剑上还滴着的鲜血,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若不是甘氏狡诈,自己何至于对自己的儿子下手。今儿得速战速决,要不然,仁儿的命可就真的交代了。 想到这一点,他将手里的剑高高举起,扬声喊道:“来人!” 殿外瞬间涌进来一伙子穿着禁卫军服侍的汉子,一个个手里拿着寒光闪烁的刀。 甘氏坐在龙椅上,神情都没有半点变化,就那么看着金成安提着剑走了上来。然后她的手搭在手腕上,握着手里的镯子。这镯子是个小机关,里面的毒针只有近距离攻击才有效。她的手很稳,手指扣在按钮上。 眼看着那剑就要到眼跟前了,突的,林雨桐动了。她徒手抓住剑刃,一扭一转,手里的匕首却已经抵在金成安的脖子上了。大殿里马上想起拉弓的声音,她知道,这是金成安带来的弓箭手,此时正拉弓瞄准她们。 “都别动!”林雨桐拉着金成安挡在身前,又刻意的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将甘氏挡在了身后。 甘氏放在镯子上的手一松,心却比刚才慌乱了起来。这种时候,云隐她已经控制全局了。此时,就应该将位置让开,应该由那些弓箭手瞄准自己,应该借着别人的手杀了自己才是最符合她的利益的。可是她没有,却跟一道屏障似得,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面对生死,这是需要勇气的。 林雨桐不知道身后甘氏的想法,她只对金成安道:“叫他们放下兵器,退出去。你没有翻盘的可能了。要是再耽搁下去,不仅事败了,你的儿子可就没半点救治的可能了。陪了儿子又折兵,你这损失可就大了!” “你敢杀我?”金成安微微的偏头看着林雨桐,“殿下忘了我是驸马的亲生父亲。其实,不管是你代替陛下,还是由我来代替陛下,有多大的差别呢。我赢了,这位子还是会传给老四的。” 林雨桐一笑,刚要接话,却见对面寒光一闪,箭朝自己的方向射了过来。她的头微微一偏,那支箭却偏偏准确无误的射在了金成安的咽喉上。她心里一惊,这是谁放的冷箭?这冷箭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金成安来的。在这样的境况下,谁要杀金成安? 甘氏见金成安倒在地上,眼睛眯了眯,问林雨桐道:“你没事吧?赶紧退后!” 林雨桐却一把将甘氏推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直没说话的楚怀玉此时突然站起来朝四周的□□手喊道:“都放下兵器!”她这会子是真的怕了。金守仁的呼吸已经没有了,公爹又死了。没有公爹,这府里就完了。没有丈夫,自己也没有指望了。可是自己就是不想这么死了。她看向元哥儿,这孩子被亲娘坑的,能不能长大还是个问题。难道自己的以后真没指望了。心思电转之间,她想起了那个被齐朵儿送走的脆果。那个脆果生了一个儿子。只要有孩子在,希望就在。只要认罪,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想到这里,她高声喊道:“都放下兵器,谨国公府知罪……” “你能代表谨国公府吗?”楚怀玉的话还没说完,就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来,赫然是金成全。 楚怀玉愕然的看向金成全:“二叔……是你?是你杀了公爹!” 金成全看了一眼楚怀玉:“你是个好的,配仁儿可惜了。” “为什么?”楚怀玉觉得心脏都揪起来了,“为什么要……”手足相残。 金成全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金成安的尸体,眼里闪过一丝伤感,既然哼笑一声:“为什么?我也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从小到大,父亲疼他,母亲爱他,府里的一切都给了他。所有的秘密,父亲也只对他说?谁又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是谨国公,不管皇位上的人怎么换,都一样器重他。谁还记得,谨国公府还有我这么一个二老爷!我不如他,因此连我的儿子也因为我的缘故比不上他生下的这个窝囊废。这又是凭什么?想跟他一较高下,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高下已经分出来了。是他自以为是,又能怨谁呢?说什么只要我助他成功,就给我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爵位。呵呵……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为什么不能一争呢?” 楚怀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原来信任亲兄弟还信任错了!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金成全手一挥,就见从外面又涌进来一匹黑衣黑裤的人,可不正是他手里的影卫。这些影卫进来,毫无征兆的朝金成安带进来的□□手砍去,顿时大殿里充斥着惨叫声和血腥味。 官员们被逼的都挤在一处,相互依偎在一处壮胆。 金成全见自己的人控制了大殿,这才呵呵一笑,对着甘氏行了一礼。甘氏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 “是!”金成全看向甘氏,“臣愿意永远奉您为主。” 这话一出口,众人马上就愣住了。这还真是峰回路转! 甘氏的眼睛眯了眯,“哦?这还真是没想到,朝廷这么多大臣中,还能出一个你这样的忠臣。” 金成全当即跪在大殿中央:“臣……愿意永远侍奉您。只要您愿意,您就是这江山的主人。谁要与您为难,需得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说着,就眼睛灼灼的看向甘氏。 甘氏眼睑微微下垂:“如此忠心,可有要朕赏你的?” 金成全眼里的灼热愈发的明显:“臣愿意……侍奉……陛下。”这一次,他将‘侍奉’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叫人想听不懂都难! 林雨桐愕然的看向金成全,他这话的意思,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这边还没有回过神来,那边林长亘已经怒了。 他将怀里的元哥儿往楚怀玉怀里一塞,冲上去一脚就踹向跪着的金成全:“你放肆!”竟敢存了这么龌龊的心思!他该死! 林雨桐却暗道一声不好,他如此突然对金成全动手,是要坏事的! 果然! 影卫的箭头朝这个方向就射了过来。 林雨桐扑到甘氏身前,挡住甘氏。林长亘这才反应过去,他快速的扑过去,将林雨桐和甘氏死死的抱在怀里,挡了严严实实。 这个意外发生在一瞬之间,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 金成全站起来,疯了一般的对影卫呵斥:“谁叫你们放箭的?谁叫你们放箭的!” 林雨桐感受到背后的人呼吸愈发的急促,她有点回不过神来,轻轻的叫了一声:“父亲!”她敢挡在甘氏的身前,是因为她知道,那些箭簇根本就伤不了他。顶多就是疼一点而已。可在这样的关头,她没想到,林长亘会毫不犹豫的过来保护她。 “二丫头……”林长亘说着话,嘴里的血就滴在了林雨桐的肩头,“可伤到了?” 林雨桐摇摇头。喉咙突然觉得堵的慌,“没有……没伤……” “你娘……”林长亘的话不能成句,声音几不可闻,“你娘……伤……” “没有!”林雨桐又摇摇头,“没有,没伤!我娘很好。” “二丫头……”林长亘的身子支撑不住,手却揽着母女两人没有撒手,“爹……爹对不住你娘……你对你娘好点……”说着,似乎又笑了一下,“柔儿……还记得……二丫头刚出生……那天晚上吗?你累坏了……可就是抱着……闺女……不撒手……那天晚上……我就躺在你们身边……咱们……像现在……现在这样……将闺女搂在……咱们中间……那时候……我想……闺女要是……要是永远长不大……不大该多好……我能那样……守你们……一辈子……你都还记得吗……反正这些年……我忘不了……” 甘氏的脸贴在林雨桐的胸前,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记得……记得……”跟林长亘的恩恩怨怨,这一刻在心里都消散了。只余下那个夜里,头挨着头,脸贴着脸的一家三口。 林长亘口里的血不停的涌出来,顺着林雨桐的肩头,掉落在甘氏的脸上。他好似又笑了:“别恨我了……柔儿……二丫头……叫一声爹爹……好不好?” 林雨桐压下哽咽之声:“爹……爹……” “爹……求你件事……”林长亘喘着粗气,不等林雨桐说话,他就道:“林家人脉单薄……将元哥儿过继……到林家……” 林雨桐马上明白了,元哥儿的祖父父亲谋反,再加上林雨枝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这孩子想要顺利长大,不容易。林长亘这是心里对拿亲闺女亲外孙做人质的事,对林雨枝和元哥儿心有歉疚。想用这样的方式,叫这母子俩脱罪,能留下一条性命来。 林雨桐点点头:“我答应……我答应……” 林长亘的头垂在林雨桐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耳边没有热气传来,林雨桐知道,林长亘这是去了。她松开抱着甘氏的手,反抓住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一撒手的林长亘的手,然后拉扯着,不叫人倒下去,这才慢慢的转身。就见林长亘的后背被射的如同刺猬。 “爹……爹……”林雨桐扶着林长亘的尸体斜靠在一边。这才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 甘氏坐在龙椅上,偏着头看向早已经没有了声息的林长亘,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林雨桐回过头,看向大殿里的时候,就见四爷已经来了。他的衣袍上带着血,显然在宫外,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还没来得及跟四爷说话,她就感觉到大殿里隐隐不对的气氛。 甘氏冷笑一声:“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些刚才支持你的人,如今又跑去抱驸马的大腿了。在你和驸马之间,他们选择了驸马。” 林雨桐朝郭常和看去,之后又看向一边的靖安侯,从眼神上看,很容易判别他们到底更愿意臣服于谁。她突然之间觉得非常可笑。不管别人怎么看,对于自己和四爷而言,谁上位根本没有差别。但是满朝的大臣不这么看,甘氏不这么看! 四爷朝林雨桐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有受伤。然后不管别人怎么看,只扭头看向金成全:“二叔,是你杀了我父亲?” 金成全的心里突然有些颤栗之感,他点点头:“是!是我杀了你父亲。”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四爷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对于林雨桐而言,金成全也是杀父仇人。 金成全朝四周的影卫看了一眼,又看向满大殿的大臣,这才道:“你想杀我,不难!可我要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这就是要挟了。刀剑无眼,这满大殿有几个有自保之力? 四爷点点头,好似也认可他的说法。他笑了一下,却转移话题道:“二叔上次出京的时候,我恰好打发人去江南办事。江南好啊!在江南或许还能遇到故人。那些人我叮嘱过了,叫他们有什么难处就找三哥帮忙。您知道的,我跟三哥要比跟大哥的关系亲近。” 金成全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虽然自己叮嘱过儿子不要将行踪告诉任何人,但他不敢肯定他会不会也瞒着老四。事实上,从小到大,这兄弟俩关系是极为亲密的。他的脸色变幻不停,半晌,才抬起手,对四周的影卫比划了一个手势。 就见这些人瞬间收起兵器,快速的撤了出去。 林雨桐看见四爷的眼神朝门口看了一眼,那里站着的一个缩头搭脑的太监,也跟着悄无声息的出去了。她知道,这些影卫一个也活不了。他们虽然被训练的不错,但跟潜伏在宫里的暗卫比起来,还真不算什么。这大殿里,潜伏着的暗卫就有十多个。这也是她从头到尾都不慌的原因。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叫人知道他们能调动暗卫。林长亘的事……实在是一个意外。她没想到他会冲过来。要不然…… 她勉强收起思绪,看向金成全。金成全手里的刀转了又转,才对四爷道:“你跟老三关系最好,他什么性子,你知道的。这件事跟他无关……” “他是我三哥。”四爷说了这么一句。这就是跟金成全保证,他不会难为金守礼。 金成全回头看了一眼金成安的尸体,摇头笑了笑,“你没赢,我也没输!”说着,就将手里的刀举了起来,猛地往脖子上一抹,鲜血往下飚,人却往下倒。 转眼,大殿里就清净了。 林雨桐舒了一口气,忙问道:“外面如何了?” “五城兵马司的叛乱已经平了。”四爷朝林雨桐的方向走过去,“禁卫军护卫皇城不利,如今已经暂时收缴兵器,令其回营反省了。如今京城内外,由御林军驻防。” 林雨桐点点头,如此,不管是谁,都翻不起大浪了。 甘氏坐在龙椅上,看着对驸马满心信任的林雨桐,突然道:“怎么?你觉得这就完了?谨国公府从根子上就长了反骨的。兄弟父子齐上阵了。父亲杀了儿子,弟弟杀了哥哥,侄儿又逼死了叔叔,好不热闹?如今呢?如今是不是轮到了丈夫要杀了妻子呢?”说着,就猛地拍了一下手。 就见大殿的房梁屋顶上,垂下一条条绳索,然后几十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 林雨桐诧异的朝甘氏看了一眼,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将最后的底牌亮出来。 甘氏起身,一把将林雨桐拉在她的身后,她挡在林雨桐的前面,看向四爷:“朕的女儿傻!但朕不傻!想既得了人,又得了江山,这样的美事,你得问朕答应不答应?” 四爷先是皱眉,然后见她紧紧的将林雨桐护在身后,眉头又松了几分,“那您想怎么?” 甘氏冷笑一声:“御林军虽是你调来了的,但若是叫他们对付云隐,他们也不会做。所以,你并不占优势。而如今,这大殿里都是我的人,如此一比较,你就占了弱势。” 四爷却笑了,他要一拍手。只见转瞬间,这大殿里伺候的宫人,还有十几个武将,都站了出来。 甘氏的面色一变,低声道:“暗卫?” “如今,就又是平手了。”四爷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就看向甘氏,好似在等她判决。 甘氏的面色数变,“是啊!没有输赢。”说着,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慢慢的,就只剩下一片冷凝。她盯着四爷的眼睛,却扬声道:“来福!拿准备好的酒壶来。” 来福战战兢兢的看了甘氏一眼,才转身去了后殿。不大一会子功夫,就端着酒壶,两个酒杯出来。 甘氏抬手,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手轻轻一转,又倒了一杯酒,紧跟着双手将两杯酒不停的转位置,良久之后,才对四爷道:“一人一杯,只看天命!你要是赢了,朕禅位给你。你若是输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这样的把戏…… 林雨桐从甘氏手里挣脱出来,伸出手就将两杯酒拿起来,同时放在唇边,然后张开嘴,都倒了进去。 “咕咚”一声,就这么给咽了下去。 “不可!”甘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吐出来!吐出来!太医!叫太医……”说着,就拍着林雨桐的背,“你怎么就这么蠢!” 林雨桐却笑了,“娘……两杯都是毒酒吧。”甘氏事先准备的酒,只可能是给她自己喝的。她故弄玄虚,其实那酒壶压根就不是鸳鸯壶。她准备了两杯毒酒,一杯给她自己,一杯给四爷。她死了,四爷也死了。这天下就只能给自己这个公主了。她怕她死了,自己会被驸马给害了。 甘氏抱着林雨桐,手狠狠的拍打在她的背上:“你怎么这么蠢!你怎么这么蠢!我怎么会生下这么愚蠢的女儿来……” 林雨桐吸吸鼻子,就站起身来,“娘,那酒我没喝……”心里早猜测到那是毒酒,自然早有准备。酒杯一到唇边,她闻到了味道,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酒被倒进了空间,那一声“咕咚”声,完全是将人给误导了。 甘氏先是一愣,然后见林雨桐活蹦乱跳的确实是没事,她的脸一瞬间就拉下来了,抬起手想要打林雨桐一个耳光,可手到半空中,却又打不下去了。她就那么僵持着,然后,就回头看着林长亘的尸体。林长亘在那边靠着,眼睛一直就那么睁着。好似在那里看着自己。她放下手,嘴里喃喃的道:“我总说,这辈子除了自己谁也信不过。可是生死一线的时候,我的女儿肯为死,我唯一的男人也肯为我死。一个人有为另一个人死的勇气,这个……太难了。即便我成了皇帝,一言九鼎,九五之尊,手握权力,可靠着这权力,也没能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为我而死。权力啊……原来也不过如此!” 林雨桐怔怔的听着甘氏的呢喃,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顿悟了。 却见甘氏抬手,抹了一把脸,突然扬声道:“郭常和……拟旨吧。” 郭常和应了一声,赶紧接过来福从御案上拿下来的笔墨纸砚,铺在大殿的大理石地板上,他跪下来,爬着,准备拟旨。 甘氏看了一眼四爷,又看了一眼林雨桐:“朕传位给云隐公主……及其驸马……”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住了。郭常和拿着笔,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落。这传位又传两个人的吗?他朝四爷看过去,希望得到提点。 四爷点点头,示意他照写就是。 明白人这会子都琢磨出点味道来了,甘氏这么做,更刚才准备两杯毒酒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保全云隐公主。若是传位给驸马,那么以后就将是驸马为尊,驸马若是一直都公主好还罢了,但凡有了别的心思。这位公主只怕处境堪忧啊。可若是传位给公主,她也是不放心的。时时刻刻的担心驸马会篡政,若真是野心一起,以公主对驸马的感情,只怕会被迷住眼睛,到时候那真是性命不保了。所以,她别出心裁,将帝位传给两个人。这两人若是感情好,那自然好。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这二虎毕竟是一公一母。有商有量的,谁强谁弱也无所谓。若是两人感情不好,这么做,也算是给公主争取了一线生机。两人势均力敌,驸马又不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公主还是有胜算的。 甘氏闭了闭眼睛,虽说不想把事情往最坏的一方面想,但是……只当是有备无患吧。“从此,双圣临朝,皆称帝!” 郭常和按照甘氏的意思,斟酌词句,圣旨拟定之后,就呈上去。 甘氏扫了一眼,然后盖上玉玺。就算是生效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满大殿的大臣的高呼声,甘氏心里一叹,这是自登基以来,众人最真心实意的一次。 禅位大典结束后天真的凉了。 这天,从宫里出来一辆简朴的马车,一路出了京城,往通州而去。 车厢里,一身素服的甘氏随意的歪着,半闭着眼睛,问道:“真打算叫郭常和靖安侯他们致仕?” 林雨桐点点头:“他们犯了忌讳了。”她叹了一声,“不过,这两人都是老狐狸。如今退了,其实也是给他们的儿子让路呢。都不是吃亏的住!” 甘氏应了一声,“你们有数就好。这些事,我以后也不管了。眼不见心不烦。” “天都冷了,等到明年春天再走不行吗?”林雨桐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这江南又跑不了,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在甘家生,在甘家长,长大了又嫁到了林家,从林家出来,本打算下江南的,却又进了恒亲王府。在王府的院落里一圈就是十多年,之后又圈在宫墙之内。”甘氏坐起来,将马车上的帘子挑起来朝外看了看,“巴掌大的地方,将人关的心都跟着小了。我最近总是梦见小时候的事情,梦见你外公,他那时候就说过,说我的悟性极好,若是作为男儿,能行万里路,当有大作为。那时候不理解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如今回过头来,我才明白,他老人家说的是心胸和格局。我得出去走走、看看,想来心也会跟着变的开阔起来。当年我要是随着表哥一起去江南,也许走着走着,我就能想明白,至少不会对仇恨那么执着。看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林雨桐听到甘氏说起明空,就笑了一下。随即转移话题:“您总得有个目的地吧。就打算这么一路随意的走?” 甘氏沉默了良久,这才道:“我去太湖……” “皇后?”林雨桐想到了她。如今行宫里‘病重’的皇后根本就不是皇后,早在半年前,皇后就下江南了,就定居在太湖边上。 “我去跟她做邻居去。”甘氏笑了笑,“说起来,我俩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小时候几乎天天见面。在恒亲王府,也是一样,尽管不说话,但依旧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之后又一起在宫里……看来,下半辈子,还得跟她继续的见下去……之前是我对不住她……可我这心里也不歉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林雨枝那天说的话是真的……也许真是上辈子也不一定。要真是如此,那上辈子一定是她欠了我的了。这辈子……她是还债了!” 林雨桐心知,她一定是趁着林雨枝不清醒的时候叫人去问了,很可能还真问出点什么了。要不然说不出这辈子上辈子的话。这话她没法接,只道:“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吧,您和皇后还都年轻,真要遇上什么人,觉得合适了,找个人作伴也行。觉得寂寞了,再生个孩子,我们也不反对……” “胡说八道些什么?”甘氏轻斥了一声,又啐了她一口。 从京城到通州码头,并不远。觉得话还没说多少呢,就到了地方了。林雨桐从马车上跳下来,扶着甘氏下来。她头上戴着围帽,又穿的素净,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女人会是女帝。 何嬷嬷搀扶着甘氏,对林雨桐道:“主子这里有老奴呢,您自己当心自己就成。” 林雨桐应了一声,目送这一行人上了船。 甘氏一榻上船,就看见船舱里正在烹茶的明空:“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咱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下江南吗?”明空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抬起头对甘氏说了这么一句。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叫甘氏一时间有些恍惚,好似那光阴回转…… 714.民国旧影(1)三合一 民国旧影(1) 冷!特别冷! 林雨桐觉得感觉越来越清晰。冷意叫人打了一个寒颤,她整个人也清醒了起来。 嘶! 还没睁开眼,先倒吸一口气。这不光是冷的, 还是疼的。她想伸手摸了摸隐隐作疼的额头,却发现手根本不能动。她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这是被人绑着双手。怎么会被人绑了?她心里不解,急忙微微的睁开眼,想看看自己的处境。可四下扫了一眼, 她就有些愣住了。要是没看错,那正堂摆着的, 好似一座关公像。这关公像应该是泥胎的,没什么彩绘的颜色, 灰扑扑的好似吹口气都能吹掉一层皮似得,隔得三五米的距离,都能看清那关公像身上的几处裂纹。虽然破落至此, 可那供奉用的长条案几上,倒是还有一把香发出明明灭灭的光来。证明这里还有人供奉。那案几缺了一条腿, 是用一根粗树桩子立在地上代替那条腿支应着。再往两下里一瞧, 就见那墙上固定着的,是两个火把。应该是照明用的。她这才反应过来,此时不是白天。于是不由的扭头朝外看了一眼,门大开着,外面黑漆漆一片。风顺着洞开的门吹进来,带着湿气。想来外面不是刚下完雨,就是还飘着雨丝呢。 认出这是关公像,就不难猜出这是关公庙。再看这破败的景象,此地应该不常有人来。但那火把香烛,还有自己被绑着的手,都证明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难道是被绑架了? 林雨桐低头朝身上看了一眼。灰扑扑的带着补丁的对襟褂子,下身穿着一条大约是黑色的裤子,裤子的脚腕处绑着绑腿,脚上一双已经看不出什么样子的圆口老布鞋。这一身装束,她马上就明白了个大概。 民国!这绝对是民国! 心里惊诧了一瞬,她就收起了继续琢磨的心思。因为她突然发现,刚才她对现在处境的推测是错误的。这身上的一身装束,明显不像是出自有钱人家。这样的人值得人家绑架吗?这个猜测瞬间就被推翻,随即她心里有了另一个猜测,难道是被人贩子拐卖?好似也说不过去,这长手长脚的,怎么着也该是个大人的样子。要说是拐卖妇女,这倒有可能,尽管此刻身上穿的是一套男装,可当刚才挣扎的抬起手的时候,胳膊蹭到胸前,很明显,这个身子还是女人。 心里有了这样的猜测,她就不再犹豫,手心一翻,就出现了一把小匕首,轻轻一划,绑着双手的绳子就解开了。将绳子拿开,她活动着手腕,就站起身来,她现在得知道如今自己在哪?四爷又在什么地方? 她抬起手想摸摸额头上的伤,可手一举起来,她瞄了一眼就愣住了,这双手意外的纤长。长的十分好看。 这又不对了。穷人家的孩子,手能保养成这样? 不管心里有多少疑问,她都得先处理自己的伤。摸了摸伤口,就疼的更加剧烈起来。但紧跟着,一幕幕过往就从眼前闪过。她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子,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林雨桐就知道这个身子的身份了,心里的疑惑也就跟着解开了。 这是个十六岁的姑娘的身子。但这十六年,知道她是姑娘的人,几乎没有。她的记忆里没有父母,只有师傅。她的师傅,是个老贼!她的一双手之所以保养的好,也就有了答案。贼嘛,靠的就是这双手的功夫吃饭。她没有姓氏,师傅叫她丑丑。丑丑就是她的名字。从小跟着他师父四处游走,老人家手艺不错,她也不算是吃过苦的。半年前,师傅得了痢疾,求医问药,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都花了,也没把老贼的命给救下来。留下这姑娘一个人,到处讨生活。这老贼对亲手养大的徒弟,很有感情。将本事传给了徒弟,却从不叫徒弟亲自上手。用他的话说,他的手脏了,就不想叫徒弟也脏了手。临走拉着徒弟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叫徒弟走他的老路。又十分后悔,没叫徒弟学其他的谋生手段。这姑娘到底没听师傅的话,第一次偷东西,是需要钱给师傅买一个棺材下葬。在街上晃悠了一天,最后找了一个要去大烟馆子的大|烟鬼,从他身上偷了一个银元,这才将师傅给安葬了。随后,她就盯上了大户。在她的意识里,这叫劫富济贫。那些茶馆的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但是大户也不是好偷的,这半年,她靠着偶尔偷一回老烟鬼买大|烟的钱糊弄着过日子。直到前天,她盯着的大户人家终于有动静了,这家的姨太太要出远门,还要搭了一个司令太太的顺风车。那叫一个威风!前面是一辆小吉普,坐人的。后面跟着一辆大卡车,这是用来装货的。后来她发现,这整个货车的车厢,根本就没有人看着。她这才动了心眼,提前跑出镇子,给车辆出镇子以后要走的必经路上摆上了石块。等车停下来清理路障的时候,她偷摸着爬上了卡车。等车开起来,她正急着找值钱轻便的玩意呢,车猛地就刹住了,她的额头撞在了行李里的木箱角上,给撞破了。而如今之所以被绑着仍在这里,是因为这一队人被土匪给拦下了。东西没偷到,她却跟着一队人一起,被土匪给绑到了山上。因为这些人里,就她身上炸不出油来,所以,就被单独仍在这里,没人管她的死活。 弄明白了来龙去脉,林雨桐心里就有谱了。她得先找找,四爷在哪。 要是变成了刀疤脸的土匪头子……林雨桐抖了抖,这个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躲在背光的角落,先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吃了点药。这头上的伤口现在还不能处理。叫人看见了难免要怀疑。 等收拾好了,这才悄悄的从正堂里摸出去。外面黑漆漆一片,刮着风,还真下着小雨。衣服根本就不挡风,她缩了缩肩膀,将衣服紧了紧,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里真没人。难不成就扔下自己一个人,其他人都走了? 不应该啊! 她又绕到正堂的后面,果然,后堂连同两侧的厢房,都有亮光透出来。 想不到这个关公庙配备的还挺齐全,想来,曾经的这里,香火也是极为鼎盛的。 可能是外面冷,屋里的人都没有出来的。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大意。多绕了几步,从厢房背后绕过去,绕到后堂的后面,这才从破旧的窗户纸里,往里面看。 相比起正堂的清冷,后堂却热闹多了。屋里十几个男人,手举着火把。这些人大都穿着黑色的对襟褂子,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是什么布料的。但即便是土布洋布,没有补丁,穿的还这么齐整,就知道这伙子土匪绝不是乌合之众。再细看,见每个人的腰里都缠着腰带,腰带上被衣襟遮住的位置鼓囊囊的。林雨桐心里一提,那应该是枪吧。 屋子中央,凳子上坐着三个人。而一个大胡子中年汉子正坐在他们对面。这三个人是两女一男,都没有被绑。两个女人,一个长的十分纤细,身上穿着一件颜色十分绚烂的旗袍,肩膀上搭着一个披肩,脚上一双单根浅口皮鞋。林雨桐在记忆里见过这个女人,这就是被原身盯着的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好像姓卢。下人不叫她姨太太,只称呼为卢小|姐。而另一个女人就富态多了。胖胖的脸,两三层的下巴。黑色的旗袍裹在身上,叫人有点不忍直视。 还没来得及打量另一边穿着西装的男人,就见这位富态的太太将挂在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给取下来,对对面的土匪头子道:“……都给您了!都给您了!请您抬抬手,之后定有厚报。” “郭夫人,您这是哪里话?”大胡子呵呵一笑,“今日实在是误会!咱们兄弟都是粗人,请夫人您来做客……虽然是粗鲁了一些,但绝对没有半点不敬之心。”他推拒了那项链,这才道:“我柳三河是万万不敢动夫人的体己的。您这是把我柳三河,柳子帮当成什么了?” 郭夫人面色一下子就白了,从来没听说过土匪不求财的。她小心的朝一边坐着的卢小|姐看了一眼,才对柳三河道:“敢问柳三爷,您……这是……为的什么。”她将项链往前一送,“这……这是给兄弟们的辛苦钱。只当是请兄弟们喝茶了。还请柳三爷收下。外面车上的东西,也都奉上,都是慰劳兄弟们的。” 柳三河的面色当即就变的喜气盈盈:“你看……夫人这么客气……叫人多不好意思。”说着,一个眼色过去,从他身后站出一个瘦高的汉子来,将那项链接过去。不过并没有退下去,反而看着卢小|姐。卢小|姐抬起头,又飞快的低下,将耳朵上的金耳坠和手腕上的镯子都递了过去。 此时,柳三河才一脚踹向瘦高的属下:“丢人现眼的玩意,没出息的东西。看叫夫人看了笑话……” 那瘦高个一副贪财的样子,往怀里一揣,一点都不顾被踹的一个踉跄,站直了朝两个女人一拱手,撒丫子就往出跑。 “夫人见笑了。”柳三河好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客套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心道:这土匪头子惺惺作态的样子还挺文明。 郭夫人好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僵硬的笑了笑。却听柳三河话音一转,突然问道:“听说郭司令荣升城防司令了,在这里先恭贺夫人了。” 林雨桐这才恍然,这柳三河该不是有求于人家吧。这这求人的手段,当真是别具一格。 郭夫人好像也有点明白了,腰板一下子就直溜了起来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有用得着的地方,柳三爷请直言。” “夫人真是个痛快人。”柳三河马上站起身,“有夫人这句话在,在下就知道怎么跟郭司令说了。” 说着,就直接起身,朝外走去。 林雨桐刚要起身,想看看柳三河去做什么。就见一直坐在两个女人身边的男人抬起了头,刚开始,他那眼里还带着几分迷茫,紧跟着,就朝身边的两个女人看去,眼神带着几分打量。 恰好,郭夫人此时眼神放空,估计在琢磨柳三河的态度。 林雨桐一看,马上就明白了。这个男人一定是四爷。他之所以盯着郭夫人,一定是怀疑郭夫人是自己。看看郭夫人的年龄,四十好几了。站起来估计不足一米六的样子,感觉体重接近两百斤。她心里有些想笑,也不知道四爷心里此时作何感想。 四爷确实是有点懵。盯着眼前的女人看了半天,见她还是一副两眼放空的样子,他就有点不能确定,这是桐桐正在接收记忆还是怎的? 可等对方回过神来,他从眼神里很容易就判别出来,这女人不是。紧挨着他坐着的女人一直在颤抖,是吓的。桐桐的胆子没这么小,所以也不是。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鸟叫声,特别的突兀。只那一声,婉转异常。里面的黑衣人朝四下看看,还有人嘟囔了一句,“这什么鸟,他娘的叫的还怪好听的。” 四爷眼里却闪过一丝亮色,那是画眉鸟的叫声。这荒郊野外,哪里有什么画眉?分明是人为的嘛。桐桐见识了口技,就心痒的想学,后来闲着没事,还真专门找人学过。虽然学的不尽如人意,但这简单的鸟叫声,还是能模仿的。 那么此刻,她应该就在外面。 而林雨桐此时却对眼下的处境犯了难,因为她不知道眼下的四爷,跟那两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卢小|姐肯定不认识四爷的原身,因为记忆里原身盯着卢小|姐半年,也没见两人有过交集。那么就是跟郭太太有关系?看四爷如今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难道是郭太太的子侄?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俩在一辆车上的事。 要是这样,就麻烦了。自己和四爷,想法子总能跑出去。可要是带上两个女人,这就不容易了。那怎么办?等着柳三河跟那位郭司令谈判?林雨桐摇摇头,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是她和四爷的风格。 正想的出神,就听见脚步声传来,有人朝后面来了。她缩着躲在暗影里,就见有个模糊的身影,往更远的地方走,边走还边骂着。因为这后院子杂草丛生,从里面过,难免牵牵绊绊的。就见这人好似险些被绊倒好几次,颇为不耐烦的勉强朝前又走了几步,这才停在一棵树边上,解了腰带搭在肩膀上,往下退着裤子,不停的前后抖着…… 这是出来解手的。 林雨桐心里一动,悄悄的摸过去,等到这人解手完了,边走边提裤子系腰带的时候,她瞅准时机拉扯了一把藤蔓,这一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整片的藤蔓都动了起来。这人也闹不清楚是他踢了藤蔓,还是藤蔓绊住了他。只不过一瞬间的时间,哪里来得及细想。晃悠了两下,什么也没抓住,身子一歪,就被绊倒了。林雨桐捡起一根枯枝,直接戳在这人腰上的穴位上。一得手,就撒手趁着他爬起的功夫迅速的躲在树后。 那人起身,捡起腰上的枯枝,“他娘的,差点戳死老子。”他以为是混在藤蔓里的枯枝刚好不巧的给扎到了。随即就愤愤的的将枯枝折成两断,仍在地上,这才一瘸一拐的走远了。 林雨桐利索的从树后闪身出来,赶紧跑到正堂,靠在角落,用刚才的绳子,将自己的手又给绑起来,静静的等着。 才缓过气来,就听见外面乱了起来。有人杀猪一般的哭嚎着:“疼!疼死老子了!” 正抱着肚子疼的打滚的可不就是刚才出去解手的人。 四爷看着这人出去了一圈,回来就又哭又喊,直嚷着肚子疼。他就猜到,应该是林雨桐动的手脚。 屋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看着疼的要死要活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撞邪了?” “肯定是三魁这狗东西又背着咱们偷吃什么了?” “吃坏了肚子也不是这样?” “快去叫三当家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乱了起来。柳三河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场景。 “这是怎么了?”他看着三魁大汗淋漓,直喊疼之后,忙问道。 三魁疼的要死要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三河皱眉道:“找大夫也得等明天,这现在去哪找大夫……” “这可拖不得!”四爷适时的说了这么一句,“我瞧着这位兄弟这样子竟像是绞肠痧。” 绞肠痧? 柳三河就朝四爷看过来,一看四爷身上的西装,就先信了八成。对四爷也客气起来了,“小兄弟,你既然知道是绞肠痧,可有办法医治?你放心,只要治好了我兄弟,你以后就是咱们柳子帮的恩人,是咱们的兄弟。柳三河别的没有,义气还有几分。绝不为难兄弟你。” 四爷摆摆手:“柳三爷客气。”他起身拱手,朝四下了看了看,“我虽不能医治,但我知道有人能治。她此时就在这里。” “谁?”柳三河忙问了一声。 “今儿跟我们一起上山的还有谁?”四爷反问了一句。他没时间翻看记忆,只能由着眼前的事情推断。林雨桐东躲西藏不露面,一定不是这土匪一伙子的。那么能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土匪,就只能是人质了。 郭太太忙道:“你是说的那个小伙子?” 小伙子? 四爷梗了一下,朝柳三河看去。 柳三河一拍脑门子,“还以为是个贼偷,没想到是个小大夫。”说着,就朝一边的属下吩咐:“快去正堂将人请来。” 这会子也没人追究四爷为什么跟那个莫名其妙搭车的人认识了,顾不上! 林雨桐听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赶紧将眼睛闭上。觉得有人进来,就睁开眼睛。 “小子,会医术不?”来人粗声粗气的问了一句。 林雨桐点点头:“会!怎么了?” 这人二话不说,就将绳子给林雨桐解开了,“快走,快去救人。” 林雨桐不动声色的将那绳子收起来,这绳子只有当初的一半,一头还带着整齐的切面,可不敢叫这些人发现了。还是收起来妥当。 她应了一声,跟着这人就往后堂跑。 四爷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眼,就收回视线。这些人的眼睛都是瞎的?这明明就是个姑娘嘛!这心里一下子就松快了下来。对于桐桐如果是男人这事,他从来没想过。 “这是……”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去诊脉,说话的时候,却留了一个活扣。 四爷马上接话道:“小兄弟看看那是不是绞肠痧?” 林雨桐一副认真的样子把脉,听了四爷的话,就知道怎么接了。她认同的点头:“还真是绞肠痧!”说着,就对一边的柳三河道,“拿把刀子来,在火上烤了拿过来。” 绞肠痧传统的治疗办法是先放血,林雨桐依照这个办法给放了血,这才在几个穴位上按压了一遍。五分钟都不到,疼的死去活来的人就不喊疼,反而躺着打起了呼噜。 “这……这就好了?”柳三河看向林雨桐问了一声。 本来就是一针的事。为了掩盖真相,可放着这人不少血。 林雨桐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好了!养几天就没事。” 柳三河一巴掌就拍在了林雨桐的肩膀上,拍的林雨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个手劲哟!“哈哈……”他朝四周的属下看了看,“你们他娘的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请上来做客的可都是能人。我柳三河最佩服有本事的人,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啊。” “不敢当。”林雨桐也拱拱手,“在下林雨桐。” 柳三河竖起大拇指:“兄弟,你的医术是这个。救了咱们兄弟的命,你就是咱们自己人。”说着,就看向四爷,“一看您这派头,就是留洋回来的。若是看的起咱们,咱们就交下您这个朋友……” 四爷还真不知道这原身是怎么回事呢。 那边郭夫人却接话了:“柳三爷好眼力。这孩子是咱们十里八村的头一份,留洋去过什么美利坚……他族叔跟我娘家有点瓜葛,这才搭了我家的顺风车。”说着,就对四爷使眼色,“尹震,柳三爷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自小离家,不知道柳三爷的威名就罢了,如今见到了,赶紧见礼吧。” 四爷这才朝柳三河拱手:“不识金面,还请见谅。” 柳三河马上回礼,请四爷和林雨桐,“走走走,咱们厢房说话。” 四爷这才朝郭夫人点点头,跟着柳三河走了出去。 郭夫人松了一口气,结点善缘还是有好处的。这会子总不担心这些土匪一不高兴,真来要了她的命了。 远远的还能听见几个人的说话声。 “尹兄弟和林兄弟之前就认识?”这是柳三河的声音。想来他也奇怪两人既然任何,为什么一个明着搭车,另一个却暗着扒车。 “我是在街上见过他给一个乞儿治病。”四爷含糊的应了一声,“却算不上认识。只能说是见过。” 原来如此。 “今儿实在是对林兄弟失礼了。”柳三河说的是捆绑林雨桐的事。 林雨桐摆摆手:“瓜田李下的,难怪。是我没告诉主人家,就想借别人的光,怨不得别人。” 这些话断断续续的传到郭太太耳朵里。她心里就有些释然了。刚才还以为是尹震伙同别人盯上了她们携带的行李了。 这边三人进了厢房,里面只有一张八仙桌。却不想八仙桌旁还坐着一个人。穿着长衫,带着黑框的眼睛,看起来很斯文。对方好似也没想到柳三河会带人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此时桌上放着一个油纸包,散发出肉香味。林雨桐瞥了一眼,瞧见那是卤好的猪头肉。边上还放着花生,花生和剥剩下的壳都散落在桌子上,边上还有一个粗陶碗,里面半碗应该是酒。 叫林雨桐奇怪的是,这两人对坐,可桌上的碗筷却只有一副。可见,这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密。 见柳三河没介绍,林雨桐和四爷自然就不多问。 “再拿两个碗来。”柳三河吆喝了一声,就有人端着两碗酒过来,放在四爷和林雨桐面前。 林雨桐端起来就喝了一口,正好驱寒。 那边四爷已经跟柳三河天南地北的说了起来。 “柳三爷……我说的事,您看……”对面那斯文人好似坐不住了,提醒了一句。 柳三河哼笑一声:“绑票是绑票,撕票是撕票,这两个可不是一样的价钱。你给咱们绑票的钱,却叫咱们干撕票的活。当咱们傻啊!你他娘的知道咱们干这一票把谁给绑来了不?那是同城城防司令的老婆!大老婆!可不是那什么小妇。” 林雨桐和四爷隐晦的对一眼,就明白了,柳三河还真不是有求于那位郭司令,而是绑错了。他们的目的大概是另一个女人,那个卢小姐!如今,柳三河当着他们的面说话,这就是叫他们给郭夫人捎话呢。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就朝柳三河道:“三当家的,我去去就来。” 柳三河瞬间就觉得这书生看着还不错。不是那读书读傻了的。“尽管去!尽管去!哥哥等着你喝酒。” 四爷出门就去见了郭夫人,招手将她叫到门边,将事情低声说了一遍,最后才问道:“你可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来路?” 郭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是新搬到咱们镇上的。平时没事一起玩牌,她要搭车我也顺道就同意了。这当一回好人怎么就遭了这报应了?她男人是做药材买卖的,出手倒是阔绰。” 四爷点点头,朝不住的往这边看的卢小|姐看了一眼,才低声道:“两辆车上的司机,人家都没往山上带,为的就是放人回去给送信的。柳三河既然没想着为难您,您不妨卖他一个面子。这里离镇上太近了,家里的其他人……” 郭夫人的娘家离这里不是二三十里地。要真是真叫这些人记恨上了,犯不上的。强龙压不过这地头蛇!她心里掂量着,马上就道:“卡车上的东西,咱们都不要了。只当是见面礼了。只要放咱们囫囵个的回去就行。最好能现在就走。只当是从来就没有这一码子事。” 如此最好! 四爷回来对柳三河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就见柳三河朝四爷拱手道:“谢了!兄弟。”语气诚恳许多。 “你还是亲自去郭司令的老家一趟,这个面子得给足了。”四爷说着,就示意林雨桐起身,“那么咱们后会有期。” 一行人带着郭夫人下了山,山下就停着两辆车。火把照耀下,林雨桐看了个大概,这小吉普是没有车棚的,这会子座位上都落了雨了。 林雨桐和郭太太坐在后座,一坐上去,裤子就湿了,屁股凉飕飕的。四爷低头研究了了半天车,到底将这大家伙给发动了。 “兄弟,后会有期。”柳三河对四爷和林雨桐拱手。四爷点点头,发动机轰鸣了一声,车就动了。 边上的郭夫人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出了狼窝了。“……那卢小|姐……”她有些不忍心。 林雨桐被车晃悠的坐不稳,只得死死的扶住边上的扶手,这才解释道:“那柳三河可不傻。请土匪绑票撕票的,是那位小|姐夫家的当家主母。一个女人能掏出多少钱来?可卢小|姐那丈夫却是富商,出的起赎金。所以,卢小|姐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花点钱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郭夫人叹了一声,“好好的姑娘,做什么给人做二房?” 林雨桐没搭话,这时候的汽车,她真有点消受不起。 天快亮的时候,四爷将车停下,转脸看向郭夫人:“前面就是镇子,镇子上有公署。我把您送那去。那里有警员,他们护送您走,比我们送您安全。”他是一点都不想跟这个郭夫人有过深的来往。 郭夫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土匪轻易不敢招惹这些当地的警察。而这些警察,肯定乐意跑这一趟讨这个人情的。 到了公署门口,四爷进去不大功夫,就带出来一个满脸堆笑的矮胖警察来。一身黑色的制服,白领章,头上帽子上是青天白日的徽章,腰上腰带枪套齐全,腿上真个小腿都帮着白色的绑腿布,黑色的圆口布鞋。 四爷将副驾驶上的一个行李箱子拿下来,那是原身的行李,是三个人从土匪窝里除了小吉普意外唯一带出来的财产。林雨桐不用吩咐就已经从车上下来了。跟郭夫人辞别,四爷又被郭夫人拉着好一顿絮叨,两人才得以脱身。一路上所见都非常的陌生,因此,两人都都没顾上说话,顺着街道走了一个来回,找到了一家小旅店。 “有钱吗?”林雨桐扭头问了一声四爷。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敢在这里露面,对如今这治安,她可不放心。 四爷将衣服上的口袋摸了一遍,找到了一个一角的硬币,他摊在手心里,“一毛钱?”然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足够了!” 住一晚上的话,是真的够了。如今一分钱能买两个大烧饼,这一毛钱真是不少了。 进了小旅馆,一身灰色对襟短葛的小二就迎了过来,看见一身西装的四爷,小二的腰都能弯成九十度。可瞥见一身狼狈的林雨桐,马上就成了斜眼。 四爷豪气的将一毛钱递过去,“一间房,住一晚。” “上房,住一晚八分,找您两分钱。”小二将钱接过来,就去柜台。 “不用了!”四爷有些尴尬的摆摆手,“准备热水就行。” “谢爷打赏!”小二吆喝着,就在前面带路。房间很干净,炕上铺着靛蓝中有些发白的床单,放着两床蓝底百花的粗布被子。虽然不是新的,但还算干净整洁。 等小二走了,门关上了,四爷和林雨桐才相对笑开了。林雨桐笑四爷的一毛钱的豪气,四爷笑林雨桐那磕碜样。一头狗咬的头发乱糟糟的,比男人家的头发长,却比留着学生头的女人的头发都短。脸上的血迹一道一道的,如今都成了黑色的了。面黄肌瘦,除了一双眼睛扑闪着还算有点灵气,实在跟之前没法比。他还真没见过林雨桐这么狼狈过。 正笑着呢,四爷的眼神一下子就凝住了。他盯着糊在墙上的报纸在看。林雨桐也顾不得身上脏就急着往炕上一跳,爬过去看报纸上的日期:“民国二十年……” 后面的日子糊住了,看不清楚了。 林雨桐掰着指头算,“民国二十年是一九……” “一九三一年。”四爷朝外看了一眼,“如今是几月了……”看样子应该入秋了。 “八月!”林雨桐面色也凝重起来了,“那位卢小姐就是为了去跟他丈夫一起过中秋的。这么算来,还不到中秋节……” 可这是阴历的算法!谁知道阳历的今天是九月的几号了? 715.民国旧影(2)三合一 民国旧影(2) 小伙计在外面敲门,“先生, 您要的热水来了。” 两分钱, 热水管够。 四爷开门叫人进来,小伙计提着两大桶热水进来, “先生,您趁热用。不过就招呼一声。” 四爷点点头, “辛苦了。”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问道:“我看你们用报纸糊墙, 咱们镇上在哪里能买到报纸?” 小伙计愣了一下,才搓搓手, 不好意思的道:“咱们这个地界, 实在是太小了, 哪里有卖报纸的?这墙上的报纸, 有些是一些住店的客人落下的。有些是掌柜的去城里从旧书摊子买回来的。比油纸便宜,糊墙挺好。”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这才又问道:“今儿是八月初几了?我这日子都过糊涂了。” “嘿嘿……您是留洋的, 都算什么阳历。”小伙计理解的笑笑, “咱们过日子,还得按阴历来,今儿初七了,先生。” 初七了? 等小伙计走了,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四爷才摇头:“先梳洗吧。是不是的,咱们如今什么也做不了。这里离周村不远,周村有火车站,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镇子上的消息太闭塞了。” 两人如今在山东,离着东北远着呢? 将门插起来,林雨桐进空间梳洗,四爷在外面洗。看着梳洗完镜子中的脸,林雨桐一时之间有点不能适应。这张脸其实也算是清秀了,但是跟之前的那张脸比起来,那可真是不够叫丑丑了。拿起剪子,将这乱七八糟的头发理了理,虽然小短发看上去挺你精干的,但说实在的,在现在顶着这样的脑袋,实在是叫人看着有些奇怪。无可奈何,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不少礼帽来。随便找了一顶呢子的扣在脑袋上看了看,这才觉得顺眼多了。 紧跟着就是衣服。四爷的衣服倒是好办。内衣袜子,衬衣秋衣秋裤马甲西装外套皮鞋,都是成套的。大小码的都有。样子虽然跟时下的有些差别,但不走大码子。到了林雨桐这里了,问题就难多了。旗袍倒是有,精致的,素雅的,薄的,厚的,夹的,长袖的,短袖的,无袖的,大小码的齐全,应有尽有。可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所有的旗袍开叉都太大了。刚才在街上的时候她也注意了,街上大部分的女人是没有穿旗袍的,她们上身是很长的偏襟袄子,袄子的两侧还都开着一匝长的叉。下身都是裤腿很宽的裤子,然后又将裤腿用绑腿给缠起来。这样的装束……穿在身上,然后跟在西装革履的四爷的身边?这是丫头还是老妈子!这个她绝对不能接受!想起郭太太和那位卢小|姐的穿着,林雨桐选了一件灰白格子相间的素色的旗袍,穿上倒也还算合适。又选了绿色的蝴蝶盘扣,将开叉的地方给钉上扣子。她早注意过了,那位卢小姐的旗袍,开叉的地方在小腿中部,而郭太太作为贵妇,更为矜持些,开叉在小腿的下部,脚踝上一点的地方。 可以配中式的绣花鞋,但想更好看,还是得穿高跟的皮鞋。 林雨桐急着忙活,拿着手里的旗袍,不由的埋怨,都是被后世那些电视电影给糊弄了。 等修改好了,穿在身上,林雨桐不由的一叹,这美丽总是要有代价的。这代价就是冻人。旗袍的穿着好看,就得穿丝袜吧。如今这样的天,露着脚面的些,只穿着丝袜的小腿脚踝,能不冻人吗?以前看张爱玲的小说,她就写过冬天穿旗袍腿上脚上长冻疮的事,看来这真是真的。 林雨桐直接穿着连脚的肉色打底裤,黑色的低跟皮鞋,又翻出来一件米色的呢子大衣来。 这一身一出去,四爷就拿下林雨桐的帽子再看了看,一身旗袍配短发?“还是把帽子戴着吧。” 林雨桐把帽子放在炕上,这才看四爷已经翻开的箱子。 四爷这会子功夫已经将这原身的情况闹清楚了:“箱子里就是这位尹震全部的身家。” 两身换洗的衣服,几本外文书籍,还有护照。护照翻开,左页贴着黑白两寸照片,下面是性命、年龄、籍贯等信息。右页是外交部填写的相关公文,上面盖着钢印红印。 林雨桐翻看了一遍,又在箱子的角落里找出三个大洋来,“这家里是什么情况,既然能供儿子留洋,那这好歹是有点身家的。怎么出门就带这么点东西?” “他没毕业就回来了。”四爷叹了一声,“母亲早丧,一年前父亲又病重,哥哥写信叫他回来的。谁知道从美国回来了,父亲早已经下葬三个月了。家里只有哥俩,做弟弟的出洋花了不少钱,这哥哥嫂子自然就不乐意了。最后,这家产都归了哥哥,他只带走了他自己带回来的箱子,就剩下这些了……” 林雨桐将大洋递过去,叫四爷装口袋里,“够咱们做火车的吗?” “先去看看。实在不行,去了周村在那边兑换。”四爷掂量着手里的大洋,“你说着孩子也是够傻的,身上的美元全叫他给换成纸币和银元了。不过还好,还知道先可着纸币花。” 是不算精明。 身上的钱不多了,也不敢叫吃的,林雨桐从空间拿了罐头馒头出来,两人凑活的吃了一顿。昨晚一夜都没合眼,吃了饭早早的就歇下了。等躺下了,林雨桐忽然想起来,“这出门我没有身份路引之类的东西,能行吗?” “现在还没有身份证这东西,好像是民国二十五年,才有了身份证。”四爷翻了个身,捏了捏林雨桐现在麻杆一样的胳膊,“如今是有身份的人才需要证件,□□,官员证,再比如那份护照,就是一种身份的体现。不过你说的也对,总得有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明儿一早,先去公署,领一张结婚证去。” 结婚证这东西,从清朝时候就有,那时候叫龙凤帖。民国的结婚证,就是一种延续。因为纳税交款,所以,这结婚证办的不多,百姓们很少去花这个冤枉钱。但是体面的人家,却不会因为省这个钱,而失了面子。 第二天一早,穿戴一新的二人走出房间,唬的小伙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不是大变活人吗?昨天进去了一个小叫花子,今儿出来了一个大姑娘。 出了小旅店的门,两人顺着昨天的路,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官署。 因为跟郭夫人的关系,里面的人见了四爷都挺客气。听说要办个结婚证书,忙不迭的应承了。虽然这男女双方亲自来这事挺少见的,但看在人家一身洋气,就以为这是洋人的习俗。其实这结婚证书,都是由媒人拿着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来□□的。 对方不要钱,“您这是瞧不起我?” 林雨桐就将手里的小皮夹子打开,取了一个小匣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给家里的嫂子带着玩。”里面是以前准备的打赏下人的银耳坠。送礼很体面,但是到了当铺却换不了多少钱。如今给他,两不相欠。再说了,别小看这个位子上的人,最起码想办点合法的身份证明,还就得从这小地方入手。算是结个善缘。等从官署出来,林雨桐才有功夫看结婚证,奖状大小,四周是龙凤呈祥的图案,中间是四个大红字体,结婚证书。下面才是两个人的姓名、年龄,八字,籍贯。不过,上面的祝福语倒叫人觉得挺好,“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之后才是媒人,证婚人,证明人,这上面所写的名字,林雨桐和四爷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这不打紧,办下来就行。算是解决了林雨桐的来历问题。 她刚想要将这收起来,可眼睛就落在最后一行日期上:“民国二十年九月十九日。” 四爷一下子拿过来,细细的看了一遍:“那就没错了,昨天就是九一八。” “咱们来的可真是……巧啊!”林雨桐失神的拿着结婚证,看着满大街来来往往的行人,这小镇还很宁静,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先生,小|姐,要车吗?”身后有个胆怯的声音问了一句。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这才扭身道:“什么车?” “骡车,保准平稳。”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弓着腰,说话有些紧张。 “周村去吗?”四爷朝一边的骡车看了一眼,如今只怕也找不到别的代步工具了。 “去!去!”他说着,就伸出手,“五毛……五毛钱。”有些气虚,应该是要价要高了。 四爷将箱子往车上一放,就拉着林雨桐上车,颠簸了半天,一下车,看见的就是火车站。 “我看您着打扮,也不像是咱们小地方的人。”这车夫指了指火车站,“昨天我也跑了一趟火车站,看见外面那列车时刻表了。今儿下午三点就有一趟去青岛的火车。” 其实四爷和林雨桐压根就没想到要去哪呢。如今刚好碰见要去青岛的火车,那就先往青岛去吧。 两人从车上下来,给了车夫一块钱,看着他将银元仍在车厢里,听那清脆的响声,林雨桐才知道,这是人家在辨别钱的真伪呢。 车夫要找钱,四爷摆摆手:“不用了。算是辛苦钱。”人家主动给带到火车站了,这点辛苦钱也是应该的。 可进了这个不大的车站,四爷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只剩下的两块钱,根本不够一张三等座的车票钱的。火车票实在开车前两个小时才发售。周村这里是个过路站,火车经过就不是那么准点。林雨桐和四爷到的时候,快要一点钟了。进去一瞧,没想到里面的人还不少。都排队等着买票呢。应该都是小买卖人,都是长衫短褂的。还有些穿的不慎起眼,一看就是伙计的,估计是给东家买票呢。还没售票,这些人就都围在售票口,根本就挤不进去。 再一看票价,两人都有点傻眼。这直接来火车站的弊端出来了,因为没功夫再去换钱。 “这事闹的。”林雨桐左右看了看,“要不,咱们先去周村?” “不用。”四爷伸手,“给我一个五两的银裸子。” 林雨桐找了一个递过去,她还没明白呢,就见四爷已经朝门口一个带着黑帽子,穿着黑稠衫的人走去。她赶紧跟过去,就见四爷将银裸子往出一漏,“有票吗?” 感情这是个黄牛票贩子。 果然见这人两眼一亮,又朝四爷的手里一看。四爷将下银裸子翻过来,下面印着‘五两’的字样。见对方看见了,四爷才将手一握,“我估计一等座二等座的票你手里也没有,但三等的你肯定有。三等座一个人二块五,两个人是五块。一个大洋重是七钱二分,五个是三十六钱,也就是三两六钱。我这是五两,差不多算是多给了你两块钱。你的票也就是加价五毛往出卖,这么算,你不算吃亏吧。” 那票贩子呵呵笑着,“咱们也就整个辛苦钱。别看加价五毛,有四毛都得给人家……”他朝站里面指了指,“先生你是明白人,咱手里还真就是只有三等座的票。那一等二等的都是给人预留的。咱们也弄不到。两张票,咱们成交。只是您可别给……”他又指了指里面,“别说出去。” “成交!”四爷说着,就将银裸子给对方直接塞到衣兜里。那票贩子这才拿了两张票悄悄的塞过来,“紧挨着的座位……” 说的好似多照顾他们一样。 买了票,两人也不去挤了。坐在车站里的长椅上。 “没想到现在就有票贩子了。”林雨桐觉得还挺刷新认知的。 四爷朝车站里看了一眼,“有一半的票都是这么内外联手高价给兜出去的。……从上到下,不管官职高低,少有不贪的。” 连卖票的这屁大一点的权力,都成了捞钱的工具了。 一点一到,窗口的门板就打开了。人挤人的往前凑,根本没人出来维持治安。人最多的就是三等票的窗口,其次是二等座,一等座的窗口几乎就没人。 看着不少人挤不上去,又回头找那个票贩子买高价票,这份钱不乐意掏都不行。 到了三点,车还没来。林雨桐却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四爷朝外看了看,将箱子放在椅子上占座,就出去了。林雨桐还以为他是去上厕所的,谁知道回来拿了两个烤红薯,好几个肉饼,还有半斤卤肉。 “车站外面有卖吃的?”她还真没注意。 四爷亮出手里的唯一一个大洋,“本来想买两个烤红薯先垫垫,咱们到了车上去餐厅吃。可两个烤红薯才一分钱,人家找不开。干脆就可着一块钱买吧。” 瞧着可怜见的。 林雨桐赶紧道:“这是驴肉,多久都没吃过了。闻着挺香。在路上吃正好。” 两人吃吃喝喝的,把肚子填饱,都已经四点十分了,这时候才允许进站。站台是个长廊子,也没有坐的地方。都三三两两的站着。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才远远的听见轰鸣声。 火车来了。 远远的,都能看见那火车上冒起的浓烟。等到了跟前,林雨桐吓了一跳,谁能告诉她,这火车顶上坐人是怎么回事?随着哐当的声音停下,四爷拉着林雨桐往火车头的方向走。 “咱们是三等座。”林雨桐边走边提醒了一句。 四爷奇怪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现在天还不冷,三等座肯定是挨着火车头的。” 这是什么道理?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天不冷,三等座挨着火车头? 等到了车厢里,看着座位上的黑灰,还有三三两两灰头土脸的乘客,她总算反应过来了。现在的火车都是蒸汽机,是要烧煤的,那煤灰扬起来,可不就脏的很吗?吃灰的事,肯定不能给一等座的乘客。 这么想着,林雨桐就拿出帕子,将座椅擦了一遍。都是原木色的,好似不管怎么擦,都不太干净。 等坐下了,四爷才解释:“等冬天的时候,一等座就在前面。靠着前面能通上暖气。” 原来是这么个原理。 林雨桐听的一愣一愣的,这边还没搭话,就听见外面又喧闹了起来。原来车站在卖站台票,一分钱一张。 四爷忙伸手把窗户关严实了。林雨桐就看着一圈穿着蓝的灰的,打着补丁已经看不清楚什么颜色衣服的人,有的挑着担子,有的背的包袱,男女都有。还有抱着背着孩子的,冲过来攀着车窗就往火车顶上爬。 林雨桐四下里看了看,三等车厢其实都没坐满呢。如今这车厢不算大,但座位之间的空隙比较大,一个车厢就三四十个座位的样子。如今还有十几个空位。但是车厢门紧闭,一点都没有叫外面的人上来的意思。而这些人也好似从没想着要挤进来,恪守着这个鲜明的阶级。其实叫他们站在车厢里也就是了,挤进来绝对能站下的。 火车再次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天已经慢慢的黑下来了。看到那么多人在车顶上,林雨桐就猜到了,这应该是一趟慢车。 四爷拉着林雨桐起身,低声道:“拿个小黄鱼出来。” 林雨桐顺手就塞给四爷,知道他这是打算带她去一等座。 两人牵着手,从车厢里穿行而过,连着过了五个三等车厢,才是二等车厢,二等车厢里放着的是软座沙发样子的座椅,坐着的人更少,一个车厢没有十个人。五块钱一张票可不是谁都掏的起的。 再往后就,就是餐厅。车上的餐厅铺着淡黄色的桌布,桌上还放着细口的花瓶,里面插着一两多塑料的装饰花。一头还有个吧台,提供一些西餐面包和酒水。林雨桐就看到有一对男女,男人一身白色的西装,脚上是黑白两色的皮鞋擦的十分亮堂。对面的女人穿着白底红牡丹的旗袍,身上披着一件价值不菲的皮草。男人的手里端着高脚的玻璃杯,玻璃杯里红色的液体该是红酒。而女人面漆那摆着一份已经切成小块的面包,边上的玻璃杯里放着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很小资的样子。 车顶上与车厢里,隔着个车顶,但仿若是两个世界。 那举着酒杯的男人,看了四爷和林雨桐一眼,就举杯致意了一下。实在是这两人的穿着,一看就跟他们是一类人。 四爷朝对方点点头,对方马上来了一句:“would you like a drink”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就挑挑眉,“那就打扰了。” 对方见对方听得懂英语,偏说的汉语。就知道人家是不想在国内说英语。 他马上从善如流,伸手跟四爷握手:“你好,陈向东。” “尹震。”四爷跟对方握了一下手,叫介绍林雨桐,“这是内子。” 陈向东马上伸出手:“原来是尹夫人。幸会幸会。” “陈先生客气。”林雨桐将手递过去,这人十分绅士,轻轻的握了一下指尖就松开了。 可对于他身边的女人,却没有介绍。林雨桐看过去的时候,见这女人有资质在看着陈向东的脸色,就知道这人应该不是陈向东的亲眷。要么关系不深,要么也是萍水相逢。关系应该不是对等的。 四个人落座了,就有侍者上前倒酒,又端了西餐的牛排进来。这么聊起来,才知道陈向东是从英国回来的。家在上海,这次不过是跑了一趟生意罢了。 “……咱们国家的纺织技术实在是太落后了。如今咱们国内的印染厂,基本都用的是日本和德国的坯布。日本离咱们近,运费便宜,所以,差不多都用日本坯布。我们厂子,是刚从德国订购了一台最先进的纺纱机……” 林雨桐是个机械盲,这些东西她听懂个大概,但一说到专业的部件这类东西,她完全是听不懂的。 四爷算是半个机械行家,这方面的东西,一通百通。因此他十分说得上话。 林雨桐吃着牛排,觉得其实吧……还不如四爷买回来的驴肉呢。 陈向东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见对方这西餐礼仪十分娴熟,就对这两人的身份再不怀疑。 林雨桐也没注意对方的打量,一份牛排吃下去,还是觉得没吃正经饭。 对面的姑娘突然出声小声道:“尹夫人是哪所中学毕业的?说不定咱们还是校友。” 能读中学的女学生,如今都算是新女性。 林雨桐笑了笑:“咱们不可能是同学。” 陈向东看了那姑娘一眼,才对林雨桐道:“嫂夫人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吧?” 这么一会子功夫,从尹夫人就变成嫂夫人了。 林雨桐抿嘴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在人家看来这算是默认了。 夜里在车上还是很冷的。尤其是紧挨着窗户,寒气从窗户透过来,叫人忍不住大寒颤。林雨桐明显的能感觉的到,对面的姑娘在轻轻的跺脚。这样的天穿着旗袍,腿和脚能不冷吗? 林雨桐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就听四爷正跟对方在说什么,声音有点小,夹在火车的哐当声中,听的不十分清楚。紧跟着,就见四爷将一根金条给推了过去。然后陈向东招手叫来侍者,好似在说卧铺的事。 本来林雨桐对卧铺是不抱什么希望,能舒服到哪去。可是真的进去了,才知道这卧铺不光是卧铺,还是一个包厢。里面摆着沙发,桌面是大理石的。一张不算小的双人床,床的一边还有一个洗脸池和坐便马桶。虽然没什么遮挡,但是却足够的干净。车厢门一关上,这里就自成天地了。 林雨桐也憋坏了,门一关先进了空间上厕所。将外面的留给四爷。先洗了澡,这才出来。就见四爷已经用热帕子擦身子了。林雨桐接过来,给他擦背,“你跟那陈向东说什么了?” “这个人脉留着,以后会有大用。”四爷说着,就不再言语。 林雨桐愣了愣,就明白了。布匹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火车上的床比想象的要舒服。虽然睡的不踏实,但也比坐着挨冻强了太多。第二天一早,陈向东就过来了。两人说的还是纺织机的事。直到下午,火车到站,陈向东才匆匆的留下了他的地址,叫四爷安顿好以后一定给他发个电报或是打个电话。 这次两人没跟着陈向东一起下车,而是等到了最后,才从车上下来。出来的时候,车站跟前,已经没什么人了。 不远处,停着几辆黄包车,四爷伸手叫了一辆,“去银行。” 一个人拉着两个人跑,到了地方才要五分钱:“要是拉一个人,三分。拉两个人五分。” 其实他说的多了。拉一个人两分钱,一男一女,顶多三分钱。像是他们这些拉活的,一人一天能拉够一毛,就是运道。除去给车行的四分钱,自己还能落下六分。一个月一块半,就够自己的嚼用了。但要是有个婆娘再生个孩子,就只够喝稀的。 四爷将仅剩下的一个大洋递过去,“十多里路,拉两个人,辛苦了。” 林雨桐朝对方点点头,这才朝里面去。 这车夫拿着钱,抽了一个嘴巴子,自己不实诚,却没想到碰上了这么一个实诚的客人。 林雨桐还没进银行的门,却被悬挂在银行门口的牌子给吸引了注意力。这上面写着今日银行兑换铜板的兑换率。今日是一个银元能兑换一百二十三个铜板。 边上有个穿着长衫的男子皱眉道:“昨儿能兑换一百二十七个,今儿怎么成了一白二十三个了。” 她边上的女人拉着男人就走:“明儿再来看看,差了一天的菜钱,亏大了。” 林雨桐只觉得这时候的货币真是叫人挠头。一个银元可以兑换一百二十八个铜板左右。为什么说左右呢?那是因为这个兑换率,每天都是变化的。一个铜板相当于多少钱?反正是两个铜板能买三个鸡蛋。比如四爷之前买红薯,一分钱买两个,在这种想只买一个的情况下,就可以不用这种一分钱的硬币或是纸钞,而用铜板支付。一分钱能换十二三个铜板。而且这个换算,在各地还不一样。这买东西算账真是够麻烦的。也难怪大家换个零钱都要计较,一个铜板在家庭中的作用大了。买青菜够炒两顿,买豆腐够买炒一盘菜的。就是男人们在外应酬,打个茶围子,也才几个铜板的事。连一分钱都用不到。 这么在心里算了一遍,就进了银行。见到有人拿着两块大洋来存钱,那高高的柜台上面焊着铁栅栏,交易得把东西从缝隙里递过去。就见那收银的将银元轻轻的扔在柜台上,竖着耳朵听了听,又拿着两个银元相互的擦了擦边缘,才对外面的人道:“对不住了您,只能给您存一块。另一个,您还是先守着吧。” 意思十分明显,这银元有一个是假的。 就见这存钱的脸瞬间就变了颜色,“这群王八蛋,我就说嘛,咋这里利索的结账呢。” 里面的收银的同情的看了这人一眼,边将那一个银元放在柜台上专门放银元的弧形槽子里,边劝道:“张老板,能给您一块,您就知足吧。还想怎么着啊?” 说着话,那边已经将存着给填好了,这边顺手就给递出来,“您看好了,现大洋一块!” 这被称为张老板的,哭丧着脸拿着存折看了又看,才小心的塞到怀里,转身出去了。 四爷上前,将手里的金条亮了亮,里面的人马上道:“您稍等,我这就请经理去。” 林雨桐就笑了,这就跟大储户的vip业务是一样的。 这位经理穿着西装,客气的请四爷和林雨桐往里面去。转上了楼,就是经理办公室室。黑色皮质的沙发,大理石面的茶几。用白色的陶瓷茶杯沏好茶送过来。 这人才问:“先生都打算换大洋?” 林雨桐接话道:“还有十块钱的纸币,五块钱的铜板。”不能动不动就一个银元一个银元的往外扔,这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四爷扭头笑了笑,就点头。 见四爷跟经理去办兑换的事,林雨桐就问一边支应着的前台收银员,“刚才那张老板怎么回事?” 这人一见问这个,就打了一个嗨声,“还不是街上那个什么虎威帮,一伙子地痞流氓。那张老板开了一家小饭馆,好家伙,这伙子人只吃饭不给钱,说是记在账上月底结。可是这一月拖一月,谁见他们的银子了?这张老板就托了他表姐的夫家的大姑姐的小叔子,那是在警察局当差的。叫人去催了催,结果面子是给了,扔了两个大洋来。还有一个是假的!估计……张老板的店啊,是开不下去了。至少在青岛是不行。” 原来是这一码子事,“做个小生意,也难!” “谁说不是呢?”这人应和了一声,才要再说话,四爷和经理就已经回来了。 林雨桐见四爷的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看来还不少。她急忙站起来,那边的经理也将人往外送:“您要是存钱,只管过来,给您按最高的利息算。要是买股票,咱们这里也能代买,您放心。” 又热情的介绍当地的酒店,什么临海渤海,“要买房子,还得是以前的德租界,那里的房子就很不错。” 两人暂时还考虑那么多,房子的事就更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了,所以,两人直奔临海酒店。 住一晚上也用不了一块钱,宽大舒服的床,卫生间,洗浴间,都带着欧洲的建筑风格。甚至里面已经开着暖气了。按房间里的铃,就有侍者服务。点餐,在房间里用餐,这一点问题都没有。感觉这里,除了没有电视电话这些东西意外,真的跟后世的星级酒店有的一比。服务十分的贴心。 当然,还有更贴心的。这酒店里,来来回回的走着不少一身清凉装扮,短袖或是无袖旗袍的女人。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旗袍开叉开在膝盖上面一点点的位置,露出穿着丝袜的小腿。只要客人在房间里招呼一声,她们马上就会进去,服务非常贴心。 林雨桐观察她们,主要还是研究她们身上的旗袍。觉得电视剧电影真是将人误导的够可以的。她嘴上说个不停,见四爷在一边没搭话,就问道:“……我说她们服务非常贴心……” 话还没说完,四爷就接了一句:“价钱也非常贵!” 林雨桐:“……” 716.民国旧影(3)三合一 民国旧影(3) 这样的大酒店, 舒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住在这里的人都很有些身份,比起别人, 他们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消息比外面的人知道的要快一些。梳洗过后,四爷催着林雨桐换衣服, “去外面吃饭。” 旗袍来不及改了, 林雨桐换了一身衬衫长裙。这里是青岛, 洋气的女人很多, 不必有太多的顾虑。大红的带着蕾丝边竖领子,胸前的扣子密密匝匝的两排。长裙子几乎迤逦在地上。这样的衣服其实很得年轻些的新女性喜欢。因为裙子里完全可以穿上夹裤而不必受寒气。再给头上扣一顶花边的洋帽子,就妥当了。容貌不美, 肤色也没调理的白皙,身材还没发育完全的样子, 唯一胜出的就是气质。 从房间里出来, 有专门的侍者上前询问有什么需要。等知道两人要去餐厅的时候,就在前面带路, 一直将人带到电梯口, 直到把人交给电梯里的开电梯的侍者, 这才算工作完成。林雨桐给了一毛钱的小费过去, 从开电梯的侍者羡慕的眼神里能看出来,这一毛钱不算给少了。 餐厅在顶楼, 一半是西餐厅, 一半是中餐厅。林雨桐和四爷都是不太吃得惯西餐的人, 就直接去了中餐厅。一进餐厅,就闻见各色的海鲜的香味。想来这里的拿手菜就是海鲜。点了五个菜,就是一块钱。不能不说这里的菜价真是贵的可以。鱿鱼虾之类的东西五分钱能买一桶,今儿从路边过的时候还听见吆喝声了。在这里一盘菜就得小两毛。跟后世那些青菜一盘卖八十八的是一码事。放的地方不一样了,这价钱就跟着上来了。 侍者在一边还热心的推荐:“先生,您是要白酒,还是日本的清酒,德国的啤酒咱们也有,口味都不错。” 四爷摆摆手:“不用,吃完饭到对面去喝。” 对面是西餐厅,有各色的洋酒,啤酒也有卖的。不过算是最便宜的了。 这中餐厅很大,几百平米的样子,放着好几十的桌子,再往里,大概还有包厢。这里是能够承办席面的地方吧。这个钟点,在这里吃中餐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坐的很分散。大多都穿着长袍马褂,胸口的第二个扣子那挂着金链子或是银链子,链子的另一头塞进褂子的上口袋里,那其实就是个怀表。林雨桐就见隔着桌子的一个老先生,从兜子里将怀表掏出来,‘啪’一下将上面的盖子掀开,一手将怀表举远了看时间,应该是有些老花眼了。等看过之后,又啪一下的合上,再塞回去。因为有链子挂着,也不怕丢了。那表的盖子上,还带着美人的画像,十分的香艳。再配上金光闪闪的链子,那一套动作下来真有几分气派。 林雨桐觉得十分有意思。明明有手表,也更方便,价格也不比怀表贵多少,可是这些人还是更愿意佩戴怀表,穿着长袍马褂。 四爷低声道:“这就是所谓的国粹派。” 两人边吃饭,边远远的听着别人的交谈。 一个说:“……昨晚上交火了……我那边的分号的掌柜今早上给我发了电报……” 另一个道:“应该没有大碍,东北军十好几万人马,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柴火棍……” 纯天然的海鲜吃在嘴里,一下子就失去了鲜美的味道。两人匆匆吃了饭,就从中餐馆出来。在酒店的食宿,是不用当时就付账的。只要说是哪个房间的客人,然后签单,这单子会送到大堂,等要走退房的时候,在酒店的消费再一起结算。所以,住在这里,如果不考虑钱的问题,真是非常的舒服。到餐厅吃饭就跟到自家的厨房一样,点菜,吃现成的。边上一直有侍者,倒杯水都有人服务。 一进西餐厅,里面就有歌声传了出来。扩音器的效果并不好,林雨桐根本听不清她唱的是什么。只看见一个穿着紫红无袖旗袍的女人,站在一个老式的麦克风前面。轻扭腰肢,清歌低唱。时而还将手抓住麦克风,叫麦克风随着她的扭动而跟着动。那麦克风下面是个三角撑子,十分的牢固。一转眼,见那闪着彩灯的舞台边上,还有专门的乐队,都穿的西装革履的,七八个人的样子,演奏的很专注。随便找了一个位子,要了两杯啤酒,耳边听到的也大都是跟中餐厅听到的差不多的言辞。对东北的局势,没有过多的担心。很多生意人倒是担心因为那边的战事会持久,多少耽搁一些生意。 谁也不会想到,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报纸上的头条,十九号,沈阳长春接连沦陷。 一大早的,侍者将报纸连同早餐一起送进来,四爷翻了翻就直接给了林雨桐,“我记得以前我叫你收着不少图纸,找出来吧。” 图纸大多数都是枪械方面的。这东西跟别的不一样,林雨桐是单独收着的。四爷一说要,她马上就拿了箱子出来。 “还有纸和笔。”四爷翻着图纸,又说了一句。 林雨桐将画图的纸和笔找出来,“不能直接用吗?” “有图纸没技术不行,有技术没设备不行,有设备没原材料不行。就是有原材料,不能达标也不行。”四爷说着,就皱眉,“如今,只能根据现有的生产能力改进。这些图纸都是后来有了设备以后才改进的。如今都不能用。只能作为参考。我就是重新弄,也需要时间。从设计到成品实验,从实验到大批量生产,这得几年的时间。” “能不能进口设备?”林雨桐追问了一句,“咱们能动用的钱不少。” 四爷摇摇头:“从哪进口?这些东西,都属于禁止出口的。国民政府……美国出售的是武器,要是给了设备,人家拿什么赚战争财。” 是这个道理。老蒋想寻求美国支持,可人家凭什么支持你?这里面最根本的还是利益。 林雨桐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在这么个乱世,谈定居这是笑话,但总得有个地方叫他能安静的做自己的事。尤其是设计图纸,一个小小的失误,杀不了别人,倒会误伤了自己。“而且,我也想专心研究药剂。怎么用最普通常见的药材,配置出疗效较好的外伤药来。”酒店这地方肯定不行。 四爷重新将图纸收起来,思量林雨桐的话,良久才道:“先去上海。” 决定了要去上海,两人在青岛就没有多做滞留。但这次买票,也不用自己亲自跑了。直接告诉了酒店,酒店就会将满足要求的火车票给提前预定出来。最早的火车票是后天下午的,卧铺包厢。酒店的伙计亲自跑火车站,将车票给取了送来。想来这酒店跟火车站也算是一种业务往来吧。互惠互利。只是这手续费,就三块钱,实在不是一般人用的起的。 等第三天吃了午饭,坐上酒店专门送客用的汽车,沿途看着青岛的街上多了许多拖儿带女衣衫褴褛的人。司机一路摁着喇叭,对林雨桐和四爷解释:“都是从东北逃难来的。这作孽的!您说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打的什么仗?小日本真不是东西。” “从东北到青岛,可不近,这些人……”林雨桐说着才反应过来,“是扒着火车来的?” 四爷还没说话,车猛地就停了下来。只见路口过去一大队举着横幅,手里拿着旗子的学生。男学生一水的青年装,女学生穿着夹旗袍,有些穿着靛蓝的宽袖小袄,下身是黑色的裙子,也都是夹衣。 司机有些歉意的道:“今儿路上得多花点时间了,这是学生□□抗议呢。您说这每年这也纳捐,那也纳捐,可到了要紧的时间,愣是一枪不放。真他娘的窝囊!” 车再往前走,就更不好走了,有些学生堵在商铺的门前,焚烧日货。 等车一路到车站的时候,离开车不到十分钟。火车向来晚到的时候多,所以进了站,又等了半小时,车才到了。可能真是天冷了,一等座的包厢果然又换到了火车最前面。火车上很多都是在东北做生意的买卖人,他们从东北先到青岛,又从青岛转车去上海。反正局势不好,赶上哪趟车算哪趟车,到哪转站都行。 下了火车,就见火车下面,陈向东正等着。四爷委托临海酒店发电报给陈向东,告诉了他要去上海的事,没想到这位还真的亲自来接了。 “这几天就这一趟从青岛到上海的火车,我就来碰碰运气,果然,叫我蒙对了。”陈向东从四爷手里接过箱子,递给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像是司机的小伙子,然后才道:“车就在外面,咱们先直接去酒店。也好让嫂夫人先歇着。” “有劳陈兄了。”四爷笑着跟陈向东寒暄。 陈向东忙道:“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这里也正有事找尹兄帮忙呢。” 林雨桐知道,这说的应该是纺纱厂的事。 她隔着车窗往外看,上海的街面上一样乱的很。到处都是□□抗议的学生,满大街都是宣传用的传单。 在酒店安顿下来,晚上陈向东就在酒店设宴,为四爷接风。林雨桐也见到了跟陈向东一起来的陈夫人。 陈夫人一看就是个老派的女子,穿着偏襟的小短袄,下身是老式的裙子。走动间身姿不摇不摆,自有一股子端庄之气。 包厢里,四爷跟陈向东不知道在一边说什么,这边只留下陈夫人和林雨桐。 “尹夫人也喜欢中餐?”陈夫人看着林雨桐吃的香,就夹了一筷子过去,试探着问了一句。 林雨桐笑道:“吃西餐我就跟吃不饱似得。当加餐的点心行,当正经饭……那绝对不行。哪怕一盘青菜配上一碗米饭,随便来碗汤,我都觉得比西餐吃着顺心舒服。” 陈夫人就笑的更真诚几分,“如今像是尹夫人这样坦诚可不多了。一个个的好似不洋派就不是现代女性了。每次跟我们家那位出去应酬,回家我都得重新吃一次。闹的我最后一听说要出门应酬,就怕了。这次他跟我说,你们夫妻看着洋气,其实骨子里都是传统的人,我最初还不信,如今一听你说话,可就真信了。” 林雨桐听出来了,这位夫人对特别新派的女子是有些看不惯的。她就想起在火车上看到的那位跟着陈向东一起的女子,是个挺新式的人。于是只笑道:“吃西餐穿洋装,只当是调剂生活了。咱们平时过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这‘调剂生活’几个字,一下子就说到陈夫人的心坎上了,“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舒服起来了。听我家这位说,你们是在车上认识的。那我就更没什么瞒着你了。想来你也见过跟他一起的女人,我也不怕你笑话,那位如今快成了二太太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当时陈先生没有介绍我们认识,我还真不知道……” “硬跟着他出差,黏上了就甩不掉。”陈夫人叹了一声,“又说是有了身孕了。这就是新派?还不如以前的老派家族呢。那可是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妻是妻妾是妾的。现在呢,带着姨太太出门应酬的倒更多些。留洋都学到什么了?人家可都是一夫一妻。他这套又是从哪学来的?我也闹不懂那什么感觉、爱情?”说着,朝四爷那边看了一眼,“男人在外面,花着呢。你可得防着点。” 林雨桐笑了笑,也没法说我家这位真不用操心。但也不能发表对人家丈夫不好的言论。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那位是什么来历?这么不好打发。” “也不是不好打发,就是怕闹起来脸上都不好看。”陈夫人脸上有些鄙夷,“她父亲是洋行的买办,也没什么了不得。却也总觉得高人一等。公公婆婆也不喜欢,只叫买了房子在外面安置。这样也行,省的放在眼跟前叫人看着别扭。”说着就一笑,“瞧我,不知道怎么的,见了你就觉得投缘,跟谁也不想说的话,倒跟你絮叨个没完。我娘家姓李,闺字琉璃,民国元年生人。应该比你大,要是不觉得我唐突,咱们姐妹相称。” 林雨桐说了名字年龄,两人序齿,就这么姐姐妹妹的叫起来了。 “你刚到上海,也该出来走动走动。”李琉璃邀请林雨桐,“改天我约人一起喝茶,你也一起。” “求之不得呢。”林雨桐应承了。两人又说起来一些闲话,哪里的旗袍做的好,哪家的本帮菜最是地道。 那边陈向东朝这边看了好几眼,才松了一口气,他是真心跟人家交往的,就怕自家这夫人又端着架子,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见时候不早了,他就扭脸对四爷道:“那我明天就打发人来接。纺织机上的许多东西,照着说明书也不行。要从德国请技工,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么耽搁下去,真是要误事了。别的厂子里倒是也有技师……可是……你知道的,同行是冤家。其实说起来,中国的市场多大?可也就这么几家做纺织的。根本就不存在竞争嘛。如今东北的局势……大家都在抵制日货,咱们自己的生产的坯布,正赶上这个时候,市场需求极大。老兄啊!这次可真是拜托你了。” 四爷应承了。两家这才起身,林雨桐和四爷将这夫妻俩送到酒店门口,看着他们离开,这才返回房间。 林雨桐不免就问起了买房子的事,“在哪买比较好?” 四爷摆摆手:“房子的事情我已经跟陈向东提了。这次给他将机器拾掇好,一座房子他总是要送的。这点规矩他比咱们明白。不管送的是哪的房子,暂时能安身就行。如今在上海想租房买房,想马上找到合适的房子,可不容易。” 第二天,四爷一早就出门,“我估计回来的时候就晚上了。你没事就自己去转转。门口就有黄包车,二毛钱包一天。” 连这都打听清楚了? 林雨桐打发他走,“我一个人还能丢了?上午我出去转转,半下午就回来。你不用着急,只管去忙你的。” 等四爷出了门,林雨桐才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素净棉旗袍,换了平地的布鞋,从酒店里出来。酒店外面,停着不少黄包车。林雨桐一招手,就有人过来,讲好了价钱,先给了一毛的钱,才让车夫拉着走。她没有什么目的地,就是走走看看。 却不想,车夫给直接拉到了百货大楼。林雨桐看着这个五层的建筑,见门口进进出出,虽不至于人山人海,但也热闹非凡。她下了车,正准备往里面去,身边就走过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脚步匆匆的往里面去,还将林雨桐狠狠的撞了一下。她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只伸手揉了揉肩膀,就见边上又过去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腰上鼓囊囊的,像是枪。 她懵了一瞬间这才反应过来了。如今应该是反围剿时期,国|民党正在大肆的逮捕共产|党员。她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但几乎本能的,她不动声色的跟了进去。 前面穿长衫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低着头往人群里走。而后面跟着的,脚下一点也不慢。可前面也不知道是在倾销什么东西,排着好几个长队,人挤人的。 林雨桐拿出一把毛票来,装作被撞的重心不稳的样子,一把将钱给撒了出去,“哎呦!我的钱,别抢啊……” 这一嗓子,顿时人群里就乱了,都低头看脚下。一时之间,就拥挤了起来。 那长衫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立在人群里的林雨桐,微微错愕了一瞬,然后赶紧快步离开了。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帮自己……对!他能确认,对方就是在帮自己。她嚷着丢了钱,但视线却不是看着钱的,而是若有若无的盯着追自己的人。 林雨桐看着人走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人影,这才趁着这会子的乱劲,去了女装区。利索的买了一身衣服,也不管款式,进去换了就出来。又摸出一副银边的眼镜戴上,悠然的从百货大厦出来了。 身后还能听见有人气急败坏的喊,“人呢?刚才扔钱的人呢?” 遇上这事,林雨桐没办法在外面转悠了。直接上了黄包车,又返回酒店。 这一天,心都跟着砰砰直跳,有点坐卧不宁。 四爷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了。身上还带着酒气。他进里面去洗澡,林雨桐就跟过去,将水龙头打开听着水声,这才低声跟四爷将今天的事说了。 四爷也许是喝了点酒,突然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林雨桐这次还真猜不到,就摇摇头,“想什么?” “想老爷子。”四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老爷子? 指谁? 林雨桐的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一个人——印长天! 她一时间就想起了孩子,两人都沉默了起来。有些事情是刻意不去想,但不等于说是忘记了。 “你说还会有那么个人吗?尽管他这次不知道咱们是谁……但若是还能见到故人……”四爷的话有点乱,但林雨桐却听明白了,“等以后……咱们去悄悄的找找看?” 因为这个话题,两人晚上依偎着,早早的歇了。 第二天,四爷才说起房子的事,“陈向东已经帮忙找好了。在法租界里。先住过去吧。在那里办事……有时候更方便些。” 林雨桐无所谓的点头:“那一会去看看?” 两人吃了饭,就准备去看房子,可刚走到大堂,就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跟林雨桐和四爷走了个面对面。这一打照面,林雨桐和对方都愣住了。 这不是昨天那个穿长衫的男人吗? 这不是昨天扔票子救了自己的姑娘吗? “这位……夫人……”这男人主动上前说话,看了四爷一眼,就称呼林雨桐为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林雨桐看了看这人来人往的酒店,就明白了,越是高档的地方,越是相对安全。能做大买卖的,背后谁没点关系。不是谁都敢在这里撒野的。 她笑了笑,“是啊!真是巧。” 四爷就明白这人是谁了,他点点头,朝对面指了指,“那里的咖啡不错,一起喝一杯。” 对方笑着点头,三人一起去了咖啡屋。 “夫人猜出我的身份了?”这人问了一句。 林雨桐摇头:“我什么也没猜。您不必有顾虑。” 四爷接过话问对方:“先生来这里是做什么生意?” “药材。”这人说着,就朝四爷和林雨桐脸上看过去,“做的是药材生意。两位呢?”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才道:“不久前刚从美国回来。”说着,就突然问道,“我们手里正有两道对外伤疗效非常好的方子打算出售,您要吗?” 对方明显就愣住了。自己肯定是需要外伤药的,尤其是抗生素。 林雨桐从手提包里摸出铅笔和纸,写了两道方子,递了过去。 对方接过来,将方子看了又看,这都是中药材,而且很多药材都不在禁售之列,“这……” “我家世代都在行医。”林雨桐笑了笑,“按方子上步骤做,不比抗生素差。” 这人就又看向林雨桐,自己可没说抗生素,可对方却一下子说出了抗生素。看来,人家这是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不知道这方子的价值……”不管有用没有,先试试再说。而且这个方子上的药材,完全可以就近采买,不需要千里迢迢的找,风险就小的多了。甚至只要电报,就能将方子传回去。 林雨桐摇摇头:“不知道疗效,怎么收钱?等您试过了,咱们再谈。” 这人就明白了。人家这就是送的。要不然做生意哪里有这样做的?将方子给了人家,人家都学会了,谁还想着再给钱? “你们……”他的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将想问的话压下去。他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是我们的同志吗?可到底什么也没问。出于谨慎,他得先叫人查查这两人的底细。 四爷朝对方点点头,就拉着林雨桐起身出门走了,临走前,在前台也将帐给结了。 四爷和林雨桐高调的住在酒店里,跟陈向东来往也没避着别人,所以,很轻易的,对方就查到了两人的身份。 “留美大学生,一人精通机械,一人精通医术。”这人拿着手里的资料,一把火将这些都烧了。 而林雨桐和四爷已经到了陈向东赠送的房子里。二层的小洋楼,不算大,但绝对够住。而且院子也不小。房子里家具都是新的,连电话都安装好了。 一楼是客厅,厨房加餐厅,二楼是卧室书房。上下都有卫生间,很方便。 “本来人家还介绍了一个厨子,一个佣人,一个花匠,我都拒绝了。咱们这家里,还是不要有外人随便进出的好。”四爷上下看看,“家务活……不叫你一个人干,我给你搭把手。” “我可舍不得。”林雨桐横了四爷一眼。 正说着话,外面汽车响了,原来是李琉璃打发司机给送东西来了。大米白面肉食蔬菜都有。 “我们太太说,尹先生和夫人刚搬家,厨房的东西一准没有预备,叫我给送来,您先用着。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吩咐。”这司机满脸的笑,说话极为客气。 这两口子还真是够客气的。 林雨桐忙拿了两块钱给司机:“什么都不缺,倒是麻烦你下班了还要跑一趟。多谢了。” 人家客气,自家得更客气。这两块钱可不少了。如今一袋子美国的面粉也才两块多钱。当然了,两块钱在有钱人眼里,那真不叫钱。 林雨桐卷起袖子就下了厨房,这般忙活着剁肉,那边问四爷:“你给人家帮了多大的忙,人家这个客气劲的。” “机器运回来照着说明书组装不到一起,等好容易拼凑出来了,结果织出来的布,一块密一块松的,跟你用织布机织出来的布是一样的。调来调去调不好。要等德国那边派人来,得大半年。这大半年得耽搁多少活?少挣多少钱?人家比咱们精明。说是聘用我做个顾问,一月给五百块。我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咱们总得有个合理的身份,合法的收入吧。要不然谁看着都会觉得奇怪。” “五百块?”林雨桐吓了一跳,“这可不少了。” 四爷伸手从林雨桐手里接过头,继续剁肉,“跟许多大学教授挣的差不多一样。” 也是!这个时代的文人确实是挣钱。 “工人呢?工资怎么算的?”林雨桐在一边摘韭菜,扭脸问了四爷一句。 “三十多块钱,差不多就是这个价。”四爷摇摇头,“别看听着多,一算可真是没多少。这些人大都是从外地到城里讨生活的,在城里没有房子的。租房子一个单间都得成十块钱。这还不算给工头的抽成。所以到头能落到一半就算不错了。出来做工的,如今这哪家不是孩子七八个,负担重着呢。能吃饱算是过的好的了。可这全国有多少大城市?又能有多少工厂?养多少工人?”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话,晚上这顿韭菜大肉馅的饺子,吃到晚上八点。 晚上十二点左右,林雨桐正睡的香,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猛地响起,将林雨桐吓了一大跳。 四爷一手拍着林雨桐,一手将台灯打开,这才抓起电话。家里的电话除了陈向东知道,也没告诉别人。当然了,也没机会告诉别人。 他皱眉轻声了的‘喂’了一声,就等着那边说话。 “尹先生,您的朋友喝醉了,我们不知道他的住处,您看能不能将他送到您那里。”对方在电话里说了这么一句。 这声音隔着电话,林雨桐也听得清楚。这不就是今天白天还在一起喝咖啡的男人吗? 四爷愣了一下,就应了一声:“你说的是他啊!又喝醉了。那你送来吧。麻烦你了。” 对方这才挂了电话。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就马上掀被子起床。不用问,这个所谓的喝醉的朋友,只怕是个受伤的人。对方知道自己会医术,所以要将人给送过来。 如今的电话,可是有电话局转接的。也就是说,对方如果想监听,那么什么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大约等了一个小时左右,门铃响了。四爷从窗户往外看了看,这才起身开门,就见那人扶着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走了进了。四爷将门给关上,才帮着他扶着人。 只是等林雨桐看清浑身是酒气的人的脸的时候,都愣住了。这人他们见过,那是在照片上。在老爷子保存的完好,但又年代久远的照片上见过。那时候的他只活在老爷子的记忆了。这是他早年就牺牲的一个老伙计。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稳了稳心神,“去楼上,在阁楼里吧。那里安静。” 等把人安置好,林雨桐一把脉,“枪伤。伤了肺部,我要先将子弹给取出来。” “我叫邱成。”这人第一次说了自己的姓名。“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找上门,给你们添麻烦了。” “救人要紧。”四爷说着,就看向林雨桐,“还要什么吗?” “你们都出去,帮忙烧热水。”林雨桐马上说了一声。 四爷知道,这是林雨桐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凭空拿东西,想叫自己将人给支出去。 等两人出去了,林雨桐才将这人的衣衫给退下来,先给封住穴位止血,这才给灌了药。最后才拿出工具箱,等两人再上来的时候,就看见林雨桐已经拿镊子将子弹的取出来了。现场并没有太多的血迹。等把伤口处理好,包扎好。才用热水将身上的血都擦洗干净。 “至少得养三个月。”林雨桐看向邱成,“而且一个月内,最好不要移动。” 那就是只能将人留在这里养伤了。 邱成对林雨桐的医术十分的惊讶,肺部的枪伤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尽管他不懂医术,他也知道,如今躺着的人呼吸十分平稳。 这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谢谢!谢谢二位。”邱成抓住四爷的手,摇了摇,突然问道,“尹先生在美国是不是接触过……” 他想问的是马克思理论。 在美国没有,但确实是接触过。 四爷点点头:“读过。” 难怪呢! 林雨桐看向邱成:“既然我们救了人,就会救到底。您只管将人留在这里……” 717.民国旧影(4)三合一 民国旧影(4) 将伤员留在这里, 相对来说是安全的。一是因为这里是租界, 不会有人搜查到这里来。二是这夫妻二人现在看来还是可信的。 邱成指了指楼下,请两人下面说话,省的打扰伤员。 等下了楼,林雨桐指了指厨房, “厨房说话吧。估计这个点了,你也还没吃饭吧。” 四爷就率先朝厨房走去, “不管吃没吃,从晚饭到现在也都好几个小时了,只当是宵夜了。” 将晚饭剩下的饺子放在锅里煎了两大盘, 又顺手打了一个蛋汤端了过去, 为了怕客人不好意思, 林雨桐拿了三幅碗筷过去。 邱成倒也不是个矫情的人, 只尝了两个, 就笑道:“好长时间没吃到这么香的饺子了。” 林雨桐在一边淘米,打算在砂锅里给伤员熬点粥,“喜欢吃就多吃点。不用客气。” 邱成笑了笑, 突然问道:“贤伉俪都是留学生吧?” 林雨桐不是。 四爷摇摇头:“我是, 但是内子不是。”这事想查还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出入境的人员名单查起来并不复杂。对别人不用解释, 但是对这个人,还是坦诚相告的好。再说了, 一无所有的穷苦出身, 对他们自己并没有坏处。这样的世道, 走江湖的孤儿很多。 邱成愣了一下, 就扭头看向林雨桐:“哦?”这跟他的调查可有些出入。 林雨桐笑了一下:“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主要是现在这世道上有些人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因此我们也没多解释。您特意问了,我也不瞒您。我是个孤儿,父母亲人家乡一概都不知道。被个走街串巷的郎中收养了。是师傅将我养大的。” “那你们两位……”邱成看向四爷,好似在说,差别这么大,怎么走到一起的。 四爷就玩笑一般将两人阴差阳错的被土匪绑了的事说了一遍,“……再说了,内子虽不是名门大户出身,也没正经上学。但并不是没有文化,也不是没有见识。相反,五湖四号这么飘着,她什么都学会一些。医术这个自不用说了,就是英文算学也跟着神父学的很好。” “有共同语言,又算是共同患难,我懂。”邱成看着林雨桐笑道:“小林虽然自小就吃苦了,但如今婚姻美满,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说着,又问起四爷家里的事。 四爷笑道:“我如今?也算是个无产者。家里也没多少东西,都归了我哥哥。出来之后……也才没几天……”说着,他语气一顿,“邱先生,您如今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可不大合适了。” 已经被盯上了,这样对于他的安全并没有好处。 邱成点点头,“是啊,很多场合都不适合我出面了。小邵在你们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我要是总过来,对你们的安全就是不负责任了。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们二位……” 四爷摆摆手:“但说无妨。” “我是这么想的,你们这家里我瞧着也就只有你们夫妻二人。”邱成指了指房子,“你们要是觉得方便,我打发两个人来,负责照顾小邵……当然了,两位要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我主要是觉得,我不能常来,有个中间人来回的沟通……” 林雨桐不等他说完就笑道:“那正好添了帮手。没什么不方便的。” 只有相互接触了,才能更多的彼此信任。 邱成没有多呆,吃完饭,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再不走天就亮了。四爷将他送出门,两人又去了阁楼看邵关山的情况。手术刚过去,林雨桐不敢大意,她叫四爷歇着,“我先守着,你明儿说不定还得出门,你先去睡。等明儿来人了,有人在这里换着照看,白天再补觉是一样的。” 第二天一早,还真有两个人上门了。一个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蓝色的褂子,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挎着篮子站在门外。跟在她身后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皮肤黝黑,一笑一口白牙。 “是桂嫂和憨崽吧。快进来。”林雨桐笑着就将门口给让开了。 “太太好。”两人对着林雨桐叫了一声。 “可别。”林雨桐摆摆手,“有人的时候叫我一声太太,没人的时候叫我小林就行。关起门来一家人,别分的这么清楚。还没吃饭吧,一起吃。” 相互扯了半天,才都在饭桌上坐了。早上鸡蛋烙饼,小咸菜,小米粥,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吃这样的饭菜,算是极为简朴的。 桂嫂尝了一口这饭菜,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手艺,可没太太好。” “家常便饭就行。”林雨桐无所谓的道:“咱们不挑。再说了,谁有空谁做。再说了,桂嫂还要看顾伤员呢。” 那边四爷已经跟憨崽说上话了:“……以后家里的采买,就你来跑了。常进常出的,慢慢的大家也就都习惯了。就是偶尔出去传个话,或是回来的晚点,也没人会太在意。” 憨崽应了一声。能有这么个掩护身份在租界活动,可不容易。怎么安排怎么做吧。 四爷吃了饭就出门了,今儿他还得去趟纺织厂,这一个月五百个大洋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吃了饭,桂嫂收拾厨房。林雨桐上去看韶关山的情况。又给伤口换了药,等桂嫂上来了,她将注意事项都交代了一遍,就回房间补觉去了。 却不想半下午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林雨桐蹭一下坐起来,抓起电话,只‘喂’了一声,就听那边的声音道:“是尹夫人吗?您定做的旗袍做好了。您要是急着要,现在就能来取了。” 自己根本就没定做旗袍!这个声音虽然陌生,但是能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不是陈向东夫妇,就只能是邱成透露的。陈向东夫妇不会莫名其妙的说这些话,所以,这只能是跟邱成关系密切的人。什么情况下,邱成会将自己这边的消息告诉别人?只能是他自己可能出事了。 这念头在心里一转,只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对方提示自己说‘您要是要的急,现在就来取。’这其实还是叫自己赶紧过去一趟。 救人如救火! 林雨桐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怕叫人去取还不行,这衣服不试试我怎么知道合身不合身?还是我亲自试过了,要是不合适,要好马上改。我这就过去吧。” 对方好似松了一口气:“我叫伙计在门口等着夫人。您家的伙计我们都认识。” 这就是提示自己叫憨崽带路了。 “知道了。”林雨桐说完,就挂了电话。起身干脆换了利索的裤装,拿起衣服就往外走。正碰见桂嫂从阁楼上下来。 “太太醒了。”桂嫂急道,“正要叫您呢。小邵醒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进去看了一眼刚醒,还有些半迷糊的邵关山,把了脉,就回头对桂嫂道:“药在厨房,你一会就熬了。给喂下去,能喂多少是多少。刚才接到电话,邱先生大概出事了。我要跟憨崽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守着。” 桂嫂面色一变,骂了一声:“这个叛徒。” 林雨桐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好似以前读历史,是有这么一件事。顾员牺牲。难不成如今就是…… 她再不敢耽搁,快步往下跑。怪不得邱成这么莽撞的将人给带到家里来了,连对自己和四爷做甄别都不用。原来心里也打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主意。 从路边直接叫了一辆黄包车,给了但对方点押金,只要车不要人。憨崽拉着林雨桐就跑。穿街走巷,在弄堂里穿梭,林雨桐早被绕晕了。这才到了一处紧挨着裁缝铺的茶馆门前。 茶馆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满脸的焦急。憨崽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叫了对方一声‘宋叔’。 这人点点头,马上看向林雨桐:“尹夫人,可等到您了。” 林雨桐摆摆手:“快!人在哪?” “跟我来。”这人看着一眼憨崽,示意他示意点外面,这才带着林雨桐进了茶馆,接跟着,就从楼梯下进了地下室。 里面只有一盏油灯,昏暗潮湿。邱成浑身是血的躺在床板上。 林雨桐过去查看了一下,“三处枪伤,能活到现在算是奇迹。”林雨桐下针先叫人吊住一口气,这才道:“这里不行。必须转移。” 这人摇摇头:“我们的组|织被破坏了,许多同志被捕了。老邱是为了掩护我,所以才……如今,想转移也没地方敢收,所以,我才冒昧的给您打了电话。” 林雨桐急的头上直冒汗:“送我家吧。只有我家暂时是安全的。”可这浑身是血,身负重伤的人怎么送。各处都是要检查的。 在地下室里赚了两圈,她才道:“我们搬了新家,我还没买家具呢。能不能将人藏在家具的箱子里,先给运过去再说。他这伤势,宜早不宜迟。” 这人马上道:“旁边是有几家卖古董的……” 对!选旧家具。 “就这么办!”林雨桐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用被子将人裹住,用绳子捆起来,别叫血腥味散出去。我这就去买家具。” 从茶馆出来,林雨桐朝憨崽点点头,这才悠然的朝不远处的古董铺子走去。里面摆件字画都有,就是家具,圈椅案几也都还算齐全,但就是能放在人的,真不多。 “小|姐,有哪件能入眼的,您说话。”伙计很热情,“咱们这里的,绝对都是真品。” 林雨桐眼睛扫了一圈,除了两三件算是几十年的,如今算着,也算是前朝吧。其他的都是做旧的。她在店里看了两三遍,最后落到这家点的柜台上。这柜台还真不是普通的柜台,而是一个收纳粮食的柜子。长有一米六七,宽有一米一二,高足有一米。一个人进去虽然躺不下,但靠着还是能行的。 她的手指在柜台上点了点:“这个怎么卖?” 小伙计几乎本能的想说那玩意不卖。那东西完全是自家老板抠门,不知道花了几分钱淘换来的,木头都被虫蛀了。 那边一直打瞌睡的老板穿着马褂长衫,戴着黑皮帽,脖子上还挂着眼镜,就急忙咳嗽了一声,“小|姐果然好眼力,这可是前朝的好玩意了。不贵,二十块大洋,这就叫人给您抬过去送家里去。” 二十块?小伙计吓了一跳,真是黑啊! 林雨桐从手提袋里摸出二十个大洋,“你叫人,马上给我送。” 这老板将大洋拿在手里吹了吹气,马上喜笑颜开,“这就叫人,这就叫人。” 林雨桐从店里出来,等四个大汉将柜子抬过来,她又马上想起什么似得,打发四个人,“你们去店里问问老板,他那四个圈椅还卖不卖?要是卖,再给二十块。你们也顺便给我带出来。” 说着,一人给了一毛钱的辛苦钱。 等四个人都走了。憨崽才扛着一个被子卷出来,林雨桐将柜子门从顶上掀开,让憨崽将人给放进去,这才将盖子盖上。 姓宋的人从茶馆里出来拿了两条粗绳子,将柜子给捆了个结实。两头插上胳膊粗的木棒子,叫人抬着走刚好。 刚收拾好,这四个人走一人一把圈椅扛着出来了。后面跟着老板屁颠屁颠的等着收钱。 林雨桐递了一块钱过去,“这是定金。这椅子我要了。等着几个工人送完这一趟,再替我跑一趟吧。回头把钱结算给你。” 只买一个大柜子会叫人觉得奇怪,但陆续的买其他的家具,就不奇怪了。 “好的!好的!”老板忙不迭的应了。这个姑娘人傻钱多,她说咋样就咋样。其实叫这些工人一人多扛个椅子,只一趟就行,她非得讨两回钱,想去提醒吧,他觉得犯不上。这不是显得人家没水平吗? 人傻钱多的林雨桐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今儿充当的是什么角色,她没功夫在这里磨叽。直接上了黄包车,看了憨崽一眼,就朝姓宋的这人道:“如果……有空,去我家玩。” 这是暗示他,要是没地方可去,就请直接去自己家。 姓宋的摆摆手,催促林雨桐赶紧走,“有空我一定去。”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变故,进法租界更是没怎么查。陈家在这一带还是很有面子的。知道房子是陈家买的,那么如今住着的人自然跟陈家的关系亲密。于是,赶到天黑的时候,家具就被抬进了家门。 刚进家门,却见陈向东也在。 看见被抬进来的箱子,他愣了愣,“嫂子这是?” 林雨桐张嘴就来:“想学壁画,又不能在墙上画。找了个箱子,尺寸大小都合适,用油漆重新漆一遍,用起来顺手。” 陈向东马上就笑:“嫂子这样也好,省的跟我家那位一样,整天在家里呆着闷。” 林雨桐指挥着人将箱子往楼上的书房搬,回头对陈向东客气的道:“改天我去找琉璃姐说话。” 四爷见林雨桐上去了,这才接话跟陈向东道:“有点事情做,也省的她们在家里胡思乱想的。这一胡思乱想没关系,唯独受罪的就只有咱们。” 陈向东深有同感的点点头,他见人家家里乱糟糟的,也不是待客的时候,就知机的起身告辞,“嫂子刚来,对上海还生的很。最近厂里也没事,你正好带着嫂子四处转转,晚上去看看电影,听听戏,都不错。” 四爷笑着应了,客气的将人送出门。刚转身,就见憨崽送送货的人下楼,他又打赏了一次,才叫憨崽将人给送出去。 到楼上一看,林雨桐跟桂嫂正吃力的从箱子里扒拉人呢。 四爷搭把手将人给弄出来,送到上面的阁楼上。 等将子弹取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匆匆的吃了饭,四爷和林雨桐回屋后,这才道:“老是往家里带人也不妥当。我看,咱们还得想办法,建一个安全屋。” 林雨桐疲惫的躺在床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说着,就把之前想起的事告诉四爷,“出了这么个叛徒,难怪接二连三的出事。” 四爷叹了一声:“你跟这些人在外面接触过,最近还是不要出租界了。至于房子的事,急也急不了来,如今急着打听,难免就露了行迹。” 林雨桐应了一声,眼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如此,林雨桐算是彻底的宅在了家里。只照顾这两个伤员。四爷隔三差五的去一趟厂子,然后就回来,在书房里忙活。 这天,桂嫂打扫完书房,从纸篓子里将揉成一团的稿纸收了起来。邵关山此时躺在阁楼的床上,看着在一边还昏睡不醒的邱成,门一响,他马上就戒备起来了。等见到进来的认识桂嫂,他才松了一口气。 桂嫂朝外面看了看,就将纸张递过去,“小邵,你也是太多心了。我瞧着尹先生和小林挺好的。为了救你和老邱同志,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我这么做,都觉得对不住人家。” 邵关山将图纸打开,紧跟着面色就变了,一股子说不出来是兴奋还是别的神色,他恨不能马上就坐起来,“桂嫂,我接受你的批评。可我这次,也算是错有错着的。你知道我要是不让你这么做,咱们会错失什么吗?” 桂嫂朝纸上一看,就摇摇头:“这东西我也看不懂。” “一个枪械专家,一个医术顶尖的大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邵关山拿着手里的图纸摇了摇,“帮我去请尹先生,我要亲自向他道歉。” 四爷和林雨桐坐在书房里,两人都看向已经空了的纸篓子,笑了笑。邵关山这个人很谨慎,这是自从他醒来之后,林雨桐和四爷都感觉得到的。不过这也难怪,被人出卖过一次就够了。 桂嫂来请四爷,林雨桐没跟着过去,而是直接下楼,招呼憨崽:“出去买两只老母鸡,伤号喝汤,咱们吃肉。” 憨崽被家里的伙食养的,好像是有点养熟了的样子。利利索索的接过钱,转脸就没影了。回来杀鸡拔毛,都是他的活。 桂嫂自己更加的不好意思了,这不光是救命了,还搭上了不少银子,他们几个,如今都是人家在养着呢。 林雨桐将汤送上去的时候,就听见四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设计还不到位,到投产跟是需要不短的路要走。关键是,得现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 “如果有,你可愿意跟我走?”这是邵关山的声音。 四爷还没有说话,林雨桐端着托盘就进来了,见邵关山靠在床头,就直接递了一碗鸡汤细面去,“赶紧趁热吃。” 汤上面是黄黄的鸡油,面条纤细筋斗,绿绿的菜叶子露出来一点,再一搅动,碗底是连个荷包蛋。他叹了一声:“麻烦小林了。”一闻就知道不是桂嫂的手艺。 邱成还迷糊着,话也说不成。桂嫂进来,坐在一边细心的给喂了一碗鸡汤。 四爷这才起身下楼去吃饭。 他和邵关山之间的谈话,那天之后,邵关山暂时也没有再谈起。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底,两人的伤势稳定,都能移动之后。 这天,憨崽回来将菜直接送到了厨房,就直接去了阁楼。 当天晚上,邱成和邵关山下来吃饭的时候,就说起了要告辞的事。 “已经给你们添了太多的麻烦了。”邱成举起杯子,“今儿以水代酒,为我得谢谢小林。咱们算是萍水相逢,却没想到受了你这么大的恩情。咱们山高水长,总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邵关山心思谨慎,其实身上却带着几分匪气,直接道:“咱们欠的情还不清,但是欠债可得还钱。咱们是真穷,钱也还不起了。我看这样,钱没有,拿人抵债。咱们将桂嫂和憨崽先押在这里,等有钱了,咱们再来赎人。” 这就是要将两人给捆绑死了,你不跟着我干都不行。 邱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指着邵关山就呵斥:“你这个小邵……改不了你那土匪习气。” 邵关山则笑眯眯的看向四爷:“尹先生,您看呢?” 四爷看向憨崽:“那我可是赚了,如今上哪找憨崽这么机灵的伙计去?” “小林呢?”邵关山又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将拌面的臊子往对面推了推,“一家人搁在一个锅里搅呗。挺好的!” “嗳!”邵关山一拍大腿:“小林这话说的对嘛,一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你我嘛。” 林雨桐对邵关山的印象有多了一个,这个人很无赖! 对于两人的去向,四爷和林雨桐也不问。但送走两人,看着家里的桂嫂和憨崽,心里却安稳了起来。 这两人刚走,四爷就忙了起来。 林雨桐送他出门:“怎么了?那厂里有事?” “不是!”四爷摆摆手,“你最近忙着给那两人治伤,我也没跟你说。洪水过了,如今这灾民……” 林雨桐一拍额头,是啊!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正要说话,电话响了。林雨桐摆手,叫四爷去忙,他大概是联络商家筹措钱款去了。 林雨桐接起电话,是李琉璃打来的,“妹子,你今儿有时间吗?有个妇女救援会给我发了帖子,我也给你要了一张。一起去看看。” “好!”林雨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也想通过这些人脉,将明年防止灾后瘟疫的事情给提出来。要是可以,她明年想去一次灾区。 妇女救援会,是个半官方的组织。林雨桐和李琉璃汇合之后,就一起赶往一家会所。 林雨桐也问起了此次聚会的原因:“可是为了救灾事宜?” 李琉璃点点头:“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像是我这样的家庭背景的,是一定在邀请之列的。不过是叫大家捐款捐物。大家都讲究个面子,人家邀请了咱们,是给了咱们面子。出点银子,也是给了人家面子。相互都有了面子,以后才好说话。” 林雨桐心里了然,即便有人积极倡导,但很多人都是抱着不一样的目的来的。 到了地方,林雨桐就觉得主办方还是用了心思的。整个大厅不小,却都是由沙发围成了圆形,没有主次之分,叫人觉得很舒服。抬头见墙上的横幅写着‘妇女救援会心系灾民’。她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跟着李琉璃上前去认识了一下人,就坐到比较外围的位子上。林雨桐一看就明白,这里面的座位应该是一些官家夫人,而这外围,大都是出自富商之家。在更外围的地方,还要不少记者,举着相机,随时准备拍照的样子。 坐着等人是有些枯燥的。正无聊呢,身边又坐下一个人,扭头一看,是个十分摩登的女人。她坐下就朝林雨桐打了一个招呼:“嗨——” 林雨桐觉得她说的应该是英文,就扭头笑了笑,“你好!”她十分谨慎的打招呼。 对方看向林雨桐,又看向李琉璃,“我听陈夫人说起过你。你也是从国外回来?” 呃? 林雨桐笑了笑,转移话题:“还未请教……” “珍妮李。”对方说着,就带着几分骄傲。 “原来是珍妮小|姐。”林雨桐客气的点点头,心道,有个洋文名字,把姓搁在名字后面你就洋气了?肤浅!浅薄! 紧跟着,这位珍妮李小姐开始在林雨桐耳边叨咕,林雨桐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她的心思全在那记者拿的相机上呢。她正想着,要不要抽空去买一台老式的相机收藏起来,就听珍妮李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约稿的事情上了:“……尹夫人,你也是从美国回来的。你应该知道美国女性的权力,那种自由。”她说着,就不由的看了林雨桐的胸部一眼,“一看你的身形,就知道你里面穿了义|乳。可见你是走线时代的前沿的。如今还有许多人用裹胸布,政府早就下令,不准束胸,但是女子自己倒是把自己给裹起来了。如今天冷了,就算了,明年春天,我准备再着急大家一起,提倡女性游泳,穿着泳衣怎么了?男人完全就是莫名其妙。我觉得应该请进步的女性执笔,咱们出一期单刊……” 林雨桐就有点想呵呵,前几年还有人提倡luo奔,luo睡呢。我也跟着喊几嗓子去。女性的进步也不是在穿不穿泳装上。就跟旗袍一样。当初,就是因为进步的女性想追求男女平等,可怎么样才算是男女平等呢?那就是穿男人一样的长袍啊。那个时候,街上走的男女穿着是看不出太大区别的。所以,旗袍最初是板板正正的。后来,慢慢的女性化了。当初那些追求男女平等的前辈们,谁也不会想到她们的运动的直接结果不是男女平等了多少,而是产生了也意想不到的副产品,就是经典的女装旗袍。 如今叫自己去提倡泳装?谁知道后果是什么呢? 报纸上的思想就像是隔了一个世纪。老派的人固守着清朝的遗风,像是活在上个世纪。而新派人的思想,仿佛又在下个世纪。整天你骂我,我批你,从来没有消停的时候。自己有多少大事要忙呢,哪里有功夫搭理这些事。 而且这位珍妮李所说的义乳就是胸|罩吧。这里面穿什么的问题,她真没兴趣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于是只笑了笑,朝她道:“既然珍妮小姐如此崇尚美国,但更该知道,什么是**,什么是尊重别人的**。我不觉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个话题是恰当的。” 珍妮李嘴一下子就张开了,中国人说话都是含蓄的。即便不满,也不会这么当面掀出来。 林雨桐看了她一眼:“珍妮小|姐好似更欣赏美国人的处事风格。不愿意就直接的说no,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当然不介意。”珍妮李撇撇嘴,耸耸肩,摊开双手,完全一副西方人的做派。 林雨桐怼了人,一扭头却发现好几个人都十分好奇的看自己,李琉璃看着已经起身离开的珍妮李,对林雨桐低声道:“你可真行,怎么三言两语就将人给打发了。她……你大概不知道。算是小有名气的交际花。” “交际花?”林雨桐皱眉:“怎么请这样的人?” 前面坐着的一位夫人转过身,“你是刚来吧。不知道她。她出身也还不错,只是留洋回来之后,她家里的光景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倒是豁得出去,开了一家寻情馆……” 林雨桐马上就懂了,“原来如此。” “追捧的人一多,她的名气可就起来了。俨然成了女性进步的先驱了。”那夫人摆摆手,“不少社会名流,都以请到她为荣。没想到你倒是一口就将人堵回去了。明儿你在圈子里只怕就要出名了。放心,女人都喜欢你这样的。” 林雨桐哭笑不得,靠踩一个交际花出名,这名声咱们能不要吗? 救援会说的,也不过是筹集资金,帮助那些流落到上海的灾区妇女。林雨桐随着大家捐了三十个大洋。至于这个救援会是怎么运作的,她完全不清楚。 但这些在林雨桐看来,虽然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能帮助的人还是极为有限的。 回到家里,四爷还没有回来。林雨桐就在屋里思量起防治瘟疫的事。想通过别人,如今看来,显然是不行的。 要想实现自己的意图,还是得自己组织力量。 还有药材!得购置足够多的药材,在明春之前,一定得筹集够。可如今这世道,这药材确实是最难的一部分。 四爷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怎么这么晚?”林雨桐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外套问道。 四爷挠挠头:“找了几个美国人,恰好碰上一个原……在美国时的同学。” “找美国人做什么?”林雨桐还以为他是找别人筹款去了。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如今最缺的就是粮食。这么多的灾民难免,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粮食去。” “找美国商人进口粮食?”林雨桐这下真愣住了,这事可不容易。 四爷却不以为然:“只要赚钱,他们为什么不做呢。咱们先探探路,只要路探好了,以后……或许会用得到。” “谈的怎么样?”林雨桐舀了一碗汤给端过去,“这些人没有足够的利益是不会动心的。” “也不是一次两次能谈成的事,不急。”四爷端着汤碗三两口就灌下去。又问起林雨桐今儿都干什么了。 林雨桐就不免她思量了半天的事,“我还是觉得自己做更可靠些。只是时间上……紧的很!” 四爷却拍了拍林雨桐,“你该找桂嫂的……” 第718章 民国旧影(5)三合一 民国旧影(5) 四爷说完, 就去了书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沓东西, “这是最近搜集起来的简报,你看一下。” 林雨桐将床头上的台灯打开,这简报是从二月开始的。她一一翻看着,从二月到五月的这段时间简略的报道看, 一直都在说江水暴涨。可于此民生相对应的, 是在这期间,国|民党派了二十万军队, 围剿江西根据地, 这就是第二次围剿了。 而到了六月,见到一个小方块的报道, 说是武汉堤坝加固,需要三十三万元。这点钱对于一个国家来说, 实在算不上什么。而与此对应的, 是六月二十一日, 蒋亲自抵达南昌, 为的是……主持对中央根据地的第三次围剿。同样是这个时间点, 报纸上大部分依旧是剿共的信息,只有小部分报纸用简略的文字,报道了长江中下游和淮河流域正在遭受洪水侵袭。八月十七日,汉口全市被淹了。蒋却因私人的原因从南昌飞往上海,却又因何应钦电报所称的‘促请赴赣交剿匪’,再次返回南昌。此事的舆论倒是一边倒的请求救灾。越往后, 请求政府积极救灾的声音越是激烈。可一直到八月二十八,应该是迫于舆论压力,蒋从南昌乘舰抵达汉口,却因为担忧安全事宜没有上岸,只在船上听取了工作汇报。紧跟着是九月一日,蒋在汉口发表了一篇‘呼吁弥乱救灾’的电文。 林雨桐看着四爷收集上来的电文,“……中正唯有一素志,全力剿赤,不计其他……水灾载寖,非人力能抵御……”她猛地合上简报,“非人力能抵抗?这还真是……有那几十万军队,一点都救不了了?一个武汉,只要三十三万!哪里挪不出三十三万来?就是武汉当地募集,也够了。”国|民政府动不动几十万的被服装备费用,这还只是一部分后勤支出。“不说别的,至少武汉是能保住的。” 四爷哼笑一声:“武汉当地各项税收是有这笔钱的。但是这钱被蒋挪用为中原大战的军费开支了。剩下的被上上下下的一贪污,就不剩什么了。如今这救济委员会是个临时的机构,从人员到钱款,都是临时凑出来的。里面的人要么业务不精,要么别有用心,什么时候都不乏大发灾难财的人。所以,他们管的多,却未必有多好的效果。而你要防治瘟疫,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你将情况告诉桂嫂,桂嫂会汇报的。相信灾区还是有完备的地下组织结构的。他们更贴近下层……要不然灾区那么大,怎么处置?从哪组织那么多人?即便有人了,人家也得信咱们?” 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又说起粮食的事,四爷这才道:“之前国民|政府原本是打算将东北的余粮征调灾区的。但是九一八……显然是不成了。不过九月的时候,宋子文代表政府跟美国签了借贷合同,只是……不光价格极高,就是利息也及其高昂。当然是,这是救命用的粮食,价格倒不是最要紧的。” 林雨桐这才翻开简报往下看,“这各地政府不管是为了自身利益还是其他,对救灾活命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粮食只许进不许出,又是反对囤积居奇……”她看着,就一叹,“只是这执行力……只怕明年粮价还是会疯长。” “不止是如此,美国提供的粮食,还不足灾区损失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还有三分之二灾民的口粮是个缺口,这还得在保证这些灾粮全都用在赈灾上的情况下。所以,根本不猜测,粮价肯定会长起来的。”四爷往床上一躺,“所以,我才急着想办法再进口粮食。” 能救多少算多少。 只是政府跟美国签订的合同价格极高,想谈成,除非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另外,人家未必就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出来。这才是真正的难处。 林雨桐又翻到一篇简报,是国|民政府为了赈灾而发行国库券的消息,“这不是说发行八千万吗?之前发行三千万,十二月再发五千万,怎么至今都没有消息。” 四爷摇头:“没人买账,只能不了了之。还能如何?”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晚上,睡着了也觉得心里不是那么安稳。 第二天做早饭的时候,林雨桐就跟桂嫂谈了防治瘟疫的事。她一边拿着筷子将酸豆角从罐子里扒拉出来,一边跟桂嫂絮叨:“……听说这场水患已经死了十几万人了。可这祸根还在,如若处理不当,可能还会有几万人因此丧生。” 桂嫂剁肉的手动作越来越慢,后来越听,心里就越是明白了,这才放下刀:“小林放心,今儿我就出去一趟。” 林雨桐就笑了:“不急着回来做饭的。我们今儿出去有应酬,你跟憨崽只管忙你们的。” 林雨桐说有应酬还真是有应酬,今儿是陈向东的父亲陈老先生六十整寿,他们得去贺寿。寿礼也简单,林雨桐直接找了一个翡翠的观音像,用匣子装了,也就行了。 陈老先生是个特别儒雅的人,算是第一代的留学生,很有些气派。见了四爷就拉着四爷说话,林雨桐跟着李琉璃去见了陈老夫人。 上去给陈老夫人见了礼,这才发现这位老夫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可不正是在火车上跟在陈向东身边的女子。见她肚子微微隆起,应该是有了身孕。 陈老夫人很尴尬,请了林雨桐坐下,就不好意思的道:“叫你看笑话了。” 林雨桐不好接话,倒是李琉璃脸上并没有多少难堪的意思,接话道:“又不是外人,没什么笑不笑的。”然后看了一眼那女人,给林雨桐介绍道:“你们也见过,我就不多说了。她就是我们家先生的二太太上官飞霞。” “尹夫人。”上官飞霞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肚子,朝林雨桐点点头。 林雨桐微微笑了笑,算是还礼。 陈老夫人摸着手里的念珠,朝上官飞霞道:“既然来了,又有身孕,就先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 看来这婆婆也未必就待见这位。 上官飞霞倒是知趣的很,不敢再闹,跟着一边一直等着的老妈子匆匆的走了。 陈老夫人拉着林雨桐坐到身边:“没人请她来!是她自己跑来的。你说这人来人往的,她往大门口一站,像个什么样子。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琉璃。都说家丑不外扬,我不拿你当外人,这话也就不瞒你。实在叫人看着闹心的很。我看,就是留洋给留坏了。这些年也没正正经经交个朋友,倒是难得的跟你们夫妻投缘。你们都是好孩子,跟你们交往,我们心里都是放心的。” 林雨桐谦虚了几句,见客人陆陆续续过来,等着跟老夫人说话,林雨桐跟着李琉璃就朝一边走去。 “你去招待客人吧。我自己呆着就行。”林雨桐催她,没有一个人占着主人的道理。 李琉璃呆着林雨桐去了一边的阳台上,“今儿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多了,我干嘛非得凑上去叫人同情我几句。” “嗨,谁笑话谁?”林雨桐说着,就转移话题,“不过,这样的日子,叫家里跟着这么丢人,她那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我看陈先生也不是一味的纵容她的人。” “管他呢。”李琉璃有些心灰意懒,“爱如何就如何。听说国外不愿意过了,还能离婚。可咱们现在呢?难道我也登报离婚去?就这么过吧。” 林雨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李琉璃心里是真的想过离婚这一码事的。而且还想过不止一回。 就听她道:“这世道,离婚了,日子过的比现在还要艰难。那就凑活的过呗。” 没有强大的内心,承受外来的压力,就不能轻易的说出离婚的话。即便是林雨桐,也不敢劝人家说,离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边还没说话,就见下人来叫李琉璃:“太太,几位夫人来了,老夫人让您去见见。” 李琉璃深吸一口气,“你自己玩,我去去就来。” 林雨桐叹了一声,刚要出去取一杯水,边上就走上来一个女人。 “是小大夫吗?”这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林雨桐朝这人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她还真认识,“卢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女人正是当初在山上被土匪柳三河扣押住的药材富商的二太太卢小|姐,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的,竟然还有再见到的一天。 卢小|姐又一次打量了林雨桐,“我险些都不敢认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你……” “我还得多谢你和那位尹先生。”卢小|姐不好意思的道,“柳三河对我很客气。我也知道一定是你们当初为我说话了。” “倒是叫你先生赔进去不少钱吧。”林雨桐端了一杯水,抿了抿才问道。 卢小|姐一副后怕的样子,“幸好我先生没犯倔脾气,要不然可真就惨了。这柳子帮的背景可不简单,不光是跟警察关系匪浅,就是跟驻军……”说着,就语气一顿,“言多必失!言多必失!今儿又说了不该说的。” 林雨桐摆摆手,“这又不是秘密。当初那山上离最近警察局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路程。这要不是跟警察有关系,他们敢在那山上明目张胆的待着?再说了,那位郭太太是城防司令的太太,可那柳三河也未必就客气到哪里去?那这背后,不用猜也能知道,他们的背景就是城防司令都不敢轻易的得罪。那郭太太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能将半辈子的家私都那么给土匪扔下?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这样的人要是不能保证一巴掌将他们拍死,就别轻易得罪。可这富商家的太太也是够糊涂的,那么点钱就敢去撩拨这些人,说到底,祸患都是自己招来的。那富商要是不养二房,就不会闹的太太不满。若是太太没有不满,就不会有她联络土匪的事。同样的道理,若是这位卢小姐不是给人做了妾,做了外室还不足性,还想着登堂入室,也不会有这么一次当惊受怕的经历。福祸自招,就是这个道理。 卢小姐尴尬的点点头:“尹先生和小大夫都是有见识的人。上次我跟我家先生说了小大夫的医术,我家先生还说,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小大夫。您是知道的,做药材生意的,有些药材上的事情,还真是要多问问大夫的意见。” 这话牵强,估计是这位卢小姐见自己跟陈家的关系密切,想借着自己攀上陈家吧。她回头看了一眼卢小姐,自己也正需要大量的药材,有这么一个途径,倒也是好事。于是,她笑道:“太客气了。有空去家里玩。”至于自家的位置,想来他们总是能打探到的。不能显得太急切,要不然这生意可就没办法做了。 在陈家吃了寿宴才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出去转转?”四爷征询林雨桐的意见,“要不然去看场电影?” 两人对电影这玩意不是觉得新奇,纯粹是想见识见识这个时候的电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到了电影院,马上进去能看的只有《歌女红牡丹》。一毛钱一张票。里面有几十张的长椅子。里面的人也不多,入座率一半都不到。黑白的片子,配音跟嘴型基本是对不上的。故事情节又叫人觉得憋屈。因此,林雨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下来的。 一场电影看完,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 天上细细碎碎的飘起了雪花,林雨桐跺跺脚:“还是回家吃饭吧。” 四爷应了一声,想叫个黄包车,却发现这会子这附近的黄包车都被人给叫走了。这下起了雪,都急着回家呢。 林雨桐挎着四爷的胳膊,“那咱们往前走走,也有很长时间没一起散步了。” 两人顺着马路,不疾不徐的走着,偶尔看了一眼边上闪着彩色霓虹的各色招牌,还有那四处张贴的,十分显眼的广告画。林雨桐觉得,其实这个时代人们的甚美倾向,还是更倾向于那种圆脸,略微丰腴些的女人。广告模特就是最好的说明。 林雨桐指着这个叫四爷看看,再指指那个叫四爷瞧瞧。正觉得有趣呢,就听见前面的岔路口喧闹了起来,听见有人喊:“这位先生,您别躺在这里,怎么醉成这个样子?要不要送医院?要不我去给您叫个车,咱们上医院。大家让让……大家让让,叫我过去,我去叫车……” 林雨桐抬头看过去,根本看不清人脸,但却看见一个穿着短袄带着黑帽的男人奋力的从人堆里给挤了出来,然后急匆匆的就朝这边走,快速的从林雨桐和四爷身边路过。 四爷回头朝那人看了一眼,就皱眉看向林雨桐,似乎在询问什么。林雨桐肯定的点点头,她也闻见血腥味了。 那男人猛地跑了起来,就听见人群中猛地喊了一声:“杀人啦……杀人啦……” 两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有人道:“是个日本浪人,不知道怎么被人给一刀捅在肚子上了。” “这日本人最该杀。” “这些日本浪人喝醉了就在街上生事,活该!” 直到听到街上响起警哨声,众人才要一哄而散。 “不许走,都不许走。”那边的警察喊了一嗓子,都给我在这里呆着。发生恶**件这可是巡捕房的差事。 得!这些真走不成了。 可等四爷一回头,就瞧见那个身上有血腥味的男人,不知道怎么的,也没走成,就这么给堵在前面不远处的巷子里了。 这附近看热闹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全都聚在一块。 不大功夫,就有一辆小卡车,从上面下来几十个警察,将在场的人都围在了里面。就有人低声嘀咕,死了一个日本人而已,死了就死了,查什么查。东北因此死了那么多中国人,谁给过一个交代了。 不大功夫,就有个警察过来,对着四爷看了看,就问道:“你们刚才看见什么了?” 四爷左右看了看,“刚才……”他好似在想了一下,“刚才在马路对面,看见两个日本人进了那条巷子,我们从马路中间穿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人声音在询问什么人为什么倒在地上,是不是喝醉了话。好说要找车送人去医院。” “你说看见两个日本人一起进了巷子?”这个警察又问了一声。 四爷十分的肯定:“是!日本人的木屐鞋的声音,走路的身形,一般人想学还不一定学的会呢。” 离四爷和林雨桐不远处的男子愕然的看向两人。 林雨桐就朝他走了过去,到了跟前,伸手一指,“这不就是那个想救人的小伙子吗?”说着,手往下一放,擦着这人衣服过的时候,他藏在身上的匕首就到了林雨桐手里,她马上就收了起来。 这人往腰上一摸,匕首不见了。林雨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退到四爷身边了。 这警察马上过去,问这杀人的小伙子,“你在巷子里看见什么了?” “没……没看见什么……”这人也不算笨,马上道:“我从另一边的巷子里过来的,听到了一阵‘吧嗒吧嗒’的声音,然后等我拐过弯,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先生躺在地上,我扶他一下,觉得手上粘粘的,一看才知道是血……”说着,就将衣服上的几个血印子只给警察看,“我吓坏了,这才急着想找人送他去医院……” 这边说话的声音都不小,那边一些围观的人听见了。 “是……我好像也是看见有两个人一起进了巷子,如今想……应该是两个日本人……” “我就是听见那木屐的声音响又杂,如今细想,可不就是因为是两个人吗?” 眼见耳听这码事,其实最容易被身边的人影响。 一直打着手电勘察现场的左中嘴角抽了抽,这不是摆明了胡扯吗?今儿有了点雪,地上的脚印虽然被破坏了,但是还是能找到蛛丝马迹。从头至尾,就只有一双木屐的痕迹,而且不是踩的,而是被人拖拉所致。再往巷子里找,铁定什么也找不到。还两个日本人,还听见什么木屐声?众口一词的!跟真的一样。 跟在他身边的杨天低声道:“头!如今怎么办?今儿这人里面,还是有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的,不能总这么将人扣着。” 左中关上手电:“查?还查什么?日本人杀了日本人,总比中国人杀了日本人叫上面好交代。就这么着吧。”说着,就起身,朝杀人这个青年跟前来,将他身上的血迹看了看,这明显就是近距离喷溅上去的,跟抹上去的就不是一码事。他上下打量了这个故作镇静的杀人者一眼,低声问道:“东北来的?” 那人先是一愣,本能的想点头,继而垂下眼睑,什么也没说。今儿这是可不只是一个人帮了自己,就是这个警察,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明显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没捅破,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在他面前,他一点也不想狡辩。 左中将对方的衣服领子理了理,就朝四爷和林雨桐点点头,然后才收回视线:“行了!将尸体抬回去,大家也都散了吧。”该走的程序都走了。结论也有了。反正上海这帮派也多,谁知道他们这些浪人都招惹谁了。怎么解释都行吧。 四爷朝左中看了看,这才拉着林雨桐的手走了。等到前面不远处,就有黄包车了,两人上了车,说了地址,就直接往家里敢。 谁知道往前走了没十分钟,后面一个人就跑步追上来了。正是那个杀了日本浪人的青年。 “停车。”四爷喊了一声,等车停下来,就从上面下来。对林雨桐道:“你在车上等等,我跟他说几句话。”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看见四爷带着这人朝十几步之外走去。 “先生,今天多谢您了。”这青年对着四爷鞠了一躬,就道。 四爷摆摆手:“你太鲁莽了。杀人一时兴起,连基本的计划都不做,迟早都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看见这些畜生我就忍不住。”这人吸吸鼻子,“先生,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以后有机会可得报答您。” 四爷上下看了这人一眼:“行了,我也不图你报答。最近还是少出来为妙。”说着,又问道,“我听说,最近出现了一个什么大刀会,专砍日本人,是你们吗?” 这人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想去,人家嫌我是学生不要我。我就……” 四爷马上就明白了,伸手从兜里掏了一把钱来给塞过去,“出了这事,你去了大刀会就是给人家添麻烦了。这钱拿着,找个地方躲上几个月吧。” 说完抬腿就走。等上了车,远远的还能听见那人喊:“恩人,我叫冷寒。” 冷寒?林雨桐默默记住这个名字。这才问四爷:“本来想用这个人?” “现在又觉得不合适。”四爷摇摇头,“算了,找个顺手的人也得看机缘。” 回到家的时候,桂嫂和憨崽早已经回来了。 “先生和太太回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憨崽忙道,“去了陈家问了,结果人家说您们早走了。” “是遇到点事。”林雨桐接过话,两人洗手去厨房吃饭,边吃边将路上遇到的事说了一边,“以后大家晚上出门还是小心点,这如今实在是不安全。” 话音刚落下,就远远的又听见几声枪响。不知道哪里又出状况了。 吃完饭,桂嫂才追到书房,“我已经将事情如实的汇报了。至于结果,还得等几天,咱们这消息传递,没有那么快了。”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没关系,等得起。” 可这一等,却一直等到了腊月,眼看就要过年的时候,才有消息传来。说是会积极做好这方面的工作。林雨桐这才将方子写下来,给了桂嫂,叫她传回去。 这事一交代下去,林雨桐暂时就没什么事情了。眼看着就过年了,该准备的年货还是要准备的。而四爷则更多的是去厂子里。因为年前的时候,许多厂子里的工人又开始闹罢工了。不过陈家的厂子对工人还不算是苛刻,至少没有亏欠工资的做法,所以运转还是正常的。但陈向东也不敢大意,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厂子里守着。眼看年假就来了,厂子里的设备也该检修一下才能叫工人离厂。所以,四爷去盯着呢。 跟陈家的恒昌纺织厂紧挨着的,是一家永兴印染厂。两家既是邻居,又是生意上的伙伴。这边的布织出来,直接就去了隔壁印染。省了不少运费。 四爷到的时候,这家厂的东家辛谷正坐在陈向东的对面。 “尹兄来了。”两人起身打了一个招呼。 辛谷就愁眉苦脸的道:“多来了一个,就多了一个出主意的人。” 四爷朝陈向东看了一眼,询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陈向东给四爷沏了一杯茶,“他那厂子……今年是亏损的。” “亏损?”四爷不解的看向辛谷,“不应该啊。你从陈兄这里拿的坯布价值可比拿日本坯布还低,怎么就亏了?” 辛谷指了指外面,“日本人将市场全都给搅和乱了。他们低价的花布往市场上一冲,谁还买咱们的布。他们不在乎赚不赚钱,在咱们这里赔的钱,可以在东北再赚回来。可咱们这家小业小的,挨不住这一下子。我这是真撑不住了。”说着,就看四爷,“尹兄,你那些美国朋友,看有没有乐意接手我这个盘子的。九万!九万我就卖。” 四爷面上神色不动,心里却掂量着,这厂子能要,但却不能是私人要。要不然后患无强。而且这个出面的人,也不能是自己。因此,就笑道:“你要真想出手,我帮你找个买家也就是了。九万……这个价钱还是合理的。” 晚上回来的时候,四爷带着林雨桐去了之前说过的,在美国的一个同学那里。他是个美国人,四爷叫他迈克。 迈克也热情的给林雨桐介绍了他的妻子爱丽丝。 留下两个女人在客厅里,迈克带着四爷去了书房。 “我出面?”迈克耸耸肩膀,“你们中国人做事,总是喜欢这么云山雾罩。但是谁去管这些呢?请告诉我,我亲爱的朋友,我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呢?” 四爷伸出两根手指:“两成的份子,每年!怎么样?愿意不愿意?” “不用我出钱?”迈克确认一般的问了四爷一声。见四爷点点头,他又问,“不用我出面管理,不用我管买卖,只用我的名义,每年能收大约五万银元?” 四爷沉默了一下,“当然了,你也得负责协调同政府的关系。” 有美国背景,别人就算是想查,那也需要有所顾忌。 迈克就指着四爷笑了:“不不不!我的朋友。被欺负我是外国人,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你用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用的我的面子。我亲爱的朋友,你们中国人看的最重的可就是面子。这个叫做——人情债。”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三,“跟你们中国人谈买卖,也得把买卖做的不像是买卖。但是我真是学不会……抱歉我的朋友,原谅我的直白,三成!三成咱们这生意就能成交。” 四爷转着手上的戒指,“三成也不是不行。但要是三成的话,迈克,我得有个附加条件。” “哦!拜托,我的朋友。你可不如以前那么淳朴善良了。”迈克摊开双手,“但是有钱赚的话,我会更喜欢你的,我亲爱的朋友。” “这个附加条件也简单,就是你得跟我继续做另一桩买卖,有买卖就有钱赚,我想你不会拒绝的。”四爷看向迈克,“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但愿你不会叫我很为难。”迈克说着,就向后一靠,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需要一些零件。”四爷从一副口袋里掏出一个条子递过去,“我相信你一定能给我运来。” 迈克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挑眉:“我的朋友,我只是个商人。政治的事情,我不管。我也希望我的朋友你,也只单纯的是个商人。如此,我们的合作才会愉快。尹,我的朋友。这些零件可都不简单……很多都是严禁出口的。” “价钱不是问题。”四爷又强调了一句,“而且时间上,我给你最大的宽松。前半年运螺丝钉,后半年运螺丝帽,要是码头再选的不同,谁会将两者联系起来呢。这东西,可是百分之百的利润,你真的不动心?你要是真不动心,我想有两个英国商人还有两个德国商人,一个犹太人都会对这比生意感兴趣的。”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迈克马上夸张的笑了起来,“咱们比起别人,是有相互信任的基础的。好的!我知道的!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呢。咱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四爷这才伸手跟他握了握,“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看厂子。尽快买下来。” 等送走了四爷和林雨桐,爱丽丝才对迈克道:“你确定你朋友的妻子没去过美国?” “没有。”迈克看到了自己的钱途,心情很好,“不过你知道的,中国总是有许多神奇的事情。比如我纯真善良的朋友尹,才一年不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 而林雨桐和四爷从迈克家出来,林雨桐就问四爷:“你叫人运的都是什么零件?” “什么都有,杂七杂八的。”四爷笑了笑,“迈克不是笨人,把机器零件和无线电这些零件打散了混在一起,进关时能认出的不多。关键是从美国出关……走私这事,不光是他在做,他的家族都在做。虽然是慢了一点,但能凑出来多少算多少吧。” 结果等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宋先生。”林雨桐进门愣了一下,就叫了一声。这是那天打电话,叫自己去救邱成,被憨崽称为‘宋叔’的人。 “冒昧了。”他对着四爷伸出手。 四爷跟他握了握手,“宋先生可是为了染织厂的事情而来?我猜到了!咱们去书房谈。”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最近刚开始去健身房健身,结果这一练,胳膊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胳膊抖手抖,码字速度慢了许多。每天都变的很赶。还没来得及修改先发了。回头我改 第719章 民国旧影(6)三合一 民国旧影(6) 印染厂里的工人, 很多都加入了工会。所以,四爷很容易就能猜到这人找过来是为的什么。 两人进了书房, 四爷指了指一边的沙发,“坐吧!坐下说。” “我们得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宋凯文。”宋凯文坐下,朝四爷拱拱手, “这次我也就是过来问问消息。” 四爷客气的笑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林雨桐就端了茶上来, 一人给斟了一杯,“你们慢慢谈。” 说着, 就走了出去, 去了阁楼上。从阁楼上用望远镜看,可以将院子外面的前前后后看个清楚明白。小心总是没有大错的。 对面住着的也是一家洋火厂的老板, 此时,他正带着一个女子及其亲密的往家里走。这个女人, 她好几天都看见过, 好似是百乐门的一个舞女。 再斜对面一家, 更是极为热闹, 陆陆续续的总有人进出。这家住着的是一个什么诗人, 经常在家里开派对。喝酒抽烟抨击时政,自称是爱国有志进步青年。 她这边看的挺专注,那边四爷已经将客人送走来了上面。 “走了?”林雨桐问了一声,“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四爷接过林雨桐的望远镜朝对面看过去,“以后永兴厂的厂长由他们找人做。不用咱们操心。” 林雨桐扭头看了一眼四爷:“也好。” 说着话,两人就从上面往下走。四爷想起什么似得, 道:“我看见申报上有一个版块叫做‘常识’。我看你不如将灾后防疫的一些常识整理出来,投稿试试。看到的人多了,想来也是有一些帮助的。” 这倒真算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林雨桐急忙去书房,将报纸上的这个版块翻出来看,虽然至于豆腐块大,但也算是一条途径。 过年准备年货的事,都由桂嫂做了。林雨桐只专注的整理这个防疫常识的小册子。也不会一次性的拿去全部投稿,每次的篇幅都不大,百余字一个小点。连着投了十几天,都到过年了,那边连个动静都没有。 吃年夜饭的时候,林雨桐还在念叨:“要是过完十五还是不发出来,咱就自个掏钱,叫报社刊登。” 这就跟花钱做广告类似了。最初看到真实版的民国广告的时候,林雨桐还吓了一跳。后世那些报纸一大半内容都是广告,林雨桐还觉得过分。可等看到民国的报纸,她都想呵呵了。这才是广告的天下吧。就是那申报,一份报纸十多个版面,广告几乎占了一半。而且,人家那广告模式,也是不错的。为了抓住人们的眼球,字体多样就不说了,更是配上图片,算是理念非常先进的。还有人家那广告词,那真叫绝了。 林雨桐跟四爷说起那些广告,四爷就顺手将桌子边的一份报纸拿出来,翻开一版给林雨桐看。 林雨桐纳闷的接过来,就见醒目的标题这么写着:“时急矣!请诸君提倡国货。”她念完,就愣了一下,心想,这个立场也是对的。在报纸上呼吁民众支持国货,无可厚非。她接着往下念:“今日何日?诚危机存亡之秋也,凡我同胞,苟有自奋精神,必当存雪耻之心而谋所以补救。”她停下来看四爷,这完全就是一片心系国家的一篇论文呀。叫自己看,难道是个名人的大作?四爷筷子不停,点着下巴叫林雨桐往下读。可这一读,险些把林雨桐给呛死,“补救之策不外乎提倡国货,香烟亦其一也······爱国同胞岂能坐视不救?” 林雨桐将嘴里的汤一口给咽下了,猛地咳嗽了好几声,“这……这是香烟广告!”她急着往下看,剩下的就完全是广告了:“本公司所出大吉香烟,香味既佳,价格尤廉,购而吸之,是所望于同胞。” 这都哪跟哪?挨的着吗? 桂嫂在一边接话,“先生算是好的,从来都不吸烟。太太这样也好,现在很多女人都吸烟,什么仙女牌,还都挺讲究的。” 林雨桐家街上倒是也注意过那种挂着个木箱子满大街卖香烟的。但是还真没注意过这个方面。 憨崽却如数家珍起来:“老刀牌、三猫牌、哈德门。还有什么婴孩牌,像是外地的。红锡纸包的比白锡纸包的贵上一点,几分钱,几毛钱不等。” 烟草确实是赚钱。 谁知道年三十晚上刚说了烟草,过了正月十五,桂嫂就找了林雨桐。事情跟烟多少还有点关系。 “捞人?”林雨桐转脸问桂嫂:“什么人?怎么就进了警察局了?” 桂嫂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以前的一个邻居。家里就是开了个杂货铺,小买卖人。两口子老实本分的不得了,人家赊账的时间长了,也都不敢上门去催。这样的人,哪里会犯法?都是那些警察局的人,这是过了个年把兜里的钱都给花了,想办法往兜里捞钱呢。给人家按了一个私卖烟土的罪名。这不是胡说吗?现在男人被抓了,店里的东西也被收缴了,店子也被查封了。剩下孤儿寡母该怎么过日子?我除了先生太太也不认识其他人,老宋他们又是不能在警局露面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问问,看先生和太太有什么办法没有。要是没有,这也没关系,我再想其他的办法也行。那家的女人想把房子卖了,只要把人赎出来,他们一家就回乡下去。花钱的事,太太不用为难。” 林雨桐挠挠头:“确定没有私卖烟土?” 桂嫂低声道:“咱们曾经租住过他们的房子,要不是老实本分的人,咱们也不敢住。都是太了解了,才敢打这样的包票。杂货铺对面开着一家茶叶铺子,老东家今年都快八十了,把人抓进去昨儿才赎出来。人出来了,可老人家却快被气死了,他们把人往看守所一扔,给按了一个强|奸罪。好人家说一辈子的清明都这么给毁了,坐在院子里就哭嚎。做生意一辈子没干过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的事,到头来给背了这么一个罪名。您看看……八十岁的人了,走路都不稳当了,强|奸?亏的这些小瘪三想的出来。” “查的商铺很多?”林雨桐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桂嫂打了一个嗐声:“这不是又是一年吗?不赶紧把孝敬的钱送过去,可不就折腾开了吗?我家以前也是做小买卖的,我男人就是这么给逮进去的。当时孩子病了,家里的钱给孩子看病呢,结果他们连宽限两个月都不给,直接把人给关进去。我这头顾着孩子,那头还得急着赎人。最后把家产也卖了,可是孩子没救过来,我男人出来后,见孩子也没了,家里的房子铺子都没了,这心里又是疼又是怒,当时就病倒了,不到两个月,人也没了。如今好些人家又都要遭殃了,开粮店的说人家囤积居奇,开布铺的说人家哄抬物价……” 憨崽在一边就接话道:“可真正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早就打点好了,逍遥着呢。这些人抓了这么人,既对上面有交代,这好歹是整顿是市场了。又能从中间捞一笔。最可怜的就是咱们这些无权无势无钱的小老百姓了……” “衙门口朝南开……”林雨桐跟着一叹,“我知道了,回头就去打听打听。” 她也没等四爷,就直接给李琉璃打了个电话,问她认不认识警察厅的什么人,好给牵线搭桥。李琉璃答应的十分爽利,“我下午就约个牌场子,你也来。咱们坐在牌桌上打两圈,什么话都好说。” 这样也好。 匆匆的吃过午饭,林雨桐就去了陈家。这次李琉璃给林雨桐引荐了两个人,一个是警察厅一个副厅长的夫人,姓马。看起来是个极为精明的女人。另一个也是城防副司令的太太,吴侬软语,说话极为温柔。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一个老派的人。 李琉璃笑道:“你跟我一样,叫马姐,丽姐吧。咱们姐妹相称,显得亲近。” 林雨桐客气的打了招呼:“是我高攀了。” 丽姐摆摆手:“高攀什么?这么说可就把咱们的关系说远了。” 马姐指了指她上家的位置,“妹子快坐。三缺一都有点等不急了。” 林雨桐见丽姐在马姐说完话之后隐晦的撇撇嘴,心里就有数了。这位马姐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也就是贪财。不敢是大财小财,遇上了就不放过。就拿刚才她指座位是一样的。专门指了个她上家的位置。这不是等着林雨桐给她漏牌吃吗? 丽姐玩笑一般的道:“林家妹子,你可不许跟她联手坑我的!她这样……你接触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太精明了。”说着,就往林雨桐的对面一坐。 林雨桐如今打牌,早非当日的吴下阿蒙了。将牌面一码,二三四条拆了,扔了一张二条,下家马姐就吃了。又将对子红中给拆了扔出去一个,结果对面丽姐给碰了。 打了两圈,李琉璃就不由的朝林雨桐看去,这人打牌可真是精明。猜到对方的牌面,还能面面俱到的给照顾到,这就很不容易了。马姐如今是大赢,丽姐也是小赢。自己输赢都有,看着热闹,但总的算下来,没输没赢。也就是说,现在牌场上转的可都是她的钱。跟这样的人要是认真打起牌,可真能被对方给赢的连身上的衣服都剩不下吧。 心里这么想着,也没忘了正事,主动道:“妹子,你也真是糊涂了。马姐就在眼跟前,你还跟我合计什么?这不是舍近求远吗?这上海滩上的事,有多少是马姐摆不平的?” 林雨桐一副诧异的样子,朝马姐看去:“哦?我这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马姐勿怪。” 马姐摆摆手:“你别听她瞎说,我哪里有那个本事?现在正抓赤匪,我们家那位可不许我胡乱的插手了。” 李琉璃就笑道:“还赤匪?哪里有那么多的赤匪?从古至今,就没见过土匪扎堆往城里跑的!再说了,人家留洋回来的人,做的什么赤匪?我还能将赤匪介绍给您认识?林家妹子就是心善,挨不过家里下人求,其实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下人的远亲罢了。而且事情也不大,不过是个杂货铺子的小事,马姐要是觉得帮不上,就算了。” 林雨桐将手腕上的手表退下来,直接给这位马姐往胳膊上一戴:“不管能不能帮忙,咱们姐妹见面都算是缘分。这个就当时见面礼。您尽管收着。” 哎呦!这出手可真是大方。 “我还没见过这么个牌子的手表,样式真漂亮。得五六千块吧。”丽姐有些羡慕的道,“是在美国买的吧。” 这表在后世那是真不值钱,自己还真有不少。几十块人民币的东西而已。就剩下样式新奇上了。而且链子做的跟手镯的一样,金光灿灿。表盘上面是水晶,亮闪闪的。 李琉璃摇摇头:“可不止五六千,要是马姐愿意卖,八千我就要了。” 马姐带着表的胳膊马上从桌子上下来,另一只手按在了手表上,看的出来,有些爱不释手了,“林家妹子送的,自是她的心意。哪里能卖呢?我成什么人了。”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妹子,你说,是啥事?你拿我当姐姐,我自是拿你当妹妹。只要不是真有那要命的罪过,捞个人罢了。你马姐还是能办到的。” 林雨桐就笑了,这才将事情三言两语的给说了。 “就这点事?”马姐拍着胸脯,“你只管放心,这事包在你姐我身上了。”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就是拿钱去捞人,也不过是花上百十来块钱的事。这次倒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了。“回头我就叫人把条子送到贵府去。”她手里洗牌,嘴上却跟林雨桐解释,“外面都骂警察心黑,可是我们家那位干了这二十年警察了,我最是知道他们不容易。你想想,一个警员,一个月才拿十块钱,这够干点什么的?自己都养不活了。不找点活钱花花,大家不都得饿死了。你说,外面那些工厂的工人,一个月还拿二三十呢。他们说是吃公家饭,可挣的就那三瓜两枣的。都难!都有难处不是。” 这话叫人怎么接? 丽姐又隐晦的撇了撇嘴,这才道:“打牌!打牌!我这半天可都没胡了……” 刚说完,林雨桐就扔出一张牌:“八万!” “胡了!”丽姐的眉毛差点都飞起来,“单吊八万刚停牌就胡……”十分的得意。 林雨桐将自己的牌顺手一推,就四散的散落开了。她早胡了几次了,不就是等着她们停牌好放炮吗?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马姐家的车来接了,她先走了,“晚上八点之前肯定把条子给你送家去。” 李琉璃能介绍这个人,就证明她的信誉还是不错的。不是那种拿钱不办事的人。林雨桐没什么不放心了,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把人给送走了。也没觉得吃亏了。关键是跟这样的人攀上这样的交情,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丽姐拍了拍林雨桐,半开玩笑的道:“妹子,你看啥时候我能给你帮上忙?我这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林雨桐从手提袋里摸出一个匣子往丽姐手里一塞,“怎么能忘了您呢?咱们姐妹常来常往,来日方长嘛。” 丽姐将匣子掀开一条缝,借着陈家门口的灯光看了一眼,马上就合上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诚:“妹子你真是个实诚人。改天我叫你一起玩。” 里面是一套紫色水晶做的首饰,虽是人工水晶的,但是透明度相当不错。 林雨桐笑了笑就应了,这才跟李琉璃将丽姐也送走了。两人重新回了陈家。李琉璃知道规矩,也不问她送了丽姐什么东西。只道:“这两人虽各有各的性子,但还就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拿钱办事,绝对不含糊。” “你介绍的人,这方面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林雨桐笑道,“再说了,陈家的面子在这里放着呢,这价值可是不是东西能抵得上的。”说着,就又拿出两样东西来一个是化妆盒,里面各色的粉胭脂口红都有。另一匣子里放的是护肤品,是给陈家老夫人的,“不值多少钱,就是瞧个稀罕。” 李琉璃也没推辞,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林雨桐就告辞。陈家安排了车送林雨桐回家。 等林雨桐走了,李琉璃拿着东西去找了陈老夫人,“您瞧瞧,这个人是极有眼色又会办事的人。”又将牌桌上的事说了,“这样精明的,我还没见过。” 陈老夫人将润肤膏拿出来闻了闻,又用指甲挑了一些,抹在手背上,“比市面上的雪花膏都要好。向东说的对,这两口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个家底极为厚实的。现在不好人都跑去美国定居,还有去香港,去澳门的。家里的产业挪步走,但是历代积累的家私也都是搬走了。老爷如今也是想着,看看将家里的产业是不是兑换成黄金美元放在瑞士银行……如今这时局,说不好的。这两口子大概也是这种情况。财不露白才是聪明。咱们名声在外,该向人家学学的。” 这边婆媳两人说话,那边林雨桐就到家了。她前脚进门,后脚马姐就打发人来了,送了一张盖着警察厅大印的条子。 林雨桐给了人家两块钱打赏,又叫憨崽将人给客气的送出去,这才将条子给桂嫂:“拿着吧。明儿叫憨崽陪着你去。” 桂嫂赶紧接过来,看见林雨桐空空的手腕却愣住了,“太……小林,你的手表……” 林雨桐看看手腕:“没事……”她也不多解释,直接起身却厨房:“咱们晚上吃什么,我还真饿了。” 桂嫂是本地人,做的都是本帮菜。四爷的口味却一直都是京味。林雨桐见桂嫂这边刚才菜摘了洗了,就干菜自己动手,做了炸酱面。 果然,四爷一个人吃了三大碗,直到撑到了才拉着林雨桐去院子里转着去消食。 林雨桐低声跟他把今儿结交了什么人都说了一遍:“……也不知道哪朵云彩会下雨?将来会用上谁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广撒网,总比临时抱佛脚的强。” “偶尔碰面可以,尽量别走的太近。”四爷叮嘱了一句,就停下来,指着对面道,“你说咱们悄悄的把对面的房子买下来,怎么样?” 那是洋火厂老板的房子。 “人家卖吗?”林雨桐朝那房子看了一眼,问道。 “卖!”四爷又朝对面看了一眼,“洋火厂……今儿爆炸了。” 爆炸? “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见?”林雨桐朝黑漆漆的屋子看了一眼,“厂区离的远?” “嗯!”四爷指了指那房子,“那边的房子足够大,在那边办一个孤儿院……今儿火柴厂爆炸,死伤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林雨桐轻叹了一声:“好,就办个孤儿院,叫桂嫂过去……她没孩子,也没再嫁人的打算。她过去合适,有了身份掩护,那里在一定程度上……又能作为安全屋用。挺好的!要是地方不够,咱们把现在这房子腾出来也行。两边只隔着马路,管理很方便。” “好!”四爷揽着林雨桐,“那就腾出来。这里比外面安全,能多收容一个算一个吧。明天我就去找房子。” 结果房子根本不用另找了,桂嫂回来的时候就带回来了。她今儿跟憨崽去警察局领人,将人带出来,那两口子就将房契地契都给桂嫂,他们回乡下了。 林雨桐接过来,这才跟桂嫂把自己和四爷的打算说了,“……你在这边照顾孩子,也可以把你之前认识的女工或是女学生招募来,给你做帮手。叫憨崽来回的跑腿采买。至于孤儿院的费用,你不用担心,粗茶淡饭,总是能将来这里的孩子养活到自食其力的年纪。你也知道,养孩子不外乎吃穿,剩下的就是怕孩子生病。我本来就是大夫,我慢慢的教你们,常见的儿科病症,都难不倒你们。至于穿……别的不说,只永兴染厂染坏的次品布,就够孩子们穿了。大的穿完小的穿,克服克服,就熬过去了。吃的……咱们又不是要精米细面,能填饱肚子就行。要是有女学生肯来教教他们读书认字,就再好没有了。” 桂嫂一下子想到自己的孩子,忙不迭的点头:“其实没那么麻烦,没爹没妈的孩子,都懂事。这大的带小的,可省劲了。还能糊个火柴盒什么的补贴……这是好事。” 憨崽鼻子一酸:“我要是早点遇上这样的好心人就好了。” 他也是孤儿,一个人在街上混着长大的,饥一顿饱一顿,没饿死算是命大。 第二天,憨崽带着林雨桐去看那处的房子,桂嫂就去见了宋凯文。将事情都说了一遍,这才道:“我看尹先生和太太是真心要做这些善事。他们在家里过日子也非常的简朴,吃的跟咱们吃的也没什么两样。如今再收容孤儿,多少钱都不够往里填的。越看越觉得跟咱们都是一类人……” 宋凯文点点头:“以后……再见面就放在孤儿院吧。你也可以多募集一些善款。孤儿院里来往的善心人多了,一方面缓解经济压力,一方面,咱们偶尔在这里碰头,也更加的安全。” 桂嫂答应了一声,这才告辞出来。 而林雨桐此时却站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大门打开,紧贴着大门的东边,是一个自来水连同水池子,她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只有租界有自来水呢?” 憨崽就笑了笑:“去年才安装的,还没怎么用过。以前也都是买两担水够一天用的。现在方便多了。” 林雨桐点头,表示了解,就又开始打量院子,紧挨着自来水池子的,是厨房。老式的锅灶,里面倒是瞧着还算整洁干净。西面是两间屋子,在院子里开个门,在院子外墙上也开了个门,外面刚好就是一条街道,这两间房是作为铺子用的。 东西两边夹着一条过道,只有三米宽,十米长,走过去推开门,才是正房。正房是两层,一进门就是个小厅,然后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林雨桐看了看,楼梯两边一边可以做客厅,一边可以做书房。小厅就当做餐厅了。二楼就是私密的空间,当做卧室正好。 晚上跟四爷一商量,就马上叫人将房子简单的收拾了一次。林雨桐其实不想要家里有个铺子的。但四爷觉得大家都觉得他们办孤儿院,手里一定很紧张,将铺子关了,少了一项收入,不是很奇怪吗?干脆就将这铺子跟院子相通的门给封死了。窗户就更不会朝院子的这个方向开。将整个铺子给割裂了开来。即便是如此,还是很快就租出去了,当天就有人来盘铺子,两间房,里面住人外面开店,一个月租金十二块。 这些拾掇好,再把租界那边屋子的家具往这边一搬,就齐活了。 等这些都忙完了,四爷才将火柴厂老板的房子给买下来。里面的家具什么的都不要,只要足够的架子床就行。本来也是要定做的,结果桂嫂说不用,“老宋已经说过了,家具他组织人做。咱们别的不多,就人多。工人中的能工巧匠多了。他们下班后在家里赶赶工就行了,如今都做出三十多架了。材料都是一些家具厂的下脚料,想想办法也就凑出来。” 这样也好。 几个人正说着,就听憨崽的声音从楼梯下的楼梯间里传过来,“先生……太太……你们快来看……” 三个人走进去,这才发现,楼梯间的床底下,被憨崽给掀开一块木板来,下面是个黑洞洞的四方洞口。 “地下室?”四爷朝里面看了看,也看不清楚。 憨崽赶紧起身往外跑:“我去对面咱们家找手电筒去。” 拿着手电筒,憨崽走在前面,顺着梯子下去了。紧跟着的是四爷和林雨桐,桂嫂在上面看着。 四爷在梯子边发现了开关,等把开关打开,灯一下子就亮了。 “这么大!”林雨桐惊呼一声。这几乎是可着整个房子做了个地下一层来。“不光是通电了,还通着水。”她指着挨着墙角的一个水龙头和水槽子道。 四爷敲了敲墙壁,“这简直就是个地下防空洞。估计这位老板住进来也没发现这地下室,要不然说什么也不会这么个价格就把房子卖了。” 憨崽一笑:“那这地方可不能再叫别人知道了。” 林雨桐四处看看,“要是时局不好,这里就是孩子的避难所。另外,趁着粮价低的时候,这里得囤上足够的粮食。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嘛。” 等上来之后,林雨桐给了桂嫂一千块。就将事情全都交托给桂嫂了。而她和四爷则彻底的搬到弄堂里的小院去住了。第二天,桂嫂又来了,这次是送来了宋凯文书写的收条。两套房子和一千的钱款。 林雨桐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就将这东西跟之前邱成给自己写的条子一起收了起来。邱成上次收了自己两个药方子,也是留了一个条子,证明这东西确实是自己无条件捐献的。如今又是两套大房子和一千的钱款,以后陆续的还有很多。她专门找了一个匣子,以后这类东西得分门别类的放好,收进匣子里。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用到,但要用到的时候,好歹能说明很多问题。 等慢慢的理顺了,天气就慢慢的和暖了起来。疫病也确实是露出了端倪。 这天,憨崽带着一个人来了,是那位卢小|姐。 “这位小|姐找到那边,我将她给您带来了。”憨崽朝站在门口的卢小|姐指了指。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寄到那边的,我顺道给您送过来。” 林雨桐将信接过来,封面上一看落款是申报,心里就有数了。一定是疫病有苗头了,这边报纸才想起要刊登这方面的常识了。 她也不急着拆开,却笑着对卢小|姐道:“快请进。没想到是卢小|姐。”说着,就指了指厨房对憨崽道:“里面有你爱吃的,吃完了歇歇再走。” 憨崽挠挠头,低声道:“这女人我没见过,还是等她走了我再走,您一个人在我不放心。” 林雨桐也随他,只带着卢小|姐往客厅去了。 “您可真是医者父母心,没想到您将好房子给了孤儿住,自己却住在这里……”她四下看看,这里实在是算不上好。小门小户的,真是小户人家了。 林雨桐也不接这个话,只道:“卢小|姐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她这才不好意思的道:“只是想请尹先生和夫人帮我们跟陈先生搭上话。您知道的,许多药材要运到江北,咱们这些外地人,这关节可不好打通。”她小心的看向林雨桐,“您放心,我家先生是不会叫两位白忙活的。”说着,就从皮夹子里取出一张纸来,推了过去,“这是两千,事成还有重谢。” 林雨桐看了一眼那张支票,又将支票推了过去。 “尹夫人,您要是觉得少,咱们还可以再加。”这位卢小|姐有些着急,急忙说着这么一句。这前前后后,他们可是扔了不少钱出去,可就是提着猪头走错了庙门,一个个的收钱收的利索,可是事情一点也没成。更是有好几个政|府机|关里担任职务的,打着叫自己捐献药材的主意。这哪里能成呢?谁都要吃饭的!不能把钱搭进去,药材也捐了。那老爷忙来忙去图什么?倒是尹家这两口子,怎么算,也算是跟自家老爷是同乡。以前还有个同乡会的。出门在外,相互帮衬点,总比外人来的可靠。混赖的事他们干不出来,毕竟这传回去,在乡里乡亲族人眼里,他们名声面子可就全丢了。因此,她这才多番打听,找上了门来。 林雨桐看了这位卢小|姐一眼,笑了笑:“其实用不用陈家出面,这个关节我都能给你打通。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这不是都归城防营管吗?”上次送了丽姐东西,相信自己只要价码给的合适,她会动心的。 卢小|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就知道我不会找错人……”说着,又取出一张支票,“这是两万……” 林雨桐摆手:“不是钱的事。”她的声音低下来,“我要是想办法叫你们将药材运出去了,你们就只能与我找好的药材商合作,当然了,价钱随行就市,按正常的生意往来。只是要求你们将药材卖给指定的人而已。怎么样?你们要是答应……”她将支票推过去,“我一分也不取……” “这……”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药材的市场行市还会变?她想囤积药材大赚一笔? 林雨桐自然不能跟她说实话,只笑道:“我知道卢小姐在想什么。但是同样的事情,我能做,你们不能做。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疫病若真起来,自家老爷囤积这么多药材再不出手,可就得落个囤积居奇的罪名了。到时候不光是药材得被没收,就是人也得搭进去,不刮下一层皮来,都别想脱身。 “我回去跟我们家老爷说说,尽快给您回复。”卢小姐说着就起身告辞。 林雨桐将支票推过去,“慢走不送。” 这位卢小姐也是个聪明人,将两万的装起来了,将两千的留下来,“就当时我们对孤儿的一点心意。” 这次林雨桐没推辞,送走她之后,将支票直接给了憨崽,叫他交给桂嫂入账。 等憨崽也走了,林雨桐才打开申报的信封,里面是一张邮寄寄来的汇款单,一共二十八块。原来那东西是打算一天刊登一点,自己估摸着能刊登一个月的量。如今给了二十八块,也就是说差不多一天一两百字,就能赚到一块钱。按照现在的物价水平,这一块钱可不少了。 果然还是文人吃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月末了,有灌溉液的都扔过来吧。我要!我要!我要要要! 第720章 民国旧影(7)三合一 民国旧影(7) 最近四爷显得非常的焦躁, 整夜整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底怎么了?”这天晚上,林雨桐被他翻身搅和的睡不着, 干脆翻身坐起来,“心里有事别憋在心里。” 四爷躺着没动,过了许久这才干脆将台灯给打开了,坐起来先拿被子给林雨桐裹好, 就往床头上一靠道:“你不觉得你忘了点什么。仔细想想。” 忘了什么?能忘了什么呢。 “什么?”林雨桐没睡醒, 脑子还有点迷糊,她这会子脑子里一片迷蒙, “疫病……这个我想到了, 好像还有连带着其他好些地方都起了霍乱,以陕西最为严重, 但这应该是秋上的事。那个卢小|姐这次过来,我就已经在寻思这事了。没忘!”说着, 她就揉了揉眼睛, 想往下躺。 “是啊!”四爷眯了眯眼睛, “九一八没变, 这场水灾疫情也没变, 可我等到现在,有件事还是没等到。” “什么事?”林雨桐脑子清醒了一些,也琢磨了开来,“我最近脑子里都是疫病……” “一二八!”四爷没等林雨桐说完,就提醒的说了这三个字。 一二八?一月二十八日! 林雨桐愣了一下,没错!三二年一月二十八, 日本大举进攻上海,一二八抗战爆发。可如今都已经三月了。 她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了。 “有些事件因为不知道的原因,发生了偏离。”她愣了一下才说道。 四爷点点头,干脆直接起身,披着衣服在屋里转着圈圈走:“□□因为九一八下野,这个没有变。最近我又一直注意着青岛的动静,还朝青岛方面的报纸寄过相关文章。可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我记得先是攻占了青岛之后……” 这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然后整个房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四爷一下子扑过来,把林雨桐摁在身子下面,等不晃悠了,这才抬头往上看,房子上还有灰尘往下掉。林雨桐听着外面的动静,第一个反应就是——狼来了! 她马上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但是具体的日期,也许会发生某种偏离。这叫他们对于具体事件完全失去了掌握先机的优势。 两人之所以之前一直就没有翻腾这段历史,心里也就是隐隐有这样的猜测的。 如今其实算是证实了猜测而已。 林雨桐拿了衣服给四爷:“快换上!” 在屋里麻利的换了衣服,枪炮声越来越密集了起来。 四爷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你听!这是双方交火了。” 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两人从家里出来,就见外面都已经乱了起来,拥堵着朝外移动。看这个方向,应该是租界的方向。孩子哭,大人叫,夹杂在密集的枪炮声中。 在这乱糟糟的人群里,两人能不走散就是万幸。想快也快不了了。 等到了租界,回到孤儿院,这才发现,两边的房子里住满了孩子。 桂嫂擦着头上的汗:“不都是孤儿,送进来的孩子多是五岁以下的。这战火一起,谁也不知道会打到哪天。孩子太小,跟着到处逃命,八成都是活不下来的。大人没办法,好些都是说先把孩子寄养在这里,有些还留下了钱。” 林雨桐点点头:“收着吧。送来的就收着。粮食够吗?” “您之前不是说趁着粮价合适,叫多买些粮食吗?”桂嫂有些庆幸,“您给的钱,大部分都换成粮食了。都是玉米面,足够吃了。” 不管是什么,有的吃就行。 “那就好。”林雨桐里里外外看看,见大看护小的,虽哭哭闹闹,但这里好歹是安全的。如今这样的年代,能活着就是万幸,至于过的好不好,心理有没有收到伤害,暂时都顾不得了。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就是这个道理。孩子的哭声叫她心绪不宁,也不在孤儿院多呆,就朝外看了看道,“这里你忙吧。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有些事我得亲自去,这几天就不过来了。” 从楼下转下来,四爷已经跟憨崽找了几十个壮劳力,都是憨崽和桂嫂熟悉的工人,有这些人守着帮衬,这里就更不用操心了。四爷叫了憨崽叮嘱,“机灵点,要是情况不对,将把孩子都送进地下室。” 絮絮叨叨半天,两人见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这才转身往外走。天上的飞机从头顶上飞过,远远看着,那炮弹就从飞机上掉落下来,那个方向应该是闹市区。 这一路往前赶,直到阵地的外围,看着伤兵一个个的往下抬,四爷才道:“你就在这里吧,不能再往前了。我去想办法弄纱布,药品。” “好!”林雨桐也不矫情,目送四爷离开。现在医院的所有东西都被征调。但是还有许多商人手里有东西。多找点药品,就多救活点人。 等四爷匆匆离开了,林雨桐转到角落,将白色的大褂往身上一穿,取了个急救箱出来,就开始忙了。 这种时候,谁也不会问谁是谁。见有大夫离阵地近,受了轻伤就最近便的林雨桐这里处理之后,又重新返回战场。受了重伤的,只在这里做最基本的急救之后,再往后方运。 有时候子弹就像是贴着脸颊在飞,炮弹就落在身边不远处,炸的人耳朵听不清楚就不说了,很多时候,站都站立不稳。 晚上的时候,四爷带着几个明显是工人样子的人过来,送了纱布还有有限的药品,“护校我也联系了,有几个学生马上就过来。叫她们帮着处理轻伤,你过来吃点东西。” 林雨桐接过四爷塞过来的窝窝头,她其实是听不太清他说话,但他的意思她大概明白。在外面,她也没办法问这些药品都是哪里弄来的,只比划了一下,叫他自己小心。 这样没日没夜的日子,过了整整三天,林雨桐站着都能睡着,从来都没有这么疲惫过。离林雨桐的救护所最近的,是爱仁医院的救护所。这几天下来,他们也都发现,凡是从林雨桐这里送过来的伤号,伤的再重,也没有一例死亡的。 于是慢慢的,送过来的重伤号越来越多,几乎不见什么轻伤号。如此一来,连个替换她喘口气的人都没有了。 只能在暂时双方熄火的时候,抓紧时间靠在一边休息。 这天短暂的平静时候,林雨桐又被密集的枪炮声惊醒。这次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穿着裤装的女人,她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笔和本子,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记者。能来到阵地上做阵地记者,林雨桐佩服她的勇气。但是却一点都不想接受她的采访。 “林大夫。”她跟着林雨桐身后,“我一来阵地,就听说了您的大名。您是哪家医院的大夫?我看您用的是银针,您是中医大夫吗?我叫徐丽华,是中央通讯社的记者……” “如果你不妨碍我救人,我会更感谢你。”林雨桐见她举起手里的相机,就皱眉从口袋里拿出口罩,直接给戴在脸上。 “啪……”一声,徐丽华看着带着口罩把脸藏的严实的女人,她自己都愣住了,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想出名的人。她打量了林雨桐一眼,这才无奈的耸耸肩膀,“好吧,我尊重您的意愿。您这中医……” “中医怎么了?”林雨桐手里不停,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前年政府中央卫生委员会提出‘根本提倡西药,推翻中医中药决议案’,你们不也大力鼓吹吗?徐小姐有何高见?禁止我行医?” 想起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就叫人觉得可笑。一个政府机构的决议案,轻率成这个样子。 徐丽华被噎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林雨桐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去忙其他的伤员了。 这就是一段小插曲,没两天林雨桐就给忘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最后的结果好似并没有改变。蒋提出一方面要与之交涉,另一方面要积极备战。这种交涉肯定是会有结果的,因为日本也不过是想把国际视线从东北转到上海而已。听说双方已经在谈判之中,又有英美等国作为第三方出面干涉,暂时算是停战了。 林雨桐和四爷回家的时候,自家这小院子的情况还算是好的,除了最外面的租赁出去的铺子,受了一些损伤之外,房子大部分都是没有受损的。只是进了家门,才发现家里的东西已经丢的差不多了。小到锅碗瓢盆,大到家具被褥,都不见了。肯定是有人乘机给偷了!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趁着国难发财的不在少数。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发财之道,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发家办法。 丢了就丢了!两人也没正经的统计丢了什么,丢了多少。毕竟,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真正要紧的东西林雨桐绝对不会在家里放着。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累的实在是撑不住了,只关起门吃了一顿,就躺在床上睡了。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要不是觉得饿了,肯定是醒不了的。 林雨桐起身,自己给自己的耳朵扎了几针,才觉得好了一些,听人说话不用那么吃力。她顺手递了吃的给身边躺着的四爷,“先吃点。” 四爷看了一眼,倒是接过去了,却没急着吃,而是道:“先给我一杯水。”声音沙哑极了。 林雨桐又递了水过去,看着他起身喝了,心就跟着放下了。往床头上一靠,这才问他:“这次的药品消耗了不少,你从哪弄的?” “帮会。”四爷简单说了两个字,“只他们手里有现成的,还不在政府的征调范围之内。” 可想从这些人手里掏出肉,又岂是容易的。 林雨桐一边听着,一边躺下去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睁大着眼睛看着屋顶,眼神带着几分迷茫。 四爷伸手拍她:“你做了所有你能做的。这就足够了。咱们不是救世主!也当不了救世主!”历史有它的轨迹,它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书写的,也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如今,大格局已经成了……” 不光是国内的格局,还有世界的格局。就是上帝,也不能振臂一挥,就将所有灾厄化于无形。 林雨桐‘嗯’了一声,“我知道……”她猛地坐起身,“你那些设计……以后有什么要计算的,交给我,咱们俩一起,能快些。” “好!”四爷刚应了一声,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 这个时间谁来了? 四爷披着衣服下楼去开门,林雨桐在楼上赶紧换衣服,隐约听见外面是憨崽的声音,他在问四爷,声音里有些焦急,有些担心和埋怨:“……你们去哪了?要是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他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证这两人的安全。这在这最乱的时期,他竟是将两人给跟丢了。 “进来说话。”四爷把人让进屋里。林雨桐正从楼梯上下来,她转移话题的问憨崽:“孤儿院如今怎样?” 憨崽一看林雨桐,就愣了一下。这才一个月,怎么瘦成这样了?“没事!孤儿院都挺好的,也没有孩子受伤……只是太太这……”显得不太好! 林雨桐笑了笑:“我没事,养养就好。” 憨崽瓮声瓮气的跟四爷道:“这次我就住过来了,说什么我都都不走了。桂嫂那边有帮手,我还是跟过来跑腿吧。”好似害怕四爷和林雨桐不答应一般,“我就住楼梯间,住楼梯间挺好的。” 四爷和林雨桐还没说话,门又被敲响了。 憨崽赶紧道,“就这么定了。”说完,就抢着往外跑:“我去开门,先生。” 林雨桐见客人来了,就伸手给四爷将衣服上的扣子给扣住,就听见憨崽在门口高声通报:“先生,是陈先生来了。” “快请。”四爷将袖子卷起来,就走了两步往前迎了迎。 陈向东一进来就伸手点着四爷道:“你们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办下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打发人去租界瞧你们,才知道你们在租界办起了孤儿院,收了几百个孩子。实在是叫人佩服!” 四爷谦虚了两声,就请他去客厅坐,林雨桐和憨崽没打扰他们交谈,从客厅出来,去了厨房烧水泡茶。 客厅的沙发被偷了,四爷随便找了两把椅子:“随便坐吧。这家里还没收拾。实在是失礼了。” 陈向东四下了一看,这日子过的也太不讲究了。又想起那几百个孩子一天更烧钱似得,又不由的不佩服。再想起自家的决定,到底有些惭愧。他跟着叹了一声,这才道:“尹兄,我这次过来,就是问问你有没有想过去香港。然后定居香港也行,从香港转道去美国也行。如今国内这局势你也看见了,听说上海马上就要撤军,一旦没有咱们自己的军队驻守,你说……这样的地方敢住吗?住着能不担惊受怕吗?” “这么说,陈家是打算举家去美国了。”四爷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就看了陈向东一眼,问道。 陈向东奇怪的看向四爷:“这不是正常的吗?不光是我们陈家,很多人家都已经往外走了。咱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到了哪里不是一样的过日子?黄金这东西,全世界通用。有这东西,还有瑞士银行的本票,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你这虽然……但是以你的本事,在美国生活是很容易的。我也知道故土难离,要是心里真就舍得,那是骗人的鬼话。可是再不舍得……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咱们赶上这个乱世了。” 四爷摆摆手:“我回来,就没有再出去的打算……” 进来送茶听了个尾巴的憨崽心里松了一口气,将茶放下,就退了出去。 到了厨房就跟林雨桐将听到的话说了,“……说到底,人是越有钱越惜命。都往外跑,可都跑了,这个国家岂不是要完了?” 陈向东听了四爷的答复,好似也不意外,沉默了良久才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最近会尽快的处理家里的产业,等到了美国……我会再跟你联系。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给我去信。咱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肯定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说着,就有些伤感了。 四爷笑了笑,没有什么伤春悲秋的心思。只抓住重点,又跟他说起纺织厂的事,“……迈克估计能将恒昌吃下。纺织和印染两家合成一家,更有竞争力。” 陈向东点点头:“他是美国人,这买卖应该还能干的下去。如此也好!价钱方面好说。只要能全盘接收厂子里工人,价格低点也无所谓。要不然这些工人可能只能到日本人的厂子里去讨饭了。” 四爷一口就应了下来。 谁知这边才说了日本人的纺纱厂,隔了两天,这些在日本纺纱厂的工人,大约四万多人,开始了大罢工。 局势骤然又紧张了起来。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妥当,紧跟着,消息传来——哈尔滨失守,东北三省彻底沦陷。 四爷埋头在纸堆里,图纸堆了一大摞。林雨桐辅佐计算,同时又不停的写文章,什么防空预演,尤其是学校,医院,居住区等等,这些方面都有提及。但是也许是怕刺激百姓紧张的神经,这些文章统统都没有被采纳发表。而她自己对记忆中以后的事情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时候发生,又完全拿不准了。因此,她真是急的有些上火。 一周之后,没等到文章刊登警醒世人和当局,却等到了日军公然违反国际公法,用达姆弹向上海发动攻击,并且对大学进行狂轰滥炸。 “达姆弹,弹头尖端没有包覆,铅心□□在外,子弹一旦射入人体,铅心就会迅速的扩张或破裂,因此,所造成的创伤面极大。100米距离上遭到达姆弹的直接命中,头部位置死亡率是百分之百。四肢中弹死亡率是百分之二十,剩下的全部截肢。左胸,只要在心脏附近,也是百分百的死亡率,右胸河腹部的死亡率都在百分之七十。”四爷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额头,“我也在想,是不是能从弹头开始改良。简单便捷,杀伤力也不小。” 林雨桐对这个完全都不懂。但若是能以牙还牙,为什么不呢? 这次之后,就算是暂时停战了。发生的时间有了变化,但是结果并没有变,还是以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为结局。 日子好似一下子又回到了这场战争之前的时候。林雨桐每天早上照常出去买菜,然后回来做饭。菜会换着花样买,但是报纸却是唯一不变的。最近这段时间,局势一天一变,伪满洲国建立了,蒋又复出了,什么蒋主军,汪主政,每天都走马灯似得。 这天她又一早就出去,身后跟着憨崽。如今世面上的菜蔬很少,豆芽豆腐就算是好菜。以前几分钱的事,现在两毛钱都不够使的。刚想着要去找个肉摊子,不管什么肉买几斤回去,一转弯,就觉得身后影子一闪,又不见了。 有人跟着自己? 她不动声色,继续走自己的,买了两斤五花肉,就结束这次采购,转身往回走。在要转弯的时候,她故意送松了手里的篮子。憨崽惊叫一声,急着弯腰去抢,豆腐掉在地上可不糟蹋了。林雨桐微微低头,像是看着篮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却用眼角的视线朝一边看去,这次果然看见一个蓝衣黄裤的人跟着猛地停下来,然后生硬的转折,坐在街道边上的一个修鞋的摊子上,一副要修鞋的样子。可他的衣裳鞋袜都是崭新的!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也敢保证之前绝对没见过。一个陌生人跟着自己,还不想叫自己发现,这就有点意思了。在大街上不能露出破绽,她收敛心神,见憨崽接住篮子了,菜也没掉出去,就笑道:“刚才手抽筋了,没拿稳。” 憨崽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将肉往出提了提:“您得多吃点肉。这是身体太虚,还没养回来。回头我跟您买几只老鸽子去,天天一只鸽子炖着,保准半个月就能养回来。” 两人说说笑笑的,就往家走。 “今儿包饺子,你来剁肉馅。”一进门,林雨桐就将门给关严实了。然后打发憨崽去厨房忙活,这才道:“我去换了衣服马上下来和面。” “力气活我来。”憨崽应了一声,提着肉就进了厨房。紧跟着里面就响起剁肉声。 林雨桐见院子里都是这剁肉声,这才急忙去了书房,一进去就见四爷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一个人靠在椅子背上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就愣了一下,问道:“这怎么了?” “今儿你出门后,家里来人了。”四爷招手叫林雨桐到跟前,拉着身边的凳子叫她坐了。这才皱眉继续道:“说是要租咱们家的铺子。” “老杨头不租了?”林雨桐不解,“他可是提前交了半年的房钱的。”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了。”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是老杨头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进来的,说是他远房侄子。如今就是要转租给他这个侄子。可我看这个年轻人不管是走路还是坐姿,还都带着点军人的影子。” 军人? 林雨桐面色一变,蹭一下就站起了:“我知道了……我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 ?”四爷看着林雨桐的样子倒是奇怪了。 林雨桐没直接回答,而是将今儿在外面碰到的事情跟四爷说了:“今儿我出去买菜,发现有人跟着我。”她说着就朝外看了一眼,声音更低了下来,“跟着我的那个人,他穿着蓝衣黄裤。” 蓝衣黄裤? 四爷挑眉:“你是说蓝衣社。” 蓝衣社,是一个组织的前身。而这个组织,可谓大名鼎鼎,那就是所谓的军事委员会统计调查局,简称军统。 按着时间算,这个蓝衣社也该是刚成立才是。怎么就被他们给盯上了? 这个机构,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拉拢目标,一个被列为除掉的目标。而林雨桐和四爷一点都不想成为他们的目标中的任何一个。 他们的宗旨也抗日,但同时也**。 如果是因为在阵地上对伤员的救助被他们注意到了,那么他们就是想拉拢,甚至想着吸收成为他们的成员。 如果是因为跟桂嫂和宋凯文过从甚密而被关注,那么他们很可能就是已经怀疑自家有通共嫌疑。那么,就很有可能被列为被除掉的目标。 更关键的是,如今被他们这么盯着,哪里还敢在书房做什么设计研究?谁知道暗处有多少眼睛这么盯着呢。 厨房里传来剁肉的声音,林雨桐起身,“我还是跟憨崽说一声的好。叫他跟桂嫂提一句,暂时不要跟宋凯文碰面。” 四爷点点头:“先把书房的东西都收起来,放上一些洋文的书籍。” 林雨桐仔细的收了,这才去厨房,叫憨崽一边剁肉,她在边上一边将事情说了,“……你提醒桂嫂,千万谨慎。” 憨崽应了,这才将刀给放下。 林雨桐的声音猛地就高起来:“咱们吃饺子呢,也叫孩子们吃顿肉,你拿五块钱,直接去市场买成肉,再给孤儿院送去。叫他们别舍不得,都做给孩子们吃。还有……如今的鱼也不贵,一天买点,炖汤给孩子们喝,养身体。” 憨崽朝铺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响亮的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是一天,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回来给林雨桐复命,“桂嫂说她知道了。另外,刚得到消息,说是这两天,确实又有不少同志被捕了。” 看来是蓝衣社做的。 就是不知道跟着自家是因为什么缘故。 四爷没跟憨崽说这些,只摆手:“你去歇着吧。也跑了一天了。” 等憨崽下去,四爷才拉着林雨桐悄悄的从书房出来,上了二楼。上去之后也不开灯,只撩开窗帘往外看,铺子背面的墙,离书房的窗户不足三米的距离。如今这墙上,有一点光线漏了出来。像是墙上有个铜钱大小的洞似得。白天不注意是看不到的,可等晚上灯一亮,就一目了然了。而这个洞,之前绝对是没有的。住进来的时候,这铺子是四爷带着人改了门,加固了墙的。而前几天铺子受损,再修整的时候,四爷也特别注意过。之前没有,今儿一换人就有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如果从这个洞里朝外看,应该能观察到书房的动静。要是像是以往那样,书房的灯亮上半晚上,可不就叫人觉得奇怪了吗? 四爷抬手看看表,整八点了。他起身,又悄悄的下去,将书房的灯给关了。等四爷再上来,林雨桐才将楼上的灯给打开。 如今天慢慢的暖和了,也不好总是关着窗子。 如此一来,两人的生活骤然变的不方便起来。 楼下的铺子里,有人隔一段时间,就从墙上那个洞里往外看一眼,然后用笔在笔记本上记下,“八点刚过,书房灯灭了,二楼灯亮了。八点半,戏匣子开了,是中央通讯社……” 十点钟,林雨桐和四爷将灯关了,站在窗户边往下看。那个洞口的光好似被遮住了一瞬,黑了一下,然后又露出光线,随后就又黑了,这次隔了二十来分钟也没有再亮,应该是也歇下来。 两人这才躺下。林雨桐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就盯上了?” 结果第二天憨崽去给孤儿院送菜的时候,给林雨桐带了消息回来,“防疫的事情,在咱们底下组织的积极应对下,很好的控制住了。只要服用过药的人,没有受到感染。受到感染的人,咱们的药也起到了很好的缓解效果。疫情因为干预的早,并没有大规模的蔓延。这事自然被传到了上面。而抓捕的咱们的同志中,估计是有人露了口风,知道药方是从上海传回去的……但是很快的能查到您这里,也是咱们没有想到的事。按说这么多的大夫,怎么就一下子关注到您了。不过如今没有动手,是不是因为您只是他们观察的对象之一。只要以后谨慎一些,应该是能避过去的。”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心知不是这么一码事。一定是在阵地上救人的手段叫他们将自己和那个药方子联系了起来。之所以没动手,一方面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方子确实跟自己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此次在阵地上救的人都是国|民党自己的军人。 憨崽道:“宋叔叫我问问,要不要再派人来保护……” 四爷打断他的话,“不用人保护,越是保护越是明显。就这样吧。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雨桐还真就是这么贯彻的。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陈家要走,说什么都得去送送的。林雨桐亲自去了陈家,见了李琉璃,这个刚接触起来的朋友,其实性情不错。就这么快又要分开了。 “怎么样?都收拾好了吗?”林雨桐笑着问道。 李琉璃摇头:“收拾不好。总觉得不管怎么收拾,都像是没收拾完。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我公爹说了一句话,我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没收拾。” “什么?”林雨桐接过她递过来的茶,问了一句。 “心!”李琉璃叹了一声,“就是心,不管带走多少东西,这里的一草一木,就是这呼吸的空气,也叫人惦念,心里放不下,就老觉得把什么落下了。不是东西落下了,是把心落下了。你说着国外再好,那也不是咱的家。人离乡贱……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话说的叫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以后再回来就是了。”林雨桐看了看,“家还是你的家,国还是你的国,就只当是出远门了。” 李琉璃咬牙切齿的:“这帮子强盗,弄的人有家不能回,都是该千刀万剐的。”说着,想起什么似得,“你们真的不跟着我们走?” 林雨桐笑笑,转移话题道:“只你们走,还是那位上官飞霞的二太太也跟着而走。” “国外都是一夫一妻,她跟着像是什么样子。”李琉璃低声道,“我父亲和哥哥如今已经在美国了。也帮着陈家在美国置办产业,他们怎么好意思说要带走那位。最后还是我求情,说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将他们母子安置在香港吧。家里人也答应了。” 原来如此。 林雨桐刚要说话,就见陈家的管家急匆匆的进来,对李琉璃低声道:“少奶奶,一位叫徐丽华的记者来访。” 徐丽华? 林雨桐想起那个战地记者。当时就是她关注过自己,如今自己又被蓝衣社盯住了,而此时她偏偏又来了陈家,听陈管家的样子,似乎并不认识她。那么这个徐丽华这次过来到底是因为陈家呢,还是因为自己? 她有些拿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另:这一部分,大家别提什么要求。你们想的,我都设想过。但因为各种原因,那么写绝对不行。我的头发大把的往下掉啊!个中情由,相信——你们懂的! 第721章 民国旧影(8)三合一 民国旧影(8) 听到陌生人来访, 李琉璃就愣了愣,转脸去问管家:“这个人是什么来历?” 这不是问她是什么职业, 而是问她是什么出身。 这管家低声道:“她的父亲在政府任职,跟老爷子有过数面之缘。” 也就是说只见过面,但从没有过深入的交往。这样的关系上门,就叫人觉得有些奇怪。 李琉璃眉头皱了皱, 早不来晚不来, 偏是自家要出国的节骨眼上来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又是自家那位在外面招惹的红颜知己。她脸上的笑容微微的收了收, 问道:“这位徐记者多大年纪?” 林雨桐端着茶杯子的手一顿, 马上就明白了李琉璃的心思。她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只端着手里的杯子愣神。 管家心里咯噔一下, 他之前还真没朝这方面想过。于是用眼角看了一眼林雨桐,好似觉得有外人在, 说这个有些不大方便。但到底低声道:“二十来岁的样子, 很年轻。” 至于性子, 就更不要说了。能出来做记者, 做职业女性, 就知道是个新潮的人物。 李琉璃脸上的神色就更淡了,只点点头:“既然上门了,那就叫进来吧。上门就是客嘛。” 管家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转身出去了。林雨桐就起身告辞,人家家里来了客人拜访,自己在待下去就不合适了。不管徐丽华为了谁来, 自己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于是就道:“那我先回去。走前还有段日子,还有机会见面。” 李琉璃拉着林雨桐,“本来还想跟你说说话的。看来,只能另外找机会了。” “那改天。改天我过来,咱们俩慢慢说。”林雨桐随口就应了。 两人携手从正厅出来,正好跟徐丽华走了个面对面。 “林大夫要走了吗?”徐丽华笑语嫣嫣,“我这次冒昧登门,其实有一半的原因就是想求陈太太给我引荐一下您,想跟您这么高明的大夫认识,我谋划了可不是一天了。” 林雨桐好似愣了一下,才恍然道:“哦……想起来了,你是那位记者小|姐。” 李琉璃挑眉,这样子倒也不像事小三找上门的样子。不免疑惑的看向林雨桐:“你们认识?” 林雨桐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匆忙之前,见过一面。你可能不知道,这位徐小姐可是巾帼不让须眉,是敢于冒着战火上前线采访的阵地记者。” “是吗?”李琉璃不免重新打量起这位徐小姐,“真是失敬了。” 徐丽华连连摆手:“过奖过奖了!跟林大夫的妙手仁心比起来,我这动动笔杆子的,实在算不上什么。” 林雨桐笑了笑:“咱们就别相互吹捧了。”说着,就对李琉璃摆手,“你有贵客,我就不打扰了。”又对徐丽华点点头,“那我先走一步。” “林大夫!”徐丽华伸手想拉住林雨桐的胳膊,原以为一拉一个准的,却没想到手都碰到人家的衣服了,却什么也没抓住,她愣了一下,胳膊还照样伸着挡住林雨桐的去路,“林大夫,我刚才的话可不是客气话,我是真的想找陈太太给我们两人引荐引荐。既然这么巧的碰上了,这也是咱们的缘分,还请千万赏脸,多留半个小时,如何?” 姿态放的这么低,又是在陈家当着主人的面,这个面子不给都不行了。 李琉璃却觉得这个徐丽华做事未免太强势了一些。凭什么要来借陈家的面子。做事也未免太不地道了。 三人三种心情,重新又返回客厅。 徐丽华明显感觉到李琉璃对自己的态度不如刚才,但这并不要紧。陈家不过是一个桥梁,能保持良好的关系固然是好,但若是没办法取得他家的好感,也无关紧要。 她先跟李琉璃客气说了此次她的第一个来意:“听闻贵府要……出国。我是有一些东西,想请您帮我捎过去。我在美国的老师和朋友也不少,他们在美国还是有些身份和能量的。还要劳烦陈太太了。” 言下之意,虽然叫你们跑腿了,但是也是间接的给你介绍了人脉关系,并没有叫你们陈家吃亏。 李琉璃心里闪过一丝不屑,她在中国,但是不等于对外面的事情不知道。什么交情,什么人脉,在美国,有钱就有人脉,没钱谁认你是谁。只是这都要走了,对方的父亲又是在政府部门任职,她觉得得罪人不划算,在这种时候被人在后面动了手脚怎么办。再说了,许多依附陈家的下人这次走不了,还得在这里过活,她就更不会轻易得罪人了。只是矜持的笑了笑:“哦!原来是这一码事。这不值什么,我们倒要谢谢徐记者。” 徐丽华对李琉璃的反应十分满意,这才说起了第二件事。她看向林雨桐,“这第二件事,就是想认识林大夫。之前匆匆一面,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找林大夫,偶然一个机会,才知道林大夫跟陈太太相交莫逆。我这才厚着脸皮找了过来。” 林雨桐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此刻,她却完全可以肯定,这位徐丽华记者,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甚至是处心积虑的想要靠近自己。什么叫陈家帮忙带东西,可以说都是借口。为的就是找个光面堂皇的理由认识自己,接近自己。 那么,是不是说这个女记者跟蓝衣社的关系或许不是那么单纯。 林雨桐心里有数,脸色就变的郑重起来:“这么着急找我?怎么?家里有病人?” 徐丽华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僵,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李琉璃却心里释然,也不计较徐丽华刚才的态度了。这家里有了病人,她要是急着攀关系,这也没什么,人之常情嘛。 林雨桐看徐丽华不言语,就对李琉璃低声解释道:“急着找大夫的,都是病人家属。只是没想到,还找到你这里来了……” 话来没说完,徐丽华就赶紧道:“林大夫误会了,不是因为病人。是……报社,报社想跟林大夫约稿,关于传染病的。应该让广大民众多知道一些常识……” 这个理由找的…… 林雨桐愕然的看向徐丽华:“就这事?还这么着急?”说完就对李琉璃笑了,“徐记者可真是敬业。” 徐丽华不好意思的笑笑:“主要是……上次听林大夫的言谈,似乎对我们报社有些误会。所以,就怕冒然约稿,您会推辞。” 好像这么解释是挺合理的。中国从古至今都是个人情社会,有规定不走,偏觉得人情更好说话。 林雨桐笑了笑,她没打算答应,更不可能跟他们产生牵扯不清的关系。于是有些为难的道:“有关疫病防治,我这里有书稿,已经打算找出版商出版了。要是贵报真有刊登的意愿,可以从书中节选。”但却绝对不会给他们写稿子。这玩意一旦扯上关系,那就说不清楚了。 徐丽华没想到得到这么一个答案,这还不如刚才就说是朋友或是朋友的家人病了呢。如此才好多接触。这也是见了鬼了,这个女人看起来和和气气,言语带笑的,可是根本就不是看上去那么平易见人。相反,她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难缠的很,一点也不好打交道。 又说了两句,林雨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半个小时了。我真得走了。” 李琉璃还从没见过林雨桐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前的样子,这可真是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刚才人家说多留半个小时,也不过是一句客气话。结果到了半个小时,她不光马上就走,还专门把时间点出来。这就是明显在拒绝要跟这人深交了。看懂了这个意思,她就跟着起身,“我送你出去。”说着,对徐丽华点点头:“徐记者稍坐,我去去就来。” 两人走出大门,李琉璃四下看看,才问林雨桐:“怎么这么不待见这位?” 林雨桐没法说这可能真是个身上带着特殊使命的特务。只得笑道:“因为人家长的比我美,气场不和。看着就不顺眼,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李琉璃笑了笑,“这人说话,我也不舒服,太强势。” 因为客厅里还有徐丽华等着,两人在门外没有多耽搁。林雨桐上了陈家派出来的汽车,跟李琉璃摆摆手,车就启动了。 住在弄堂就这点不好,因为车进不去。 在街口就下车,一路慢悠悠的往里走。碰到自家铺面对面的在茶坊做活的刘阿婆,她拦住林雨桐:“……铺子换了人就糟蹋了,那老杨头的侄子根本不会做生意嘛。你可得小心他付不起房租。” 说的是现在租住自家铺子的那个小杨。 林雨桐朝铺子看了一眼,就见小杨靠在铺子外面,刚好是拐角处,盯着铺子的时候不多,但盯着自家大门方向的时候好似更多些。 此刻林雨桐看向他,而他却正扭脸朝巷子里面看,并没有发现林雨桐已经在不远处了,还跟一个人正在讨论他。 见刘阿婆对小杨指指点点的,她就笑了笑,“一个人有一个人做生意的办法,能赚来钱就行了。” 刘阿婆撇撇嘴:“也是,年轻人如今的道道都多。” 林雨桐跟刘阿婆告辞,这才朝自家走去,见小杨还是没转身,她倒是笑着走过去了,“小杨!” 小杨吓了一跳,转过来见是林雨桐,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 “房东太太。”小杨有些干涩的叫了一声。 林雨桐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反而热情的道:“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瞧这眼巴巴的样子。光是眼馋也是没用的,还得好好做生意,能养家糊口了,好姑娘排着队等你挑呢。” 小杨憨憨的笑笑,然后挠挠头,好似刚才真是偷看人家姑娘了一样。 两人正说话呢,从拐角的另一边闪出一个人来,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 这人林雨桐认识,就租住在自家对门。这是个女人,人都叫她春姐。二十来岁的样子,租住在对门二楼的房间,那房间跟林雨桐和四爷的房间窗户是相互对着的。这位每天晚上回来都在二三点钟,她的灯一亮,林雨桐自然就能知道。春姐好像是舞女,因为是晚上上班,所以碰见的不多。搬来这么长时间,也碰到过几回,却从来没有这么直接面对面过。 “尹太太出门了?”春姐嘴里问着话,眼睛却看向小杨。 林雨桐嘴上应着,眼睛却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看春姐这样子,显然是听到了自己跟小杨的谈话,误会了小杨,以为小杨默默关注的人是她。林雨桐心里一笑,就朝春姐看去,见还不怎么热的天,她却只穿着一件短袖的浅紫色的旗袍,露出白莹|莹的有些丰腴的胳膊。旗袍的开叉在膝盖的上方,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浅口皮鞋。看着极为摩登,其实细看,就知道经济条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旗袍上有折痕,而且穿在她身上并不怎么合身,要是没猜错,这该是在旧衣服摊子或是当铺淘换来的。脚上的皮鞋,鞋面上有些掉皮,而鞋跟那位置很容易能看出来,已经叫修鞋匠修了很多次了。最后就是丝袜,如今这丝袜只有少数人穿的起堪称是奢侈品的进口丝袜。进口的丝袜很薄,叫玻璃丝袜。林雨桐没自己买过,也不知道具体的价格。但国产的,她在百货公司看见过。许多女人都在买,一双几毛钱不等。具体价钱得看是袜子的长短,长袜得五六毛一双,短袜一毛多,还有一种是到小腿的中袜,两三毛的样子。旗袍开叉低,就不需要贵的长袜,中袜短袜就能应付。而长袜也跟后世的袜子有区别。后世的弹性好,穿到身上基本是不会往下掉的。但是如今这长袜,弹性是真不行。因此,为了穿着方便,袜子做的是随着腿型的。脚腕的地方细,然后逐渐变粗,过了小腿肚的位置又开始变细,从膝盖往上,到半大腿的位置,又逐渐变粗。这样的袜子,弹性不好,穿着就更谈不上紧绷,为了防止滑下来影响美观,因此,这样的长丝袜是必须要配上吊袜带的。别看国产的丝袜也就几毛钱,算不上多昂贵。可即便是这样,这个价值大部分人都接受不起。为什么呢?因为这东西算是消耗品。如今这国产丝袜的质量实在是堪忧。两双袜子换着穿,只能撑半个月。一个月要是花两块钱来买袜子,算算这笔帐,有几个人舍得?于是,这丝袜就催生出一个产业,就是补袜。丝袜破了,交给人家补一补,不大看得出来,一次也就花个一两分钱。别看着一两分钱,有人就靠着这个手艺养家糊口呢。这位春姐的丝袜上,就有好几个补过的痕迹。因此,林雨桐判断这个女人是个经济相当拮据,但还是要维持体面生活的一类人。 心里有了这个判断,就有几分要看这个监视自家的小杨笑话的意思,于是跟春姐答话道:“我还当小杨看谁呢?我就说嘛,这弄堂里,谁家的姑娘漂亮到叫小杨这么神魂颠倒,生意都不做了。原来是春姐!这就难怪了。你可别跟我说你来小杨这里是为了买东西的。” “说什么啦!”春姐俏脸一红,瞥了一眼小杨才对林雨桐道:“尹太太不好开玩笑的。我就是来买东西的……” 林雨桐摆摆手,又拍了拍小杨的肩膀,好像有些无奈的道:“好吧!好吧!买东西就买东西。那你们俩……”她的手指左右点点,“去忙吧。我也该回家了。” 小杨面色有些尴尬,朝林雨桐笑道:“房东太太慢走。” 春姐见林雨桐拐过弯了,这才拉小杨,“你这个人,刚才伸着脑袋追着我看,如今我到你眼跟前了,你却又不看。怎么?不好意思了?”说着,就拉小杨,“进去,咱们进去说话。” 小杨挣扎着都没将胳膊从春姐的怀里拉出来。“放开!快放开!这样不好的。” 春姐只拉着她往里面去:“我要买肥皂,不去里面在外面怎么买……” “肥皂是吧。”小杨忙道:“你松开我,我拿给你就是了。不要钱……” 春姐手一松,就伸出手指点着小杨的胸口:“坏东西!你们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人。你们想干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我可是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想拿这点东西就哄人家跟你……这个不行啦。” 小杨被他点的不停的往后退,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心道,你可真是想多了!但嘴上却应付道:“知道!我知道!知道春姐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两人推推搡搡的就往店里面去了。刘阿婆拿着抹布擦门口挂着的牌匾,看了这两人半天了。见两人那样子,就狠狠的‘呸’了一声:“都不是好东西!” 却说林雨桐回到家,见陈向东跟四爷正在书房里。这可这是……自己跑去陈家,陈向东却又跑过来了。她进去打了个招呼,“早知道你在,我就跟琉璃姐一起过来了。今晚别走了,留下来吃饭。” 陈向东也不客气,“好!正想找个人喝点,这心里最近是没着没落的。” 四爷朝林雨桐点点头:“去忙吧。我跟陈兄说点事。” 林雨桐就明白了,出来后就先打发憨崽:“去买点牛肉羊肉,各色菜碰上什么买什么。陈先生难得来吃顿饭,可别怠慢了。” 送走憨崽,林雨桐就将大门给关起来了。 里面的四爷听见了,就从抽屉了拿出几个配方出来,推过去。 “这是什么?”陈向东疑惑的看向四爷,问道。 四爷点了点纸张:“这是内子配置的护肤品的方子。就是女人用的化妆品。这个在国内,短期内是没办法生产的。但是在国外,却又不一样。你刚才还问我,说不知道过去之后该做什么,你觉得这个如何?” 陈向东一下子就想起自己老娘和老婆对自己说过的林雨桐送给她们的护肤品和化妆品的事了。她们觉得实在是好,想办法叫人打听,别说上海没有,就是香港都没有。好几个洋人买办那里他也问了,都说没见过。原来这是人家手工做的。要是批量生产有手工制作出来的十分之一的效果,那这生意可就是大生意。女人的钱实在是太好赚了。就是染布,那也是染花布染的最多。这是一个道理! 想到这里,陈向东心里就有些火热:“这个自然是好的。这个市场只会越来越大,只看一个雪花膏就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他指着这个方子,有些爱不释手,“你是想用方子入股?” 四爷点点头:“用方子入股,其他的都不管,你看占多少股合适。我说的是原始股。不管将来怎么,这部分股份是不能动的。” 这倒是叫陈向东有些为难,但想到这样的东西,其实最关键的就是方子,他咬咬牙:“四成。你觉得合适吗?” “多了!”四爷摆摆手:“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万事开头难,所以,只要两成!盈利……按时存在瑞士银行的账户上。” 只要两成!是不是太少了? 陈向东有些沉吟:“存在户头上,虽是不错,可是钱再多,国内不安全……” “这钱……”四爷语气一顿,朝外看了一眼,“在战争时期,这笔钱,我会打着华侨捐款的名义,援助……” 陈向东一下子就愣住了,胸口跟着起伏不定起来,好半天才道:“四成!我四你六。之所以我要四成不是两成,是……不是我想要的多,而是厂子等着回本才能扩大生产。所以,我占四成。六成归你!按照你说的,以捐款的名义……”他抬头搓了一把脸,见四爷还要说话,就摆摆手,“别说了!就这样吧!如此,我都已经是无地自容了!我也是中国人!不做点什么,良心上过不去。你放心,这也就是一个说法,要是真挣钱了,留够厂里的流动资金和生产资金,我会去全打到这个账号上。” “好!”四爷点点头,“等战争结束以后……” “别说放弃股份的话。”陈向东一下子就站起来,“可别小看了人!要是能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我乐意!这是我的心意!不是因为你的方子!” “好!两成!”四爷伸出手,跟陈向东握了握,“两成,要始终作为原始股。” 陈向东这才笑了:“成交!” 两人又草拟了合同,等林雨桐叫两人吃饭的时候,这事算是已经定下来了。 陈向东今晚上喝的很尽兴,好似一下子放心了心里的包袱。这个时候离开,心里就是觉得惭愧,甚至他都有些自我厌恶。如今这件事,却叫他心里一下子敞亮了,甚至是浑身都充满干劲。 等送走陈向东,上了楼,林雨桐才问四爷:“谈成了?” 四爷点点头:“如今是能办多少事算多少事吧。” 两人并不担心陈家毁约,因为方子能给他们,就能给别人。为了不叫别人来跟他们竞争,他们不会去冒险的。 陈家离开上海的时候,天已经热了起来。四爷和林雨桐亲自去码头上送了。陈家的老爷子拉着四爷的手不松开:“老朽惭愧!他日归来,都无颜再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 四爷笑道:“您不能这么想。国跟家的道理是一样的,孩子们都希望家好,这留守在家里的是为了家,这漂泊在外的,也能为这个家奔忙。” “说得好!说得好!”老爷子当场眼泪就掉下来了,“走的再远,心里放不下的都是家。” 林雨桐跟李琉璃在另一边说话。李琉璃眼泪停不下,“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林雨桐赶紧转移话题,看了一圈却问道:“你们这是转道去香港,怎么不见那位上官跟着你们一起走。” 李琉璃哼了一声,“拿乔!不愿意!觉得一个人在香港人生地不熟的,没办法带着孩子生活。要跟去美国,还要把她父母连同七大姑八大姨都带上。我们家那位恼了,只把去香港的票给了她了。也给她在银行开了户头,告诉她每月会给她足够的生活费。但是她不依,今天没来,大概是真不打算来了。” 这可真是能作! 说着话,就该登船了。挥手作别,再相见,估计得半个世纪吧。 “保重!” 这是唯一能说的话了。 送走他们,林雨桐和四爷沿着街道慢慢的走了一段。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几岁的报童拿着报纸,在手里挥舞着,到了两人跟前,将报纸往前一送:“先生,买一份报纸吧。” 这些孩子也不容易,当天的报纸卖不完,退还给报社的话,是会赔一些钱的。 林雨桐拿了一毛,只要了一份报纸,两人拿着溜达着往回走。 四爷边走边看报纸,不知道看到什么,就皱眉将报纸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过来,打眼一看,鲜明的几个字马上就眼入眼帘——攘外必先安内! 庐山的军事会议上,蒋正式的宣布了这一国策。 回到家里,就见憨崽坐卧不宁,想来报纸上的事情他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国策一出来,如今他们在上海活动,就意味着有更大的风险。 林雨桐拉着憨崽进了屋里,朝铺子的方向指了指,“已经被人盯上了。所以,天塌下来,你都不能失态!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憨崽有些瓮声瓮气,“就是有点为宋叔担心。” 过了半个月,天越发的热起来,在屋里里待着,得拿着扇子扇风了。林雨桐午睡起来,顺手从旁边将报纸拎起来扇了两下,一眼瞥见的却是报纸上写着蒋为剿总司令。 这应该是第四次围剿开始了。 她将报纸扔下,嘴里骂了一声。 六十多万人马,要是全都开赴东北该多好!tmd! 正烦躁不安,听见楼下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四爷的呵斥声:“叫你买个东西,去了这半天。你路上少东张西望,早就回来了。至于赶的这么急切吗?” 林雨桐一听,马上就急着往楼下跑。四爷不会这么训斥人,尤其是训斥憨崽。他这么做,只能是替憨崽的行为做掩饰。而憨崽急成这样,八成是出事了。 “对不起!先生。”憨崽赶紧道,“我不是有意的,是碰上一个日本浪人……” 铺子里的小杨隐隐约约的听着,然后一一记下来。 “行了!”林雨桐接话,“他这不是赶回来了。”说完又安抚憨崽,“天太热了,人难免急躁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憨崽说着,就看向铺子,然后给两人使眼色。 进了书房,他这才道:“快走吧!这里不能住了!宋叔被抓了。要是他扛不住,说了不该说的,那可就危险了。” 宋凯文被抓了! 两人对视一眼,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 四爷道:“一切先照常,别慌里慌张的。既然被盯上了,也不是那么轻易的想走就走的了的。去开门吧。” “可是……”憨崽抹了一把汗,还想说话,林雨桐直接打断了他,“快去!” “是!”憨崽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在门边的水龙头边洗了一把脸,撩起褂子随便一抹,这才去开门。 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洋装裙子的女人。 憨崽笑了笑:“小|姐找谁?” “我找林大夫。”这人打量了憨崽一眼,这才道。 “林大夫?”憨崽好似愣了一下,之后才恍然道,“原来是找我家太太呀。你稍等一下,我进去通报。” 林雨桐听了憨崽的描述,心里就咯噔一下,转脸看向四爷:“这个女人,可能就是徐丽华。” “徐丽华是什么人?”憨崽不由的问了一声。 林雨桐不瞒他:“可能跟……”她指了指铺子的方向,“跟里面的人是一样的。” “啊?”憨崽的面色都变了。 四爷拍了拍憨崽:“别慌。去开门将人请进来吧。” 憨崽揉揉脸,再去出去:“小|姐请进。” 林雨桐站在院子里迎接,看见徐丽华就笑道:“原来是徐记者。真是有失远迎了。到底是做记者的,嗅觉就是灵敏,连这样的犄角旮旯都能找到。真是叫人不服不行。” 徐丽华快走两步:“林大夫,你这是骂我呢吧?” “岂敢?岂敢!”林雨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里面说话。” 四爷去了书房,将客厅给让出来。 客厅里的沙发是陈向东叫人送来了。反正陈家宅子里的很多家具都用不上了。这会子看上去也颇为气派。 “喝茶还是喝咖啡?”林雨桐指了指咖啡机,“陈太太送的,我还没用过。要不来一杯?” 徐丽华连连摆手:“太热了,不折腾了。” 林雨桐又马上叫憨崽,“去小杨那里,买个西瓜回来,挑个熟透的。”十分热情的样子。 徐丽华的眼睛眯了眯,她是真那不准这位的立场。说她姓共,看着也不像,“别忙活了,林大夫!是这样的,我那边有个特殊的病人,想叫您去瞧瞧。您看现在能不能去?” “病人?什么病?如今在哪里?”林雨桐将手里的空杯子放下,急忙问了一声。 徐丽华笑了笑:“这个病人特殊就特殊在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说着,就看着林雨桐的眼睛道,“监狱!这个地方够特殊吧。” 林雨桐心里一跳,宋凯文刚被捕,她就上门,还要叫自己去监狱出诊。为的什么,几乎都不用猜测了。她面上没有惶恐,只露出几分不解来:“监狱?是狱警还是犯人?” 徐丽华收回视线,反问道:“有区别吗?” “有!”林雨桐直起身子,“若是狱警,能劳动徐记者,那这应该是个当官的。我这准备的药不光得对症,还得贵!只有贵,才配得上人家的身份。但若是犯人,只要能治病的,怎么便宜怎么来。只有价位公道,病人才能得到治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丽华挑眉,又被噎了一下。这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为什么总叫人觉得有几分讽刺呢。 “你等等,我收拾了东西就跟你去。”林雨桐不用她回答,就转身就收拾医药箱了。 四爷从书房里出来,白衬衫将袖子卷到手肘上,黑色的西裤也显得笔挺,他手里拿着一顶帽子不停的扇着风,“箱子给我,我给你背着。”说着,就看向徐丽华,“徐记者,不介意我跟着吧。内子去那样的地方,我实在是不放心。” “当然!”徐丽华多看了四爷几眼,“当然可以跟着。” 憨崽抱着西瓜进来,四爷接过来,将之前在书房写好的字条悄悄塞给他,然后才将西瓜上下掂了掂:“这西瓜还行!你把它泡在桶里,多换几次水,我们晚上回来吃。” “知道了,先生。”憨崽不动声色的捏好纸条,就将出去的路让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22章 民国旧影(9)三合一 民国旧影(9) 林雨桐的医药箱, 不是西医那种带着红十字的急救箱,而是中医大夫用的木头箱子。四爷帮林雨桐提着箱子, 跟着徐丽华就往外走。 拐过弯小杨还跟林雨桐和四爷打了个招呼:“房东先生和太太要出门啊!憨崽刚从这里买了西瓜,看来要便宜他一个人了。” 林雨桐摆摆手:“不能便宜了他,晚上我们就回来。”说着,还朝店里瞧了瞧, “怎么没看见春姐?” 小杨尴尬的笑笑:“房东太太就爱取笑人。” 林雨桐呵呵一笑, 脚下不停:“还不好意思了。” 徐丽华就朝小杨看了一样,转脸问林雨桐:“林大夫可真是平易近人, 没有架子。我来请您, 原以为要费些周折的。” 林雨桐如何听不出这里面试探的意思。她过来一请,自己就跟着去, 她就带了疑心,觉得自己是心虚所以不敢不跟她走。可要是自己扛着不去, 她又得觉得自己是知道被抓住把柄了, 心里胆怯。这跟疑邻盗斧的道理是一样的。按照有罪的推论, 自己怎么做, 她都觉得有问题。林雨桐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徐记者更信西医, 早把中医这点老规矩给忘干净了吧。” 徐丽华愣了愣,才要说话,见已经到了巷子口。车就停在路边,她先去将车门打开,请林雨桐和四爷坐到后座,她自己则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关好车门,示意司机开车。之后才扭头问林雨桐:“我十二岁就去了美国,对这些东西还真是知道的不多。愿闻其详!”这夫妻的态度十分奇怪,今儿她倒要听听她会怎么说? 林雨桐往后一靠,将车窗上挂着的帘子拉开,好叫四爷能看着两边的街景,好歹能判断出此行的目的地。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徐丽华也没怎么在意。只被林雨桐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咱们古代的中医大夫,其实就是一种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氛围中成长的自由职业者。他们浪迹江湖,四海为家,流动性大,而且飘泊不定。这样的谋生方式和职业特点造就了跟他们对病患的一些特殊的态度和心理,慢慢的就成为了一种职业习惯。你想啊,这流落江湖,有时候就跟那打把势卖艺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卖的治病的手艺。一串摇铃,就能走街串巷。靠着这个,就能混一碗饭吃。所以,他们自然就将病家看成是自己的衣食父母,由衷地尊重关爱病家。中医大夫的好坏,没有什么硬指标,真正的名医神医,都是无数的好口碑造就的。因此,他们对病患的态度更加谦卑,也更加的负责任,生怕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砸了饭碗。甚至还生怕自己这种“乞食人间”的身份遭人白眼与冷遇,所以,每当看到富贵人家又不免油然而生相形见拙、自惭形秽的卑微感。” “卑微感?”徐丽华朝林雨一笑,“您不会觉得我叫您有了相形见绌的感觉吧。” 林雨桐也跟着呵呵一笑:“我打小跟着师傅在江湖上流落,早就习惯了你们这种求医的态度。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也不过是行医的。仅此而已!” 既然找来了,这些人就不会没查过自己。自己是不是美国回来的,出入境记录很好查!肯定是没有,才叫他们心里越发的怀疑。所以,林雨桐根本就不用人问,自己先坦然的将底子给亮出来了。 徐丽华眼睛微微一眯:“林大夫不是美国回来的?”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林雨桐奇怪的看了徐丽华一眼:“我跟徐记者说过我是美国回来的吗?” 没有! “也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徐丽华说着,就看向四爷,“不知道尹先生留洋回来,怎么会跟林大夫走在一起?” 四爷皱眉:“你这是采访还是盘问?” “采访如何?盘问又如何?”徐丽华挑起眉头,歪着头问了一声。 四爷掏出帕子给林雨桐擦汗,头都不抬的道:“要是采访……我们拒绝。我们有拒绝的权力;要是盘问……徐记者恐怕还没有这样的权力。” 徐丽华又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林雨桐见她要说话,就直接道:“徐记者,我是平易近人,但要是求医者都是你这个态度,那么就请停车吧。我不去了!” “不去?”徐丽华嘴角勾了勾,呵呵笑了一声,却转过脸只看着前面,没有再说话。 开车的司机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也没有说话。 车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林雨桐和四爷交换了一下眼神,还真是来者不善。 因为自己提供的治疗疫病的方子叫他们知道了这个方子的大致来源方向,又因为阵地上救了他们的人,露了医术,这才将怀疑的视线引到了自己身上。 林雨桐心里苦笑,是自己关心疫病错了还是救治伤兵错了?都没错!可如今这样的处境又怎么说呢。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后,车就停在黑色的大门前。一下车,看着那高高的围墙,这就是监狱了。 门口两个站岗的对着徐丽华敬礼,徐丽华也没去管,伸手拉开车门:“林大夫,尹先生,请吧。” 林雨桐从车上下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徐丽华一眼:“徐记者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说着话,监狱的铁门就打开了,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哪里都去过了,就这地方真没来过。” 林雨桐也笑:“是啊!人嘛,什么都得见见。” 徐丽华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扭头看了看林雨桐:“林大夫倒是一个豁达的人。” 林雨桐没说话,只看向迎过来的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这个人林雨桐和四爷都见过,就是那个倭国浪人被杀的晚上。当时就是这个警察处理的。 左中看了四爷和林雨桐一眼,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徐丽华停下脚步,斜眼看了左中一眼,“怎么?左科长认识?” “看着眼熟。”左中没有否认,转脸朝四爷伸出手,“先生,咱们是不是见过?” 四爷点点头:“原来是左科长,失敬失敬!咱们确实是见过,倭国浪人……” 点到即止。 左中马上了然:“原来是贤伉俪。那天晚上,你们给我的印象可真是太深刻。” 两人站在一起寒暄了起来,有来有往,颇为热闹。 林雨桐站在四爷边上含笑听着,徐丽华却皱眉冷哼了一声:“左科长,别忘了你的职责,还是先办了公事,再续私情吧。” “你这个人!”左中有些无奈的朝徐丽华点了点,“人家来是协助调查,又不是犯人。你这是做什么。” “协助调查?”林雨桐看向徐丽华,“徐记者,你可不够坦诚。不是说请我出诊吗?怎么就成了协助调查了。你不觉得你需要解释几句吗?” “解释?”徐丽华手一扬,拿出个绿色封面的本本,“事关重大,奉命行事。还需要解释吗?” 林雨桐‘哈’了一声,“真是长见识了。” 徐丽华转过身扬起下巴:“所以,请左科长带林大夫下去。尹先生,我们必须谈谈。” 分开问询,这也是规矩。 左中看向林雨桐:“尹夫人,抱歉。请跟我来。” 林雨桐朝四爷点点头,就跟了过去。 而四爷提着林雨桐的行医箱,跟着徐丽华进了一间办公室。 “尹先生请坐。”徐丽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笑道。 四爷将箱子往茶几上一放,就坐了过去。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左腿顺势就压在右腿上,双臂自然的垂下,落在沙发上。抬头看了徐丽华一眼,“徐记者,有话就问吧。” 徐丽华本来是倚在办公桌上的,结果被四爷看了一眼,顿时就觉得不自在,不由的站直了身子,宾主一下子就颠倒了起来。她都觉得,她自己变的不像是问询的,反倒是汇报工作来的。这样的感觉,叫她不习惯,也不自在。于是走到茶几跟前,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这才调整姿态,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尹先生,我们查过你。你的背景在之前干净的很。出身小富之家,学业成绩优异,又去了美国留学。虽然大学没有毕业,但是因为奔丧而回国,孝心可嘉。在这之前,您的履历一点问题都没有。”说着,就站起身,从办公桌上翻出一份文件,然后递到四爷面前:“您看看,这是几份证词,有从溪镇小旅馆的伙计的,有镇公署主任的。还有你们当初在土匪窝里遇到过的一位卢小|姐的口供。从这些证据很容易就能看的出来,您跟您的太太,之前并不认识。是什么原因,叫你们在相识一天之后就结为夫妇的呢?这难道不奇怪吗?尹先生,这需要一个解释吧。” “解释?”四爷曲起手指敲着腿面,“解释什么?一见钟情这种事,徐记者没听过?” “一见钟情?”徐丽华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我以为,一见钟情得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看见对方,至少要觉得眼前一亮。要是这份口供没错,当时的林大夫,可是犹如乞儿,就是现在也……”没漂亮到哪里去。清汤寡水的长相,“要是这样都能一见钟情,那我还真不信。” 四爷垂下眼睑,好似连看一眼徐丽华都懒的看似得,“我只说事实,信不信的,只看听这话的人涵养和深度够不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不信,就成了没有涵养和深度的浅薄之人了。 “你……”徐丽华蹭一下站起来,从来没有谁这么大胆的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从小到大,走到哪不都有人捧着,什么时候这么被人讽刺过了。言语还这么刻薄。 四爷瞥了徐丽华一眼,徐丽华指着四爷的手就跟触电似得,一下子就缩了回来。紧跟着抿了抿嘴唇,“好!就只当是你们一见钟情。那么,对于你太太的过往,你了解吗?” “过往?”四爷看向徐丽华,“你指什么?” “进来这里了,你就该猜出我们是做什么的。调动了我们那么多的力量,这才发现,对于您的太太林大夫,身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她俯下身,声音了低下来,“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在被土匪绑之前,没有人对她有过什么印象。这么凭空出现的一个人,一身高超的医术,行为举止俨然大家小|姐,听说英语还说的不错。这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看来还真是下了功夫了。 四爷转着手上的戒指,有些嘲讽的道:“那你怀疑什么呢?” “这个……尹先生想不明白吗?”徐丽华扬起下巴,“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倭国人狼子野心,工匪又到处流窜。我们更应当谨慎才是。如此来历不明的人,我怀疑她是奸细。” “奸细?”四爷轻笑一声:“哪里的奸细?倭国人的?一个中医医术卓绝,去战场上冒死救华夏军人的奸细?” 徐丽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自己刚才还真是失言了,“不是倭国人的!我们怀疑她姓工!利用你才有了一个体面的公开身份。” 想象力不错。 四爷摊开手:“有证据吗?” “证据?”徐丽华朝外看了看,“好!你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看看证据。” 却说林雨桐被左中带到一处四面封闭的极好的院子,走过三道铁栅栏门,就是一个重兵把守的院子。 这些屋子,只有墙面的最上方有铁窗,其他地方不透光也不漏风。墙壁都是用石块堆砌而成的,看起来十分的坚固。 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惨叫的声音传来,林雨桐看了左中一眼,皱眉道:“原来警察都是这么办案的。” 左中笑了笑:“林大夫,这里的犯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林雨桐笑了一声,“不都是人,不都是血肉之躯。” 左中沉默了片刻,挑眉道:“林大夫……真是医者仁心。”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一处二层的小楼。上了二楼,在写着审讯室的房间停下来。 “科长。”杨天从里面出来,跟左中打了一个招呼,这才看了林雨桐一眼,低声凑到左中身边,“人已经带过来了。但是嘴硬的很,什么也没说。” 左中‘嗯’了一声,就朝杨天点点头,杨天这才将门口让开,对林雨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林大夫,里面请。” “原来不是协助调查,而是审讯啊。”林雨桐看向左中,“你们警察办案,有准没有?” 是的!协助调查和审讯是不一样的。 左中耸耸肩,“您误会,需要审讯的人在里面,为了节省时间,才请你进去的,您放心,不会对您无理的。” 林雨桐这才抬脚走了进去。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椅子,而屋子中间,刑讯的椅子上却坐着带着手铐脚镣的宋凯文。他身上青布的袍子上面散落着黑子的斑点,那应该是血迹。头上也裹着白色的纱布,隐隐可以看见血迹。 这是用刑了。 林雨桐跟宋凯文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触即分。 “林大夫,请坐。”左中看看林雨桐,又看看宋凯文,就拉了一把椅子,放在靠着墙边的位置,请林雨桐坐下。 而林雨桐的视线却是看向正前方的那面墙壁,好似只一转身的功夫,那墙上的挂着的姜的画像微微挪动了一点位置。 是有人躲在后面墙后面监视吗? 四爷从猫眼里看着林雨桐警惕的看过来,心里就一笑,这样的场景吓唬她?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 林雨桐随意的一看就收回视线,坐在了椅子上。 左中往审讯席上一坐,紧跟着,外面就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人没到声音却已经到了:“可以开始了。”是徐丽华的声音。声音一落下,人就走了进来,她看了林雨桐一眼,就边往下坐边道,“林大夫,受惊了吧。别紧张……” 左中瞥了一眼徐丽华,咳嗽了一声,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紧张了? 林雨桐往椅背上一靠,“我是大夫,什么样的伤我没见过?那阵地下来肠穿肚烂,肠子流的到处都是的我都见了不少,有什么能吓到我的?那些肠子还是我一点一点给塞回去。” 徐丽华听了这描述,心里没来由的先泛起一阵恶心。 左中轻咳一声,这才转脸看向林雨桐:“林大夫,那个犯人你认识吗?” “见过。”林雨桐看了宋凯文一眼,答道。 徐丽华身子往前一倾:“你说你见过?” “肯定见过。”林雨桐像是看白痴一眼看向徐丽华,“要是没见过,你也不会请我过来。” 徐丽华看了左中一眼,这才又问林雨桐:“既然见过,那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工党。” 林雨桐嘴角一勾,看了一眼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宋凯文:“你们说是就是吧。我知道不知道,认为不认为又有什么关系。” “林大夫!”徐丽华站起身来,看着林雨桐的眼神有几分严肃,“这里没有模棱两可的答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用这样的办法,企图模糊重点。” “嗬!”林雨桐翻了一个白眼,“跟我在这里说什么一是一、二是二,我也得信啊!你们说人家是工党人家就是工党了?前段时间,我刚从警察局捞了一个小商家,就是我那房子的原主人,当时你们是怎么给人家定罪的?说人家囤积居奇搅乱市场,好家伙那一大堆罪过,都够砍头的!可就门口那丁点大的铺子,就是堆满了,那也够不上囤积居奇。一个小杂货铺子就扰乱市场了?你们办事有点谱没有!还有那对面的茶庄老板,八十岁了,走路都要人扶着,愣是说人家强|奸。这会子又是从哪提溜一个人出来,就说人家是工党。这罪过大了,你们是不是也得捞的更多些?”说着,就鄙夷的看向徐丽华,“徐记者,听说你也出身良好,如今的工作薪水也不算低了。怎么还能用这么缺德的办法赚钱呢?” “啪!”徐丽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林雨桐!别给我敬酒不吃吃罚酒。” “哐当!”林雨桐蹭一下站起来,抬脚就将屁股底下的椅子给踹倒了,“徐丽华!你这是吓唬谁呢?你要是这个态度,我立马就走!” 这态度可吓了左中和徐丽华一跳。从来没见过进了这里面还能这么横的!就是一直没动静的宋凯文,也睁开眼,脸上带上了几分愕然。 徐丽华被这气势震慑的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当反应过来了,顿时就有些气恼,她摆出半点都不肯退让的架势,“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进来了,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不容易吗?”林雨桐的面色猛地一冷,哼笑一声:“在我看来,也没什么难的。” 徐丽华嘲讽的笑了笑,“你……” 话还没说完,审讯室的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进来的是杨天。 “做什么?”徐丽华对着杨天一下子就暴躁了,“有没有规矩了?” 杨天一头的大汗,被吼的愣了一下:“对不起,属下有急事……”说着,就看向左中。 左中还没说话,徐丽华就指着门外:“出去!重新喊‘报告’!” “是!”杨天抹了一把汗,冲左中挤眉弄眼,但到底是退出去了。站在门口,将衣服都整理了一遍,这才敬礼,口中大声喊着:“报告!” “进来!”左中应了一声,这才看见已经进来的杨天,“什么事?说吧。” 杨天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才凑到左中身边,低声道:“科长!不好了,保安团的许副团长带着一两百人,荷枪实弹的将外面给包围了。” “什么?”左中不可置信的朝外面看了一眼,“下面哪个王八羔子又招惹保安团了?” 杨天面色有些奇怪:“您忘了,保安团如今的人马,都是以前十九军的老底子。当时林大夫的救护所,可就在阵地后面一百米的地方,她当时救人不知道救了多少,都是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是啊!这些人可都欠着这位的命呢。 两人低声嘀咕的话,林雨桐听了个大概,她马上就明白四爷之前给憨崽的字条上写的是什么了。一定是叫憨崽去保安团求助去的。 相比起这些特务,倒是这些军人更加可爱一些。 左中看了一眼林雨桐,尴尬的笑笑,这才转脸凑到徐丽华的身边,低声将情况说了一遍。 “许波这是想干什么?”徐丽华脸上的怒气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他这是要造反啊!” “你怎么不干脆也说人家是工匪呢?”林雨桐凉凉的笑了笑。 眼看针尖对麦芒,又要吵起来了。左中赶紧抬手压了压,“两位!两位!咱们心平气和的将事情赶紧了了,行不行?”说着,就看向杨天,“你下去,请许副团长带着兄弟们喝茶,稍等一会,我们就下去。” 杨天应了一声,麻溜的赶紧出去了。 徐丽华一下子从审讯桌后转出来,三两步走到宋凯文的身前,一把揪住宋凯文的衣领子,“说!你的上级是谁?你的下级又是谁?你跟林雨桐之间是什么关系?” 宋凯文任由徐丽华揪着:“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什么上级下级,我听不懂!我只是茶楼的掌柜的,铺子的东家人在上京,转道去了香江,我代为经营,仅此而已。您要非说上级,那上级就是东家了。反正我给人当掌柜,就得听东家的话。” “放屁!”徐丽华一个巴掌拍过去,“之前,那个邱成,你敢说你不认识。” “邱成?这个我还真认识。”宋凯文擦了嘴角的血,“但是认识邱成的人多了,这也是罪过?” “邱成是工党!”徐丽华哼笑一声,“我们早就掌握了这个人的线索……” “是他说我是他的同党?”宋凯文仰着头嘲讽的问了一句。邱成早就走了,人根本就不再上海,上哪找去? 徐丽华提溜着宋凯文:“给我嘴硬是吧?法租界的孤儿院,那个桂嫂,屡屡跟你接触。之前她又跟邱成的关系密切。邱成的身份我们已经确定。那么你还有那个桂嫂,包括林大夫,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最好如实说清楚。若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你威胁我也没用。”宋凯文笑了一下,“什么时候帮助孤儿的善心,也成了你们怀疑的理由了?” “嘴硬!”徐丽华直起身子,“好……嘴硬是吧。有你不硬的时候。”说着,就朝外喊了一声,“来人,将人给我带上来。” 林雨桐心里一跳,难道真有人证。 只见外面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进来的时候一瘸一拐,脸上好几处乌青,胳膊还有吊着,显然是被用刑了。但这个少年,林雨桐从来就没见过。 徐丽华看向宋凯文:“这个人你总该认识吧。” 宋凯文抬眼一看,瞳孔就缩起来了,“这人是店里伙计,还是个孩子。你们对孩子也下得了这样的手。打成这样……你们叫他说什么他可不就得说什么。” 徐丽华不理宋凯文,只看向这少年:“王怀,你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怀怯怯的看了一眼宋凯文,这才低头道:“宋叔跟之前常来我们店里邱叔都是工农党,我以前是给他们居中联络的。后来,邱叔在拒捕的过程中受了枪伤,是宋叔将他带回店里的。我在窗户外面,看见他偷偷的将人带进了楼梯间。后来……”他突然伸手,指向林雨桐,“后来,宋叔出去打了电话之后,这位小|姐就来了店里。然后他们两个就进了楼梯间。再后来,这位小|姐又出去了,去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后来宋叔就扛着一卷被被子卷着的东西从楼梯间出来,那形状应该是个人。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徐丽华这才冷笑一声,看了宋凯文,却没急着问,而是转脸问林雨桐:“这就是我要问林大夫的。据我们调查,你在古董店里买了大的木箱子,那东西两毛钱都不值,你却这么急促的买了它,为什么?” “我有钱,我乐意!”林雨桐哼笑一声,“再说,艺术这东西……你懂吗?你们认为它一文不值,可我看来,那却是个宝贝,所以我买了。有问题吗?” 徐丽华气急而笑:“这么说,你买那东西回去,是因为……艺术!” “对啊!”林雨桐眨着眼睛,“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乏美,只是少了发现美的眼睛。” tmd!徐丽华险些爆粗口!“好好好!就算是你发现了那个什么东西的美,那么,将用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形东西,塞进柜子里,迅速抬回家去。这些你怎么解释?” 林雨桐奇怪的看向徐丽华,“你也说了,是人形的东西,又不是人。我需要交代什么?哦!你的意思是这位宋先生将受伤的‘同党’用被子裹严实了,然后交给我。我买箱子,是因为要救那个被你们认为是工党的邱什么,是这个意思吧?”说着,也不等徐丽华回答,就看向那个王怀,问道:“你看见那被子里的是个人?还肯定是你们说的邱什么吗?” 王怀摇摇头:“我……我……我没看见,从楼梯间出来就包好了,但你们走后,那楼梯间什么都没有了,肯定是被你们运走了。” “那都是你的猜测!”林雨桐摆摆手,“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看见,就看见宋先生扛着像人的东西出来了。对吧!” “对……可是……”王怀急着想辩解。可林雨桐去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脸朝徐丽华发难,“我说,这位徐假记者,这就是你所说的证据。有一件实在的没有!” 徐丽华面色一下子就铁青起来,伸手从边上的墙上取下鞭子,猛地就朝宋凯文抽去:“看见了吗?你的同党将自己摘的多干净!你要是说实话,你跟她现在的位子或许能换一换。” 那鞭子抽在宋凯文身上,林雨桐的拳头一下子就攥了起来,tmd!这个疯子! 宋凯文‘嘶’了一声,就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这才道:“林大夫托我买了一个人体模型,是中医用的,为了是以后教孤儿院的儿子认穴位。跟人体是等大的!如今就在孤儿院,你要是不信,就去查!当时那东西不好拿,又怕人体零件掉了,就想放在箱子里。我又怕在磕碰坏了,这东西上的穴位多,随便掉一点漆,也许两三个穴位就不见了。我不敢大意,自然是将它要包裹严实的。而且,人体模型毕竟是赤|裸的,这么招摇过市,有伤风化。这跟伤员什么的,全都没有关系。” 林雨桐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这才道:“听见了吗?还说什么运送伤员,你可真是异想天开。”她冷笑一声,看向左中,“你们说的那个伤员,中了几枪?” 左中又咳嗽了一声,这才道:“三枪!” “有在要害位置的吗?”林雨桐问道。 “有!”左中又有几分不自在,“一枪离心脏很近。” “哦!”林雨桐掰着手指,“一个被你们打了三枪,还伤在心脏附近的伤员,被人救回去,然后这个救人的人一点医术都不懂,专门找了我这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去。可你们怎么不算算,这中间得用多长时间。” 左中面色一变,看向王怀,“这前后间隔了多长时间?” “大概……大概二个多小时……”王怀低声说了一句。 林雨桐又冷笑一声:“从受伤到大夫赶到,一共用了两三个小时。这还不算他被移动,搬动,挪动,加快血液循环,使他失血更多。这么长时间,又是那样的伤,你们觉得两三个小时他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几率又多大?好吧!就算此人命大,抗住了!我也赶到去救人了,以我的针灸也能快速给他止血。可是你们再想想,我将这么一个伤号带到家,这手术怎么做呢?我的针灸总不能取出子弹吧!好吧,就算我的西医水平也凑活,能取出子弹。但你们认为我家有这样的医疗条件做这样的大型手术吗?医疗器械,药品,我什么没有,我怎么救的?我真得感谢你们,这么高看我的医术。”说着,就走到徐丽华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你能用脑子想想吗?实在外行,就去找几个好大夫咨询一下,就知道你们这种推测是多么可笑。” “那可不见得!”徐丽华回了林雨桐一个冷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23章 民国旧影(10)三合一 民国旧影(10) 掉坑里了! 徐丽华一说出这话, 在暗室里观察的四爷就不由的笑起来。桐桐这个坑挖的可真好!本来嘛,她之前的话说的有理有据, 从医学的角度就已经将自己的嫌疑摘干净。可她偏偏后面又提高了做手术没有器械药品的话。这就是一个等着徐丽华往里面跳的坑。 “不见得?”林雨桐轻笑一声,看着徐丽华,“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又说错了?” 徐丽华冷笑:“别人没有器械药品, 但是你有!” “我有?”林雨桐挑眉:“你有我去买这些东西的证据?” “那是当然!”徐丽华指着外面, “那个保安团的许波,就是证人。当时你在阵地上, 救人的纱布药品哪里来的?” 左中暗道一声不好, 一下子站起来,“徐小|姐!”他抬起手, 制止徐丽华说话。 这女人真是疯了,什么都敢说。没错, 那些药品器械都是人家都能弄来, 可那东西全都是通过各个帮会弄到的。你这是指责谁呢?这不是把那些黑老大一气的给牵扯进来了吗?在上海滩这个地方, 势力错综复杂, 有些人根本就不是轻易可以碰触的。再说了, 你叫许波给你作证,你晕了头了。保安团和这些帮会都搅和进来,这一池水可就真浑浊起来了。 林雨桐闲闲的看着自己的指甲,一下子有恃无恐起来:“哦?徐假记者真是了不得了。行啊,既然你非得给我戴上一顶帽子,那我也不辩解了。你去查吧!去查那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 从谁手里买的。需要名单吗?要不要我将这名单再给你列出来?” “不用!”左中赶紧朝林雨桐拱手,“林大夫,这次多有得罪。说好的是协助调查,咱们该问的都问清楚了。我这就送您出去。”可千万别说话了,有些东西说出来,可是要惹大麻烦的。不说别的,就是警察厅,有多少是跟这个帮会有牵扯的,有多少又原本就是帮会出身的,这里的水太深。 徐丽华反应过来了,眉头皱了皱到底没说话,可一扭头看着林雨桐得意中透着挑衅的脸,心里那股子暴躁就怎么也压制不住。她一把推开挡在中间的左中,“你让开!有我在,她这个女工党就别想脱身。”说着,扬起鞭子就要抽过去。 林雨桐刚要阻挡,就见门外进了一个一身军装的人,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把就攥住了鞭梢。徐丽华没甩动,回过头顿时就怒了,“许副团长,这里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许波一把夺过徐丽华的鞭子,“徐记者,好大的威风。” “你想保这个女工党?”徐丽华指着许波,冷冷的问道。 许波理了理头上的军帽:“你干脆说我也是工党算了。” “你……”徐丽华还真不能这么说。根据松沪停战协议,沪上不能驻军,唯一的军事力量就是这个保安团了。其意义不可估量,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你明知道她有工党的嫌疑,你也要保她?” “我跟我的兄弟,不知道什么工党不工党的。”许波朝林雨桐指了指,“我们就知道,她就站在咱们身后,子弹从擦着脸过,炮弹落在身边,她手里也没停止对咱们兄弟的救治。” “别跟我提战场,她上过战场,我也上过战场。”徐丽华半点都不肯退让,“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对工党,我们从来都不遗余力!” “可是徐记者,我在外面也听了半天了。”许波伸出手,“你说林大夫是工党,证据呢?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是看见你正在挥鞭子。怎么?要屈打成招啊!我也不妨将话给你挑明了。今儿你要是拿不住证据,这人我们还真就要带走了。” “你敢?”徐丽华冷笑了一声,“前线正在剿工,后方却私放工党,这个罪责,你担得起吗?” “我担得起!”许波说着话,朝外面一指,“我要是担不起,外面的兄弟和他们手里的枪也会担得起。” 徐丽华转过身,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但对方来硬的,自己还真不能将他怎么样。“要证据……要证据……很好!你们在这等着,我这就给你们找证据。”说着,直接就走了出去。 林雨桐眼睛微微眯了眯,脑子转的飞快,但实在是想不起还有什么地方有他能抓住把柄的地方。 许波朝林雨桐敬礼:“林大夫,叫你受委屈了。” “哪里的话?”林雨桐赶紧欠身,“许副团长能来,兄弟能来,我真是感激不尽了。” 两人客气几句,许波才看向左中:“左科长,咱们也算是熟人了。你们如今这做法可是在是有失磊落。怎么将林大夫牵扯进来的?你总不能瞒我吧。” 左中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低声跟许波耳语道:“江河各地的瘟疫被工方的地下组织……组织人手给控制住了,那治疗瘟疫的方子,经查证是从咱们这地界流出去的。而咱们把能查的中医大夫都查了,只有这位可能性最大。而且这位林大夫身上的疑点太多,不由的咱们不往那方面想。” 许波看向左中,声音一点都不低:“那你们也太不是东西了。合着救人还救出错了?咱们之前也没听说过有林大夫这一号厉害的中医大夫,你们想必也不知道。之所以能找到人,说到底还是人家上战场救人被你们给盯上了。那咱们这些被救的要是都不管,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这话说的! 左中摆摆手:“先等等,先等等。要叫我说,我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嘛跟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不去呢?人吃五谷杂粮得百病,一辈子哪有不见大夫的道理。可你也知道,我说了不算啊!先看我们这位徐小姐还有什么手段再说吧。” 徐丽华深吸了两口气,推开了暗室的门,“尹先生。”她对着四爷的背影喊了一声。 四爷的眼睛从那个猫眼上挪开,转过身来,“怎么?徐记者到我这里找证据来了?” “聪明!”徐丽华看向四爷,“尹先生接受过美国的教育,我知道,像是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跟工党走在一起的。你跟你的太太,相识不到一天就结婚,那么你们之间,要说到了解,这肯定是不可能。你不了解你太太的事,这是肯定的。等结婚之后,我想,你一定是发现什么了。可是呢,这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彼此命运已经连在了一起。有个姓工的妻子,你就摘不干净了。因此,你不仅不能揭发她,还得帮着她隐瞒掩盖。我想,我猜的已经**不离十了。那么,我现在要告诉尹先生,你不必有这样的顾虑。只要你肯站出来,揭发她,那么你对于党国就是有功之臣。从此,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害怕跟工党扯上关系。尹先生,你年轻有为,还有大好的前程。如今国难当头,正是我辈报效之时。你放心,只要你将知道的都说出来,那么一切都好说。政府部门,军政部门,任何一个部门都随你挑选。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想,尹先生应该懂得这话的真谛。男人,有了权,就有了钱。有了钱和权,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有。”说着,就凑过,看着四爷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包括……像我这样的女人。” 四爷身子向后一倒,这个女人倒是很会蛊惑人心。 徐丽华见四爷没说话,就站直身子,“怎么样?尹先生,我的提议你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别跟我说什么一见钟情的话,不对等哪里来的爱情。不背叛,只能说明我出的筹码太低。这个没关系,想要什么样的价码,咱们完全可以谈嘛。” 四爷挑眉,抬脚就往外走。 徐丽华追了两步:“尹先生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证据吗?”四爷的语气没什么变化,“既然许副团长都等着呢,那就更得快点。” “尹先生可真是识时务。”徐丽华追了两步走在了前面,这才回头对四爷笑道,“不过……我喜欢!”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屋里的人就都抬起头朝外看去。就见徐丽华笑的跟一朵太阳花似得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四爷。 许波朝四爷点点头,就问徐丽华:“不知道徐小姐说的证据?” “自然是有的。”徐丽华看向林雨桐,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而是且铁证如山。” 许波心里咯噔一下,要真是拿出证据,今儿的事还真不好办。 而宋凯文眼睛微微睁开,看向徐丽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怎么会铁证如山呢?保护这对夫妻是他的一项重要任务。这中间可能存在的漏洞,他都想办法给补上了。比如那个人体模型,都是之后他补上去的。怎么还可能有铁证呢? 林雨桐一看见四爷的眼神,就明白什么意思,她神色半点没变,只哼笑一声:“还铁证如山呢?行啊!那你拿出来吧。铁证在哪呢?” 徐丽华嘴角一撇:“嘴硬是吧?”她朝后一指,指向四爷,“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再看向徐丽华就觉得是看向傻子。 左中咳嗽了一声,就一把将徐丽华拉开,低声道:“别闹了。再闹可就太难看了。这事没办法收场了。”叫丈夫指认妻子,亏她想的出来。要是夫妻不合也就算了,可人家这一对夫妻,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男人心里有没有这个女人,这玩意根本就骗不了人。这么想着,就越过徐丽华直接对林雨桐道:“林大夫,徐记者跟您开玩笑呢。这里没您的事,可以走了!”说着,就看向许波,“许副团长,麻烦您代咱们送林大夫回家。我这里有事,就不亲自送了……” “起开!”徐丽华推开左中,然后看向四爷,“尹先生,该您说话了。” 许波耻笑一声,这女人今儿是入了魔障了吧。 四爷看着几人一眼,这才看着林雨桐道:“徐记者说,要是我肯揭发你,就要什么有什么。包括想她这样的女人。” 什么? 左中和许波面色古怪的看向徐丽华,你是想男人想疯了,整了人家的老婆给你腾地方还是怎么的? 徐丽华的脸只觉得脸上一热,跟火烧似得蒸腾了起来。脑子了一懵,想着这位看起来特别有范的人怎么说话办事这么不讲究。这还没琢磨明白呢,只觉得的脸上一疼。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落在脸上。 “你敢打我?”徐丽华捂着脸,愕然的看向林雨桐,“你再打一下试试。” 啪! 林雨桐抡圆了胳膊又甩了一个耳光过去,“我说呢,好好的跟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原来是存了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人家的男人就那么好?这般的处心积虑!” 徐丽华此时才觉得百嘴莫辩,但从来没被这么打过,一时倒是顾不上嘴上还击,直接伸手就想将耳光甩回去。 左中和许波对视一眼,这如今怎么管?没法管!这就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 “尹先生。”左中看见林雨桐已经抓住了徐丽华的手将人甩出去了,就赶紧道:“请您带着尊夫人赶紧走吧。今儿这实在是误会!误会!” 徐丽华摔在地上,手掌火辣辣的疼,顿时眼珠子都红了,“走?谁也别想走?她摸出枪,今儿我不答应,谁也别想从这里离开。” 林雨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走!姑奶奶今儿还不走了!随便抓了个跟我见过两面的人就说是工党,只为了拉我下水。你徐丽华以为你是谁?” 左中先是趁着徐丽华起来的功夫趁机将她的枪夺过来卸了弹夹,这才对林雨桐道:“林大夫,我跟您赔不是。今儿这事,真跟您没关系。您赶紧走吧。” 徐丽华一巴掌拍在左中脸上:“你到底是哪头的?” 这这是气疯了。 男人的脸是那么好打的?还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 左中的面色一变,枪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抓人是你们的事!但是审人放人却是我的职责。平时让你三分是因为你是女人,敬你三分是因为你是上面派来的人,但是不等于你在这地界就能为所欲为。说到底,咱们可不是一个庙里的和尚,你管不了我,我也不一定得敬着你。”说完,见徐丽华没有说话,就直接对林雨桐道,“林大夫,可以离开了。请吧!” “我今儿还不想走了。”林雨桐说着,就指向宋凯文,“现在你放了我,可只要他在这里,想必徐记者就有一万个办法叫他开口咬我。你们这一捉一放,玩的好把戏呀!如今左科长说不关我的事,那我就正式提出要保释他。要不然,你前脚放我走,后脚又得劳烦徐记者再来请我。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我还真没时间陪她玩。如今这世道,还真是没地方说理去。怎么就见不得人家家里有点好东西呢?我只听说过男土匪劫财劫色的,原来这女土匪也不遑多让。” 这是气没消,扛上了! 左中的面色也不好看:“林大夫,适可而止吧。今儿我可是给了许副团长面子了。” “别!”许波呵呵一笑,“你们放了林大夫,是因为林大夫本就白璧无瑕,跟我的面子可没关系。要真是看着我的面子,就再给林大夫一个面子如何?” “你们这可是难为我了。”左中看向一直低垂着眼睑没说话的宋凯文,“这个人,我做不了主。” 徐丽华呵呵冷笑一声,看向林雨桐:“你当真要保释他?” 林雨桐不屑的耻笑:“你不就是想叫我保释他,好坐实我通工的嫌疑吗?”她抬手指着徐丽华的鼻子,“你要敢释放,我就敢保释!谁怕谁?” 四爷终于说话了,拉了拉林雨桐:“冷静!冷静!要三思而行!犯不上置气!” 林雨桐一把甩开四爷的手:“我就置气了,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是站在哪头的?” 许波心道:这两口子演的好双簧啊! 徐丽华擦了擦嘴角的血,阴森森的看向林雨桐:“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要保释这个工党份子!” “别一口一个工党份子!”林雨桐冷笑道,“这种污人的手段你们玩的少吗?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少牵连无辜的人。我这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还是那句话,你敢放人,我就敢保释!” “很好!”徐丽华拍了拍手,“你都敢保释,我为什么不敢放人。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坐实了你通工的证据。” “那你放啊!”林雨桐冷着眼,“你放了,就知道我敢不敢?我要是缩回去了,叫你一声姑奶奶。” 左中眯着眼看林雨桐,之前他是不信这位是工农党的,如今还真是不能不怀疑。 徐丽华朝宋凯文看了几眼,朝左中喊了一声:“放人!手续你办!”说着,就走了出去,只听那高跟鞋一下一下的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就知道她这心里有多少不甘心。 左中看向四爷和林雨桐:“两位,不再想想了?” 四爷好似有些为难,小心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却没有说话。林雨桐回头瞪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左科长,你不用问他。这事我做主,这个人我保释定了。” “您可要想清楚。”左中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这个人身上的工党嫌疑可不轻。” 林雨桐露出几分苦笑来,“左科长,我得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今儿这事一出……”她叹了一声,“你以为我什么也不做,徐丽华就能放过我了?她是想尽办法也得把那个标签摁在我身上的。既然我不管怎么做,她都不会轻饶了我。我又何必示弱,叫人看不起呢?” 要这么说,好似也有几分道理。 左中心道,这两位要真是无辜的,则还罢了。要真都是工党份子或是亲工党份子,那这两人的手段可真是厉害了。徐丽华本来秉公办事,硬是被搅和成了觊觎别人的丈夫陷害原配发妻。保释了工党出狱,愣是弄的跟女人之间争风吃醋一般。人家自始至终可都没有落下话柄。就算以后再说人家是工党,人家顺手都能推给徐丽华,说是她栽赃陷害。 精明人啊! “成!”左中呵呵一笑,“既然林大夫真下了决心了,那我就照办。” 说着,就直接朝杨天招手,杨天进来拿了一张单据,四爷顺手就从兜里摸出一根金条:“请兄弟们喝茶吧。今儿这是劳烦大家了。” 左中又一笑,“得!尹先生这事办的敞亮。”他说着,就挥手叫杨天下去,这才低声跟四爷道:“听我一句劝,这个人不能在沪上了。只要不在沪上,去哪里都行。其实……我还想劝您一句,您和夫人也一样,尽快离开沪上。徐丽华的背景很深,被她盯上了,您可就一天安稳日子也别想过了。” “多谢!”四爷朝左中致谢,然后就看向许波,“还得劳烦许副团长。” “好说!好说!”许波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咱们就走吧。”说着,就想起什么似得,指向宋凯文,“我叫两个兄弟扶着这位先生走。林大夫放心。” 从楼上下来,下面都是保安团的战士,林雨桐和四爷连同宋凯文都上了卡车,这些战士上车后将三人围在了中间,这才一溜烟的从监狱了出去。 二楼一间办公室的窗户口,徐丽华用毛巾捂着脸,看着那卡车开出去才收回视线,走回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号等着,等接通了就直接道:“给我盯住码头车站,要是他们想离开,立马给我拦住。”等那边答应了,她才狠狠的撂下电话,“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而此时的车上,许波看向四爷和林雨桐,低声道:“您二位家里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若是没有,按照我的意思,你们还是跟着咱们的给养车,出城吧。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只是别在回沪上了。”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道:“也好!家里的东西……”自然没有什么重要的,“都折变成大洋,替我们送到孤儿院吧。” 许波一下子就肃然起敬,“您和林大夫这样的人,即便是工农党,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还有什么要办的,您只管吩咐。” “还有就是家里的下人,叫憨崽。”四爷笑了笑,“这小伙子不错,我们走了,就怕徐丽华对他下手。能不能叫他去你们保安团待着,哪怕是打杂呢,想来也别人也不敢轻易把手伸过去。” 宋凯文暗暗的点头,如此既保证了憨崽的安全,说不定又是埋下了一步好棋。 对许波来说,这根本就不叫事。他笑道:“就是今儿来送信的小伙子吧,挺机灵的!你放心,我将他留在身边做个亲兵,错不了的。” 林雨桐心道:如此,跟自家有关系的就只有桂嫂了。但桂嫂管着孤儿院,跟许多家境殷实的善心人都有了点交情,动她……社会影响太坏了。另外,以徐丽华的性子,不见了自己和四爷,她就更不会动桂嫂了。她要留着桂嫂这个鱼饵钓自己这条鱼吧。 至于孤儿院的后续费用,以后想办法不动声色再给也不是不行。 这么一想,好似在上海也没有什么要牵挂的东西了。 由许波带着,转了好几趟运送给养的车,这才顺利的从沪上出来。许波十分够意思,联系了他之前的战友,这人如今驻防在昆岭之外,又派了一辆吉普,将他们送到了杭城。 “这里不能多呆。”宋凯文靠在床头上,“我身上的伤过两天就没事了。你们不用管我,我自有地方去。要是还愿意听我的建议,我就建议你们先去上京。” 其实不用他建议,四爷和林雨桐也是想去上京的。毕竟大部分的时间都生活在那里,感情上的归属感,是别的地方给不了的。 因此,四爷答应的很利索,“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走。倒也不着急。” 他们不急,宋凯文急。硬是抗过了三天,就催着四爷和林雨桐离开。林雨桐直接拿了五十个大洋递过去,“不管到哪,都需要钱。这些你拿着吧。” 宋凯文苦笑,“我没帮上你们什么忙,倒是带累了你们了。天大的恩都受了,这钱我就收着了。”但到底又给林雨桐打了一张欠条。 三人分别的很匆忙,毕竟这里离上海太近了。真要是徐丽华追出来,未必就能好运的躲过去。 徐丽华此时自然是十分恼火。先是负责监视的小杨第二天说,没等到这夫妻晚上回去,她就知道出事了。可还没等她赶过去呢,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小伙计憨崽进了保安团。她就直达肯定是许波这个武夫将人给放跑了。可等她派人查保安团这两天的行踪的时候才发现,许波真是缺德。把一半的人马都撒出去,水陆码头,只要跟外面相通的路,他们保安团的人都进出过。这叫人怎么判断去向。 这两天她找许波都找疯了,可下面的人愣是说许波忙着没功夫见她。 忙?忙个屁! “让开!”徐丽华今儿又闯了过来,看着站在会议室门口的两个勤务兵就呵斥道。 许波迷瞪着眼睛,边扣衣服的扣子,边从里面出来,“徐记者,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这里可有不少军事机密,你如此擅闯,小心我告你窃取国家机|密罪。” “我?窃取国家|机密?”徐丽华哼笑一声,“当我是吓大的?” “不是吓唬你。”许波将衣服扣好,又开始系皮带,“用你的那一套办法,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是倭国人派来的奸细或者是王集团……” 话不用说完,徐丽华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你的意思,我要是敢说你放走工党,你就会指控我是倭国人的特工,或者干脆就是王……其心可诛!” 王去年在广纠集反姜势力组成国民政府,直到辽东事变之后两人才被迫合作。但面和心不合,下面的人员也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蓝衫社从根本上就是维护姜的领袖地位的。如今许波如此叫嚣,多多少少的,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许波冷笑一声:“你也适可而止吧。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个心里没你,甚至压根就没正眼看你的男人,你至于吗?你要是真看上了,偷个情,叫他们离婚,这个咱们管不着。但是你要将原配往死了弄,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再说了,林大夫救了咱们这么多人的命,我能看着不管吗?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公报私仇,这事本就不地道,可不怨我吧。” “你放屁!”徐丽华咬牙。心里恨得要死,谁都知道自己求而不得,因为一个男人要谋害原配。这消息不是许波这个混蛋放出去的,就是左中那个王八蛋在报那一巴掌之仇。这真是把人冤枉死了。谁是为了男人了?如今,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你能救他们一次,我就不信你还能救第二次。你最好保佑他们别被我逮住了。” 就你这脾气和智商? 许波眉眼一斜,带着两人痞气:“我说,你最近怎么跟吃了呛药似得?我瞧着你以前可不这样?”脾气大是大,也没大的这么不理智过。那天在审讯室,整个人跟疯了一样,逮谁咬谁。 徐丽华心里一惊,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脑子里闪过这几天的一幕一幕,还真是有点不像自己。可心里就是觉得烦躁,就是压抑不住这股子烦躁怎么办?她想起之前看到的一脸沉静的林雨桐的脸,还有在审讯室里,她那一撇嘴一挑眉处处都是挑衅的表情,脸上不由的闪过一丝惶恐,不由的看向许波:“你可知道有没有什么药能叫人变得暴躁,情绪不受控制?” 许波似笑非笑的看了徐丽华一眼:“你想多了吧。有些药的副作用确实能叫人变得暴躁,但是直接有这种药效的我没见过。你不会是怀疑林大夫对你用药了吧?你还真能想。她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对你用什么方式下|药的?另外,什么样的药能无色无味的叫你察觉不出来呢?反正我没见过。” 徐丽华看了许波一眼,信来的烦躁就有涌了出来,她用右手掐着自己左手的虎口,疼痛叫人情形。“那么,这段时间实在是对不住了。不打扰许副团长了。再见!” “再见!”许波歪着头看着徐丽华出去,嘴里喃喃的道:“难不成真被林大夫下药了?那这手段……还真是神鬼莫测……” 憨崽端了水过来:“团座,徐记者走了。” 许波看向憨崽,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吧。”不管你是不是工党,肯卖命杀敌的,都是好汉。 四爷和林雨桐如此则身在金陵。原本打算从金陵去上京的,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在金陵滞留了。 “怎么会没有去其他地方的车票呢?”林雨桐在酒店里觉得莫名其妙。 这经理好似诧异林雨桐会这么问,解释道:“您大概不知道,如今政府迁都洛城,党国要员都要跟着过去的。火车哪里调动的过来。您还是再等等吧。” 迁都洛城? 等着经理出去之后,林雨桐诧异的问四爷:“有过这码事吗?” 四爷点头:“有!前后不足十个月。民间知道的不多。” 啊? “迁都可是大事!”林雨桐皱眉,“他们这是……准备逃啊!” “他们以为倭国人攻打沪上,是想控制大江流域。因此,先逃了再说吧。”四爷掰着指头算:“你想想,他们能选择的地方不多。昌汉、二庆、长安、洛城这几个城市肯定都在考量的范围之内。但是昌汉的形势比金陵好不到哪里,搬迁没有意义,所以不能去;长安还不错,但交通不便,只这一点就被排除;然后是二庆,但是二庆军阀混战,社会动荡,也不行。算来算去,就只有洛城比较理想。洛城是古都,历史文化都相当有底蕴,且又地处中原腹地。东南有嵩山屏障,北临黄河天险,东有虎牢关,西有函谷关,易守难攻,加上便利的交通条件,回旋余地较大。只是,他们这次实在是判断失误了!而且,要是没记错,现在的洛城应该还是洛城县,总共也没几万人口,根本就不具备作为首都的条件。” 呃? 整个国家的政府机构连同高层,就这么遛来遛去的? 这个折腾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24章 民国旧影(11)三合一 民国旧影(11) 在金陵滞留了大半个月, 这才从黑市上买到票。三等座的价格翻了一番,二等座的翻了两番。而四爷想办法弄到的票, 也不过是个小包间罢了。整整花了八十个大洋。 酒店经理将票送了过来,“咱们可没从里面抽份子。买这票也是动用了关系的。车站那帮王八蛋,除了关系户的票给留出来了,剩下就不再车站卖了, 全都是靠着这些票贩子将票价给炒起来了。您说的那种包厢, 那是真没有。这些政府要员去陆陆续续去洛阳,但是好些个家眷都觉得南京不慎安稳, 去哪里的都有。这样的票轮不到咱们手上。” 四爷递给对方几块钱:“就这已经不错了。辛苦了!” 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早晚都有点凉,这样的日子即便没有大的包厢, 也没关系。事实上小的包厢没有那么糟糕,两三平米大的地方, 两侧固定这长沙发, 虽然不宽, 但长短宽窄躺个人还是足够的。两张沙发中间, 是个不大的桌子。桌子固定在车窗下面, 长短不过沙发厂的三分之一。 四爷将手里的箱子往桌子下面一放,里外看了看,打开包厢门,外面就是走廊,走廊不宽,只能容两个人侧着身子过去。可即便是这样, 走廊里还是站了不少人。这些人只怕是没买到坐票,只得在包厢的走廊外面站着凑活。路过的人往小包厢里一看,都不免有些羡慕。这一个包厢要是挤一挤,能坐□□个人。 见不少人往里面看,四爷一把就将车厢门给拉上了。不是不想与人方便,可是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根底。林雨桐将车窗给开了一条缝隙,好歹有一面是通风的。等车开始动了,这种小包厢的弊端才出来。它根本就不隔音。外面和隔壁有一点动静,这边都听的清清楚楚的。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和四爷说话,别人也一样能听的一清二楚。 林雨桐将摸出两本书来,递给四爷一本,两人就靠在沙发上,各自看自己的书。 上车的时候是十二点多,到了下去五六点,人就饿的不行了。 四爷将书放下:“我去餐厅买吃的。你在车厢别出去。”在外面,两人一贯谨慎。 林雨桐又塞了钱给他,车上的饭菜可不便宜。 包厢的门打开,四爷从里面出来,就直接又把门带上了。外面贴着对面的车厢坐着的人排成一排,想从这里过去,那真是挺费劲的。人家那么坐着也不舒服,本来腿就伸不直,如今更是得往回缩着了。 不过这些人里,倒是有一个跟其他人不一样。这走廊是在小包厢和一边的车厢壁之间的,大家都是靠着对面的车厢壁,可只有一个带着草帽穿着白粗布褂子的人是靠在自家的包厢外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出门带着的伙计。 四爷看着这人两眼,也没见他抬头,草帽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楚人脸。他挑挑眉,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这个车厢跟餐厅是紧挨着的,没怎么费事,就几个馒头和一份卤肉回来。这香味叫闻见的人都不由的吸吸鼻子。该到吃饭的时候了,都饿了。 吃的买回来,林雨桐就直接给换了,还是自家准备的吃着更舒服。 两人也不说话,林雨桐递了湿帕子过去叫四爷插手准备吃饭,猛地火车就轰鸣一声,然后就慢了下来。接着越走越慢,两分钟后彻底的停了下来。 “到哪了?”林雨桐朝车窗外看去。她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站,其实这时候的火车是相当坑人的,服务质量就不能提。比如这沿途的小站吧,到了地方他不报站。有些人害怕坐过了,就给给列车员一点小意思,然后叫人家到站的时候,千万叫他一声。所以,这车一停,她就习惯的先朝外面看去,结果黄昏时分,晚霞满天,外面荒岭野草,这不是什么小站,这根本就是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靠店,停在这里做什么? “哪也没到。”四爷将包厢的门拉开,外面过道上的人都站起来了,人都有些焦躁不安。也没人来解释为什么。 许多议论之声这时候传了过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又碰上这事了?” “什么事啊?土匪打劫?不会是把铁路给挖断了吧?” “不是!亏的你们还从金陵过来,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个我知道。咱们这是给贵人让道呢。” “让道?让什么道?还净道呢?早没皇上了,谁这么大的谱?”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如今咱们的都城不是迁到洛城了吗?可是洛城哪里能容得下那么多的政府机构。而且,那洛城一个小县城,匆忙之间哪里能给各位要员提供奢华的官邸?那专列可比洛阳那简陋的好了太多了。所以,人家现在都在他们各自的专列上办公了。” “这个我知道,这事是真的。专列上的设施比洛城更完备、更舒适,行动也更自由。听说,如今很少有人能见到姜、王、宋等人,他们都住在自己的专列上,就在这陇海线上来来去去,今天洛城,明天正州,后天可能到了开奉、徐周,或者突然又到沪上、金陵……咱们也不知道人家这些大人物在忙什么。不过,看这架势,恐怕咱们还真是再给大人物让道呢。等着吧,等专列过去了,咱们这车才能走。” “现在有些报纸上都已经说了,咱们这政|府该改名叫“火车上的政|府”。 “我听说,政|府主席林老,却一直呆在洛城。” “那不是成了国府看印的?” “你懂什么?林老那是不争权揽利,不作威作福,不结党营私。这也是林老的‘三不’原则。不懂就别瞎说。” 林雨桐和四爷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正觉得津津有味,就有人将自家包厢的门给敲响了。 四爷起身,将门整个都拉开,见门口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穿着长袍马褂的人。见四爷出来,他马上拱手:“多有叨扰,多有叨扰。实在是车中烦闷,想找人凑在一起打打牌。看兄弟有没又兴趣。我们是夫妻两人……” “打牌?”四爷朝林雨桐看了一眼,见她点点头,也就笑道:“好啊!停在这里,不找点事做,是闷的很。” 这人马上就笑哈哈的去了隔壁,一转眼就带着一个穿着白底蓝花的披着大红披肩的女人进来。这女人年纪不小,长的一团和气的样子。 林雨桐和四爷将人给让进来,将四爷刚才坐过的沙发让给他们夫妻,这才将门关上。 “你们家那伙计不错,那一双眼睛可真利。”这位自称是董藩的人对四爷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伙计? 林雨桐不知道说的是谁。但四爷却想起蹲在门边的那个带着草帽,穿着装扮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那个男人。听董藩这话,好似这人注意过他。这就有意思了。 四爷没否认,只是笑了笑。那边的董藩已经将牌拿出来了。 林雨桐以为他们要摸叶子牌,结果一看才知道,这是扑克牌。不仅是扑克牌,还是一副印着广告的扑克牌。 只是这牌一露出来,董太太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林雨桐再细看那扑克牌的盒子,上面画着美人,写着翠缕阁。她这才了然,原来这扑克是从叫翠缕阁的妓|院里出来的。不用问都知道,这位董先生应该是光顾过这里。如今这妓|院十分大胆,广告类的纪念品花样多着呢。比如火柴,自己定做和火柴盒叫人糊好,然后将火柴换个盒子,去他们那里的男人们哪里有不抽烟的?就这点小东西,只要男人们用到,就忘不了她们那地界。 林雨桐的视线在扑克牌上停的时间比较长,董藩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一边洗牌,一边指着外面,“尹老弟,刚才那些人说的话,你都听不见了吧?” 四爷随口应付了一句:“道听途说,谁知道真假!” “真的!基本都是真的。”董藩努努嘴,压低声音,“不瞒老弟,我是做古董生意的。手里有见好玩意,刚好知道金陵的一位贵人喜欢,这才带着东西给人家送上门了。” “那这次肯定赚了不少。”四爷笑道,“如今这古董买卖怕是也不好做。” 盛事的古董,乱世的黄金。 董藩点点头:“可不是吗?以前要是有好东西,那咱就是坐在家里八风不动,自有人找上门来……如今呢?拿着好玩意投其所好……贵人们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图的不就是能登人家的门,好点留两分交情在。”说着,就有些来劲,“这结交的人不一样了,这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比如他们嘴里说的那个……那个林老。我就听贵人府邸的人提过。” “哦?”四爷随口接了一句,知道这人有几分显摆他能耐的心思,就将话递了过去,“愿闻其详。” 董藩也不急着打扑克了,将手里的牌放下,递给四爷一根烟,见四爷摆手,他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说起这个林老啊,佩服的人还真是不好。听说她生活极为简朴、为人也十分低调,都说是位难得的‘平民元首’。”他说着,就伸出三根手指头,然后指了指外面:“还真就跟他们说的一样,这位林老一直奉行什么“三不”原则:不争权揽利、不作威作福、不结党营私……人家那真是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听说,洛阳那边如今有个传言,说是林老说了‘武官直接去见姜,文官直接去见王,别到我这里来。’人家说着叫什么……什么‘无为而治’。” 四爷点点头,好似认同董藩的言辞,“……平和淡泊。” 董藩连连应是,“可不就是这个话。不过,那再平和的人,那也有自己的脾气。较真起来那也是真较真。”他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听说前段时间,就是林老到了洛城以后,那时候的王还在金陵。王有事向这位林老报告,就命行政院那个什么秘书长褚……褚……” “褚民一。”四爷提醒道。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董藩吸了一口烟,又吐出眼圈,上下打量四爷,“尹老弟,你这可是秀才不出门,能只天下事。这些当官的,这个长……那个长的……我是记不住。” “看报纸,就记住这点闲事。”四爷往后一靠,也深觉这个人看似粗疏,但交际还真是广,他嘴里这些事,可不是谁想知道都能知道的。于是就催促道:“我这正听的起劲呢,老兄倒是赶紧的。” 有人如此捧场,董藩眼睛都亮了:“咱们说到……” “褚民一。”林雨桐朝董夫人笑笑,就接话提示道。 “对!”董藩朝林雨桐竖起大拇指,“弟妹的记性可真好。这些政|治的事,难得弟妹能听懂,我家这位只怕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说着,只觉得大腿一疼,知道被婆娘拧了,他嘴角咧了咧,就赶紧道:“这褚民一……说是汪叫褚民一给林老拟发电报。可这褚民一不学无术,直接在电文开头就称林老为“子朝兄”,林老字子朝,这什么人能称呼对方的字,咱们都知道那是有讲究的。结果这位就敢这么称呼?这就不说了,在末尾也不写王的官名,只署“弟经纬叩”。林老看了肯定是不高兴,但也没说不尊重的话。只在见到汪以后,严肃地说,‘吾侪若论同志,本可兄弟相称,但行之公牍,则于国家体制未合,以后宜加注意。’就这么怼了王一下。王最后看了那电文以后,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回去一脚把褚民一踢倒在地,斥责道,‘我为汝脸丢尽矣!’估计啊,这王以后再不敢叫褚民一给他写东西了。丢不起那个人啊!” 能将这些轶事讲的头头是道,这个人还真是有点意思。 林雨桐笑了笑:“没想到您国府内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董藩脸上的神色僵了一下,就呵呵一笑:“弟妹有所不知,我这做古董的,想要生意好,最要紧的就是投其所好。你们大概不知道,林老也十分喜欢古玩,我这也都是为了生意。这我真不是吹出来的,林老到了洛城,就经常在洛阳街头的古玩摊上转悠,出门常穿黑布长袍、胸前长髯飘拂的就是。”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这个人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到一定的境界了。但是这样的事他自己知道就罢了,还敢当着自己和四爷的面说出来。说他是无心的吧,显然不是。可要说是别有用心吧,可他这到底图什么呢? 四个人打着牌,没有再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林雨桐出了一张牌,手一伸出去,就觉得对面坐着的两口子眼神跟黏在自己的手上一样。她低头往手腕上一看,就有几分明白了。自己手腕上这个镯子,是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石不错,手艺也是大内才有的。确实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古董。自己是见它朴素,这才随手套上的,没想到被这两人盯上了。难不成过来就是为了这镯子? 那刚才说的那些话呢?是为了显摆他的能量?怕自己不卖,所以暗示自己他的背景吗? 林雨桐觉察出来了,四爷自然也觉察出来了。他将手里的牌全都往桌子上一扔,笑道:“董老板不是为了打牌而来的吧?” 董藩尴尬的笑了笑:“尹老弟是看出来了?让老弟见笑了。弟妹手上那件……我不瞒老弟,我真是找了大半年都没找到一个满足人家要求的。你不知道啊,我这做的生意,就是给贵人们寻找合适的玩意。有个官职不低的将军,想给上面那位夫人送礼,这得看那位夫人的喜好吧?要简朴,要大气,但更要贵重。弟妹手上这个,我远远看见就觉得是我要找的。您看,能不能割爱?” 四爷当然不愿意,金银能卖,但什么时候也不能动动桐桐的首饰。尤其是戴过的首饰。他直接摆手:“董老板,你看我们像是缺钱的人吗?” 董藩有些尴尬,“这……”自然是不缺钱的。要不然能把简直连城的宝贝这么随意的戴在手上做火车。可是这东西,对于自己真是太重要了。有这东西,才能敲开贵人的门呐。 天黑了,包厢里的灯亮了。可尽管是亮了,那效果也跟七瓦的灯泡效果是一样的。暗的很。 林雨桐笑了笑:“看不清了。费眼睛,明天再玩吧。” 董藩这才起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神从林雨桐的手腕上划过,就拱手行礼,两口子这才出去了。 四爷要关门的时候,又朝靠着门边的那个戴草帽的人看了一眼,见他好似移动都没动过,就挑挑眉,进来叫林雨桐将之前买的馒头和卤肉分出一半,然后拿出去递给那人:“兄弟,拿着。” 这人一抬头,四爷就看见一张有棱有角的脸,眼睛清亮带着几分锐利,见四爷的手一直举着,眼里并不是鄙夷之色,这才接过来,“多谢了。” 四爷点点头,将包厢的门有合住了。 林雨桐低声问道:“什么来历?” “现在还看不出来。”四爷朝外指了指,“这包厢不隔音,今儿那个姓董的将你手上的镯子贵重这事嚷开了。只怕有心人都听去了。这火车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怕不得消停了。” 林雨桐将手上的镯子收了,想找个不贵重的,还真找不出来。没戴过的,也都价值不菲。 四爷踢了箱子一脚,“将里面的东西收了。不见你戴在手上,可能就得瞄准箱子了。” 也是!贼的门道可多着呢。如今都穿着单衣,镯子有没有藏在身上一目了然。 箱子里本来也就是几件掩人耳目的衣服,林雨桐全都收了,将空箱子就那么随意的往桌子下面一放。两人就都躺在沙发上歇着了。 快迷糊的时候,才听见有火车的声音传来,然后过了不久,就有火车呼啸着过去了。这个速度……肯定是专列了。 果然,这列车刚过去,火车就开始动了。躺在这沙发上,火车的震动叫人微微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此时隔壁包厢,董藩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行了!”董太太低声道,“人家不卖就不卖吧。你还能抢啊!” “你懂个屁!”董藩咬牙道:“你想当官太太,想叫我脱了这身商人的皮,没有人提携怎么成?人家开口了,咱们连这点事都办不成,还想投在人家门下?凭什么?这东西,不管怎么着,都得弄到手。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 董太太朝外看看:“那东西真那么好?羊脂白玉要是真想踅摸也踅摸的到,我瞧那玉好似不是羊脂玉,咱们再找找?” 董藩瞪了老婆一眼:“那不是凡品。是中宫的主子娘娘才能佩戴的。我这一双招子,什么时候看走眼过。那凤纹,那细微处的标记,我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东西递上去……我就真心想事成了!” “那咋办呢?”董太太的心跟着火热了起来,“要不明天咱们再去磨一磨。” 可人家不缺钱。 董藩猛地起身:“你在里面呆着,我去去就回来。” “干嘛?”董太太一把拉住他,“这大晚上的,车上这么乱,我一个人害怕。” “怕个屁!”董藩甩开老婆的手,“老实呆着。” 包厢的门是推拉式的,开门关门这种摩擦声可不小。这边他的门一开,隔壁的四爷和林雨桐就睁开了眼睛。 同时警醒的还有一直靠在门边的男人。 董藩朝这边看了一眼,尤其是草帽男,他一直以为这人是四爷带出来的下人。见对方没动,这才朝另一边走去。草帽男在他走了以后,就朝他的背影看去,然后又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本来以为一路上会不安稳呢,可谁知道从这天晚上起,半点异样都没有过。 眼看就要到北平了,林雨桐看向四爷:“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四爷指了指外面:“安静!特别的安静。走廊里站着的人基本就不见了,就连两边的隔壁,都听不见说话声了。” 对!就是这样。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安静。原来她以为这是半路上下车了,可如今瞧着又不像。 四爷将推拉门拉开,朝外一看,走廊里只剩下这位草帽兄了,“朋友,进来说话吧。”火车上的麻烦,肯定是被这位给挡回去了。 这人抬头看了四爷一眼,朝两边的隔壁看了一眼,好似因为两边还有人,说话不方便一样,他没往里面走,只抱拳道:“感谢兄台的饭食,咱们后会有期。”说着,转身就从车窗上跃了出去。 四爷眯了眯眼睛,回过头来看向林雨桐:“有意思吧?” “哪路的神仙?”林雨桐低声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是莫名其妙的被人保护了一路。这人很有些江湖手段,将麻烦都给挡了,可自己两人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等火车到站的时候,四爷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拉着林雨桐从包厢里出来,却跟隔壁的董藩走了个面对面。 董藩两口子面上带着惊慌之色,看着四爷和林雨桐的眼神都有些畏惧。 “您先请……您先请……您二位先请。”董藩弯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而另一边隔壁的人正准备出来,一看见林雨桐和四爷,蹭一下子就给缩回去了。 怕成了这样? 四爷挑眉,朝董藩点点头:“承让了!”说着,就拉着林雨桐往出走。 林雨桐的心思翻腾,她之前还以为这人是宋凯文汇报之后,派来跟着自家的。可如今看这手段,好似又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做事,端不会将人吓成这幅样子。 从车站出来,拦着黄包车正要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老弟!老弟!等等。”只听声音,就知道追上来的人是董藩。 四爷回过头,笑了笑:“董老板还有事?” 董藩马上道:“老弟啊,你是初到上京,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吧?”说着,就猛地打嘴,“瞧我这不会说话的劲,您肯定是要去酒店吧。可这酒店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是这么回事,我在琉璃厂附近有个小四合院,正打算出手。您要是愿意要……”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话还没说实在,就又赶紧摇头,一个巴掌都伸出来,“不……不用一千,我急着出手,给我五百就行。” 四爷真是对那个草帽侠好奇了。这人对自家的事知道的还挺多。这就证明对方不光认识自己和林雨桐,而且知道自己的现状。这董藩如今这作态,肯定也是因为这个人的缘故。 他看向董藩:“你不用为难,我确实是需要买房子,但是……” “别但是,兄弟!”董藩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样,“您要是觉得贵,三百……不……两百都行。随便给点钱都算数。” 四爷也是服了,就这怂样,被人威胁一番就吓成这德行了,还敢动歪心眼子?他扭头看向林雨桐,“要不先去瞧瞧?”反正你也只爱住四合院。 “那就瞧瞧。”林雨桐点头应了。 “嗳!先瞧瞧,瞧瞧再说。”董藩似乎松了一口气,“要是弟妹不喜欢,你说出个样子来,满京城我找去。” 林雨桐心说,那倒是真不用麻烦,自己最满意的也就紫禁城和雍王府了,那地方倒是好找,可就是买不了。 事实上这四合院林雨桐看一眼就喜欢上了。不说别的,就说这院子当中那个两人合围才能抱住的枣树,她的呼吸就跟着乱了。 两人牵着手,愣在了当场。好似早已经分辨不出今夕何夕了。 林雨桐拉着四爷,将手放在这斑驳的树皮上,顺着这个纹路朝下摸,树上那个像是人的眼睛一样的疤痕结节,好似都是一样的。树上的枣红了不少,地上也有落下来的,林雨桐捡了一个,将衣服上蹭了蹭,就咬了一口,那味道冲击着味蕾,让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将剩下的半个枣塞到四爷的嘴里,“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轻声呢喃道:“咱们这是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董藩有一种懵住的感觉,这是啥意思?他尴尬的搓着手,“原来这房子跟老弟有些渊源。这还真是巧了。” “冥冥中或许真有天意。”四爷回过头来,脸上其他的神色都收了起来,只道:“说吧,这房子打算多少钱卖?” “这个……那个……”董藩站在院子里指着这些屋子,“您该看的出来,这院子几年前我刚翻修过。都是崭新的。说实在的,家具齐全,可这屋子真是一天都没住过别人。连带着家具,卖一千都不算多。可是……罢了,如今您只看着给吧。” “一千二,别说我占了你的便宜。”四爷直接就给了一个价,这点钱实在算不得什么。 “啊?”董藩愣了愣,“啊!兄弟,你真是个讲究的人。啥也不说了,现在咱们就能去过户了。” 有钱好办事,这房子的手续,赶在半下午的时候就办利索了。林雨桐和四爷晚上也不去酒店了,直接回了院子。还是这里住着叫人觉得踏实。 家具确实是崭新的。就是家里的炕,都是新盘好的。别的地方先不去管,只把正屋收拾了出来,被褥往上一铺,窗帘一拉,就齐活了。 两人洗了澡,吃了饭,躺在炕上浑身放松下来,林雨桐才问四爷:“那帮了咱们的人到底是谁啊?” 四爷摇摇头:“我是真想不起来。算了!这人知道咱们在哪落脚,人家要是真想见咱们,总会找上门来的。” 火车上颠簸将人累的不轻,几句话没说话,人就开始迷糊起来了。第二天一早,人还没起呢,就听见外面喧哗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林雨桐起身,披着衣服下床,摁住四爷,“你别急着起来,我先去听听怎么回事?” 隔着大门,林雨桐在里面听的倒也清楚。 一个女人的嗓门特别大:“你们把孩子他爹放了,他就是着凉了,有点发烧,没别的毛病。你们怎么就把人给关起来了。我们一家大小,还指望谁?” “别吵吵!吵吵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道:“霍乱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万一要真是……这可就是传染病,被说你们一家子,就是这周围的人还不定得被传染多少呢。这不是关起来,是隔离!隔离懂不懂?没病自然就放回来了。” 原来是这么一码事。 林雨桐回屋,就见四爷靠在炕头上,她将事情说了,四爷才道:“西北的霍乱实在六七月的时候是□□,如今都八月了。” 将发烧的都隔离起来,倒也是小心没大错。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敲门声。在京城一个熟人都没有,谁能上门? 四爷见林雨桐还没梳洗,就自己下地了,“你在屋里吧,我去瞧瞧。” 结果来的人是董藩。 他怎么来了? 四爷将人请进来,指着枣树下的石凳叫坐了:“董老板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 董藩呵呵一笑:“是我的不是,打扰老弟休息了。”说着,就低声道,“是好事!我一个朋友在琉璃厂,有间铺子,这铺子不错,只是之前打眼了,赔了不少进去。如今这铺子也经营不下去了。我就来问问,看老弟你对着铺子有没有兴趣。这铺子只吃租金,都用不清。绝对不会叫老弟吃亏。” 如此热心! “还是为了那镯子?”四爷看向董藩。 董藩有些尴尬:“老弟,不瞒你说,这关系到哥哥的前程。要是只是钱的事,我这又是何必这么纠缠呢。”还招惹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煞神。 “不知道董老板要谋哪里的差事,对方这要求和真是有点苛刻了。”四爷试探着问了一句。 董藩左右看看,这才道:“要东西的老板姓陈,他也是要往上送的。如果这是办成了,老弟,哥哥我可就一飞冲天了。” “什么部门能一飞冲天?”四爷皱眉,“董老板这实在是叫人看不透。” “放在古代,那该叫吏部。”董藩有几分自得。 吏部?组|织部门!老板姓陈? 难道是党务调查科?也就是以后的中通局! ……………………………………………………………………………………………………………………………………………………6 第725章 民国旧影(12)三合一 民国旧影(12) 四爷这一次倒是沉吟了起来。如果真是组|织部的党|务科, 那么这以后应该就是中通局,这跟徐丽华所在的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军通局的机构几乎可以说是从来就没有和睦过。已经被蓝衫社给盯住了, 好似跟它的对头有点交情并不是坏事。 但是桐桐用过的东西,肯定是不会给人了。 “董老板看中那镯子,是觉得那镯子是中宫之物。”四爷笑了一下,“那这要送什么人, 我这心里也算是有数了。也不一定非得是这支镯子吧。” “还有别的?”董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知道,夫人的贴身之物, 您是不打算卖的, 但只要品相好,又确实是中宫娘娘用的东西, 其他的也行。”只能这么退而求其次了。说实在的,草帽煞神他是真有些害怕了。也就是昨儿这见两口子不是那狠心的人, 而自己的事又实在是紧要的很, 这才冒险找上门来。就算是人家真将自己挡在门外了, 自己也不敢真将人家怎么样。更何况对方这态度还不错, 虽说没同意卖镯子, 但是有其他的也凑活吧。女人的首饰,有时候都是配套的,要是有个簪子,即便不是正式场合戴的,家常用的也行啊。他的要求真心不高。 林雨桐在里面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因此顺手就找了一间凤钗, 这凤钗是黄金打造的,不重,但胜在手工不错。是下面进上来,但是只压了箱底的玩意。她向来很少用金银往头上插。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找了一个匣子随手装起来。这才敲了敲窗户,示意肆意可以。 听见里面的动静,四爷就起身,“你稍等一下。” “嗳……嗳……我等着。”董藩眼里带着笑意,“不着急的!不着急的!慢慢来……” 四爷进了里面,看见桌子上的匣子,就打开看了看,回头对正在洗脸的林雨桐道:“以后有合适的玉料,我亲手给你雕个簪子。” 林雨桐就笑:“我那首饰又是用大箱子塞着的。不缺这玩意。人家觉得凤簪是了不得的东西,对咱们而言,不就是个家常用的饰物吗?有什么不同?” 四爷将林雨桐洗脸时被水打湿的头发往一边顺了顺,就笑了:“尊贵不尊贵,从来都不在东西上。在我心里,没人比你更尊贵。” 一大早的,牙都没刷,嘴怎么这么甜呢。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已经给他挤好牙膏的牙刷:“赶紧去,回来刷了牙嘴更甜了。” 董藩在外面瞪了一小会,就见四爷拿着匣子出来了。只看了匣子一眼,他就恨不能扑过去。这匣子可是够古朴的。只这一个匣子,就值不少钱。 好好好!这就跟好鞍配好马是一个道理。只有这样的匣子,才配得上那贵重的东西。 四爷坐下,手按在匣子上没有挪开。董藩搓着手,又不好催促,只道:“老弟,你肯割爱,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关系到哥哥一辈子的大事。” 一辈子都过了一半了,这会子想起上进了,这个人还真是有些意思。 四爷的手指在匣子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突然问道:“其实我就是好奇,好奇董老板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钻营公差了。你这古董生意想来其实还是不错的。自在逍遥不好吗?要是真有心,也不会拖到人到中年了,才想起这一出吧。” 董藩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奇怪了起来,“老弟问这个话,那真是一言难尽。” “不方便说就罢了。”四爷摆摆手,“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不光是老弟好奇,谁知道了,只怕都得当做新鲜事念叨上半年。”董藩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涩,“老弟是实在人,我也不说假话。我谋这差事,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家的生意。你说如今这世道,打从没有了皇帝开始,不是这个打那个,就是那个大这个,别的不说,就说这京城吧,那真是一个司令走了,另一个司令又来了。换来换去的,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一天安稳的日子都没有。说实在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这金子美钞才是真的。我为什么谋划这差事呢,一是为了做生意的时候不被人欺负,二呢,就是我这铺子里出了工党份子,被人给揪住了尾巴。这人家手里一旦有了咱们的把柄,那可真是三天敲诈,五天勒索的。这钱就跟流水似得往别人的口袋了流。你说我冤不冤!我就是浑身的本事,挣出一座金山去,能落到我的手里吗?都他|妈|的给了别人了。我还是老板吗?不是!整个成了那帮子活土匪的印钞机器了。”他说着,脸上不由的带着几分狠色,说话也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穷则变,变则通。一样是花钱,这会我不便宜他们,我直接给自己捞一个不怕他们的身份。我看他们能将我怎么样?”说着,又不好意的笑,“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家也不中用咱们。但是还是那句话,现在这世道,哪里有钱开不了的路。是不是?”他语气顿了一下,好似察觉到话多了,便连连摆手,“见笑了!见笑了!叫老弟见笑了。” 这人能这么谋划还真一点都不可笑。 四爷确认似得压低声音道:“董老板说的可是蓝衫社?” 董藩倒吸一口气:“老弟要听说过?” 四爷点点头:“这蓝衫社不至于糜烂成这样吧?” “老弟有所不知啊。”董藩摆摆手,苦笑道:“自来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光是下面这些游荡着的小鬼,就够咱们这么些小老百姓好受得了。只要我攀上了……以后有这帮孙子好瞧的。” 四爷笑了一下,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轻轻的将匣子打开,亮出里面的东西,然后才往过一推,并不亲手将东西交给对方手上。古董行是有这个规矩的。万一两人交接的时候,失手了或是又一方没接好,这损失算是谁的。因此为了责任清楚,交割的时候都是放在放置好以后,一方离手,一方才上手。而一方上手看的时候,另一方是不能往前靠或是挤着看的,同样也是害怕发生一些不可预知的风险。 董藩一看见里面的东西,眼睛就亮了。没错,是老手工的九尾凤钗。保存的可真好。他从兜里取出一双白手套来,然后慢慢的戴上,这才伸手将匣子拿过来,取出里面的凤钗细细的打量。看了都有小半个钟头,这才放下,又细细的打量匣子。“好……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老弟祖上也是非富即贵吧。要不然不能有这么些好玩意。” 四爷笑了一下,“你看得上就好。” 董藩将匣子小心的放在石桌上,这才道:“老弟,这东西您打算多少钱愿意出手?” “我不缺钱。”四爷将掉在石桌上的枣捡起来放进嘴里,“说实在的,这东西都是内子的首饰,从来是没打算卖的。” “那是!那是!”董藩赶紧应和,“回头有好的首饰,我一准给弟妹踅摸来。” 那玩意要你送吗? 四爷脸上的神色微微的收了收。 董藩是个精明的买卖人,这察言观色的手段自是炉火纯青。一看四爷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伸手轻轻的打了自己的嘴巴,“你瞧我这张嘴!如果碰上好的首饰,一定给老弟送个信来。说实在的,这凤钗跟那镯子还不一样。镯子朴素无华,戴出去一般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历。可这凤钗……太扎眼。而且如今,都流行烫头发,弟妹又是个新式的人,这样的首饰除了压箱底这也戴不出来了。倒是时兴的东西,更好些。好歹能戴出去不是。” 这人还真是会劝人。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四爷笑了笑:“这话也对。主要还是看在董老板实在需要的份上,这才拿出来的。”他说着,就经匣子往对面一推,“只一点,不能说这是从我这里买来的!谁也不行!” “一定!一定!”董藩没口子的答应。他当然不会将这地方露出去,这两口子手里一定还有好东西,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叫别人知道了,还能轮到自己手里?自己还不至于这么犯蠢。 “至于价钱上嘛……”四爷沉吟了一瞬,“你看着给……” 董藩面色一苦,这看着给是多少?“这么办吧?”他朝外看了看,“我将昨天你给我的那一千两百大洋还给您。另外,再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琉璃厂的铺面。也就是说,我用一个铺面和一套房子,跟你换这玩意,您看成吗?” 铺面?这个无所谓。 但四爷还是道:“那我得先看看这铺面是什么样的铺面。” 松口了就好。 董藩舒了一口气:“那要不,晌午的时候咱们琉璃厂见,不见不散。您要是看着合眼了,咱们交易,要是不合眼了,那咱们另外说价钱。”说着,又将匣子往四爷这边一推,“东西您先收好,千万可别给别人了。咱们这算是君子约定吧。” 四爷点头,起身就送客:“那咱们晌午见吧。” 董藩的眼珠子恨不能黏在匣子上,走的时候可真是一步三回头啊。 将人送走了,四爷这才将大门关严实往回走。林雨桐已经把洗脸水准备好了。梳洗完,两人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到了京城,两人都换了极为低调的衣裳。四爷是一身青布的长衫,林雨桐选了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棉布旗袍,连手里的手提袋也都是布的。 一出屋子,又看见那如盖的大枣树,还有落得满院子都是的枣。院子里铺着青砖,红色的枣散落在半黄的枣树枯叶之间,铺在青砖上,让人有一种不知道怎么落脚的美感。 “回来以后把院子收拾收拾,这枣再不拾掇,可就糟蹋了。”四爷说着,就指了指树上的枣,“上面的再过上十天半月再打吧。” 两人对什么都不精心,唯独这一棵大枣树,那真是有感情的。 林雨桐应了,跟着四爷沿着厢房的台阶朝大门外走去。以前的锁是不能用了,林雨桐换了一把锁将门锁上,小偷轻易可打不开。 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少,从穿着看,这一片没有都是小康之家。穿的齐整但绝对不名贵。布衣布袍干净整洁,足以说明住在这附近的人收入水平。 林雨桐今儿出来穿的是布鞋,街上还有点湿。这不是下雨了,而是每天早上家家户户要泼街,防止尘土扬起来。闻着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感觉还不错。 绕出胡同,外面就是街道。胡同口第一家,是个卖油条豆腐脑的。林雨桐远远的就闻见了香味。 “在这吃点?”林雨桐指了指摊位。这摊位不大,支了几张方桌,都是长条的凳子。或许是时间不早了,或许是不少人家买了带回去吃了。反正摊上的人并不多。 早饭没做,在外面吃也行。四爷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拉着林雨桐坐过去了。 两个人五根油条,一人一碗豆腐脑,吃着还挺适口。一共花了七分钱。 物价上倒还罢了。 不管怎么说,京城就是京城,街道上热闹的很,人的生活看起来十分的祥和安宁。大街上,黄包车,骡车,铛铛车,还有自行车,来回的穿梭着。还有那叫卖声,混合着各色食物的香味,叫人的心神不由的都放松了下来。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看着,也没叫车,就这么溜达着到了琉璃厂。 远远的,就看见董藩伸着脑袋四处的张望,看来是等的不少时间了。等看到四爷和林雨桐,马上脸上就堆上了笑意,“哎呦,老弟弟妹,可算来了。” “等久了吧。”四爷应了一声,董藩马上就摇头,“也才来!也才来!没等多久。” 大马路上,不能客套。“咱们先去铺子瞧瞧。”董藩伸出手,指了不远处一个三间大小的门脸。 门脸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 董藩将门打开,“铺面其实都大同小异。我处铺子不亏就不亏在,这后面是连带这院子的。咱们后面去瞧瞧。” 果然,从铺子里出去,就是个照壁,绕过照壁,里面是六七成新的小院子,正房两厢,十分齐整。 四爷和林雨桐其实就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来的。当然了,要是有个铺子,随便做点营生,不叫自家看起来比较奇怪就行了。 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四爷就点头:“不错,就这么着吧。” 董藩一下子就笑了,握着四爷的手来回的摇:“老弟啊!你可真是个爽快人。手续我去办好,晚上我过去取东西。您要是觉得吃亏了,还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 林雨桐就笑了:“你这是怕什么?” “弟妹啊!说起来惭愧。”董藩摆摆手,“也是当时在火车上我起了不该起的贪念,不过您收下的伙计那真是厉害……”说着,又打嘴,“你瞧我,又胡说八道,那都是我活该的!活该的!” 这还真没办法解释了。 林雨桐本来想问问的,如今倒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三个人说着话就从铺子里出来,结果一出门,就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年长的那个三十来岁,一身洗得发白的袍子面带笑容的往里面张望。而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眼珠子咕噜噜转,十分讨喜的样子。 “你们这是?”董藩皱眉,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你们这是干什么的?怎堵在人家门口?” 这年长的忙躬身道:“这位老板,我是看着这铺子的门又开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张。我就想问问,这里需要不需要人手。我以前在沪上法租界一家铺子里当掌柜。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才回来了。就想带着侄子出来找个差事,混口饭吃。” 董藩看向四爷:“老弟,你要是自己开店,这人手确实得物色了。” 可四爷和林雨桐却被这人说的沪上法租界吸引了注意力。而且心里都有了猜测。 林雨桐笑了笑:“沪上法租界,我听说那里有个孤儿院……” “有的!有的!”这人看着林雨桐一笑,“那孤儿院是一位善心的林太太开办的。我是经常路过那里的。” 知道孤儿院这个可能。但是一般人绝对不知道孤儿院的背后是自己。 很显然这个人还有来历。 要么是邱成桂嫂一伙子派来的帮手,要么是徐丽华那个女人打发过来的人。 她看向四爷,不知道要不要将这个人留下。 四爷朝林雨桐点点头,这才对董藩低声道:“我对京城,那真是人生地不熟。这两人……要不董老板受累,替我查查底子。要是知道根底了,用用也无妨。” “包在我身上了。”董藩将胸脯拍的梆梆响,“老弟和弟妹先走,剩下的事情有我呢。” 四爷笑了笑,拉着林雨桐从这主动上门的自称是叔侄的两人身前走了过去。 回到家,林雨桐收拾厨房做饭,四爷在院子里将枣都捡起来,预备收拾院子。隔着厨房的窗户,李雨桐问四爷:“那叔侄……什么来路?” “不好说。”四爷直起腰,“先叫董藩去查吧。想来不管是哪里来的,这身份都是经得起查证的。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董藩都给兜着。过了这一道手,省事多了。要是邱成派来的,那董藩查了,就是下了保证了。谁敢说着两人身份有问题,董藩都怕牵连到他自己,因此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的。他可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不过是想过的安稳些罢了。这样的人在当下,才是最好用的。” 这倒也是。 林雨桐点点头,继续忙活自己的,家里没有外人,做饭就只用煤油炉子就行了。煮了面条,炒了俩菜。见四爷已经将院子里收拾的差不多了,“洗手,吃饭。” 晚上的时候,董藩来了。不光来了,还带着好几个伙计。这是害怕东西从这里出了门,路上不安全。 “看我还给弟妹带什么了?”董藩笑呵呵的,叫伙计把东西拿上来。 林雨桐一愣:“自行车?”不光是自行车,还是一辆女士的自行车,“哎呦,这可不便宜,叫董老板破费了。” 董藩将位置让开,“弟妹要不要试试。” 林雨桐就笑着走过去,扶住自行车。她在街上看到的自行车都是男人骑的,跟后世的自行车比,就是轮子很大。如今再看着女式的,轮子只比男式的小点,但比后世的绝对要大。这玩意重的很。但骑上去觉得还行,轮子大,直径大,在院子里蹬两人就转不开了。她用脚支着地面,回头笑道:“还行,谢谢董老板了。” 董藩摆摆手,“弟妹客气。”这骑车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新手,证明人家以前有这样的车子。现在能允许家里的女人骑车出门的不多。 四爷气请了董藩往里面坐,“叫董老板破费了。” “不值什么钱。”董藩连连把手。 林雨桐将车子撑在院子里,这自行车得一百五六,小康之家要是负担小,还能想一想,普通百姓还是算了。这玩意一般人真买不起,连想都不敢想。 她进去给两人倒茶,问道:“我听说现在买自行车不是还有车捐税收吗?也不知道是不是?” “是!”董藩比划了一下,“七块!买一辆车得另外交车捐七块钱。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做什么不要捐啊?那铺子开门,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个捐那个税的,明目多了去了。还是那句话,给上面得意思意思,你的意思到了,他就不好意思。” 说了几乎闲话,四爷就将东西给对方推过去,而董藩将东西验证了一番,就马上将地契房契连同那之前交易的一千两百大洋,都给了四爷。 这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四爷将东西交给林雨桐,随口问董藩道:“董老板,这以后是去金陵高就呢,还是回来?” “自然是回来的。”董藩低声道,“老弟,以前的老话,说是千里做官只为财,可叫我说,门边上做官财更光啊。” 四爷心里就有数了。 董藩没有多呆,这就起身要告辞,临走的时候才跟四爷道:“老弟今儿叫我查的那两人我问过了,就是京城人士。风评也不错,这样的人用着也放心,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不过,经营古玩什么的,就算了。这一行不是谁都玩得转的。” 这也是句实话。 看着董藩被伙计簇拥着出门,直到走远,两人才进来,准备关门了。谁知暗影里马上闪出个人影来,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自荐之人。 “尹先生,林大夫,两位好。”这人没有了白天的谦卑,站的笔直。 四爷点点头:“请进来谈吧。” 这人四下里看看,这才跟着四爷和林雨进了院子。林雨将门关好,进了屋子的时候,见四爷跟这人已经分宾主做好了。 谁都没有先说话。这人就从坏了掏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林雨桐:“林大夫,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林雨桐狐疑的接过来,见对方目光平和,神态坦然,就直接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枚子弹。她将子弹拿起来,眉头皱了皱,这子弹她认识,正是从邱成身上取下来的三枚中的一枚。 对于邱成,她还是信任的。于是将东西放进盒子里,这才对四爷点头,眼睛却看向这人,“先生怎么称呼?” 对方好似也松了一口气:“尹先生,林大夫。我叫白坤,接到的任务就是在两位身边,保护两位的安全。今儿跟我来的,真是我的侄子,不过也是自己人,叫白元。我们不跟其他任何同志有交叉,只对二位的安全负责。” 四爷转着手里的茶杯:“那你们以后就支应着店面吧。这店里的盈利,全都要供给孤儿院。每月按时将钱汇到一个美国人的账户上,由他转交。” 林雨桐点头,四爷说的这个美国人就是那个迈克。“可这来往总得有个明目吧。” “开一家书店吧。也卖一些外文的书籍。”四爷看向白坤,“你觉得可行吗?” 白坤应了:“可以!没有任何问题。”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等店面收拾好,正式开业的时候,树上的枣都打完了。天也慢慢的凉了起来。 这天白元在铁匠铺子里定做了几个炉子,给宅子里送了三个,给店里留了两个。这个时候的炉子,比较细窄,不过也有铁皮卷子做的烟囱通到屋子外面。当然了,这是条件好的人家,条件不好的,就是土灶连这炕头。 京城的冬天最是寒冷。早早的,屋里就得升起炉子。 林雨桐见家里的拾掇好了,就叮嘱白元:“也被心疼钱,炭火昼夜别歇着。晚上把炕少热乎了。”这孩子挺聪明的。如今铺子成了书店,里面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读书人。这孩子沾染了读书人的心气,竟也开始学起了英语,还学的有模有样的。只是可能打小苦日子过惯了,生活特别的节俭。叫他买菜,他一准给自己这边买好的,然后捡了菜叶子回去叔侄俩对付。闹的如今林雨桐亲自给了菜铺子定钱,按时给他们送菜。 白元哈哈手,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尹大哥呢?忙着呢?” 四爷忙着他的设计大业呢,在书房轻易不出来。 “是不是有看书没看懂的地方?”林雨桐问他,“问我也是一样的,我教你。” 白元大喜,忙从怀里掏出小本子,一一请教林雨桐。 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把这小子打发走。四爷出来伸伸懒腰,“这孩子是没生在好时候。以后你每天给他按时上课吧。送他去学校也不现实……” 行!聪明的孩子谁都乐意教。 等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京城的粮价似乎上涨了一些。林雨桐之所以这么容易的就察觉到了,是因为白元给他们买的粮食,粗粮多了,细粮更少了。 四爷将报纸推给林雨桐,指了一条给她给。是姜封锁了通往工党根据地的盐粮,禁止输入。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此时的京城还是有人在暗地里大批的收购粮食呢。 这场雪越下越大,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天气会有访客。门被敲响了,四爷拉住要出去的林雨桐,“你待着,我去看看。” 四爷披着棉袍子,急匆匆的出去开了大门。之间大门口蹲着一个穿着一身黑灰色棉袄的人,头上戴着毡帽,蜷缩着蹲在门口,看身上的雪,都不知道蹲了多长时间了。 “你找谁?”四爷问了一声,俯下身试图看清对方的容貌。 这人站起身来,抬起头,将帽子往起一掀,“别来无恙啊!” “是你?”四爷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在火车上那个草帽侠吗?“快!快屋里请。” 这人咧嘴一笑,倒要不矫情,直接跟着四爷就往里面走。 林雨桐正在给炉子添碳,家门帘子撩起,四爷带这个陌生人直接走了进来,就愣了一下。 “这是在火车上帮咱们的人。”四爷指了指对方,对林雨桐介绍了一声。 林雨桐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原来是你啊!快请坐。” 这人上下打量林雨桐,忙不迭的应了一声。 四爷顺手给倒了一杯热茶过去,林雨桐已经将炉子捅开:“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下碗面条吃。”说着,就把炉子边上热着的烤红薯和烤馍片先给递过去了。 这人没吃也没喝,直接道:“你们肯定奇怪,我为什么帮你们。还找到了这里。”他叹了一声,就从怀里摸出一个蓝色的帕子抱着的东西出来,“上次没通报姓名,是因为没带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 林雨桐和四爷都觉得奇怪。 这人却将帕子一层一层的打开,等看见里面的东西了,林雨桐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这也是一只镯子,而且,这只镯子跟自己之前戴着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要说不是一对,都没人信。 这是怎么回事呢? 林雨桐觉得莫名其妙,她看向四爷,眼里的意思十分明显。毕竟她自己的镯子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可不是原主的东西。 可现在有个人带着另一只来了,这就很诡异了。 四爷将桌子上的这只镯子拿起来,伸出手问林雨桐要另一只,“拿出来看看。” 等两只镯子摆在一起,这分明就是出自同一块玉石,同一双雕刻的手。 邪了门了! 四爷将镯子放下,问林雨桐:“你的……你确定是你的。” 别人听不明白四爷的问话,但林雨桐听懂了。他这是问,这镯子真的是空间原有的,而不是原身身上的,被空间无意之间代入了。 林雨桐拿起镯子,说实话,白玉的镯子她又一堆,有时候她自己都不记得她戴过没戴过。可是原主的记忆里,是没有这只镯子的。 四爷从林雨桐的眼里看出了疑惑,就抬头问道:“敢问你这支镯子是什么来历?” 这人在林雨桐和四爷身上来回的看,跟着就叹了一声:“这是家传的。我祖上是八旗出身,只是家道没落了。到了我阿玛更是……我额娘跟我阿玛过不下去了,带着我妹妹离了家。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也不到七岁。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可是一直也没有音讯。在车站的时候,我看见你的手腕上带着这个镯子,这才想办法混上火车。本来想相认的,可是身上没有带信物……我叫林雨槐……要是没错,应该是你哥哥。” 这怎么就冒出来一个哥哥? 林雨桐一脑门子官司,看着这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爷打岔道:“先吃点东西。”然后拉了拉林雨桐,“下碗面,这天太冷,也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了。” “哦!”林雨桐应了,就忙碌上了。 看来,他对于要不要认这个妹子,也有些拿不准。 林雨槐看了两人一眼,这才道:“你们想的没错,我就是拿不住才不知道该不该认。其实,我去金陵,是想去求医的。额娘在前些年就回家了,那是丢了你以后的事了。她找不见你,有身无分无,讨饭找了回来。如今身体眼看着是不行了。如今这天一冷,我看着,只怕难撑过去了。这才……上门想叫你去见她一面。” ************————————————————————————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今天改的! 第726章 民国旧影(13)三合一 民国旧影(13) 不是林雨桐多心, 实在是这事它透着一股子蹊跷。这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好吧!就算是无巧不成书。但是这逻辑上也说不通啊!比如,家里有这么一对镯子, 换了钱够一家人太平日子过上几十年的。林雨槐的话里,好像对他父亲诸多不满,应该是日子不好过才他母亲才会离开的。都到了不得不离开家的地步了,为什么还留着这镯子?岂不是不合常理。而且他的话里还说, 说他的额娘前些年就回来了, 是一路乞讨找回来的。这就更奇怪了!孩子和她带出门的镯子呢?可能将这么一只镯子放在孩子身上吗?难道镯子和孩子一起丢了?这兵荒马乱的,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 谁会偷三岁的小毛丫头?所以啊, 这镯子被偷说的过去,可是孩子一起被偷就说不过去了。可要是镯子和孩子分开丢的……这也不对, 那就解释不了这个镯子为什么在自己身上了。除非自己不是这家的女儿。 林雨桐一边将锅里的荷包蛋捞出来放在碗里,一边再给锅里下面条, 耳朵却听着四爷和这个林雨槐说话。 “这镯子许是内子意外得到的呢?”四爷给对方倒了水, “不知道还有什么证据没有?” 林雨槐苦笑一声:“我在门外站了半天, 没有进来的原因就是这个。也害怕物对人不对。”说着, 就看见忙碌的林雨桐, “要是我没记错,我妹妹的后背上有一片红色的胎记,跟个草莓似得,就在脊背中间。当然了,孩子长大了,形状颜色或许都是会变化的。另外, 我妹妹右胳膊上有一片烫伤,那是被我阿玛不小心有烟杆烫伤的。也不知道疤痕还在不在?” 后背有没有胎记林雨桐不知道,但是原主的右边胳膊确实是有个疤痕,只是自己这一年的去疤霜抹着,早已经淡了。但要是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也不是。她用筷子将锅里的面条搅了搅,就看向四爷,四爷朝林雨桐点头,这具身体的后背确实是有一块不大的红色胎记。这个别人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两点合在一起,这基本就能肯定,大概齐真可能是遇到原主的亲人了。 林雨槐一看两人的样子,眼睛就亮了,“真的?真的找到了。”他呢喃出声,显然,这一切似乎也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之所以找上门,大概也是为了碰运气。抱着‘或许就是呢’的想法。 林雨桐将面条捞出来,将家里常备酱肉臊子往上一淋,又端了一盘切好的酱牛肉上来,“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林雨槐摆摆手,“不吃了,老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 “我这出门还要收拾呢,这会子功夫够吃顿饭的。”林雨桐将筷子递过去,林雨槐只得拿起筷子呼噜噜就吃开了。林雨桐将之前就放在炉子边上肉饼拿起来看了看,见烤的两面焦黄,这才放在一边的盘子里给他递过去。一碗面条,对于饿了半天的小伙子,显然是不够的。 林雨桐心里的疑团一个接一个,并不因为这胎记和疤痕就全部释怀。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赶紧的,先去换衣服吧。咱们这就出门,先去看看再说。”这里面说不通的地方,可能只有当事人能说清楚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直接去里间了。棉布的棉旗袍加个呢子大衣,又是围巾又是帽子的好一通折腾。出来的时候顺便把四爷的衣服也拿了出来,给他换上。 林雨槐这边也吃完了。看两人都收拾停当,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咱就走吧。大夫说老太太也就这两天的事了。我这一大早的出门,家里我还真不放心。” 林雨桐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顺势去了一趟厨房,出来的时候就提了个布兜子,四爷接在手里拿了。里面放着几个些水果,第一次上门,不管是不是真亲人,只凭着林雨槐在路上对他们的帮衬,就不能空着手过去失了礼数。 下雪天出门,黄包车比不上骡车。骡车好歹能挡住寒风。于是从胡同里出来,四爷就招手叫了骡车。林雨槐说了地方,三个人这才上车。 路上就这么坐着,都不知道话从什么地方说起。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一路。 到了地方下了车,林雨桐还真吓了一跳。从外面看,这一座宅子可不小。 林雨槐朝两人无奈的一笑,“林家子孙繁茂,这一座宅子,大大小小的挤着几十户人家。” 林雨桐点头,树大分枝,几代人都挤在一起,可不就是这样。 才要往里面来,就见从里面出来一个妇人,看见林雨桐和四爷一愣,这才对着一边的林雨槐道:“槐子回来了,赶紧回去吧。你额娘看着可有些不好了。” 林雨槐面色一变,“谢五婶子。” 说着,就看了林雨桐一眼,赶紧往里面跑。林雨桐和四爷脚底下不慢,急匆匆的就追了过去。 这五婶子嘴里啧啧有声,这是真把丢了的闺女找着了?看起来倒像是有钱人。 五进的宅子被分割的东一块西一块,本来就陈旧的宅子,有些在外面又搭建了厨房杂物房,越发将宅子糟蹋的不像个样子。整个一个大杂院。 下雪呢,天冷的很。孩子却最是不怕冷的,满院子的乱窜。又听见有妇人吵架的,好似是为了争谁烧了谁家的两块煤球。 见林雨槐领着人回来了,有好些都从屋里出来,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着些什么。 林雨桐向来是耳聪目明,即便隔得远,也能听见只言片语。 “不是说老七家把闺女卖了吗?怎么瞧着还能找回来?” “那谁知道呢?这能找到总是好事。” “你说咱们这本本分分的,怎么就没他七神这好命?扔了的闺女还能找回来?” “你可别胡说,小心槐子听见。” “听见就听见,她娘当年那是带着丫头跟人跑了,什么离家出走?哄鬼呢?” 这一声声的传到耳朵里,不过人多口杂,她也没往心里去。再说了,今儿能来,看的就这林雨槐的面子。 进了第三进宅子,林雨槐直接往东厢房而去了,“这边。”他回头看了给林雨桐和四爷指了指。门口熬着药,咕嘟咕嘟的翻滚着,林雨桐一闻,竟然是参汤。日子过的艰难,可林雨槐对老人还是孝顺的。这几片老参,就得十多块钱。 “哥,你回来了?”门帘子撩起来,从里面出来一个不大的小姑娘出来,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大小的样子。 林雨桐又懵了一下,不由的看向林雨槐,林雨槐面色又几分不自在,往里指了指,“先进去吧。等会我再跟你解释。” 这姑娘看见林雨桐,头赶紧就低下了。显得有些怯懦,“请……里面请。” 四爷和林雨桐面面相觑,但还是赶紧朝里面走。进了屋子,一边是灶台。灶台下面火正烧的旺,锅上的锅盖还没盖,上面的蒸笼里放着正准备蒸的窝头,屋里倒是不冷。另一边是案板碗柜,倒也收拾的齐整。再往里就是饭桌,背的东西就没有了。林雨桐抬头,见东次间的帘子在晃动,就知道他往东间去了。 “额娘……额娘……”林雨槐的声音带着急切,“您醒醒,您醒醒,我把我妹子找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 林雨桐赶紧抬步走了进去,见炕上躺着人,林雨槐左右的摇晃,一脸的急切,她就走了过去,“你先让开,我瞧瞧。”说着,直接就拉了这妇人的手把脉,然后从兜里直接拿出针灸包朝这妇人的头上扎下去。 “这……”林雨槐愣了愣,才要上前,就被进来的四爷一把拉住了,“等等!她的医术不错。”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炕上就一声呻|吟。 醒了? 林雨槐这才凑过去,“额娘,醒醒。我将我妹子给找回来了。” “我闺女回来了!是不是我闺女回来了。”这一声响亮中带着哭腔,不是炕上的妇人发出来的,而是从外面传进来的男声。可将林雨桐吓了一跳。 紧跟着就是一个怯懦的声音道:“爹……爹……里面正扎针呢。您别吵……” “滚!”那声音带着几分气恼,“谁是你爹?你一个野种,也配叫我爹!我闺女回来了!就你也配当我闺女。滚犊子……” 林雨桐眉头皱了皱,这个家怎一个乱字了得。 林雨槐回头朝外面喊了一声:“行了!别吵吵了。” 顿时,外面就哑火了。但门帘子还是挑开一条缝隙,有一双咕噜噜直转的眼睛往里面瞧,但却始终都没有进来。看的出来,这个当爹的,对儿子十分的惧怕。 “咳咳……”炕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缓缓的睁开眼,“找到……找到你妹子了?” “找着了。”林雨槐让开一点,叫炕上的人能看清林雨桐。 炕上的人跟林雨桐的视线一对上,眼泪就马上下来了,“是我闺女……是桐桐。”声音不高,但说话还算是清晰。她抬起手,好似想拉林雨桐一般,“额娘对不起你!额娘对不起你……” “呸!”外面的人又说话了,“这会子知道对不起闺女了。跟野男人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对不住闺女。你跑就跑了,这家里也不稀罕你。你这娘们心狠啊,竟然带着我闺女跟人跑了。跑了就跑了,你别回来啊!你回来了,搅和的老子的亲也没办法结了。这我都不说你什么了。你他娘的把老子的亲闺女丢了,肚子里带着野种回来了。”说着,又哭嚎上了,“闺女啊!你的命苦啊!怎么就碰上了这个的娘呢?” 林雨桐只觉得满脑袋都是狗血。 炕上的林母的脸越来越苍白,林雨槐一下子就站起来,朝外喊道:“你能不能消停点。不嫌丢人啊!” 外面的声音跟瞬间关上开关一样,半点声息都没有了。 林母看着林雨桐,冲林雨槐摆摆手:“你阿玛说的对!我对不住你们……我也没多少日子活了,我回来这些年,什么都没说,我儿孝顺,也什么都没问。这些年照顾我这病秧子妈,还得养活杨子和杏子……” 林雨桐脑子里又是圈圈,屋子外面的姑娘是杏子,这杨子又是谁? 林母朝屋外看了一眼,这才道:“临死了,我也得给你们一个交代。”她抬起手指着外面,声音顿时就大了起来,“林德海,你还有脸说。我当年是为什么走的?你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上个窑|姐,非要赎回来纳为二房。你纳就纳吧,你不该将主意打到我的陪嫁上。你还当你是个爷呢?自从进了你家的门,靠的都是我的嫁妆才把日子过下来。就剩下一对传家的镯子,你也要给那窑|姐当聘礼。你这是不给我们母子活路啊!” “男人纳妾怎么了?”林德海在外面又叫嚣开了,“我要纳妾,你就找个野男人跑了!” 林母顿时面色一僵,发出呜咽之声。 从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林雨桐这才知道,刚才进门的时候,那些女人的闲言碎语并不是空穴来风。林母确实是跟着一个男人跑了。那男人是个走街串巷的郎中,因为这林雨桐原身小时候身子并不康健,再加上不到三岁的孩子,一病了就不敢耽搁,就请了这个暂时在附近落脚的大夫上门看诊。这么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是好上了。再加上林德海对她不好,逼的她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才狠狠心,将七岁大的儿子送到一个镖行里跟师傅学武去了,又将镯子的一只留给儿子,叫他长大了,拿这东西换了钱置办家业娶媳妇好好过日子。然后自己跟了那郎中抱着三岁的女儿就走了。谁知道半路上,身上的盘缠连同那个镯子都被偷了。 林雨桐心里一跳,心说这该不是那老贼师傅干的好事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就听林母继续道:“……没了银子,就哪里也去不了。我得去给人家洗衣服赚钱,不能带着桐桐。那杀千刀的走街串巷,带着孩子并不妨碍什么。没办法,我将桐桐交给他……可是他回来却跟我说,孩子丢了!我信他了,可桐桐也是我的命根子,我就发了疯的找。结果呢,一个乞丐跟我说,看见那杀千刀的把桐桐卖给了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如今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林雨桐闭上眼睛,走江湖卖艺的,就要这两三岁的孩子,从小训练他们杂技,养到五六岁就能带出去赚钱。那真是要吃苦的! “我回去以后找那杀千刀的,可是这东西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样的男人我也犯不着找了。只打听那卖艺的人朝哪个方向去了,我就跟在后面找。还真叫我找到了。人家也说确实买了个孩子,可没几天,夜里就被人偷去了。正嚷着晦气呢。可他们连是谁偷的都不知道,我一时之间上哪里找去……” 林雨桐睁开眼睛,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八成是老贼没想到他偷了人家的钱会酿成这样的惨祸,所以才将原身从杂耍卖艺的那些人手里给偷了出来。只要这样,才能对的上。 林雨槐也反应过来了,“这偷镯子的,跟偷桐桐的,是同一个人!”要不然,这镯子怎么会在桐桐身上。 可不就是嘛!这个老贼哟!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雨桐只得道:“应该是吧!” “这老贼在哪?”林母的眼里一下子就冒出了怒火。 林雨桐摇摇头:“我师父是个郎中,听说是有人将我放在他家门口的。”自己的师傅是贼这事,绝对不能叫别人知道。 “是个郎中?”林母的眼里就有了希翼。 林雨桐咳嗽了一声:“我师父收养我的时候,都年过五旬了。”言下之意就是,肯定不是你跟着跑的那个小郎中,年龄对不上。 林母的气一下子就泄了:“千错万错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林雨槐看着林母的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转过脸来,对林雨桐解释:“之后的事情就是……额娘沿路讨饭找回来了。回来的当天……在家门口生下俩孩子,一个是杨子,一个是杏子。杏子你刚才见了,杨子还没回来……” 不用问也知道,这俩孩子是那个小郎中的。 林雨桐朝四爷看了看,不由的苦笑。这也就是说,不仅多了一个同父同母的哥哥,还多了一对同母异父的弟、妹。 屋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说实话,这一对爹妈那真是不靠谱的很。 林母看向林雨桐:“死前能见你好好的,我就能瞑目了。” 林雨桐朝林母看了一眼,过去给她又号脉:“不用瞑目,还不到那份上。吃几副药,就能下地了。” “啊?”林雨槐看向林雨桐,“能好?” 林雨桐点头:“能!回头我叫人把药送来。按时服用,问题不大。” “死不了了!”林母闭上眼睛,“做下这丢人的事,”还叫儿女都知道了,“怎么就不叫我死了呢?” 林雨桐没说多余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起身这才将屋子打量了一遍,炕不大,两床被子上面都带着补丁,但看着却也干净整洁。看着样子,老两口并不在一个屋子住着,这边应该是林母跟杏子的屋子。 正打量呢,门帘一动,就见杏子端着碗进来了,“药好了……叫娘喝药吧。” 这参汤倒喝了倒也行。林雨桐往一边让了让,这才瞥见杏子的手上都是冻疮。这才入冬,可见这是早年就冻出来的旧伤。 林雨槐指了指外面,对林雨桐和四爷道:“咱们出去说话。” 他的语气有些沉闷,想来这些事情,他即便心里有猜度,但也是第一次听说。心里大概也有几分不得劲吧。 从东侧间出去,见见灶膛前面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这该就是林德海。他的头发没完全剃了,前半脑门上是板寸,后半个脑袋将鞭子剪了,但是却整个的齐耳短发,胡乱的披散着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身上穿着长袍马褂靴子,还是前清那一套。只是这褂子袍子都是绸缎的,上面的补丁却是棉布的。靴子也早就露出脚趾了,他也不嫌弃冷,就这么穿着。远远的,林雨桐都能闻见他身上那股子大|烟的味道。 她低声问林雨槐:“还抽着呢?” “打我记事起,他就一直抽。”林雨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家早叫他给败干净了。”他说着,就看向林德海,“你进屋去吧。” 林德海看林雨桐又看四爷:“我闺女带着女婿上门了,还不许我这老丈人说句话了。” 四爷顺手递了两块钱过去,“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这钱拿着零花吧。” 林德海马上伸出鸡爪子似得手,蹭一下就拿过去了,“这个女婿知晓势力。我认下了。”边说,边往外跑。一眨眼就出去了。 “爹……你上哪去?”外面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不是你爹!”林德海气急败坏,“也不要你管!” 话音一落,门帘子就掀开,一个瘦小的少年走了进来,身上是宽大的黑棉袄,还背着一捆子柴,手里提着药包走了进来。见了林雨桐和四爷,愣了一下才道,“是大姐和姐夫回来了?我这就去割肉,晚上炖肉吃。” 十分活泛的样子。 大人再不做法,可孩子有什么错呢?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世上万事,可能冥冥中自有天定。既然这么多意外巧合之下,都能遇上这一家人,不是老天注定的又是什么。占了人家的身子,就得了结这一段因果。这么想着,脸上就带了笑意,也没刚才看着那么别扭了,“是杨子吧?快把东西放下别跑了,外面怪冷的,又不是外人,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呗。” 林杨一愣,忙不迭的应了,将东西放下,又给灶台下面添柴火。 林雨槐松了一口子,看向林雨桐:“我以为额娘……其实,真是不该打搅你的。” 林雨桐就笑:“这一波三折的都能叫咱们兄妹遇上,这不就是天意吗?” 四爷紧跟着打岔,问起了林雨槐如今都做什么营生。 “走南闯北的,跟走镖差不多。”林雨槐朝屋里看了看,“只是额娘的身体不好,我只走近途,家里的样子你们也见了,我哪里也去不了的。阿玛是不管事,额娘这些年就没怎么康健过。杨子杏子前几年小,这两年大了,倒是顶事了。” 那他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可不见得好。爹妈弟妹都得他一个人养着,不用想也知道吃了多少苦。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突然低声对林雨槐道:“你改天到家里去,我有事要跟你商量。这走镖的营生暂时还是辞了吧,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出门家里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林雨槐有些犹豫,他找妹子可没想着占人家的便宜。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哥,这有些事别人我们不放心。” 林雨槐朝林雨桐看去,见她神色郑重,这才点头,“行!我知道了。改天我就过去。” 这边说着话,谁也没注意杨子,此时门帘一掀开,却见他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串腊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弄来的。 两人到底是留下吃了顿饭,天色晚了的时候,才出门。 等把人送走了,林雨槐回到屋里,就见杏子将布袋子递过来,“哥,你看,这是大姐留下来了。” 杨子手快,将布袋子的东西往炕上一倒,见里面滚出十几个梨,十几个橘子来,另外还有一封二十个大洋。 “这……”杨子看向林雨槐,“哥,这个不能要。” 林雨槐看了看,叫递给杏子,“收好了,别叫阿玛看见。留着吧,是你们大姐给的。” “大姐认我们不?”杏子搓着衣服角,看了躺在炕上睡的沉稳的林母一眼,低声问道。 林雨槐的手僵了一下,这才道:“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不认?” 却说林雨桐和四爷回到家,天色都黑透了。风吹的那叫一个邪乎。到屋里暖和过来了,又泡在热水了洗了澡,林雨桐才问四爷:“你打算叫林雨槐做什么?” “跟迈克那边的线不能断了。”四爷端着手里的茶杯,“他运来的东西,总得想办法才能到咱们的手里。这种事不是绝对信任的人绝对不能托付。” 林雨槐值得信任,他本身也极为有本事,估计手底下也有不少可用的人。看他在火车上的做派,属于混江湖的,跟帮派也有一些扯不清的关系,他在沪上何京城之间来往,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第二天,不光是林雨槐来了,连杨子也一并带来了。 “叫他认认门,以后来回跑腿,有这小子呢。”林雨槐指了指杨子,就道。 这小子嘴甜,进了门也不见外,叫了姐姐姐夫之后,就拿了扫把,清扫院子里的积雪,半点也不闲着。 四爷跟林雨槐去了书房说事,林雨桐给两人上了茶就出来了。见杨子在院子里忙活,也不嫌弃冷,心里就觉得泛酸。这是看着别人的眼色长大的孩子,就怕招人厌烦。 林雨桐招呼道:“随便扫扫,等天晴了再收拾也行。外面太冷,赶紧进来。”说着话,就弄了两碗姜水红糖荷包蛋来。给林雨槐端了一碗进去,留了一碗放在小锅里在炉子上咕嘟着。 等他搓着手进来,这姜味越发的浓了。林雨桐盛出来给递过去,“刚好驱寒。” 林杨笑嘻嘻的接了,就坐在炉子边上小凳子上,一边吃着,一边将鞋靠着炉子烤着。林雨桐这才注意到,他脚上的鞋很大,应该是林雨槐的。这能不冷吗? 林雨桐还没说话,林杨就低声道:“大姐,你说我跟着你学医,现在还来得及吗?” 这孩子还真是有想法。 林雨桐忙将手里的活放下,“来得及!怎么来不及?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怎么?想学医?” “就是想学手艺,好歹能养家糊口。”林杨垂下眼睑,“之前还想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西医,可娘不准……我想跟着大姐学,娘应该不反对。” 林母反对,是因为这俩孩子的亲生父亲就是郎中。她心里翻膈应。 林雨桐想了想就道:“其实更好的学习,还是应该在学校。你之前应该没念过书吧?” 林杨点点头,“我跟二姐跟大哥学了一些。算是能认识几个字。” “这不认字学什么都不行。”林雨桐叹了一声,“这得从头教你。” “太占大姐的时间了。”林杨赶紧摆手,“我去夜校也行。本来这事该跟大哥先说的,我在一个铺子里找个了活计,白天在铺子里帮忙,夜里就去夜校念书。之前娘的身体不好,我也没顾上,如今看着娘好多了,今儿早起还喝了大半碗的粥,我这才又起了心思。” “在哪的铺子?”林雨桐好奇的问道,“是做什么的?” “就在琉璃厂,离这里不远。”林杨呵呵一笑,“是做古玩买卖的。没什么重活……” 林雨桐摆摆手,“别较劲,什么活也别去。等开春了,就正经的上学去。先去夜校把小学的文化课补上来,后半年去读中学,以后还要考大学,又不是供不起你。” 杨子的手都僵住了,这得花多少钱呐?他心里有些懊恼,就不该提学医的这一码字的事。这么想着,就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其实我就那么一说,我笨的很,学也未必学的会,还是算了。”有家搪瓷厂招收学徒工,虽然一个月只给两块钱,但好歹也是学本事了。以前觉得不划算,如今倒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干上两三年再说。 林雨桐看着这孩子眼里就有些怜惜,上学这事,也犯不上跟个孩子说,回头跟林雨槐说也是一样的。他这边将米饭蒸在锅里,那边就洗肉切肉,打算做红烧肉。嘴上却又问起杏子的事:“你二姐在家做什么呢?” 杨子放下碗,顺手洗了,又闲不住的拿起抹布到处的擦,“她在家糊火柴盒,有时候吴婶子收上来的衣服多了,她也过去搭把手给人家洗洗衣服。我二姐性子绵软,胆子也小……” 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们姐弟不是林家的孩子,又被林德海整天谩骂着长大,有几个人能跟杨子似得,没怎么受影响不说,瞧着还挺开朗。 四爷和林雨槐谈完,都已经快中午了。红烧肉的香味勾的人肚子直叫唤。 白米饭加肉,好几年都没吃了。杨子就是矜持,一个人也干掉了三大碗。走的时候,林雨桐又将饭和肉都盛出来给带着,“回去热热就能吃。”又给了两匹布,十几斤棉花。最后再将药给递过去,嘱咐了用法。林雨槐这次倒是没推辞,拿着就走了。今儿妹夫托付的事都是大事,既然这么信任,那么这点东西再推测就见外了。 临送到门口了,林雨桐想起什么似得又叫住两人,跑回去拿了个瓷瓶出来,“我上期瞧见杏子的手冻伤了,这药不错,叫她按时擦上。以后别叫她洗衣服了,这大冷的天。姑娘家身子受凉不好。” 实心实意,不是真上心哪里记得这事情。 林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抬着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这才接过来,却又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四爷在杨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没事就过来玩,替你大姐跑跑腿。” “嗳!”杨子利索的应了一声,头却始终都没抬。 兄弟俩一进林家的大杂院,碰见的就七嘴八舌的上来打招呼。也难免有人说几句酸话,但到底是惧怕林雨槐的,低声嘀咕两句的有,问到面子上的没有。更有那跟林德海一个德行的,还追着问:“咱家的大格格啥时候回来了?” 还大格格呢?什么年月了都? 等进了门,林德海正坐在堂屋里一口花生米一口老酒,看见哥俩,头都不抬的问道:“回来了?我闺女给我带什么了?” 杨子只把药留在外面,剩下的一股脑的麻溜的拿到里屋去了。 林德海气不打一处来,抱怨林雨槐:“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缺心眼?去你妹子那怎么带着那小子。我闺女的东西都是孝敬我这个老子的,他们算哪根葱?” “您消停点。”林雨槐不耐烦,倒了一碗水正准备喝呢。就听林德海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方,“少给老子大小声的说话。也别看老子不顺眼,老子这回出去可是给你办了件大事。老子找人在警察局给你谋了个差事,明儿你就给老子去当差去。” 去警察局? 林雨槐想起今儿自家妹夫才说的事,这或许是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27章 民国旧影(14)三合一 民国旧影(14) 林德海嘴里滋溜着酒, 美美的眯上眼睛。 林雨槐坐在林德海的对面,“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给我谋差事了?以前可是说那衙门的捕快可连登咱们家大门的资格都没有的。如今倒叫我去?一个月十几块钱, 是够给我额娘看病的,还是够给你下馆子的?是不是你兜里的那两个大洋又被人哄去了?要不然谁脑子进水了答应你这一茬。” “嗨……孙子!”林德海将酒杯往桌上一扔,“有这么跟老子的说话的吗?” 林雨槐看了他一眼,哼笑着就起身, “您这是喝多了吧?我这媳妇都没有呢?上哪给您弄孙子去?差辈了!” “你这不孝子是不是想气死老子。”林德海瞪了林雨槐一眼, 摇了摇手里的酒壶,见里面空里, 就朝里屋叫嚷:“狗崽子你出来, 打酒去。” 杨子在里屋听见了,靠在炕头拿着一本发黄的书在看, 动也没动。杏子推了他一把,“快去, 爹叫你呢。” 杨子的手指压在嘴唇上, 示意她别说话。 果然, 就听林雨槐的声音传来:“行了, 二两酒就是极限了。要是再贪杯, 我明儿就去把那酒铺子给砸了。我看往后谁还敢卖酒给你喝。” 这话叫林德海吃了一瘪,这瘪犊子真干的出来这事。自己如今抽点烟泡不就千难万难,轻易没人敢卖给自己。可不就这这瘪犊子给折腾的。他气弱了两分,不敢在纠缠,就拉住林雨槐:“说正事!说正事!你还是给老子当差去,这回是老子花了一个大洋请了吴云山那个王八犊子, 他才松口的。” 林雨槐这次可真是惊讶了,“你去求吴云山了?” 林德海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去求了,怎么样?老子跟你说,你去了好好当差,凭你的本事,将来怎么也能把这瘪犊子给压下去。” 吴云山一家子以前都是林家的下人,他本人小时候还是林德海的小厮,学认字还是站在林德海身后,跟着私塾先生学会的。林家败落了,可是吴家起来了。吴云山又善于钻营,如今在警察厅大小也是个处长。到了这个份上,人家是不愿意搭理林德海的。但是若是林德海求上门,那又另当别论的。既能显示如今的身份,出一口当年为奴为婢的恶气,又能宣扬自己的名声,要真是对旧主不搭理,那叫忘恩负义。施舍给林家小子一口饭,不过是随手的事。就跟林德海当年用银角子打赏他一样。 林德海心里不是滋味:“咱没钱,没钱有没钱办事的办法。不就是装孙子吗?不就是给那瘪犊子跪下吗?他以前跪我,我如今跪他。算是扯平了。” 林雨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用去求人,以前不去当差日子不也照样过。” 林德海瞪眼:“你懂个屁!以前那十几块钱根本就不够一家子吃喝的,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找回你妹子了。你妹子的日子过的可不错。我跟东屋那病秧子有你妹子贴补着养活,那俩拖油瓶的野种也都大了,靠着他们自己好歹能糊弄肚子了。你现在去当差,只要顾好你自己的肚子就行了。你别瞅着那点工资,有本事就往上爬一爬,等当官了,钱算个屁!” “你还是省省吧。”林雨槐觉得就不该对林德海抱有任何的期待,“别烦我妹子去,要叫我知道了……”他威胁的看了林德海一眼,“后果你一定不想试试。” 林德海啪一下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瞪眼,可就在林雨槐看过来的一瞬间果断的缩了,“那个……这个……我就是看看……看看这桌子结实不?” “老榆木的,您老没事拍着玩。”林雨槐回了一句,就往东屋里去了。 林德海缩在椅子上低头斜眼看见儿子走了,这才直起腰,低声骂了一句,“龟儿子!” 东屋里,杨子见林雨槐进来的,就低声问:“真要去警察局当差?” 林雨槐拍了拍杨子:“这些你别管,我心里都有数。”然后看了一眼炕上的林母,问杏子道:“今儿怎么样?还都好?” 杏子点头:“也是怪了,今儿一天都没咳嗽,睡的可沉了。” “能睡着就好。”林雨槐指着带回来的饭菜,“去热了赶紧吃吧。别大姐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杏子欢喜的应了,“我跟爹分着吃。”白米饭留一半,明天兑了水还能给娘熬一碗白米粥。“还有布料和棉花,我明儿就抽空做。刚赶上过年换新衣裳。” “去吧。”林雨槐看着雀跃的杏子,突然之间就觉得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不到十岁就开始养家,真是累了。 这场雪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漫天的下着。第二天一大早,四爷还没出门,白坤就来了。 “一起吃早饭。”林雨桐笑着招呼了一声,就又摆了一副碗筷。 白坤应了一声,顺势坐下,但是脸上的神色并不好。 四爷将小笼包子给夹过去,问道:“怎么?店里出事了?” “还没看今天的报纸吧。”白坤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好的报纸放在四爷面前,“您先看看。我就是心里突然没谱了,这才上门来……想找人说说话。” 四爷没拿报纸,因为想叫自己的看的这一块,已经被折叠好放在了最上面,一眼就能看清楚。 工农党的一位重要领导在沪上被捕了。 四爷看了一眼,能说什么呢? 这顿饭吃的有点叫人发闷。临到吃完饭的时候,白坤才道:“我们在这里,会不会已经影响到尹先生了?” “不会!”四爷笑了笑,“你想多了。现在你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白坤无奈的点点头,这才又起身告辞,并告诉四爷:“外文书卖的不错。要是能翻译一些出来,想来销量更好。” 四爷就看向林雨桐:“这事你跟她说,我顾不上,她抽空倒是也能翻译一两本吧。” “仅限于英文的。”林雨桐接过话茬,跟白坤道:“你挑几本销量好的拿过来,我试试看。” 而且这种翻译,是翻译不了专业的书籍的。只有一些文学著作,倒是可以拿来练练手。 说着几句闲话,这才送白坤离开。四爷叫林雨桐先回去,自己在门口清扫积雪。可等回屋子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封信。 “谁来的信?”林雨桐问道。 “老家。”四爷指了指地址,“是原身的哥哥。” 寄信怎么寄到这里了?这地址谁也没告诉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觉得有几分不妙。四爷将信打开,信并不长,一是问他回不回去过年,二是说想叫孩子到京城求学,希望照顾一二。 先不说老家是怎么知道自家如今的地址的,就说问候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去年在沪上,也没见老家来信问一问,怎么现在就问了。还有什么到京城求学?林雨桐皱眉,“那孩子多大了?” “不到十岁。”四爷将信纸放心,“这不是叫孩子来,这是打算一家子都来。这事是真蹊跷了。要是没人撺掇,也不可能。” 这徐丽华的手可真够长的。不仅京城她能查到,就是老家,她也不放过。 林雨桐皱眉:“这个女人跟疯狗似得,我觉得,还是别留着了。” 四爷看林雨桐:“除掉倒是不难,可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将人除掉。这才是个大问题。”把手伸向家里人,这真是触犯了底线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她既然知道了咱们的地址,那么你猜,她会不会追来了。” 会!只怕是真会。 四爷起身:“我去找董藩。”泄露地址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不管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想找到徐丽华,只怕还得从董藩身上入手。 “我跟你一起去。”林雨桐说着,就起身取了大衣。两人将门一锁,就出了门。 董藩住的是小别墅,对于四爷和林雨桐的到访十分的惊讶。 “哎呀,尹老弟。”他笑着迎出来,“今儿可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董老板不怪我冒昧就好。”四爷笑着跟他客套,但见董藩脸上全然没有一点慌乱和心虚,就知道这事可能真不是他有意泄露的。 进了董家,又旁敲侧击了半天,才发现这家伙这段时间压根就没有出过京城。那么这事,真就不是他能泄露出去的。 从董家出来,林雨桐心里就更疑惑了,“那你说,这是从哪走漏的消息?” “房管局。”四爷眉头皱了皱:“这个女人动的关系可不少,房管局就是一个漏洞。” 林雨桐恍然,难怪那么多人都爱使用化名呢。这玩意不用化名真是不方便。“这房子咱们是不能住了。” “不仅不能住了,就是白坤和白元也不能在书店了。”四爷说着,就伸手叫了一辆骡车,“咱们先去林家大杂院。” 这只能如此了。 到林家的时候,雪更大了。林雨槐怎么也没想到今儿这样的天,这两口子来了。 “快屋里坐。”林雨槐将人给让进去,又叫杏子去倒茶。 四爷也顾不上别的,拉了林雨槐压低了声音问道:“家里说话方便吗?” 林雨槐拉着四爷朝西屋去了,“进来说话。” 林雨桐则跟杏子守在外面,“杨子呢?”她问了一句。 杏子笑了笑:“听说搪瓷厂招学徒工,杨子就去看看。” 林雨桐还没说话,里面就传来林母的声音:“是桐桐吗?进来说话。” 林雨桐朝西屋看了一眼,杏子就道:“大姐放心,我在外面守着。” 而此时的西屋,林雨槐认真的听着四爷说完,脸上的神色动都不动,只问道:“你想怎么办?这是京城,不是沪上。那女人想在这地界折腾出动静,做梦!” 四爷低声道:“在附近要是有房子,用岳父的名义买下来。只有契约也行,不走房管局那一路。” “这里的环境跟你那边可不能比。”林雨槐就提醒了一声。 “大隐隐于市,只要安全就行。”四爷也是认真的思量过的,这一片周围,都是林家的人,不是林家的,也是多年的老街坊,甚至是姻亲故旧。所以,混迹在当中,一点也不打眼。而且这里的贫苦人家多,三教九流都有。以林雨槐的本事,只要有外人进了这个地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林雨槐点头:“那这好办,后面有个小偏院,关起来也算是独门独户了。只有正房三间,连带着一个厨房一个杂物房。那是九房的房子,已经空置大半年了。想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至于你那边的房子,有什么要用的,你列个单子,我叫人趁着晚上去取。你们就不要过去了。今晚上,先住酒店吧。我找人带你们去,不会出岔子。” “还有铺子。”四爷看了看,“那铺子你要是有觉得合适的人,就叫他们去经营。里面的人不能在铺子里呆着了。劳烦你跟他们报个信。” 林雨槐一一应了,低声问四爷:“那个女人,要不要我去……”他直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四爷摇摇头:“这个人背景深,一旦露了行迹,就真的麻烦大了。”他和桐桐无所谓,但是牵扯到了尹家老家的人还有林家这一大家子,不谨慎都不行。“这个人……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沾染上了。” 这天的晚饭是在林家吃的。没见林德海,不知道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杏子包了白菜馅的饺子,围坐在一起吃了。林雨槐就打发杨子出门,“去叫铜锤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杨子将饺子往嘴里一塞,蜷缩着就出去了。不大会子功夫,就叫来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来。这家伙脸上带着几分戾气,见林雨桐和四爷在愣了一下才道:“是大姑奶奶和姑爷回来了?” 四爷没说话,林雨槐就拉着铜锤嘀咕了一番。铜锤呵呵一笑:“就这点事,值当什么?有我呢!” 林雨槐这才对四爷点头:“那你们就去吧。先在酒店住着。我把这边安排好了,就叫人接你们回来。” 对林雨槐两人没什么不放心,直接起身,跟铜锤往出走。外面停着骡车,铜锤驾车,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一处五层高的酒店门口。铜锤打了个口哨,门口迎宾的小伙子就跑了过来,“锤子哥,有事?” 铜锤指了指林雨桐和四爷:“咱们自家的妹子妹夫,我交给你了。住在这里的安全……” “有我呢。”这小伙子应了一声,“在这里出不了事。” 林雨桐都好奇这些人都是靠什么纽带联系起来的。没一个在要紧的位置上,全都是小喽啰,但是却能编制起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对铜锤和这小伙子,用钱打赏那是糟践人。四爷拱手:“谢过了。改天去家里吃饭。” 铜锤这才笑开了:“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等进了酒店,四爷给了迎宾的小伙子十块钱叫他办手续,这小子只拿了两块:“这些足够用三天了。” 酒店的环境不错,两人就这么暂时住了下来。 “叫这个疯女人撵的到处躲,实在是……”林雨桐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雪景,“这位置得换换了!现在她跟猫捉老鼠似得在逗弄咱们,想叫咱们惶惶不可终日。”要不然她做什么非得叫老家写信,而不是自己找过来。很显然,这个女人享受这种感觉罢了。“这可是她逼着咱们下手的。” 四爷朝外看了看,“就算除了这个女人,咱们还是得隐姓埋名低调的过上几年,最好争取叫那些人忘了咱们。我想,即便这个徐丽华死了,但她调查咱们的事,不可能只有她知道。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别等除掉这个女人,后面追来一大串甩不开的特|务,那才这是麻烦了。” 这是个文明与野蛮并存的世界。自从来了这里,两人秉承着文明的原则,一退再退,可要真遇上疯狗,那就不能不野蛮一回了。 在酒店呆了三天,铜锤就来接了。 林雨槐就林家大杂院第三进院子的小偏院买下来了,花了八十个大洋。说起来,跟林家住的都成了邻居了。正屋和东厢房夹着的,就是这个偏院。 此时院子里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林雨槐对外的说法,是林母的身体需要调理,林雨桐不放心,暂时住过来好照应。因此,这满院子的人谁不说林德海两口子有福气。 四爷跟林雨槐去应酬老少爷们了,林雨桐带着杏子,跟一群婶子伯娘嫂子的寒暄。闹了半天,林雨桐撒出去半袋子糖,就算是落定了。 小偏院正屋三间,足够住了。一间小厨房,一间杂物房。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里里外外炉子都点起来了,连厨房都收拾齐整了。 杏子在一边道:“大哥带着人晚上将大姐那边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我看着拾掇的。哪里没收拾好,大姐你说,我搭把手就收拾好了。” “没有!挺好的。”林雨桐叹了一声,这认亲刚开始还觉得麻烦,其实现在反过来看,得利的地方更多。这一个林家大杂院,住这一两百口子,别看平日里吵吵的厉害,可要真有事,这就是个天然的堡垒。 正说着话,杨子一阵风的进来,“大姐,姐夫叫我跟你说一声,白家叔侄安顿好了,在咱们林家大门口的门房住。” “怎么安排的?”林雨桐扭脸问道。住在门房是个什么意思。 杨子一下子就笑了:“姐夫正跟老叔公说话呢。说是愿意在出资办个小学堂,白天教孩子念书,晚上大人有想学的,也算是开个夜校。咱们林家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上学都不用交钱。只用咱们林家后头的祠堂就行了。白家叔侄就是现成的老师,林家提供一间住房,工资不用林家管。老叔公高兴的什么似得,说这是好事。”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此,林家不仅不会排斥自家和白家叔侄,还找了个好借口给了白家叔侄找了一个合适的身份。她四下里看看,这里的条件不好,看起来也嘈杂,但是却有个好处,那就是足够安全。她接过杨子的话:“那你以后就跟着上课吧。连杏子也一块去。” “我?”杏子摆摆手,“我就不去了。家里离不开我。” “晚上去。”林雨桐笑道:“再说了,都是林家自家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忙忙叨叨的等到了半晚上,四爷才回来。 “怎么这么晚?”林雨桐替他将外面的大衣脱了,问道。 四爷来回瞅瞅,又抬头看顶棚,“没有电灯?” “嗯。”林雨桐看着桌上的油灯,这样的地方哪里安装的起电灯。 有没有电灯,对四爷和林雨桐来说没那么重要,两人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没有电灯的情况下过活的。所以,并没有哪里不适应。简单的梳洗了,四爷才道:“今儿我去了一趟电话局,给徐丽华打了一个电话。” “啊?”林雨桐猛地朝四爷看过去:“想诱她现身?” “要不然呢?”四爷冷笑一声,“满世界打听她去?好大的脸面!” 是啊!还是不要随便打听,一打听就漏了行迹。 “电话里怎么说的?”林雨桐问道,“她还在沪上?” 四爷摇摇头:“之前猜测的没错,她不在沪上,来了京城。秘书接的电话,想来会转告她的。林雨槐叫人在咱们家的宅子和店铺附近守着,很快就能有消息。” 徐丽华在酒店里洗了澡,用雪花膏在脸上抹匀了,又站在镜子前来回的搓着手。此时,电话铃响起,她皱着眉往床上一靠,这才将电话接起来,是酒店大堂里,问她要不要将沪上的电话给接进来。 “接进来吧。”徐丽华一手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一手拿着听筒。 资料上显示,这林雨桐夫妻两人跟美国人做声音,这里面可有不少都是违禁的东西。电子元件这样的东西他们要来做什么呢?只怕还是要提供给工党。 她愤愤的将资料合上,心里有些懊恼,放走这一对夫妇,对党国会造成多大的危害,这简直是无法估量的。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急促:“徐小|姐?” “嗯!”徐丽华应了一声,“什么事?” 那边道:“今天在京城打来一个电话,是找您的。” 徐丽华一下子就坐起来:“找我的?是男是女?” “男的。”那边肯定的道,“打听您在沪上没有?我说不在,在京城,那边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问您在京城的具体地址,我没有说。” 徐丽华嘴角翘起:“做得好!”想来这个电话,应该是那位尹先生打的。怎么?将他的老底揭出来了,他才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有家有舍的人,能跟林雨桐那种无亲无故的孤儿比吗?有家人,就意味着有牵挂。谁也不能免俗。 等挂了点点,徐丽华又拨号码:“给我接文海路三十八号。”这是蓝衫社京城分部的地址。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将手里的资料塞到枕头下面。这玩意,她不想叫别人看见。功劳这种事,能不分出去,还是独吞的好。 林雨桐是在各种声响中起来了。劈柴声,叫嚷声,孩子的哭闹声,这真是久违了的烟火气。 才打开门,杨子就提着篮子进来了:“大姐,我二姐蒸了糖包子叫我送来了。你就别做饭了。小米粥我也提了一罐子。” 起的可真早。 林雨桐接过来了,也没客气:“你们都吃了吗?” “正吃着呢。”杨子也没进去,“大哥说一会子就过来,找姐夫有事。”说着,就沿着游廊跑了十几步,上了台阶就是东厢房了。 林雨桐提着篮子回屋,将炉子蒸腾旺了,四爷已经起了。咬了一口糖包子,滋味说不上来。用的是压碎的糖块,用玉米面包的。这洋糖是昨儿自己散给孩子的,杏子得了一些没想到没舍得吃,给一家子包了糖包子。 一个包子没吃完,林雨槐就来了,“有动静。昨晚上宅子和铺子附近就多了一些陌生人走动。今儿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换班了。铜锤带着人跟着他们,之前回来说这些人都回了文海路三十八号。他们回去之后不大功夫,就从里面出来一辆汽车,如今这汽车去哪了。还没查出来,不过应该快了。” 文海路三十八号。 四爷和林雨桐记住这个地方。 林雨槐就起身:“我先去上班,有消息我叫铜锤直接回来找你们。” 四爷拿了两根金条出来,“这么大冷的天,别委屈的了兄弟们。” 林雨槐没接着,“你直接给铜锤,叫这些人也知道拿的是谁的钱。以后你用他们也方便。不用那么多,有一半就行了。” 铜锤回来的时候,都中午了。 “那辆汽车去了福运来酒店,里面的人下车后直接去了三零八号房间。”铜锤跑了气喘吁吁,在书房给四爷将监视到的事情说了,“我问福运来酒店里在后厨帮忙的一个兄弟,他说里面住着一个女人,二十来岁,很新潮。” 那就**不离十了。 四爷给铜锤连续倒了两杯水:“辛苦兄弟们了。”说着,将金条推过去,“以后还少不了劳烦大家。全都买成白米细面,当时我给兄弟们家里的长辈们的心意。” 不说给他们,只说是叫买成东西给各家各户的老人。这人说话真讲究。铜锤笑着接了,“回头有什么事情,就只管吩咐。尹大哥,咱们不问你打听这女人做什么,也不问这女人为什么找你的麻烦,这事到了咱们这里,就算是了了。这个请你放心。” 等铜锤走了,林雨桐就进了书房,“我有一个办法,咱们不需要露面。” 四爷点点头:“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酒店里的徐丽华靠在沙发上,不住的冷笑:“跑了?能跑到哪里去?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尹家还在,姓尹的就跑不了。”想着已经叫人查京城的各个酒店了,想来他们很快就藏不住了。她心里一笑,这两人都不是能吃苦的人,一路逃亡,哪怕是狼狈的时候,也都住的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套房。所以,真撒开网查找,一点都不困难。吃不了苦,当的什么工党。 正想着呢,外面响起敲门声。她以后是有了消息,“还挺快的!” 打开门,却发现是酒店的侍者:“小|姐,这是有人送到前台的,给您的信件。” 徐丽华皱眉接过来,空白的信封上,只写着中规中矩的五个字:徐丽华亲启。 闹什么幺蛾子? 徐丽华将书信接过来,就问这侍者,“是什么人送来的,你知道吗?” “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常在酒店门口擦鞋。他说是一个先生叫送来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侍者显得十分的恭顺,躬着身子将知道的都说了。 徐丽华嘀咕了一声:“故弄玄虚。”这就一把将门给关上。坐在沙发上,将信封来回的搓了一遍,好似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一样。她将封口的地方给撕开,才发现信纸好似跟信纸粘在一起了,一着急,就不由的将食指塞在嘴里润湿了,然后再去揭开信纸,等好容易揭开了,纸片上却写着‘文海路三十八号门口见’。 这几个字不知道是用什么写的,字迹非常淡。 徐丽华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两人还真是属狗的,鼻子怎么这么灵呢。连这个地方都被他们给摸着了。 她急匆匆的站起来,拿起电话,得赶紧给他们说一声,老巢被人知道了,可不是玩的。谁知道电话拿起来放在耳边,那头却是盲音。 电话不通? 她烦躁的打开房门,招手叫了站立在楼道里的侍者,“你们这里的电话怎么回事?” “抱歉小|姐。”侍者脸上带着歉意,“电话局正在抢修,很快就好。” 可我等不了了。 徐丽华回房,穿上大衣,想了想,将带过来的资料连同这封信一起放在包里。能给自己送信,就证明这酒店他们已经知道了。材料放在这里,就不安全了。 只是不知道约自己的是尹震呢,还是他们夫妻俩。但不管是谁,敢约在这么个地方,都不得不说胆子够大了。别的地方,自己当然不会一个人贸然前去。但是这个地方,自己有什么好惧怕的? 顺利的从酒店出来,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一路到了文海路,一点状况都没有出。 等快到三十八号门口的时候,徐丽华远远的,看见一个身穿红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包着鹅黄色的围巾,将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可那身形,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睛,她就认定,这女人是林雨桐无疑。 她的身边,还有许多人。远远的,听见铛铛车的声音,然后看见林雨桐往站牌边挤,这是要上车吧。 她迅速的从黄包车上下来,然后朝林雨桐追了过去。此时,车来了。林雨桐在人群里往车上挤。徐丽华三两步跑了过去,伸出手想揪住林雨桐的胳膊。却不想提在手里的包猛的被人一拽,她吃不住力,手一松,就被人抓去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林雨桐拿的,可抬头再找林雨桐的时候,就见林雨桐站在已经上车了,两口空空。 不是她拿的? 那是谁?这可恶的小偷!她左右转着找了一圈,也没看见拿着她包的人。紧跟着,就觉得天旋地转,往下倒的时候,她好似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从车上又下来了,然后悠然的远去。 林雨桐当然不会在车上停留,一旦徐丽华出事了,这个她最后关注的铛铛车,就会成为首要目标。一个电话过去,车就得停下来,然后车上的所有人,都会被盘查好几遍。因此她利索的从前门上车,然后从后门又下车了。上车就是为了趁乱将徐丽华手里的包抢过来。她可不信这个疯女人没有一点证据就该追到京城来。所以,这些东西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虽然不知道徐丽华有没有给别人看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将复印件给过别人,但是至少得知道这些证据是什么,才好做应对。 给徐丽华的信封上是有毒的。拉着徐丽华上路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元。所以,将徐丽华拉倒地方的时候,时间控制的刚刚好,正好是铛铛车过来的时候。然后自己再抢包的一瞬间,又给她下了药,保证她再也张不开嘴,说不出半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发烧烧到三十九,整个人都是懵的。回头还得改一遍,大家先看着吧。 第728章 民国旧影(15)三合一 民国旧影(15) 铛铛车开走了。可站的离车特别近的一个女人, 毫无征兆的倒下了。而此时,该上车的人都上车了, 没挤上车的人也退到一边的站台下了。徐丽华倒下的时候,周围是空的! 林雨桐此时已经坐在骡车,走远了。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巡警的警哨声,还有周围呼喝着叫嚷着, 催促着叫救护车的声音。 这时候的救护车跟后世可不一样, 来的可没那么快。这一阵骚乱就发生在三十八号门口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对于一个特|务老巢, 这个骚乱足以引起足够的重视。 林雨桐猜想的没错, 在她所乘坐的骡车转过弯,汇入人来人往的人海中的时候, 三十八号里快步走出两个人来查看这边的情况。其中一个人跟着站长齐恒在酒店门口远远的见过徐丽华一面,等扒开看热闹的人群, 看见躺在地上的女人时, 他眼里的愕然一闪而过。他没有贸然上前, 而是给同伴使了一个眼色, 就慢慢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之后才撒丫子往回跑。 “站长!站长!”他来不及敲门, 就那么直接的给闯进去了,却正好看到站长快速的将手里的金条往桌兜里一扔,然后猛地将抽屉给推回去锁上了。 “冒冒失失的,规矩呢?”齐恒皱眉看了对方一眼,“出去,重新来过。” “是!”这人低头应了一声, 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齐恒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办公桌上,微胖的身形让他看上去透着一股子可亲的劲。外面的人见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会是个特务头子。 “站长。”门从外面推开,小伙子显得有些拘谨。 “我说小毛啊,你怎么这么毛躁啊。”齐恒嘴上批评着,但语气还算是和顺。 被叫做小毛的小伙子心里一松,赶紧往前走了两步,“站长,不是属下着急,是真的出事了。”他不等齐恒问,就赶紧道:“就是您去见的那位徐小|姐。她就在咱们门口不远的站牌下,如今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李华正在那边看着呢。” 他一口气将知道的赶紧说了,齐恒反应的半分钟才有些恍然,他‘蹭’一下站起来,带的椅子一歪‘砰’一声倒在地上。“你说的都是真的?” “属下亲眼看见的。”小毛朝外指了指,“您听,救护车的声音……” 齐恒斥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说着,就从桌子后面跑了出来,从门口的衣服架上将帽子拿下来扣在头上,然后才抓起大衣往下跑。他一边下楼,一边将大衣往身上穿,嘴里也没闲着,“快去,叫人给警察局打电话,把现场控制起来。”小毛随便指了一个人去办事,就又追着齐恒的脚步跑了出去。直到大门外,站在院子里,还能看见救护车远去的影子。“快!去医院!” 小毛已经将车开过来把车门打开了,齐恒一坐上去,车就顺着救护车的路线追了过去。 一路紧追,一直追到博爱医院的门口。猛的一个刹车,齐恒打开车门从车上下去,正好看见医院里的人从车上抬下担架然后喊着:“让让,这是往急救室去的危重病人。”他心里一急,看来情况不妙。这么寻思着,脚下不停,快速的跟了过去。急救室的门紧闭,他只能在门前徘徊。不大功夫,从里面出来一个带着口罩一身白大褂的大夫,“你是病人家属吗?” 齐恒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直接问:“病人怎么样?” 其实医生根本就没看清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证件,但证件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却看清楚了。他也不深问,只要知道跟病人有关系就好,“对不起,我们很遗憾,抢救无效……病人呼吸停止,已经确定死亡。” 什么? 死了? 他的脑门一下子就懵了,死在京城就罢了,怎么偏偏就死在自己门口了呢? “怎么死的?”齐恒看向医生,“告诉我,是怎么死的?” “突发心疾。”这一声回答的斩钉截铁。 心疾? 徐丽华有心疾吗?好像没有吧。要是有心疾,她家里也不会叫她做这一行啊。不说别的体能训练,就只枪械这一条,她就过不了关。整天听着枪声,她那心脏受的了吗? 这么想着,齐恒看向医生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你确定是心疾?” 莫名其妙! 这医生冷笑一声:“人就在急救室,你只管带走。看谁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来。” 齐恒脑门上青筋直蹦,一脚踹开急救室的门走了进去,看见徐丽华躺在急救室的床上,双眼紧闭,嘴唇乌青,已经没有半点声息。但是只这么看着,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得上报!得赶紧上报。但这话该怎么说才能不把自己给牵扯进去。这事自己也冤枉,是她跑到自己的地盘上,什么话也没说只叫自己帮她点忙。问是什么事,她也一直回避。问的急了,直接给了自己一根金条封住嘴,只叫下面的人盯住一所宅子和一个铺子。自己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这才把人给撒出去了。可是那宅子里和铺子里都没人了,人早就不在了,能查出什么。这谁也不赖不是吗? 但徐丽华人却死了,这事就不能完。该查的还得查。 他回头看了一眼追进来的医生:“人我交给你们了,就这么暂时别动。还有参与救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医院呆着,哪里也别去?” 他从医院出来,直接就回了三十八号。 李华看着齐恒铁青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忙上前汇报,“现场的人都被带到警察署了。还有那一趟徐小姐没赶上的铛铛车,也叫人拦住了,包括司机在内的所有人,也都暂时在车上,警察正在盘查,到现在为止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齐恒坐在办公室,手放在电话声,回头看着李华,“那宅子和铺子在谁的名下,给我查清楚?” 李华马上道:“已经派人去查了。” 话音才落,外面就有人闯了进来:“房管局那边说,徐小姐早前就已经将那宅子和铺子的记录抽调走了,说是过后还回来了……所以,他们手里也没有记录。” 抽调记录做什么? “tmd!”齐恒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而林雨桐此时已经回到家里,将徐丽华包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不得不说,这证据做的可真是够详细的。甚至包括了在周镇给票贩子金裸子高价买票和在胶州的银行兑换金条的事。里面有尹家分家时的契书和相关人的证词。从这里能看出,自己这边的金钱出入是有些问题的。但这也没什么要紧的。毕竟分家这事,谁都有私心。尹震原身在美国的事情是没办法查的,因此,分家的时候,尹震说自己没多少钱了,但这并不足以叫人取信。谁知道是不是藏匿了私财呢。真要抓住这个不放,最多也就是证明四爷人品有瑕疵,但却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而房管局的买房记录如今都在自己手里,他们是查不出什么的。唯一能查到的,也就是董藩,这手续是他经手办的。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我!”四爷在外面应了一声。 林雨桐本来正要将东西藏起来,见是四爷,就放在手边没动。跟着四爷一起进来的还有白坤。两人坐下,四爷将桌子上的东西看了看,就直接给了白坤:“没想到她查的果然详细。钱的事也不怕她查,这些都是桐桐的师傅留给她的。”打扮成叫花子未必就是叫花子。 白坤点点头,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挣多少钱都是合理的。这个没什么好怀疑的。 四爷点了点房产:“也不怕董藩说什么,就是董藩不说,沪上那边也知道徐丽华查的是我们。” 白坤看着后面的几页,这才道:“这美国人确实是靠不住,这么轻易就被人查出来了。以后你跟那边掐断联系,货和钱款,我们想办法来处理。这些冒险的事情,你们坚决不能做了。”说着,就拿出两张东西来,“你们看看。” 四爷拿在手里一看,心就全都放下了,这是两张出入境记录的副本。很明显,白坤托人替他们在出入境方面动了手脚,这上面显示,今早八点,他们两人已经乘班机飞往香江了。 最后查到这里,那事情就算了结了。有怀疑的人了,但是怀疑的人已经不在境内,上哪找去? “还有尹家的人,暂时是不能见了。”白坤有些歉意的道,“别怪我们自作主张,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你的那封家信给我,我想办法叫这封信原封不动的打回去。”没人接收,自然就会被退回去。之前的签收记录想办法毁了就是。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就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封信。白坤看了看就收好了:“这里还是安全的,在这里生活,别张扬,轻易不会有人查到。” 事情跟之前预料的一样,齐恒还真是什么也没查出来。查来查去,查到了已经出境的两个人身上。 可他们连徐丽华为什么要查这两口子都不知道。 小毛低声道:“站长,我倒是听说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齐恒呵斥了一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小毛凑过去,“站长,我是听警察局的朋友说的。听说徐小姐在沪上的时候,曾经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爱的死去活来,结果求而不得,人家不肯离婚娶她,她就抓了人家的媳妇。还说那媳妇是什么工党份子。不过最后查了一圈,什么也没查到。那媳妇身后也不是没有背景,听说把沪上的保安团都给惊动了,最后才逼得徐小|姐将人给放出来。徐小|姐缠着那男人不放手,人家两口子没办法了,沪上没法子呆了,这才跑了出来。不想徐小姐跟疯了似得,连那男人的老家都找到了,这才打听出人家两口子来了京城。这不,又不管不顾的就追了过来。那两口子大概是得到消息了,人家惹不起躲得起,这才直接出国了。徐小姐这一着急,一生气,这心疾……”他说着,就顿了一下,“站长,我觉得这大概真是合理的。要不然,她这么费劲做什么呢?要真是工党,告诉咱们,咱们直接把人给抓了就是了。可她什么也没说吧。” 齐恒想起徐丽华给自己的那跟金条,“这老娘们!真是疯了。” “女人可不就是那样,爱上来死去活来的。”小毛撇撇嘴,“酒店里也查了,贵重的东西都没丢,她从酒店出来也没给咱们打招呼,就这么私自跑出来了。其实打个电话,跟咱们要一辆车,这不是更方便吗?可她没有,这只能说明,她并不想叫咱们知道她出门的目的。她的秘书从沪上来电话,说是曾接到京城的电话,是找徐小姐的,而且这个电话还是个男人打去的。可这些徐小姐都没有告诉过咱们。因此,这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选择隐瞒的!而且,尸体检验也已经检查了几遍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是最后摔倒在地上,也因为穿的厚实,没有半点磕着碰着,确实是心疾。那这责任还能追究到咱们身上?别说是徐次长的千金,就是委……皇上的公主,那这病也不挑人吧。怪的着咱们吗?” 齐恒听到这里,就微微点点:“没错……”不管是不是这样,都得是这样。“但你们也得把眼睛放亮堂一些,一旦这两人回京城,就给我控制起来。不管怎么说,徐小|姐是因为他们死的,就是为了给徐家一个交代,也不能放过了。” 小毛应了一声:“已经在出入境那里打过招呼了。从别的地方入境咱们管不着,但只要从京城入境,那……一准跑不了。” “还有汽车站火车站都给我交代下去。”齐恒又吩咐了一声,“这个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小毛赶紧又应了,顺便送上一个马屁:“还是站长想的周到。”临出门又道,“那属下就叫警察厅这么跟沪上回复了。” 齐恒点点头,‘嗯’了一声。 此时,拿到事件先关报告的左中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这里面的蹊跷自己怎么会看不出来。上次徐丽华就怀疑林大夫对她用药了,那么现在毫无征兆的因为心疾死了,会不会也是…… 他将报告看了一遍,里面并没有记录徐丽华带去京城的材料。但他知道,徐丽华是带着材料去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这材料已经落到别人手里了。而这个别人,只怕就是能悄无声息的杀了徐丽华的人。 徐丽华此次去京城要是因为追查工党,那么自己这个也曾负责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没有丝毫作为岂不是就是渎职。所以,这事万万不能跟工党的事由扯上关系。即便不为了自己脱罪,林大夫这样的人他不想得罪。于是,他迅速的站起来,将警察局上次留下来的关于林雨桐和四爷的记录全部都销毁了。谁爱查谁查去!这些材料就当是被徐丽华带走了,就让它这么消失吧。 烟灰缸里的火星子刚灭,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他吓了一跳,但还是尽量沉稳的接起电话:“喂……” “左老弟。”那边的声音带着爽朗。是许波! “哎呀,是许副团长啊。”左中举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您老兄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你挤兑我。”许波呵呵一笑,“谁不知道最忙就数你们警察署了。我们这保安团,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能忙出什么来?”他说着,就压低声音,“老弟啊,听说了吗?” 这是问徐丽华在京城出事的事。 “是啊!听说了。”左中一叹,“徐记者……多年轻,多漂亮,可惜了!要知道她有心疾,我是说什么也会劝她留在沪上的。你说这沪上青年才俊有多少,怎么就偏偏看上有妇之夫呢。情深不寿啊!实在叫人扼腕!” 许波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左中这话算是跟自己统一了口径,不管谁问,不管怎么问,都是那句话,跟工党无关,为的只有男女私情。 有了这个说法,徐家再要死咬着不松口,未免就太难看了。他家闺女追着有妇之夫不萨沙,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继续闹下去,徐丽华的名声只怕是要臭大街了。不管他们私底下怎么查,明面上是不敢咬着这事不松口了。 等挂了电话,许波挑挑眉:林大夫,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徐丽华的事情也过去一个多月了,除了参与过这事的人还记得以外,别人都慢慢的遗忘了这件事。林雨桐和四爷的生活并没有带来任何一点波澜。这段时间,他们也不是完全不出门,还是会在附近走动的。 为了让家里的生活来源看起来正常,四爷开始时不时的往一些报刊上投递文章,用的是笔名‘金四爷’。这段时间,差不多每天都有汇款单过来,一两块,三五块不等。但这收入足够叫人侧目了。如今,没人记得四爷原本叫什么,可这金四爷的名字却这么叫开了。林雨槐在警察署,很容易在登记人口的时候,将四爷和林雨桐的名字换成了‘金思烨’和‘林桐’。有林家这么多人作保,这个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而林雨桐除了免费给周围的人看一些头疼脑热之外,就是晚上去祠堂给一些女娃上课。因此没人叫她林大夫,却都叫她‘林先生’。 快过年了,学堂里也不上课了。家家户户的都开始准备年货了。 林母早在半月前就能下炕了,虽然体弱还不能出门,但在屋里所有的家务活都能搭把手了。此刻,她正坐在炕上用林雨桐之前给的布匹和棉花缝制棉衣棉裤,杏子就掀帘子进来了。 “你大姐又给什么了?”林母见杏子提着一个看着不轻的篮子,就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道。 杏子将上面的布给掀开,“我大家这段时间给不少人看病,没收钱。好些人家不好意思,就送了鸡蛋小米腊肉什么的,我姐说他们吃不完,叫我拿回来些。” 林母一看,半篮子的鸡蛋,四五斤腊肉,“这么多,不好总这么占便宜的。” “我姐说每天给您煮一个鸡蛋,养身子的。”杏子笑着,比以前看着开朗了好些,“这肉炒了,给爹下酒。” 林母坐回去,靠在炕头叹了一声,“到底不能总这么扒拉着你姐和姐夫过日子。” 杏子的手一顿,“我知道了。这不是我大姐要给,我要不接着,显得生分吗?” 林母低头没有言语,这大闺女对她这当额娘的好不好?好!好的人没话说。不说别的,只这看病抓药,就不是个小数目。再加上这段时间,精米细面的叫自己养着。这要是还不好,怎么才算好?可就是一样,对她这个额娘实在算不上亲近。来来去去的,很少跟自己说句知冷知热的话。要说是嫌弃自己这个当娘的吧,那也不是。她对杨子和杏子实诚的很,从这上面看,应该不是嫌弃自己跟人跑过的事。 杏子看了林母一眼,就低声道:“您也别瞎寻思。我姐忙着呢。您看我姐夫那整天写文章,我姐也没闲着,我听杨子说是在翻译洋文,一本书翻译出来,几千个大洋呢。” 林母睁大眼睛:“那你白天过去给你姐收拾收拾屋子,帮帮忙,叫她忙她的去。家里这些活计你不用管,有我呢。” 杏子凑到林母跟前,朝外警惕的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我姐还说……要是我能考上中学,她还供我念书。” 林母摸了摸杏子的头,“你们……碰上我这么个娘,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槐子早早的就得挣钱养家,桐桐更是丢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她那日子是怎么过的。杨子和杏子虽说在眼跟前,可是这日子那也是苦水里泡着的。 杏子摇了摇林母:“您可得打起精神,我哥还没成亲呢。您这命还是我大姐从阎王殿里硬给拽回来的……” 母女俩正说着话,大门就响了。林德海从外面回来,就嚷嚷着,“人呢?都死哪去了?老子回来了也不知道支应一声。” 杏子赶紧出去:“爹,您回来了?” “少叫爹!”林德海哼了一声,“槐子呢?给我找回来。” 林雨槐刚好推门进来,他跺了跺脚上的雪,伸手搓了搓冻僵的耳朵:“这又在哪喝的酒?我说您这身上还有钱吗就喝酒?” 林德海脖子一缩,这酒钱是没有,但自己不是有了有钱的女婿吗?所以赊账还是很容易的。他知道不能继续这个话题,赶紧打岔道:“别怪老子爱出去,就算老子落魄了,还是有三两个朋友的。你听说没有,上面好像要把上京的文物全都往南边迁……” 林雨槐愕然的看向林德海:“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别管了。”林德海坐下哀声叹气:“那可都是紫禁城里的国宝啊!这一运走,也不知道能不能运回来,又有多少能运回来?大清国完了的时候,像我这样的人就该死的。陪着大清国死了倒好了,省的这么看着受罪。” 这说的事倒是正经事,但是悼念大清国什么的,还是免了。 “您跟我说这个是个什么意思?”林雨槐挣脱林德海拉扯的手,“这样的国宝,我还能抢回来不成?那都是军队在运输的。什么时候起运?走哪条线路,这都是绝密。他们也怕有人抢!不仅得防着想发财的人,还得防着外国人。这东西,一旦上前去打听了,那不用废话,就是一个死字。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留,直接就用枪给突突了。” “那就这样看着被运走了?”林德海眉毛都立起来了,“这一运走,可就回不来了!” 林雨槐从西屋出来站在堂屋门口,这才沉声道:“国宝不光您看重,谁都看重。我娘当初带走的镯子,历经了十四年,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吗?是咱们的,总会回来的。” 但跟林德海反应一样的人,还是占了了大多数。随后的几天,京城各界舆论哗然。到处都是反对的声音,更打出了‘誓与国宝共存亡’的口号。几万的搬运工罢工,坚决反对将文物运出京城。 四爷看着报纸摇头,“听白元打探了消息,有人去琉璃厂找老师傅学习怎么怎么给文物打包。这事更改不了的。” 林雨桐还没有说话,外面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见门口站着的是缩头缩脑的林德海,“您老这是?” “姑爷在家没?”林德海怀里也不知道抱着什么,低声问林雨桐道。 林雨桐点点头:“在呢?您……” “那你赶紧让开。”林德海急着往里面去,“我找姑爷有急事。” 林雨桐只得将位子让开,放他进门。她将门又关好,等进到屋里的时候,就见桌上放着一只笔洗,林德海指着那玩意,“……你看看,是不是好东西?说是宫里面流出来了……正经的汝窑……宋代的!” “您多少钱买的?”不等四爷说话,林雨桐就接过话茬。她也没仔细看东西,但就凭如今对那些国宝的重视,宫里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外流出来!就算真弄出来了,也不可能轮到林德海手里。不用说,这肯定是上当了。 林德海伸出两根手指,“两百块大洋。怎么样?这玩意要是放在识货的人眼里,二万都止不住,能卖出五万去。这回咱们可是走了大运了。” 林雨桐心里‘呵’了一声:“您从哪来的两百大洋?” “我没有,但是你有啊!我姑爷有啊!”林德海一副你占了便宜的样子,“要不是我这张老脸,人家能只让我打个借条就把东西叫我拿回来?” 我说呢! “你给人家打欠条了?”林雨桐轻笑一声,“这东西能值两万,人家干什么两百卖给你!他傻还是你傻?” “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林德海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论起别的我会打眼,论起这古玩,你老子这双招子,就没出过差错。” 那你怎么就混成现在这德行了! 四爷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岳父啊,你老的眼光确实没问题,这确实是宋朝的汝窑,之前吧,也大概能值两万,可是你过来瞅瞅,这三足有两足都是后黏上去的。这玩意啊,如今也就值个二十。人家肯两百卖你,那是有十倍的利。”说着,把东西放下,“这次可是真打眼了。” 古玩这东西,讲究的是买定离手。出了门可就不兴反悔了。 林德海被四爷说的一愣,将笔洗拿在手里掂量,又伸手将那其中的两足掰了掰,还没怎么用劲了,这两足就掉下来了。接口处有非常明显的粘合之后的痕迹。 “王八蛋!”林德海顿时暴跳如雷,“他娘的,他忘了之前怎么跪在我面前让我允他进咱们家的铺子当学徒的。如今给老子玩这一手!”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只得进里屋去,出来就拿着一捆子钱,“这是两百,打眼就打眼吧。先把人家的钱还给人家。” 林德海面色涨的通红,“不用!老子……老子找他去!” 说着,也不看林雨桐递上来的钱,直接将东西往怀里一揣,急匆匆的就出去了。 林雨桐没办法,只得赶紧拿着钱追到了林家住的厢房。 “姐?”杏子将手往围裙上一擦,“有事?” 林雨桐左右看看,“阿玛呢?没回来?” “没有啊!”杏子朝外看了看,“怎么了?出事了?” 林雨桐哎呦了一声,“这可是糟了!你赶紧去找大哥,叫他去瞧瞧阿玛去。这老头子可别在外面惹出事来。” 杏子应了一声,围裙也没解,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林雨桐和四爷是没办法去琉璃厂的,毕竟之前那里有铺子,董藩在那一片也有产业,叫人瞧见了难免又是事端。 却说林德海大门就冷静下来了。规矩自己当然懂了,自己好歹是个爷,这坏了规矩的事是坚决不能干。但叫自己咬牙将这闷亏吃了,这事也不能够啊! 一个人蹲在避风的角落,这欠了这么些钱,家里不好交代。要是叫自己那煞星儿子知道了,这事没完啊!欠着酒馆的钱也就罢了,可欠着翠红楼这妓|院的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就不是爷们干的事。上回答应刘寡妇的银镯子还没买,这都是债!原想着给姑爷带点财,淘换一件好东西,自己这点债叫姑爷替自己还了,也能张开嘴。这古玩一行就是这样,只要过手做成的生意,好歹得给这中间人一点抽成润润手。这也不算是白要姑爷的钱不是。如今这下折子了,钱是越欠越多了,这姑爷就算给自己还了债,可回头自家那姑娘可就直不起腰了。他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这爹不能这么当,亏心呐! 可如今该怎么办呢?他拿出怀里的笔洗,翻腾着看。 最后咬咬牙,将东西又往怀里一揣,直接往琉璃厂去了。 琉璃厂里的人来来往往的,热闹的很。他站在路边上,来回的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猛地,瞧见一个人从一家铺子里出来,直接上了一辆汽车,然后看着这俩汽车朝自己这边开了过来。他一咬牙,先退回巷子里,然后猛地从巷子里跑了出去,人跟汽车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林德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然后身体就飞了起来,重重的落在一边的一家卖旧书的摊子上。 周围的人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林雨槐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德海被撞的飞起来的一幕,他的心跳在那一刻都几乎停止了。这爹虽然不靠谱,但到底是亲爹! 看着林德海嘴角溢出来的鲜血,他眼疵欲裂,冲上去将人先扶起来,“阿玛!阿玛!” 林德海将怀里的笔洗拿出来,都碎成几片了,他抬手指着那车:“赔!叫他赔!两万块……宋朝……汝窑……三足……笔洗……” 这琉璃厂转悠的,可都是玩家,眼力好的自然不在少数,一打眼看,就知道这人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汝窑的碎片。 “可惜了了!”不少人都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声。 林雨槐眼睛一闪,自家这老子是个什么德行,自己当然清楚。见他揪着这玩意一说话,他心里就有谱了,这八成是要坑人。这是看准了人家有洋汽车坐,出得起这份价钱。可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得被你这么坑啊?不是这么个道理! 他一把抱起林德海:“这不是人家一家的错,您也有错。碎了就碎了吧。咱们先去瞧大夫。” 林德海能被气死!老子这一下不是白撞了!他想说话,可是胸口闷闷的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人见这小伙子真打算走,心里难免就给林雨槐贴上了一个‘老实’的标签。贵重东西碎了不用赔,人伤了也没说医药费,上哪找这老实人去? “等等!”此时,车门打开了,从上面下来一个穿着皮草大衣的女人,她朝停下来的林雨槐笑了笑,伸手递过一张纸,然后微微鞠躬:“小小意思,算是补偿。” 这是一张银行的支票,林雨槐认识。 可叫林雨槐在意的不是这么一张支票,而是这个女人她远远的见过,那是在倭国商社的门口,她穿着一身和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29章 民国旧影(16)三合一 民国旧影(16) 见过这个女人穿和服说倭语, 那么她的身份就不难猜。即便不是倭国人,也是早就投靠了倭人的汉奸。跟这样的牵扯上, 还真不是好事。 因此,林雨槐看了一眼这女人递过来的支票,就一副莫名其妙的道:“给我一张纸做什么?” “先生,这是支票。可以在银行……”这女人笑了一下, 就解释了开来, 周围知道的也不由的发出善意的笑声。 “不认识。没见过!”林雨槐摇摇头,抱着林德海大踏步的离开了现场。 “嗳……”这女人在后面喊了一声, 见林雨槐似乎没听到一般, 转眼就转进了一边的胡同没有了踪迹。 车上的男人出声道:“好了,芳子。将你的善心收起来吧。” 这女人含着笑意左右看看, 这才颇为无奈的回到车上,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了个赶紧, “你不懂就不要说话。刚才那个男人跟咱们说话的时候, 周围至少有三个力巴表现的跟他相熟。有些事情, 不靠这些力巴是不行的。这点钱能解决的事, 为什么非得用鞭子。跟咱们得到的利益比起来, 这点付出算什么呢?” 那男人轻哼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言语。 这个被称为芳子的女人朝外看了一眼,这才冷声道:“开车。” 林雨槐没有把林德海带去医院,一是身上确实没带那么多钱,二是在他看来,别的医术跟自家妹子比起来, 简直不能看。能把剩一口气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样的医术还用怀疑?林德海昏昏沉沉的,但睁眼看着是回家的路,心里也同样是放下了。比起医院里那些拿着刀子锯子动不动就要开刀的西医大夫,他还是更相信中医。 不等父子俩回来,在门口玩耍的孩子就赶紧跑回去通知了他们的林先生。因此林雨槐一进门,就见林雨桐等着了。 “这是……”林雨桐一号脉,“出车祸了?”要不然不是这么个伤法。 可怎么就出车祸了呢?如今出车祸的几率比被驴踢了脑袋还低。 林雨槐一边将人往炕上放,一边道:“都是他自己作的。不是车撞了他,是他撞了车!” “赔……”林德海挣扎着念叨,“赔……钱……” “还赔呢?”林雨槐哼了一声,“人家不让你赔车咱们就该烧高香了。还想要人家赔偿,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啊!再说了,那车上的人你以为是什么人,能被人你讹了?要是心甘情愿的被你讹,那咱们可得小心了,谁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算计?我求您老了,您就在家歇着,没事爱去刘寡妇家咱们也没人拦着,您能消停点吗?” 这句话可把林德海臊的不行:“老子……帮……忙……” 去寡妇家帮忙?帮的什么忙? 林雨槐不去搭理他,转而看着捏着针忙碌的林雨桐:“怎么样?没大碍吧。” 林雨桐虎着脸:“差一点就得瘫在炕上了。能恢复个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说着,就背着林德海朝林雨槐眨眨眼睛。 林雨槐会意,脸上的表情却带上了几分释然:“瘫了好!瘫了好!省的又出去给我惹祸。”他一副没耐心在屋里呆着的样子转身就往出走,“你在这里照看吧,我去跟妹夫说句话。” 林德海指着林雨槐的背影直喘粗气,眼里带着委屈好似盼着林雨桐给他做主,林雨桐手上的劲头不轻,林德海‘嘶’了一声,眼泪都快下来了,嘴里直呜呜。这次差点把命搭上,还有那两百块的债务没着落呢。 林雨桐没搭理他,见杏子进来,就叮嘱道:“别叫下炕,我回去开了方子,抓了药就叫给送来。” 杏子应了一声,就起身送林雨桐出门。林母从对面的屋子出来,低声道:“伺候他的事我去,别叫杏子往前凑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心里就有几分明白。杏子毕竟不是林德海的亲闺女,这近身伺候吃喝拉撒,确实是不方便。可要让自己这亲闺女去伺候……自己宁愿花钱雇个人。这所谓的父女关系,真没亲近到这个份上。 杏子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林德海在用了针之后又能说话了,应该是听到了林母的话,里面就炸毛了,“不用你伺候,你要真有心,就把刘寡妇接来。” 林母倚在门边,冷哼一声,“要不要我送你去刘寡妇家,叫他伺候你吃喝。” “行!”林德海马上就应了,“你叫槐子回来,现在就送我过去。老子早就不惜的在这家里呆着了。看见你老子这心里就犯膈应。” 杏子面子变的苍白,林雨桐却认真思考起这事的可能性。夫妻两人早就貌合神离,硬是这么凑做一堆,吵吵嚷嚷的,这日子也过不下去。虽说时下不兴离婚那一套,纳妾这一说也没退出历史舞台。但像是林母和林德海这样的,恨对方不死,却又不得不隐忍这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实在也是难为人。 因此她回家后,见四爷和林雨槐在堂屋里说话告一段落,就直接跟林雨槐提了出来,“人年纪大了,日子就求个舒心。叫额娘去伺候阿玛,那真是不打起来不算完。那刘寡妇是个什么情况……” 林雨槐被林雨桐的想法惊的张嘴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可叫林雨桐说,“这个家这个吵法,谁敢把闺女嫁到咱们家?杏子一天天也是大姑娘了,姑娘家的脸面多金贵,整天被阿玛这么呼来喝去的骂着,也不是个事。杨子也大了,大了这就要脸面了。与其这么相看两相厌,不如隔开。” 林雨槐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这刘寡妇倒也不是什么坏人。额娘走了那一年,这刘寡妇的男人在火车站扛活,生生给累死了。她一个女人也没个孩子,就被夫家给撵出来了。五婶子就给做媒,说的就是阿玛。本来亲事都说好了,结果额娘回来了。这事……被我给拦了。这些年,阿玛也不是一个子都不挣,只是挣了钱都填给刘寡妇了,还给买了个小院子,虽是偏僻破败,但好歹也是个窝。刘寡妇呢,这些年也没找人,一个给人浆洗缝补衣服,好歹算是能把肚子给混饱了。谁也没想到,这两人糊里糊涂的,就这么混了这么些年。这周围的人也都知道,我心里也明镜似得,但谁也没挑破。” 林雨桐看向林雨槐,“既然这样,还犹豫什么呢?一个月给刘寡妇三块钱,她要是乐意,就把老爷给送过去吧。头疼脑热的,看病吃药咱们也照管不误。只要她将老爷子伺候的消消停停的,她也轻松了,老爷子也自在了。额娘在家里也舒心了,杏子和杨子呢,腰板也直起来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办的。” 林雨槐直搓牙花子,“把亲爹仍出门去?”这事不地道。 “不是将他扔出门去,是这家里……”林雨桐正说着,外面就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是杏子的呼喊声:“大哥,姐,赶紧看看去,爹娘打起来了。” 林雨槐面色一变,“这两人还真是王不见王。” 四爷看着林雨槐出去了,也催促林雨桐:“你再去看看,病的病,伤的伤,这都能打起来,被出事了。”他是女婿,还是不要去见人家出丑的好。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追了出去,屋门口已经围着一圈的人了。林家对面的厢房就住着五婶子一家,正屋住着林三叔。这都围拢了过来。 林母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血印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林德海你个王八犊子,你就知道坑孩子。欠了那么些债,你对得起谁啊!这些年一个子都不往家拿,我养了你几年,槐子养了你这些年,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回头我就把刘寡妇那小院子卖了……” “你敢!”林德海半爬在炕沿上,将炕拍的啪啪响,“她比你这人尽可夫的强多了。那是老子买给她的,老子乐意,你管不着!老子就是把命卖了换钱,也绝不叫你动她一根汗毛。要不信你试试,你要是弄不死老子,老子也得掐死你。” 这丢人现眼的劲! 林雨桐将林母给扶回去,看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就又去看了林德海,“这肋骨骨折了,你可别瞎折腾了。” 林雨槐冲林雨桐摆摆手:“你先回去吧,家里的事情我料理。”说着,又对杏子道,“跟你姐先去她那边,开方子以后你去抓药。” 这是打发她们,不想叫她们姐妹听。 回屋的时候,四爷已经去书房了。杏子拉着林雨桐低声道:“大姐,我不想读中学了,我想做点事。” “做事?”林雨桐指了一边的凳子叫她坐下,“做什么事?” “上次我吃大家做的卤肉,那味道真好。”杏子忙抬头,“大姐,我用你的方子卤肉,给你分成。扣除成本,咱们对半分怎么样?我都算了,这卤肉做好了,也不要铺子,只提着篮子走街串巷,都能卖出来。也不去其他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一片。这里不管是什么人,都得给大哥几分面子,不敢欺负到我头上。一天卖上二十来斤的卤猪下水,怎么也能挣两三毛钱,这一个月下来,也十好几块,都赶上大哥的工资了。有这些钱,家里就宽松了。” 这还真是个好法子。 “就是累的很。”林雨桐看着杏子有些怜惜,“我也不要你的什么份子。今儿晚上就在这里吧,我教你卤肉。”他们这是不想老靠着自己补贴他们。 这边说着话,林雨桐已经将药方子给写好了,“你先去抓药,晚上过来。”又塞了一把钱给她。 等打发了杏子出门,四爷才从里面出来,“今儿槐子跟我说,在琉璃厂碰见倭人了。” 碰见倭人不奇怪,林雨桐问四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就怕他们是冲着文物去的。”四爷说着话,将用废的草稿纸就塞到炉子里烧了,这才道:“槐子说,今儿那倭人是从董藩的铺子里出来的。” “你是说董藩跟倭人?”林雨桐的看着炉子上冒起的火苗,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吧?” “难说!”四爷哼了一声,“这个董藩是个标准的利己主义,就看现在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些人是倭人。而且……他见过槐子,今儿槐子又在琉璃厂来了这么一手。我是怕琉璃厂有人认识岳父,想打听出槐子也不难,只要找到槐子,那么找到咱们也不难。这个人还是得盯紧的。” 想过点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半下午的时候,不光是杏子来了,就是林母也出了屋子跟着过来了。 “家里安顿好了?”林雨桐问这母女二人。 杏子看了林母一眼,才低声道:“大哥叫了车,将爹送到刘婶子那边去了。一个月两块钱,米面油……爹的吃喝得咱们家按月给送去。” 林母一撇嘴:“这个女人一向是精明。这是摸透了你哥的脾气,知道他不会委屈亲老子。送吃的嘛,哪里有刚合适的?只会多不会少。多出来的,就够她的嚼用了。这两块钱可不就落在她自己个的口袋里了。能哄着你阿玛给她买房子,三不五时的哄着买些小首饰,十几年下来,可是攒了不少。如今,靠着你阿玛,把养老的钱也挣下了……” “娘!”杏子小心的看了林雨桐的脸色,这才道:“她一个女人没儿没女没夫家,要是l连这点私心都没有这就成了傻子了。您跟她不一样,没什么好比的。” 林母这才不再言语。 林雨桐笑着拉杏子去厨房,告诉她怎么卤肉,林母在一边看着也上心的学,还低声的问林雨桐:“这事你跟姑爷说了没有?” “什么事?”林雨桐有些莫名其妙。 林母小心的往书房看了一眼,“这方子可是祖祖辈辈往下传的东西,你就这么交给杏子,姑爷能答应。你可想好了,这方子留在自家,凭着这手艺,一辈辈的就受不了穷。” 自家的孩子要是老者卤肉才能活下去,自己和四爷就该一头碰死了。 她摆摆手:“这事我就能做主。没事!” 杏子这才知道自己的今儿开着口提的要求有多不靠谱。本想着不要大姐补贴,谁直接直接抱走了人家传家的金娃娃:“大姐……我不知道。” 林雨桐不在意这个:“有这个手艺,你以后嫁到哪家都能直起腰杆子。”什么陪嫁也没有手艺要紧。 晚上的时候,满院子都飘着卤肉的香味。林雨桐捞出来一些,切成块,叫杏子给相好的人家都送去了一些。林雨槐和杨子回来,也直接过来,饭是在林雨桐这边吃的。 饭桌上,林雨槐也四爷喝了两杯,林雨桐听见两人低声说董藩的事。 “……他倒是常倒腾一些古玩字画卖给外国人,也不都是真的。大部分都是城外的野窑烧做旧出来的货。”林雨槐转着手里的酒杯,又拿了一摞子钱往四爷面前一放,“这是那两百块,没用上,你收起来吧。” 四爷就笑了:“你把那瓷片给卖出去了?” 林雨槐就笑:“嗯!瓷片凑起来倒是卖了两百五。还了老爷欠下的债,还富裕了几十块钱。”说着,又把剩下的钱都给了杏子,“这事给你做买卖的本钱。” 杏子又在衣襟上抹了一把手,这才将钱攥起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雨桐给四爷添了汤,就听林雨槐压低了声音跟四爷道:“我今儿顺便就见了董藩,这家伙机灵的很,跟我保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说。” “可信吗?”四爷问道。 “他老婆一直没生,前几年他养了个女学生,如今给他生了两儿子,都在外宅养着呢。他是谁也不乐意得罪,就怕将人逼急了,朝孩子下手。”林雨槐哼了一声,“咱自是干不出这事,但他心里虚啊。他跟我说,今儿去他店里的女人,一直在打听却琉璃厂学古玩包装的人。” “他说了?”四爷笃定的道。 林雨槐点点头:“那女人在他店里买了三千大洋的假玩意,他就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四爷皱眉:“这个人……还真是不可信。这么着……你明儿抽空再去见他,告诉他,这或许是他往上进一步的契机。只要把倭人打文物的主意这事往他想巴结的主子那里一报,他就是大功一件。比送什么宝贝都管用。” 林雨槐恍然:“这家伙原来还是个官迷。要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我保管叫他闭紧嘴巴,不敢多说半个字。” 有了戒备,就出不了事。随后听说,铁路沿线剿匪动了真家伙。这不用说都知道,这是给文物南下清扫障碍呢。 这年的新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来临了。 有钱的人家,过年那是各种讲究。没钱的人过年,那真是过难呢。 杏子的卤肉生意,在年前尤为红火。有好些吃着好的,都要提前预定的。林家的院子里天天都是卤肉的味道。连着好些天,一天的收入都在一块钱上下。有些吃不起肉的,拿着一两分钱来,买上一罐子卤汁,回去用这汁子,炖上一锅的白菜土豆,那也香的很。就是林家本家人,好些也过来。林雨槐也不要钱,每天都送出好些去。其实卤肉就得用老汤底,汤底越是老,味道越是好。如今都不讲究这些了。 大年三十,有些人早早的吃过了午饭,就简单的祭扫,然后赶紧把对联贴起来。 林雨桐和四爷出去贴对联的时候,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着皮袄戴着皮帽的人,搓着手这家门口一看,那家门口一看。他身后跟着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像是个小伙计。这主仆二人也不说林家的人,不知道在院子里徘徊着要干什么。 那两人也看见了四爷和林雨桐,就凑上前来,脸上带着笑意:“是金四爷和林先生吧?” 四爷点点头:“不知道您这是要找谁?” “哎呦!”这人一肚子苦水的样子,“您是不知道,如今这生意有多难做。咱们也干的是一手托两家的买卖,可这到了年底了……款子收不上来,你说着叫我跟人家债主怎么交差?你看看,家家户户的都贴上对联关上大门开始过年了。这是什么意思啊?按照规矩,这年尾要债,年头是不能要债的。进了腊月门,我是天天来催,我说着债还不了,好歹把利钱给结了吧。这些人都答应的好好的,可就是一天一天的往后推,跟我说着年底之前肯定还。你看看,这才晌午,他们对联一贴开始过年了。我这上哪要债去。他们倒是过年了,我这年是没法过了。怎么跟人家交代?明年他们再想借钱,我上哪给他们淘换钱去?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是不是这个道理?”他的声音响亮,好似怕借了钱没还的人听不见一般。然后又低声道,“金四爷,咱知道你是有钱的主。这么着,您手里要是有闲钱,您交给在下,在下绝对不叫您吃亏就是了。” “哎呦!我当是谁呢?”林雨槐从屋里出来,站在台阶上靠在墙上冷笑一声,“原来是你驴粪啊!这么大小声的在我家门口吆喝,是个什么意思?” “是槐爷啊!”吕奋最是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对于这号敢亡命的,他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忙抱拳道:“您过年好啊!我这不是差事还没完吗?有什么办法呢?苦命的人。您要是有闲钱,您也交给我,我一准被您办明白了。是‘放空仓’、‘’加五制’、‘籽利’、‘过目利’、‘照价’,那种都行啊!” “放空仓”、“加五制”、“籽利”、“过目利”、“照价”都是时下高利贷的形式。加五制的利率是一年加十分之五,还不起就滚算,就是大家说的‘堆利滚算’。“照价”就更残酷,照价即照涨不照跌,三月照价五月归还,五月不还再照价。比如说,一地主上年借给农民二石五斗芝麻,当即折成五石苞谷,第二年夏收苞谷价高,食盐价低,又按苞谷折成六百斤盐,同年秋盐价低,苞谷价高涨,又把盐折成二十四石苞谷,一年利息是债本的四倍。时下流行着的“一年成”和“ 一年光”的俗语,就是说的这个照价的高利贷。因为这个高利贷,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林雨槐哼笑一声:“我说驴粪,这些年你干的那些脏事还少了。收敛着点吧,别真生个儿子没屁|眼。” 吕奋脸上的恼色一闪而过,尴尬的笑了笑,对着四爷一拱手就利索的走了。 林雨槐这次啊跟四爷和林雨桐道:“这王八蛋心黑着呢。在咱们这一带放的利都是跟斗利。这玩意谁招架的住?” 跟斗利,就是还的时候要翻一番。 “一年翻一番?”林雨桐问道。 林雨槐摇摇头:“得看你借多少,借的少了,他一个月翻一番。” 也就是说这个月借一块钱,还的时候要还两块。要是还不上,第三个月就是四块,第四个月就是八块,以此类推。 这也太狠了! “年初的时候,就逼死了一家。”林雨槐朝外一指,“胡同口老赵家,男人病了借了三块,结果半年时间就成了一笔天大的数字。这玩意逼着人家媳妇去窑|子里赚钱抵债,还要卖人家的闺女儿子。那媳妇当天答应了,结果去药店买了一包耗子药,给男人孩子喂了,她自己撞死在驴粪家门口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警察局去了两个人看了看,这事就这里了了。回头驴粪屁事没有。一年一年的,钱也没少挣。” 杨子从槐子身后闪出来,问四爷道:“这就是白先生说的剥削?” 白先生,是说白坤。 四爷点点头,如果这都不算剥削,什么才算是剥削。不是工党善于煽动人心,要不是他们的理念引起了共鸣,谁说什么也没用。没受其害,不知其苦啊! 如今,这林家的学堂,俨然成了白坤的一个宣传阵地。像杨子这样的孩子,心里恨明显的就有些倾向。 林雨槐笑了笑,拍了拍杨子,“给阿玛的饺子送过去了?” 杨子点点头:“送去了。那边的日子也挺好的,我去的时候,瞧见刘婶子正包饺子呢,还是羊肉馅的。”只是看见他进来了,赶紧用盖子盖上了。 林雨槐对四爷和林雨桐道:“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外面怪冷的。这看着,又像是要下雪了。” 别看两家挨着呢,大年三十也是各过各的。老规矩不能坏了。林家是林家,尹家是尹家。后世那些女婿在丈母娘家过年的事,绝对不会有。 林雨桐回屋,这才将早就包好的饺子,还有切好的肉,做好的菜都分了一份,叫四爷给白坤和白元叔侄送去了。 等到了晚上,天上飘起雪了。各家各户都在家里过年。只是鲜少听见鞭炮声。偶尔传来的,好似离这里远的很。如今这过年,有顿饺子就算是把年过了。好些人家都是没有年夜饭这一说的。留点好的,还要等大年初一吃呢。 林雨桐倒是不是委屈自己和四爷,最近老是闻卤肉味了,腻味的很。她给自家只包了韭菜馅和酸菜馅的。 两人相对坐着,偶尔抿一口小酒。屋里炉火旺盛,炕上暖意融融。 “这么过日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寂寞了。”四爷喝了两口酒,心绪有点发飘,“你说要是有孩子多好,这会子屋里该多热闹。” 人过日子,就是过的希望。要是没有了为孩子奔忙的心,人也看不到指望了。 林雨桐看看自己的肚子:“要孩子?这世道,我真是胆战心惊。”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四爷摆摆手,“有没有孩子的,也没什么要紧。” 林雨桐掐着手指算,这要是等和平了再要孩子,那时候,自己和四爷也才三十多岁,也不算晚了。完全来得及。 她这么说了,四爷就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也不过是一时的感慨罢了,转眼就被抛到脑后。 外面喧闹起来的时候,林雨桐看了看表,才凌晨三点。外面已经有孩子的笑闹声了。这时候拜年可真是够早的。 起床梳洗过后吃了早饭,四爷才去将门给打开。此时,外面已经等了一群孩子。他们也不嫌风大雪大,全都缩在回廊下,等着这边开门。 “金先生过年好。”参差不齐的喊声,叫四爷觉得心酸,“进去吧。赶紧进去吧。” 这些孩子守在这里拜年,只是因为知道这边的日子过的好,过来能混点好吃的。如今出去拜年,可不像是后世那样,家里再不济,也有瓜子糖果什么的。只要来人,就尽管吃。现在这可不一样,即便是日子过的去的人家,也不会将东西摆在外面。都是遇到亲近的人带着孩子上门来,才将柜子打开,抓上一点给孩子,算是个意思。至于给左邻右舍孩子压岁钱,那就更没有了。自家肚子都填不饱呢,哪里有那些讲究。 而孩子们自有他们的智慧,选那些家境好,脾气好,心善的人家,成群结队的去拜年,总能讨点什么。 林雨桐将瓜子花生都放在堂屋,由着这些孩子抓,然后厨房的锅里,白面大肉馅的包子也快该出锅了。她也没给孩子压岁钱,只一人发了一个包子,引起一阵欢呼。有的孩子迫不及待的咬一口,有的孩子赶紧捂在袄子里,说是给长辈带的,给弟妹留的。 等着一拨孩子去了,四爷就笑:“你这是招狼呢。不信你等着,转眼就又来一拨。” 这包子本是林雨桐蒸出来,叫四爷带着去林家各家拜年用的。也不用什么点心酒水,没什么比白面肉包子更好的东西了。结果看见那么些孩子在门口守着,不知道多长时间,就为了一点吃食,她这心一软,得!还真叫四爷说着了,一拨一拨的孩子接着来。有些都是听了消息跑了挺远的路来的。 杨子要撵人,林雨桐到底拦住了。叫了杏子和林母过来搭把手,锅里不停的蒸着。没有肉了,就是大白面的馒头。反正大年初一一天,就用去六袋子面粉。 “哎呦!你这是败家!”林母念叨了一天了。如今的美国面粉一袋子两块六,六袋子就花去了十五六块钱。还有那些些肉,一天花了二十都不止。 从这天起,金四爷又多了一个雅号,叫金大善人。 大年初二算是回娘家。一早起来,四爷和林雨桐提着馒头将林家大杂院走了一遍,这才回了林家住的厢房。 没想到除夕夜都没回来的林德海,今儿却回来了。 “姑爷第一年过年上门,我怎么能不回来呢?”林德海坐在上首,看着比以前胖了一些。看来这刘寡妇把他伺候的挺精心。 也许正是看着姑爷上门这一点,林母也没跟林德海呛声,只在灶台前忙着,没搭理他罢了。 四爷又拿了几块钱直接递给林德海:“也不知道岳父喜欢什么,就没买那些不得用的。这些钱您拿着,有喜欢的自己去买。” 林德海脸上的笑意马上就浓了,竟是还板着脸训了林雨桐几句:“不要总往外面跑,姑爷不计较可你不能太过了。还是要早早的开枝散叶的好。” 这话林母赞同:“你阿玛这话对。”私底下还低声道:“像姑爷这样的女婿,你上哪还能找见?不赶紧生个孩子把他的心拴住了,以后可怎么办?” 我怎么什么时候都沦为必须抓住四爷的角色,而不是四爷必须抓住的角色。 为了姑爷上门,林家确实用心了,光是这一桌子菜,就花了好几块。饭桌上气氛也不错,喝了两杯酒,也都放开一些了。槐子问一些四爷在美国的事,林母和杏子又问林雨桐这些年怎么过的。美国的事四爷挑了一些说了,林雨桐只捡了江湖见闻,当故事说了起来。说着说着,话题又到了杨子上学的事上了。林雨桐觉得一杨子现在这进度,考上中学还是不成问题的。正说的热闹,杨子却突然抬头道:“大哥,姐夫,我不想上学,我想去当兵去。” 当兵?兵荒马乱的最怕的就是这两字! 林母手里的筷子一下子就掉了:“当兵?当什么兵?你要是想当差,叫你大哥给你在警察局谋个差事不行吗?当兵……这天南海北的,到处乱糟糟的,你这是要我的命。” 林德海倒是意外的看了一眼杨子:“哎呦,这真是小看你小子了!一直以为是个狗崽子,没想到还挺爷们。行!有胆气!你要是真敢去扛枪,老子就认下你这个儿子。记在林家的族谱上,你就是我林家的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0章 民国旧影(17)三合一 民国旧影(17) 见林德海跟着掺和, 林雨槐就直接道:“您就别跟着裹乱了。” 林德海‘呵’了一声,好似自己多爱管这闲事一样。他也不言语, 只埋头将那卤的入味的猪头肉往碗里扒拉了,然后端着酒杯滋溜的吸一口。 林雨槐不去看自家老子那倒霉样,只扭脸问杨子:“什么时候起了这念头的?” 四爷没有说话,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念头, 一定是跟着白坤念了几天说才动了心思的。 杨子吸吸鼻子, 只盯着眼前的一盘子东洋鱼夹了两口,好似那咸味叫他略微有些不适, 于是只皱皱眉, 却低头没有言语。可不是往常的样子。 林雨桐给他夹了菜,缓和气氛的道:“别老盯着那鱼干, 这肘子味道好,尝尝。”那鱼干大家都叫它东洋鱼, 是一种红色的海产鱼干, 是从倭国运来的, 价格低廉, 两个铜板就能买一大碟子, 而且味道咸,特别耐吃。贫寒人家吃不起肉,只这鱼三不五时的还买得起。连盐都省下了。杨子手里拿着馒头,却不夹菜,只盯着鱼干。自是吃到这待客的菜吃不完还要留下来的,下次热上一热还能招待其他的客人。 这会子, 见林雨桐见肘子皮揭下来,蘸了醋汁子给他放在面前的碟子了,他嘴角动了动,这才抬头,“我听说倭国在辽东办学校,叫孩子们都学习倭文。如果人人都只想坐在学堂里上学,那将来,我的孩子该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只能在学校了学倭文了?” 林雨槐的手一顿,好半天才道:“杨子比我有出息。这么着,你现在去当兵,实在是不行。”见杨子还要说话,他就摆摆手,“你看看你自己,瘦瘦小小的,跟十二三岁的孩子似得。就算想去,人家也不要你。还以为你是去混饭吃的。所以,你先得把自己养壮实,然后再说。以后每天跟着我习武。学校还是要去的。不识字的兵那就武夫!你看行不行?” 行!只要松口叫自己去就行。 杨子忙不迭的应了。 林母以为槐子这是缓兵之计,只要能将孩子留下,什么都好说。如今日子好过了,他在家里好吃好喝的,过两年估摸着也不想往外跑了。这么想着,脸上就带了笑模样。夹了一筷子大肥肉过去,“你哥说的对,听你哥的。先把身体养壮实了。” 林德海嘴角一撇,伸筷子也夹了一筷子肥肉给林雨槐,又给林雨桐也夹了一筷子,“吃吧!你们俩有娘跟没娘是一样的。” 娘的!当老子是死的。这些年我儿子养着你们娘三,你什么时候心疼过了。倒是对那小崽子,比对林家的根苗好了太多。弄弄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家? 林母手里拿着筷子,都有些颤抖。没这么给亲母子之间下蛆的。她有些惊慌的看了一眼大儿子,又转头句看林雨桐。 林雨桐面对盘子里的肥肉,心里只哆嗦。四爷趁着那边一家子大眼瞪小眼的机会,赶紧将肥肉给夹走了。 林母没注意,作为补偿,又给林雨桐夹了一块。杏子赶紧拦了:“我大姐不吃肥肉。” “……”林母拿着筷子愣在了当场,“肥肉是好东西,怎么不吃?” 当然是日子过的好,不惜的吃。 林德海对四爷很满意,马上道:“以前,咱们家那也是牛肉羊肉鸡肉,猪肉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如今呢,这猪肉倒成了最香的了。我闺女跟着你,可是过了好日子了。” 四爷客套的两句,就将话题转到杨子的学业上:“民立中学离家里稍微远一些,但学校办的还不错。听说有一千多个学生……” “那学费也不便宜。”林德海有些肉疼。 “一学期十六块钱。”林雨桐接话道:“如今家里的收入,这点钱也不算什么。算不上是负担吧。”之前也不知道听谁也说了一嘴,说是香江那边的中学,一学期的学费最便宜的也在三百以上,贵的一学期得一千五左右。对很多人家来说这都是天文数字。 杏子赶紧接话:“不是负担,我跟娘就供得起。” 杨子见三言两语的,大家把这事就定下来,他这才道:“只要国文和算数两科过了九十分就能跳级,我想最多两年我就能毕业。”学校只开设六门课,国文、修身、算数、英文、地理、历史,再没有其他了。而又尤其看中国文和数学,只要成绩达标,就能跳级。除了学费这一项开支,剩下的课本费用真不用多少,一册书八分钱。一个学期也不到五毛钱。再加上笔墨纸砚,两块钱就顶天了。所以供一个中学生的一年的费用大概在四十块钱左右。 林母见真要叫小儿子去读书,心里欢喜,看了林德海的脸色,这才道:“不要跟你五婶的侄子似得,上个学还不穿什么布袜子,要穿洋袜子,还要穿皮鞋,咱们家可不惯你这毛病。” 林雨桐有些哭笑不得,一双男式的洋袜子一双不过五个铜板,只不过不耐穿,半个月是极限。就是皮鞋,三五块钱也能买来。杨子这样的小子,穿儿童皮鞋的大号估计都行,也才一块多钱一双。 她将这事记下了,出了正月初五,商场开门以后,她特意出去给杨子买了一打的洋袜子,买了一双还算不错的皮鞋。又挑了纸笔,算是给他考上中学的贺礼。 到家的时候,四爷也才回来。 “干嘛去了?”林雨桐没听说他要出去。怎么自己出去了一圈,他也出去办事去了? 四爷朝外看了看,才低声道:“去看看了,文物今晚起运,如今那一边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到底还是要运了。 紫禁城里面被搬空了。 原以为城里要发生点什么,但是没想到,城里面安静的很,倒是后半夜,城外的枪声响了半晚上。天亮的时候,还零星能听到几声。 院子里聚集着不少人,都没有出去。林家宅子这高门大户的,只要不是用炮轰,子弹还是飞不进来的。枪声把这过年的气氛都给搅和了。闹的人心惶惶不得安稳。 猫冬的人更有理由不出门了。过了正月初十,这走亲戚的人就越发的少了起来。林雨桐这边是没有什么客人的,原以为这个年节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正月十一这天,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林雨桐将门打开,就见站在门外的两个穿着棉袍,戴着礼帽,围着黑色的毛线围巾,脸上架着黑色眼镜框的老式眼镜的人上门,这人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身上透着一股子儒雅之气,“请问金四爷先生在家吗?” 金四爷后面加个先生,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林雨桐没顾上别扭,知道是来找四爷的,就点点头:“在的。不知道您是?” “您好,鄙人是师院的教育长,苏英杰,特来拜会金先生。”说着,就将礼帽摘下来往胸前扣了扣,微微欠身道。 师院?应该是师范学院吧。 大学的教育长,相当于主管教育的副校长,大概是这么区分的吧。她也闹不明白,反正登门就是客。不管为什么来的,先把人让进去再说。“里面请。” 说着,就让出路来,叫人先进来。这人十分有礼,进了门并不在院子里走动,而是等着林雨桐将门给关好了,才跟在林雨桐的身后,并没有左顾右盼。 院子本身不大,几米都到了堂屋门口,四爷在堂屋里俩两人在门口说的话听了个**不离十。他站在堂屋的门口迎接:“原来是苏先生,久仰久仰。” 久仰当然是客气话。之前真是没听过这么一号人。 苏英杰好似也没想到四爷这般年轻一样,愣了一下才拱手道:“看金先生的文章,还以为是为老儒,没想到是这么一位青年俊才。实在是太意外了。”刚才还以为开门的姑娘是金先生的闺女,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一对小夫妻嘛。 四爷忙将人请到里面:“您真是过奖了。” 林雨桐去一边给两人泡了茶,就送了上去。 苏英杰掀开茶盖,连声说好茶。放下茶碗的时候,往方桌的里面看了一眼,好似是文稿,再一看,竟是膳食搭配方面的理论。这也是林雨桐没事的时候整理出来的。只当是换脑子了。 “这也是金先生的大作。”苏英杰指着文稿,忙问四爷。 四爷摆摆手:“那是内子整理的,我在这方面是一窍不通。” 苏英杰诧异的看向林雨桐:“这次真是来对了。没想到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四爷看向苏英杰:“还未请教苏先生,您贵脚踏贱地,所谓何事?” “金先生过谦了。”苏英杰看向四爷的眼神有些热烈:“我此次前来,是想请苏先生出山,去我们师院任教的。” 任教? 这完全不在四爷和林雨桐的意料之内。 “怎么就找到我这里了?”四爷有些诧异。 苏英杰也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隔着两条胡同。以前在报纸上看过先生的文章,却从没想到先生离我这么近。过年在家,听周围的孩子都叫金先生为金大善人,我这才打听了一二,知道您是给报社写稿子的金先生。所以,冒昧登门,想请您去任教。” 林雨桐和四爷就懂了,时下有句话,叫做“北大老,师大穷,青华燕京可通融”。这话后来被很多人误解,以为它是说北大这个学校太老了,师大太穷了,燕京和青华考学容易,可以通融通融。其实压根就不是这么一码子事。这完全就是在京城的知识女性的一个择偶标准。这北大老,是说在北大上学的人年龄比较大了,大多数都是结了婚的;师大穷是因为上师大的学生当时基本上是寒门子弟,因为师大不要学费,所以是师大穷;青华燕京可通融,那是说上青华和燕京的是不错的择偶对象,家世比较好,学校也好,可以考虑。 这师院估计跟师大其实是一码事,招收的都是寒门学子,就学免费。那么如此一来,学校老师的薪酬,就是个问题了。金四爷这个金大善人,明显是个不看重钱财的,那么在苏英杰的心里,这薪酬就好说了。 四爷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就先问道:“不知道想聘我做哪一科的老师?” “国文历史,您这功底在文章中都看的出来,是及其深厚的。”苏英杰见有门,忙送上一顶高帽子。 可这却不是四爷想教授的,想到以后要做的事,最缺的还是人才,因此就道:“这个聘用我可以答应,只是不知道贵校有没有理工科,我想教授的事物理,机械这些学科。” 苏英杰大惊,“金先生懂这个?” “在美国留学,学的是这个。”四爷只能这么应付。要是有一匹稍微有点专业知识的学生做助手,才真是事半功倍。 苏英杰只觉得挖到宝了,“自然……学校有物理专业,没有机械专业不要劲,只要金先生能授课,想来不少学生愿意报这个机械班。国难当头,这个专业的意义,不可估量。”十分激动的样子。 “那我就没有问题了。”四爷朝苏英杰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学,我需要什么时候过去,您给句话就行。” 半句都没提薪水的事。 苏英杰心里感慨,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先生,学校的经费有限,每月只能给三十块钱的薪水……”还不一定每次都能按时足额发放。 四爷摆摆手:“没关系。这都不是要紧的。” 三十实在是不多。大学教授最高的能拿到五百,当然了,最低的办事员,也在二十以上。一个代课的老师,一个月三十,真心不算多。但咱们去大学也不是为了谋生的。 苏英杰忙起身跟四爷握手:“太感谢!太感谢了!”说着,又看向林雨桐,“我厚颜叫一声弟妹,不知道能不能聘请弟妹也去任教。” 林雨桐愣了一瞬,“我?我去教什么?”自己可没有留洋美国做借口,不能凭空就说精通数学,直接能去大学做教员。这不现实。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学校虽是男女混校,但其他专业的女学生相对较少,只有家政系清一色的都是女学生,家政系毕业以后,出路有两个:一个是做太太,能够治家、教育子女;另一个出路就是营养师。虽说咱们国家才有了营养师这个叫法,但在西方,这些专业却都已经很成熟了。”苏英杰笑道,“咱们也算开了个先例吧。” 原来是聘请自己讲授营养学啊。这个倒是可以。 林雨桐看了看四爷,见他点头,这才对苏英杰道:“既然苏先生觉得我合适,那我就去试试。” 苏英杰马上就伸出手:“还未请教女夫子高姓大名。” “不敢,林玉彤。”这是她现在在警察局留下的档案上的姓名。 “林先生。”苏英杰握着林雨桐的手摇了摇,“以后就拜托了。” 这位在家里没有多呆,就兴冲冲的回去了。结果傍晚的时候,又急匆匆的来了,这次过来,送了两张聘书。“我们院长特意让我过来,请两位明天务必过去做客。” 四爷欣然允诺。 师院的校长姓宋,叫宋怀民。是了老派的留学生,曾在德国求学数年,又在欧洲游学。他的夫人姚华女士,就是他在法国游学时认识的。据说那时候也是追求的热烈,相当的罗曼蒂克。 两人住在一栋小别墅里,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才十八岁。听说是在教会大学读书,今儿并没有在家。 说了一会子闲话,各自了解了一下家庭和经历,宋校长这才知道四爷会德语。他显得非常惊喜,两人呜哩哇啦的说了半天,看起来十分的投契。姚华女士很优雅,也很洋派。可能跟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在家里,她穿着带着蕾丝边的西洋礼服,待客用的不是茶,而是咖啡。留下用餐,也都是一水的法国菜。见四爷和林雨桐用餐礼仪浑然天成,这叫姚华心里对两人的好感马上上升,在她看来,算是遇到了同类。 却不知道这两人回到家,林雨桐将外出的大衣服脱了,就问四爷:“没吃饱吧?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下碗面,剥两瓣蒜就行。不早了,别折腾了。”四爷说着,就去了书房,得把讲义赶紧整理出来。如今有些学科,都是刚开始。没有合用的课本,就是老师整理讲义,然后交给学校,学校再刻印。所以,像是不要学费的这类大学,而已不完全是一点钱都不花。比如这讲义费用,一学期就得好几块。这是必须要缴纳的钱。正月十八开学,四爷要在这三天内,先整理出一个月的讲义来,然后再交给学校,得在开学前给学生刻印出来。 因此没过完年,两人就都忙起来了。 正月十五之前,来了两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是过来取讲义的。他们过年没有回家,而是在学校勤工俭学,做一些杂事。四爷将两份讲义交给他们,也就不再管了。只等着开学。 重新埋进大学校门,这种体验很神奇。这些校舍很新,都带着一些欧洲建筑的风格。四爷要去的物理系跟林雨桐要去的家政希不在一个教学楼上。从外观上看,还是家政系所在的楼更新一些,一进去,里面暖意融融。暖气烧的很旺。四爷低声解释:“来这里上学的女学生都是小有家资的。可能文化课不一定好,家里也不是太富有,但是几十块钱一年还是拿的出来的。她们是这学校唯一收费的一个专业。” 林雨桐秒懂。这些女孩子只看成绩怕是考不上其他专业或是其他学校,但是家里又希望给自家的孩子镀金之后找个不错的人家。也就是说,大部分都是冲着做好太太去的。 大概也是因此,林雨桐的工资比四爷高了很多,一个月可以拿五十。 这其实是个非常讽刺的事情。 四爷将林雨桐送到办公室门口,这才转身去物理系。 此时,家政系的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两个老师了。而这两个人,还都是男性。当然了,想到家政系开设的课程,有男老师也不奇怪。 这些女学生涉猎哲学、历史、文学、数学、体育、英语、社会学等基础课程。另外专业课程有女性学、中西礼仪、生活哲学、居家设计、家庭营养学、家庭婚姻学等。当然也要进行家政实务的培训,4年大学时间是满满当当的。务必要学生毕业的时候拥有哲学的高度、历史的厚度、生活的深度、管理的力度、数学的精度和文学的温度。 而林雨桐所教授的,就是相对重要的一个课程,家庭营养学。 基础学科有其他专业的老师兼任,这个办公室里的,都是本系的老师。眼前这两位男士,都西装革履的。 “马祥,生活哲学。” “高寒,女性学。” 林雨桐记下两个人,又自保了家门。被分配了一张靠着暖气也靠着窗户的办公桌。这位子不错,夏天通风,冬天暖和。 林雨桐将外面的大衣脱了搭在椅子背上,又陆陆续续的进来两个女人,三十岁上下的样子。一个穿着格子棉旗袍,黑色的丝袜黑色的旗袍,剪成了齐耳短发,显得有些严肃。另一个人大衣长裤,烫着大波浪的卷发,十分的摩登,见人就有三分笑意。 严肃点的只跟林雨桐点头打了招呼,通报了姓名说是叫辛甜,教授家庭婚姻学。 而爱笑的这个凑到林雨桐跟前,见把林雨桐从头到脚的一通夸,又问林雨桐这高领羊毛衫是在哪里买的?身上穿着的背带裤怎么这么好看。十分羡慕的样子。侃了半个来小时,接受了辛甜老师的隐晦白眼无数之后,林雨桐才知道这位叫雷洋洋,是教授中西礼仪的。 马祥和高寒在雷洋洋坐回去之后,就都凑了过去,林雨桐发现辛甜的眉头皱了十几下。没办法,两人的办公桌挨着,不得不面对面坐着,想看不见都难。 看来这个办公室人不多,但是实在是挺热闹的。 最后进来的是系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的老头,大家叫他青云先生,也闹不清他姓甚名谁。如今这文人嘛,都讲究个字、号、别称什么的。反正林雨桐也不叫他的官称,只随大溜,叫他青云先生。他本身也代课,教的是居家设计。他进来之后先热情的跟林雨桐打了招呼,欢迎了这个新人。这才发了课表,算是开学了。 “林先生。”青云老先生说了新学期的安排,就给林雨桐分配任务,“你刚来,不知道咱们这个家政系的情况。别看家政系最是个不……” 正说着,就听辛甜咳嗽了一声。 这位老先生才讪讪的收回刚才的话,笑道:“咱们家政专业,学生数量也是相当不少的。学校刚开办第二年,还没有毕业生,但是只有两个年级,就已经有两百多个学生了。之前,教营养学的教授,身体出了问题,不能来了。接下来他的工作就得你来承担。咱们专业也就这几个老师。”他将几个人扫了一遍,再多也养不起。“每个人都是带班,都是辅导员。这一年级二班的工作,林先生就肩负起来吧。” 林雨桐忙应下了,“本职工作,义不容辞。” 今天是老师开学,明天才是学生报道的日子。匆匆的安排了一些工作,剩下的时间就随意。 等青云先生走了,办公室一下子就松散了起来。马祥冲着雷洋洋喊道:“我有两张戏票,要不要一起去。” 雷洋洋眼里刚有了笑意,那边高寒就道:“老戏有什么看头,要看还是看新戏。我这里有话剧票,有好几张……”他说着,就一一发下去,给林雨桐的时候给了两张:“我知道的,林先生的先生也来咱们学校任教了。有空你们一起去。” 林雨桐笑着接了,忙道了谢。 这么说说笑笑的,雷洋洋到底是跟着高寒一起先出去了。马祥将两张戏票也给了林雨桐:“全当时请新同事了。” 人家不要了,你给我。该夸你耿直呢,还是该说你不会做人。 粗略的认识了一下同事,林雨桐没有多呆就直接去了物理系坐在的教学楼。这楼里是没有暖气的,猛一进里面还觉得有些阴寒。结果都没等到上楼,就看见四爷带着十几个小伙子,在搬桌椅。 “这是干嘛?”林雨桐凑过去,问在一边指挥的四爷。 “有些外地的学生来的早,听说新开一个机械班,都挺有热情原来准备的那个教室有点小。搬到一楼的大教室授课,挺好。”四爷脸上的表情还挺欣慰。 可这可这一个老师练,不得把人给累死了。 四爷明白林雨桐的意思,“可是怎么办呢?没有得用的人才,靠一个人能做多少事?” 结果第二天开学,四爷一个班收了八十六个跳专业的学生。基本都是国学、历史、哲学、这些专业的学生。在他们看来,学这些东西,于现在的华夏来说,帮助是不大的。尤其是听说讲义里有一部分内容是关于枪械和炮弹的基本知道以后,这些学生更是热情高涨。 原来准备的五十份讲义,明显就不够用了。 八十六个学生,这还是教室实在没座位了,才停止招收的。后来,宋校长翻看了讲义之后,又跟四爷提了一句,希望能在上课的时候允许学生旁听。这些旁听的学生都是自带板凳坐在过道或者是干脆站在教室后面和窗外的。 四爷想也想没想就答应了。结果上课的第一天,教室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不少女学生也跟着挤去听课。 而林雨桐此时站在讲台上,面对这下面坐着的四十八名学生,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堂课。 “营养学,大家提起来,就会以为这是从西方传来的。可实际上,早在7000多年前,古老的华夏就已经有了实际意义上的营养学。” 林雨桐一说话,下面就‘哄’的一声。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前年政府要取缔中医,全面提倡西医而引起的。 “7000年前,人类的最初研究是从食物是否有毒开始的。而众所周知的神农尝百草,它的目的也恰恰是分辨食物是否有毒。在3000年前的时候,社会有所安定。黄帝诞生,并把食物的研究推前了,有一本书叫《黄帝内经》。记载了食物的核心: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和而服之,以补精益气。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在3000年前,咱们华夏人的老祖宗认为谷米必吃,水果配合吃,肉类增加一下口味就可以了,各种蔬菜就是补充能量的食物,这些都一起吃,所以就合适人体了。将这话总结了,就是四份素,一份肉。这就是非常美妙的一个比例,符 合自然的法则……” “……而在2000年前的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低,则提出了饮食的法则:把你的食物当药物,而不是把你的药物当食物。这就是明确提出了多吃食物少吃药,提前预防疾病为主的医学思想。大约在1616年笛卡尔创立了解析几何,树立了新的思维观点。他主要的事情是把食物从整体进行分解,确定了思想基础……” 一堂课,林雨桐可以滔滔不绝。但同样的,相同的内容她得好几遍。有时候觉得要是开大课,只讲一遍那就太好了。 教室外面,宋校长连同苏英杰听了半晌,才轻轻的走了。 苏英杰笑道:“校长,不错吧?” 宋怀民点头,“这事你办的好。咱们这营养学,说起来,那真是一片空白。能聘请的老师,不是西医出身,就是中医出身。两方对视恨不能臭了对方。而像是林先生这样,兼容并蓄、不偏不倚,客观实在还真是没有。好!很好!” 林雨桐的课跟时下老师讲课,肯定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学生的反响也极为热烈。 下了课,林雨桐基本是不能回办公室的,学生围过来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根本就没有这个空隙。 “先生,我之前来上学都是想着多交几个朋友,多一条人脉。因为学的那些东西,除了让我们看起来像个出身良好的名媛之外,好像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可如今听先生的课,我才知道我们不是没有用处。我想,我们不是只能做太太,其实还能做很多职业。比如医院,比如照顾不同情况的病人,伤员。” 林雨桐笑了笑,“我适当的会加入一些中医知识和急救护理知识给你们。所以,没有谁是没用的。” 家庭良好的姑娘,家里是不允许去学护士的。但是护士在战争后方医院,又是最紧缺的。她不知道现在洒下的种子能否发芽,但只能尽力一试。 林雨桐带着好几个班的课,每天上午四节课都是满的。但是下午就没课了。在学校也好,回家也罢,都行。但是四爷注定得在学校耗着。这么多没有基础的学生想学完基础的理论,时间相当紧张。 她中午去找四爷吃饭的时候,他还被一圈学生给围着呢。 等了大半个小时,四爷才脱身,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嘶哑了。可把林雨桐心疼的不行。 晌午吃饭肯定是不能回家的。一来回得一个多小时,这也犯不上。只能在食堂里凑活了。 师院的食堂不小,菜色也分价格。大部分学生都是两个窝窝头一碗萝卜汤算是一顿饭。也有些家境好些的女学生要馒头米饭炒菜。 两人在里面转了一圈,得到许多学生的问好。只在角落里看见几个老师在用饭。吃的也都挺清苦的。看食堂里都剩下清汤寡水了。两人这才转到校外,在一家小店里要了四菜一汤,花了一块钱对付了一顿饭。 不到上课的时间四爷又热情高涨的去上课了,林雨桐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塞了一个保温杯,喝着自家带的水养嗓子。 可这连轴转人肯定受不了。林雨桐没去办公室,直接找了宋校长,“……能不能给我们一间宿舍。中午能休息一会儿……” 宋怀民一拍脑门,“我就说我把什么事给忘了,可不就是这事。宿舍……这是应该的。” 等林雨桐跟后勤次长来到教工楼的时候,头上真是一万匹马奔腾而过。走在长长的昏暗的楼道里,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像是又回到了曾经的筒子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1章 民国旧影(18)三合一 民国旧影(18) 筒子楼再过半个世纪叫落后, 但是如今,却绝对算的上是好福利。上下两层的小楼, 水泥的地面,窗户的玻璃,还拉着电。另外楼道里还有男女卫生间,自来水随便取用。这在很多老城区的百姓家是绝对没有的便利。就比如说是林家的大杂院, 没有通电, 窗花也就个别人家换上了玻璃的,其他人家可不都是纸糊的。晚上点着油灯, 为了省油, 真是豆大的一点灯光。这么一比较,再看看如今这还算崭新的筒子楼里粉|白的墙壁还没有被熏染的发黄暗沉, 好似这环境也还过的去吧。 学校还是比较够意思的。给了一个大套间。进了屋子,两边各有一个房间, 只是一个大一个小罢了。小间里面并拢放着两张木头做的架子床, 其他的东西也就基本放不下了。但这作为休息的地方, 也足够了。大房间里面有书架子书桌, 当做书房正好。正厅里面的阳台, 利用起来做厨房也凑活。即便住过来,这条件也不错。 林雨桐认了地方,这才起身出了学校,路过教学楼外的时候,还能听见一楼传来四爷的讲课声。她也没耽搁,出去直接叫了黄包车。在门口正遇见白坤从屋子里出来。 “小林……”白坤赶紧叫住, “那边安排的可还好。” 林雨桐笑道:“学生们对机械的热情非常高,所以,可能得在那边的宿舍里安营扎寨了。我三不五时的会回来。” “主意安全。”白坤低声道,“我会想办法叫白元去里面做杂工,一方面旁听,一方面也能照顾你们的安全。” 这个林雨桐拒绝不了,“好!都听您的安排。” 白坤将林家的大杂院当成了大本营和宣传阵地,肯定是不会离开的。 一路上跟林家来来往往的人打招呼,一进三进的院子,就闻见卤肉的味道。林母如今在家里专门卤肉,杏子提着篮子走街串巷的转悠。又有些小酒馆子,也会每天定量的来拿肉,比零卖的便宜,但多少都有赚头。 杨子从屋里出来,见了林雨桐愣了一下,“大姐,这个点怎么回来了?我姐夫呢?” 林雨桐没有回答,反问他:“没去上学?” “今儿学校组织去看话剧,我没去。”杨子见林雨桐急匆匆的,想来是有事,就跟着她后面回了小院。 “那正好!”林雨桐将门先关上,“我得给那边的宿舍搬点东西,你给我搭把手。” “不回来住了?”杨子有点傻眼,这得跟大哥说一声。 “回来。”林雨桐笑了笑,“这里是家我们不回来能上哪去?只是那边的课程紧,偶尔晚上可能在那边留宿。两头住吧。” 原来是这样。 两人收拾了两个大包袱就出门了。杨子往厨房看了看,“大姐,你不带厨具碗筷。” “不用。”反正运这点东西都是为了掩人耳目,需要什么慢慢往出拿就是了,“学校有食堂,先吃吃看。要是不行,我再回来取。” 说着话,出了院子雇了驴车,一路去了学校。杨子将门认下,又帮林雨桐将里里外外的收拾好了,天就不早了。林雨桐塞了五毛钱过去:“回去记得坐车,别在外面逗留。” 杨子应的挺好,但还是在学校里转了好一会子。心里多少有些羡慕,要是能安安静静的在这里上学,该多好。 估摸着放学时间,这边将饭菜都做好了在锅里热着呢。这才起身去接四爷,他还不知道这个地方。本来以为还要留堂,没想到这回倒是利索的很,将学生都打发了。 林雨桐拉着四爷往宿舍去,“累了吧?” “累倒是不累,就是冷。”四爷抖了抖,“一到半下午,那教室真是阴冷阴冷的。楼道里又是冷风。教室门窗户都开着。又是这种天气,一个个的早冻的撑不住了。” “可我怎么看见宋校长好似也从教室出来?”林雨桐给他搓手,问道。 “何止宋校长,好几个老师都跟着过来听课。”四爷有些感慨,“甚至都是站着的……” 精神可嘉! 四爷被拉进了这筒子楼,然后他就上下前后的看,“这是……”今夕何夕? 住在这种地方,两人都不算是陌生。打开门,屋里暖的很。厅里被林雨桐放了拼凑起来课桌,上面铺上桌布,俨然就是方桌。上面茶壶茶碗放在茶盘里,靠墙放着两个热水瓶。另外靠墙散落着几个凳子,小卧室里床都铺好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书房整个布置成了小课堂的样子,桌子挨着桌子。 “挺好。”四爷来回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合心意。 两人吃了饭,果然不出所料,外面传来脚步声,还不是一个人。这是消息灵通的学生找来了。门一响,林雨桐就去看门。 “林先生好。”打头的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看年纪也不比四爷和林雨桐小,但却认真的执弟子礼,“我是金先生的学生丁福保,来求见先生请教问题,请问先生在家吗?” “在的,进来吧。”林雨桐将门打开,这个学生鱼贯而入,十好几个。 林雨桐指了指书房,“进去吧。” 这几个一进去,顿时有点懵。看来先生早有准备。一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书架,书架上的书没有多少,但是却放满了成捆的纸。这么大的空间,放了八张课桌,除了挨着墙的一面过道,挤得实实在在。显然,这是早就预备着有学生来的时候给开小灶了。 “先生。”丁福保对着四爷鞠躬。 四爷指了指下面,“坐吧。”等人都坐下了,他才指了指书架上的纸还有铅笔等物,“以后有用的到的,就自行取用,不用客气。” 这个孩子出来求学,其实很多都是半工半读的。尽管学校不要学费,但是生活费笔墨纸砚费用都得自己想办法赚来。清苦的很。有好些人写字,将字写的特别小,为的不就是剩下这点钱吗? 扶持肯用心学的弟子,本就是老师的本分。这学校好些老师都有自己的得意门生。学生跟老师的关系非常亲密,真是如家里的子侄一样。有些都是住在老师的家里的。作为助手也好,闲暇时帮助老师处理杂事也好,这种关系相当的牢靠。有时候一个老师为学生费的心思,一点都不比对儿子的少。 林雨桐听着里面的讨论声,就悄悄的去了厨房。煤油炉子上熬着驱寒的姜汤,另外又端出几十个馒头来,一大盘子酱菜,一盘子辣酱。一过九点,她就将这些一股脑的端进去。 四爷愣了愣就理所当然的招呼下面:“赶紧吃,十五分钟把这些都解决完。我出去喝口水。”然后就避出来。 之后就拉着林雨桐的手直摩挲,弄得林雨桐直起鸡皮疙瘩。 “贤妻啊!”四爷凑过来在林雨桐的耳边感叹了一句。 过了几辈子了,你才认识到我是贤妻?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就催他也去吃点,“这一熬肯定到十二点,人根本就撑不住。” 所以当丁福保将碗筷都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四爷吃的跟他们一模一样,馒头,酱菜,辣酱。可提供他们十几个小伙子一顿简单的宵夜,没有五毛钱肯定是不够的。先生一个月才挣多少钱? 这是什么?这是师德! 没出两天,四爷和林雨桐的名声在师院里就传开了。只要在学校里走动,碰到的学生都是站在一边先鞠躬然后等他们路过了这才走。 但随即,林雨桐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因为在整理四爷带回来的讲义的时候,她居然发现了一个女学生写给四爷的情书。 信还没拆开,又夹在讲义里,这肯定不是四爷自己收上来的,而是有人趁四爷不至于放进去的。她没拆开,但却把这信放在了讲义的最上面。 难得的周末,终于能多歇歇了。起了有点晚,但一醒来就看见林雨桐诡异的脸,四爷挑眉,只朝一边的桌上看了一眼,见是个空白的信封,就秒懂。他也不起床,就赖在被窝里,“好要我再海誓山盟一次?” 什么叫‘再’? 好像你之前海誓山盟过一样。 咱们这不是细水长流的都不记得海誓山盟是什么意思了吗?世上有这玩意吗? “老醋坛子!”四爷嘟哝了一声,就摇摇头:“你说现在的女学生都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家里有原配,还这么热烈的追求他们所谓的爱情……” 呵呵!转移话题,将个案升华高度变成了社会问题。 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别在这里给我玩聊斋。要是当初的四福晋乌拉那拉,许是被他三言两语绕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虽然笨点,跟他比级别算是低点,但是士别三世还不能刮目相看吗?早就吴下阿蒙了。 她憋着笑手往桌子上狠狠的一拍:“不要负隅顽抗,给我老实交代。” “交代?”四爷蹭一下坐起来,一把将林雨桐拉过去按在身下,“好!我这就交代……” 等太阳撒进卧室,四爷没交代,倒是把林雨桐给交代了进去,半天起不来。 这事就当做夫妻情趣,就这么过去了。林雨桐没问,这事四爷就能处理,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 学校的学习氛围很好。林雨桐每天上午都排满了课,下去基本又不怎么去办公室坐班,这天上完课,刚想拎着包走人,就被青云先生给拦住了:“小林先生,你注意到学生最近的动向了吗?” 最近的动向?什么动向? 林雨桐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谁知道她这还没来得及答话呢,就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是高寒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青云先生,您赶紧去看看。学生会将办公楼给围起来了。咱们系很多同学也都参加了。” 因为家政系特殊,所以办公室并不跟其他科室在一起。所以,这边还真不知道消息。 如今的学生也是胆大了,学生会就这么将学校老师的办公楼给围起来了。 “为什么啊?”林雨桐莫名其妙起来。 高寒急促的道:“现在先别问为什么?先看看怎么将学生给疏导了。” 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劝导? 她心里腹诽,这一愣神,办公室的几个老师都蹭蹭蹭的往出跑,就连青云先生这小老头,脚步也比平时利索了起来。 林雨桐跟在后面,出了这边的教学楼,就见学校的学生像是集体出动了一般,乌泱泱的一大片。 远处,好像是苏英杰这个教育长的声音,他用的喇叭音效实在有限,声音有点失真。 就听见一个嘹亮的男声喊道:“我们要信仰自由!反对学校擅加干涉!” “我们要信仰自由!反对学校擅加干涉!” “我们要信仰自由!反对学校擅加干涉!” 一声声浪潮就这么被掀了起来,震的人耳朵都疼。 怎么好好的说起信仰自由,学校干涉什么了? 辛甜在林雨桐边上道:“如今的学生,真是无法无天,眼里还有没有政|府?” 林雨桐不解的看辛甜恼怒的神色:“辛教授,我这还糊涂着呢?您给说说。” 辛甜抿了抿嘴,皱眉道:“学生中间,最近兴起了一个什么读书会。这个你知道吧?” 这个还真不知道。看来自己这个辅导员当的并不合格。 不过读书会? “爱读书是好事啊!”林雨桐含糊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就看向辛甜。 “好事?”辛甜哼了一声,“这读书也看读什么书?这所谓的读书会,就是工党在学生中宣传他们的思想。这是公然煽动学生反对政|府。这是好事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学校要取缔读书会?”林雨桐问道。 “不该取缔吗?”辛甜摇摇头:“我看啊,这些学生中的工党份子,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可不是一个老师该说的话。 青云先生扭头就道:“在学校里,没有党派,只有老师和学生,仅此而已!作为老师,你可以影响学生,可以引导学生,却不能过分的干预学生的思想。这才是该有的态度!” 辛甜皱眉,却没有顶嘴,显然并不认同青云先生的话。 林雨桐左右看看,别说是学生,就是老师也各自有自己的政治倾向。 这场对校方的请愿,以宋校长出面,开除了当时干预过读书会的以为讲师而告终。 但随后,警笛轰鸣,几十个学生被警察带走了。据说,这些都是读书会的骨干学生。 “岂有此理!”林雨桐和四爷进了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宋校长摔了电话,然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等看见林雨桐和四爷进来,他伸手松了松领带,然后指着一边的沙发叫两人坐了,“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荒唐事?到学校来抓人?还抓的都是学生!学生犯错,有校规处理,有老师教导。只要没触犯法律,这就不归警察管。如今倒好,就因为学生聚在一起,组织了一个读书会,这到底是犯了什么王法了?莫名其妙!”他指着电话,“我去询问,一个个的还打着官腔。这事没完!不行我就去找市长,再不行我就往上……” 四爷忙拉着宋校长坐了,“您别生气。这事能私下了结还是私下了结吧。虽说小鬼难缠,但是小鬼也好打发。这些事情都是要经他们的手办理的,上面也不会盯着再去看守所看人,不管是偷梁换柱也好,还是暗度陈仓也罢,只要把人先放回来,其他的都好说。” 青年学生就这一点不好,他们的思想是进步,但是也单纯。甚至于过于理想化。 这次关进去的学生里,就有几个是四爷十分看好的人,比如那个丁福保。所以,不管为了什么,这事都得管。 所以,四爷和宋校长连头苏英杰,一大早出门,很晚才回来,都是为了上下打通关系的。 而林雨桐此时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站着个很漂亮的女学生。这个学生有点特殊,是插班进来的。大学不存在转学的说法,错过了招考,想要进学校,还有一条路,就是花钱。 花钱这个说法太粗俗,确切的说,是这姑娘家愿意出钱给学校捐建一座图书楼,所以,人家这孩子就自己提着包来报道了。 “林先生好,我叫田芳。”这姑娘一身洋装,看着乖巧又文静。 林雨桐笑了笑,看着手里的档案:“在倭国读的中学……以你的成绩,想来后半年考取名校也是轻而易举的。怎么想起要来读师院了。”还是家政专业,实在是叫人觉得奇怪。 田芳脸上露出几分赞同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无奈家里给我订婚了。家父认为,再不好好的学一学如何当个好太太,只怕嫁出去真该令家族蒙羞了。我也是无可奈何,拗不过父亲啊!” 林雨桐挑眉,将档案还给她:“我带你去教室,认识认识新同学。另外,你要在学校住吗?” 这些女学生的宿舍相当不错,比后世那些大学宿舍也不差什么。 田芳点点头:“当然,要不然每天回去,非得被父母念叨的烦死不可。”语气娇憨,皱了皱鼻子,显出几分天真来。 林雨桐将她带到班级,交给班长文清,剩下的事情就不再管了。 可是到了晚上,四爷还没回来,门又被敲响了。其实住在教工宿舍楼的老师并不多,白天当做无休的地方罢了。因此有人敲门,林雨桐就先警惕了起来。这脚步声她恨陌生。结果一打开门,是满脸笑意的田芳,她手里拎着果篮,里面有香蕉苹果梨子橘子几样,在如今可不是什么人家都能轻易买到的。 “老师好。”她笑盈盈的,将篮子往上提了提,“初来乍到,拜见师长,希望不是很冒昧。”说话显得很得体。 林雨桐接过来,“里面坐。你这也太客气了。” “金先生不在?”田芳扭头问林雨桐。 “哦……不巧,刚好不在。”林雨桐挑眉,这姑娘还真是有心了,这才来,就打听的这么清楚了。 田芳一点也不掩饰脸上的遗憾:“今天听了许多两位先生的事,心生仰慕,这才迫不及待的过来拜访。真没想到,您过的这么简朴,还要帮助那么多学生,确实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一句连着一句的高帽子不要钱似得往李雨桐身上砸,要是搁在一般人,被这么恭维着,就算没有轻飘飘的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也都不由的对眼前这浑身都充斥着敬佩气息的学生心生好感。但林雨桐经的多见的多了,这点恭维不仅没叫她欣喜,反而没来由的,对眼前这个姑娘有些警惕。 一个师院,竟然要募捐一座楼只为送个人来这里上家政专业。而这个插班来的学生,家庭,成长环境在档案里记载的很详细,详细到仿佛怕人追问一般。其实这种捐建,是花了大钱的,人只要来,就是大字不识,学校也会留下的,没必要恨不能将祖宗三代都交代的那么清楚详细。如今回头看,就有点欲盖弥彰了。越是假的,这些东西才越是做的不露破绽。但事实上,却有些过了。再说了,进了学校,选班的时候,是田芳在一年级三个班中主动选了自己这个二班。之前她心里有过怀疑。如今看她这么急切的上门来,林雨桐的心里就有几把分确定,这人是有目的的。 “坐吧,别客气。”林雨面上不对声色,将果篮随手放在一边,就去给对方沏茶。 田芳坐下,“您别客气。我来拜访老师,再劳动您,这多不好意思。您不知道,大家都说,您的课讲的可好了。还有那些用药禁忌,药膳这些东西,很多人晚上回家都会尝试一二,说是家里人都说极好呢。” 这个林雨桐自然知道,有些回家住的学生晚上回去会实验白天所讲的内容,炖汤加药材,结果治好了家里长辈的一些小毛病。这些学生自然都将效果回馈回来了。 田芳见林雨桐眉眼不动,就笑道:“我想正儿八经的拜您做老师,跟您学医术,您看行吗?” 反正就是变着法的要接近自己吧。 林雨桐摸不清这人的底细,只笑道:“这学医,可是个枯燥的事。你要是真心想学,跟着我倒是浪费时间,离咱们学校不远有个中医学校,你要是真下了决心,我倒是要建议你去那里试试,三四年时间下来,应该差不多了。” 田芳面露难色,“这不是家里人不答应吗?我白天学好课业,晚上过来跟您学医术还不行吗?听说金先生晚上还给不少同学补课呢,我也开凑个份子。听说这里还有教室,我能看看吗?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看来不是为了接近自己,而是为了接近四爷,或者说是对四爷讲的内容好奇。 林雨桐心里有了判断,就朝书房指了指:“几个桌子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去吧!” 田芳笑嘻嘻的,就朝书房而去。林雨桐没跟着过去,而是站在厅里,看着对着书房门口的那面大镜子。只要门是开着的,书房中的一切都会映在镜子里。 进去以后的田芳先是回头看看,见林雨桐没有跟进来,脸上的笑意就收了收,一边打量着书房,一边高声问道:“林先生,这里还真是只有桌椅。” 林雨桐朝书房的方向靠了靠,随后应和着:“那还能有什么?等以后的图书楼建起来了,大家就都有地方去了。也不用在这里借光了。” 宿舍里晚上九点就熄灯,而教工楼则不会。这么解释好似在说这些学生来这里就是为了有亮光来念书的。 林雨桐一边应答着,一边盯着镜子看。 就见田芳嘴里应着,手脚却不慢,直接朝桌上的两张草稿纸而去。平时四爷用过的草稿纸要么烧了,要么林雨桐全都收起来了。所以,桌子上的草稿纸,都是学生遗留下来的。能印在讲义上讲解的东西都不算秘密,那么,学生能计算的题,暂时跟机密也没有关系。所以,林雨桐之前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只写了一面的草稿纸,就没动。这些学生再来的时候还要用的。却没想到田芳的目的回是这个。 就见她快速的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东西,对着两页纸就拍。原来连微型照相机也用上了。 可这明晃晃的一面镜子里能监视到她,她却浑然不觉。而且稿纸上的东西,文化层次稍微高点的,就不难看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可她却在这种情况下用偷拍! 林雨桐快速的下了一个结论,这是个文化程度不高,或者说对数理工这些学科完全不懂的,专业素质也相当不过关的一个特|工或是间谍。 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来自哪一方的。 是政府?还是倭国? 要当局政府,这做法完全没有必要吧。一纸调令,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不存在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那么,是倭国?确实有这种可能。但随即林雨桐又觉得,要真是倭国,为什么田芳的档案上偏偏有倭国的留学经历呢?又或者,她是觉得越是敢摆在明面上的,越是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无端猜测? 心里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的闪过,就见田芳将偷拍工具利索的收起来。林雨桐快步到了镜子跟前,将一边的衣帽架子轻轻一挪,正好挡在了镜子的前面。最后一个镜头是看见田芳将桌子上的草稿纸按照原来的位置摆好。 林雨桐嘴角勾了勾,就快速的退回来。 田芳出来的时候,见林雨桐背对着她,正拎着热水壶给茶壶里倒水呢。好似听见脚步声,她快速的扭头,只看了一眼,就又专注的转过去倒水了,“出来了?看出什么花样了?其实要学习啊,还是在自己家里最舒服,清清静静的多好。很多人呢,是没有你那个家庭环境。你呢,又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个人冷清嘛。”田芳嘟嘴,“大家聚在一起才热闹。” “我可不敢叫你过来。”林雨桐放下热水壶,认真的道。 田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林先生,这是为什么?如今可都男女平等了……” “正因为男女平等了,我才更不敢叫你来了。”林雨桐眼里越发的认真,“你想啊,来这里的一水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这猛不丁的来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这还不得全乱套了。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念书啊?一个个的可不都得盯着你瞧,魂都跑你身上来了。所以,听话,千万被来动摇军心。” 田芳眼里闪过一丝愕然,然后才憋出满脸的红霞来,“林先生,您打趣我?” 林雨桐这才哈哈大笑:“可别以为我是打趣你,有时候我觉得,这男女分开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尤其是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更应该隔离了才行。” “先生!”田芳跺跺脚,拉着林雨桐的袖子摇啊摇:“反正我不管,我以后有空就过来。” “好!好!好!”林雨桐一副被她摇的受不了的样子,“我答应你还不成吗?快被闹我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宿舍去吧。一会子该熄灯了。” 田芳这才惊呼一声:“跟老师聊的太投契,连时间都忘了。我是真该走了。” 林雨桐送她出门,“即便在学校里,也多加小心。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田芳忙摆手,“外面还有很多同学在路灯下看书呢。不用送我。”这一扭头,却好似看见衣服架子后面还有镜子,而且镜子的这个角度……不多好在,衣服架子挡着呢。她舒了一口气,就笑盈盈的告辞。 林雨桐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这才回到屋里。 田芳从楼里出来,心里一松。今晚第一次行动,比想象的顺利。 角落的阴影里闪出一个人来,“怎么样?” 田芳一点也不慌乱,没有回头,却又左右看看才轻声道:“进展比想象的要顺利的多。林玉彤并没有起疑心,以后我会隔三差五的过来,他们讲了什么我即便不可能全弄到,也不可能全记住,但是草稿纸讲义我都会弄到手。是不是跟武器改良有关的,你们自己去看。”说着,就将微型照相机掏出来递过去,“只有两张,其他的没发现异样。” 对方将照相机接住,又顺手塞了一个:“藏好,千万小心。另外,记好小|姐的叮嘱,盗取情报是次要的,首先得搞好关系,取得对方的信任。不要小看任何人。” 田芳心里有些不服气:“叫小|姐放心,我的这位先生很喜欢我,我会成为她的得意弟子,登门入室只是迟早的事。” 说着,也不等对方回答,就大踏步的离开。 这人看着田芳的背影,又朝教工楼看了一眼,见里面确实没有动静,这才转身,直接往学校外面跑去。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点过了。身上带着酒气,还有点脂粉味和香水味。 “这是去哪了?”林雨桐一边给他脱大衣,一边皱眉问道。 四爷摆摆手:“请了几个警察厅的人吃饭,宋校长也在。我顺便也把槐子给带上了。没事,是在西餐厅吃的。有几个交际花在场周旋,事情倒是也算顺利。” 在场? “不止是在场吧?”林雨桐哼了一声,“这味道不是在身边,是不会沾染的这么浓烈的。” 四爷的神色却严肃起来:“你还真说对了。这其中还真有一个女人,她的目的就是靠近我。”不过是请几个交际花,陪的事警察厅的几匹饿狼。这些女人不是ji女,所以坐在台面上不至于场面太难看。时下的文人追捧交际花,说起来也是文雅的事。加上这次办的又是公事,一张桌子吃饭喝酒也没什么。可要说这一见面就对眼朝着自己使劲,他心里却摇头。这些女人在场面上混惯了,什么都会有,就是不会有真情。在场的要么是有名望的人,要么是有权力的人,还有极有名望又有权力,钱财更不缺,人也风度翩翩,气度卓然的。她不朝这些人使劲,倒对自己大献殷勤,摆出一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的模样。即便当时介绍了槐子是自己的大舅哥,也不能阻挡她的热情。这就有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只怕我讲的这些东西,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林雨桐这才低声将田芳的事告诉他,又问道:“……你觉得是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2章 民国旧影(19)三合一 民国旧影(19) “不管是谁的人, 既然是个蠢的,那就别声张, 就这么留着吧。”四爷端着鸡汤面,吃的倍香。“本来嘛,我以为先上门的会是当局这一方,没想到……自家有宝贝的时候, 往往被忽略了, 没有谁往心上去。反倒是叫别人给觊觎上了。”自从准备开这个班,他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留着吧, 露点似是而非的东西叫他们跟着慢慢的研究吧。” 你这个打算把幕后的人往沟里带吧。如此, 对方才不会更激进做一个动作。这也是给自家争取时间。 如今最需要的,可不是就是足够的时间吗? 林雨桐心里有数了, “我知道怎么办?那田芳教给我了。”说着,又问他。“事情怎么样了?答应放人了?” “蛇有蛇道, 鼠有鼠道。”四爷将空碗一推, “只要钱用对了地方, 这事就不叫事。不过放人……可能还得缓些日子。拿捏拿捏, 告诉咱们他们多费心费力。人之常情的事情。” 这倒也是。 却不想第二天一早去了办公室, 田芳就在办公室外探头探脑的,朝林雨桐笑。 林雨桐招手:“怎么不去上课?有事?” 田芳一下子就嘟起嘴,连蹦带跳的到了林雨桐跟前:“先生,读书会的事情我昨晚在宿舍听同学说了。怎么可以这样呢?真是岂有此理?听说到现在还没放回来,真是太过分了。先生,我父亲在警察局还算是有几个不错的朋友, 要不然,我想回去求我父亲出面,所以过来请假来了。” 这是想表示跟自己在同一阵线,拉进跟自己的关系。动用了她的人情,两人的关系自然就更亲密无间。这叫拿人的手短。 但自己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林雨桐一下子就笑了:“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那就去吧。不管成不成的,学校都承你的人情。” “先生!”田芳不乐意的道:“我也是学校的一份子,您这么说就见外了。再说了,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这孩子孩子的,好似您多老似得。在学校我叫您先生,私下里,我叫您一声姐姐,行不行?” “行!”林雨桐脸上的额笑意越发的明显,“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咱们不讲究那么些。” 田芳心里一松,学校是个单纯的环境,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一样。林玉彤对自己跟对其他学生是一样的。但如果自己主动靠近,只要不讨厌她不会拒绝。但想做到彼此信任,亲密无间,这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而帮助他们解决麻烦,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也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一片喜色:“那……我就先回家一趟。不过……回来的大概会晚一些。” 林雨桐伸手点了点她:“趁机出去逛逛,是不是?心还是收不回来吧。” “先生,什么都瞒不过你。”田芳有点窘迫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您就答应我这一次吧?”语气带着几分娇憨。 林雨桐板着脸,眼里却有笑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先生。”说着,就见她原地蹦起来,冲着林雨桐鞠了个躬,又一蹦一跳的出去了,手里的小手提包跟着一晃一晃的,浑身充满着少女才有的朝气和娇俏。 “哎呦!” 这一声叫,就林雨桐收回的视线又吸引了过去。就见高寒捂着胳膊,有些恼怒的看向田芳:“这是哪个班的?好好走路。还有你那包里放的是什么?铁疙瘩吧?打在人身上怎么这么疼?” 田芳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将包紧了紧,脸上却露出几分无措来。 林雨桐赶紧走过去:“是高先生,没事吧。这孩子是我们班的,小姑娘活波了点,实在是对不住啊。”说着,就给田芳使眼色。 田芳赶紧鞠躬:“对不起高先生,是我的错。” 高寒本来是心里不顺,被这师徒俩这么一唱一和,就好像自己揪着小姑娘的一点错就不撒手似得。“行了行了!”他摆摆手,“以后走路注意点。尤其是在校外,街上什么人都有,万一冲撞了谁,你一个小姑娘势单力孤,难免要受气的。” 这话也在理。出门在外低调谨慎,至少出不了大错。 林雨桐看向田芳:“高先生叮嘱的可都记下了?这都是为你们好。” “谢先生教导。”田芳冲着高寒甜甜的笑,倒叫高寒有些脸红了起来。 看着小姑娘先是蹦跳着走了几步,然后想起什么似得,马上停下来,开始循规蹈矩猫儿一样轻灵的走出去,一出了视线,却又听见极为欢快的脚步声。想来也就是刚才在他们眼跟前做了个把戏,出了门依旧如故。 但高寒却又升不起一点恶感,只收回视线,对林雨桐道:“还是小姑娘更可爱,更容易叫人看透。” 林雨桐笑着应和了一声,这位八成是在雷洋洋那里碰钉子了。其实这段时间,这办公室的恋情挺刷新林雨桐的三观的。首先,雷洋洋是有丈夫的,她丈夫是个小军官,但是家境不错。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到了年纪,门当户对,自然就订了亲接着成亲。可这丈夫如今长期不在身边,雷洋洋又貌美时髦,各种聚会从来不缺乏她的身影。对身边追求的男人呢,也从来都是若即若离。比如高寒和马祥,也都是在知道人家有丈夫以后还疯狂的追求的。更奇葩的是,马祥也是结了婚的。 林雨桐曾经隐晦的提过这个问题,却被雷洋洋反问:“婚姻跟爱情有什么关系吗?” “……”林雨桐当时无语应答。这不是讲道理能说明白的,从根子上说,这是三观不同。反倒是雷洋洋看向林雨桐的目光透着几分怜悯,好似在说又多了一个被婚姻捆住手脚的女人。“你不懂爱情。”想起雷洋洋这句透着悲悯的话,林雨桐心里呵呵,活了几辈子,也算是长见识了。到了现在自己倒成了一个不懂爱情的人了。 高寒此刻不知道林雨桐心里的想法,只搓着被打疼的胳膊,低声嘟囔:“今儿还真是万事不顺。” 林雨桐却没心情关心他的感情生活,而是看着他的胳膊,猜测田芳随身携带的包里,是带着枪的。 说到枪,她就看向高寒:“听说雷先生的丈夫是扛枪的,你就不怕回来直接将你们给突突了。” 高寒没想到林雨桐问的这么直接,只用你根本不懂我的感情我的痛苦的眼神看过来,低声而悲怆的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我叫你一声小林吧,这结了婚,也不能放弃自己对爱情的追求吧。” 林雨桐呵呵了两声,搓了搓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收拾了办公桌上的东西,回家!跟这些人交流,总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 田芳面带微笑的从学校里出来,伸手拦住了黄包车,紧跟着,车就跑了起来,一路倒了三回,才停在一座小别墅前。别墅的门外,有两个貌似园丁的男人不停的在忙碌,看见田芳才伸手去开门。 等田芳进去了,这两人警惕的四处看看,见确实没有尾巴跟上来,这才又继续忙自己的。田芳推开大门,玄关处站的人警惕的看了她一眼,才一伸手:“进去吧。小|姐在等你。” 大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主位上的是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田芳拘谨的走过去,行礼之后,才低声道:“芳子小|姐我回来了。” 芳子看了看田芳,眼里带着几分挑剔:“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莽撞行事。只有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对你毫不设防了,你才能开始工作。要是能做到叫他们亲和咱们,那么你就是大功一件。你为什么不听命令,贸然行事?” 田芳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小|姐,我是想看看,那金思烨和林玉彤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值不值得我们花费心力……” “啪!”话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打在了田芳的脸上,“你质疑我的决定?” 田芳被打的脸偏向一边,但却不敢有任何不满,只站的更直,低头“嗨”了一声,才道:“不管!属下不敢质疑小|姐。” “你给我记住这句话。”芳子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那么刻印好的讲义我已经叫专家看过了。光是这教科书的编纂,就已经知道金思烨的水平如何?教科书上的是理论,这个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一个理论基础卓越的人在私底下有没有做什么研究。这才是你要探究的重点。所以,亲近他们,叫他们信任你,接纳你,这才是你的任务。” 田芳犹豫了一下:“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不带回来,送回国内。” 芳子抬起手又是一巴掌:“蠢货!华夏人,尤其是华夏的文人,讲究的是气节。抓回去简单,可一个什么也不做的废人,咱们要来何用。要是逼迫的紧了,叫人寻思了,那到头来不是更一无所获。科学研究这种事,全来自于科学家的自觉性。他们若是没有为帝国效力的心思,带回去的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所以,我叫你留在他们身边,以朋友,以亲人,以更亲密的关系留在他们身边。将他们的研究成果拿过来。听明白了吗?他们的政|府可不及咱们的效率高。” “嗨!”田芳立正:“属下明白了。” “嗤……”芳子还没说话,坐在一边的一个格外妖娆的女人摆弄着她长长的指甲,很有些不屑,“还说明白了,明白什么了?”她朝芳子看去,“小|姐,一个小毛丫头片子,能明白什么?您还真指望她一个人吗?我看,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双管齐下吧。” 田芳愣愣的看向说话的女人:“你什么意思?曲桂芬!” “欧阳一一。”曲桂芬瞪向田芳,“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我叫欧阳一一,你记不住吗?” 欧阳一一,真是不要脸! 田芳抿着嘴,没有说话。曲桂芬收回视线,认真的看向芳子:“小|姐,想掌控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美貌的女人连同她构建起来的爱情。这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身为男人……”一边坐着的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此时接过话题,“身为男人,我不得不说,欧阳的话是对的。而欧阳这样的女人,也是让男人无法抗拒的。”他伸手,将桌上的照片拿起来,“这个林玉彤,看起来也是个极有气质的女人。但是跟欧阳比起来,却少了点什么。太板板正正的女人,时间长了,男人也是会觉得寡淡的。女人……就该像欧阳这样,叫人把持不住……才会越陷越深。”说着,就起身,在曲桂芬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手就控制不住一般滑向那优美纤细白皙的脖颈,只觉得叫人流连忘返。而这女人不仅没躲,反而身子像是蛇一般的轻轻扭动起来,叫人的心里就不由的升起一阵邪火。 芳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这男人才讪讪的收回手,“总之,我觉得欧阳的提议是可以一试。要是真能叫这位金思烨先生陷入爱河,为了欧阳愿意为帝国效力,这可比给他们身边安插一个奸细得到的多的多。” 这个话也有道理。 芳子的手放在照片上,然后眯了眯眼,这才朝田芳招手:“你为什么来的,我都知道。我要你回去以后这么办……” 第二天,林雨桐正在办公室里准备讲义,就见青云先生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这个女人看不大出来年纪,应该是二三十岁的样子吧。但却有一种叫人难以描述的风情。身上穿着黑底大红花的旗袍,将身子裹的紧紧的,身材立马就突显了出来。双|峰高耸,肚腹平坦,臀部挺|翘。身材高挑又不乏丰满,还有那一双大长腿,大胆的从旗袍的缝隙里露了出来。这旗袍的开缝极大,直到大腿的位置。脸上的妆容也很精致,细细的眉毛,一双含笑含情的桃花眼,端是风情万种。 林雨桐就觉得,自从这个女人一进来,边上的马祥和高寒连呼吸都变的急促了起来。 青云先生严肃着脸,眼里却带着几分不悦,淡淡的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欧阳一一先生,是教化妆的。” 女孩子学化妆打扮,这也无可厚非。但突然开这一门课,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辛甜轻哼一声:“只怕又是哪个政府要员的亲戚,过来混体面的。” 林雨桐笑了笑没说话,这学校是有几个走后门进来的,不过都没有担任教学任务,而是作为职工处理学校的杂事的。这样的人想不接纳都不行,毕竟这办学经费,还得靠上面的关系才能拨下来。这里在哪里都不会规避的问题。但像是安排了这么一个课程只为了安置一个人,还真是不多见。 简单的做了介绍,青云先生就出去了。 欧阳一一对青云先生的态度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只笑道:“以后要一起共事了,今儿我做东,请几位吃顿饭,尽点心意,还请务必赏光。” 高寒马上道:“一一小姐真是太客气了。这般礼仪周到……”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雷洋洋就接话来:“高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请吃饭就是礼仪周到了。你想要恭维欧阳女士,也不用含沙射影吧。林先生之前就没有请咱们吃饭,难道林先生就不懂礼仪了吗?” 林雨桐躺枪! 以前雷洋洋是办公室乃至于学校的一枝花,如今来了一个更美貌的。之前她看不上的男人死乞白赖的围着她转,如今刚来了一个美人,这昨天还要死要活的爱情瞬间枯萎,然后又在别的枝干上嫁接成功,眼看就要开出另一朵更加绚烂但同样名为‘爱情’的花。所以,她这是不舒服了吧。 但你不舒服就不舒服,别拉上别人好吗? 林雨桐无奈的笑了笑:“是我失礼了。以后我做东吧。不过欧阳女士今晚上的宴请,我就不参加了。” “您就是林先生。”欧阳一一显得很有热情,她上下打量林雨桐,然后眼里好似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真是久仰大名了。” 看来还真是认识自己。 林雨桐笑道:“听说过我?这可真叫人受宠若惊。” “我是……”欧阳一一脸上露出怅然之色,“难道林先生没有听说过我?” 我应该听说过你吗? 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人还真是比较健忘。” “我跟金先生是……”欧阳一一脱口而出,却又马上顿住了,改口道,“我跟金先生没什么,也算不上多熟,他没跟你提起我……也是人之常情。” 哦槽! 这么欲语还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个四爷之间有多少□□呢。没看见辛甜和雷洋洋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赤果果的同情吗?还有马祥和高寒,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恨其不争是个什么意思?怪我没看住男人叫你们多了一个情敌? 跟这种荒诞感一起来的,还有警惕。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来历,本来自己是不知道的,可这话一出,她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林雨桐愕然的看向欧阳一一,猛的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该不是我家先生昨晚出去应酬在酒桌上碰到的那个交际花吧?” 交际花? 雷洋洋耻笑一声,“学校真是晕头了。” 辛甜一下子站起来:“我要去找校长问问,怎么什么人都往学校里带。咱们这是教导淑女名媛未来的贵妇,还是不要脸的婊|子妓|女。” 这话堪称彪悍。 高寒和马祥之前那种看女神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成了看货物一般的挑剔。 欧阳一一真没想到四爷回家会跟老婆报备在外面的事情,更没想到林雨桐直接将话挑在了明处。 她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眼里也带着几分冰冷,但到底是经过世面的,只低头一笑,眼里带着几分歉意,“林先生误会了!金先生说的应该是我表妹曲桂芬。我母亲跟我姨妈是双生子,我跟表妹长的都像我们的母亲,因此,本是表姐们,看起来却像是孪生同胞。我姨妈家……以前在辽东,如今辽东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逃到京城,什么也带不出来。我家有心帮衬,奈何人家不肯。之前也听人说在别的场合看见过表妹,如今林先生说表妹沦为交际花,这实在是我没想到的。不过也感谢你告诉我这消息,也好叫我们能尽快的找到她,省的她走入歧途,越陷越深。” 这个解释……很好!很强大!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然后马上就道歉,一副十分好糊弄的样子:“看来是我误会了。”却不再追求她这个本尊在什么地方跟四爷发生过什么邂逅。要是自己问,她肯定能编排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当然也不怕自己找四爷对质,四爷要是不认,她完全可以解释为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情思罢了。这种女人的心思,怎么解释怎么对。掰扯不明白。何必在这样的地方说出来,一个弄不好会带累四爷和自己的名声的。她可不想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因此,她笑的很真诚,“是在是对不起了,是我妄言了。” 林雨桐认错认的痛快,可这太痛快了,就叫人觉得太好糊弄。至少办公室的其他人并不能完全相信欧阳一一的解释。 这事未免也太巧合了?而且也说不通嘛。表姐妹长的相像?好吧!就算是相像,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跟金先生如何如何吗?那为什么金先生碰巧遇到跟你长的一模一样的表妹的时候没有认出那张脸呢?回来还跟老婆说是什么交际花。这说不通嘛。 谁都不是傻子,很明显,这个欧阳一一有问题。 本来策划的很好的一出戏,却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本以后林玉彤会跳脚会失了风度,会跟个泼妇一般在学校闹起来。但是人家没有,不光没有,现在大家还都认为她是个单纯的人。而自己呢,只怕不管男女,对自己都没有太好的印象。不能急躁!不能急躁!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 从办公室出来,林雨桐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在门口的时候果然就碰见了田芳。 “先生。”她朝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新来的老师,您见到了吧?” 这是来试探的。 林雨桐点点头:“很漂亮,也很有女人味的一个老师。你们要跟着好好学学。化妆化的好了,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半句也没提不好的事。 田芳轻哼一声:“如今国难当头,谁还有心思在这种事情上费心思。她也不过是家里有点背景,想来学校打发时间的女人罢了,还真当自己是老师了?” 说对方不喜欢的人的坏话,如此才能尽快的成为‘自己人’。 林雨桐的笑意越发深了,“原来她还真是好人家出来的?” 田芳愣了愣:“这个……她家跟我家有些生意来往,肯定是好人家出来的。这次能把学长们救出来,都是靠了她家的关系的。不过我不喜欢她,觉得她……太……那个了!真不像是正经女人。” 这两人还真会玩。一个洞里出来的耗子还玩起了正反两面了。有意思! 林雨桐继续没心眼但又带着信任和亲密的语气问道:“她真有个跟她长的相像的表妹?” “表妹?好像有吧。”田芳有些不确定,“好像是听谁说过一嘴,好似她那表妹不是正经人。那人在舞厅碰见过,还认错了呢。但我却没亲眼见过。说不上来。想来应该是夸大其词,哪里有表姐妹长的一模一样的?” 很好!说的太肯定容易惹人怀疑,越是这半真半假的‘听说’,越是叫人觉得可信度高。 “原来是这样啊。”林雨桐一副了然的样子,“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行了,你赶紧上课去吧。别在外面晃悠了。” 于是,林雨桐下楼的时候,回头刚好看见田芳从办公室门口走过时,抬手理头发时打了一个ok的手势。 回到筒子楼,将门关好,林雨桐往床上一躺,心思就动了起来了。是不是趁机也将这俩小妖身后的巢穴给挖出来? 四爷下了课,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就急匆匆的往回走。这些学生吃饭快,被等他们过去了,自己的饭反而没吃完。 “金先生吗?”正走呢,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四爷转身,看见梅花树下站着的女人,马上就明白了。美人计用的很执着啊! “请问你是?”四爷一副想不起对方是谁的样子。 欧阳一一心里一堵,被他认出来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但被他完全无视,风过无痕的态度,也叫人不爽。这是对一个漂亮妖娆性|感的女人应该又的态度吗? 她的眼里带上了几分幽怨:“金先生,您要是实在记不起,那现在只当是咱们初见吧。”她主动伸出手,十指纤长莹白,豆蔻的指甲带着几分艳丽,“初次见面,却恍若重逢。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欧阳一一……” “干嘛呢?”这边还没发挥完,就听另一边的声音传来,“下班了不回家吃饭,在那么跟谁说话呢?” 欧阳一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看不见她。但是她却知道,那是这男人的妻子。勾搭人家丈夫,被妻子逮住了,还在学校这地方。尤其是在经历了办公室事情之后,她总有一种事情好似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她没动,幸好那边林玉彤也没有往前走,要不然看见是自己在这里事情怕是要遭。 这么一闪神,就见这位金先生已经朝她太太的方向跑去了。 “你跟谁说话呢?”林玉彤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正等着你吃饭了,再不回家,面都坨了。” 紧跟着是那位金先生的声音:“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以前也没见过。” “你可别骗我。该不是瞒着我找了相好的了?”林玉彤的话听起来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调笑。 “哪里有什么相好的?就算找相好的,也找个正经的女人。”男人的话听起来一本正经。他真是这么想的吧。 这叫欧阳一一的手都攥紧了。 “你还想找相好的?”夫妻俩笑闹着走远了。她不由的往前跟了几步,女人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你别给我逗闷子,不正经的女人还能进咱们学校?” “世风日下。拉客拉到这里,实在是有辱斯文。回头要跟宋校长说一声。” 这位金先生的话仿佛一个耳光一般打在了脸上。谁拉客?谁不正经了?这话怎么这么恶毒呢?即便之前周旋在男人之间,那也没谁说的这么不体面? 真是岂有此理! 田芳跟在后面看着,心里冷笑了一声,还真以为她会无往不利呢。什么东西? 四爷和林雨桐回家后,不由的对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笑意。 “先放着她们,知道找到老巢,连锅端了。”四爷将大衣脱了,就轻笑一声,“咱们要做的缜密一些,不要叫人联系到咱们身上。” “要不要请人帮忙?”林雨桐一边盛饭,一边问四爷。 四爷顿了一下这才道:“白坤应该告诉一声,但是槐子……就不要用了。这些间谍太危险了,他们不行。” “好!”林雨桐应了一声,“我明儿回去一趟,见见白坤。” 这边吃完饭,碗筷还没收拾呢,外面就有学生敲门。 也许是知道四爷为他们周旋了,这次这几个学生来却没有空手,竟然拿了一瓶酒。 “常纳华克威士忌。”四爷拿着酒瓶一看,马上推回去,“这东西我可不能收。要是真有心,二两的二锅头就足够了。” 这威士忌,得六块钱。 丁福保几个学生死活不往回收,再推拒就有些难看了。 不过收下之后,林雨桐第二天给这几个学生在学校了食堂交了一个月的伙食费。算是还上了这个情分。 上午上课,这没什么新鲜的。下午她没去办公室,正琢磨着怎么才能将这些人的老巢给挖出来呢,后勤的工作人员带着安装电话的到筒子楼了,而且直奔自己家。 “怎么突然给我们安装电话了?”林雨桐面上显得很高兴,眼睛却在电话上扫来扫去,这玩意来的太突然了,就怕上面有猫腻。再说了,如今这电话,半点都不存在**,有没有的,真没什么关系。 这后勤的人员就一脸的笑意,带着几分恭维的道:“是宋校长发话了,说这次的事情多亏了金先生。又见金先生辛苦,工资暂时没办法提上来,但是这电话算是福利。用的校长自己的私人关系,不算在学校公账的。” 原来如此。 但先不说这东西有多实用,会不会有人在上上面动手脚,就只一个月的电话基本费六块钱,就不算小的开支了。随便接听个电话,费用一准在十块往上。这位校长得有多想当然啊,才发了这么一个福利。 当然了,作为福利的电话,不能跟沪上租界别墅的电话比。这种电话是安装在墙上的。用的时候先用手摇一阵,然后拿起听筒,向接线员报明要打号数,号数上还有一个区名,分中央、东、南、西、北五区。这种中间过一道手的电话,鬼才用它。 客气的将人送走,她在家里就有点不敢自言自语了,就怕里面有个窃听器什么的。 四爷下课,就看见林雨桐又来接他了。学生们看见了都嘻嘻哈哈的打趣,两人俨然成了校园里的模范夫妻,秀恩爱秀的人牙酸。在校园里又不出门,隔着两百米的距离就是家,每天做妻子的接丈夫下班,这个腻乎劲哟。 “不是不让你出来吗?”四爷将她的披肩给整了整,“有事?” 林雨桐低声将电话的事说了。 四爷憋笑了半天这才道:“你以为现在这监听器长什么样?小小的一个?现在估计还没有!没到那个份上。那东西贵就不说了,现在这个时间段上,应该体积还不小,那电话里藏窃听器?搁不下。也没有那个必要。” “想笑就笑。”林雨桐掐他,这不是对这方面不懂吗?以前看电视剧,不都是小小的一个,塞的到处都是。看着就叫人觉得不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3章 民国旧影(20)三合一 民国旧影(20) 天慢慢的暖起来了, 新建的学校是没有太多的景致可以玩赏的。各处栽种的花啊,树啊, 还都稚嫩的很,抽出的新芽看着娇弱,零星的看出几朵花来,也瞧着单薄的很。 身上的厚衣服换下来以后, 校园里也渐渐有了不一样的风采。男学生一身藏青的学生装, 穿着笔挺精神,跟冬天里一个个冷的缩成团的样子那真是不能比的。女学生身上穿着夹旗袍, 身形也显出几分玲珑之态来。 最近的日子过的比想象的要平稳的多, 田芳显得并不急切,隔三差五的会过来, 此次来还都不空手。跟别人客气那是人情往来,跟她则完全没有客气的必要。给什么就接什么。戏票电影票话剧票, 她说多的用不了。林雨桐就信她。反正接了过来, 周末的时候回林家的时候就一股脑的给杨子了。他是请同学还是送邻居, 她从没过问过。倒是这次见了杨子, 他主动交代:“因为那票都是好座位, 我稍微便宜点,还真给卖出去了。”说着,就递给林雨桐一叠毛票。 “拿着自己花吧。”林雨桐不要这一分两分攒起来的钱,“你也大了,身上也不能总不留钱。给你就是随你处理,不用跟我说。” 杨子一边在灶膛边上给林雨桐烧火, 一边道:“以后大姐要是忙,就不用来回跑了。叫娘和二姐做好了,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每周林雨桐都会回来一次,用大灶蒸一锅馒头带到学校去。每天晚上给学生加宵夜,筒子楼的煤油炉子可蒸不出来。 林雨桐一边等着馒头出锅,一边将厨房收拾了一遍。嘴上却跟杨子闲聊着:“我要是没空,就叫人捎话回来你们做。要是有空,就回来看看。”又说起了林母和林德海还有家里的一摊子事。 什么林德海又给人牵线搭桥,做成了一笔生意,抽了润手的费用就几十块钱。而转眼,这钱就叫他给糟践的不剩什么了。不光把林母气坏了,就是刘寡妇都气的恨不能咬着老不死的一口。 林雨桐呵呵,这林德海作为的生意,不过是以前认识的那些败家子要卖家里的家当,他给介绍了买家。双方谈成,酒楼摆一桌,然后他从里面抽点钱。因为有槐子在,也没人赖账。断断续续的,总是有进项的。不过这人黄赌毒都沾染,那钱能去哪?从小就是纨绔,大手大脚惯了,手里攒不住一分钱。有了就必须花了,这才舒坦。等没钱了……没钱了日子也照样过。用他的话说,以前家里金山银山的,最后怎么着了?不赶紧花了,最后谁知道便宜哪个王八蛋去。有钱了就买上好的烟炮,没钱了就去买止痛丸,止泻丸之类的药。这类药的名字听起来是治病的,也确实是能镇痛,但主要成分还是鸦|片,只是纯度不同而已。但这玩意便宜啊!很多戒不了烟瘾,又没钱买烟|土的,可不就靠这东西撑着。林德海身上这坏毛病,活到现在大一辈子了都改不了,林雨桐才没闲心去管呢。就他那身子,抽了这么些年了,根子早就毁了。能活一天算一算吧,不用费心去惯了。 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林雨槐却急匆匆的过来了。 “怎么了?”林雨桐赶紧将围裙接下来,“有事?” 林雨槐看了杨子一样,朝林雨桐点点头。这是不想叫杨子知道。 林雨桐将筒子楼那边的钥匙给杨子:“馒头出锅以后,凉了不太热了就用筐子装了,雇车给我送过去。” 杨子看了他哥一眼,也没问,只接过钥匙,目送两人出门。 急匆匆的出了大门,林雨槐才低声道:“能不能跟我去救个人?” 救人这事林雨桐从不推脱,“走吧,我身上带着针灸包。” 林雨槐却站住脚,看向林雨桐,“我不瞒你,这人如今在书寓。你要觉得不方便……” 林雨桐摆摆手:“你是我亲哥,能来叫我,就是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走吧。” 书寓,是文明的说法。如今没有叫妓|院的。 林雨槐点点头,这才抬腿就走。出了巷子,有俩骡车停在巷子口,上了车,林雨桐就看见车上的东西了。一个白大褂,一个口罩,还有一个急救箱。 林雨桐将自己装备好,确认不会被人看到脸,这才道:“是个什么人?这么急!” “一个死刑犯。”林雨槐靠在车厢上,显得有些疲惫,“在监狱里受了刑,本来今儿该枪毙的……我用一个刚死的老烟鬼将他给替换出来了。” 监狱里关押人这不奇怪,但是动刑的,大部分都是政治犯。 “你把人藏在了书寓?”林雨桐还真是敬佩林雨槐的胆子。 “他的身体状况不好,运不出去。”林雨槐睁开眼,“这人是条汉子。” “我不问。”林雨桐摆摆手,“你觉得应该救,咱们就救。多余的我一句都不问。”前些日子还听四爷说,林雨槐好似跟一些工会组织有些关联。如今救的人,只怕就跟闹着正凶的工会有关。 车在胡同里绕来绕去,等林雨桐下车的时候,都不知道如今这地方大概在什么位置。 驾车的小伙子林雨桐没见过,就见他警惕的四下看看,就敲响了一户不大门,黑色带着斑驳的大门木质应该极好,那种闷闷的声响,一听就知道极有厚度。 门从里面打开,是个胖胖的中年女子,看见来人是谁,马上就让出一条道来:“快进。” 如今是白天,这书寓里安静的很。昼夜颠倒的生活习惯,此时她们应该正睡的香甜。 人是被安置在地窖里的。这地方,除了在书寓里打杂的人,别人是不会靠近这里的。进了里面,将灯挑起来。林雨桐唬了一跳,眼前躺在木板上的人,身上被烫的没一块完整的好皮了。手指被砍了一根,指甲都给拔了。 这样的伤就算是送到医院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九成九是治不好的。遇上自己,算他命不该绝。用了针,从一边的急救箱里拿出纸笔,开了几个方子,内服外敷的都有,“要是实在没地方去,晚上悄悄的送到我那边的四合院去。那院子就算是有人守着,以你们的本事,想偷偷的把人运进去也不难。只要不闹出动静,不在里面生火,外面谁能发现?”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林雨桐跟着林雨槐顺着梯子从地窖里出来,这一抬头,却见地窖外面一个女人跟林雨槐相对而站。 只看着女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她是书寓里的人。 “来了为什么不见我?”这个女人就那么看着槐子,轻声问了一句。 槐子皱眉:“萧红,我今儿有事,先让开。” 被叫做萧红的女人却将路更挡住了:“不让!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槐子朝后看了林雨桐一眼:“让人先带你出去,你先走吧。” 这是私事,林雨桐没有围观的兴趣,点点头,只直接绕过去,结果萧红胳膊一伸开:“不许走!怎么?有了别的女人,看不上我了?” “不要胡说八道。”槐子不可能将这人是自家妹子的事说出来,“而且,咱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瓜葛吧。你太失礼了!” 萧红面色一白:“你说咱们没有瓜葛?没有瓜葛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救人还救错了? 可地窖里的人还没转移出去,桐桐还在这里,一个不好,就怕这个萧红不管不顾的叫嚷起来。 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往下说,就见萧红笑了一下,然后身子往一边一让,摆出了不再阻拦的样子。 林雨桐也没多想,直接就走了过去。林雨槐跟在身后,先得送妹子离开。正扶着林雨桐上车,就听见萧红的声音传来:“槐子哥,我心里一心一意的只有你。你就不再想想。” 当着自家妹子的面说这话,叫自己怎么应?要知道你这么莫名其妙要死要活,我干嘛非得救你? 他没有言语,可对萧红来说这就是拒绝。林雨桐正站在车上掀帘子准备进去,就见萧红拿出一个纸包,然后猛地撕开,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就直接一把塞进了嘴里。 “拦住她!”林雨桐见槐子背对着萧红,就赶紧喊了一声。 槐子这才转身,一把打掉萧红手里的东西,可是已经迟了,这女人不知道将什么东西吞进去了,“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林雨桐跳下来的时候就听萧红说了这么一句。她满头的黑线,这又不是演苦情戏,来一把虐恋情深什么的。你是门子里出身,人家大好的青年,正经人家,如今好歹算是公务员,好似如今还混了个一官半职。你喜欢人家,人家就得喜欢你?这都是什么逻辑?再说了,真活不下去,怎么死不是死,非得这么死。你在他面前吞药,他还真能见死不救?况且,要真这么出事了,地窖里的人怎么办?这是逼迫啊! 槐子由着萧红靠在墙上,然后像是无力的一点一点滑下来。他只将地上的包装纸捡起来,闻了闻就道:“大|烟。” 生吞鸦|片确实是会死人的。 林雨桐过去扶起萧红,在她后背上一阵按压,那玩意还不到胃里,就都给吐出来了。她手上不停,直到看着萧红吐的连胃液都出来了,这才将手移到她脖颈之后的位置,又按了两下,就萧红头一歪,也不动了,这才罢手。“叫人将她塞回去,一两天内她是醒不了的。你抓紧时间赶紧将人给转移了吧。你这边忙,我自己走就行。” 林雨槐哪里放心,只叫之前开门的妇人出来,“……将她扶回去的时候,给她灌点酒,屋里也塞上一点。”这是要伪装成醉酒的现场。 那妇人点点头:“这里有我,你赶紧走。” 上了车,林雨槐这才主动道:“萧红是书寓的打小养大的姑娘。大概两年前吧,我晚上出门正好撞上她出堂子回来,两个痞子喝醉了,拦住她的车纠缠不休,还有把人往黑巷子里拉扯,我看不过去,这才出手的。谁知道,就这么被缠上了,她想自赎自身,赎身后想跟着我。这事我能答应吗?不是那么一码子事。她想从良,这是好事。就是从良后有什么难处寻我帮忙这也没问题,但是这么赖着我,可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遇上这样的人有什么办法呢。 林雨桐听过也就算了,没往心里去。林雨槐也不是那糊涂的,之前没处理是觉得没妨碍,如今有妨碍了,那必然也是雷霆手段。从小在这三教九流江湖上混,没点手段混不到现在。 她回了学校,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日子。以为跟那位萧红的姐儿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到此也就为止了。可谁也没想到,还会有跟萧红再打交道的一天。 等身上的春衫薄了,四爷突然接到了一张请帖,是委派到学校的一位专员发来的,“陈挺……”四爷拿着帖子在手里来回的掂量,“给我派送这么一个帖子是什么意思?”转而想起什么似得问林雨桐,“那个欧阳一一,没有什么动静吧?” 还真没有。 “挺沉得住气的一个女人。”林雨桐皱眉,“正常上下班,也没往我跟前凑,也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也很会跟人打交道,连雷洋洋都不那么排斥她了。”她在办公司做派很大方,跟马祥和高寒表面上似乎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桌子底下也就那么回事,总能空出一只脚在桌子下面撩拨两个人。但因为她一直没往四爷跟前凑,林雨桐也就只当自己眼瞎,什么也没说。 四爷将帖子往林雨桐面前一推:“这个人的请客,还真不好推辞。”跟上面要经费,主要出面的还是这个委派员陈挺。“但我听说,这欧阳一一跟陈挺走的挺近。”男人有男人的交际,这学校里的老师,大多数都是男人。偶尔也打嘴炮,将这当成风流韵事说过。“我跟陈挺只能算是点头之交,这种交情发这样的帖子……” 什么样的帖子? 林雨桐拿到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这帖子怎么了?”活了这么久,还是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想起来也叫人觉得挺懊恼的。 “这是堂子里请客的帖子。”四爷跟林雨桐普及这个知识,“堂子里的规矩你肯定不懂,去了里面,是没有客人这一说的,只要肯花钱,那就跟主人似得,将人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当然了,这所谓的‘主人’就跟和堂子里的姑娘成亲拜天地一样,唱个戏自个哄自个呢。这都是出的价钱的人。如果这一类得被当做主人一样相待的客人要请客,这个‘主人’是不用花钱的。请一次客‘主人’要发十张八张帖,由每一位收到帖子的客人付出三块钱‘买票’,还要拉两台麻将,每人坐下来,头钱要抽赢家的三分一。做‘主人’的是一个钱不需要花的。所以,这请的客人就有讲究,人家要是不给你面子,这不就是折子了吗?脸面可就丢大发了。” 林雨桐掰着手指一算:“那这请客的‘主人’可真是赚了。” 四爷摇头:“赚不了什么的。可能还得亏一点进去。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aa制聚会。只是不像是aa那边显得生分,这里面挂着明目可不就是为了面子上好看?我给你算一算,还凡是接到帖子接受邀请的客人,要是坐汽车的来的,主人得给司机一块钱轿饭票,要是坐包车的来的,得给车夫四毛钱轿饭票,妓|院中一席精致船菜,就得花十几块,这还不算高兴了对伺候的姐儿的打赏,你算算还能剩余多少。当然了,要是遇上想巴结‘主人’的,或是想给‘主人’撑面子的豪客,那是有的赚的。他们会请双台,或双双台。所谓双台,就是买票、麻将的输赢,都是加倍的。比如双台买票每位六元,双双台买票是每位十二元。这么一算,一晚上是赚不少的。” 林雨桐了然的点点头,算随即就意识到不对,“我说,这里面的行情你门清啊!” 四爷眨巴着眼睛看林雨桐:“那什么……今晚上咱们吃什么?我看你买了牛肉回来,炖上了吧。清汤的拉面,加点牛油辣子,想起来都香!” 爷嗳!这话题转的太生硬了,您说呢? 当天晚上,还真就做了拉面,他一个人干掉一大盆,各种夸赞的话说的林雨桐都没脾气了。 作为第二天晚上要去少儿不宜的地方赴宴的人,因为理亏,在家里表现的特别良好。你切黄瓜他剥蒜,别提多有眼力见了。 出门的时候,林雨桐给他整理领带,“你说我这心得多大了,才给男人收拾好了,往那地方送啊!” 四爷试探着道:“要不……你跟我去?” 有带着老婆逛窑子的吗? 林雨桐看着四爷眼里那丝笃定,心里不由的一动,轻笑一声:“好!你等等!”当我真不敢啊。 四爷愣在当场,问去了卧室的林雨桐:“你真去啊?” 林雨桐笑了一声,却没言语。出来的时候,四爷也笑了,就见林雨桐一身褐色的短葛,里面穿着土布的对襟褂子,脚上是布袜子圆口布鞋,还用绑腿将裤腿下面绑的紧紧的。再上上看,头上顶着男式的假发,夜色和灯光下,还真看不大出来。露出来的皮肤都涂成小麦色,眼睛鼻子做一些修饰,是看不出是个女人。 “行吧。”四爷有些无奈,“要是问起来,就说是你隔房的堂弟。”反正杨子在学校里进进出出,都知道桐桐的娘家离的不远。他逗她,“还以为今晚能当一回脱缰的野马,没想到这缰绳是越勒越紧了。” 说笑着,就出了门。在学校里,碰见人来打招呼,却没一个认出林雨桐的。还有人问:“金先生,这是带着小舅子去哪啊?” 直接给当成了杨子了。 在学校门口,叫了两辆黄包车,直接往八大胡同而去。晚上最热闹的就数这里了。到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整条街上,都是大红的灯笼,有些灯笼上还写着头牌的名讳,更有些是画着堂子里姐儿们的画像,端是热闹非常。车停在一座三层楼的门口,门口正站着好几个衣衫鲜亮的姑娘,朝来往的行人打招呼。而林雨桐就看见倚在门口,脸上带着轻佻的笑意,手里拿着瓜子有一下没一个的嗑着的萧红。当然了,自己认得她,她认不得自己。 上次来走的是后门,这才倒是光明正大的从前门进来了。她不由的抬起头看了看招牌,原来这就是帖子上写的仙乐楼。 她收回视线,朝四爷看去,就见有两个姑娘要来挽四爷的胳膊,到了跟前却又缩回去了。应该是四爷制止了。这些姑娘最是会察言观色。 林雨桐快走两步跟上去,就见四爷将帖子亮了亮,拿上有人高喊着:“甲子号寒梅间金先生到。” 四爷顺手就将钱给递了过去,又听那人喊:“金先生——双台!”之后,才有个小厮跑出去,林雨桐看见他朝两个黄包车夫跑出,应该是给他们车饭票钱。 跟着,就有一个老鸨子模样的矮胖女人笑着迎过来:“金先生,您可算来了。陈先生可是等了您半天了。”她也不在乎四爷应不应答,兀自笑的十分热情。 上了二楼,推开画着梅花的包间门,里面的场景一下子就进入了林雨桐的视线。里面有些乌烟瘴气,两桌的麻将已经铺排开了,一桌已经呼啦啦的玩上了,另一桌坐着两人男人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就是陈挺,另一个林雨桐也认识,正是同一个办公室的马祥。也都在整理麻将牌,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始了。但看那两个女人,应该是临时支应场子的。这么看来,除了四爷还有一个客人没到。 看见四爷进来,这位陈挺表现的几位热情:“老弟啊,你可算是来了。快点快点,正等着呢。” 四爷进去拱手:“不好意思,来晚了。” 林雨桐紧跟着四爷进去,陈挺就多看了几眼。下人有下人该呆的地方,这人也未免太不知道规矩了。 四爷就解释了:“不好意思,这是家里的亲戚,跟出来见见世面。” 马祥看了林雨桐几眼:“我说金兄,你这夫纲不振啊。这小兄弟我瞧着有些面善,跟林先生有五分相像,该不是小舅子吧?” 四爷一笑:“见笑了!见笑了!家有胭脂虎,这个苦楚几位老兄也都是知道的。” 包厢里顿时就笑了起来。 麻将桌上的两个女人已经站起来,将地方让开了,陈挺看了其中一个女人一眼,就指着四爷和林雨桐道:“快坐快坐!” 也叫林雨桐跟着支腿子。 林雨桐看见了陈挺跟那个女人的眉眼关系了,她心里一笑,只站在四爷身后,却不上牌桌。 四爷坐过去就摆手:“他小孩子家家的,见见世面就罢了,这东西他可不会玩。随便叫个人支应吧。” 陈挺好似随意的一指,“那……就你吧。你来支应着。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这女人有一管好嗓子,轻言浅笑:“那就谢您了。” 陈挺随意的哈哈一下,又指着另一个女人:“别愣着了,还不给小舅子搬椅子。” 包间里有一阵哄笑。 林雨桐看着坐在那里犹如春兰秋菊的女子,心里一笑,今晚应该不会有第八个客人了。重点在这个女人身上。 牌被重新推倒,呼啦啦的开始洗牌,林雨桐也不管陈挺跟四爷说什么咸淡话,只注意着这个女人。就见她在洗牌的时候,手已经第二次往四爷手上抓了。第一次四爷没注意,可这次她刚凑过去,四爷的手就划走了。几次三番,都没够着。可另一边,马祥却不是个老实的,手一下一下的往这女人的手上划拉,傻子都能看明白怎么回事。林雨桐从这女人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恼意。 这牌才打了一圈,四爷已经将今晚上掏出去的六块钱给赢回来了。 “老弟手气不错。”陈挺摸着鼻子下的小胡子,“画眉小|姐输赢如何?” 画眉笑了笑,朝四爷看了一眼,烟波流转,“这位金先生的手气实在是太好了,我可都输了。” “听见了吗?”陈挺哈哈笑着,“老弟啊,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说着,又扭头看画眉:“一会可要多敬我这老弟几杯酒,也算是报仇了。” 那画眉又朝四爷撇了一眼,“一定一定!” 说着话,就有人说是酒席好了,问要摆宴吗? “摆!都饿了吧。咱们吃饱了喝好了,接着再玩。”陈挺豪爽的一挥手,就有人收拾桌子,宴席上来了。 林雨桐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就就利索的伙计先端出四只银碟装的水果,中间另有一只很大的糖果盘。这伙计一边放,一边高声唱名:“四碟水果——暹罗文旦、花旗橘子、芭蕉、水晶梨。” 暹罗文旦这名字陌生,但林雨桐瞧着,那就是泰国柚。柚子的皮都全部剥光,只剩下果肉在盘子里看起来晶莹光洁;那花旗橘子,就是橙子。离四爷最近的的水果是芭蕉,他也没想吃的样子,手里端着茶杯。倒是对面的马祥伸受要拿花旗橘子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没有存在感的姑娘,用她纤纤玉手拿了过去,然后剥皮,利索的送到马祥的嘴边,就见马祥一口一口的吃了,一盘子就四个,他一气吃完了。也不知道是水果好吃呢,还是美人伺候的好。就见吃完之后,那姑娘拿出帕子,给这位陶醉的客人压了压嘴角。这个服务态度,真是不服不行。 等果盘过去了,才是上菜,这菜一上来,林雨桐更咋舌,这菜肴并不是由妓|院中的厨子做的,而应该是他们□□的,那可都是有名菜馆点的特制菜。四只冷盆是由八仙楼湘菜馆做的,四个热炒是川菜馆“客来春”做的,烤鸭和蜜饯是由德和顺酒楼做的,白汁排翅和蜜炙火腿,是“鸿宾楼”做的。这些菜在京城可是赫赫有名,就是去店里吃,那每天也都是限量供应的。而如今却都是送了过来,而且每一道菜都是精品。 这筵席一开,陈挺就吆喝上了:“叫本家来,把你们的姑娘都打发上来吧。”这本家,应该是称呼老|鸨子的。于是很快,每一个客人都叫两三个小|姐陪坐,林雨桐不光是捞了个座位,身后也还一样跟了俩大姑娘。看着四爷身边要给四爷夹菜斟酒,尤其是那个画眉的,‘矜持’的挨着四爷坐着。林雨桐的眼刀子就朝四爷甩过去。四爷笑了笑,这才道:“枯坐着吃酒也没趣,谁会唱两嗓子?”这话一出,响应着云集,只要客人肯点,那就是都是要给钱的。四爷却一指画眉:“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听小姐唱一曲?” 画眉的眼睛瞬间就跟落入了繁星一般,灿烂极了:“荣幸之至!” 于是,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唱戏的唱戏,唱小调的唱小调,大家吃得醉醺醺。另一桌的客人好似都是生意人,到了这个一个个都成了豪客。平时彼此的关系如何,谁也不知道。但好似在这种场合,那真是相互亲热得犹如亲弟兄一般。这些人也没在女人身上多流连,只是叫在一边倒酒夹菜唱曲子,而他们则时而在一起嘀咕,说的很热闹。听了一会子,林雨桐才有了明悟,原来现在这个时代,来堂子里大多数情况都是生意人交际场合,有许多大生意都在这里中三言两语讲成的,所以逛窑|子、吃花酒,算不得是嫖,好多人的一切生意,都到这里来谈。甚至,这堂子还有了另一个雅称,叫做‘生意浪’。客人如此讲,妓|女也是如此讲,口头绝不提“妓|院”两字的。 陈挺挥手,打发掉架在他和四爷之间的女人,然后侧着身子凑到四爷身边。四爷也低着头迎了过去,两人开始咬耳朵说话。 “老弟啊!”陈挺的嘴里喷着酒气,“我这次邀请你可是有点冒昧。但是是真有事跟兄弟你谈。” 四爷笑了笑:“您是上面派来的,有什么话不能办公室谈。叫您这么破费,多不好意思。” 陈挺叹了一声:“老弟啊!这不是开不了口嘛。” “您说。”四爷一脸的笑意,脸上的神色半点都不动。 “兄弟你的本事,我这是才知道。真的!”陈挺一叹,“我是想推举兄弟你……” “推举?”四爷挑眉:“向谁推举?” “还能有谁?”陈挺呵呵一笑,“你放心,以兄弟的才能,上面一定会重视的。如今咱们的武器可都是要靠进口。则绝对不行!你的课,我也在外面听了。深有感触啊!放你在学校教书,那可真是浪费人才。” 四爷心里了然,这欧阳一一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给陈挺出主意,将自己推荐给当局。同时作为选才有功的陈挺,可能还会作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的每一项研究,大概都得过陈挺的手。过了陈挺的手,也就落到了他们的口袋里。 他呵呵笑了笑,试探道:“那么您将来……” “咱们兄弟一起共事,也做出一番事业来。”陈挺哈哈一笑,十分神秘的道:“只要兄弟你点头,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不拿你当外人,要是上面没有说得上话的,我也不敢耽搁兄弟你的前程。实不相瞒,宋家跟咱沾着亲呢。” 原来如此。 四爷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赶紧举杯:“要是不应,在下岂不是不识抬举。”心里却觉得,这个陈挺要是不除,恐怕会有大麻烦。既然不想叫他活,那么,如今答应他又何妨。 这个回答陈挺很满意,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脸上叫着:“本家!本家!”那本家就是之前见过的矮胖的女人,上来句笑眯眯的对陈挺行礼。陈挺十分有气势的道:“今天你们伺候的不错,得好好赏赏,这席面,用了心思了。我也不小气……席赏二百元吧。”这个数目可真是打手臂了!那女人一听这个数目,矮胖的身形雀跃着好似要跳起来,就听她拉长了嗓子,高声喊道:“陈先生席赏二百元!” 一时之间,声音由内室传至外面,外边也接着喊“谢谢陈先生!”这一拨浪潮还没退,就听见楼底下也一齐喊起来,一路喊到大门口。 林雨桐这才知道:这种喊法,也是妓|院中的规矩。 可真是会给人做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4章 民国旧影(21)三合一 民国旧影(21) 六块钱一瓶的‘斧头’牌三星白兰地, 配着中餐,这种感觉其实有点奇怪。再看看喝酒的间歇, 这些个男人手里拿着的粗大的‘茄力克’香烟,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但是,在当下,一桌席面能换二百块的赏钱, 就证明这算是顶级的席面配备了。 正说着话呢, 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长袍偏有拄着文明棍的精瘦男子走了进来,往陈挺这边一看, 就拱手:“哎呦!来晚了来晚了。陈兄勿怪。” 陈挺脸上瞬间就绽放了起来, 起身就迎:“您能来,就是赏脸, 快里面请。我这就叫人重整席面。”十分的给面子。 那人摆摆手:“实不相瞒,今儿是有事脱不开身, 我是跟一个朋友吃过饭才过来的。你老兄下了帖子, 说什么也得走一趟。”说的十分客气, 但这晚到的意思, 林雨桐大约也琢磨明白了。不得不给陈挺面子, 但是又不想跟此次来的其他客人交际,所以避开了晚的时间和酒宴,现在才来。 果然,陈挺呵呵直笑,请这人去另一边窄炕上去了。这窄炕是林雨桐觉得炕窄才这个叫的,其实人家有个专属的名字, 叫烟炕。 陈挺在那边不知道给那人说了什么,这两人就都朝四爷看来,陈挺招手叫四爷过去。四爷起身,却在林雨桐的手上压了压,又比划了几下。林雨桐微微点头,只拿着筷子夹菜吃,眼睛却注意着那一边。 见陈挺拉着四爷要往烟炕上做,四爷摆摆手,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而陈挺则横在烟炕上,那人也横在他的对面。不大功夫,雅间里进来好几个十一二岁样子的小姑娘,林雨桐之前还以为是伺候的小丫头,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这些孩子从走路的姿态到脸上的神情,都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应该有的。等看到她们笑着爬在那客人的身旁,像一群猴子缠绕一般,有的敲背,有的捶腿,有的捏脚,清脆的娇笑声和男人的笑谑之声不断的传过来。林雨桐这才知道,这些小姑娘是书寓里的小先生,也就是雏|妓。她心里厌恶,朝这个人看去,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但细看他的穿着,应该也算是富豪了。又见他外面的大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了,里面只穿了一身格子纺绸上下装,右手指上戴了一只钻戒,左手指上戴了一个翡翠戒。这打扮看着还真有些熟悉,再一细看,陈挺连同自己身后的那一桌客人,手上也都带着戒指,只是成色不同罢了。她这才恍然,原来这样的打扮,也是身份和身价的一个象征。 “小兄弟没来过吧?”画眉的声音传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悄莫声息的坐到了自己身边。林雨桐没搭理她,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女人的手段还真是了得,刚才瞧着马祥还算清醒,才多大一会子功夫,她就把马祥给灌醉了。 画眉见他关注对面,就笑道:“你不认识那位客人吧,她可是咱们这里的常客。” 林雨桐扭头问道:“那你怎么不过去伺候?” “冯高参可是只喜欢……年轻些的,这个……你懂得吧?”画眉说着,就捂嘴笑了起来。 林雨桐朝那些小姑娘看了一眼,自然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装傻的道:“高参是什么?人名吗?” 画眉又笑:“高参……就是幕僚,是师爷……” “谁的师爷这么厉害?”林雨桐装傻又问了一句。 这画眉刚要说话,似乎想起有些不妥当一般,呵呵的笑笑,拿着酒壶给林雨桐斟酒:“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她是不方便说吧。 四爷之前露出也除掉陈挺的意思,刚才走的时候又叫自己先别着急,那是不是说他也想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呢。 如今知道这人是这里的常客,这个倒是好办了。 她端起酒杯将酒喝了,也不去管这威士忌从酒壶里倒到酒杯里的那种别扭感了,然后扭头问画眉:“我想出去方便,要下楼吗?” 画眉笑了两声:“对!去楼下后院。”那是下人们去的地方,其实这屏风后就有入厕间,里面有恭桶,更有专人处理伺候。但这小伙子土里土气的,她一句话就将人给支应出去了。 这可正中下怀。 林雨桐起身,四爷就看了过来。她给四爷打了个手势,见四爷点头,这才起身出门。显然,陈挺这人很谨慎。要叫四爷知道他身后的背景深,又不想叫四爷越过他攀高枝最后再将他甩开。所以,他一定没给四爷引荐这个人,可见其防备的有多厉害。 从屋里出来,觉得空气都清新了。站在二楼的过道里,就能看到一楼大堂的情形。一个个方桌上三五个人坐着,每人身边都坐着或是倚着一个女人。如今是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这个女人没有拿团扇,到是每个人手里都捏着帕子,各色各样的都有。那每每挥动之间,好似都有暗香浮动。难怪男人们喜欢这里。这里的气氛,真的很容易叫人忘却烦恼。 她正想下楼,找个人随便打听一下那个所谓的常客。刚抬腿要走,就见楼梯上上来一个人,正是萧红。 她神色一动,手里就拿出两块钱来。过道里人来人往跑堂的,进出的客人,还有一个个赶场子似得女人。林雨桐站在这里,人家还以为是谁家带来的小厮,也没人在意。等萧红从林雨桐身边过去,林雨桐才弯下腰,要死捡钱一眼,“嗳……大姐,你的钱掉了。” 说着,就直起身,将钱递了过去。 萧红本是惯性的回头,她并不知道这‘大姐’是喊谁。可等看到林雨桐手里拿着两块钱看的确实是自己的时候,她有些愕然。在自家的堂子里身上肯定是不会带钱的。在说了,她今晚没接客,一毛钱都没赚,哪里会有钱掉下?她左右看看,赶紧一把握住林雨桐的手,不叫那钱露出来:“小兄弟,做人不能太老实。这钱是你捡的,便是你的。别说没看见施主,就是看见了谁掉了钱,你只捡了别声张就是。现在这世道,你当好人人家还当你傻……” 林雨桐心说,这姑娘心里不是都挺明白的吗? 可她还没说话,一边房间那本家矮胖的女人就出来了,见两人手拉手的,顿时眉毛都立起来了,三两步走过来,脸上气恼,但却能强压住脾气,对林雨桐道:“小哥儿,咱们这地方,那姑娘可没有平白陪人的道理。哪怕是说句话,拉个手……”眼睛往两人拉着的手上一看,暗示意味十分明显,“那都是要花钱的。” 林雨桐挣脱开来,露出两块钱来。 这本家马上就笑意盈盈,刚伸手要拿,萧红就挡住了,“妈妈,这小哥儿要我陪她,我实在是没精神,叫他改日在来的。”说着,就示意林雨桐赶紧将钱给收起来。 “你放屁……”叫成本家也改变不是老鸨子的本性,她压低着嗓子怕惊动其他的客人,那话像是从牙齿缝隙里露出来的似得,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有多久没接客了?今儿不舒服,明儿没精神,告诉你,老娘这么可不白养活人。” 林雨桐赶紧将钱塞过去:“行了,这姐姐今晚归我了。” 本家那胖脸上就露出太阳花一般的笑,“好的!好的!”一把将钱抓去了,这才用眼神威胁萧红,“伺候不好我扒了你的皮。” 萧红的帕子攥的紧紧的,不情不愿的带着林雨去了她的房间。这房间很小,一张大床,粉红的帷帐,床边是个梳妆台,另一边放着脸盆架。再就是一个圆桌几个圆凳,圆桌上一套茶具,别的就没有了。 见林雨桐愣愣的看,萧红就解衣服扣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好似一下子就变成了行尸走肉。林雨桐摆摆手,“大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就是找你说说话。” 萧红一愣,“不上床?” 这话加上两边隔壁传来的呻|吟之声,实在是太暧昧。林雨桐也不想耽搁时间,只想快点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于是就道:“钱也不是我的,这两块钱要是叫大姐这几天的日子好过些,那也算是值了。你要是觉得过不去,我正好有点事跟你打听。” “你说。”萧红将扣子扣上,指了指外面,“这堂子里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 林雨桐就笑:“我刚才听见有人叫高参,可转眼就不见人了。我就想打听打听……我有一个同乡叫高参,他出来好些年了,家里一直没他的消息,他老娘眼睛哭瞎了就只盼着儿子回去。我就想问问,万一要是呢。” “小兄弟还真是个热心肠。”萧红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你说的那个高参,不是叫高参。人家那是军部刘司令的幕僚,这半年都在京城,不知道是有什么公干。人家那高参,跟官称差不多,是高级参谋的意思。” 军部刘司令。 林雨桐将名字记下来。他也不说话,只听着萧红说,“这冯高参每隔一两天就会过来,喜欢那群小丫头片子,等闲是不叫堂子里的姑娘过去伺候的。除非要招待客人的时候。他不好酒,但是抽烟,不是好烟不行。要是有‘马蹄烟’就更好了。咱们这里,一般是什么烟都能弄到的,所以她常来。” 所谓“马蹄土”,就是说那形状就像马的足蹄,是印度产的最上品烟|土,如今的价格,大概是一两马蹄土相等于白银五两,不是豪富那绝对是吃不起的,而且出产不多,物以稀为贵,这身价可不就这么给抬高了。 以前在沪上的她也好奇过这玩意,还专门打听过。毕竟书上写的可没那么详细。再加上,如今文人雅士很多都吸食,因为并不犯禁,鸦片烟亦公开发售。京城卖这玩意的,林雨桐并不了解。只知道沪上最有名的一家烟|土批发商是“郑洽记”,零售而规模最大的是石路上的一家“老延龄”,这家的铺面好像银行一般宽阔,门口阔大的红木柜面。当然了,每条街道上都有一两家小的零售铺,卖的最多的是烟霞烟,其时每一小罐是两毛,里面的鸦|片的净重是一钱。又有一种是香江来的“公烟”,用黄铜制成的小盒装,每盒也是小洋二角,一样的价钱,但是重量却只有半钱的样子。有些文人聚会,夜夜高朋满座,一碗上要烧掉好几盒。不过这些跟‘马蹄土’比起来,价钱实在是平民的很。 两地的物价虽有差异,但想来也出不了大码子。这家仙乐楼,样样都务求最好的,难怪客似云来。 又说了一会子话,将能打听的都打听了,这才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走就要走。 萧红倒是不好意思了:“下回来别花钱了,想找我说话就过来。”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从这屋子的出来,回到那边包厢的时候,就见陈挺正拉着这位冯高参正对着四爷说什么。 四爷见林雨桐回来了,就微微眨了一下眼睛,这是说要是有机会,就可以动手了。 要叫这两人死,还不能沾染到自己身上,更不能叫人就这么当场死亡,这还是需要点技巧的。 一个莫名其妙死了的徐丽华已经够惹眼了,不能叫这两人的死跟那女人的死又相似的地方。所以,这药就得谨慎的用。 见没人注意自己,林雨桐又退了出去。眼瞧着有两个丫头端着烟枪等物要进屋子,她心里一动,伸手拦了拦:“做什么的?” 前面这丫头白眼一翻:“眼瞎啊?” 林雨桐往那托盘上一看:“不是好的,我们老爷可不用。” “上好的马蹄烟,你瞧瞧。”后面那丫头哼笑一声,“你见过吗你?” 林雨桐将那小盖子打开,手指甲往里一弹,就又盖上了,“还真是好东西。进去吧。” 说着,就让了俩丫头进去,自己个跟着进去朝四爷点点头。 陈挺热情的请四爷抽烟,四爷起身告辞。 那冯参将紧跟着要起身,可那口袋中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等他拿出来了,林雨桐才看明白,这是一只“打簧表”,也就是早年报时的名表,每到一个钟点,它就会自动报时,这东西林雨桐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可能林雨桐的视线太过灼热,这位冯参将哈哈一笑,很有些显摆的道:“要不,给你看一看?”说着,就把表除下递过来。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摇摇头,“一个小伙计,没什么见识,见笑了。” “无妨!无妨!”姓冯的转脸看林雨桐:“你既欢喜,我就连翡翠梗一起送给你吧。” 翡翠梗是什么? 等拿过来一看,才发现表的下面还拖着两个翡翠垂梗,是表的牌子,上面的字雕刻在上面,音译为“汉密尔敦”。林雨桐听雷洋洋说过,这是如今最有名的手表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伙计?显然不是!这人是想拉拢四爷。 四爷连连摆手:“无功不能受禄,断断不敢接受。” “你我兄弟客气什么。”他笑着,“改明儿再给兄弟下帖子。” 四爷应了,这才带着林雨桐出门。 从楼下下来看了一下表,已经是过了晚上十点了。但是还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进来,外面还停着许多卖小吃的摊子,黄包车夫一个挨着一个,守在这一片,应该是饿不死的。 两辆黄包车,直接拉到学校门口。此时,学校里除了路灯下看书的学生,再没有被人。两人悄悄的路过,跟进回了筒子楼。 “嗬!这身上的味。”林雨桐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赶紧把衣服脱了洗澡。” 说着话,就把大木桶给移了出来,注上热水。然后自己才进了里面去去洗澡。换了衣服出来,四爷已经洗好了在床上躺下了。她将木桶收拾进去,这才钻到被窝里。 “成了吗?”四爷一把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干头发。 林雨桐‘嗯’了一声:“刚好碰见送烟的两个丫头,给熬煮好的烟|土里家里一点料。能最大程度的激发药性。” 生烟是要熬煮之后才能吸的,出来以后就成了膏状。加点东西看不出来。吸食一点是没有关系,可是催发了药性以后,是要中毒的。吸食过量的后果就是死人。等人真死了,这能赖谁?抽大|烟抽死的烟鬼每天都有,而且数量也还不少。 四爷点点头:“那就好。” “怎么?这两人都不妥当?”林雨桐急忙问道。 “这两人劝我去辽东,说那里的厂子都是现成的,去了就能干。”四爷冷笑了一声,“这是把我当成了书呆子。” 是啊!辽东如今是倭国的地盘,去那里干,意思还不明白吗? 死有余辜! “我打听了,说是这姓冯的是军|部一位刘司令的高参,难道这位司令也……”林雨桐紧跟着摇头,“应该不会吧。” “姓冯的在京城已经半年了,又不在金陵,说是有差事,可有差事的人怎么可能泡在堂子里不出来?只能说他是那位刘司令所恶了。” 那就好! 说着两句闲话,林雨桐又问起禁烟的事:“……清末禁烟还是有些成效的,可是如今呢,这势头反而越来越烈了。你看,就连茶楼菜馆子澡堂子都专门有了烟屋。好像有厕所的地方就有烟屋,这还了得了。这都成了生活的必须品了。我几次出门,看见路上的要饭的,也不知道怎么的都成了瘾君子了。你说这世道……口号喊的再响亮,但是谁真的管了。” 就是那么一码事,贩烟土的被逮住,按说都得枪毙。但是槐子在警察局啊,他们最知道这事了。一旦逮住,人放回去,但东西罚没。这罚没的东西哪儿去了?还不是被上面的人拿出去交给了烟|土馆子。警察署的头头,在这些卖烟|土的铺子都是占着股份的,吃干股!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四爷一下一下的给林雨桐擦头发,“如今都算是好的了。工党周之前为这个多方奔走,后来才有了如今这禁烟为主调的政策。以前呢?弄了个什么烟|土专卖,所谓的禁烟,变成了由烟贩子私营和国家主营的区别,只要能收税,那就卖!筹集军饷,再加上各地军阀各自为政,什么来钱弄什么。不种粮食种罂|粟,利益所驱而已。如今好容易政策对了,可是执行力不行啊!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事。” 说着话,就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第二天两人照常上课,也不去打听仙乐楼的事。反正不管成没成,不去打听才是最正确的。 可四爷和林雨桐不去打听,却有人送消息上门了。 林雨桐刚将午饭端上桌,门就被敲响了,“哥?快进来。”怎么这个点来了。 槐子进来就问:“妹夫呢?” 四爷从书房出来:“大哥来了,快坐。还没吃饭吧,一起。” 林雨桐又去厨房多取了一双筷子。两人平时吃的简朴,俩菜一汤就足够了。槐子来了,这就太寒酸了。 “有酒吗?”槐子直接问道,“想跟妹夫喝一杯。” 大中午的喝酒? 林雨桐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我去拿。” 给两人把酒端出去,这才又回厨房炸花生米,又切了一块酱肘子。她在里面忙活,隐隐约约的能听见槐子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妹夫,说实话,我这妹妹真没辱没你的地方。这男人嘛,对外面好奇点无所谓,但是还是得把持住。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我爹去逛窑|子又找窑|姐,最后闹的是妻离子散……” 林雨桐恍然,原来四爷昨晚去仙乐楼被槐子知道了。想想似乎也对,槐子跟里面跑腿的活计仆妇好似都很熟,那些伙计未尝就没有见过四爷的。因此妹夫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这大舅子一晚上的功夫就知道了。如今过来,是给自己出头来警告四爷的吧。 她将菜端出去,四爷就看林雨桐,好似在叫林雨桐出面解释。 林雨桐呵呵干笑一声,附在槐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紧跟着槐子的脸色就变了,“昨晚死的那两个……”跟你们有关? 要不然干嘛带着林雨桐去? 四爷没否认,“都死了吗?” “死了。”槐子之前猛喝的那几口酒带来的半迷糊劲也一下子就没了,“昨儿半夜,整个人就抽过去了。没等救护车来,就都咽气了。听说是抽多了。”要不是自家妹子也去了,他也一定将两者联系不到一起。因此那些听说来的两人的症状,跟抽多了一模一样。 林雨桐给两人盛饭,却看了四爷一眼。 这动不动就杀人这事,还是要跟槐子解释一声。 四爷倒也没瞒着,细细的说了。槐子也才愕然:“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十分的惊讶。 “我能做什么?”他扭头四下看看,“既然你研究的东西那么重要,这个地方安全吗?要不然还是回家住吧。咱们林家青壮年加起来,成百号人,你们又住在第三进,算是最中心的位子,绝对安全。保证一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四爷摆手:“那倒不用。暂时先就这样吧。如今一点成果都没有,说什么都早。” 不是一点成果都没有,而是这些成果想转化为实物,要走的路还和漫长。没厂房,没机器,没人才。要什么没什么。还是先从人才入手吧。 槐子临走的时候,说是会在学校附近安排几个兄弟,叫他们放心。 果然没两天,学校外面就有了卖卤肉的,一吃就是林家出品的。这玩意不贵,学生们偶尔也会买,瞧着生意还不错,又有几个拉黄包车,就停在附近。想来学校里一乱,他们都能冲进来。 四爷叮嘱林雨桐:“看着每月给这几个人点补贴,不能让人家白给咱们站岗。”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一个月给他们三块钱外加一袋子面粉,这绝对不能算是少了。 这天去了办公室,林雨桐总感觉有一道视线在打量自己,等一抬头,就对上欧阳一一的视线。 “有事?”林雨桐挑眉问道。 欧阳一一笑了笑,就摇了摇头。却转脸去和高寒说话。马祥搭了两次话,欧阳一一都没搭理,“欧阳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这话从何说起?”欧阳一一显得很冷淡,“我最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像是正人君子,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肮脏的人。” 马祥脸上挂不住,蹭一下站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含沙射影说谁呢?我怎么不是正人君子了?” “正人君子会去仙乐楼那样的地方?”她说着,语调了竟然还带着几分哽咽,好似马祥是负心汉,辜负了她一般。 林雨桐的拿着手的笔继续写字,半点停顿都没有。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她就有心里准备,知道这个女人不那么好打发。如今重提仙乐楼,不知道又有什么意思。 马祥刚才的火气被欧阳一一含泪的双眼一下子给扑灭了,他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林雨桐:“这去仙乐楼也不定是做坏事,那天跟我一起去的还有林先生的先生,他也是受邀前去的。我们早早的都回来了。” 欧阳看向林雨桐:“林先生,是这样吗?” 林雨桐一副迷糊的样子,好半天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那天晚上回来恼的不行,说是上当受骗了。我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问他他也不说,原来仙乐楼不是听戏的?我们还以为那是一家新开的戏院呢。” 这话说的! 马祥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我也以为是听戏去的。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我们就吃了个饭,玩了两圈牌。后来……” 欧阳似笑非笑的看马祥:“后来你就拉着一个叫萧红的女人在里面逍遥了一晚上!” “我当时是喝多了。”马祥诅咒发誓,“我真是喝多了。不信可以去问金先生。” “你可别拉上我先生,我先生回到家的时候才十点半刚过一点。”林雨桐马上不高兴,“你可别混赖我先生的名声,这个看门的人能证明。” 欧阳一一眼睛一眯,按这个时间推算,也就是说金思烨从仙乐楼出来的时候,在十点左右。可陈挺却是在凌晨两点死的。即便当时吸食了烟|土,也不会等到凌晨才发作。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在十二点前后,有人又半诱惑的叫他再吸食了一次。人家幻境当中的时候,很可能被人误导。又或者说,在这个时间点前后,吃的东西喝的东西被人家里料进去,当然了,点燃的香料也有可能。但这至少排除了金思烨的嫌疑。 她跟陈挺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对于吸食那玩意,陈挺很自制。那是个惜命的人。另一个姓冯的如何,她说不好,但是陈挺……主动吸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要是按照这个想法往下推,事情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这害陈挺的目的是什么呢?没道理嘛!毕竟连陈挺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细。 看来,这还真成了一个无头案了! 她有些懊恼,但却没露出来,只对马祥冷哼一声:“你……以后不要找我,也不要给我打电话。人家金先生都能不留恋花丛,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人家那姐儿可是不愿意,是你非拉着人家不撒手的……” 林雨桐诧异的看向欧阳一一:“欧阳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看了半天戏的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马上朝欧阳一一看过去。是啊!那种地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欧阳一一顿了一下才道:“我哥哥在警察厅,昨晚出了人命案,就是他们去处理的。那些笔录,我可都看见了。” 林雨桐从这里得到一个信息,警察局有人跟欧阳一一这边的人接触过。即便这人不知道跟他接触的是倭国人,但是有了这一条线索,就能找到这个跟警察局走关系的人,进而找到他们的老巢。 她心里这么盘算着,脸上却带着几分羡慕来:“欧阳小|姐真是神通广大,看来咱们可得好好巴结巴结你了。这以后有用到你的地方,你可别推辞。” 这话一说,几个人都笑了。你三言,他两语的跟对方套起近乎来。 她其实试图跟踪过田芳,但是一出门,林雨桐就知道这种办法行不通,田芳只要一出学校,这前后跟着她的人总在三五个。而且她出门都是有规律的,那些人想来也是定时来接她的。所以,尝试过一次,见实在不可行,她马上就放弃,改道去了其他的地方。不敢引起对方的警觉。如果能从警察局那边入手,那就再好没有了。至少牵扯不到自己和四爷身上。另外,只怕也不能叫槐子插手。 因为心里有这个事,所以这个周末,四爷和林雨桐一起回了林家的小院子。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见槐子还没回来,两人就将门关上了,明儿再说也一样。 四爷站在廊下,对着院子当中间长出来的一株槐子苗子道:“怎么不把这玩意砍了?”哪里有院子里种槐树的,也不怕犯忌讳。 林雨桐凑过去一看。“哎呦,还真是槐树。之前发出枝芽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就没管它,如今叶子长全了,这才瞧出来。”院子里平整,这应该是以前的埋下底下的老根发了新芽了。 四爷马上伸手:“拿一把铁锨给我。这玩意长在院子里太晦气了。” “那就得连老根都□□。”林雨桐将铁锨递过去,又把手电筒打开给照明,“这得挖多深啊!”看着院子的平整样,以前怎么就没见发芽呢?想起来还真是,这枯木逢春未必就是好事。 四爷埋头挖他的:“不管多深都得挖。” “要不我叫杨子过来帮忙?”林雨桐说着就要起身。 可谁知道刚把手电筒放在边上,就听见一声‘脆响’,铁锹碰到东西了,还是个坚硬的东西。 她赶紧把手电光打过去,“有石子?” 四爷蹲下伸手扒拉了几下,“不是!好像是水缸。” 水缸埋在下面干嘛?只怕是碎片吧。 “甭管是什么先把那晦气东西处理了。”林雨桐说着,就拿出铲子,打算把碎片清理出来。可谁知道上层的土一扒开,露出的水缸口是用胶泥封着的。那这绝对不是碎片。“会是什么?” 四爷一铁锨下去将封口拍开,里面的东西就这么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5章 民国旧影(22)三合一 民国旧影(22) 这是什么? “黑乎乎的, 什么东西?”林雨桐伸手摸了摸,是一层油纸, “包的还挺严实。” “你让开,我再挖开一点。”这些玩意埋的并不深,好似一点也不怕有人会把地面给挖开一样。也是,这天井本就不大, 两边又是房间又是游廊, 光照时间短的很,既不能种花也不能种树的, 谁没事挖院子做什么。 三两下将这一口缸给扒拉开, 油纸也拆开,结果林雨桐伸手一摸, “铁的?” 四爷接过手电照进去,只见里面竖着放着一个个细圆筒一样的东西。 “什么?”林雨桐还真不认识这玩意。 四爷轻笑一声:“这西林觉罗家想干什么, 怎么还私藏着无缝钢管?” 无缝钢管如今国内根本就没有生产能力, 都是依靠进口的。按照口径的大小, 可以做枪管和炮管。 这玩意也不知道埋了多少年, 竟是半点也没见生锈的痕迹, 用放在水缸里,用油纸包裹里几层,外面又用胶泥封口,可以说存放的很仔细。 林雨桐呵呵笑笑:“这林家的想法确实挺多。”祖上应该是出过管这方面事务的官员吧,要不然怎么会给自家藏这么多这玩意呢。哪朝哪代,私藏兵器都是要掉脑袋的。管不得埋的这么深呢, “要我收到里面吗?” “不用,叫杨子槐子过来。”四爷将铁锨放下,低声叮嘱,“悄悄的!” 不是想昧下林家的东西,而是走漏一点消息都是要有大麻烦的。这虽不是银子,可比银子的价值也不低什么。到哪都是紧俏货。但这私下里买卖,一旦叫人抓住了就坏菜了。充公是必然的,还不知道便宜哪个王八蛋呢。这林家的老祖宗也是够可以的,就不怕子孙里出几个二百五,将一下子的命都给搭进去。 林雨桐悄悄的出去,叫了杨子和刚进门还没喘气的槐子过来。 两人见林雨桐小心,也没敢声张。悄莫声息的进了门关死了。接过一看那东西,后脊梁的冷汗都下来了。 四爷指着天井这一片,“闹不好,整个下面都埋着这玩意。” 槐子蹲下去看钢管,好半天才道:“这玩意放在这里一动肯定是最安全的。可是如今这东西正合用。你不是要实验吗?也不知道这下面除了钢管还有什么?要不然挖出来看看,都是什么东西咱们心里有数。然后我想办法把这东西运到城外去。” 这正合四爷的心思。“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 “放心,离京城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那块有一片槐树林,周围都是坟地,运出去堵上一个坟包,立个墓碑做记号……”槐子心思转的很快,马上就安排了妥当的去处,“将来用多少从里面取多少……” 杨子低声道:“要是万一遇上挖坟掘墓的?” 槐子瞪眼:“那一片就是原来的乱葬岗子,只要是没人收尸的都往那一片扔,随便填点土连个坟都没有,还盗墓?下葬的时候连个芦席都没有,你当人家傻!还有那连着几百亩的槐树林子,即便是槐花开的好的时候,也只有个别的实在活不下去的人才过去弄点槐花。平时那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都说那里的槐花透着鬼气,你忘了那一年你弄了槐花回来,额娘不仅扔了出去,还烧纸送菩萨的。当然了,小心点总是没错,实在要是不放心,晚上叫人点上绿纱的灯笼在周围晃悠晃悠,只怕就更不敢有人靠近了。”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林雨桐十分怀疑,他将之前从牢里救出来的那个人,大概都已经转移到那里了。人们畏惧鬼神,这种心理倒是可以一用。 于是几个人也不说话,将地上的地皮都给铲了,这下可真是壮观了,十二大缸里装着钢管,还有五大缸转着铜帽一类的零件。另外还有三大缸全都是银元,一照进去,就亮的晃眼睛。 杨子咕咚一声咽下口水,“还是大姐有福气,这院子住过多少人,没一个人能装上这好运。” 那谁知道呢。反正挺邪性的,刚好院子里就窜出一颗野生的槐树来。 槐子指着一边的槐树苗子,“这不是院子里的老根,是墙外面的大槐树跟长进来了。也巧了,你们刚住进来头一春,它就发芽窜上来了。也可以说是运道。” 林雨桐挑眉,或许也不是偶然,自家有时候喝不完的隔夜茶,总是往院子里一泼。而那茶又是泉水泡的,这玩意都植物的诱惑相当大。这算不算是无意识之下用的一次金手指。这么想着,就利索的去里面拿了一个布袋子出来递给样子:“先去装一袋子钱出来,剩下的都得盖上,再把土填上压平。”这东西得一点一点的往城外搬,也不能冒失。 杨子嘻嘻笑着就将捞了一袋子银元上来,有这些钱在,日子根本就不用愁。 林雨桐一边脚下不停的踩着地面,将松散的土要重现踩的结实一些。一边想着林家藏银元的事。其实,地下埋藏银元这样的事,几乎家家都是如此,不过数目和方式不同而已。认真算起来,钞票早就开始流行了,但是人的骨子里,总是更重视银元,对钞票是不信任的,认为钞票只是一张“纸”,而银元是真正的银子。尤其是外国银行的钞票,华夏人吃过两次大亏,一次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的“马克票”,一次是帝俄末代的“卢布票”,这些心理阴影直接导致了国人对外国钞票绝不重视,很多人连对美钞也没有些儿兴趣。再加上连年的兵荒马乱,票号这东西,很多人都不信任了,包括新兴的什么银行。所以,不管是大户还是小户,只要家里稍有富裕,必然都密藏一些的,少的一两百元,多的上千上万,在乡下地方十几二十块的也往炕洞下面塞,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很多人把藏银的地方叫做“地窖”,这些地窖往往连子女都不知道在哪里。那藏的真叫一个严实。如今想发财的人,不是说:“希望你中马票”,而是说:“希望你掘到藏。”她想起后世很多地方都有习俗,就是逢到新正初五财神日,要把猪的脏肠作为供品,因为“脏”字与“藏”字同音,讨一个好口彩。毕竟银元的价值,是经久不变的,而且藏在地下,可以防止抢劫、火灾、水灾。如今这救火的设备简陋的很,火一旦烧起来,一烧就是几百间屋,贮藏钞票并不保险,而窖藏银元就没有这种顾虑。 还没踩踏多大一会子,四爷就道:“你去弄点吃的,多你一个也不多。” 关键是外面起风了,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四爷怕她冷。 林雨桐也没犟着,直接就去了厨房。 等大雨下来,院子里恢复了原样,也得亏这是大户人家的院子,排水做的非常好,要不然这么些年,这东西即便密封的好,也不可能光亮如新。 林雨桐给烫了一壶酒驱寒,吃着饭,四爷才跟槐子说了警察局的人事安排。知道什么人管什么事,知道什么人嘴紧拿钱就肯定会办事。然后才道:“仙乐楼的事你什么也别打听,别人说到你跟前你也绕着,别听别问别说。” 槐子应了:“我忙着运这些东西出去,其他的就不管了。” 想要知道哪个警察去仙乐楼做过笔录,要不动声色打探出来,林雨桐想到了一个人——萧红。 林雨桐跟四爷说了想法,“我去找萧红,扮成那天晚上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 可那天晚上她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又是以小舅子的身份,如此去还是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四爷摇摇头:“我记的那个马祥……” 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林雨桐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马祥真算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平时也在报社上发表一些酸不酸咸不咸的诗句,还给一个什么女性报纸写一些文章,很是得女人的喜欢。其实,很有几分风流浪子的作态。也就是家境平常,在京城也没有房子,只租住在一处小院子里。本来是有宿舍的,像是他这样的,住单身宿舍其实挺好。但是呢,宿舍里不方便,总不能带着女人回宿舍胡天海地吧。 这天晚上下了班,在学校外面的小馆子吃饭,就见上次跟着金思烨的小子一个人坐着,面前放着一碟子花生豆,边上还放着小酒壶,不时的垫着手里的老式荷包,里面传来一阵银元响亮的碰撞声。只看那样子,估计里面装着好几十块钱。 马祥的工资不低,一个月五十,绝对算是高收入了。但是他的日子过的却很紧巴。房租一交,伙食费预留出来,再给家里每月寄出去两块钱,剩下的二三十撑不到月底就花完了。哄女人是要有代价的,比如追求雷洋洋和欧阳一一,一束鲜花是少不了的。可这鲜花的价钱真他娘的贵。还有吃西餐,喝洋酒,都是烧钱的活。可得到的呢?这些女人都是逗闷子约会可以,但是想进一步也没那么容易。 如今看着跟力巴一样的小子,好似过的也比自己滋润。他笑呵呵的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怎么一个人喝上了?小孩子家家的,我赶明告诉你姐跟姐夫了?” 这人可不真是林雨桐。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站起来:“是马先生啊?您这样的人怎么也到这地方吃饭?” 要是有钱谁乐意来? 马祥摆摆手:“一日三餐,填饱肚子即可。你也是一样,不可耽于富贵。” 林雨桐呵呵的笑,有几分醉意:“你们这样的就是假清高。你还当我不知道呢?那仙乐楼可都传遍了……” 说的是马祥跟萧红的事。 马祥有些恼怒:“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林雨桐一把拉住他,“我现在有钱了,要不然我请马先生,咱们也去澄清澄清……” 马祥看着醉醺醺的人:“还是算了,你有钱没有?” “笑话!”林雨桐将钱袋子摇的直响,“这还不够?什么样的姐儿请不来?” 马祥心头就热了一下,比起看得见摸不着的女人,还是仙乐楼更实在些。他没有言语,林雨桐就装醉汉的拉扯着他走。 一路进了仙乐楼,这次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两个不算有钱的人,没有得到矮胖的本家亲自招待,只有个小伙计,在一边支应着。 林雨桐问马祥:“还找萧|红小姐?” 马祥有些犹豫:“我还是找画眉吧。”这个女人没得着,心里就老是惦记着。要不是心里老是念着她,那天晚上也不会随便拉着一个女人就办事。 画眉可比萧红贵多了。 那小伙计白眼一翻,自是认出马祥了:“规矩您是知道的……”他伸出一只手,“五十!过夜。” 你怎么不去抢? 林雨桐心里那个抽啊!四爷辛苦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完蛋玩意,一晚上要五十!这世道啊! 看着马祥愕然的神情,那小伙子嘴一撇,“没钱就别来装大爷。” “你怎么说话呢?粗俗!”马祥整了整领带,还要说话,林雨桐已经将钱袋子扔出去了,“你数数,够不够?” 那小伙计数了半天,“五十二,多了两块。”说着,就捏着两块钱递过来。 林雨桐豪气的摆手:“不用给了,就叫上次跟我说话的萧大姐陪我说说话。” 这伙计马上应了,一看就是喝高了,他待会还得盯着,省的这家伙醒来不认账再闹腾开了。 马祥被人带走了,林雨桐被人引着,直接去找了萧红。 萧红最近基本是不接客的,整天被妈妈追着骂三遍,好容易有个找说话的人能捞几块钱,也不算是白养着这么一个大活人。 “怎么又是小兄弟你?”萧红将人接进来,“快坐。” 林雨桐跟说醉话似得问:“那天我听说有个王八蛋欺负姐姐了。我带那王八蛋来道歉,结果他去找什么画眉喜鹊了……” “一个小姐不做一个客人,一个客人也不做一个小姐。这都是规矩。”萧红笑了笑,“客人来了想找谁就找谁,哪里能争风吃醋呢?” 林雨桐眯了眯眼睛:“姐姐想的开就好,听说你们这里出事了,我还担心姐姐被吓着。” “哪里就吓着了?”萧红递了一杯茶过来,“这里哪个房间是没死过人的?大烟鬼,七老八十壮心不已结果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还有那疾病发作,一兴奋就喘不上气了结果送了命的。更有不少姐妹,得了脏病死的,想不开上吊死的,多了去了。要为这个害怕,那早就吓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林雨桐心里一叹:“就没想过从良?” “从良?”萧红摆弄着手里的杯子,然后仰起头,“不瞒你说,我这样的女人要说相信情爱,那真是哄人玩呢。本身就在风月场中周旋,哪里还有什么真情。” 那之前纠缠槐子又是为什么? “我吃不得苦,出去了要是没有依靠,那日子我还真过不下去。想找个有本事的男人,能供养我衣食住行……可这何其艰难。”萧红看着林雨桐,“兄弟,你也别费心。你自己顾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我跟你出去,就是受罪。之前觉得找到了个合适的人,人家也许不喜欢我,但是至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想着靠着他……没想到差点弄巧成拙。我再看看吧,许是就叫我碰见了下一个呢?” 原来不是非得爱槐子爱的死去活来,而是想通过那办法叫槐子不得不接受他。一旦槐子表明态度,她倒是十分明智的半点也不纠缠。 萧红看了林雨桐一眼,话语一转,声音也低下来了:“小兄弟,我也不问你叫什么,也不问你的来历。但是我打小就在这堂子里长大,形形□□的人和事见的多了。你不是来找我说话的,你是来打听事的吧。” 林雨桐这才认真的看向萧红:“姐姐倒是个明白人。”说着,语气就认真下来了:“你帮我的忙,我给你赎身,出去给你找个营生自立,你要觉得信得过我,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萧红一笑,摇摇头:“赎身容易求存难。这个不劳小兄弟费心。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没低眼看我的人。帮你的忙,我心里愿意。你放心,规矩咱们懂,一个字都不会露出去的。” 这倒是省了自己很多事。 “那天晚上来给你们做笔录的警察你认识吗?”林雨桐问道。 “认识!”萧红坐下,“说起来,管着这事的那位程处长,也是咱们这里的常客。不光是常客,每月妈妈还会送点红利给这位。他倒也不是个太留恋这地界的人,来了也只找画眉。” 那天晚上画眉跟陈挺眉目交流可不少,如今她还跟这个程处长有瓜葛。那么,这些倭国人是不是通过画眉跟这个程处长牵线的呢? “这个画眉还有什么客人没有?”林雨桐问道。 萧红笑道:“你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前两年,这位画眉可是咱们这花国大总|统,最红的时候,出堂子都是有专门的汽车接送的。只是如今不比以前鲜嫩了,但是这花名毕竟再外,如今一晚上五十,以前五百都未必能见她一面。这样的人物,见的人的档次可就不一样了。” “不好打听?”林雨桐问道。 “我会留意的。要是有了消息,怎么找你?”萧红急忙问道。 “逢五逢十,我来找你。”林雨桐说起就起身,“多留意些消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我都需要。”说着,就拿出十块钱来,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 萧红将钱收起来藏好,就见本家慢慢走了上来,满脸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是个蠢的。刚才那位小爷,包下你了。以后你不接客,我也不说什么了。妈妈我也不是个冷心冷情的,要是你能哄的人家给你赎身,妈妈我肯定放手。” 包下自己?一个月可得三十块呢。 萧红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将林雨桐的差事干好。至少如今,能叫自己避过接客的命运。毕竟自己年纪慢慢大了,以前一个月接上五六回,会会都在二三十。现在呢,一两块钱……能掏得起钱的人多了,客人就多了。客人一多,这身子也就快毁了。 她难得的低下头,又拿出两块钱来:“那就多谢妈妈了。客人赏了五块,给您两块,剩下的钱我想添两件衣服。” “应该的,应该的。”将钱接过来,这位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浓了。又絮叨里两句,这才离开。 四爷听说林雨桐包了个姐儿,就笑的不行,这事他都没干过,结果她倒是做的毫无心理压力,还逢五逢十就过去……他顺手拍了她的屁股,“我看你真是能上天了。” 林雨桐自己想起来也觉得荒唐,但有时候不得不说,那地方真是个消息集散地。 这些事再怎么着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林雨桐继续跟田芳周旋,只是欧阳一一却始终跟李雨桐不亲不近,也没有丝毫要亲近的意思。 这天,宋校长找了四爷,这么重的教学任务,是学校里任何一个老师都没有的。学校准备给四爷配备两个助手,另外还有一辆钢丝包车和车夫。 另外还为这两个注助手连带车夫分配了一一间宿舍,就在林雨桐和四爷对面。 这两个助手里,一个是白元,是他凭借自己的本事应聘考进来的,有一定的英文底子占了绝对的优势。但薪水一个月只有六块钱。包住的情况下,这薪水也不算低了。反倒是车夫的工资是八块。比助力的还高些。 其实林雨桐和四爷不常出门,这车也是多余的。那所谓的钢丝包车,就是黄包车的一种,只不过是黑漆胶轮,走动时钢丝闪闪发光。说是有点身份的人坐的吧,其实堂子里的姐儿出堂子就坐的是这种车。 林雨桐有时候觉得,将大学的教授和窑姐搁在一个档次上比较,真是够扭曲的。但事实上就是这样。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跟白元之间,在外面面前,两人没表现的多热闹。跟其他两人的态度是一样的。跟白元一样做助理的,是个刚从中学毕业的孩子,叫丁帆,家里的境况不好,供他到中学已经是极限了。来做助理,同时也能在大学旁听,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至于车夫,是个憨憨的傻大个,说是宋校长家里帮佣的一个老妈子的远房侄子,叫刘福。算是走了后门来的。 对面的宿舍放着两架架子床,足够他们住了。 叫丁帆去刻印讲义,又打发刘福去买菜买面,四爷这才将白元叫到屋里。低声叮嘱道:“小心的。谁也不要轻易相信,就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丁帆和刘福,你也多长几个心眼。” 这个助理来的时间太过巧合,叫人不提防都不行。 白元应了一声:“您放心,我叔叔交代过了。我明白重要性。” 是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的。 两人都不着急。 这天,接到了宋家的帖子,是邀请四爷和林雨桐去参加宋校长千金的亲婚宴的。 林雨桐找了一条水晶帘子收好,当礼物不寒酸就足够了。知道宋家做派偏西方,两人就都换上了洋装。如今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林雨桐选了衬衫长裙,第一次跟四爷一起坐上了自己的钢丝包车,朝宋家而去。 宋怀民将四爷请进去,就笑道:“今儿没打算办的多热闹,请的也都是亲近的人,做个见证就好。” 林雨桐也跟着宋夫人姚华女人,见到了宋家的千金宋芝兰。 “这是芝兰。”姚华替林雨桐引荐。 宋芝兰好似不喜欢这个名字:“还是叫我爱丽丝吧。”主动伸出手跟林雨桐握了握。 这个姑娘挺好相处的,大大咧咧的不像是有多少心眼的样子,交往起来挺轻松的。 林雨桐觉得这边挺顺利的,但四爷那边却遇到了点麻烦。 宋芝兰的未婚夫一身军装,长的十分精神。说话举止又温文尔雅,很容易叫人有好感。他刚从黄浦毕业,不用问,都在知道从黄浦毕业意味着什么。受重用是一定的。 “我听岳父说起过金先生。”黄涛飞看着四爷的眼神十分严肃,“我觉得,先生这样的大才,正应该为国效力才是。我们国家,该有自己生产武器的能力。如果金先生有意向,我可以将这个情况向上反映,我觉得争取经费,用于研究实验,是值得的。” 他能当众说出这个话,就证明他确实有能力将这事上达天听。上面坐着的再糊涂,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即便不会大张旗鼓的支持,暗地里也会十分重视。但是,他对当局的执行力是信不过的。如果接受,那么再往后,想脱身就难上加难。但同样的,要是不接受也不现实,一方面是大义所趋,二一方面是有国家暗地里支持,意味着会得到很多的便利。比如机械包括零件都不再是问题。要在这中间做好一个平衡,就很难了。 四爷沉默了良久,才看向宋怀民:“校长,能不能借个地方,我想单独跟黄兄谈谈。” 宋怀民起身,“跟我来。”这外面闹哄哄的,却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楼上有书房,宋怀民直接叫两人去了里间,“我就外面守着,你们尽管说话。” 黄涛飞见四爷这么谨慎,不由的问道:“金兄,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如果我说,我被倭国人盯上了,你信吗?”四爷直言道。 “什么?”黄涛飞果然有些发愣:“倭国的特|务?” 四爷点点头,将最近遇到的事情说了,但却将里面所含的人名都隐藏了,黄涛飞不是笨人,马上就明白了,人家心里是戒备的。也不能说是不信任自己,即便自己可信,但自己也不能保证消息一点都不泄露。他说有学生偷拍草稿,说有些老师故意靠近,说曾有人暗示他去辽东。哪怕没有指名道姓,他也知道能做到这一点,对方的手伸的有多长。不是人家的能耐大,是下面这些办事的只认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没有钱砸不开的门。“我知道金兄在顾虑什么了。”这位早就知道对方是特|务,却隐忍不发,与之周旋,为的不就是怕对方狗急跳墙吗?如果他早察觉对方是特务这事从自己这里漏了消息,那么,他将面临的要么是被劫持,要么是杀身之祸。说到底,他是顾虑自己根本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黄涛飞深吸一口气,如果连倭国人都盯上了,那这就更说明了这位金先生手里的研究所具有的价值。 “可愿意跟我去金陵?”他直接开口问道。 四爷摇头:“我不能抛下学生。不管什么事,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是有限的。” 这话也对。独木不成林。 黄涛飞点点头:“我不强迫先生,但是我可以跟先生保证,很快,上面就会有动作。先生只要专心研究就好。” 这场订婚宴,新郎官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宋芝兰脸上不好看,倒是宋怀民知道这里面的事有多大,十分的理解,还为此说了宋芝兰几句。宴席结束,宋怀民拉住四爷:“住在宿舍方便吗?要不要给你们安排一个稳妥的住所。” 四爷摆手:“如今挺好的。”按部就班就出不了差错。 两人从宋家离开,就叫刘福拉着直接回了林家,下了车,四爷打发刘福,“明早七点古来接就好。你先回去吧。” 刘福应了一声,两人看着刘福走远了,才进了林家。在门房门口,四爷跟白坤打招呼,“白先生,晚上一起喝两杯,我等你。” 白坤应了一声,知道这是有事。 回了林家,林雨桐发现地面还被动过。应该是槐子已经开始往城外运东西。她换了衣服,直接去了厨房。白坤还没来,杏子就先来了。兜里提着自家晒好的豆腐干:“才说叫杨子给您送点呢,您就回来了。” 林雨桐接过来洗好,就将豆腐干从中间剖开,然后切成细细的丝,杏子眼里有活,这会子已经坐在一边剥葱了。葱丝豆腐丝凉拌着,就是一道好菜。 “今儿没出去卖卤肉?”林雨桐一边忙活着,一边跟杏子搭话。 杏子低声接过话,“杨子也小子鬼的很,弄了个什么批发。我和娘在家只管卤肉,每天早上就有小贩子提着篮子过来买了,价格地上一些,但做的多了,赚的反而比以前更多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杏子将葱洗干净给林雨桐放在手边:“卤肉只要卤汁好,每天往里加肉加料就好。一点都不累。晚上添上柴火闷一晚上,刚赶上早上卖,方便的很。有几家盯着咱们买料,也跟着学,但是味道都不对。他们不知道怎么加药材。如今林家的卤肉叫的可响了。” 林雨桐就笑:“守好方子。说不定将来也能做成老字号。” 杏子马上笑眯了眼,却有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一收,“大姐,那个……我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谁叫你嫁人了?”林雨桐莫名其妙,“你才多大?” 杏子赶紧点头:“对!我白天有空,还去学校听课呢。如今报纸我都能看懂了。就是写的不好。娘说铜锤哥挺好的,叫我嫁给他。我……铜锤哥也不是不好,就是我……我……”越说连越红。 “你心里有人了?”林雨桐朝杏子看去,这姑娘其实长的挺清秀的。大概是吃的饱也吃的好,脸上也有肉了,气色也红润了,就是还有点怯懦,这性子确实不容易改的。姑娘家闹死闹活的不想嫁人,这只能说明那人不是她心里的人。当闺女当过娘的都知道,闺女说不想嫁人那是假话。一旦碰上喜欢的,恨不能马山飞过去,两人厮守着才好。 林雨桐的话一出口,杏子的脸上一下子就燃起来了,“没……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 “说吧,是谁?”林雨桐就笑:“要是合适,我帮你问问。” “我配不上人家。”杏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哼哼似得。 林雨桐还想再外,就听见外面大门响了,是白坤的声音:“金老弟,在吗?” 四爷在屋里应了一声。林雨桐刚要出去打招呼,就见杏子跟受惊的兔子似得跑到灶膛前躲了起来。 这是看上白元了?还是干脆直接看上白坤了? 不能够吧?白坤的年纪可不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6章 民国旧影(23)三合一 民国旧影(23) 林雨桐出去跟白坤打了个招呼, 见两人去了书房说话,她就退了出来。将门都关好, 这才回到厨房。见杏子坐在灶膛前,低着头一个劲的添柴,她眼睛闪了闪却没有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少女情窦初开,这点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但林雨桐并不想干预。不管她看上的白坤还是白元, 在她看来, 都不合适。白坤如今的身份,自己心知肚明。像是他这样的人, 值得尊敬, 为了理想,为了信仰, 抛家舍业。可要是作为他的妻子,会怎么样?他可能接到命令随时会走, 也可能明天就被逮捕, 更可能有一天会奔赴战场这一去难回。他们别说养家糊口照顾妻儿了, 不叫妻儿受连累, 就已经是万幸了。而白坤不是杏子这样的小姑娘, 还有天真的想法,三十多岁经历过生死的人,杏子这样的姑娘跟他不合适。挑明了只能让彼此尴尬而已。再说白元吧,白元是个聪明又极有上进心的孩子。两人虽年纪相仿,但是白元跟杏子不一样,杏子认识字就已经知足, 但是白元却坚持在学习外语,不仅是英语,甚至还跟着四爷学习德语,每次四爷去上课,他也会坚持就旁听,林雨桐看过他的笔记,做的非常好。他每天看报纸,所关心的无不是政事大事,跟杏子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当然也是不合适的。像是杏子这样,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其实才是真的为她好。 她不像提,可杏子想提:“大姐,要不你跟娘说说,我这亲事不着急。” 林雨桐笑了笑:“再缓两年也不是不行。要是你有心,好好的学,如今家里的境况挺好的,供你上中学上大学都不是问题。出去见见世面……”不要老将眼光放在林家大院这一亩三分地上。 杏子摇头:“我都多大了,也念不进去书。再说了,娘在家里也忙不过来。” 晚上放学搭把手卤肉,早上帮着卖了再去上学,其实是赶得及的。林雨桐看了杏子一眼,她是真没有这份上进心,觉得不做睁眼瞎就知足。那这事能怨谁呢? 她呵呵一笑:“那这怎么办?”林母的对杨子和杏子的疼爱,她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因为铜锤跟槐子之前铁的不能再铁的关系,才将杏子许给对方。至少有槐子在,就不怕铜锤干出什么糊涂事来。自己这个当大姐的,是半路上来的,这婚姻又跟别的不同,中间出点岔子,这该怪谁呢?林母对子愧疚,但是对杏子是真疼。而这母女俩见识又有限,跟槐子和杨子不同。她没办法应下这话,但又不好推拒,只得道:“婚姻毕竟是大事,这事我得跟大哥和杨子商量一下。你知道额娘的,我的话她未必就听的进去。” 杏子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见林雨桐的饭做的差不多了,她这才起身:“那我回去了,大姐。” 想到屋里的白坤,林雨桐也没留她:“额娘在家里一个人,我就不留你了。”只拨了一碗菜递过去,“你回去陪着额娘吃……” 送走杏子,她将门关好,这才送菜进去。四爷跟白坤已经从书房出来了,两人坐在堂屋里,一人一杯茶。 白坤见林雨桐进来了,也没停住话头:“……这次的机会不错,能争取到这样的支持,总会早一点见成果的。但我还是得以个人的身份提醒老弟,小心小心再小心。如今这间谍密布,国众党内又有亲倭势力,这些人背后是人是鬼真不好说。”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当局不叫人信任的一点,就在这里。上面稍微一摇摆,下面的就得承担地震一般的风险。 当然了,四爷和林雨桐自然明白该如何把握这里面的分寸,如今跟白坤通报一声,不叫对方产生误会,那么这个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四爷说是喝酒,一人也不会三杯,两人加起来,喝了一两酒的样子。像是白坤这种肚子里有秘密的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喝多的。 夜幕降下来,白坤这才告辞,从小院出来。今晚的月色不错,月光撒下来,将这整个大院都显得影影绰绰。有些人家开始吃饭了,有些人家干脆省了一顿,熄了灯直接就睡了,睡着了就不饿了,也许梦里还能梦见俩白馍馍。 白坤吐了一口气,慢慢的往出走,从三进院子到门房,能有多远。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他也没在意,这院子里还是安全的。到了家门口,刚要掏钥匙开门,就听到后面一声低低的带着怯懦的声音:“白……先生……” “嗯……”白坤扭头一看,是杏子。他顿时有些头疼。如今成亲都早,自己这年龄都能做这姑娘的父亲了。小丫头的心思,他哪里不明白?只是真不合适。他笑了笑,“是杏子啊,怎么?有事?” 杏子将一个小包裹递过去,“先生,这是我的心意。” 白坤不能让小姑娘老师举着,伸手接过来一摸,就知道是一双鞋。他心里苦笑,但面上一点都不显:“咱们杏子可真是巧手的孩子。这鞋一定比你师娘做的合脚。” “师……师娘?”杏子顿了一下,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师娘没跟着先生过来?” “是啊!”白坤点点头,“出门养家糊口的男人多了,可不都是舍家撇业的。”他手里拎着小包裹看了看,“你的手艺好,但到底还是孩子。以后不要这么辛苦了。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 杏子只觉得站在这里浑身都臊的慌:“不用谢。我……我走了!”话没说完,就撒丫子往院子里跑去。 白坤叹了一声,刚要开门,就见门口进来个人,可不正是槐子。 不用问,刚才的事槐子一定都看见了。这就叫人比较尴尬了。要是遇上不讲道理的,还以为自己勾引人家小姑娘呢。 不过显然,槐子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先朝白坤拱手:“刚才谢谢先生了。”这也得亏是人家心眼正,要是碰上个混账,这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是你上赶着的。 白坤佯装一副不解的样子:“谢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先生成亲了?”槐子有些不信。 白坤嘴角动了动:“有过一个要好的女同学。不过这事也是一言难尽……” 那就是心有所属了。以白先生的学识,能跟他做同学的女人,该是向桐桐那样的女子,所以,以人家的眼光是看不上杏子的吧。 他心里有些复杂,“那就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两人都没有挑破,大家面子上都算是过的去。槐子直接往院子里去,为了怕杏子尴尬,他在外面耽搁一会子,这才进了屋子。 一进去,却见杏子跪在东屋的地方,额娘坐在炕上对杏子怒目而视。 槐子佯作不知,伸手扶起杏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的说,这地方多潮啊,快起来。” 林母的手拍在炕桌上,“你也不问问她都干了什么。” 杏子的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低着头不敢言语。 槐子忙坐过去朝林母道:“您吓着她了。姑娘家大了,脸面多要紧啊。” “她还要什么脸面,跟男人私相授受还要什么脸面?”林母瞪着眼睛,手都跟着颤抖。 私相授受这是多大的罪过?杏子猛的抬起头,“我就是给先生做了一双鞋,怎么就是私相授受了?我就是私相授受,可也没干出跟男人私奔的事。” “杏子!”槐子赶紧呵斥,“胡说什么呢?” 跟男人私奔过,这是林母一身都洗不掉的污点。如今被女儿一下子戳到了痛处,可真是要了命了。她的脸刷一下子就白了,颤抖着手指着杏子:“对!我是跟男人私奔过。可就是因为我犯过错,我才不能看着你再犯同样的错。你给我听好了,铜锤就很好!嫁过去,你上面没有公婆要伺候,他又是跟兄弟分了家的。以后你们的日子关起门来自己过。你有卤肉的手艺,你们的小日子就能过的红火。那佟家也是一大家子人,真有事,又能有帮手。上哪找这么好的亲事去。只看着你哥的面子,他也不会对你不好。他如今的在铁路局的差事,还是你大哥给他找的。那孩子向来重情重义,我还能害了你。以后,你不许去学堂,老实的在家给我待着。嫁妆也该装备起来了。” “凭什么?”杏子又害怕,又不想认命,“婚姻是自由的,谁也无权干涉。” “你听听,你听听!”林母指着杏子,对槐子道:“找那姓白的去,找他去,他这都教的是什么?按的是什么心思?”然后瞪着杏子,“你给我听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再敢靠近那姓白的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杏子喘着粗气,“我父亲在哪呢?谁不知道我是野种!照这个道理,我打生下来就没名正言顺过。” 槐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都住口。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将那些陈年的伤疤揭开来,鲜血淋漓,疼的还是自己。 杏子被这一呵斥才有些恍然,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退下去,噗通一声跪下,就不敢再言语了。 槐子这才对林母道:“您别小题大做,学生送老师点东西,这都是心意。照你这么说,妹妹妹夫在学校,不得惹来多少是非。再说了,人家白先生成家了,夫妻感情和睦。这个杏子也是知道的。您说您都想哪去了。这要是嚷嚷出去,莫须有的事都变得有鼻子有眼了,这不是自己毁自己的名声呢吗?” 林母带着几分不信:“真的?” “我妹妹妹妹夫介绍的人,别的不说,人品是过关的。”槐子将林雨桐和四爷往出一推,林母就不说话了。对别人的话她不信,但是对大女儿两口子,她是信服的。为什么?因为人家有文化,在大学里当教授的,那说的都是真理。没什么可怀疑的。 槐子见安抚住了这一个,就又去看另一个,这个妹子一直怯懦,没想到今儿就个刺猬似得,真敢扎人。他叹了一声,“你要是不想这么早嫁人,那这婚事倒是不急。咱们也就暂且压住这事,只当是从来没提过。今儿我才听人说,咱这附近开了一个护士学校,要不你去试试,也省的在家里……” “不!”杏子整个人都开始摇晃了起来,“不了!我嫁人……我嫁人就是……”说着,就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林母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孩子,你别恨娘。娘这真是为你好。正是娘吃过大亏,才不敢看着你行差踏错一步啊。” 杏子坐在堂屋的灶膛前,蜷缩成一个疙瘩。她不明白,娘当初跟着亲爹走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肯定是心里喜欢亲爹的。她知道心里喜欢一个人是啥滋味,为啥还要逼迫自己呢。 里面大哥的声音传来:“额娘,杏子的婚事不用着急,叫她去年两年书……” “念啥书?”林母带着几分强硬的道:“杏子再念书,也变不成桐桐。也没有桐桐那样的好命。这人就得认命,不认命又能咋办呢?折腾来折腾去,结果日子是啥样还是啥样。你三爷家的外孙女,你是念了好些年书吗?结果咋样,还是被她那混账老子嫁给人家做个姨太太,连个正头娘子都不是。如今看着,这念书不念书的到底有什么差别,还不是一样的嫁人生孩子操持家务。” 你怎么就盯着那一个不成的看呢? 林母好似知道槐子要说什么似得,“别跟我提那些洋派的小姐,这个追求那个追求,你不信试着看看,这些婚前张扬的,婚后有几个得了好了?我不懂如今外面那些自由啊,思想啊,我就知道男女之间就是那么点事。跟懂多少学问没关系。” 槐子竟然觉得跟林母说不通,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道:“您这会子说的再多,那也得人家铜锤答应吧。人家又没上门提亲,你这自己在家里计划,有啥意思?铜锤常到家里来,他对杏子有没有意思,您看不出来?” 林母一愣:“你去透个话的事……再说,咱家杏子配他绰绰有余,他有啥看不上的。” “您真是……”槐子有些烦躁,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男女之间的事难说的很。杏子好,但就非得看上?这事我能探探,但别指望我拿着兄弟的情分,给人家身上硬套。再说了,杏子又不是嫁不出去,不至于这么上赶着。女方还是得矜持些。” 林母这才不说话了,等槐子要出门的时候这才叮嘱道:“你抓紧探探,要是不行,也好找别家。” 还是没死心。 槐子出来,低头看了看缩在一边的杏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转身出去了,还是找自己嫡亲的妹子说说话吧。好歹心里舒服些。 进了门,林雨桐给槐子热了饭,“还没吃吧。” 可不是,家里糟心的不行,也没人问他饿不饿。 槐子边吃边跟四爷说运了多少东西,“……我还找人在那边盖了点房子,槐树林中间,有一条沟,房子就盖在沟里,等闲发现不了。完了叫人给周围栽种点藤蔓……”他最近一直忙着这事呢。对着自家妹子,他也没瞒着,把家里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倒出来,“……这世道,女人比男人更不容易。我看杏子心里是真有人,不愿意逼她……” “等过了这一段就好了。”林雨桐把菜碟子往前推了推,“杏子只怕是从小缺少父爱,白先生呢,不管是从年龄上还是别的方面,都填补了她感情上的一个空缺。横竖年龄还小,再过两年也不迟。”说着又问了一句,“哥,你这年龄也不小了,这婚事也得上心了。额娘没逼着你相亲?” 槐子抓着筷子手一顿,“没有……” “呃……”她不是成亲挑拨人家母子感情的,真的! 槐子也不在意,“如今这世道,拖儿带女的,反倒是牵绊。” 不这么自我安慰又该怎么说呢? 第二天一早,两人六点起床,七点准时起床。刘福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坐在车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混合着各种小吃的香味,林雨桐低声对四爷道:“有空的时候,咱们连出来照相吧。” “好。”四爷嘴上应着,眼睛却看向前面人多的地方。 林雨桐顺着四爷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卖什么呢,店铺还没开门,就这么多人。” “你看那是不是岳父?”四爷指着人群中的人道。 还真是! 两人没打算停留,越过去就算了。可林德海的眼睛多贼啊,一眼就看到坐着钢丝包车的闺女女婿,连忙招手:“大闺女,阿玛在这呢。” 四爷对刘福提醒了一声:“停下吧。” 见两人下来,林德海就从人群中挤出来,四爷客气道:“岳父想买什么,尽管打发人给大哥或是我们说一声,哪里能叫您老在这里挤着?” 这外人面前,女婿这么给面子,林德海分外得意,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你们懂事,我这当老人也得懂事了。槐子年纪不小了,连个媳妇都没娶呢。我这最近总是睡不踏实。想着吧,我给你们能做点什么呢?后来又想,不给你们添负担,就是帮忙了。” 这话还真是!难得你还能琢磨的这么明白。 林德海见闺女一脸的认同,马上就道:“我有一个老朋友,进了一种倭国戒烟药,叫做‘哑支那’!我想着药好啊!吃了这药只要能戒烟,那就是不给你们添麻烦……我老早就想戒了,槐子还专门送我戒过,可是不顶用啊!现在好了,能戒了……” 这人到哪都不忘了吹牛,要真是朋友,还用在人去里挤着? 林雨桐皱眉指着人群:“这些人……都是买这戒烟药的?” “嗯哪!”林德海十分感慨的样子,“戒烟……苦啊!”他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十分神秘的道:“其实我早听跟我一样的瘾君子说过“哑支那”这类药,这东西原来是秘密出售,现在换了一个新名字,专销中国。” 那这能是好东西? 到了后世,也没听说又特效药治疗毒瘾的。除了硬抗还是硬抗,即便暂时扛过去了,复吸的却又占了□□成。更别说如今了。 不用问林雨桐也知道,这药有问题。她抬手看了看时间,就转脸对四爷道:“你还有课呢,你先走。我在这里陪着老爷子。” 四爷递了五块钱给林德海:“拿着买点爱吃的。小婿先告辞了。” 林德海一边嚷着不用,却又一遍将钱接了过去。跟他相熟的看见了,都笑骂:“这老家伙走了狗屎运了!” 四爷朝这些人拱手,就叫了一辆黄包车,将刘福和车都给林雨桐留下了。 又等了不大一会子功夫,这门市的铺子打开了。只见人头涌涌,一股脑的往里面冲,这才是真正的门庭若市。林雨桐在后面看着,就见一个个拿着一块钱或两块钱递进去,伙计们把银元掷在台上一验,听着声音不错,就立刻丢到后面很大的藤制“笆斗”中。等林德海买药出来,林雨桐再往内部瞧,就见已经有四个笆斗都装满了银元,这玩意可真是够挣钱的。从林德海手里接过一包,往鼻子下一放,她的面色就一变。果然!这玩意的名目虽是戒烟药,其实是鸦|片的代瘾剂。这一包一块钱,每包可服用五天。也就是每天得用两毛钱。其实,这所谓的“哑支那”是用吗|啡制的,还有一股子杏仁香味,吃了之后,人会觉得十分顶瘾。这种感觉,只能说明,这玩意是比鸦片更高等的毒|品。 林德海从林雨桐手里拿过这东西,跟着就打了一个哈欠,“你说,我这闻着这东西,怎么就想抽呢。” 林雨桐皱眉道:“这玩意是催命的,您要是听我的,就将这东西给我。” “催命的?”林德海哈欠连天,眼泪鼻涕都跟着下来了,“这毒……受不了了,我认了!” 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为儿子考虑,这瘾一上来,谁也不记得了。 看着他急匆匆的离开,林雨桐直接去了警察署。 “我找林雨槐!”林雨桐在门口通报了,这才走了进去。 林雨槐对于林雨桐的到来吓了一跳,“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林雨桐将那药品的事情说了:“这东西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兄妹俩正在办公楼下说话,就听后面有人道,“槐子,来客人了就往里面请,在门口站着不是待客之道吧。” 林雨槐扭脸笑道:“是程处长啊!您早!这是家妹,过来说点事。您先上楼,一会给您汇报。” 程处长? 林雨桐将这个人的脸记住,只是不知道此程处长是不是彼程处长,看来还得问问萧红去。 这位程处长朝林雨桐点头示意,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显然没想到林雨槐的妹子跟他完全就不是一类人。 等人走了,林雨槐才道:“这事明面上上面是会严查的。也会把危害广而告之,这就是极限了。至于以后,私底下的买卖,可就真管不了了。” 原本也没想到能有多大的效果。不过能有官方广而告之,就算是收获了。要是明知道这玩意的危害还偷摸着买,那谁也怨不得了。 警察署办事,这次还算是雷厉风行,当天就嫁给铺子给查收了,但赶过去的时候,四十箱的药物基本已经销售完了。铺子的老板花了一千块钱,然后警察署抓了一个伙计顶罪,这事到这里就算是了结了。第二天在报纸上,大肆宣扬警察署如何办案,如何破获,如何的了不得,槐子因此升了一级,好歹是个科长了。而程处长如今也边长程副署长了。 槐子将后续告诉林雨桐的时候,她倒是不意外,如今这世道,压根就不存在所谓的法制。那所谓的法制就是一根松紧带,钱多就松点,钱少就紧点。 兄妹俩相顾无言,门却被敲响了。林雨桐将门打开,见是田芳,她笑了笑:“怎么有功夫过来?” 田芳晃悠了一下手里的点下匣子:“八大件,您尝尝?” 林雨桐接过来,田芳才看了槐子一眼,就吐吐舌头,“有客人啊。那我就不打扰了先生了。”说着,也不等林雨桐说话,就一下子窜了出去。 槐子一直看着门的方向,脸上却若有所思。 林雨桐将点心放下:“你一会子带回去给同事分了吧。” 槐子的心思却没在点心上,而是问林雨桐:“那是你的学生?我见过她,就在昨天,在六国饭店。” 六国饭店? 林雨桐皱眉:“发现了什么?她看见你了吗?” 槐子摇头:“她肯定没看见我。我是跟着程东去的,我靠着柱子,看见她从电梯上下来。她跟在一个倭国女人身后……那个倭国女人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阿玛碰瓷遇到的女人。我为了避开这个女人,马上绕到柱子背后了。这个倭国女人很神秘,我之前见过她出现在一家商社的门口,后来我找人打听这家商社,发现他们搬家了。” 那么,如此一个神秘的女人,将自己的行踪保护的很好的女人,却大模大样的出现在六国饭店,还带着一只潜伏在自己身边的田芳。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林雨桐低声问道:“能弄到六国饭店的入住客人名单吗?”那里一定住着一个十分紧要的人物。 槐子点头:“明天我亲自给你送过来。还有,小心那个学生,只怕这姑娘不简单。” “我知道!”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她倒是不足为虑,我就是想知道,能叫他们不惜暴露也要见的人是谁。” 等拿到名单的时候,四爷翻开了两遍,就摇摇头:“想从这些信息上看出谁有问题肯定不成。连这点都隐藏不好,也就不用混了。想知道谁有问题,就得亲自去看看才成。” 去可以,但怎么才能不叫人怀疑自己突然出现在那里呢? 于是这天上班,一办公室的人都能感觉到林雨桐的好心情。 雷洋洋将小镜子拿出来,重新补妆,不时的看一眼林雨桐:“怎么高兴成这样子了?有喜了?” “去!”林雨桐笑呵呵的,“每天看你约会心里羡慕的不行,我家那位又总没时间,今儿算是开恩了,也出去约会去。” 雷洋洋耻笑:“找人约会还不简单,金先生没时间,自有很多有时间的先生嘛。这约会,先去看场电影,然后再去吃西餐,最后找个好酒店……这个你懂的!” 林雨桐哈哈大笑:“好!接受你的建议。电影——西餐——酒店——” “一定要最贵的哟!”雷洋洋指点林雨桐,“只有叫男人的钱包疼了,他们才能学会疼女人。” “受教了!受教了。”林雨桐一边应着,一边收拾东西,很是急切的样子。 欧阳一一掀开眼皮看了林雨桐好几眼,却有垂下眼睑。 等下午的时候,两人一出学校门,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四爷指挥着刘福:“先去电影院。” 如今电影票不算贵,大人的坐票铜板十二个,孩子半价六个。屏幕的背面还设有座位,每个位置是三个铜板。这次怎么这么便宜?一进去看才知道,上演的是老片子卓别林。 在里面消磨了一个来钟头,这才去了一家餐厅。不过却不是西餐厅。而是一家出售‘五旗酒’的饭店。‘五旗酒’是京城如今最时髦的名酒,这酒倒出来时是一杯混浊的酒,沉淀几分钟,就变成红黄蓝白黑五色的酒。林雨桐品了一口,感觉像是鸡尾酒。那红色黄色带着一股子果子的清香,而蓝色却有些凉爽,像是是薄荷酒,白色是高粱,味道很醇厚,黑色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了,口感还不错。要不是四爷带着过来,林雨桐都不不知道如今已经有这‘鸡尾酒’了。 “既然出来了,也被浪费,这就是约会。”四爷没管跟着身后的监视的人,低声跟林雨桐道。 林雨桐这会子挺放松的。没把正事全忘了吧,但也没紧张到哪里去。 吃饱喝足,天色就昏沉下来了。马上启程直奔六国饭店。 开了房间,两人进了里面,一路观察进进出出的人,最直观的首先是穿着。衣服只看布料就能知道价格。比如,熟罗长衫大概值个四块多,两块多只能做了一件黑色的铁线纱马褂,两块多能做一身方格纺绸短衫裤,头上戴了一顶小结子瓜皮帽,足上穿了一双白底缎鞋。即便在六国饭店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穿着都算是时髦的。 再看这些人的走路姿态,没有发现异样。 两人站在电梯门口,后面传来喧哗声,之间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的人推着行礼,林雨桐数了一下,整整十个箱子,显得非常的阔绰。 但紧跟着,叫林雨桐吃惊的事,四爷僵硬了一瞬。这表明四爷不是见过这个人就是见过这个人的照片。 等回了房间,四爷才低声道:“在一些史料上见过这个人的照片……” “谁?”林雨桐问道。 “郑皆民。”四爷的眼睛眯了眯,“可是个大特务头子,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出大事了。这里住着的人一定很危险。” “工党?还是倭人?”林雨桐问了一句,紧跟着摇头,“不会是工党,这个还不至于惊动他。只能是倭人……” 两人没有在房间里多呆,出门想四处看看,顺便观察这个人来这个的目标到底是谁。 转了一圈,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郑出手很大方,对饭点的侍者,出手阔绰。这么打赏,自然很容易就能打探到消息。 很快,四爷拉着林雨桐回房间,“他们要除掉的是谁,我看出来了。走吧!” 他打赏茶房打赏的最丰厚,为什么?因为这些侍者是最能只管的接触客人的人。如今,客人的容貌特征和所在的房间号就对了起来。而其中一个侍者,得道了三次打赏,这就更明显了。这个侍者负责的哪几个房间,那么目标就在哪个房间中。 四爷又将之前会子收集的信息拿出来,点了一个名字,“要是没错,就是这个人了。” 林雨桐一看四爷指的人:“常世谷!”她摇摇头,“没听过。应该是化名。” “这个人就是投靠了伪国的张景绕。只怕这次他秘密来京城身上的任务不轻,否则惊动不了郑皆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7章 民国旧影(24)三合一 民国旧影(24) “你确定此人就是张景绕?”白坤蹭一下站了起来, 看着四爷问道。 四爷点点头:“应该是错不了的。” 白坤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要真是此人,那就难怪郑皆民出现了。这个人死有余辜。”他说着, 就见林雨桐的眼神还透着迷蒙,这才低声解释道,“去年,他与板垣勾结, 参加伪国政府, 拟任伪直沽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密谋在直沽进行暴动, 策应关东军进占直沽。如今秘密前来京城, 那么,使命应该差不多。” 林雨桐明白了, 这是要策划暴动啊,“可谁响应呢?” “有钱就有人响应, 地痞流氓土匪, 收买当地驻军。”白坤看向四爷, “既然郑皆民盯上了张景绕, 那么这个人估摸着是逃不出去了。锄奸救国会肯定会对他下手的。这个人该杀, 但轻易被他收买的人也该死。当局抓大鱼,这些小虾米也不能放过。所以……”他说着,看向四爷的眼神有些犹豫。 四爷摆摆手:“没事,偶尔送一次消息也不要紧。”之前说好了是只负责这边的安全,但现在有了新的情报也不能叫这么浪费了。 白坤点头应下来:“我会谨慎的。” 等白坤走了,四爷才将简报拿出来, 最近上面的内容都是关于华北的局势的,“姜打算在华北跟倭协商停战事宜。”所以,当局采用了刺杀的手段,而不是正面冲突。 六国饭店看起来平静无波,其实早已经暗潮汹涌。这个时间点出现的人,尤其是四爷和林雨桐这种被监视的人,偶尔出现一下不会引人注目,出现的多了,或者住在里面不出来了,这就不合情理了。知道要发生什么这就足够了,两人住了一晚就利索的回来了。之后在外面也绝口不提六国饭店的事情。 几天后的凌晨,一阵枪声从六国饭店里传了出来,据说是几个黑衣人闯入了张景绕的房间,将其击毙,之后快速从饭店里撤了出来,外面有汽车接应,而与其同时,扮作南洋富商的郑皆民与同一时间消失在六国饭店。 槐子跟在郑东的身后,看着仰面倒在血泊里的人,长方脸,鼻端高翘,两腮瘦削,留着浓黑的两撮小胡子,下巴底下还有一撮长毛。郑东眯着眼看了看,总觉得这人脸熟,好似前些天在什么地方还见过。可是这么利索的被击毙,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就很不简单。这事不能往深了查。 他扭头对槐子道:“查下这人的身份。” “问过了,没什么不寻常的。就是个商人,叫常世谷。”槐子没露出一点知道这人是谁的样子来。他进屋将床边属于‘常世谷’的箱子打开,见里面几十根金条,便将箱子合上,“想来是谋财害命。出门做生意,不可能不带钱。如今身边却不见一个铜子。”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但包括郑东在内的所有出现在这里的警察,都没有言语,那负责做记录的还在上面记录了不见钱财的话。这也是规矩。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就算是上面吃肉下面也能喝口汤吧。 郑东呵呵一笑:“槐子不错。” 这事到这里就算是处理完了。看着将尸首连同所有的行礼都带走,田芳站在芳子身后脸都气白了。 无耻! 芳子一个冷眼过去,田芳赶紧低下头。 “回房间再说。”芳子低声吩咐道。 一进房间,田芳就迫不及待的道:“消息怎么会走漏呢?” “是那个蠢货太招摇了。”芳子抿了抿嘴,“警告了多少次了,要小心些。结果呢,夜夜笙歌。真当华夏的特务机关是吃白饭的?” 田芳嘴角动了动,犹豫了一瞬才道:“您说巧不巧,前不几天金思烨和林玉彤还来这里住过。” “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没汇报?”芳子眼睛一瞪,脸上一派冷凝。 “这事是欧阳是知道的。”田芳小心的看了芳子的脸色,低声道,“我想着她既然知道,应该是没有大碍吧。可偏巧,这边就出事了。” 芳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田芳,冷冷的一笑:“你那点心眼给我收起来。欧阳如何,我比你心里清楚。怎么?这是给她上眼药呢?还是你觉得我跟你一样愚蠢,认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枪杀张景绕的能力?你这是侮辱我的智商你知道吗?我再警告你一次,我最厌烦窝里斗,所以你给我记牢了,别再整什么幺蛾子。” 田芳头上的冷汗直往下冒:“是!小姐,我记住了。” “先回去吧。”芳子摆摆手,打发了田芳。等田芳走了一个小时,她才收拾东西,带上墨镜,手里拿着遮阳伞,准备出门。 林雨桐坐在铜锤拉的黄包车上,先是看着田芳离开,等了不短的时间,又看到一个打着伞的女人站在门口。这个女人一出饭店的大门就将伞撑开了,伞打的很低,几乎就看不清楚她的脸。但紧跟着,一辆汽车开了过来,刚好停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她先上车,等整个人都上去了,才合上伞,关上车门。 看着离开的车子,铜锤问道:“还跟吗?” “不跟了。”林雨桐记住了车牌号码,“回吧。”两条腿难道还能跑过四个轮子。 铜锤马上了然:“我会叫人注意那辆车的。” 地方可以经常换,人也可以做伪装,可是车辆,这是大件,可没那么多车替换。即便有,两三辆也是极限。只要盯住一辆,总能找出蛛丝马迹的。 林雨桐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回了林家。刚到家门口,就见刘福已经到了。 “这么早?”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笑着问道。 刘福呵呵一笑,带着几分憨厚:“我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您有什么吩咐。咱家有车,麻烦别人多不好。” 自己当然是有不想叫别人知道的事情,所有才不叫刘福的。他反倒是问到了脸上。 林雨桐就笑:“原本没想着出门,不过临时有点事。这个……”她指着铜锤,“不是外人,是自家兄弟。”说着又对铜锤道,“有空家里来,老太太可念叨你不少时间了。” 铜锤笑着应了,“你赶紧进去吧。不用管我。” 等林雨桐进去了,铜锤递给刘福一根烟,“兄弟,你这差事挺清闲啊。” 刘福抽了一口烟,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咳……是两位先生待人宽厚。他们都是好人。” 铜锤看了看刘福被熏黄的手指,再看他咳嗽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什么,转眼就笑了笑,拍了拍刘福的肩膀,“你在这里候着,我进去讨点好吃的。出来就分给你点。” 刘福点着头,憨憨的笑,也不说应,也不说不应。 林雨桐将馒头装好,正要出门,就见铜锤走了进来,“大姐,您得小心刘福那小子。” “怎么了?”林雨桐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现刘福有什么问题。 “他是个老烟枪,你看他的手就知道了。”铜锤低声道,“我刚才递了一跟烟过去,他抽了一口,就咳嗽上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抽烟咳嗽?要么是以前不会抽烟,要么是抽的这种烟不是平常抽的。而只有质量次的烟才会又呛又辣。 “你是说,他常抽的都是好烟。”林雨桐问道。 铜锤点头:“**不离十吧。” 林雨桐想了想,又低声问道:“你抽的什么烟?” 铜锤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买的最便宜的烟丝,用纸卷了,然后塞在烟盒子里出门带的。” 是这样啊!“那一点我看看。”林雨桐从铜锤要了一点,好好的收起来。 她心里带着事回了学校,逮了个机会问白元:“你没发现刘福抽烟?” 按道理,这烟瘾是藏不住的。 白元愣了愣:“抽啊!抽烟。” “抽什么烟?”林雨桐又问了一声。 “抽烟丝呗。”白元笑了笑,“抽的时候用纸筒子卷起来。上次还跟我要大家写完用的草稿纸呢。”说道这里,他面色一变,“难道……我当时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简朴惯了,觉得反正是扔,所以想废物利用……” “你给了?”林雨桐问道。 白元摇头:“我没怀疑他有问题,但是这草稿纸我当然不敢给他。为了不叫他不愉快,我从书架子上取了点白纸给他。也跟他说了,那墨汁什么的,吸到嘴里怕是有毒。所以不能给他。” 林雨桐点点头:“那就没事。你要是有机会,拿点烟丝我看看。别打草惊蛇。” 白元应了,这才低声问:“咱们三双眼睛都没看出来这人有问题,是谁看出来的?”这人的眼睛可真毒。 林雨桐笑了一下,这是因为咱们三个都不抽烟。要不然大概光是凭着烟味,都能察觉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知道有人盯的越发的紧了,林雨桐也更加的想挖出这伙子人的老巢来。 两人正说话,就见四爷回来了。 “怎么这个点回来了?”林雨桐急忙问道。这才过了半晌,远没到下课的时间。 四爷将报纸递过去:“今天的号外。” “《唐古协定》!”林雨桐看了看,就将报纸递给一边的白元。 白元拿着报纸看了看,气的拿着报纸挥舞着:“丧权辱国!丧权辱国!这不是承认了倭国对于辽东的占领是合法的吗?岂有此理!应该抗议!不能任由当局如此行事。” 林雨桐看着白元的反应,就知道四爷为什么早回来了。学生只怕是都在自愿的组织□□活动吧。 随后,整个京城的街道上,都是举着彩旗,打着横幅在市政府门口示威□□的学生。 除了四爷的小课堂正常在开课意外,其他学生都走上了街道。 办公室里,青云先生的反应十分激烈:“我看不光学生要走上街头,就是咱们这些教员,也该走上街头,也该去市政府坐坐。这国家不是某个人的国家,也不是某个党派的国家。他们无权替四万万同袍做这样的决定。” 辛甜皱眉直接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您这态度,其实还是太偏激了。要相信领袖,要相信党国。他们比咱们考虑的多的多,一时的退让这也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会没什么?”青云先生将桌子拍的啪啪响:“这是气节!这个脊梁!若是这个时候没有了气节,没有脊梁,如果这时候膝盖一弯,这可就永远都站不起来了。我提议,咱们联名上书政府,提出抗议。”说着,仿佛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就这么办,我这就写……” “青云先生!”辛甜一把按住青云先生抓着笔的手:“您可想仔细了。如今这个关头,还是不要再惹麻烦的好。我如今听着先生的言论,倒像是有些工党嫌疑。这般煽动闹事,对先生有什么好处?” “工党?”青云先生抽回手,冷笑道:“谁坚决抗倭,我就拥护谁?谁管你是什么党。” 辛甜看了看青云先生,却没有再说话。 林雨桐看看两人,就低下了头,这个辛甜也很有意思。 当天晚上,青云先生叫敲响了门,来找四爷和林雨桐联名的。老先生平时穿的十分简朴,洗的发白的袍子,每天都是同一件。白天穿着晚上洗,晾干了第二天借着穿,就是这么一位老先生。 四爷和林雨桐没有犹豫,紧跟着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老先生也不多呆,马上就出门,联络其他人去了。 两人关了门,林雨桐正打算弄点热水叫四爷梳洗,就听见外面连着两声的枪响。 “坏了!”四爷正解衣服扣子,听见枪声,就赶紧往出跑。林雨桐紧跟在后面,追出楼道,就见老先生倒在地上。 林雨桐扑过去,想看看青云先生怎么样了,紧跟着,就听见四爷喊了一声小心,林雨桐身子一挪,但胳膊还是猛的一疼,枪声响了,胳膊中枪了。 妈|的! 林雨桐爬下,枪声不绝于耳,都是冲着自己和四爷而来的。 四爷趴在林雨桐的背上,“别动,等这一阵枪过去。” 刘福追出来,一看这架势,就往楼道内侧一躲。四爷轻声道:“给我枪。” 林雨桐右臂受伤了,根本无法开枪。她只能将枪递给四爷。这把枪是当初从沪上离开时,许波送给自己防身用的。四爷先是朝对方开了几枪,确定对方中枪之后,才起身往过走。 “小心!”林雨桐低声提醒道。 四爷点点头,朝前走去,树的背后,躺着一个人。眉心和胸口各中了一枪。这人确实已经死亡,他这才低头,从对方的手里将枪给拿起来,然后猛的转身,朝躲在暗处观察的刘福瞄准,一枪——正中眉心。 这次的事情应该跟倭国人无关。他们的目标不会是自己,要不然就不会费心的给自己身边安插这么多人了。这些人刺杀了青云先生,只能是国众党在清除亲工份子。而自己和桐桐应该榜上有名。如今自己杀了这个刺客,而刘福却目睹了一切。他间接的讨要草稿纸,经济条件相当不错,抽的起两三块钱的烟丝,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家伙就是倭国人的眼线,正好趁机也一并清理了。 完事之后,他将刺客的枪原模原样的放在对方的手里,又把桐桐给的枪塞到了刘福的手里,做出了两人互相开枪的假象。 那边林雨桐满手是血的坐在青云先生身边:“没有呼吸了。一枪正中喉咙……” 枪声停歇了,学生和住在学校了老师陆陆续续的涌了过来,不少女孩子看见自己的先生就这么浑身是血的躺在冰冷的地上,都不由的哭出了声。 警察来的很快。槐子今儿值班,知道是师院出了事,就亲自过来了。拨开人群,就看见自家妹子胳膊上还在往下滴血。 “先去医院。”槐子喊道,“我叫车送你去。”又问四爷,“你没事吧。” 四爷摇头:“没事。”说着,就朝刺客的方向看。 槐子咬牙:“你放心,我不把他的老底刨出来都不算完。” 田芳在人群里,皱眉咬牙,突然喊道:“反对白色恐怖!” 紧跟着学生激昂的高喊了起来。 等林雨桐坐上警局的车的时候,就听见辛甜在安抚学生:“大家不了解情况,就不要盲从。这是倭国特务的活动,怎么会是当局政府呢?还请大家冷静冷静……” 林雨桐和四爷坐在车的后座上,随着车的远去,那些呼喊正也随之慢慢远去了。 到了医院,像是这样的枪伤是要备案的。医生没急着处理伤口,而是做好备案,这才能医院的药房里领出药剂来。对这一块管理的相当严格。 本来应该住院的,林雨桐说什么也不住。只取出子弹,包扎之后,就要跟四爷回去。 槐子刚好赶过来,“宿舍还是别回去了。哪里也不如家里安全。”在林家,出入个陌生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根本就出不了事。跟着又跟四爷道,“你白天上课,晚上可以叫学生去家里,咱们林家的小学堂也可以空出来嘛。就是腾出几间旧屋子,叫学生留宿都不是问题。反正,还是不要在宿舍住了。” 也不至于这么草木皆兵。 黄涛飞跟自己说的事,这是高度机密。估计这些下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可能跟他们合作的这个身份,否则也不会这么贸然行事。 今晚出了事,宋校长会第一时间通知黄涛飞的,那么这背后的人就会知道他们究竟干了一件多愚蠢的事。 但桐桐这样子,肯定是得先回家了。 今晚上,对林雨桐的冲击格外的大。以前看到那些暗杀刺杀,都觉得是书本上的东西。没想到这都是真的。真是说杀人就杀人。青云先生只是联络几个教授联名而已,就这么本杀了。 岂有此理。 看着站在医院门口的白元丁福保等人,四爷叮嘱:“青云先生的追悼会时间定下以后,你们跟我说一声,我要去参加。” 白元应了一声。今晚可真是凶险,听见枪声他就想出来,可是被刘福抢先了,这孙子出去也就出去了,还将门从外面给锁上了,他是困在里面死活都出不去。差一点就出事了。 文海路三十八号,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齐恒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接起来,直接问道:“处理干净了?” “什么干净了?”对方的语气不好,并不是自己派出去的人,齐恒皱眉,正想要说话,就听对方炮轰一样的道,“齐恒你个胆子肥了。只叫你清理闹的凶的,谁叫你扩散的?你知道你给老子捅了多大的篓子吗?你他娘的差点错杀了人!你知道刚才是谁给老子打电话的,侍从室!是侍从室的电话。这事捅破天了!你赶紧给老子收拾烂摊子去。要是真人家揪着不放,你头上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他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齐恒愣愣的听着,然后还不等他辩解,就听见‘哐当’一声,对方挂电话了。他拿着话筒愣愣的,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错杀了?”他慢慢将电话放下,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小毛刚才正给对方斟茶,隔着电话将那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子小心问道:“是局长……” “你说呢?”齐恒瞪眼,“怎么就错杀了?错杀的还少吗?一两个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你说着些人也真是,你跟侍从室能扯上关系,这都通了天了,你怎么窝在那么一个破学校里挣那三瓜两枣的。这能怪咱们吗?如今这下可折子了。” 小毛将茶递过去:“您刚才也听见了,局长那不是说差点错杀了吗?这就是说人没死。只要人没死,这事就好办了不是。顶多破费点,上门去装个孙子……” “你傻啊!”齐恒瞪眼,“那这不是承认这是咱们干的吗?” 小毛还要说话,电话又响了。齐恒这回不敢接电话,只得看向小毛,然后下巴扬了扬点了点电话:“你接。” 小毛这才接起来:“你好,这里三十八号。请问你是哪位?” “哎呦我说,你们这三十八号真是会捅篓子。”那边的声音不高,“你们齐站长呢?” “请问您是哪位?”小毛看向齐恒,又问了一句。 齐恒已经听出是谁了,一把接过电话,哈哈就笑:“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郑署长啊。这么晚了,还没休息?真是辛苦了。” 郑东见对方打哈哈,就冷哼一声:“少给我在这里装,今晚上那枪|击案,真跟你们没关系?” “什么枪|击案?”齐恒一副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架势,“你可别冤枉我,别找不着凶手就往我身上推。我可不认啊。” 郑东一愣:“齐站长,咱们是兄弟,你可别给兄弟玩这一手里格楞啊。行!你不认是吧。不认好办啊。死了的这家伙这张脸,可不是不少人都见过的……” 死了? “我的人死了?”齐恒皱眉,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怎么死的?” “你不是不认吗?”郑东哼笑一声,“那我就挂了。” “别!别!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齐恒哈哈就笑,“郑老弟,我的苦处你是知道的。干什么不干什么,那都是上面一句话的事。当初叫干的时候是他们,如今捅到侍从室了,上面就一推六二五,屎盆子全都扣在兄弟我头上了。你说我冤不冤。哎呦,我也就纳闷了,到底这是动了什么人了?” 郑东只知道金思烨和林雨桐的来历,正是槐子的妹妹妹夫。可槐子的出身,这根本就不用打听,四九城谁不知道。可这如今呢,却说着两人还有更深的背景,他就觉得,是不是跟槐子之间这关系还得拉进一点。心里这么打算着,嘴上却跟齐恒应付:“你们的人怎么处理,总得给句话。” “怎么死的?”齐恒严肃了下来,“要是对方能轻易把我的人给杀了,那这可就不简单了。” “不是人家杀的。”郑东透露:“是宋校长安排的一个车夫救了主子。打死了你的人,也被你的人打死了。” “车夫还带着枪,干着保镖的活?”齐恒有点不信这个结论。 郑东呵呵一笑:“你老兄是不相信兄弟这双招子啊!” “哪里?哪里?”齐恒又笑容满面,“你老弟那双眼睛什么时候出过差错?这么着吧,事情呢,老弟你忙哥哥处理干净了,回头咱们仙乐楼见。不会叫兄弟你吃亏的。” “得咧!”郑东哈哈一笑,“知道老兄是个体面人。就这么办!” 电话一挂,小毛就问:“彪子死了?” 齐恒点点头:“这事透着邪门。宋校长给车夫配枪,这正常吗?” 小毛往上指了指:“许是上面安排的人呢?” 齐恒没有说话,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而另一边,郑东的办公室外,一个穿着制服的秀气的姑娘从座位上起来,拿起包直接出门,叫了黄包车直接去了林家。 “你怎么来了?”槐子从大门里出来,看着阴影里的姑娘。 这姑娘抿嘴一笑:“我跟你说个事。”说着,就将听到的郑东打电话时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跟槐子说了一遍,“听说伤的人是你妹妹,我想你大概想知道是谁下的手。不过,如今也不用你出头,上面有人护着呢。说不得以后你还会高升几步。” 槐子笑了笑,没接话,只招手叫了车,“走,我送你回去。” 这姑娘拍了拍腰里的王八壳子:“带着家伙呢,谁敢把我怎么样。不用你送,赶紧回去吧。想来家里也正乱着呢。” 家里倒也不至于就乱了,林雨桐向来就不是个娇气的性子,这点伤实在是不算什么。只是有点受不了林母的唠叨罢了。 杨子有颜色,三两下的赶紧把林母劝回去了,“这里有我二姐呢。您还回去吧。锅里不是还炖着肉呢吗?” “哎呦!”林母一拍大腿,险些把这给忘了。 杏子将林雨桐和四爷换下来的沾血的衣服洗了晾上,见白坤过来了,就起身告辞,“姐,我回去给你炖汤去。” 林雨桐摆手叫她去了。其实她给自己扎了针,已经不疼了。用自己的药,三五天伤口就长上了。并没有大碍。 槐子回来就跟四爷将三十八号的事情说了,“我还以为是倭国人,没想到真是自家人下的手。这回多悬啊。” 齐恒这王八蛋不能绕了他。 林雨桐和四爷不是为自己,是为了那个正直的老头——青云先生。 四爷起身,对几个人道:“你们先坐着等我。”然后扶林雨桐进去,“你该歇着了。”到底失血过多。林雨桐也没犟着,由着四爷给自己将衣服脱了,伺候自己躺好,“你安心睡着,我就外面。一会子就回来陪你。” 林雨桐打了个哈欠,如今都半夜了,也确实困了,“别说太久。”他看出来了,他是不想绕了三十八号那些人。总得给点震慑才行。动不动就□□枪,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至于四爷跟白坤等人是怎么商量的,林雨桐没问,因为青云先生的追悼会要开了。 到了先生的住处,这才知道,这窄小的院子,青云先生已经欠房租二十多个月了。见了青云先生的夫人,才知道这位夫人眼睛瞎了已经有六年了。老夫妻两人只有一个儿子,右腿有点残疾,走路不是很便利。一日三餐,腐乳咸鱼就是下饭的菜。清贫至此,可在被杀的前一晚,有人来做说客,只要老先生不闹什么上书事件,愿意奉送一千大洋,但是先生拒绝了。宋校长出面,不仅将房租给还清了,还出面买下小院子赠给青云先生的家人。另外,也愿意接纳青云先生的儿子去学校,图书楼建起来以后,做个图书管理员还是行的。林雨桐看了老夫人,等伤号以后给老人家用针,应该能够恢复一定的视力。这是唯一能为这位老先生做的了。 追悼会来了很多人,除了师院的学生和老师,还有其他院校的师生,更有京城迫于名望的文人。还有一些政府机关送来了花圈和挽联。 田芳站在前面,胸前佩戴着白花,第一个冲上来,将这些花圈和挽联给扔出去:“刽子手!不要你们假惺惺!” 这是不把矛盾挑起来,誓不罢休! 林雨桐喊住她:“住手!不许胡闹,叫先生走的安宁一些。” “先生!”田芳一副委屈的样子直跺脚,“有这些东西在,先生才不会安宁。” 林雨桐的眼神十分犀利,就那么看着田芳。田芳这才低下头,慢慢的退回去。 而参加完追悼会的欧阳一一,已经从警察局将刘福手里的那把枪给弄到手了。派刘福去,就是为了叫他监视两人的,什么任务也没派,怎么可能给他配枪?如果没配枪,这把枪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将枪往前一推:“这件事有猫腻。刘福不可能杀了杀手。” “你怀疑谁?”芳子把玩着这枪,“你是怀疑金思烨?” 欧阳一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怀疑对方知道刘福的身份,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了。但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把目光对准我和田芳。” 芳子将枪拿起来:“这□□……倒是不出奇。查不出什么来。至于对方是不是怀疑你们,这得问你们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已经露出马脚了。我可提醒你,据说,他们上层的侍从室插手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华夏当局已经知道金思烨这个人的重要性了。再不抓紧时间,恐怕以后就更加艰难了。欧阳,我对你寄予厚望!” 欧阳一一起身,立正敬礼:“小姐,我不会叫您失望的。” 芳子笑了笑:“静候佳音!” 看着欧阳一一出去,芳子才回头,对一边坐着一直没说话的男人道:“咱们是不是也该启动另一张牌了。” “再等等。”对方手里拿着玻璃的酒杯,摇晃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先让欧阳去试试,看看对方到底怀疑到哪种程度了。” 芳子回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才慢慢的点点头,“听你的。但愿这两人别犯蠢。” “要是这两人都栽进去了……”那人仰起头,“那么,金思烨夫妻就不必留着了。既然无法掌控,就干脆毁了吧。” 芳子挑眉,抿了一口酒:“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整大纲。之前准备大纲花费了很长时间,还有整理出来的资料等等东西,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很多都不敢用了。所以最近我是各种纠结。现在调整的差不多了。还是那句话,喜欢看的就看,不喜欢看的跳过去,等换地图的时候要是还感兴趣再来看就是了。至于大家提的意见,建议我这么写建议我那么写的,实在对不住,我自己想写的都没法写呢。就这样吧。明天见! 第738章 民国旧影(25)三合一 民国旧影(25) 养伤的日子其实很悠闲。四爷还是每天按时去学校上课, 但不等天黑就会按时回来,等的林雨桐担心。杂物房被收拾出来, 当做客房在用,里面盘着两面大炕,住十几个人根本不成问题。所以,晚上的小课堂还是会移到家里。但四爷并没有带两个助力回来。有了刘福的事, 两人除了白元, 对另一个丁帆也戒备了起来。 宋怀民来看过林雨桐一次,跟两人几次欲言又止。想来他只知道了所谓的刘福开|‘救了’人的事也是不相信的。想到在家女婿跟金思烨的密谈,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自己也被人给利用了,差点犯了大错。这人要是不死, 就这么钉子似得楔在这两人身边,真要是将来将机密盗取了, 那自己可就沦为罪人了。他一辈子没给走过后门, 就是家里帮佣的远房侄子, 看着憨厚老实, 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没想到就坏事了。 他有几分颓然:“你们说这世道……还有什么能信的?” 反倒是四爷和林雨桐反过来安慰了他半天,好心办坏事的事情常有,不能说是过分的苛责。 等林雨桐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想出门了。却被四爷拦住了,“继续伤着吧。” “怎么?”林雨桐敏感的察觉出来了,这是有事。 四爷冷哼一声:“你这一枪能白挨了?” 所以呢? 四爷又开始转手上的戒指:“等着吧, 有好戏看。” 这点宋怀民提着点心匣子又来了,却并不是探望林雨桐的,而是直接找了四爷:“涛飞从金陵回来了,说是想亲自见你一面。地点由你来定,这事最好还是要隐秘。” 被人监视着,突然见黄涛飞,尤其是在黄涛飞急匆匆的从金陵来京城的以后,这就不能不引人遐想了。所以,尽量的不引人耳目,还是有必要的。 四爷仿佛是沉吟了一瞬,才点头道:“就定在仙乐楼吧。那里……一般人想不到我们会在那地方说大事。” 宋怀民一听这名字,犹豫了一瞬,但还是点点头,“时间呢?” “时间……”四爷低声道:“我临时通知吧。” 这是怕提前走漏的消息还是怎的?但宋怀民还是理解的点头,“也好!我叫涛飞在家里等电话。”他确实不能说自家就没有隔墙的耳朵。这也事关自家女婿的安全,当然是越谨慎越好。 等送走了宋怀民,四爷打发杨子去学校,名义上是替他拿东西,实际上却叫他给白元递了几句话。 第二天上课之前,白元悄声对四爷道:“我将您要去仙乐楼跟人秘密会面的事‘不小心’漏给了丁帆,但到现在为止,丁帆还没有动静。” 四爷点点头:“再盯着。” 又隔了两天,警察署副署长郑东的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接起电话,“喂——” “老弟啊!”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啊,之前咱们说好的,仙乐楼,我请。怎么样,兄弟赏个脸吧。” 是齐恒。 郑东挑眉:“是老哥你啊。这有什么话话,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定。” “嘿嘿!”齐恒一笑:“咱这就走吧。” 郑东往外看了一眼,妈!的!天还没黑呢。这人谨慎上来就不是人,可真是够惜命的。“行啊,我这就动身。” 两人挂了电话,郑东刚起身要走,就见秘书肖芳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署长,出去啊?” “那个……”郑东呵呵一笑,“今儿家里有事,你嫂子刚来电话了,叫回去呢。怎么?有事?” 肖芳将文件夹往前面一放:“上面那个调查组又来了,咱们这经费开支……您还是得再过目一遍,要是叫这些人揪住了尾巴,敲诈起来,可就狠了。咱们那点小金库,掏干净了都不够这帮王八蛋的。” 郑东手一顿:“放着吧,我明天看。” 肖芳朝楼下一看,低声道:“已经来了,叫槐子挡在下面拖着呢。” “怎么没提前打招呼就来了?”郑东骂了一声,“还他妈的赶在快下班的时候。这是诚心想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谁说不是呢?”肖芳笑眯眯的,看起来软萌的一塌糊涂,“估计是没钱来,到咱们这里化缘来了。刚才我来的时候,还听见他们一口一个尽职尽责,打算加夜班的架势,刚才已经发话了,叫食堂给他们连宵夜一块备上。” 这就是说要连夜查账了! “这群王八蛋!”郑东又坐回去,“这不是明摆着打劫吗?” 肖芳笑了笑,给郑东重新沏了一杯茶,“我下去盯着那帮子人,得好茶好烟的伺候着,这会子怕槐子快撑不住了。” 郑东摆摆手,“去吧。钱上别吝啬,雪茄还是什么,没有就叫槐子去买,堵住这帮王八蛋的嘴。” 肖芳应着,就含笑出门了,然后利索的下了楼,进了一间办公室,朝槐子点点头。 槐子这才起身,对坐着的几个人道:“兄弟们坐着,我给大家弄好东西去。” 紧接着就出了门,在外面的烟摊子上买了雪茄,他多给了一块钱,“替我跑个腿,回去跟我弟弟说,今晚上我在局里,有事不能回去,叫家里别惦记。” 这卖烟的本就不是外人,哪里肯收钱,“不过一句话的事,哥你这是打我的脸。” 槐子一把塞过去:“你傻啊,这又不是我掏钱。”他朝里看了一眼,“都是黑来的,你不要还不是便宜了里面那群孙子,拿着吧。” 这人呵呵憨笑,“那我就收了,这就回去给哥你送信去。” “去吧。”槐子笑眯眯的看着这小子边喊着卖烟边朝自家的方向走了,这才收回视线,拿着烟往里面去。将烟给这些人都散了,这才上楼,找了郑东,“这都下班了,您怎么还没走?”十分意外的样子。 郑东一抬头见是槐子,就道:“不是下面有拦路虎吗?” “您放心,今晚上一桌子酒菜就把这些给捋直喽,想查?门都没有。”槐子将批条往前一递,“就是这招待费比往常要升格了。” 郑东随意的扫了一眼,“花这点钱值,那就交给你办了。” 槐子拿了条子就下楼,郑东这才将手里的文件往保险柜里一锁,下楼走了。 四爷听了杨子的回话,就马上看向白元:“怎么样?丁帆还是没有动静?” 白元点头:“绝对没有。” 四爷这才道:“……透给田芳……” “就怕田芳不在学校。”白元低声道。 “在的。”四爷笃定的道,“怕学生闹事,征求了家长的同意以后,所有的女学生都不被批准离校。你快去!怎么不动声色知道吧?” 白元点头,“明白!” 等白元走了,四爷才慢慢的收拾,准备出发。 林雨桐低声问:“我呢,要我跟着吗?” “你歇着。”四爷看了看林雨桐受伤的胳膊,“有我呢。”他的眼里黑沉沉的,林雨桐心道,这又是打算翻云覆雨了吧。 四爷一身不起眼的长袍,带着礼帽就出了门,一个人也没带。电话局已经下班了,因此,他专门路过一家咖啡店,在里面借电话用了一下,直接打给宋家。 宋家那边是黄涛飞接的电话,在电话里两人都没有多说。 四爷说:“在老地方等。” 黄涛飞应了一声好,就拎着外套出门。 却说白元赶到学校的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学生都集中在食堂这个地方,没花什么时间,就在人群里看见了田芳。她端着碗拿着筷子,在炒菜的窗口排队等着。因为不可以离校,女学生都滞留了下来。她们经济条件宽裕,一般的饭菜入不了口,都等着排队买炒菜呢。 白元在炒菜的的队伍前左看右看,着急的直敲打碗筷。 田芳先打招呼:“白哥,你也来吃饭啊。把碗筷给我,我替你买。” 后面的人就吵了起来:“怎么能插队呢?” 田芳哼了一声:“你们谁没插过队。他赶紧吃完,还要去给金先生帮忙呢。你没见他跑的气喘嘘嘘的。” 白元赶紧把碗筷收回来,“不插队!不插队!要是知道我这么做,先生该骂我了。”他低声谢过田芳的好意,“没事,我再等等,今晚先生不在,我不着急。” “先生出门?”田芳心里一喜,“那林先生在家岂不是没人照顾?” 白元愣了一下,“娘家就在隔壁,怎么会没人照顾?” “金先生也是,林先生都受伤了,他怎么还出门?”十分替林雨桐不平的样子。 白元替四爷辩解:“你不懂,金先生出门是有正事。跟重要的朋友会面去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可不兴瞎说。” 田芳哼了一声:“骗谁呢?在家里不能会朋友?” 白元有些气虚的样子:“谁还没点交际了。再说了,出门看戏……一会就回去了。行了,我不跟你啰嗦,去一边打饭了。” 田芳不管白元,心里寻思着白元的话。跟朋友相约,没道理就是为了看戏。金思烨又多看重那些学生的课程,这段时间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不是真的有事不会出门。可要是谈正事,也不该选在戏园子这样闹哄哄的地方。 正想的出神,就听后面的同学催了:“我说你到底吃不吃饭,往前挪点。” 田芳回过神轻哼一声:“不吃了还不成吗?替人打饭都有意见了。”说着,气哼哼的端着碗走了。 后面传来同学各种指责声她也没理会,直接去了宿舍楼。楼下面有电话,不过有个老太太守着电话。“我打个电话。”直接给了一块钱。 电话是打给欧阳现在的住的公寓的,等对方接起来,这才道:“欧阳老师,是我。” 欧阳一一马上坐了起来:“有事?” “是这样的,想请您给门卫说说,放我出去。听说金先生出门会友了,我担心林先生一个人在家……”田芳将要传递的信息传递了过去。 欧阳一一马上明白了,她的语调始终如一的冷淡:“这些事你一个学生就不要多管了,还是要遵守学校的规定的。” 紧跟着就挂了电话。田芳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的欧阳一一马上起身,只打了几个电话,马上确定了四爷的位置。她这才露出嘲讽的笑意:“看戏?我就说嘛,这世上哪里有不偷腥的猫呢。” 她起身,换了一身更加有挑|逗|性的旗袍,没有袖子领口的位置都是镂空的,开叉一直开到大腿位置,这才满意换上高跟鞋,又选了带着面纱的凉帽带在脸上,让叫人看不清长相:“今晚我就是曲桂芳,不是什么欧阳一一。” 四爷此刻身在仙乐楼,隔壁就是郑东和齐恒。门口的小厮跟槐子铜锤是一伙子的,这点安排并不难。 等黄涛飞进来说找一位姓金的先生,很容易就被带到了四爷面前。两人在里面说话,靠门口坐着的,正是萧红。她十分懂事,知道对方是包他的小兄弟的老板,就知道这也是自己的老板,因此也算是尽职尽责。 黄涛飞看了看,这才放下心,先是表示道歉:“我那边等着批复,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纰漏。险些叫先生遇难。这是我的责任。您放心,总是会给您一个交代的。该撤职的撤职,该查办的查办。” 四爷笑了笑,要真是撤职查办,齐恒就不会还在隔壁有心情请客了。这话他应该不是糊弄自己的,显然,他跟齐恒不是一个系统的,上下糊弄的事这也不算什么。司空见惯了。 “没事,内子只是受了点小伤。”四爷回答的云淡风轻,“只是对于青云先生的死,我心里还有几分过不去。” 黄涛飞喝了一口闷酒:“对于他们的这些作为,我也是看不惯的。实不相瞒,他们不光是对党外如此,在党内……也有很多早年的元勋被暗杀了。这些我想起来也是觉得心痛。但比起国仇,这点事情只能先放一放了。相互体谅,顾全大局,你说呢?” 四爷没说话,只是举起酒杯,给黄涛飞碰了一下。 黄涛飞心里一松,不排斥就行。还真怕一时之间谈不拢。 两人也就是小酌了几口,就说起了正事。 一辆汽车停在仙乐楼的门口,从车上下来的却是个十分妖艳的女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几分几分摄人的魅惑。大堂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是一位金先生请我来的。”她低声对门口的小厮说了一句。 那小厮呵呵一笑,这就是自己要等的第二个人了。他马上接话道:“您楼上请,甲子号荷花间。” 看着女人摇曳的上了楼,在一边倚着嗑瓜子的老|鸨|子呸了一声,“这是哪里来的野路子,是来砸场子的吧。” 有时候这这姐儿也来回的串堂子,往常之后仙乐楼的去砸别人的场子,今儿还是头一遭被人给砸上门了。可按照堂子里的规矩,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再大的气也得憋着。她不忿的盯着上楼的女人,看着那两条大长腿在走动间几乎完全□□出来,好些楼下的嫖|客恨不能往下再缩一缩,好能看见裙下的风采。老鸨|子见不得这些人的猪哥样,可偏偏自家还真没有一个与这女人相媲美的。她揪了小厮的耳朵,“你说平时看着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么不走心呢?这样的女人你放她进来做什么?” 小厮‘哎呦’‘哎呦’的喊疼:“我的老娘嗳,我不放进来行吗?这是那位齐爷请来的。这位大神连郑署长都得敬着,咱们算老几?” “找齐爷的?”她的手一下子就松了。这人她可得罪不起。 小厮连连点头:“要不小的能放她进去吗?” 欧阳一一上了二楼,很容易就能找到推拉门上绘着荷花的房间,想来就是这一间了。 她推门进去,笑眯眯的道:“我来了。” 齐恒和郑东同时回头,就看见门口站着这么一个尤物。 欧阳一一眼睛在左右一瞟,并没有看见四爷,顿时愣了一下。但看见桌子边坐着两个人,却有三幅碗筷,她还以为四爷出去方便去了。于是更是笑盈盈的走了进去,“两位有礼了。” 就算是齐恒和郑东都是在女|色|上有节制的人,也不由的吞咽了口水。郑东以为是齐恒找来的,齐恒以为是郑东找来的。两人心照不宣的招手,叫这女人进来。 “来了就坐。”齐恒招手,拍了拍他身边的凳子,“过来坐。” 等欧阳一一坐下,他的手就不由的放在对方的大腿上来回的摩挲,竟然没穿丝袜,就这么光着腿来了,心里不由的又多了几分迫不及待。 欧阳一一忍耐着,始终笑盈盈的。可却听着净房的动静,不知道这位金思烨先生看到自己会是什么感想。 正琢磨着呢,门从外面推开,画眉急匆匆的进来,看到多了一个还愣了一下,到底职业素养十分过关,马山就恢复笑脸。 “怎么去了这半天。”郑东朝画眉招手,“莫不是迷路了?” 这就是玩笑话了。在自家堂子里还能迷路,这得多傻。 画眉没办法解释,谁知道这些给门上装裱画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把画给给贴错了。这里是菊花间,偏贴着荷花的画,刚才差点闯到了隔壁房间去,要不是萧红及时拦了,可就真丢人了。在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客人说了不叫打扰,那就是要说事情,要是自己贸然的闯进去,可就犯了忌讳了。这都是内部的事情,服务不过关的事情自然不能叫客人知道,尤其是尊贵的客人。她笑眯眯的,“您可真会打趣人,不会是重新画了个妆容,就怕您嫌弃人家。” 郑东就笑:“叫我瞧瞧,可是更美了?” 画眉瞥了欧阳一一一眼,“自然是比不过这位姐姐的。” 欧阳一一轻哼一声,老大不小了还装嫩,谁是你姐姐。但紧跟着就察觉到了不对,这女人怎么会坐在金思烨的座位上。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好似这女人刚才就在。那么这幅碗筷,就不是金思烨的,而是这个女人的。难道金思烨不在这个房间。 她猛地站起身,出门去看,见门上确实是荷花图案,再一抬头,见上头有个不大的木牌子,写着‘菊花间’。 弄错了! 欧阳一一脸上的神色变化不断,她不确定这是偶然还是有人设计好的。 “小姐,你要去哪?”齐恒哪里肯放着眼前的尤物从手指缝里溜走。 欧阳一一还真不想跟这人撕破脸,此人的身份她是知道的,京城站的站长。她这会子衡量着,要是此次能接近这个人,是不是也不算是白跑一趟。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了。 再一回头,就见齐恒的胸口荡开了一多鲜红的花。郑东找到了掩体,不急着冒头。紧跟着,就听见隔壁连续两声的枪响。 四爷一把按住黄涛飞趴下,紧跟着是女人的尖叫声,整个仙乐楼慌乱的很。 黄涛飞顿时就怒了:“这帮倭国的特务,太他妈嚣张了。” 四爷拉着他出门:“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门一拉开,就见欧阳一一手里握着枪站在门口四下里看,四爷碰一下关上门:“快走,从窗户上跳下去,那个女人是欧阳一一,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调来学校不久,行踪可疑的女老师。” 一个女老师,打扮成那个样子出现在妓|院,手里还拿着枪,身上沾着血,这说明什么? 黄涛飞手里握着枪,“金先生,你先走。从这里下去,我给你断后。你的重要性比我大的多。”不由分说,将将一边的帷幔拉下来,绑好,叫四爷顺着下去。 这才开门,却早已经不见那个女人了。而此时,隔壁窜出来一个人,手里也一样拿着枪,两人都警惕的用枪指着对方,谁也不肯放下。 最后还是郑东试探着道:“请问是宋校长的乘龙快婿,黄参谋吗?”宋怀民的女儿订婚,他也去了,见过黄涛飞一面。黄涛飞再看郑东,也觉得面熟:“您是警察局的……” “郑东。”郑东先把枪收起来,自我介绍了一遍。 黄涛飞这才把枪放下,“原来是郑署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东知道对方也被袭击,就摇摇头:“我现在也一头雾水。齐站长中枪,已经没有呼吸了。” 黄涛飞快走两步过去一看,顿时面色一变:“这是报复!张景绕……”好似说了不该说的,他立马闭嘴。 郑东却了然,六国饭店枪|击案,死的是张景绕。难怪倭国人要对齐恒出手呢,原来是报复。 黄涛飞转移话题:“齐站长怎么会站在门口,这不是活靶子吗?” “当时有个女人……”郑东说着,就面色一变,“那个女人之前在仙乐楼没见过。”他看先缩在缩在下面捂着头的画眉:“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你见过吗?” 画眉摇头:“没见过!从来就没见过。” 那这个女人就有问题了。黄涛飞联系刚才四爷说的话,就直接道:“这伙人不光是冲着齐站长去的,还有金先生。” “金先生?”郑东疑惑的看向黄涛飞,“这么说,您刚才跟金先生在隔壁。之前那两枪,目标是您和金先生?” 黄涛飞点点头。郑东又回身看向缩在一边的萧红:“之前有什么人在这个包厢外窥探吗?” 另一边的画眉听见这话心里直哆嗦。刚才她只是走错了。真的!但是这话说出去,谁信呢?敢问在自己家会迷路吗?不能说因为门帘换了,就不认识房间了吧。她正害怕萧红将她供出来,就听萧红的声音隐约传来:“有个女人……来过……” 画眉的心一紧。 “这个女人你见过吗?是谁?”郑东又追问了一句。 画眉的心里更害怕了!就算是郑东跟自己的关系甚为密切,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他绝对不会包庇自己的。 萧红的声音带着颤抖:“那女人……我没见过……见她去了隔壁,我也没问……”从这里走了,确实直接去了隔壁。但这个人是画眉,却不是没见过。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画眉心里松了一口气。萧红还算知道内外,没把她给供出来,推到外来的女人身上,这就对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要不然这仙乐楼都得有麻烦。这可是大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郑东看着萧红一眼,想来也不会有错。出于谨慎起见,他有叫了放欧阳一一进来的小厮:“你们这里随便可以又外人进来吗?” 老鸨子手都攥紧了,要真是揪着这个不放,这可得花大价钱打点了。她看向小厮,就见这小厮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自然是不能的,咱们得对客人的安全负责。可是之前齐爷交代过,会有一个女人来,叫小的们见了直接放行……” 老鸨子心里一松,这小子还算是机灵。齐恒来的时候她就在,根本没有交代。但这谁能作证呢?郑东比齐恒晚到,不可能知道细节。偏偏知道细节的齐恒死了,死无对证。那么怎么说就怎么对了。这女人来历不轻,可不是咱们的过失。是齐爷自己招来的。回头就给这小子发红包,够机灵! 郑东之前看齐恒的态度,见那女人来了,也没见外,直接就叫坐到了他身边,上来就动手动脚一点也没客气,那女人也没反抗。之前他还腹诽,绝对齐恒不地道。他以为这女人是为答谢自己而准备的。如今听小厮说,齐恒有吩咐过放这女人进来,他也没怀疑。只追问道:“那女人都说了什么?” 小厮想了想才道:“也没说什么?只说找齐爷,我告诉他就在甲子号菊花间。” 郑东重新看两边的门,然后面色一变:“这门上的画怎么反了?”他刚进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黄涛飞跟着站起来,来回的看了看,这才冷笑:“这些人做事可真是够缜密的。贴了花,也就给那女人走错房门提供了一个借口。你想啊,她第一反应看的肯定是画。小厮说是菊花间,她这才有理由先推贴着菊花画的荷花间的门。”然后又问萧红,“那会子有人推门的时候,我恍惚听见有个女声说是走错了。我没记错吧。” 萧红赶紧摇头:“没记错!她确实朝里看了一眼,然后说是走错了。” 这就对上了! 两人心里都觉得有了谱,就见槐子带着警察局的人已经到了。槐子一身酒气,好似喝了不少的样子。郑东知道这是应酬不得不喝的酒,到也没怪罪。只叫大家询问笔录,查看现场,然后就跟着黄涛飞一起出门了。 “我会马上通知京城站。”郑东连忙道。 黄涛飞点头:“我会马上给金陵发报,侍从室半个小时后会收到。郑署长,这些倭国人太猖狂了,可不能再这么放纵了。” 郑东咬牙:“您放心,就是藏在水底的乌龟,也能给它捞上来。”以往是没认真追究,真查起来,一直耗子也藏不住。 黄涛飞点头:“驻军和京城站会配合你的。你等着消息吧。不过,为了防止意外,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等四爷到家时,京城的九门都已经封闭了起来。 “没事吧?”林雨桐见四爷身上沾着土,就忙问了一句。 四爷笑笑:“没事。”他心情很好,此时的京城已经热闹开了。本来想自己慢慢的查这伙子倭人的老巢,但能借刀杀人,又何乐而不为呢。齐恒死了,青云先生和桐桐这一枪之仇也报了。没牵扯到自家身上,还叫黄涛飞和郑东同仇敌忾,矛头直指倭人。他弹了弹袖子,早这么利索的干活多好,非得叫人逼着,你们才肯动手。 林雨桐听了四爷讲了经过,吓了一跳:“你就不怕槐子枪法不准。” 没错,开枪的就是槐子。槐子将那些检查组的也带到了窑|子里,只是这家跟仙乐楼是屁股对屁股。两家的后门是门对门。他出来上了一趟厕所的功夫开完枪,然后利索的从后门出去就到了另一家。两边守门的、包括后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自己人。 四爷哈哈就笑:“就槐子那一手飞镖的准头,枪还能打不准。多虑了!” 而此刻,外面四处都是警笛声,军卡在路上呼啸而过,车上全都是荷枪实弹的战士。 打探消息的回来,芳子难得的怒容满面,伸手就给了欧阳一一一个大耳瓜子,“蠢货!” 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这么简单的计谋都看不明白,白养了这么些年:“你除了跟男人上床,也没别的用处了!田芳给你的消息你竟然连验证真假都不做,就直接去了,你怎么那么蠢。要是田芳得用,我用的着只让她做最简单的工作吗?” 欧阳一一嘴角流出鲜血,她伸手捂住脸,心里也不是不后悔。怎么就那么去了呢。当初发现房间不对就敢立马走人的。怎么会想着跟齐恒有牵扯呢。就这么一眨眼之间的犹豫,自己就进了套子,出不来了。她脑子转的飞快,沉声道:“小姐,既然已经如此了。倒不如干脆认下。这暗杀齐恒,对您来说也是大功一件,至少抵消了张景绕被杀上面对您的不满。而现在,我已经暴露了。不如我将人引开,而您趁机离开。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芳子一愣,继而转身,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将齐恒之死揽在自己身上,哪怕是从经常离开,之后还是一样会得到重用的。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神色就缓和了起来,转过身看向欧阳一一,声音也温柔了下来,“还疼吗?” 欧阳一一摇摇头:“不疼了!” 芳子这才道:“你刚才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欧阳一一急切的道:“小姐,您千万不能落在这些人手里。您放心,等我真被抓了,我会选择叫自己闭嘴的。” 芳子车才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欧阳一一跪下:“小姐,请您成全。就让我为自己的过失赎罪吧。” 芳子将她扶起来:“既然你执意要如此,那……你多保重。田芳那里你不用去联络了,留下这个棋子,我还会回来的。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是为你报仇之时。” 欧阳一一眼里就有了泪意,“恭送小姐。” 看着芳子带着人从密道离开,欧阳一一冷笑一声,眼里哪里还有半点恭顺,她擦了一把嘴边的血迹:“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今天有事,急着出门,早点更新了。么么哒! 第739章 民国旧影(26)三合一 民国旧影(26) 这一晚上, 外面乱的很。田芳躺在宿舍的床上,怎么也睡不踏实。城里乱成这样, 肯定是出了大事了。那么,这事跟自己给欧阳一一打的那个电话有关系吗?她有些拿不准。 睡在下铺的同学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大家都静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喧哗, 就怕遗漏了什么信息。最近这段时间,一到晚上, 又是枪又是炮的, 谁心里不是胆颤心惊。 猛的!似乎听见楼下电话响了,那铃声一声声的传了上来。宿舍楼里, 只有一楼有一部电话。平时大家打电话接电话都用它。以前也没觉得电话半夜响起怎样,可今晚听到这电话铃声, 好似总有一种叫人心跳加快的感觉。田芳心里有预感, 这电话是找自己的。因此, 她悄悄的坐起来, 摸黑将衣服套在身上, 鬼使神差的,还专门选了一件裤装。□□就压在枕头下面,她拿起来别在裤腰带上。果然,就听见从楼下上来的脚步声,再紧跟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终于, 脚步声停了下来,宿舍门被敲响了。 “田芳小姐!田芳小姐!有电话。”这是属于楼下看门的婆子独有的带着点怯懦与犹豫的声音。 田芳应了一声,就在同宿舍同学探出身子打量眼神中下来,然后穿上平底的皮鞋出去了。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这婆子的脸一半在昏黄的光线中,一半隐没在黑暗里,总叫人心里生出一点别样的别扭来。那婆子等着她先走,这是尊敬。但是出于习惯,她不可能走在别人的前面将后背毫不保留的交给另一个几乎是没有什么交情的人。因此,她侧身让了让,请这婆子先行。两人没有说话,楼里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回声响彻在昏黄的楼道里,叫人心里觉得毛毛的。 到了一楼,那婆子就进了门房,只有门帘缝隙里露出来的一线光证明她没有直接休息,而是等着田芳完事。 “喂!”田芳一边拿起听筒说话,一边戒备的四处看着。 电话那边是个男声,似乎有些熟悉,“家里出事了,大姐叫你赶紧回家。” 田芳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说的隐晦,但意思她马上就明白了。家里出事了,是说已经暴露了;他嘴里的大姐是说芳子小姐,叫自己回家是说尽快撤退。 合起来就是:已经暴露,小姐命令马上撤退。 这就是对方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田芳‘嗯’了一声,就迅速的挂上电话。然后敲了敲婆子的门,“帮我开一下宿舍楼大门,我家里出事了,已经打发人来接我了。” 那婆子有几秒钟的犹豫,还是提醒道:“即便从宿舍出去,大门也出不去。外面正乱着……” “我家里人来接了。”田芳打断了对方的话,“我哥哥在警察局工作,外面都是我哥哥的同事,能出什么事?” 那婆子嘴角动了动,这才抓起桌子上的钥匙,走过去将宿舍楼门打开,田芳将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头左右看看,见外面没有异样,这才闪身走了出去。 那婆子将门关上,马上抓起电话。 另一边,白元一直守在四爷和林雨桐的宿舍‘整理资料’,等电话响起,他朝书房看了一眼,丁帆正在酣睡。茶水里的安眠药下的很足,这会子就是在他耳边打雷,他也醒不了。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先道:“这个点了,也不知道谁的电话。”对方跟自己想的一样,一动都不动,但他还是过去拍了对方一下,“真睡了?”这才起身将电话接起来。就听对方说,“我是女生宿舍,刚才林先生班里的田芳小姐执意要出门,现在已经走了。我得跟林先生说一声,要是万一出了事可跟我没有关系。” 田芳出门了。 看来之前给那婆子打的预防针还是起作用了。她怕承担责任,必然会跟班主任汇报一声。剩下的事情就跟她再没有关系了。 白元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安心吧。我这边会跟林先生说一声的。”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之后,这才朝丁帆看了一眼:“丁帆,我去看看田芳走了没有。马上就回来。” 对方没有应答,白元还自言自语了一声:“怎么睡的这么沉?” 这是林先生教给他的,不管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哪怕笃定对方没有危害,但都不要大意,一个不慎,往往就会将自己暴露了。所以,他得比任何人都坚信对方的昏睡跟他无关。 从容的出门,顺便还将门给带上。这才从楼里出去。学校里,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情,就开始有了巡逻队,谨防着有人再流窜到学校对老师学生造成伤害。巡逻队队员都是男学生。他们每天晚上分四班执勤。学校会给这些学生一定的生活补贴。 白帆直接找上了巡逻队,将有女学生从宿舍出来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能摆在明面上用合理的办法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想着偷摸着进行。从宿舍的婆子打电话给班主任汇报学生的情况都属于可以摆出来的事。如今自己找巡逻队也是合情合理。毕竟出了事,谁都担不起责任。 “你们要是没见到,那就是真让她溜出去了。要不咱们给警察局打个电话,将事情说一下。剩的撞上了再误会什么。”白元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于是,由巡逻队的队长出面,去办公楼借了电话,直接打给警察局。接电话的是个甜美的女声,接电话后表示一定会留意。 等挂了电话,这穿着警服的甜美姑娘才起身去找了槐子。 槐子听了就马上起身,带着人开车就走。师院的门口早就守着人呢。顺着留下来的暗号,一路就到了一处别墅区。 田芳敲门,欧阳一一就利索的将门给打开。 “小姐呢?”田芳急忙问道。 欧阳一一指了指暗道就道:“小姐叫我等你,你快走!我的任务是断后。小姐要走的路线你知道吧?” 田芳犹豫了一瞬:“我知道。” 欧阳一一十分放心的样子,“那就好。你赶紧走。”嘴上应着,但眼睛不由的一闪,芳子虽然嘴上骂田芳笨,但其实还是更相信笨人的忠心。反而是自己这个聪明人从来不知道芳子的退路。事实上,就算自己不主动,对方也必然会甩开自己这个已经暴露了的目标吧。 “你……”田芳有些犹疑。“你会这么好心?” 欧阳一一挑眉:“你当我愿意这么好心。不把你安全送走,我就拿不到逃命的机票。我没的选择。” 田芳脸上的嘲讽与鄙夷连掩饰都不曾,她就知道,小姐知道自己的忠心。果然,关键的时候小姐分的清楚好歹。她点点头,“那就多谢了。”说着,毫不犹豫的顺着密道就走。 欧阳一一将密道的门打开,然后迅速上了阁楼。从阁楼的窗户上翻身上去,直接上了屋顶。才爬好,就见十几条黑影快速的朝别墅移动。紧跟着,黑影破门而入,恍惚听见有人喊道:“头儿!这儿是密道。肯定离开的时间不长。” 槐子指了指里面:“进……” 等众人进去,他才站在门口,久久都没有动。逃走将密道口亮出来,这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奇怪。除非是有人刻意将人往里面引。 他站在密道口,走了进去,然后将密道门给关上。却悄悄的叫其他几个人先走,自己则紧贴着密室的门,听着外面的动静。良久,似乎已经听不到同伴的脚步声,外面才传出来一点响动,似乎是在找什么。 他悄悄的将门又打开,正看到欧阳一一往包里塞首饰。 “准备去哪?”槐子的枪顶在欧阳一一的脑门上。 欧阳一一回过头,眯着眼看了槐子,突然一笑:“我想找林先生,请代为通传。” 也就是说,不想去警察局。 槐子眯着眼睛,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这女人心里做的是什么打算。 欧阳一一似乎是知道槐子的犹豫,直言道:“我敢保证,像是我这样的人,进了警察局也半点事没有,不用两月我就会被押解金陵,你们是无权处置的。至于芳子,你们当局只会用她跟倭国进行外交交涉,却绝对不会要了她的命。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逃呢?”槐子盯着对方,不敢错眼。 欧阳一一将双手举起来:“我不想被当场击毙,因此我躲开了。我为了能逃脱,故意向你们泄露了芳子的行踪。所以,我即便从警察局出来,面对的也会是无穷无尽的追杀。”芳子只要不死,自己就永远在危险中。 选择断后,完成了任务,意味着死亡。可如今这样的情形被逮捕,结局也未必就好的到哪里去。芳子是不会饶恕任何一个背叛者。 在这种情况下,谋求生机,唯一的办法不回警察局。 槐子笑了笑,手里放下枪。却在欧阳一一放松警惕的时候,用枪柄直接击打在欧阳一一的脖子上。顿时,她整个人就跟失去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上。槐子用绳子将这女人捆绑结实,才将她拖到地下室。这里如今再不会有人搜查。就这样还不放心,又用手铐将人拷在了地下室。 这才反身回了密道,往前追了出去。 却说田芳从密道里出去,出口正是下水道的出口。从出口向东边数第三十个井盖,从井盖上去,就是一家车马行。 她的到来,将本来就准备走的芳子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芳子正想往车马行特意准备好的马车的夹层里藏,此时也顾不得了,揪住田芳的衣领就问道。 “小……小姐……”田芳一时有些发蒙,“是您打电话通知我回来的。” “谁打的电话?”芳子的声音压的很低,但不管是谁都能察觉出这话里的杀气。 被这么一问,田芳就从芳子身后的几个人身上一一看过去,那个声音很熟悉,但是是谁呢?肯定之前听过才对。但好似并不在这几个人当中。她咽了咽口水,已经察觉出问题了,“是欧阳!一定是欧阳诓骗我出来的。她说她断后,说小姐叫我别掉队……” 芳子的眼神闪了闪,猛地松开田芳,“你跟我进屋里来。” 田芳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只得懵懂的往里面去。 芳子一边解自己的衣服,一边催促田芳:“脱衣服!” “啊?”田芳这会子脑子完全跟不上这位。 “我叫你脱衣服,磨蹭什么?”芳子将她自己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伸手就替田芳解衣服。 “我来!我来。”田芳利索的将衣服脱了递过去,她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转脸拿起芳子的衣服往身上穿,还将头发放下来,帽子压的低低的,确保没人能看清自己的脸,“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马车行的马车,一行利索的往出走。才走出一百多米,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站住!”后面的人喊道,“再不停下来就开枪了。” 谁知道前面的马车非但不停,走的还更利索了。这就叫身后追着的警察,更加确信这行人有问题。 也不知道谁鸣枪示警,对方竟然直接开枪反击,双方就这么交火了。 出动的警察不少,可大多数都是养尊处优之辈,对付街上的混混还行,真跟训练有素的特工比起来,还真不是对手。眼看着几个人倒在对方的枪口下,一个个的都只对着对面放枪,却也不敢再往前一步。不过好在枪声一响,附近巡逻的驻军当即赶过来支援。 槐子紧赶慢赶,赶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被逼着的弹尽粮绝了。被驻军团团给围住,马车的四周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死尸。他过去扒拉了一遍:“都是男的?不对。细细检查车,应该有两个女人才对。” 只有两辆马车,就是全都拆了也不费劲。从第二辆车的车厢夹层了,找到了一个女人。 别人或许不认识田芳,但槐子跟田芳和芳子都照过面,想糊弄过去可不容易。 槐子用手电筒往田芳的脸上一照,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主子呢?” 田芳将头一扭:“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槐子瞥了田芳一眼,“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怎么知道?”田芳干脆耍赖,“我今儿从学校出来,就被人给打晕了。接着被枪声吓的不敢出去,我怎么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林先生的哥哥,我跟林先生情同姐妹,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也想知道外面这些死了的人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槐子朝后看了一眼:“拷上!重刑犯。” 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回跑,要是自己是那个女人,此时知道逃不出去,应该往哪里跑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对于已经搜查过的地方,应该比别的地方更安全。可等槐子返回那别墅,地下室里还是只有还在昏睡的欧阳一一。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怎么会消失了呢? 满城围的严实,插翅都难飞。 他没急着转移欧阳一一,就关在这里。别墅里里外外都安排上了人,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女人还躲在下水道里。 不能不说,这女人比旁人都有耐性。底下下水道黑暗肮脏,等闲了谁下去?可她就能憋在里面不出来。可这还真就叫她暂时逃过一劫,下去找人也不是不行,只是下面纵横交错,进去了也都是躲猫猫。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株待兔。她想出城,还是得从下面冒出来的。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才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因为主犯还在逃,所以,全城还在封锁之中。 槐子皱眉:“这个女人是个狠人,她要真藏上一个星期,还真可能叫她给跑了。城门不能总这么关着,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 四爷看槐子:“这也容易,明天登报,大幅度报道主谋被逮捕。她不是叫田芳冒充她吗?那就成全她,大开城门,满世界的宣扬。外松内紧的盯着,还就不信她真能抗住。”一个女人抗住饿很容易,抗住渴也不难。可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叫她忍耐下面的肮脏,那可真不容易。 林雨桐跟在后面加了一句,“要是这两天能下一场大雨,那就更好了。”街道上的水都往下走,下面的水面上升,就不信她能忍得住。 不过,还真叫林雨桐给说着了。正在城门大开,报纸上大肆宣扬的时候,半夜电闪雷鸣,裹挟着一场大暴雨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到了. 林雨桐胳膊上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根本不用包扎,除了洗澡尽量少沾水以外,没什么问题。这两天晚上睡觉都是分床睡的,主要是四爷怕碰到林雨桐的伤处。这叫林雨桐有些怨念,那伤真没事。 四爷原本在窗口的榻上睡着,雷声一响,他就起身回床上去了。 林雨桐已经醒了,将帐子撩起来,吹着自然风,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一下子就清醒了,“你说今晚能抓住吗?” 抓住不抓住的,都已经成了丧家之犬了,没什么紧要的。 “睡吧。”四爷打着哈欠,“今晚槐子带人盯着下水道呢。” 两人刚迷糊下,好似听着外面有响动。林雨桐刚开始还以为是槐子回来了,外面这才有了动静,但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这绝对不是小院子外面的声音。 四爷低声道:“枪!” 林雨桐顺手就递了过去,“小心点。” 两人都从床上摸下去,然后将床帐子放下捂严实。之后就躲在床侧面,静静的等着。一道闪电下来,将屋子照亮了那么一瞬,林雨桐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好似水鬼一般浑身**的正在翻窗户进来。 看那迈进来的脚上沾着许多的泥,林雨桐终于知道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院子里被抽空里一层,如今填进去的可都是新土,被雨水一泡,泥泞的很。估计这位你不小心,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已经老宅子的院子硬化程度都很好。所以一脚下去叫陷进去了,轻易就不好出来,所以才发出了声响惊动了人。 对方翻了进来,直接就奔床帐的帐幔而去。林雨桐知道,这女人临走也要取了四爷和自己的性命,不能为他们所用,宁愿杀了干脆利索。看着她手了拎着枪,一步步走过来,林雨桐从边上猛的窜出去,一抬手轻易的就卸了这女人的胳膊,紧跟着枪就掉在了地上。这女人嘴里始终都没发出一声呻|吟声。 林雨桐将枪朝四爷踢过去,在对方还没回神的时候连带着连她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四爷将枪捡起来,顺手将窗户给关起来,把灯点起来。 这些发生在一瞬之间,等屋子里静下来了,芳子这才抬起头看向这对夫妻:“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们。田芳和欧阳只怕你们早就识破了吧。”她不顾胳膊的疼痛,虽然的确是疼的脸都变了颜色,但还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往一边的凳子上一坐,“虽然成王败寇,但是我还不想死。你们觉得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们才能放了我?” 林雨桐眯眼,之前还以为她是想临走之前拿点功劳将来好立身的,如今看来,她不光事先想好了成功之后的事,还想好了失败之后的打算。 也许是林雨桐的眼神太直接,芳子直接道:“你想的没错,要是我将金先生杀了,顺势挟持了林先生,想必警察局的林科长为了你这个嫡亲的妹妹,总会想到办法将我带出城的,这可比我做没头的苍蝇乱撞来的好吧。但若是出现了不可控的因素,我万一失败了,那么,我想,我手里的东西还是能救我一命的。”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对于女人,四爷很少主动询问。这次也一样,只由着林雨桐出头。 “姓名?”林雨桐直接问道。 “芳子。”对方利索的答了一句。 林雨桐眉头皱起:“倭国人?” 对方沉默了很久:“在很久以前,是华夏人。” “原名?”林雨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看着对方的眼神有些冷冽。 “金碧辉。”对方看了一眼四爷,“你放心,咱们肯定五百年前不是一家。五百年前,我家的老祖宗还在长白山狩猎呢。” 林雨桐心里呵呵,那还真对不住,眼前坐着的,可就是你那往上数一数就能数的着的老祖宗。“得亏你还记得你是谁。” “我倒是想忘。”芳子呵呵一笑,“也是真希望我忘了……你也别骂我数典忘宗,一个宗室贵女过继给倭国人做养女……那年我五岁。” “所以,害起自己的同胞,从不手软。”林雨桐接了一句。 “我想活着!如果我没有价值,那么我不会活的如同现在这般一样……到如今……我没有回头路走,要不然,就真没有立足之地了。”芳子闭上眼睛,“其实无所谓忠诚,只要能活下去,活的像个人,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就比如你现在又要背叛倭国,只为了留下性命?”林雨桐坐在她的对面,“那我得知道你手里有什么。你这么惜命,这条命之于你,该是无价的。别用那点众所周知的秘密糊弄事,我不感兴趣。” 芳子看向林雨桐,似乎是在掂量轻重,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觉得细菌部队的情报如何?” 林雨桐和四爷的脸色都一变:“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正在筹备中,应该在两个月之后,地点辽东。”芳子十分干脆,“哈尔南郊平房镇。”说着,就抬头看向两人,“这个消息,至少可以换我一条命了吧?” 林雨桐嘴角翘起,“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怕!”芳子呵呵一笑,“所以,还有一个人一直就没现身,你们一直也不知道他是谁。而且他的身份也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我来之前,已经将消息递出去了,我一旦失踪,那么很好办,他马上会知道,今儿之后,你们包括林家所有人,还有师院的学生老师,都将作为抗倭份子,作为头号被暗杀的对象。我想这也不是你乐意看到了的。” “算计的挺好。”林雨桐手里多了一个东西,里面清晰的传出芳子的声音。 “我想活着!如果我没有价值,那么我不会活的如同现在这般一样……这世上我没有回头路走,要不然,就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其实无所谓忠诚,只要能活下去,活的像个人,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那你觉得细菌部队的情报如何?” “正在筹备中,应该在两个月之后,地点辽东。” “哈尔南郊平房镇。” “这个消息,至少可以换我一条命了吧?” 芳子的面色大变:“你……你录音了?” 那是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不拿住点把柄,你肯就范吗? 林雨桐将录音笔关了:“怎么?还坚持刚才的话吗?” “你想怎样?”芳子看向林雨桐,气势上似乎是弱了一份。 林雨桐将一丸药直接给塞到她的嘴里,然后给合上下巴,直到对方咽下去,这才笑道:“你所谓的后手,我也不管是真是假。”因为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你若有丝毫的恶行,那么解药就不会有。相反,你若用有价值的情报换,还是可以给自己续命的。” 芳子使劲的往出吐,可实在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带着几分危险:“你以为这点把戏我会就范?” “你试试?”林雨桐坐回去,继而一笑,十分笃定的道:“你会就范的,就像是你自己说的,你惜命。所以,现在不是我跟你谈条件,你已经没有谈条件的资格。我现在问你……” “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芳子呵呵一笑,“你想问我之前所说的男人是谁,是吧?这是我唯一一个保命的手段,你现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我即便从你这里脱身也不意味着万事大吉,还得在辽东继续活下去。一旦现在透露了消息,那么不用调查都知道,背叛他的人肯定是我。因为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你要真希望我对你们有用,就别逼我。” 四爷冲林雨桐摇摇头,就起身出去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叫林雨桐不用问了。 很快,槐子就来了。直接将芳子给带走了。 等槐子出了门,林雨桐才道:“在警察局看押这段时间,她不会有事。要是想要她的命,也很简单。” “那就别留着了。”四爷明白林雨桐为什么这么做,这是叫对方坚信自己想利用她,叫她心里安稳了。只有安稳了,才不会启动她嘴里的后招。等她进了警局,等她押解往金陵的时候,要是再莫名其妙死了,这就跟自家再没有关系了。“至于她说的那个男人……我可不信欧阳一一一点都不知道。” 芳子被逮捕的第三天,金陵就有专员过来了。果然如预料的一样,金陵方面急切的想将人押解过去。就在芳子被押解过去的当天晚上,槐子想办法将欧阳一一又敲晕了带回了林家,而且就放在小院里的菜窖里。 林雨桐看到欧阳一一时她相当的狼狈,原来再美的女人也搁不住不收拾。原先有八分的美,现在连五分都没有了。 等她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对面的林雨桐,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哥哥是打算将我饿死在地下室呢。”她尽量的叫自己的坐的有风情一些,两条大长腿并拢侧着,显得更加的修长。 “这里没男人,你这套对我没用。”林雨桐半眯着眼睛,“想要活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欧阳一一眼珠子一转,马山就明白:“你想问我的是从芳子嘴里没问出来的东西。” 语气十分笃定。 “那你说吗?”林雨桐轻笑一声,“算计芳子,你是什么心性,我也看出几分。你也是为了活着,不计代价的人。” 欧阳一一没急着回答,而是直接道:“我……我得先知道,芳子如今如何了?”仿佛是怕林雨桐不明白一样,她开口就解释,“要是芳子活着,那么我的条件就是送我去香江,我要转道去美国。要是芳子死了……那我就犯不上远走他乡了。” “生不如死。”林雨桐说的十分笃定,“她会先发烧感冒,接着就会晕厥。再之后,晕厥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然后就跟活死人一样躺着,也许是十年,也许是十五年,直到再也无法呼吸。” 欧阳一一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谁也不可能预知明天的事,除非这事跟她有关。如果她能叫芳子的未来变成这样,那么自己呢? 让自己躺在那里不死不活?不!自己宁愿选择死。 她深吸一口气,“你问吧,只要我知道。” “跟芳子一起的男人,你知道是谁吗?”林雨桐开口问道。 欧阳一一摇摇头:“不知道真实姓名,也不知道身份,但是我知他长什么样子。” 只知道长相,难道要靠画像找人? 林雨桐的眉头皱起,这些人稍微化点妆出来见人,然后看见他们的人再转述给别人,靠画师的经验画在纸上,样子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不过,我有办法找到他。”欧阳一一见对方皱眉,马上就明白对方的顾虑,“我闻见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香水味。这种混合的香水味再混合着一种天然的香料,我见过的男人中,从来没有这么特别的。而这种香水只有一两家店才有卖的,想来,很容易就能缩小范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林雨桐有些沉吟。 欧阳一一一直细细的观察林雨桐的神情,见对方没拿定主意的样子就继续道:“我闻见过他身上的咖啡味道,那是属于哪一家咖啡厅的,我知道。我闻见过他身上的酒味,我知道哪家西餐厅能勾兑出那种品质的酒。我知道他什么时间会出现在芳子的别墅,所以,我知道他的作息时间。将这些线索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想来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我也是华夏人,我走过弯路,我愿意弃暗投明,我愿意为你们工作。希望你们给我一个机会。” “你就这么确信对方不会怀疑你而杀了你。”林雨桐眯着眼睛问道。 欧阳一一深吸一口气,觉得似乎有门,马上接话道:“我是个女人,是个漂亮的女人。他是个男人,一个好色的男人。他对我垂涎已久,只是芳子规矩森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有姿色的女人是有独特的优势的。这个是谁也比不了的。” 林雨桐呵呵一笑,“你想做双面间谍?” 为什么不呢? 欧阳一一看向林雨桐,等着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40章 民国旧影(27)三合一 民国旧影(27) 这世上没有了一个叫欧阳一一的女人, 外面都盛传这个女人在出城的时候被击毙了。据说她的尸体是被她的表妹给领走安葬了,而有心人要是打听, 很容易就能知道,她的表妹叫曲桂芳。 从此,在这京城里,少了一个叫欧阳一一的女老师, 多了一个叫曲桂芳的女人。曲桂芳只是一家剪影, 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混入这京城茫茫的人海。 此次事件, 唯一幸存的,只剩下如今还在监狱里关押着的田芳了。 槐子来找过林雨桐, 跟她说起田芳的事:“田芳一直嚷着自己是冤枉的,还说想请你保释她。”芳子被带回了金陵, 但是田芳却没有。“芳子进了警察局交代过, 说是田芳是她随便找来的一个路人, 打晕了带回来的。对于田芳是什么身份, 姓甚名谁, 一概都不知道。这个证词,在处理田芳的问题上,就有了争议。争来争去,如今,就成了这么一副样子。移送监狱,似乎没什么证据。毕竟我叫人尾随田芳的事, 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提的。那可都是私活!可留在警察局的看守所,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我现在就是来问问你的意思呢?看她对你们还有用没有。” 林雨桐还真没想到田芳竟然能在最后全身而退,说到底,她的优点集中在一起就两个字,蠢和忠。 足够蠢,所以想的少,知道的也少。 足够忠,所以芳子的供词救了她一命。 林雨桐皱眉:“一个间谍,你们还处理不了?”宁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的话放在倭人面前就不用了吗? 槐子苦笑:你以为这警察局是你哥我说了算。上面坐着的那位不发话,能怎么办?整天叫她在警察局叫嚣着跟你的亲密关系,这毕竟影响不好。 “你怀疑你们警察局上面有跟倭人关系亲密的人?”林雨桐看槐子的表情,就大概知道了想法,这才问了出来。也没等槐子回答,就继续道:“她之前总说,她哥哥在警察局上班。这所谓的‘哥哥’是怎么个哥哥?” “她哥哥可不在我们警察署,而在警察厅。”槐子皱眉,“不过自从关进去,她就没有再提过她哥哥。之前觉得她不承认是间谍也没什么,她不是总喊着是被冤枉的,那就请她家里人来保释,可她说家里人两月前就去香江了。还真就巧了,两月前警察厅那边一个姓田的小科员,辞职了,据说也是去了香江了。这个是有根据可以查的。” 林雨桐马上明白,这些人之前放田芳在自己身边是做了长期准备的。但给田芳安排的身份不可能永远叫人家陪她演戏。所以,适当的时候,这些人自然会从众人的眼前用合理合情的办法消失。但尽管确实在警察厅有过是田芳‘哥哥’的人,但林雨桐还是坚持认为,田芳的‘哥哥’,另有其人。 芳子没告诉田芳自己已经识破她的事,因为以田芳的性子,根本就不怎么会掩饰。另一方面,芳子也没有机会说了。而欧阳一一已经‘死了’,假如有一天田芳碰见曲桂芳,也不会再相信她,在她的认知里,是欧阳一一背叛了芳子。 可同样的,放了田芳,会不会对曲桂芳找那个男人造成阻碍呢? 林雨桐心里思量了一遍,紧跟着就摇摇头,直接对槐子道:“我不掺和,她爱怎么叫嚷就怎么叫嚷。你也不用过多的关注。咱们静静等着,看谁在伸手管这件事。也许能顺势摸出一条鱼来。”至于田芳,是关是放,都已经无关大局了。 一个半公开的间谍,本身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就算是在他们自己人眼里,她的价值连曲桂芳也比不上。 天气越来越热了,紧跟着的,也就是暑假来了。 现在的学生放假之后,很多都事不回家的。大部分孩子掏不起那份路费。出来一趟,几年十几年不回家,在现在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对于学校的学生来说,暑假住在宿舍,然后在外面找点文字性质的工作。有去做账房,给人算账的。也有人去做英文或是别的学科的家庭教师,两个月的收入也足以叫他们宽松上半年。四爷以校正讲义为由,也说需要誊抄和校正的人员,每个月给五块大洋,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补贴了。包括丁福保在内的好几个学学生都选择留下来。不过他们‘工作’的地点在筒子楼那边,不回林家这边来。 这所谓的校正的书籍,都是些机械类基础的书籍,想来一个暑假,对他们还是有一定的帮助的。这也是四爷想尽办法,不动声色的给他们开小灶呢。 这些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京城里又再次的风平浪静以后,关于细菌部队的事情,林雨桐和四爷才告知了白坤,又借着跟黄飞涛的关系,往当局的上层传递了消息,剩下来就只有静等了。 黄飞涛此次回京城是带着使命来的,第一次跟四爷在仙乐楼见面,还没有谈到实际的内容就被搅和了,这次趁着夜色,来到了林家的小院里。 “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他说的倒是十分大气,“要经费有经费,设备虽然有限,但是还是能弄到的,也会尽快的运过来。没有人才没关系,可以边干边教嘛。” 很慷慨的样子。 四爷笑了笑:“我的要求不高。经费可以不足,设备可以简陋,即便没有工资薪水也无所谓。只一点要求,那就是保密。要是管理之人做不到这一点,那就让我很难放心了。” 这话在金陵将芳子这样的人押解回去又打算释放之后说,叫黄涛飞听着总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金兄,这事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是……这世上卖国求荣求财的人毕竟是少数。我可以跟你保证,但凡出现问题,绝不姑息。”黄涛飞说到这里就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好似这样的保证也不能如何,这样的东西一旦泄露出去,就是将泄露机密的人大卸八块,损失也弥补不回来。想到这里,他看向四爷,语气也更加谦恭了起来:“金兄有什么打算,尽管说……” “不管什么东西都给我准备两套,一套在明,一套在暗。明处的那边,由着你们安排,但是暗处的这边,谁也别插手。另外,暗处的这一处,我希望尽量做到保密。”四爷将自己的条件提了,就不再言语。 黄涛飞想问,若是如此,谁知道你有没有出成果,出了什么成果,什么时候会出成果。因此只接话道:“五年,最多给你五年时间,我就要见到成果。若不然,兄弟我也不好交代。” 两人如此,便也达成了共识。 等将人送走了,林雨桐才问四爷:“你是想在槐树林那里建一个……” 四爷点头:“回头找槐子和白坤来。槐子组织人手,白坤负责管理。” 白坤来管理,那这厂子从根子上就姓工了。 黄涛飞将事情办的很利索,半个月后,经费就到账了。四爷拿着银行本票给白坤,“你看看吧。” 之前跟黄涛飞说好的是二十万,到手只有八万。不用说,大半都被截留了。 白坤摇摇头:“这都算是不错了,之前慰劳辽东马站山抗倭,共募集资金两千多万。事实上,马站山只收到一百七十一万,连个零头都不到。” 林雨桐在边上听着,真有些愕然。连白坤都知道具体的数字,就能知道这伙子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只怕从上到下少有不粘手的。 这么慰劳打仗的将士,真是不怕人寒心啊! 四爷不在这事上纠缠,只要设备到了,就能正式开工了。“我想将一些学生安排到明处。”领一份工资,解决基本的生活问题。另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强迫谁。“如果这些学生有你能看上眼的,再叫他参与槐树林那边也不晚。” 如此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槐树林这边交给白坤槐子,四爷基本就没功夫关注了。黄涛飞为四爷引荐了一个叫韩春林的人。这人长的不高,挺着肥肚子笑眯眯的,带着几分江湖气。这人负责京师机械厂的一切事宜? 四爷看向黄涛飞眉头就皱了起来。 “为了安全起见,这厂子对外是民用的幌子。”黄涛飞指了指韩春林,低声对四爷解释,“所以,他这人反倒摆布的开。” “金先生!”韩春林笑道:“您别看我老韩长的差强人意,但该明白的事都明白,您只管专心做您的事,其他的都不用您跟着操心。说到底,咱们这些人都是给您一个人服务的。” 话说的很客气,姿态也放的很低。 四爷笑着寒暄了两句,就觉的该歇了在明面上这个厂子花费精力的心思了。 黄涛飞过后跟四爷解释:“想要暗地里有一套东西,那么明面上,就不用太过认真。上面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各方面还是要平衡的。相对应的,韩春林也会做一些妥协,您想安排进厂实习的学生,薪资都没有问题。” 这算是一种安抚吗? 四爷懒得费口舌,“只希望厂房尽量建起来,设备尽快的运过来。还有……暗处这一套班子,我希望能控制在尽量小的范围内知道。这个之前就强调过。”不过显然,这位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黄涛飞点点头:“明白!暗处的厂子建在哪里,我不问。谁问你也有权不说。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回来后,林雨桐能明显感觉到四爷的失望。对于强军这一点来说,四爷是没有倾向的。这么要紧的事,竟然明面上这一套真是用来糊弄人的,何其荒唐。这不是四爷当初这么安排的初衷。他要那套暗处的,时机上全权交给白坤了。而明处这一套,虽然盯着的人多,但只要上面足够重视,小心谨慎,一样能做的很好。好好的一套设备来了当摆设?真是怎么想怎么气。 “军不烂政烂!”四爷摇摇头,“就这样吧。” 林雨桐慢慢的摩擦着他的胳膊,连句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暑期,京城的氛围相当的火热,连老头老太太整天说话都总说什么‘通电’‘通电’的。这所谓的通电,是指通电全国。报纸上天天都是姜和冯来回通电,斗的不亦说乎。不是姜命令冯解散抗倭同盟军,就是冯痛斥当局,要求取消唐古协定。几个回合之后,双方开火了。 这一开火,让本来燥热的夏天仿若一下子泼了一瓢热油。 等到了天气稍微凉了一些了,白坤那边负责的厂子的厂房已经基本竣工了。这晚上偷摸修建的都已经完工了,可是韩春林负责的这边连厂区都没有确定。一会城东好,一会城南好,总也没有个定数。四爷追问了两回,韩春林就应付了两回,第一回送了一千大洋过来,第二回送了五百大洋过来,另外还答应,四爷可以将实习的学生的名单给他,他从下月起就可以给发薪水了。这是变相的叫四爷吃空饷。 本来都不想插手的四爷,被这么应付了两回,脾气也上来了。这个厂子该建还得建,不光要建,还得往好了建。韩春林不行,那就换个能将他架空的人来,还就不信了。只是这个人选,却并不好找。 “这个人要跟上层扯上关系,又要叫当局绝对信任,还得玩的过韩春林,另外,他的心可以不向着咱们,但是却必须识时务……”林雨桐掰着指头算了一遍,“还是没有。” 四爷却笑了笑:“有个人合适,只是现在这个时机却不对,再等等。” 林雨桐又细细的想了想,还是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这天晚上,槐子和白坤带着四爷去了槐树林,厂房也该验收了。林雨桐在家里做衣服,装冬装都要准备了。有了上次的中枪事件,林雨桐做衣服的时候在要害的部位都用上了特殊的材质。当然了,这得非常谨慎,以后自家的衣服都不能交给别人洗,要不然根本就解释不清。 裁剪衣服对林雨桐来说早已经是熟练工种了,手速一点都不慢。因为知道四爷今晚回不来,所以她早早的就将大门给关了。却不想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这个时候谁来? 她将东西都拾掇好,才往外走,站在院子外面就又问了一声:“谁?” “我!”外面的人应了一声。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田芳。她还真敢来? 林雨桐刚要去开门,就听杨子在外面问道:“你是谁啊?以前没见过,怎么进的院子。”大概是知道四爷不在家,听到有人敲门,不放心出来查看的。 林雨桐不知道田芳究竟是干什么来的,但杨子在外面,她多少有些不放心,万一田芳脑子清楚了,怀疑到自己身上,她此次前来是来寻仇的,那杨子可就危险了。她不再犹豫,迅速的将门给打开,见田芳一身狼狈的站在大门外,被杨子打量的似乎还有点局促的样子。 林雨桐就不由的皱眉,然后冲杨子摆手:“没事!你赶紧回去吧。这是我的一个学生,放心。” 杨子看了田芳一眼,就朝林雨桐道:“要是有事喊一声。”自己在屋里肯定能听见。 “知道了。”林雨桐笑了笑,看着杨子转身回去,这才看向田芳,“你怎么来了?”脸色并不好。 “先生!”田芳有些可怜兮兮的,“我真是被冤枉的。那天晚上我接到欧阳老师的电话,她说有急事找我,我想也没想就赶紧去了。没想到我去见她,她却趁我不注意将我打晕了。我真是不知情,现在谁都说我是汉奸,可是我不是!先生,您是了解我的。您忘了吗?当初警察局抓了同学,还是我出面叫家里人调停的。我要真是汉奸,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如今我的家人远在香江,我在京城无亲无故。除了您,我不知道该找谁。先生……” 林雨桐有些拿不准田芳的想法,只问道:“你想如何?” “先生……”田芳低声道:“咱们能进去说吗?” 林雨桐挑眉,却站着没动:“我也不希望我的学生出个汉奸。但你当日行踪可疑,欧阳一一又死了,这死无对证,叫我怎么相信你。再说了,你说是欧阳老师叫你,可管理宿舍的帮佣却说电话里是个男人的声音,这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田芳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我听到就是欧阳老师的声音。” “那你为什么要对那帮佣撒谎,说是家里出事了呢。”林雨桐又问了一句,这番谎话说的简直是漏洞百出。 田芳好似没想到林雨桐会这么追问,声音就越发的小了起来,语气不由的带上了几分犹豫:“因为欧阳老师说,是一点私事,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林雨桐没有继续追究谎言的意思,想圆谎总能找到说辞,她话音一顿就问道:“你跟欧阳老师关系很好?” 田芳‘啊’了一声才道:“您知道的,我挺想跟欧阳老师学打扮的。她的装扮……”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之前她可是在林雨桐面前说过欧阳一一的坏话,目的就是跟林雨桐有了共同看不顺眼的人来拉进距离。那些话言犹在耳,如今却又盛赞起来,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林雨桐一笑:“原来咱们的关系好是这么好的!还不知道你背后说了多少我的坏话给欧阳呢。如今欧阳已经死了,计较起来也没意思。不过,咱们到底交好一场,你要是需要帮助,我也可以提供给你。你是想去香江找家人吗?” “不!”田芳的言辞很激烈,“国难当头,我怎么能走呢?要是人人都如此,国家又该如何?我会留下来,时间会证明我的清白。” 林雨桐靠在门边上:“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先生!您就不能帮我一把。今后我要去学校,同学会怎么看我?”田芳眼里带着祈求,“请您相信学生……”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林雨桐跟着打太极,“我现在谁都不敢轻易相信,连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都是……”话没说完,但是那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架势叫已经将所有想说的表达清楚了 。 田芳的眼泪就下来了:“先生……”开口两个字,就有些哽咽难言,“欧阳老师真的……死了?” 林雨桐心里一动,这怕才是她来的主要目的。看来她心里的怨念一直都是欧阳一一。想到这里,她就叹了一声:“死了!她表妹帮着处理的丧事。” 表妹? 田芳的瞳孔一缩,然后才点点头,“真是想不到。”得到了想得到的,她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先生……您不相信我,我也不怪您。时间总能证明谁对谁错的。”说着,就退后两步,对着林雨桐鞠躬,这才转身离开。 林雨桐现在好奇的事,谁能不动声色的将田芳给放出来。而且,槐子到现在为止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等田芳走了,杨子才从隔壁的屋子探出头来,问林雨桐:“走了?” “走了!”林雨桐点头:“你怎么还没睡?” 杨子朝对面和正房的方向都看了一眼,这才过来低声跟林雨桐道:“这家里什么都好,就是周围的耳朵太多。” 门挨着门住着,可不就这点不方便吗?林雨桐自然知道这种的不方便,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因此她谁也没有避讳。“没事,别操心,我心里有谱。” 杨子这才笑了,边往回跑边道:“大姐,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等他再出来,林雨桐才瞧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个木雕的观音像:“娘说大姐成亲几年了,一直也没孩子,还想着哪天去庙里烧香呢。我就自己刻了一个。听人家说可灵验了,压在枕头下面。” 林雨桐哭笑不得,也没办法跟这么大的小子解释什么。只得收了,好歹是个心意。“行吧,等将来有了孩子,叫你姐夫谢你。” 杨子摸了摸头,呵呵直乐,这才小声道:“你要是见到大哥,跟大哥说一声,最近有人老来串门,听那意思,是要给大哥说媒。我见娘有点被说动了,之前我也劝过两回,估计要是人家再来,我也拦不住。大哥早出晚归的,我老碰不上,还是大姐给说说。” 说媒? “怎么?有什么不妥当吗?”林雨桐觉得林雨槐的年龄确实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但杨子这孩子比别的孩子成熟很多,他既然这么说,那必然就是他觉得有些不妥当之处。自己还是得先问清楚再说。 杨子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咱们进去说。” 林雨桐见他谨慎,也不犹豫,只将他带到屋里,又给冲了一杯奶粉。杨子端着杯子这才道:“上次爹催了大哥一次,大哥就说了,他的亲事不叫二老插手。我觉得也挺好的。爹呢,烟瘾一上来,谁都不认。边上又有个刘寡妇,想来也说不了咱们这些儿女的好话。不叫爹管,正好。娘呢?心是好的,但见识浅,又没有识人之能,走了一辈子的眼,可别把大哥给搭进去了。别说是大哥了,就是二姐的婚事,我也不赞成娘管。有您和大哥在,二姐横竖是吃不了亏的。”就是四处拜佛给大姐求子这事,都是自己拦着呢。“这回,也不知道是听谁又说了几句闲话……” 见杨子的话说到一半,好似在斟酌,林雨桐就明白了这闲话是什么意思。大概也有人说林母只顾着跟野男人生的孩子,正儿八经林家的根苗却不管不顾。这林家上下住这么多人,肯定会有些闲话,无可厚非的事情。这话杨子也确实说不出口。于是林雨桐直接跳过这一节,问道:“之后呢?” “那天有人将闲话说到了娘的当面,娘就直接接话了,说是谁说不管,这不是正请媒人呢吗?给大哥说亲的事就这么嚷出去了。后来爹知道,就回来说了,说亲可以,但大哥的媳妇必须是满姓,最好是上三旗。这如今……上哪找这么刚好合适的去?我都说这事肯定是黄了。谁也没想到,才过来三五天的样子,真有媒人上门了,说是这姑娘从辽东逃出来的,正经的满人。之前一直在老家盛京……可是大姐啊!如今辽东那边到处都是倭人,听说都已经开始移民了。我其实当时没多想,就想着这不知根底不知性情的,可能过不好。可刚才听见大姐跟那个学生说话,我这心就更提起来,你说这到处都是间谍的,万一有人打这样的主意……我就是觉得时机太巧……或许我是多心了。反正大哥现在越发的神秘起来了,我想着秘密多了,总得小心点才好吧。” 还别说,杨子想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林雨桐催着他趁热将牛奶喝了,这才道:“我知道了,这事我会留心的。” 杨子咕咚几口就灌下去,心里的事好似一下子给放下了,这才起身往出走,还不忘叮嘱林雨桐:“将门从里面栓死。” 第二天天还不亮,四爷就到家了。林雨桐估摸着时间,也早就起了。不光起了,还给三个人做了早饭。 饭桌上,林雨桐将田芳被释放的事情跟槐子说了,因为有白坤在,倒也没来得及说婚事。 槐子沉吟了半晌,这才道:“要是能瞒住我的,大概就是署长了。别看这位署长十天有八天都不在,但手段却高明。郑东整天守在办公室,上下的笼络人,不也拿那老东西没办法吗?人老成精,这老家伙精明的跟鬼似得。我今儿去了,侧面打听一下。” 四爷突然问道:“你们署长是叫郭楷范?” “可不就是他。”槐子三两口将饭扒拉了,“这个人可不好查。” “你不好查,不等于郑东不好查。”四爷一边用勺子给豆腐脑里加料,一边道。 槐子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好主意。郑东想取而代之,肯定平时都是分一只眼睛盯着对方的。想到这里,他还是看了四爷一眼,自己这个妹夫,那心长的大概跟莲蓬似得,全都是眼。之前那一拨事情,可就是他出手谋划的,借刀杀人玩的那叫一个溜。几方势力叫他调动的团团转。如今好似随意的一指点,就叫人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在他眼里,好似就没有难事一般。 这也得亏是自己的妹夫,要不然,自己这样的,真是不够人家瞧的。到现在他才明白,当年师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武功学的再好,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可自己当时不服气,那也得有人能拿的住自己这把刀才行吧。可现在呢,自己还真就心甘情愿的当了别人的一把刀了。 送走槐子和白坤,林雨桐给四爷放水叫他洗澡,这才发现他脚上都磨出泡了。走了一晚上,可不得磨出泡了吗?“这以后要常不常的过去,总这么也不是办法。” 四爷就笑:“我都已经想到了,那一片离宋家的花园子比较近便,过了河便是。那花园子修的不错,是宋家鼎盛时期修的。那时候宋家人丁繁茂,如今基本都出国了,就剩下宋怀仁这一支。宋夫人又是个洋派的,住不了老式建筑。我明儿去找他,租也好,借也好,咱们时不时的去住一住,不打眼。” 这也确实是个办法。 趁他梳洗的功夫,林雨桐跟四爷说起了槐子的婚事,“你看我是不是先找机会见见这个媒人要说给槐子的姑娘。” “应该的。”四爷从木桶里出来,一边接过浴巾,一边沉吟,“小心无大错。再说了即便不防着别有用心的人,槐子的婚事也得仔细。这家里本来就乱,要添上个不醒事的媳妇,你还得花费精神去处理家务琐事。更别提槐子……本来就配得上好的。” 林雨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看别的,就是只看在槐子的份上,这事她都管定了。“你歇着,我去隔壁跟老太太说说。”在所有的母亲里面,对林母,她是最缺乏耐心的。 四爷一夜没睡,安心的补眠去了。林雨桐出门,干脆从外面将门给锁了,也省的有人打搅。 早上林家是最忙的时候,小贩进进出出的,都从林家进卤肉。杨子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跑步去其他大学的图书馆借书看。因此,一般负责卖肉的就是林母和杏子两人。生意在自己家里,也没有不放心的。可今儿林雨桐一进去,就发现屋里多了个姑娘。长相十分秀丽,梳着乌油油的大辫子,红格子的袄,靛蓝色的裤子,裤腿很宽,也长,将脚面都遮住了,即便走路也看不见脚上的鞋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式的。就见那姑娘在一边算账找零钱,十分麻利。林雨桐看了半天,也没见错一笔。 林母倒是在一边的灶前歇着,看着那姑娘眼里都是满意。见林雨桐进来了,还招手叫到身边,夸赞道:“怎么样?配你大哥不算辱没吧。多能干呐。算账比我跟杏子加起来都利索。听说在老家的时候是念过大学的,只是辽东被倭人占了,这才辍学了。” 林雨桐笑了笑,“这么好的姑娘倒叫额娘给遇上了。” “那是!”林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以前我不问你大哥的婚事,那是没遇上能配上的。我自己的儿子那是千好万好,我自然得用心踅摸一个十全九美的婚事来。” “呵呵!”要不是杨子昨儿的话我今儿险些就信了。林雨桐不跟她扯这些,只问道:“要说这运气是不错。像是这么好的姑娘还没被人求去,反倒是媒人主动上了门给咱们送来了,还真不多见。” 林母面色一变,她如何听不明白大闺女这话的意思。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偏偏轮到咱们家了?还是主动上门的。 这怎么想都叫人觉得蹊跷。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林母一时间想了很多。 是这姑娘本身有暗疾呢?还是这姑娘的德行有问题?比如,这姑娘已经不是完璧? 想到这些,她的眼睛就不由的往这姑娘的脸上看,然后又看她走路的姿势。听说以前的嬷嬷一眼就能看出姑娘是不是完璧,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那姑娘被这么直接的视线盯的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打发走了一拨人,就直接过来跟林母打招呼,“婶子,那什么……今儿应该是不忙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她不认识林雨桐,只对着林雨桐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林雨桐直接接话:“那我去送送。”这话是对林母说的。 杏子比林母快一步的应了一声:“那就大姐送一下吧,我这边腾不开手。” 林雨桐笑着答应了,这才对着姑娘笑道:“我送你出去。” 这姑娘好似十分惊讶于林雨桐也是这家的女儿一样,变的更加的局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41章 民国旧影(28)三合一 民国旧影(28) “我叫于晓曼。”她腼腆的笑了笑, “十九了。” 林雨桐陪着她往外走,“刚来京城还习惯吗?家里人都好吗?” “家……家里人都被那个畜生给祸害了。”于晓曼身上那股子恨意不是假的, 好半天才收敛情绪,“刚来京城,确实有些不习惯。如今家家的日子都不算好过。在亲戚家白吃白住,人家多添一双筷子, 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这也就是跟林雨桐解释, 为什么她会答应相亲,而对方为什么找媒人给相看人家了。这么大一个姑娘, 养着是要花钱的。 林雨桐点头, 这也合理。能在这种年月收留孤女,想来心肠也坏不到哪里去。即便说亲, 也没糊弄,找了个相当过的去的人家。除了有糟心的爹妈, 没啥大毛病。“能遇上为你操心的亲戚, 也是运气。” “谁说不是?”于晓曼深吸一口气, “这世道, 一个姑娘……太难了。” 林雨桐看向她, “听说你上过大学,对于安排这样的婚事,心里能接受?” 这是问她,除了因为生活所迫意外,心里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要是心里不愿意,这日子也是没法子过的。 于晓曼的表情一下子就僵硬在脸上, 好半天才垂下眼睑:“自是愿意的。” 可她的表情说明她并不愿意。 林雨桐吐出一口浊气,既然这姑娘从内心是对着婚事有些不愿意的。那么说到底,不过是‘无奈’两个字作祟。只是这无奈的,究竟是生活的原因还是一辈的,她倒是不好下结论。因此,想说的话在嗓子眼转了一圈,最终还是道:“一段婚姻和一个稳定的足够养活你自己的工作,你选择哪一个?” 于晓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随即又有些黯然:“如今这工作又哪里是好找的?即便想去小学去做老师,也轮不到我身上。”她苦笑了一声,一副坦然的样子,“明人面前,我也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来找我想说什么。你想的没错,我在老家就订过婚,只是未婚夫……如今我找不见他了。也许是死了,也许还活着……如今这世道,想找也没地方找去。我也不怕你说我卑鄙,活着都是奢望,其他的事情,有则有,没有则没有。不是每个家庭都靠所谓的爱情维系的。” 可槐子在一个家庭及其不健康的环境中长大,林雨桐自然盼着他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不是优秀就适合的。槐子哪一点也不比旁人差,娶一个心里明显装着别人的女人,估计槐子心里也不乐意。林妈回来这么些年,心里还是惦记着当初那个郎中的。家里就有这样的例子,槐子怎么也不会乐意跳这个坑。 于晓曼看林雨桐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家的人很介意这事。她苦笑道:“实在是对不起,隐瞒这些,不是我的本意……” “师院图书馆快建成了。”林雨桐看向于晓曼,“要是你乐意,我可以推荐你去学校的图书馆工作。薪水在二十上下,有宿舍可以住。” 于晓曼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雨桐:“真的?” “明天你去学校找一位苏先生,我今天会给他打电话的。”林雨桐笑了笑,“你说的对,这世道……女人都不容易。”说着,就伸出手,“咱们以后大概会常见面。” 于曼丽不由的伸出手跟林雨桐握了握,“谢谢……谢谢……” 林雨桐握着对方的手,眼神微微一缩,虎口有茧子。要不是这一握,她险些因为这姑娘的坦诚就放下了戒心,“不客气……回头见……” “回头见!”于晓曼站在林家的大门口,直到林雨桐的身影消失,这才抬手抹了一把脸,转身慢慢的离开。 林雨桐转回来,见林母站在门口张望,见自己进来了,就忙招手:“怎么样?你跟那姑娘说话了吧?说话办事都是个极为爽利的。” “这事还是叫我哥自己拿主意吧。”林雨桐没跟林母继续解释,就点点头进了自家的小院。 林母看着林雨桐的背影,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话。好半天才转身进了屋,在灶膛前坐下了。大闺女说的话意思她明白,这事不赞成自己插手槐子的婚事。可自己是当娘的,这本来就是本分。 杏子递了一碗水过去,“娘,刚才大姐的话我听见了。大姐不叫管就别管了。大哥是个有主意的人,她之前也说过不叫您管的话。如今被大姐拦了刚好,省的大哥知道了埋怨您。” 闺女儿子都不是自己养大的,自己在这俩孩子面前是说不起话的。林母擦了一把眼泪,就进屋躺在炕上了。杏子知道,这是她心里不得劲。 林雨桐回家,见四爷还没睡着,拿着厂子里的图纸靠在床上翻看,“睡吧。睡起来再看。” “你陪我躺着。”四爷拉她,“那姑娘有问题?” “不是倭国派来的。”林雨桐皱眉,“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看起来也极为坦诚。可是呢?我不光是因为她心里装着未婚夫所以不乐意,我还害怕这是……当局派来的。” 四爷有些沉吟,林雨桐这点担心是有道理的。厂子这么紧要,他们不可能由着自己随便来,找个人监视自己才是合常理的。别说自己了,就是一般的军中将领,身边都是有马弁的。一个不慎,小报告就打了上去。“你做的对!”不同意婚事,又给了对方一个不至于叫人怀疑的借口。将人安排的离自家不远不近,对方也容易接受。“这事别瞒着槐子,将猜测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也好叫他多几分警惕。 槐子的反应出乎两人的意料,他只诧异了一瞬就摇头:“这姑娘再叫人动心也不成。做情报的……少有能得善终的。” 这话说的极为通透。 槐子见两人认同,表情跟着严肃了下来,“另外,就是你们俩……如果已经有一定的立场和倾向,我的意思,还是最好到后方工作。如今游离在两方的边缘,是很危险的。” 四爷和林雨桐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很多事情不好跟槐子解释。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就揭过去都不再提起。 这个夏天在冯玉详撤销抗日同盟军总部,辞去同盟军总司令的时候结束了。 新的学期一开始,林雨桐带着笑意走进校园,远远的看见两个人站在菊花丛边,看起来极为亲热。两人看见林雨桐,都露出微笑,一个是田芳,一个是于晓曼。 这么多的女学生,于晓曼却独独跟田芳看起来很亲热。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之前只是怀疑于晓曼另有一层身份,现在看来,应该可以确定,于晓曼的确有别的身份。她接近田芳,目的大概并不单纯。田芳这个半公开的倭国间谍,消息灵通的机构想来都知道。 田芳见了林雨桐,好似有些紧张,低声打招呼:“先生好。” 林雨桐点点头,朝于晓曼看过去:“这么快就认识新朋友了?” 于晓曼朝田芳看了一眼就笑道:“我来了以后才知道这图书馆是田芳同学家里捐钱建起来的。说了几句话就意外的觉得投脾气。” “说得来就好。”林雨桐见田芳紧张,好似怕自己说出什么一般,她也就不做停留,“你们料,我还有点事。” 见林雨桐走远了,田芳才低声道:“于小姐认识林先生?” 于晓曼‘嗯’了一声:“林先生是个热心人。” “哦?”田芳看向林雨桐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坐在办公室里,林雨桐低着头摆弄着几份讲义。一个个的,牛鬼蛇神,能出来的都冒出来的。四爷手里的研究,马上就成了香饽饽了。 而自己和四爷在这各方势力交错中,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精力。 她一直思索着于晓曼的出现,是当局不信任四爷?还是单纯的出于保护的心理?她有些拿不准。 “不是保护?”于晓曼看着隐藏在暗影里的男人,声音不由的大了起来,“当初我接到的命令可不是这样的。” 那人轻哼一声:“于小姐,我想你应该清楚。你现在可不是在侍从室,而是归我们管理。也许有些事你还不清楚,但是我得提醒你。就在两个月前,咱们的人差点暗杀了他们夫妻。那位林玉彤女士,胳膊上还中了一枪。别以为咱们推给倭人,人家就信了。你可别忘了,工党可是无孔不入的。若是真有了研究成果,没有落入倭国人手里,倒是先被工党得了,那同样是你的失职。所以,我提醒你,你的任务并不单一。你要做的不仅是保护他们,同样也是监视他们。当然了,监视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于晓曼半晌都没有说话,“我要见你们站长。” “新站长刚刚履职,最近很忙。”对方的话不容置疑,“执行命令!” “是!”于晓曼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来,再回头,只能看到一个带着礼帽的消瘦的男人的背影。 “嗨!”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叫于晓曼吓了一跳,回过头,却是田芳正站在她的背后,“看什么呢?”她歪着头问道。 于晓曼笑了笑:“没看什么,走神了。”她收敛心神,反问道:“你不去上课,在这里晃悠什么呢?” 田芳摆摆手:“觉得没意思没心情……”说着,就拿出几张电影票,“咱俩请林先生去看电影吧。” 于晓曼挑眉:“我跟林先生可不熟。就怕请不动。” “请的动!请的动!”田芳呵呵的笑,“我今天还请了警察厅一位副厅长的妹妹,林先生的哥哥在警察署,想要升迁,上面没人怎么行呢?林先生可不是迂腐的人,你去请一定说的通的。” 于晓曼突然笑了笑,“行!我去试试。” 林雨桐对于这个邀请很诧异,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那好,我也正好想出去转转。” 一路上林雨桐都不怎么说话,只含笑听着。心里却寻思着田芳是不是跟什么人已经联络上了。 但到了电影院,电影都开场了,也没有见到其他人来。林雨桐不动声色,于晓曼好似都忘了田芳还请了一个人一般,坐的很坦然,倒是田芳有几分坐卧不宁的样子。直到电影结束,三人从里面出来,林雨桐先提出告辞:“不能陪你闷了,还得回去做饭呢。” 田芳很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了林先生。” 林雨桐笑了笑没有说话,招手叫了黄包车就离开了。 田芳跺脚:“我把事情又办砸了。”按照紧急联络方式,她已经将信号递出去了,怎么会没有人来呢? 她并没有真的邀请什么人来,而是找了两个人来做掩护,好能顺利的接头。但是,对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根本就没有现身,这叫她怎能不着急。这段时间,她总觉得有人监视自己,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这次接头不成功,那么下次到哪里找这个好的掩护去?一次食言,人家凭什么再相信自己? 林雨桐坐在回去的黄包车上,细细的想着田芳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白色的衬衫蕾丝边,胸前别着一朵红色的绢花,长裙是浅蓝色的,并不出奇。手包很小,并没有多少坠饰。齐耳短发,耳朵上没有耳环,手上也没有手镯戒指之类的东西。 唯一奇怪的就是那朵红色的绢花。 她想了想,突然叫住黄包车,“师傅,往回走。我的耳坠丢了一个。” “那可得多两分钱。”这师傅停下来,跟林雨桐讨价还价。 “给你五分。”林雨桐催他,“要是快点,我给你一毛。” 这车夫一愣,赶紧调转车头,撒腿就往前跑。林雨桐扶着两侧,这颠簸起来真是差点将人给颠出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这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个铃铛挂在车辕上,一跑起来,铃铛就响,远远的就有人避开了。 等重新回到电影院门口,已经不见田芳和于晓曼了。她左右看看,边上卖香烟的,卖瓜子的,卖汽水的,还有擦鞋的,一一从眼前晃过,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可紧跟着,她就朝擦鞋的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将一毛钱递给擦鞋的,然后起身,转身就走。瞟过一眼的时候,似乎看见他西装放手绢的口袋里放着的不是白色的绢帕,而是一条红色的。十分的扎眼。 可她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一副墨镜,一顶帽子,将脸遮住了大半。 林雨桐心里一动,出声就喊:“我说你这个花花公子站住,骗了我妹妹就想跑。”说着,就将手里拎着的包朝对方的脑袋砸过去。 这人吃疼,又有些恼怒,被这么一扔,帽子也得打掉了,他几乎是本能的回头,然后看了林雨桐一眼,脸色一变,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林雨桐上前捡包,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她朝众人摆手:“都别围着了,没见过打陈世美的?” 众人跟着哄笑,但也都只是一笑而过,谁也没把这插曲放在心上。 可林雨桐想起这男人之前的表情,心里就有了判断。他见过自己,认识自己。只是不知道是之前就见过自己呢,还是刚才自己跟田芳在一起的时候被他看见过。 “小姐,钱还没给呢。”车夫催促道。 林雨桐直接上车:“到了地方就给你,不差钱。” 等林雨桐坐车离开,于晓曼才从对面的巷子里闪出来。她跟田芳分手之后,就绕过两条巷子又转了回来,却没想到看了这么一出戏。好在,借着林雨桐这一闹,被自己轻易的就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 回到家里,她将自己看到的,素描了下来。不敢说十分像,大事七八分还是有的。 第二天,她就找到了联络的安全屋,一家裁缝店。 “这是我要的样式,请尽快做出来。”她将画像递过去。 对方打开看了看:“什么时候要?” “明天行吗?”她这么说。 对方愣了愣:“你确定这么急?” “当然,十分紧要。”她再一次确认。 对方将手里的皮尺放下:“跟我进来。” 于晓曼也不说话,紧跟着就走了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这人皱眉:“你怎么回事?这安全屋不是随便就能启用的。” “这个我培训的时候学过,不用你教我。”于晓曼冷哼一声,“不重要,我不会前来。” “你才来几天?”这人皱眉,但却也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追问,拿着画像问道:“这人是怎么回事?真那么要紧。” “可能是倭国的间谍。你说要紧吗?”于晓曼冷哼,“很可能顺着他,找到隐藏在警察局内部的奸细,这是要紧吗?” 当然要紧! 这人这才重视起来,似乎又带着几分不信:“能隐藏的这么深,没点道行不行。你就这么轻易的看清了他的脸?” 于晓曼张了张嘴又闭上:“我也不是吃闲饭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并不想将林雨桐的作为透漏给对方知道。只在一瞬间,她就选择了隐瞒。一对教书育人的夫妻,都被这么严密的监视起来,如果他们有了反侦察的能力,真不敢想象他们会派多少人来。之前就不信任,只怕之后对这夫妻俩更不会信任。 见对方拿着画像没有再追问的意思,她也不停留:“明天晚上我再来,希望你们的手也快点。” 林雨桐对于于晓曼的插手半点也不知道,她此时拿着一大信封的照片,一一的比对。 这照片是警察厅档案资料库里的。花了两百个大洋从管理资料的警员手里买的。 林雨桐将这照片一个个的摆在桌子上,最后挑了一张出来,“跟这个有六分相似。”这照片上的人当时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可现在那模样,都在三十上下了。有点差别也很正常。 “这个人?”槐子有点不可置信,“你可看好了,真是这个人?” 林雨桐点头:“错不了,就是这个人。怎么?你认识?” 槐子摇摇头:“这个人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他是小孟尝的徒孙,这些年也颇为受小孟尝的器重。” “小孟尝,是绰号?”林雨桐问道。 “这人叫孟畅,畅快的畅。”槐子解释了一句,“因为好交友,讲义气,三教九流,但凡求到门上,他就没有不管的。哪怕是讨饭的婆子,流浪的乞儿,只要是求上门的,他从没有往外推的。严格的说,他自己并不是警局的人。只是他的徒子徒孙,不少都当着公差。这个照片上的人,就是孟畅的大弟子捡来的,是个流浪儿,跟着孟畅姓了孟,叫孟归。如今在警察厅,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职务,只是后勤处的一个副处长。肥差,但并没有实权。” 这话却错了,掌握这后勤,其实就是掌握着大量的资源。但林雨桐并没有打算槐子,听他继续往下说。 “要说这孟归有问题,我信。但要说孟畅有问题,我还真不信。”槐子将照片搁在桌子上,“这个人跟我师父很有些交情、我见了,叫一声师叔也不为过。这个人义气很重……你别跟我说要查他,这人我不能查。下面的兄弟要是知道我查这个人,非得跟我翻脸不可。另外还有一点能证明这人不可能有问题。仙乐楼发生了多少事,这个你知道的。就那些个人事情,别人查不出来,但是孟畅这个人,一定是查的出来的。不说他本来在仙乐楼就有份子,就说他跟下面这些兄弟的关系,想知道什么都不难。可到现在为止,有一点风声露出来没?没有!这个人在大是大非上从来都不糊涂。” 这话说的,林雨桐再要揪着不放,就该惹了众怒了。 四爷从书房里出来,直接接话:“要是如此,那就送帖子,咱们亲自登门。既然大是大非上不糊涂,那就更该坦然相告了。” 槐子犹豫了一瞬间,“也好!我亲自去送帖子。” 小孟尝果然不愧孟尝之名,哪怕是从来都没听到过的人,也十分的给面子,说是随时恭候。 四爷和林雨桐选了个周六的上午,提了两匣子点心就上门了。 这孟畅五十来岁的年纪,精神矍铄,走来龙行虎步,说话声音洪亮:“金先生,老夫是个武夫,但最敬佩的却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他亲自迎了出来,“你们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话说的十分客气。 四爷笑着回礼:“孟老不怪在下唐突就好。” 两人说笑着,就往里面走。原本以为回去待客的花厅,谁知道这位直接将两人带到了书房。书房这样的地方,不是亲近的人是不能进的。 孟畅坐在主位上,请四爷和林雨桐坐下,又叫人上了茶,叫人在外面守着,这才道:“两位来,必是又要事。但讲无妨。” 开门见山,十分爽利。 四爷端着茶,“要事我说孟老的徒子徒孙里,可能出了数典忘祖之人,出了跟倭寇牵扯不清的人,岂不是要被您当成了恶客。” 孟畅的眉头皱了皱,“你能坦诚相告,足见你对老夫的信重。徒子徒孙多了,出几个不屑之辈也在预料之中。你放心,我孟畅的家规也不是摆设。门户也该清理了。” 没有怀疑,直接就应承下来。也没有半点要包庇的意思。 难怪连槐子都对这个人赞赏有加。他确实是有许多独到的地方。 四爷将茶杯放下:“既然您快言快语,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今儿来,确实还另有要事。” 林雨桐眉头一挑,四爷之前可没说。 孟畅哈哈一笑:“我就喜欢爽快人。有话就说话,不用客套来客套去。” “我有一些设备要秘密从火车站运到城外……”四爷只说了一句,孟畅马上接话,“你说的是槐树林。” 果然,根本瞒不住这位。 槐树林那边施工,槐子之前安排的人根本就避不开这位的眼睛。不过好在,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消息露出去。 “金先生,我是粗人,但不等于我什么也不懂,槐树林里那厂房是要做什么的,我也全都明白。这是多大的事,我心里也分得清楚轻重。有些事,只会烂在我肚子里,谁也不会知道。”孟畅沉吟了一瞬,“你要信得过我,这设备的事你就交给我来办。” “就这么说定了。”四爷起身,“那我就不打搅您老了。” 林雨桐始终都没说话,跟着四爷就起身。 四爷临走的时候又低声跟孟畅道:“您那徒孙的背后,只怕还有人。” 孟畅眸色一冷:“敢把手伸到孟家,我要不把他揪出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在孟家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一人一句说的都是干料。林雨桐问四爷:“这个人真的靠谱吗?” “有时候还就这种人靠谱。”四爷跟林雨桐解释,“小孟尝的名声在外,在江湖上混的,最在乎的也就是这块数十年建立起来的口碑和招牌。他不能叫这招牌就这么砸了。而他们做事,向来又最不在乎所谓的规矩,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个效果立竿见影,在于晓曼刚确认了孟归的身份的时候,这个孟归就消失了。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孟归的任何消息 裁缝店里,于晓曼铁青了脸:“是不是你们将消息泄露出去了?”要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消失了。“或者,又是谁急切的想立功?将人给秘密逮捕了?” “没有!”对方一再保证,“没有!你应该想一想,还有谁知道这个孟归可能有问题的。” 于晓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雨桐。自己见过孟归的脸,就查到了他身上,那么林玉彤呢?她也一样可以吧? “怎么?想到了什么?”对方急忙问了一句。 于晓曼摇摇头,矢口否认:“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着急。行了,好容易找到一条线,就又断了。另外……跟田芳的关系要不要还继续深入?” “当然。”对方肯定的点头,“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是能顺利的打到对方的内部,就更好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如今的人物怎么办?”她抓着手提包的手一紧,多少有点后悔这么问。 “你放心,没有你还有别人。”对方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言语。 于晓曼没有追问,这是规矩。但这话的意思自己要是没有理解错,应该是这两人身边还有他们安排的人。而这个人跟自己不一样,明显隐藏的更深一些。 她不在这事上纠缠,只道:“田芳好似并不得她上级的信任。” 对方直接给了于晓曼一张照片:“认准这个女人,然后想办法叫田芳看见这个女人,剩下的你等着就好了。” 于晓曼看着照片,黑白的照片虽然没有绚烂的色彩,但还是能看得出来,照片上的女人有一股子别样的风情。“我记住这张脸了,给我个地址。” “霓裳歌舞厅。”对方轻声说着一句。 霓裳歌舞厅,是个享受夜生活的好地方。于晓曼以记者的身份,带着相机,走了进去,在舞台上确实看见了照片上那个风情卓然的女人。她此刻站在台上,扭着腰肢,轻声的吟唱着,不时的做出一个飞吻的动作,引的台下的男人一个个的往台上大把大把的扔钞票。 她坐在暗影里,将这一幕幕都拍下来,这才起身离开。等她走了,台上的曲桂芳眯了眯眼睛,总感觉麻烦就要降临了。 这段日子,她混迹在歌舞厅,日子也过的分外的洒脱。虽说当日林玉彤放自己离开,是自己答应替她找那个男人,但在这里混的久了,她倒是觉得,这样的灯红酒绿未尝不好。正想着是不是找个有钱的男人,跟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没想到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这天晚上,她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里,给林玉彤在筒子楼那边的宿舍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接的,这个声音她听过,是个叫白元的助理。 “喂!”那边的声音确实很干净。 “喂!”曲桂芳低声道:“我找林先生,你跟她说,上次叫我代购的书籍,已经到货了,叫她明晚上来取。老地方见!” 电话挂了,白元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谁的电话?”丁帆正在打扫房间,见白元不说话了,就出声问道。 白元应了一声:“是找林先生的。林先生订了外文书,到货了。” 丁帆了然的点头:“上次我听说林先生翻译的小说要出版了,是不是你真的?” 白元随口应付道:“是啊!是宋校长的夫人给牵线搭桥的。听说对方很满意,已经约了下本书,还在他们出版社出版。” 两人说着话,白元没急着走,等到吃饭的时候跟丁帆分开,这才出校门回了林家,将电话的内容给林雨桐说了一遍。 林雨桐之前还以为这个曲桂芳是撒出去的鹰,未必会回来,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真有消息了。 当初越好的老地方,是一处咖啡店。林雨桐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了。林雨桐没过去坐下喝咖啡,而是给了侍者一些小费,问了她洗手间在哪里。这种情况很常见,公共厕所可不像是后世那么普遍。讲究的人一般都是到体面的店铺里借用厕所。 在林雨桐进去之后,曲桂芳才起身,跟着也去了厕所。没个门后面都看了,确实是没有人,将门从里面锁了,曲桂芳才掏出一支香烟,缓缓的点燃:“有人盯上我了。” 林雨桐将水龙头打开,听着水哗哗的往下流:“没人盯上你,你也不会主动找我了。” 曲桂芳深吸一口气:“我后悔了,我真该去香江的。早点离开这里改多好。” 林雨桐看对方:“现在就算我想叫你走,盯着你的人也不会。”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知道谁盯上你了吗?” “没看清长相。”曲桂芳有些烦躁,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出烟圈,“但肯定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但是对方好似拍了我的照片。这不该是我原来那个组织的。对方想干什么,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是倭人,谁还对她有兴趣? 林雨桐皱眉,如果不是倭人,那么自己和四爷私自放了欧阳一一,也就是曲桂芳的事情肯定也被对方知道了。还可能牵连槐子。 这件事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在火车上,码字很不方便。下铺的孩子一直哭闹,吵的脑子乱哄哄的。这一章写的太艰难。过后应该要大修一次,大家先凑活看吧。 第742章 民国旧影(29)三合一 民国旧影(29) 欧阳一一的事情, 除了自己,就只有四爷和槐子参与了。 自己和四爷这边, 绝对没有走漏过消息。而槐子,一向是个极为谨慎的人。欧阳一一的事情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林雨桐如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回头,看着曲桂芳一口一口的吸烟, 明显变得焦躁起来。像是干他们这一行的, 一旦失去了冷静,就真的危险了。而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手, 没能从自己手里逃脱,所以, 她看起来有些慌乱,并不如以前那般八风不动, 自信昂扬。 “你要是还是这样一个状态, 那就是等着送死。”林雨桐抽出纸巾, 将手擦干净, 却也不看她, 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曲桂芳夹着香烟的手一抖,烟头直接烧到了手指上,她赶紧丢了,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觉得像是一头困兽:“这事没摊在你身上,你当然无所谓。可我经历了一次生死, 就知道死亡逼近是多可怕的事情。我如今更怕死的怎么办?我不管,我要离开,我要远远的离开,去香江也好,去奥门也好。哪怕让我去辽东,我都有机会挣出一条命来。” 林雨桐头都没抬,伸手就是一巴掌抡过去,“你给我冷静点。多大的事?以前那股子傲劲呢?” 曲桂芳捂住脸,这是第二个打她的女人,第一个是芳子,第二个是林雨桐。对芳子她还能升起恨意,但是对林雨桐,她心里却只有畏惧。 好半天她才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冷静下来:“不是我要撕毁诺言,是我这样的状态,迟早会牵连到你们身上的……” “人家能找出你,你还能跑了?”林雨桐耻笑,“你的照片,转眼就能发到全国,你能出哪,飞机汽车轮船,哪个能带你走?即便是偷渡,你也得出的了京城才行。这时候跑无异于找死。” 曲桂芳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没错,她说的没错,一旦自己敢跑,也许欧阳一一被击毙马上就被变成事实,“那我怎么办?就这么等着铡刀落到我的脖子上?” “蠢!”林雨桐丝毫也不客气的骂了一句,“古话怎么说的,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坏事和好事之间哪里有绝对的界限,端看你怎么去操作了。如今看起来,你是进入当局的视线了,但这何尝不是一个叫你的身份合法化的契机。” 身份合法化? 一个假死脱身的特务,想要身份合法化?怎么可能。 林雨桐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曲桂芳不由的上前附耳过去,林雨桐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马上露出一丝恍然,“原来还可以这样……” 林雨桐却没有说话,打开厕所门,转身就出去了。曲桂芳在里面又抽了一根烟,这才出去,此时之前点的咖啡已经凉了。但她却不急着离开,而是叫侍者再续了一杯,又点了蛋糕,慢悠悠的享受完,这才起身离开。 她却不知道,在她走后,从咖啡间走出来一个穿着女仆衣服的女人,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于小姐,冲的咖啡不错。”侍者笑了笑,“老板说您要是愿意,可以过来上班。” 于晓曼回过神,就不好意思的道:“真是对不住,我大概不能来了?” “薪酬不满意吗?”侍者赶紧道,“要不我跟老板说一声。” “不是,我突然想起时间上有点冲突。”于晓曼进去,赶紧将衣服换下来,这才跟侍者告辞,匆匆离开。 追着照片上的女人过来,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是从后门进来的。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林玉彤。这两人怎么会走在一起?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两人在卫生间说了那么长时间话都说了什么?一个个疑团从心里冒出来,叫她顿时百爪挠心。 而这天晚上,文海路三十八号,值班的值班,加班的加班,反正是新站长刚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如今烧起来了,大家就都得夹着尾巴。 用新站长的话说,老站长死于非命,大仇还未报,怎么能够懈怠呢。都好好干,玩命的干,不把漏网之鱼抓住,大家都别休息,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老站长对大家的恩情。 下面的人一个个的嘴上喊着同仇敌忾,但心里却免不了骂娘。谁还没点自己的事了?就这么耗着,有个屁用。再说了,老站长对大家有恩情吗?以前就他贪的最多,下面的兄弟能捞多少好处?上面换人不换人,对他们来说,真没什么大的影响。当然了,唯一为老站长齐恒有些怀念的,就是小毛了。齐站长在世的时候,对别人不管怎么样,对小毛那是不错的。如今新站长乔汉东刚一上任,就提拔了李华。李华原先在齐恒身边多少要受点小毛的排挤,不如小毛在老站长面前得脸。如今乔站长上任,一打一拉,这下面马上就稳了下来。 以前小毛是一哥,如今李华是一哥。 小毛守在办公室,看着众人纷纷去巴结李华,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人走茶凉说的就是这个了。 都是一群他妈的见风使舵的玩意。 他心里愤愤的骂了一声,就起身要出去透口气。 李华看见小毛的样子,心里一笑,嘴上却喊道:“毛哥,去哪啊。兄弟们在一起说说话多热闹啊。” 小毛心里冷笑,但却也知道不能闹僵。在外面混的,该装孙子的时候就得老实的趴在地上,要不然吃亏的真说不准是谁了。他笑呵呵的转身:“别叫我哥,怎么敢当呢?你是哥,华哥!以前兄弟不懂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计较。我这是……这是……”他指了指外面,“天不早了,我是肚子饿了。正想着出去给大家叫点宵夜。叫酒楼送进来,大家填填肚子。” 李华呵呵就笑:“这个不劳你操心了。乔站长说了,没有只叫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之前早就吩咐后勤了,在香客来定了席面,马上就送到了。”说着,声音就更大了起来,替领导宣扬名声收买人心的事,他怎么会甘于人后呢?“大家吃着喝着,心里可都要念着情分,知道端的谁的碗,吃的谁的饭。” 小毛暗骂:马屁精! 但到底跟着众人一起歌功颂德,乔汉东站在二楼的柱子后面,看着下面的动静,听着众人的说话声,微微的笑了笑,这才慢慢的退回去,进了办公室。 李华看了小毛一眼:“既然小毛这个有心,就出去看看。看看到了没有。” 妈的!还真将自己当成了打杂得了。 小毛心里不忿,但还是点头哈腰的出去了。到了门口,隐在黑暗里,这才敢回头对立面‘呸’了一声。正要开口骂人,就听到身后一个娇嫩的几乎要叫人骨头都酥了的声音道:“请问这位先生,这里是文海路三十八号码?我是来送餐的。” 小毛借着点昏暗的灯光一瞧,好家伙,从哪来的这么一个有味道的妇人。穿着肥大的衣服,梳着老式的发髻,可也遮挡不住这份艳丽。他先是看脸,然后再瞧瞧身形,心里马上就跟长了草一般。尤其是在一靠近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子皂角的清香味道,叫人觉得干净的很。刚想伸手,就不由的朝身后的楼上看了一眼。他跟在齐恒身边,学的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这乔汉东来了没多久,他也算摸准了这家伙的爱好。他不喜欢去窑子寻欢作乐,但却偏好良家妇人。比如老站长齐恒的太太,他去慰问人家的时候,慰问的当天夜里就没回来。直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从齐家出来。这些事情瞒的了别人可瞒不了他,齐家的帮佣园丁,哪个不是自己挑选上来的。齐太太三十多岁的人,保养的也不错,白白净净的有些丰腴。据说乔汉东一见人家就走不动道,说是齐站长有遗言要交代,要单独跟齐太太说,谁知说着说着里面就闹来猫叫,这一叫就是一晚上。如今眼前这个女人跟齐太太比起来,可是美艳多了。尤其是身上这股子干净的味道,一定会得乔汉东喜欢的。 这也许就是自己的一个向上走的契机呢。 这么想着,就又看着这女人一眼:“你是哪家的?” “香客来的”曲桂芳低声怯怯的答了一句。 小毛皱眉:“香客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大晚上的,怎么一个妇道人家肚子出门了。” 曲桂芳早从小毛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怪不得林雨桐细细的叮嘱自己细节,原来她对三十八的事情知道的不少。比如他们常常预定香客来的席面,比如新站长跟老站长的遗孀有一些不能说的故事等等,她都知道。这证明她等着三十八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雨桐当然会关注三十八号,从徐丽华的事件中,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就是找到了这伙子的老巢,可笑,他们一直竟然没有搬家的打算。只要盯着,从这些细小的事情上,也能看出许多的事情来。 比如香客来这边一接到订单,林雨桐那边紧跟着就知道了。这才给了曲桂芳可乘之机。 这里面的细节曲桂芳不知道,但这却更加加深了她对林雨桐的畏惧。此时她收敛心神,低声的回答着问话:“本来是我家男人来送的,可是临出门了,肚子疼的起不了身。这要是不按时送,老板是要扣工钱的。所以我才替我男人跑这一趟。” 小毛点点头:“行,你把饭菜给我。”他一把将食盒提过去,这才道:“你跟着我,在院子里等着。” 曲桂芳眼神眯了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这也无所谓,只要进了院子就好说了。 小毛将食盒提进去,临进门的时候回头瞧着这女人乖乖的站在这院子里,心里满意的同时不免暗骂一声可惜,好白菜全叫猪给拱了。一个臭跑堂的,倒取了这么一个风流别致的媳妇,真是没天理了。也不怕经不住福气折了寿数。 李华看着小毛提着食盒哼哧哼哧的,又是亲自摆桌,又是亲自盛饭倒酒,最后还硬是竟他拉着坐在了据说风水好的上座。最后恭恭敬敬的敬了三杯酒,又是一口一口华哥叫着,他的心气也就平了。随手叫打发他去倒茶了。 小毛转过身,确定李华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口,这才不屑的一笑,三两步到了门口,朝院子里的女人招手。 等人到了跟前,他低声道:“低着头,别露脸,躬着背……”见对方这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年轻妇人了,这才将食盒递过去,“好好提着,里面还有俩菜,跟我上楼去。楼上有贵人,你好好的伺候好了,有你的好处。” 曲桂芳马上明白了这里面的猫腻,碰上这一茬可比自己想象的轻松容易的多。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越发的战战兢兢,可也多了一分楚楚可怜。小毛十分满意,“跟我走!” 于是,小毛挡着曲桂芳半个身子,直接顺着楼梯往楼上走。 吃饭的众人中不知道谁给李华提了个醒,就见李华转身朝楼梯看了一眼,见小毛带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婆子上楼也没在意。他想巴结就去巴结吧。能有什么用的,新站长不可能用旧站长的老人。 可小毛心里却道:了旧站长的老婆都用了,一个身边的人怎么就不能用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小毛敲响了站长室的门。 “进来!”乔汉东在里面应了一声。 小毛进去,弯着腰谄媚的笑:“站长辛苦了。宵夜送到了,您看是不是给您拿进来。” 乔汉东没打算真的永远打压小毛,知道厉害就行了,这个人能得到齐恒的重用,肯定是有几分本事的。见对方示好意思十分明显,他也不拒人以千里之外,往茶几那边一指,“那就摆上吧。” 小毛一脸惊喜的应了,这才招手叫那女人进来。本来还害怕小家小户的女人上不得台面,谁知道这女人一进门,气质里面就不一样了。挺胸抬头低垂这眼睑,那粉|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上睫毛忽闪忽闪的颤巍巍的,想抬眼看又惧怕的模样,一下子叫人觉得心里酸软酸软的。 乔汉东本来转身去拿茶杯,结果一转身就看见这么一幕。见这女人弯腰摆饭,那小袄虽宽松却也短的很,一弯腰,就漏出白莹莹纤细的腰肢来。 小毛口干舌燥,但还是听见了这位站长咽口水的声音。他没有打扰,慢慢的退出去,然后将门带上。 成了! 他挥了一下胳膊,轻手轻脚的下楼来,开始换着花样的给李华敬酒。这些人见到小毛,早就将跟上去的那个‘婆子’忘到脑后了。不见人,肯定是没注意的时候走了呗。 却说乔汉东抿了一口酒,坐在沙发上朝低着头的曲桂芳招手:“过来倒酒。” 曲桂芳心里耻笑,男人好什么都别好|色,多少事都毁在了这一点上。她怯懦的走过去,却又不敢靠近,伸手要去拿酒壶,却被乔汉东一把将手攥住了。曲桂芳一副被拉这失去重心的样子往乔汉东的方向倒去,他伸手就抱了一个满怀,“美人……你是哪家……”正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腰上顶着的那个铁家伙,可是能要命的玩意。 他面色一变,松开抱着对方的手,然后将手举起来,“姑奶奶,哪条道上的?在下刚到京城地界,跟任何人都无怨也无仇。你先把枪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要钱还是要物,一句话的事。犯不上动刀动枪的,多危险啊。咱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好谈的。和气为贵嘛!” 曲桂芳冷笑一声:“乔站长,咱们确实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进来来,也不是要为难您的。其实,我是投奔您来的。” 谁用这样的方式投奔? 乔汉东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只笑道:“您说笑了,您说笑了。到底我是哪里得罪您了,您说,我一定给您赔罪。” “我说的是真话怎么还就没人信了呢。”曲桂芳将枪往前一送,乔汉东被这一顶,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要是走火了可就彻底完蛋了,死的冤不冤呢。“信!我信还不行吗?”这话一出,觉得枪顶着自己不是那么紧了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姑奶奶,这到底是唱哪出啊?” “这投奔而来,不显露的真本事你也不会重视我,不是吗?”曲桂芳这话说的,就不那么冷冽了。不光是不冷冽了,还带着几分娇嗔。再加上那只在他肩膀上游弋的手,还有紧贴着后背的酥软,叫他当时心里就以荡。 这个女人有|毒!明知道危险,可还是禁不住诱惑想要靠近。 乔汉东心里有几分信了,带着几分试探的道:“何必多此一举呢。就凭你这长相这身材,你的本事我就绝对相信差不了。” “哼!”曲桂芳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果然是个se痞子。怎么?那齐太太这新鲜劲还没过去呢,你就又长了花花心思了。我说你也够心大的,就不怕齐恒做鬼也不放过你?” 乔汉东嘴上呵呵的笑,心里却紧张的很,这个女人什么来历?竟然将这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事他是办的有几分不地道。要是传到上面去,可真是要坏事的。什么女人都能沾,就是这种为国牺牲的遗孀的便宜不能占。这回犯了众怒的。如今这世道,干他们这一行的,什么时候把命搭进去都不知道。要是尸骨未寒,老婆就被人这么对待,他们会怎么想?所以,这事万万不能传出去。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在这一瞬间,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就是这女人不能留。 刚这么一想,腰眼又被狠狠的顶了一下,“男人的话还真是不能信。刚才还卿卿我我,转眼就想要我的命。冤家,你这样可不讨女人喜欢。” 吹气如兰,萦绕在耳边。乔汉东又怕又爱,只得跟着周旋:“小姑奶奶,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毁了我的前程的……” “命这会子还在我手里呢,就想前程。”曲桂芳轻哼一声,“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还不行。”乔汉东深吸一口气,“你既然来投奔我,而你这手段又是专业培训过的。却又不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你可别告诉我你原本倭国人派来的。” “聪明!”曲桂芳笑了一声,“我还就是你们之前要找的倭国间谍欧阳一一。” “什么?”乔汉东侧着身子去看对方的脸,“欧阳一一的照片我见过……” “一个摩登女郎和一个小妇人,即便长了一张脸,你不也没认出来吗?”曲桂芳的声音带着笑意,好似小姑娘在玩好玩的游戏,“我得声明,第一,我是华夏人,被倭国效力并不是我的本意。第二,虽然接受了不少任务,但到现在为止,我手里并没有同胞的鲜血,也没来得及干下叛国的事情。第三,齐恒当日被杀,跟我并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差点成了倭人的弃子。第四,这件事之后,我就不想再给倭人卖命,只想安稳的过日子。可谁知道你们的人却对我紧追不舍,我这才不得已找到齐站长,特来投奔。看我对您是否还有一二用处。” 乔汉东仰着头看对方的神色,竟然发现没有半点戏谑之色,她是认真的!但他这站长也不是白当的,脑子里转的飞快,跟着就问:“那也不对!欧阳一一被击毙,当时一定是有人包庇了你……” “没错。”曲桂芳没有否认,“其实说是包庇并不恰当。应该是对方发现了我有悔过之心,而我又是唯一一个见过比芳子还高级别的倭国间谍的人,对方想用我引出这个间谍。” “比芳子的级别还好?”乔汉东的心动了,要真抓住了,这是多大的功劳。 曲桂芳有些恼怒的道:“本来计划的好好的,但是你的人从半路杀过来,又是拍照又是跟踪,将计划全都打乱了。再这么下去,你们的人会不由分说的将我当做第一个要除掉的目标,我这才不得不来。你手底下那群人,都是些酒囊饭袋。这会子怕是都起不来了。” 乔汉东试探着站起来,曲桂芳没拦着。他马上摸腰里的枪,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卸了。他有一瞬的尴尬和僵硬,回头就看见美人似笑非笑的脸。他呵呵干笑两声,三两步窜出去猛地将门打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是连半个人声都听不见。他走出去,站在二楼往下看,一楼的大厅里,桌子上东倒西歪的爬着些早已昏迷不醒的人。这不是醉酒了,这是着道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说的对,这伙子全都是酒囊饭袋。 “指望他们立功受奖?”曲桂芳摇摇头,“抓几个学生,暗杀几个文人,搜罗工党的罪证这些人还行,至于其他的天大的功勋,靠他们?还是省省吧。” 乔汉东回头,看着左右手将枪玩的溜溜转的女人:“他们靠不住,那你呢?” “我?接纳我,对乔站长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从近处说,我可以抓住那个隐藏的深的倭国间谍。从远处说,你只要接纳我,我还能带给你另一个好处……”曲桂芳说着就一顿。 乔汉东心里一动,上下打量了这曲桂芳一眼,“给我的好处?那我可迫不及待了。” 曲桂芳呸了一声:“想什么美事呢?我是说,如果对方知道我在您的账下,会不会再次秘密的联络我。我作为您的兵,说不得有一天能潜伏在倭国的一些机构里……” 这个想法大胆,但是诱人。如果能成功的潜入这样一个特工,那么,这该能让自己的职位更上一层楼才对。 曲桂芳见对方站在那里久久没动,眼里时而闪过忧虑,时而闪过狂喜,面色也不停的变幻着,就知道对方确实是动心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她点头,那么自己很快就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强大的后盾。成为蓝衫社的一员。 乔汉东朝楼下又看了一眼,这才道:“咱们进屋去说。” 这次,乔汉东坐在办公桌后面,而曲桂芳则坐在沙发上,两人隔空四目相对,良久之后,乔汉东才笑了:“我是该叫你欧阳小姐,还是曲小姐?” “欧阳一一死了,如今活着的只要曲桂芳。”她这么答道。 “好!”乔汉东应了一声,转而又道:“我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凭什么叫相信,你来这里,不是受命于倭国的指派呢?要是引狼入室……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曲桂芳心道:这人也不光是长了色|心,做起事来倒也有心眼。在这种时候跟自己对峙,脑子还这么清楚,也不管能混到现在这个位子上了。 她轻声道:“有件事,你大概并不知道。但是只要找到田芳,从她的嘴里你们就该知道,芳子这次栽进去,是有我的手笔的。这种情况下,我还敢在倭人哪里效命吗?” 乔汉东眉头一皱:“既然你背叛过,那你怎么保证对方还会联络你?你对我的承诺,可就是空头支票了。” “第一,在很多人看来,我是背叛了芳子,并不是背叛了他们的帝国,不是什么不可以饶恕的罪过。第二,他们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你们的情报,不需要我对他们有多大的忠诚。而只要他们再次接纳我,那我能不能为你搞来倭国的情报,就看我的手段了。”曲桂芳笑了笑,“再加上芳子的情况并不乐观,为了一个活死人,放弃一个可能有价值的谍报人员,他们可没那么蠢。有这几点在,乔站长好似并没有损失什么,不是吗?” 这话倒也没错。 乔汉东起身,突然问道:“当初包庇你的是那对夫妻?” “林先生的哥哥在警察署,立功心切。要不是我有这么大的价值,可早就死了。”曲桂芳叹了一声,“我想跑来着,去香江,去奥门,是哪里都好。只是,你知道的,京城这地界,也不是想跑就跑的了的。这三教九流的,到处都是眼线,我是走不脱的。这次投奔你,可也算是得罪了对方了。不过,他们也算是我的恩人,乔站长若是能出面,两方化掉这个干戈,那就再好没有了。以后我出门走动,也方便一些。好歹请他们发话,看见我就只当看不见,要不然,终究是麻烦。” 乔汉东点点头,自己初来乍到,也没有跟各方都较劲的心思。再加上上面的对那位金先生格外重视,要求确保其安全。那自己就是再大的不满,也不能发作。跟上面保持步调一致,态度一致,如此,才不会出大差错。 心里细细的斟酌了一遍,怎么想也觉得这姓金的夫妻不可能跟倭国有牵扯。一个武器专家,真跟倭国有关系不会在这里。倭国人又不是蠢蛋!这么一想,也就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说的一切九成九都是真实的。既然如此,也就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现在……” “没地方去了。”曲桂芳将枪收起来,“一出去就得被你们撒在外面的人盯上。你现在也没办法下命令,这危险警报解除以前,我就住这里了。”说着,就往里间去。她一把将门推开,伸手就将衣服给拖下去,然后就那么进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开着,能看到身材姣好的女人在里面洗浴。 乔汉东顿时口干舌燥。 曲桂芳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刚才还急不可耐,现在怎么了?怕了?现在你有枪,我没枪,你怎么还是怕我呢?” 乔汉东低头往身下一看,直挺挺的可不是枪吗。他一下子攒进去,将内室的门直接关上。 第二天一早,于晓曼在图书馆整理书籍。这些书籍刚买回来,最开始的工作最为繁琐。正忙着,边上过去一个搬运工狠狠的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对方赶紧过来扶了她一把:“对不起!对不起!” 于晓曼感觉到对方给自己塞了个东西,眼神就闪了闪,知道这是给自己送紧急消息的人,就和善的笑了笑:“没关系。你去忙吧。” 等到看着人都走了,她才起身去了卫生间。将蜡丸掰开,取出纸条。一看到上面的内容,她就发蒙。昨天才叫自己拍照引起田芳注意呢,今天就下令叫自己销毁照片。这是什么意思?朝令夕改也不是这样的。 她将蜡丸和纸条都扔进便池,用水冲了,这才起身返回宿舍。将之前做好的旗袍带上出门。 到了裁缝店,对方眉头皱了一下,还是照常打招呼:“小姐过来了?可是衣服不合身?” “最近瘦了点,想收一收腰身。”于晓曼说着,就往里面走,“你帮我再量一下。” 对方只得跟进去,将暗室的门关了这才道:“东西交给你了,你照办就是,又过来做什么?” “命令说撤回就撤回……”于晓曼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这么糊里糊涂的,怎么开展工作。见到那个女人要怎么对待?” “什么怎么对待?”对方眉头皱的死紧,“只当从来不认识就行了。”说着,好似又怕于晓曼没轻没重,干脆道,“这是自己人。是咱们另一条线上的……之前,有点误会。” 放屁! 这样还怎么开展工作? 于晓曼深吸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别的任务我不管了。我只负责当初我从金陵来时上面交代的任务。剩下的都跟我不相干。” 说着,就开了门直接走了出去。 对方在里面直扶额,这都是哪里找的姑奶奶,没一个省心的。 出了门,于晓曼就没那么激动了。她可以断定,那个女人突然变成自己人,这里面一定有林玉彤的手笔。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由。但她的首要任务先是要保证金先生夫妻的安全。那么,丝毫可能影响到这个任务的事情,她都不能叫它发生。因此,这个发现,绝对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金先生夫妇,只能是教书匠,仅此而已! 但是这往后,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尽可能的少发生,这些是自己发现了,无所谓。但要是别人发现了,又该引起多少不必要的猜测呢。还是得找机会给她示警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43章 民国旧影(30) 从办公室出来, 看到等在楼下的于晓曼,林雨桐有些诧异。 “想请林先生吃顿饭, 不知道肯不肯赏脸?”于晓曼问了一句,不等林雨桐拒绝就借着道:“要不去喝咖啡也行,前天我还在一家咖啡店学了手艺……哦,对了!好像还看见林先生去了那家咖啡店。” 前天, 自己和曲桂芳见面的地方, 正是咖啡店。她这是意有所指。 林雨桐笑了笑:“还是我请吧。吃饭就不用了,我得回去做饭, 就去最近的咖啡店吧。那里的甜点不错。” 于晓曼越发的认为林玉彤不是个简单的人。被自己撞破了也没在她脸上看过丝毫的慌乱。她眼神闪了闪, 这才笑道:“那好!一起去尝尝。” 这家咖啡店的生意不错,里面的侍者都是穿着女仆装的白人, 金发碧眼,特别吸引人。两人选了角落的位置, 两侧都是墙, 靠墙坐着, 能看清楚整个大厅的情况。 林雨桐对咖啡其实没有多少热情, 点了一杯红茶, 要了两块蛋糕,就拿起刀叉慢慢的且起来。这是在外面,在家里早拿在手里直接啃了,这么吃着实在是麻烦。 于晓曼看着林雨桐将蛋糕切成大块,用叉子插起来松在嘴边小口的吃,就觉得十分有意思。这不是一个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甚至是个十分不拘小节的人。她心里单方面对对方又多了几分好感。 她抿了一口咖啡,含笑低声道:“林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接近你们是有目的的。”既然对方不是个普通人,就不用这么藏着掖着。坦诚也许能事半功倍。 林雨桐对于晓曼的手段是赞赏的,至少自己当时没发现她就在咖啡店,将自己跟曲桂芳见面的事看了个正着。其实,自己对田芳和欧阳一一心里都有些戒备,就是对如今的曲桂芳也一样做不到放下戒心。但对于晓曼,她并没有多么提防。因为从她的身上,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就像此时一样,明知道她手里握着把柄,她也一样能坦然。蛋糕松软又不甜腻,正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她咽下去,眼睑都没抬的去插下一块,“什么目的?能问吗?”她接着对方的话。 “我的确从辽东逃出来,我的未婚夫是辽东军的一个副官,后来辽东军撤出辽东之后,就失去了消息。我去找过,有些说是负伤了,有些说是阵亡了。反正就是不见了。我当时身无分文,又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刚好当时有个电讯班招生,包吃包住不要学费,只要考上就行,我就去了。然后顺利的考上了。一年后毕业,被选入侍从室,再之后,就被选出来,到京城来执行一项保护你们的任务,这就是全部。”于晓曼的声音很小,脸上带着笑意,将自己的经历说的轻描淡写,但林雨桐也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不容易。一夕之间,家人死了,家也没了。唯一能依靠的未婚夫失踪了。天下之大,无处可去。再加上千里逃亡……林雨桐一叹:“那段日子……很苦吧。” “一直很苦。”于晓曼鼻子酸了一下,“国仇家恨呐!真是刻骨铭心的痛。”只要想起,就觉得疼的发苦,苦的人从里到外,就剩下一股子恨意支撑者。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但心里对于晓曼的来历还是吓了一跳。侍从室出身,是有直达天庭的本事的。她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你是想问跟我见面的女人的事?” 虽是问局,但却十分笃定。 于晓曼收敛心神,微微的点头:“上次阴差阳错被我撞见了,下次就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撞见。而如今,她已经进了三十八号。你能不跟她联系还是别联系的好。这个女人太危险。” 林雨桐接受她的好意,“本就是为了那个隐藏在芳子背后的男人才保下她的。如今有三十八号盯着,想来这个男人想要挖出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我自然就不会再关注那个女人了。不过你说的对,这个女人很危险。她没有什么信仰和坚持,就是个生存主义者。只要能活下去,没有谁是不能背叛的。用她,更得防着她。另外,她最大的本事就是魅惑,就怕一开始存着警惕的你们那位乔站长,用不了多久就成了她的裙下之臣。那点警惕之心,恐怕也早不知道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喂狗了。” “我记下了。”于晓曼含笑看向林雨桐,“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经过什么专门的训练呢?” 这话有几分试探在里面。 林雨桐摇头:“三教九流见的多了。自然就什么都看的懂了。说到底,都是尔虞我诈罢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本色演出与扮演角色,仅此而已。”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话题跟着一转,“你不仅是为了保护我们,还是为了监视我们的吧?” 于晓曼的手一顿,“上面没有这层意思,不过三十八号却也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我得向谁负责。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我不会说。金先生能安心的做研究,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她感觉的到,对方说的是真的。“明目张胆抗命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于晓曼嘴角的笑意大了一些,“在上面的时候还没这种感觉,可到了下面,才知道这里面的水又多浑。欺上瞒下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真是长了见识了。每个人都有想法,每个人都想从这里面分得利益,真是一言难尽。” “那你以后呢?就这么混着?”林雨桐抬眼,“然后跟田芳接触,再去渗透到对方内部?以田芳自己的本事,你能得到的,最多也就是个鸡肋。” 于晓曼摇摇头:“之前我想听令的,现在不用了。在侍从室,我还是有几个好友的,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定期将这边的事情传递上去。” 也就是不监视自己和四爷,改监视三十八号以及京城的其他事宜来体现其价值。 这个办法倒也聪明。这也是防着她在这边不听命令的事情被乔汉东打小报告做准备。只要将三十八号的事情定时传回去,想来乔汉东不管怎么告于晓曼的刁状,上面都不会信,只以为这是在打击报复,排除异己。 很聪明的手段!很聪明的人。 “以后常到家里坐坐。”林雨桐发出邀请,她是真的挺喜欢于晓曼这个人的。 于晓曼笑了:“以后有什么时候,你别出面,我去办吧。保护好你们的安全,意义重大,这一点,我明白。” 两人一个端着红茶,一个端着咖啡轻轻的碰了一下,算是有了些默契。 林雨桐回去的时候就跟四爷说了这事,“我觉得,这个人基本是能信的。” 四爷点点头:“那就接触着吧。”能在乱世中保全自己,又能保持初心的人,难得。 正说着话,槐子带着铜锤来了。 四爷带着人去了书房,林雨桐在外面守着。 四爷跟槐子和铜锤交代:“到了沪上,你们从迈克那里将零件取出来,然后走斧头帮的门路。上面答应的两套设备如今就在他们的仓库里,你将咱们的零件想办法混到一套里面,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由孟畅出头,将咱们需要的设备从水路先运到胶州。记住,不要跟韩春林那□□混了。” 铜锤听的云里雾里的。槐子却听懂了,也就是说着其实是三套设备。当局给了两套,一套明处,一套暗处,而自家这妹夫又私下买了一套。他应该不光是害怕明处的不可靠,也害怕暗处的靠不住。所以打算不动声色的,再藏一套。 只是这运回来以后再怎么将这套运出去,就是个问题了。 四爷明白槐子眼里的意思,他给了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才叮嘱:“切记,这事除了咱们,谁也不能叫知道。” 这事防着孟畅手底下那些人吧。不过有这担心也对,这世上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人,该谨慎的是要谨慎些。 槐子应了一声:“我心里有数,这次我请假亲自过去。” 四爷低声道:“你也要小心,你身边只怕也有别人的眼睛。欧阳一一的事情就已经泄露出去了。所以,更得谨慎小心。” 槐子愕然:“欧阳一一的事情……”当时自己只跟一个人说过。“怎么会呢?”他的面色有些难看,要是这个人出卖了自己,那事情就大条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这事我知道了。在走之前,我会把尾巴处理干净。” 晚上的警察署,还有一样灯火通明,该值班的还是要值班。 槐子站在外面靠在墙上抽烟,从里面走出一个甜美的姑娘,“你找我?怎么不进去?” “为什么?”槐子看向这姑娘,“陶桃,为什么?” 这被叫做陶桃的姑娘面色一变:“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将欧阳一一的事情说出去?”槐子看着陶桃,眼里有些冷意。 陶桃抬脚就踢了槐子一下,“你真是个蠢蛋!闹了半天,你觉得我背叛了你?” 槐子没有说话,只看着陶桃:“没有吗?” “麻烦你用用脑子。”陶桃左右看看,“光是你们策划着杀了齐恒,挑动着三十八号跟倭国人干起来,就够你墙壁十回八回了?要是我背叛你,为什么不拿这件事说话?要是我背叛你,你干这些事的时候我就不会配合你?” 槐子没有言语,这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陶桃深吸一口气:“我是郑东的秘书,但你不知道,当初我能进警察署,是走了郭楷范那老东西的路子的。” “署长?”槐子皱眉问道。 陶桃点头:“没错。我的工作就是将郑东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郭楷范。至于欧阳一一的事情,我却是透露的,但却没说是你的意思,而是说你是奉了郑东的密令才放的。仅此而已!” 槐子的神情并没有放松,就那么看着陶桃。 陶桃苦笑一声:“你想说为什么非得汇报?不瞒你说,没点实质性的东西,我没办法交差。我姐姐被他霸占了,当成外室在外面养着。我要是不听话,我姐就得被折磨死。你要是能把那老东西给弄下来,弄死,我以后只听你的。” 女人都会做戏。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陶桃的话。虽然三十八号那边的警报解除了,这件事带来的不利影响也被消弭了。但所带来的危机却久久的留在了心里。今日她能为了她姐姐私下透露这样的事情出去,那么以后还会不会因为别的再透露其他的事情呢。 槐子心里转了一圈,始终也做不到对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信任。 陶桃一把拽住槐子的胳膊:“我不会背叛你。不会害你!你难道都没有心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槐子自然明白。他嘴角动了动,安抚道:“我……我阿玛你知道的,他太固执了。” 这是说娶媳妇要娶满姓贵女,上三旗最好。 陶桃眼睛亮了一下,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对自己未必就无心呢?“这都什么年月了,还讲究这一套。” “年纪大了的人,能怎么办呢?”槐子笑了笑,“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夜里怪凉的。” 陶桃放开槐子:“那什么……欧阳一一的事情到底是我不对,你来问我也是应该的。你放心,我不会说任何一件对你不利的事情。而且,我还有个想法……” 槐子挑眉,静静的等着。 陶桃低声道:“其实,我最开始想的是,用郭楷范将郑东拿下,那么,郑东空下来的位置又该谁来坐呢?除了你再没有别人。可郑东岂会甘心,他定是要找姓郭的晦气的。咱们在暗处配合一二,那么姓郭的不死都不行。如此以来,你就又能再往上进一步。我虽恨姓郭的,但如今弄死他,可不就便宜了郑东。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槐子看着陶桃说话时脸上时不时露出来的甜美酒窝,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既然你的姐姐在受难,你怎么还能这么理智的谋划利益?你若是求着我暗地里废了姓郭的,我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如今,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冷。谁说女人的心里没有丘壑,不是每个女人都跟自家额娘和杏子似得。 他的心慢慢的硬起来,这个姑娘……要是继续留在警局,会成了一个祸患。她的心性,太难把握。将心里那点最后的怜惜慢慢的收起来,他脸上笑的愈发的柔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个姑娘家,不能总这么在警署里混着吧。跟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 陶桃就笑起来了:“这不是咱们谋划着将来吗?等姓郭的死了,他的钱财足够我姐姐带着我父母和弟弟去香江过好日子的。以后,你就成了大署长了,我还怕没好日子过?” 看来,她心里早就一点一点的谋划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欧阳一一的事情她以为会是个契机。 陶桃见槐子没说话,就低声道:“这事咱们也不能着急。那边至今没有消息过来,也没有对郑东发难,这却叫我有点想不通。不过没关系,我在郑东身边,总能找到机会的。” 槐子笑了笑:“你说的是。快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又去仙乐楼?”陶桃一把抓住槐子的胳膊,“那个萧红……就那么好?”说着,就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槐子攥起拳头强忍着没将她甩开,只道:“你想哪去了?你去问问,我什么时候去过过夜了?不过是那地方消息灵通……” “那也少去。”陶桃自觉跟槐子更近了一步,“我……你老去,我心里不高兴……” 槐子笑了笑:“郑东和乔汉东在那里吃饭,就约在今晚。你说我去不去?” 陶桃马上撒手:“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那是该去。赶紧过去吧。” 看来这份喜欢,也并没有多少。 槐子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以前将她当做是一个需要怜惜的小妹妹,如今再看,却是走了眼了。 说郑东和乔汉东在仙乐楼吃饭,这个槐子倒也没说假话。这个消息他事先也并不知道,是萧红刚刚递出来的消息。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在郑东去见乔汉东之前截住他。 所以郑东在半路上被气喘吁吁的槐子有些惊讶,他将车窗摇下来,探出头问道:“怎么了?又出大事了?” 槐子朝前面的司机看了一眼,这才对郑东招手,示意他下来说话。 郑东马上明白了什么意思,打开这门就下车,两人走到十几米远,槐子这才道:“有件事我要跟郑署长你提前说一声,这事我也是刚知道。” “你说。”郑东又朝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司机往这边张望,心里越发的疑心。槐子示意自己避开司机,不用问也知道,大概是自己的身边人出现了问题。 “郑署长,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您在警局一天,我的日子就好过一天。所以,我万万没有害你的心思。”槐子递了一跟烟过去,又给对方点烟。 郑东点头,两人没有不和,也没发生过不愉快。自己欣赏槐子的办事能力为人处世,当然了,对方对自己也是够意思。芳子的被捕,欧阳一一的被击毙,都是他一手办的。自己也因此立了大功。要不是上面有姓郭的挡着,单凭着这些功劳,署长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他吸了一口烟,拍了拍槐子的肩膀,“咱们是兄弟,我信得过你。” 槐子这才道:“既然您信得过,那我有话就直说了。您知道乔站长今儿约您,是什么事吗?” 除了联络彼此的感情,还真想不出其他的来。 他看向槐子,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槐子左右看看,低声道:“有人愣说是咱们放走了欧阳一一……” “什么?”郑东大惊,私放倭国间谍等同于叛国,是要掉脑袋的。 槐子拉住惊怒的郑东:“您别急!假的终归是假的,有些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欧阳一一有个跟她长相相似的表妹叫曲桂芳,他们找到了曲桂芳,愣是说这是欧阳一一。还指正说是我奉了您的命令李代桃僵的。可他们不知道,这曲桂芳实际上是三十八号乔站长的人……” “啊!”郑东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他娘的,可不正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槐子点点头,脸上的忧虑却更重了,“这次咱们侥幸,但是下次呢。您想啊,那曲桂芳的长相谁见过?这茫茫人海,怎么就这么快找到了这个人?” 郑东大大的吸了一口烟,他有些明白槐子的意思了。欧阳一一的表妹领尸体,因为是女人的关系,都是叫女警去的,而警察署里唯一的女警就是自己的秘书陶桃。如果陶桃见过曲桂芳,并且一眼看出她跟欧阳一一相像。她要真是自己的人,多少会提醒自己一句。但是她没有,随后就有了因为此时被人算计一事。那么是不是说,陶桃背叛了自己呢?她将这些消息告诉了署长郭楷范,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对方能不声不响不动声色的将曲桂芳找出来的事了。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阴差阳错曲桂芳恰好是三十八号的人,那么如今,自己只怕被三十八号逮捕投到死牢里,而不是请自己去仙乐楼吃饭了。 想起槐子故意规避司机,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那个背叛的人。他低声骂了一句:“这个贱人!” 槐子叹了一声:“还得从长计议。” 郑东点点头:“我心里有数,兄弟。你先去忙,咱们随后再商量这事怎么处置。” 槐子应了一声:“我回局里盯着,您去忙。” 看着槐子走远,郑东将烟头一扔,用脚碾了碾,这才转身上车。 槐子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这还得见了乔汉东听他怎么说,才能弄清楚。 两人见面,没叫姐儿相陪,谈的都是正事。当然了,也跟初次见面,大家读比较矜持有关。 乔汉东将一沓照片递给郑东:“这是你们警局的人寄过来的照片,这照片上的人是我们三十八号的。她不是欧阳一一,这个我可以跟你们保证。” 郑东将照片翻了翻,整整的欧阳一一她见过,跟这个女人倒是真有□□分相似。说是一个人真是一点也不过分。心里疑惑,但却坚决不会说这是一个人,自己还不至于犯这样的傻,“欧阳一一我见过,比照片上的要端庄一些。” 这话是瞎扯。 但乔汉东却很满意,这件事就这么盖棺定论了。两人推杯置盏,最后郑东叫了画眉来,伺候乔汉东歇着,这才从里面退出来。 其实这事透着蹊跷,真有这么相似的表姐妹?他心里不信。如今这架势,要么这欧阳一一本来就是三十八号打入倭国的,要么就是警察局有人私自放了欧阳一一又反过来咬了自己一口。至于如今的欧阳一一,大概真是乔汉东看到了价值,才收入门下的。 心里明白这事,但却打死都不能说出口。欧阳一一的事是槐子办的,难道是他私自放人?没这个道理。 那么说来说去,问题还事出在了郭楷范的身上。自己有了功劳,而他的年龄可不小了。只怕再有点功劳,他就得给自己让贤了。所以,这才对自己出手了。 这个老匹夫。 当天晚上,他就秘密叫人查一查司机和秘书陶桃,结果第二天就接到消息,陶桃的大姐住在郭家后巷,两家的后门紧挨着。今儿一早天不亮,姓郭的那老东西就从陶家的后门出来进了郭家的后门。 这个老小子,这次弄不死他都不算完。 槐子此时正跟四爷和林雨桐说昨晚的事,随后又叹道:“对陶桃……我还真是……以前瞧着,是个挺好的姑娘,只是从来都不知道这心思这么沉……” 四爷将碗里的粥都喝完了,正将最后贴在碗边的几粒米往嘴里扒拉,“郑东势必要对郭楷范出手的。这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坏事。韩春林你知道吧?” 槐子点头。自家这妹子妹夫最烦这个人,“想顺势将他给打发了?” 四爷将碗放下,“郭楷范是个机会钻营的人,这韩春林是从上面直接派下来的,所以,他最近跟这位打的火热。一力的想往金陵的大衙门钻营。敲掉了韩春林,郭楷范顺势就掉了。” “什么样的罪过能牵连这么广?”槐子皱眉,这事得掂量。 四爷想都不想,“自然是泄露国家机密罪,牵连的最广。每个环节牵连到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槐子愕然的看向四爷:“你想好了?” “你就要去运设备了,这事在你回来之前必须处理好。韩春林留着,太碍事了。”四爷下了一声,听在人耳朵里,不由的叫人心里紧了紧。 槐子心道:这位又要出手了,也不知道这回要搭进去多少人。 “你只管请假去沪上,剩下的事情都不用你管。”四爷笑了笑,“每件事里都有你的影子,太扎眼了。这回……你别跟着掺和。” 槐子应了一声,也就不多问了。等他走了,林雨桐才问四爷:“不只是将韩春林和郭楷范弄下来吧?” “嗯!”四爷起身洗手,准备出门去学校上课,“这回不把京城这些牛鬼蛇神拔起来都不算完。既然曲桂芳找不出来人,咱们就放饵料钓,还就不信他能耐得住。” 林雨桐就有点明白四爷的意思了。这天去学校的路上,林雨桐跟着四爷去了电报局,看着四爷给黄涛飞发了一封电报,电报上是这么说的:“果子熟了,可尝。” 林雨桐眼睛微微一眯,就明白这话的意思,大致是说有一定的研究成果了,可以试着投入生产了。 这对于鼎力达成此事的黄涛飞有些怎么的意义简直不敢想象。 当天晚上,两人都快歇下了,大门被敲响,就见黄涛飞已经站在门外了。 “接到金兄的电报,我是乘坐转机来的。”黄涛飞进屋就拉着四爷的手不放,“什么样的成果?还请金兄透露一二。” 四爷带着黄涛飞去书房,林雨桐见黄涛飞的样子就知道是马不停蹄来的,也不打搅两人,干脆去厨房做了宵夜给两人送进去。 进去的时候黄涛飞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兴奋劲,眼睛亮的吓人,“……只要做到第一步,就是了不起的进步。机器马上能运到,年前应该能投产吧?” 四爷摇摇头:“黄兄没见韩厂长吗?如今厂址还没定下呢。这天眼看就冷了,厂房也没法动工修建了。只怕投产得等明年。明年开春后建厂房,等秋后大概就能正式调试机器了。” 黄涛飞一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王八蛋,整□□上面要钱,半点屁事都没办。”他在屋里转了几圈,“不过没事,如今才九月份,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盖厂房了。你放心,有我盯着。” 四爷就不再说什么,只催着黄涛飞赶紧吃点东西。 而韩春林正在家里睡的香甜,电话铃突然就响了起来。他将怀里的女人推了推,这才伸手接了电话,“喂?”语气不好,有点烦躁。大半夜的扰人清梦,真是恨不能隔着电话给对方一枪。 “韩春林!”电话里的声音叫他一个激灵,是自己的表姐夫,自己能来京城任职,完全是表姐夫一手推动的,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姐夫,是我,您请吩咐。”电话是从金陵打来的,又是半夜,肯定是出事了。 对方在电话里暴跳如雷:“韩春林,你他娘的能不能给老子干点正事!叫你去京城是干什么的,是为了叫你管好那个厂子,手里有了那些能杀人的铁家伙,就有了权力。跟谁说话都不需要软气。你可倒好,到如今了,你的厂子一个屁影子都没有……” “不是!不是!姐夫!你听我说。”韩春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没有这回事的姐夫。厂子建好了,不信你过来看……” “看个屁!”对方再一次爆粗口,“半夜三更,委员长的侍从室奉命亲自打电话问询,难道那消息是假的。你还不老实说!” 韩春林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侍从室就够吓人的,再加上一个‘奉命’,这 还了得。侍从室只奉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委员长。不用说,这是惊动了最上面了。 他娘的!谁给老子将这事给捅出去了? 他来不及细想,赶紧道:“姐夫您放心,我一准一个月……不!半个月之内,将厂房给建好。” “最好给我办好,否则……直接吃枪子吧。”那边吼了一声,‘啪’一下就将电话给挂了。 韩春林手里握着电话愣了半天,才擦了一把冷汗将电话轻轻放上,好似怕惊扰了电话那端的人。 床上的女人裹在被子里,像是大虫子似得蠕动,“亲爱的,赶紧睡吧。人家都冷了……” 冷!冷个屁! 韩春林装了半天的孙子,这会子心里正憋气,他起身一下子将被子掀开仍在地上,看着这女人赤|裸着缩起身子然后赶紧起身惧怕的看过来,心里才稍微舒服些,“睡什么睡,还不赶紧起身伺候梳洗?” 那女人唯唯诺诺的,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光着出去了。他也一边穿衣服一边琢磨,这猛地来催自己是几个意思?难道那个姓金的真的研究出什么来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他顿时有些后悔没跟这书生好好的沟通沟通,要不然也不至于叫自己这么下不了台。 但即便再恼怒,也知道这真有了好东西以后,这厂子有多要紧,就像是表姐夫说的,腰板直了也硬了。就是那一个个司令将军的,谁不得给咱几分脸面。这是什么?这就是最实际的权力。 于是,韩春林在这天早上,就动用了他这段时间在京城结交的各路关系网络,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厂子给建起了。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是想在十天内将厂子给建起来,一下子招了数千人做工,稍微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了。他这小半年都没动静,这会子着急忙慌的,傻子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黄涛飞想拦的时候已经拦不住了,消息早放出去了。 就连田芳这个不怎么出校门的都知道,学校里图书馆的后期工程不能做了,人都调去建什么厂房了。她的眼睛眯了眯,看来还得继续拜访林先生…… 第744章 民国旧影(31)三合一 民国旧影(31) 黄涛飞整个人都暴躁了, 从来没见过韩春林这种蠢货! 宋芝兰递了一杯咖啡过去:“每次回来都不多呆,来去跟我说不了两句话就走。如今待在我面前, 心里想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这脸色真是从来就没好过。” 黄涛飞哪里有心情喝咖啡,但见她抱怨,还是接过来, “我过来是有要事, 要么,不跟我去金陵, 忙过这一阵我也好腾出时间陪你。” “什么陪我?当我不知道呢?你忙起来, 在军营里十天半月都不出来,一个命令, 抬脚就走。”宋芝兰摇摇头,“你那点薪水, 够做什么的?涛飞, 要不你跟我去留学吧。去德国也好, 去法国也好……” “哈……”黄涛飞猛地将咖啡往桌上一放, “这种时候, 你跟我说留学?芝兰,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高等教育怎么了?”宋芝兰脸上闪过怒色,父母都没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这还没结婚他倒是先训斥上了,凭什么?“正因为受过高等教育,所以才知道这个国家别的国家的差距。没有打就已经先输了。我不知道你在挣扎些什么……” “住口!”黄涛飞还没有说话, 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宋怀民铁青着脸走了进来,呵斥了宋芝兰一句,更是紧走两步,一个巴掌给甩了过去,“你这混账东西!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未战先怯!好好好!我宋家何时出了你这等不屑子孙?不是要去德国吗?不是要去法国吗?去吧!我不拦你!现在有多远就滚多远。” 当着未婚夫的面对父亲呵斥,宋芝兰脸上顿时羞愤一片,她双手捂住脸,风一般的朝楼下跑去,姚华将女儿拦住,冲里面的宋怀仁道:“老宋,你这个干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都多大了还是孩子?”宋怀民捂住胸口,“即便是个孩子,也该知道她身上流着炎黄的血脉!我看她都是跟着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同学和朋友学傻了!还德国法国呢?德国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她知道吗?三月德国国会通过授权法案,让阿道夫·希特勒和纳粹党可以通过任何法例,而不需要议会同意。就在上个月,德国不允许除了纳粹党以外的任何政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跟国内比起来,外面就是天堂了?俗话说的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看她现在是连猪狗都不如。” 这话说的可实在是太重了! “老宋!”姚华瞪眼,强拉着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女儿,“你这说的是什么?小两口子拌嘴说几句气话,你跟着掺和什么。” 宋怀民看向有些尴尬的黄涛飞:“孩子,你是好样的。我宋怀民教女不善,这孽障配不上你。回头我会跟你父亲沟通,婚约就此作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涛飞还能说什么。想替宋芝兰说几句好话,但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她僭越了自己心里的底线。这样的未婚妻实在叫人觉得接受不能。“伯父……那我就告辞了。”说完,再不停留,从宋怀民身边越过去,出了门又对着楼道里的姚华鞠躬,这才起身下楼。 听着大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宋芝兰身体摇摇欲坠直往下倒。自己哪里说错了?不都是实话吗?为什么一个个的看自己都像是看仇人。 “老宋!”姚华一边心疼女儿,一边斥责丈夫,“你看你说的是什么,退婚的事情怎么能轻易说出口?这叫芝兰以后怎么做人?” 宋怀民扶住门框,闭了闭眼睛,“涛飞是个军人,作为军人的妻子,她不够格!在一个随时要上战场的军人面前,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这叫动摇军心。我……我宋怀民不会叫这样的错一错再错下去。收拾东西,送她去美国!这辈子都不许她回来。”见妻子还要说话,他二话不说,直接回了卧房,“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 这臭脾气! 姚华拉着女儿的手将她送回闺房,“你爸在气头上,咱们先回房间去,等她气消了再慢慢说。” 宋芝兰整个人都傻了,只是跟未婚夫抱怨几句,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她想不明白,脑子里一片空白,更有些欲哭无泪。 将女儿暂时安顿好,姚华就起身回了卧房,见丈夫一脸苍白的靠在床上,本来想发的脾气,这会子也不由这人不忍住,“老宋,怎么样?还好吗?”她坐过去,轻轻的拉着他的手。 宋怀民的脑子里始终是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电话是金思烨那个年轻人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虽然隐晦,但那里面的意思,想来是不会错的。他反手抓住妻子的手,低声道:“送芝兰去美国吧,尽快!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姚华愣了半天:“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可以跟上面那位姜夫人说说。我们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别折腾了。”宋怀民深吸一口气,“别把那点情分消耗干净了。这里面的事情有点复杂。即便你去求了,最后的结果也是送她走。” 姚华面色一变:“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情?” “交友不慎,跟那些别有用心的倭人牵扯很深。”宋怀民无奈的一叹,“她的厂长环境太顺了,顺的没多长半点心眼。”他翻了个身,“要是再不走,不光她走不了,咱们都得折进去。还有涛飞那孩子,大好的前程全都被连累了。她做的孽太多了,别再折腾下去了。”他自己何尝不后悔,想起之前配给金思烨的黄包车司机刘福,当时说是护主而死,其实真正的原因不就是倭国间谍吗?对方都已经借着自己的手做到这一步了,自己怎么就没提醒家里人小心。自己都着道了,为什么就不看着点芝兰这孩子呢。孩子犯的错有十分,自己这个做监护的父亲得有一大半的错。“钱给她带足了吧。到了那边她也受不了委屈,宋家几房人都在那边,舅兄不也将财产往那边转移吗?伯伯叔叔舅舅,兄弟姐妹一大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姚华面色变来变去,她心里未必信得过宋家的其他人,但却信得过两个哥哥。将芝兰托付给哥哥,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好!我就这就去办。孩子那边,我去解释,要不然孩子跟你这心里该有疙瘩了。” “不用说,什么也不用说。”宋怀民摇摇头,“这个节骨眼上,能顺利的走就是万幸。至于误会不误会,亲爹总是爹,到什么时候都变不了。” 姚华捏了捏对方的手:“你放心,我陪着你。” 当天往上,宋芝兰就直飞金陵,姚华跟金陵那位姜夫人通了电话,走了门路将女儿塞进了去美国的航班上。 同时,宋怀民特别低调了来找四爷:“上次刘福的事情还没谢谢你,这次又出了这事。要不是你提前给我消息,只怕宋家几辈子的清名,就要毁于一旦了。”说着,就将一个匣子推过去,“这事我的心意,你拿着吧。” 四爷没有推辞,不管是什么都得收下。要不然对方总欠着人情心里也不会舒服。 见四爷收下了,宋怀民明显松了一口气,“之前你说的……已经查实了吗?” 四爷点点头:“**不离十。宋小姐跟她的女儿走的太近了。再加上彼此不设防……涛飞兄的很多事情,应该都是从宋小姐嘴里露出去的。” 宋怀民狠狠的闭上眼睛:“这是我这个父亲没尽到职责。” 林雨桐有些唏嘘,有个靠谱的爹是多要紧的事啊! 两人送走精气神明显不怎么好的宋怀民,都有些唏嘘。四爷将匣子打开,里面是地契房契,他直接递给林雨桐,“收着吧。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宋家园子的房契地契。” 林雨桐拿到手里一看,好几十亩呢。“之前还说借用,如今好了,成了咱们自己的了。想怎么折腾都行啊。” 四爷却沉吟道:“房子只管用,但对外别言语。只当是借用的。” “我懂!”林雨桐将匣子收好,要是估计的没错,这玩意再拿出来,得是半个世纪以后了。她叹了一声,“曲桂芳这次送来的消息,还真是及时。” 四爷点点头:“那女人精明,她对三十八号并不信任,这是想给她自己留条后路。” 而此时的曲桂芳刚在台上唱了一曲下来,就又男人端着酒杯过来,“曲小姐,我们老板请您过去喝一杯。” 眼前男人长的很精干,也算英俊。她笑了笑,接过酒杯却不急着去喝。在外面,她从来只喝那种自己看着开瓶,然后看着从这刚开瓶的酒瓶就倒出来的酒。像是这种举着杯子的,她心里呵呵,谁知道这酒里面有没有加什么东西进去。她十指纤纤端着高脚的杯晃悠,里面的红酒在她的晃悠下也跟着在霓虹灯里摇曳,映衬的那染着大红指甲的手指更加的炫目。她朝角落了瞟了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他! 曲桂芳朝站在眼前的男人点点头,然后用下巴朝那个熟悉的背影点了点,“那位是你们老板?” 这男人没有言语,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可等到了卡座,只一眨眼的功夫,刚才看到的那个背影男人就不见了踪影。在前面带路的男人停下脚步:“不知道曲小姐肯不肯赏脸出台?” 出台,是要跟着客人出去的。 曲桂芳将酒杯往一边的空圆桌上一方,然后空出手点了点对方的胸口:“我可是很贵的。” 这男人果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递过去,“您看这个还满意吗?” 一千大洋。 曲桂芳弹了弾支票,媚笑着将腿露出来,然后将支票塞进了丝袜里。看的周围的男人只咽口水。这才扭腰摆胯:“前面带路。”十分风骚的样子。 尤物谁的喜欢,却不是谁都花的这份钱的。 再吧台的位置,一个帮着调酒的小姑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接着补货去了后台,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三十八号,乔汉东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那边熟悉的声音,顿时就站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于晓曼低低的‘嗯’了一声,“不会有错。找曲桂芳的那个神秘男人,应该就是咱们等了很久的目标。” 乔汉东连声道‘好’,“你不要打草惊蛇……” “我以后都不能出现了。”于晓曼压下声音,“这些人鬼的很,一直在这里才是打草惊蛇,我相信曲小姐的能力……” 乔汉东愣了愣,觉得于晓曼这话也有些道理,“那行,最近你都不要露面了,挂了。” 于晓曼放下电话,脸上才有些笑意,总算有借口不再掺和三十八号的事了。 尽管没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不过没关系,曲桂芳是逃不出林玉彤的手掌心的。 曲桂芳此刻坐在车上,车窗两边黑色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今要去的目的地是哪。既然看不出来,她也不勉强,慢慢的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声音,感受着车的到底是拐了多少下。以便于确定她的大致位置。 外面各种叫卖声,热闹非凡。慢慢的,四周静了下来,偶尔只有汽车跟自己坐的的这辆车擦身而过。没有人声,没有喧闹声,只有汽车的声音来来往往。 这里应该是富人或是高官聚集的住宅区。 果然,没走几分钟,车就停下来了。对方递过来一个眼罩,曲桂芳没有犹豫,就带在眼睛上。然后由这人拉着下车往前走。 等感受到一股子暖意的时候,她的眼罩被人摘了,明亮的灯光叫她又一瞬间的不适应。她眯了眯眼睛,朝大厅里的沙发上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不就是之前在芳子那里常见的。 她嘴角含笑:“又见面了。我可真是想死您了。” 对方对其他人挥了挥手,叫他们下去,这才招手叫曲桂芳:“你过来。” 曲桂芳笑盈盈的过去,紧挨着他坐了,像是没骨头一般倚在这男人身上,然后手摩挲着他的大腿:“你可真是狠心,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说伸把手搭救搭救。好狠的心肠。” 这男人一把捏住曲桂芳作怪的手腕:“搭救搭救?欧阳你还要人搭救吗?芳子折进去了,可你不还好好的,活的比谁都滋润吗?”他的眼里有些狠厉,“说!你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曲桂芳疼的嘶了一声,然后白了对方一眼,似乎没看到他的怒意一般,“我这样的女人想逃出来,除了叫人占点便宜还能如何?怎么?吃醋了?”说完,就歪在沙发上咯咯的笑起来。 真是个妖精。 “在三十八号进进出出,这又怎么解释?”这男人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曲桂芳坐起来,收了笑意,“我要是不想办法在三十八号进进出出,能引起你的注意?能将你引的前来找我?” 这倒也是个理由。 “你就没对乔汉东说点什么?”这男人伸手捏住曲桂芳的下巴,眼里透着几分威胁。 “当然说了。”曲桂芳由着这男人捏着,“我画了一幅男人的肖像画,说这是跟芳子关系亲密的男人。怎么?怕了吧?” 男人的手一松,那副所谓的画像他之前就已经看了,那根本就不是自己。正是因为曲桂芳在对面哪里隐瞒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特征,自己这才冒险要见她的。 见他的神情松快,身上也没有之前的戾气,曲桂芳就知道,这次又叫林玉彤那个女人个料到了。她叫跟乔汉东献计,用假画像钓真神。可不?那副画像只有自己个乔汉东知道是假的,为的就是引出三十八号可能存在的奸细和眼前这个男人。这画像在三十八号能接触的人十分有限,要是这个男人还是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就证明三十八号内部并不干净。但这也没关系,刚好利用这个人将这画像传出去,也好替自己打消眼前这个男人的疑心。当然了,若是画像的事情传不出来,三十八号总会想办法‘无意’的漏出一些个消息出来的。目的都是一样,就是叫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顾虑少上一些,信任多上一些。 这男人看着曲桂芳似笑非笑的脸,还是先问道:“怎么想出这么一个办法的?混到三十八号。” “被逼无奈。”曲桂芳难得的一本正经起来,“警察署的那个姓郭的署长很副署长郑东咬起来了。如今的我如果是欧阳一一,那么办这个案子的郑东就栽了。姓郭的想抓我做把柄,姓郑的想杀我灭口。我能怎么办?被他们盯上了,躲都躲不了。于是我干脆就不躲了,主动去了三十八号,以要为他们效力为借口,换取了一个绝佳的掩护身份。以后,有三十八号为我挡着,谁能拿我怎么样?乔汉东为此还跟郑东吃了顿饭,解释了这个事情。如今,已经没事了。” 听起来也很合理。他信了六分。其实,这女人说的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哪怕她真的投靠了三十八号为的就是抓到自己,这也无所谓。自己正好将计就计,只要能搞到那个新出的设计图,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他脸上带着笑意,起身去开了一瓶酒,然后倒了两杯,一杯留在手里摇晃着,一杯递给曲桂芳,“你果然还是这么聪明。” “女人光聪明还不行。”曲桂芳接过酒,“还得漂亮。要不是我这张脸和这身子还能引起男人的**,这会子只怕都化成一堆白骨了。” 她一点也不隐晦,直接点出她就是靠□□才活命的。 “善于利用自身优点,这才是真聪明。”这男人点点头,抿了一口酒,“怎么样?还愿不愿意回来,咱们接着干?” “干?”曲桂芳将这个字说的千回百转,“要是去床上,我自是愿意跟你干,但是说到其他……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饶是知道这女人善于勾引人,心里也早有准备,也被她撩拨的心里起火,一口将杯子里的酒给灌进去了。强自转过头不去看她,“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 “假话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至死不渝。真话就是我累了,想过点舒服的日子。跟着你再卖一次命也行,但是前提条件是给我足够的钱,送我去美国。在三十八号终究是不安稳,我的过往很难叫他们完全信任。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多了,过了河想拆我这座桥,我却得提前给我这桥找个安稳的地界去。怎么样?您要是觉得合适,咱们再往下谈?”曲桂芳一脸坦然,半点都没有背叛的自觉。 可也正是这话,叫对方一下子就踏实了。 实在话总是更容易取信于人。 “行!”这男人直接伸出一根手指,“事成之后,这个数。” 一百万? 曲桂芳挑眉:“我要美元!” “成交!”这男人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贪心不要紧,只要有这个贪念,那么她就会尽心尽力去卖命。 “我要定金。”曲桂芳嘴角上挑,“先拿二十万做定金,成了不成,这钱概不退换。” “你倒是不怕有命拿没命花。”男人又倒了一杯酒,“十万的定金,要是行,咱们就合作。要是不行,各走各的路。” “成交!”曲桂芳伸出手,“您也别恼,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咱们只当是做了一桩生意。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再相见就是路人了。” 那男人伸手从兜里掏出支票本,填了一张直接给了曲桂芳,“你可拿好了。” 曲桂芳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没有金刚钻不看瓷器活。您等着好消息吧。”然后起身,“现在,我能走了吗?还是要留下来,再干点什么?” “叫人送你出去。”这那人的喉结滚了滚到底抗住了这个妖精的魅惑。 曲桂芳哈哈笑着往外走,半点没有问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有两张出自同一个人的支票,还怕查不出户头。哪怕是借了别人的户头,那么这个户头上的人一定也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找到这个线头,很容易就能揪住这个人了。更何况,她从乔汉东那里看到的对警察厅的人员调查的详细资料里,发现了一位叫苏源的苏厅长的信息,他很有些猫腻,已经被三十八号锁死了。而宋怀仁的女儿,跟苏源的妹妹交情深厚。这位厅长即便不是这男人的人,也肯定跟着男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情报交易。就比如从金陵来的黄涛飞的信息,可以肯定就是苏源露出去的。黄涛飞负责的恰好是金思烨研究成果投产的事宜。他能搜集这些情报,卖给的人是谁已经显而易见。有这两个方向,这个范围就一定很小了。 等曲桂芳戴上眼罩被送出去,这男人才转身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师院女生宿舍楼下面,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田芳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下子睁开眼。就听外面的声音传来,“田芳小姐,有你的电话。” 田芳的心砰砰的跳起来,“好!这就下来。” 同宿舍的人都睁开眼,审视一般的看向她,谁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事。谁也忘不了田芳被当做间谍抓起来过。 田芳被看的不自在,只得扬声问外面,“哪里来的电话?” “说是美国来的。”外面应了一声。 田芳忙道:“是我家里。时差的关系,这个时候美国应该是白天。” 其他人信了没信她也不管了,赶紧就往出跑。 一口气冲到楼下,她的心跳的更快了,“喂——” “喂——”对方应了一声,这个声音险些叫她落泪。 “怎么才来电话?”田芳声音带着哽咽,这段时间真是太艰难了。 那边的人叹了一声,“家里有点事,没有跟你联络是家里的不对。我托朋友给你带了点东西,明天他会去接你。” 没说时间,没说在哪里接她,就证明还沿用原来的那一套联络办法。 田芳应了一声:“都记下了。” 那边没有言语,直接挂了电话。田芳听着盲音,心里却踏实。将电话放心,双腿踩在地上都觉得有力了。不再是浮萍的感觉真好。 等田芳上去了,这管理宿舍的帮佣才再一次给筒子楼打了个电话。 白元在厕所,听到电话响了赶紧起身,但等出来的时候,就见丁帆正在挂电话。 “我紧赶慢赶,还是麻烦你起身了。”白元脸上带着笑,“怎么了?又是那些女学生闹幺蛾子?明天得林先生说一声了。天天叫管宿舍的告状算是怎么回事。” 丁帆笑了笑,“女孩嘛,都这样。” “这回又是怎么了?半夜唱歌还是跳舞了?”白元一边锁这边的门,一边笑道,“还是又将鬼故事,吓的不敢睡觉?” 丁帆摇头:“没有,就是一个学生家里从美国打了电话来。咱们这位管宿舍的阿婆可了不得了,觉悟可高了。如今看谁都像是看间谍。” 白元笑了笑,“赶紧睡吧。半夜还怪冷的。这以后要是冬天了,半夜接电话可就真成了苦差事了。” 等门关上,他们隔壁住着的于晓曼才将贴在门上的脸移开。她自从进了学校,就分配到了一间宿舍,为了离金思烨两口子近便点,她就选了这一间。她观察了这么些日子,心里多少有点谱。那两口子信任的是白元,因为只有白元每天都抽空往林家跑两回。可丁帆却从来没被带到家里去过。虽然对外说是丁帆是高中毕业,如今又是旁听生,整理资料更专业,白元则是处理金先生的琐事,分工明确,但实际上,这是一种亲疏远近的体现。如今接电话的是丁帆,电话内容谁也没听见。只知道电话是从美国来的。看来明天还是要去电话局查一查了。 白元起了个大早,但丁帆还是先起了,连洗脸水都自己顺带的打来了,边上还放着牙缸子,上面放着牙刷,牙膏都挤在了牙刷上。“这多不好意思?” 丁帆笑了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帮过我不少。” 白元再不耽搁,梳洗完就直接出了门,一路避着人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他得问问昨晚电话的事。丁帆接听的,自己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可谁知道到了宿舍楼下,就听见里面的尖叫声,他冲进去,这才发现,看门的帮佣吊死在一楼的大厅里。 死了? 紧跟着女学生一个个的就跟疯了一样的往出冲,转眼就人去楼空。短时间内,都不敢回来了。而自己此刻也无从找人打听了。帮佣死了,所有的女学生都跑了。 这是不是同样能证明丁帆是有问题的呢? 可惜!谁也没抓住他的把柄。猛地,他脑子里闪过什么,然后急匆匆的就往师院的外面跑。 越跑越是觉得气喘的厉害,心跳也更加剧烈。眼前越来越模糊起来,就在要倒下去的那一刻,一双手扶住自己,他转脸,恍惚看着是那位在图书馆工作的于小姐,“找林先生……” “我送你去医院。”于晓曼尽量扶住白元。 “不……林先生……”白元固执的道。 于晓曼叫了黄包车,带着白元直奔林家。丁帆从门房背后闪身出来,看着远去的两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看到狼狈的两人,林雨桐吓了一跳,再一看白元,她面色一变,金针直接往头顶的百会穴扎了下去。四爷赶紧迎出来,一把将白元抱起来,送到屋里的榻上叫躺平了。 于晓曼被林雨桐露出的一手吓了一跳,她赶紧将门关起来,这才追了进去。 等林雨桐给白元用完针,这才扭脸问于晓曼:“怎么回事?” “那个丁帆十有**有问题。”于晓曼将昨晚听到的和今早见到的都细细的说了一遍,“这个人留在你们身边太危险了,要当心。昨晚那个电话一定非常要紧,我得出去一趟,电话局那边得查一查,有没有美国的电话,一查就知道。” 四爷却摆手,“不用查了。这个丁帆还是太年轻,田芳早就暴露的,他这般掩护就是犯蠢。” 正是这个道理。将已经暴露的人随意的扔出去,是他取信四爷和林雨桐的最好办法。只要他隐藏的深,想成功的机会才大。如今是画蛇添足不说,还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他背后的人只怕才该气死了! 一栋林木掩映的别墅里,田芳激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总算是见到您了。我还以为……” “好了。”男人坐在沙发里,“不要哭了。能活下来就是本事,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才迟迟不肯联系你。”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过来坐吧,坐下来说话。” 田芳马上坐过去,“小姐她还好吗?” 惦记芳子的神情十分真挚。 男人心里暗道一声可惜,这孩子忠心是有,但就是脑子……不够使。 “这次出来还顺利吗?”他随意的问了一句,挑起话题。 田芳马上激动了:“多谢您为我费心。这次的掩护做的非常好,暂时是没有人知道那电话是怎么回事了!” 男人眉头皱了皱,正要细问,外面就进来一个人来,看了田芳一眼,才附在男人的耳边说了一句,紧跟着男人的脸色都变了。 妈的!智障! 这次给田芳打电话就是为了用田芳给他铺路的,谁知道他却犯了这样的蠢。还查不出来?怎么会查不出来?就算自己叫人在电话局那边动手脚,可是那些跟田芳同宿舍的女学生呢?吓回去就完事了?人家一个电话就问出来的事,遮盖个屁! 男人将拳头握起来,额头上的青筋直蹦,“叫回来!马上将他接回来。” 田芳有些不知所措,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了大半个小时,屋里就走进了一个人来。 “是你?”田芳愕然的看向丁帆,“原来你也是……” 丁帆的耳朵根子都红了:“田芳小姐。” 田芳愣愣的看着这个少年,之前她为了接近林玉彤可没少跟两个助理套近乎。白元看起来笑眯眯的,但却是个油盐不进的。至于白帆,他是个沉默害羞的男孩,这是她仅有的印象。 男人在两人之间来回的看,然后瞪着丁帆:“说!怎么回事?” 丁帆看了田芳一眼:“阁下,田小姐对帝国是忠诚的。我们不能牺牲她。” 男人抬起胳膊就给了丁帆一下:“说实话!” 丁帆嘴角动了动,良久才道:“我爱慕田芳小姐,我要保护她,我是男人。我不能看着我心爱的姑娘成为牺牲品。” “可你损害了帝国的利益!”男人用枪指着丁帆的脑袋,怒不可遏。 田芳看着两人,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所措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45章 民国旧影(32)三合一 民国旧影(32) “别……别杀他!”田芳受不了对方死到临头看着自己的眼神还带着羞涩的样子, 母鸡护小鸡一般的将丁帆护在身后,“阁下……别杀他!事情已经发生了, 您就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经历了上次的劫难,咱们的人所剩已经不多了。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这男人倒是有几分意外的看向田芳:“哦?机会?你觉得你们还有机会?” 田芳马上道:“您不说我也能猜到,是不是因为韩春林建厂房的事情……您才推断那位金先生手里可能出了什么成果了。不就是图纸吗?您没联系我之前,我已经在关注了。” 男人倒是诧异了, 还真长了几分脑子, “你有办法?” “我最近总在图书馆,看孙子兵法。”这是跟于晓曼接近的时候顺带看的, “还算是有点心得。你就让我试试看。” “还知道用计谋了?”这男人将手里的枪放下,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阁下, 您说韩春林这么大张旗鼓的盖厂房,其实就相当于泄露消息。”田芳紧张的一双手都握成了拳头, “他现在回过神来, 一定很害怕, 害怕担责任, 您说, 他为了自保,会怎么做?” 这男人眼睛一眯,“说下去。” 田芳受到了鼓舞,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他肯定想急切的抓住点什么,才能叫他们的上层不将他排除在外。可他能抓住的, 有什么呢?只有新图纸。只要他见到图纸,将图纸钻到手里,他就无法被排除在这个武器计划之外了。他们的上层要么杀了他,要么就得防着他泄密。我想杀了他还不至于,能来负责这事,他上面肯定有人。所以,为了防止他泄密,也会好好的安顿他。为了自保,他就会直接跟那位金先生接触。这些事情根本不用咱们去管。我是不是能取得林先生的信任,丁帆是不是还能回到金先生的身边,这都不重要了。您只要派人盯住韩春林,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这话好似还是有些道理的。但同样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丁帆一直潜伏下去,那么自己就能随时掌握那边的动向。以后也就有机会源源不断的将情报送回来。可是现在,却成了一锤子买卖。到底还是可惜了了。 田芳见对方的神色还是不好,又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一用。您还记得欧阳一一吗?欧阳一一应该没死,她还以曲桂芳的身份活着。只要找到她,她或许还能再用一次。毕竟能逃出生天,我可不信她跟那些警察没有交代过什么。她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人,只要付得起价钱,她为谁卖命都行。” 这话也算是一针见血。看来经历了生死,多了几分历练,还是有些用处的。 但欧阳这根线却不能叫他们知道。对于欧阳,他并不信任。万一对方给的图纸是假的怎么办?还是要两方同时下手,相互印证才行。 但田芳的办法未尝不可一试,若是还不成,就只能来硬的了。不过如今,还真不到这个份上。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试试吧。”男人重新坐回沙发上,“需要什么东西写张条子,会有人为你们准备的。” 田芳大喜,赶紧应了一声,就又带着几分担心的看了丁帆一眼,“他……只怕还不能露面。” 这男人看将一直低着头的丁帆,“又是杀人,又是下|毒,你倒是能耐了。身手不错,就是脑子不大灵光了。你留在这里吧,剩下的事情叫田芳去做。” 丁帆担心的看了一眼田芳,到底低头应了一声。 田芳朝丁帆点点头,马上就出去了。丁帆直看到田芳出门,这才收回视线,“请阁下允许我暗中保护田芳小姐。” 呵呵!还是个情种! “保护倒是不用了。”这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是杀人的手法利索又高明,而同时对那对夫妻的作息又掌握的十分熟悉,那么你就是最后的杀手锏了。她们要是都不成,就轮到你了。” 丁帆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刚才对方说了‘他们要是不成’,他们是指谁?难道除了田芳小姐还有别人?既然有别人又何必叫田芳小姐再冒险呢。 他觉得有机会还是要将这个事情告诉一声田芳小姐的。 白元的情况有些凶险,要不是于晓曼没有耽搁,直接将人给送过来,可能真就将白元给搭进去了。 用了针,吐出两口黑血,虽然余毒未清,但人却暂时醒过来了。 “丁帆……有问题。”白元捂住胸口,“我大意了……今早我刷牙的牙膏是他挤的……这是我今天唯一入口的东西……” 这些人远不想象的要可怕。 林雨桐低声道:“没事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安心的歇着就是。” 四爷和白坤将他安置在之前收拾出来的杂物房里休养,这才转身出来。 白坤有些忧心:“对方志在必得,我怕他们会狗急跳墙。还是要做万无一失的准备。” 四爷低声道:“我和桐桐这边,不用顾虑。倒是槐子不在,我怕他们对林家的人下手逼我就范。” 白坤跟他保证:“林家这个院子,绝对攻不进来。我可以跟你保证。” 回头四爷就跟林雨桐商量:“看要不要将岳父接回来住一段时间。等这次的危机过去了,再放他出去。” 槐子不在,林家就是自己的责任。林雨桐点点头,“我去接!” 结果这老头挺倔,“我不回去!回去看你额娘的脸色?”他冷笑一声,“我们还是到死也别见的好。” 刘寡妇小心的看林雨桐的脸色,低着头站在林德海的身后也不言语。 “那要真出了事,你可别怨我。”林雨桐懒的跟他磨叽,如今客客气气的说,这是自己的礼数,他要是不听,自己可就没那么讲究了。 这话一出,刘寡妇就用胳膊肘子撞了林德海一下。 林德海脸上的神情收了一些,看起来没有那么倔强,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我正打算陪着你刘婶子回乡下的娘家。到了乡下,就更没有什么你说的危险不危险的事了。只是这出门,难免需要点盘缠……” 林雨桐马上懂了,这是变相要钱呢。她呵呵一笑,“行啊,晚上我给您送来。”说着,也不停留,直接就走。 等人走了,刘寡妇才道:“你这老东西,这辈子还真是好命。前半辈子有爹妈靠着,后半辈子有儿女靠着,哪里算是吃过苦头的。就是这半路上回来的闺女,对你也是不孬。” 林德海看了一眼刘寡妇,要么说着小门小户的女人眼皮子浅呢。自家这闺女可不是什么善茬,“你可别觉得她性子软。她答应的利索,是因为人家要脸。我不要脸,不要体面,但是她要。钱财在她眼里就是个屁!倒是我这老不死的,在她眼里才是麻烦。能用屁把麻烦打发了,她为什么不做?” 可他还是将他的闺女想的太善良了。当天晚上,他正搂着刘寡妇睡的香甜,房间门就被踹开了,两人被这一惊,可不醒来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黑衣人进来了,还将灯给挑亮了。 林德海心道:这次完了!要是跟着桐桐回家该多好。 刚想要讨饶,就觉得脖子上一疼,就失去了知觉。那黑衣人将林德海用被子一卷,扛着就走。剩下刘寡妇在炕上发抖,战战兢兢的醒过神来的时候,觉得身下都湿了,这是吓尿了。不等天亮,她就收拾包袱,将这些年的积蓄都缠在腰上,天一亮就雇车出城,还是回乡下躲上一段时间的好,这是真危险! 杨子坐在一架驴车上,看着铜锤扛着人出来了,就一笑:“可还顺利。” 铜锤将人往车厢里一放,这才将脸上的黑面巾拿开,“哎呦!咱家这位大姑奶奶,真是……”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真是这个!高人!狠人呐!”怎么会想到这么收拾的亲爹呢?“如今去哪?” 杨子驾车,“走!出城。城外的一处园子修着密室呢。关进去就行了。” 铜锤咂咂嘴,“也好吧。老爷子一辈子那就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你不叫他折腾,那不能够。想关在林家叫他不出门,还真不成,除非一根链子拴着。关着好!关着好!等没事了再放出来也行。” 杨子就笑:“我大哥回来可就有好戏看了。这些年他愣是拿老爷子没办法,如今可好了。浑的遇上狠的……” 铜锤跟着呵呵笑:“你呢?这段时间也得休学吧?” 杨子点头:“在家也不耽搁功课,没事。” 两人将人送过去关好了,留了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又把被褥给铺好。如今这天不冷不热,没什么可叫人不放心的。两三天给送一次干粮就行。 从城外回去,杨子就主动叫林母和杏子停着家里的卤肉,“先停上半年,等来年……” “这得耽搁多少钱?”林母不乐意。 可这小贩进进出出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停着买卖,图的安全。这话大姐和姐夫没说,但已经把老爷子都藏起来了,可见这次绝对凶险。大姐估计也不是不想跟自家这糊涂娘掰扯,所以一直没言语。可娘糊涂,自己不能糊涂。不能真叫大姐拿着钱过来,要自家停生意。那叫不懂事。 杏子接话道:“这方子还是我大姐给的。以后来日方长就是。平安比啥都重要。”大家那边还有个半死不活的白元呢。肯定是危险的很了。 林母皱眉:“怎么这种时候,你大哥偏偏不在。” 杨子没说话,心道,我大哥在能怎样?还能寸步不离的守着您?不过见她没犟着非要将生意做下去,也就忍着什么话也没说。 等之后早上没闻见卤肉的味道,林雨桐松了一口气,“我最怕的就是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四爷就笑,还没说话,外面就电报局的就喊着叫四爷出去,有电报。 电报是槐子从沪上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已到。 这是报平安呢。 四爷这才放心,“他办事确实叫人放心。” 说到办事叫人放心的槐子的,可不止四爷和林雨桐。还有警察署的郑东,槐子一请假,他马上抓瞎。如今师院的杀人案还没有一点头绪,下面的人用起来一点也不顺手,再加上陶桃还搁在身边叫他连睡觉都睁只眼闭只眼,这才两天时间,他都觉得自己一下子都苍老起来了。 陶桃低声道:“师院那边又来电话催了,说是不能总这么不给结论,学生没办法开课可不行。” 郑东摆摆手:“知道了。回头我给宋校长去电话。你先去忙吧。” 陶桃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出去了。 郑东在办公室静坐了几分钟,就拿起电话,“给我接宋怀仁校长家。” 稍等了片刻,对方才道:“对不起,宋家的电话正忙,稍后给您转接,可以吗?” 郑东心里一动,马上道:“这里是警察署,正急着找宋校长。那边是谁的电话,能不能先掐了。” “警察署?”对方似乎犹豫了一瞬,“更宋校长通话的正是警察署的郭署长。” 郭楷范? 这老东西! 不用问都知道他在电话里都说了什么,无外乎他对师院的事情抓的有多紧,自己这个副署长有多无能。呵呵,老匹夫!他倒是会看风向。宋家的女儿出国,宋夫人是惊动了姜夫人的。宋怀仁以前是低调,谁也不知道他有直达天听的手段。如今露出一点,这巴结的人一拨接着一拨的,郭楷范可不争着往前扑。 想到这么,他隐晦的朝外间看了一眼,陶桃刚催了自己,自己的电话还没打过去,郭楷范就打过去了。巧合吗? 显然不是! 如今警察署里,也看不清楚谁是谁的人,他起身朝外走,看来还是得借助外力。 当天晚上,他一个人穿着便服出门,求见了孟畅。两人在书房里谈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来。两人相谈甚欢,看得出来,这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了。 而与此同时,仙乐楼里,也有两个人成了彼此的同盟。 韩春林笑呵呵的举起酒杯:“郭兄,这次的事情,成不成可就在你了。” “老弟尽管放心。”郭楷范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眼神十分谦卑,“那姓金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书生,对于官场这一套,他是一点也不懂。白费了手里攥着的好东西。老弟只管放胆去做,他要是不识抬举,咱们也就不用客气。东西交出来则罢了,东西不交出来……” 韩春林赶紧摆手:“老兄啊,你没明白兄弟我的意思。对这一对夫妻,可不能动粗。先不说那黄涛飞还在六国饭店住着呢,就是宋怀民咱们也不好打发。他一个电话上去……”他往天上指了指,“那个时候,咱们可就真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东西嘛,兄弟我肯定能说服他交出来,但是呢,交到兄弟手里之后,危险也就跟兄弟我形影不离了。那师院的杀人案是谁干的,您老兄心里应该是有数的,那些倭国的间谍可是无处不在。他们一旦盯上兄弟我,我的命可就指望老兄你了。还有那图纸,都是要人手护卫的。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有多大的利益就得承担多大的风险,老兄,这次事成,兄弟可保证你直升金陵。” 郭楷范吸溜的将杯中的酒喝了,砸吧着嘴心里却犯苦,这王八蛋看似跟自己交心一般的称兄道弟,可却将责任转嫁到自己身上了。万一出了意外呢?他是要人没有要枪没有,找了自己保护他和东西,那这万一被盗了,玩意遗失了,自己反倒成了第一责任人了。可自己能不接着吗?他想到了什么似得,犹豫了一瞬,紧跟着就哈哈的笑起来:“没问题,兄弟!包在老哥哥身上了。” 两人美美的喝了一顿,因着心里都有事,也就没再仙乐楼留宿。郭楷范带着画眉出了堂子回家,韩春林看了一圈,实在没看到顺眼的,只得叫了随从,先回家再说。 汽车顺着马路一路往府邸开去,韩春林心里一直在想着怎么说才能叫那位金先生将图纸交出来,可猛地一刹车,他不由的往前撞去,头碰到椅背上,还真他娘的疼,“干什么呢?会不会开车?” 司机有些委屈,朝前指了指,只见汽车灯照到的地方,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女学生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身上有些狼狈,衣领子和裙子都被人撕破了,她慌张的往后看着,叫人不由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朝这边跑来,手里拿着棍子眼看就到了这姑娘跟前了。 这姑娘疯了一般的朝汽车这边跑过来,怕打着汽车门:“求你了,救救我!” 韩春林笑了笑就将车门子打开,这姑娘一下子就窜进来,坐在座位上将车门给关严实了。 紧跟着,这车一点也不顾及那大汉朝前冲了过去,那人麻利的闪开,看着汽车离去却不敢追。 韩春林朝后看了看,将对方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如此一个力大且灵活的人,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逃出来呢。他心里一笑,还真是都将自己当成了傻瓜了吧。 想到这里,他越发笑的和蔼,朝这姑娘看去,“姑娘家在哪里,我顺道送你回去。” “我不能回去!”这姑娘一着急,握着被撕开的衣领的手也松开了,韩春林就看见一片白莹莹的嫩肉,就听这姑娘道,“我不能回去,我爹好赌,将我输给赌坊,他们要抓我将我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您行行好,千万别送我回去。您有大汽车坐,一看您就是贵人,您赏我一碗饭吃,我给您当丫头使唤,行不行?” 韩春林上下打量这个明显来历有问题的姑娘,见她十**岁的样子,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嘴,巴掌大的小脸长的也甜美。再往下,修长的脖颈犹如天鹅一般,胸脯虽不高耸但也别有韵味。小腹平坦,裙子下面露出笔直匀称的腿,白色的丝袜到脚踝的位置,不安的不停移动。双腿并拢很不自在的样子。这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 不留下她还会有别人趁机接近,那就干脆留下。又是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美人自己送上来了,他伸出手,捏住这姑娘的下巴,“你叫什么?” “方田。”田芳心里一松,马上报了一个名字。 “好!方田是个好名字。”他松开手,“叫你做什么都愿意?” “是!家务活我都会干。”田芳赶紧接话道。 “我家不缺老妈子。”韩春林轻笑一声,然后压低声音道,“就缺个暖床的小丫头,要是乐意,你就留下。要是不乐意,你现在就下车。” 田芳一下子揪住衣领,没来由的想起看见自己就羞涩的丁帆,但到底还是道:“我愿意!” 韩春林就更加确信这姑娘有问题了。她要是真要下车,自己反而会收回几分疑心,也同样不会舍得这么一块到嘴的肥肉溜掉,她一样能达到留在自己身边的目的。可惜啊!到底只是对男人不了解的小姑娘,要是历经欢场的女人,可不会像她这样行事。 到了韩家,田芳被带去浴室,等泡在热水里,不知怎的,眼泪还是禁不住的流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她想到了丁帆,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的落泪了,“芳子小姐说过,为了帝国,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进韩春林的卧室,是不允许穿衣服的。浴室里有浴巾,裹住就行。这是防着携带武器吧。田芳使劲让自己放松,然后慢慢的走了进去。 一个浑身都是肥肉的老男人,真是让人作呕。但是,这一晚上,这个叫人恶心的男人将她由女孩变成了女人。这个代价换来的,就是她能留在这个男人身边,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雨桐看着萧红叫人送来的消息,然后递给四爷:“跟预料的一样,韩春林果然想依靠郭楷范。这俩东西,牛黄对狗宝,呵呵……” 四爷随意的看了一眼,就放在油灯上引燃,看着它烧了个干净,“郭楷范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人都是想要得利,又不想承担风险的人。韩春林想把风险转嫁给郭楷范,郭楷范岂是好糊弄的?他又会把风险转嫁给谁呢?” 林雨桐想起一个人——郑东。 当天夜里,郑东家的电话响了,“喂——”他迷迷糊糊的接起来,一听之下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陶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郑署长,署长突发疾病,住院了。” 郑东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这个老东西,活该!耗也耗死他了。他抹了一把脸,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痛一些,“怎么就突发疾病了?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您先到医院来吧。”对方很焦急的样子,“您到医院看看,要不然没主心骨啊。” 郑东连声道‘好’,“我马上过去?” 撂下电话就掀被子起身,他老婆没好气的道:“又是哪个小妖精半夜勾搭人呢?” 郑东心情好也不计较,笑骂道:“吃的哪门子醋?是姓郭的老东西病了?” “整天由着那些小妖精吸骨敲髓的折腾,能长寿才怪。”他老婆将被子盖严实,“听说昨晚是画眉那妖精出的堂子,呵呵……也不怕得病。” 郑东系皮带的手一顿,这婆娘盯的可真紧,这事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些羞恼,“你少盯我的哨,我是有没回来过夜的时候还是有带着人回来胡天海地给你添堵的时候?不过在外面逢场作戏罢了。你别没事找事?”知道自己只找画眉伺候,这会子专说这话恶心自己,恶婆娘! 两口子半夜叨叨了几句,郑东不耽搁,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一件躺在病房里呼呼大睡的郭楷范,心都凉了。则狗|日的老货这是病了?他妈的瞧着比自己都康健。面色红润,鼾声震天。 他扭脸看了一眼靠在一边的陶桃,“这是什么病啊?” 陶桃眼睛一闪,“说不上来。疼上来恨不能拿脑袋撞墙,您知道的,这脑袋上的事,最是说不准。要是不疼了,看着就跟好人没两样。” 郑东没再言语,不用说了,这老东西在装病。他一装病准没好事! 可叫自己挠头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也估摸不出这家伙装病到底是在躲什么事。想起自家婆娘说昨晚跟着这老货出堂子的是画眉,他就不耽搁,只吩咐陶桃,“你在这里盯着,有什么需要的,不管是钱还是其他,去财务科领就是了。就说是我说的!” 陶桃应了一声,看着郑东跟狼撵了一般出去了。 陶桃看着值班的护士,笑盈盈的走过去跟她们攀谈,不一会说的热闹起来,她眼神闪了闪,指了指托盘里的针筒道:“学打针难吗?要是不难,我就跟你们学学,正式拜师怎么样?” 几个姑娘笑嘻嘻的也不当是正经话,倒是说起了打针的诀窍。 聊了半晚上,陶桃才知道,原来给人的血管里注射足量的空气是会死人的。她的手悄悄握起来,不时的朝病房的方向看一眼。 却说郑东半夜到了仙乐楼,这里是个没有夜晚的地方,天黑的时候开门,天亮的时候关门,虽说大半夜的大部分人都歇下了,站在楼道里也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但确实是人少了。 画眉的房间他知道,直接就闯了进去。惊醒了里面的一对鸳鸯。男人是趁着画眉半夜回来之后来的,只做半夜的生意,老鸨子只收二十块。正美呢,又被人打搅了,直接给拎了出去。见是郑东,他也敢怒不敢言。 “你发的什么脾气?”画眉还以为这位吃醋了,直接就道:“你看不惯可以给我赎身呐,实在不行包了我也行啊。这会子吃的哪门子醋,我还不能做生意了?” 赎身得好几万,包月得小两千。吃饱了撑的为了这个个女人花钱。有这钱给自家那丑老婆添首饰将来还是自家儿子的。 心里这么算计着,脸上却带着笑:“那我也得又那本事弄来那些钱去。等将来我这官升上去了,怎么都好说。现在就先委屈委屈你。”见对方的神色好了,围着被子不说话,这才又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郭楷范知道你跟我相好,没难为你吧?” 画眉心里暖了一下,伸出手叫他往床沿上坐。郑东以前不看见她跟其他男人,还不恶心,只是刚才碰见了,又看见她脖子上的吻痕,不知道怎么地,心里膈应的很。强忍着那股子恶心劲坐过去,才听画眉道:“倒是没怎么为难我。之前在仙乐楼也没叫人到跟前伺候,只跟那个韩厂长在里面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 韩厂长? 韩春林! 郑东心里就有数了,将被子给画眉围严实,“半夜冷的很,别着凉。你歇着,今晚我有差事,不留下陪你了。” 说着,就起身大踏步的离开了。 画眉眼圈儿都红了,想套话就套话,何苦做出这么一副多情的样子来?都说在浣肠莫说情,可谁的心也不说铁打的,天长日久的,总会多出几分情愫来。在这么多男人里,能入自己心的,也就是他了。可谁知道他却是这么一副冷心肠。 第二天,天并不好。入了秋,秋风起了。吹的树叶儿飒飒做响,又下起了雨,到了吃早饭的时辰,雨慢慢的大了起来。 学校没开课,难得的清闲了起来。四爷一大早上,就将炉子搬出来,给厅堂卧室书房连带如今住着白元的杂物房都烧上了。烟囱弄的长长的,一烧起来,屋里马上就暖和了。白元还不能下炕,林雨桐怕屋里朝,又给将炕烧起来。忙忙叨叨的一早上,刚吃了早饭,就听见敲门声。 四爷不叫林雨桐出去,“你回卧室去。有些人的嘴脸你还是别看的好。” 林雨桐心知,大概来的事韩春林吧。她直接转身就去了卧室。 四爷去开门,外面果然是打着雨伞的韩春林,“金先生,冒昧了。” “冒雨前来,该是有事,谈何冒昧?快请进。”四爷将路给让出来,等人进来了,才将门给关严实了。 两人在堂屋里做了,炉子上的水咕嘟嘟的冒着热气,可四爷就是没有给上茶,直接道:“既然有事,不妨直说。” 韩春林在心里就给四爷身上贴上一个标签——书生意气。 为人处世一点都不圆滑嘛! 他不跟书生一般见识,照样笑盈盈的道:“厂房已经建的差不多了,设备也马上就到位了。如今缺的是原材料。可这原材料我都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这话是说,不知道要生产什么,自然不知道原材料要准备什么。 “该用钢铁的你不能用木头,万变不离其宗,还能变出花来不成?”四爷没轻易松口,说了这么一句。 韩春林马上道:“你是行家,但咱们也不是没做功课,这钢材也是又型号的。这枪筒子炮筒子,口径也是不一的。别说口径,就是长短,那也得按照你给的图纸来吧。这话我没说错吧。” 所以说,没有图纸绝对不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叫我造什么。 四爷点点头,承认这话是对的,“我列了一个单子,回头给韩厂长。” 韩春林一下子给噎住了,他的眼睛眨了眨,人家这理由能站住脚。果然!图纸不是那么好要的。他想了想才道:“如此当然最好了。不过,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四爷没接话,其实去将炉子上的水壶往一边提了提。 韩春林暗骂一声书呆子,却没有半点尴尬的继续道:“这图纸谁也没见过,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实用?我的意思,在大批量生产之前,咱们先做出样品来,往金陵这么一递,看上面的意思,再行定夺。别到时候有了瑕疵,耗费巨大最后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这话听起来确实是老成持重,十分有道理。 四爷诧异的道:“黄兄没告诉你吗?关于你说的问题我都跟他交流过了……” “黄涛飞参谋今早的飞机直飞重庆,难道咱们还要往下拖吗?”韩春林暗道,还好之前给金陵去了电话,叫表姐夫想方设法的将黄涛飞给调离了。这尊阎王在,不好动手啊。 四爷的心一下子给落下了,黄涛飞一走,之后再出事就连累不到他了。于是,他朝韩春林笑了笑,这一笑,韩春林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后脊梁直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46章 民国旧影(33)三合一 民国旧影(33) “东西可以给你。”四爷的声音清淡, “但这么给你却不行。” 哪怕是两人之间的经济往来,还要写个收条之类的东西。更可况这么要紧东西, 想平白从这里拿走?当谁是二傻子呢!万一出了事,谁能证明我移交给你了?这责任算是谁的? 韩春林手指敲打着桌面,这才觉得这书呆子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打发。他心里转了个个,不想加他掌握了谈话的节奏。左思右想之下, 只得道:“如果有金陵那边的命令呢?” 四爷这才一笑:“那也得有见证之人。” 还是寸步都不肯让啊! “可是多个人知道, 就多了一份风险。”韩春林试图说服对方,“要是真走漏的消息, 那这算谁的?” 四爷呵呵一笑:“那就没办法。我觉得这样的问题, 该由金陵方面协调。他们总有可以指定的人吧。” 可这也意味这将来这功来得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韩春林深吸一口气,起身告辞:“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我今天就给金陵发电报,也会亲自打电话的。” 四爷笑了笑:“那我等着。” 韩春林深深的看了一眼四爷, 这才起身告辞。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阴冷的厉害, 夹在这狂风, 即便打着伞, 从林家出来身上也被漂湿了,进了汽车,车里面坐着刚梳拢过的女人,她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头上淋上的一点雨水,“您生气了,拜访朋友不顺利吗?” 韩春林笑眯眯的, “顺利!顺利极了!只是这雨太过恼人,我先送你回去。” 田芳甜甜的一笑,应了一声‘好’,说不出来的乖巧。 等韩春林将田芳送到韩家门口,这才叫司机开车里去。而田芳举着伞,站在雨里,不远处走来一个带着帽子的少年,披着蓑衣,身上挂着袋子,吆喝着小买卖,“乌梅干……乌梅干……” 那声音叫田芳又一瞬间的僵硬,在门房的催促声中,到底朝那少年招手:“卖乌梅的,你过来一下……”她掏出两毛钱,等少年靠近来才道,“我买一点。”说着话,却不敢看少年的眼睛,突然就会觉得自己污糟极了。 丁帆没有言语,接过钱的时候一把抓住田芳的手腕,“我不嫌你。”他的声音轻轻的,那一声言语,一个小小的触碰,叫田芳一下子就烧了起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包乌梅干,这才小声道,“韩春林去过林家了,说是很顺利。盯住他……”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朝韩家大门走去。 韩春林想找郭楷范,这才知道这老东西病了,还是查不出原因的急病,如今正在医院泡病号呢。他干脆找到了医院,郭楷范见了他眼圈都红了:“老弟啊,你说老哥哥这是什么命啊,你老容易给了老哥哥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这身体不争气啊。这么着,我知道你急着用人,我这就把郑东给你找来,警察署上上下下,保证都配合老弟你。” “呵呵……”韩春林止不住冷笑,“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老哥,既然身体是真不好,那就住着吧。长长久久的住着。” 看着韩春林离开的背影,郭楷范脸上一冷,长长久久的在医院住着,也比给你当替死鬼强。 陶桃在一边沏茶:“署长,这个人说话可不怎么好听。” 郭楷范嗤笑一声,“宁愿受些冷言冷语,也别把命给搭进去。” 陶桃眼睛一闪:“那万一人家把事给办成了,您不是失去一个机会吗?” “成了?”郭楷范摇摇头,“那就再巴结上去把。脸面这东西,那就不是个东西。要不要的都无关紧要。” 陶桃心里骂了一声,这老东西果然是够狡猾的。在前清的时候就在衙门口混,如今都多少个年头了,不管是革命党还是袁世开或者是孙是姜还是汪,不光墙头怎么变幻王旗,他都跟个不倒翁似得,扎的稳稳的。看来想借刀杀人除掉这老东西是办不到了。他就跟柴狗似得,嗅觉灵敏又凶狠毒辣,自己得小心更小心一些才行。 这边正想的出神,那边就听郭楷范道:“盯着郑东的一举一动,然后及时告诉我。” 他不光不想掺和,还想叫郑东一脚踩进坑了去。 可韩春林并没有直接找郑东,而是直接给金陵那边大了电话,“表姐夫,这金思烨可不是个傻子,精明着呢。好说歹说不行,实在不行就来硬的试试。” “别胡来!”对方呵斥了一声,“也是你太贪心了!该求助的还是要上门求助的。” “向谁求助?”韩春林问了一声。 对方却‘啪’一下挂断了电话。 韩春林举着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盲音,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紧跟着,他站起身来,将电话扣好,急急忙忙出了门。 接到韩春林的邀请,乔汉东就看了曲桂芳一眼,“还真被你说着了,他果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曲桂芳心道,哪里是自己算准了,是背后林玉彤那个女人心思太诡诈。她将这里面的事情看的透透的。心里敬畏,嘴上却漫不经心的道:“您的老板姓戴,他的老板姓汪。戴老板为姜服务,别看事情不大,这里面牵扯的较量全都在上面。人家既然主动示好,那您就别太较真,他叫您怎么做您就怎么做。事情就这么简单。” 乔汉东眼睛眯了眯,“那你呢?你拿什么给那个男人交差?” 曲桂芳嘴一撇:“这个您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眼里闪过的那道犹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神,偏偏有几分叫人动心的魅惑。 韩春林趁着雨夜,来了三十八号,跟乔汉东坦诚不公,“当初是说好了的,有明暗两处……” 乔汉东一愣:“还有暗处的?”如果也在京城周围,没道理自己一点消息都没得到。怪不得之前韩春林不积极呢,他以为外面这一处不是重点。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交给这么一个蠢货呢。而且当着自己的面直接坦言暗处还有一个厂子是几个意思?姜一个汪一个,谁也被想占谁的便宜吗?这话他就是不说,自己也犯不上去抢这个功劳。他不用对方回答,直接道,“我就是个听命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韩春林松了一口气:“不是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是上面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老兄就等着接命令吧。” 送走韩春林,乔汉东还真就接到了戴老板的电话:“……确保图纸的安全交接,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 “是!”乔汉东应了,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这哪里是叫自己保护图纸的安全,分明就是只做个见证,见证图纸交接完成,仅此而已! 可这图纸这么要紧的东西,到了韩春林手里玩意丢了怎么办。倭国人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呢。他咽了咽唾沫,艰难的道:“老板,这万一出了纰漏……” “执行命令!”对方说了一句,就直接挂了电话。 他拿着电话愣在当场,这到底是几个意思?他不是蠢人,是蠢人做不到如今这个位子上,随即马上明白了,“这个交接的图纸只怕真不了。” 第二天,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乔汉东带着小毛李华,跟着韩春林一起到了林家。 四爷将图纸拿出来叫两人看了,然后拿了匣子锁起来,往两人面前一推,乔汉东将匣子检查了一遍,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封条,将匣子给封起来。三人谁都没有说话,跟演默剧似得做完这一切。临出门的时候,乔汉东才道:“上面已经接到命令,警察署会抽调人力保护金先生的安全。” 图纸交出去了,但是这个人就是移动的图纸。要是对他下手怎么办?所以保护他的安全成了重中之重,“还请先生暂时不要去学校授课的好。” 四爷点头应下了:“在这事情了结之前,我不出门。” 送走两人,郑东就来了。他进来就哈哈直笑,“我跟槐子那也是兄弟,说起来都不是外人。”早就知道槐子的妹夫了得,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才知道他这么要紧。 四爷请他进屋坐了,“我也常听舅兄提起郑署长。” 两人直接进了书房,林雨桐在外面一边泡茶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四爷的声音时不时的传来:“……我这里不用费太多的心思……我会带着夫人去乡下呆些日子……至于保护的人手槐子之前都安排好了……要想能更进一步……你倒是可以看看乔站长怎么做的……也许马上会有立功的机会……” 郑东听的云里雾里,但是明显能感觉到,这是对方在点拨自己呢,“还请兄弟你明言……” 四爷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师院的命案,归警察署管。说起来,有件事情我应该早报警的,如今郑署长来了,我就更改坦诚相告,或许对于案子,有些帮助呢。” 怎么说着说着,跑到案子上来了。 郑东心里疑惑,但嘴上却应着:“您说,我听着。” “说起来也是奇怪,师院出事的那晚,我身边的两个助理,一个身中剧|毒,一个不知所踪……”四爷说着,就又笑了,“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联,希望这线索对郑署长破案有帮助。” 郑东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别人不出事,怎么偏偏他身边的助理出事了。这还不明显吗?他这是在暗示,这里面有倭国人的影子。如果倭国的间谍没有抓到,那么此次的图纸就是目标。他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如果这次隐在暗处能将这间谍一网打尽,自己的前程又怎么会止步于一个署长。而且自己参与进来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命案!自己查的事跟倭国间谍有关的命案,谁也不能说自己手伸的长。 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算跟乔汉东有点交情,这时候也不是谦让的时候,该抢还是要抢的。 郑东心思转的快,马上举起茶杯:“兄弟,以茶代酒,先谢了。过后……另有重谢。” 将人送走,林雨桐问四爷:“咱们去城外的园子住着?” 四爷摇头:“也就那么一说。城外的消息太闭塞了……” 却说韩春林带着图纸从林家出来,直接对乔汉东道:“老弟,我这段时间只怕要麻烦三十八号了。” 这是想连人带图纸都去三十八号。 乔汉东心道,我傻了才叫你带着这玩意去我的地界溜达,他只皱眉道:“不是兄弟不帮忙,实在是我那里也闹耗子呢。” 这是说三十八号内部不干净。 韩春林一愣,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叫他们配合他们就是这么配合的? 乔汉东则是满脸的真诚:“我的人马,你看着调动。但是东西你还是看好,关键时候,谁都不能轻易相信。” 韩春林咬牙:“十根金条,借三十八号的兄弟一用。” 求之不得!不看着他怎么能揪住想靠近的倭国间谍呢。 乔汉东看了小毛和李华一眼,“没听见吗?家里随便留两个看家的就行,你们带着兄弟,听韩厂长调遣。”说完,颇有深意的看了小毛一眼。 小毛心领神会,早在昨晚自己就知道这次的真正任务是什么了。 李华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的分明,眼睛微微眯了眯,流露出几分不忿来。 韩春林笑呵呵的看了两人一眼,“那就劳烦了。”然后对乔汉东道,“那乔兄忙你的,这两位小兄弟跟在下先去银行一趟,没有真金白银,不好意思使唤兄弟们的。” 小毛赶紧应了:“那就走吧。” 乔汉东上了另一辆车,看着对方离开,这才叫司机动了。 汇丰银行到了。韩春林找了经理,拿了钥匙,“开保险箱。” 那经理看了一眼,就点头:“请跟我来。” 韩春林点了李华,“有人跟着,我心里也好放心。” 李华看了小毛一眼,乐呵呵的跟上去。 韩春林将保险柜打开,取了是一根金条出来:“兄弟,我看你合眼缘,里面有你一根。”说着,就拍了拍李华抱着金子的手。 而李华哪里见过这么多金子?他咽了咽口水,“这……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韩春林一副要恼的样子,“我看你比外面那位兄弟可能干多了。以后仰仗小兄弟的地方还有,你不要推辞。我这人没有别的长处,就一点,对兄弟总是又几分真心的。” 李华整个人都颤了颤,谁给钱谁就是亲爹,“没说的,韩厂长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但凡打个磕巴,就是狗娘养的。” 韩春林拍了拍李华的肩膀,朝一边站着的银行经理指了指,“你的一根……拿出去不方便,赶紧存了去。” 李华一愣,“还是韩厂长想的周到。”说着,带着东西就跟着那经理出去了。 韩春林收了脸上的神情,他倒是没有怀疑手里的东西是假的,只是怀疑乔汉东受了那位戴老板的指示,估计坑自己呢。姜和汪之间的鸿沟,不是随便抹点泥就能遮盖起来的缝隙。短暂合作的背后,也一样是风起云涌。 今儿的下雨,天气潮湿,新贴上去的封条还没有干燥,轻轻一揭,就下来了。他将图纸全都放进保险柜里,想了想又取了一根金条揣怀里,然后才将柜子锁起来。又将空匣子锁好,封条贴好,将保险柜的钥匙捏在手里,这才出了门。 到了外面的时候,刚好跟李华汇合。小毛见李华拿了十根金条出来,就直接道:“要不你先回,再带着兄弟们赶过来。” 李华求之不得,朝韩春林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韩厂长要回家吗?”小毛问道。 “先去厂子里看看。”韩春林笑了笑,“下雨了,我得看看进度去。” 工地上当然早就停工了,韩春林打着伞下了车,站在厂子门口的大树边上,似乎很感慨的样子:“到底还是耽搁了点工期。这雨要是再下下去,这厂房就干不了了。” 小毛随口道:“叫人在屋里用火烘一烘……” “这倒是个好办法……”他又拿出一根金条来塞给小毛,“劳烦兄弟进去跑一趟,叫工头来一下,我叮嘱几句。” 看着泥泞的路,小毛倒是没多想,直接接了金条,然后笑呵呵的进去了。替人办事收好处,这都是规矩。只是这个韩厂长出手格外大方就是了。 等小毛进去了,韩春林打着伞,背过身靠在树背后,能避开司机的视线,这才用手帕包了保险柜的钥匙,然后塞到树根下面一处不显然的树洞里,又从地上抓了泥巴往树洞口一塞,看起来没有破绽了,这才直起身,伸出手接着伞上流下来的雨水,冲洗手上的泥。 今儿这事,确实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如今这么安排,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原来想着将钥匙往厂里的某个犄角旮旯一塞就完事,谁知道门口就有这便利,那就再好没有了。 就算猜出自己将东西放在银行保险柜,没有钥匙,我看你怎么找。 要是这样东西还是丢了,那只能说自己认栽。 小毛带着工头出来,韩春林不厌其烦的反复叮嘱,这才带着小毛上车,回家! 刚才韩家停电了,电工上门,很容易就告知了田芳韩春林去了银行的事情。那么田芳的任务就简单了,找保险柜的钥匙。 韩春林回来的时候,田芳笑盈盈的迎上去,“瞧这裤腿都湿了,我去放热水,您泡着去去寒。” “好!”韩春林在田芳的脸上摸了一把,“还是田田贴心。” 两人挨挨蹭蹭,田芳要帮韩春林宽衣,韩春林挡了,反而打发了她,神神秘秘的去开家里的保险箱,将一个贴着封条的匣子放进了柜子里,田芳背对着对方,从镜子里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心道:这老东西可真鬼。那匣子里应该早就空了,还弄的神神秘秘的,这是试探自己呢还是怎的?总之,坚决不能上当! 等收拾好了,田芳才转身跟着他进了洗浴室,一件一件的帮他宽衣,可衣服里零零碎碎的,除了一点钱,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什么也没有了。根本没有什么钥匙。 韩春林乐呵呵的进了澡盆子:“拿着衣服看什么呢?” “这衣服该洗了,我怕有要紧的东西,不小心再被水给浸湿了。”田芳说着,就将衣服放下,过去给他搓背。 韩春林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身上没带支票,就那点零钱没什么打紧。”说着,一把拉过田芳,“你还是跟我一起洗吧。” 里面春光一片,可外面冒着雨,三十八号的人将韩家给围的水泄不通。 田芳将这老色鬼打发的睡了,这才打开二楼的窗户,作为受过专门训练的人,那些人掩盖的再好,也总能露出痕迹。她的心紧了紧,再这么下去,这里的消息就真的送不出去了。这叫她有点烦躁。看着阵势,好似东西真在这老东西身上一样,难道自己的推测错了?这一瞬间,她有些不自信起来。 她却不知道,在她一探头的一瞬间,就被拐角处停着的汽车里的人看了个正着。 曲桂芳‘咦’了一声,眼睛眯了眯。 乔汉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那个女人……”曲桂芳指了指,“就是田芳。这么要紧的事情,三十八号竟然毫不知情?” 乔汉东也不在意她语气里的鄙夷,“刚才只一眼,而且还离的这么远,你确定真的看清楚了?” “化成灰也认识。”曲桂芳冷哼一声,“她可是对芳子极为忠心的。” “这也不对,既然你说那个男人委托你盗取图纸,那这个女人又是奉谁的命令?”乔汉东皱眉问了一句。 曲桂芳的胳膊缠上他的脖子,挂在男人身上跟没骨头似得扭动着,“我的好人呐,你怎么也糊涂起来了。我都进了三十八号了,人家能这么快信任我吗?就算信任,那谁能保证我一定能成功呢?东边不亮西边亮,要是两边都亮了,正好可以相互佐证真实性,多简单的道理。” “照你的意思,盯住她,就一定能找到那个男人。”乔汉东将挂在身上的女人撕下来,坐直了身子,语气也难得的严厉了起来。 “只要将韩家守死了,那人一定着急。因为钥匙应该就在韩家。即便不在韩家,唯一知道钥匙在哪的,只有韩春林。所以……除了金思烨夫妻,他们的目标,应该再加一个韩春林。”曲桂芳轻笑着说了一声,然后慵懒的朝后一靠,就不再言语了。 乔汉东眼睛眯了眯,韩春林的死活并不要紧,他并不如金思烨那般不可取代。要是能用韩春林做诱饵,将对方给引出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当然了,这话他不能对曲桂芳说。就像是那个男人不信任曲桂芳一样,自己也无法全身心的信任她。 秋雨连绵,一连几天都不见日头。四爷和林雨桐圈在家里都快长蘑菇了。 守着林家的是警察署的人,至于郑东要用什么人去查间谍的事,谁也没多问。今天倒是有个自称是报社的人,来找四爷约稿,被警察署的给拦着,倒再也没有人主动上门过。 又过了两天,一个穿着警服的姑娘上门,笑眯眯的说自己是陶桃,问槐子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林雨桐笑了笑,能上门的也就是警察了。她跟陶桃寒暄,但对槐子的去向却又含糊其辞,“……这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出门在外不容易,谁知道会不会遇上点变故,给耽搁了呢。我还想着,要是一个月的假期不够,少不得还得托你给请假呢。” 十分热情,但想知道的一句都没有。 陶桃笑了笑,“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事想找槐子商量,他不在,就跟少了主心骨一样。”神情有些羞涩。 林雨桐像是看不懂一样,“谁说不是呢?” 陶桃忍了又忍,到底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告辞了。她不想叫郑东在这次的事件中立功,要不然就得长长久久的挡住槐子的路,另外,郑东好似有点怀疑她了,如果郑东不除,她自己都岌岌可危了。可如今郑东偏偏保护的是这两人的安全,而这两人又是槐子的嫡亲妹妹和妹夫。这叫她觉得为难了起来。 等送走陶桃,林雨桐就变了脸色,“这个女人要生事。” 四爷继续在桌上挥毫泼墨,手都不曾停顿,“计划的再好,也会有一些算计不到的变数。多小心点就是了。她想将郑东扯下来,除非郑东犯了大错。什么是大错,就是叫咱们处在了险境当中。甚至真受点什么损伤更好……如今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下这个决心,不过这个女人眼界太窄,只看到她自己的私利,全然不顾大局。虽说对槐子有几分真心,但……危害更大!郑东这个人,别管私德如何,虽然也有点小心思,但大事上还算分得清楚轻重。” 所以,郑东得保住。 陶桃直接回了医院,跟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鸡腿啃的正香的郭楷范将郑东负责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要是想拿下郑东,只怕……” “只怕什么?”郭楷范斜眼问了一句。 “只怕咱们得冒点风险。”陶桃将病房的门关严实,低声说了一句。 郭楷范将鸡腿啃完,鸡骨头顺手塞到陶桃的手里,“说说,能计划来的风险就不是风险。” “咱们可以叫咱们自己的人开个口子,不用遮挡的那么严实。若是有人要对那对夫妻不利,也不打紧,槐子在外面很有些朋友,我私下里通知他的朋友做防范。说不得能一举两得。一方面拉下了郑东,一方面还拿下了倭国间谍。既能除掉碍眼的人,又能立下功勋,我觉得可以一试。”陶桃眼神闪了闪,低声道。 郭楷范一下子坐起来,这才认真打量陶桃,“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还真是。你不是看上槐子,一心一意的非他不嫁吗?如今拿他嫡亲的妹妹去冒险,你就不怕他知道了不依。” “他不会知道的。”陶桃的语气十分笃定。 “你倒是相信我。”郭楷范朝后一躺,“那可说不准哪天你不听话了,我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你的心上人。” 陶桃心里一颤,嘴上却道:“我不敢不听话。”她拳头慢慢攥紧,默默的发誓,这一切一定不会让槐子知道的,而且自己也会尽量不叫他的亲人受伤害。 紧接着,林雨桐就发现外面守着的警察偶尔会有一两个消失一两个小时,时间不定。据说是被郭楷范叫去叮嘱工作上的事情了。 而陶桃找了铜锤,“姓郭的那老东西最不是东西,这是给郑署长下绊子呢。我看求谁也不如求己,林家的安全还是咱们自己操心的好。” 铜锤皱眉:“我当然想带着兄弟们守着了。可你们警察署的人守的严实,谁接近都得盘查。” “你找我啊!”陶桃拍胸脯道,“我给你们弄的通行证。” “能行吗?”铜锤问道。 “怎么不行?”陶桃笃定的道,“那老东西住院了,我偷他的印鉴用用。” 铜锤呵呵的笑笑,“有五六个就行了,人多太扎眼。” 没两个小时,陶桃就将通行证送到了铜锤手里。铜锤翻看了一遍,“你这可真是够雷厉风行的。” “槐子的事又不是别人的事,要是他妹妹出个什么意外,等他回来咱们没办法交代。”陶桃笑的有些羞涩,跟铜锤摇摇手,说了句再见就离开了。 铜锤将东西手里,直接去见了四爷。 四爷拿着东西翻了翻,“如此也好……咱们再下点鱼饵,想来这次,应该快咬钩了。”他招手叫铜锤到跟前,耳语了一番。铜锤了然的点头,“我去办。出不了差错。” 当天,曲桂芳吃饭的时候,送饭的给她手里塞了张纸条,她若无其事的将饭吃完,这才去了洗手间将纸条上的内容看了。又撕碎了扔进马桶才作罢。 这纸条是林玉彤那女人送来的,对于她的话,她还是得照办。这个女人叫人看不出深浅。 她笑盈盈的从洗手间出来,就去找乔汉东。对方有些烦躁:“这人都撒出去了,如今都没消息,可真是沉得住气。” “如今比的可不就是这一点。等咱们守的人困马乏的时候,他们才好出手。”曲桂芳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随即又道,“咱们这边我倒是不担心,倒是警署那边我怕出纰漏。那姓郭的和姓郑的,从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别再相互下了绊子,叫别人钻了空子。” “嘶!”乔汉东悚然而惊,“还真是,得亏你提醒了。郑东那人倒是拎得清,只是郭楷范这老王八蛋还真是不好说。” “那咱们瞅瞅去呗。”曲桂芳拉了乔汉东的手,“要真是如此,倒是给郑署长提个醒,也算是个人情了。” “走!”乔汉东起身,拿了外套就走。 汽车在胡洞口停着,没有靠近,杨子看见那车牌,确认之后,才转脸去问一边的一身便装的警员,“……强哥,猛子哥呢?刚才还说叫我给他送点卤肉来,怎么这会子不见人了?” 那位被称为强哥的,跟杨子很熟,都知道是槐子的兄弟,也就笑了:“署长有请,有训示下来,咱们有什么办法呢?” 杨子直接将卤肉塞给他,“昨儿猛子哥在,你不在。今儿你在,他又不在。你们署长可真尽职尽责,躺在医院里了,还不忘了工作。” 强子呵呵的笑,谁知道他妈的姓郭的抽的什么风。接过肉就打发杨子回去,“别出门,要什么喊一声我们给你买了。赶紧家去。” 这一出正好被乔汉东看了个正着,他气的面色铁青,“这老王八犊子。走!去医院,找他去。这种时候添什么乱?” “别啊!”曲桂芳一把将这人的胳膊抱住,“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安排得当,就不用这么每日每夜的守着了。” “嗯?”乔汉东盯着曲桂芳,“你说说。” “你说,我要将这事告诉那个男人,他会怎么做?”曲桂芳谆谆善诱,问了这么一句。 “他自然是利用这个矛盾,找机会出手……”话没说完,乔汉东就已经明白了,“你想叫消息透给对方,等对方利用姓郭的制造出来的矛盾出手的时候,咱们藏在暗处再……” “这主意不好吗?”曲桂芳眨着眼睛看他,好似等着夸奖一般。 哪里是不好?是简直太好了。 “就这么办!”乔汉东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47章 民国旧影(34)三合一 民国旧影(34) 乔汉东这次约郑东, 并不是通过电话。所以,郑东接到仙乐楼打发人送来的绣花拖鞋还很纳闷:“画眉姑娘叫你送来的?” 时下妓|院的姐儿要是想请相好的上门, 少不得要那些手帕鞋垫拖鞋之类的自己动手做出来的东西叫人送来。上面或是绣花,或是题诗,再熏染的香喷喷的,务必叫人想起在那么的神仙日子。可他跟画眉相交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当时自己没发达的时候, 就看中画眉,那时候轮不到自己沾身, 不过这女人对自己也是有意, 时不时的背着老鸨子给自己写甜头,两人跟偷情似得偷摸的弄上两回。交情就是这么来的。但是以他对着女人的了解, 她可不是一个不识相的女人。她如今虽不及以前光线了,但还不至于到了没客人的时候。送来这个东西?是叫自己务必过去一趟?他将拖鞋拿在手里翻看着, 这也不是画眉的手艺, 画眉亲自做的东西她见过, 既然相请, 就不可能拿这成堆批发来的的玩意糊弄事。 站在下面的跑腿的笑呵呵的, 点头哈腰的笑:“可不是画眉姑娘叫送来的吗?您这么长时间没去瞧她,她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瞧着小脸都瘦成锥子了。” 郑东嘴角抽了抽,这套说辞简直就是范文一般,见了谁都有用,他不由的打趣了一句, “等你们本家那大饼脸瘦成锥子的时候,我就真信了你们的生意砸了,不得不请人去照顾生意。行了,你也别跟我这里杵着了,晚上我会过去一趟。你回去交差吧。”说着,顺手扔了一块钱过去。 那跑腿的接过钱,都差不多要九十度鞠腰了:“成,候着您呢。” 雨下的这么大,什么生意都受影响,就是妓|院不受影响。都说是下雨天留客天,这话放在妓院也应景。好些人趁着清闲,就直接泡在了这里,住个十天半月的那也是经常的事。虽说不及往常那般进进出出的瞧着热闹,但里面也是红红火火声乐齐鸣。 老鸨子殷勤的将人迎进门,笑呵呵的将人送到了画眉的房间。 这一进去,画眉就将门给关严实了,然后不自在的笑笑,“不是我想叫你来。是有人偷着来我这里想见你。” “谁?”郑东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刚问了一句,就见床上的帐子撩起来,乔汉东坐在床沿上,“老弟,不得不出此下策。” 郑东眼睛一眯,看了画眉一眼,这才拱手:“老兄这么大费周折,定是有要事。”说着,就又看了一眼画眉。 画眉知道,此时她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谁也不想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可现在呢,偏偏的将自己给牵扯进来了。 乔汉东看了画眉一眼,沉声道:“你最好管住你自己的嘴。之前……你给郑署长牵线搭桥介绍的人,有些可都不干净。如果不是郑署长确实不知情,而你也就是收了点好处费,你以为你还能安然的坐在这里?” 这话不仅叫画眉吓了一跳,也叫郑东心里一惊。 画眉脸都白了,“我不敢,绝对不会说出去。” 郑东拱手:“还要谢谢老兄帮着遮掩。你放心,兄弟以后会长心的。” 乔汉东说这话,一方面是为了吓唬住画眉,一方面也是为了跟郑东合作的时候,站在主导的位置上。见郑东这么识趣,他连忙摆手:“你我兄弟,本就是应该的。” 说着,就拉着郑东到跟前,这般那般的耳语了一番。郑东眼睛眯了眯,这个姓郭的老匹夫,“太不知道轻重了。” 乔汉东点头:“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郑东伸出手跟乔汉东握了一下:“合作愉快!”弄死这老东西一了百了。 而曲桂芳,早已经一身性|感的晃悠到了歌舞厅,在这里留下紧急联络的信号,相信马上会有人来联络自己的。 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坐在卡台上,很快就有侍者上前端来了酒,“……那位先生请小姐您喝一杯。”他指了指一边笑的叫人觉得恶心的秃头男,解释了一句。 漂亮女人在哪里都有这样的特权。 曲桂芳举起酒杯,朝对方遥遥的举了举,心里再厌恶,眼里也是柔情百种。 男人就是个撩拨不得的生物,这边刚给了点好颜色,那边马上屁颠屁颠的就跑过来了,坐在对面:“小姐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想占便宜的臭男人都是这么说的。她眨巴着眼睛,娇笑连连,可眼睛却也没歇着,在这歌舞厅来回的扫视着。 好像对面那男人说他会看手相,她懒得废话,直接将手递过去,不就是拉手吗?只要不打搅自己找人就好。 那端着酒来回晃悠的侍者不是,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要不是,坐在卡座上的客人一个个都人模狗样的,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再往吧台那边看一眼,调酒的小哥儿的手法也算是赏心悦目。 正看着呢,就听耳边有人低声道:“太太,先生请您回家。” 她这一扭头,就见上次那个精瘦的男人已经站在他的边上了,可她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段位还是太低了。 正摸着女人的手的家伙一听这话,一下子就顿住了。这谁家的女人不好好管着,跑到这地方□□来了。别人的老婆他当然不介意,他现在害怕的是人家上来暴揍他一顿。所以,这边曲桂芳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人家已经松手,撒丫子就走。转眼汇入人群,不见踪影了。 饶是见多了男人的嘴脸,也被这人的无耻劲气的骂了一声‘孬种’。 坐在车上,感觉这次走的方向跟上一次又有一些不同。还真是狡兔三窟。 等被带着眼罩带进大厅,身上的暖意传来,她伸手扯掉眼罩,眼睛眯了眯,要不是自己的方向感强,差点被骗了。这个大厅的每个细节跟上次见到的都是一样的。可她知道,这绝对不是同一个。 看着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男人,她要不戳破,只笑着走上前去:“阁下真是好耐性。” 那男人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怎么?东西到手了?” 曲桂芳呵呵一笑:“您还真是对我有信心。田芳那妮子守在韩春林身边到现在都没进展,指望我隔空取物啊?” 男人挑眉:“那你急着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曲桂芳低声道:“想要东西,我一个人不成。韩春林被三十八号围了个水泄不通,林家也被警察局看着,我根本就接近不了。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办法是有,但是还是那句话,我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 这男人身子一下子给直起来了:“什么办法?只要管用,佣金不会少了你的。”自己过手当然比通过别人的手来的安全。 曲桂芳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你再预付一半的款项……” 这是怕过河拆桥。 再怎么聪明终归是女人,眼界太小,自己会在乎这点钱吗? 他利索的签了支票递过去,“可以说了吧。” 曲桂芳一看见钱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半点也不避讳的将支票小心的塞到丝袜里,露出白皙的大腿根部也没半点羞赧的样子。 男人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这才转移视线。曲桂芳收拾好之后就起身坐在男人的身边,挂在男人身上一样的细语:“郭楷范想趁机除掉郑东,所以围着林家的这边肯定是有空子可以钻的。” “你是说直接从金思烨这边下手?”男人皱眉道。 曲桂芳低声道:“您觉得,是金思烨重要,还是韩春林重要?” 这不是废话吗?韩春林算个什么东西。 曲桂芳这才接着道:“我觉得,林家这边暗地里一定有重重保护,华夏人可不傻,难道真分不清轻重。看似更看重韩春林,甚至动用了三十八号,可这暗地里呢?大约八成是陷阱。要真冲着林家使劲,只怕咱们的人都得折进去。林家的老宅你也知道,咱们就这点人,想冲进去,那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就是进去了,就能顺利的找到人吗?一个五进的宅子,有数百间的房舍。这有钱人的宅子,又有密室菜窖等等,上哪找去,不等找到人,只怕就被人家给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了。” 这个词用的不好听,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话也确实是有些道理。 “说下去。”男人眼睛眯了眯,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声东击西。”曲桂芳说了三个字,“做出要对林家下手的样子,真正的目标却是韩春林。有田芳里应外合,想来应该不是难事。” “便宜了那位金先生了。”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这样的人不能留。” “是不能留!但不是非得现在就动手。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他们都松懈了,那时候,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曲桂芳边笑边说,心里却想着,这次时候,你们到底还能剩下几个人。 男人伸出手,捏住曲桂芳的下巴,“你这主意不错,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了。我来安排。” 曲桂芳佛开他的手,直接起身:“那我就走了。咱们这是最后一次合作了,撒有哪啦!” 对于曲桂芳提供的情况,他还得在做最后的确认才行。等见到铜锤等人拿着通行证在林家进进出出的时候,他就确信了,曲桂芳提供的情报确实是真实的。 这天晚上,铜锤一个人从赌坊出来,手里掂着钱袋,摇晃着手里的钱发出悦耳的声音。猛地,一个小伙子跑着撞了过来,他差点被撞翻了了,他一副庆幸钱被被撞掉的样子,朝那人喊道:“急着投胎呢。”而眼睛却眯了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身上的通行证被人摸去了。他刚才费了老大的劲才没动声色,否则,就那两下子,自己早就将他的手给废了。 东西丢了,第二天他就去找了陶桃:“再给咱办的通行证。” “你的那个呢?”陶桃有些狐疑。 “昨儿在赌坊上茅房没带草纸,一着急给用了。”铜锤呵呵就笑,毫不在意的样子。 “出息!”陶桃皱眉,“恶心劲的。”她倒是没有怀疑,像是铜锤这样不讲究的玩意,真干的出这样没谱的事,“等着。” 不大功夫,陶桃又拿出来一个:“你给我拿好了,再要是弄没了,我可告诉你,等槐子回来,我一定告诉他。叫他知道你这兄弟有多不靠谱。” 铜锤嘿嘿笑着,转眼就跑了,浑不在意的样子。 等拿着通行证到了林家,跟四爷将事情说了一遍:“我感觉是成了。今天晚上,我就叫兄弟们带着家伙,陆陆续续的进来吧。” 四爷点头:“就这么办。” 而林家的人早就从外面的情形看出了问题,知道有人冲着林家来,老少爷们在白坤的组织下,足足有七八十人。这些人分成五组,没一进院子都有十多个人守着,夜里有分成三班执勤。本来还有些怨言的,在四爷直接给没人发了三十块钱的情况下,任何不和谐的声音都消失了。 白天小了的雨势,到了晚上又大了起来。 铜锤带着人在小院子的杂物房里呆着,林雨桐热汤热饭大盆的红烧肉伺候着。吃饱了喝足了就都先歇着了。要真出事,也得在凌晨以后。 四爷和林雨桐这两天的作息也变了,白天歇着晚上耗着,静等着鱼饵上钩。 果然,凌晨一过,外面猛地就传来木仓声。铜锤等人起身,将院子守的严严实实。 “好家伙,十几个人呢。”说话的是站在郑东身边的孟畅,“你真是狠得下心啊,你这些兄弟,估计该有些损伤的。” 郑东看了孟畅一眼:“孟爷,咱们之前可说好了,该你的人上了。咱们两边夹击,灭了这帮孙子。” 孟畅哈哈一下,“就这点人,不值什么。”他一摆手,早就埋伏在林家边上的宅子里的人就冲了出去。 三方人马交火,木仓声惊的人心惊胆颤。 而另一边,小毛却接到乔汉东的命令,“赶往林家支援,不得延误。” 小毛二话不说,招呼人手就走,李华一把拽住小毛,“怎么回事?这边不管了?” “管?”小毛本想呛声,但想到李华之前的嘴脸,连提醒的话都不想说了,直接道:“你要是在这里守着也行。” 李华想起那一根金条,犹豫了片刻,却不想这一犹豫,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有几个平日里跟他关系好的,紧跟在他身后,问道:“华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李华朝韩家看了一眼,咬牙道:“他们走他们的,咱们留下来,说不得也能发一笔小财。” 几人面面相觑,一听有油水,就都不动了,只看着李华。 李华回身,看了看韩家的大门,“走!咱们进去领赏去。” 门被拍的啪啪直响,韩春林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边上的田芳身上穿着真丝的睡裙,起身直接披了披肩,然后打开窗户往楼下看,“不好了……”她回头喊了一声,“守着的人都走了,只有五个人在外面敲门……楼下的路灯太暗,我也看不清楚那是谁……”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春林一把给推开,就见他慌张的在楼下张望,嘴里骂了一句,然后才冷冷的道:“这个乔汉东到底想干什么?” 田芳不去管韩春林,她打开房门,赶紧往下跑,她刚才好似看见不远处有手电筒的光闪了几下,两长一短,这是叫自己负责配合吧。 等韩春林回过神来,田芳已经出了屋子了。他从保险箱里拿出手木仓,这才走出房门,到了楼下,却见田芳已经将门打开了,大厅里正站着李华等人还有自己的随从和司机,另外有两个老妈子跟俩鹌鹑似得吓的战战兢兢。 韩春林没管李华,却先看向田芳,她率先开门,不知道有没有猫腻。 他朝随从示意,“重新将门关好。” 随从上前,将门一开一拉,重新锁好,甚至还反锁了一下。 田芳垂下眼睑,门肯定是关好了,但是钥匙刚才已经趁乱插|在了门上。 韩春林见田芳老实的站着,就看了随从一眼,见对方点头,他眼睛眯了眯,招手叫田芳到跟前来,“过来跟我一块坐吧。站着做什么?”又对两个老妈子道:“给客人上茶,给小姐取了毯子来,夜里冷。”然后才招呼李华坐下,问道:“这大半夜的,怎么了?” 李华呵呵的笑:“您还不知道吧,接到调令,都走了。如今就只有兄弟带着人给你您看家护院了。说起来,您也是我的贵人,我可是冒着违抗军令的危险留下来的。我知道,韩厂长您是个体面人,定是不会叫咱们兄弟们白白辛苦的。” 果然是这幅嘴脸,“你想要多少?” 李华朝身后站着的四个兄弟看了看,“我们我个人,怎么着也得有这个数吧……”他伸出两只手搓了搓脸,虽然没说数字,但两只手都出来了,意思还不明白吗?这是要十根金条。 他|妈|的!你怎么不去抢? 韩春林心里恶了对方,眼神却和善:“兄弟,之前取了十根金条,咱们都是去的银行。家里要是放着这么多钱,你说我上次就直接用了,干嘛去银行啊。这么着,家里还有两根连带一些钞票……都给你取来,咱们来日方长。” 李华心里一晒,知道过了今天以后想拿可就难了。“咱也是大老粗,也不懂这些,但是咱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是又支票吗?这玩意也好使吧。” 韩春林心里一笑:“那行,既然你们不嫌弃麻烦,就用支票。” 朝随从招手,对方就拿了支票本过来递上去。他直接签了五张,然后都递过去,“这下行了吧。” 这家银行在京城就没有分行,除非他们上沪上去。今晚要是安然了,这些孙子还想要钱,不扒层皮下来都是好的。要是今晚实在抗不过去,自己的账户马上就会冻结,还想要钱?太贪心的结果就是什么也别想得到。 李华等人看着上面的数字心里一喜,“讲究!韩厂长真是个讲究的人。”他们将支票折叠起来,有的还卷成筒,藏进烟盒里。 连一边看着的田芳眼角都直抽抽,这就是见过世面?一群智障。 “那咱们就出去守着了……”李华拱手,还鞠了个躬。 只是刚转身,大门就被打开了,一闪神,十几个黑衣人就冲了进来,打头的正是那个神秘的男人。 韩春林一愣,“陈秘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人他在市政府见过,是市长身边管着后勤处的秘书,叫陈宏。此人为人木讷,但据说对市长极为忠心,曾经救过市长的命。不过能力实在堪忧,为人也极为低调,从不与人为难,见了谁都乐呵呵的,要不是跟市长的关系实在是亲厚,后勤那种肥差,哪里轮的到他来。如今一见这个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到底哪里惹了这位市长了。这半夜三更的,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也觊觎自己手里的东西。那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田芳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竟然有这样的身份!这得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潜伏到现在,并且节节高升。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怀疑,要是自己不犯蠢,是不是如今已经取得了林玉彤的信任了。要不丁帆不犯蠢,是不是来日回事另外一个‘阁下’。 陈宏呵呵一笑:“韩厂长,明人不说暗话,还是把东西拿出来吧。” “是谁给你们下了这样的命令。对着图纸的归属,金陵那边是有了结论的。”韩春林见是陈宏,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气,好歹是一样的人,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陈宏神色不动:“林家那边出事了,人手不够,我们是借调过来的。如今东西放在你这里,你就是个靶子。将东西交出来,这靶子就转移了。你还不相信市政府吗?我们这会子趁乱将东西转移,才是最安全的。” 这么说好似也对。 韩春林眼睛闪了闪,这才道:“好!你等着。”他起身,直接朝楼上走去,到了楼上不由的朝楼下一看,就见田芳和陈宏身边的一个小伙子默默的对视了一眼。他心里骇然,是陈宏有问题呢?还是只有他身边的人有问题。但不管是那种情况,自己的处境好似都不怎么美妙。 他将保险箱打开,将之前的匣子取出来,然后将木仓上膛,这才转身出去了,他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翻脸,不能翻脸,只要这么拖着,对方暂时就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陈宏看着那匣子,嘴角露出几分讽刺的笑意:“韩厂长,你这是将咱们当傻子了?一个空匣子而已,真东西你早就放在银行保险柜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钥匙在哪?马上交出来。” 韩春林笑了笑,好似有点不好意思,“我这点手段还真是瞒不过陈秘书。不过,你现在想要钥匙,也实在是不行。因为钥匙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钥匙在哪?”陈宏进一步逼迫道,“韩厂长,真没必要在这里耍滑头。” 韩春林笑了笑:“我姓韩的能混到现在,虽说确实没什么本事吧,但是笨人肯定是做不到的。既然我知道要紧,知道这玩意放在我手里是靶子,那你说,我会放心的将这□□放在怀里抱着吗?况且……”他猛的一动,用木仓指着田芳,“身边还有这么个间谍在!” 田芳唬了一跳,韩春林竟然早就看穿了自己。她面色一变,却不能承认,“你……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我是感激你……” 韩春林哈哈一笑:“不要再做戏了,从你上了我的汽车开始,我就知道了。” “王八蛋!”田芳气的浑身颤抖,“我对你一心一意,你却这么怀疑我。我跟你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你却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嘴上这么骂着,心里却恨他,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却还是要了我的身子…… “送上门的肉哪里有推出去的道理。”韩春林指着田芳,对陈宏道,“陈秘书,这个人你逮住了,就算是交差了。” 陈宏眯着眼睛,还真就掏出木仓,对准了田芳,她已经失去存在的价值了。 “不!”丁帆一把撞开陈宏,可陈宏已经扣动了扳机,这一木仓被撞的对准了韩春林,韩春林愣在了当场。可谁都知道,韩春林要是死了,什么就都没有了。 田芳疯了一样扑过去,挡在韩春林的身前,那一枪打在胸口上,鲜血喷溅而出,然后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这个变故叫人看的糊里糊涂。 丁帆扑向田芳,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低声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了那么一个男人挡木仓……” “不是……不是……不是为他……”田芳的声音很小,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 丁帆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要是韩春林死了,任务就失败了,自己就成了罪魁祸首,除了以死谢罪,没有别的。保住了韩春林,就是保住了他。原来如此! 他的眼泪下来了,抱起田芳就要往出走,“我带你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 陈宏本来是瞄准丁帆的,可是此时,他却收起了木仓,转而看向韩春林:“韩厂长,你这人的疑心病也太大了吧。一个肯为你死的女人,你却说她是间谍!就跟我现在是为了你好,你却怀疑我是一个道理。太伤人了。”他看向丁帆,“这两人年纪相当,少年人相互有点好感很正常。但这女人既然已经跟了你了,过往的那些事情再揪着就没意思了。” 说着,就叫住丁帆:“身上有任务,你瞎跑什么?”他指了指李华等人,“将这姑娘交给他们送到医院吧。” 丁帆一愣,确实只有这个办法最妥当。自己这张脸根本就没法露面,倒是李华等人有官方的身份。而对方目睹了田芳为韩春林挡木仓,应该不会坏你田芳的身份才对。他们又将自己等人当成是市政府的,会听从命令不说,也能更好的安置田芳。 他没言语,直接将人往李华怀里一松:“麻烦你们了。” 陈宏又掏出一沓美钞,“去吧。好好将人安置了。” 李华觉得今晚留下来真是太对了,瞧这财发的,挡都挡不住。 等李华带着人走了,韩春林还没回过神来,难道自己从一开始的猜测都是错的。这个叫方田的姑娘不是间谍,刚才跟那个小伙子对视,只是因为两人之间又某种情愫。这么一想,好似又严丝合缝了。 能为自己挡子弹,这不是本能都做不到的。 因此,他颓然的坐在沙发上:“难道我真是多心了?” 陈宏将木仓收起来,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行了,别琢磨了。你手里有这么要紧的东西,乔汉东还能将人手都调走,为什么能这么放心,还不是知道我们会接手吗?咱们赶紧交接,交接完了你也安心了,我也可以交差了。” 韩春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见笑了,我实在是太紧张了,有点杯弓蛇影了。不过我真的没骗你,钥匙真不在我身上。我也是怕有所闪失,所以,连钥匙都不敢在身上放。” “你放哪了?”陈宏问道,“我现在带人去取。” “不行,至少得到天亮吧。”韩春林摇头,“钥匙被我放在……”他看向对方,脑子里一闪,嘴上稍一迟疑,多留了一个心眼道:“放在厂房里了。” “厂房?”陈宏一想,好似消息上是说那天韩春林从银行出来以后,就直接去了厂子看进度去了。没想到他的心眼还挺多,这诺达的厂区没有人带着,上哪找那么一把小钥匙去?“厂房的什么地方?”他追问了一句。这厂子可在城外呢,这大晚上出城,还真是不是一般的麻烦。 韩春林看见对方眼里的懊恼和焦急,心里的疑心就更重了,“进了厂房朝东走,在第三排厂房的第五个屋子外墙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将上面的泥巴揭开,钥匙用帕子包着就放在里面。” 听着的人满头黑线。这玩意怎么找?别说不知道具体地址不好找,就是知道具体地址你找找试试。那么大点小东西,塞到指甲盖大小的洞里,还用泥巴给封住。这怎么找? 陈宏看向韩春林的眼神就有些危险:“你确定你不是在耍我?” 韩春林呵呵一笑:“都是场面上混的人,谁还不留一手?这地方你们听起来头疼,找起来麻烦,但是我这个藏东西的,总不会找不见吧。没有这点把握,我赶这么藏吗?” 陈宏怀疑陈宏说的话的真实性,他可能就是故意这么拖着等天明,好保住性命不受一点危害。但自己能怎么办呢?严刑拷打?不行!要是真在城外,自己这个身份加上韩春林的身份,连夜出城也不是不可能。但要是伤了他,估计就不好办了。半路上查起来,能不引人怀疑吗? 他只得收敛脾气,无奈的道:“韩厂长,我接到的命令是今晚上交接。如今,只怕不得不请你跟我一起出趟城了。”等到了厂子里,再要推三阻四找不着,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韩春林心里一紧,这么着急,如今距离天亮也就五六个小时,这点功夫都等不了吗? “怎么?”陈宏问道:“请不动您的大驾。” 对方十几个人,个个都有木仓。而自己呢,只有司机随从连带两个老妈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马上笑呵呵的道:“不敢推脱,只是这雨大风大,实在是……罢了,少不得走一趟。”他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自己身上,“我这穿着睡衣也不好出门,等我换个衣服。” “请便!”陈宏好整以暇的坐着,把玩着手里的木仓。 等到了二楼,韩春林又小心的打开窗户朝外面看,正看到有人用刀子直接抹了没门口守着的黑衣人的脖子。 他赶紧缩回来,心跟着砰砰直跳,这他|妈|的,究竟谁是人谁是鬼,怎么越看越糊涂呢。 看起来这等会子得有一场恶战了。他将衣服换好,将保险箱里的钱拿出来,能装多少装多少,又将一边茶几上放着水果的搪瓷碟子腾出来,放在胸口的位置。这才找了宽大的大衣出来往身上一套,能不能逃过这一劫,真的得看命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48章 民国旧影(35)三合一 民国旧影(35) 陈宏静静的等着, 直到见到韩春林衣着整齐的从楼上下来,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韩春林这个人, 心眼也不少,看着胆小如鼠,可那小心思一个接一个的,不小心应付都不行。 “外面雨大, 我找找伞。咱们这么多人……”陈宏呵呵笑着, 就等着外面那一拨人也冲进来。 陈宏朝两个老妈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放着家里的佣人不用, 却自己找伞, 这玩意他知道放哪吗?想到这里,他的心就跟着提起来了, 他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他的眼神眯了眯,朝一边使了个眼色, 后面的人马上分成几组, 韩春林被按住的时候, 还看见这些人心黑手很, 直接抹了随从司机连同两个老妈子的脖子。他顿时就腿软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是市政府的秘书不可能这么对自己。 陈宏看向被缚住手脚的韩春林:“你是个聪明人, 想来该知道怎么配合吧” 感受到冰冷的匕首就放在他的腰眼上,他马上识相的闭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陈宏朝这才道:“走!快!”再晚只怕要生变故了。 门稍稍打开一条缝隙,用手电筒一开一关循环了两次,这是跟守门的人对暗号呢。要是明安无事,就该回应才是。可是外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陈宏心里‘咯噔一下’。还真出事了。 他阴冷的朝韩春林看了一眼,这家伙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了。今儿要是栽了,可真就冤枉死了。“掩护!冲出去!”他指着院子里的汽车,上了车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十几个人围城一个圈,将陈宏和韩春林护在圈子中间,一出门,枪声密集的响了起来,四面八方,连房顶上都有。 看着周围陆续有人倒下,陈宏揪着韩春林的衣服领子,朝一边一滚,紧跟着,就听见一声爆炸声。 “妈|的!”韩春林眼里全是恐惧。这新来的一伙子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根本就没管自己的死活,只朝着这一堆人扔手榴弹,要不是自己对陈宏还有用,自己只怕早就炸的血肉横飞了。 陈宏拉着韩春林:“可看清楚了,谁是救你的,谁是害你的,如今该看明白了。”这边说着,那边也不停着,在地上干脆匍匐着往前走。韩春林艰难的咽着嘴里的唾沫,如今不跟着陈宏走肯定是死路一条的。 汽车就在眼前,上去了就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两人连滚带爬,手刚碰到车门,车门就被击中,子弹跟车门碰撞,火花四溅,陈宏脑袋一缩,开门上车关门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等车子发动了,他这才打开后车门,对韩春林喊道:“爬着干什么,上车啊!” 韩春林在心里揪着,自己要是不走会不会死呢?应该不会吧。这伙子人虽说不顾忌自己的生死,可也没有专门针对自己。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应该就是陈宏等人。那自己为什么还要上去呢。 因此,他只做不知,趴在地上眼睛滴溜溜乱转,想找个掩体。 正找着呢,脑门子被木仓给顶住了,“走!再不走一木仓崩了你。” 韩春心里一寒,这个少年的声音不就是那个跟方田有些瓜葛的少年嘛!别人可能会有顾忌,但是这个少年只怕正有趁乱杀了自己的心。 他再不敢犹豫,“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丁帆一边顾着这个孬种,一边还得回身掩护着他上车,韩春林又有些蠢蠢欲动,悄悄的将木仓给掏出来对准这少年的后背,正要开枪,猛地,手腕一疼,木仓也掉了下去,转眼看向朝自己开枪的人,正是陈宏。 这一声来自背后的木仓响,将丁帆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就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他在不客气,直接一个手刀上去,将韩春林给打晕,然后一手拖着死狗一样将他往车上一塞。 陈宏喊道:“你也上来。”这孩子还是有几分果敢的。 丁帆顺势往车上一钻,将车门关好。不管那些打在车上的声音,将车帘子拉起来,然后趴在座位上。 车子猛的东西,直接朝大门撞了出去。高速的连续转了两个弯,后面若有若无的传来汽车的声音,这是追过来了。 陈宏深吸一口气,这会子也看明白了,自己这是钻到别人的套子里来了。 “你听着!”陈宏对丁帆喊道:“我这次九成九是逃不了了。我的目标太大,可你不一样,你的目标小。记住,如果我这次任务失败了,你得接着完成!钥匙应该就在厂房里,你得想办法找到它。” “不行!阁下!”丁帆仰起头,“我陪着阁下,咱们总能冲出去的。” 陈宏狠狠的瞪了丁帆一眼,“执行命令。你如果死了,谁照顾你的田芳……” “可是我这张脸……已经暴露了。”丁帆扬声道,“阁下,咱们俩换换,我开车,您先走。” “你以为别人就没看见我的脸?”陈宏开着车,恨声道,“我最后说一次,执行命令……你的脸被人记住了,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重塑一张脸难,毁了一张脸还不容易吗?” 丁帆重重的喘了两口气,“明白!”说着,在一处拐弯的地方猛地打开车门,身子蜷缩着往下一滚,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直接起身就钻进了巷子。在巷子里蜷缩着,等到追赶的好几辆汽车都过去了,他才现身,掀开下水道的盖子钻了下去。他得在里面藏几天。 而陈宏开着的汽车,却在城门口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前面是驻军的军卡,将路挡住了不说,更是重重布防。他猛的刹住车,知道这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而后面响起一串的刹车声,一个个的都用木仓对准陈宏的方向。 “下来!”乔汉东站在重重的防护之后喊道,“下来可饶你一命。” 郑东在后面低声道:“能击毙就击毙吧。真要是俘虏了,不过又是一个芳子罢了。等着金陵那边来人将人带走,去做什么政治交换。对于这样的间谍,根本就不该留着。” 乔汉东一叹:“老弟啊!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留着活口,对咱们了解对方的谍报系统是有好处的。我这心里也是恨的要死,可是怎么办呢?上面的命令不能不遵行啊。” 两人这一说话的功夫,就见从对方的车上滚下一个肉球来,“是我!是我!别开木仓!” “韩春林!”两人都一愣。这家伙还真是能耐了。 韩春林早醒了,虽然自己知道自己是被放下来的鱼饵,已经算是被抛弃了,但是命是自己的,别人不救自己救。他趁着陈宏分神关注外面的时候,将后车门打开,一咕噜就滚了下来。乔汉东和郑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不管自己。要是留在车上,成了陈宏的人质,那人家为了大局牺牲他却也算是正当理由了。 他这边喊着不开木仓,但这边不开木仓,不代表陈宏不开木仓。韩春林滚动的不停,陈宏对着他连开了三木仓,一木仓打在肩膀上,一木仓打在胳膊上,一木仓正中胸口,却疼的不厉害,韩春林连道侥幸,幸好是搪瓷碟子挡了一下。没有一处是致命的。 陈宏一开木仓,郑东抬起手腕,马上朝陈宏打了过去,一木仓正中脖子,一木仓正中眉心。 死透了! 乔汉东愕然的看向郑东:“你怎么杀了他?” 要不然呢? “留着押解金陵,然后再放回辽东吗?”郑东据理力争。 乔汉东呵呵笑两声,人都死了,还叫自己说什么,他拍了拍郑东的肩膀:“郑老弟,你干的漂亮。” 他不信郑东这么正义,但却明白,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谁也没想到这个隐藏的很深的会是市长身边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么,市政府有多少机密已经泄露出去了。如果这人活着,这么一个活口,会牵扯到市政府多少人?这些人不管多多少少,身上都有失察的罪责。而郑东跟自己不一样,自己这三十八号,隶属戴老板直接领导,跟着地方政府有合作,但谁也管不到谁。郑东就不一样了,他归市政府领导,利益是一样的。他不能看着这么一个人活着,然后说点什么出来,将这市|政|府班子都一竿子掀翻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那边却叫了起来:“郑署长……救命……” 是韩春林。 这家伙还没死?怎么命这么硬? “送他去医院。”乔汉东找后面一招手,立马就有人上前去了。 郑东看了乔汉东一眼:“这次大获全胜,多亏了乔兄,改天一定设宴,咱们不醉不归。我还得去林家看看,这边安稳了才是真的安稳了。” 乔汉东笑了应了:“去吧!去忙吧!那边的安全才是兄弟你的职责。” 事实上,这十几个人根本就没能靠近林家的宅子,就已经被击毙了。据说还有一个收了钱的地痞流氓乞丐,这些人都没孟畅的人直接给料理了。 林家内宅没有半分被波及。 这样的状况是陶桃没有想到的。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自己和郭楷范商量的事情,应该是已经被郑东知道了。她不想跟郭楷范捆绑在一起,怎么呢? 在确认林家确实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她起身,开车快速的去了医院。 半路上,车猛的被卡主了,她急着下车去看,却见是下水道被人给揭了盖子。陶桃骂了一句,自认倒霉的上车,然后倒车,避开这个黑洞,车转眼就向前窜去。可她没发现,在她下车检查之后的那一瞬,有人趁着她背过身的功夫,从井下跃上来,直接钻到了她的车下,扒着车子跟着他一起进了医院。 连续收到了木仓伤的病人,医院已经戒严了。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陶桃是警察署的,车子也是警察署的,可以说是来去自由。 等陶桃下车走了,车下的人才钻出来。 医院大厅里也有人执勤,看到浑身**的丁帆,就出面拦了,“你干什么的?” 丁帆朝前指了指:“刚才淘秘书进去了,我是她的司机……” “怎么这幅德行?”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浑身都是水的丁帆。 “嘿嘿……”丁帆指了指外面,“下雨了,车在半路上卡在下水道的井沿上了。我一推车……” “车跑了,你摔了个狗啃食。”那人自动脑补出这画面,就哈哈的笑起来,“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大晚上的都不容易。” 丁帆这才往里面去,他不放心田芳。看了看身上,**的太打眼。趁着没人注意,他直接去了太平间。今晚上死了的,都暂时会被运到这里。 本来想借这些人身上的衣服穿穿,可是一眼看去,谁也不比谁好多少。外面响起脚步声,他没地方躲,直接找了个床位,自己躺下,用白床单盖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有点光亮照进来。听到一个年老的声音道:“好像又多了一个,这才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又送来了?”然后嘟囔着什么走了。 丁帆从床上起来,悄悄的将门打开,然后悄无声息的循着那脚步声追了过去。另一边的房间好似有点光亮,他从门缝里看过去,就见那手电筒被放在一张台子上,光线对着的,正是个驼背的老人。他此刻正在给女尸体脱衣服,手还不停的在尸身上抚摸。一股子恶心的感觉从心里涌起,他猛地推门进去,对方也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一时连愣住了,紧跟着就吓的哆哆嗦嗦。丁帆猛地扑过去,这老头也以为这是要揍自己,却不想丁帆直接上手,咔擦一声,将人的脖子直接给拧断了。 他利索的脱下这老人的衣服,将自己的衣服换下来,给这个老人换上,直接搬到隔壁的停尸房,用白布盖了。一时半会的,应该也没人能发现。 却说陶桃想跟郭楷范商量一下郑东的事,却不想还没等她开口,郭楷范就说话了,“怎么才来,赶紧的去给我办出院手续。” “这么着急?”陶桃有些莫名其妙,“这大半夜的,外面的雨又大。” “你懂什么。”郭楷范冷笑一声,“如今这医院就是是非之地,早点离了这里,才算是整整的安全了。” 陶桃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这人的对他自己这条命的重视了。 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出了病房。到了大厅,值班的人都是生面孔,应该就是所谓的三十八号的人。她朝那两人笑了笑,对方也接话:“陶小姐又出来了?有事叫您的司机跑腿就完了。咱们是有差事,要是没差事这会也乐意给您跑跑腿。”见了漂亮姑娘,一个个心里跟长了草似得,少不得撩骚两句,献献殷勤。 陶桃被这两人说的一愣,司机?什么司机?自己一个秘书配什么司机啊。 随即,她就想到某种可能。这是有人尾随自己进来了吧。 她面上甜美的一笑,“哪里是我的司机,是我们署长的。人家那么说是客气,我哪里有资格用司机?” 两人忙道:“给您当司机瞻前马后那是荣耀,赶明混不下去了,就给您当司机去。” 嘻嘻哈哈的说了几句话,却没注意,有个穿着蓝色大褂,带着口罩手里拿着扫帚簸箕的人走了过去。 他们没注意,但是陶桃看见了。郭楷范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她几乎天天来。这医院的清洁工什么时候上下班,她也都清楚。这个人肯定不是医院搞清洁的。而且,那双**的鞋虽说满是泥泞,但却也不是一个清洁工能买得起的定制鞋。这个人有问题。 他的目标是谁呢? 想到送进医院的韩春林,她的眼神闪了闪。如果此人就是此次行动的漏网之鱼,那么他的目标就是韩春林。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闪了闪,去一边的护士台:“我们署长睡不着,给两片安眠药。” 那护士就笑:“也是,今天晚上一拨人接着一拨人的,你也是辛苦了。” 将安眠药拿好,用帕子包了,然后避着人在门轴处将药给碾成粉末。又端了一杯热牛奶,将药给放了进去。这才端着牛奶笑盈盈的进了病房:“署长,已经办好了。但三十八号的人好似说,外面还在抓漏网之鱼,咱们这时候出去……即便不会又危险,可也可疑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那些人有什么瓜葛呢。叫我说,您该睡就睡,睡醒了天亮了,他们也闹完了,咱们再走也不迟。” 郭楷范一愣:“还有漏网的?” “那可不?”陶桃将牛奶递过去,“趁热喝了,您只管睡,我就在病房守着。” 郭楷范点点头:“行!你守着,有变故就叫我。” 一杯牛奶下肚,半个小时人就睡死了。 她将杯子拿到洗手间,冲干净之后,又往地上一摔,然后捡起来,扔到走廊尽头的垃圾箱里了。 天亮就会被清洁工清理走,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就算从护士那里知道自己曾经要过安眠药,那也是被郭楷范整片的吞了,不会变态的弄成粉末混在牛奶了。想问郭楷范……自己不会再叫郭楷范开口的。 叫这老家伙死很容易,可怎么才能叫他死的有价值,关键是保住自己。这就需要一点技巧了。 手术室门口的灯灭了,证明手术已经完成了。陶桃瞄了一眼,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个可疑的清洁工正拿着扫帚一遍一遍的清扫这一块。那么他的目标,该是从手术室出来的韩春林。 丁帆原本是没打算这么快从下水道里出来的,可谁叫这么巧合,就正好碰到陶桃的车了呢。这条路往前走,势必会经过医院。这么晚了,他基本可以肯定,这女人是往医院去的。这才跟着混了进来。虽然最重要的是看看田芳怎么样了,但要是遇上韩春林,趁机逼迫他将放置钥匙的地方说的详细一些,对完成任务也是有好处的。临了,能除掉这个恶心的男人那就更好了。 不能让他活着,因为只要他活着,他就会去找回钥匙,那还有自己什么事。所以,韩春林不能活着。 陶桃从郭楷范的嘴里,早就知道韩春林的背景,在他的眼里,这就是闪着金光的大粗腿,抱上了,郑东也拿自己没办法。即便离开警察署,想来韩春林也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 因此,她直接去了韩春林的病房。 麻药的劲还没过去,韩春林醒着,他不是不疲惫,是实在不敢睡,他吩咐护士:“你去传话,就说我要找……找郑东,警察署的郑东,有要紧的事。” 护士不敢耽搁,赶紧出去了。 陶桃在外面听见了,见了护士就笑了笑:“我奉我们署长的命令,过来探望韩厂长的。” 护士早就跟陶桃混熟了,一摆手:“你进去吧。我现在还要去通知你们郑署长。” 陶桃笑着目送护士离开,这才推门进去,看见睁着眼睛一脸惶恐的韩春林,就明白对方很清楚他自己的处境。她赶紧将门关上,小心的靠近:“韩厂长,还记得我吗?” 韩春林一皱眉,心里也跟着提防了起来,“你是……郭署长的秘书?” “是我。”陶桃跟着郭楷范在很多私人的场合跟郭春林碰过面。要不是自己在警察署能帮他盯着郑东,那老东西差点将自己送到韩春林的床上。 韩春林对郭楷范不满,但却绝对不相信他跟倭国人有瓜葛,因为这个人胆小惜命,倭国人不屑跟他合作,他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因此,对于他的秘书,韩春林倒是没有太大的戒心,“你们署长不是住院吗?怎么还有空关心我这个老朋友?” 陶桃从这话里听出了不满,她赶紧低声道:“韩厂长,这医院里可不安稳,已经混进人了。三十八号那几个人根本就不顶用。您要是信得过我,能不能现在就起身跟我走,在这里,怕是撑不到郑署长来。” 韩春林眼睛一眯:“为什么这么说?” “有个年轻人可能混进来了。”陶桃赶紧说了一句,“如今我却找不到人,在没有找到之前,您都是危险的。” 韩春林心里一惊,他当然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自己醒来,摸着边上的座位是湿的,很显然,这地方应该之前是坐过人的。可当时车上只有陈宏,他在一瞬间就怀疑过,是不是在半路上的时候,这个人已经下车了。车的目标大,吸引了注意力。那这个中途下车的人,可能已经逃出生天了。如今陶桃说有人混进来了,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人。 “我跟你走。”韩春林起身,他身上中了四木仓,最开始伤了右手腕,之后伤了肩膀胳膊,反倒是胸口那一木仓伤势最轻。这些伤不在腿上,不影响行走。虽然麻药的劲还没过去,走路脚踩在地上没知觉,但有人扶着,也能走出去。 外面的走廊里,有一双眼睛盯着。陶桃当然知道。他将韩春林带到了郭楷范的病房。郭楷范睡的很踏实,半点都没有情形的迹象。 韩春林看向陶桃,“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 陶桃看向韩春林,又指了指郭楷范:“我要是说,这个人靠不住,我想另外找个可靠的大腿,您信吗?” 韩春林呵呵一笑:“这话我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姑娘跟郭楷范是怎么一种关系,自己也早就知道了。压的狠了,反弹是必然的。这不,自诩了不起的老郭栽在了女人手里。“放心,只要过了今天,我不会亏待你。” 陶桃一笑,“去卫生间。” 将韩春林塞到卫生间的换衣柜子里:“委屈您了……” 韩春林摆手:“不委屈。这里挺好的。” 陶桃出门,将卫生间的门敞开着,越是坦然,越是不会叫人怀疑。 之后,她才将被子往上一拉,盖住郭楷范的半张脸,又用早就准备好的注射器,将空气注射进他的体内。确定这样的分量足以致人死亡,这才停手。然后收拾好东西,施施然出去了。仿佛没感觉到有人注意她一般,去了走廊一侧的公共卫生间。 丁帆在确定这女人进去以后,这才闪身,直接去了病房。病房里,被子盖着的人应该就是韩春林。费尽周折换了病房,就能逃出去吗? 他一把掀开被子,不由的‘啊’了一声,怎么会不是呢? 韩春林呢?一定还在屋子里。他俯身上看床下,没有!又看卫生间,一眼就能看到底,正要看柜子,就听外面传来女人尖厉的喊声:“什么人?快来人啊!这里有这么多湿鞋印……” 丁帆看向脚下,鞋是湿的,大晚上出现不明的鞋印,心思细腻的当然知道有蹊跷。他顾不得再看,保存自身才是最要紧的。 他出了病房,楼道里却没有人。陶桃不可能跟一个训练有素的人硬碰硬,她喊了一声,就躲到一边的空病房去了。 丁帆不敢耽搁,因为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了。他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跑出,哪里的窗户开口大,从二楼的窗户下去,正好是停车场,找一辆车,就能迅速的离开这里。可惜,还没有见到田芳小姐。 陶桃在确定对方进了卫生间的时候,才从病房里出来,追了出去,还开了两木仓,等到了卫生间,就见窗户开车,一道黑影已经翻滚着落地,朝一辆汽车迅速的移动。她躲在窗户后面,朝那人开了一木仓,正中膝盖。 她有些懊恼,木仓法还是不行。 这一闪身,对方已经上了一辆车,车灯一辆,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她又对着车开了几木仓,等楼下的人上来,就正看到这姑娘飒爽的英姿:“赶紧追,再打电话通知你们头,我可要给我们郑署长打电话。另外,那人被我打伤了右腿,在膝盖位置,叫他们查的时候注意点。” 出了这样的事也没人贫嘴了,利索的应了,就都赶紧走了。 陶桃见医院的值班医生和护士都围了过来,就赶紧道:“我们署长……我看见他从我们署长的病房出来的。” 众人一惊,赶紧过去,就见郭楷范身上盖着被子,可人却已经死了。 陶桃眼睛一闪,这辈子盖的这么好,肯定不是那个年轻的杀手,只怕是韩春林趁乱出来料理好病房的一切又溜回自己的病房去了吧。她来不及想这些,只看着医生,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悲伤:“死了?明明我出去的时候还睡的很好,还打呼噜来着。” 一个护士举手:“没错,我路过的时候在门外都听见呼噜声了。” “怎么回事?”郑东急匆匆的进来,问了一句。 陶桃看向郑东:“郑署长,有杀手混进来,不知道为什么杀了署长?” “死了?”郑东强压下要翘起的嘴角,看向躺在病床上的郭楷范,“没外伤,怎么死的?” 医生指了指手背上的针眼:“这是新的,用注射器的应该是个新手,看样子是注射了足量的空气……” 郑东眉头一挑:“一个新手,空针管注射,我们署长又不是死的,怎么会不反抗?你们再查……” 其中一个护士就看向陶桃,似乎有话要说。陶桃在对方开口以前,赶紧道:“郑署长,署长睡前服用了两片安眠药。今晚医院吵的很,署长睡不着,所以……” 医生忙道:“要是如此,病人不反抗也就不奇怪了。” 郑东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陶桃,这话他根本就不信,干他们这一行的,恨不能睡觉都睁着一只眼,怎么可能还服用安眠药。更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里面又有姓郭的这老混蛋的算计,知道算计没成,想着离开是非之地是真的,怎么会要安眠药睡个安稳呢? 这个陶桃还真是有点意思了。 “韩春林在哪?”郑东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给自己下绊子的老家伙已经死彻底了,揪着这事也没意思。死在倭国间谍手里,当然也挺好。弄个不明不白,别人还不得以为自己也掺和了吗?何必沾一身腥气呢?他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医生往一边一指:“隔壁病房。” 医院只有这十几间条件好的病房。都是给有身份的人准备的。即便不是隔壁,也不会离的多远,都在这一层楼上。 郑东左右看看,又推开韩春林的病房,见这家伙半眯着眼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心里就笑了笑,还真是命大。这都死不了。不过他眼珠子一转,落到那早已经不滴药的吊瓶上,就朝前走了两步,仿佛不在意的揭开韩春林手上的胶布,叫见胶布下,针头根本就没扎进肉里去。不用说也知道,这家伙的将针拔下来过,之后又伪装成还在打针的样子。 陶桃眼睛一闪,就垂下眼睑。果然,只要做过,就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韩春林紧张的看向郑东,就怕他揭穿。谁知道郑东呵呵一笑,喊了一声:“抱歉,你看我这没轻没重的,怎么把针给□□了。护士,赶紧过来处理一下。” 竟是帮着掩盖过去了。 韩春林心里一松:“老弟……能过来看看,这份情我记在心里的。咱们来日方长……” 郑东笑了笑:“我记下了。好好养伤,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在病房外站岗的。” 韩春林一笑:“那顺便再帮老哥一个忙,帮我打个电话,我想会金陵养伤。附耳过来……” 郑东心里一喜,这家伙给的电话号码,可不是一般人的电话号码。能攀上这条线,可是天大的机缘。他附耳过去,对方报了一串数字,郑东牢牢的记下,“放心,耽搁不了老兄的事。” 临走,又将他自己的司机和警卫留下来:“给我守着,从现在开始,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一个电话过去,天一亮,就有飞机从金陵过来,直接接韩春林。 韩春林临走要两个人,一个是刚动完手术的方田,一个陶桃。他是这么解释的,“这都是救了他一命的女人。”说起郭楷范,他一副歉疚的表情:“阴差阳错,叫郭兄枉死。他的家人,我会好好安置的。” 刷足了大家的好感度,这才被抬着上了飞机。 四爷和林雨桐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林雨桐皱眉:“那这钥匙还在韩春林身上,他伤好了,岂不是又得回来?” “不会!”四爷摇头,然后问林雨桐,“他有钥匙,自认图纸已经得到。他回来干什么?” 林雨桐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你是说,他背后的人想拿这图纸私下里干。那么对外,肯定会宣扬图纸丢失了。顺带着,明面上,韩春林必然受到严惩,甚至去掉公职。而暗地里,却替他背后的热经营厂子……”说着,她就一叹,“幸亏那些图纸都是不完整的。否则,真是会坏事的。” 四爷笑了笑,这种东西,假的当然不行。内行一眼就看的明白。可要是真的,那么多图纸核查下来,以他们现在的水平没有三五年都核查不完。等三五年之后,发现这图纸不是完整的,缺的恰好是最关键的一部分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49章 民国旧影(36)三合一 民国旧影(36) 雨停下来的时候, 天气是真的凉了。太阳露头,人的心也跟着灿烂了起来。 京城里上层的人员动荡, 是印象不了下面的小老百姓的。尽管郑东在最后将陈宏给击毙了,但影响并没有完全消除。好些跟陈宏私下亲厚一些的都没逃出被人调查的命运。调查出问题的不多,但凡是被调查的,这次下来想脱身, 个个都被弄的倾家荡产。 但这市|政|度上下, 还都不得不感激郑东。要不是他有大局观,从上到下想花钱买命估计都不成。因此, 在郭楷范的追悼会之后, 郑东出任署长,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没几天, 局势直转之下。先是金陵那边传来消息,韩春林因为丢失机密被撤职, 开除公职。而郑东也被从警察署副署长的位置上撸了下来, 乔汉东甚至还因此背上了一个处分。 tmd! 辛辛苦苦, 几乎将京城的间谍连锅端了, 怎么到头来换了这么一个结果。搁在谁身上谁都不服。 郑东不解, 请了乔汉东喝酒,两人觉得苦命人碰上了苦命人,真是苦到一块去了,“到现在我脑子都是懵的,为什么啊?劳心劳力的,不奖赏就算了, 还来了这么一家伙,这可叫我怎么跟死了的兄弟交代。这要是因公殉职,还有个抚恤,如今这算什么?连个名分都没有。没有这么糟践人的。” 乔汉东对上面的事情倒是知道的多一些,他呵呵冷笑一声:“能为什么?你就不好奇那图纸最终的去向?倭国的间谍死的死伤的伤,我想不出来那图纸是怎么丢的。狗|日|的韩春林,咱们是被他给连累了。还不如当初看着他死了算逑。” 郑东眼睛眯了眯,想起当初韩春林告诉自己的那个电话号码。自己跟他叫板,还真没有这样的气魄,要是叫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自己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乔汉东笑眯眯的道:“兄弟,咱们哥俩如今也算是共患难了。我心里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干什么去?”郑东抬起头,“不管干什么,总不能比现在更憋屈吧。” 乔汉东笑了笑:“你是当局者迷。怎么不想想,这次你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郑东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次自己的主要任务是保护金思烨夫妻。自己这个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图纸又不是从这位金先生这里流出去的,罚自己是几个意思?没道理嘛!“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找这位金先生。” 乔汉东点头:“他如果愿意将安全事宜全权交到你的手里,那谁也没话说。这里有个信任的问题。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郑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跟槐子的交情不错,想来这个面子还是愿意给我的。” 乔汉东明白这话的意思,要是郑东出任署长,槐子这个副署长就坐定了。“不担心给自己找一个对手?” “那是以后的事了。”郑东将杯子放下,“我先去试试看。” 四爷已经开始上课了。因为天气冷,而筒子楼里又有暖气,所以两人决定,还是在筒子楼里过冬比较好。 这天晚上,家里来了客人,是郑东。这人站在门口,含笑而立,林雨桐什么也没说,就开门叫人进来了。 四爷给学生了布置了作业,放他们回宿舍自己去做。等送走了学生,这才请正当坐下。 “金兄,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郑东捧着茶,眼睛盯着四爷,想看他的神情。 四爷却问道:“听说郑署长跟韩厂长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 这话什么意思?讽刺人吗?自己有今天是谁造成的。郑东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见对方没有半点调侃的意思,就又有些拿住准他的意思了。郑东有些自嘲的一笑:“咱们自觉跟人家有点交情这不算什么,要人家觉得跟咱有交情,这才算是真的有交情。” 四爷挑眉:“郑署长,其实在我看来,这次的事情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 郑东是个放得下架子的人,见他这么说,马上神色一正:“这话怎么说?还请不吝指教。” “你觉得一个小小的警察署长,就能施展你的抱负了吗?”四爷这么问了一句。 当然不!这不是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呢吗? “但警界越是往上路就越窄,你觉得你比别人都有优势吗?”四爷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郑东神色凝重了起来,要真是有优势,就不会到现在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了。说到底,自己根本没有多深的背景,自己能巴结上的人,在那些正真的大人物面前都不够瞧。自己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能算是个人家乐意给面子不愿意招惹的小人物。一旦脱了这身皮,自己连个屁都不是。 “有没有想过,将路往宽了走。”四爷又给他斟了一杯热茶,说的话却好似带着几分蛊惑的意思。 “怎么往宽了走?”郑东嘴角带着几分苦笑,“我之前并不比槐子的出身更好,十八岁之前也是在街面上混口饭吃的。走到今天,不是给人家卖过命,就是给人家送过钱,硬扒拉上去的。如今这次,市|长都被牵连了进去,以前的那些关系,保住自身就不错了,想叫他们拉拔我?那也是有心无力啊。” 换句话,谁不想将路越走越宽,可是有毛办法呢?没有人提携,你就是使了吃奶的劲,也没人看的见。 郑东有些颓然,继而双眼又放光:“金兄今儿既然问我了,想来就是有好办法的。若是能叫我出了如今这困境,以后兄弟若是有差遣,定是万死不辞。” 话说的很慷慨,但这话若有三分能兑现,就算不错了。 四爷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韩厂长之间建的那个厂,你觉得如何?” “啊?”这个话题跳跃的有点快,郑东觉得自己跟不上人家的思维,好半天才道:“好好的事叫韩春林那个蠢货给办差了。” 这话的极为明白,看来郑东是真的明白这厂子的意义。 “那叫你办呢?”四爷反问了一句。 郑东一愣,继而心跟着狂跳起来。这厂子要交给自己,那自己的将来真就说不好了。手里要是能拿出武器,这是何等分量。别说一个小小的警察署的署长,就是警察厅的厅长,自己也不干。这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想到这里,他的心跟着就火热了起来,灼灼的看向四爷:“金兄……这话是何意?” 四爷看着他的眼睛:“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郑东一下子站起来,在不大的屋里来回的踱步,好半天才停下来,手支在桌面上,身子前倾,离四爷近的很,但声音压的很低:“可能吗?金兄!我可是半点门路都没有。一切都得仰仗金兄。”他当然明白这位的话在其中的分量。 四爷却摇头:“主要不在我,而是在你。” “这话怎么说?”郑东一副惊愕的样子,他确实没明白这里面的道道。 四爷却笑了:“就看你敢不敢放手一搏了。” 郑东眼睛闪了闪,好半天才道:“富贵险中求。这道理我明白。想要的多,风险就大。不过这世道嘛,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是宁愿撑死,也不做饿死鬼。” “那就简单了。”四爷叫郑东近前,“这事你得从两个人身上入手,一个是韩春林,一个是乔汉东……” 郑东挠头,他有些不明白。但是还是将四爷的话都记在心里。不明白没关系,回头总能琢磨明白。 这天晚上,郑东回到家,将书房的门关紧了,谁都不叫打扰。他站在电话跟前,手握住电话又松开,松开又握住,如此折腾了两个小时,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颤抖着手将电话拿起来:“给我接褚公馆。” 这话一说出口,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褚民一,汪的连襟。这个电话就是打给这个人的。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想来是已经睡下了。 郑东的手不由的握成拳头:“您好,我是之前给您打过电话的郑东。” “郑东?谁啊?”对方显然根本没记住这个小人物。 这话叫郑东心里升起了一股子不服,凭什么你们争来斗去拿咱们这些小人物当炮灰,他呵呵的笑了两声:“我这样的小人物,您自然是记不得的。我今儿给您打电话也确实有些冒昧。关于韩厂长之前所说的有重要的东西遗失在厂里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还在厂区。那里我已经安排人给牢牢的守住了,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过去。您大可以安心。等韩厂长伤好了,叫他尽管来取……” 这话没说完,对方的呼吸声就重了几分。这重要的东西无外乎是保险柜的钥匙。这东西自己正打算派信得过的人秘密取回来。没想到对方倒是捏住了这个把柄。钥匙藏匿的具体地址她可能并不知道,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守住那一片,带给自己的麻烦那也真是小不了。 他也听出来了,对方这是在威胁自己。他想说,你私底下干的事我都知道,给不了我一个交代,你也别想好过。他有些恼怒,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他冷笑一声:“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小警察啊!要是我没记错,你如今已经什么也不是了。围住厂区?谁听你调遣我直接撤了谁。将你们那个警察署从上到下都换了,也为所谓……” “那要不您试试,看我有没有人手守着那厂区……”郑东说着,一下子就将电话撂了。紧跟着,浑身像是瘫了一样软倒在沙发上。威胁这样的大人物,自己还真是头一会干。他颤抖着手摸出一根烟出来,却抖的打不着打火机,连烟都点不着了。 md! 他将烟盒打火机都放下,就那么瞪着电话。半分钟之后,电话猛的响起。他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马上想将电话接起来,却又压抑着狂跳的心。tmd!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巴结,人家不理。威胁,却比什么都管用。 等电话响了五声之后,他才接起来,心里狂喜,却压制着,叫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哈哈哈……”还是那个声音,但是语调跟刚才可是截然相反,“是郑老弟吧。你怎么还开不起玩笑了,你救了春林,在我这里就不是外人。咱们一家人说话,就不用客套来客套去了。我心里念着你的好,警察局的差事不要也罢,那地方对老弟来说那真是屈才了。要不这样,你来金陵,到我身边来,咱们兄弟齐心,共同为党国效力嘛。” 我到你身边去?那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呢? 郑东此刻的头脑异常的清醒:“我是什么成色,我自己清楚,多谢秘书长的抬爱。韩厂长重伤,在这里留下许多遗憾,还有未竟的事业。每每想起,都叫人不胜唏嘘。要是能替韩厂长将没做完的事做完,也算是我对得起跟韩兄的一番交情了。” 这话一出,对方一下子就沉默了。郑东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在骂娘,觉得自己是狮子大开口。可是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真不会再有。等自己真的掌握了这厂子,那么话语权就在自己手里,谁也得高看几分。 两人都没有说话,郑东的手握紧电话,控制自己的呼吸,不敢叫对方听出紧张来。而对方好似也在衡量,这种沉默,大概有五六分钟,直到对方冷冽的声音传来,郑东才松了一口气。他说:“如你所愿!” 只这四个字,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等电话挂断,他才真是软了,想从沙发上站起来都不能。身体无力,精神却格外的亢奋,朝外喊道:“你这婆娘,也不说给我端一杯茶来。” 他老婆在外面喊:“门你反锁了,也不知道防着谁?干脆渴死你算了。” 这他|妈|的也就是糟糠妻,换别个女人试试。今儿心情好,不跟这混不吝的婆娘一般见识。 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这才品出点意思来。汪是想私底下干点私活,这事拿不到台面上。所以自己一威胁一个准。韩春林原本是汪的人,如今自己跳出来了,自己的归属就是这个厂子的归属。而自己已经将汪得罪个死透,好似不抱紧姜的腿都不行了。金思烨说还有一个人可用,那就是乔汉东。如今想来,可不就是这么一码事。乔汉东直接听命于戴老板,而戴老板是姜的铁杆追随者。自己可以通过乔汉东,向对方传递投靠的信息。也算给自己找了一个强大的后台。 这么想着,心里那点紧张也就给忘干净了。他起身抽了根烟,这才又拨通了乔汉东的电话,两人约好了吃饭的地方和时间,他这才挂了电话。对敢乔汉东的会面,他一点都不紧张。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傻子才往外推。 等一根烟三两口的抽到了头,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拧了拧,他的心一下子就踏实起来。这一踏实,就又不由的想起金思烨。这人一有文化,就是比大老粗奸诈。之前他还总觉得那些养幕僚的人是闲得慌,现在再想想,这有学问的,就是不一样。真动起心眼来,都不够人家一盘菜的。不由的从心里就开始敬畏。 这事承了人家的情,自己不能不懂事。看来,槐子往上升一升的事情还得自己给他跑一跑,算是投桃报李吧。再说了,这厂子想要经营的好,还真离不开这位金四爷。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了,还都是自己求着人家,如今不做好了人情,将来怎么张口? 白坤送来槐子的电报的时候,警察署也有了消息,槐子一步到位,被认命为警察署的署长。 虽然人没回来,但林家已经客似云来。 林雨桐叫铜锤晚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林德海给弄回来扔到刘寡妇的院子里去就得了。要不然这么一个大活人被不见了了,还不定怎么惹眼呢。 杨子撇撇嘴,“从古到今,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这才是一个小小的警察署署长,就已经马上有人送房子送车了。小洋楼,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如今人家已经硬塞了两处了。还有那金的银的玉石的玛瑙的,娘说也就是他刚嫁过来的时候,见过这样的东西。我说不收吧,娘还不叫我插|手。不过我都记着帐呢,回头等大哥回来给大哥瞧瞧。什么人的东西能收,什么人的东西不能收,想来这都是有讲究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其实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乍然暴富的感觉,很容易叫人失去平常心。她试探着问了一句:“额娘还提杏子的婚事吗?” 杨子的眼神更晦涩,他摇摇头:“没有!没有再提过。”其实他已经感觉到了,娘她是觉得身份不一样了,有更大的选择空间了。其实,要真是那么想,才真是将二姐给毁了。“我回去会劝着娘将二姐送去上学的。之前不叫上学,如今估计不会了。”身份不一样了,交际不一样了,要是想嫁得好,就得有文化。想来从这一点上去劝,娘大概不会反对吧。 林雨桐笑了笑,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杨子这孩子,也真是操碎了心了。 三天后,槐子运送的机器就到了。往槐树林运,并不费事。有孟畅的人手,再加上如今槐子的身份,算得上是一路畅通。 而四爷和林雨桐在槐子回来的第二天,启程去了离槐树林很近的宋家园子。 这园子不错,深秋的季节,园子里的花圃菊花开的正艳。林雨桐身心一下子就放松了起来,“没人打理,这花能看成这样可真是不容易。” 说着,也不去管四爷和槐子说话,自顾自的在花圃忙了。 槐子低声道:“你要的零件,都掺和到那机器零件里了。反正也没人认识,更不懂那东西,路上倒是不费劲。只是怎么背着人给运到这园子里?” 四爷摆手:“怎么运过来你就不要管,也不要掺和。这都是白坤的事。你在这边歇一歇,明儿赶紧回城去,那边的署长认命已经下来了,你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呢。” 又絮絮叨叨的将最近发生的事跟槐子大概的说了一边,最后提醒道:“……那个陶桃,你以后可得小心。她跟着韩春林去了金陵,而如今外头那个厂子被郑东给接手了,只怕那边不会轻易放手。这个陶桃很可能临危受命,重新回到京城来。你跟她少不了有交集。有她在,我估摸你想成个家都难。这个女人你还是想办法打发了吧。” 槐子对自己这妹夫是信服的,听他这么一说,半点怀疑都没有了,“我记下了。不过我也从你这里学了一招,借刀杀人用的好了,也管用。估计不用我出手,郑东都不会看着这么一个女人在身边碍手碍脚。” 槐子吃了饭,在客房歇下了。客房的安神香效果不错,打雷也惊不醒他。 四爷看槐子确实睡实在了,这才跟林雨桐趁着夜色从后门偷偷出去,谁也没有惊动。从河水里趟过去,到了对面走了大概二里路,不规则的厂房就出现在了视线里。从这里将东西偷偷带出来,对林雨桐来说易如反掌。 谁也没惊动,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些四爷想办法弄来的零件就已经放到了宋家园子的地下密室之中。 “我明天去找宋校长谈谈,我想将这园子的第一进,该成教室和宿舍。中间那道门,直接封起来,然后二进院子的侧面重新开一道大门,咱们进出。”躺在炕上,四爷才跟林雨桐说他的规划,“只将前面当成是师院的分校。机械班的学生还愿意学的都过来,晚上授课,白天全都去郑东那边的厂子实习,照样拿工资。” 这个想法当然是没问题的。 “可这里距离那边的厂子,少说也得十多里路。”林雨桐算了一下,“要是这么着,咱们还得弄几辆驴车,来来去去的才方便。”这又是一笔开销。不过四爷定下的事情,她这做后勤的,总会给弄妥当了,“这事交给我办,你不用为这事操心。” “只是要辛苦你了。估计得两头跑。”四爷将林雨桐揽在怀里,“白天还得去上课,遇上刮风下雨天冷的时候,就更辛苦了。” “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多一辆驴车的事。”林雨桐倒也不在意,“不过女生宿舍那边出了命案之后,很多学生都不过去上课了。三个班变成一个班,一天连着上两三节课,一周我只去三天就行。很轻松。”要不是这次出了事,市政|府有些人想巴结宋怀民想借着宋怀民夫人跟上面那位夫人的交情重新出山,对师院的经费放的很松,估计少了这么多女学生的学费这学校只怕会办的越发艰难。 按照两人商量好的,就都相互忙碌起来了。想进入正轨,按照预计怎么着也得等到来年开春。 密室里的零件暂时没动,就那么搁置着。两人在园子里呆了两天,又将铜锤叫来,告诉他怎么改建屋子,还有作为宿舍的地方,林雨桐直接吩咐盘炕。屋子里靠着四面墙,都盘上炕,中间做一个长条桌子,也就行了。这其实比宿舍那阴冷的环境好多了。 安排好了,两人直接回学校。四爷一方面跟宋校长商量将学生迁到城外的事,一方面又被郑东拉着去厂子,设备运回来容易,可组装到运转,离了行家根本就玩不转。因此不用四爷提,他就直接开口,只要是四爷的学生,都按照高级技工的待遇给薪酬,高级技工一个月得五十块钱呢,所以宋校长那边还没答复,学生这边就先乐意了。根本就等不到开春,恨不能现在就开始搬到城外去。有学上,有钱赚,不知道馋死多少当初没报这个机械班的人。 忙忙碌碌一个月,在初雪下来的时候,这些学生就都搬了过去。比之前计划的早了好几个月。宋怀民叫了林雨桐,“我另外请了个营养学的老师来授课,小林你呢,还是在那边负责学生那几十个学生的事。这吃喝拉撒睡,最重要的是安全,这都是重中之重。我将这些全都托付给你了。” 这算是给自己开了方便之门,省的大冬天的自己来回的跑。 林雨桐承情,将宿舍的东西收拾了,这次之后,只怕很长时间都不会回到学校来了。以后的重心都在城外了。 槐子过来帮忙,顺便送林雨桐出去,“这几十个都是年纪不大的学生,安全的事情还真是要放在心上了。你看叫铜锤跟着你们过去行不行。他手底下几十个兄弟,又对槐树林那边的事情知情。你这门卫警卫,赶车的,扫院子的,还有做饭的采买的,不都需要人手吗?虽说在城外吧,可好歹是体面的差事,怎么着也算是大学的一部分……” “铜锤那边不是在铁路局吗?”林雨桐奇怪的问了一句。 “那边吃着空饷呢,挣那三瓜两枣连家里的老娘都养不活。”槐子说着就道,“还真别说,你要是乐意,将铜锤娘也请过去,在厨房打杂也行啊。放在城里,估计铜锤也不放心。” 要是能又信得过的人当然是最好的,“你身边可别弄的没人用?” 槐子笑道:“如今这警察署我说了算,我将以前跟我一块学艺的师兄弟都扒拉出来了,全弄进去算是混口饭吃。这一下子添了十几个人往里面一塞,这警察署上下可不都是我的耳目了。不至于没人用。” 兄妹俩一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虽说分校不大,养活的职工都差点赶上学生的人数,两个人分一个保镖都够。郑东多机灵一个人啊,一看这状况,直接就先给了四爷一笔‘委培费’。委托培训有用的人才,这不得掏钱啊。所以根本不用宋校长作难,这边的经费就用了。这钱在师院的账户上过了一道手续,就全到了林雨桐手里。所以,请人发工资,根本就不是负担。槐子又打着关心教育的旗号,直接用警察署的名义给这边送了几十车的碳,冬天冻着谁也冻不着这些学生。 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话还真是。紧跟着不少人都示好,又是给修路,又是给安装电话,反正周围即便空旷的很,也都知道这宋家园子如今的分量。铜锤带着人,一天三班倒的盯着,这园子百米之内,凡是陌生人靠近,都会鸣枪示警。 这住在这里的学生顿时就觉得安全了其阿里。 以前吧,他们是草,如今呢,那真是宝。晚上上课的教室暖烘烘的,晚上睡觉的被窝暖烘烘的,吃饭热滚滚的,顿顿都能有点荤腥。出门有车坐,下班有车接,一边学本事一边拿着高工资。上哪找这美差事去? 这天,林雨桐看着采买的回来,将大白菜一个个的都塞进地窖里了,才舒了一口气,就见白元急匆匆的过来,“林先生,那位于小姐来了。” “于晓曼?”林雨桐扭脸问道。 白元点头,“是她。”说着,就低声提醒林雨桐,“她虽然救了我,但是这位于小姐我觉得叫人看不透。还是小心点为好。” 林雨桐‘嗯’了一声,如今白元替她管着日常事务,能干的很。经历了一次生死,沉稳了很多。见他提醒,林雨桐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实话,跟于晓曼不算很久不见,之前没搬到城外的时候,在筒子楼里几乎天天碰面。两人说说笑笑的,也不可以的避着人,跟普通的同事一眼的相处着。这次突然过来,林雨桐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远远看见她,林雨桐有些惊讶,大红的呢子大衣,脚上穿着皮靴,比之前张扬了很多。“里面做,外面冷。” 她请对方去了暖阁,又泡了茶递过去,“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于晓曼直言道:“我被派到郑东的手底下做秘书了。” 啊? 林雨桐有些不解:“你不是只负责我们的安全吗?” “不是你们,是你们家先生。”于晓曼强调了一句,“金先生经常出入那边的厂子,我过去任职能接触到他,对他的安全自然是有保障的。要不然,你们往城外一搬,我跟你们一个月也见不了一面,这任务没法完成。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你可能不知道,陶桃被派遣回来了,作为常驻厂子的特派员,想必你也知道她代表了哪一方的利益。” 陶桃抱上了韩春林的大腿,韩春林属于汪系。而郑东虽说通过乔汉东投靠了姜,但说到底职位还是汪的连襟褚民一给安排的。姜方要是不放个自己人在郑东的身边,是不会安心的。说好听点,这叫协助。说难听点,这就是监督和监视。 林雨桐一眨眼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问题,就笑道:“这也是好事。郑东是明白人,有你这么个人在身边,他其实是乐见其成的。说到底,他没有深厚的背景,也怕到头来两头不是人。尤其是有个陶桃的情况下,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保护。” 于晓曼复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你真的是我见过的女人中少有的聪明人。要不是……我真想跟你做个手帕交的好姐妹。” 林雨桐笑了笑,她也喜欢于晓曼的性子,只是她的身份和立场总是叫人畏而却步。 于晓曼明白两人之间隔着的东西,直接转移话题道:“我从侍从室那边得来的消息,陶桃这段时间,被秘密送到特训班,接受了培训。要是没猜错,她可不是以前眼里只有私利的陶桃,很可能已经成了汪系出身的情报人员。所以,你得提醒你哥哥,小心点她。这个女人不好惹。” 说完,也不再停留,“那我就告辞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我还是想说,我挺喜欢你们夫妻的。” “喜欢我就行了,喜欢我们家先生……还是算了。”林雨桐似笑非笑,“我的人谁敢伸手,我剁了她的爪子。” 于晓曼轻笑一声:“行!明白了,我以后不光负责金先生的安全,还负责帮你家先生挡桃花,谁叫我喜欢你呢。”说着,语气一顿,朝林雨桐眨眨眼,“不过说实话,叫我选择,我还是喜欢你哥哥那一款的。” 你不是有未婚夫吗?怎么还打起槐子的主意了? 林雨桐黑脸:“你少害了他!” 于晓曼‘嗤嗤’笑着出门,等走远了,回过头来,看见还站在门口朝她挥手的林雨桐,眼里多了几分羡慕,要是自己能活的像她那么自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50章 民国旧影(37)三合一 民国旧影(37) 三四年到来的时候, 四爷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常不常的对着报纸上的新闻冷笑。林雨桐将报纸都收起来:“行了!不看了。”什么溥宜,早就知道的结局, 气什么气。她转移话题,“今年学生都有积蓄了,差不多眼看过年了,也都回了。咱们怎么办?是在城外过年, 还是回城里去。”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就在城外吧。也好好的歇一歇, 最近真是累的。”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要是回城里, 光是应付上门的客人就够人累的了。” 年货不用准备, 郑东就给准备的妥妥当当,一车一车的拉了过来。陪着四爷和林雨桐在城外过年的, 除了铜锤母子,就是白坤叔侄了。 林雨桐跟铜锤娘在厨房忙活, 男人们有男人们的事, 光是槐树林那边的厂过年发福利的事, 就叫几个人忙的够呛。工人都怎么倒班, 怎么保证不泄密等等, 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日子一晃就到了腊月三十,年夜饭准备的很丰盛,鸡鸭鱼肉都有。佟婶的手艺不错,没怎么用林雨桐沾手,一桌饭就上桌了。大过年的都说的是吉祥话,不管多不痛快的事, 也没人提起。一顿饭吃了几个小时也才散了。 在城外是听不到什么鞭炮声的,这里离哪边都不近。差不多到十二点的时候,还是铜锤象征性的在院子里放了俩挂鞭炮,这个年就算是过来了。 大年初一一开门,就见到门外的郑东,“过年好啊!” 林雨桐都不得不佩服此人,十分放的下架子。对这样的人即便不喜欢,可却也讨厌不起来。 四爷笑着将人迎进去,林雨桐给上了茶,就去了一边的屋子准备给郑东的回礼了。这上门拜年,礼可有点重。 隐隐约约的听着外面的说话声。郑东压低着声音:“……这身边多了一双眼睛,做什么都不方便,来年咱们正式开工,这个女人可得防着点。” 林雨桐知道这说的是陶桃。 就听四爷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郑东好似拿不定主意一般,好半天才道:“说实话,搬开这个女人容易,就是逼急了,直接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搬开这个,金陵那边就不会另派一个?这个是在明处,又是相处过两年的,彼此多少都有些了解,掌控起来相对来说也容易一些。可要是换个人来,这咱们什么都不清楚,还不如叫她占着位子呢。另外,如今是明着安|插人,这要是逼急了那边,给暗处安|插个把人,到时候才真是防不胜防呢。所以我的意思,这个女人咱们不仅不动她,还好好的供着她。她想看什么,咱们就让她看什么。只是……生产环节,只有你最懂。咱们能不能从生产环节上动动手脚,也别什么都叫她给看去了。” 林雨桐心里一跳,这话可真递到四爷的心坎上了。四爷一直没主动提,原来是知道这家伙会主动提起。 她这么想着,手脚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就听四爷道:“不想叫她看见,除非又某个环节不在厂子里生产。” 郑东的眼睛一亮,声音更低了下来:“这倒是个好办法,暗处的那处厂子我也不问具体的地址,也不问由谁在负责,我想着,咱们能不能换个思路,两处厂子都少个环节,我这边给他们那边多生产一个环节的零件,而他们为我多生产一个环节的。两边做成成品之后,相互交换,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如此,也可以保证机密不泄露出去。” 林雨桐心想,办法好是好,但是你怎么敢保证四爷待两边的心是一样的呢?不过,这暗处的厂子虽然在暗处,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厂子的存在。如今看四爷的意思,关键的零件他大概根本就不打算由这两个厂生产吧。密室里那套更小的设备只怕就是为这个准备的。陶桃是汪系的人马,四爷不一定有心防着郑东,但肯定是防着汪系的。 果然,就听四爷道:“这却是是个好主意,这么定了。” 林雨桐心道,郑东还真是会给他自己挖坑。 送走郑东,四爷才叫了白坤说话,“……如今,主要还是要有训练有素的工人,至于图纸,你这边倒不一定非得全部掌握。” 白坤也是这么想的,“工人的工作我会做,有意向的我们会派人将他们安全的送到苏区。等能建立自己的兵工厂了,这些人就是都是骨干了。” 四爷对他的这些事并没有发言,那都是工人自己的选择。即便在学生中,白坤私下里做学生的工作,他也从来没有过多的干预过。 两人说了会话,四爷最后又叮嘱了几句,“……郑东是个聪明人,以后相互来往的可能更频繁。所以,你万事还是得小心一些。另外,咱们这边的厂子,原材料的运输,属于机密中的机密。一个弄不好,最后的老巢就被人给掀出来了。到时候……老白啊,这可就大白天下了。一旦放在明处,这厂子对你们可就没用处了。” 白坤的神色郑重起来:“放心,我会尽快通知家里,这部分的工作还是得有人配合才能完成。我嘛……重心还是确保你们的安全。” 交换了意见,白坤就走了。他倒不是急切,关键是四爷和林雨桐也得起身出去拜年了。 像是宋校长家,还有学校里的同事,连同四爷认识的一些文人。都得上门走一走的。在一个教授家里,有幸看到了《雷雨》的稿子。听说一些大学的学生私下里排演话剧,虽未对外售票演出,但在小范围的圈子里,还是一炮而红了。 初二,两人又回了娘家。自家的小院子里,杨子早就替他们把炉子升起来了,屋子也暖和。槐子回来后,并没有将家给搬出去。这点叫林母有些不满,但槐子坚持说:“如今世道乱,一大家子抱团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安全!” 因此,这事就这么搁置了。 今儿林雨桐回娘家,林母少不得絮叨几句,林雨桐就那么听着,听完也不发表意见,反而问起杏子上学的事。 杏子其实是舍不得卤肉的生意的,但是林母如今自认杏子也算是官家小姐,愣是不叫她抛头露面,倒是十分支持她上学了,还问林雨桐:“你们那学校招不招杏子这样的学生?” 字都写不利索,怎么招? 林雨桐正想着这话怎么说才好,就听杏子接话道:“大学只要要高中毕业,我不行。还是听杨子的,去护士学校。我去护士学校,打打针包扎伤口我应该能学会。” 林母也不愿意:“这要打针,整天看老爷们的屁股,算是怎么回事?” 这话叫杏子的一张脸通红。 杨子赶紧道:“娘,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人家那叫白衣天使,大夫眼里只有病人和非病人的区别,哪里分什么男女?您真是的!都什么年月了,还说这些个糊涂话。” 林母被杨子镇压,过了正月十五,杏子就被送到护士学校,选择了住宿。 整个大年下,都没见林德海。估计他也是琢磨过味来了,对林雨桐有点惧怕。再加上槐子回来后,他告状无果,就再也不往前凑了。如今他是要钱有儿女孝顺,又因为槐子今非昔比,不知情由的上来巴结的也不少,他的日子过的也舒服。刘寡妇年前从娘家回来,如今伺候他伺候的跟老太爷似得,也不上去碍眼。他不回林家,槐子直接给送了年货,竟是一点请他回去的意思也没有,他就更安分了。 这个新年,就这么波澜不兴的过去了。 听说陶桃上门给槐子拜年,对林母也是各种的好。起初林雨桐还有点担心林母犯糊涂,真把这女人给招到家里。谁能想到,林母憋着劲想找个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配自家的儿子,这么一个出身低,又在男人堆里厮混的姑娘,如何能入她的眼。以前看好的于晓曼,听说在厂子里做什么秘书,她的脸都不好看。觉得都不是本分的女人,这样的姑娘坚决不能娶回家做媳妇。后来陶桃第二次登门,槐子好言好语,笑语嫣嫣,林母当即就拉下脸,指桑骂槐的将陶桃好一顿排揎。最后把陶桃直接给气哭了,槐子一副歉意愧疚的样子将人送走了。他见林雨桐问起,就笑了起来:“还别说,这糊涂人有糊涂人的用处。我年前躲了陶桃好几次,宗室打着忙的幌子,可这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可要面对吧,拒绝的太直接,这个女人只怕不肯善罢甘休,再叫她记恨上,我犯不上的。正想着过年后请阿玛出面将人给打发了,谁知道额娘插了这一手倒也利索了。反正,她是觉得,想进咱们家的门,两老都是坚决不答应的。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慢慢来吧。” “只是这么耽搁了你的婚事……”林雨桐看向槐子,“遇到合适的,也别多想。总不能因着她在,你连家都不成了。” “看缘分吧。”槐子笑了笑,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林雨桐又想起于晓曼:“你跟她又接触?”要不然她上次不会那么突然提起。 槐子点头:“我跟郑东之间的关系你也知道,避免不了跟于晓曼见面。你想说什么我清楚,我们……大概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干她们那行的,我早就说过,难有善终。可即便想脱身,也脱不了身。我不会明知道有危险,还上敢着往上扑的。这姑娘叫人觉得挺舒服的,也很容易叫人有好感。郑东一度还想撮合。后来我拒绝了。不可能有结果的事,就不要叫它开始。” 很理智的选择。 林雨桐就再也没有言语,槐子心智成熟且坚定,该怎么选择,他心里有数。 出了正月,学生陆陆续续的返回了。白天开始上班,晚上继续上课。如今算是正式开始生产了,四爷白天都泡在厂子里,连午饭都不回来吃了。 厂子里给四爷连同这些学生是要开了小灶的,但被四爷拒绝了。也就在厂子里吃一顿饭,这些学生也都是苦惯了的,叫他们跟苦大力的工人分开吃,还真有些不习惯。 郑东见四爷坚持,就退了一步,又给四爷定了大馆子的菜,叫每天按照饭点送过去。四爷就笑:“我吃不惯外面的菜,家里也惦记,说好了每天给按时送的。” 反正秉持一点,坚决不搞特殊化。谁知道这点特殊,在以后会被扣上什么帽子。 于是,白元每天多了一个差事,就是给四爷送饭。林雨桐知道四爷的意思,所以饭菜也很简单。俩菜一汤,还都是素的。有时候还比不上工人的伙食,不过胜在精致罢了。都在车间吃饭,一看四爷的饭菜众人也都没了半点隔阂。素菜做的再精致,那也是素菜。白菜汤变不成红烧肉。四爷简朴这一印象,就这么印在很多人的心里。 这天林雨桐将饭菜装好,二月的天还是极冷的。前两天一场雪下来,叫气温更低了。要是车上没有炭炉子,这饭菜到了地方就冷了。今儿林雨桐做的是杏仁菠菜,清炒莲藕,汤是蛋花汤。叮嘱白元路上小心点,这才看着他离开。 骡车走十里路也就半个小时,到了地方,白元从车上下来,赶车的不用吩咐,就在厂门口的大树下等着。 白元提着食盒往里面去,远远的看见墙根底下,坐着个浑身褴褛的要饭的。他仰头看了看天,今儿天阴沉沉的,又没有太阳,那墙根地下又不能晒太阳,坐着那么做什么。乞丐乞讨,都是去城里,找那些酒馆饭店,看有没有客人吃剩的,好歹能混口吃的。或者干脆就在去人多的地方,百千个人里总能碰见个心善的,或是给半块饼子,或是给一分钱呢。总也不会饿着。可这个叫花子倒好,在这里乞讨。这厂子是封闭的,除了四爷带的这些学生每天能按时进出,剩下的工人都不能随便出来的。这周围没有人烟,在这里讨饭,他摇摇头,哪里讨的着。 将饭菜给四爷送到,他就守在一边听这些工人说闲话。等着吃完饭拿了食盒回家。 厂子食堂的师傅看着四爷盘子里的菠菜称奇:“这么冷的天,菠菜长的怪好的。” 四爷还没说话,白元就接口道:“园子里的花房,种花怪可惜的。林先生就做主种了点菜,出苗了。” 那边的学生也笑:“我们也跟着有口福,昨晚的蒜泥小白菜吃着就顺口。” 这师傅夸林雨桐实诚,说笑着,就起身提着只剩下菜汤的桶往出走。白元看见那师傅盆里还剩下俩个缩成青疙瘩的馒头,就笑道:“把那馒头给我吧。” 那师傅就笑:“哎呦,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你看把这馒头捏的。” 这种一出锅就缩成瓷疙瘩的馒头,被叫做‘鬼捏馍’。北方过年前家家户户都蒸馒头,有些人家一大锅出来近乎一半上面好似都有被捏了几下的手指印,按照迷信的说话,这是家里儿孙不孝顺,祖宗看不过。怕出现这样的现象,好似总在出锅前往灶膛里撒一把盐,也不知道是什么讲究。反正被捏着这样的馒头硬的很,再怎么加热也是一团硬疙瘩。没人吃! 白元笑道:“没那么些讲究,我在外面瞧见个要饭的,这种天停在这里,估计是走不动了。这馒头再不好看,也是实实在在的粮食。” 那师傅一听,就直接将馒头给了白元:“厨房窗台上还有几个,一会子你都拿走。” 等着师傅走了,四爷也吃完了,这才叫白元到身边,“要饭的也不是傻子,怎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了。小心点!叫上于晓曼或是陶桃,这厂子里的安全归她们管。” 白元心里一跳:“是!我记下了。” 结果收拾好出了门,就见刚从食堂出来的陶桃,他也没再去找别人,直接过去,将发现说了一遍:“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要不要陶特派员跟我去看看。安全第一嘛!” “走!”陶桃一点也没犹豫,两人直接就出了门。 那个要饭的还在墙根下靠着呢,到了跟前,白元将手里的馒头递过去:“你垫垫吧。” 对方抬起头,将白元唬了一跳,这人的脸犹如鬼魅,是烧伤留下的。他看着那俩馒头,迅速的垂下眼睑,然后伸出手快速的将馒头给接过去了,之后又‘啊啊’了两声,像是道谢。 “是个哑巴。”陶桃就道,“这个地方不能靠近,以后不要到这附近来了。”然后就招呼白元,“怪冷的,你也赶紧回去吧。” 白元应了一声,两人就往回走。白元不放心的往后看去,就见那叫花子一瘸一拐的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只是那个背影……为什么叫人觉得那么熟悉呢。 陶桃见白元停住了,就也顺着白元的视线看去,这一看,她的心就跳了起来,那个被她在医院打伤的少年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紧跟着她又摇头,那个少年长相十分俊秀,哪怕是一晃眼的一撇,也知道那是个挺拔英俊的青年。一张好脸,谁舍得毁了?所以,应该只是巧合。这世上腿脚不好的多了,也未必就是那个受了木仓伤的少年吧。 两人心里都有事,在厂子门口相互告辞。白元上了马车,还有些心事重重。他使劲回忆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对方的眼神,好似有些奇怪。还有那伸出来拿走馒头的手,要是没有看错,那只手干净修长。一个乞丐,手干净成那个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违和。还有那背影,叫人有一股子熟悉的感觉。他却想不起,这股子违和究竟来自哪里。 直到将食盒交给林雨桐,白元还有些心神恍惚。 “怎么了?”林雨桐将食盒交给佟婶,转脸问白元,“有事别瞒着,说出来大家参详。” 白元倒也利索,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林雨桐眉头一挑:“那晚上发现的死尸,没有丁帆。也就是说丁帆还活着。你觉得背影熟悉,现在想想,如果这人不瘸,是不是有点跟白帆相似。” 白元有些恍然:“对!对!应该是他!怪不得脸成了那副样子,他也真下得了手,毁了容貌是怕咱们认出他来。这么说,那天晚上在医院被木仓打中的人就是他了。” “应该是!”林雨桐点头,“要是膝盖受伤,又得到治疗,腿瘸了也很正常。”当时全城戒严了很长时间,药品把控的很严格,他没有人可以求助,只能找个角落硬抗着。这算是命大。而且还毁了容貌,这还真不是一般的能下的了狠心。“他在厂子外面徘徊,只怕是任务没有完成吧。你去警察局找我哥说一声,叫他留意这个人。今儿惊了他,只怕段时间内,他不会再去厂子附近晃悠了。” 白元赶紧应了,利索的出门找槐子,这事可耽搁不得。 槐子听了白元的话,皱眉问道:“陶桃没认出来?”那人的木仓伤还是她造成的。 白元摇头:“没听她提起。应该是没认出来吧。” 槐子‘嗯’了一声:“这事你别管了,厂子那边,我会跟郑厂长说的。也会叫人留意街上那些叫花子,既毁容,又瘸腿的,应该不难找。” 白元将话带到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他还真没能耐插手。跟槐子告辞,就直接离开了。 槐子想到了乔汉东,上次事件他没有参与,遇上这后续的事情,于情于理都得通报一声,于是主动上门,拜访了乔汉东。 将事情一说,一边陪着的曲桂芳就笑了,“想找到他也容易的很,只要有足够诱人的饵料。” 槐子就不搭话了。乔汉东朝曲桂芳看去,“你说说看。”他如今到是很乐意相信曲桂芳。因为上次她的主意不错,收获也是巨大的。 曲桂芳一笑:“男人要是失败,一半都是败在女人身上。丁帆年纪不大,但也是个男人。年少慕艾,心里总是有惦记的人的。” 乔汉东一愣:“他爱慕谁?” “田芳。”曲桂芳呵呵一笑,“我只要打眼一看,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肚子里的弯弯绕。” 乔汉东有些沉吟,看向槐子:“老弟,你以为如何?” 槐子垂下眼睑:“上次的事情我没有参与,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上次事件的后续,还是由乔兄来吧,善始善终。” 这自然再好没有了。 从三十八号出来,槐子心道:这家伙赶明就敢汇报说是又发现了倭人的重要谍报人员。反正使劲的吹呗。 这事又不大,他在后面关注就是了,不想露这个脸。 可直到天气和暖起来,也没等到乔汉东那边有任何进展。槐子只能感叹,这些年纪不大的小间谍,也在斗争中成长起来了。 槐花盛开,槐树林这边得加强戒备的时候,槐子来了。还跟林雨桐说起这事。林雨桐摇摇头,“曲桂芳这次可错了。少年的感情最真,跟她那种逢场作戏可不一样。丁帆要是真喜欢上田芳,以前的他会不顾一切的要见她。现在变的又丑又瘸,只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不想叫他最不堪的一面叫她给看见。所以,百试百灵的招数,在这种时候就失效了。罢了!揭过去吧。估计他在段时间内是不会露面了。” 这话到底是传到了曲桂芳的耳朵里。她当时就愣住了,原来真爱是这样的!她有些嗤之以鼻,又觉得心里酸软的厉害。掏出烟吸了一口,吐出两个眼圈,烟笼罩在脸上,叫人看不清神色。 改良后的步木仓后坐力小,精准度提高很多,射程等等都不可同日而语。第一批一组装成功,跟旧式的武器一对比,优势十分明显。 有了成果,郑东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军方的势力从来都没拧成一股绳过,看似都听老姜的,可老姜想调动人家,军费开支少了一样,那也指使不动。郑东这边,不少人都来套交情,等着批量生产呢。 郑东几乎天天缠四爷,想把这事提上日程。可四爷手脚却慢了起来,机器也是各种出故障。他安抚郑东:“科学实验这种事就是这样,实验成功了,要想转化为生产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郑东也只得无奈,这事他是真不懂。 可林雨桐却知道,四爷是有意压着的。如今长征到了艰苦的时候,给当局造出了杀伤力大的武器,然后呢?内战吗? 四爷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段时间很宝贵,一项实验完了,我们还要进行下一项。轻武器重武器,先都在实验中将人手磨砺出来。” 可这只实验不投产的做法,也势必会叫他有压力。来自各方面的压力都会倾泻下来。 她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尽力就好!咱们尽最大的努力就好。” 回头四爷还得继续忽悠郑东:“……囤积原材料,等着时局变化,好东西就得换来好的价码……”后面的话林雨桐也没听清,反正絮絮叨叨的跟郑东洗脑,最后林雨桐上了好酒好菜,两人喝的挺欢快的。郑东走的时候也很兴奋,不仅没恼,还对四爷的信任更上了一层。 林雨桐:“……”说好的他是个聪明人来着,这么容易就被忽悠了? 反正这事看的林雨桐觉得挺邪乎,没等她琢磨明白这里面的道道,杨子跑来了,来的时候脸都白了:“我二姐不见了!”他是这么说的。 什么叫做不见了? 林雨桐递了一杯温水过去,“别急慢慢说。是怎么不见的?”自己走的,还是被人绑了?总会有迹可循的吧。 杨子将水喝了,这才道:“这个周末,二姐没回来。娘叫我给二姐送点吃的去,结果到学校才知道,她这一周都没去学校,上个周末就跟老师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她得请一周假,所以没去学校老师也没问。” “那上个周末她在家?”林雨桐问道。 “在啊!”杨子咽了口唾沫,“在家,趁着天气好,还把家里的被褥拆洗了一遍,连你那边的被褥都拿出来晾晒了一遍。” “那个时候你在家,就没发现点异常?”林雨桐问道。 “我……上个周末我跟同学去开会了,抗倭救援会,学生会组织的。”杨子眼里闪过慌乱,“所以我只吃饭在家,其他时候不在。” 林雨桐皱眉:“她上周回来之前就请假了,可周末却都在家。咱家也没什么事要她请假,这么说来,她是有预谋要走的。早就打算好了。你没问问家里少了什么,这出门总不会不带钱吧。” 杨子一愣:“也是我急糊涂了,给大哥报了信就跑来了,也没回家去问问娘。我这就回家……”说着,撒丫子就跑。 林雨桐喊住他:“我跟你走。”说着,又扭头跟叫佟婶,安顿好家里的事。 佟婶不放心的道:“要不我叫锤子跟着你回去看看。” 铜锤肩负着这里的安全,什么事都没这园子要紧。她摆手:“不用,我大哥如今好歹也是署长,这点事还能查不明白。” 这道也是。佟婶这才不坚持,只叫林雨桐放心,家里有她,不用记挂。 坐在车上,杨子的手搓来搓去:“我当时就不该叫她念书的。脑子简单的人,做事全凭着一股子冲动。” 林雨桐摸了摸杨子的头,“还得问问她的同学老师,看看平时她都跟哪些人交好。有没有参加什么团体,或许也是跟着一些团体去外地活动了也不一定。” 杨子点头:“下回去问问娘,我再去学校问问。蔫人主意大,看着不声不响,谁也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会点一个大炮仗。”十分懊恼的样子。 一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林母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在大骂槐子:“……早叫你搬出去住,你不听。要是住在那洋楼里,能见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谁会做出诱拐好人家闺女的事……” 林雨桐听的火大,直接接话道:“杏子出生在这,长在这,十多年了也没出事。照你这么说,这十多年没小洋楼住,是不是早就该被拐了十回八回了。如今不想着看看杏子最后跟你都说过些什么,走的时候都拿了些什么,一味的骂我哥做什么?杏子又不傻,再不济也不至于分不出好赖来。你这听风是雨的,还嫌人家看笑话看的不够是怎么着?杏子去哪了?许是跟着同学去参加什么活动了,怕家里不同意才瞒着的。你这张嘴诱拐闭嘴诱拐的,是嫌姑娘家的名声太好听还是怎的?” 这话说的又急又冲,林母哭的直打嗝,但到底不敢冲着槐子来了。杨子赶紧过去问道:“娘,你想想,我二姐走的时候,都带什么来。你开箱子看看,家里的钱少了没有。” 林母一边开箱子,一边细碎的哭:“我怎么就那么命苦,没有闺女的命。一个回来了,一个又走了。” 合着要是找不回我,杏子就不会出事是吧。林雨桐白了一眼,连话都懒的说了,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槐子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下来:“您说的都是些什么?” 林雨桐抽噎着,不再言语,将柜子里的东西翻检了一遍,这才道:“少了五十大洋,还有两百钞票。”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槐子皱眉看向林母:“不是说家里没有钞票吗?您又收了谁的?” 钞票这玩意不保值,槐子都想办法换了硬通货。 林母眼珠子转了转,低着头没言语。见槐子铁青着脸也不说话,就直接道:“也没多大的事,就是前头那老刘家的铺子……” “那是卖大烟的!”槐子深吸一口气,“我说过多少次,不管别人怎么样,都别叫想我纵容这伙子卖大烟的。你这一辈子就吃了这大烟的亏,怎么到现在了,反倒……”他气的狠了,“行!您真行!这么着吧,杏子这事过去,我就搬出去。这家里呢,您说了算。我给您请个伺候的,叫她伺候你一日三餐。以后杨子归我管,平时住校,周末要么去城外,要么住我那边,白天可以开看看您。这日子还是您一个人过吧。” 林雨桐拉住槐子:“先不说这个,先说杏子的事。您说说上周末的时候,杏子在家的时候。她跟您说什么了?您又跟她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751.民国旧影(38)三合一 民国旧影(38) 林母好半天都不敢说话, 她也不知道杏子走的事情跟她说的事情有没有关系。她一直是希望尽快的搬出林家的,在林家这么些年, 受了多少闲言碎语。谁都知道自己的过往,谁能说自己的是非。是!如今槐子出息了。可是出息了,自己能在外面面前摆谱,难道还能在林家摆谱?这里住的可有不少长辈同辈。他们都是看着槐子长大的。槐子又一项不是个肯听自己这个当娘的话的人,不会因为人家说了什么就迁怒。自己看不上林家的人, 但槐子却对这些年没有丝毫怠慢。如今身份不一样了, 可对族里,却更好了。好些小子,却因为槐子,谋了好差事。槐子总说,要是没有族里的帮衬, 那些年他一个孩子,怎么能撑得起这个家。杨子和杏子不也是东家一点米汤, 西家一口菜的糊弄着长大的。甭管一大家子说的又多难听, 但到底没看着生在家门口的两个孩子饿死不是。只这一点好, 不管人家说什么, 咱都得认了。他这么跟自己说,也总是这么跟杨子和杏子说。可叫他说, 当年的那点恩情, 已经在近七八年还的差不多了。自己有多大的罪过, 要受他们一辈子的指摘。自己受了还不算, 还得叫儿子闺女继续的感恩。没这样的道理。 因此, 那天她跟杏子说话,想叫杏子找桐桐,跟槐子说说,赶紧搬出林家这几间屋子算了。当然了,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搬出去之后,这杏子的婚事也该提了。在林家这样的地方,稍微有头有脸的人,都不会上门提亲的。可等往大宅子一搬就不一样了。周围交往的人家,那都是非富即贵的。还有那送钱上门要好的刘家人,那家可是在城里开了十几个铺子的。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他家的小儿子跟杏子年龄相仿,说起来,也是好亲事。如今不比以往,觉得生意人是上不得台面的。有钱就有好日子过。嫁过去就是少奶奶,日子想想都舒坦。再说了,槐子是当官的,这些商户人家到底得忌讳着些,对杏子就差不了。这么一想,越发觉得是个好主意。不免跟杏子提了两句。谁知道这丫头才出去读了几天书,杏子就这么野。当时乖巧的屁都没放一个,转眼拿了钱就走了。一声招呼都不打,连个端倪都没露出来。 听着林母夹杂着一半抱怨的陈述,杨子脸都白了。他能想到杏子当时的心情。母亲的话大概说的十分不好听吧。什么你们不是林家的种,这些年在林家受了不少气。你们要给我争气,叫林家人看看野鸡也能变凤凰。这样的话她肯定说了,而且说的比这还过分。他靠在炕围子上,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不管怎么说,林家收留了他们母子三人,这辈子都还不完这情分。杏子性子绵软,娘这话是将她逼的没立足之地了。 他苦笑了起来,抹了一把脸才道:“大哥,买个小院子,找个手脚麻利的伺候娘吧。她不喜欢林家,那就别在林家住了。您是林家的嫡长子,没道理您搬出去。就算您愿意,林家的长辈也不会愿意。我……我吃林家饭,穿林家衣长大,我跟杏子都是林家的人,这里就是我的家……”他看向愕然的林母,“您不愿意,觉得这十多年在林家受的是苦是难,那就不呆了。如今不是还能离婚吗?您跟爹干脆将婚离了。以后,各不相干!” “你说的这是什么糊涂话?!”林母看向杨子,“你是非得气死我!我这到底是为了谁?” 真为我和杏子好,就别折腾。再折腾下去,我都要没脸面对大哥和大姐了。 杨子不接这个话题,只看向林母:“您说二姐的婚事,还提到了刘家。那刘家的铺子全都是大烟馆子。这卖大烟的,就没有不抽的道理。家里如今不缺钱,什么都不缺,您干嘛把我二姐往火坑里推。刘家给了几百块钱,说了点奉承话,您就打算把我二姐给卖了?呵呵……娘啊,您少疼我们一份,反倒是我们的福气了。” 说着就起身,跟槐子和林雨桐道:“我去学校再问问吧。”不过希望也不大了,过了一周了,做火车,只怕早跑到天南海北去了。上哪里找去? 杨子一甩帘子出去了。留下屋里的三人面面相觑。林母反应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杨子说的都是什么意思,继而发出痛彻心扉的哭嚎声。 林雨桐看了槐子一眼,两人从东侧间里出来,在堂屋里坐下了。 “大哥。”林雨桐面色有些沉重,“杏子只怕短时间内找不回来了。你想过对外的说词没?” 槐子揉了揉额角,“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一消失,要么是别有用人的人安排的,万一跟倭人有关,事情就麻烦了。可要是事情跟倭人无关,又这么一走了之,就八成跟工党那边有瓜葛。不管是哪一种状况,都不好处置。对外的说法……私奔了!只能私奔了!看上一个穷小子,怕家里不同意,干脆一走了之。” 要不然怎么解释?要是自家的妹子妹夫身上不是担着大干系,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他也犯不上撒这个谎。可要是真有人说杏子的出走跟倭人有关,或者说是投奔了工党了。那杏子的大姐,桐桐身上又会有什么样的嫌疑呢?这些事情看起来是捕风捉影,但是实质上,到了关键的时候真能要命。 所以,宁可是杏子的私德上有亏,也别跟大事沾上关系。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大了。 林雨桐朝里面指了指:“只怕老太太不肯认下这说法。” “由不得她。”槐子摇摇头,“桐桐啊,我真是后悔当初认你回来了。”叫你跟着受这些烦难事。 “我却庆幸。”林雨桐笑道,“没有大哥帮衬,哪里能处处顺心。就说这次你不在,我们住在林家,就跟住在堡垒里一样,安全!” 槐子苦笑了一声,“是我的运气。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你一回来,我出门安心的很,知道家里有你照看,再没有不放心的。” 这就是兄弟姐妹的意义。彼此扶持,相互作伴。 两人在林母的哭声中静坐着,杨子回来的很快,进门就往一边一坐,“……最近她确实是参加了学生抗倭救助会。跟几个医学院的学生走的有点近,下午的时候偶尔会去红字会。” 槐子这才起身:“红十字会那边我叫人去打听,看看可能朝哪边走了?” 杨子见槐子要走,一把拉住他:“大哥……二姐大概找不回来了。刚才进门的时候有人问娘哭什么,我说找不见我二姐了。有人说这大姑娘不见了肯定是跟人跑了,我没反驳。就这样吧。要不然……姐夫那边怕是有麻烦。” 竟是跟自己和槐子想的不谋而合。林雨桐一抬眼,正好跟槐子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槐子只拍了拍杨子的肩膀:“放心,杏子去了也是做护士的。即便是前线,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她有胆子走这一步,反倒叫我出乎意料,我槐子的弟弟妹妹就是不一样,有胆识!”知道是抗倭,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杨子抹了一把脸,眼圈却红了。 槐子打听消息,天没黑就打听到了,“应该是往辽东去了。” 林雨桐皱眉:“辽东什么地方?” 槐子摇头:“……哪里的抗倭联军很活跃。” 他能这么说,大概是已经知道杏子大致的去向了。 林雨桐没有再问,跟着叹了一声:“乱世就是这样。国破家亡,四散流离。等吧,也许十年,也许十多年,只要还活着,总还是能见到的。” 之后有人再问起杏子的事,林家只是黑着脸,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可是很快的,流言还是传了出去。话说的很难听。都知道槐子的亲娘年轻的时候跟人跑过,如今生下的野丫头也跟男人跑了,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有人热心的问槐子,要不要帮忙打听。毕竟做生意的,天南海北的跑,登一登寻人启事,也是举手之劳。槐子一概拒绝。语气也说不上好。这就更从侧面证实了这个说话。娘跟人跑了,妹子跟人跑了,丢人也丢死了。难怪从来不言语,别人一问就跟点了炮仗似得。 没几天连林德海都惊动了。他到林家见槐子倒是好意:“……就说是我做主,给杏子说了个外地的亲事,将人远远的给打发了吧。别人顶多骂我不是东西,反正我也确实不是东西,骂就骂呗。如今这亲老子卖了亲闺女的都有,我卖了野种算什么大事?反正我是混账了一辈子,亲儿子亲闺女都不管,别的跟我有什么干系。这骂名老子背了也不冤枉。总比现在……一说起来,就少不得提到你额娘当初的事。你这脸上也太难看了。如今在京城,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别把自个的脸不当回事。你额娘那人糊涂……这么着,你刘婶子隔壁的院子你花几十块钱买下来吧。从后墙上开了小门,平时那门两边都锁上,如此,叫人看着就是一家人。可关上门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要不然你将你娘送出门,别人不说你娘糊涂,只说你不孝顺。可跟我紧挨着住着,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我跟你娘不在家里住,对外根本不用解释大家也能想到。你坚持在家里住,可就这两间屋子,你怎么住?你这年纪不小了,早该成家了。不管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吧,这把屋子腾出来总是没错的。这是林家的屋子,自然该你住。你娘那边呢,对外就说是顺便给杨子置办的产业。兄弟大了都得分家,杨子又确实不是林家的种,安置在外面,也算合情合理。省的谁指摘你的不是。越是当官,就越是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这道理你好好的寻思寻思……” 槐子听了,笑了笑也没在意,脸面这东西,他看的没那么重。或者说,这些年早习惯了。只要又本事,这点闲言碎语,能把人怎么样? 可随后,外面的风声还是变了。说是林母想把闺女嫁到卖大烟的人家,是私自做的主。林德海气坏了,直接说了个乡下人家,悄莫声息的把杏子送去了。听说还收了人家不少钱。如今被槐子逼问了,才说出实情。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能怎么办呢?再说,到底是当老子的。还说林德海被刘寡妇挑拨,坚持要叫林母过去伺候他。槐子既心疼娘,又没办法忤逆爹,就在刘寡妇的边上买了个小院子,地契上写的却是杨子的名字。还专门请了个哑巴婆娘伺候亲娘等等的话。 林母本来是不愿意搬的,可到底那房契地契上写的是杨子的名字。自己住了,这院子就是杨子的。自己要是不住,保不齐哪天就卖了。杨子不能总跟着哥哥过日子,迟早得顶门立户的。 不得不说还是林德海了解林母,这不,林母搬的很利索,不管谁问,都是给大儿子腾房子,给小儿子看屋子,“屋子里长期不住人,好屋子也败了。”她是这么说的。 对于杏子的事情,她只字不提。再拎不清,也知道杏子去辽东的事叫人知道了,是要出大事的。 一个到处宣扬,一个低头默认,杏子的事就这样被变成了事实。 嫁人了!嫁到乡下了! 有那见不得人好的,说是林家这是在遮丑呢,肯定是私奔了,为了面子才说是嫁到乡下了。反正说来说去,杏子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上了几天学的人,谁也不会想到她到底是去干嘛了。 改忙大事的还得忙大事,但是过日子嘛,细碎的小事从来都不会少。日子就在流言中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暑热的天气。 林雨桐一大早的,就拿着团扇,扑腾的扇着。 “今年这刚一入夏天,就热的灼人。”佟婶说着,就吆喝着采买的,“到村里多收两车的西瓜存着,今年就靠这个降暑了。” 林雨桐看着佟婶安排,这些琐事,她甚少插手。 白元从外面进来,只穿着大褂子,不时还把衣襟撩起来擦一把头上的汗。好多不讲究的小伙子如今都光着膀子呢。白元算是文明的。 他递了帖子来,“郑家叫人送来的。” 林雨桐接过来,是郑东的夫人,说是家里开茶话会,请自己过去捧场。 这种女性间的聚会,林雨桐向来去的少。姚华女士那边的规格高,相对也文明一些,大家说的到一块去,她一般肯定会过去的。但像是一般人家那种附庸风雅,她很少去凑热闹。但是郑东又不同。 这家伙跟自家的关系很微妙,所以这面子就必须得给。 “回人家,到时候一定过去。”林雨桐将帖子看了看,就答应了下来。 到了那天,林雨桐花了裸妆,叫自己看起来更精神就行了。大夏天的,穿短袖旗袍固然好,但是行动间其实是有些束缚的。她选了白色绣着中袖,袖口衣摆都是荷叶边的敞口,下身是翠绿的裙子,刚好到脚踝,裙摆大,走路半点不受拘束,再搭配一双白色的低跟鞋,一个白色银链子的小包,就完美了。 林雨桐到的时候,很多人都到了。郑太太笑眯眯的迎过来:“我还怕您不过来呢。” “嫂子请了,怎么也得来瞧瞧。”林雨桐跟郑太太客气。其实这位郑太太为人也挺好的,不过自己是过不了她的日子的。没事打打麻将逛逛街,这就是她的日子。她跟郑东结婚的时候,郑东才十六岁,正在街上当混混呢。都是她一针一线的养家。所以据说郑东对这位太太很敬重。郑东有一子一女,都是这位太太生下的。前两年都送到美国求学去了。这位太太爱找林雨桐说话,是因为想听国外的事情。当娘的就是这样,好似多知道一些,心里就能踏实上两分。 进了大厅,里面还真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林雨桐挑眉:“这是?” “我们家老郑不知道从哪里认识的,顺便请来了。”郑太太小声道,“别的就罢了,只身上的味道,太冲了。” 很多人确实是不喜欢这些老外身上的味道。 林雨桐跟郑太太说笑了两声,就叫她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她自己则朝于晓曼和陶桃的方向走去。这两人今儿也来了。 “倒是少见的很。”她上前去打招呼。 于晓曼在陶桃面前不会表现的很林雨桐很熟,也客气的笑:“金先生我们是常见的恶,真是这么长时间,可从来没见林先生去查岗。” “那厂里除了两位就没女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林雨桐朝陶桃看去,“你说是吧,陶小姐。” 陶桃倒是想趁机跟林雨亲近,只是于晓曼这女人碍眼的很,戳在这里一动不动,有些话倒是不好说了。 三个人小团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听另一边喧闹了起来。 “怎么了?”陶桃低声嘟囔了一句,就端着茶杯朝那边走了过去。 于晓曼轻轻的拉了下林雨桐的袖子,示意她也跟去看看。可到了跟前,林雨桐才听到那个所谓的英国女记者说的是什么。她在请求一个太太,想叫她让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将脚上的鞋子脱下来,她想拍一张华夏女人的小脚照片。这太太一脸谄媚,此时正怒视着那丫头:“叫你脱你就脱,装什么装?老爷带着你参加文会,你那脚不也叫不少男人看吗?今儿这里只有女人,脱下来怎么了?” 那丫头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吓的缩成一团。 林雨桐看的直皱眉,都是女人,这女人的小脚如同胸一样,除了丈夫,谁能看?这跟当众叫人赤体有什么区别。一个洋人的请求,另一个华夏女人坚决却执行,为此不惜逼迫自己的同胞。而这里还有一圈人围观着,似乎是在看笑话,谁也没有出头。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的丑陋的。 看着那个英国记者和同伴交流,她们说的是英语,谈论着华夏女人的脚是如何的丑陋,男人的审美和心态是多么的扭曲。 林雨桐就冷笑一声,还真以为别人都听不懂呢?“女人缠脚是恶习,但这并不能成为你失礼的理由。华夏人病态?要是我没记错,英国女子也有缠腰的恶习。为了达到蜂腰一样的效果,用绑带将腰身勒紧。更是又许多的出身高贵的女性为了缠腰,使生理发育终止真是患上严重的腰病肾病,得了肾炎肾萎缩的比比皆是。这难道不是一种病态。” 这不是只看见别人丑,照不见自己吗? 她用英语说了一遍,又用汉语说了一遍,就看着那个英国记者,等着她说话。 她们大概也没想到在这样的聚会上能碰上听的懂英语的人,一时就有些尴尬。 林雨桐朝那个逼迫自己丫头的太太看了一眼,这才对郑太太道:“这是谁家的太太,献媚洋人到了这个份上,呵呵……” 这个呵呵,可真是什么意味都有。 郑太太也没想到聚会上会出了这样的事。她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林雨桐也没想得到她的回答,直接将茶杯子一放,客气的道:“今儿我还有事,不好意思,搅了你的聚会。” 说着,朝那记者鄙夷的看了一眼,谁也没搭理,就起身往出走。她觉得,这样的聚会,以后还是少参与为好。怪没劲的! 结果第二天,林雨桐在聚会上怼了洋人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开了。宋校长的夫人姚华还专门打了电话来:“还是你这脾气叫人觉得痛快。” 林雨桐呵呵,怼了洋人倒成了了不起的事了。可见整体民众的心态是自卑的。 紧接着,她就收到了好几个妇女团体的邀请,什么救助会,互助会都有。她能推的都推了,这些活动一点都没有帮四爷多做点核算来的实用。 后来郑东又带着郑太太来了一次,说是给林雨桐道歉的。说是郑太太是个没用的,遇上这样的人就该轰出去等等。郑太太用白眼翻了他好几下,他也好似没看见一样。倒是跟林雨桐说话,透着一股子实诚劲:“咱没读过什么书,那洋话就更不懂了。要是知道这样,干嘛请她们来,反正我一个都不认识。这不都是那个什么陶桃帮忙参谋的吗?以后啊,这样的聚会我也不办了。没事请说的到一起的听听戏,打打麻将,再不行在馆子里定两桌席面,大家乐乐呵呵的就完了。这交际之道,还是按照咱们老祖宗的老办法办更实在些。再不学什么洋派了。妹子,别说你不自在,就是我这做主人的都不自在。” 男人说男人的,女人说女人的,笑笑呵呵的就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这两口子来,这次之带了一样礼,林雨桐看了看,竟是可口可乐。 好几箱子瓶装的可乐,就是那种小汽水瓶装的。以前在沪上的时候见过,有专门的售卖亭子在接头立着。京城也有,好多婚宴,体面的宴席,都将这个当成除了必要的酒水之外的首选。但林雨桐还真没买过。她留了两瓶,剩下的全叫搬到前面分给学生喝了。 回头开了递给四爷一瓶,才问他:“刚才跟郑东嘀嘀咕咕的又说什么呢?” 四爷向来不爱喝这些东西,“一百年不喝都不想喝。”说着往一边一放,这才说起正事,“白坤最近有点忙,好似急着筹措粮食。郑东如今也在偷偷做粮食买卖,我跟他说是沪上的客商,他也没多想。到时候叫迈克出面,他在沪上还有一家面粉厂。采购粮食倒也不怕人查。从沪上倒个手,运出去就行了。” 林雨桐这才了然,如今夏粮下来了,粮价正合适的时候,要死加上一厘的利原地一倒手,这赚的可都不是小数目。 这事她插不上手,拿着可乐去书房:“晌午做可乐鸡翅,吃不吃?” “吃!”不爱喝,但做别的,还是行的。 叫林雨桐说,今年过的跟去年比起来,顺遂的叫人有点不敢相信。忙还是照样忙,但真没有什么糟心的事。 一直到秋风起,从白坤那里听说长征开始了。林雨桐这才恍然,这大半年就这么一晃过去了。 也许是日子过的太顺遂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叫林雨桐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这个时代的产酷性。 槐子这天来了,情绪有些不好,他是来找白坤的。 对于白坤的来历,槐子心知肚明。知道这里说话是安全的,他也没犹豫,直接道:“乔汉东那边昨晚好似是暗杀了什么人,我么打听出来,但出事的地点在法租界。” 白坤皱眉,他的任务不能跟别的有交叉,因此对于槐子说的事,他半点也不知情,“你知道哪个被暗杀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槐子摇头,“不过能叫乔汉东派人暗杀的,还能是什么人呢?” 是倭国间谍的话早就叫嚷开了,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他的丰功伟绩。而如今不声不响,那么这人的身份还用猜吗?肯定是共党了。而且身份还不低,要不然不会派人暗杀。 白坤站起来在屋里转圈,想要打听却也无从着手。 林雨桐起身:“我去吧!我去联络曲桂芳。或者,去试探试探于晓曼。” 白坤摇头:“不用,还是我想办法吧。你的安全更要紧些。” 四爷看槐子:“人当场就死了?还是被押着?要是押在法租界,是不是能花点钱把人赎出来?” 槐子沉吟:“有人看见法租界的工部局出动了,应该是受了伤。可要找人贿赂,谁去?” “你去!”四爷低声道,“你就大大方方的去。要真是工党的人,只说你想抓个要犯为以后的升迁铺路。过去就是捡漏的。有现成的要犯花钱买来也是一样的。等把人弄到手里了,是移花接木也好,是偷梁换柱也罢,到时候再说。另外……你叫上陶桃一起,有她跟着你,对你就是一种保护。” 槐子应了一声:“也好!我这就去。” 槐子当天就去找了陶桃,请她吃饭,无意间将那事当闲话一样说给陶桃听,“……我手里要是有几个要犯,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陶桃给槐子夹菜:“法国人要工党有什么用,看他们要什么,大不了花点钱就是了。如今你是署长,下面的孝敬可不少。这个价钱咱们出的起。” 两人说笑着,吃了饭就去法租界。到了地方才知道,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将人给带走了。槐子花了钱,这才打听出来,是金陵那边出面办的事,而名字却叫他大吃一惊。 当天晚上槐子返回来,还有些惊魂未定,“贿赂法租界的是宋美令和孔祥西。人被押到了军分会。那边……又到了这个级别,咱们的手伸不过去。” 连这两个人都惊动了,那么这个被押到军分会的人是谁呢? 半个月后,从监狱里传出消息。人已经被杀了。 那一天,天下起了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却叫人心里堵的难受。槐子跟四爷说大厅来的烈士牺牲时的情形的时候,林雨桐都不敢听。现实永远比故事演绎中的更加血腥和残酷! 紧跟着白坤就病了,坏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长|征之初,前途晦暗不明。他心里焦灼,再加上操劳过度,躺在炕上起不来了。 林雨桐给开了药:“还是那句话,得养着。以后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忙呢。” 白坤躺在炕上心也闲不下来,不停的叮嘱林雨桐:“还是要小心,别以为如今就彻底的安全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会射来一颗子弹。” 林雨桐一一应下来了,连连保证会小心的。 可到了年跟前,四爷刚得的新座驾还是被|枪|击了。汽车是郑东配给四爷的,那天也是巧了,四爷本来是要出门的,可林雨桐那天例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花房里给菜地浇水脚泡到冷水里受了寒,几百年都不痛经的人那次就偏疼的不行。林雨桐要扎针止疼,四爷非说那不是办法。又是塞暖水壶,又是熬姜枣茶,将她塞在被子里,又上来陪她。在热炕上躺着,他还用手给她暖着。本来要去厂子的,结果因为陪林雨桐就没去。车上除了司机,剩下的一个是铜锤,他想进城去办事的。 铜锤反应倒是迅速,身上带着枪当场就反击了。他们没受伤,但也没逮住对方。 “远远看见了,就是个瘸子。”他回来会是这么说的。 一说瘸子就都知道这是丁帆了。 槐子咬牙:“这次非逮住这孙子不可。” 有一个漏网之鱼,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咬一口。这回是幸运,下一回呢? 于晓曼负责四爷的安全,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回了三十八号。跟乔汉东抗议,“我早就说过了,这个人是个麻烦,早一点清除早好。可你们呢?一年的时间也没将人给抓住。这要是万一出了事算谁的?这个锅我不背。另外,这次的事我会直接跟侍从室汇报,不会再做任何隐瞒。” 她发了一顿脾气,就摔门出去了。乔汉东心里骂了一声,这才转脸对一边的曲桂芳道:“嚣张成这个样子,难道我想这样?真他娘的窝囊!谁都敢过来跟我吼几声。” 曲桂芳就笑:“不管如何,态度总是要有的。” 乔汉东冷笑:“整天实验来实验去,钱一分没少花,可谁见他们的武器了。消耗那么大,不见成果,他到底有没真本事还两说。别说于晓曼要往上告,就是我也得往上告一告,他委屈?谁又不委屈?”十分不满的样子。 过了两天,乔汉东的态度经由曲桂芳的转述,就已经传到了林雨桐的耳朵里。 “他的态度应该是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态度吧。”林雨桐皱眉:“看来对于不批量生产武器的事,不满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只怕之后,压力更大,咱们的处境也更艰难。” 四爷笑了笑,“无事!有人看不惯,自然就有人看的惯。当局这些军系,从来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中|央军看不上,不定于没有别人递来橄榄枝。怕什么?” 不怕什么,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 752.民国旧影(39)三合一 民国旧影(39) 三五年一开年, 白坤就变得神清气爽。好消息在新年头一天的广播里传来,说是工匪朝乌江对岸流窜, 将这话换过来说, 就是工党成功的渡过了乌江。 接下来会是占领尊义城,再往后,将是一个崭新的历程。 不用听广播,也不用收集其他的信息,大致的心里也都有数了。 阳历年之后,就是春节。这好消息好歹冲散了四爷的座驾被袭击的带来的阴郁和低气压。 林雨桐见气氛好, 就笑道:“明天就是除夕了, 今年在城外还是城里过?”要是回城, 今儿也该走了。 四爷还没说话, 白元进来了,将报纸递给四爷。每天早上,白元都会进城买几份报纸回来。一看白元的脸色,四爷看了一眼林雨桐也没言语, 直接接过报纸, 林雨桐跟着凑过去, 一看之下,只觉得脑袋被人锤了一榔头似得, 就在昨天,也就是阳历的二月一日, 姜就中倭“亲善”问题答中|央社记者问时所讲的话赫然在列, 有一段话是这样的:“此次倭国广田外相在议会所发表对我国之演说, 吾人认为亦具诚意,吾国朝野对此当有深切之谅解……我全国同胞亦当以堂堂正正之态度,与理智道义之指示,制裁一时冲动及反倭行为,以示信谊。” 这特么的还能不能叫人好好的过的年了。 当天下午,于晓曼就来了,对林雨桐很抱歉:“对不住,刺杀的事,如今在乔汉东那里,只能到此为止了,不能再往下深究了。” 为什么?因为委员长不是说了吗?要制裁反倭行动。 这一黑|枪挨得,真是特么的窝囊。 这年过的,连郑东在过来拜年的时候,都止不住的牢骚,“我就是不明白了,咱们也从来不缺乏敢于赴死的勇士,就说之前逮捕那些间谍,咱们那些兄弟,手里也不都是一竿子破枪,他|妈|的谁窝囊的不敢上前了?没有!一个个的不都冲上去了。如今倒不让反倭了,你坐在上面的他|妈|的先怂了,叫下面的人怎么想?哪里还有心劲?我的那些兄弟……尸骨未寒啊,这不是白白送死了吗?你说,我怎么就不明白那些人的想法呢?又不要他们上前线去拼命,怂什么呢?” 不在这个坏境下,永远不能明白上面的一言一行对于下面的影响。甚至很多人都出现了迷茫,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去宋家拜年的时候,宋怀民正跟姚华两个为姚华给那位姜夫人拜年的事情吵架,见两人来了,他也没有要避讳的意思,直言道:“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给她拜年?我告诉你,没有这个必要。这是过年吗?这是闹心啊!”他将手里的报纸拍的啪啪响,“骨气呢?脊梁呢?人家打了巴掌在咱们脸上,他还送上另半张脸叫人打!打完还说打的好,不许还手!我告诉你,他不羞愧我羞愧,他不难堪我难堪!整天逮捕这个枪决那个,他没有骨气没有脊梁,还要打断那些挺的起脊梁的人的骨头!他算个什么?王八蛋!” 四爷和林雨桐走在大街上,听来的处处都是这样的声音。没办法理解啊!辽东三省如今都在人家的手里,谁不是感同身受?怎么就不能反倭了?道理在哪呢? 到了14日,姜在庐山答倭国《朝倭新闻》记者问时又说了:“中倭两国不仅在东亚大局上看来有提携之必要,即为世界大局设想,亦非提携不可……中国不但无排日之行动思想,亦无排日之必要。” 到了20日,汪在国众党中|央政|治会议上报告中倭外交方针中说:“中倭两国所发生纠纷,可用诚意来解决。广田外相的演说,与我们素来主张,大致吻合。” 而随后姜致电汪,通电鉴宝,电报是这么说的:“兄在中政会报告对倭关系书,灼见宏猷,至深钦佩,与弟在京时对中|央社记者所谈各节,实属同一见解。中央同人既有所决定,弟能力所及,自当本此方针,共策进行。” 一周后,在27日,汪、姜联名向全国各机关、团体发布严禁排倭运动命令。同日,国众党中政会通告各报纸、通讯社禁止刊登排倭和抵制倭货消息。 而同时,林雨桐从曲桂芳那里得来消息,四爷和自己因为在之前发表的文章中多有反倭言论,如今的名字,与许多的左懿文人一起,写进了三十八号要特别注意的反倭人员的名单,之后,将后得到特务机关的重点关注。 她将这消息跟四爷说了,还无奈的笑:“说不得哪天,咱们得往监狱里走一遭了。” 四爷拍了拍她:“爷还不至于窝囊到那个份上。” 心里的气再不平,又能如何呢?心气不平的人多了,谁拿上面的决定有办法呢?这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冬雪消融,春意复苏的时候,林雨桐在花房里,正割韭菜呢。第一茬的韭菜,包饺子包包子都香。割了几斤,够吃一顿的,这才起身舒展腰身。 铜锤在后门喊林雨桐:“河面的冰消了,要不要钓鱼?” 林雨桐比较贪心:“有网呢,下一网子试试,晚上喝鱼汤。” 铜锤笑着应了,又叫了两个巡逻的过来搭把手。河面不宽,两米的样子,上面还飘着冰碴子,水底偶尔有鱼游过。 这边刚撒了网子下去,就听铜锤喊道:“那边的,干什么呢?” 林雨桐直起身子抬起头,顺着铜锤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孩子从树后面绕出来,手里挎着篮子,有些怯怯的。 她主动走上前去,笑着问了问:“怎么走到这里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找点野菜,好歹能糊弄肚子,孩子饿了。”那女人将孩子往前一推,低着头就不言语了。 林雨桐最见不得孩子受罪,但心也提溜着没放下。这地方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个重要人物居住。附近不许人靠近的。她一个女人怎么就过来了?这地界这么大,哪里不能找野菜。她打量这个女人,头发乱糟糟的,脸也不知道多久没洗,黑一道灰一道的。 人饿了跟干劲不干净可没关系。 她这么想着,就蹲下拉过这孩子的手,手一触摸到孩子纤细的手腕,她的心里就一跳,这可不是孩子该有的脉象。 她面上不动声色,去看那孩子的眼睛,六七岁女孩的样子,没精打采的。 “饿了?”林雨桐笑着问道。 那孩子低着头:“嗯!”只这一声,抬眼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迅速低头,十分胆小的样子。 林雨桐拉着这‘孩子’的手,对那女人道:“跟我回去,先叫孩子填饱肚子。” 这女人诺诺的不敢言语,只跟着林雨桐往里面去。 林雨桐路过铜锤的时候使了个眼色,脚下却没停留。到了院子里,就喊佟婶:“端两碗鸡汤来。” 佟婶手脚麻利的很,转眼就端了过来,看了看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可怜见的。如今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不就是艰难。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林雨桐趁着动身拉着这‘母女’说话,背过身去端碗,顺便给碗里放了点料。这才递给‘孩子’一碗,女人一碗,“趁热喝。一会走的时候,多带点馒头。” ‘母女’两人的吃相很难看,叫人一看就知道是饿的久了。佟婶又同情的叹了一口气。可等着母女放下碗,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怎么说的?”佟婶赶紧拉两个人,“可别讹上咱们。” 林雨桐拉佟婶起来:“这事您别管,这可不是普通人。” “怎么能呢?”她喃喃自语,好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谁带着孩子出来干这杀头的勾当?” 林雨桐摇摇头:“那可不是孩子,年龄在二十往上了。” 啊? 铜锤在外面听着,这会子进来听林雨桐的吩咐:“先看押起来?” 林雨桐将这两人检查了一遍,确认身上没有藏|毒,这才叫铜锤先把人绑了,再送到菜窖里关着,又叫白元来,请白坤和四爷回来。 两人回来的都很快,听说了原委,就要去审问那两人。 白元对林雨桐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医术还能这么用。要是一般人可能真都漏过去了。”对于女人孩子,男人心里就先容易小看三分。这么一个因为同情而造成的疏忽,将来可能引起大麻烦。这些人也真是处心积虑了,从哪找了这么个侏儒来执行任务?要不是林雨桐心细,真是要出事的。 菜窖里,一碗凉水泼在脸上,人就醒了。在清醒的一瞬间,这两人的眼神都极为锐利,跟刚出笼子的猎豹似得,随时等着攻击。可一瞬间,就都收敛了起来。那个‘孩子’还发出低低的哭泣声:“娘,我害怕……我害怕……”这声音真的很容易叫人心里生出一股子不忍来。 那女人慌张的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什么人……抓我们……做什么……别动我的……我的孩子……” 林雨桐伸手捏住这女人的下巴:“孩子?你确定她是你的孩子?行了,别装了!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说吧,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任务是什么?” 这女人还是一副怯怯的样子,好似一点也不明白林雨桐的话。但刚才说到‘二十多岁’的时候,在一边哭着的‘孩子’哭上明显顿了一下。 只这一停顿,等林雨桐再看过去的时候,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位太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带着孩子挖野菜找点吃的……” 林雨桐松开她,这个女人有点油盐不进。她也不跟她纠缠,只看那‘孩子’。上下肆无忌惮的打量她,然后眼里满是同情,话跟刀子似得往出甩,怎么揭短怎么来:“啧啧啧!二十多岁的姑娘了,跟我差不多大了吧。人家长的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你这长相,有小伙子看的上不?扮孩子?你当孩子还没当够啊?本该在马戏团……怎么跑出来……” “住口!住口!住口!”那‘孩子’声音尖厉,眼里露出杀意,恨不能一口吞噬了林雨桐。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朝那女人看了一眼:“这点话就受不住了?你还坚持吗?” 这女人瞪了一眼‘孩子’,然后才道:“你想怎样?” 林雨桐朝暗影处的四爷和白坤看了一眼,这两人出面审女人显然是不合适的。还是得自己来,她干脆将墙根底下的小板凳搬过来,坐在两人对面:“还是刚才的问题,姓名,年龄,国籍,身份,任务。都说清楚了,就一切都好说。” “放了我们,你们才有以后。”这女人十分笃定,“你们以为我们就这么来的?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我要是不能按时回去,自有人会上门要人的。” 这么理直气壮,看来还真是倭人。 林雨桐呵呵一笑:“要人?要人好啊!这漫山遍野的,有野菜也有蛇。一对挖野菜的母女,不小心中|毒而亡,尸体曝露在荒野,找我们要人能怎么样呢?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这女人一噎,这才上下打量林雨桐:“你的药确实是我没见过的。”要不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而被人迷倒。 “你没见过的多了。”林雨桐又几分不耐烦,“说不说,给句痛快话。别想拖延时间,我只等你十分钟,十分钟后要是还不说,那就对不住了,也许野地里就窜出刚冬眠结束的毒蛇咬了你们一口呢。” 说着,就不再停留,跟四爷和白坤去了外面。 “有人盯上咱们槐树林那边的厂子了。”四爷看向白坤,“倭国的间谍死灰复燃了。” 白坤叹了一声:“可现在禁止排倭反倭,不管是警察署还是当局的特务机关,都不得对这些间谍采取行动,靠怎么?怎么查?” 就特么这么讽刺! 林雨桐没有言语,等时间差不多了,直接下了地窖,“怎么样?没有话说咱们就上路吧。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为什么来的……那就走吧……” “等等!”那‘孩子’坐起身来,看了那女人一眼,“说了,你会放了我们吗?” 林雨桐嘴角挑起,这投降的有点快啊!这两人不会仗着会有人找来,所以就故意拖延时间吧。 她也不挑破,直接道:“那就得看你们说的是什么了?” “我们什么都愿意说。我们任务,我们背后的组织……”那‘孩子’赶紧道,好似真害怕林雨桐的手段一般。 “不急,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这话一出,林雨桐就见两人同时垂下眼睑,这是刻意的在隐藏她们自己的情绪。显然,这是她们乐意看到的局面。 林雨桐不会由着她们掌控局面,先问道:“说你们此行的目的。” 那女人接话道:“我们所得到的图纸,全都少了一个关键部位的零件,我们在找寻制造那个关键零件的工厂……”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最怕的还是来了。郑东所管理的那个厂子,在这么多人盯着的情况下还是出了纰漏。要是没猜错,所有的实验的武器大部分的图纸她们都得到了。 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什么人在为倭国效力? 林雨桐一头雾水,她看向两人:“你们怎么确定你们要找寻的厂子在这附近。” “金先生的活动范围……”那女人说了一声。 是啊!四爷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明处的厂子要管,暗处的厂子自然也需要经营,只要圈定四爷的活动范围,就不难发现。 “你们拿到图纸的大概时间?”林雨桐又追问了一句。 见她关心的问题都没有涉及组织的核心,这女人就答的更爽利,“就是你们华夏人过春节的前后。” 也就是刚禁止排倭反倭的时候,这个政策,直接导致了厂子里有些人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这个人是谁? 林雨桐起身往外走,那女人急了:“你不问了吗?” 由着你们再拖延时间吗? “问了你们也不会再说实话,不过是为了等着营救的人罢了。你猜为会不会给你们这个重见天日的机会。”林雨桐顿住脚,回头看了一眼。 那女人面色一变:“你卑鄙!” 呵呵!这话骂的。 林雨桐从里面出来,低声跟四爷说了。白坤面色一变,“这两人不能留了,得马上处理。” “嗯!”林雨桐递给白坤一个瓷瓶,“将人扔的远一些。” “我心里有数。”白坤接过来,叫了白元跟铜锤,下了地窖。 林雨桐跟着四爷回屋子:“幸亏当初顾虑着陶桃是汪系的人马留了一手,要不然可真是……” 四爷摇头:“当初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他沉吟了半晌才道,“厂子里的一切……都得停了。槐树林那边的厂子,想办法转移吧。” 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个人的努力有时候显得那么羸弱和无能为力。 林雨桐问道:“咱们密室里的……也转移?” 四爷点头:“转移,要不然一点也保不住了。人家盯住了咱们,可咱们却不能对人家如何,不转移……事情大概会一发不可收拾。” “晚上叫槐子来,这事还得商量着办。”林雨桐朝外看了看,“不过这段时间,工人和技工都训练的差不多了,将来想要生产,根本就不用抓瞎。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两人说着话,白元就进来了,朝两人点点头,就表明事情已经办妥当了。 林雨桐还要细问,就听外面传来呼喝声。四爷先一步出去,林雨桐紧跟其后,就见乔汉东带着人根本没有叫人通报,就这样强行闯了进来。 “金先生。”乔汉东脸上带着笑,“在下冒昧了。” 林雨桐只觉得可笑,想来想去,怎么也没想到上门要人的会是他! 四爷神色不动,指了指后面跟着的一串蓝衫黄裤的人,“这是做什么?” 乔汉东只笑着:“金先生,在下也是身不由己。接到任务,到附近找人,这不是顺便来这里讨杯茶喝。手下的兄弟都是粗人,还请您千万别见怪。”说着又朝林雨桐脱帽行礼,十分的绅士:“林先生,受惊了。” “那倒不至于。”林雨桐话中带刺,“谁也不是吓大的。” 四爷就请乔汉东里面坐:“既然要喝茶,就里面请吧。” 乔汉东像是看不出两人的不欢迎一般,直接往里面走,大马金刀的坐下,“金先生,我也是无奈的很。倭国的侨民今日报警,说是妻女不知所踪……” “出警不是有警察吗?”四爷打住他的话头,“如今怎么这样跑腿的差事也归您管了?” 乔汉东就笑:“你这是怕我抢了你大舅哥的饭碗吧。” 四爷没否认,只一副本来就该如此的样子。 乔汉东笑了笑,“本来也是不该我管的,可谁叫这些倭国侨民不省心呢。非说他们四下找了,有人看见他的妻女在您这园子附近出现过,还知道槐子跟你们的关系,这不是叫槐子给回避了吗?要不然,哪里能叫我跑这一趟。实话跟你说,着倭国人好似有些影响力,动用了倭国大使馆了。金陵那边亲自打电话来问询,我不来不行啊。”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 四爷一副惊讶的样子:“你这是怀疑我们私藏了那对母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乔汉东对着四爷连连作揖,“金先生,金老弟!咱们之间的交情,我能不知道你吗?说到底,咱们也算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了,上次能将间谍一网成擒,那都是多方努力的结果,都是咱们通力合作的结果。您给我个面子,叫我这些兄弟在您这园子里转转,回去我好交差啊。” 这是要搜查的意思。 四爷冷笑一声:“咱们的交情那是真好,要不然您不能这么客气。” 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可乔汉东还是一脸本该如此的样子听着,好似半点听不出里面的意思,“金老弟,咱们之间的交情那是铁打的!实在!” 这臭不要脸的。脸皮可真厚! 四爷指了指:“你随意看吧。我书房的东西,一张纸片都不许碰。” “应该的!应该的!”乔汉东一抬手,对外面打了个手势,就笑呵呵的陪四爷喝茶。等外面都搜完了,曲桂芳才从外面进来,对林雨桐道,“能不能借您的卧室一用,内衣带子松了。”她的声音极小,却看了乔汉东一眼。 显然,这是乔汉东暗示她搜查卧室。 林雨桐笑了一下,“跟我来吧。” 进了里面,曲桂芳朝外看了一眼才道:“有一个山本株式会社年前的时候来了京城,那就是个特务窝子。郑东手下有人将图纸源源不断的送过去,这个人是谁我不知道。这些人联络我了,这一点乔汉东知道,他希望我打入倭国的间谍组织。只是对方对我的戒心很重。” 林雨桐表示明白,她没有要求曲桂芳做什么,两人不能在里面呆的时间长,简要的说了几句话,就都出来了。 曲桂芳隐晦的朝乔汉东摇头,表示人确实不在这里。 乔汉东面色微微一变,就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搅了,老哥我回去还得交差呢。” 四爷起身,却没有往外送的意思:“慢走不送。” 等从园子里出去,曲桂芳才道:“是不是有什么变故?这夫妻俩不像是藏人的人。” “呵呵……”乔汉东笑了笑,“这谁说的准呢。这么长时间,能把暗处的厂子藏的滴水不漏的人,藏个个把人算什么?” “那您还您还真费劲的给找?”曲桂芳撇撇嘴,“不是我说,这局势说变就变,如今对倭国人太尽力了,等什么时候风向变了,您这可就成了罪过了。” “我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乔汉东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比婊子还不可信,说变就变,叫下面的人怎么办?行了!走吧,反正跑了一趟了,也交差了。这伙子倭国人为了什么来这里的,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了。” “真不找了?”曲桂芳还有些不信。 乔汉东朝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两口子都是聪明人,叫人在外围找一找吧。应该能找到……尸体!” 曲桂芳眼睑一垂就不言语了。什么都找不到意味着麻烦将不断的造访,可一旦发现了尸体,那么这一片就再难有安宁了。 不出两个小时,果然,在乱葬岗子找到了一对母女的尸体。 运回去的时候,一个中年留着小胡子的倭国男人哭的撕心裂肺:“你们要给我一个交代。” 乔汉东接话道:“您可看清楚了,这是您的妻女吗?”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株式会社社长的妻子和女儿吧。这是受了虐待了还是如何。 这人明显愣了一下,这才接话道:“出门的时候,还穿着整齐,如今身上的衣服首饰全都没了。” “哦!”乔汉东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这一定是劫匪干的,您放心,我这就转承警察署,叫他们根据线索,缉拿劫匪。一定还您妻子和女儿一个公道。” 找个死囚犯,什么事都了了。 槐子接到乔汉东的电话的时候,马上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个人情接的有点堵心,但还是得接着。 晚上到了园子,槐子才道:“你们太冒失了。死了那两人,可对方却试探出咱们的深浅了。这地方有猫腻的事,那些人只怕之前是怀疑,现在就是肯定了。” 想要确定怎么都能确定,问题的关键是出在了内鬼上。 四爷跟槐子商量,“停产……所有设备全部拆除,然后……掩埋!” 如今看来,转移这目标太大,还不如找个隐蔽的地方,往地下一埋,用的时候再取出来就是了。 槐子叹了一声:“真他妈不是上面怎么想的。之前查间谍,现在一窝子间谍就在爱眼皮底下,却动不得了。”他起身,“这事我来办!放心出不了差错。” 当天晚上就将这事给办了,乱葬岗子上挖深坑掩埋,之后再给上面放上尸骨,之后再掩埋。就算有人怀疑这坟堆,见到了尸骨也不会有人再怀疑。 天亮的时候槐子带着人回来,“放心,都用油纸包好了,封存在下面一点事都没有。” “还有厂房……”四爷看槐子,“拆了,叫人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才好。” “人呢?”槐子一叹,“那些工人都怎么安置?” “白坤会出面买地。”林雨桐接话道,“以后就只当是咱们的佃户,另外,工钱跟之前一样,照发。” 那这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先这么着吧。 这配件一旦跟不上,郑东就第一时间发觉了,过来跟四爷套交情:“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尽管提,这厂子至关重要……” “可图纸也是从厂子里泄露出去的。”四爷往后一靠,“现在不动,咱们的损失还小些。若是再动下去,暗处的那点秘密都保不住了。” 郑东愕然的看向四爷:“泄露出去了?”见四爷眼神认真,满脸严肃,他一下子站起来,“这特么的是谁干的?老子非揪出这个吃里扒外的不可。” “是啊!这个人非揪出来,要不然,将无限期的停工下去。”四爷叹了一声,“你从厂子里查,我从我这边的学生身上查,只要做了,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查出来就开工?”郑东追问了一句。 四爷摇头:“不急!” “等什么?”郑东能不急吗? “等局势变了再说。”四爷看郑东,“如今就是开工了,有饿狼在一边等着呢,你真能确保无事。要是出事了,局势又变了……你也不看看,如今民众都是怎么骂的,就不信上面这种亲倭的举动能撑到什么时候。总又被逼的不得不做出不一样的选择,等到了那是,郑兄,你可就尴尬。咱们宁肯慢一步,也别走岔了路。” 郑东一拍额头,还真就是这个道理。“现在禁止反倭抗倭,明日……罢了!先这么着吧。” 等送走郑东,林雨桐问四爷:“你怀疑学生中间有人参与了?” “外行是画不了图纸的。”四爷皱眉,“学生中间,必定是有人参与了。” 人心难测,良莠不齐。这都是难免的。 随后几天,槐树林这边慢慢的热闹了起来,总有人依这样那样的名义靠近,铜锤带着巡逻队,见到这些人只拦下盘问了,也就放行,由着他们进去随便看。 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人出手,都没有找到什么。那些乱葬岗子的坟包,都被人打开过。幸亏槐子做事谨慎,伪装也做的好,还真没有暴露。 而四爷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查这些学生,而是默默的观察着。直到白元来说,朱文海买了一对玉镯,行迹有些可疑,四爷才有些恍然。 朱文海算不上是学的多好的,他在班上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存在感,要不爱说话。为人十分本分老实,一般人还真不会去怀疑这个学生。 “知道他是买给谁的吗?”林雨桐问了一句。问完就发现自己蠢了。这些学生的交际十分有限,基本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从园子到厂子,从厂子回园子,路上还都是专门的驴车接送,根本不可能又太多的机会跟外人接触。唯一能接触的人就是园子里的人和厂子里的人。可这两个地方的女人,加起来也就四个,自己、佟婶、于晓曼和陶桃。 当然不会是自己,也不会是佟婶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最后,只能是在于晓曼和陶桃两人中间。对于这两个人,林雨桐毫不犹豫的就会选择相信于晓曼。 那么,这一排除,最后嫌疑的就是陶桃了。而陶桃又偏是汪系的人,她这个人本身,又更注重私利,所以,嫌疑更重一层。 四爷叮嘱白元:“盯着这个朱文海,看看他跟陶桃是不是有接触。”既然买了镯子,那自然是要送出去的。 结果白元第二天就见朱文海坐在驴车上不停的往怀里摸了摸,那镯子他应该是带在身上的。也许是感觉到了白元的打量,朱文海有些不自在:“你今天怎么没跟先生一起坐车去?” 白元笑眯眯的:“以前是冷,想着汽车里暖和,硬撑着陪西那还是呢更做汽车。其实我晕车,上次还吐在车里了。真是受洋罪。” 说的同车的人都跟着笑。白元派朱文海多想,就又看他:“朱大哥不是还在长个子,我怎么觉得你更高了。你说我怎么就不见长……” “那是心眼太多了。”也不知道谁插了一句嘴。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话,朱文海慢慢的就放松了下来…… 753.民国旧影(40)三合一 民国旧影(40) 按照之前跟郑东说好的, 四爷带着人一副正常上班的样子,到了厂子,由郑东出面, 给全厂职工开会, 以原材料紧缺为由, 暂时停工。厂子发给基本的生活费。在这一点上,郑东做的还是漂亮的。 开完会, 四爷跟郑东去了办公室。白元到处溜达, 但注意力从来没有从朱文海身上移开过。学生们还在厂里给机器做维护, 朱文海先是上厕所, 从厕所出来就去陶桃的办公室附近晃悠。直到吃午饭的时候,陶桃才拿着饭盒出来, 见到朱文海明显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陶桃迎上去,眉头微微皱了皱。 朱文海从怀里掏出帕子包着的镯子,塞到陶桃手里, “这是给你的。” 陶桃面色一变,警惕的四下打量:“谁叫你来找我的。我不是说过吗?有事我会找你的。” 朱文海笑了笑:“我都看了, 大家都吃饭去了,没人注意咱们。再说了, 碰上了说两句话怎么了?” 陶桃将东西往衣服兜里一揣:“行了,我收下了。你赶紧走吧。” 朱文海一把拉住陶桃:“别着急啊!今天这一停产,以后我估计就不来厂子里了。想跟你见面就难了。要不然, 我还是回我原来的专业吧。我是学哲学的, 现在回去上课还来得及。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在晶报做记者, 我想以我的条件,想去晶报也容易。我有了正式的工作,咱们就结婚,你说好不好。” 真是脑子有坑吧? 晶报能跟留在金思烨身边比吗?那晶报报道的全都是娼门的消息。收入肯定是差不了的,哪家的堂子想叫姑娘出头,不得花点真金白银叫记者们吹捧一番。去这地方的,有几个干净的。跟自己说跑去那里上班,脑子是怎么长的? 陶桃耐着性子:“你是想成为受人尊敬的人?还是想成为有钱却被人鄙夷的人?” 受人最近固然好,但是没钱的日子又有什么趣味。至少没钱就不能安家,不能娶自己心仪的姑娘。 朱文海脸上的表情太直接,陶桃一眼就看明白了。她拿出极大的耐心,强忍着没有破口大骂,反而安抚道:“钱最容易赚。你之前帮我画的那些图,都卖了个好价钱。你在晶报十年也赚不了那么多。” 啊! 朱文海愕然的看向陶桃:“当真?” “给你存在银行里,改天给你。”陶桃说着,就笑道:“不来厂里上班,你就有了周末了。周末时间自由,咱们再见面也是一样。” 朱文海马上笑道:“好!下个周末我请你看话剧,据说雷雨不错。” 陶桃笑了笑应了一声,这才左右看看,急匆匆的往食堂去,“再不走没有好菜了。” 办公楼的楼上,四爷和郑东连人隐在窗帘后,将楼下两人之间的拉扯看了个清楚明白。 郑东恨得牙痒痒:“这个女人……果然不安好心。”可要是想将人拿下来,也得知道她背后是怎么一种情况。是她私自做出这样的事情,将图纸卖给倭方呢,还是她只给她背后的上司服务,而真正卖了图纸的是她的上司。要是她自己,这是好解决。要是她的上司,这里面的事情就不简单了。不是他郑东能随便动的。 “查查看吧。查清楚了,也就知道以后怎么防范了。”四爷提醒郑东,“以后一旦批量生产,中间任何一个环节被人破坏了,损失都是无可估量的。” 郑东请了四爷坐下:“我会查的。在京城,我想查的事情,少有查不到的。” 这事提过了,两人就没有再谈。郑东倒是跟四爷说起另一件事,“不光是京城间谍开始兴风作浪,其他地方也一样。我听说沪上那边更荒唐。据说是沪上市长俞鸿军,每天出出入入总感到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威胁。沪上市|政|府有一个情报处,前不久,俞市长下手谕把历年情报档案运出中心区,这事能有多难?却不想所有档案早已全部失踪,打开档案室的仓库,以为是档案的却成了代替档案的白纸。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丢的,怎么丢的都不清楚。听说前几天刚查出来,是市|政|府的秘书王常春早已受倭**部的利诱,勾结部分职员,干了这件“盗宗卷”的事情。如此一来,沪上市府的一切情报,倭国人早就知道。这个所谓的市政府的情报处,早已变为倭国人的情报处了。前两天,沪上市|政|府由俞鸿军带了十六名亲信和八个卫士,在法租界白赛仲路某办理一切公务,当然,这个也就是情报部门知道,一般老百姓是不得而知的。据说是白赛仲路的办公处,上午开始办公,下午就有倭国同盟社送去一份油印的新闻稿,俞鸿军一见了这个新闻稿,就吓了一跳。因为在他在看来,新的办公地点是极端秘密的,那么为什么当天就被倭国方面知道了呢倭国同盟社送去的稿件分为两种,一种是报纸用的新闻稿,一种是不公开的参考资料,在参考资料中就提到沪上市政府已秘密迁移,且将全部人员名单调查得一清二楚。到现在还没查出这个出卖情报的人是谁。反正倭国同盟社每天送去的参考资料,竟然把金陵最高当局每天给俞鸿军私人的密码公文都译了出来,可见倭国间谍不仅沪上市政府有,连政府最高机关都有。京城里,要不是前年咱们干了一票大的,如今……想想陈宏的位置,市|政|府只怕也跟现在的沪上差不多,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再返回来想想,咱们这个厂里,出了这样的事,也该是正常的才对。” 可猖獗到了这个份上,咱们还不能排倭反倭,何等憋屈。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坐了坐就散了,四爷告辞,直接回了园子。 郑东说的事,四爷也没听过,回来就说给林雨桐听。林雨桐愣了半晌:“你是怀疑,陶桃将图纸给了她的上级,可她的上级不知道是不谨慎还是背叛,然后图纸才落到倭国间谍的手里。” 四爷点头:“我想郑东也是这么想的。在京城这地界上,陶桃想避开郑东的耳目也不容易。她自己主动跟倭人搭关系的可能性不高。” 可消息从上层泄露出去,这一点才更叫人觉得可怕。 “这些消息郑东都知道了,凡是党政者估计心里也都清楚。这间谍密布政府机关上下,全国莫不如此。这就跟果子从核心开始烂了一样……”四爷喃喃自语。 林雨桐摇头:“所以,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主张‘不到最后关头,不作最后牺牲’。” 四爷点头:“是这个意思。毒瘤渗入骨髓,想动手都不知道从哪里着手了。” 最近的事情实在叫人心情愉快不起来,对外界的事情,林雨桐也甚少关注。这天,铜锤急着找林雨桐:“我想进城一趟。” “进城做什么?”林雨桐莫名其妙。见他急切,就忙道:“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 “不是!”铜锤有些不好意思,但脸色却没有多好看,他低声道:“萧红您也认识,她自杀了。” 啊? “自杀了?”林雨桐看向铜锤,“为什么啊?”这个女人一直都零碎的送一些消息过来,林雨桐虽然没见她,但因为这包养的关系在,所以对她还是关注的。一个月三十,在仙乐楼里过的可以身舒服的。怎么就想不开自杀了?被人骗钱骗色了?不至于吧。那女人其实心里挺明白的。 铜锤看了林雨桐一眼,那表情难以言喻:“因为阮玲玉自杀了。” 因为阮玲玉自杀了,所以萧红自杀了。 她脑子有点不好使,这两者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吗? 铜锤摇头:“萧红喜欢阮玲玉。” 追星啊! 林雨桐有点想爆粗口:“脑子有毛病。”她很少去看这个时代的电影,因此也不会关注这个年代的明星。她脑子里的追星,一直是几十年之后了。而且专属于那些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孩子的。谁知道现在这追求的人这么疯狂。“是在医院,还是已经……” “已经去了。”铜锤叹了一声,“后事……我找人料理吧。” 也只能这样了。 后来林雨桐看报纸上的相关报道,才发现萧红不是唯一的。还有不少喜爱她的观众也追随这位明星的香魂逝去了。沪上戏剧电影研究所的项福真女士,听到噩耗,随即就吞服了鸦片自杀;绍星影迷夏陈氏当天吞服毒药自杀;杭洲联华影院女招待员张美莹也因痛悼阮玲玉服|毒自尽。京城没有统计,但光是沪上,在阮玲玉死的当天,就有五名影迷跟随其脚步自杀了。听说其他地方的也有好多位。留下遗书说什么‘阮玲玉死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真叫林雨桐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也没想到萧红这么死了?真是讽刺! 阮玲玉的葬礼,林雨桐也在报纸上关注了。看着那么多人送葬,然后还有大汉穿着龙袍送葬,意思是说要是有皇帝,皇帝也会亲自为阮玲玉送葬的。 呃…… 林雨桐果断的将报纸塞到厨房的灶膛里,还是别叫四爷看见了吧。 铜锤比较有心,选了个阮玲玉下葬的日子给萧红下葬,也算是全了最后一点心愿。 可佟婶的表情就有点不好了,回头悄声说,“还是要尽快给成个家。”怕铜锤对萧红这样的女人动了心吧。 心里都是些大风大浪的事情,萧红的事恍若石子溅起的涟漪,在这浪头里,并没有给林雨桐的生活带来任何的影响。只是仙乐楼那边少了一个消息来源,铜锤也说他另有安排,林雨桐也就没再多的插|手。 她现在焦头烂额的是,曲桂芳送来了一个消息,乔汉东不知道受了谁的点拨,打算上门来做说客,邀请四爷和林雨桐加入民众党‘特别党员’。 这个东西一旦沾上,就清洗不掉了。 四爷皱眉:“关门谢客,就说我闭关了,研究有了新方向,谁都不叫打搅。” 可一味的躲也不是办法。 四爷给学生布置了新课题,然后直接闪人,谁也不见。 两天后乔汉东来访,是林雨桐接待的。还是那套说辞:“谁也不见。” 乔汉东笑眯眯的:“跟林先生说也是一样的。” 林雨桐连忙摆手:“男主外女主内,我一个妇道人家,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拿不了主意。” 一推三二五,就是不接茬。 乔汉东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深意:“林先生可是新女性,这一套说辞……这事想打发我?” 林雨桐沉吟了半晌,“我连您想说什么都不知道,这糊弄您做什么?” 乔汉东一噎,这还真是。自己的想法从来没对外面的人说过,这消息不可能露出来。紧跟着他就哈哈大笑:“说笑了说笑了。等金先生出关了,我再来。” 林雨桐客气的将人送出去,脸上的笑意就收了。没这么逼迫人的! 晚上的时候,四爷才道:“这个于晓曼或许能用一用。” 于晓曼吗? 或许可以试试。 于晓曼对于林雨桐的直言不讳有些惊讶:“……你们不想加入民众党……我要是没理解错你的意思,要是乔汉东还有进一步的举动,你们将放弃在这里的所有的研究和工作……” 林雨桐点头:“你没理解错。如果没有丝毫的人权保障和自由,我想,我们会去美国。在美国我们有朋友,也有产业,我不想在这里劳心劳力还得过被人逼迫的日子。另外……我和我先生受邀,也许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受邀?”于晓曼眼里有了几分了然。滇系、皖系、奉系、粤系等等,想必他们都是欢迎的。只要能帮助他们制造武器,想来他们不介意给这夫妻最大的自由。什么党派,什么出身,在他们眼里全都是浮云,他们信奉的是实力。有了枪有了炮,至于是谁造,他们不在乎。“你先不要冲动,如今到处都乱,还是京城里安稳一些。这只是乔汉东自己的意思,绝对不是上面的吩咐。当初黄参谋可都上报了,说是你们不热衷于政治。这一点作为前提,政府和党国的信誉还是要的。答应的事情都做不到,以后谁敢信任。你放心,你的意思和金先生的意思,我会代为传达。” 林雨桐笑了笑,没再言语。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这就是要看最后的效果了。如果不能满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抬腿就能走的事。 乔汉东接到戴老板的电话的时候,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听着对方在电话里斥责了几句,说他没有大局观,急功近利等等。然后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就扔下了电话。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那对夫妻留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送到别人的手里。 他放下电话的时候面色铁青,一脚将茶几踹开。这三十八号哪里还有秘密,自己在办公室说的话,怎么连戴老板都知道了。 岂有此理! “来人!”乔汉东对外喊了一声。小毛缩着肩膀进来,“来了,来了,您吩咐。”说着话,就掏出小本子和钢笔,打算记录。 这态度叫乔汉东的火气稍微消了一点:“查!三十八号开始自查自纠。把隐藏在咱们内部的吃里扒外的都给揪出来。” “您是指倭国……还是工党?”小毛谨慎的问了一句。 乔汉东一愣,突然想到什么似得,“你将之前那份左懿人员名单给我拿来。” 小毛应了一声,拿了钥匙就出去了,不大一会子功夫拿出一张名单来,递了过去,“都在这里了。” 乔汉东又翻了两遍,在四爷和林雨桐的名字下点了点,“原来如此!隐藏的可真是够深的。”他想到了什么,吩咐小毛,“去!把署名为‘四爷’和‘异客’的文章都给我收集上来。”这一顿骂自己可不能白挨了。 等小毛将文章整理成册子,乔汉东就有底气了。他亲自给戴老板打了电话:“……卑职也没有真的想吸纳他们的意思,只是名单有了之后,就想着上门试探一二,谁知道他们不光是反应激烈,更是消息灵通。局长,我害怕他们是工党份子。如今借着咱们的手又是实验又是研究的,可是只有实验品没有成品,这怎么行呢?而且您可能还不知道,暗处的那个厂子,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在哪?可倭国那边的间谍只怕把京城附近都翻遍了,也没有这厂子的任何蛛丝马迹。局长,卑职是怕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怕设备早就已经去了工党那边了。” “这都是你的猜测。”对方好似是耐着性子听完了,“我要的是证据。你要知道,你将他逼迫的狠了,他们就可能去找另一家。军阀时期留下的烂摊子,现在影响还在。中|央要是拿不出军饷和武器,你以为能指挥的动谁?这要是将懂武器的送到这些人手里,到时候他们会听中|央的调遣吗?大局为重这四个字,你要给我牢记。” “可万一是工党……”乔汉东擦了头上的冷汗,又问了一遍。 对方沉默了良久:“我交代你两点,第一,要有证据。要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工党。第二,将人留住。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倾向。你都给我把人留住。同样的,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办法,他只能为我们服务。这是底线!” 说完,电话就挂了。乔汉东听着电话里的盲音,心里若有所悟。重点还是那句话,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办法,将人留住。 “有了这个指使就好办了。”乔汉东低声沉吟了一句。 而林雨桐得到于晓曼的回复之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这园子附近被人监视了。这种监视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前门后门,总有蓝衫黄裤的人不远不近的守着。 虽然并不干涉人身自由,但是却记录着这园子里的每个人每天的进出的情况。什么人进去了,进去了多长时间,都干了些什么。 槐子一接到消息就过来了,“要是能走,还是走吧。趁着他们现在还只是刚开始,没做太多的估量。等将来……只怕想走就更困难了。” 四爷摇摇头:“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林家那一大家子怎么办?要走也不是现在走。至少走的得没有后遗症才行。” 槐子失笑:“你也太操心了。你们只管走你们的。我要是连这个关卡都过不再去,还能干什么?” 等槐子走了,四爷和林雨桐相对而坐。何去何从,这真的成了一个问题。 间谍密布,很多东西都不敢露出来。要不然,转眼就成了倭国的。可偏偏的,如今连间谍也不抓了,也抓不过来了。形势一下子变的微妙起来。谁也不能预测,对方要是找不到暗处的厂子,会不会对他们下手。而他们本来的优势,如今在三十八号的严密监控下,变的不再是优势了。有点束手束脚。 乔汉东如今的作为,要是没有人暗示,他是不敢这么做的。 “走吗?”林雨桐问道。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这一走,之后的生活会很艰苦。” “艰苦就艰苦。”林雨桐叹了一声,“总比现在的日子舒坦吧。现在真是心累!” 两人有了意向,才说要找白坤商量呢。不想第二天,家里来了两个客人。 一对倭国的夫妻,见面非常客气,“我们知道林女士在营养学上的造诣,所以,特地前来请林女士去我们医院就职。”说着,拿出一张大红的聘书来,“这是聘书,还请收下。” 如今大部分的城市都有倭国人建立的医院,里面大多数是从倭国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即便是华夏人,也都是在倭国有过求学经历的。如今这么堂而皇之的求上门来,林雨桐眉头能夹死蚊子。他们在用这种办法企图跟自己拉进关系。 林雨桐直接将聘书推过去:“抱歉。恕我不能答应。我在师院的工作我也打算辞掉,我怀孕了,不能再出去工作了。” 她找了这么一个理由,直接推辞了。 对方倒是彬彬有礼,一副不为难的样子,只表示遗憾,希望以后又一起共事的机会。 林雨桐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能想到隔了两天,市|政|府教育厅那边下了指示,要求师院委培一批营养师。而委培人员,全都出自于倭国医院的护士科。并且指定了授课老师的人选,就是林雨桐! “王八蛋!”林雨桐气的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四爷扶住她,“不气!不气!咱们不气!不去,肯定不去!” 白坤在一边叹气,“天津倭租界《国权报》社长胡恩福和《振报》社长白于桓相继被刺杀的事我跟你们提过一次。这胡白两人是著名亲倭分子,倭国驻屯军参谋长酒井隆与驻华使馆武官高桥坦因为这两人被刺杀的事,会见了何应秦,说此案‘系华夏排外之举动,若华夏政府不加以注意改善,则倭方将采取自卫行动’。然后就指挥驻津市倭军在合北省政府门前连日武装示威,并举行巷战演习,进行威胁。随后,何应秦在京城居仁堂约见倭国代表高桥,面告说政府已全面承诺倭国要求,并说明合北省党部即日起结束,五十一军和中|央军也已决定调离河北省境,预定在一个月后输送完毕。”他说着,就拿出报纸,指着上面的内容,“政府重申明令禁止排外排日。另外,倭国华北驻屯军司令梅津派人赴京城会见何应秦,抗议国府援助辽东义勇军孙勇勤部,并称津市两报人被杀是“对倭国的挑衅”,提出一系列要求。何应秦经汪同意,复电接受倭方全部要求……” 说着,他的话一顿,“我说这些,就是想说,合北这么一个大省,已经没有政|府了,也撤军了。而且一些对倭有抵触情绪的将领,在倭的要求下,也都撤换掉了。在军中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他们提出的只是要一个女教师配合委培的计划。政|府答应是必然的。” 林雨桐手都开始颤抖了,气的!知道这段历史是一码事,可真的经历他是另外一码事。 第二天,四爷什么也没做,帮林雨桐选了衣服,“走,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雨桐不知道四爷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却没想到车直接停在了电影院门口。电影院门口没有海报,四爷却去买了票,等坐在里面,电影没开演的时候,里面的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什么电影,这么叫座! 等电影一开,片头的音乐一响起,林雨桐一下子就站起来了。电影是《风云儿女》,主题曲是义勇军进行曲。 别人听的热血沸腾,而林雨桐却热泪盈眶。 这电影一上映,主题曲就彻底唱响了。走在大街小巷,不管是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还是觉着小旗子主张抗倭的中学生大学生,哪里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林雨桐整个人瞬间就跟充电一样,她看向四爷:“即便走,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当然!”四爷笑了笑,“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 回到家,四爷确定了要去的地方,他跟白坤商量:“西北!你觉得西北怎么样?” “好!我会准备。”白坤没有犹豫,随即就点头答应下来了。 四爷现在最遗憾的就是这些学生:“……之后怎么选择,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紧跟着,就提前一个月,给这些学生放了暑假。 园子里的气氛,这些学生感觉的到,外面有人守着,他们也都知道什么意思。有几个学生不愿意离开,说是不放心先生。四爷也将他们打发了,“能回乡的尽量都先回乡吧。小心有人将目标放在你们身上。保全自己才能希图来日。” 这假一放,园子里就彻底的冷清了。宋怀民替她扛着上面的指示,只说是有孕初期,身体不适,将授课的事情一推再推。于晓曼为这事三番两次的往上面汇报,大都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这意思就已经很明确了。 “对不起!”于晓曼有些难为情,她今儿还是打着旧日同事的幌子,以看望孕妇为由,前来见林雨桐的,“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事,我帮不上忙。”十分抱歉的样子。“外面那些人……我为这个也找过乔汉东,但是对方很坚持,说是老板下的命令。我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想来他也没胆子假传圣旨。如今,你们的处境可不怎么好……” 是啊!很艰难。 被三十八号,自己的同胞监视着。被倭国觊觎着,被政|府施压强迫着。 这种感觉,简直不能更操蛋。 于晓曼低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要去香江,我可以想办法。” 林雨桐奇怪的看向于晓曼:“你这是为什么?”跟你的任务可不相符。 于晓曼一笑:“只当咱们投缘吧。等将来……时局变了,政府对倭的政策变了,你们再回来。” 林雨桐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了。在自己的国土上,难道真能被逼的走投无路?” 于晓曼没有说话,人在历史的进程中渺小又伟大。接下来会遭遇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既然要走,这园子里的设备,就要相办法藏起来。本来林雨桐可以收起来,但这东西白坤已经见了,就不能再弄的神秘,这太容易露馅。只能把这东西由白坤带人运到安全的地方暂时掩埋。 林雨桐和四爷住在园子里,外面的人就不会撤,想干什么都有人盯着。这当然不行。于是,两人以学生放假,园子里空旷为由,搬进了城里,回到了林家的小院。 白元跟着回来了,白坤却留下处理后续的事情。 那些监视的,也马上进行了迁移,都目标就是林家大院。可这林家进出的人就多了,二三百人进进出出的,多少双眼睛也盯不过来。至少晚上的时候,林雨桐一身男装跟着四儿乔装打扮,很容易就混了出来。谁也没注意是他们俩。 这天,郑东请四爷出门。四爷想了想,还是跟着出去了。 这段时间的事情,郑东肯定是知道了消息,“但兄弟我无能为力啊!” 两人坐在车上,郑东跟四爷并排坐在后座上,他有些感慨,“说实话,咱们兄弟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真是觉得跟你投脾气。我估摸着你最近心里也不舒服,就找你出来放松放松。” 四爷摆手:“不正经的地方我可不去。家里还有孕妇呢。”怀孕是假的,但做就要做成真的。对谁都不能吐口。 郑东哈哈就笑:“知道!我懂!弟妹见不得这个。但我这回带你去的地方,还真不是不正经的地方,见见世面去。” 等到了地方,四爷才知道她说的这个见世面是什么地方——澡堂子。是倭国人开的澡堂子。 四爷皱眉:“怎么来这里?” 郑东一笑:“很多倭国人谈事情,都喜欢到这里来。”这话有点意味深长。 四爷深深的看了郑东一眼,原来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他到时要看看他想叫自己看什么。 这种名为洗浴的地方,进去之后才发现可以兼顾各种用途。到了门口,就有主人家击掌两下,然后就出来一个年轻的下女招待,领着人往屋里去。屋子不大,没有床,铺着榻榻米。墙上挂着仕女图,有个像是梳妆台一样的茶几。然后下女从角落里拿出被子,铺在榻榻米上。郑东见四爷盯着被子瞧,就笑道:“看不习惯吧?” 是不习惯。 被子目测也就五尺的正方向,谁家盖这样的被子?根本就盖不住脚。 郑东就笑:“小鬼子小鬼子,个子高的少。” 四爷笑了一下,如今见到的倭国人也不多,但确实没见高个。也不知道是后世营养跟得上还是其他因素,反正隔上几代好似平均人高长了一些,不像是现在这样短小。 那下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两人的对话,转身出去又搬了一个木桶,紧跟着,又来了一个搬着浴桶的年轻女人。 四爷看郑东:“在一个屋子泡澡?”这有什么可见识的? 谁知这俩女子将浴桶的水盛满,就都开始脱衣服。四爷一瞧这架势,转脸就出门了。 郑东哈哈就笑:“跑什么,人家这是跟咱们一起泡,准备搓澡的。” 四爷没搭理郑东,眼神却朝另一边看去,那个背影好似有些熟悉…… 754.民国旧影(41)三合一 民国旧影(41) 那个背影挑着两桶热水, 腿脚有点不灵便,一眨眼,就拐弯,屋舍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人了。这应该就是丁帆。 郑东找了这个人, 既然他在这里,那么, 这个澡堂子也就是一处间谍机构。而如今的政策,郑东即便知道,也没办法出手。他透漏给自己, 是希望自己怎么做呢? 四爷笑了笑, 也没再回去。这里没什么好见识的。不愿意在木桶里跟别的女人混浴, 就会被发个木筹,上面写着‘风吕’两个字。意思是公共浴室。倭国向来就有男女混浴的风俗,有什么看头。 所以说, 这里的所谓浴室,功能多多。当澡堂子也行,当成旅店也可,要是在这里来场露水风月,条件也很便利。 他没多耽搁,出门也没做郑东的车,直接叫了黄包车往回赶。地方有点远, 一个小时才回来。 安全上倒是不用担心, 后面的车里蓝衫黄裤的人跟的很紧。 到家的时候, 槐子已经在屋里。见他没穿制服,四爷惊讶了一瞬:“这是怎么了?” “官被人给撸了。”槐子笑了笑,浑不在意的样子。 四爷将外面的衣服脱了,“总得有个缘由吧。” “上面下令了,要抓捕报社的一些记者,爱国文人,还有进步学生。都是些有抗倭言论的。这活太脏,我不能干。已经叫人去悄悄通知了,能走多少走多少吧。”槐子冷笑,“只是那些文人……你是知道的,那是宁肯去监狱里坐坐,也坚决不逃的。” 当然了,也是无处可逃。 四爷沉吟道:“姜现在抓这些人,是要给倭国人一个交代。但是放到监狱里,却也未必会如何,之后周旋周旋,也就放出来了。总要给社会舆论一个交代的。”又问槐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槐子沉默了很久:“我倒是想走,去前线,只要对倭国人开战,哪里都行。”说着就失笑,“我也就是说说……再看吧。” 这边话没说完呢,那边外面又喊了,杨子被抓了。 槐子站起来往出走:“我去处理,出不了事。你们别掺和。” 杨子大概是被混在学生堆里被抓进去了,要不然以槐子的面子,应该不会对杨子动手。林雨桐也确实没怎么往心里去。转脸问四爷郑东找他做什么,四爷将经过说了,“……恰巧碰到了丁帆。” “用这个人……帮助咱们脱身?”林雨桐问了一声。 四爷点头:“三十八号费劲心里想要留住咱们,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一通电报下去,到处都会是通缉令。” 另外,也是真的不想连累相关的人。比如林家,比如学生,比如宋校长这样的同事。 等白坤将一切都处理好了,这才回来:“要走,就不要耽搁了。你们先撤,过上一年半载,我想办法把设备弄出去,然后就去找你们。” 四爷点头:“我们会在西按等你。到时候在报上登寻人启事就好。” 两人商量了细节,白坤最后才道:“所有后续的问题都有我和槐子在,你尽管放心。” 林雨桐将几个住处要紧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但又保持了常住的样子。这天晚上,跟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四爷和林雨桐乔装了一番,顺利的从林家走了出来而没有惊动其他人。 京城东车站,晚上的人也不少。等四爷和林雨桐到了地方,铜锤就递上两张票,然后将行李箱递上去:“回头我去找你们。” 四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后会有期。” 票是一等座,因着铜锤在铁路局挂着名,他又是个会做人的,之前将这列车上的列车员全都贿赂了一遍,上车会不会有任何问题。车是开往津市的。如今可不比后世,想去哪里买票就到。最多倒一两回车。现在可不能跟以后比,想去西按,没有直达车。除非有专机专列,剩下的就是绕。从京城坐火车去津市,然后从津市做船去金陵。再从金陵坐车去络阳,再从络阳坐火车到童关,入了童关就算是到了陕熙了。然后再看是做火车还是其他。在加上不会刚好赶上就有去目的地的车或者船,在路上的所要消耗的时间,简直不跟想象。 车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的,候车厅里的大洋钟到了十一点开始准点报时。 四爷和林雨桐不由自主的往钟表的方向看了一眼,静静的等待着。 此时京城的街道上,有些不繁华的地段早已经没有人了。一辆汽车猛的停在了空旷的地方。槐子扭头看看,后座上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丁帆,剩下的一对男女,据说是山本株式会社的当家人。如今他们都昏睡不醒。 槐子将怀表拿出来看了看时间,很好,跟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将丁帆带下车,放在离车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将驾驶室的车门打开,将丁帆身上的衣服撕下一点挂在车门上,做出急着逃跑的样子。 然后跑出二十米之后,才将手里的手榴弹扔了出去。准确的从开着的车窗抛进了车内。他猛地提起速度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爆炸声,他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颤了颤。回头一看,汽车已经在大火之中,传来难闻的焦灼味道。不远处的丁帆还那么静静的躺着,生死不知。但槐子知道,即便有呼吸也醒不过来了。 他再不留恋,加速朝前走。转过两条巷子,就是林德海和林母住的院子,他敲门的时候,就报了名字:“阿玛,外面乱了,我来瞧瞧。你还好吗?” 林德海心里一下子安稳了:“好着呢。你今晚就别走了,住下吧。” “我在我额娘这边。”槐子应了一声,隔壁林母已经把门打开了,“杨子呢?你跑来了,杨子怎么办?” “林家那么多人,他有什么好怕的。”槐子应了一声,然后再看看怀表,“十一点二十分钟,不早了,赶紧歇吧。” 这话才一说完,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爆|炸声,将林母吓了一跳,“离的远,像是租界那边。” 槐子心里一松,成了! 两声爆炸声一响,火车站有短暂的混乱。但紧跟着,有穿着制服的人拿着大喇叭:“去津市的准备上车。去津市的准备上车……” 四爷一手拉着林雨桐,一手提着行李箱,“走吧!” 顺着人群,在车下检票,然后上车,顺利的坐到包厢里。好像还能听见外面的警哨声。 十一点三十分 755.民国旧影(42)三合一 民国旧影(42) 今儿林雨桐有点尴尬, 真的, 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尴尬过了。 看着坐在这里的隔壁的小脚老太太,林雨桐对人家的话竟然真是是无言以对了。 “我儿子在警察署混口饭吃,但这消息肯定是没问题。”老太太拉着林雨桐的手,“我这么说是为了我们家,为了我们这一片,但也是为了你们好。如今说是要划分保甲, 这就是要连坐的。像是你们这样的……闺女,你们这一看就是私奔出来的吧……” 并不!我们是有结婚证的!谢谢。 “你们这样的人我见过, 不就是一言不合就说什么封建,要出来闹革|命吗?要是铁了心的闹革|命, 那就尽快走。千万别在这里呆着了。等这连坐开始了,那就坏了。一家有匪, 家家连坐。到时候你们走了,咱们就是窝藏罪。闺女,听我一句, 城里别呆了,找个村镇,弄个小铺面,这个地方不行换个地方照样过……” 她连办法都给想好了。不得不说人家说的对。这周围住着的,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突然来了这么一对夫妻,也不跟谁交往。一听说话, 又不是本地的人。那这肯定是要叫人怀疑的。提前给你们漏个风声, 总比到时候悄莫声息的举报你强。 老太太又继续啰嗦:“这私奔出来, 名声到底不好听。找男人还是得找可靠的,老实的,光是长的好看,也不出去挣饭钱的男人,终究是好看不好用……” 长的好看貌似被怀疑吃软饭不好用的男人四爷:“……” 老太太您太耿直,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不好。 人家老太太心挺好的,“要是我误会了你们,你们也别跟我见怪。要是真打算在这里常驻,那也好。咱们这城里找建纱厂,我认识熟人,到时候叫小伙子去。好歹能养家糊口。你这闺女心别太实诚,男人就该好好使唤,老是惯着他伺候的跟个爷似得,不行……” 被林雨桐惯坏了的爷将报纸抖的直响:“……” 好容易趁着空挡,林雨桐塞了两张戏票过去,本来买了是为了跟四爷一起去听秦腔的,现在还是给老太太吧,“您拿着,听说是个角儿,我也不太懂。” “哎呦!这可是一票难求。”老太太一拍大腿,又絮叨了两句,高高兴兴的走了。 但人家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要真是保甲了,就算是又被人盯上了。 林雨桐看着小院子还觉得挺可惜的:“走了一路,置办了一路的产业。光是房产咱们手里都有多少了。” 四爷看了看,“留着吧。两间房的院子,也没花多少钱。” 可接下来去哪? “草滩,咱们上岸的地方。”四爷叫林雨桐把能收的都收了,“明儿我先去看看。那里交通便利,即便现在不及以往繁华了,但却是外地人最多的地方。” 草滩这地方从得命就很容易看出来,就是长满荒草的滩涂,最初的形成也都是外地人逃难到这里讨生活,只能选择草滩这样的无人住的地方落脚,这才发展起来的。又因为靠着水路南来北往的买卖人多,所以人员混杂。 暂时租住在这样的地方,倒也行。 第二天林雨桐在家里收拾东西,四爷去租房子。等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那边条件可不如小院子,还是得委屈你。” 到了地方林雨桐却觉得挺好的。这是一处紧靠着码头的小屋子,是给照看码头的更夫夜里用的。拢共也就十几平大小,里面盘着个小炕,能睡两个人勉强。昨儿四爷找人给炕边砌了一个灶台,今儿过去的时候还没干呢。炕的另一边放着个旧桌子一把旧椅子,炕上放着个炕桌能当饭桌。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边上就是渭河,冬天的风从河上吹过来,那滋味…… 林雨桐心想,我的爷,您是怎么想的,怎么找个这么个‘别墅’呢。 这个时候天冷了,河水都结冰了,码头上根本就没有人。离他们最近的一排屋子,也在一二百米之外呢。 林雨桐围着围巾,正站在门口四处看呢,就听到远处有人喊:“金画家,这里还行?” 怎么成画家了? 她抬眼朝看过去,就见是个穿着警察制服的汉子。四爷接话道:“挺好!这地方正是我要找的。” “你们这些艺术家就是不一样。”这人嘴里叼着烟,“住着好就住,这地方我说了算。什么保甲不保甲的,你两人一户就是一保一甲。出了事有我呢。谁胡乱说话就找我,让他滚逑。” 等人走了,四爷才道:“这里好,少有人过来打搅。等到码头忙起来的时候,白坤也该到了。” 如今就算想往北走也不成。北边封锁的严密,没有人接应都不好过去。而且没有引荐,那边又算是刚落脚,屁股都没坐热呢,这猛地来两人,谁知道你们的底细?谁能证明咱的身份。 说来说去还是得等白坤。 四爷看着满滩地的枯草,竟然还很又兴致,又专门找人在下风口建了厕所,说是当公共厕所用。又在门口搭了草棚子,“等天暖和了,坐在棚子下面看着河水流淌……”想到兴致处,还真拿了纸笔开始挥毫泼墨,画起了画。“画家嘛,就是要这么浪漫……” 您是浪漫了,我得先看看怎么把灶膛烘干,咱们还得做饭呢。 火一升起来,屋里就暖和了,炕也跟着暖和了。四爷又托了一个每天都得去城里的商家给他捎报纸,所以对于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 比如,十二月九号,反对桦北自治理,要求坚决抗倭,京城的学生数千人走了街头,紧跟着,各地的学生积极响应,送报纸的伙子就道:“城里都乱了,到处都是学生。说是要在革|命公园集会声援什么……反正就是抗倭……” 林雨桐谢他,给了塞了几个肉包子,“拿回去趁热吃。” 从这天起,小伙子几乎天天来,送报纸,也送街上派发的宣传单。 “反对桦北成立防共自治委员会及其类似组织……反对一切中倭间的秘密交涉,立即公布应付目前危机的外交政策……保障人民言论、集会、出版自由……停止内战,立刻准备对外的自卫战争……不得任意逮捕人民……立即释放被捕学生” “誓死反对分割我国领土主权的傀儡组织……反对投降外交……要求动员全国抗日……争取救国自由……呼吁全国各界立即响应,一致行动……要求当局立即释放被捕学生,撤回封锁各校的军警。” 京城打了头阵,但各地紧随其后,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先是学生罢课,可这股子浪潮还没过去,工人又开始响应学生。新的浪潮又掀了起来,民众的怒火一时锐不可当。 “沪上市总工会通电声援京城学生,呼吁全国同胞一致兴起,集合民族整个的力量,反对任何伪组织之存在,以维护主权而保国土。” “广洲铁路工人……沪上邮务、铁路工人……举行集会,发通电,要求对倭宣战。” “鲁x先生、宋ql等爱国知名人士赞扬爱国学生的英勇奋斗精神,捐款支持学生抗倭救国运动。” “海外华侨以各种方式支援爱国学生……” 三六年就这这样的声音中来到了,新年头一天的报纸,就是京城津市的学生组织了南下抗倭宣传队…… 外面的风吹的呼呼的,雪纷纷扬扬的,门口的草棚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锅里熬的玉米岔子红薯粥咕嘟嘟的响着,林雨桐用勺子不停的在锅里搅动着,热气蒸腾的不大的屋子都暖了起来。林雨桐入乡随俗,穿起了棉袄棉裤,正有几分乡下媳妇的样子。 报纸上的消息就如同屋里的温度,叫人觉得暖意融融心里不免有些激昂和亢奋。 粥熬好了,林雨桐刚盛了饭摆上炕桌,门就被人敲响了。 四爷摆手,不叫林雨桐去开门,他自己下来,将门打开,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 门口站着个穿着棉袍带着棉帽的人,“是金先生吗?” 四爷点头:“进来说话。” “是我周平,西铭小学的校长。”这人进来,将帽子一摘,露出和善的笑意。 四爷将门关好,“周校长,失敬。” 林雨桐请人上桌:“粗茶淡饭,别嫌弃才好。” 这人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过去:“那我就叨扰了。”然后就说起了来意,“听说您是画家,所以想聘请您做学校的美术教员。” 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四爷没急着答应,反倒道:“我可能在这里呆不长,所以……” “没关系!没关系。”对方倒是不介意,“代课嘛,能代多长时间都行。” 送走了人,林雨桐还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四爷看看桌上的一沓报纸,“咱们过分的关心时事,本就很惹眼。另外,你可能看史书从来不关注细节。草滩这个地方,是渭北进西按的一条捷径。说其他的你可能也不知道,你知道西按事变,周从言安出发,从哪里进的西按?” “这里?”林雨桐指了指外面。 “嗯!”四爷肯定的点头,“从渭河涉水上岸,上岸的地点就是草滩。然后从草滩坐车入城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带地下|党活动频繁。当初西按解|放,这里就是最先被解|放的地方。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难怪呢? 我就说你怎么选在这里。照这么说,这里是相对安全的。 四爷应下这差事,但要上课也是过年之后的事了。美术课一周也上不了几次,只当出去透风了。国画这玩意,四爷还是拿手的。 今年是的春节是林雨桐这么多年的经历中最不可思议的春节,狭窄的空间,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两人相对而坐,碰个杯,抿一口老酒。 “你跟着我,真是什么日子都过了。”四爷四下里看看,“纪念一下逃亡的日子吧。” 林雨桐就笑:“千篇一律的日子多没趣,这就挺好。有你的地方,哪里都好。” 一大把子年纪了,两人还矫情了一把。 到了正月十五,两人在镇上还看了一场社火,反正不管日子怎么艰难,还是得红红火火的往前过。 开学以后,四爷每天下去出去两小时,去学校上课。偶尔也带着周平回来蹭饭。周平也时不时的好似无意的说一些消息。比如秦北工军朝山熙开拔,要东征之类的消息。 四爷和林雨桐每每都认真听着,很少说话。 等到天气和暖了,冰雪消融了,河上多了摆渡的,码头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草棚子扛过了冬雪,四爷就弄了一张旧方桌放在棚子下面,偶尔会有像是周平这样的学校的同事过来坐一坐。屋里闭塞,这里面对河景,倒也别有意趣。 今儿桌子空着,林雨桐把棚子下新盖的灶台烧起来,怕的是天热了还用屋里的灶人热的受不了。谁知道码头上有人上岸来直接往方桌边一坐,“老板娘,来壶茶!” 林雨桐:“……”把自己当卖茶的了? 好吧,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不就是讨碗水喝吗?她特别好脾气的砌了一壶粗茶给送过去,就接着忙她的去了。结果等过去看的时候,人家喝完茶,桌子上还放了三个铜板。 林雨桐往桌上的陶罐里一扔,就不再管了。可是有一就有二,自家的‘生意’居然莫名其妙的极好。还有没地方坐,站在空地上端着碗喝茶的。然后等四爷回来,看着桌子上半罐子的铜子,好容易憋出一句话:“……以后不用为换铜子发愁了。” 估计四爷是真没想到搭了一个草棚子在这里不是风雅,不是返璞归真,而成了卖茶水的。 林雨桐被生意了,一开火就有客人来。这生意也就这么被迫的做下去了。直到大半个月后,一艘小船从码头靠岸。 年轻的小子指了指边上的茶寮子:“忍了一路了,先喝口水,再找车去城里。” 紧跟着一个粗大的嗓门吆喝:“老板,上碗茶。” 林雨桐正坐在灶前烧水,这个声音叫她一愣,太熟悉了!她愕然的回头,正跟铜锤的视线对上。 两人愣了半晌,林雨桐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到了,铜锤以为是看见一个跟林雨桐长的相似的人。这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还有这地方,谁能想到这是曾经在京城很多人都邀请不到的林先生。 白元带着哭腔的叫了一声:“林先生……” 林雨桐就笑:“快进屋。可是把你们等来了。” 三个人一进去,屋里就觉得挤了。 白坤忙问:“金先生呢?” “马上回来。”林雨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给三人倒水,又拿了吃的出来叫他们先垫肚子。 白坤看看这环境:“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住在这里?还卖上茶了?” “如今都保甲了,住在这里好,省的将来麻烦。”林雨桐还没解释完,四爷就回来了,看见白坤和铜锤,脸上不由就漏出笑模样。 林雨桐带着白元去外面守着,他们在里面说话。 白元帮着烧水,又跟林雨桐说了京城里的事:“乔汉东抓了陶桃,可紧跟着金陵就来人将陶桃提走了,至于后来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倒是那个朱文海可惜了,把命给搭进去了。老爷子老太太那边也不好说实情,都当您已经……两人都病了一场,我们出门的时候老爷子算是能下炕了,看着也不打紧。老太太那边,因为杨子跟着抗倭宣传队南下了,老太太心里记挂,这病就三天好两天不好的,一直也没好利索。如今家里就剩下槐子哥。郑东说是走关系叫槐子哥继续去警察署,槐子哥没去,后来学生游行,抓了不少人,槐子哥又上下疏通,想救学生。即便救不出来,但有人关照,到底少受了一些罪。于晓曼来过家里几次,还是想打探一些消息,她好像不相信您真的出事了,不过最后槐子哥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将人给打发回去,再没来过。不过那些人也精明,心里大概也怀疑,盯了咱们不短的时间。幸亏当时没一起离开。后来学生工人都闹起来了,他们没精力顾及咱们,这才找了个机会赶紧撤了。就这一耽搁,都到了现在了。” 林雨桐细细的听了,晚上给三人安排在一家客栈里,一个大通铺的炕,好歹能凑活。 第二天,四爷叫林雨桐将门锁了,“去警察署去。” 原来是去办身份证。没有这东西,出入都很不方便。 一月三日,政府公布《户籍法》,规定制发国民身份证,发证对象年满十八岁以上的中华民国国民,不分男女。未满十八岁,自动请求者也可准予发给,现|役军|人暂不填发。上有手指箕斗记号,钢印,指纹特征,国民身份证载有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住址、教育程度、号码,文化,候选人,职业,亲属和公民资格,由乡镇公所登记呈县政府审核统筹制证,再由乡镇公所统一发放。 而之前租给四爷房子的警察,就发挥了作用了。不仅给四爷和林雨桐办了身份证,还顺带着给四爷的亲属,表哥白坤,表侄白元,表弟佟锤办了身份证。这可是合法的身份证,出了根据地行动也会很方便。 回来后四爷跟白坤在屋里说话,铜锤在河边挑水,林雨桐问她:“家里怎么样了?”她娘一个人也不是办法。 铜锤倒是心大,“没事!我娘有我堂姐照看呢。”他堂姐父母早没了,是跟着婶子长大了,跟亲娘也不差什么。 林雨桐也就没多问,抛家舍业出来革|命的人多了。 原以为白坤来了,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可林雨桐犯了一个错误,之前读史,那就是读个大概,时间地点这些细枝末叶,她很少去考究。再加上现在的信息渠道相对滞后,对秦北更是少有报道。所以,她几乎忘了,如今的言安还不叫言安,而是叫肤施县,而且如今驻扎在那里的,还不是赤军,而是张雪良的辽东军。 也就是说想从西按去秦北,得过渭楠,再越过辽东军的防线,才能够到瓦窑保。 即便张雪良正和工党积极谈判中,那么想要过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在分析了这一大串之后,林雨桐甚至觉得还得在这河边的小屋子里龟缩一年,白坤对于能不能顺利取得联系,心里都是没谱的。 可就在白坤将紧急联络讯号递出去第三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夜里敲响了小屋的门。 林雨桐将油灯点亮,起身穿好衣服。四爷一边系扣子一边去开门,等门打开了,门外的人道:“尹老弟,沪上一别,别来无恙吧。” 邵关山! 这个在遥远的记忆力出现在老旧的照片上的人,又在沪上的别墅里将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的人。因为印长天的关系,总叫人不由的要信任几分的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 将人让进来,林雨桐给端了茶,“真是想不到……” “我可是特意来接二位的。”邵关山将头上的礼帽拿下来,看了看这小屋子,就又笑道,“沪上的别墅和这渭水河边的别墅比起来,如何啊?” 四爷就笑:“我还想着要等个一年半载的,没想到你的速度可真快。” “老弟啊!”邵关山指了指眼睛,“接到消息,马不停蹄的就过来了。三天三夜都长在马背上了。接你过去,这任务比什么任务都要紧。这可是首长批示的。我也是被特意抽调出来的,为的就是叫你们心里踏实。你放心,你的身份是最高的保密级别。这是刻农首长亲自指示的。” 四爷没有多话,只问道:“什么时候走?” “你们收拾收拾,明天晚上就能动身。”邵关山说着,就起身,“明天晚上十二点,我准时来接你们。我还有事,你们先歇着吧。” 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等人走了,林雨桐反倒是睡不着了,“真要去?” “只当是去陕|北插队了。”四爷这么说了一句,“好在如今的氛围一定比那个时候更自由。” 这么说好似也有道理。 四爷跟林雨桐憧憬,“你不用去做无所谓的应酬,倒是能做的事实不少。中成药长,主要对麻醉类药物,外伤类药物,抗生素之类的药物的研究和生产。真叫你做成了,这少死多少人。还有医院,完备的医院体系……” 林雨桐叫他说的心一下子激荡了起来,“药厂既可以做研究生产,附带的医院可以做临床试验和研究,重伤患者转移到大后方进行医疗,还可以附带一所医学院,培养医生护士,可以源源不断的往战区输送医护人员和药品,同时接受重伤患。” 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真做成了,你才是功德无量。” 林雨桐就抿嘴笑,“那你呢?如今那边要什么没什么……” “我心里有打算……”四爷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只转移话题,“咱们可以自己开垦几块菜地,哪怕还是只种白菜和萝卜呢。你想想以前那日子,是不是还是有点怀念的。” 叫他这么一说,好似还真不错。 四爷心说,还是这么好忽悠,就怕到那时,忙的就连种菜都成了一种奢侈。 第二天两人早早的就将屋里收拾了一遍,被褥锅碗这些东西,都放在屋子里。白坤将这里转给了一个周平带来的小伙子,这里很快就成了一个联络点了。 林雨桐和四爷手里就一人一个藤木箱子,然后在十二点的时候,顺利的登上了小船,船划到对岸,这边有二十多个人接应着。十几匹马,好几辆骡车,车上的几个箱子装的都是唱戏杂耍用的东西。 邵关山指挥着人,将几个人的行礼捆在驴车的下面,然后招呼几人上车,一行直接上了大路,往北边而去。 在路上邵关山给四爷低声絮叨,“……现在都好多了,之前在苏|区的时候,那才真是要什么没什么。就说盐和油吧,老姜设立了个什么设立‘油盐公卖处’,实行计口售盐、售油,每人每天,只许购3钱。就像是那客栈,要是住了外来旅客,这些旅客要在客栈吃饭,那就需食盐,但你老板想替旅客买盐,那对不住,不行!必须由旅客到公卖处购买,给的那一勺两勺用纸包了,一点不敢浪费才勉强够一顿饭用的。那饭馆子的生意就更难做了,家家门口贴着‘小账可免,盐钱照加\''的红纸条子。当时那盐价贵成什么样了?一块光洋在别的地方可以买七斤盐,而在苏|区,一块钱只买十二两。十六两是一斤,也就是四分之三斤盐。但也也算是好的,有时候只能买几两,甚至有价无市。当时在苏|区流传这样两句话:有人拿走一粒盐,店主赶过三家店。最后怎么办呢?没盐不行啊!发动群众,有的群众把棉衣、棉裤浸泡子在盐水里,晒干穿在身上,带进苏|区,然后用水将衣服一洗变成盐水,再蒸干;有的拿大毛竹,把竹节都给打通了打通,再往里面灌食盐,之后密封好,把毛竹做成竹筏,撑进苏|区;有的把盐、药品装入棺材,后面跟一群披麻带孝的女人孩子,扮成送葬队伍,越过封锁线;还有妇女把盐包捆在腹部,假扮怀孕;更有些主意更绝,把粪桶做成双层,下层放盐,上层装粪,一挑就挑回来了,这玩意他没人检查。” 可秦北却并不缺盐,言安往北的榆淋,在后世被称为华夏的科威特,蕴藏着煤、气、油、盐等八大类四十多种矿藏。也是陕熙唯一的盐产区,除没有海盐外,岩、湖、井、土硝盐均有,储量相当惊人。即便很多都不好开采,但湖盐却并不难。 两人一路上就这么又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林雨桐被晃悠的有些迷糊,一会儿就靠着四爷身上睡着了。初春的晚上还冷的很,四爷将大衣扣子解开,将她抱在怀里睡。 夜里赶路,路况并不少,颠簸的人浑身骨头都疼。 一大早起来,邵关山在一处镇子上给四爷和林雨桐买了油饼和豆腐脑,他跟其他人则直接掏出绑在马上的干粮啃,从店家讨了一桶凉水而已。 这叫自己怎么吃的下。最后四爷硬是掏钱请了大家一顿,邵关山不乐意,四爷赶紧道:“下次你再这么给我们特殊照顾,我就还请兄弟们一起吃。”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不过几天的路程,这点苦还是能撑下去的。 唯一叫林雨桐尴尬的事,每次打尖,四爷得先陪着她去上厕所,有时候就是荒郊野外,找个隐秘的地方,叫四爷看着,然后她才方便。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队人马分两班,在车上轮换着睡觉。反正就是基本不停的往前走。林雨桐都是晚上睡,白天自然就醒着,看着沿路的人,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尤其是从京城到沪上再到金陵,见识了繁华的都市,才更衬托的内陆贫瘠。三四月间,地里不见草,草根都被吃了。有些地方榆树皮也被剥了下来。 邵关山见林雨桐眼里的惊愕,就在一边解释:“这里跟富庶的鱼米之乡不同,也跟那些大城市没法比。这里就是一个字——穷!几乎家家都没有隔夜粮,就是地主家,那也是比温饱好一些。” 所以,这贫瘠的土地想养活千军万马,简直是不可能实现的。 越是往北走,盘查的越严,用戏班子的名义,倒也还好用,一路基本算是畅通的。穿着蓝色的制服,背着枪,说着东北话,这就是辽东军。 林雨桐一路走来,也算见识了这些各种样式的军装了。反正基本没有怎么统一的。 一路上真的就是窝窝头加凉水,林雨桐怕四爷闹肚子,丸药总是偷偷的塞给他。没想到四爷没出岔子,铜锤和白元就先倒了。这两人一直在京城,可没受过这罪。 林雨桐也不能凭空拿药出来,只能用针灸,两天才好利索了。 邵关山再不敢给他们喝凉水,到了吃饭的点,就去老乡家讨要一点热水,然后总打发几个人给老乡弄上半车的柴火,算是抵了热水的钱。 等到了沟沟壑壑的黄土高原,林雨桐灰头土脸不说,自己都能感觉到,瘦了好几斤。 本该在边|区的交际处登记个人信息的,但因为情况特殊,由邵关山出面处理了。在这里修整了一天,住的是窑洞,睡的土炕。提供的饭菜应该是好的,小米粥,白面馒头,还有一盘子羊肉。吃了饭,两人晚上在屋里偷偷的洗了个澡,因为水匮乏,一桶热水真不够干什么的。等头发晾干了,林雨桐拿出剪刀,“一到这里,我这样的马上就成了异类。”她叫四爷拿着镜子,将头发给剪短了,剪成齐耳短发的样子,“丑吗?”她有些不习惯。 四爷瞧了瞧,这段时间瘦了,这头发一剪,只露出尖尖的下巴颏,“不丑!好看。” 这话纯粹是安慰人的。 第二天一早,邵关山亲自送来了两身军装,笑的见牙不见眼,“见你们没带什么行礼,这衣服换洗的。” 四爷看了邵关山一眼,见他呵呵笑着出去了,才扭头看林雨桐,“他的意思你知道吧?” “知道!”林雨桐叹了一声,“已经来了,人家都暗示的这么明显的,也不能装糊涂。再说了,干的都是极为要紧的事,政|治身份游离在外,怎么叫人相信?”、 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将这军装穿起来。林雨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军装都是统一的大小吧。反正林雨桐穿着上衣都到屁股下面了。袖子盖住了手。就跟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似得。 裤子肥大的很,不过好在有绑腿。四爷又拿了皮带给林雨桐将腰上给束起来,“这样看着就好多了。” 林雨桐将袖子长出来的部分往里面折,然后再拿别针暂时别住。这才白眼翻了他一下,这也叫好看?呵呵…… 不过走在大街上就很容易发现,这里没有高跟皮鞋,没有花花绿绿的绸衣服,女子同男子一样,穿蓝布军装,都一样打着绑腿。区分男女的办法,就是头发的长短…… ———————————— 756.民国旧影(43)三合一 民国旧影(43) 都是阳历的四月了, 可秦北还是飘起来雪,冷的很。邵关山带着两人,走在羊肠小道上,也不说是去哪。 远远的, 还能听见女人的声音在山坳里喊话。邵关山解释道:“都是妇女代表,她们在做群众的工作。咱们刚来, 老百姓也不知道咱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道听途说说是要杀人放火,杀鸡宰羊。老百姓可不就怕了,带着家当躲到山里去了。这地方穷啊, 有些很多大姑娘都不出门, 因为没衣裳穿。一家好挤一床棉被。老大出门老二等, 因为要合伙穿一身衣服。你看这天又下雪了, 这躲在山里, 也不是办法, 再下下去, 非得冻死在山里。” “是!相互了解总得一个过程。”林雨桐接了一句话,就又听见山坳里有女人哭喊的声音。林雨桐对四爷摆手:“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这是生孩子呢。造孽的,孩子给生到了雪地里, 真是要命。” 想到山坳里, 是没有羊场小路的。只能顺着斜坡往沟里跑, 四爷就看见林雨桐差不多是坐在雪地上两手撑着滑下去的。 邵关山朝四爷挑起大拇指:“这样的大夫都是好大夫。” 四爷笑了笑, “这里咱们也帮不上忙,走吧。” 两人不放心的朝下面看去,林雨桐已经快到沟底了。她顺利的下去,才知道多坑爹。那民歌是怎么唱的,‘羊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一个在那山上哟,一个在那沟,咱们拉不上□□招一招手……’ 以前不知道这三道道蓝是什么意思,如今她才明白,那是一种便宜的白色的两头有三道蓝色的毛巾,将毛巾绑在头上,两端打成结,在头顶像是角一样,这‘角’刚好将那三道蓝给亮了出来,所以她昨儿就觉得这些民歌真的很鲜活,全都是生活的气息。 她从下面往上看,能看见四爷和邵关山。但是想说话,那必须靠一副好嗓子大声的喊。而自己刚才在上面听见下面的声音,如今声音虽说尽点了,这却在沟的那一头。她朝四爷挥挥手,叫她别担心,这才朝发出压抑的惨叫的地方跑去。 女人被一个年老的妇人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扶着,看样子是想往回走。 “快放下……快放下……”林雨桐看着女人的裤子都是血,肚子大的惊人,心里就一跳,“别动她,原地放下……” 这两人很戒备,明显往后退了几步。 林雨桐顾不得跟她们解释,将两人推开,然后将刚上身的军装脱下来,给这女人垫在身子底下,指着那小伙子:“去!赶紧去找人帮忙,别愣着了……”她搭脉,“这是双胞胎,再晚了,可就三条命都没了……” 那小伙子这才回过神来:“俄去……俄这就去……” 林雨桐将女人的裤子给褪下来,宫口也没打开,再一摸肚子心里就直打颤,这没到月份就罢了,胎位都不对。针灸将情况先稳定住,那边就有两个穿着军装的女人跟在小伙子后面朝这边跑来,林雨桐瞧见一个女人身上背着药箱,就喊了一声阿弥陀佛,“总算是有救了。” 两人见林雨桐明显愣了一下,没见过这个人呐。林雨桐也不管人家是谁,这身上的衣服就是通行证,她指着药箱,“快给我,里面都有什么?” 对方愣了一下,“没什么药品……” 这哪里是没有什么药品,是根本没有药品,唯一的药品就是紫药水。好在有简单手术的手术刀,酒精,缝合的针线。 那姑娘一看林雨桐动这些就唬了一跳:“没有麻醉……” “帮我!”林雨桐将手术刀和酒精递给她,“快,消毒,孕妇等不起……” 用针灸麻醉,使孕妇陷入昏迷,林雨桐接过消毒后的手术刀,朝其他人喊,“用衣服遮挡在上面,被叫雪飘进来。” 雪地露天,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那个大雨倾盆,大地震颤时候的临产。她的神情更专注了起来,大半个小时候,相继两声微弱的婴儿的哭声就传了出来。她双手是血的举着初生的婴孩,剪了脐带递给旁边的人。她没注意,身后早来了一个班的战士,大概是邵关山叫他们来帮忙的,此时一个个的都背过身站着,听到孩子的哭声,不约而同的都脱下衣服,抢着递过去包裹孩子。 林雨桐手脚麻利的给孕妇缝合,直到一切完成,都已经是两小时以后了。 她跪在地上双腿发麻起不了身,一直给她当助手的姑娘帮着将孕妇抬上担架,这个时候的后方医院,就是医药箱和担架,这些东西走到哪,哪里就是医院。 林雨桐不死心的问道:“咱们没有固定的地方给病患住吗?她这样的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上一星期,拆线后再离开。还有孩子……早产儿这样离开不行。” 那姑娘看了一边还在照看女战士,“方大姐,这位同志问能不能将老乡接到咱们小院去。” 那位方大姐愣了一下,“能!既然必须,那就去吧。”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到了地方才知道,这个小院只有两个窑洞。一个窑洞住的卫生女兵,另一边住着男兵,所说的固定地点,就是放在她们宿舍。这姑娘道:“放心,我们看着,肯定出不了事。” 那位方大姐似乎看出了林雨桐的愕然,就低声解释道:“咱们现在的医院……就在阵地上,对伤员包扎,轻伤跟着部队走,重伤马上隐藏,去老乡家养病。咱们不说地方紧张,就是药品也跟不上。咱们卫生队,受过专门训练的医护人员,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剩下的都是半路出家,所以……”她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同志是刚来的吧,你的医术是这个……”说着,就开了箱子拿了一件旧军装出来,“赶紧穿上,冻坏了吧。” 林雨桐的衣服给了产妇,如今里面是一件粗布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银灰色的毛衣。这会子可不冻僵了。她也没矫情,接过来传了,“明儿给你送过来。” 如今这军装上都是补丁摞着补丁,谁也没有多余的衣服穿。 林雨桐又对那个给自己当了一次助手的叫向红梅的姑娘交代了几句,这才起身要离开。一出门,就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跑过来,立正敬礼,“林大夫,邵主任说了,叫我送您回去。” “行吧,我第一天来,不认识路。”林雨桐跟医护所的众人告辞,这才跟着小伙子往回走。一路上记着路。 到了昨晚住的四合院,四爷还没回来。白坤白元连同铜锤都不见人。 午饭有专门的人给自己送来,一盘子土豆丝,一碗热汤面。吃完饭又有专门的人将碗筷收走,也许是没有安排工作,对方将自己当成了有待考察的对象吧。并不主动搭话,林雨桐问他,他不能答的时候就微笑以对。 林雨桐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没见怪。谨防特务渗透,这是他们这些在前沿工作的工作人员的任务。 没事干也不能真的不干事。 于是拿出纸笔,将要做的事情,一条一条的记在纸上,哪些是现在能做的,哪些是现在这些条件根本无法做到,但以后找机会努力努力或许能办到的,这一忙天就黑下来了。等送饭的端着稀饭和野菜窝窝进来,林雨桐这才察觉。这里是不通电的,小油灯发出豆大的一点灯光。野菜的窝窝有点涩,全都揉散了泡在稀饭里,三两口的灌到肚子里将肚子给哄饱了。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了。 “怎么才回来?”她起身,本来想着给他把大衣裳脱了的,但这屋里的温度实在不高,她也就罢手了。赶紧给他倒了热水泡脚,“雪还下着吗?” “下着呢。”四爷搓搓手,拉林雨桐起来,“我自己洗吧,你别沾手了。”说着,从兜里掏了两页纸出来,“你看一下,誊抄一份,给我就行。” 申请书? 林雨桐有些惊疑,不解的看向四爷。四爷指了指末尾,“看介绍人!” 介绍人一栏的签名惊了林雨桐一跳,“你是在规避以后的风险?”她低声问道。 四爷没言语,笑了笑。 林雨桐拿着这玩意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扎手,四爷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再看看……” 白纸黑字展开,龙凤凤舞的草书。 “你从那位为人那里求字了?”林雨桐细细的看了一遍,“我还真得好好收着,这玩意到了关键的时候能当尚方宝剑用。” 四爷见林雨桐谨慎,就笑道:“以后多求点……”比门神好用。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行吧!这事办的好。”将东西收在专门的匣子里,又问他都说什么了,谈到这么晚。 四爷掰着手指算:“第一,陈向东在美国那边应该已经盈利了,当初说好的咱们那一份收益全拿出来的。当然了,这钱我也没说是咱们的,只说是联络好的华侨愿意支援……只是现在几年过去了,就是账户咱们也没机会查看,还得专门的人去,我直接将这个账户给交上去了,会有专门的人处理。” 林雨桐点头,自家要不要这名声无所谓。 “第二,那两套咱们没带出来的设备还在半路上,这个不能马虎,得尽快运过来。” “第三,那些学生和熟练工人,看能在动员之下过来多少。” “第五,就是代替你说了你的工作的事,明天就会有人找你谈话。我就不多交代你了。”四爷看了一眼炕桌上林雨桐写的备忘录,“接下来,我大概得忙了,以后也就晚上能见……” “忙什么?”林雨桐皱眉,不是设备什么都没来吗? 四爷点了点她:“没有设备有没有设备的办法。地面防空……这个说了你也不懂。你只管忙你的去吧。”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得,“对了,明天咱们搬家。分了一面窑洞。” 分了窑洞这要特别交代吗? 四爷压低声音,“以后要是有机会,我看你的史书得从头再读一遍了。”见林雨桐还是莫名其妙,他这才解释,“你以为结婚就能住一起?结婚后要是有孩子了可以分一个窑洞,要不然就在各自的单位住集体宿舍。听说,专门有青年旅馆,这种旅馆就是周末夫妻去的地方,被褥自己带,吃住不管,住一晚要五毛钱。咱们又没打算急着要孩子,要不是工作性质特殊,真能分居十多年去。” 林雨桐愕然的看向四爷:“假的吧?” “真的!”四爷叹了一声,她来的时候可干脆了,他还以为她心里有数,谁知道全都是什么也不知道二愣子,跟着自己就扑腾过来了。 他只得给她普及基本常识:“干部每月生活津贴费规定班长一圆,这个跟战士是一样的。排级二圆,连级三圆,营级四圆,团以上一律五圆,但像是著名文化人、大学者,技术人员、专家发给五圆到十圆。这一圆的购买力,大概跟九十年代那会三十多块钱的样子。” “咱们算是什么级别?”林雨桐掰着指头算了算,不高,但管吃管住管穿衣管医疗,这些钱就是津贴,这么一算好似也不算低了。 “按技术人员和专家给算,定了给十圆,我给推了。最后定在五圆。”四爷知道林雨桐不在乎钱,又跟她说其他的,“伙食按照小灶的标准,衣服是干部服,明天就给重新配置。” 林雨桐听的一脑袋的雾水,这小灶是个什么标准,干部服又是个什么样子。他看向四爷,四爷摸了摸鼻子,这个他也真没见过。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林雨桐看着送来的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有点愣神。还都是分餐制,个吃个的。今天的伙食跟昨天的差不多,想着昨天给自己的大概就是小灶的伙食,她低声问四爷:“要是两口子级别不一样……” “那就分开吃饭。”四爷朝外看了一眼才道,“要是不吃,饭菜会退回小灶,但谁的就是谁的……” 林雨桐心说那孩子怎么办?但见外面人来人往,到底没有问出口。 她还是靠着自己的眼睛慢慢看吧。 吃完饭,林雨桐端了碗筷去洗,却被门口的小伙子给接住了,窗台上放着他没吃完的饭,小米粥,菜是水煮胡萝卜。这应该就是大灶的伙食了。 回屋子的时候,四爷将昨晚林雨桐写好的申请书装起来了,“搬家的事有白元呢。对了!白元跟在我身边做勤务兵,铜锤是警卫班的班长。” 还配置警卫班了? “不想重蹈郑东的覆辙,这个警卫班就少不了。”四爷往出走,“大概也会给你配一个勤务兵……” 还真被他料到了,还真配了一个勤务兵,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参加过游击,孤儿,当地人,叫钱妮。长的黑黑的,壮壮的,腰里还别着个不知道什么型号的手|枪。 带着白妮来的,也是林雨桐的熟人,当时从徐丽华手里救出来并带出沪上的宋凯文。 “小林啊,又见面了。”宋凯文伸出手,跟林雨桐握了握。 林雨桐愣了足有三秒:“昨天尹震回来还说有人找我谈话,怎么也没想到是您啊。这些年您还好吗?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都好了!”宋凯文有些感慨,“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 林雨桐忙请他坐下:“还别说,见到您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就是要你工作起来没有顾虑,所以才将我抽调出来给你服务的。”宋凯文笑道,“首长找我谈话了,叫我积极配合你。你知道的,咱们最缺的就是药。其他物资咱们能想办法,但是医药,这却是真难……” 这却是真的。西药这东西老姜都是从美国进口的。 林雨桐接话道:“不管做什么,原材料都是少不了的。如今只怕是中药材也是很难运进来。我是这么想的,你看行不行?” 宋凯文将笔记本掏出来,拧开钢笔在一边画了几下,等写的流利了,这才道:“有什么想法,就只管说。我会向上汇报的。” “我是这么想的……”她沉吟了一瞬,“我想咱们能不能以成品药交换药材。咱们秦北当地也产一些药材,咱们从百姓手里收购这些药材,想来并不困难。我用这些现成的药材制成成品药,这些药……对咱们基本没什么用处,比如,咱们这里大红枣不错,还有酸枣这些是食材又是药材的特产,加上其他药材,可以制成养生美容的丸药,作为保健品想办法推销出去。你放心,即便是保健品,效果肯定是过的去的。像是沪上、京城、金陵、广洲等等这些大城市想来应该卖的出去。只要药材商从这里看到了利益,我想他们会很乐意跟咱们做这样的买卖。”其实,跟山熙的阎西山,西按的杨虎成,包括张雪良也是可以做买卖的,伤药,麻醉药,只要他们提供药材,就可以帮忙给他们加工,当然了加工费也得用药材来支付。反正,救的也都是华夏自己人。如此一来,药材不缺了,封锁线也被打开了。但这话她只能心里想想,却不能就这么大喇喇的提出来。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尝试着复制脑黄金的神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现在的状况。”林雨桐苦笑,“我只能试着将家里的野菜做的好吃点卖出去换钱再买米,买来了米才能商量着怎么做饭。” 话很浅显也很直白,宋凯文记下,然后看向林雨桐,“你放心,我会马上将你的想法汇报上去。”饭后才指了指钱妮,“你今天先将家安顿好,明天咱们再谈工作。” 看着宋凯文走的利索,但林雨桐还有好些话没说完呢。美容保健品虽然能卖出去,但想销量好,卖的火,还是壮|阳药更有市场吧。 但她不敢说这话,这个思想可要不得。 钱妮站在屋子里,见林雨桐没说话,就低声道:“林大夫,咱们走吧……” “好!”林雨桐应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要搬的,还是当初的两个藤木箱,提着就能走。 山脚下一排的窑洞,远远的看见白元在最边上的一处窑洞门口,拿着扫帚在清扫,林雨桐就知道,这就是暂时要住的地方了。 白元跟着林雨桐进去:“看看还要怎么收拾,您说,我找人给拾掇。” 这里不是久居的地方,如今在安保县。用不了多久就要去言安,这窑洞能住人就行,根本就不用怎么费心思。 床上有两床被褥,边上还有两身军装。是灰青色平布,衣服上有四个兜。林雨桐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也观察过,衣服的颜色是有差别的。白元低声道:“高级干部的深蓝色斜纹布、中级干部的灰青色平布、基层干部的黑色土布。” 所以白元身上穿的是黑色土布? 林雨桐了然,将衣服往边上一放,开始铺炕,“你叔呢?”她这才想起问白坤的去向。 白元摇头:“说是有任务,具体什么任务也没说。” 林雨桐就没法往更深的问了。等把炕铺好,院子里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出去一看才知道是钱妮不声不响的捡了一堆柴火来,“晚上还冷,火炕要烧起来的。” 最后又是盘泥炉子,又是领配给的木炭,又给屋里添置水缸等等,张罗了一天,好歹算是有个大概的样子了。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林雨桐又去看了昨儿才剖腹产的孕妇。 孩子给喂着羊奶,看着倒也还健康。孕妇暂时也没有发热。林雨桐又行了一回针,才被方大姐拉去说话:“你说这是剖腹产……我还真从来没听过。你看,能不能带几个学生,咱们做妇女工作的,最知道女人生产的苦……” 林雨桐猛地想起,如今是没有避孕那么一说的,没有计生用品,也没有避孕药。怀上了就生。对女性的伤害是极大的。可即便自己提出来,又能做什么呢? 她没急着答复这位方大姐,回去之后却写了一篇安全期避孕的宣传文章,叫白妮给方大姐送去了。其实她今儿是挺有感触的,跟方大姐说了一会子话才知道许多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私自打胎者以犯罪论。又比如,私生子与一般婴儿享有同等待遇。处处都彰显着对生命的尊重。还比如:周岁以前之婴儿,无论由母亲养育或雇人养育,每儿每月均发保育费十元;周岁以后的婴儿,领取半成的伙食粮费,并发给保育费五元,不领伙食费者仍发十元。 要知道,团级以上包括所有中央首长,他们的津贴也就五块。 正想的出神,白妮回来了,却递给林雨桐一块钱,“方大姐说这是稿费……” 呃…… 这又是林雨桐没想到的事。 四爷晚上回来的很晚,洗了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睡着前还迷迷糊糊的拉着林雨桐的手,“……等忙完这一阵在家陪你。” 林雨桐嘴上应着,手里却拿着热帕子给他擦拭,一双手的手掌都是磨出泡了。可能是手工改良武器。她给他擦了一遍身子,叫他睡的舒服些,才拿针给他把血泡挑了,上了药包好,第二天至少就不会那么疼了。又找出几双手套放在枕头边,明早出门的时候叫他带上。 天还没亮,外面就传来起床的号角声。紧跟着,整个世界都苏醒了一般,外面都热闹了起来。周围住着谁,林雨桐还没看见呢,一个个的就都走了,各自按点去上班的地方,做早操,一起吃早饭,然后工作。 林雨桐不知道今天的工作安排是什么,就在屋里等着宋凯文,白元今儿跟着四爷走了,她就去清扫屋子院子。远远的看见钱妮提着柴火从不远处的上梁上下来,她刚要喊她,柴火够烧了,哪里能天不亮就去捡柴火?就看见一个小伙子跑过去帮钱妮,这姑娘躲着非不给,还脚步匆匆的走了,只留下小伙子将帽子摘了不停的挠头,好似很懊恼的样子。结果这边还没收回眼神,又有个长的敦实的小伙子来了,挑着两桶水,笑眯眯的喊:“林大夫……”然后将水倒进窑洞门口的水缸里。 “谢谢你,我去挑水就成。”林雨桐赶紧接过扁担,谁知这小伙子非不撒手,等到钱妮进了院子,这小伙子眼睛一亮:“钱妮同志,我帮你把水挑回来了。” 林雨桐:“……”自作多情了! 钱妮义正言辞:“村头吴婶子家的水缸还没满呢,你赶紧忙吧。我一会还你一担。”对这明显的追求好似半点都不动心。 林雨桐看着小伙子讪讪的走了,就不由的笑:“妮子,看不出来啊,挺受欢迎。” 钱妮这才腼腆的笑笑:“才当了几天兵的兵娃子,就想娶媳妇了?” 林雨桐哈哈就笑,这里男女比例悬殊很大,走在路上明显能感觉到。钱妮不知道林雨桐笑什么,就道:“还得组织说了算呢。”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宋凯文进了院子就笑问。 林雨桐指了指院子的石凳,“坐!坐下说。” 宋凯文拿出本本,“看来适应的还挺好。跟沪上京城差的太远,我还怕你们吃不消。” “慢慢就习惯了。”林雨桐看向他手里的本子,“有什么工作就布置吧。” 宋凯文笑道:“我向首长们汇报了,都一致认为你这个想法很好。首长指示了,由你和我来牵头,成立边|区药厂。另外,方云大姐也去找了首长,说是希望你去医院工作,并且培训几个学生,我现在算是征求你的意见。” 这跟自己当初设想的也差不多。 “我不光是想带学生,我更想成立专门的医科学校。”林雨桐叹了一声,“可是呢,如今的条件并不成熟。” “那这可太好了,不成熟不要紧,慢慢的总会成熟的。”宋凯文马上坐直了身子,“以后的前线,最需要的可都是外科大夫。咱们可以把架子先拉起来,另外,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们可以在全国招生……咱们要壮大,就需要知识分子,需要青年学生作为新鲜血液。当然了,各地也有许多有志青年想到秦北来。之前,是需要党内的同志介绍才能来,现在嘛,看到招生告示的,想来就可以来。从秦北到西按,咱们将招生简章一路的贴了过去。西按有专门的接待站,只要把学生的架构拉起来了,那么学生……我可以这么跟你保证,一定生源充足。” 两人谈了一个上午,下午就正式开始工作了。首先是药厂,选了一院子,分了一班的战士打扫做必要的准备,这些琐碎的事情并不需要林雨桐管。这都属于宋凯文的工作范畴。林雨桐也不能闲着,她去找了方云方大姐,她负责医院的一摊子事。 方云对林雨桐的来意大吃一惊:“你说义诊?” “对!”林雨桐点头,“就是义诊。如果有想跟着学的,就过来给我搭把手。想学本事,最直观的还是直接和病患接触。不管是百姓,还是咱们的战士,有身体不舒服的,都可以过来……” “可是咱们没药材……”方云心里有些顾忌。 林雨桐摇头:“先看诊,能用偏方的用偏方,能针灸的我针灸。尽量不消耗咱们的库存。” 匆匆的吃了一碗小米干饭,选了个用石碾子碾过的广场,摆上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这个时候的人,有病都硬撑着,谁舍得花钱看大夫。不要钱的大夫,那就另说了。一家喊一家,不一时就排起了队。有维持秩序的,有给林雨桐打下手的,这就忙活开了。 可这有些病林雨桐能治,有些病林雨桐就治不了,比如营养不了。 这义诊一开,第一天都是周围的人,第二天第三天,有些听到消息的人大半夜起身,就为了过来早早的排上队的。 四爷发现,如今不是他忙,而是她在忙。 晚上挑着灯号脉,这根本就不成,人会扛不住的。望闻问切,黑灯瞎火的,能望的清楚吗?虽然把脉神准,但这总会叫人觉得轻率。 这天林雨桐回来又接近十二点了,四爷将炉子上热的饭菜端出来,“又是大半天没顾上吃饭。再这么下去,就该你营养不良了。”他伸手将林雨桐抱起来,“这才几天,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抱在怀里都硌得慌。” 饭菜吃到嘴里都没味了,吃完随便的洗了洗,躺在被窝里才问四爷:“你那边怎么样了?” “做了个样子出来,剩下的就不用我管了。”四爷给林雨桐捏着肩膀,“不过也清闲不起来,抗大成立了,我得去兼课……” “讲什么?”林雨桐扭脸问他。 “各种武器的性能特点使用……”四爷说了一句,又把林雨桐的头发撩开,“你这样的下去不行……药厂那边还指着你呢。” “药材还没齐全呢。”林雨桐看四爷,“以前只说苦,却不知道有多苦,你知道吗?凡是看过的孩子,十个有九个都是营养不良。吃不饱是普遍现象……” 明知道以后会更好,可是还是忍不住焦心和难过。 四爷拍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天林雨桐先去药厂检查收上来的药材,才去义诊,结果刚坐下,就听见有人拿着相机拍照时发出的声音。扭脸一看,一个穿着西装的外国人站在不远处,对着这边不停的拍。不少排队的百姓没见过洋人,也没见过那相机,都在那里看热闹。陪着这位记者的也不是是哪位首长,林雨桐朝对方点头示意之后,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了。 倒是这位记者,明显对林雨桐的针灸很好奇,又凑过来看。 嘴里一个劲的念叨:“哦……我的天啊!太神奇了。” “要试试吗?”林雨桐用英语问他。 对方显得很诧异,甚至是惊喜,“你是第一个跟我主动打招呼的女工党。”然后就有样学样的将手腕伸出来,叫林雨桐给他把脉。 林雨桐哈哈就笑,她伸手号脉,这家伙到了秦北,别的都好,就是受不了这里的干旱气候,鼻子有些不舒服。她没有针灸,只用手在他鼻翼两侧按了按,他就惊喜的大喊:“舒服!太舒服了!简直就是奇迹……姜先生说这里没有文明,这是不对的!” 757.民国旧影(44)三合一 民国旧影(44) 这位叫斯诺的记者, 是个很有趣的人。见了两回面, 混熟了之后他会问你说:“姜先生说这里都是共产共|妻,原来也都是骗人的。”紧跟着又说, “其实你们的领袖也很了不起,打倒了千千万万的土豪劣绅分了那么多田地,却都住着这么破的房子。你知道吗?这里很像是美国的西部……” 他以写一本世界畅销的书为目标,跨国半个地球跑了这里, 这样的人真的很值得敬佩。 林雨桐又自己的事情干, 只是有空的时候才跟他闲聊几句。但她也没闲着,使劲的在对这位斯诺的记者吹捧自己即将要生产出来的美容保健的药品。 更是当着这家伙的面不停的炫耀自己的医术。总跟在斯诺身边的那位首长管着保卫工作,林雨桐和四爷的工作在某些部分确实是属于机密,所以,算是直接被他领导。宋凯文一直觉得林雨桐是个低调的人,给谁看病都极为又耐心。可等到这个时候了, 却见林雨桐将医术当资本在宣扬, 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还是首长拉住宋凯文的手:“我看你就不及小林大夫有商业头脑。她那不是炫耀医术,是找了斯诺这个人做活广告。等从这里离开,斯诺的必将把这里的见闻公注于众,想来, 咱们这药还没生产,就先火了。” 宋凯文这才了然, “还是年轻人脑子活泛。我会抓紧药厂那边的准备工作。” 斯诺走的时候, 给林雨桐留了一罐子据说是夏威夷出产的咖啡, 给四爷留了一盒美国香烟。临走的时候, 还跟四爷说,“应该叫外面的人看看真正的秦北和工党,很难想象这么多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被称为土匪……” 林雨桐送了他不少中成药,都是单独做出来的,不管是送人还是自己用,都极好。有保健品,有美容护肤品,这个效果绝对会叫人意外的。 “嗨!我的朋友……”他哈哈的笑:“我会留一下,剩下的会送给这次帮我实现秦北之行的一位十分优雅的夫人,想来又这位夫人亲自体验,你的药厂很快就可以出名了……” “谢谢你!”林雨桐真诚的跟对方道谢,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一力相帮的人,绝对算的上是朋友。 送行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没去,那是首长们的事情,如今的秦北,确实是需要有人能发出声音,不光要全国都听得见,还得全世界都知道,这里有这么一支队伍。 斯诺来的时候,是坐的张雪良借给的军用卡车,走的时候也是一样,坐着军卡离开了。这里距离西按又三百公里,坐车得三天时间。然后从西按直飞京城。 一周之后,京城的报纸上刊登了一组照片,全都是斯诺在秦北拍摄的。 而林雨桐义诊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照片上。 槐子拿着报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肯定的,出了工党的妹妹,他这边很快就要有麻烦了。如今杨子南下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杏子也不知所踪,只有二老没有安置妥当。要不然,他也不在这里受闲气了。 郑东拿着报纸找槐子:“你看看……” “不是,只是想像而已……”槐子神色不变的将对方给挡回去。 “就算是我信你的话,可也得别人信你的话吧。”郑东叹了一声,“咱们是多年的老兄弟了,听哥哥一句话,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走? 都走了,自己也得守着这个家。 槐子没有说话,起身摆摆手就离开了。 如今他也不在林家住了,林母的身体一直就没好利索,他也不放心。这天回去,雇佣的哑巴婆子却在门口拿着针线,没有进屋去。槐子朝里面指了指,“怎么了?又发脾气了。” 天天吵着要他将杨子找回来,这出了京城朝哪找去。 这婆子眼神闪了闪,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槐子有些纳闷,开了门走了进去,刚要喊‘额娘’,就听见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他皱眉靠近,听着里面是个男人的声音:“……我也不能老在这里晃悠,吃我们这一碗饭的,哪里有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动的道理?你这身子早没事了,也被要躺着了,再要好不了,不儿子也不会再请我这个大夫上门的。” 槐子的头跟敲了一闷棍似得,是不是今儿要不是自己早回来了,还不知道这一出。病了有半年多了,也一直就没起色,整天在炕上躺着,只说是没精神。他也以为是桐桐的事情和杨子的出走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可谁能想到呢?也许之前是打击挺大的,可是阴差阳错的,这是……听着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陌生人。 林母的声音传来:“你个杀千刀没良心的,杨子和杏子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你这个当爹的一面。你知道这俩孩子过的有多苦!” “我这不是不知道当年你有身孕了吗?”那人接了一句,“但你的气性也太大了,当年你说走就走的,能怪谁?” “你卖了我闺女还有脸说这话?”林母的声音猛地就尖厉起来。 “我说了,我是被人给骗了。他说他老婆一直不生养,买个孩子回家叫老婆养着,兴许来年就有孕了呢。买个闺女,就是怕养子长大了夺家产。我一听这话有道理。人家的日子过的好,有安稳。省的跟着咱们饥一顿饱一顿的落不着好。又怕你舍不得,这才瞒着你的。这事是我不对,但我绝对没坏心。你那大丫头身体不好,跟着咱们风餐露宿的,迟早都得把命给搭上,那时候挣口饭多难啊,只要孩子过的好,在身边不在身边有什么差别?就跟你跟我说给我生了儿子女儿一样,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当年那么舍不得你的大丫头,肯定也会对两孩子尽心的。我这当爹的不在身边,知道孩子过的好,我心里也没多少记挂,真的。”那人的声音不高,胡乱扯了一通,但却奇迹的安抚了林母,没再听见她歇斯底里。 “我说了,我是被人给骗了。他说他老婆一直不生养,买个孩子回家叫老婆养着,兴许来年就有孕了呢。买个闺女,就是怕养子长大了夺家产。我一听这话有道理。人家的日子过的好,有安稳。省的跟着咱们饥一顿饱一顿的落不着好。又怕你舍不得,这才瞒着你的。这事是我不对,但我绝对没坏心。你那大丫头身体不好,跟着咱们风餐露宿的,迟早都得把命给搭上,那时候挣口饭多难啊,只要孩子过的好,在身边不在身边有什么差别?就跟你跟我说给我生了儿子女儿一样,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当年那么舍不得你的大丫头,肯定也会对两孩子尽心的。我这当爹的不在身边,知道孩子过的好,我心里也没多少记挂,真的。”那人的声音不高,胡乱扯了一通,但却奇迹的安抚了林母,没再听见她歇斯底里。 “那你想去哪?”里面静了很长时间,才听到林母的说话声,“以后俩孩子回来,我叫孩子上哪里找你去。隔壁那死鬼整天骂孩子是野种,总得叫孩子们知道祖宗在哪?是哪一家的根苗吧?” 槐子将拳头握起来,生恩不及养恩大,杏子和杨子是他一手养大的,虽说受了点气,但自家阿玛没将俩孩子扔出去叫饿死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男人有什么魅力,能叫她这么多年了,心里还放不下。 里面那个男人叹了一声,“我一个人漂泊,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我是实在没想到你真的会回京城。来京城以前,我还去咱们住过的旅店看过,还去咱们租过的屋子看过,想着说不定你在那里等我。没想到物是人非,早没人记得咱们曾经在那里落脚的事了。我就想到京城碰运气,谁知道你还真在。” 林母哽咽难言:“还知道找我,算你还有点良心。” 那男人低声又哄了几句,“你瞧你,这些年一点都没变,动不动就哭一鼻子。” “哪里没变?都老了。”林母的声音软了下来,显然很吃对方那一套。 “谁说老了?”那男人的声音轻柔的很,“跟当年一样,我倒是见老了,风吹日晒,也是我没本事,一大把年纪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问我去哪,我哪里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等老了,病了,不能动了,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一辈子就算是完了,这辈子只对不住你,辜负了你。等来生,我一定加倍的对你好,把你护在手心里……” “别说了……”林母的声音大了一些,“说的那么可怜做什么?什么挖坑埋了怪瘆人的。这院子是咱儿子的,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住这里吧。我回林家去。” “要是你儿子问你……你怎么说?”那男人急忙追问了一句。 “就说院子不吉利,住进来就没好过。便宜处理了。我还有几个体己钱,就说是卖了院子得的。”林母叹了一声,“给杨子找到亲爹,不叫孩子当野种,我也算是对得起孩子了。” 槐子靠在墙上,讽刺的一笑,那你觉得对的起我吗? 他没有停留,直接就走了出去,再说什么他没兴趣听了。门口的哑巴婆子抓住他的胳膊,轻轻的拍了拍,好似在安慰他。 槐子笑了:“我尽心了。我对得住良心就行。那句话怎么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的了谁。” 也好!无牵无挂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那男人才从院子里出来,哼着小曲,一路往八大胡同而去,找了间门帘不大的门子进去,槐子就靠在外面等着,两个小时后,这人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哼着曲子,浑身是酒味的出来了。离的近了,身上还带着点脂粉香。 要是以前,他肯定揍的这家伙生活不能自理,但是现在,槐子一把揪住他,朝一边的胡同里去。 “你是谁?你要干嘛?”他胆子不大,“要钱是吧,钱给你,你放我走,别打我。” “我不打你。”槐子呵呵一笑:“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你自己不知道?” “我……我……”他想了想,除了骗了一个傻老娘们也没干别的,“我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槐子一把拽下他的钱袋子,“这钱从哪来的?” 这人猛地意识到什么,“你是娇娘的儿子?” 槐子根本不知道自家老娘的闺名是什么,但这男人这么叫,大概就是了。 他还没说话,这男人就赶紧道:“你手下留情,看在你弟弟妹妹的面上,千万手下留情,我以后再不敢了。我马上就滚出京城,这一辈子都不来了。” “不!”槐子低声道,“我娘也这么大岁数了,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一辈子没什么念想,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我是个孝顺的儿子,这些年谁不这么夸我。孝顺是什么,孝顺孝顺,想要孝,首先要做的就是顺。顺着她由着她,这就是孝顺了。既然她想跟你一起,那就一起吧。我不拦着。你记住,你心里放不下她,所以想跟她在一起,但是害怕我阻拦,就想带着她去乡下住。你们卖了那个院子,去乡下再买个小院子住。为了避开人,你们不会轻易的回京城。你记住了吗?” “记住……记住了。”这人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似得,虽然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槐子松开他,给他整理衣服,“记住了,来这里一次,就打断你的腿。” 槐子根本不知道自家老娘的闺名是什么,但这男人这么叫,大概就是了。 他还没说话,这男人就赶紧道:“你手下留情,看在你弟弟妹妹的面上,千万手下留情,我以后再不敢了。我马上就滚出京城,这一辈子都不来了。” “不!”槐子低声道,“我娘也这么大岁数了,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一辈子没什么念想,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我是个孝顺的儿子,这些年谁不这么夸我。孝顺是什么,孝顺孝顺,想要孝,首先要做的就是顺。顺着她由着她,这就是孝顺了。既然她想跟你一起,那就一起吧。我不拦着。你记住,你心里放不下她,所以想跟她在一起,但是害怕我阻拦,就想带着她去乡下住。你们卖了那个院子,去乡下再买个小院子住。为了避开人,你们不会轻易的回京城。你记住了吗?” “记住……记住了。”这人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似得,虽然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槐子松开他,给他整理衣服,“记住了,来这里一次,就打断你的腿。” 那人赶紧点头,然后撒丫子就跑。 等人走远了,边上才闪出两个人来,“大哥,就这么放了这孙子?” “看着他在哪里买的院子,以后,你们替我盯着点,要是老太太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你们伸手帮一把。我在银行会存笔钱,她要是实在……你在想办法贴补她。看着就行,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她自己选的,这般年纪了还折腾,我自认倒霉。” 这俩跟着的人一叹,往常常见那不孝的儿孙,如今是真真的见了这么作死的娘。有儿子不依靠,却总想着依靠男人。这男人能靠得住吗?想想都替槐子憋屈。 “那你去哪?”侯三问道。 槐子摇头:“我也不知道,走哪算哪吧。”无牵无挂的,哪里都能去。 “找咱妹子去?”侯三又问了一句。 槐子还是没有回答,只不过反过来又叮嘱这两人,“以后少干点糊涂事,手上别沾自己人的血,否则将来总有算总账的时候。” 这天晚上,槐子回了林家住。第二天故意起的晚了,在外面悠哉悠哉的吃了饭,这才起身去看林母的情况。 到的时候,就见林德海正在门口破口大骂,“谁说着房子卖了,这房子姓林,是林家的。没有我这个户主答应,你那买卖就不算数。” 原来院子已经卖了,卖给一对在小学做教员的老师。两人看起来都有些尴尬。 槐子过去忙道歉,“卖了就卖了,这房子就是二位的。我父亲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对不住了。” 这才扶着林德海去了隔壁。 林德海眼里满是阴鸷:“说!你母亲去哪了?” 槐子朝刘寡妇看了一眼,就见她马上低下头,他心里一叹,这事刘寡妇估计没少掺和,怎么这么巧,找了个大夫就是十几年前的老相好呢。她往常可是不出院子的,谁把人引来的,来了这半年,进进出出的,刘寡妇跟着院子一墙之隔,大声说话彼此都能听见,怎么她反而一点都没察觉。这根本就不正常,自己老子住在隔壁,也没有发现,只能说明刘寡妇把老子瞒的死紧。 他笑了一声,“你不是都听说了吗?” 这么一说,林德海就朝林寡妇看去,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年幼的时候,自家老子就是三妻四妾的,女人之间那点猫腻,他早就看明白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从不跟那边说话,也招了这女人的嫉妒。他长叹了一声:“你刘婶子也不容易……” “你们都是长情的人!”槐子接了一句话。听在人耳朵里极为讽刺。他没兴趣在这里留下去,起身往外走,“我可能出京一趟,有事你找猴子。” “那钱呢?”刘寡妇急忙问了一声。 槐子嘴角一撇,“钱……我会叫人按月送来,直到我爹……” 臭小子!咒谁呢? “你出去小心点,如今世道乱……”到底还是叮咛了一句。 林家的屋子锁起来了,槐子只带了两身衣服,坐着夜里的火车,离开了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乔汉东找到郑东,再一起找槐子的时候,就再也找不见人了。 “你看!你看!我怎么说的,一家子都是赤匪!”乔汉东深吸一口子,“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要问问,他们都去哪了,天涯海角的都给我找回来。你知道吗?戴老板给我打电话了,震怒啊!我要是不抓两人回去我没法交差……” “就剩下一个抽大烟的爹,你要是需要你去抓。”郑东挑眉凉凉的说了一句,“其实,这事你往后拖一拖,或许还有转机。你看最近的报纸上,这个反姜……不是反对委员长,那个也反对委员长,都在要求一致对外,一致抗倭,我看着形势马上就要变了……” “跟工党要往一个壶里尿?”乔汉东摇头,“不能够吧。” “你看着吧。”郑东低声道,“咱这么说也不是对领袖不尊重,咱们就说点实在的,你说叫人家张雪良的辽东军调到最远的西北去了,这按的什么心呢?这是在借刀杀人。又叫中央军十万直接进了山熙,阎老西的地盘。为的什么,可不就是为了把秦北给挤死。可是你想,要是自家地盘上有十万人马虎视眈眈,你防备不防备。谁还没点私心。阎老西指定不去对付工党,而是留着家底子防止中|央军在背后捅刀子。咱们这委员长想的都是美式。叫张雪良和阎老西跟工党斗的两败俱伤,然后中|央军捡现成的便宜。那你也得看看那位少帅和阎老西是不是愿意被算计的人,谁都不是傻子。看着吧,工党剿灭不了的,光是咱们这自家勾心斗角的,就够人家钻空子了。” 乔汉东指着郑东:“你……你简直……简直就大胆!” “行了!行了!”郑东哈哈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咱们呐,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就不怕我怀疑你是工党?”乔汉东眯了眯眼睛。 “我?”郑东将手里的烟一灭,“就算我想去,人家也不要我啊。” 乔汉东找到郑东,再一起找槐子的时候,就再也找不见人了。 “你看!你看!我怎么说的,一家子都是赤匪!”乔汉东深吸一口子,“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要问问,他们都去哪了,天涯海角的都给我找回来。你知道吗?戴老板给我打电话了,震怒啊!我要是不抓两人回去我没法交差……” “就剩下一个抽大烟的爹,你要是需要你去抓。”郑东挑眉凉凉的说了一句,“其实,这事你往后拖一拖,或许还有转机。你看最近的报纸上,这个反姜……不是反对委员长,那个也反对委员长,都在要求一致对外,一致抗倭,我看着形势马上就要变了……” “跟工党要往一个壶里尿?”乔汉东摇头,“不能够吧。” “你看着吧。”郑东低声道,“咱这么说也不是对领袖不尊重,咱们就说点实在的,你说叫人家张雪良的辽东军调到最远的西北去了,这按的什么心呢?这是在借刀杀人。又叫中央军十万直接进了山熙,阎老西的地盘。为的什么,可不就是为了把秦北给挤死。可是你想,要是自家地盘上有十万人马虎视眈眈,你防备不防备。谁还没点私心。阎老西指定不去对付工党,而是留着家底子防止中|央军在背后捅刀子。咱们这委员长想的都是美式。叫张雪良和阎老西跟工党斗的两败俱伤,然后中|央军捡现成的便宜。那你也得看看那位少帅和阎老西是不是愿意被算计的人,谁都不是傻子。看着吧,工党剿灭不了的,光是咱们这自家勾心斗角的,就够人家钻空子了。” 乔汉东指着郑东:“你……你简直……简直就大胆!” “行了!行了!”郑东哈哈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咱们呐,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就不怕我怀疑你是工党?”乔汉东眯了眯眼睛。 “我?”郑东将手里的烟一灭,“就算我想去,人家也不要我啊。” 乔汉东笑了一声,“这倒也是。”然后转移话,“那就按照你说的,再看看情况……” 郑东倒了一杯红酒给递过去,“就是这个话,横竖不妨碍咱们升官发财就行了。这报纸上的照片……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也搞不明白嘛,这而不都是倭国人干的,大概事败了,人家逃了,你这边认错了而已,多大点事。” 乔汉东指了指郑东,“你啊!万一给工党研究出什么来……” “研究什么?”郑东白了他一眼,“没设备没电力,他还能手工打磨?” “那套设备不是还没找到吗?”乔汉东的手猛的顿住了。 郑东跟他碰了一下杯子,“你说你。整天忧国忧民的,就算运出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那设备在什么地方,这个决定又不是你下的。要是万一运进去了,那是封锁线除了问题,找张雪良,找阎西山去?跟乔老哥你,有什么干系?” 乔汉东呵呵一笑:“看来我还真得跟老弟学者点了,难怪这么些年来,你一直不倒呢。确实有些独到的地方。” 郑东哈哈就笑:“老哥哥,说句心里话,现在什么是真的?只有钱是真的!什么理想抱负,全都是假的,糊弄人的。咱也不是那年轻的学生娃,一腔的热血,好似离了他们,这地球都不转了,这个国家就要灭亡了。老哥哥嗳,咱们早过了这个只谈理想的年纪了。你说,趁着现在不弄点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整天装孙子?去求的!我跟你说,现在好些人,都托人在南洋置办产业呢。什么橡胶园,酒厂,都在那边置办。真金白银的拿出去,给子孙后代置办一份偌大的产业,到时候摇身一变,你再回归头来看看,以前你干的活傻不傻。” 这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乔汉东低声问道:“你有发财的门路。” 郑东指了指报纸:“这个怎么样?”正是林雨桐的照片。 “你找不自在呢吧。”乔汉东一巴掌将报纸拍下去。郑东也不恼,只呵呵的笑,好似真的只开了一个玩笑似得,“这么着,老兄,你别管我做什么买卖,炒股票也好,卖烟土也罢,我一年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一个巴掌,“怎么样?” 乔汉东愣了一瞬,“真的?” 郑东点头,“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要我做什么?”乔汉东可不相信这位会白送钱,“这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道理我懂。” “有些手续,比如路条之类的,需要兄台的地方还很多。”郑东直接将话说明白,“但这对于老兄来说,只不过是抬抬手的事罢了。” 乔汉东点头:“只要不是跟工党交易,怎么都行。” “不会!我跟美国人交易。”郑东直接给乔汉东吃了一颗定心丸。 乔汉东对郑东竖起大拇指,“老弟你的路子很野嘛。跟美国人做买卖,这个可以有!” 郑东却想起那场爆炸的第三天他收到的一封信,信上留了一个在沪上的美国人的电话和地址。这个美国人叫迈克! “迈克?”林雨桐不可思议的看向四爷,“你早就安排好了?” “那你以为呢?”四爷笑了笑,“不过还是出现了一些意外,本来是想叫迈克设法跟聊去联络的,但是斯诺的意外出现,倒是刚好。迈克会拜访斯诺,送斯诺哪里知道你的医术,相信你的药品。于是,迈克会有意跟药厂合作,采购咱们的药品。等药品批量生产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年底了,老姜被逼无奈,也该同意联合抗倭了。等进入了合作期,跟迈克的生意就再没有阻碍。有个这个缓冲期,就足够你做原是积累了。有钱的前提下,可以让迈克在美国代购设备,也可以尽量的囤积药材。” 时间上刚刚好,一点也没浪费时间。有迈克和斯诺这个美国旗帜在,相信会买账的人不少,这个生意可以往下做。 林雨桐一下子就放松了,问四爷:“你呢?” “你得给我收拾东西,我出一趟门,大概一两个月吧。”四爷说着,就看林雨桐,“你好好吃饭,回来要是看到你再瘦了,你就要小心了。” 出门? “去哪?”林雨桐问道。 “去找油田!” 这次出门,是化妆成考察地质的学生出门的。四爷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白元还有铜锤,还有二十多个战士。 《汉书》记载:“上郡高奴,有水,可燃”。上郡,说的就是秦北。有水可燃,可燃的水,可不就是石油。这话的意思,是秦北言安一带有石油。 北宋大科学家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将水命名为“石油”,并大胆预测“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这就是石油一词的来源。 这些他读史书的时候,都看到过。当时没往心里去。直到后来……见识了后世的科技,印象里,对秦北这一带石油开采的历史非常清楚。 华夏大陆第一口油井就诞生在延常县城西面。 后来又看了雍正之后的历史,好似记得,延常油矿开采动议是1903年,这大概是光绪年间。1905年朝廷创建延常石油厂907年9月1第一口油井“延一井”见油,当日出油150公斤。 到了1814年2月,袁世开与美国美孚石油公司签订《中美合办油矿条约》,成立了中美油矿事务所,让美孚石油公司来延长开采60年。结果美油公司三支钻井队铜川、中部、言安、延常钻井7口,虽然都见到了油层,但认为经济价值不大,得出了华夏大陆贫油的结论。 再后来,我国石油地质学家多次到秦北勘察,形成了独特的理论,并于1934年成立了陕北油矿勘探处,油井出现了富油。 而历史上红|军到延安后,就派人接受了延常油矿,进行管理复生产。自己如今做的,只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 如果此行顺利,还想继续往北走,看一看煤矿…… 这些东西说给林雨桐,林雨桐也就知道个大概。知道有油田,你要问她在哪里,具体的地方,那对不住,一准不知道。所以四爷一说他要出干嘛,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了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 最近她除了药厂的事情,还在筹建医院。 “即便以后咱们撤离了,这个医院对当地来说,也是财富。”林雨桐是这么说服方云的。 要建医院,首先得有地方吧。安保县城只有这么大,上哪里找几十个窑洞规整的地方去。关键是战时,得有一定的隐蔽性。 方云倒是干脆,“没有没关系,咱们自己建!” 可一个稍微像模像样的医院,真不是那么容易折腾起来的…… 758.民国旧影(45)三合一 民国旧影(45) 天气慢慢热了, 还是没有四爷的消息。 林雨桐等的有点心焦,有多久没跟四爷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了。而且除了安保县附近,其实周围是不安全的。秦北多土匪, 这也不是假的。如今这地界就有好几股子土匪, 她是真怕出事。 今年单衣发下来了, 一人一套, 趁着四爷没回来, 晚上有空的时候,得将衣服稍微的改一改。别看自己有布, 是军装却是每天都要穿的。如今是每年一套单军装, 三年一身棉军装。这次有好些战士还没领到新军装,一人发了一块布,一尺见方的,是从来补衣服的。钱妮就得了一块染成青黑□□土布,正补着呢。如今的战士, 补衣服算是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有鞋子,一年两双,一双单的, 一双棉的。就凭着如今出门基本都靠走这一条, 那鞋不出一个月就烂了,怎么办?还是补。有些人爱惜鞋子, 比如天气不好的时候出门, 就舍不得浪费自己的鞋, 只穿草鞋,冬天的时候穿上厚袜子,也只穿草鞋的林雨桐也见过。不过如今天热了,倒是省鞋了。百姓家很多人都打赤脚,但在部队,这就不像样子。基本都穿起了草鞋,还有用木板做成的木屐子,穿上还更凉快些。 林雨桐觉得,要想真的融进圈子,打草鞋是自己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跟着钱妮,晚上在灯下打草鞋,人家是根本不用看,摸黑都打不错,她的手真没那么巧,好了好几个晚上才弄成一双瞧着有点别扭的鞋。 不过多打了两双,就稍微好点了。这玩意穿上肯定不是很舒服,说的好听点,是有保健作用,说的不好听,它硌脚。比那种卖的保健减肥上面满是按摩凸点的鞋还硌脚,穿上一走路,一开始是不习惯的,没踏出一步,从脚掌到脚跟都疼。 钱妮看林雨桐的脚:“林大夫,您的脚可真好看。” 她将自己的脚收回去,好像是急着叫裤腿盖住不敢叫人看一样。林雨桐看看才走了两圈就已经被磨的发红的脚底板,“等咱们将来条件好了,你不用穿半年的草鞋了,脚自然就好看了。”姑娘家脚上磨的权势老茧子,看着粗壮的很,自然就不好看了。 不过,姑娘家在什么时候都是爱美的,比如用旧鞋的鞋底子,将上面破的不能再补的鞋面拆了,用一个五颜六色的彩色布条缝在上面当凉鞋穿,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景。就像是钱妮脚上的草鞋,跟男人们穿的那种像是夹板拖鞋带了几根带子的鞋不一样,这草鞋前面是将脚趾包在里面的,脚跟的位置也有一小片是用草编起来的,只是这前面后面相互连接的是彩色布条,有些姑娘没有布做彩色的带子,就用不拘哪里找来的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布料,做个小小的蝴蝶结固定鞋面上,也是一种别样的时尚吧。 这一点点装饰,好似整个世界都添了一抹亮色。 等林雨桐忙里偷闲,将编草鞋的手艺学的差不多了,也给四爷打了两双出来的时候,四爷终于回来了。又黑又瘦,见了林雨桐,远远的就笑,这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到了跟前,四爷见林雨桐还盯着他的嘴看,就捂了捂嘴,“怎么了?口臭?我按时刷牙了!” 有点心虚的样子。 在外面飘着,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林雨桐也不拆穿他,拉着他往回走,“怎么样?路上顺利吗?” “遇到两股土匪,避过去了。”四爷说的轻描淡写,但见白元跟着垂头不语,就知道没想象的那么顺利。 林雨桐打发白元:“你回去梳洗,晚上叫铜锤过来,咱们今儿单独开一回火。” 自己开火也行,去领了这一顿的供给,再想吃什么,可以用津贴自己去外面买去。街面上如今也算是繁华的,卖什么的都有。二分钱可以喝一碗醪糟,还加一个鸡蛋。一个鸡蛋也就一分钱,林雨桐以前不知道物价,给了钱妮一块钱叫她买鸡蛋,结果买回来整整一百个。之前还想着要不自家养上两只鸡,下蛋吃。结果一看这物价,再养鸡就不如卖鸡蛋划算了。“如今家里的筐子里放着一白个鸡蛋……”林雨桐一边跟正在洗澡的四爷念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 四爷在里面应了一声:“剩下的搬到医院去吧。有那病号,特殊照顾点是应该的。病号饭多个鸡蛋,算是你的心意。” “好!”林雨桐应了一声,等四爷出来了,她就急忙拿编好的草鞋递过去,“你试试,一双是拿玉米秸秆编的,一双是麦秆编的,我觉得麦秆的穿着舒服点,你试试看。” 四爷一副你这么能干都会编草鞋的样子看着林雨桐,“以后就穿这个。” 可等穿上去走了两步之后,他的神色就微微不对了,“竹杖芝鞋轻胜马,一蓑风雨任平生。说的真是潇洒,可却都是骗人的。诗人的话果然还是太浪漫,信不得。”他摇头,将鞋脱下来,“日子越过越好,文明程度越来越高,倒着走确实是不适应了。想当初刘皇叔以卖草鞋养家糊口,那时候草鞋应该是普遍的穿着吧。现在……有布鞋的时候,这玩意还是收着吧。你也别穿了,要不了一天,脚上都是泡。咱们的津贴,一月换一双新鞋都是换的起的。” 林雨桐就笑:“我打了几双大点的,下雨的时候套在布鞋上面。” 还挺会俭省。四爷没打击她,连连点头,表示有个会过日子的媳妇是一件幸事。就又听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着要是再过上半个多世纪,在城市的大街上穿草鞋是什么感觉?” 联想的还挺多。 “只怕不少人都觉得酷。”她这般感叹,好似有无限感慨似得,叹息他们不明白今日的艰难。 四爷嘴动了动,好半天才道:“看的人可能真觉得酷,但穿的人估计真不怎么舒服。你想啊,那时候的路面跟现在的路面能比吗?一到天热的时候,马路上能烤熟鸡蛋,这草鞋往上一踩,成烤猪蹄了。你还得小心路上有没有碎的啤酒瓶渣子,一脚上去,血呼啦的。要是去商场,地面光而且滑,就这草鞋,一走一个屁股墩……” 还真是这么一码事。 一双草鞋,两人从三国说到下个世纪,跨越了两千年,也是够闲的。 晚上林雨桐说是要开火打牙祭,结果来的可不止是白元的铜锤,还有跟着四爷一起出去的一个警卫班的战士。还有闻讯赶来的方云带着医院里的十几个人。没办法,只能在院子里架上柴火,借了一个大铁锅,显示把那一筐子鸡蛋都煮出来,然后叫钱妮赶紧剥皮,又叫白元去老乡家买鸡,去街上买肉,不就是什么肉,买来就行。最后用辣子炝锅,将熏鸡刚宰了的鸡连同三斤猪肉,剁成大块直接下锅。也顾上做主食,就是土豆上,一袋子的土豆都不大,也不用切,更不用削皮,这太浪费,直接用水一洗就仍锅里了。加满水,就这么煮着,最后再将剥好的鸡蛋,往上面一码,煨在肉汤里,想来味道一定差不了。 香味飘出去,把邵关山和宋凯文也招来了,还有一向没怎么见过,只知道在宣传部上班的邻居两口子也招来了。lkn首长住的不远,要出锅的时候来了,直接拿了个盆子,“来来来!共|产了啊!” 林雨桐笑着给先盛了一盆子,不用问,看他隔周窝夹着本子的样子,也知道要去开会,这一盆子也是拿去共|产的。她也不吝啬,肉和鸡蛋就弄了半盆子。 剩下的就不用人招呼了,只管自己上手,偶尔又路过的,也跑进来,能抢到什么吃什么,以前林雨桐不习惯,咱们才有点明白了,‘共|产打土|豪’是这里的一个特色。 四爷回来之后,就歇了半天,之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天天晚上三更半夜回来,天不亮就走了。连林雨桐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很快林雨桐就没什么关注四爷的事了,几孔窑洞粉刷好,被命名为后方总医院,简称后总院成立了。这绝对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名称,她作为第一任院长,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方云作为搭档,成了政|委。林雨桐事先就跟方云敞开了谈:“医院除了专业性的东西意外,都不要来问我。你做主就好。”她身上还兼着药厂的厂长,医科学校的校长职务。所以,从上个月开始,她的津贴就已经是十五块了。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拿了三分津贴。再加上写一些防病常识的稿子,总有点稿费入账,收入在边区算是高的了。但好像还是比不上四爷,不知道他都干什么了,反正上个月上缴津贴的时候,给了林雨桐二十八快钱,就这还是扣了两块钱的零花钱之后的数。两人谁也没在乎过钱这玩意,四爷更是知道林雨桐有多少钱,但他主动交了工资,顺便坦诚留两块的时候,把林雨桐萌的不要不要的。 医院成立的第一天,就转来五位重伤病患。都是枪伤,伤在肚腹这样的位置,子弹没取出来,就这么凑活的样草药治疗着,能扛到今天算是命大的。林雨桐一天做了五个大手术,几乎没给累死。 向红梅如今作为林雨桐的助手,如今也习惯了跟她上手术台。可是可着一个人还是不行,“你再挑几个胆大的,也跟着进手术室。以后简单的伤口,你们都能自己处理了。希望过上两年,你能独当一面,直接上手术台。” “您放心,我已经再联系了。回头我跟老乡买两只兔子,练练手。”向红梅很谦虚,叫学什么就学什么,从来不会质疑。 林雨桐听她要买兔子,就直接道:“练手的兔子不用你管了,回头我跟方政|委说一声。” 方云接过林雨桐的钱:“让你自己贴钱,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林雨桐摆摆手,“我们又没孩子,暂时也没打算要孩子,没那么重的负担。红梅她们一个人一个月一块五,又是姑娘家,总得买点生活必须品,哪里有闲钱。就这么办吧,用兔子练手,残忍点,别用麻药,用完之后直接送厨房,做成病号饭。一举两得,这买卖划算。” 其实像是医院的护士大夫,津贴是按照技术人才算的,比别的都要高半级。就是吃大灶,一周也比别的单位多吃一顿荤腥。 这边的重伤号在发了三天烧之后退烧,伤口有新肉长出来,病情平稳。 可紧跟着,邵关山带着宋凯文来了,连人的神色都很郑重:“小林啊,接下来的任务有点艰巨。你得先看有没有把握?” “怎么了?”林雨桐清两人到办公室坐了。办公室是借着刚进医院门,靠着边上的窄窄一溜,打出来的一个小窑洞,窄长,但好歹算是一个用的,手术的空隙能进来躺一躺。他叫两人在长椅上坐了,又倒了水给两人喝,“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有把握的就治疗,没把握了千万不能逞能。” 邵关山就笑了:“要是真有把握,咱们得当仁不让。” 这说的到底是谁? 宋凯文低声道:“是一位首长,伤一直就没好,如今看着似乎有恶化的迹象,本决定去苏治疗的,但远赴他国,首长考虑到费用太过昂贵,坚决拒绝了,要在国内试试。他的身份敏感,沪上京城都没办法去。你先看看情况……” 林雨桐就明白了,“好!我去看看。” 可没等林雨桐去,人家由警卫抬着,直接来了,“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咱们按照医院的规矩来,叫医生上门,撇下其他的正在治疗的战士怎么行?” 但林雨桐还是安排了单独的病房。病房里面都是木板床,用石灰粉刷的也干净,窗户纸是新的,说是窗明几净也不为过。 将人安置好,林雨桐就号脉,之后就点头:“没问题,可以治疗。” 她说的极为笃定,叫宋凯文都捏了一把汗。其实说到底,病并不麻烦,只是没有先进的检查仪器罢了。别的中医大夫即便号脉号准了,知道哪里有病灶,但却做不了手术。林雨桐将这个道理说了,宋凯文才松了一口气。 w首长就赞:“像是这样中西结合的,确实不多见。可见一味的摈弃咱们自己老祖宗传下来的的东西,也是不对的。” 如今人人都革|命,而革|命在很多人简单的意识形态里,都认为是抛弃旧有的。这个罪明显的例子就是大部分出来的人都抛弃了所谓的包办婚姻,开始追求革|命的爱情。以前林雨桐还会觉得一惊一乍,现在她真是见惯了。方云的丈夫在老家十六岁就结婚了,原配妻子比他大四岁,两人婚后三年生了两个儿子,之后,他出来革|命了,家里是什么情形,早就不知道了。方云也是知道这一情况的,但因为那是旧式的婚姻,是‘年少不懂事’不能反对父母的决定而草率的婚姻,所以,方云和他丈夫的婚姻在当下这个背景下,是正常的。从来没有人觉得又不合适过。 林雨桐笑了笑:“您信我就行。做大夫就最怕的就是病人的不信任不配合。您必须按时吃药,按时休息,并且按照医院的食谱按时吃饭。那么我保证,一月后,您会比之前还健康。” “小同志,我会是个合格的好病人的。”首长笑着回了一句。林雨桐叫了护士过来,“以后你专门给首长服务,必须按照规定来。” 等从病房里出来了,邵关山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拉了宋凯文低声嘀咕,“要是真治好了,我倒是有个提议……” 林雨桐看见两人勾肩搭背的走远了,一路上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却没精力关注了。因为她看见医院雇来的护工,清洗床单的之前竟然在床单上抓虱子。 我的天啊! 她和四爷晚上是在自家的窑洞睡的,从来不知道虱子已经成灾了。这玩意带到医院,可真是要命了。 她几乎是跑这找方云:“有虱子的事情怎么不及时告诉我?” 方云还莫名其妙呢,“虱子有什么奇怪的?你没虱子?” 感情你们都有虱子? 方云看着林雨桐愕然的表情才道:“首长们坐在一起开会,还相互抓虱子呢!瞧你那样……”她说完,猛地反应过来,“我怎么忘了,你是大夫,是会制药……那这灭虱子的药……” “会!”林雨桐肯定的点头。 可接下来的事情简直是林雨桐不敢想象的,灭虱子简直成了一场战役。 宋凯文现在还兼任了一家专门制作虱子药的厂子的厂长,本来给林雨桐的,她实在是□□乏术,将这一部分但开辟出来,宋凯文管着。这东西所需要的药材便宜,制作也简单。对外销售的便宜,但绝对有市场。在乡下少有没有虱子的人家,这东西一旦染上,想清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灭虱子,女人的头发更短了,男人几乎都给剃了。 白元跟林雨桐唠叨:“之前我都不好意思说,像是我们二十个人挤在一个炕上,半夜要是起身,那再回去睡就得花半天的时间给自己挤一块地方出来,太挤了……”说着,话就一顿,然后好似有什么不好说的,转头拿着铁锨去弄菜园子去了。 四爷在一边笑:“他是不好意思了。你想啊,有虱子,晚上能穿着衣服睡吗?二十个小伙子,一个个的都光着……” 那画面不要太美。 四爷见她真信了,就笑:“我说你就信啊!” 挺有道理的,为什么不信?本来嘛,疼还能忍,痒痒确是最忍受不得的。 四爷叹了一声:“你也不想想,如今是战时。战士睡觉都恨不能抱着枪,哪里真敢将衣服给脱了?都是穿着睡的,保证一起身,将床单的四角往起一提,这被褥连同所有的家当一提就能走。痒?痒也得忍着。当然了,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好似一只在上面飘着,根本就不了解基层需要什么。这天之后,她特意去了护士的宿舍,这里的条件算是好的,但看着一个个脖子上脸上的包,林雨桐什么也没说,出门就找了宋凯文,紧急制作驱蚊药。一个宿舍一包,可以管一个星期。至于怎么调配,就不是林雨桐管的事了。如今夏天已经过半了,也用不了多少。 “但之后还得存货,为明年夏天做准备。这东西在北方只能用一个季节,但是南方的销量肯定会更好。”宋凯文心里的算盘打的很精明。 只要你能弄来原材料,做多少你说了算。 如果说北方的夏天不长的话,秦北的夏天就更短了。住在医院的w首长快出院的时候,早晚都已经非常凉爽了。反正穿着衬衫已经有点凉,得套个外套了。有首长住在这里,来看望的自然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能见到的大人物。不过见的多了,也就不好奇了。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想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那些蓝图,也只是浪漫的理想。偶尔,他们还会在病房里开个会议,跟着的警卫员满医院的借凳子。不论是高椅子还是低板凳,都行。 林雨桐来来回回的在外面听了一耳朵,好似在说什么‘逼姜抗倭’的事。如今到了这里,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外面的报纸了。说是只看着眼前与世隔绝一点也不奇怪。当然了,宣传部也没闲着,外面的一些消息,也会印成宣传单给发到单位,叫大家开会学习。比如广熙的新桂系和广冬的陈济汤粤系,利用抗倭运动之名义,反抗不积极抗倭却一直处心积虑要消灭两广的他们的中|央首领姜的政|治事件。再比如,辽东的抗倭联军,全国的抗倭救国会等等。都是摘要之后,通过宣传册传递出来的消息。而中|央能及时的知道外界的消息,唯一的渠道就是电报。活跃在各地的地下组织将消息及时的汇总回来的。 她才说天凉了,紧跟着一场大雨就下来,天就真的凉下来了。秦北这地方干旱,本来有一场雨是好事,只是这雨来的时机有点不巧。谷子眼看要成熟了,这雨再下下去,就是灾了。索性老天有眼,下了一天一夜之后,就是好几天的大晴天。该操练的战士都去田里帮老百姓受庄稼去了。 新鲜的小米下来之后,林雨桐决定自己在家开火,因为不光是自己瘦的皮包骨,四爷已经瘦的颧骨凸起来了。 每天白元都会按时将供给领回来。可领回来的小米是新谷子,这脱壳是要用石磨的。于是每天早上四爷走了以后,林雨桐和钱妮就多了一个任务,推磨。甚至还将小米加工成粉状,为的是蒸馒头的时候给里面加点面粉。出锅后看着黄灿灿的,谁也不知道她加了多少。如此一来,倒是能贴补一点白元和铜锤了。尤其是铜锤,本来就食量大,可能这大半年都没吃饱过。第一次馒头出锅,铜锤一口气吃了十七个。吓的林雨桐赶紧给他消食的山楂丸。 等地里的白菜萝卜,最重要的是土豆都收上来,天就冷了。越是往北,冬天来的就越早。虽然还不到冷的受不了的时候,但棉衣都上身了。如今的衣服只有两套,要么是单的,要么是棉的。热了就脱,冷了就穿。哪里有什么毛衣?大部分人都是没有这些的。 不过今年,林雨桐找了不少老乡,买了不少他们薅下来的羊毛。四爷见大晚上的,她在院子里又是洗,又是烘的,“这是做什么?”搓线织毛衣?太费事了。 林雨桐低声道:“我把你的棉衣棉裤趁着还不太冷的时候都给拆了,里面再续上一层羊毛,还有棉鞋,给布料里面加一层皮子,里面全用羊毛。”如今又不能穿棉靴,又不能穿大衣,就这么薄薄的棉衣,真的扛不住的。总不能整弄个老乡穿的那种羊皮袄吧?他肯定穿不出去。 四爷蹲下帮林雨桐添柴,顺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她不常动脑子,除了她擅长的工作方面之后,所有的脑子都用在怎么叫他在有限的条件下过的更舒服一些了。“买的够吗?你的衣服也得添。” 林雨桐胡乱的点头,皮子有,可这种细碎的羊毛怎么就没想着多存点呢。不过棉花自己倒是存了不少。自己的工作性质在室内,手术室病房更是弄了一道火墙,不用穿的厚实。不像是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在户外做实验验证。这一入冬,可不冻死个人。 连着熬了两个晚上,才将两人的衣服都改了一遍。 好容易这天晚上能睡一个好觉了,枪声猛的响了起来。林雨桐猛地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穿衣服。 “别怕,打不过来。”四爷拉林雨桐,“赶紧睡吧。” “一打仗就又受伤的,打不进去我也得走了……”说着,随便将头发用手梳拢了,就穿鞋往出跑。门一开,冷风瞬间就吹的人直缩脖子。干燥的风带着沙尘,她赶紧闭紧嘴巴。这一耽搁,四爷就出来,他一手忙着扣扣子,一手拉着林雨桐,“你胆子也太大了,该等钱妮的。我送你去……” 从住的地方到医院并不远,但走的却是羊场小道,四周寂静无人,只有不远处的枪炮声伴着两人的脚步。到了医院跟前,就有警卫排的战士从暗处闪出来,见是林雨桐,这才放行。医院办公室的灯都亮着,医生护士都起来了。林雨桐将自己办公室的门打开,最里面有个床能歇一歇。“去睡吧,我是睡不成了。” 这边话音才落,外面的脚步声就乱了起来,“医生……快!” 四爷就看见林雨桐将挂在门口的白大褂一穿,帽子一戴,将头发都藏在帽子里,然后快速了跑了出去。战时的大夫,拼的也是命。 他跟着出去,在一边帮着抬病人,有些病人需要将衣服脱下来,女护士倒是不害羞,就是没那么大的力气。大晚上的,没有电灯照明,根本就不能手术。大的病房里,病人一个个的送来,林雨桐能做的就是先给人止血,实在是危险的,才由周围的人举着好几个手电筒,借着这点光做简单的手术。 除了她,也没人敢这么干。 这场不知道是跟谁的交火,直到凌晨四点多才停止,牺牲了多少人不知道,但送过来十八个人,凡是还有一口气的都救活了。 两天没合眼,才把伤患处理完。紧跟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活活的将人给累晕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了。四爷什么也没干,就在这里守着她,锅里小米红枣粥咕嘟咕嘟的,正冒着热气。就见四爷坐在板凳上,靠在炕边,一手拉着林雨桐的手,一手搅动着锅里的粥。 见她醒了,四爷哼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么下去迟早得累死。” “以前能动手的大夫,现在都不敢轻易上手了。”林雨桐摇头,“你说的对,这不是好现象。” 自己出手,从不见失败的例子。但是别的大夫却不能这么保证。有了比较,他们的心理负担就重。 四爷低声道:“你知道外面现在都叫你什么吗?” “林神医?”林雨桐笑道,“叫就这么叫了。” “还林神医呢?”四爷起身盛粥,“都叫你赛阎王。” “这是什么名字?”林雨桐坐起来靠在墙上,要接过四爷的碗,四爷却闪身,拿了个勺子喂她,“赛阎王赛阎王,就是赛的过阎王。你比阎王厉害,所以经过你的手的伤员,没有一个被阎王请去做女婿。” “行吧!”林雨桐沉吟了片刻,“以后不是快见阎王的,我就不医了。其他大夫……多上手,要是出了意外,我在后面给他们兜着。” 四爷这才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来,送了一勺子粥到嘴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林雨桐一口吃了,然后点头,“枣核去了,米油都熬出来了,好喝。” “那就多吃。”四爷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做的?”林雨桐朝锅里看了一眼,大半锅的粥,熬的是挺好的。但这五六个人的量,显然也不是做饭的老手干出来的事。 四爷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云淡风轻的道:“哦……做饭也没想的那么难。” 林雨桐又看了一眼锅里的粥,要出口的话马上变成了:“我吃着可好了,我这身子这两天都得喝粥,别的吃着怕是胃不好消化……” 四爷才要说顿顿给你熬,一看锅里的粥,马上改口:“够两天喝的。” 但晚上的时候,四爷带了一包熟羊肉回来,还有几个刚出炉的烧饼,“给你夹一个……”说着,就动手忙活。 林雨桐愕然:“喝粥就行。” “熬多了,第一次没控制量。”四爷笑:“我还真能叫你天天喝粥啊。这羊肉不错,说是老字号,我叫人家在锅里多闷了两小时,软烂,吃了没事。” 羊肉的肉夹馍,小米红枣粥,再从泡菜坛子里舀了半碗林雨桐之前就泡好的酸白菜,齐活了了! 第二天,陆陆续续的就有不少来看望的人。这时候看望病人,没什么礼物。有时候几个人一起,合起来买点东西。像是医院的护士,合起来买了一斤鸡蛋,几个医生合起来跟老乡买了一只母鸡。最后那位自己给治好病的w首长还叫警卫员送来了半斤红糖。反正林林总总的,东西还不少。 邵关山想办法给弄了羊奶|来,说好了,一天一碗,每天叫钱妮去取一趟。 林雨桐其实是不爱喝羊奶的。不光是羊奶,什么奶都不爱喝。但人家一片盛情,到底跟喝药一样给咽下去了。其实睡了一个好觉,身体就恢复了八成。四爷硬是不叫动,林雨桐也就这么躺着。用他的话说,人家出事了,找你救。你出事了,谁来救你?还得自己个把身体看重一些。 躺了这几天,不管是医院还是药厂,都在照常运行。她也就安心的这么躲懒了。 这天,下起了几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白元掀了帘子进来,带来一个林雨桐意想不到的人…… —————————————————————————— 759.民国旧影(46)三合一 民国旧影(46) “看看谁来了?”白元一进来,就闪开身, 露出身后的人来。 林雨桐睁大了眼睛, 看着门口站着的黑小子:“杨子?”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急着下炕。 杨子三两步跑了过来,拉着林雨桐的手就哭:“大姐……我以为你真的……”他当时真以为炸死的那对夫妻是大姐和姐夫,后来在津市,看到报纸上的照片,都有点不可置信。所以, 他想来看看究竟。不管是不是, 都得来见见。 林雨桐拍了拍他:“你怎么来了,头听铜锤说你跟着抗倭宣传队南下了,怎么过来的?” 说起这个, 真是满肚子都是委屈。 四爷了杨子起来, 给端了一碗粥先叫吃着, 就听他说:“从京城出来,先到了津市。本来顺着铁路南下的, 可谁知道……到处都是警察在阻拦南下的学生, 先是劝阻,劝阻不听就来硬的。上了火车的从车上把人扔下来, 再不离开,就直接关到大牢了。这下面办事的, 您还不知道?都想办法捞钱呢。家里人不叫赎金, 不来领人, 就在里面呆着。我被关了进去, 关了两个月,还是一个……被先赎出去的同学回来带着钱将我赎出来的。” “你这孩子……”林雨桐拍了他一下,“你给家里打个打的电话,他的津市也有不少朋友,不拘谁都能搭把手,逞什么能?” “我就是气不过……”杨子说的时候有点激愤,但随后又平静了下来,可见这两个月的牢狱让他学会了思考。 林雨桐也没苛责:“救你的同学呢?” “我们一起来了。”杨子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又看向杨子,他还是瘦,但身量却高大很多,是个大小伙子了,“你这同学……是女同学吧?” 杨子应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好奇的看窑洞,然后端着已经不烫的粥赶紧喝了:“嗯……挺好吃的。”等粥都咽下去,马上道,“我这次来,一是看到大姐你的照片想来确认,另外再就是到了西按以后,看到电线杆子和墙上到处都是招生简章,所以我来了。” 林雨桐看了看他的鞋,脚趾都露出来了,“怎么来的?”两地可没通车。 杨子咧嘴一笑:“走路!走了整整十天。跟我们一道的还有许多人,都是从各地赶到西按的,再从西按往这边赶,女生骑驴,我们走着。”说着就要起身,“我就是来看看大姐,那边还没等着呢,我得看给我是怎么安排的。” 林雨桐拿了一双鞋先递过去:“先把鞋换了。” 那边四爷又拿馒头夹了肉给他:“路上吃。” 杨子却很雀跃,“我知道你们住哪,你们也知道我在哪,见面容易了。得空我就过来。”临走了,想起什么似得,看着林雨桐一直坐在炕上,就停住脚,“大姐,你要给我生外甥了?” “去!”林雨桐瞪他,“我是昨晚没睡,歇一会子罢了。”身体不舒服的事没告诉他。 杨子似乎肩膀一松,“这就好!这就好!在这里生孩子……孩子太苦。” 四爷跟着送出去,两人在屋外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叫白元将人给送过去。 原以为还能休息几天呢,紧跟着就休息不成了。医科学校因为这一批青年学生的到来,一下子多了七八十名学员。这些学员男女各一半,可就是有个问题,没地方安顿。方云说可以将医院的窑洞腾出来两间给他们当宿舍,可医院如今床位紧张的很,除了最开始的几个窑洞,其他作为住院部的窑洞,连床板都置办不起。怎么办呢?只能从平地再往深了挖一些,每隔一尺半的地方,留出一个一米二宽两米长的土台子来,用这个充当床位。床上铺着稻草,然后才是床单。住院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被褥带来,这才勉强凑活。每个床位之间是过道,过道的顶头挨着窑洞壁,又留出一个比床台子高一尺的接近方形的小台子,充当床头柜。每个‘病床’的顶头,靠上一尺的地方,在壁上掏出一个洞来,能放在每个人的私人物品。空间简直被利用到了极致。即便是这样,很多暂时脱力危险的病人,也会马上转院,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危重病人专区。 哪里都能想办法挤一挤,就这里不行。 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搬去言安了,随便弄个小窑洞,也就把人安排下了。 可这窑洞,还得警卫班的士兵带着学生们自己干,林雨桐当然得亲力亲为,这是边区的一个特色。越是领导,就越是得身体力行。要不然下次开会,该有人批评官僚主义了。 秦北别的不多,就是土山多,一个挨着一个,找个地方就能挖窑洞。林雨桐选了个离医院几百米的地方,就开工了。窑洞只能是最原始的窑洞,连病人用的床板都没有,更何况给他们做门做窗户?不是舍不得,是真没有。 但是要么说这些孩子还是年轻呢,一个个热血沸腾的。能来这里的姑娘家里都是小有家资的,家贫是不可能供养她们读书的。她们哪里吃过这份苦头,可也没人明着喊累。本来来帮忙的都是警卫班的,后来有些轮休的干部战士也来帮忙的,不过这伙子估计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医科学校女学员多,所以这些来的人一个个那眼神就跟狼看见了肉。尤其是从井g山一路走来的老干部,嘴里侃侃而谈,“在江熙,主力部队走了,我们只能留下打游击。那方跟秦北不能比,雨特别多。尤其是山上。那里的大山可都是石头,不像是这里,顺着山脚挖一挖,就有这么好的窑洞住,既能遮风又能挡雨,还冬暖夏凉。我们那个时候,住的都是草棚子。要是雨来了,就拿油布遮在草棚子上。可那油布能顶多大的用?躲在草棚里被淋得浑身湿透也是常有的事。要是赶上不好的天,连着十几天大半个月不见日头,这身上就没干过。好些同志就是这么染病,然后缺医少药一病下去就再没起来。”他自己说着,都不由的有些怅然,这些学生包括林雨桐都听的津津有味。姑娘家都崇拜英雄,显然,有过这些经历的老干部,可比毛头小伙子受欢迎多了。 看着这些姑娘一个个的都往‘英雄’的身边凑,林雨桐一笑而过。谁还没年轻过啊? 挖了一个上午的土,林雨桐的手都有点抖了。宋凯文气急败坏的找到工地上,“你知道你知道你的手是救人用的?抖成这个样子,是能拿针还是能拿起手术刀?你胡闹!” 于是林雨桐积极的表现没得到表扬,换来了一次通报批评,并且勒令在晨会上做检查。 林雨桐看着宋凯文一脸严肃,半点都不肯妥协的样子,只能:“………………好吧。” 这个沉默和无语的时间有点长,成功的叫宋凯文再次黑脸,然后觉得林雨桐认识错误认识的不够,要组织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要求大家帮助林雨桐认识到工作中的错误。 这就是为了这事要专门开一个会了。 林雨桐最怕的就是开会!可最躲不开的也是开会。一天忙的要死要活,还得坐在那里开会,要是批评别人还罢了,这次是要坐在中间,接受大家的批评帮助,这简直是要人命的事。 通知八点开会,林雨桐七点五十五分到了医院的大办公室。办公室中间是两个土砌起来的乒乓球台子,平时大家在这里办公,当办公桌用。开会的时候围在一起,当会议用桌。休闲的时候,上面的东西一收拾,这就是个活动室,大家可以打乒乓球。林雨桐把这个叫做多功能厅。 到里面的时候,已经有人来了,大家热情的打招呼,然后等着开会。林雨桐如今已经习惯了,这里几乎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的。说是八点开会,有的人是七点来,有的人九点才到。不是大家不愿意遵守时间,是大家压根就不知道具体时间。 这在后世简直觉得不可理解。但现在确实是,因为这里没有足够的表。除了一些领导和从外地赶来之前有点家资的,真是没有表的。别说是手表了,就是座钟,也没有。大家对时间的概念就是估摸。根据什么估摸呢?根据一日三顿饭的时间连同日出和日落。 之前吃饭还是按照自己调子走,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后来为了跟当地的百姓同一步调,大家的吃饭时间也改了。早上八点半左右,中午十一点半左右,晚饭三点半就开始吃。到了夜里是没有。而当地的百姓其实是两顿饭,早上八点那顿是不吃的。都是十一点左右吃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这种生活习惯现在秦地的农村大多还在沿袭着。 所以估摸时间,只要炊事班一喊吃饭,这大致的时间就有了。剩下的就是估摸了,也误差一两个小时很正常。别说小单位开会是这样,就是大机关开会也是这样。上次好似还挺四爷嘀咕了一句,说是这样下去不行,已经开始考虑最原始的计时工具日晷了。 林雨桐想想,每个单位的大门口,就弄这个一个日晷,那画面——叫人无奈的很。 大约到了九点十五分,人才到齐了。林雨桐坐在最前面,先是做自我检查,然后又接受大家的批评。什么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啊,什么要信任依靠同志啊,林雨桐全程垂着眼睑,心里寻思着雪是不是还下着呢,这羊场小道窄窄的一溜,还是上上下下的,这一下雪,估计滑的很。路上有些不好走呢。 直到十一点,全部人才发言完毕,林雨桐做总结性的发言,虚心接受批评,然后积极改正。改正的决心就是大家没有把握的病症,再找她。 这态度看起来谦和,其实有点欠扁的。还是宋凯文最后将话都兜住了,说这是他做的决定,要充分锻炼大家等等。 等人都散了,宋凯文才看林雨桐,“你这样的心态可是不对的。畅所欲言嘛……再说,做领导的首先得有胸怀。你看你这脑子里封建残余还不少……” 主子娘娘我表示很无力。 从来不知道宋凯文这么能唠叨,这都几点了叨叨个没完。还是四爷更可爱,及时的来接自己回家,可算是将自己给解救了。 外面的风呼号着,在里面坐着的时候就能清晰的感觉到风有多可怕。窑洞上的窗户又是用纸糊的,里面点上炭盆,为了透气,窗户最上面一格的是不糊窗户纸的。里外的冷暖空气一流动,风吹起来,将剩余的窗户纸鼓动的呼呼作响。风大风小声音就不同,大家都戏言,说这是老天爷在演奏了。吹一晚上,就能听一晚上的音乐会。也是乐观的不要不要的。 四爷将狗屁帽子给林雨桐扣在脑袋上,又用围脖给她把脸裹起来,才拉着她往回走。因为四爷来接了,也就不用钱妮送了,直接叫她赶紧回去歇了。 两人手拉着手,相互扶着走在小道上,一个不小心就摔了,再不走运大概就得掉到沟里去。好不容易到家了,四爷跟林雨商量,以后搬到言安,选地方可得注意了。尽量选平整开阔点的地方。 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顾不上。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忙还得怎么忙。林雨桐这几天在医院准备血缘开学要用的讲义,安置学生的事情方云和宋凯文在处理。等那边收拾好,向红梅兴冲冲的跑来,叫林雨桐去验收。 能住人就行了,验收什么? 林雨桐还是起身,却摆手叫向红梅不用跑了,“你去住院部看看……对了!红梅你别忘了,再量一量病人的体温。详细记录下来,我要看。”说着,带着钱妮就要走。 “林院长。”向红梅挺胸抬头,“请以后不要叫我红梅,我改名字了。” “改名字了?”林雨桐疑惑的看过来,“叫红梅多好听啊。傲雪绽放,君子品格。好好的改名字做什么?” “我要革|命,要跟旧家庭说再见。”向红梅语气坚决,神色严肃。 林雨桐终于知道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她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只问:“那你现在叫什么?” “莎来!”向红梅赶紧道,说的斩钉截铁就怕林雨桐记不住。 杀来?这什么鬼名字? “好的,我记住了,向杀来。”林雨桐摆摆手,表示这名字奇特成这样,肯定记住了。 向红梅却急道:“就叫莎来,没有向。” 熊孩子吧你就!连姓都不要了。你爸知道吗?知道了还不得打劈了你!能耐的不行。 刚想提点建议,钱妮就在一边道:“我也想换名字,我不叫钱妮叫燕妮怎么样?” 林雨桐差点惊的平地摔,“你们怎么这么热衷于改名字。” 两人都低头不言语。 林雨桐摇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多人在白区工作,为了安全都用过化名。但那不是无奈吗?自己和四爷就用过化名,但要是有办法谁废那个心思。这种无奈叫这些小姑娘看来,是非常酷的行为。好似不改名字就不时尚不潮流了。 好吧!不就是名字吗?不就是不要姓吗?不就是洋气了点吗?想叫什么叫什么吧。“不管叫什么,我认识你们的脸就行。” 到了新挖的窑洞,林雨桐不由的被这创造力给惊呆了。门是用一排木棍捆起来的栅栏门,例外用破麻袋固定上,能挡住从缝隙里吹进去的风……吧?然后破麻袋片子上,正中间的位置,被这些学生画了一个大大的红五星。推开门,除了预留出来的床台子,靠着窑壁的地方还留出了沙发样子的土台。上面铺上稻草和垫子,就是沙发了。 “挺好!”林雨桐赞了一声,“真是有想象力和创造力。” 不过估计,这晚上即便有炭盆也挺冷的。 但不管怎么说,算是安顿下来了。大家没叫苦没叫累,反而因为新鲜,有点乐此不疲。还真有点上山下乡的错觉。都是这么一股子懵懂又挡不住的热情。 为了欢迎这一批有为的知识青年的到来,周六的时候,要举办一场晚会。 其实每个周六都有节目,但因为林雨桐太忙了,从来都没有去看过。 现在这物质条件有限的很,不可能有会场和礼堂。一般的周六,都是在露天的广场随便演出。观看的人就多了,尤其是周围的百姓,热情很高。这个周六是带着欢迎性质的,早早的通知了格格学校,机关,也就办的更加的热闹。 林雨桐因为要陪着新来的学生一起去,所以难得的见识了这么一场没有排练,拉出来就是一台节目的晚会。 谁有天才谁上,谁觉得自己行谁就上台。只有一个主持和一个维持表演秩序的。当然了,也会遇到起哄架秧子,硬是叫某人上台表演的。 台上一个女学生正在唱苏三起解,林雨桐本来不爱听戏的人,看这样原生态的演出,却看的津津有味。她跟四爷坐在学生中间,屁股下面坐的还是白元从路边捡的老树根。好多人都是席地而坐,林雨桐觉得那真是不嫌弃屁股冷啊。她不由的跟四爷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我们也很年轻。”四爷回了一句,又在林雨桐耳边低声道:“昨晚……你觉得不年轻?” 老不要脸的。她顺手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这边还想着这人这段时间练的腿上的肌肉都硬了,那边却听到有人喊:“林大夫来一个!林大夫来一个!” 这一喊,周围就有人起哄:“赛阎王!塞阎王!赛阎王!”一边喊还一边打着拍子,几声之后,这节奏就带的所有人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林雨桐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站在中间了,才有点懵。这唱什么啊? 下面人群里站着好几个首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莫声息的过来的。 脑子里还是刚才和四爷闲扯的话题,关于年轻不年轻的事,因此一张嘴,就来了一句:“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可一句唱完,她自己先囧的不行。谁知道下面却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叫她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羞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长青 。他不怕风吹雨打 ,他不怕天寒地冻 ,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顶……” 唱完了,要下台的时候,下面喊着:“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被主持人拦住了,直到唱了五遍之后,才下了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时候还没有这首歌呢…… “……”林雨桐傻眼的看四爷,“我从来没干过这事。” 谁能叫她登台? 四爷拍了拍她,低声道:“嗓子不错,晚上回去咱们慢慢唱。” 晚上回去,躲被窝里四爷真逗她:“唱一个……” “不唱!”林雨桐拒绝的果断,“再把狼招来。” 才说把狼招来,还真就远远的听见狼叫声。别看秦北这地方山上光秃秃的,可是真有野狼。还常不常的跑到窑洞顶上来,吓的人将门从里面顶严实了。白天的时候都不敢放孩子单独在野外或是家里,就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只狼来把孩子给叼去了。之前林雨桐义诊的时候,有个小伙子就‘狼剩’,就是小时候被狼叼走过。后来村里的人追着狼跑了两个山岭,才从狼嘴里把他给救下来。所幸一直有人追着狼,狼没功夫将‘猎物’给祸害了,除了腰上留下几个血窟窿,命算是捡回来了。家里人给起名叫‘狼剩’,意思是狼吃过剩下的。 四爷下去把门关严实了,这一打岔,也把刚才插科打诨给忘了。睡到半夜,听到细微的敲门声。 林雨桐睁开眼:“狼?” “不是?”四爷起身,“狼哪里会这么规律的敲门声。”他披着衣服起身,到了门边上才低声问道:“谁?” “姐夫!是我!”外面传来杨子压低了的声音。 林雨桐披着衣服坐起来,四爷才开门,就见杨子浑身是雪的进来。 “怎么了?出事了?”林雨桐急忙问道。要不然寒冬腊月的,大半夜的跑出来干嘛?没听见狼叫吗? 杨子从棉袄里掏出饭盒来,“给你和姐夫送吃的来了,还热着呢,赶紧的。” 饭盒的盖子揭开,里面是带着汤的几块肉。 “哪弄的?”四爷闻了闻,不等杨子回答就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然后才接过来跟林雨桐解释,“这是狼肉。” 不用说,这伙子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玩意的半夜把狼给宰了改善伙食了。 “你前段时间病了怎么不跟我说呢。”杨子不等林雨桐责怪,先声夺人:“这里的生活艰苦,肯定还是没养好的关系。我以前听你跟二姐念叨,说狼肉最是补五脏,厚肠胃,治虚劳,祛冷积。我寻思着,这总比药强些吧。”见林雨桐不赞同,他忙道:“我没上手,我们宿舍住了四爷藏族同学,他们打狼都是熟手。用石头将狼打死,拖回来。用藏刀剥皮割肉,利索的很。” “大半夜的,你们在哪里煮的?”四爷将饭盒给林雨桐,“趁热吃吧……”杨子大半夜冒着大雪走了好几里路给送来的,肯定是他自己的那一份。 林雨桐拿着就吃了,不好吃是肯定的。但是不知道这是心里作用还是狼肉的功效,吃完浑身都冒汗了。 杨子却在一边跟四爷说煮狼肉的事,“……那种用油桶子改的水桶,铁皮的。地上挖个坑添柴,筒子就放在坑上。然后把肉剁了放进去加水,下面点火,就齐活了。我出来的时候,都商量着,一会子吃完肉给里面下点挂面。” “你们平时还下挂面吃?”林雨桐好奇。如今像是自家这样,厨房里有锅的都是极个别的。大部分成了家的人,就算是有了孩子,都是吃食堂的。每月孩子有保育费,其实日子过的也算是宽松,但就是做饭这一条,难死个人。有些当妈的给孩子添小灶,都是买了土罐子熬点粥或是下碗面。这些小子是从哪里弄来的锅? “哪里有锅?”杨子比划着,“就是那种饼干盒子,圆筒一样的,吃完了饼干拿盒子煮面。”对了!这些学生原先都是小有家资,吃美国的饼干也吃的起。如今沦落到用铁皮的饼干盒子煮挂面了。 四爷拿了灶膛里靠在一边的烧饼,灶膛下有火,烧饼放在边上,烤的又酥又脆。都取出来递给杨子,又把酱肉罐子拿出去,“先去吃吧。你姐我还养的起。以后顾着点自己就行了。周末休息的时候就回来,你姐给你给你改善伙食。” 杨子狼吞虎咽起来,应的十分干脆。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罐子,里面是奶粉,四爷给杨子冲了一碗,递过去,“今晚别走了,就在炕梢凑活一晚上。明儿我跟你们辅导员说去。” 杨子呵呵直笑,这算是走了一次后门。 林雨桐以吃药的心态,吃完了这碗没有放盐的狼肉and汤。 第二天,四爷带着杨子先去学校,临走的时候,林雨桐塞给杨子两块钱,是法币。“拿着,你的钱根本就不够花。” 如今发下来的钱全都是边区票。上面印着羊群印着穿着羊皮袄子的秦北汉子。这边区票只能在边区流通,却跟发行的法币是等面值的。一块钱兑换一块钱。当然了,法币能兑换边区票,边区票一般兑换不了法币的。在边区买东西,有些商家现在还接受不了这种钱币,有时候宁愿接受以物易物。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该学生待遇也不错。来上学不仅不收取学费,包吃包住每月还发放基本的生活用品,比如肥皂毛巾牙刷牙膏,女生另外还能领取例假期间要用的卫生纸。除此之外,每月再给一块钱的津贴。 一月一块钱省着用也能过,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但林雨桐还是给了杨子一点特殊的照顾。在这地方,突然觉得有家人惦记不是一件坏事。 出门的时候还感叹对学生的优待,到了学校,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学生还纸和墨水都省了。没有教材,只能靠笔记。而学生没有笔记本,怎么办?一人发一张白色油光纸。这种纸书写的时候并不好用,而且这个年代生产的,脆的很。但每个人还是珍惜的将纸裁成三十二k小张,然后装订成册。没两天,这一本子正反两面都用完了。可整个边区的学生太多了,再发下来的就成了红色的油光纸,比白色的还不好用,但也就这么用下去了。等一周结束了,连油光纸都没有了。书写纸就更是梦想了,只能发给自己的造纸厂生产的马兰草土纸。最粗糙的工艺生产出来的纸,上面凹凸不平,有的地方都成了絮状,而且不能用钢笔书写了,一写就是一个墨团。人人都用起了铅笔。发黄暗沉的纸张,用铅笔书写。说起艰苦,也是真艰苦。林雨桐白天要在医院上班,偶尔医院没急事才过来上最早的一堂课。大部分的课程是在晚上的。要是遇到手术,这些学生就在教室了等着,等到手术结束,也许是十点,也许是十二点,几点过来几点上课。 六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所以,每六个人发一根蜡烛。晚上教室里,冻的人直打颤,但还都借着这点灯光,复习功课到很晚。他们上午晚上上课,下午却要军训的。每个人都知道,未来他们的路在前线,所以基本的军事技能他们都得掌握。 这个氛围,叫林雨桐想偷懒都不能。每天都跟谁拿着鞭子在后面赶着一样。 医院看门的,学校看门的,都是在战场受伤变成残疾的人,还有送水的送饭的,有些还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反正林雨桐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一个闲人。从街上路过了几回,至少没见到大烟馆子,妓|院之类的地方,这种感觉林雨桐觉得理所应当,但对于来秦北的年轻人,尤其是见过大城市繁华的年轻人,就觉得冲击挺大的。 天越来越冷,生冻疮是在所难免的,没有药材,林雨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躺在炕上寻思着用尽有的东西能不能配置出冻疮药来,四爷翻了个身问道:“怎么?也在想双十二的事。” 林雨桐一愣,才想起来,日子是差不多了,“今天十二月十二了?” “嗯!”四爷应了一声,“西按只怕很热闹呢。” 不管西按如何,林雨桐要做的就是赶紧的整理这段时间药厂的存货,年前的时候,这批货一定会运出去。 宋凯文跟林雨桐商量:“结账能不能用一部分现金。” “要现在做什么?”林雨桐吉利反对,她知道,如今的太平是短暂的,等将来面对两方夹击的时候,要原材料都困难了。“只要设备和药材,这是咱们的底线。将来没有粮食了,咱们可以自己种,但是有些药材,咱们这地方种不成的。趸货!有多少要多少。趁着现在老姜的态度变了些,抓紧时间吧。” 宋凯文到底没说什么,林雨桐也没细问他急着调配钱要干什么。 可等第一批货顺利的送出去以后,林雨桐就知道了。因为边区要搬家了,此次的目的地,是肤施。因为曾经这地方设置过言安府,所以重新叫做言安了。 这拖家带口的转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医科学校,医院跟着搬迁,也就意味着什么东西都得重新配置了。这边医院里添置的东西可是带不走的。 宋凯文看林雨桐皱眉,就失笑:“你看,没钱没办法了吧。” “我宁愿还是这么凑活着,也不敢浪费钱。咱们再克服克服,药这东西,是救命用的。”林雨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宋凯文道,“医院和学校的选址,尽量挨近点。另外,咱们选址的时候,选在老城区外面,靠着言河……”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搬家也不可能一次搬到位。再说了,寒冬腊月也不是搬家的好时候。林雨桐和四爷是第一批要走的人员,在城里,分到了一个小院。青石板铺的路面,门口一颗大枣树,门不大,上了台阶进了院子,两边各有半分的菜地,再往里,就有并排的两孔窑洞。 等一切安顿好以后,林雨桐一出门,远远看见一个穿着一身军装的——外国女人。 760.民国旧影(47)三合一 民国旧影(47) 在秦北见到外国人一点也不奇怪。除了医科学校, 还有一所卫生学校,是一位苏国派来的外科大夫执教。西医的那一套很中医压根是两个体系,因此, 两个学校就像是两个体系。林雨桐从不在这方面与之争执, 西医的培养可比中医的培养快速很多。两年学习的西医能去野战医院, 但中医却难。因此,很多人觉得医科学校更偏重于药剂师和护理。她也算认可。中成药使用的时候,有他们辅助,效果自然会不一样的。这么短的时间,想培养针灸的高手,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了这位苏国派来的大夫,还有一位是美国的大夫。这两位其实一直是被作为‘御医’使用的。有这两个人进进出出的,大家对于看到外国人再没什么好奇的。如今又来了一个外国的女人, 白种人,黄头发, 也不知道国籍。她远远的看过一眼就算了, 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药厂和学校都建在城外,可这从出城的路程可不短。钱妮笑呵呵的牵了两匹马来, “……是为了工作方便, 给您特批的。连我都沾光。您要不会骑……” 林雨桐却马上跨上马, “没想到还能骑马。” 钱妮一愣:“您会啊?” “会!”林雨桐一提缰绳,稳稳的跑了起来。一出城, 这才敢快马而行。然后马蹄扬起来的黄土扑头盖脸而来。到了地方, 下马在路边吐了两口唾沫, 都是带着一丝丝尘土的。趁着钱妮没赶上来,赶紧拿了直接擤鼻涕,鼻子里比口腔更甚。 她摸了摸头发,估计晚上回去,头上能抖出二两土来。也就是自己,能偷偷的洗头,其他人想也别想。当然了,以后搬到言河的边上,要是自己勤快点,倒也偶尔能自己洗个头。 等林雨桐到了地方,远远的看见言河边的场景,就不由的笑了。延河如今还被冰封着,年轻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在上面滑冰了。 嬉戏的时间能有多少?新鲜劲过了,就得赶紧挖住的地方了。 她这次对医院窑洞的要求可比上次高多了,“要在地面下,墙上,预留出火道来,冬天才好过一些。宿舍全都做成炕,墙上要是能留火墙,也一并留下。” 这当然好了。如此每个屋里就少不了一个烧火的炉子或者土灶,也能烧点热水什么的。 “你们要是不怕麻烦,就这么办。”林雨桐跟他们说了一声。如今虽说耽搁点工期,但是在这里住可不是一天两天,这得十年呢。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麻烦点就麻烦点吧。 方云刚生完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跟在林雨桐身边,听她这么说,她直皱眉,“这可不是麻烦一点。” “医院没办法不讲究。这伤药换药,身上根本就穿不成衣服,这夏天还好,冬天怎么办?你看之前,盖着被子还能将脚和腿冻伤了。”林雨桐在这方面坚决不肯让步。 这些学生在宿舍的土台子床上住了两个月,都戏称他们自己是‘团长’。为什么?因为冷!冷的整晚就团成团子睡觉。身体健康的能团成团子叫自己好过点,但是伤员根本就动不了,除了硬扛着也没办法,所以盖着被子冻伤的,是真有。 “医院就是叫病人修养身体的,所以,咱们哪怕麻烦点,却尽量要做到舒服。”林雨桐说着,就看方云,“我说你出月子了吗就跑出来?回去回去!这里不用你。” 方云摆手:“正忙着呢,我哪能躺着。” “孩子呢?”林雨桐皱眉,“孩子谁看着呢?” “送宝育院了。”方云说的云淡风轻,“我按时去给孩子喂奶,要是赶不及,也有人照看。” 这心可真是够狠的。 见林雨桐不赞成,方云就道:“都这样,也不是只我这样。没事,照看的好着呢。” 这当妈的心可真大,孩子还没出月子就敢叫人家照看,她劝道:“好歹过了三个月再说……要不请个保姆帮着带?” 如今是可以请保姆的,每个孩子一出生就有保育费,这钱不光能贴补孩子,也是贴补产妇的。像是方云这样的,本身工作忙,可以请个周围的老乡帮着照看,一个月一两块钱的事。 方云摇头:“你不知道,宝育院接收孩子也是有数的,如今不送去,再想送去估计就没缺额了。到那时候……我要么长期得请保姆,要么就不能工作了。你说?” 按照林雨桐的思路,有孩子当宝妈的,不工作怎么了。而且现在的政策真的算是挺好的,孩子一个月拿十块的补贴,宝妈的粮食还是按时按量给配给的。啥心都不用操,不是都说了吗?把孩子养好了,就是培养了接班人。培养了接班人,就是最好的革|命工作。再过几十年,要是每个宝妈能有这待遇,一准能高兴死。可如今呢?认为养孩子就是舍弃了工作。妇女要求解放,坚决不做生育的机器,不做家庭妇女。 林雨桐不能说你这想法是本末倒置,是错误的。她发现两个人的想法隔着整个太平洋,根本沟通不到一起。 可怜的没出月子的孩子,她叹了一声,没法子说了。只能从侧面告诉她母乳的重要性,催着她回去给孩子喂奶。 就在林雨桐一边盯着医院的建设和学生的安置,一边忙着整理一些母婴的宣传册子的时候,言安悄然间刮起了一阵风。叫这个刚刚到了的三七年,充满了别样的气氛。 这个消息还是四爷带回来了,林雨桐除了晚上,其他的时间可都在城外。 “跳舞?”林雨桐看四爷:“交际舞?” 四爷点头:“去不去?我看你最近也是累的够呛,要不去放松放松?” 这个可以有。 林雨桐伸出一只手,端着架子一副女王的样子,等着四爷绅士的邀请。四爷拿着热毛巾一把盖在她脸上:“赶紧洗把脸吧,你瞧瞧你最近,灰头土脸的……” 带出去给你丢人了? 林雨桐利索的站起来,起身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还真是!这也就是老夫老妻,要不然谁看见谁都得嫌弃。”女人就是不能邋遢。 将前额的头发往后梳也不留流海,只用黑色的皮圈扎好。剩下的头发全都自然的垂到脖子的位置。又照了照镜子,这才拉扯身上的衣服。土黄色的军大衣,斜着的领子和扣子,长长的一直到膝盖上。露出裤管子来,看起来很宽大。她平时不打绑腿,四爷就蹲下给她把库管往上挽了一寸,这才把黑棉鞋的鞋尖露出来一点。 不是林雨桐的裤子长,而是这军装的布料它就是这个特别,容易往下垂。以前看老照片的时候,总是觉得,不算男女,不管职位高低,不管胖瘦,那衣服怎么看上去不是宽的晃荡而是长的都几乎遮住屁股了。现在等穿到身上才明白,衣服一久,它就变形,整个都往下坠。裤子还能裁断,袖子也能裁短,这身上一动就不协调了,衣服上的扣子衣兜等等,就都得改。如今一改,衣服就看不成了,也就成不了军装的样子了。 林雨桐的裤子就是这样,距离上次修改没多久,好似又长出一点点了,将鞋都遮住了。越是变形的快,越说明这衣服快要破了。 真是让人忧伤。对于补衣服她倒是不反对,但是裤子最容易破的地方就是屁股后面,膝盖,还有裤裆的位置。补在裤裆的位置尤其尴尬。 收拾好了,四爷满意的点头:“这多好,白白净净的小媳妇,非得弄的灰头土脸的。” “我跟你说,这平时的生活习惯是会被传染的。”林雨桐给自己找借口,“一群女人在一起,都是那副样子。谁在乎美丑?”这就跟上大学的时候,有的女生宿舍出一个爱化妆的,别的人即便不怎么化妆,也少不了几件化妆用品,在有些场合的时候偶尔也化上一回。这都是一个道理嘛。 两人说着,就直接出了门。房门关上,但大门就这么敞着,都是不用锁的。大家都这个习惯。也没见丢过什么东西。 舞会是在一处广场上,远远的能听见留声机放出来的音乐,断断续续的听不怎么清楚。林雨桐往广场的最边上一指:“那是干什么?” 那里有两个战士围着一个机器还是什么的不停的摇着手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发电机。”四爷指了指留声机的位置,“没有电怎么行?” 啊哦! 见识了。 她低声问道:“那现在用的发报机……都是用这样小功率的发电机发电的?” 四爷微微点头。林雨桐就不问了,这事叫别人听见可了不得。不该打听的还是别打听。 到了广场上,跟认识的人相互打招呼,林雨桐这才注意到场中样子,跳舞的基本都是几位首长,有些年轻的女学生也有些跃跃欲试,但另一边的几个大姐神色却不怎么好看。场中跳舞的女人,一个是之前见到的外国女人,一时穿着旗袍烫着头发女人。这样的女人在这里很显眼,她们舞步轻盈,跟舞伴笑语嫣嫣。总能成为焦点。 林雨桐一把拉住四爷,“咱俩……还是去散步吧。” 四爷笑了笑,就拉着她退出人群,朝言河边去,“那是美国的记者史沫和她的翻译吴丽。” 林雨桐也猜出来了,“我看那城里来的女学生对那两人十分追捧。而另一边呢,却一样有人看不惯她们的做派。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我还是别去参与了。”两个阵营她哪边都不属于。 两人挽着胳膊,正慢慢的走着,四爷猛地‘哎呦’了一声,就朝不远处的山梁上看去。 林雨桐一瞧之下吓了一跳,一头毛驴正顺着山梁滚下来。后面跟着的是哪个单位炊事班的。在山梁上心疼的恨不能跟着毛驴一起滚下来。 可能是看见林雨桐了,急的喊:“赛阎王!赛阎王!赶紧看看我的驴……” 我不是兽医谢谢。 但毛驴作为一个单位重要的运输工具,林雨桐还真不能不管,跑到跟前一看,得嘞!有驴肉吃了,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跟这老班长商量:“能不能卖给我们一点驴肉。” “不成啊!”这位班长心疼的直抽抽,“我们学校千余口子人,一人也就分一口肉。”说着,还念叨,“今儿就不该想着过来拉水的,要不然我这宝贝嘎达也不能这么死了。” 看人家伤心,林雨桐都不好意思再说服人家卖宝贝嘎达的肉了。 谁知道到了晚上,杨子带了几个同学过来了,他们手里提着两个大桶,林雨桐一瞧,好家伙,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心肝脾肺。 “什么玩意的内脏长这样?”她皱眉问道。 四爷撇了一眼,再看看杨子马上就明白了:“肯定是驴的。” 杨子跟他的几个同学就笑,他朝四爷挑起拇指:“连这都能看出来,姐夫就是姐夫。” “买的?”林雨桐用手翻了翻,还真不少。 杨子身后的一个高挑的姑娘笑嘻嘻的凑过来:“不是买的!大姐你说人家这生活习性怎么就不吃内脏呢。我们瞧见炊事班的人将这都扔了,我们给捡回来了。在河边洗干净了才拿过来的。杨子说大姐的手艺好,就麻烦大姐了。” 林雨桐笑看他们:“你们送过来,这味道一传出去,能引一群人来。你们可分不到几口。要不我把配料给你们,你们自己个找个地方煮了去。” 这姑娘十分豪爽:“那哪成?谁赶上谁吃呗。不分你我他。” 四爷就看了杨子一眼,朝他点头,这对象找的不错,就是爽朗的有点像是傻大姐。这样的人没有那么多心眼,也好。 杨子笑嘻嘻的跟林雨桐身后,“她叫陈晨,读文学专业的。” 陈晨朝林雨桐笑:“大姐写的那些关爱妇女,尤其是妇女卫生的宣传册子我都看了。” 有这么一个爱说话的姑娘搭手,两人的速度倒是不慢。杨子却带着他的几个男同学跟四爷请教问题。 锅里的肉还没熟,只味道飘出去了,人就不停的往里面涌。来了也不见外,都在院子里蹲着。还有的就直接跟四爷借刀片。刮胡子的那种。然后一个挨着一个用。这东西如今都不怎么好买。 吃完饭送杨子走的时候,林雨桐叫他周六过来叫上陈晨一起,这才放他离开。 过了年,天气慢慢和暖的时候,医院和学校都已经建成了。医院一共一百个窑洞,分了整整三层。二层和三层前面又个三米宽的平台,也都铺排的整整齐齐。医院的广场上,还真就立着一个日晷,用来计时的。学校跟医院紧挨着,也是一样的结构。最下面的教室,二层和三层作为宿舍使用的。 这两个地方林雨桐改变最大的,其实是厕所。当地老乡的厕所都是在窑洞顶上的。在窑洞顶子上挖深坑,上面放在木板就行了。男厕所根本就没有遮挡,而女厕所只用席子稍微遮挡就行了。这一点是林雨桐怎么也没办法适应的。所以学校和医院都是建了旱厕所。打扫厕所,是安排在值日里面的。本来林雨桐想着花钱雇人专门收拾,可话还没说出口就马上醒悟,这不是怕苦怕脏吗?所以,还是值日吧。为了干净,还专门多买了石灰放着,跟方云和宋凯文道:“咱们是医院,最要紧的就是卫生。” 这边的厕所才好,就听说要灭鼠。这绝对是好事,这里的老鼠贼大,都是以吃人的……那什么长大的。宋凯文说要求药厂配合。 林雨桐笑:“不是叫我的药厂配合,是叫你那边产灭虱子药的厂子配合吧。” 宋凯文苦笑:“虱子,蚊子、苍蝇、现在又多了个老鼠。我都快成了四害的克星了。” “北方蟑螂少……”林雨桐还凉凉的补了一句。 这事过了,林雨桐才知道这场灭鼠的战役是那位叫史沫的记者提议发起的。 这边还在感叹一个外国人走到了前面,就见向红梅磨蹭着进来:“林院长,我想请假。” “请假你找我干什么?”林雨桐忙着自己的,“你找方大姐去。”这些琐事自己从来就没管过。 “方政|委不批。”向红梅给林雨桐的杯子里倒了水,就低声嘟囔了一句。 “不批有不批的道理。”林雨桐皱眉抬头,“你来找我我就能批了?”这是没心眼还是没成算的,方云不批,自己批了,这不是制造矛盾吗? 向红梅还是第一次见林雨桐拉下脸的样子,不由的就拘谨起来:“今天医院没什么事……我想去看话剧,公演呢!就这一次机会……” “什么话剧这么着迷?”林雨桐纳罕,为了看话剧请假的,她还是第一例。 向红梅马上眉飞色舞:“高尔基的《母亲》,据说是吴翻译自编、自导、自排、自演的。” 吴翻译?那个吴丽? 林雨桐正要说话,门就被推开了,方云黑着脸进来,直接对向红梅开火:“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了?” 向红梅都快哭了,林雨桐摆手:“你先出去吧。”等人出去了,她才拉方云,“消消气,你跟小丫头声什么气。” 方云跟林雨桐之间没什么矛盾,因为林雨桐除了专业的东西,其他的一概不插手。两人从没有在工作中红过脸。这会子林雨桐笑着劝解,她脸上的神色就收了,也软和下来,“你的年纪跟她差不多,也就是结婚早。她可不算小了,你看看她如今的样子……都是被蛊惑的。” 林雨桐又是倒水又是给她搬凳子,也不说话,只笑着听着。 方云说着,就又气氛起来了,“我们家老姚你知道吧,以前周六,还陪我把孩子接回家来,一家人在家里团聚团聚。现在呢?一到周六,就去教堂,跟着……学交谊舞。回来还说我落后……你说说,这不是用资产阶级那一套腐蚀咱们的干部吗?这就罢了,像是向红梅这样的,也跟着起哄……” 言安城外有个天主教堂,一年以前,zel跟张雪良的第一次接触就是在那里。“如今变成交谊舞培训班了?” “你才知道?”方云惊讶的看林雨桐。 可不才知道吗? “我都忙成什么样了?”林雨桐往她对面一坐,“药厂那边第一批药材来了,这加工制作连同保密的工作,都需要进一步细化,哪里还有时间管那些东西。药出厂了,我还得琢磨着在咱们医院搞临床试验,然后量化用量用途,再整理成讲义,学生是必须掌握的。你算算我有多少事要干?”说着,才又将话题拉回来,“你们家老姚的事,我看你也有不对。他去学,你也跟着他去学。你们俩一起跳,这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们还能跳一整天?两三个小时而已,回来再一起去接孩子,多好的。刚好两口子也有机会一处说说话。像你们两口子,一个月能见几面,你值夜班的时候他回家,他值班的时候你回家。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方云却固执的很:“我不是为了这个,是他的思想要不得。”说着,她想起什么似得忙道:“有件事差点忘了,我报了d校的培训班,下一期就快开始了。这一期我去,下一期得你去了。你赶紧抓紧安排安排,迟早得去一回的。” 然后……人家就走了。 林雨桐觉得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算是白说了。 到了方云还是没有批了向红梅的假,不仅没批假,晚上还召集没有值班的人员开会,要统一思想。当然了,林雨桐因为忙,所以躲到药厂去了,没参加。 第二天倒是听说演出非常好,反响也激烈。 四爷问林雨桐:“你什么时候关心话剧了?” 不是关心话剧,是有些八卦而已,她叹了一声:“男人女人凑在一起,总是会发生点故事的。” “我看你还是不忙。”四爷一边将桌上的图纸收了,一变点林雨桐,“接下来你们医院真的要忙了……” “怎么了?”林雨桐神色就严肃了,医院一忙,准时有战事了。 “油井、盐池、煤矿这些地方得收过来,光是土匪就够人忙的了。”四爷拍了拍林雨桐,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没包装纸的汤来,“你的糖不好拿出来,还是装着这个吧。顾不上吃饭的时候含一个。” 边区的糖可贵了。白糖一块钱一斤,像是这种硬糖块,两块五一斤。 林雨桐将衣服兜撑开,叫四爷把糖放进去,“你的零花钱用完了?”肯定全拿去买糖了。 四爷顺势将手掌伸开:“这个月还有十天,给个一块八毛都行。” 把林雨桐笑的够呛。她实在佩服他,什么日子他都过的极为投入。 随后,果然忙了两个月,天天有运回来的伤员,林雨桐一天差不多有两三个要她亲自处理的伤员。而药厂的第一批药,也正式的投入实用,效果相当不错。 宋凯文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首长表扬了,叫咱们再接再厉……” 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林雨桐倒没意外的神色,“只是要大量的生产,单单人工可不成。” “放心,设备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宋凯文叹了一声,“只是姜在西按的时候口头答应的很好,可这想真的叫他放弃对付咱们,也难。听说西按的辽北军发生内讧了,元老派和青壮派兵戎相见,王一哲将军被杀了,矛盾升级,这能不能顺利的运回来,如今还不好说。” 这就是没办法的事情了。心里再急,可这时局就是如此,能怎么办呢? 等终于有空跟四爷出来散步走一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城里城外的青年学生越发的多了起来天气暖和了,言河岸边,姑娘们小伙子们各占一边,洗衣服的洗衣服,洗头的洗头。到处都是笑声。 钱妮也抱着脏衣服去凑热闹,林雨桐不好意思叫她给自己洗衣服,“你直接泡着,我一会去洗。” 钱妮摆手:“那可不行,这衣服这么一泡就烂的快。” 林雨桐只得赶紧抢过来,“那我洗我洗。”四爷就在一边帮着从河里打水。 许多人不打水,直接坐在河边,还有的脱了鞋袜直接站在河里的。可如今天冷,林雨桐可不敢这么作。这一上手搓衣服,才明白钱妮为什么不叫林雨桐用水泡衣服,这言河的水碱性大,要是衣服不是很脏,根本连肥皂都不用,就这么一搓就干净了。可要是泡着,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衣服就容易烂。 正洗着呢,钱妮揪了一把灰灰菜来,将上面最嫩的叶子掐了是为了带回去当菜吃的。下面的老一点的叶子就塞给林雨桐,“跟衣服放在一起搓?” 这是为什么?这不染绿了吗? 四爷才拿着灰灰菜的叶子翻看,然后指着背面:“咱们以前也没注意过,这菜的背面是白的。只怕是碱性的。” 还真是!搓上去好像真有点效果。这一扭头,发现用灰灰菜叶子洗衣服的大有人在。 看着衣服上一道一道的绿,林雨桐都愁。可等衣服干了,那绿道子还真就不见了,看的她直说神奇。 这天回去,两人还采了一大捆子灰灰菜,洗干净,在水里一抄,出来挤赶紧水分,然后切的碎碎的,放上蒜泥,然后将干辣椒切成细丝也洒在上面,放上盐,用热滚滚的油一泼,晚饭就是小米粥就着一盆子野菜。 甜越来越暖和,但林雨桐明显能感觉的到,四爷一天比一天焦躁, “怎么了?”她坐起身给他按摩减压。 “白坤到现在都没消息,应该是不顺利。”四爷皱眉,“这跟预想的有了偏差。我原本想着,他上个月就该回来了。” 再急也没用,不定是什么地方给耽搁了。 这一等直到半个月后,才见到风尘仆仆的白坤。 “东西到了吗?”四爷忙问。 白坤接过林雨桐送过来的水,“幸不辱命。虽说不顺利,但好歹算是运回来了。” “在哪里耽搁了?”四爷忙问道。 “在西按,眼看就到了,结果卡住了。西按正乱呢。”白坤解释了一句,“后来还是由辽东军先查抄,然后运往兰城,说好了,咱们的人去‘抢’,两边都对天鸣枪,做了好大一出戏……” 东西没丢,人没事就好。 白坤说着,就看向林雨桐:“我偷着去了一趟林家,槐子不在京城,已经走了。” “什么?”林雨桐愣了一下,“去哪了?”家里有老人他能去哪,“老爷子老太太出事了?”该不是被自己连累了吧? 白坤摇头:“我跟侯三打听了,说是老太太跟杨子的亲爹走了。” 啊? 林雨桐呵呵了两声:“别告诉杨子。”要不然非得气死不可。 可门帘子一动,杨子却掀帘子进来了,“大姐,我听见了。” 屋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合适。 杨子蹲在灶台前面好半天才道:“我是大哥养大的,这爹妈……不要了也罢。”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林雨桐要去拦,四爷一把拉住,“你叫他自己呆一会。” 杨子的亲爹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都有数。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大年纪的林母还能吃了回头草,真是少有糊涂人。 那边白坤却问起来四爷:“急坏了吧。” 能不急吗? 四爷低声道:“得敢在七月之前,第一批武器得出厂。咱们的时间紧的很。” 白坤挠头:“七月?难道是真的?” “什么真的?”林雨桐回头问了一句。 “倭国那边已经公开发声明了,说是会有动作,三个月内拿下整个华夏。”白坤皱眉,“这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国外的媒体说,倭国将会炮制当年的把戏,在七月七日在卢勾桥有所行动。” 林雨桐吓了一跳,“当局知道吗?”说完就马上闭嘴,连白坤从京城过了一下都能听到的消息,没道理姜会不知道。可要是知道了,还抱着不相信的侥幸心理,那可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了。 白坤看着夫妻的样子,就问一声:“你们信这消息?” “不管是不是消息上说的,咱们该准备的就得准备。有备无患。”四爷说了一句,就催促林雨桐:“给我收拾东西,短期内我先不回来了。你叫钱妮给你在家作伴吧。” 林雨桐马上把东西给收拾了,连同被褥一起交给白元,又拿了各种药给塞进去,这才给四爷将身上的衣服理了理,“按时吃饭,我在家等你。” 四爷起身抱了抱林雨桐,这才直接拉着白坤出门,门外邵关山已经等着了。见林雨桐送出来,就只冲她点点头。巷子口停着一辆小卡车,一行人直接坐在车厢里,不等坐稳,车子就动了。 林雨桐摆手,直到看不见车影子,这才往回走。 钱妮小声问:“这是去哪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林雨桐的眼神严肃起来,“记住了,谁问也不要多嘴。” “是!”钱妮应了一声,只低头跟在林雨桐身后。 此时的街道上,墙上用白石灰写的满是标语,字体也实在丑的很。还有红色的横幅上贴着的紫色的写着黑字的纸,写着‘庆祝d代表会议胜利召开’。 该开会的开会,该工作的工作,每个人的分工都不一样。四爷走了半个月,林雨桐还是习惯不了。如今这是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不能写信,不能通电话,一点没有音讯。 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林雨桐周身都是低气压。上班的时候方云将林雨桐请去,做思想工作,“夫妻感情好是好事,但是我们干革|命,儿女情长的就不好了。那首诗是怎么说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要做个纯粹的革|命人。”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道:“你说的对!”跟这人没办法辩解的,越是辩解越是没完没了的做思想工作。 大家平时关系都挺好的,但是关系好却从来相互都不串门子。这不是林雨桐和方云这样,大家都是如此。生活都不宽裕,上门谁也没东西招待。能有三五个枣,一把花生就算是招待客人了。没有茶水,没有糖水,就是白开水也是限量供应的。不在家生火的人,都是在单位领热水,喝的开水一天两壶,就是挂在腰上的军用水壶。喝不完第二天刷牙还得继续用。因着这不串门的习惯,大家有事都单位里说。彼此联络感情,也都是靠单位里开会或是举办活动。 方云就又道:“也知道你忙,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活动你也不参加。对一个医院的同志,你了解的都不算多。但有件事我还真的得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林雨桐都准备走了,一听这话只得又坐下。 “做红娘的事。”方云就笑,“你常不在医院,我这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这不是开会吗?各地的干部都回来了,上门来叫咱们给做一回红娘……” 姑娘多的地方就是有这样的麻烦! 761.民国旧影(48)三合一 民国旧影(48) 做红娘这事, 林雨桐实在不内行,“自由恋爱嘛!喜欢谁, 就去追。咱们就不要过多的干预了。”说着, 就又站起来, 准备走了。 “等等。”方云起身压了压林雨桐的肩膀, “这是大事, 我还是得问你的意见的。” 我这不是说了吗? 林雨桐无奈的看向方云:“您这是难为我呢?” “不是难为。”方云一叹, “我明白你的意思, 自由恋爱是咱们提倡的。但是呢?对同志也应该多一些关心。尤其是在生活和婚姻问题上。” “您是大姐。”林雨桐笑了笑, “您之前也说过, 我跟好些同志的年纪都相仿, 有些老同志的年纪更比我大。我这怎么跟人家介绍对象, 这不合适。” 方云一拍额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不合适。” “嗳!”林雨桐赶紧点头,“真的不合适。” 方云这才摆摆手:“那行吧,我及时跟你通报。” 林雨桐笑呵呵的就走,“那方大姐你就受累了。”说着, 赶紧就走。 看着林雨桐跟逃跑一样的姿态, 方云摇摇头, 又时候有个什么不爱管的搭档,也不全都是好事。 随后的几天, 林雨桐发现‘视察’医院的老干部越来越多了, 每次来都少不了办座谈会, 座谈会上讲一讲战斗经历等等。当然了, 全都属于方云‘邀请’来的。叫大家通过这样的途径先对有意向的男同志进行了解。 林雨桐也不知道这样的属于哪种范畴的了解,只要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就都由着他们去了。 紧跟着方云又组织所有的职工照相。林雨桐没有参加。方云拉着不一,“多难得的机会。” 林雨桐摆手:“我的情况特殊,要给我照相,得领导批的。你们照吧。” 方云愣了半天这才罢手。 林雨桐说的也不是假话,因着秘方的关系,安全是受到严格保护的,个人的信息也属于严禁透露的一类,当然包括影像资料。之前斯诺拍走的照片,是个侧面照。那也是不得不为之的特殊情况,现在叫自己照这种免冠的三寸黑白照,肯定是不行的。 她其实这会子还好奇呢。这胶片可紧俏的很,而且相机也少,就是一个单位一个单位轮着来,这暂时轮不到这边吧。好多大学都在很学生归档案呢。自家这边学生相对来说是少的。要排队得在两个月之后了,“找谁走后门了?”她拉着方云低声问了一句。 “找什么后门。”方云压低声音,“这是送上门的。一个个的要介绍对象,但这总不能叫小姑娘一个个的战成排挑吧。有照片就好办了。”说着,就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来,往桌子上一抖,掉出不少照片来,“你瞧瞧,这都是找我给介绍对象的。” 这么多? 林雨桐随意的翻看了两张,“看这数量比咱们在这里所有的护士两倍还多。” “有什么办法呢?”方云低声道:“男女比例,三十六比一。正常的!不过,如今来了不少女学生,以后应该能好点。” 林雨桐发愁的一叹:“这弄不好都是要打架的。这事还得大姐你来办,要搁在我这里真就为难了。” 方云忙道:“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把药厂那边的女职工的照片给我一份。” 连这个主意你都打上了。 林雨桐低声道:“你知道的,职工的工资可比干部的高了不是一点。” 没错,边区的产业工人的工资是最高的。像是药厂那边配药的大师傅是属于技工一类,津贴可以达到五十块钱。就是分拣药材的,一个月也有三十块钱。其他厂子也是一样的,最低也在二十以上,这比首长的工资都高。 这话一出口,方云就批评林雨桐:“你这就是看低咱们工人的觉悟了嘛。” 好吧!我还是闭嘴吧。 “说好了,有些特殊人员的照片我不能给你。”林雨桐给她打预防针。 方云点头:“我懂!不强求。但是你作为药厂的厂长,对这些同志的生活还是要多关心的。宋政|委到底是男同志。” 两人说了半天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隔了一天,方云又找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了。向红梅一直都是你的助手,她的婚事……要是真结婚了,可能就要跟着部队走了。所以我还是得听听你的意思。” 这刚培养了一个稍微顺手的助手转眼就要走了。 但婚姻这事,自己还能拦着。 “听她自己的意见吧。”林雨桐问方云,“问过她的意见没有?” “我还没跟她提呢。”方云低声道,“……是个副师长,今年三十六了。” 向红梅二十一还是二十二,大了十好几岁。 “还得你把向红梅叫来……”方云笑道,“从上回的事后,这姑娘有点怕我。我怕到时候她不愿意,因为怕我不敢提出反对意见。这就成了拉郎配了嘛。” 林雨桐将笔合上,方云却在看她纸上的内容,一看之下就笑了:“你怎么想起写这个了?” 是关于夫妻生活卫生的话题。 林雨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最近来了好几例偷偷找我看诊的女同志。就是夫妻生活不注意……例假来了,就不应该乱来吗?结果了,身上就有点不好。这些知道本该是家里的女性长辈教导的,如今这都早早的出来了,没有人教导这方面的知识,如今算是咱们亡羊补牢吧。” 方云皱眉:“这个册子,不光要给女同志看,男同志也要看。一个月有四五个周六,憋一回都不行?应该给男同志上一课,叫他们知道知道怎么尊重女性。” 林雨桐目瞪口呆,这话说的可真是够彪悍的。不过这个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周末夫妻造成的。夫妻不能一起生活,周末夫妻团聚弄得跟打仗一样。 她不好意思跟方云在办公室谈论这个问题,只扬声叫钱妮:“你去叫红梅来一趟。” 向红梅的进步很快,一般的枪伤她都能处理了,取出子弹缝合伤口,怎么用要麻醉。怎么止疼。怎么消炎用的都不错了。她刚巡查了一遍病房,就被钱妮给拉住了。 “怎么了?”她赶紧问钱妮。 钱妮低声道:“方政|委找了院长,要院长找你去。说是给你介绍对象的事。” 向红梅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她直接找我就行了,干嘛找院长?” 钱妮轻哼了一声,“谁叫你受欢迎呢?院长可是不管这些事情的……” “我去跟她说去。”向红梅脚下快了起来,“不叫林院长为难。” 所以,林雨桐正跟方云说话呢,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向红梅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院长您叫我?” 林雨桐朝方云那边瞥了一眼,心里一叹:这样的事情就不是这么办的!看吧,人家反感了吧。她呵呵笑着,叫向红梅坐下,“怎么样?病房里还都正常?” “正常。”向红梅低声道:“七号病房三号病床的伤员有点发热,我已经叫人给喂了退烧和消炎药,要是晚上还没有退烧我会跟你说的。” 林雨桐点头:“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有这样那样的个例都是正常的。”说着她就深吸一口气,看向方云,“方大姐有事跟你说……” 向红梅马上道:“是介绍对象的事吧。对于这事我暂时还没有考虑。要是想早点成家,我就在家里等着家里安排了。既然出来了,就是为了gm事业……革命尚未成功,谈何为家?” 人家的意思明确,就是没有成家的打算。 林雨桐挠挠头,看向方云:“您看呢?” 方云却低声道:“你先回避一下行吗?我跟她单独谈谈。” 林雨桐脸上的笑意就收起来了,但到底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方大姐,咱们的原则还该是自愿的。” “当然!”方云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事林雨桐没办法阻拦,一是向红梅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个不好说,要是因为跟方云之间的误会才如此排斥,那这说明她排斥的不是婚姻本身。二是真要是坏了人家的姻缘,这得得罪多少人? 当然了,要是方红梅死活都不答应,方云也不会这的强迫她。 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先开始还是一人一句,有问有答,后来就只有方云的声音了。林雨桐还以为这事不成了,没想到方云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对林雨桐点点头,轻声说了两个字:“成了!” 林雨桐嘴角抽了抽,“成了?那就好!那就好!” 等进了办公室,见向红梅脸色涨的通红,就笑了笑:“行了!方大姐都跟我说了。你愿意就行。” 向红梅低着头,不敢看林雨桐,脚不停的蹭着地面,“那个……院长,我以后不能给您当助手了。” “没关系!”林雨桐摆手,“带出来一个你,也该换人带了。之前观摩手术的……也不行,估计方大姐也给她们介绍对象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弄的医院现在没人可用。这一结婚,只怕就都要下部队了。我这边只能从学校的学生里择优挑人,补充医院的人手了。她这个政|委当的,可真是能添乱。” 向红梅见林雨桐真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结果隔了一天,方大姐通知林雨桐,参加向红梅的婚礼。 林雨桐眨眼再眨眼:“这就结婚了?” “可不结婚了吗?”方云走路都带风,“我跟你说,就咱们医院的护士最受欢迎……” “能当老婆使用,能当野战医护使用,还能当家庭医生护理营养师用,当然受欢迎了。”林雨桐笑了笑,“行吧。结婚咱们这娘家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没表示?怎么表示啊?这么多人,成亲就在这几天。咱们经费紧张,不用这些虚礼了。”方云摆手,好像惧怕林雨桐真要叫医院出嫁妆一样,“革|命的婚礼嘛!简朴才是本色。” 但晚上的时候,林雨桐还是叫钱妮偷偷叫了钱红梅,给了她几斤棉花,一副被面和粗布里子。够做一床被褥的。向红梅说什么都不肯要,这玩意可不好弄到。林雨桐塞给她,“留着,以后有了孩子会用的到的。” 婚礼简单的很,林雨桐见到了这位副师长,胡子拉碴的,说是三十六,其实看着都四十出头的样子。大家凑在一起,一人一碗清水,桌子上放着两碟子花生,一个吃上两个,就算是把婚结了。大家戏称这叫‘花生米婚礼’。 接下来的大半夜月,林雨桐几乎一天两场的参加婚礼。每个婚礼的模子都差不多,年纪长一些的新郎,年轻的还是十**岁样子的新娘。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标准一样。 钱妮听到林雨桐嘀咕,就不解的道:“什么叫一个标准?” 林雨桐愣了下,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觉。 恰好杨子过来,他进来就接话道:“这一个标准,就是所有的人看上去,除了长相的差异,从思想到认识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林雨桐点头,是这个意思。这里增强了d性,削弱了个性。每个人吃的几乎一样,穿的几乎一样,挣的钱几乎一样,官兵几乎一样,思想高度统一,行动整齐划一,真是除了外貌之外,这a与b的差别越来越不明显了。所以这婚姻选择上,好似也是如此,不过是脸不同了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林雨桐还是叮嘱杨子:“以后还是少说话的好。”说的少,错的就少。 杨子点头:“我懂。”说着,就想起什么的问道,“大姐,你听说过英国的海德公园吗?” 林雨桐点头:“在伦敦吧。好像是不同政见的人都可以在那里自由演讲,而不受干扰。怎么了?” “秦北如今也有这样的地方。”杨子接过林雨桐递过来的麻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就在青凉山秦北公学门口。那里有个广场,有几棵小树。树上都贴着纸条,歇着寻人启事,看看能不能遇上自己的同学朋友。” “还有这事?”林雨桐有些诧异,“能找见吗?” “能!只要来了,差不多就能。我们宿舍一个找他对象,结果被他对象的同学看见了,递来了他对象的消息。”杨子叹了一声,“我也贴了寻找二姐和大哥的,要是他们来了,该是能找见咱们的。” 林雨桐摸了摸他的头,却没有说话。 杨子消沉了那么一下下,才又道:“星期天的时候,可多同学都去,交换政治看法,还有读书心得。反正大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还看见好几个首长有空也会去。可以自由的组会结社,现在社团很活跃。要是谁觉得自己的看法成熟,也可以贴出告示,说是哪一天哪个时间要演讲。看到告示有兴趣的同学都能去听。大姐,你也不要整天的忙,有空出去转转。听听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你没去演说一番?”林雨桐白了他一眼。 杨子嘿嘿就笑:“我当不了那样的学生领袖。但是这里气氛自由啊!在京城在沪上在其他地方试试,一看见学生集会就先驱散,然后将学生领袖关押。我都被关了两回了。可见我还是不成熟的。如今,还是静静的听着人家怎么说吧。” 这就好!这才是成熟的表现。 说了半天话,都到了吃饭时间了,他才想起问:“我姐夫呢?还没回来?” 林雨桐摇头:“没!这事你别打听,跟同学也别提。”她转移话题,“陈晨呢?怎么不见来?” 杨子不自在的笑了笑:“同学嘛……总有自己的事。” 林雨桐的神色郑重起来了:“怎么了?吹了!” “哎呦……这叫我怎么说呢?”杨子笑了笑,“小姑娘嘛,都崇拜英雄……” 那就是告吹了。 “我还想着你们有感情基础,不会轻易散了呢。”林雨桐叹了一声,“行吧!你现在才多大?再过上十多年也才三十出头。结婚的事不急。” 杨子笑了笑:“从娘身上我看懂了不少事,所以不会在这方面钻牛角尖。别担心我。而且……现在成家,其实更累赘。你和姐夫一直没要孩子,不就是这么考虑的。” 初恋本来就脆弱,又是在如今这样的氛围下。有过经历的成熟的男人,是比这些小年轻更又魅力,也更叫人心里踏实。人家姑娘没选杨子,林雨桐也不能说人家就错了。不过像是杨子和陈晨这样的情况,大概也不少吧。有些一起来的恋人,有几对能经得起考验呢。 最近城里很热闹,又是贴标语又是组织人员,说是姜派了考察组来言安。又是办晚会,又是开宴会,反正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 林雨桐手底下两个会英语的女学生也被抽调除了交际处去工作。这天晚上林雨桐值班,过了十二点,钱妮从外面进来,低声道:“首长的警卫来了,叫您马上过去一趟。” 林雨桐还以为是哪位首长的身体不适,吓了一跳,走的时候还带着医药箱。可到了一处陌生的院子,在门口见到了正在等着l首长,“来了一位朋友,想见见你。她对你很信任,去见见吧。” 说着,还接过了林雨桐的医药箱。 林雨桐整个人都是懵的。推开门进去,就见油灯下,站着一位穿着**军装的女人,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林雨桐吓了一跳:“你是……于晓曼?” “才多久不见,至于这么惊讶吗?”于晓曼走过来,伸出手跟林雨桐握握,“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这么死了。” 林雨桐还恍若如梦:“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她上下打量对方,想起刚才首长的话,说是这位是‘朋友’。朋友而不是同志,就证明于晓曼并非是d内人士。“快坐!”她拉着对方的手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你是跟着考察团来的?” 于晓曼点头,“是啊!” 林雨桐一笑,也不说话。于晓曼本来就是特工的身份,她来了,可不单纯是为了考察吧。 于晓曼就笑:“当然了,也是为了搜集一些情报。” 你倒是坦诚。想起两人能坐在一起,就证明于晓曼有了某种意识,而外面的首长叫自己进来,只怕也是能说服她为言安工作。 林雨桐心里转了一圈,就笑道:“你搜集到什么了?” “我转了三天了。”于晓曼端着茶杯,手指在上面来回的画圈,“我来到这里,住在交际处,给我们……服务……对!是服务。给我们服务的被你们称为小鬼的十七八岁的小年轻,都会说几句简单的外语。哪怕是整理被褥,打扫卫生的大婶子,也都会看报纸。哪怕是送饭送水的大叔,也都能准确的说出现在联合抗倭的政策来。进城以后,发现这里看不见碉堡,没有警卫,甚至没有警察。虽说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人,但好像这些人什么活都干。早上起来给百姓家挑水,还给老百姓劈柴扫院子。在街上人们看到当兵的也不害怕,买卖人该怎么卖还怎么卖,没有人上门收保护费,不用担心有枪的人拿了东西不给钱。我看到很多年轻人抢着去报名当兵,没有人强迫,新兵也不用人押解,一点也不害怕逃跑。在街上我没有听见过有人对你们d的领袖有过批评,言辞间都很尊重,也没有那种政治攻击和闲谈。我没有在你们的领袖身边看到过护卫队,他们能随意的走在外面,大家都认识他们。我在这里的街上没有发现烟馆、妓|女、乞丐、流浪汉,好似每个人都很忙。包括女人,这里的没有太太这一类称呼,只有女同|志。没有旗袍高跟鞋口红,大家都穿的一样,却看起来自信张扬。这里有很多学生,他们的理想好似都是前线和战场。没有失败主义,没有厌战情绪,士气很高昂。虽然这看上去有点自以为是的可笑。”说着,她就一顿,“这跟我来以前想象的并不一样。” 林雨桐点头:“这是觉得好的地方,觉得不好的呢?” 于晓曼将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喝了,这才道:“贫穷落后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在如今的局势下,却是最不重要的。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吗?我问过给我们服务的人员同样的问题,但不管是谁,给我们的答案都是大同小异的。问政策他们答成一样的这不奇怪,但要是问他们对古今人物的评价,连这么主观的题都答成一样的,就如同数学化学公式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可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毕竟这是公众问题,但当我问到私人问题的时候,比如他们的恋爱观,婚姻观,择偶观,家庭观等等,得到的答案也基本相近,这就叫人不仅觉得奇怪,还觉得难以理解。” “所以,你怀疑这是对思想进行了管制?”林雨桐挑眉反问了一句。 于晓曼点头,“所以,我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你不是一个轻易能被人左右的思想的人。你说不是,我就信你。” “不是!”林雨桐回答的很干脆,“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多方面,你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一个月两个月,以你的敏锐,很快就会有自己的答案。”说着,她顿了一下,“如果你非要我给你一个答案,我可以给你这么解释。第一,这里的生活基本是标准化的。所有人的衣食住行接触到的东西,没有太大的差别。生活标准化,所以所有人对生活的希望、需求、兴趣、趣味、感情都逐渐的趋于一致。生活环境决定意识形态,这个你能理解吧。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我们在一起开会,会说这个人升级为炮兵司令了。你听了这话,会怎么想?以为是升官了?不是!这所谓的炮兵,不是真正的炮兵,而是‘泡兵’!挖窑洞的时候,手掌上打出来的血泡,苦衷作乐,调侃彼此当了炮兵,谁的多,谁就被称为司令。不是言安的人听不懂这个笑话。因为你没融入到这个生活的氛围中来。第二,这也是组织活动的问题。大家小组讨论的很多。集体的智慧灌输到每个人的脑子里,你得到的答案必然是差不多的。” “没有个人的思想?”于晓曼看向林雨桐,似乎很难理解。 “不是没有思想,而是很多人的思想凝结成了集体的智慧。”林雨桐叹了一声,“你看到的每个人都不是英雄,这里也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但每个人都是这个集体的细胞……” 正说着话,门被敲响了,炊事班送来了饭菜,很快摆上桌。添加宵夜这可是难得的事。 白米饭,一盘子大葱炒鸡蛋。 林雨桐将筷子递过去:“感激吃吧。对你这可是外宾的待遇了。”几个外国人在这里才能享受到吃白米的待遇。 于晓曼笑了笑:“很难想象你这么追求生活精致的人能受的了这份辛苦。” 林雨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笑道:“怎么样?能在这里见我,是不是想弃暗投明了?”这话有几分玩笑的试探。 于晓曼白了林雨桐一眼:“白坤能送那设备回来,就没告诉你是谁关键的时候搭了一把手?” “我们有纪律,不该告诉我的说了我也不听。”林雨桐给她拨了菜,“不过你帮了忙,你自己呢?被发现了?” 于晓曼摇头:“那倒是没有。郑东那人你知道,有点自己的盘算,但在大事上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信奉多个朋友多条路。乔汉东嘛,我俩一直就不合。我坚持不懈的告他的状,他也坚持不懈的告我的状。两人相互攻击,反倒上面没人信我们的话了。都觉得是狗咬狗咬的动了真火气了。双十二之后,我就被调回了侍从室……” “你现在是侍从室?”林雨桐吓了一跳。 于晓曼点头:“这次过来也肩负着一定的使命。而白坤又将我的情况跟你们的领导汇报了。这两天明显在做我的工作,我提出要见见你,没想到真见着了。我把你当朋友,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选择吗?”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谁也不能代替谁做决定。”林雨桐先是说了这么一句。 于晓曼就笑:“我还以为你会游说我。” 林雨桐摇头:“有句话说‘捆绑不成夫妻’,又有一句话说‘牛不喝水强摁头’,这道理我还能不明白。你问了我,我倒想反问一句,你当初为什么跟民众党走的?” “抗倭!革|命!”于晓曼的眼神迷离的起来,“还有……我的未婚夫……” 林雨桐皱眉:“你还记挂他?” “没有!”于晓曼嘲讽的笑了笑,“太傻了!” “你找到他了?”林雨桐看向于晓曼,就见她眼里的泪光一闪,她说:“找到了。” 这副表情肯定是结局不怎么美好。 果然,于晓曼拍了拍桌子,“那王八蛋从辽东撤离就很快结婚了。不仅结婚了,还在外面养着两个女学生。我查到他了,但没有去找,已经没有再去见面的必要了。” 林雨桐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半天才道:“既然如此,咱们不谈他。只当死在辽东了,你的心里也好过一些。咱们言归正传,只说你当初革|命的目的。这么说吧,民众党如今早已经丧失了当初的革命性,而工农党,因为艰苦,因为生存艰难,所以还需要不停的奋斗和革|命下去。” 于晓曼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的走动,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朝外看了一眼,“不早了,天都快亮了。我也该走了。我即便还在这里停留几天,但估计也不好跟你接触。所以,这次一别,恐怕见面就很难了。说起来咱们俩这关系也是奇怪,但却难得的觉得投缘。希望下次见面,咱们还都活着。” 林雨桐叹了一身,起身跟她抱了抱:“保重!” “保重!”于晓曼拍了拍林雨桐的后背,“给我向金先生带好。”说完,放开林雨桐,打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林雨桐一个人坐在屋里静坐了半天。 门再次推开了,是l首长:“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说的挺好的。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争取过来的机会有多大?” “□□成吧。”林雨桐又补充了一句,“以前在京城,她做的事情从来都是站在咱们的立场上的。只要求她帮忙,没有不答应的时候。我想那时候,她已经觉察出我们的政治态度了。但还能做到不动声色帮忙,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又说了于晓曼的一些情况,临走又强调了保密原则,林雨桐才被警卫送回医院。 见到于晓曼真是意外中的意外,连着两天,林雨桐心里都在记挂这事。后来因为考察团要参观医院,这才跟陌生人似得又见了一面。 到了阳历的六月,天越来越热了。但是窑洞里的夏天是很好过的。尤其是窑洞深的人家,大中午的时候,窑洞里面的温度跟外面能相差十度左右。反正在窑洞里睡午觉的时候,是要盖着薄被子的。 院子里的菜也都长起来了,自家吃肯定是够的。吃不完就送到医院的食堂,给伤员加菜。今年的菠菜长的特别好,到了这个季节,菠菜都长老了。但谁也不舍得糟蹋。这玩意是个‘富贵菜’。有钱的人喜欢它,爱它那绿莹莹的鲜翠劲。没钱的人讨厌它,这东西长起来很容易,一年能种几茬,真是吃腻了。林雨桐以前真不知道大家不爱吃,所以也没办法理解每次钱妮送菜的时候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林雨桐知道了,又赶紧叫钱妮买了不少鸡蛋送去,别叫人说咱们抠门。 越是靠近七月,林雨桐也越是焦躁。尤其是四爷不再,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最后力排众议,号召医院和学生一起,挖防空洞。 秦北的窑洞都在土山脚下,窑洞顶上是一二百米,二三百米的土山,这其实就是天然的防空洞。炸弹落下来最大也就是炸出一两米深的坑,对下面的窑洞大致上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只要不是在城里,有明确的目标,在城外根本就炸不着。但为了以防万一,以防特殊情况人员来不及疏散,林雨桐觉得,早早的挖好防空洞,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762.民国旧影(49)三合一 民国旧影(49) 在山脚下挖防空洞, 很快就成了一股子潮流。不过是费一些时间和力气罢了, 这窑洞即便将来用不上, 但作为安置点,还是一样可以暂时安置人的。哪怕是当做仓库用, 至少也不会被闲置。有些窑洞选的地方更好, 选哪种上层是土,下层却是石头的山,开凿这样的山作为防空洞,自然是上上的选择。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六月底了。乌青的眼底,黑瘦的身影仿佛是大病了一场。见了林雨桐笑了笑,就直接歪在炕上睡着了。林雨桐给他把脉, 这是劳累过度了, “多长时间没睡了?”她低声问白元。白元不比四爷好, “一天也就两三个小时,最近一直是这样。本来我说好好休息两天再回来, 他怕您担心, 连夜的往回赶。说是不回来,他睡在外面也睡不踏实。” 林雨桐没言语, 只伸手给他脱衣服, 这不梳洗躺在这里也不舒服。白元要帮忙,她直接打发人:“你也去歇吧。”两人半斤八两, 谁也不必谁好多少。 热帕子给他擦在身上, 四爷就眯着眼睛又醒了。 “我在!”林雨桐给他脸上敷上热帕子, “你安心睡吧。” “好……”四爷只疲惫的抬眼又看了看林雨桐,这才拽着她的袖子真睡了。 林雨桐哪也没去,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四爷这一觉,整整的睡了两天两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了。 外面的知了叫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唤,屋里的锅灶不能用了,只能在外面的泥炉子上做饭。鸡汤大夏天吃起来本该是极为油腻的,但对于连着几个月都没怎么见荤腥的人来说,就又不一样了。炖了两只鸡,一只叫钱妮给白元送去了,一只林雨桐放在炉子上给四爷端了进去。 “我喂你。”林雨桐取了勺子来。 四爷摆手:“饿的很了,喂起来太慢。” 林雨桐将鸡腿鸡翅膀给单独捞出来给他,这才又端着汤出来给下了一碗面。等进来的时候,四爷将鸡骨头啃的干干净净,把林雨桐心疼的不行,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出去吃的不好?” “百废待兴,一切都从头来过。条件是艰苦一些。”四爷没说去了哪里,但林雨桐估摸着是山里。从言安再往北,也有不少石山,估计是将厂子建在这些地方了,“能呆多久?” 四爷就笑:“把徒弟带出来就行了,我还能天天去车间开机器?剩下的就是不停的改良,这该是独立完成的事情。放心,以后即便出去,也是三五天就回来。像是这次这样的,不会再有了。”然后接过林雨桐递过去的碗,吃的稀里哗啦,“在家里过的怎么样?晚上也睡不踏实?” 就跟少了一半似得,半夜总是惊醒。 四爷放下碗,拉了拉林雨桐的手,“咱们搬到城外去住,在医院和医科学校中间挖个窑洞,你上班也近便。而且,城外安全。” “行吗?”要是这样当然是最好了。 四爷就笑:“迟早的事情。城里的目标大。等战争开始了,机关单位都会陆续的往城外撤离。”咱们只是走的早了一步而已。“而且,你骑马来回上班,也耽搁不少时间。” 商量妥当了,剩下的事情怎么安排,林雨桐就不管了。最终四爷带着人在医院和医科院中间空位上,确定了地方,一个大窑洞,从里面又掏出两个小窑洞出来,给一个锅带着两只耳朵一样。一边作为卧室,一边作为书房。从一侧上去,二层是连着两个大窑洞,钱妮和白元连同警卫班的十二名战士都可以住的下。院子是低矮的土墙,只有大半个人那么高。两边就是医院和学校,彼此都能看个通透。 方云笑道:“这下好了,在这边你也不需要办公室了。没事你在家呆着,有事咱们喊一声,远了那么几十步的距离。” 林雨桐就笑:“要不你也搬到这边住,两边的空地方还不少……” “我还是算了。”方云摆摆手,“不过你的办公室我直接征用了吧。以后我晚上就住办公室了。” “不回家?”林雨桐点了点她,“你们家老姚该有意见了。” “有什么意见?”方云不以为意,“他那人……也忙。” 等方云走了,钱妮才过来小声道:“方政|委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学生宿舍里。跟女学生挤在一块呢。” 林雨桐有些惊讶:“我怎么不知道?”可别因为当初选址在城外,闹的人家夫妻感情不合。 钱妮摇摇头:“大家都装着不知道,我就没告诉您。” 那就是人家不喜欢别人过问,还是装着不知道为好。 这点同事的私事,林雨桐没功夫关注。她现在是不停的催着宋凯文——囤积药材!囤积药材!囤积药材! 宋凯文差不多都被林雨桐逼疯了,“药材的数量每年都是有限的。咱们进入这大规模的囤积的行为,已经让药材的价格平地长了三成了。” 就是长了一倍,该买还得买。要不然以后会更加的艰难。就是掏十倍的价格也未必能买的来了。 “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有药,咱们就买。成色这些都已经不是紧要的了。”林雨桐挠头。她之前在中|央医院那边看过那边的大夫给产妇接生,难产的时候用助产夹,而且麻醉的时候是用一块棉纱,棉纱上喷上药往人的口鼻上一捂,就算完事。要是人中途醒了,就再一捂。根本就没有麻醉的剂量这一说。那么外伤手术的时候必然也是如此。快捷是快捷了,迅速也是迅速了,但一想到肚里上正开着个大口子,然后手术台上的人就醒来的样子,就不由的觉得悚然而惊。太可怕了。 宋凯文最近正忙着将药厂往城外搬迁的事,这不光是厂子得搬,连同的职工也得跟着搬,这就不是一个小工程。如今又被林雨桐催着,他还不得不应着,“行,回头我跟外联处汇报一声。” 七月七日,就在这样的自我紧张的氛围中来了。 这天晚上,林雨桐和四爷坐在屋里,没有点灯,就那么坐着。 “你说,这边产的武器……”林雨桐的声音低下来,“会不会给那边……作为条件换取点其他物资。” 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头:“姜不信,他更信老美……” 林雨桐就默然。 四爷低声道:“姜能从美国得到援助,武器相对也算是精良。而这边……那厂子的产量能自给自足就不错了。” 两边都强,总比一方面强好些。 林雨桐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少牺牲一些人,咱们就算是尽力了。” 第二天一早,卢勾桥的事就宣传开了。到处都是请战的声音。 林雨桐到了医院,好几个医生都表示,坚决去基层,要去战场做后方支援。 杨子过来跟林雨桐辞别:“我也已经报名了,去前线。” “你们还没毕业吧?”四爷接过话,“现在说上前线还早。不是还在杭洲谈着呢吗?” “谈!谈!谈!”杨子一把将头上的帽子揪下来,“从去年谈到今年,出什么结果了。” 那怎么办?姜不下令,这边就开不过去,硬要过去,就少不了相互之间有摩擦。 四爷压压手,叫杨子稍安勿躁,“怎么了?你们同学之中有情绪了?” 对姜的不满情绪自然是越来越高涨了。 接下来的日子,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京城,津市接连丢失。 言安的气氛焦灼,但这里远离战火,闻不到硝烟的味道。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在怎么过。 到了□□月份的时候,言安的人口暴增。好些京城津市还有沪上的学生,全都涌了过来。医科学校这边再次出来了人员爆满,宿舍紧缺的状况。之前的防空洞暂时排上了用场,天气还不算是很冷,暂时住着也还行。 这些学生来的时候,就是一人提着一个箱子,其他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光是粮食供给着一项,一下子要增加多少? 人一多就吵吵嚷嚷的不得安宁,林雨桐去书房看四爷:“吵到你了?” “没有!”四爷朝外看了看,“人都安顿好了?” “有方云呢。”林雨桐之前去了药厂,“她善于处置这些事情,也善于给人做工作。” 四爷笑了笑,像是她这样将权力往出推的人,跟谁做搭档,都不会出现摩擦。他拉着林雨桐出去,“适当的休息休息,也别把自己的神经崩的那么紧。谁也不是救世主……” 这个所谓的休息,就是搭把手将院子里种的菜给收了。白元和钱妮要搭把手,四爷还不让。“霜快下来了,都收了吧。” 只有萝卜和白菜,长的也还行,这一个冬天的鲜菜算是有了。医院的同事在隔壁瞧见了,嚷着要打土豪。林雨桐用大饭盆切了三大盆的白菜丝凉拌了,结果根本就不够分。好些个胡萝卜都被当成水果瓜分殆尽了。 一堆人在一起,说着不对改编的事情。正讨论的热烈,远远的就听见锣鼓声,就有人喊了一声:“打胜仗了!” 是啊!平兴关大捷! 众人扔下玩,一窝蜂的往城里去,城里的锣鼓声,欢庆声响整整一夜。 进入了十月,医院选出来的五十个医护人员到位,而学校也将不断涌进来的学生都安置好了。确保能在窑洞的炕上度过快要到来的冬天。 林雨桐放心了,身心一下子都放松了。晚上躺在被窝里,摸着四爷身上的肉,“还是不行,有点硌手。明儿叫白元去城里买个羊腿,贴贴秋膘。” 最近吃这些都有些腻歪了,四爷咯吱她:“人家都瘦的麻杆似得,就我补的一身肉,像话吗?” 林雨桐被他咯吱的直笑:“羊肉是暖身的……” 缠磨着半天,不一时就都呼吸粗重起来了。两人这段时间心里沉甸甸的,过的跟清教徒似得,今儿气氛正好,窑洞里隔音效果又不错,难得的有几分放纵。 正得趣呢,远远的‘啪’的一声枪响,两人都惊了一下。 四爷嘴里骂了一声,这枪声吓的人缴械投降了。 林雨桐先是问了一句:“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四爷一口就咬在乳|尖上,“要不再试试?” 不能试了!枪响了就意味着又出事了,医院又得忙了。 林雨桐赶紧起身:“一会子来人叫,就尴尬了。” “多穿点。”四爷将衣服给林雨桐扔过去。林雨桐见四爷的样子,忍不住还是想笑,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四爷见她笑,黑着脸瞪她:“不想走了是吧?” 林雨桐还没说话,钱妮就在院子里叫了,她十分恪尽职守,出了门就是医院,她还是尽职尽责的陪着要过去。 其实出了门就能看见守在医院门口和学校门口的警卫,而自家门口也有警卫班的战士轮班值夜。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原以为很快就有人送伤员过来,可是等了一晚上都不见人。 新选上来的助手胡可揉着眼睛,“想来是送到中|央医院去了吧?” 也有可能。 方云上班来的时候才催着林雨桐回家,“守了一晚上了,如今没来就是没事。你回去吧。” 到家的时候四爷已经起床了,“没事?” 林雨桐摇头,“可能是谁的枪走火了吧。”说着,又瞅着四爷看。 四爷气的塞了一碗粥过去,虎着脸:“快吃,吃了去睡觉。” 这一觉起来才知道出事了。一个女学生在言河边上被枪杀了。气氛骤然的紧张了起来。林雨桐连午饭都没吃,赶紧去学校安抚学生的情绪。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等确定了杀人者的身份,却是因为逼婚不成才杀的人,在学生间的影响就更坏了。 林雨桐几乎每天晚上跟着方云一起,去宿舍里跟这些学生谈心。很多姑娘心里都有了去意。 而言安之外的地方,早早的将这事当做桃色新闻的报道了出去,要是再让学生离开这里,反响就更坏了。方云直接住到了学校,还跟林雨桐道:“咱们必须确保在这件事有结论之前,不能有任何一个人离开。” 这事发生后第五天,就召开了公审大会,杀人者被判了死刑,枪决。 乱纷纷的局面就这样的平息了下来。林雨桐趁机跟方云道:“你看,这婚姻问题是个敏|感的问题。这次事件中的两人,一个青年女学生,才十六岁。一个是战功卓著的功臣。这两个人说起来都不是坏人,可最后酿成了这样的悲剧。为什么?因为两人的思想理念,对爱情,对婚姻的认识上,分歧很大。虽然不能绝对的说,这样的结合就没有幸福,但是咱们以后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以个人的意见为准,如果他们瞧着姑娘合适,那叫他们自己追去。他们彼此接触觉得合适了,那咱们祝福。要是彼此不合适,咱们也不能以咱们的观念和认知去劝导。婚姻就跟穿鞋一样,合适不合适的,外人看不出来。您说呢?” 方云这次没有反驳,只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对林雨桐的提议,却没有做出任何正面的回应。 林雨桐有些皱眉,不知道她把这话到底是听进去没有。 芳姨娘好似也看出了林雨桐的不满,就停下脚步,四下里看看,见周围确实没人,这才低声道:“我知道的意思,但是你以为我真的长了一张蛊惑人的嘴,能说的这些姑娘立马就改变了立场。不是的!结婚的先决条件,得是三五八团。什么意思呢?就是至少得是三年的d龄,两人的年纪加起来五十岁。当然了,这不是硬性的规定,但基本能批准结婚的,差不多就是这样。这里面还牵扯到非d员和d员的问题。另外呢,哪个姑娘没有几分虚荣心?说是崇拜英雄也好,其他的也罢。但是作为领导的男性同志,在这些姑娘看来,却比毛头小子有魅力。” 这话林雨桐没办法反驳。不管披上什么外衣,择偶的条件始终都不曾变过。骑马的领导比扛枪的小鬼有魅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 方云这才拉着林雨桐的手笑道:“其实比起别人,反倒是你的心思更纯净一些。” 林雨桐这天回去就跟四爷道:“我是不是认知出现了偏差。”人家革|命,但不意味着傻。 四爷就笑,“行了,你看着别扭的婚姻,但人家好好的过了一辈子。再多话,就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干涉了。” 等寒风凛冽,第一场雪飘起来的时候,林雨桐猛地翻身坐起来,脸色都白了。 “怎么了?”四爷赶紧给她把棉袄披上:“怎么了你这是?” 林雨桐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腕,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我……那天晚上……枪一响……之后我忘了……” 四爷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见林雨桐扣着她自己的手腕,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忘了避孕了?” 林雨桐点头,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那天晚上事发突然,而且过后几天,一直在忙着安抚学生,这一忙,我给忘了,就这一次……”还给怀上了。 那么,就有了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个孩子是生还是不生? 四爷大概看出了林雨桐的犹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不许胡闹,孩子来了,就该好好生下来。咱们一直在后方,生下来也没关系。雇两个保姆,而且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孩子有我呢!好不好?” 这不是怕孩子受罪吗? 林雨桐窝在四爷的怀里,“你说这怎么就这么寸!” “我还能护不住你跟孩子?”四爷拍着她,“没事!真没事!来了就生。这不怪你……”他也没想到,当时才一半就投降了,谁能想到这就怀上了。怀上了就生吧。这种事根本就不用想。 “这个孩子必然是最辛苦的。”林雨桐摸着肚子,心里一下子就变的沉甸甸的。 四爷拍着她:“咱们的孩子要是还过不好,那就真没天理了。” “那就生下来?”林雨桐看四爷。 “生!”四爷很坚决。 怀孕了,在工作中是没有什么优待的。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四爷弄了许多的碎皮子,晚上趁着林雨桐睡着的时候,给她将皮子钉在鞋底子上,大冬天的为的是防滑。 两人谁也没告诉,等显怀了,该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但亲近的人,像是钱妮和白元,都是知道的。所以钱妮就多了一个活,帮忙做饭。在林雨桐在医院看诊的时候出来做好饭。四爷打发白元到处淘换吃的,家里又不是只有自家两人,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地下,东西总得有个出处吧。白米细面隔三差五的总去买,菜蔬想讲究都不能了。白菜萝卜土豆,再就是粉条粉皮豆芽豆腐,再想又其他的,那是真没有。 等两个月的时候,有点害口了。就想吃酸酸辣辣的东西,晚上的时候,将粉条在水里煮了捞上来,然后放上蒜泥辣椒面跟盐,再泼上热油,最后点上醋,一口气吃了半盆子下去。 四爷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这玩意不好消化,“你可小心点,别咳嗽了。” 林雨桐自己吃了点对胎儿没妨碍的药,这才刷牙问四爷:“去哪了?听钱妮说你一下午就进城去了。” 四爷给她倒了热水放在炕头上,这才道:“迁都重青的了,金陵那边很可能就会沦陷……” 林雨桐一愣,这段时间被肚子转移了视线,差点忘了这事,“你说了?” “只是去闲谈,无意的提了一句。”四爷皱眉,“不过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救多少人,看天意了。” 林雨桐没言语,刷完牙坐在炕沿上,四爷将门关好,打了一盆水放在林雨桐脚边,“洗脚!” “我来!”又不是大腹便便的妇人,哪里洗不了脚? “别动!”四爷拦住她,“老实呆着。站一天了……”脱了鞋袜,果然脚都是肿的,“以后上课的时候别逞能,坐着吧。” 林雨桐就那么坐着,看着他细致给她洗了脚,擦干净了扶上去塞进被窝里,这才把他自己的脚放进去洗了。 四爷见林雨桐缩在被窝里直往过看,脑子里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就打岔的问道,“预产期算过了吗?我算了一下,应该在来年七月中下旬吧。” 还真是。 “又是在大热天做月子。”林雨桐提起这个就怕。 “窑洞里凉快。”四爷朝书房的方向指了指,“要不回头我把书房叫人往深了挖一挖?” “那倒不用。”林雨桐左右看了看,“不如再往里面掏一个小窑洞,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再过几年得一个人住了。” 那还早!等抗战胜利了再挖都来得及。 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孩子的事,对这个孩子,两人的心里都带着几分歉意。 慢慢的,林雨桐的不同还是被人看出了端倪,宋凯文率先找来了:“这是真怀孕了?” 林雨桐很抱歉:“这是意外。” 宋凯文赶紧摇头:“我不是批评你。孩子……是未来,是希望,来了咱们就好好的生……”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药厂真是忙的时候,前线一天三封电报的催,可这时候偏她怀孕了。 “并不影响什么。”林雨桐赶紧道:“除了明年夏天生孩子给我三五天的假期就行。其他的时候绝对不耽搁厂里的事情。” 当时四爷就在屋里,听了也没说什么,当天却叫白元去老乡家里预定了羊,只要在七月的时候有羊奶的羊就行。 到了阳历年,进入了三八年,第一天,杨子就来了。手里提着兜子有点奇怪,到了跟前才发现,那是把裤子的裤腿下面绑住当兜子在用,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着什么。他的学校也迁到城外了,每天忙着上课忙着训练,连周六都出来的少了。今儿是新年的第一天,城里很热闹。像是话剧,戏曲都已经开始对外卖票营业了。像是他们这些学生,去参加个舞会然后去看看新戏的时间都不够。 “大姐!”杨子朝林雨桐的肚子上看,“上次我来,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要当舅舅了。还是听别人说的。” 谁这么大嘴巴?都传到杨子学校去了。 “你的一个学生跟我的一个同学认识,人家顺口说的,要不我能知道?”杨子说着,就扶着林雨桐进屋,这才把他那‘兜子’解开叫林雨桐看,“这玩意可不好找,还是我托了交际处的人从西按捎回来的。” 竟是苹果。大冬天在言安这地界,很少能买到水果。倒是每一周都有车去西按拉军粮,托人带回来估计也挺费劲。自己不缺这东西吃,常不常的都是晚上躲在被窝里吃,所以四爷就没想着买水果。没想到杨子给弄来了。 他搓着手:“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淘换去。本来还想去河里弄点鱼去,却想起来,咱们在言河边住了这么长时间,从没听说过有鱼,偶尔有小杂鱼,那玩意也吃不了什么。等开春了,要是我还没跟着部队走,就去河边挖泥鳅去。那东西吃了也大补。” 林雨桐看着炕上个头不大,一个个皱巴巴的苹果,就进去拿了棉马甲和两双棉鞋出来,“马甲套在衣服里面,这都是羊毛的,穿上暖和。”想着晚上加班,给杨子再添几双棉袜子和护膝出来。真要是跟着部队走了,一时半会的还真不能递送东西。 晚上吃的是羊肉泡馍,四爷叮嘱杨子:“你姐这边有我呢。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大哥如今也不知道去哪了?”杨子的筷子一顿,“我在大姐边上,要是还照顾不到,赶明没脸见大哥了。” 这孩子的心思真重。 等送走了杨子,没多长时间天就黑透了。借着夜色,家里又来了客人,是邵关山。 这次他满脸都带着笑,拉着四爷的手就不松开:“多亏了你了。前线的消息送回来了,咱们的武器……”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是这个!”说完就又可惜,“就是量太少了。你不知道,听到消息的差点没把我给围了,都急的等着呢。鸡屁股下面摸蛋就说的是他们这样。老弟啊,咱们的效率还得往上提……” “我这不是也没闲着吗?”四爷拉他去书房,展开了图纸给他看,“不过是理论上行得通,但技术上却达不到……” “谁说达不到?”邵关山直接就要图纸,“没有什么是咱们工人阶级攻克不了的难关!” 林雨桐笑着弄了一碗羊杂给送进去,烧饼更是拿了五个,“先垫吧点!” 邵关山一拍额头,“你看我这脑子,还没恭喜二位呢。”说着起身就朝外面吆喝,“把东西带进来。” 两个警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个扛着一个猪大腿,一个背着一篓子的梨。 “野猪腿,山梨。给弟妹补身体的。”邵关山指着林雨桐的肚子,“说好了,等孩子出世了,不管男女,我都是干爹。” 林雨桐和四爷都有点尴尬,他们一直把这位当成上一辈人的。如今……好吧,成了同辈了,给孩子当干爹并不算是乱了辈分。 四爷跟邵关山说话,林雨桐用烧饼夹了肉递给两个警卫员,“见着有份。” 于是一条羊腿连带一点羊杂碎就这么消耗干净了。 林雨桐一天吃的什么,大家都闻得见。其实像是林雨桐这样,怀孕以后这么当回事的,绝对算的上是异类。 方云就不止一次跟林雨桐念叨过,“还是你有福气,你们家小尹对你那真是没的说。我们家那位,从我怀上到生下来,他是一点都没管过。”以前也没觉得什么,大家都是如此,也就觉得正常了,可如今一比较,这差别就很明显了。“那时候嘴馋,想吃根萝卜,跟他说了几次了,愣了没见过一口。还是后来你给了我一根黄瓜,那是我怀孕后吃的唯一的好东西。” 早已经想不起水果是什么味道的人,想吃的不是萝卜就是黄瓜,叫林雨桐听了心酸的不行。生孩子代表的意思就是受罪,这是大家的普遍认识。所以,才有那么多女人一提起怀孕就变了脸色。 这天林雨桐巡查病房,也有好几个孕妇已经住进来,等着生产。如今这都是小路,单位离医院都远的很,孕妇觉得要生了时候就住了赶紧过来,要不然就怕来不及。可过来了,却也未必就马上能生。于是就这么在医院里住下来了。这边的医院舒服,所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都往这边挤。三分之一的病房里住的都是孕妇。接生孩子这事,如果不是遇到难产,林雨桐是不管的。有专门的医生在给接生。林雨桐又专门给开辟了婴儿室,出院以前,孩子在另一边放着,有专人照看。 之前她很少关注产科这边,这次过来,却叫她浑身都不得劲起来。生下这里的孩子,有差不多三分之一,是送给附近的老乡抚养了。亲生父母会给前三个月的抚养费,每个月是十块,然后就不再管了。 林雨桐站在病房外,看着亲生母亲写了一张字条,孩子自愿交给某某某抚养,永不相认的话。然后就那么干脆的将孩子交给人家。 “你就不怕他们是贪图你的三十块钱。”她忍不住走了进去,质问道,“过了三个月,你就不怕孩子莫名其妙的夭折了?” 那躺在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先是愕然,然后是慌乱,林雨桐以为她要追出去要回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却听她道:“不会的!不会的!都是淳朴的人。你听人家说的那些说孩子死了的话,八成都是他们跟孩子养出感情来了,然后把孩子藏在亲戚家一段时间,说是孩子没了,其实是害怕亲生父母回去要。林大夫不能把人想的太坏!” 病房里静悄悄的,忽的就有个女人哽咽了起来,接下来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又有人道:“这不是没办法吗?” 方云一拉拉了林雨桐出来,“你这是做什么?” 林雨桐沉默了良久才道:“我只是想提醒她们,在她们认为对天下劳苦大众有拯救的义务之前,先拯救拯救自己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逃避作为母亲的责任。” 方云嘴角动了动,手就松开了。她已经有半年没有将孩子从宝育院接回来或者说是过去看看了。孩子长成什么样子,她都快要不记得了。 763.民国旧影(50)三合一 民国旧影(50) 因为机关都迁到了城外, 慢慢的, 在城外就有了新市场。这新市场就在一处山坳里,窄窄的一条道, 摊位都是由土台子和上面由芦席搭建的棚子组成的。但却尤其的热闹。 春节前夕,这新建的市场上人尤其的多。林雨桐和四爷也难得的出来准备年货。有不少的学生也跟着出来, 他们大多数都是看看热闹,但真的舍得花钱的没有几个。倒是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宽裕许多。 四爷跟林雨桐算账:“你想啊,这家家户户的如今可不指着部队吃饭。家里的蔬菜鸡蛋家禽, 根本就不愁卖。以前一只鸡两毛钱,现在九毛钱买两只,连换价钱的都没有。再有, 这老乡家里要是有老驴了, 那这基本天天都有进账。雇上一头毛驴联动赶老驴的人, 做一天工就是六毛钱。就这, 有些老乡还三不五时的想叫驴歇一歇,这份钱都挣不过来。” 林雨桐马上就明白了, 还有家里采的药材, 房前屋后的枣树, 家里织的土布, 就是生了羊羔的母羊挤出来的羊奶, 其实都是可以换钱的。而且是供不应求。 她笑道:“这也算是好事。人口的繁荣总是能带动当地的经济。” 两人一路上走了, 四爷拉着她的手, 怕她被挤倒了。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怎么买, 就只红枣买了不少。另外就是土布,孩子出生得做衣服的。现在最难买到的反倒是鸡蛋,冬天鸡不下蛋,根本就没有卖的。而且冬天的鸡是真的瘦。四爷买了几斤羊肉就罢了,鸡肉还是算了。 临走的时候,在市场的最外面看到半袋子核桃,一个小姑娘蹲在一边卖。四爷花了两块钱将核桃全都买了,“这种坚果可不好找。”这类东西孕妇应该适当的吃一些。 除夕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单位聚会的。没有谁是回家和家里人一起过年的。有的单位举办晚会,有点单位举办舞会,但最后的节目,都少不了一项,那就是会餐。 四爷不用去单位,“你去吧,也就**点结束了。” 林雨桐将饺子馅都拌好了,还有包饺子的面都已经活好了。她指了指外面,“叫警卫班一起过来包吧。你们先吃着。”羊肉大葱馅的饺子,和面用的面粉也不多,反正能保证一人能吃十几个的样子吧。 但这跟医院和学校的年夜饭比起来,已经好了太多了。医院比学校稍微好点,这里工作的,补贴比别人高半级,因此过年的福利也好了一些,锅里炖着白肉,没多少肉但能炖上一大锅好汤,然后放上白菜萝卜豆腐粉条,一人一大碗这就是难得的好饭了。很少有单位能有这个级别的伙食标准。因此不等开饭,全都对林雨桐和方云竖起大拇指。 林雨桐陪着吃了小半碗,剩下的全都给了钱妮了,还得赶下个场子,去学校陪学生过除夕。她到的时候,食堂这边都散了,各人打了饭,全都回各自的宿舍去了。林雨桐在窑洞外面,听着窑洞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有的窑洞可能已经吃完饭,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了。言安的油灯很少,只要不是学习的事情,晚上很少有人舍得点着油灯或是蜡烛。大家黑灯瞎火的躺在被窝里开卧谈会。走到一个还亮着灯的窑洞门口,本想推门进去的。谁知道手刚举起来,里面的等就灭了。 然后听见一个清亮的嗓子道:“小麻雀,该你了。” 林雨桐一愣,学生中间又很多这样起绰号的现象,像是这位被叫做‘小麻雀’同学,一定是个娇小又爱说话的人。 果然,她就听见里面的姑娘说着一口地道的川话,“那我就说说我们的家乡菜回锅肉……” “回锅肉有什么好的?谁没吃过?”里面的众人跟着起哄。 那小麻雀却一副不急的样子徐徐道来:“这你们就不懂了,这回锅肉又两种做法,一种是生爆盐煎,一种是熟爆盐煎,这两种做法截然不同,那味道也不同……”她细致的描述回锅肉吃起来的滋味,林雨桐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若有若无的咽口水的声音,就听她又说起麻婆豆腐,要怎么选辣椒,怎么选花椒,“吃到嘴里,麻辣的叫人再也张不开嘴也好……” 又有京城的同学介绍豆汁,不少就反驳这豆汁不就是豆浆吗?这同学马上嘚瑟,告诉大家这豆汁是怎么发酵的,有点酸味,“冬天捧着一碗热豆浆一吸……” 然后林雨桐不自觉的跟着做了一个吸溜的声音,里外一起神同步。 钱妮在身后道:“饿了吧,回去吃饭。” 林雨桐摆摆手,继续往前走,换个窑洞听墙角,里面的来自内蒙的同学在说烤全羊,“整个一个肥羊一根棍子穿过两个人抬,等烤的黄灿灿的,香喷喷的……”林雨桐又要跟着流口水了,整个腮帮子都酸了。 又听里面还有更行家的,说是吃烤全羊最好吃绵羊,山羊不好。绵羊性暖,山羊性寒,而且山羊的尾巴是个好东西,切成薄片生吃,味道也不错。 林雨桐擦了擦嘴角,决定还是不要听下去了。反正这么听着,这么些学生还都是家境富裕的,瞧这以前的伙食标准,跟现在这水煮菜比起来,啧啧…… 钱妮跟在林雨桐身后往回走,低声道:“这是大家在精神会餐呢。” 精神会餐? 真说不好这是精神胜利法呢,还是再找虐。估计这会子一个个的口水分泌的腮帮子疼,肚子即便不饿也开始不停的叫唤了。好似这种精神胜利法,能叫他们觉得白天吃的那些苦都不算是苦了。 回去的时候,四爷给林雨桐和钱妮一人留了十五个饺子,在锅里热着呢。 看着饺子包的还不错,林雨桐用手捏了一个:“谁包的?” “你这一碗是我包的。”四爷给她端了一碟子醋过去,“要蒜吗?” 林雨桐看着饺子愕然的看向四爷:“学会包饺子了?”进步了!如今这技能真是越来越多了。用不了多久,他大概除了不会生孩子就没什么不会的了。 四爷还谦虚:“皮不是我擀的。” “从来没吃过包的这么好的饺子。”林雨桐赞了一声,不是那种只将面片捏住,饺子包出来一个个都是爬着的。但也不是有什么繁复的花样,就是捏好了挤一挤,肉馅紧实的成了一个肉丸子,两翼就跟两个小小的翅膀,怎么看怎么可爱。 四爷朝外看看:“没给杨子留,明儿给他另外包吧。” 林雨桐点头:“今儿这羊肉你没发现特比好吃,没一点膻味。” 吃地椒草的缘故。 四爷又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两人挨到十二点,外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将窗户纸吹的哗哗响的声音,没有什么鞭炮声。 如今过年,鞭炮声一响,容易引起人们的恐慌,还以为是哪里又开战了。所以大家默契的没有人放鞭炮,又那些做鞭炮的原材料,能做多少火药出来。用在战场上不比什么都强。传承了不知道多久的习俗,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人主动提倡和建议,但都有了相同的默契。 杨子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带来了一罐子荞麦蜜,混了两顿饭,临走的时候才道:“过了正月初五,我就下部队了。可能马上就要开赴前线……” 迟早回来,但林雨桐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战场上的子弹从来都不长眼睛,这一去,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杨子却笑了:“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大姐别担心……要是我有个万一,对娘我没什么要说的,只以后见了大哥,大姐帮我说一句对不起。还有二姐……要不碰不见,不用特意去找了……像是咱们家这样的人家,比比皆是……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林雨桐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鞋袜都都给他打包带上,“活着回来……” 杨子伸手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我这是等不到我外甥出生了。”说着又去看四爷:“姐夫,我给孩子取个名字行不行?” 四爷拍了杨子的肩膀:“取吧。你取什么名字,这孩子就叫什么名字。” “常胜。”杨子呵呵就笑:“叫常胜怎么样?” “行!”林雨桐一锤定音,“盼着咱们的队伍常胜,也盼着他舅舅做个常胜将军。” 两口子站在窑洞门口,看着拎着行李的杨子,顺着羊场小道消失在自己眼前。送亲人送战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心里一揪一揪的疼,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可是不论如何也说不出阻拦的话。将心比心,那些当娘的送儿子去战场,做妻子的送丈夫上前线的心情,又该是怎么的呢?比自己现在要难受千倍百倍吧。 四爷拉他进去,转移话题:“常胜——长生——昌盛——长盛——常盛——”他笑了笑,“一个音,能有这么多词出来,个个都是好寓意,这名字起的不错。” 但前提得是这个孩子是个儿子吧。要是闺女叫这名字,不论是哪个都不合适? 一想起女孩叫这名字,林雨桐眼前闪过的就是黑壮的能以一敌十的女汉子。 两人在屋里坐着,因为杨子的事情,心里都有些沉重。半下午的时候,陈晨来了,拿了一包油糕上门,有些拘谨。 恋爱不成情分在,当初能将杨子从监狱里捞出来,这姑娘的性子就不错。感情这回事,说不上谁对谁错。林雨桐热情的将人接进来,又端了醉枣给她,“今天学校没活动?” 陈晨摇头,坐卧不宁的不知道要跟林雨桐怎么说,林雨桐笑着,“不用客气,你跟杨子是同学,又不是外人。” 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陈晨这才抬头:“大姐,我跟杨子的事情您知道了吧?” 林雨桐点头:“人都是在不断的变化的,环境不同,时间不同,做出的选择就会不同。我没从杨子那里听到什么抱怨你的话。有什么要说的,或是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陈晨浑身都放松下来了:“大姐大概不知道吧。交际处那边要了杨子几次,杨子都拒绝了。后来听说要成立报社,杨子的文笔也不错,我跟人家都说好了,一起过去的。但是杨子他死活不去,坚决要去前线……要是别人我也不敢说这话,我也知道我觉悟不高,但是……他这一走,要是万一……其实后方的工作也挺好的。” 这是舍不得杨子去前线吧。余情未了的样子,却叫林雨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沉默了良久,“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但是……他是大人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咱们不该拦着。” 陈晨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大概我真是那种资产阶级的大小姐,身上还有资产阶级的毛病,软弱了……” 这不是软弱了,没有谁能做到真的无动于衷。林雨桐拍了怕她:“你是个好姑娘。以后好好工作,不用多想。” 这姑娘走的时候跟梦游似的。林雨桐觉得,她是真的喜欢过杨子,所以在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从大局上,这叫不识大体。但从人性上看,又何尝不是人之常情。 送这些学员出征,有个不小的战前动员会。人山人海的。林雨桐和四爷挤在人群里,根本就没找见杨子在哪,队伍就开拔了。 当天夜里,林雨桐就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汗把被子都打湿了。四爷抱着她一夜都没撒手。 林雨桐以为自己会揪心不短的时间,谁知道第二天才起来,医院的院子里就有人在喊了。她不敢耽搁,马上船上衣服就往出走。结果到了医院,诊室的门口放着一个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穿着红色偏襟棉袄,灰色裤子黑色面色的女人,二三十岁的样子。林雨桐一到跟前,就闻见一股子腥臭的味道。她面色不变,这是性|病。 方云赶过来低声跟林雨桐道:“在咱们进言安以前,她楼子里当红的姑娘。后来听说是到了乡下,投奔远房亲戚去了。”做妇女救助会的工作,少不了跟这些女人打交道。有些都已经改造好了,没想到这个自愿去乡下的,却以这样的面目回来了。 林雨桐不关注这个人原来是怎么回事,“要紧的事,这病是传染的。凡是跟她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都可能被感染,而这些男人回家会要是跟自家的妻子……那这传染的范围就大了。我看你还是赶紧汇报吧。这病得马上控制,不能任由这么蔓延下去。” 回头就指挥人给安排了一个单独的病房。估计是没人愿意跟她一间病房的。 等人安顿好了,林雨桐才问几个护士:“谁送来的?” “几个老乡,送来将人往这里一撇,就不见人影了。” 林雨桐皱眉,还得赶紧查这女人之前是住在哪里的。 遇上这病,叫人心里直犯膈应。给这女人开了药,交代了护士,她出了门就吐了。这一整天都没吃进去一口东西。 四爷从书房出来,见她又在整理防治性|病的册子,就过去坐在她身边,给她拍着脊背:“还难受?” “就是觉得恶心。”说不清楚是心里因素还是到了妊娠反应的时候了。 四爷拍着她,轻轻的一下一下的:“这事急不来,得一点一点做。如今只在秦北这一片,你就只当是总结经验了。这以后,该是全国范围内的医治和防治以及检查,哪里能一促而蹴。” 林雨桐当然知道这一点,“如今……叫那些跟可能感染的人来做主动的检查,都是难事。”男人不想叫人知道这么污糟的事情,这是要面子。而女人就更是背不起这脏名声一个妓|女,害了多少人! 四爷不想叫她老是想这些恶心事,不动声色稍微转移了话题:“宋校长的一个朋友,早年在沪上就研究过妓|女这个问题。后来到了京城,也一直就没闲着。我也偶尔听他说起过一些。他做了很多调查,都是有详实的数据的。每年光是在京城的妓|女上交的税就高达四十一万七千六百,将近四十二万。可见跟民国之前比起来,这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行赋税高林雨桐当然知道。但是从没想到这个时期这么严重。 “合法化,叫这个基数越来越庞大了。”四爷跟林雨桐掰着手指算,“女人只要有这方面的意愿,就能填一份‘妓|女申请表’,表格里填写姓名、年龄、籍贯、住所、为娼原因、有无丈夫及亲族、是否自愿这些问题以后,就行了。按月纳税,谁也管不着。如今这个物价,用一分钱就能吃一顿饭的年代,这一地就四十二万,全国下来该又多少钱。谁舍得禁止?还有你不知道的,京城还有一种专门为外国人开的‘特等妓|院’。都是把名妓院所有的‘红姑娘’、‘一等妓|女’挑选出来,专供外**人……”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听说,这还是由宋ml亲自批示、姜点了头的。” 林雨桐看着桌子上写的小册子,只觉得任重而道远,“明儿我出门一趟,看看那个女人原先在哪里落脚,我带着人去义诊,挨家挨户的去给家里的女人瞧病。” “好!”四爷笑了笑,“要出门就先养精神,赶紧吃饭。” 醋溜的白菜丝,小米干饭。都是钱妮做的。想着明天的事,不知不觉的倒是把一大碗饭给吃完了。 第二天准备走的时候,林雨桐去病房里看那个已经病的很重的女人,一进去这才发现,病房里很冷,根本没人给她所在的病房烧炉子。这叫林雨桐的脸色尤其难看,将护士都召集起来,“医者仁心!早在我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们。可是你们呢?就这么对病患吗?” 没有人说话,但也没有人服气。 方云过来打岔,“我叫人照看了,没冻着。这一个人的病房用炭火,也太浪费了。”她过去掀开被子,叫林雨桐看,“我叫食堂拿了几块砖放在灶膛里烧热,拿出来用报纸包了给她塞在被窝里,暖和着呢。一会子我叫人再给换一茬。” 林雨桐没法继续说了。第一,一个人占了一个病房,烧碳确实浪费。好多伤员伤号的差不多以后,都主动要求不用烧的那么暖和,要节约。功臣都这样,一个得了脏|病的妓女你郑重对待有点不像话。第二,大家虽然有情绪,但也没真冻着她。给药给饭还给暖被窝睡,还要怎样? 她深吸一口气:“我希望大家,对待其他的无辜被传染的女同胞,不要带有色的眼睛。多一些同情和包容。” 这话一说,气氛才松了下来。 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西岗村,离这里大概有二十里的山路。走着过去,但到了地方,工作却并不顺利。敲响了第一家的门,里面的女人冲出来就把林雨桐往外推:“你们这是说谁有病呢?我们可是正经的人家,清清白白的做人,不能叫你这么毁了名声。” 钱妮吓的一把扶住林雨桐,这怀着身子呢,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林雨桐还不至于那么不济,那点力气想把她推倒根本就办不到。可这一推,她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恼了,谁没事闲的,走了二十里的山路被你这么推来搡去。倒是方云可能做惯了这个工作,低声道:“我去说,做这个工作做的多了,就什么人都能遇上了。见多了,就不奇怪了。” 然后拉着那女人,“大嫂子说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清白不清白,怎么跟清白扯上关系了?人吃五谷杂粮得百病,生病不是很正常吗?咱们医院以前就义诊,现在走乡串镇的,上门给大家义诊,怎么嫂子就恼了?” “义诊?”这婆娘狐疑了起来,“不是那谁……” “怎么了?”方云反倒追问起来,“有什么疑难杂症都能过来看。” 这婆娘这才欢喜起来:“也没谁。咱这里都是正经人,我这家帮着吆喝去……” 等到检查的时候,这女人被诊出被感染了,虽是初期,但肯定是被感染了。林雨桐朝方云点头,就由她拉着那女人去了一边,做工作去了。但按照林雨桐之前说的,即便查出来,也得主意保护**。 在村里里,男女共检查出三十多例。私下里告之了,又叫这些人这两天尽快上医院。一行人这才在擦黑的时候往回走。 “方大姐,我真是佩服你了。”林雨桐跟方云笑,叫她跟这些人一点一点的掰扯做思想工作,她还真没那个耐心。跟明白人说话,她会多说几句。跟糊涂人说话,她从来不愿意多费口舌。 方云难得的笑的志得意满:“这才几个人,这妇女会的工作,可不是你们看起来那么简单。比如动员群众吧,有些婆婆,就是不愿意叫自家的儿媳妇出来参加互助会,一个弄不好,这家庭矛盾就激化了。咱们本来是去帮助人的,结果弄的人家家不成家,可不就成了结仇了。最开始的时候,咱们也是走过不少弯路。后来,也慢慢的总结经验了。如今这做军鞋的,可不就是咱们妇女会组织妇女群众干出来的……小媳妇们挣了钱,家里的婆婆男人都高兴……” 说起她的工作,方云的语气很自豪,滔滔不绝的能讲一路。 走了有半个小时,前面就出现了人影,近前来一看,是四爷带着白元来了。 方云就打趣,“我还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媳妇坏了毛毛男人紧张成这个样子的。”医院的护士也跟着起哄。 四爷笑着打了招呼,就过去直接将林雨桐给背了起来,“我本来打算骑马的,但一想你骑在马上也太颠簸。咱们慢慢走吧,稳当。” 这一背,就是十几里,“我其实没那么娇贵。” 可泡在洗脚盆的脚都已经浮肿了。“还是歇着吧。多躺躺,我瞧着悬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四爷找了人,反正没两天,医院来了两位中医大夫,一位是安泰老先生,据说是把自己的身家全都捐献,带着儿孙从西按投奔过来的。之前也算得上是地方上的名医。一位稍微年轻些,叫袁野。三十多岁的样子,带着一副黑框的眼睛,听说祖上出过御医,也算是世家了。到了他这一代,前二十年都在学中医,之后东渡倭国学了西医。年前刚才津市来了言安,如今被分配了过来。林雨桐肩上的胆子骤减,主动提出让贤,院长的职务还是算了,自己的身上兼任的职位太多。 这却是除了四爷谁也没想到的事情。最后院长由安泰老先生担任,袁野成了常务副院长,而林雨桐是业务副院长。只是待遇却并没有降低。 不用管理琐事又在专业领域有一定的发言权,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方云就有点为林雨桐可惜:“咱们俩搭档的挺好的。” “学校这般咱们俩还必须搭档下去。”林雨桐摸摸肚子,“大部分事务还得你来忙。” 这边正说话,那边袁野就笑着请两人去开会。四个人的碰头会。 安泰老先生先是赞林雨桐:“药厂我看了,药我也验看了,都是好方子。” 林雨桐谦虚几句,去不知道凑在一起开会是要干什么。 寒暄了半天,她才听明白,原来是年前陆续赶来的那些学生身上出了问题。这些学生刚开始没地方住,只能安排在老乡家里。可这老乡家里,却不如学校机关这些单位里卫生。就比如这虱子跳蚤,有些人家就是舍不得花那两分钱买药,有什么办法?于是,这些学生难免就被染上了。 林雨桐以为他们是想征调灭虱子的药,这倒不是难事。刚要出声,就见袁野摆摆手:“咱们如今的经济困难,这些药往出运,我听说十分的抢手。我从津市过来,之前津市已经有了咱们这里产的药了。一路到了西按,那都是供不应求。既然能换钱,那咱们还是应该俭省一些。是不是试一试其他的尽量减少药品使用的办法?” 林雨桐挠头。这办法当然有,只是太受罪。 袁野呵呵一笑:“省下来的,就是咱们做出的贡献了。” 好吧!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林雨桐看袁野:“袁大夫有什么办法,就尽管说。” 这家伙是想要露一手的吧。毕竟自己在这里是什么地位,大家都知道。而安泰老先生之前是颇有家资,全都变卖了支持革|命,光是这份心就难能可贵。他总得有点能拿得出手的才能在医院里站稳脚跟。 袁野冲林雨桐善意的笑了笑:“其实方法想必两位心里都有数的。我接待了几个学生,了解了他们的大致情况。借住在老乡家,尤其是在山上,用水很不方便,洗脸都成问题,更别说洗澡。这虱子一咬,他们就挠,这挠来挠去的,就发展成了疥疮。虱子好消灭,但这疥疮的治疗想去根就难了。” 这倒也是。 安泰老先生身子往前靠了几分:“很严重吗?” 袁野点头:“很严重,手脚胳膊大腿脊背,甚至手指甲缝隙脚指甲缝隙,痒起来可想而知……”说着,就看林雨桐,“所以,我想用烤浴的办法您看行吗?” 烤浴? 林雨桐跟着都痒了起来。 方云不知道这烤浴是什么,见林雨桐没有反对,而又是节约的好事,当即就点头,“我觉得可以一试。” 袁野朝方云微微一笑,轻轻颔首。十分的绅士有礼。 方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林雨桐没有注意两人,却看向安泰老先生。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这办法是有用,而且效果应该错不了,还除根,但是相当遭罪。 还是安泰老先生先表态:“那就这样的,小袁负责这事。” 然后就这么定了。 方云负责女学生这边,先是安排这些姑娘洗澡,旧衣服都拿去蒸煮一遍。然后腾出几间窑洞,里面点上炭火,火要很旺,等黑烟散了,就八个人一组,进入里面。进去之后,给身上抹上袁野配的最简单的药剂,之后就围着熊熊的炭火烤,烤到什么程度呢?烤到那些疥疮越来越痒,痒的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之后就是痒里面加着疼痛,又疼又痒的叫人忍耐不住在里面又哭又嚎,然后浑身都被汗湿了,汗水流出来到了患处,又是被蛰的疼。疼养的死去活来恨不能将自己的一身皮给扒下来,扛过两小时,然后穿衣服出门回去睡觉。 如此反复一周时间,每天都得挨过地狱两小时,之后就会慢慢变好,患处变干,然后褪皮,等全身都好了,那就根治了。这辈子基本不会复发。 林雨桐这一周天天在家里听这鬼哭狼嚎。那么多人,轮着来,一天基本就不间断。听的林雨桐浑身都痒痒。 四爷还问:“真有那么难受?” 林雨桐点头:“打个比方,就比如脚气吧。痒上来本来就够难受的了,再把双脚放在火上烤,那种痒立马就跟往里钻似得。不过这袁野有屠夫的性子,什么办法不选偏偏选了这个,我也是真服气他。” 等这边折腾完了,林雨桐去医院的时候,听到一个八卦——方云前天离婚了,正在打结婚报告,要跟袁野结婚。 哦买噶! 方云见林雨桐的目光有异,倒是回答的很坦然:“是真的!” “为什么啊?”林雨桐十分不解,“你跟老姚没好好谈谈,这决定是不是有点太仓促。” 方云摇头:“我跟老姚,性格不合。这么长时间了,你见过他几面?以前我觉得吧,就这么过吧。再说咱们也都挺忙的,没功夫想这些事。可最近,我看着你跟小尹两口子,我是真羡慕。这男人革|命了,就能不要家了?他忙?难道我就不忙?但凡他肯体谅我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好吧!你们夫妻感情不合,过不到一起离婚也没什么新鲜的。但这跟袁野也未免发展的太快。 从见面到认识到打算结婚,林雨桐掰着手指算:“有十天没?” 方云不好意思的一笑:“第九天了。” “一见钟情?”林雨桐带着几分打趣。之前都能忍,偏见了这位马上就去离婚,转眼就又要结婚,这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方云脸上红霞一飞,眼睛都亮了起来:“咱们女人,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力。离婚怎么了?男人离婚没人说什么,回头照样找个年轻的。女人就不行了?男女早平等了……我自己心动了,那就得大胆追求。所以我提出跟老姚离婚,又主动提出跟袁野结婚。”她一下子都年轻鲜活起来,有几分洋洋得意,“他答应了!” 764.民国旧影(51)三合一 民国旧影(51) 林雨桐虽然觉得方云这婚事有些仓促,但也仅仅是自己的想法。虽然两个三十多岁, 都经历丰富的人一见钟情叫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但这说到底也是人家的私事。再说了,周围的人也没人觉得奇怪可别扭。大家见多那种第一天相亲第二天打结婚报告第三天铺盖卷往一起一搬就洞房的情况, 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没想到的倒是安泰老先生在批这个结婚报告的时候, 不仅叫了两个当事人,也叫了林雨桐这个医院的领导。 安泰老先生指着凳子叫林雨桐坐在他身边,却叫袁野和方云坐在了对面。他神色严肃的问方云:“结婚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你都想好了?” 方云看了一边的袁野一眼:“是!想好了。” 这位老先生眉头皱了皱:“虽然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话题会叫你们都有些不自在,但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还是要事先再问一遍的。”他语气顿了顿, “小方, 你再婚,跟前夫商量好孩子的事情了吗?孩子交给谁抚养,如果交给你,袁野是不是能接受,我都需要你们的保证。” 方云的神色有些不自在, 之前跟老姚离婚,谁也没有提孩子的事情。一时之间,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放弃孩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没时间照顾孩子她心里哪里会不歉疚。只是之前却没有跟袁野提过孩子的事情。她心里有些慌乱,袁野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的事。“我……我……” 正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双温暖的大手伸出来, 一把拽住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正揉搓着衣角的手, 然后就听他说:“方云之前跟我商量过了,孩子跟着我们。她一直想把孩子接到身边照顾,但是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工作确实顾不上,如今我们是两个人,我愿意跟她一起抚养孩子,视为己出。我们都这个岁数的人了,不管是从自身考虑还是从年龄考虑,以后,我们都不打算再要孩子。这个孩子是我们的唯一,我会做好一个父亲。我保证。” 方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反握住袁野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幸福来的这么突然,这全都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林雨桐看着两人挑挑眉,袁野的表态出乎任何一个人的意料。他不由的朝身边的老先生看去,就见他神色不动,良久才笑了笑:“那我下一个问题,不用问我也知道答案了。但出于对你负责的态度,小方,我还是得问一遍。” 方云从跟他十指相扣的手上汲取到了力量一般:“我知道您要问什么,袁野他不是d员,这我知道。我不介意!我希望在以后的工作和学习中能帮助他引导他积极想组织靠拢。” 林雨桐恍然。为什么这位老先生这么严肃,原来根子在这里。男同志结婚,对配偶基本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的,是老百姓还是干部,是组织内部的人员还是非内部人员,都没有关系,只要不是敌对势力的就行。但是女干部找非组织内部人员的,几乎是没有的。方云这绝对算是一个个例。 她还真有点佩服方云的勇气了。 安泰老先生一副不出意外的样子,然后看向袁野:“同样的,你结婚虽然不需要批准,但是出于对小方的保护,还是要问你一句,你是否另有配偶?” 林雨桐就看见方云瞳孔一缩,明显的紧张了起来。只怕她之前根本就没了解过对方的过去。 袁野扶了扶眼镜:“我没打算隐瞒。我五岁的时候,家里给我找了个童养媳。比我大五岁,我是在她的背上长大了。对她也不能说没有感情,我一直当她是亲姐姐一样。在十六岁那年,家里叫我们圆房,我当时正上中学,自是不愿意的。我父母是老式的旧家长,要做主将她许配出去,她毕竟是嫁过人的,能有什么好亲事。说的亲事是个死了老婆的老鳏夫,都五十岁了,还是个老烟鬼。我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毁了一辈子,于是……我妥协了,跟她圆房了。婚后我们有一个儿子,孩子周岁以后,那年我十八岁,去京城求学,继而又去了倭国留学,这一走就是八年,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她在我走后又给我生下一个遗腹子,她带着两个孩子说是要到京城找我,可是我却始终没见到过她。不知道是出了意外了还是怎么了,想找人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而我回来,都已经七年了,七年里,从来没有过她和孩子的消息。所以,我这种状况,算是有婚史吧。” 童养媳这种事,现在这个年代有很多。别说是人失踪了,就是没有失踪好端端的再老家,这也不影响现在这个婚事。 方云心里一松,脸上马上有了笑意,好似又想起什么似得道:“他们……应该会平安的。” 袁野朝方云安抚的笑笑,却没有说话。 林雨桐看向安泰老先生,就见他坐着沉吟了半天,才拿起笔,在两人的结婚申请上签了字。这事就这么成了。她站起来,笑着说恭喜。 第二天两人就举办了婚礼,一碟子红枣一盘子花生米,一人一碗清水,这婚礼就算是成了。两人住在医院的办公室里。既是办公室也是家。 这天,方云跟林雨桐借两勺糖:“我们叫小安安就要回来了,他爸去接了,我给孩子炸几个糖丸子。如今去买糖也来不及了。” 两勺糖够干什么的? 林雨桐给拿了小半碗,“是我给孩子的,别推辞。” 方云看林雨桐的肚子:“你以后这别这么大手大脚,有孩子以后可不一样了。”说着,就真的只舀了两勺用医院包药片的麻纸给包起来,“肯定够!我上次买的糖精还有不少呢。” 林雨桐没办法再推让了,给的多了,对人家是负担。她转移话题,“怎么样?跟袁院长还合得来?” 方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亮闪闪的,低声笑道:“这越是有文化的人,花样就越是多。我实话跟你说,以前跟老姚从来没这么美过。” 林雨桐:“……”夫妻生活这事不用拿出来说吧。 方云却哈哈大笑:“有机会你在宿舍里住住,就不会这么腼腆了。在窑洞里住着,大家过的都是集体生活,有什么是大家不知道的?一到周六,谁不知道一个个的夹着被子都干什么去了?还有那相互给占着屋子排队的。说点私房话怎么了?” 这个林雨桐倒是有所耳闻。青年旅馆就是给夫妻之间过私密生活的,人多屋子少,如今差不多都成了终点房了。这对夫妻完事了,就赶紧出来,后面还有人等着呢。有些都是相互熟悉的夫妻,大家组团去占屋子。宿舍里一般住的有已婚的也有未婚的,要是轮不到外面的旅馆,未婚的也非常自觉,出去消磨一天时间,给同宿舍的已婚人士提供方便。大家都习惯了,也就不害臊了。相互之间还打趣一二,开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 她笑了笑:“看你如今跟掉到蜜罐里一样,都有些羡慕了。” 方云很知足:“我从没想过我能这么幸福。不用我做家务,晚上还总是给我打热水洗脚,五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用想,他除了工作还要照顾我和安安,你都不知道,有时候觉得,我这日子跟偷来的似得,都有点不真实。她说要接安安回来,说想做个好父亲。我就叫他去了。安安没见几次老姚,而且孩子还小,不可能有什么印象。我想……不说透,这孩子只怕也就将老袁当亲爸了吧。” “当然。”林雨桐点头,“孩子最敏感,谁对他真心,谁对他假意,他们可都知道。” 两人说笑着走出门,远远的看见小路上走过来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正是袁野。他用棉袄把孩子裹在怀里,方云立马就跑着迎过去。 林雨桐笑了笑才回屋,但心里却总觉得哪里别扭。 四爷从书房里出来,伸胳膊展腿的轻微活动着,“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吗?” 林雨桐看四爷:“你说真会有这么一个看上去完美无缺的人?” 现实中简直就是完美的丈夫典范。自己跟四爷那是几辈子的情分,不能拿出来比较。但是袁野这样的,她还真是基本没见过。现实生活中肯定有这样的好人,但是这凡是吧,都得有个过程。方云和袁野感情好,这还能解释成男女之间的事,毕竟这新婚燕尔,感情好点很正常。但是袁野对一个继子……反正刷新了林雨桐的认知。 四爷听了林雨桐的讲述,半天没有言语,良久才道:“小心防着些。不管是药还是那些已经露了面的武器,想来该知道消息的都知道了消息。谁也不敢确定,有没有人渗透过来。”说着,就拿大衣,“你在家呆着,别出门了。我得去汇报一声。” 林雨桐看着他急匆匆的出门,愣在当场没有说话。积极防范是对的,但要是因此怀疑每一个要靠近的人,会不会有些杯弓蛇影呢。 她坐回炕上给孩子做衣服和尿布,心里却有些乱,她想起了方云幸福的脸,继而摇摇头,不会这么巧吧。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瞎说,再说了,要是袁野真有问题,是进不了言安的,每个进来的人都在交际处之外,接受一个月的观察。所以,每个进来的人,背景都是干净的。活跃在言安的也不是没有外人,比如邮局这样的地方,都是当局设置的机构。但他们也就是那么十几个人,而且都在明处,被盯的紧紧的,一般是出不了状况的。所以,朝言安排遣特务的难度,非常大。这也是为什么两人一直都比较安心的原因。 但如今想想,凡事都是有意外的。 四爷回来的很晚,林雨桐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趴在被窝含混了问了一句:“是不是有问题?” “这谁也不知道。”四爷的声音不高,“即便不是,但也给咱们提了一个醒,该小心的时候还是要小心。” 从这天起,林雨桐就有意无意的特备留意袁野的事。但说真心话,人家身上还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论起医术,那也是中西医都擅长。做起领导,也是平易近人的很,大部分的护士都挺喜欢他的。跟方云两人住在医院,他怎么对这母子的,大家都在眼里。说不说方云的前夫给袁野提鞋都不配。人家对孩子,那真是没的说。雇了个保姆白天带孩子,方云有时候忙着下乡做妇女会的工作,三五天都不在家,但是孩子却被袁野照顾的很好。到了周六轮休,就带着孩子去市场,总会买点零嘴哄孩子。这可不是谁都舍得的。比对亲生的还亲。照顾方云那也是无微不至,每天早上,恨不能给她把牙膏都挤好,晚上更是亲自给方云洗脚。好些找领导汇报工作的护士亲眼撞见过。所以,大家愈发的传的厉害。以前大家都羡慕林雨桐,觉得人家的男人怎么就能那么体贴。如今呢,都羡慕方云。俨然就是最新出炉的模范夫妻。 以前医院是不办舞会的,因为方云觉得不好,现在她不光是不反对,还积极的操办起来,叫小护士们邀请她们想邀请的人,咱们自己办舞会。有天晚上林雨桐值班,还能看见在医院的广场上踩着舞步的两个人。袁野嘴里喊着节拍,非常耐心的教方云在跳舞。 观察了一阵,除了觉得这个人真是各个身份角色都做的很好意外,什么也没发现。也不能靠着这份疑神疑鬼的,就耗费所有的精力只盯着一个人,这绝对不合适。只能把这份警惕小心收着,该干嘛干嘛。 随后,林雨桐也顾不上多想了,前线慢慢的有重伤号被送了回来。这些人属于比较幸运的一类,当场没死,而药物有能帮助他们维持的情况不进一步恶化。只有具备这两条,才有被送回大后方的可能。 林雨桐又开始一天好几个手术的日子。 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天天的发育起来的。等林雨桐觉得身子越来越重,一天四台手术有些吃力的时候,孩子一进显怀了。 “都六个月了,能不觉得累吗?”四爷将林雨桐一双浮肿的脚放在水盆里,轻轻的给按着,“小腿还抽筋?” “不了,就那一下。”林雨桐深吸一口气,扶着腰直想躺在。 钱妮拿了两双大了一些的单鞋进来:“我做了两双大点的鞋,看穿上会不会舒服一点。” 三十七码的脚得穿三十九码的鞋了。 林雨桐看了看那脚上,四爷一压就是一个坑,“这么高强度的工作,还能坚持下去吗?” “能!”林雨桐往下一躺,“我心里有数。” 林雨桐没往后缩,但是袁野却主动找了安泰老先生,要帮林雨桐分担工作,“我一个大男人,扛得住。将那些实在我是没把握的手术患者,给林大夫吧。剩下的我来。” 方云看向林雨桐:“你现在情况特殊,就别推辞了。” 结果大半个月之后,袁野累倒在手术台上了。硬撑着做完一个手术,当即就晕倒了。 知道消息的时候,林雨桐也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认真给袁野做了检查,然后四爷叫白元买了不少的东西亲自给送过去了。 当天晚上,两人面面相对,心里升起的不是感激,而是更深的戒备。这个人不可小觑。他这个形象塑造的简直太成功的,而如今,不知不觉之间,叫林雨桐和四爷欠下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要么,他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好人。要么,他可就隐藏的太深了。不骄不躁,用心经营,等人都失去戒备心的时候,再狠狠的窜出来咬人一口。 他们没有证据,但从心里,却认为袁野多半属于后者。 “也不知道查袁野的事情有没有消息。”林雨桐不由的问了一声。 四爷没言语:“想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但袁野那边有人在暗处盯着呢。” “药厂那边宋凯文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林雨桐轻笑一声,“看来这位还是个极为有耐心的人。” 随后的日子,林雨桐和四爷都对方云两口子释放了足够的善意,甚至四爷还请袁野去了书房,将这个家的‘底细’叫他看个清楚明白。 但对方一副跟四爷推心置腹真诚相交的姿态,半点异样都没有露出来。看着他在饭桌上给方云夹菜给安安喂饭,对孩子的吃喝拉撒极为有耐心,也看不出来半点嫌弃。没过几天,就听说袁野工作表现突出,入d了。 这算不算是步步为营呢? 林雨桐真的都要以为自己是疑邻盗斧,以为方云的运气简直逆天了的时候,事情骤然有了变化。 六月天了,有些热的慌。林雨桐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子挽起来还是有些燥热。安泰老先生林雨桐去办公室,“你去歇着,巡查病房的事情有我呢。” 林雨桐的肚子很重了,八个月了,再有一个来月就该临产了。一抬腿一动不步,浑身就冒汗。办公室里,几个小护士围在一起,谈论这黄河花园口堤坝被挖掘开,阻挡倭寇的事,“估计用不了多久,咱们又得忙了。灾民肯定少不了,这安置之前,咱们得给做基本的身体检查……” 这还真是。她拍了拍肚子,“我估计是赶不上了,这孩子大约该在那个时候出生了。” 七月的一天夜里,雷声轰隆而至。林雨桐猛地睁开眼睛,四爷翻身拍她:“是雷声,不是爆炸。” 林雨桐喘了一口气:“叫钱妮来帮忙烧水吧,羊水破了。要生了!” 四爷蹭一下起来:“我去医院叫人。” “医院顾不上。”林雨桐拉着他,“没有闲置的人手。我自己来……” 阵痛一阵一阵的袭来,外面传来钱妮和白元的声音。两人一个从外面的水窖里往里面提水,一个忙着在灶膛前烧火。 四爷将林雨桐消过毒的剪刀等东西一样样的放在手边,“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来……” 下身的衣服被四爷腿去了,他举着手电:“宫口开了多少怎么看?”语气里有点懊恼,好似没提前学这些叫他有些后悔。 林雨桐笑了笑,拉住四爷有些颤抖的手:“没事,顺产……你帮我压着这几个穴位……” 被男人盯着生孩子,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最丑的一幕全都落入他的眼里。 “别胡思乱想。”四爷的手不停的按着,“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林雨桐笑的着配着那狰狞痛苦的表情,看着都有点瘆人。钱妮在外面转圈圈,“水烧好了,要端进去吗?” 四爷见林雨桐点头,就朝外喊:“拿进来吧。” 钱妮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的差点把手里的水盆给扔出去。四爷摆手:“这里不用你,你去做点吃的,要好克化的。” 等锅里传来蒸蛋羹的香味的时候,林雨桐压抑的叫了一声,紧跟着就听见四爷喊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快……” 林雨桐尖叫一声,孩子就彻底生下来了。她自己强撑着起来,自己动手剪了脐带,将孩子的口腔清理了,然后拍着他直到他哇哇的大哭起来。 四爷将水盆端起来,林雨桐亲手给孩子洗干净,将肚挤眼给包好,然后穿上小衣服,用襁褓包了,放在身边,这才往下一躺,直觉得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睁开眼就见方云抱着孩子正给孩子喂水。她见林雨桐醒了就转脸道:“我说你也真是够艺高人胆大的。自己给自己接生?真是能耐了。要不是值班的护士出来上厕所,看见你这边灯火通明的,都不知道你生了。” 晕过去以后,剩下的事情肯定是医院的护士帮忙给处理的。 林雨桐笑了笑,就见四爷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奶,应该是羊奶。见林雨桐醒了,就把碗朝一边一放,端了水给林雨桐递到嘴边,“要靠起来吗?” 林雨桐点头,“把奶羊牵回来了?” “嗯!”四爷应了一声,“白元一早就去了。滚了好几遍,应该没问题。” 林雨桐揉了揉胸口:“还得先喝两天羊奶……”说着,就伸手要抱孩子,“方大姐给我吧,你那边也忙着呢。安安没人看着也不行。” 方云将孩子递过去,“要想母乳好,还是得多喝汤。买两只鸡来,先炖着吃……” 林雨桐看向怀里的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猛地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借着是焦急喊声:“方政|委……方政|委……你赶紧去看看……赶紧回家去吧……” 方云一愣,疾步就往外走:“怎么了?” 林雨桐听见外面的人说:“……你家里来人了,说是袁院长的家人……” “家里人?”方云的声音透着几分疑惑,“哪里还有什么家里人?公婆早死了,又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说是他的老婆和儿子……” 这一声传进来,外面安静了好一会,才听见逐渐远去的急促的脚步声。 袁野的原配跟他都分开十好几年了,遍寻不到,如今却来了?这还真是够巧的。 林雨桐解开襁褓又看了一遍,确认不是看花眼了,就是儿子之后,一边包孩子一边问:“是跟着河楠的灾民一起来的?” “只怕是了。”四爷就笑:“这灾民一路可是不容易,能顺利的逃出来还在这里巧遇丈夫……” 这种概率有多大? 两人只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剩下的事情就是静等了,看看袁野有什么样的打算。 “又是个儿子?”林雨桐嘴角带着笑意,“这世道,我倒真是希望是个儿子,要是闺女可真是受罪了。” 四爷将孩子接过去,然后用勺子舀着羊奶给孩子喂,又叫钱妮把饭给端进来。 却说方云刚听到袁野的老婆来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好半天才回过神,疯了一样朝家里跑去。两人以办公室为家,如今办公室门口围着不少人,有医护人员也有没出院但能走动的病人。看见方云回来了,众人都闭上嘴,自觉的让开一条道来。 方云双手握成拳头,鼓了好大的劲才抬起脚。可这一步一挪,却怎么也不敢往里面去。 门帘子掀开了,袁野出来看见方云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把方云抱在怀里:“别怕!别怕!咱们俩好好的,我的心你还不明白?” 可你老婆来了?原配的夫妻! 袁野朝松开方云,朝周围的人笑了笑:“家里出了点事,叫大家跟着担心了。谢谢!”他郑重的鞠躬,倒叫众人不好意思再围观下去。 慢慢的也就散了。还有人在人群里全方云:“好好处理,别置气!” 袁野拉着方云的手,朝对方笑笑:“等家事处理好了,我跟方云请大家吃饭。” 立场非常明确,没打算跟方云散了。 方云只觉得心一下子就踏实了,理智也回笼了,转脸问道:“怎么回事?” “进去说。”袁野拉着方云的手来回的摩挲,“我之前就说过,她是童养媳,我是在她背上长大的。你要是不自在,就经她当成我的亲大姐吧。我俩没什么夫妻情分,但要说到感情,我还真不能一点都不管她。你能明白吗?” 方云胡乱的点点头。手把手将他带大,肯定感情上极为亲近。 掀了帘子进去,方云就愣住了,里面的母子三人衣衫褴褛。那女人看起来都有五十岁的样子,头发都有些花白,面容枯黄,皱纹从眼角到唇角,都很深刻。一双手局促不安的来回搓着,骨节粗大,满是茧子。而两个男孩子倒是生的不错,看起来倒也精神。 袁野低声道:“这就是大姐。” 方云心里的那点担忧全都没有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是大姐啊!都别站着了,赶紧坐。”说着,就上前热情的拉对方的手,然后埋怨袁野,嗔怪道:“两孩子和大姐都是受了罪了,见到了就是咱们一家的缘分,赶紧弄吃的去。叫人去食堂看有什么现成的。” 袁野马上笑了笑:“刚才你没回来,我不是不敢放安安一个人……”跟陌生人在一起吗? 这话叫方云心里跟舒服了些,亲儿子来了,对不亲的还是一样的上心。 等袁野端着饭盆出去了,方云才对这坐立不安的女人道:“大姐,你看这如今……咱们……” “我原本姓陈……你叫我陈大姐。咱们就只当是亲戚处着。”陈大姐赶紧表白道:“家里糟了难了,逃出来的,没想到能碰见小野。你放心,我们没打算打搅他的日子……”说着就起身,拉着两个儿子要往出走。 方云吓了一跳,这么出去了人家还不定怎么说自己呢。她赶紧拦住,“大姐,老袁都说了,您就是他的亲大姐。不是夫妻,这情分也没丢啊。你要真走了,这不是叫老袁被人家指着脊梁骨吗?再说了,这俩孩子还能不叫他们认亲生的父亲?” 陈大姐明显愣了一下,回头看两个都是半大的小伙子的儿子,一时倒是为难了起来。 “姨姨!”大点的孩子男孩子站出来挡在母亲的身前,扭脸看方云,“我是袁平,今年都十七了,是个大人了。我弟弟袁亮也都十五了,我们能自己养活自己。刚来的时候安置我们的首长都说了,不管是开荒种地还是当工人,他们都是欢迎的。我们不给你们添麻烦。” 方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这是袁野的亲儿子,从小就没父亲,肯定吃了苦头了。将心比心,袁野心里就真的一点都不愧疚。正想的出神,炕上的安安不知怎么的,猛地就哭起来了,她才要上前,一直没说话的袁亮一下跑过去,将安安抱起来,然后举高高,逗得安安咯咯直笑。 袁亮猛地醒悟过来,想放下安安又怕他哭:“我身上脏……听见他哭了一急……这是我弟弟吧。长的真好看……”然后在安安的哼唧声中又将他举起来:“我是二哥……” 方云笑了笑,“这小子喜欢你,你就受累带着他玩吧。”心里却有些触动,袁野怎么对待安安的?那是比老姚那个亲爹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他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那自己呢?对这俩孩子不闻不问?这是要叫人寒心的。 她拉着这母子又坐下,问了他们这些年的事。 陈大姐有些羞愧:“当年婆婆去世了,公爹又娶了一个……那女人年纪不大,却是个厉害的。将家里看的紧的很。平子病了,去自家柜上抓药,都抓不出来了。再加上刚生了亮子,月子里实在是……受不住磋磨,才把婆婆临终给的细软带上,想带着孩子去找小野去。在本地也不敢变卖那些首饰,只能去外地。可两孩子都小,风餐露宿的,我一个人带着俩……根本就顾不过来,这个发烧那个咳嗽的,最后只得在一个小村子里落脚。结果两孩子亏了根子,看病抓药三五年里就没断过。我要看顾他们,也没法子找营生。只能坐吃山空。不过好在钱花了,两条小命算是留住了。可再想找小野去,或是直接回老家去,也都没有盘缠了。只能在村里里踏实的住下来。可日子还是艰难,勉强糊口养活孩子都难,哪里能攒下钱做路费。时间一长,我也就歇了这心思了。好容易把这俩小子拉扯大了,他们也能做工挣钱了,谁知道要打仗了,世道越发的乱了,黄河这一决堤,家也被毁了。好在当时这俩孩子之前在络阳那个兵工厂做工,发了工钱要接我去看病,我们在络阳城里,这才逃过一劫,村子都被淹了,差一点就死在里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赈灾的一口粥都抢不上……我们算是幸运的,两孩子拉着我硬是挤到了火车顶上,这才逃出来了……妹子!你是个好人,我看的出来。你们也不容易,我这边真不用麻烦你们,带着俩孩子种地总能有一口饭吃的。” 方云却摆摆手:“老袁再不济,也不至于连大姐和俩孩子都安置不了。你们听我安排就是了。要不大姐在医院当个护工……” “医院行!”陈大姐就笑,“咱们老袁家祖上就是开药铺子的,我在家里呆了十多年,药材什么的我都懂……” 那这可太好了。留下医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到底别扭。倒是药厂那边,哪怕是分拣药材,工资都在二十以上。心里这么想着,就问袁平和袁亮:“你们在络阳兵工厂干过?” 765.民国旧影(52)三合一 民国旧影(52) 袁亮听了方云的问话, 马上接口道:“嗯呢。我跟我哥早些年在学堂里打杂, 也跟着听课。兵工厂的师傅见我们识文断字,跟中学生差不多,就留下我们了。” 方云倒是马上对这两孩子有了好感。懂事,肯上进的孩子谁都喜欢。她点点头,“先安心的呆着,你爸这些年也挺记挂你们的。他回国后以为你们在京城,还专门找过你们。可这世道乱的很, 半点消息都没有……” 话还没说完, 袁野就端着饭盆进来了,“什么消息没有?” 小哥俩低头,好似对这个父亲很陌生一般。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方云笑着迎过去, 将小方桌放下,“都过来吃饭,先吃饭再说。” 说着话,就伸手将袁亮手里的安安抱过来, “咱们先叫二哥吃饭,吃完饭陪你玩。” 桌上一大盆的猪油炖豆腐, 一大盆小米干饭,袁野搓着手:“赶紧吃。”边说着, 边给母子三人盛饭。 方云低声道:“食堂没有肉了?” “没有!”袁野回了一句,“我跟他们说了一声, 叫他们替咱们买两斤肉回来, 晚上包饺子。” “不用了。”陈大姐端着碗有些拘谨, “这就挺好的……” 方云忙道:“看大姐说的,也太客气了。您也别觉得成了我们的拖累,等将来你挣得工资加起来比我们俩还多的时候,说不得什么时候还得要你拉拔我们一把呢?” “医院的薪俸这么高?”陈大姐好似十分吃惊一样。 “是药厂……”方云笑着刚起了个头,胳膊就被袁野拉住了,她一愣,打住话头,“怎么了?” 袁野朝那母子三个看了一眼,“你们吃着,我们去看看给你们安顿住的地方。”说着,拉着方云就从里面出来了。 方云抱着孩子,跟着袁野从里面出来,袁野伸手将孩子抱过来,才扭脸对方云道:“我听你刚才的意思,是想往药厂安排人?这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方云白了袁野一眼,“小林这人挺好相处的,只要开口,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袁野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方云同志,你的d性呢?你的原则性和警惕性呢?” 方云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袁野的声音就低下来,好朝窑洞方向看了一眼,“药厂是什么地方?保密级别特别高的单位,怎么能随意的靠走关系进去呢?这可是原则性问题,坚决不行!” “老袁!”方云皱眉:“大姐懂药材,认识药材,看她那样子,这些年估计也是靠着药材补贴家用养孩子的。这完全够进药厂的资格嘛!再说了,一个劳动妇女,你又不会认错人,难道还能是奸细?你真是……怎么不把人往好了想呢?平子和亮子还是你的亲儿子呢。你也怀疑他们?这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吧!这俩孩子都是肯上进的,以前在兵工厂干过,我还想着拖小尹的关系……” “不行!坚决不行!”袁野的声音高起来了,“我的儿子,绝对不搞这一套。这事你不要插手,按照安置的规章制度办!” “老袁!”方云不赞同,“孩子会寒心的!” 袁野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他们正该是上学的年纪,叫他们考试上学去。要是学的好,兵工厂那边要人,能选上他们,他们就去。选不上,绝对不能硬往里塞。至于大姐……她既然又一技之长,想来安置办的人会酌情考虑的。” 就是不叫自己插手了? 方云神色不停的变换:“老袁,你这是跟我见外?” 袁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方云:“胡思乱想什么呢?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替我补偿他们,总觉得是你欠了他们的,想对他们好。这我都明白。可是……方云啊!我跟大姐分开十多年了,这么些年过去了,彼此都陌生了。这空了的十多年……你敢保证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管是药厂还是兵工厂,这可都是相当要害的部门,要是因为咱们有一星半点的损失,那咱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对的起d这些年的培养吗?” 方云愣愣的看着袁野:“我……我……我没想那么多。” 袁野笑了笑:“不是有我吗?有我在你不用这么辛苦,有些忽视的地方我给你查漏补缺。你只要没负担的做自己就行了。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和安安。我发誓!” 方云反手拽着袁野的胳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人,还叫自己给遇上了。她一时间觉得幸福的要飘起来,拉着袁野的胳膊直晃悠,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般。袁野宠溺的笑着,由着她来回的晃悠。 “那就按你说的,我不去找小林了?”方云低声道,“可是我刚才已经跟大姐和两个孩子夸下海口了。” “有我呢。”袁野点了点方云的鼻子,“这个坏人我去做。” “老袁啊!你怎么能这么好呢。”方云的声音甜的都能沁出蜜来,“虽然咱们都是唯物主义,但是我还是要说,上辈子我一定积了大德了,才叫我认识了你。” 袁野拉着方云往回走,低声道:“要不是再外面真想亲亲你,嘴怎么这么甜呢。” 两人都没注意,他们走后,晾晒着床单的背后闪出两个护士来,两人吐着舌头拍了拍胸脯,一个低声道:“真是羡慕方政|委,怎么就找了袁院长这么好的男人。”另一个人若有所思的道:“关键是袁院长这作风,叫人佩服。” 这场夫妻间的对话,就这么给传了出去。 于是,林雨桐坐月子的时候,就从来看孩子的同事那里,听了不少袁野的事。什么耿直、原则性强、大公无私之类的话,每个人来都要赞一回。方云是没来说情,但是这消息还不是就这么给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等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就跟四爷道:“这个人可真是半点把柄都不留。” 四爷笑了笑:“那你又机会就跟方云松松口,就说只要开口,咱们就帮着安排。” 林雨桐一边解扣子准备给孩子喂奶,一边寻思着四爷的话。消息既然传出来了,自己和四爷要是不表态,在袁野看来,会不会觉得他自己已经被怀疑了呢?所以,为了安抚住这个人,松松口倒也不是不行。这么做无非就是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袁野顺坡下驴,无法推拒自己的好意,从而顺势答应下来,将那母子三人给安插|进去。另一种就是袁野坚决不答应。要是第一种结果,安插人进去,这其实也无所谓。药厂不光是有分拣药材处理药材配置药材,还有最后的出厂环节。出厂是要包装的,这一环节基本就没有秘密可言。甚至跟制药的车间是隔着高墙的。她还能带着透视镜看进去?以如今的科技手段,根本就做不到。而兵工厂更是零件分离,关键零件的制造厂区跟基础制造是分的更远。所以,怎么安排掌握在自己手里,操作的空间很大。要是第二种结果,袁野坚决不肯走后门,那么就真的得小心了。这个人比想象的有耐心的多。 四爷拿了热帕子给林雨桐擦胸口,孩子吃饭的地方卫生还是要讲的。他一边擦着一边揩油,脑子没歇着,“我细细的打听了袁野跟方云两口子那天的事,方云跟那母子三人说话的时候,袁野去了食堂,等回来了就拉着方云出去。也就是说,这母子三个跟方云单独说了许多,才叫方云有些这么安排的心思。” “你的意思……”林雨桐想自己接过帕子自己擦,被四爷佛开手,也就不勉强了,顺势接过四爷的话头,“你是想说,这母子三个没有跟袁野商量,就挑动暗示了方云……” “从现在的处事手段上看,这急切绝对不是袁野的风格。”四爷笑了笑,“他回来知道了,只能用这办法拦住了。这就是在补救。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低调的处理,慢慢的叫人遗忘掉这母子三人跟他的关系,然后不动声色的想办法将这些人安置在两个厂子里。按照他们本身的技能,应该不难。可如今闹的人尽皆知了,就算勉强安置进去,也接触不到核心的。我想他心里还不定怎么恼怒呢。不过这也有好处,就是将他自己摘出去了。这三人真要暴露了,跟他也没关系。受牵连也丢不了命的!只要夹着尾巴做人,没人能抓住他的把柄就能活下去。即便不能提升,但是有一技之长在这里总有他的立足之地。关键是跟方云的结合,给她带来的便利确实是不少。” 林雨桐点头,是这一码子事。她将孩子抱起来,这小子自己就找到吃的在哪,含在嘴里吃的香甜。林雨桐不由的失笑,看着他却问四爷:“不用去汇报吗?” “不用!”四爷摇头,“这世上不止咱们看的明白,做保卫工作的比咱们谨慎。” 这倒也是。 等孩子睡下来了,林雨桐才将灯给挪到跟前,趁着月子里,赶紧给孩子做点衣裳。 四爷拿起来看了看:“这得穿到几岁去?” “两岁前的衣服,一年四季的,没生他以前我都准备好了。”林雨桐眯着眼睛穿针引线,“这是三岁的衣服,差不多大小就这样吧。现在不抓紧抽空做针线,等忙起来,只怕就更顾不上了。” 孩子出生的以后,按配给是要发一块布给孩子做衣衫的。自家也得了一块,月子里的孩子肯定是够的,但也仅仅刚够。做三岁的衣服,这一块布做件小棉袄都有些紧张。 还有方云送来的,好些穿旧了的小衣服和尿片子,林雨桐都没用,叫钱妮拆洗了暴晒了,重新缝起来,以后谁家要用还能拿去继续用。甚至还搭上许多新棉花。 “要不花钱叫别人做吧?”四爷看着那豆大一点的灯光,“太费眼睛了。”在月子里做活,不光费眼睛,那坐的时间长了,腰也受不了。 “太扎眼了。”林雨桐叫四爷先歇着,“都做熟了,也就是穿针的时候用眼睛,其他的时候凭着手感就行。又不是要绣花,针脚就算不齐整也无所谓的。” 四爷看着给孩子新作的衣服,只有两个颜色,同一种颜色的好几件,这也是怕惹眼吧。他怜惜的在儿子的脸上轻轻的点了点,“跟着咱们真是受罪了。” 孩子还小,看不出什么脾性来。饿了就吃,吃了局睡。林雨桐的月子哪里能真的做一个月,一周之后,林雨桐就开始工作了。只是工作的强度不大,一天一台手术另外加两小时的课程。也就是说得有半天的时间是将孩子扔下家里的。她把钱妮留下来帮忙照看,但四爷还是不借他人之手,在书房的时候,坐在椅子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画图。顶多就是钱妮帮着不时的给孩子热奶,白元帮着尿布。适应了两天,林雨桐基本就不操心了。 但很快弊端就出来了,孩子睡觉的时候,基本不要林雨桐,反倒要贴着贴着四爷睡,半夜饿了一哼哼,林雨桐才能将孩子拢到被窝里,但人家吃完了,照样哼哼,四爷一接过去,这就立马消停了。 如今找四爷谈工作,邵关山基本就是来家里的,四爷从不出门。 邵关山探头看着常胜:“你这不行,请个人吧。” 请人倒是要请的,他直接顺手一推:“我这里你也知道,到处都是图纸。请的人政治上得过硬,这个把关的事,还是你来。安排一个叫人放心的,我也安心。你也知道,最近有点不太平。” 得!这又给自己揽了个活。 “成!”邵关山坐在对面,看着睁着一双眼睛不哭不闹的小子,笑道:“这小子也不像你们两口子。” 四爷还真没怎么注意,反正自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听了这话才低头细细的打量,孩子比别的孩子比当然是要胖一些的。之前没张开,肥脸把五官挤成一团,哪里能看的清楚像谁。也许是这段时间吃的母乳少了,瘦了一些,五官倒是显出来了。这一细看,四爷就笑了:“外甥像舅。” 等林雨桐回来,四爷将孩子递过去叫她喂奶,“你现在可以确定了,你就是槐子的亲妹子。” 林雨桐愣了一下,随着四爷的视线朝常胜看去,眼睛鼻子嘴,越看越像了,“还真是!” 两人说着话,就不免想起了槐子,也不知道现在在哪,过的怎么样。京城如今算是沦陷区,许多故人的日子只怕也是不好过的。 隔了两天,邵关山带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过来,说是请来的帮着照看孩子的人,林雨桐叫她翠婶。她在外面跟翠婶交代孩子的事情,四爷带着邵关山进了书房。 “有件事我要跟你通个气。”邵关山的神色郑重了起来,“厂子的关键机密肯定没有泄露,但是生产流程好似漏出去了。” 四爷的心思一转:“有怀疑的目标没?” 邵关山摇头:“没有!我连发觉都没有。是首长找我谈话,问了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动,我说没有,但看首长的意思,好像是有所怀疑。” 四爷眼睛一眯,突然转脸朝外喊林雨桐:“你进来一下。” 林雨桐进来顺便将门给带上了,“怎么了?” “袁野的前妻跟两个儿子如今怎么安排的?”四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想起同事们之间说的话,才道:“那位前妻如今还在医院的药房帮忙熬药,两个孩子去了秦北公学。” 听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四爷看向邵关山:“你应该查一查,兵工厂那边有没有谁在这边的医院就诊过,或是是他们的亲属在这里就诊过。不管是不是袁野看诊的,只调查他们有没有跟袁野接触过。” “你怀疑他?”邵关山沉吟,“这个人在倭国呆了六年……” 四爷摇头:“这却不是作为作为判断他可疑的因素……” 关键因素是什么了?四爷没说,但林雨桐恍惚感觉,应该是袁野阻止了方云找关系的事。第一,他害怕引起别人的怀疑。第二,他应该知道找关系即便安排了也没用,换句话说,他一定是知道了进核心部门的钥匙。如果连这个也知道,那么也就是说,流程已经被他知道了。可他接触了什么人,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等送走了邵关山,四爷问林雨桐:“有没有一种叫人暂时失去神志的办法……” “药物不可能。”林雨桐摆手,“不是没有这样的药物,而是不好携带,也没地方可以藏。”她的神色郑重起来,“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其实不用药物,催眠就可以。” 四爷深吸一口气:“要是这样,那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就算不是他看诊的病人,但是作为医生,每天巡查病房,就能轻而易举的接触到每一个病人。 但是这只是推测。 第二天邵关山又来了,“有个工人的老婆在医院里生过孩子,他来看看望过。” “有没有跟袁野接触过?”四爷问了一声。 邵关山皱眉:“他说他没有印象。”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这就叫人无从判别了。 四爷又跟邵关山商量着对厂里的事情另外做了布置,“……最后有个医务室,外界的人还是少接触你们的工人为好。” 这件事之后,林雨桐在一眼差不多分了一只眼睛注意袁野。可盯了两个月,半点端倪都没看出来。林雨桐跟四爷商量:“能不能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四爷点点头:“试试看吧。” 秋风已经起了,转眼孩子百日了。林雨桐在医院忙完了,就去找方云:“……想借着这个由头,请你跟袁院长吃个饭。之前多亏了袁院长仗义。” “客气什么?”方云嗔怪道:“咱们谁跟谁,这么见外做什么?有那点好东西你留着补身体吧……” “你这才是见外呢。”林雨桐拉着她不撒手,“是前儿从老乡那里买了一副下水,我昨儿半夜在锅里卤了,今儿还拿小火煨着,去不去?” “去!去!”方云就笑,“你那卤肉的本事那真是没话说。” 天黑下来的以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林雨桐这边是早将屋里的炉子给升起来了。四爷将钱妮和白元都打发了,摆好碗筷,方云和袁野才来。 林雨桐一边将人往里面请,一边问道:“安安呢?怎么不带过来?” 方云就笑:“这小子天一黑就要睡,下雨里我也不好抱出来,叫大姐帮忙看着呢。” 林雨桐就不多问了,直接请两人上桌。四爷从书房出来,手里拿了一瓶酒,是用小瓷瓶装的,是本地产的酒,味道烈的很,但卖的也很好。 他直接拍开泥封,朝袁野举了举,“怎么样?老袁。要不要喝两杯。” 老袁的声音不高,体贴的朝卧室看了一眼,不敢吵醒孩子,他将被子举了举,笑的很殷切,“三杯!只喝三杯!你知道的,外科大夫最好是不要沾酒。” 四爷了解的点头,给两个人倒酒。林雨桐让菜:“别空腹喝酒。” 袁野连声道谢,手里却拿着筷子将凉拌的猪耳朵舌头夹到方云的碗里。方云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小女人的柔软,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见林雨桐看她,就笑道:“我从来都没过的这么幸福过。” 林雨桐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起来,但愿是自己多心了,但愿她是幸运的,但愿她能这么永远的幸福下去。 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说他们的话题。林雨桐跟方云也只说孩子的话题,她没主动问袁野的两个儿子,倒是方云大度的说了起来,“……真是好孩子,也知道上进。从来不让我跟他爸操心。之前老袁还怕孩子跟不上功课,后来我去学校见了他们的老师,人家说俩孩子确实挺吃力的,上基础班都有些跟不上。但是肯下苦功夫,晚上就着火光在操场上背书,天天晚上都是过了十二点才歇着。亮子还差点累晕过去。大小伙子正在长身体,学校的伙食估计也跟不上,我说叫俩孩子吃了晚饭再过来取点吃的夜里好垫吧一点。谁知老袁还嫌我娇惯孩子。” 听起来,真是相处的不错。继子懂事,继母慈爱。简直就是模范家庭。 林雨桐心里暗叹,脸上的笑意却不变,静静的听着方云略带几分炫耀的显摆,还趁着四爷和袁野凑说话的空挡,偷偷的给方云倒了一杯酒,“喝点,没事。为你的幸福干杯!” 方云果然就端起来喝了。这边喝这酒,那边还注意着袁野,不时的看一眼,眼里谁也搁不下了。 吃的差不多了,林雨桐拉她进去躺着:“叫他们喝吧。咱们里面去躺着说悄悄话。” 方云倒下就犯迷糊,昏昏沉沉的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林雨桐这才起来,贴着卧室的门站着,听外面四爷跟袁野说话。 袁野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如今连着丢了十几个大城市,姜亲自负责武含战役,到现在呢?还不是以失败告终,所以啊,姜那一套办法从根本上是行不通的。” 四爷的话有些迟滞,好似喝的半醉一般,“你说的是。” 袁野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嘴角的笑意却不减:“老弟,醉了吧?” “没……没有……”四爷的眼睛有些迷糊的样子,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手托着下巴,不停的摇头。 袁野将酒瓶子拿起来,马上就能感觉出来,这酒瓶子已经见底了。自己喝了三杯,对方再不停的自斟自饮,而林雨桐拿过去只倒了一杯酒,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喝了大半斤白酒。也该醉了。他笑道:“肯定是醉了。你看着这酒瓶子,肯定是双影了吧。” “看什么?”四爷问了一句。 袁野将酒瓶子托在手里,放在与四爷的视线齐平的位置,“看酒瓶子。这喝了酒了,你看起来整个人都放松了,我瞧着你的眼睛原来越模糊了……” 四爷却觉得对方的手在幅度很小的晃动着眼前的瓶子。 林雨桐在里面听着,这几句话里,其实已经有了明显的暗示指令。她刚要出去,孩子猛地就哭了起来。 好孩子!哭的真是时候。 催眠需要安静的环境,不能被打断的。林雨桐没出去,只过去看孩子了。外面的袁野放下手里的酒瓶子,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老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改天我请兄弟你喝酒。” 四爷胡乱的应了,舌头好像都不利索了一般。 林雨桐抱着常胜在屋里来回的走动哄他,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外面传来袁野的声音:“方云,该回去了。” “进来吧,袁院长。”林雨桐将门打开,“方大姐喝了一杯就倒下了。我去叫她……” “不用,叫她睡吧。”袁野的神情柔和,“我背她回去。” 林雨桐歉意的笑笑:“真是不好意思,不该叫方大姐喝酒的。” 袁野背着方云往出走,“适当的放松也是好事。你别送了,孩子不能见风。” 一个要顾着孩子,四爷半爬在桌子上,当然是送不成了。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点头,等着两人走了,才又将门给关严实。 才要叫四爷,四爷趴在桌子上摆手。林雨桐朝门外看了看,就兀自道:“怎么醉成这样?喝了多少啊这是……”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白元的声音:“袁院长,您怎么……背不动我帮您送回去。” 林雨桐赶紧接话:“外面路滑,白元你扶着点。” 紧跟着就听到袁野的声音:“我还在想着要不要麻烦小白你呢,你就下来了。”又扬声对立面的林雨桐道:“小林,有没有伞?给我们家方云遮一遮,旧衣服也行啊。” 好像等在外面是想进去借伞和叫人帮忙。 林雨桐忙道:“白元,去取伞。” 白元笑笑就应了,顺手拿了靠在墙角的旧伞,“那就走吧,我撑伞。”他在二层的窑洞上,撑着伞从高处往下看了半天了,见袁野背着方云,面却朝窑洞的方向,这哪里是要走,分明就是想听点什么。在京城早就跟间谍交过手了,对这类人,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等听见白元走出院子,重重的将门合上的声音,四爷才从桌子上爬起来,神色却很凝重,“他应该是会催眠。从病人身上确实能获取一些信息,但只怕从方云身上获取的更多。” 催眠就是在人完全放松,没有戒备的环境下才能成功的。伤员因为身体因素,又加之对大夫的信任,很容易放松警惕。而方云……本身就带着爱慕和信任,在行房之后,只怕有一那么一段时间根本就失去了意识,可这些,当事人只怕一点都不会察觉。方云可是‘老’革|命了,她所知道的信息,哪怕是零散的,也比其他人多的多。 林雨桐皱眉:“这个人不同于旁人,一般人都审不了他。甚至看守他都很难。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了。” 因此,四爷第二天一早就冒着雨出门了。这事得尽快汇报。 而林雨桐在屋里抱着孩子,却不由的替方云发愁。对于方云来说,这个打击有点大。 四爷晚上才回来,“孩子怎么样?” 一天都不怎么乖。也不是大哭大闹,就是哼哼唧唧的,睡的也不安稳。林雨桐朝炕上指了指,四爷就看见孩子身上盖着他的衣服,他到火炉跟前把身上的潮气烤了烤,才笑着过去轻轻的亲了一下孩子。 林雨桐给他换鞋,鞋都湿了,“怎么说的?” “等着吧。”四爷叹了一声,“前一天才跟咱们喝酒,紧跟着就抓人,这不是叫人往咱们身上想吗?总得拖几天,找个由头。” 这一等就是差不多一周的时候,来了两个保安团的,说是去请袁野去做调查。 医院众人谁也没往心里去,配合组织调查这没什么稀奇的。就连方云也一样,浑不在意的跟袁野说,“回来记得买上几个鸡蛋,平子和亮子明儿休息,要回来吃饭。” 袁野笑着应了,这才扭脸问两个保安团的战士:“知道调查什么吗?要多久?需不需要带换洗的衣服。” 这两人笑着,“袁院长,不是大事。是前面送回来一匹俘虏,咱们缺翻译,也顺便叫您过去做个俘虏甄别工作。您不是在倭国的医科大学毕业的吗?俘虏里有两个随军的医生,也是医科大学的。咱们也弄不清楚真假,还请您过去帮衬一二。” 袁野这才恍然:“好好好!配合工作,配合调查,这是应该的。走吧!”临走还叮嘱方云,“我要是顾不上买鸡蛋,就算了。那俩都是大小伙子了,不用这么娇惯。好好看着安安,你自己也要按时吃饭。” 周围人就跟着哄笑起来了:“分开半天就这么腻歪!” 方云一张脸通红,嗔怪道:“啰嗦!快去。” 林雨桐跟着众人一起笑,哪怕是袁野好似无意识的看过来,她也一样的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这一走,一天没回来,两天没回来,三天还没回来的时候,方云就有些着急了。 她找林雨桐商量:“怎么回事?这些人把人借去了,如今连个音讯也没有。好歹带个话吧。天冷了,大衣也没带。你说我要是去送,他们能答应吧。” 林雨桐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议论声,袁野的原配那位陈大姐也没带走了。 方云面色一变,马上就从办公室跑了出去,林雨桐看着她着急的跟押着陈大姐的两个人说什么,然后那两人直接掏出了了证件,方云才颓然的让开。 林雨桐叹了一声,今儿医院乱的很,人心都有点慌,林雨桐亲自去巡查病房,在走廊上被方云给拦住了,“小林,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说完,不管林雨桐愿意不愿意,拉着林雨桐就进了办公室,然后将门给关上了:“小林……”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气喘吁吁的,透着一股子紧张,“小林,老袁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看在眼里的。我相信他!他不光是个好人,还是个极有原则的人。这一点很多人都能作证。如今他出事了,我得救他!我得找人作证!这一定是他被那母子三个给牵连了。” 林雨桐一副不知情的样子,“陈大姐能干什么?还能被牵连?” 方云有几分咬牙切齿:“这个女人看着老实,可是嘴里却没有一句实话。她说她们母子三个曾经住过的村子……恰巧灾民里有那个村子逃难来的人,人家说压根就没有他们这好人。他们的来历成问题了,可不就把老袁给牵扯了吗?你说冤不冤啊?” 这是对外的说法吗? 766.民国旧影(53)三合一 民国旧影(53) 方云的语气显得很焦急:“小林, 老袁真的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之前我还想着将陈大姐安排在药厂,将平子和亮子安排在兵工厂的,是老袁……” 说到这里,林雨桐的目光就锐利起来了,“方大姐, 你刚才说什么?” 方云一愣,脸一下子就白了。药厂和兵工厂的保密级别,自己怎么会想着找关系将人安置进去呢。这要不是老袁拦着, 自己就是犯了严重的错误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她心里有些慌乱,想起袁野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马上道:“可是!这跟老袁是没有关系的。老袁及时的阻止了我,还说我不够警惕。是!这事上我是犯了错误,我警惕性不高,但是老袁意识到了问题,并积极阻止了我, 在这事上, 他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他跟那女人分开都是十多年了, 那两个孩子……老袁离家的时候大的才一岁,小的那个……老袁回国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这样的牵连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她自己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却还是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林雨桐知道跟她说什么也没用了,她的神色反倒缓和了下来, “方大姐, 如今只是请了袁院长去做调查, 这是基本的组织程序。没有人找您谈话, 这个问题应该不大吧。” 方云的面色又是一变,没错!要是问题出在老袁身上,自己这个做妻子的,一样得接受调查。她松了一口气,“你说的对!是我急糊涂了!我应该相信组织的。是我糊涂了。” 林雨桐安抚道:“工作的事情,你先放一放,安安在家还需要你的照看呢。要不你先回家,看着孩子。” “对!对!”方云深吸一口气,“他爸不在,这孩子一直都不习惯,这几天一直都不乖。”说着,就往出走,打开门要出去的时候,身子却又顿住了,回过头来对林雨桐不好意思的道,“小林,对不住了。我这是病急乱投医……” 好像这个话也不对。 一时之间立在门口进退不得,有点尴尬。 林雨桐心里一叹:以前多精明厉害的一个女人,处理起事情来雷厉风行的。不管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到了她手里都能轻易的玩转。可现在呢?完全失去了她之前的锐气。“方大姐,又不是外人,你心里乱我知道,赶紧回去吧。咱们之间,还解释什么。” “嗳!”方云应了一声,掀开帘子就出去了。脚步有些慌乱。 林雨桐从办公室出来,刚好跟急匆匆而来的葛洪碰了个对面。葛洪是安泰老先生的助理,这么焦急,想来是有事。“怎么了?”她先问了一声。 “林院长。”葛洪左右看看,低声道:“请您去一趟院长办公室。不要声张!” 肯定跟袁野的事情有关。她一句都没多问,转身就走。 院长办公室离方云和袁野住的窑洞只隔着两个窑洞。他们本来就是借用的办公室。林雨桐觉得方云一定站在窗口,从窗户的缝隙里往外看,她能感受到这股子视线。因此,脚步越发的慢下来,显得有些不疾不徐。 等推门进去了,她才站在里面朝方云的方向一指,葛洪表示明白:“我在门口守着。” 林雨桐这才转身将门关上,办公室里除了安泰老先生还有两个打扮的极为低调的人,想来是假扮成就诊的人来的。 “小林。”安泰老先生招手叫林雨桐过去,介绍道:“这是保卫处的同志。” 两人站起来,林雨桐主动伸出手跟两人握了握,“请坐。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 “我是保卫处的廖凯。”高瘦的男子指着边上带眼睛的同伴,“他叫闻风。” 林雨桐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指了指凳子请两人坐下,又拿了水壶给两人的杯子的续上一杯热水。 廖凯这才道:“林院长的大名,咱们都知道。您也别忙着招待我们了。我们这次过来是向您和安院长求助的。” 肯定是为了催眠的事。 林雨桐心里有数,却先将水壶放好看向安泰老先生,这是上下级的问题,自己不能在老爷子没表态之前胡乱表态。 这些小细节叫安泰这个向来不是怎么注重这些的人心里也难免舒服几分,他轻咳了几声,“配合工作是我们该做的。只管问吧。” 廖凯直接问道:“催眠……在医学范畴真有这么神奇吗?” 安泰老先生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皱眉道:“催眠……这个是西方的叫法。也就一百来年。但是在五千多年前,像是咱们国家的道士,还有埃及的……咱们不说这些,我只能说着催眠肯定是有的。催眠不等于睡眠,要是掌握的好,催眠能控制被催眠人的言行,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能引导被催眠的人做一些事情。但被催眠的人醒过来,一般是不会记起有这么回事的。”说着,又看向林雨桐,“是吧?小林。” 大致就是这样。林雨桐补充道:“催眠这个学会容易,学成难。想成为真的指挥人的大师,这个不怎么容易。但是想叫人迷迷糊糊的说出点什么,却也不难做到。” 闻风看了廖凯一眼,转脸问道:“两位能不能做到催眠呢?” 安泰老先生摇头:“这个还真不行。从来没接触过。” 催眠这事其实是很犯忌讳的。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背景下,难免叫人心里生出几分提防来。因此林雨桐只道:“我只能保证不被他催眠,但我自己应该是做不到对别人催眠。”像是本身就会催眠的人,戒心本来就很重,想对袁野催眠,这就有点困难了。 两人并没有失望,林雨桐甚至觉得他们还松了一口气。廖凯这才道:“能不能请林院长随我们去一趟。” 本来四爷向上面汇报的,首长自然知道自己能看出催眠就一定对这东西有了解。直接叫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如今偏偏叫保安处的人来一趟,也就是说,四爷向上汇报的事情上面可能是出于保护的心理,并没有将消息露出来分毫。这当然是最好的了。不管是四爷还是自己,低调不惹眼才是最有利的。 对于绕了这一个大圈子叫自己去配合,当然没有问题。她看了安泰老先生一眼,就应了下来。 廖凯这才起身:“那我们晚上亲自接林院长过去。现在……就先不要又动作了。这也是出于对林院长的保护。” 林雨桐谢过他们的体贴。 闻风转脸叮嘱安泰老爷子:“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还请保密。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谈设立医务室的事情。” 考虑的还挺周到。 林雨桐亲自将人给送出来,在门口握手作别。等人走远了,葛洪才用下巴点了点方云所住的窑洞,“……掀开帘子朝这边看了几眼。” 到底是沉不住气。 “知道了。”林雨桐起身回办公室,“你忙吧。” 巡查病房才结束,一出来就碰见抱着孩子在广场上站着的方云,她拉着孩子的手朝林雨桐挥了挥,“安安,林姨姨忙完了,咱们打一声招呼。” 林雨桐只得笑着走过去,安安已经会说话了,小声的叫姨姨。她摸了一块糖给孩子递过去,“怎么把孩子带出来了,今儿这风多大。”到处都是尘土。“瞧把我们安安的吹的……” 方云不自在的笑了笑:“孩子在屋里闷着就闹,出来透口气。都是被他爸抱出来惯了,在屋里待不住。” 三句话不离袁野。 林雨桐不能接这个话茬,点了点安安的鼻子:“是吗!咱们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天越来越冷了,感冒了怎么办?是不是?以后天好的时候,叫护士阿姨带你出来玩,好不好啊?”只逗孩子,别的话只当是听不懂。 方云笑了笑,换了个胳膊抱孩子,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我瞧见你送人出去了。怎么样?又是要催着药厂要药的?” 这就是试探了。 林雨桐摇头:“还真不是。药厂的事情有老宋呢,我只管质量,其他的我一向不插手。催的再紧也催不到我这里。那两人……他们的事还得经过你的手,是为了找咱们要人,给单位配备医疗室的事情。” 这种事情天天又,大单位小单位,都伸手要。 这事方云经手的最多,她马上习惯性的摇头:“这不行!咱们哪里还有人?基层部队配给的人员都不够。你说着也是……怎么都跟风呢。以前一个连能配个卫生员就不错了,现在呢,恨不能一个班都配备一个。咱们从哪里给他们找人去?医护人员是要培养的,培养都是需要过程的。这不是地上的土抓一把就有,这就跟种庄稼一样,一茬一茬的,急不得的。” 她在工作中的思路还是清晰的。 林雨桐连连点头:“所以,托了人情找上门,咱们也没应承。不是不讲情面,是讲不起情面。” 方云的脑子这会子跟得上了,“我一直有个想法,最近的事情一多,我倒是给忘了这一茬了。之前我想提议,哪个单位想要医务人员,就打发人来,委托咱们培训。基层部队也一样。咱们专门开个急救班,只专攻占地急救这一项,想来应该可行。人员也有了,他们的问题也解决了。省的两下里为难。只说咱们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这个想法很好! 林雨桐鼓励她:“方大姐回去写个报告,交给安院长。这事还是宜早不宜迟。我说你有这么好的想法,应该早提出才对。” 跟袁野结了婚以后,工作上的事情就有些懈怠了。方云难免心里愧疚,等听到林雨桐还肯叫自己写报告,那么是不是说,组织并没有怀疑自己,而老袁的情况也算不上多糟糕。 林雨桐见脸上露出沉思之色,她不想在这里耽搁,就低声道:“我得回去了。涨奶了!再不走,衣服就得湿了。” 家里的窑洞,灶火烧的火红,灶膛周围搭着好几个三角支架,上面晾着常胜的衣服和尿布。而窑洞只有一个方向有窗户,所以,透气性不是太好,猛地从外面进去,味道确实不是很美好。 “妮子,把香料点上。”林雨桐跟正在往灶膛里塞柴火的钱妮吩咐了一句。 钱妮应了一声,从窑洞外面挂着的一个破布包里抓了一把混合着干菊花等东西的廉价药材往一个旧陶罐子里一塞,从灶膛下拿个点燃的枯枝伸到陶罐里,“这味道常胜适应的了吗?” “没事!”林雨桐说着,就进了书房。书房里,四爷抱着孩子,翠婶正端着小半碗的羊奶准备给孩子喂呢。见林雨桐回来了,就马上停下来,“饿了,正准备该给喂呢。” 林雨桐就笑:“羊奶你拿回去给你家的小孙孙吃吧,我这就喂他。”羊奶挤出来热过一次就不能放置了,与其糟蹋了,还不如叫翠婶拿回去给孩子吃。有时候也给安安送过去一些。 她一回来,四爷就能专心的干点活了。吃了饭,林雨桐哄着孩子睡,她自己也好好的睡了一觉,大约十点左右,才被四爷瞧瞧的叫醒,“来接你的人到了。你去忙吧。孩子我看着。” 林雨桐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叫白元睡书房吧。晚上起来能帮着给孩子热奶。” 四爷应了,“别挂心。锅里还有米粥呢,实在不行,米汤也能对付一顿。” 林雨桐低头亲了亲孩子:“小可怜啊,吃饭也是东凑活西凑活的……” “行了!”四爷催她,“把大棉袄穿上,夜里冷。” 夜里还真冷,出去后林雨桐就缩了缩脖子。廖凯先不好意思了,“孩子小,正要人照看呢。还叫林院长跟着忙。” “别客气。”林雨桐一路跟他们寒暄,“都是为了工作嘛。” 袁野被关押在一个极为规整的院落里,三面都是窑洞,每一面都有十几个。从看守的严密程度看,这里关押的人可都不简单。 所有的窑洞都熄灯了,只有东边靠着角落里的一间,从里面透出微弱的晕黄的灯光来。 闻风在前面带路,跟林雨桐说话却没称呼她,直接道:“请您跟我来。”这是想尽量不叫人知道来这里的是自己。林雨桐理解的点头,跟着闻风走了进去。 窑洞里,有一个不大的炕,炕边放着一个老旧的方桌,其中一条腿明显是新木料做成的。袁野闭着眼坐在桌子的一边,等门林雨桐坐在他的对面的时候,他才睁开了眼睛,然后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小林院长?你怎么来了?” 廖凯和闻风坐在林雨桐的两侧,两热摊开纸笔,一副准备记录的样子,却都没有率先说话。 林雨桐眼里的余光看了两人,这才朝袁野笑了笑:“袁院长,我也很惊讶在这里看到你。我是来配合工作的。” 袁野一愣,眉毛细微的皱了皱,开口却道:“方云和安安还好吗?” 林雨桐心想,这位大概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招吧。她笑了笑,点点头:“方大姐很好,今儿还提议了委培计划,安安也很乖。” “那我就放心了。”袁野的眼睛看向林雨桐,十分专注的样子,“我在这里最记挂的就是他们母子。” 这眼神差点叫林雨桐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他的话里充满着真诚。她的眼睛眨了眨,视线没有跟袁野直接碰触,而是笑道:“袁院长真是个让人不由的就想信赖的人。” 廖凯看了林雨桐一眼,这就是叫人棘手的地方,每过过来审讯的人,出来的时候都对对袁野多几分好感。这就不正常了。要不是首长提出了催眠和心理暗示,他绝对想不到这一点上。如今请来了这个助理,希望对审讯有所帮助。 袁野双眼的瞳孔在眼镜片后微微的缩了缩,她还是第一个对自己的眼睛做出规避动作的人。那么是不是说,她察觉到了什么?自己在之前可是对她丈夫试图做过催眠的。难道自己的暴露跟他们夫妻有关?他有些不能确定。听林雨桐这好似意有所指的话,他轻轻的笑了笑,“只要心诚,想来只要不是心有芥蒂,就应该能感觉的到。大家都是同志,心怀坦荡……” 林雨桐跟着笑了笑:“袁院长,我没出过国,中医是跟着师傅学的,西医是跟着洋人的神父学的。见识上我肯定不如你。尤其是在西医上。之前我从一个美国来的神父哪里听过一种神奇的医术,叫催眠术。不知道袁院长听过没有?” 袁野的手没有动,但脚趾却扣了起来,她果然看出了端倪。“听说过。但是对催眠术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是心有怀疑的。有时候我更觉得,它听起来神秘,其实就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调适。道家佛家流传着许多小故事,一些信众听他们传道讲佛,听的如痴如醉,信奉的犹如神明,这应该就是催眠术中的一种吧。它甚至被许多邪教利用,用以控制信徒。所以西医将这些当做一门学科,我认为对咱们破除封建迷信,还是有好处的。” 林雨桐见他思维敏捷,突的起身道:“袁院长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什么吗?” 袁野一愣,这才道:“我在这里配合调查工作,哪里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林雨桐就笑的意味身长:“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本来是来这里请教催眠的事情的,但如今见了你,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你对催眠的了解可比我要知道的多的多。要么咱们试试,尝试着相互催眠怎么样?或许就叫咱们摸到门径了呢?”她说着,就掏出一块怀表来,拎着链子叫怀表在袁野的眼前来回的摇摆,“怎么样?我先来。你要是觉得不对的地方,你提醒我。” 袁野本能的朝后一靠,眼神偏了一下,不去看眼前摇晃个不停的怀表。林雨桐的名声太响亮,而本事他也确实是亲眼所见了。很多在他看来必死必残的人,都被她化腐朽为神奇的给医治好了。有时候他都觉得这不在他这些年的学习范围之内。他从不相信中医有这样的魅力。但是事实却又叫他无从辩驳。如今,她说不会催眠,说是只是尝试,但自己能信吗?她明显对催眠相当的了解,明显察觉出自己的异样了。她这是想催眠自己。自己敢叫她催眠吗?不敢!心里有秘密的人都不敢叫人催眠。他也害怕林雨桐在催眠上造诣比他高。 心里思量着,因此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出声回答问题。 廖凯和闻风对视一眼,这家伙是怕了。 林雨桐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言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些想不明白,方云方大姐也是个经历丰富的女同志了。虽然对她的前夫老姚诸多不满,但从没从她的嘴里听说过离婚这两个字。可是在遇到你的三五天之后,她离婚了。而且迅速跟你结了婚。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一见钟情,真遇上了命定的人了。可在你们安院长批准你们结婚之前,叫了我去,咱们四个人面对面谈了之后,你们的结婚报告被批准了。我当时心里就有一种违和之感,那种感觉一闪而过,我还没抓住,就不见了。后来,我才明白问题在哪里。你和方云之间,可以解释为男女感情。这种感情最是说不清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大家都不觉得奇怪。我觉得突兀,但还是将你们的感情列为男女之间的事。可你知道吗?这离婚也不是一纸报告就能成的。方云打了离婚报告,安院长连劝都没有劝导,马上就签字了,这跟后来在你们结婚报告上签字的慎重态度完全不同。安泰老先生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对婚姻的观念也一样。都说是劝和不劝离,这是世俗人情。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孩子问题。在批准你们结婚的视乎,老先生才问了方云孩子的归属问题。这本该是在签署离婚报告的时候就应该问的问题。我当时心里有过这样的疑惑,还以为是老先生刚来,对方云的情况不了解。可如今回过头想,这问题就不对了。方云是不是真的因为你的暗示才急切的想离婚的,这一点我说不准,但是安泰老爷子在批准方云离婚的时候,一定是被你催眠暗示过了。要不然,这一切就解释不通。” 廖凯的笔不停的记录,但心里却认可林雨桐的分析。这离婚可比结婚手续繁琐,打了报告需要批准。在这之前,领导得谈话,得安排同事劝解,得找工会或者是相关的领导同志上门做调节。还得给两人足够多的时间冷静的思考,等两三个月之后,在大家的劝导下,两人还是确定无法共同生活,才会给予离婚。尤其是这种两方都是干部的情况下,就更迭慎重了。方云在单位的重量比她的前夫重要的多,她这边的单位批准离婚,她前夫那边就没办法拖着不办。因此这两人的离婚手续办的非常的顺利。但也因为方云担任着领导职位,所以大家都没有对她这么快速的离婚有过什么怀疑。可如今叫林雨桐将离婚和再婚这么放在一起一对比,问题就出来了。尤其是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安泰老先生是后来才问的,这明显不合常理。所以,她的推测一定是正确的。袁野对安院长用催眠暗示了。两人心里都紧张了起来,这样的人要是放在首长身边,还了得? 袁野一副诧异的样子:“小林院长,你这……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 “想象力?”林雨桐耻笑一声,“其实,要不是你的前妻和两个儿子巧合的出现,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这几天,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懊恼。怎么会派来这么几个蠢货。他们太着急。太早的暴露了他们的目的,连你也一起被拖下了水。” 袁野的手不由的就握成了拳头,却始终都没有再说话。 林雨桐转到袁野的身后,声音也不由的低下来,“你是聪明人,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你自己想一想,一个跟丈夫分别了十多年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逃难来了,逃出来不奇怪,逃到言安也没问题。但是在来的第一天,就这么巧,碰上了你。她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猜他们急切的‘偶遇’你的时候,你一定恨不能马上枪毙了他们。但大家都是善良的人,同情弱者,谁都没有用恶意的心去揣测他们。可是在你警告过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的时候,这三个蠢货看到了方云释放的善意,他们稍微透漏了一点他们自己的信息,引导方云去往药厂和兵工厂两个方向去想。方云不希望你的原配在你的眼前晃悠,急着想远远的打发了她。又因为你对安安好的缘故,也急于想偿还这份情谊,更是会尽心尽力的为你的两个儿子奔走。等你回来的时候,果然,方云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是你知道别人不是傻瓜,这么有目的性的事情绝对不能干。于是,你阻拦了方云。你故意的将她带到外面,跟她谈话的时候故意叫别人听见。目的就是怕那母子三个蠢货玩意哪一天暴露了,这些人能为你作证,证明你跟他们绝对不是一伙的。你也是被蒙蔽的,是无辜的。所以,我不得不说你是真聪明!但是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要不是急切的想要找证人,不是急切的想要跟那愚蠢的三母子划清界限,而是真的将他们三个纳在你的羽翼之下,那么,结局会截然不同。方云跟那母子三人说的话,说到底不过是关着门在自家说的话,只要拦住了方云,不叫她往外透露,而是按部就班的叫那母子三人去开荒种地消停上一两年,等大家都接受了他们,然后再慢慢的筹谋,不管是等着药厂招工,还是将两个孩子送去学校再谋求军工厂,想来都能轻而易举的达到目的。他们急切,所以他们露了马脚。而你因为被这三人给搅和的动了火气,心里将你自己的安危看的更重要一些,你这一急,也就露了马脚。不怀疑的时候,人从来都不会多想。可一旦怀疑了,处处就都是疑点。” 袁野眉头皱着,猛地睁开眼看向林雨桐:“小林院长,你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跟我接触,对我也处处都有保留。我这就不明白了,我哪里得罪过你?” 这话说的好似林雨桐在故意给他泼脏水一样。 林雨桐又笑了:“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就对你心怀戒心。不是你得罪了我,而是你这个人太好了。好到了大家都找不到缺点。工作中,你是个尽职尽责、吃苦耐劳、医术高超的大夫。跟同事相处,温和尔雅,总是替别人着想。对你的妻子方云,更是体贴入微,简直就是模范丈夫中的典范。对继子爱若掌珠,疼爱有加。越是相处,别人越是觉得你好。全医院上下,没一个人说过你一个不好来。袁野,这正常吗?世上真的存在圣人吗?不存在!所以,这做的过了,就假了!要是没有那些怀疑,我顶多觉得你是个不可深交的人。即便我跟方云大姐的关系不错,我也不会去当着她的面评论她的丈夫。疏不间亲就是这个道理。你愿意哄着她,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要是能哄上一辈子,那也是方云大姐的福气。可是袁野……虽然各位其主,但是对待方云大姐,你心里不愧的慌吗?你这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你对她的好,有几分是做戏?有几分根本连戏都懒的做,而是直接催眠暗示了吧。” “这都是你的臆想。”袁野廖凯看过去,林雨桐忙转身跨了一步挡住廖凯的视线,“袁野,别在我面前耍花招,你的一双眼睛……”说着话,林雨桐手里的金针就刺了出去,扎在头顶的穴位上。 “我的眼睛……”袁野一把摘下眼睛,使劲的揉眼睛,“我的眼睛……林雨桐……你对我做了什么……” “当你试图在我的面前给别人下暗示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我会怎么做。”林雨桐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好了,能消停的说话了吧。” 袁野慌乱的伸手不停的摸索,廖凯和闻风都愣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到,她直接会下这个手。这林阎王的名字还真不是白叫的。 林雨桐伸手将桌上的油灯给端起来,怕袁野伸手乱摸,将油灯碰倒了,“你安静一点。我的本事你知道。我能叫你看不见,也能叫你看见,就看你配合不配合了。你也不要心存侥幸。要不是那母子三人招供了,我们的怀疑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的审讯,我敢对你下这样的手吗?真要有个万一,我是要承担责任的。” 袁野双手捂在眼睛上,“你简直就是个魔鬼!” “嗯!我不光是魔鬼,我还是鬼王呢,没听他们都叫我阎王吗?”林雨桐轻笑一声,自我打趣,“阎王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袁野有些暴躁,但还是强迫自己回答道:“阎罗是梵文的意译,又译作阎魔、焰魔罗等,俗称阎王爷、阎罗王。” 林雨桐却笑了:“你到底是谁?真正的袁野呢?你根本就不是袁野!你甚至都不是华夏人!” 袁野顿了一下:“又是小林院长的臆想吧?” 林雨桐看向廖凯,问道:“我要是问你,阎王是什么,你会怎么说?” “阎王……”廖凯有些迷糊,组织了半天的词汇才道:“阎王就是阎王!” “对!”林雨桐点头,“在咱们的认知里,阎王就是阎王。这需要去解释吗?大家都知道阎王是什么,不需要词汇却诠释。但是眼前的这位袁野先生,你用恰当的词汇,解释了五六岁孩子都心领神会知道的阎王,这是什么?这是刻意!你受过训练,你系统的学习过。阎王给你的概念不是刻在你骨子里的认知,你理解它的意思,清楚它的概念全都是从文字中学到的。真正的袁野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在这里长到了二十岁,这里的文化根植在他的骨头和血液里。这一点,却是你永远都无法与之相比的!你能冒充替代他的人,但是他的灵魂,他骨子里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和认知,却不是你可以冒充替代的。”她说着,身子就前倾,整个人一瞬间就跟压过去一样,声音低沉的问了一句:“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767.民国旧影(54)三合一 民国旧影(54) “林院长!”袁野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说来说去, 你有一句证据吗?你这是诬陷同志!” “呵呵!”林雨桐这次真笑了:“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该还抱有这样单纯的幻想。顺便反问一句, 我们需要证据吗?间谍不同于别的犯罪,只要怀疑你, 就足够了。是!没有证据, 不会轻易杀了你。但像是现在这样,关着你,让你在这里过永无天日的日子, 难道不是最简单的有效的办法。你可以选择永远不说话,那么, 我只能说, 很遗憾, 你将在这里过剩下的日子,也许三五年,也是七八年。等战争结束了, 你又该去哪里呢?回倭国?他们会信你吗?留下来?一个疑似战争期间间谍身份的人, 怎么留下来?留下来又怎么生活呢?别的不管断定, 但是你会催眠, 这一点, 我却是能判定的。在专业上,我是权威。而在忠诚度上,是我可信, 还是你可信呢?你怎么会想着跟我将证据。要证据也容易, 先这么关着你, 一天一碗清粥的维持着生活。你能撑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你对你的意志真的那么自信吗?其实,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废话,要不是看在方云有孕了,我给没有出声的孩子的父亲争取一个自首和坦白交代的机会,我早就催眠了。当然了,看在方云的面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家对催眠都不熟悉,催眠之后得到的结果是否真实,这个没有科学的一句,还是希望在你清醒的状态下得到你的口供。要是你实在并不愿意,催眠得到的答案也是可以作为参考的。” 廖凯笑了笑,林雨桐之前就说过,她不会催眠,那么如今,她这么笃定的语气,是在诈袁野吧。 但袁野却一下子愣住了:“你说什么?方云怀孕了?” 应该是吧。她也没摸脉象,但一看气色就大略能估摸出来。 袁野却冷笑一声:“以为用这个就能打动我……”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是不打自招了。 廖凯和闻风对视一眼,审讯了这么长的时间,这是唯一一句露了口风的话。 林雨桐笑了:“人心都不是铁打的。总有叫人触动的地方。你也一样。你没想象那么不在乎!这话有没有打动你,你心里比我清楚。是!你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和孩子妥协,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你动摇了。话说到了这份上,你觉得还有必要再这么僵持下去吗?” 袁野的手握成全拳头:“我拒绝回答所有问题。还有你说的关押……想关着就关着吧。我无话可说。” “你是觉得我们不会对你用特殊手段是吧?”林雨桐哼笑了一声,语气很轻,但威胁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1929年7月27日日内瓦第二公约《关于战俘待遇的公约》……”袁野紧跟着张口,却说着这么一句话。 林雨桐‘呵’了一声,“欺负我们没见识是不是?战俘?什么是战俘?战俘是指在战争各方中,敌对方被另外一方活捉,但并未处死的用以作为战争交换条件的人。而交战人员包括参战的军人,志愿部队人员,游击队员,民兵,及其他因战争原因而遭受拘留的人员。也就是说,只有战场上才会出现战俘一词!而在后方抓到的应被称为间谍或特务,不在该条约的规定之内。另外,迄今为止,我不记得华夏政府以任何形式加入了这个合约。谢谢!” 廖凯笑了笑,袁野虽然没有招供,但是明显已经退缩了,而且已经开始寻求自保了。他朝林雨桐点点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叫她看。这也是谈判的底线。 林雨桐挑眉看了一眼,声音就和缓了下来,“当然了,你知道我们一贯的政策,谁也没有杀人的喜好。只要你愿意配合,不在乎多一个人吃饭。” 袁野坐在那里久久都没有说话,在林雨桐以为他会继续硬抗下去的时候,就见他仰起头,“好吧!你比我想象的要难缠的多。”露了口风就是承认了自己的问题。一旦承认了,那么,等待自己的一定不是很美妙的事。“我是个医生,医生尊重生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自己不可能像是那些武士道一样自杀以谢罪。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我见过战俘营里的战俘……我希望能争取到战俘的待遇……之后,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战俘的待遇?战俘营的人如今都在经受劳动改造,听说还要成立工农学校,专门组织这些倭国的战俘。有些已经加入了反战联盟。更有些有望发展成为d员。更有一些,已经开始参加到工作中来了。甚至,倭国战俘的待遇,不管是住宿条件还是伙食标准,都高于大多数人。反正比林雨桐和四爷高。他还真是对政策了解,给他自己寻找了这么一条道理。但是他跟别的战俘又是不一样的。光是催眠这一点就叫人有些忌惮。这是个危险的人物。更何况,他还想在以后过正常人的生活,这就更难了。。 林雨桐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道:“先不要想着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得先想想,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你得证明你的价值,我们才能根据你的价值给你相应的待遇。战俘也未必就是好的归宿,我想你有你的用处。只要对我们有帮助,我们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 袁野又不说话了,开始长时间的沉默。他似乎在掂量什么,又似乎是害怕什么。林雨桐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眼睛看不见的袁野,双眼显得有些迷茫,整个人都颓然了。足足有十多分钟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道:“……是的!我不是华夏人。我是倭国人,我叫原野三郎。而真正的袁野,是我在医科大学的同学。许多东西,我都是跟他学的。还有对他的了解,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的朋友……每一个我觉得我都比他还熟悉。大学毕业那年,我被征召入伍,因为对华夏文化的了解,被特征进入特高课。原本打算回国的袁野,也被特高课逮捕,进行秘密的关押。而我在特高课的包装下,成了他。” “他的家人?”林雨桐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原野点点头:“他的家人都出了各种意外,认识他的家人不是死了就是糊涂了。” 为了掩护这个身份,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闻风皱眉:“继续说下去。” 原野叹了一声:“小林院长应该知道一个人。” “谁?”林雨桐转过身,平淡的问了一句。 “欧阳一一或者说是曲桂芳。”袁野吐出了这么两个名字,林雨桐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她最后去了哪里,自己还真不知道。于是‘哦’了一声,“知道!在京城的时候,交过手。” “交过手?”袁野呵呵一笑,“特高课早年培养的王牌间谍被你策反了,逃到了香江,差一点点就叫她逃到美国。即便被逮捕,也没有透露林大夫的相关信息……” “你催眠了她,从她那里知道了许多情报。”林雨桐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袁野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警惕性非常高,催眠她我费了不少心思。” “目的呢?”林雨桐看向袁野,“派你来目的是什么呢?” “长期潜伏,搜集情报。”袁野摇头,“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任务给我。药厂和兵工厂的事情,是我从方云那里知道的。我将这个情报传递了回去,但我没想到,会另外派了三个人来执行具体的任务。而我只是配合!”就是这么一个配合的任务,将自己给搭了进去。“在我的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这是解释为什么他会在阻止方云之后带着方云去外面说话,还要故意叫别人听见。这不是自私,而是他的重要性要比那‘母子三人’更大。也想说他现在的用处比被人都大,这是在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吧。 原野并没有因为招供换取活下的机会而生出任何歉疚和不好意思,这叫林雨桐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硬的时候是真硬,软的时候又变的比别人都软,不用问他就竹筒倒豆子。呵呵!有点意思了!先前的寻求战俘的待遇,还是如今利索的招供,真的只是为了活下去吗?那么活下去之后呢? 林雨桐拿过闻风的笔,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诈降! 廖凯和闻风对视一眼,朝林雨桐点点头。他们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听着对方怎么说。 袁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闪过笑意,尽管这笑转瞬即逝,但三个人确实看见了,就听他道:“林院长猜测的不错,很多消息都是我从方云那里知道的。女人在某些时候……”说着,他意味不明的又笑了笑,“女人在有些时候,基本是不带脑子,也没有任何防备心理的。基本不用费工夫,就能从她那里知道一切想知道的事情。哪怕是最隐秘的。我试过她,她连跟前夫之间x生活的细节都肯为我描述,想来没有什么比这些更隐秘,更不能告诉人。所以,我判断从她那里知道的东西都是真实的,但同时也是有限的。想要得到更多的情报,方云那里却不行。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林院长你身上入手,但是很遗憾,你的警惕性叫人钦佩。身上几乎是带着雷达,能准确的扫描出人身上的善恶来。想催眠你这样的人,基本是做不到的。我有了这个认识,就不敢轻易的在你身上尝试。就连你的丈夫,我也不敢接近。只有保持距离,才是最安全的。” 林雨桐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静默着不说话,听他往下怎么说。 袁野这话一说话,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随性和放松:“你们一定好奇,我的消息是怎么送出去的。其实也简单——邮局!我没有寄过任何东西,方云也没有寄过任何东西出去。但是,我接触的病人不少,叫他们用他们自己的名义发替我发信件出去,这不难。而邮局,又不是你们的地盘。里面的人员到运输,都是你们当局政府的。一个不起眼的学生,寄出去一封再平常不过的家信,谁会怀疑呢?信是寄到西按的,到了西按再发报回去。因此,他们就派了三个人来。这母子三个不是真正的母子,而那个女人是真正的华夏人。她的儿子需要医治,因此她为特高课卖命。我以前短暂的接触过这个女人。至于那两个少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恕我无可奉告。” 邮局这一条绝对不是唯一的联络途径。甚至他是不是通过这个途径向外传递消息的都无法确定。首先,邮局他们无法查证。尤其是在两党合作的大前提下,贸然的对当局设立的邮局动手,是要破坏大局。第二,邮局进出的人员太多,范围太大。将袁野的病人去邮局的人统计出来,也该有几百上千人,这怎么确定谁是帮忙寄信的人?更何况对方可能实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去的。那么,信件的内容就更无从得知。 他的来历,他的目的,这些其实不是最要紧的信息。关键是这个联络的网络。但是在这一点上,袁野看似招供的非常利索,答案也非常合理,但却是最无用的一条。 他是用这样的方法将重要的心思隐藏起来了。 说到底,他是害怕林雨桐给他催眠。 可林雨桐拿他没办法的就是她根本就不会催眠。 假装相信他——林雨桐在这纸上写了这么一句话。 凌晨四点的时候,这场审讯停止了。林雨桐跟着廖凯和闻风两个人的身后走了出去。 “这个人比想象的要狡诈。”廖凯皱眉,“对这个人的安排,还得汇报之后才能等首长的指示。” 林雨桐点头,“没帮上什么忙。” “哪里?”廖凯看了一眼闻风,两人就笑:“咱们今儿才算是见识了。实在太精彩了。要不是您,还不定得打发多少人来问,然后的结果大概都是一个结论——此人没有问题。” 林雨桐跟着笑:“即便这样,你们也得谨慎,有时候言语的暗示,其作用也是不小的。审讯人员得足够的警惕才行。” 说着话,廖凯就打发闻风带着人,将林雨桐送回去。 回到窑洞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没听到孩子的哭声林雨桐松一口气,卧室的灯还亮着,她掀帘子进去,四爷坐在被窝里披着衣服写写算算的,也是一晚上没睡。 “快上来!”四爷将被窝给拉开,“进来捂一捂。” 林雨桐三两下的将衣服脱了,先贴着他暖着,才探头去看孩子,又将审讯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估摸着,原野这个人还得留着。只要盯住他,就能抓住把柄。只是……方云就惨了。” 方云被叫进安泰老先生的办公室的时候,还有点懵。她一直不觉得袁野会出多大的事,只是被牵连而已,能有什么事。 林雨桐昨晚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今儿一早,一到医院,廖凯又上门了,直接找了安泰老先生,同时也叫了林雨桐,要跟方云谈话。 方云进来朝林雨桐笑了笑,林雨桐却没笑,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安泰老先生只是听了个大概,这会子脸色也实在是好看不去来。 方云看着三人的样子,手脚一下子就发凉,她往对面一坐,“安院长,有什么事吗?是老袁他……” 林雨桐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叫她暖着手,顺手握了她的手腕确认了一下,然后朝安泰和廖凯微微点头,希望两人看见孕妇的份上,措辞尽量婉转一些。 方云两手握着杯子,紧了松,松了再紧,好半天才道:“没关系,说吧!血里火里我都趟过来了,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了的。” 林雨桐先开口:“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冷静。你怀孕了,一个来月了。” 方云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收回握住杯子的手放在肚子上,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孩子还真是来的不是时候……”她搓了一把脸,“老袁到底怎么了?” 廖凯心里一叹,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将话说出去了。尤其是面对这些经历过战火洗礼革命斗志依旧不减的老大姐。他沉吟半晌,深吸一口气才道:“袁野,真名原野三郎……” “什么?”方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她的眼神慌乱,求助的看向林雨桐,“小林啊,我这两天休息的不好,耳鸣还有点幻听……” 林雨桐看着她:“方大姐!冷静的听下去。就像你说的,血里火里你都趟过来了,还怕什么?” 方云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血色在一瞬间褪尽了。她起身,身子晃了晃,半天才稳住,然后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掉在桌子上,一会儿工夫一头的头发都被打湿了,“原野三郎……原野三郎……倭国人!怎么会是倭国人呢?” 嘴里喃喃的一个劲的嘀咕,紧接着附身就‘呕’的一声,吐了! 林雨桐知道,这不是孕期的妊娠反应。是真的恶心的不行!她走过去拍着她的脊背,“大姐!大姐!别这样,你也是受害者。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怎么会不是我的错?”方云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小林!小林……你告诉我,绝对没有弄错,对吧?” 林雨桐看向廖凯,然后扶着方云坐下,“方大姐,听这位保卫处的同志将话说完。” 廖凯强忍着不忍,继续道:“原野三郎,毕业于东京医科大学,倭国特高课特训特务。受命以袁野的身份搜集情报,之前一直在津市活动。后借着言安需要技术人员的机会,顺利的进入了言安。此人除了医术卓越,还有个特长——催眠。”然后看向林雨桐。林雨桐又低声将催眠究竟是什么,跟方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廖凯在方云摇摇欲坠的情况下,还是坚持将话继续说下去,“他已经招供,对安院长……尤其是方大姐,都进行过催眠。从中套取了不少情报……” 方云闭上眼睛,掩住这一波一波冲来的痛苦,“这都是他亲口说的?” 廖凯点头:“是!是他亲口说的。” 方云呵呵干笑,那些恩爱,那些甜蜜,都是假的?以前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恨袁野!也恨她自己。她强压下心里那股子叫人无法呼吸的疼痛,睁开眼睛,看向廖凯:“组织找我谈话,是要停止我的工作,给我处分,还是需要我做什么?” “组织相信方云同志的d性。”廖凯忙道:“事实上,是我们有些工作,需要方大姐配合。” 方云将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擦干净:“我是老d员了。需要做什么,只管布置任务。” 廖凯扭过脸,调整了表情才道:“方大姐,袁野还是原来的袁院长,只是他病了,眼睛也看不见了。你是她的妻子……” 方云愣了半晌,好半天才道:“是要用他做饵料钓鱼吗?” 廖凯点点头:“这个饵料得交给大姐保管,得时刻注意着有没有被饵料吸引过来的鱼,这个任务,大姐你能胜任吗?” 方云良久没有说话:“能!我能胜任!保证……完成任务!” 廖凯看着这样的方云,都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倒是方云双眼虽然无神,但还是快速的道:“医院的办公室不能继续住了,这里的人员进出频繁且杂乱,他这样的人不能放在这样一个谁都能接触到的环境里。我希望有一个小院子,能尽量圈定他的活动范围。另外,我需要组织给我派个可靠的帮手,不引人怀疑的也就是保姆了。” 林雨桐看向方云,心里一叹。她脑子能这么清晰,未尝不是知道袁野还能活下去。人的感情都是复杂的。毕竟是真的爱过,这一瞬间由爱变成恨了,那些往事就都忘了吗?她不怀疑方云的原则性,就是替她难受。但感情跟理智血淋淋的剥离,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廖凯点点头:“这些细节,会有人安排的。”说着,就看向林雨桐,“林院长,请扶方大姐出去吧。我跟安院长还有些话要说。” 林雨桐应了一声,朝安泰老爷子点点头,这才起身去扶方云。方云几乎是整个人都压了过来,林雨桐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双腿都是软的。 出了门有护士急忙过来搭把手,“方政|委这是怎么了?” 林雨桐还没说话,方云就白着一张脸道:“是我家老袁出事了……突然病了,眼睛看不见了……” “啊!”这护士忙看向林雨桐,“林院长也治不好?” 林雨桐没有说话,方云摆摆手,“你去忙吧。我没事……就是猛地一听,有点受不住……” 到了屋里,守着安安的一个护士也被林雨桐打发了。 方云将门关上,这才靠着墙一点一点的溜的坐到了地上,墙上的土沾的她整个后背都是。她用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一下子就溢了出来。林雨桐抱起安安,“方大姐……”她想说孩子还在呢,想说别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可看着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实在说不出来。再不哭出来,非得憋疯了不可。 “小林啊……”方云的声音悠悠的,像是从天边飘过来,透着一股子不真实,“小林,我这是做梦……做了个噩梦吧。我这几天担心老袁,吃不好顺不好,是不是胡思乱想的梦魇住了,这会子还没醒呢。” 林雨桐叹了一声:“是啊!我也希望是梦一场。” 方云‘呵呵’了几声,不知道是哭了还是笑了,“你说,人真的能那么做戏,那些以前的好,都是假的。都是他做戏……或是干脆连做戏都没有……人怎么能这么卑鄙?” 林雨桐抱着安安掂了掂,尽量不叫孩子看见他母亲的狼狈。 方云从地上站起来,好半天才道:“小林,晚上叫钱妮过来帮我照看一会子安安,我想你陪我去见见袁野。有些话我想先去问问他。” 明知道结果,你这又何必呢? 但林雨桐什么也没说,晚上还是陪着方云去了。 廖凯似乎早就料到方云会有这个请求,一直在门口等着。这次林雨桐只站在窑洞门口,没有跟着方云进去。 方云进去的时候,原野正躺在炕上。窑洞里有一盏灯,是她进去之前,有人先放进去的。一个失明的人,要不要灯都是一样的。她接着灯光看着躺在炕上的草堆上的人,这才几天没见,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脏的见不得人了。眼镜放在桌子上,不带眼睛的他叫她看着有点陌生。胡子也长的乱糟糟的,早该剃了。 “是你来了吗?”原野起身,朝门口的方向看着,“就算是看不见,只要鼻子闻着,也知道是你来了。” 方云有一瞬间的恍惚,紧跟着就惊醒了起来:“又有这些话来侵蚀误导我,你真是会算计女人的心。” “方云。”原野没有下炕,而是顺势靠在墙上,“方云,我就知道会这样。只是因为身份变了,在你眼里,在你的心里,所有的东西就都变了,是不是?我所做的所有,就都成了居心叵测,是不是?我也是人!没错,我是你们的敌人。但我也是身负自身使命的人。华夏有句古话,叫做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而已。我是你的敌人,我就是坏人吗?凡是都是相对的。在你看来,我十恶不赦,所有的倭国人都十恶不赦。但在我的同胞眼里,我却是英雄。夫妻……什么是夫妻?其实我也说不好,你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却是我的第一个妻子。所以,什么是夫妻我解释不了。我们俩的情况太特殊了。但我知道,在你的眼里,夫妻就是必须坚定的站在同一立场上,不离不弃,对不对?我之前跟你的立场是不同的,但你扪心自问,我真的就一点都没用过感情吗?如今,我落到这个田地,是我技不如人。成王败寇,这没什么要说的。对你,我很抱歉!我以为我是个硬的下心肠的人,可是在他们告诉我你有孕的时候,我觉得我坚硬的壳在这一瞬间竟然软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抛弃了我所有的信念,我害怕了。不是怕死,是怕因为有我这样一个父亲,连累了肚子里的孩子。因为你有我这样一个丈夫,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有受不尽的牵连。我知道我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他们不信我,他们希望能从我身上得到点别的。当然,我说‘他们’是不准确的,实际上,应该说是‘你们’,你们希望能从我身上得到点别的,对不对?但不管你们怎么打算的,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说,我还得和你生活下去。是不是还每天能在你的身边,等着孩子的出生呢?方云,那些家国信念,我一点都不在乎了。如果真有人还来找我,你们想抓就抓吧。这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能活着,哪怕是以你不怎么舒服的身份,但至少我们还是夫妻。这次,不管我是主动还是被动,我都是跟你站在同一立场上的。所以,我们还会是夫妻……” 林雨桐听着,无奈的一叹,这个人还真是会说话。一句句的往人心里最软的地方碰触。但这些都是方云都必须经历的。如果这点话就叫她方寸大乱,那还真是得换个办法了。说明她并不适合这个人物。 正想着,方云从里面跑出来,一口气跑出两里地去,才气喘吁吁的蹲下来,“我知道……我知道……小林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这话都是假的……他了解我……他知道什么话能打动我……” 林雨桐扶起她:“要不先这么拖着,然后你们离婚,再派了有经验的同志完成这个任务?” “不!”方云的脸色郑重了起来,“我造成的损失,必须由我找回来了。他不是有信心掌控我吗?不是有信心用感情牵制我吗?不是到现在还不肯甘心,还在负隅顽抗吗?呵呵!我就叫他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不是想骗就骗的!不是想掌控我吗?我叫他掌控!不是想牵制我吗?我叫他牵制!同一个地方我还能摔倒两次不成?咱们走着瞧!” 林雨桐:“……”被背叛和欺骗的女人一般都惹不得!方云这是要?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有点吓人了。 随后几天,方云跟打了鸡血一样,先是找人帮忙要在医院附近安家,就在林雨桐如今住的院子对面的土崖下面挖了窑洞,又建了挺高的土墙将院子围起来。别人问起来,她就笑着跟人家说,“老袁以后也没办法上班了,不好占着办公室当家。” 等院子都建起来了,她将安安往宝育院一送。在林雨桐还没注意的时候,她已经将原野给接到院子里住了。据说还请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结巴在她不在的时候照看原野。 因为原野住在这里,林雨桐只觉得家附近明哨暗哨都快将这一片塞满了。 白元跟四爷说,警卫班现在都觉得轻松的不行,至少安全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那可未必。 “把眼睛都睁大些。”四爷朝外看看,“到了这份上,比的就是耐心。谁的耐心先耗干净,谁先放松了警惕,谁就输了。” 而此刻方云跟林雨桐,两人站在院子门口,方云的脸色有些沉重,问林雨桐道:“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不想要……” 这还真在林雨桐的意料之中:“真要是不想要,我给你处理。”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生下他,更没办法像是爱安安一样爱他,只要一想到这孩子身上有一半是仇人的血脉,我就没办法将他当成我的孩子。我知道孩子无辜,可是……我就是没办法。连我这个亲生母亲都没办法接受,那么其他人呢?谁能毫无戒心的接受他?说我狭隘也好,说我狠心也好,这个孩子我就是没办法接受……他到这世上来,也不过是受罪罢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我干脆一些……狠心一些……”方云拉住林雨桐,“帮我……帮我处理了吧……” 768.民国旧影(55)三合一 民国旧影(55) “准备好了吗?”林雨桐看向方云, 手里拿着药和一杯热水。 方云点头,伸手接过来, “不用准备什么。”说着, 她仰起头,药塞进嘴里, 一杯温热的水紧跟着冲了进去,嘴里一点药味也没留下。她将杯子递还给林雨桐,就往手术台上一躺,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肚子的绞痛来的那么清晰,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划入鬓角,湿了头发才落入枕头上。老袁要只是老袁该多好, 自己会欢天喜地的迎接这个新生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手扼杀了它。 落了胎,疼痛也就跟着消失了。林雨桐把了脉才道:“最近好好休息,别碰冷水。” 方云一一点头应了,林雨桐将一杯浓浓的红糖水递过去, “喝了再走。” “别担心我。”方云嘴角翘了翘, “也别可怜我。其实之前,是我要求的多了。在医院这么长时间, 生孩子的女人咱们也见了很多, 有哪个是丈夫陪着护着的。还不都是自己一个人。丈夫要是能抽空过来看一趟, 都算是不错的。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没有感情?都不是!是我要求的太多了, 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是啊!在当下的条件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 要求儿女情长,这本身就是在为难人。方云的前夫老姚,做的差吗?其实跟大多数人差不多。方云虽然抱怨,但要是没有原野的暗示,她不会想着离婚的。人家能暗示成功,说到底,还是将她心里的不满和不足给放大了而已。 冲动的愤怒之后,她开始冷静了,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剖析自己了。 林雨桐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方云起身,将红糖水喝了,然后慢慢的离开。 进了院子,结巴正在院子里劈叉,看见方云进来就点了点头,继续忙活他的。方云直接进了窑洞,袁野在炕上坐着,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云一靠近,他就吸了吸鼻子:“有血腥味。”然后紧跟着面色一变,“你将孩子拿掉了。”她不会医术,不可能进手术室,不可能沾染上血迹,只能是她自己身上的。怀孕的女人没有例假,而她要是受伤,应该有人送她回来,而且身上应该有止血药的味道。现在什么味道都没有,只能排除这种可能。那么结合方云现在的心情,就不难猜出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没错。”方云往炕上一躺,浑身都失去了力量一般。 原野没有说话,只是摸索着拉着方云的胳膊号脉,“林院长亲自做的吧。对身体没什么损伤。” 他的手指摩挲在她的皮肤上,以前让人颤栗的感觉被厌恶所替代,她立马佛开他的手:“起开!别碰我。” “呵呵……”原野就笑:“我以为你会跟我演戏……没想到……你还真是真性情。” “跟你演戏?”方云翻了个身躺着,背对着他,眼里警惕,但嘴上却冷笑了起来,“我接受不了现在的你,连动带着你的血脉的孩子,这需要演戏吗?” 原野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方云的歪着头,偷偷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屋里很安静,这种沉默叫人心里无端的觉得压抑。外面传来清晰的劈柴声,原野嘴角勾起笑意,刚才两人在屋里说话的时候,劈柴声是停了的。那么那个结巴是不是在外面听着屋里的说话声呢。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你说,结巴是只监视我呢,还是连你也一起监视了。” 方云蹭一下坐起来:“你想暗示什么?” “嘘!”原野伸出食指摁在嘴唇上,“小点声,不想叫外面听见就小点声。” 方云眼里划过冷意,结巴说说话不利索,却是个有战斗经验的同志,也是她能信任的一位故人。这次是自己请求有人配合,上面才调来了这个跟自己曾经搭档过的人。当然了,两人之间那些往事,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原野也不例外。他现在开始挑拨离间了,是不是也有些焦急了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无意识的配合了对方。 原野的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你狠心拿掉了孩子,除了对我的身份抱有敌意,无法接受以外,难道不是为了自保,为了跟我划清界限。毕竟,你要为安安考虑的多一些。但是方云啊,夫妻就是夫妻,不管有没有孕育孩子,你都跟我做了夫妻。而且是恩爱非常的夫妻。你如今表现的对我再怎么深恶痛绝,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们真的相信你了吗?一点都没有怀疑吗?我想未必吧。这不比其他的事情,你的丈夫,你曾经深爱的丈夫,可是倭国的间谍。是你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方云,我很抱歉,你的政治生命可能因为我而终结了。” 这就是再提醒她,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大概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提拔。这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 方云冷笑一声:“我出来闹革|命,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政治前途,这种东西从来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别说政治生命,就是生命,谁在乎过?战场上,扛炸药包是d员的特权。命都不要了,谁还想着政治生命。闭上你的嘴,你说的话,我一句话都不想听。” 原野一愣,继而笑了笑,突然道:“我之前听护士说,你们这里有个女作家,曾经坐过你们当局的监狱。在监狱里,跟背叛她、害她坐牢的人还生过一个孩子,最终却逃了出来,才来了言安,不知道是不是?” 方云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原野却冷笑:“你跟她比起来,可真是算仁慈了。没把孩子生下来受罪,我该感谢你的。那个女作家……她跑出来了,你说她为了麻痹那个男人而生下的孩子……那个孩子最后怎样了呢?” 他是在暗示自己,防着自己也做出麻痹他的事情吧。 警惕性可真是够高的。 方云慢慢的躺下,翻了个身,久久才道:“你……真是想多了。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看着你,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值得我费尽心思去玩心眼吗?别啰嗦了,我累了,你叫我安静的歇会。咱们俩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方云却知道,对这个男人真不能心急。别看他眼睛瞎了,但是心却一点也没瞎。 这个冬天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来了。晚上林雨桐回来,就自己带孩子。四爷也都是趁着晚上赶紧干他的事情。林雨桐抱着孩子睡了,四爷给他们母子压了压被子角,这才披着衣服将灯挪的近一点,靠在一边忙着花他的图。 猛地远远的传来一声枪响,四爷手里的笔就掉在地上了,林雨桐紧跟着睁开眼睛。在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声越发的密集了起来。 “打起来了?”林雨桐问了一句话,没等四爷回答,常胜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枪声惊扰了孩子,叫他惧怕了。 四爷一把将孩子抱起来,用棉袄裹在怀里,“不怕!不怕!咱们不怕!” “这是跟谁打起来了?”林雨桐说着,就穿衣服起身。 “能跟谁打?”四爷摇着孩子,“这两个月,两边的摩擦还少吗?你是最近忙,一点也没注意外面的动静。如今世面上什么都涨价,不光是涨价。涨了价还未必能买到东西,没货。往边区这边的路都差不多封锁住了,任何物资都运不进来。就这,还不停的在给边区增兵呢。估计是两边又起摩擦了。你先睡吧,伤员要运回来,估计是明天的事情了。你也不能去医院这么守着。” 林雨桐看了四爷怀里的孩子一眼,“我给这小子做个耳套吧。这以后半夜……枪响的时候多了,这哭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办?” 四爷叫孩子贴着他,一手搂着孩子的腰,一手拿着笔在摊开在炕桌上的纸上描描画画。林雨桐拿出针线,给孩子做个一副耳套,也就两小时就完了。把耳套给孩子带上,再摇了摇这小子才睡着。林雨桐摸了摸孩子的脸,得有多少孩子跟自家的常胜一样,半夜三更得被炮火声惊醒。 这场小规模的摩擦,林雨桐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只知道带回来的重伤员就有十多个。林雨桐连续做了两天一夜的手术,才将伤员处理完。 这么不规律的作息,常胜饥一顿饱一顿的,林雨桐的奶水也越来越少了。四爷急的直冒火,天天叫白元想办法弄吃的去。猪蹄也好,鸡也罢,只要弄来了,汤汤水水的就往林雨桐肚子里灌。“外面什么都紧俏了,你要是再没奶水,孩子就只能喝米汤了。” 光补没用。还得从根子上解决问题,那就是医院的人手不够。袁野不能工作了,打量的工作就压在林雨桐身上,两天一夜持续的做手术,一下手术台,她自己就一屁股做地上了,是钱妮将自己背回来了。此刻她接过四爷递过来的汤碗,一股脑的喝了,“还是得跟上面反映,再调拨大夫过来。” 这次上面倒是很利索,直接给了两个大夫,可都是倭国人。他们是战俘!在战俘营一段时间,参加了反战联盟,这才被派了过来。以前他们就是随军的外科大夫,现在只是做回老本行了。这两人身高都才一米六出头,作为男人,身材实在算是矮的。原野跟着两人比起来,一米七五的个子,算是伟岸了。 这两人原本一个姓佐藤,一个姓山本。名字叫什么,林雨桐没费心思去记,就这么叫这两个人,大家也都是如此。 对这两人,大家都有点抵触情绪。尤其是方云,做的是思想工作,自己心里都过不去,还得一个劲的给其他人做工作,告诉大姐这两人虽然还不是自己的同志,但属于反战人士。林雨桐跟他们接触的较多,最大的收益,就是两个月后,差不多能听懂倭语的基本对话了。跟着两人。 眼看这一年就要到头了,汪却在这个时候投敌叛国了。 三九年的头一天,当局发表声明,汪被开除国党党籍并撤销一切职务。 林雨桐和四爷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阳历的一月份,正是农历的腊月,一冬都没见雪,如今倒是飘洒着下了起来。 今儿安泰老先生登门了,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四爷笑着将人给迎进来,林雨桐已经将孩子递给翠婶,自己准备动手做饭待客了。 安泰老先生摆摆手,“千万别忙活。我今儿来是找小林的,说的也是私事。” “不管是公事私事,今儿上门了,在我们看来,就是好事。”四爷笑着请人坐下,又将翠婶怀里伸着手不停的要他抱的胖小子抱过来。 灶膛就在屋里,林雨桐一边忙活,一边跟安老爷子说话,“有话您就吩咐,咱们之间还用客气。” 他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就直接开口:“我有个孙女,今年也十八了。之前一直在女校那边上学,现在学业暂时结束了,要去什么宣传队工作,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宣传队的工作不重要,但我觉得她去宣传队有点浪费了。她从小跟着我,也是背药方长大的。之后上了洋学堂,就觉得中医不行,坚决不肯再学习。如今呢,我想叫她跟在你身边,做个助手也好,徒弟也罢,也叫她见识见识,这中医到底行不行。我的医术中规中矩,是个慢郎中。她瞧不上,但这不等于中医就不行。我这些儿孙里面,就这个孙女的天赋最好,可惜了!再不抓紧,就真的浪费了。宣传队的工作,换个人都能做,但是治病救人的大夫,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这没什么不行的。 “那就叫跟着我吧。”林雨桐就笑,“能叫您寄予厚望,这姑娘肯定是差不了的。” 安老爷子的孙女叫安来,挺高挑清秀的一个姑娘。见了人,试了试,林雨桐才知道安泰老爷子有点谦虚,这姑娘把脉开药方基本都没问题。“你是真不喜欢干大夫这一行了?”林雨桐问她。 “也没有。”安来看着挺沉稳,“像是我这么小的大夫,没人信我,让人挺丧气的。这要是西医大夫,只要医科学校毕业了,就有人认可,跟年龄无关。这要不是战争……我这样的,大概得用二十年时间叫人相信我能给人治病。” 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林雨桐很快就给她安排活计,“不光在医院这边要给我做好助手,在学校那边,你也需要给我做好助教。我要是时间上安排不过来,你得带着我的讲义,去给学生上课。” “我”安来指着她自己的鼻子,“我才十八岁,没人……” “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林雨桐笑道:“你十八,可你接触医药已经有十三年了。”这就是资历。 “好吧!”被人认同的滋味好似还不错,安来笑了笑,转脸低声问道,“林姐,跟您打听一个人。” “谁啊?”林雨桐看着护士送上来的病历,随口的应了一句。 “林雨槐,你认识吗?”安来低声问道。 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你怎么知道他?” 安来差点蹦起来,“你真的认识他?你是他妹妹是不是?”一双大眼睛闪着焦急,急切的等待着林雨桐的答案。 林雨桐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槐子的消息,“是!我是他妹妹。你怎么认识他的?他现在在哪?” “还真是他妹妹。”安来眼睛亮闪闪的,“我们来言安就是被他带着人护送的。我不知道他属于哪一部分,其实他连姓名都是没对我说,是是偷听到他们团长跟他谈话,才知道他的名字的。后来,为了给我挡雨,他把他的外套脱给我了,我在他的衣服领子上看到了一个人名字,就是林雨桐。这名字跟他的名字一对比,我就知道这是他的姐妹的名字。之后我专门跟人打听了,知道衣服上写着名字,一般都是亲人的名字。万一在战场上牺牲了,将来或许又机会能把他们的消息告诉亲人。我之前就听过林大院长的大名,可我不知道您这么年轻。如今一见,知道您的年纪,我觉得跟您真有可能就是他的妹妹。” 这么说,槐子在一线部队。 还真是没有想到。 林雨桐有点焦急:“知道是哪个部队吗?” 安来摇头:“其实我还想找他呢。”要是知道部队,早就找过去了。“林院长,要是有他的消息,你告诉我一声。我希望去他所在的部队,做战地医生。” 林雨桐笑了笑,少女的心思,其实很容易猜。只是短暂的接触,就叫她这么念念不忘吗?“那你就在我身边呆着吧。只要我在这里,他的消息总会送过来的。”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林雨桐回去就跟四爷抱怨,“你说他怎么就不跟咱们联络呢?” 战场上生死能由谁?不知道就不用担心,知道了天天都跟着提心吊胆。 四爷摸着常胜的越发浓密的头发,“我们常胜的舅舅总是替别人想的多。” 知道了消息,林雨桐心里自然就记挂。即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给槐子做衣裳被褥。说不定哪天他就回来了。 可这人最经不住念叨,念叨着槐子,槐子就以林雨桐就害怕的方式,进入了她的视线。 一场摩擦交火半天之后,医院送来十几个重伤伤员,伤的最重的,几乎是肠穿肚烂吊着一口气的被抬了进来。 林雨桐忙着看伤,也没注意伤员的脸,“准备手术,马上!” 安来端着医疗器械的盘子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他……他……他是……” 林雨桐看了安来一眼,就朝伤员的脸上看去,即便满脸都是血,林雨桐也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她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一边等着的几个战士不由的喊了起来:“快救人啊!大夫!救救我们连长。” “都被吵吵!”安来呵斥了一声,“都闭嘴,这是你们连长的亲妹妹。她比谁都急!” 众人都不再言语了。 林雨桐稳住心神,抬手捂住眼睛冷静了半晌,这才重新吩咐安来:“准备手术!” “林院长,你行吗?要不,我去叫佐藤君。”安来看向林雨桐,手术台上躺着自己的亲人,这对大夫的心理要求极高。在中医行里,都讲究医不自医。所以,她才有这么一个提议。 “准备吧。”林雨桐深吸一口气,“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他。” 这场手术,一直做了十八个小时。将一个千疮百孔的人修补完成了。 槐子醒来的时候,在窑洞里。还活着,这种感觉真好。眼睛由模糊到清晰,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呢,脸上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好似还带着奶香味。他眼珠子转了转,头还没转过去,就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紧接着,一张小脸就进入了视线。 这孩子……看着有些面熟。 四儿见槐子的眼神疑惑才轻笑一声:“常胜,这是大舅舅。” 槐子先是一愣,继而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想说话,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林雨桐用棉签给他润唇,“现在说不了话,也吃不了东西,喝不了水。还得等三天时间,熬一熬就过去了。” 槐子左看又看,看看坐在一边穿着白大褂的林雨桐,又看看抱着孩子的四爷,眼里就带了笑意,还能活着见到你们,可真是太好了。 林雨桐跟他絮絮叨叨的说分别后的情况,还有杨子的事。槐子一直冷静的听着,眼睛却不时的看向常胜。 等槐子撑不住又睡过去,安来就将林雨桐一家给赶出去了,“这里有我照顾呢。林院长还是回去歇着吧。” 四爷回去就叹:“还没跟鬼子交火呢,倒是险些把命搭在自己人身上,真是够丧气的。” 溶工、防工、限工、反工的政策效果非常明显,每天都有伤员运回来,而粮食却越来越紧张起来了。槐子这次受伤,就是因为运粮。当局虽说是合作,但是各种刁难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军费已经不给了,军粮也是以各种名义拖欠,本该在渭楠交接的粮食后来挪到了西按,如今从西按又往南挪,总之,就是不想给的那么利索。 林雨桐和四爷这边,供应还算是可以,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像是白元还有警卫班的这些战士,给养已经跟不上了。在医院也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的伙食又降了一个档次。差不多又回到了刚到秦北时候的境地,都吃不饱了。 春节前,槐子的情况好了一些,能开口说话了,“……有时候断粮断了好几天,都得硬撑着,等粮食一到,直接将整袋子的麦子就往锅里倒,也不管里面掺杂了三分之一的土和石子,就这个搁在锅里煮,就这,不等熟就都抢着吃上了。还有一次,实在饿得撑不住了,就吃黑豆,给战马吃的饲料,吃的人是十几天都不上厕所,险些要了命。” 林雨桐这才知道如今的近况到底到了哪一步了。 春节前半个月,下发了通知到医院和学校,要开展大生产运动,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方云和安泰老先生,连着好几天都去参加动员会。医院也有自己的生产任务,学校也有。就是林雨桐和四爷,每个人也都有三亩地的垦荒任务。白元和钱妮有自己的任务,所以这些活都自己干。 槐子在床上躺着,急得不行,“要是我现在能动,这点活三两天就给你干出来了。” 林雨桐就笑:“三亩地罢了,这点活我还干不了?你安心躺着,这次把身体调养好……”要说的话还是没说,他在战场上是替战友挡了子弹拖出了敌人,救了十几个人,但是他自己几乎被子弹打穿了,“你也别觉得你没牵挂了,上了战场就不要命。” 槐子应了一声,又跟林雨桐说起了其他的话题。说铜锤,说白坤,说到杨子,又提起杏子,但是对京城的那对不靠谱的父母,却也只字未提。林雨桐也一字都没多问。天天在家里做了吃的过来,给他开小灶,补养身体。槐子每次都推拒,“如今不比以前,还有孩子要看顾。如今这境况,孩子能吃饱饭就算是不错了。别为我花这个冤枉钱。活过来了吃什么都养人。” 后来林雨桐不亲自给他了,直接交给安来,这丫头说话蹦脆,对槐子的心思傻子都看的明白。尤其是这段时间,亲自照看起居,四爷将白元打发过去照看,也被安来给骂回来了,说是不会照看人。 眼看除夕了,槐子还得在病床上躺着,也不会接回家过年。安来早早的跟林雨桐说了,说她今年除夕值班,意思是她陪着槐子。 借个她出去的空挡,林雨桐问槐子:“这姑娘不错……” 槐子摇摇头:“战场上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何苦害人家姑娘。再说了……” 林雨桐看他神色怔愣,就想起于晓曼上次提起的话,不由的问道:“你见到于……”这个名字不能轻易提起,但槐子马上就明白了,“见过一面。” 只一个字就叫他知道自己说的是谁,这两人的关系比自己想的要深。“是因为她?” 槐子没有说话,“说不上来。可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她现在……”林雨桐附在槐子的耳边说了这三个字,槐子马上接话,“别说,我都明白。可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说有缘无分。我之前是在南边的游击队,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我被调到了言安。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林雨桐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是怕你影响她?” 也许吧。她说,他离的近了,她就控制不住情感想要找机会见他。这样下去,不管对谁都是危险的。于是没多久,自己就北上了。而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槐子轻笑一声,“就这样吧。等哪一天她成家了,我再成家也不迟。安来这姑娘,你想办法将她调开吧,这样下去,对她不好。” 看得出来,他是真没心思成家。心里有记挂的人,要是真接受了安来,是对这姑娘的不负责任。 林雨桐应了一声,这事上,谁也帮不上忙。当初他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干那一行难有善终,结果呢,还不是陷进去了。于晓曼这个姑娘,林雨桐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造化弄人,能怎么办呢? 安来的事情,还牵扯到安老爷子。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林雨桐得先去拜访老先生,话说的很委婉,“之前安来跟我提过,说是想下一线部队。可是我觉得,给一线培养医护人员,才是最紧迫的。我想将安来直接调往学校,我这边有手术的时候,她过来做助手就可以了。” 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情没见过。马上明白林雨桐话里的意思,他叹了一声,“林连长那里,我亲自去看过。之前就接触过……”孙女的事情在医院传的沸沸扬扬的,他哪里会不知道。说实话,这小伙子是不错,长的精神,人看着也稳重。至于说上战场……如今这年月,哪里不危险?指不定哪天天上飞机下个蛋落下来,命就搭上了。哪里有不危险的地方。所以,他没反对。如今林雨桐一说这话,他就明白了,人家是不愿意,“安来这丫头还是年轻,毛毛躁躁的。” “不不不!”林雨桐连连摆手,“不是安来的问题。安来出身良好,人也聪明机敏,长的娟秀明艳……”要不是安老爷子在医院坐镇,这么一朵花不知道能引来多少人,“这么好的姑娘求都求不来,只是……这里面牵扯到一位不能提的女同志……” 安泰老爷子马上明白了,“我知道了。相互坚守,令人敬佩。” 两人谈妥了,安来就被她祖父先是带回家,年后去学校上班。而四爷将白元打发到槐子身边,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几年的年夜饭,能吃饺子的几乎没有几家。市面上几乎已经买不到白面了。四爷和林雨桐这边还算是好的,警卫员这伙子还能分到一大麻袋的土豆。没有主食,就只有这一袋子土豆。大过年的,这一伙子在院子里和泥,然后用泥将土豆包起来,跟做叫花鸡的工序一样。包成一个个的泥疙瘩,然后放在火里烤。这样烤出来的土豆才不会外面乌黑里面还没熟。大家都吃不饱,林雨桐还能变出花来?不过是贴了几个玉米面的饼子,就算是对付了一顿年夜饭。 如今是没有拜年那一说的,不过是累了一年了,难得的休息。 这天对面的结巴来了,替方云送来半碗的猪油,“给孩子……” 常胜加了辅食,有时候是粥,有时候是土豆泥,如今鸡蛋不好买,但四爷之前存了一些,偶尔还能给孩子加个蛋。不管是什么饭,加了油才香甜。 四爷拿了烟出来塞给他,“别抽你那树叶子了。” 这几个月,在言安的市面上很难买到烟了。即便能买到,那也是十分紧俏,价钱也涨了两三倍,连最便宜的烟,大多数人都抽不起了。可这烟民,那真是没救了。没有现成的烟,就买烟丝,然后用废报纸卷成烟筒,照样抽。再后来,连烟丝都涨价涨的抽的人心疼,那就干脆也不买了,只找了麻叶之类的树叶,干枯的叶子揉搓了,用纸条卷起来,当烟抽。也不光是结巴这样,大多数烟民都是这样。林雨桐都不能想象,这种烟有多辛辣刺激,有多呛人。但就是这样,也没听谁说过要戒烟,能戒烟的。 结巴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这应该属于保密内容的一部分。到这里的时间不长,但也没人就这么直啦啦的叫人家结巴,都叫他‘巴哥’。 巴哥一接过烟,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急着拆开抽出一根来,又看了看常胜,就又把烟夹在耳朵上,将烟盒收到衣服兜里。 四爷笑了笑,能不在孩子面前抽烟,这个人懂的不少,且受过相对较好的教育。他低声问道:“对面怎么样?” 巴哥朝外看了一眼:“……难对付……” 他说着这么三个字。 四爷皱眉:“怎么?警惕性这么高?” 巴哥点头:“方云……委屈了……”见四爷不解,他又叹了一声,“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有进展……” 先说方云委屈,又说快有进展了。这说明方云一定是做了什么,而且她的做法是有成效的…… 769.民国旧影(56)三合一 民国旧影(56) “你醒了?”原野坐在炕边, 问炕上正在翻身的方云,“昨晚喝了那么多,头疼了吧?” “收起你的假惺惺。”方云起身,用手梳理着头发, 回话的时候声音呛的很。 原野笑着没说话。昨晚上是除夕,方云做了两个菜开了一瓶酒, 跟结巴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的热闹。虽说自己眼瞎,到也知道方云是真的喝酒了。她喝醉了,又哭又闹, 一个劲的叫老袁, 说了很多醉话。“……你都不记得了?” 方云眼里深沉,嘴上却没有应答,将被子叠了下炕,“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只当是叫狗咬了一口……” 口是心非。袁野一笑, 不管说的再怎么绝情,可是心里呢?还不是一样记挂着, 一样回味着曾经在一起的日子。都说酒后吐真言, 一时的放纵倒叫他一下子看到这女人的心里。在女人眼里, 什么都是假的,伪装的再好,心里依靠的还是男人。华夏有句古话,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以前她跟前夫过日子, 过的粗糙, 对男女的感情没有奢望,所以也就无所谓,以为日子就该是那么过的。可自从跟自己结婚,她之前幻想过的,对婚姻的期许,自己都做到了,哪怕如今被揭穿了,知道自己另有目的,但是感情上,她真的全都抛弃和否定了吗?理智上,她得跟自己划清界限,知道自己是她的敌人。但情感上呢?情感上真的划清界限了,就不会抱着自己痛哭失声,不会喊着为什么要打仗,不会做饭的时候,考虑到自己的口味。如今细想,这段时间,她嘴上把所有的恶毒的话都骂了,可对自己亏待了吗?没有!衣服总是干净的,天天晚上洗脚水照样打好,内库袜子从来不假他人之手洗干净烘干,按照自己的习惯叠好放在枕头边上。结巴说只买到半斤肉,但自己碗里的饺子都是肉馅的,结巴说酸菜肉末的饺子吃着有味,可见自己跟他碗里的饭是不一样的,好的还是挤出来给自己吃了。自己眼睛不方便,上厕所做什么都不没那么利索,但方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骂过自己一句,转身就替自己收拾利索了。之前没细思量,可昨晚她一哭,哭的撕心裂肺的,他这才晃过神来。细细这么一琢磨,心里大致就有了谱了。方云远没有她意识到的那么恨自己。她是恨在了嘴上,可心里却一点都没变。 他昨晚上寻思了一晚上,如今听着方云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收拾东西,又准备做饭的架势,想想结巴还没回来,就试着道:“昨晚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当着结巴的面抱着我不撒手,说要是不打仗该多好。这事结巴要是汇报了,只怕对你不好。” 方云嘴角一抿,好似在迟疑,过了半晌,才重新响起划火柴的声音:“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不打仗不好?要是不打仗……不过都是一些醉话,谁把醉话当真?” “酒后才吐真言。”原野的神情严肃,“方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反正觉得你那句话说对了,要是不打仗多好,大家和和气气的,咱们还照样是夫妻。可是,这是谁说了算?我是倭国人,难道就一定由我说了算。我家里也老母亲,我当初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还是杀人的刽子手。你不喜欢打仗,难道我就稀罕打仗。方云,我跟你一样,跟大多数人一样厌恶战争。可是,没人给我选择的机会。你曾经厌恶你们的当局,说他们的征兵是抓壮丁。倭国地小人少,要是不强迫,又有谁愿意送命。我大学毕业之后,因为跟袁野关系极为亲近,又因为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这才被强制带到特务机关。没有人给我选择的机会和权力。我家里还有母亲和姐姐,妹妹也因为各种原因被征调了,如今还不知道在真没地方陪着哪些男人做着为帝国献身的事。我要是拒绝了,我和我的家人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我答应我妈妈要活着回去,不管发生什么。方云,我不想背叛谁,可我也不能辜负了我母亲……我想活着,不管在你看来这是懦弱也好,什么也罢,我都想什么都不去考虑,只想活下去。要说我为了你,你肯定不信。我愿意招供,有不一部分是你的因素,还有一部分,当然了,是一大部分是因为我心里还有亲人要牵挂。我不想说服你信任我,也不想说服你的组织信任我,今天说这些,就是为了叫你心里好受一些。你的男人不是一个坏人。你这段时间怎么对我的,我心里有数,所以,这心里才越发的愧疚。方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什么都行!只要能叫你心里好过一些。” “不用……”方云的声音不高,却透着决绝,“活着就行。”说完,似乎怕他误会一般,又补充道:“活着,不把你折磨够了,我心里的气都消不了。死了太便宜你了。” “你何必嘴硬呢。”原野朝外面看了一眼,“现在没人盯着咱们,你不用这么绷着。” 方云起身,在案板上将白菜剁的梆梆梆直响,“你真愿意为了我什么都做?” 原野点头:“当然!”不用问也知道,她想叫自己继续交代问题。自己的任务是潜伏下来,只要留下来,自己的任务就算是成功了。如果她觉得有必要,自己倒也不是真的不能给他们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 方云眼里的冷光乍泄:“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原野面上神色不动,但是心里却有些犹豫,这没要求才是最不好回答的问题,“不是有反战联盟吗?我加入,你看行吗?” “反战?”方云将手里的刀放下,心里思量着他的意思。按照廖凯的说法,原野背后有一个联络网络。这个网络挖不出来,就是隐藏在言安的一颗□□。他对这些事情只字不提,却提出了加入反战联盟的事。他想干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潜伏下来,获得一定权限的自由。但不管为什么,他不愿意被这么关着,急切的想要出去,这是真的。 什么事令他这么焦急吗? 方云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这没关系,他越是焦急自己越是不能急。之前他没露出一丝一毫的要出去的意思,却在昨晚自己酒醉吐‘真情’之后,借着结巴不在提出了这个事情。为什么?因为在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态度之前,不敢贸然行事。如今敢提,是因为他确信,自己在情感上是倾向于他的。她重新拿起刀,继续切菜:“你眼睛看不见,即便参加了又能如何。还是老实呆着吧。我觉得你这个呆着挺好的……”她的声音低低的,“你就这么在家里呆着,我还能假装你是老袁,我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哪怕是骗自己的,我心里也好过一些。就这样吧。你能活着,就已经是我没想到的了。其他的,我不强求。” 切菜的声音很响,但不妨碍原野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楚明白。他张了张嘴,手无意识的摸着手里的拐杖,动作越来越频繁。方云手里的活计没停着,眼睛却时不时的看向他,这个动作,表示他焦躁了。 “你真的直想叫我待在屋里?”原野叹了一声,“听说要大生产,你又要忙了,开荒种地你一个女人怎么行?其实,我去院子里给你帮忙编个草鞋编个席子,这些活我还是能帮你做的。别叫我觉得我是个废认,行吗?方云!” 方云此刻能确定,对方只是想出去,并不是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这却是为什么呢?她有些想不通。 她还没有答话,大门响了,紧跟着,响起结巴的脚步声。方云叫结巴进来,“你帮忙烧火,我得去医院和学校看看,大年初一,年轻的孩子第一次离家,思想肯定有浮动的,我得去看看。小林那边又是孩子,又是她哥哥,估计是忙不过来。” 结巴应了一声好,就不在言语。他从来就不跟原野说半句话。 方云出去的时候倒了一杯水,放在原野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出去了。 结巴刚走,方云就过来,林雨桐就知道这是有事。 方云没避着四爷,反而有什么说什么,将昨晚到今天所发生的都说了,“……他一直算是耐得住性子的。最开始的时候他挑拨我跟组织和同志之间的关系,见没有效果,之后就只字不提。再后来又是以关系我的名义,告诉我跟他在一起,是特别难得到组织信任的。将这前后的话联系起来,很容易叫人理解成他只是在担心我,而是在挑拨离间。见我没有表态,他的态度又变了,开始朝为我好的方面努力。之前我一直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对他的话没怎么搭理。昨晚借着酒劲,我说了一些话。再加上这段日子,我对他生活上的关照,他估计已经觉得我对他余情未了。所以,我今天明显感觉到了,他有些焦急,急于从屋子里出来,甚至说到院子里帮忙也行的话。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在院子也行?要求真的这么低。 四爷起身,将常胜交给翠婶,又将钱妮留下来看着。他拉了林雨桐,对方云道:“方大姐,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方云不明白四爷的一地,林雨桐却猜想到了几分:“咱们到山梁上去,看哪里能看得清你们所在的小院。” 原来如此! 方云点头:“走!马上就去。” 沿着羊肠小道,一路的往上走。等到了山梁上,就不停的往山脚下看,直到找到能看清方云小院的情形的地方,三人才停下脚步。林雨桐的眼睛在四周来回的瞟,然后在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下子就顿住了,“那是什么?”她伸手一指,四爷就走了过去,一片成了枯草的扫帚菜有一米多高,蹲在这里肯定能隐藏的住。四周的地面上有脚印,看尺码大约是四十二四十三码左右,地上有两个烟头,旁边还有几堆羊粪球,这羊粪球的新鲜程度,最新鲜的不是昨儿留下的就是前儿留下的,剩下的就说不好了,全都冻的硬邦邦的,看样子有有些日子了。也就是说,有人盯着方云住的院子,盯着那里的一举一动。而这个人,伪装放羊,每天还在这里观察上不少的时间。原野要出屋子,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有人等着他传递消息。他不能搜集情报,那么传递的只能是他的近况,他想把他的打算传递出去。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着急呢? 林雨桐看向四爷:“会不会是?” 四爷点点头:“今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林雨桐陪着方云回家,四爷去找了廖凯。 晚上一过八点,四爷就示意林雨桐,将耳罩给孩子戴上。林雨桐利索的将孩子收拾好,听着外面的动静。 而对面的院子,结巴在院子的点着篝火,烧红薯和土豆吃。方云从屋里出来,也跟着结巴坐在火堆边上。等土豆烤熟了,方云拿了一个,剥了皮给里面送去,“给!吃吧!噎死才好呢。”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停,将土豆塞过去,然后又倒了一碗水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倒水的声音清晰可见,原野的嘴角翘了翘,“你舍不得饿着我,舍不得渴着我,嘴上又何必这么刻薄。” “谁舍不得你?”方云的话冷的跟冰碴子似得,“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原野却笑了:“没有爱哪里有恨?恨的越深,证明爱的深刻。”他一把拉住方云的胳膊,“方云,叫我出去透透气吧。现在是晚上,没关系的。”只要出去了,有一就有二。这是个打开缺口的好机会。“我都有多长时间没闻过外面自由的空气了。” “哼!”方云一把推开他,见他要倒下去又一把扶住,“你没事……你没死就是活着为了麻烦我的。” 原野笑了,她分明怕自己摔了,急着想问‘你没事吧’,偏做出恶毒的样子改了口。要是她真对自己温柔小意,万事不计较,自己万万不敢信她。可如今这样,任谁听了都觉得方云恨不能自己早死,可嘴上说的,跟她做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样子。这才是方云!理智上恨死自己,但情感上却不由的泄露了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的情愫。他的语调越发的温柔起来,带着几分恳求:“云云,求你了。” 这声音,这话语,叫人总是不由的想起两人欢好的时候,他说:云云,求你了,给我吧。 方云的手攥成拳头,狠狠的闭上眼睛,才道:“要走就走,出去透气,冷死你算了。” 她没主动扶他,但却也没甩开他。原野心里有一丝雀跃,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撕开一条口子了。 两人出来,结巴朝方云点点头,却道:“你们……他……不能……出来……” 方云朝外面看了一眼,跟结巴交换了一下视线,才道:“过年了,叫他透口气,五分钟时间。” “不行……过年了……防卫最松……有人害他……怎么办?”结巴起身,“快……进去……” 原野能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僵持,他笑了笑,“那算了,我还是进去吧。” 方云气道:“要出来是你,要进去还是你……”说着话,却对结巴点点头,然后猛地甩开原野的手,“你爱怎样怎样,我不管你了……” 原野几乎跌倒,幸亏在门口,他一把扶住门框,可这还没站稳,留听到方云喊了一声:“小心……” 小心什么?眼睛瞎了就是不方便,根本就不知道危险从哪里来。 这边还没想明白,就觉得胸口猛地一疼,几乎同时,枪声传到了耳朵里。他捂住胸口,几乎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要杀自己呢?怎么会? 耳边听着方云的喊声:“快!叫小林!结巴,叫小林来!快!” 然后方云的气息靠近了,头被她抱住了,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滴在脸上,流到嘴里带着咸味。这是方云的眼泪吗?她哭了!为自己! 原野觉得浑身开始变冷,然后周围嘈杂了起来,“方云……别哭……” “你别死!”方云的声音哽咽,语调叫人说不出的难受,好似压抑着什么,“你别死!我再不骂你了。活着……活着……好不好?” 她恨自己,却又舍不得自己。她想哭,却不敢叫人觉得她在自己难过。她的心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向左一半向右。 原野觉得可笑,临死之前,竟然不是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被刺杀,而是想着方云此时此刻的感受。 林雨桐和四爷听到意料之中的枪声,双双舒了一口气。等待靴子落地的过程,也是十分熬人的。林雨桐将孩子递给四爷,“该我去了。” 外面正在唱着一出捉拿刺客的好戏,每个人都很投入,医院学校,到处都是警卫来回的搜查。出了门,就看见白元朝这边看,林雨桐摆摆手叫他回去看着槐子,知道他是出来看情况的,槐子估计也是不放心,枪是从医院的方向打过来的,朝哪里打,这个没有亲眼看见,只听枪响的人根本就无从判断。槐子听见枪声,担心是难免的。林雨桐看着白元领会自己的意思,转身走了,这才去了方云家。 这一枪打的可真准,差一点就到心脏上了。林雨桐知道原野还有意识,就将情况说明了,“怎么把人带出来了?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方云擦了一把泪:“这怪我,都怪我!你赶紧救人我,他不能死……他……他还有用。” 林雨桐手上不停,嘴上却骂道:“不是他还有用,是你还对他有情。方大姐,这次的事情我会汇报的,你的问题也不小。” “别说了!”方云吼了一声:“救他!赶紧救他!要杀要剐都行,先救他!他得活着。” 这一刻,林雨桐都分不清楚方云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感情爆发。 等手术完了,方云还愣愣的坐在一边,结巴朝林雨桐摇摇头,然后指了指门外,示意她先走。 方云抹了一把脸,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才按部就班一丝不苟的去照顾原野。 原野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林雨桐并没哟大发慈悲,将自己的眼睛给治好。但胸口的疼痛提醒他,之前他跟死神擦肩而过了。 “醒了?”方云的声音带着清冷,但却不是之前的冷冽,她的呼吸就在耳边,“只能喝一点盐水,你还得忍着。” 原野点点头:“方云……谁要杀我,知道吗?” “没抓住人。”方云的耐心好像好了很多,“枪是从医院里打出来的,而医院……能住捡来的,都是战场上负伤的,排除伤员的可能性。只在医院后面的山岭上,发现了有人走动的痕迹。保卫处搜查了整个山梁,在医院后面还有咱们家对面的山梁上,发现了同一个人的脚印,还有同一种烟的烟蒂。” 原野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他们这是不相信自己,想要杀人灭口了吗?不是还不到联络的日子嘛?不是还有十天吗?他们就这么等不得!就这么坚信自己摆脱不了如今的困境? 温热的带着咸味的水喝进肚子里,叫他想起之前方云的眼泪,就是这个味道的。“你不问我谁想杀我?” “问了你也不会说。”方云的声音重新冷了下来,“以后你还是在屋里待着吧。也不用跟我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这一遭……就证明你之前跟我说的全都是鬼话。我也是蠢!被你骗了一次不够,竟然还相信了第二次。所以,以后你就给我闭嘴,你说的话,半个字我也不信。” “方云!”原野拉住方云的袖子,“你叫我想想!叫我想想,好不好?” 示弱,是因为现在的他还需要自己照顾吧。 方云将袖子一点一点抽出来,然后就走了出去。结巴在门边上抽烟,没有烟草的香气,只有潮湿的树叶被点燃之后的呛人的烟味。他朝里面指了指,方云点点头,两人默契的都不说话。 不大功夫,廖凯就来了,“人醒了吗?” 方云点头:“醒了。” “能说话了吧?”廖凯又问。 “是!”方云嘴上应着,但是却在摇头,意思是对方还是没有露出口风,有要招供的意思。 廖凯了然,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说话声。 “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杀你?”这是廖凯的声音。 “……不知道……”原野的声音很小,“……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其他的人……没人跟我联络我……” “你为什么急着要出去?”廖凯又问道。 “憋坏了。”原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懊恼,但却听不出来别的情绪来。 廖凯没有多问,“那你休息吧。” 原野听着他离开,听着他一再叮嘱不许自己出去,听到他批评方云,直到听到他脚步声渐渐的远去。 “你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方云进来,趴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带着压抑的怒气。 原野一叹,也压低了声音:“我要说出来,我才死的更惨。”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个女人真的舍不得自己死。他虽然眼瞎了,但是心不瞎。就在自己被击中的那一刻,这个女人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实的。或许不是被击中的那一刻,是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这个女人所有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真实的。“我答应你想想,我就会认真的想,给我三天时间好吗?在这之前,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我不会背叛我的组织。”方云半点都不妥协,“少给我玩花样。你要是愿意等死,你就去死!再救你我就是王八蛋!” “方云!”原野压低了声音,“我不会让你背叛谁。真的只是一点小事。还记得以前,我告诉你的,我母亲的生死,是在正月的事吧。我说的不是袁野的母亲,而是我的亲生母亲。按照你们的日历算,应该就是正月。我昏迷了几天我也不清楚了。我怕错过了我母亲的生日,她的生日是正月初五……”中枪的时候是正月初一的晚上,自己的受伤情况再加上林雨桐手术和治疗的手段推断,自己最多昏迷了三天,也就是说今天和可能就是正月初四。那么说母亲的生日是正月初五,应该刚卡在线上才对。他心里不停的算计着,“每年我都会给母亲祈福……今年我不行,你是我的妻子,能替我给我母亲祈福吗?我罪有应得,但是我的母亲,却是无辜的。华夏究竟孝道……” 方云眼睛闪了闪,声音的冷意却没有减退,“不要废话,只说怎么祈福?” 原野松了一口气,“我记住,我以前给安安买过几个乒乓球,找一个出来吧。再把还安安擦口水的白帕子给我一个。” 方云翻箱倒柜的将东西给他找出来,就听原野道:“再给我一点绳子。” 就见他将兵乓球放在手帕中间,然后用帕子将乒乓球给包起来,用绳子绑住,然后递给方云,“挂在咱们的院子里,最好是窗口。” 方云接过来哼笑一声:“还是别挂在外面,挂在里面得了。省得你闹幺蛾子。” 原野点点头:“随你!”这个窗户每天早中晚都会开小半个钟头透气,挂在里面外面的人一样看的见。 方云在窗户边忙了好一会子,只往上面挂了个玉米芯子,“好了!别没事找事了,安心歇你的吧。” 然后就从屋里出去,跟结巴示意了一下,就出了门。 林雨桐接过方云递过来的东西,“晴天娃娃?” 没错,这就是一个简易的晴天娃娃。虽然没有画上五官。 方云皱眉:“挂在屋里的窗口,他也答应了。这就证明,他确定有人一定能看见这东西。这是不是说,这个跟他联络的人,其实离咱们并不远,或许就在学校医院里,是学生或者是护士?或者,干脆就是警卫人员。” 她的这个猜想,林雨桐不得不说是有道理的。 方云不能老是找廖凯,所以这里就成了消息传递中心。等她走了,林雨桐就问四爷:“这个人的范围越来越小了,可怎么找到他,从他身上撕下来一个缺口。还是没有头绪。” “谁说没有头绪。”四爷奇怪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枪声一响,该惊动的就都惊动了。廖凯也不是吃闲饭的。去那梁上放羊的人,真的就没人看见过?只要查能查不出来?还有那烟蒂,能买得起那种烟的,真没多少人,想要有个大致的名单,也不是难事。这俩下一对照,又有机会弄到好烟,又曾经出现在这一带的山梁上的人,也就没几个了。这枪声一响,那真正的隐在暗处观察原野的人,心里急不急?这一急,就得想办法确认原野的消息,他想知道到底是谁下的命令做了这么一件事。而原野急着给窗口挂信物,不就正好证明,他知道对方会来探听消息。所以啊,有点耐心,这个人快要出来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 林雨桐就笑:“原野还以为他的嘴紧,却不知道把女人惹急了,她们可比男人会做戏。方云这是一定程度上得到原野的信任了。” 那也是原野小看了女人。 廖凯的行动很迅速,这个人要找到,就得逼着他主动露头。防备的这么严密,谁敢主动露头,所以很快的,医院就忙乱了起来。就连医科学校那边都调来了不少学生。因为给医院分配了体检了任务,一个单位一个单位的,排好时间过来体检。好家伙,周围的人进进出出,谁能看得住? 原野在里面,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就挣扎着忍着疼痛起身摸索着下炕去,走到窗户跟前,将窗户打开了。寒风夹着尘土一下子就吹了进来,他吸了一口凉气,就又躺回去了。结巴在院子里看着那动静,就马上收回视线,拿了铁锨准备翻了院子两边的空地好种菜,天寒地冻的,地都冻结实了。他又一趟一趟的去将一边的树叶扫过来,然后点燃,一受热,这地好翻多了。只是院子里弄得烟雾缭绕的,路过的人都不由的捂着嘴不停的咳嗽。 门外的路上站着不少人,结巴的眼睛透过烟雾,锁定在几个人身上,他们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朝这边看,但这里面有没有要找的人,他却一点也不知道。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原先的目标是五个人,现在走了三个剩下连个,又过了一会,其中一个也走了,还剩下一个背对着这边站着,却好似在等人,一直也没离开过。结巴抱了一捆柴火过来,这一捆柴火,是干柴。结果干柴往上一铺,风这么一吹,火苗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外面有的人看见了,赶紧喊了起来:“救火了——救火了——” 门一下子就撞开,从外面一下子涌进来许多热心的人,有的找水,有的干脆找工具,挖了土朝火上盖。 结巴从火堆边退开,隐在暗处盯着窑洞的门,就见一个拿着脸盆的人,急着去了窑洞,看似就找水救火,但那个身影恰恰是自己最开始就关注的那个人。他急忙走了进去,果然看见这人在炕边,看见自己进来还愣了一下,“病人好喝水。” 结巴点点头,面无异色;“我来!” 说着走了过去,去接对方收了的碗,这人一手端着碗递过来,另一只手往腰里摸。结巴接碗的手一动,一碗水直接就泼在这人脸上。这一眨眼的功夫,夺枪抓人一气呵成。连给他叫喊的机会都没有,就晕过去了。 原野直能靠着耳朵听,去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他这会子都纳闷呢,明明将晴雨娃娃给挂出去了,这人怎么还找来了?如今听那动静,肯定是两边有了摩擦了,他脑子里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闪过,结巴带着人出去了,他都不知道。 等到方云的声音传来,“吃饭了,勺子放在你嘴边这么半天,就是不吃,什么意思?” 原野朝头一转,朝方云这边看来,一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闪着幽暗的光,“方云,连你也骗我?” “骗你?”方云的语气带着几分莫名其妙,“我骗你什么了?” “晴天娃娃……”原野的声音压抑着愤怒,“我们你把晴天娃娃挂在哪了?” “窗户边上!”方云应了一声,这才怒道:“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原野沉默了良久才道:“别欺负我瞎……” 770.民国旧影(57)三合一 民国旧影(57) 原野从来都不是一个笨人,这些事情前前后后的一思量,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将自己这次在方云手上吃的亏, 归纳为倭国女人和华夏女人的差异。这场革命, 包括的女性的解放在内的革命,将华夏革命队伍中的女人变的不再像是他记忆中的女人,她们比男人还要坚毅有韧劲。 林雨桐后来思量, 也觉得原野从骨子里应该是对女人轻视的, 哪怕他再怎么提醒他自己要重视,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她想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一片报道,说是在日本, 基本很少会问女孩子将来的理想是什么, 人生的目标是什么。因为在整个国民的意识里, 女性自然是要回归家庭的, 相夫教子, 做个贤妻良母。如果你不了解这个国家的问话,而是去问这些女孩子,她们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十分惊讶, 然后理所当然的告诉你,当然是做个好妻子好母亲。这就是她们的价值观。女孩子在学校里,是专门有家政课的,从小学开始, 就有专门的课程教女孩子怎么做饭, 怎么缝衣服。到了高中, 课程就更加复杂, 包括缝纫教学,育婴保健。大学有专门的家政专业,学习如何穿衣,如何设计衣服,如何插花,儿童营养之类的,就是专门培养家庭主妇的。再过上半个世纪都是如此,那么如今,倭国的女人的地位又该是怎么样的呢?原野在这样一种氛围中长大,某种认知已经刻在他的骨头里了。因此,小看了女人的代价就是如此。 原野说方云在欺负他瞎了。 方云久久没有说话,但心里未尝不是觉得对方小瞧了她。但即便原野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但方云嘴上却什么都没有承认。因为此时,她还不能确定这抓住的人会不会将知道的东西都撂了。要是万一还有用得着原野的地方呢?她谨慎的一言不发,将饭碗往边上的桌子上重重的一放:“爱吃不吃!饿死正好!躺在这里就知道胡思乱想,这就是小林说的,被害妄想症吧。” 是不是妄想,原野心里自然清楚。到了这份上,他知道,再藏着掖着,对自己指挥越发的不利,“你去汇报吧。就说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交代。现在我想通了,愿意交代了。” 方云大踏步走了出去,重重的将门给带上。直到晚上,才有人来了小院,一声不吭的押着他就走。 “方云。”原野叫了一声。 方云没有答话,就在一边默默的看着。 “你很了不起。”原野又说着一声。 方云朝押着原野的两个人摆摆手,直到看着人被押出来,才靠在墙上慢慢的滑下去,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都疲累。一股子从来没有过的乏力涌了上来,想哭却哭不出来,想笑心里却不是高兴。 “起来……”结巴一把付出方云:“地上……凉……” 方云抬起头看他:“你也要走了吧?” 结巴没说话,只扶着她坐回炕沿上,“我……不走……主要负责……药厂兵工厂的保卫……工作……” 方云点点头:“那太好了。这家里至少还有个人,偶尔还有人能听我说话。”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得道:“我差点忘了,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咱们假扮夫妻的时候了。你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跟我住在一起了。是要去药厂还是要去兵工厂?什么时候走?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 “方云……”结巴递了一碗饭过去,“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吃吧……我大部分时间……还在家……对了……明天要召开……生产动员会……通知下来了,你得过去,明天……早起……吃了就睡吧……” 方云没吃饭,直接往炕上一躺,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结巴将被子给她盖上,饭热在锅里。又给锅下面添了柴火,重新烧了炕,这才走了出去。 方云第二天睁开眼,就听见外面传来劈柴的声音。等收拾好出来了,就见结巴正在院子里翻地呢。看见她出来还笑了一下:“吃饭去……出完饭赶紧……去开会……回来帮忙……开荒……” 她笑了笑,看着天边露出来的亮色,深吸了一口气。 林雨桐此刻手里拿着方云拿回来的会议记录。她一手抱着常胜,一手拿着笔记本,“……要求全边区今年比去年粮食增产百分之二十……”常胜的手伸过来,急着要抓笔记本,林雨桐也没看清这是增产百分之多少,借着往下看:“办法有二,开辟荒地六十万亩……改良耕种……” “七月份起每天菜钱……战斗部队减少一分,边区各级政府减少两分,党机关减少三分,学校减少四分……”林雨桐念到这里,只撮牙花子,“咱们主要人员就是学校的学生,看来学校的垦荒任务很重啊,种菜得提上日程了。这个绝对耽搁不得。” 方云点头,谁说不是呢。减少四分就是基本不供应蔬菜了。 后面是工业方面,要求帮助人民群众发展手工业,这叫林雨桐理解的话大概就是纺织和编织,现有的条件也就能做这么些了。还要求创办国防工业工厂,这个林雨桐暂时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工厂在现有的条件下能创立起来的。商业方面又是发展群众合作事业又是发展生产合作事业,但现在看着跟自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要求在一个月之后完成准备工作,以期不失农时……”林雨桐将笔记本给方云,“一个月……这个任务艰巨啊!” 方云点点头:“这些学生都是基本没摸过锄头的……”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农具,没有足够的农具!人家都有铁匠作坊,咱们怎么办?” 林雨桐变不出来这么多东西来:“跟人家换工吧。看咱们擅长什么……” 方云就笑,学生娃能擅长什么,她伸手逗了逗常胜,“行了,这事还是我去想办法吧。以后……白天生产晚上学习,这个没问题吧。” 林雨桐僵硬的笑了笑:“……应该没问题……”吧? 自己白天得在医院,这个本职工作不能忘了,抽空还得照顾孩子还得有自己要肯定的三亩地要耕作。晚上还得去给学生上半晚上的课。不用想都知道能累成什么样。但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这天之后,整个边区的气氛都不一样了。林雨桐从医院回来,四爷正在自家住的窑洞的上面的半山腰拿着头垦荒呢。白元和钱妮也跟着过去了,周围还有警卫班的人。各人有各人的生产任务。翠婶抱着常胜在边上,这孩子粘人,四爷不在屋里他就哼哼。林雨桐上去将常胜接过来给背在身上,让翠婶固定好之后才道:“你去做饭,孩子有我呢。” 等翠婶走了,这才蹲下来,收拾地里翻出来的草根。 四爷看着她背着孩子这么一上一下的,心都跟着晃悠了,没办法说不叫她劳动,但带着孩子这样肯定不行,“你把孩子送下去,给槐子送去。他现在不是能下地了吗?在病床上看看孩子也行吧。” 这个应该行吧。 林雨桐利索的带着孩子下去,直接将孩子递给槐子。槐子住院这么长时间,差不多四爷每天都带着常胜过来瞧他,因此孩子跟大舅一点也不陌生,槐子一摆手,常胜就笑着伸手要他抱。槐子将常胜接过去,扭头一看林雨桐是灰头土脸的,嘴里的话转悠了几圈到底没说出来,等林雨桐往出走了,才叮嘱道:“你悠着点,干点轻松的活计。你那一双手是活人命的手。” 事实上大家对林雨桐还挺照顾,警卫班大小伙子十几个,晚上点着火加班了一个小时,林雨桐的这份地就算是开垦出来了。别人辛苦不辛苦的,林雨桐也不好一一去问,但是四爷的手腕当天晚上都肿了。林雨桐又是给抹药,又是给按摩,才叫看起来好点,“你也悠着点……” “怎么没悠着,人家那壮小伙一天能开荒一亩一,我今儿开了半亩都不到。人家没事,我这手腕……”他伸手晃悠了晃悠,“都不如以前在东北插队那会子了。” “你这身板从前就是个读书人!”林雨桐端了包子出来,“赶紧吃点,别跟着逞能。” 结果四爷果然不逞能呢,他带着白元抱着孩子,到处跑着勘探地形,这一片是医院学校连同药厂开荒出来的土地,但是有个问题,就是没有灌溉的水源。为了不耽搁农时,很多人都是下山去言河里运水。一人一副扁担,挑水灌溉。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是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别的水源。 结果有点差强人意,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个别的地方能找到泉水,或者分支的溪流,那是人家占了地理位置优越。自家垦荒的这块,就是这样的条件。 医学院的学生多为女生,方云多方沟通以后,导师不用垦荒,成立了纺织组。请木工组的做了纺织车,手摇的,很快就一人一架。紧跟着宋凯文就来了,强制林雨桐停止劳动,但别人都自给自足了,林雨桐能什么都不干吗?也弄了纺车。有纺车,但现在却未必有棉线给大家纺,于是各自发挥各自的优势。林雨桐每天都会编两个草席子。没过几天,邵关山大老远的赶回来了,四爷也强制取消劳动。但同样的,他每天早上都会去割上几捆子酸枣枝回来,这东西野的很,漫山遍野的都是。得闲了,就在院子里编筐子。 等槐子能走动的时候,天气都和暖了。常胜都会叫爸妈了,人扶着他,他也能迈步走了。槐子不是个能在医院呆得住的性子,一能活动,就从病房里搬了出来,他的身体要恢复,至少都半年时间。但他不愿意在病房待着,林雨桐就叫他直接住过来,住在书房里,有自己亲自照看,对他身上的伤更有好处。 四爷编筐子,槐子是不会的。他拿着刀在一边给四爷将枝条上的刺都处理了,然后放在四爷手边,两人配合的很默契。 四月的天,播种完了。可等来等去,老天爷都不见下一滴雨。挑水灌溉,人人肩膀上都磨出了茧子,终于在这天晚上,飘起了雨丝。林雨桐下课从教室里出来,感觉到掉在脸上的冰凉的雨水,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安来喊了一声:“下雨了!” 紧跟着,一个个的跑出来,在雨里又笑又跳。 靠天吃饭,就是这样了。 这场雨叫人心里的雾霾一下子清除了个干净,林雨桐到家的时候,槐子正抱着常胜喂蛋羹,四爷在书房忙着呢。 “哥,我来吧。”林雨桐将常胜接过来,这小子还不答应,嘟着嘴嗯嗯嗯的对着槐子,可能真是嘴上亏了他,这孩子对吃的分外执着,只要碗里还有饭,他就不停的盯着碗看。都等不到第二顿再热给他吃。所以林雨桐对这孩子的伙食控制着量,一般都用小的浅口碗,大半碗就行。 槐子对这孩子特别又耐心,他的病号饭基本都塞给这小子了,“你忙你的去,孩子我看着。” 林雨桐能忙什么,赶紧梳洗了,就将锅里的野菜馒头拿出来切成片,用麻油盐醋拌了,给槐子和四爷一人一碗。酸辣味这么一冲,槐子还没怎么样呢,常胜先吸溜了一口口水,被刺激到味觉的孩子哈喇子一个劲的往下掉。四爷出来看着就笑,还没见过哪个孩子这么贪口腹之欲的。 三个人正被孩子惹的发笑,白元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廖科长来了。” 廖凯? 四爷道:“快将人请进来。” 林雨桐顺手又切了俩菜馒头调了一碗,准备待客用。 结果跟着廖凯进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带着口罩,但林雨桐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女人。槐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怎么来了? 廖凯直接道:“我在外面守着,只有四个小时时间。” 林雨桐将碗给他塞过去,这才将人送出门。 这女人身上穿着老乡的衣服,伸手将口罩一摘,林雨桐面色一变,果然是她——于晓曼。 于晓曼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常胜。林雨桐后知后觉的道:“别误会,这是我儿子。外甥像舅……” 槐子直接打断林雨桐,问于晓曼:“你怎么来了?” 于晓曼的肩膀都松了几分,“跟着一个来言安考察的华侨团来的。” 边区的经济,基本都是靠着外援维持的。姜重视他在国际上的声誉,所以,对这些个人或者组织都相当的宽容。当然了,派几个人混在考察团里,密切的关注动向,这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去里面坐吧。”林雨桐伸手拉于晓曼,“你跟我哥去里面说话。” 于晓曼摇头:“不了,就在这里说吧。”她没料到槐子会在,“我只是……不知道该去见谁。” 没有亲人,因为身份的问题在她的工作和生活中不可能有真心交托的朋友。这里,是她唯一一个跟她密切相关的地方,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因此,她过来,除了交代工作上的事情,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见见朋友,说说话。 槐子的出现,算是今晚的一个意外。 她不敢跟他太多的接触,怕的就是心里放不下。将他调离,就是不想受到情绪的干扰,结果,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又遇见了。 怎么面对呢?面对面又该说什么呢?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这个念想的好。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了一眼,这夹在两人中间可真是够叫人难受的了。 槐子将常胜往林雨桐怀里一塞,“孩子困了,你们哄孩子睡觉去吧。” 四爷端着碗跟着林雨桐去了里间,将空间给两人留下。 常胜不停的伸手抓四爷的碗,碗里拌好的野菜馒头对他有着惊人的吸引力。四爷哪里敢给他吃这个,只得背过身,赶紧将东西塞到肚子里完事。林雨桐撩开衣服给这小子喂奶,这才消停了下来。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传来。 只有几个小时的说话时间,你们倒是抓点紧啊。 好半天了,才听到于晓曼道:“你……怎么了?伤到哪了?” 槐子看着她,好半天才道,“把我调开,你心里就平静了?” 于晓曼抬眼看他:“我们总是见面,对你对我都太危险了。你该知道的,中统那些人对内部的监察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我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们见面,哪怕叫他们看见一眼,你的底细就能被扒出来。而你在京城那边是挂着号的。留在南边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要理解我的做法。” “理解!怎么不理解?”槐子深吸一口气,“可我理解你,你能理解我吗?你一个人在那种环境下,你觉得我能放心吗?” 于晓曼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自从从家里离开,第七个年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的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为我担心,在后方相对来说能安全一些,要是遇上好姑娘,你也别耽搁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想要脱身,几乎是说不可能了。姜的案头还放着轮持久战,这本书我也看了。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五年?十年?或者更久。谁也说不好。咱们也都不小了,别为了我耽搁了你。” “当日我说的话作数。”槐子坐在那里一直就没动,听着这话才有些怒意,猛地站起身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于晓曼吓了一跳,过去扶住他,“到底是伤在哪了?” “扶我去书房。”槐子拽着于晓曼的胳膊没撒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林雨桐将常胜都哄睡了,外面隐约传来的说话声也听不见了,她将孩子安置好,下巴就朝外点了点,“怎么回事?你说于晓曼真的没有办法回来?” “等吧。”四爷摇摇头,“除了等,想不出别的来。” “那还得等十年,是吧。”林雨桐一叹,一辈子最好的十年,得在这等待中度过了。 外面有客人,她也没办法睡。合衣躺下,枕在四爷的腿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若有若无的歌声传来。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成长城长,愿做当年小孟姜……” 这歌声清盈盈的,却听的林雨桐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四爷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都擦了,“别哭了,于晓曼可不是孟姜女……” “要不不打仗,我哥跟于晓曼多好啊。”林雨桐翻身趴在四爷的腿上,在他的大腿上将脸上的泪都擦了。 是啊!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槐子将女人揽在怀里,伸手一遍一遍的顺着她的头发,滚烫的眼泪掉在他的脖子上,顺着领口往下滑,他的整个后背都烫了起来,“别……别哭了。” “我不想走了……我真的不想走……我舍不得……”于晓曼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之声,“我不怕死,我愿意跟着你上战场去。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那地方整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怎么会不知道? 槐子抱紧她:“那就不走了……” 于晓曼一下子仰起头,“我就是说说,我的任务是什么,我很清楚。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我的战场。”她的手顺着槐子的衣摆伸进去,在他的伤口上来回的抚摸,“要是我不叫你上战场,你做的到吗?” 槐子给她把眼泪擦了,将她的手拿出来,“别乱动。” 于晓曼的手又不老实的摸到槐子脸上,“我刚才看见你抱着孩子……要是咱们当时要是能不管不顾的在一起,是不是孩子也都那么大了。” 槐子没有言语,千言无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去,只道:“你在那边,要注意安全。毕竟那里现在是首府,倭国人的飞机大炮将那里作为轰炸目标的可能性很大。别叫我跟着忧心。好好的活着,等不打仗了,还有很多的时间……以后我天天在家里陪你,把耽搁的时间都弥补回来……所以,千万保重自己。别再说叫我成家的话了,我等你。多久都等!” “多久都等?”于晓曼求证的又问了一遍,“十年?二十年?你都要等吗?” “我等你。”槐子深吸一口气,“要是你愿意,咱们就写结婚申请,好不好?” “结婚?”于晓曼不确定的道,“你要跟我结婚?” “是!”槐子将她裹在怀里,“你不是心里不踏实吗?不是觉得没有家吗?结婚吧。咱们成个家。你活着,我的家就在。我活着,你也有个家。不管什么时候,都记着,我在家里等你。” 家,这可真是个久违的字眼了。自从三省丢了,自己就再没有家了。一个人这世上飘着,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是国仇家恨。如今,要有一个家吗? 于晓曼抱着槐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咱们结婚……你要好好的……你好好的我的家就在……别叫我再无家可归了……” 林雨桐和四爷凌晨三点被叫起来,做这个证婚人。两人脸上的表情比廖凯还复杂,这种情况可怎么整。 槐子和于晓曼双手紧扣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坚持。 廖凯挠头:“按照原则,结婚当然不是不行。但是你们的情况特殊……”这一分开,谁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而且,敌后的斗争比想象的要复杂。“你们等等,我去汇报一声。”说完,拿着两份结婚申请就出去了。 林雨桐拉四爷,然后问槐子:“要不,我们再进去睡会?” 这是问要不要给他们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于晓曼摆摆手:“说说话吧。再多的时间,也有走到头的时候,徒增伤感罢了。” 林雨桐倒了热水递过去,“喝点吧。”哭成这样,补充水分。 于晓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想过这里过的苦,却没想到苦成这样。”说着,就看向槐子,“还习惯的了吗?” 槐子笑了笑,没有言语。 于晓曼看林雨桐:“他这身体要紧吗?” “伤的有点重,要是再晚点送来,我也无能为力了。”林雨桐倒是没瞒着,“不过以后,我哥大概会小心的。他等活着等你。” 于晓曼拽着槐子的手紧了紧,突然出声问四爷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跟谁商量。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主要还是想听四爷的意见。 四爷看了槐子一眼,这才道:“是大哥给你夸我了吧。有事就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话叫于晓曼嘴角翘起,然后才正色道:“侍从室要往下分配人员,我也在分配的人员之内。这事我已经向组织汇报了。我现在问这个,就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建议没有,这个分配在没定论之前,其实是还是可以操作的。你们觉得我去哪一方面好一点。” 将侍从室的人员分配下去,其实就是在各军团安插了一只眼睛。 四爷想也没想直接就道:“当然是胡综南部了。连着两次你都伪装进入言安,比起其他人你对言安当然是更熟悉一些,也就比别人多了一些优势。而胡的主要任务就是对边区,行署就在西按,前沿阵地在渭楠。过了渭楠就是秦北了,离边区近。掌握了胡的动向,就确保了言安的安全。另外……万一有了什么变故,你安全撤离的可能性更好些。” 于晓曼却又犹豫了起来,她看向槐子,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说。 槐子笑了一声,“我不会找机会去见你的,伤好了我就回部队了。以后部队开拔到哪里,这个真是说不准的。其实你在哪里,咱们的情况都是一样的。哪怕是你在根据地,我也不可能在这里久留。所以,安心去吧。我肯定会忍住不去见你的。擅自离开我可成了逃兵了。你只安心吧。” 于晓曼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沉默了良久这才道:“那……我回去之后争取试试。” 凌晨四点,首长亲自过来了,当着槐子和于晓曼的面给结婚申请上签了字。并且作为主婚人,当成就叫两人结了婚。 槐子和于晓曼面对面相互鞠了三个躬,这个婚礼就成了。 首长跟两人握手:“结婚了,但这婚礼只能这样了。当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亲自给你们再操办一次。还有……这洞房只怕也得无限期的延后了。” 于晓曼抱着槐子的胳膊,眼泪就下来。槐子安抚的拍了怕,这才道:“没关系,我们都等得起。” 首长拍了拍槐子的肩膀,却叫了于晓曼去了书房,还跟四爷打招呼,要借书房十分钟跟于晓曼谈工作。 林雨桐挑眉看四爷,眼里的意思是问他两人谈的是什么。 四爷低声道:“应该就是于晓曼之前问咱们的事。她要是能成为胡综南身边的钉子,作用要比在侍从室大的多。” 侍从室的人多,没有什么针对性。可在胡综南身边就不同了,她从上面下来,本就是代表姜,是姜派出来的钦差。胡得敬着她,却轻易不会怀疑她。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更为有利。 所以,等于晓曼出来,看向四爷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这一眼,即便什么也没说,林雨桐也知道,组织上给她的任务,应该跟之前商量的结果是一样的,叫她尽量争取成为姜排遣到胡身边的一双眼睛。 四点半一过,就不能再耽搁了。 首长先走了出去:“告别吧。我在外面等你。” 于晓曼点点头,回过身来伸手给槐子整理身上的衣服,从衣服领子,到衣摆袖口。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槐子轻轻的抱了抱她:“去吧。我等你。”说着,就伸手给她擦眼泪。于晓曼一把抓住槐子的手往嘴边放,然后猛地一口咬在槐子的手背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槐子就那么笑着看着,一动也不动就由着她咬。眼泪掉在手背上,混着咬出来的血滴一起掉在地上,好半天她才松开嘴,“等我……” 槐子点头:“等你!” 于晓曼这才一把擦了脸上的泪嘴角的血,收了所有的情绪,收腹挺胸大踏步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等脚步远了,槐子这才疯了一样跑出去,可到了院子,他就停住脚步,不能再追了,不能惊动任何人。 林雨桐撩起帘子朝外看,雨水顺着槐子的脸往下流,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混着他的泪。 四爷拉林雨桐进屋,“你别管了。进去歇着。” 他自己却拿了一瓶酒出来,坐在外面等槐子。 林雨桐心里堵得慌,于晓曼作为女人还能哭,还能脆弱。槐子却不能,就那么硬撑着,笑着将心爱的人送走了。明知道那里是狼窝,明知道她在那地方睡觉都等睁着一只眼睛,明知道这一去,十年八载大概都无法碰面。他却连最起码的送别都不能。 她静静的躺着,却也睡不着。能清晰的听见碗相互碰撞的声音,四爷陪着槐子在喝酒呢。 等天亮了,槐子也倒了。林雨桐出去的时候,就见四爷还白元扶着槐子往书房里去。她跟进去,给槐子将药换了。回头看四爷也是脸颊发红,“喝高了?” “没高。”四爷摆手,却紧跟着马上扶住林雨桐的肩膀,身体有点打晃。 嘴硬! 林雨桐扶着他回屋,“陪着他就是了,怎么也跟着喝了这么多。” 四爷倒在炕上,却一把拉住林雨桐,“等到我不能陪着你了,你也要好好的。不管在哪,都要把日子过的好好的,听到没?” 林雨桐拍他:“你别招我!”嘴上这么一说,眼泪却一下子就下来了,“好好的,你喝了几口破酒,招我干什么?” 四爷赶紧拉她:“不说了!以后再不说了还不行,快别哭了。你看看人家于晓曼,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还嫌弃上了。 四爷起身抱她:“咱们不如人家。我不是槐子,做不来撒手的事。你也不是于晓曼,我敢保证,要是换成你,绝对不可能像是人家那样走的那么潇洒。” 所以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英雄的。 771.民国旧影(58)三合一 民国旧影(58) 庄稼见了雨, 一夜之间好似都能疯长起来。一场晚春的雨,好多还是能缓解点旱情的。院子里和院子外面的菜地, 林雨桐伺候的精心,菜苗齐齐整整的长了起来。苗出的好,有点密,就得间苗。这苗间下来, 绿油油的白菜苗, 好歹能上餐桌了。吃了一个多月的野菜,是个人都受不住。这家里不是只有自家人,保姆警卫这么多爽眼睛盯着呢。就是给孩子吃的, 也就是晚上的时候奶水不充足的情况下, 给孩子冲点奶粉喝。 天慢慢的热起来了,厚衣服脱了, 常胜的一双小短腿也利索了起来,只要人牵着,他借着这点力就能由大人牵着在院子里走动了。四爷忙着呢, 没时候带着孩子来回的溜达, 林雨桐也没空,只有身体还没养回来的槐子,带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 晌午这会子没事, 林雨桐蹲在菜地里给豆角和西红柿绑架子,槐子一手牵着孩子, 一手将拇指粗细的大小不等的木棍递给林雨桐。林雨桐将木棍插在地上, 然后用剥下来的荆棘皮将藤蔓和木棍轻轻的固定在一起。荆棘上剥下来的皮, 湿的还好用,可这干了的,想绑成绳结,也是费劲。可是能怎么办呢?如今连绳子布条都成了奢侈品了,谁舍得这么糟践。 槐子看林雨桐蹲下半天,干的吃力,也要蹲下身,林雨桐赶紧拦了,“千万别,你身上的伤口抻不得。” 槐子将伸着手急着抓菜苗的常胜拎回去,这才道:“这两天晚上,我老师做梦梦见老爷子老太太,你说着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了?” 林雨桐手一顿,“大概是如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嗯!”槐子叹了一声,“老爷子的身体你心里有数,我心里大概也知道,估计是不能给老爷子送终了。” 林雨桐手上忙个不停,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了良久才道:“他要是不抽那玩意,兴许还能等到咱们,要是还是抽个不停,就难说了。但我估摸着,那刘寡妇要是长时间见不到大哥你回去,怕是不舍得给老爷子再买大烟抽的。但想继续拿钱,这就得伺候着老爷子。说不得,他的日子没有以前舒心,但却阴差阳错的多活几年,能等到咱们回去。” 这个说话还真是——很有可能。 槐子提了林德海,却没有提林母,两人心照不宣的避开这个话题。 正说着话,宋凯文来了。槐子带着常胜避开了,知道这是有正事要谈。 林雨桐没起身,还蹲着忙她的。宋凯文将笔记本往衣服兜里一揣,然后就蹲在一边给林雨桐帮忙。 “怎么了?”林雨桐一看宋凯文愁眉苦脸的,心就跟着提起来了。他这个样子,一准是没好事。 宋凯文唉声叹气:“幸亏当时听了你的,咱们的药材囤积量还是可观的。但是……纱布不够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停住了,“怎么就纱布不够了,当时我记得我叫囤积了不少。” “战斗部队调拨走了大部分,他们比咱们更困难。”宋凯文挠头,“现在这进出边区严格的很,听说是小媳妇回娘家来边区,包袱皮都得被没收了。一尺布,一根线头都不能带进来。今年还不太明显,衣服毛巾这些旧年的也都还能凑活。但一年也就三四身衣服,大多数人又都是高强度的劳动,这衣服根本就不经磨。你瞧瞧天热了,还有多少人穿着棉袄敞开怀的,单衣发不下来。更别提鞋袜了。咱们如今的纱布,只能循环使用……” 困难在这里摆着,林雨桐也变不出来。只能将问题反映上去,然后再看着医院晾晒的绷带由长变短,由白变黄,就这都舍不得扔了。 再然后,学校的学生基本都没有纸张可以用了。连最粗糙的麻纸也没有了。连着两个月,基本是买不到肉的。想给槐子补身体,都得四爷半夜下套子,偶尔逮住一两只兔子补充点肉食。 等常胜能满地跑了,跌跌撞撞的满院子撒欢的时候,槐子的伤养的七七八八,该回部队了。 “你自己千万得小心。”林雨桐嘱咐了再嘱咐,“千万记着,别叫嫂子回来的时候还是没有家。” 槐子垂下眼睑,低低的应了。然后抱着常胜掂了又掂,“好小子,等舅舅回来。” 四爷接过孩子叫了槐子去一边说话,林雨桐将行李整理了又整理。里面的衬衣衬裤给做了好几身,棉鞋布鞋四五双,棉马甲棉裤都给带上,这才送槐子出门。林雨桐没有远送,四爷带着人送出去了。 她站在窑洞盯上一直目送槐子离开,视线从隔壁的学校扫了一眼,就见安来躲在学校门里面,见槐子路过了,才跑出去,站在门口不停的张望。等看不见人影了,一回头看见高处的林雨桐,她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回了办公室。这姑娘这段时间不停的找借口来找槐子,槐子明确的拒绝过一回。后来她再来,就躲在书房里不出来了。四爷的书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安来又是个大姑娘家,有过这么几次,面子上就有点下不来。后来倒是来的少了。林雨桐还以为她死心了,没想到今儿偷偷的出来送了,还不敢叫槐子看见。 心里叹了一声,带着常胜就往上走,再上去,就是警卫班连带自己开垦出来的庄稼地。这才是开荒的第一年,地也是没种过的生地,所以粮食作物即便种了,产量也高不了。四爷当时为了把稳,就做主叫种了一大半的红薯,另一把是土豆。剩下的周围的地头,零零散散的种着菜,还是南瓜居多,这玩意产量大。四爷去送槐子了,警卫班的小伙子却都忙着呢。一个个的光着膀子在地里忙活,这红薯秧子剪回去处理晾干了,能储存起来,到冬天甚至到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这玩意能当菜也能当饭。当然了,新鲜的也能吃,最近几乎天天都是红薯秧子伴着棒子面捏一捏放在锅里一蒸凑活着吃。 见林雨桐来了,光膀子的小伙子们都不好意思的笑,然后从低头摘了早熟的西红柿塞给常胜磨牙。半山坡上的地比家里的菜地旱,所以菜瓜长的不如家里的大却早早的有了成熟的迹象。如此一来,产量肯定是有点的。 警卫班的班长叫钟山,挺精干的一个小伙子,他指着地头的南瓜,“我瞧着都像是熟了一样,林大姐你去看看。要是熟了就摘了吧,反正也不长了,给咱们常胜蒸南瓜吃。” 林雨桐还真看了看,“行,一会你们摘了,我今儿给你们做南瓜饼吃。这玩意不摘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田鼠兔子给祸害了。” 结果晚上南瓜饼做出来了,给四爷留了两个,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回来。等给常胜洗了澡哄睡了,大约都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听见外面有动静。 “怎么这么晚?送人送到哪了?”她压低声音起身想去给他打水洗澡,却发现他的裤子是湿的,“这是干嘛去了。” 四爷笑了笑:“湿衣服穿上是不舒服。”说着,就坐在板凳上往下脱,“说成立个纺织厂的事,说完事了,大家都去河里洗澡,我跟着大溜下去涮了涮。” 那怎么能把裤子给弄湿了。还是全湿了。 “你以为都跟咱们似得。”四爷叹气,“一人都只一条裤子,你说着夏天能不穿上衣,难不成还能不穿裤子。可不都是这样,脏了就去河里洗,白天呢,洗了裤子晾在岸边,人在水里泡着等裤子六七成干了再上来穿上。晚上这么一洗,先穿着湿裤子回来,晚上晾在外面等明早差不多就干个七八成了。” “那这要是赶上紧急集合……”林雨桐将湿裤子搭在外面的灶台边上,回来才继续道:“都穿着湿裤子走?”这到人老了,一个个的都得坐下病来。 四爷理所当然的道:“那不这样还能怎样?光着屁股跑?”他利索的上炕,“所以说,才急着成立自己的纺织厂。我最近可能有点忙,顾不上孩子了。没有设备,用最原始的设备改造,得费些功夫。” 所以,林雨桐不得不上班带着常胜。叫钱妮带着孩子在一边玩,她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方云不止一次的提过,叫林雨桐把孩子放到宝育院去,可林雨桐哪里舍得?克服克服日子也就过去了。如今的宝育院可不在言安,而在安保县。离着言安可有不短的距离呢。想要见孩子一面,半年都难。之前孩子没满周岁还能雇个保姆,现在孩子过了周岁了,还这样就有点不合适了。只能是钱妮这么给搭把手。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想睡就要睡饿了就要吃的年纪,常不常的就趴在钱妮的背上睡着了。但就是这样也不能送回家去,家里没有自己和四爷,孩子不肯呆着。可林雨桐忙上来,连心疼孩子的功夫都没有。一哭着找妈妈,就被钱妮抱远了,怕哭声影响林雨桐的工作。等后来林雨桐察觉了,才发现这孩子都不敢哭了,一哭闹就会离父母原来越远。 “叫钱妮带着,跟着我。”四爷看林雨桐心疼的直掉眼泪,就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只不过跟着我也未必就好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户外,唯一的好处就是孩子能看见我。”叫钱妮带着孩子在附近玩,保证一抬头,就能看见爸爸在呢。 于是这孩子会走路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捡羊粪。拿着小铲子,将路上的羊粪捡到钱妮提着的小篓子里。因为他在路上见的最多的就是捡粪的人。看着每天回来对着自己邀功的孩子,林雨桐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了。 晚上两口子相对而坐,中间躺着熟睡的孩子,都犯了愁。这可怎么办? 钱妮照看孩子肯定是没问题,尽心尽力,可在教孩子的东西上,却又大问题。而这个问题自己还没办法订正。别人都在搞生产,钱妮却在看孩子,她能一边看孩子,一边捡粪积肥。是该表扬的。 四爷沉默了半天才道:“以后叫钱妮还是跟着你吧。叫白元带着孩子,以后我不错眼的看着,不叫离了我的眼跟前。” 林雨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看着这孩子,就连说后悔生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家种的瓜菜慢慢下来了,桌上的菜品也丰盛了起来。院子前后半亩的菜地,自然比别的地产量都高。钱妮差不多得有一半的时间,在帮着处理这些菜。吃不了的,该晒成干的晒成干,该腌起来的就赶紧腌起来。 但很多生活用品却没办法,比如牙膏,比如牙刷。牙膏又开始用盐来代替了,牙刷也得自己做,给小木片上钻洞,然后固定上马尾巴毛就行了。 今儿开会,林雨桐一进安泰老爷子的办公室,就愣住了。老爷子看东西得戴老花镜,如今依旧带着老花镜,只是一条眼镜腿用绳子代替,挂在耳朵上。见林雨桐看他,安泰老爷子摆摆手,“没办法,就算是会修理也没有零件。就这么凑活凑活吧。” 可这很多东西都能凑活,就医院没办法凑活。西药的库存越来越少,连酒精都成了稀缺资源。 林雨桐坐下,正想说说这事,方云就急匆匆的进来,“来晚了!来晚了!” 如今开会就他们三个人,倭国的几个医生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他们只负责看诊治病。 安泰老爷子摆摆手:“来了就好,知道你忙。”他直接开门见山,“上面又下通知了,要求做好卫生工作,保证农场耕作的人员不生病。” 这怎么保证? 方云对这个完全是外行,她看向林雨桐,等着她说话。 能怎么办呢?林雨桐往椅子后面一靠,“治未病!只能是防治。我的意思是叫学生下连队去,每天坚持给她们负责的连队体检。只当是实践学习了。” “那这正好。”方云赶紧答话,“刚才我来的晚了,也是开会去了。之前我不是写了个报告,要求给各部队委培医护人员吗?如今各地能派来人的都派了,一个月前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到了。只是想集中人员,所以等了等距离远的同志。现在来了有五十多个,可以开班了。” 林雨桐皱皱眉,“都带过来在学校开班?” 方云点头:“这次过来的同志,很多都是在敌后战斗的游击队派回来的人员,他们的底子肯定是不如这些学生,所以,小林,这个任务还是很重的。” 五十八个血缘,来自各地,操着不同的口音,穿着不同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男同志,只有十三个女同志。而这里面还有一个林雨桐没有想到的人。 “大姐!”一个穿着碎花的衬衫,灰色裤子打着绑腿,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朝站在门口等着学生进课堂的林雨桐喊了一声。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番:“杏子?” “是我!”杏子一把拉过林雨桐,“大姐,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可杏子却变了,再不是那个怯懦的姑娘了,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生机勃勃。 林雨桐指了指课堂,“先进去上课,下了课再说。” 看着杏子大踏步的进了教室,林雨桐还有些恍惚。这该感谢白坤当年在林家大院授课吗?杨子杏子都是受了白坤的影响,先一步接纳了工党。结果殊途同归,算是走上了同一条路。可即便是这样,在这里遇见杏子还是叫林雨桐觉得有点不真实。 一下课,杏子就窜到林雨桐身边,“大姐,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吧?” 林雨桐笑了笑,“先跟我回家,回去慢慢说。”她没急着说自己的事,而是问她:“当年你是去哪了?” 杏子一下子就沉默了,好半天才道:“跟着红十字会的去了辽东,后来差点被倭国人给抓住,被当地的游击队给救了,我就留了下来。”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伤感,“大姐,我……结婚了。” 结婚了? 林雨桐推开屋门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笑笑,“是吗?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结婚也是应该的。”说着话,就拉她坐下,将洗好的西红柿和黄瓜拿出去,“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己种的,尝尝!” 杏子拿了一个西红柿,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还挺甜的。” 哪里甜了?酸的很。 看她的表情明显不对,不由的追问了一句,“丈夫呢?放心你一个人来?” “跟我一个队的来由一个男同志。”杏子笑了笑,“我男人他……牺牲了。” 林雨桐拿着水瓢本来打算给锅里添水做饭的,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牺牲了?” 杏子点点头:“结婚第二天,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最后伤口恶化……” “你还好吗?”林雨桐扭头问道。 杏子笑了笑,“看着很多同志倒下,我已经习惯了。再说了,他牺牲已经两年了。” 两年了,确实算是不断的时间了。 “人还得向前看。”林雨桐说了一句不算是安慰的安慰人的话。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多的林雨桐都觉得见怪不怪了。之前从医院嫁出去的护士,好几个都成了寡妇,然后又再婚了。向红梅就是其中一个。人连悲伤都来不及有,就得开始新的生活了。 林雨桐还想说点什么安慰人的话,未免就传来常胜的声音:“妈妈……妈妈……回来了……” 杏子一愣,“大姐也有孩子了?” 林雨桐随口应了一声,赶紧将门帘子掀开,这才反应过来杏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你生个孩子?孩子呢?” 杏子还没回答,四爷就抱着常胜进来了。爷俩灰头土脸的,四爷没看见杏子,只吩咐林雨桐:“赶紧给我们点水,瞧我们渴成什么样了。” “渴了!渴了!”常胜说着还舔了舔嘴唇,“妈妈……渴了……” 林雨桐拿了拂尘将父子俩身上的土拍了,才递了一碗温水过去,常胜凑到碗沿上,咕叽咕叽的一口气喝了一碗。 “这是干什么了,渴成这样。”林雨桐顺手又给了四爷一碗,这才道:“你看那是谁?” 四爷喝着水一抬眼:“杏子?” “姐夫。”杏子应了一声,视线却在常胜身上,“跟大哥长的可真像。” 四爷笑了笑,看向林雨桐,眼里带着几分询问的意思。 林雨桐简单的解释了:“是派来委培的。”然后教常胜:“那是小姨,喊小姨。” “小……奇……”常胜应付的喊了一声,就朝锅里看。 四爷看这姐俩似乎有话要说,就抱着常胜去了里面,“咱们该睡会午觉了。” 等着爷俩进去,林雨桐才又问杏子:“孩子呢?” 要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丈夫的孩子,算下来孩子应该跟常胜差不多大。这么大点的孩子交给谁看顾?游击队的条件可不如根据地。 “寄养在老乡家了。是个女人。”杏子说的很平静,“生下来就送去了。游击队跟根据地不一样,没办法带孩子。” 林雨桐就不问了,只说起了辽东的情况,又问她这一路上过来走的顺利不顺利。跟杏子说话,不像是跟杨子和槐子说话,总好像是隔着点什么。 饭桌上也跟她大致说了杨子和槐子的消息,杏子端着饭碗,轻声道:“要是早来一段时间就好了,说不得还能见大哥一面。出了门才知道,没有亲人在身边,真的很艰难。” 这是肯定的! 吃了一顿饭杏子就回去了,主动要过集体生活,林雨桐没有留她。 可开班还没十天,突然又宣传部门的同志找林雨桐谈话,原因是杏子跟宣传部门的一个科长谈恋爱,对方打了结婚报告。因为杏子是委派来的,要是没有出差错,就应该在培训结束后回原来的部队去,如今出了这样的情况,人家在批示以前,肯定是要问杏子的直接领导,也就是林雨桐和方云。 方云险些气炸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委培委培!就是委托培训,她们的组织关系并不在我们这里,因此,我们没有批准这些学员结婚的权力。” 这口子一开,那还得了了。 林雨桐能说什么?怎么表态?“我避嫌!” 方云愣了愣,“他们说的这个女学员是你妹妹?” 能不承认吗? 林雨桐几乎都承受不住这两人看过来的目光,这眼神实在叫人不舒服。 方云收敛脾气,拉着林雨桐,“小林,我不是针对你。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咱们就事论事……”她的声音低下来了,“她这么做,是不是畏战?是不是畏难?这跟当逃兵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还是把她找来,方大姐自己问吧。”林雨桐起身,“不用顾虑我们夫妻的因素,该怎样就怎样。” 方云看着林雨桐走开的背影,面色有些为难。说是不用考虑他们,可怎么能不考虑他们呢。她有些懊恼,也是自己个脾气如今越发坏了,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就没多考虑一点呢。如今这情况可怎么办? 林雨桐从医院出来,就看到杏子在家门口徘徊。她心里恼火,但却不能在外面发作,根本就没搭理她,直接往院子里去。杏子一把抓住林雨桐的胳膊,“大姐!我有话说。” “我没什么要说的。”林雨桐将胳膊抽出来,“你这么有主意,还来跟我说什么?” 杏子看着林雨桐的背影,慢慢的蹲在地上,战争有多残酷,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她不想再死一次丈夫,不想再失去一次孩子,难道有错吗? 她缓缓的站起身,往学校里面去。 方云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姑娘,眉头能夹死蚊子,“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杏子的手不停的颤抖,过半天才道:“我不是畏战,真的不是!我丈夫牺牲了,在战场上负伤,回来之后,是我给他取的子弹。可是伤口还是恶化了……他死了。死在我给他做了手术之后,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做任何手术了,最简单的也不行……”她伸出颤抖的手,“我的手不停的发动,一见血就想起我丈夫……我想,他的死是不是因为我。一想起这些,我就没办法……后来发现我怀孕了,我在老乡家里养胎直到生完孩子。生完孩子第三天我就扔下孩子回我们队里了,我想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该调整过来了。可是还不是不行……只能给另一个大夫做助手。这次的机会也是我争取来了,我希望我能学好,然后回去能有所用。可是前几天的实践课,我的手一把缝合针,又开始抖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希望留下来,做什么工作都行,我也希望能排遣一位医术比我好的大夫,替我回到队里继续战斗。我……我没脸回去见我的战友。方政|委,你也是做妈妈的人,要是有办法,我不会将孩子留在那么远的地方,我需要远离伤心之地几年调整自己,等我调整好了,我一定会回去的。那里还有我的孩子等着我。” 可这跟你迅速要求结婚有什么关系? 方云并没有被这些说辞打动,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的严厉,“申请结婚是怎么回事?” 杏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结婚?我没有申请结婚?” 方云一愣,这还真是。申请结婚的一直都是男方,她确实没有。“这么说,你是没想过结婚?” 杏子点头:“以后,我还要回到辽东。结婚……除非对方能陪我回去。” 方云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你也应该注意你的言行,不要让别人生出误会来。”她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怎么处理,你等着结果。” 杏子心里一松,诚惶诚恐的出去了。 方云面色数变,看着杏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对于她的这些理由,自己一句都不信。而且她这心眼也太多了,宣传队的那位科长不会好端端的提出结婚,一定是她给了人家一定程度上的误导。说到底,她是想借着别人的嘴,将留下这事挑在明处。自己不信她,但是却不能不信她。这好歹是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对她网开一面。这里面有林雨桐两口子的面子在。 林雨桐几乎是被气的心窝子疼。方云来的时候,她正躺在炕上生闷气。 “行了!”方云呵呵笑着坐在炕沿上,“今儿是我急躁了,没了解情况。”说着,就将杏子的那一番说辞又重新讲给林雨桐听,“你这妹妹也不容易。年纪轻轻的,新婚的丈夫就牺牲了。紧跟着,生了孩子又不能抚养。对人的打击是挺大的。有了这样的心里阴影,也在情理之中嘛。年轻的小姑娘们,一心只想着要革|命。可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革|命是什么,只当这是一种时髦,一种时尚。可真的去参加了斗争,才知道这有多艰苦,有多残酷!当然了,这也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既然她不适合一线战斗部队,那就在后方做支持……” 林雨桐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了。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杏子确实是进步了,长心眼了,可这心眼全长歪了。当谁是傻子呢?“什么阴影?什么心理障碍?全都是借口!” 方云一把拉住林雨桐:“不能叫嚷。妹子!这事就这么着吧。不能挑明了往大了闹了。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个别问题,各个学校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情。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有个女干部跟家里写信,说了一些这边条件艰苦的话。结果信件在邮局被那些人给看到了,这些人就派了个小伙子偷偷的接近这位女干部,谈起了恋爱。结果这女同志还真动心了,打算偷偷的走。结果被保卫处给发现了,如今怎么个了结之法还没个结论。杏子这事我看就这样吧。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铁打的心脏是不是?” 林雨桐闭上眼睛,摇摇头:“当初没人想叫她走这条路,是她自己跑出去的。既然路是自己选的,就是跪着,也得走完。我们林家没这样的孬种!” 方云还要再劝,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院长……”是安来的声音。 林雨桐坐起身:“我在!有什么事?” “您快来看看吧。”安来的声音透着急切,“……出了点事。” 这含含糊糊的,到底是谁出了什么事? 两人从屋里出来,安来见方云也在就赶紧道:“省的我再找方大姐。你们去看看吧,那个林杏今儿实践练习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用手术刀划到了手腕上,出血量不正常。我紧急处理了,但还是想请林院长去看看。” 林雨桐闭眼,这还真是一招接着一招,拿着手术刀都能把她自己给划伤了,谁敢让这样的大夫给治病。 杏子躺在病床上,脸色白的吓人,看见林雨桐来了,才低低的叫了一声大姐。 林雨桐给诊了脉,就迅速的收了手,“养着吧。她做不了大夫!这辈子都不成。”然后看向方云,“委培班直接将她除名,至于怎么安排她的工作,看组织安排。” 说完,再不看杏子一眼,转身就走。 安来看了看杏子,又看了看走了的林雨桐,就低声问方云:“这真是林连长的另一个妹妹?” 林连长说的是槐子。 方云点点头,“你别跟着掺和。” 安来却突然道:“要不,还是我接替林杏,去辽东吧。” 这个自己可做不了主。方云连连摇头,“你是小林的助教,她估计是离不开你。你看她都忙成什么样了。培养输送人才,也是重中之重,别弄的小林老是没人用。才带出来两个,马上就走。这不好嘛!” 安来朝杏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这要是没人去,我估计林院长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妹妹。” 那也是人家的家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方云摇摇头,才要走,就又被安来拉住,“林连长当初救过我们家一家的命,我也是想尽我的心。而且,我一直也想去一线部队。本来想跟林连长一起的,但是他拒绝了。说是我去,他就主动要求调离,我也没办法。我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不需要他知道,也不要他记住……方大姐,我知道这种做法有问题,而且思想苗头也不对,但是我就是想这么做,我觉得这样可能离他更近一些。” 方云的神情有些复杂,动过真感情,就很容易能理解她的感受。 可是,你真要这么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人家得内疚一辈子。 772.民国旧影(59)三合一 民国旧影(59) 天一天天的凉起来,白天晚上忙着的都是庄稼。地里的红薯土豆收了, 一半都是要交上去了。红薯土豆, 交上去的都得是完好无损的, 要不然不耐储藏, 更别说运出去支援前线。所以自己剩下的就是多少都带着点伤的,晒成干的晒成干,磨成粉的磨成粉,等都颗粒归仓了,天就真的冷了。 秦北就是这样的,春天来的晚, 冬天来的早。可这冬天来了,不意味着不用生产了,最起码纺线还是要做的。四爷在天冷之前忙完了纺织机的改造, 剩下的就是木工上手了, 多做几架了。这天他回来拿了一块一丈长,一米二宽的布,说是纺织厂出的成品,“你上手摸摸, 看看怎么样?” 林雨桐拿着布细细打量,“我怎么瞧着这经纬线有点不一样。” “经线是洋人的十六支纱,纬线就是咱们自己纺出来的土纱。”四爷指了指这个,“上了市的话, 价钱能便宜上三分之一。” 可这窄幅一看就是小又土的织布机出的布。一天累死累活的, 也就能织出一丈来。够谁穿的?而且这颜色吧, 不是那种白,有点发黄发硬,像是孝布。这种布上身前必须洗,不光是洗,还得锤洗,多走几遍,穿到身上才不磨人。“可这染布怎么办?洋纱能进来,肯定是对方不知道咱们会弄纺织厂,就将这洋纱给放进来了。我估计这也是暂时的。可这洋纱能进来,这染料怎么弄?弄上一罐两桶的,也不顶事。” “瞎操心。穷日子有穷日子的过法,富日子又富日子的计较,你能想到人家就想不到?能人多着呢。”四爷将被子给常胜捂严实,“草木灰,染出来就是灰色布料。这玩意要多少就有多少,还怕没得用?” 草木灰,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有些土方用它治病;大部分农家院都用它给牲畜圈消毒,撒上跟石灰的作用是一样的;冬天的时候还有人用它当洗衣粉在用,洗衣服离不了它。更别提积肥这么重要的作用了。没想到现在又开发出新功能,居然是染布。 当然了,也是林雨桐少见多怪,用草木灰染布算是古法了,时代的进步差不多就要叫大家忘了它的这项功能的时候,人逼得的没办法了,又把这办法给想起来了。 四爷还有些得意,“我以前也不知道竟然能用黄泥水,红土这些东西染布,这次我算是长了见识了。” 这是又get到新技能了。 “你不是又跑出看人家木匠做活了吧?”林雨桐看他裤腿上的木屑,不确定的问道。 四爷眉眼都能飞起来:“我跟你说,咱俩要是去了原始社会,我都能叫你过上舒坦的日子。”没有我不会的。 呸呸呸!乌鸦嘴! 林雨桐将布放在,叫四爷先睡,她拿了两件军大衣出来想着从什么地方改。 “这是干什么?”四爷见她把军大衣的下面都剪开了,就拎起来问她,“短了?” “警卫班每天晚上都站岗呢。你没看他们的棉衣,里面的棉花都成了疙瘩了。被子都成了网絮了。”林雨桐估摸着衣服的长短,“这在屋里还罢了,有热炕呢。大晚上的一人哪怕是值班一个小时,也冻的够戗。等再过两月,夜里零下二十多度,谁扛得住?今年没有新棉衣棉被,弄两件厚点的大衣,叫他们夜里轮着穿。弄长点,得把腿都遮住才行。我看他们把兔子皮绑在脚上执勤的时候取暖,还想着哪天赶紧弄张羊皮给他们。” 其实叫林雨桐说晚上根本就不用站岗,但是自己说了没用。 四爷伸手揉了揉林雨桐的头,啥时候都是这样,对身边的人从来没有亏待过,能想到的比谁都仔细。 这天林雨桐正把该好的大衣交给钟山:“宽宽大大的,估计都能穿。晚上套在你们的衣服上面,估计能抗一抗。还有你们那屋子,二十四小时的火都等点着,今年院子里的生姜也丰收了,都在地窖里,每天那锅里姜汤不能断了……” 她这边絮絮叨叨的没完,方云进来她都没发觉,还是钟山不好意思的对方云笑,林雨桐这才打住话头回头去看,见是方云来了,摆手叫钟山去忙,请她到屋里坐。屋里四爷正在摆弄纺车,学着用羊毛防线呢。常胜在一边跟着捣乱,一会就揪着线不放,然后就断了。他倒是乐了,四爷的活确实干不下去了。 方云摸了摸常胜的头:“在家里养着的孩子看着就是活泼。安安像是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淘气。” 林雨桐笑了笑:“改天你也请两天假,去安保看看孩子。” “结巴去了几回了。跟我说孩子挺好的。”方云随后答了一句,林雨桐就没办法接话了。她也一直不知道方云跟这位巴哥到底是个什么关系。看起来特别亲,但又不像是男女那点事。好奇心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的,林雨桐果断的转移了话题,递了一碗姜枣茶过去,“尝尝看。姜是自家种的,枣是老乡家买的。你尝尝!” 算是极为奢侈的饮品了。 方云接了连声说好,这才说到了正事了,“委培班你看看能不能提前结业。上面下了通知了,倭寇对边区开始大扫荡了,斗争形势越发的严峻。前方缺人!” “当然。”林雨桐接过话题,“不光委培班的人可以提前上岗,就是学生,也可以动员,要是愿意去的,可以报名……” 这正合自己的想法吻合,方云心里点头,却又跟林雨桐提了安来的事,“她倒是想去前线……” 林雨桐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拒绝,“我这里离不开她。你刚才也说了,大扫荡,前线的危重病人就更多了。我这里忙不开,医院离不开我,给学生上课的任务就得她来完成,我抽空做讲义。要不然我真是分身乏术。所以,千万请你帮我露留住她。咱们有咱们的人物,源源不断的向前线输送人才,这不是小事。” 方云点了点林雨桐,“我要能说通,还跟你说什么。” “她是军人,执行命令就是了。”林雨桐在这事上半点都不妥协,“她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就是我的态度!要是还要申辩,就叫她找我来。我是她的直接领导,我说了算。”宁愿叫她埋怨自己一辈子,觉得自己阻拦了她追求幸福和爱情的权力,也不能叫槐子和于晓曼之间有不和谐的因素。他们太难了。 年轻的小姑娘总是把情爱想的那么简单。这种想法很幼稚。 方云看了林雨桐一眼:“其实安来也是个好姑娘,你大哥那边……就真的不考虑?” “我哥结婚了。”林雨桐再出重申,然后认真的看向方云。 方云这才有些恍然,结婚了却没人见过新娘子,只有一种可能,那就这位女同志的工作性质极为特殊。她脸上的神色就端凝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事你别掺和,我去处理。”说着,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一张纸来,“你看看这个。” 林雨桐接过来,“结婚申请?”落款是林杏。 方云见林雨桐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就苦笑道:“我将林杏安排到学校食堂,之前她常往低头给大家送饭,之前要求跟她结婚的那个宣传科的科长又碰上她了。” 宣传科也会组织人员在地头表演,最常见的就是快板,连常胜都听会好些个。他还小,说话说不了长句子,大人就爱逗他。人家说‘头——’,他马上说‘低——’。人家说‘要用——’,他就补充说‘力——’。 原话是:头低,要用力。慢慢挖,莫着急。挖的深,挖的细。要求并不高,一天一亩一。 孩子的好记性完全放在了这朗朗上口的快板上了。没有儿歌,孩子们记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快板了。 因为不管做什么工作的,都得下地头,两人遇上了就不算是奇怪。 不等林雨桐说话,方云就道:“这位科长叫陈实,四十二了。” 比杏子大了二十岁! 林雨桐皱眉,“她的事情不用跟我说,我不管。” 方云就笑:“作为姐姐,你不管。但作为领导,这结婚申请不得有你的签字?这了解对方的情况,也是你的工作内容。” 可以前都是你觉得可以了,直接签了字再叫自己签字,最多只告诉自己一声谁跟谁结婚了就完事了。 “行了,谁叫你遇上了呢。”方云低声道,“你看她的面子,你还不看着你哥哥弟弟的面子。多少都得问一问的。要是她坚持,那你也尽心了。” 林雨桐这才看那满纸犹如小学生写的字迹,“四十二了,年纪也不小了。以前没结过婚?” “有过三任妻子。”方云看在林雨桐的面子上,将对方了解的很仔细,“在老家有原配,据说是已经断了联系二十多年了。参加革命之前,娶过一个同班同学,后来因为政|治理念不同,导致分手了。到了言安以后,跟当地的一个妇联上发展的女同志结了婚,可惜,这女同志生产时难产,去世了。当时他们在下部队,没来得及送医院。这也就是去年的事。” “子女呢?”这三任妻子,不可能没生下一个孩子吧。 “原配生了一子一女,要是顺利长大,也都跟杏子差不多大了。第二任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当时分手后孩子跟着妻子。第三任难产去了,孩子倒是活了,是个女儿。因为孩子的母亲是当地人,所以孩子在外祖家寄养,比常胜能小两个月大小。”方云无奈的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孩子肯定还是跟着外祖家的。” 林雨桐倒也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担心这陈实的第二任妻子。什么叫做政|治理念不合?说白了,就是夫妻两人走入了不同的阵营罢了。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我在原则上保留意见。”林雨桐将申请书递给方云,“你主管人事,大主意还是你来拿。” 还是不想管呗。 方云无奈的叹了一声,“行!我苦命。我再做做工作去。” 送走方云,林雨桐才将锅里的水蒸蛋拿出来,取了勺子喂常胜,“你说,这杏子以前看着还罢了。怎么遇到事就跟老太太似得,就没明白的时候。” “喜欢年纪大点的,自有她的道理。”四爷笑了笑,“你得承认,宣传队的工作要更轻松一些。” 这倒也是。食堂的工作可不轻省,十个人负责几百人的伙食,天天如此。再加上如今这做饭,大头是水,水都走好几里的山路去运,真是累死个牛。但是宣传队就不一样了。能写的写标语,能唱能说的都去表演了。要是杏子去了,最多就是熬浆糊贴标语,生产对于女同志而言就是菜地纺线纳鞋底。虽然也不得闲,但确实是轻省多了。 “她倒是越发的长出息了。”这谋划的清清楚楚,也不能说人家真糊涂。 方云走后两天,第一个找来的不是杏子,而是安来。 “林院长,我……”安来低下头,脚不停的搓着地面,“我不去辽东,也不去找林连长,我是真想上前线的。我想去晋西北……” “你是军人,你请战的决心和勇气值得赞赏,但是还请你执行命令。”林雨桐头都没抬就这么回了一句。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自己现在真的离不来这么个人,她顺手将讲义推过去,“这是接下来一周的课程讲义,我抽空会过去,但大部分还需要你讲。重点我都标上去了,你多注意。” “林院长。”安来的手按在桌子上,“我觉得你这是对我有意见。” “我是将你放在更合适的工作岗位上,仅此而已。”她说着就看了安来一眼,“别叫我为难,或者我应该再找安院长亲自谈谈?” 严肃的表情,没有什么感**彩的眼神,叫安来有些不适应。她的嘴角动了哦东,最终只道,“那什么……我先回去了。” 安来才说要去晋西,进入十二月,局势骤然紧张。晋地的阎老西在突然枪口朝内,对晋地的工党部队开火,紧跟着胡综南所部将边区围了个水泄不通,枪炮声几乎昼夜不歇。前线的伤员已经不能运回来了,根本就运不及。林雨桐连同医院的其他几位医生,各自组建医疗队,奔赴前线。 临走的时候,连个四爷交代一声的时间都没有。骑上马马上就要出发。 如今的医疗箱是新设计的,叫马鞍箱,就是能放在马背上直接就走的。一个箱子就是一个医生救人的全部家当。 四爷站在门口抱着常胜,跟林雨桐摆手:“家里不用你操心,自己照顾好自己。” 常胜嘴一瘪一瘪的,挣扎着要林雨桐抱,哭的撕心裂肺。 四爷将身上的大衣扔给林雨桐,“带着!”连被褥都没带,这大衣好歹能当被子盖。 林雨桐叫他们回去,“小心孩子脸皴了。” 钱妮骑在马上已经催了:“赶紧的!都已经走了。” 林雨桐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门口的父子俩,狠了狠心,还是打马就走。 骑马一天两夜才算到了战场后方,前面炮火连天,临时的医院就设在一座破庙里。大冷天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动手术,不管是对病人还是对医生都是极大的挑战。没有合适的病床,就是砖瓦支着的破门板。没有什么所谓的无菌环境,着急了连消毒都做不到。炮弹时而打过来,这破庙的破房子被震的扑嗽嗽的往下掉尘土。正遇上这情况,大夫首先得趴在伤员身上,给伤员身上的伤口挡一挡。要是运气不好,砸下来一块瓦片,都得先砸在大夫身上。她以为她会想四爷和孩子想的睡不着,谁知道根本就没时间想。一台接着一台的手术,站累了,就将伤员放在地上,她得跪着,得趴着完成手术。等仗也不是一直就不停的打,三五天的也会歇上那么几天的功夫。战士都在战壕里睡,作为大夫却也歇不下来,只有等到将危重的病人都处理完了,这才能喘口气。 钱妮端着菜干糊糊,林雨桐顺手 接过来往嘴里一灌,倒在地上就睡死过去。钱妮也不敢叫醒她,只将大衣往她身上一盖,就在一边守着。再次醒来肯定不是自然醒的,是被炮火声惊醒的。不到一周时间,林雨桐的双手就生了冻疮。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将手就这么晾在外面,冻了很正常。不是没带治疗冻伤的药,可她要做手术能带擦其他药吗?这样的环境下,可是没有医生用的手套的。 她的生活里只有两件事,醒了就救人,救完人立马睡。她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完全没有了时间的观念。 等彻底停火了,钱妮说已经过了阳历年了。四零年就这么来了。 回到言安,已经是小年了。林雨桐是最后撤回来的一支医疗队,被放假十天作为修整。林雨桐自己是看不见自己,方云远远的看见,眼泪都下来了。平时多爱干净的人,现在整个人乱七八糟的,头发揪成一团一团的,脸上都生了冻疮,两个青紫的脸蛋,看着瘆人的很。 马停在门口,四爷站在门口笑着,然后伸手将林雨桐抱下来,往屋里去。白元带着常胜在灶前玩耍,孩子见了林雨桐愣了半天,都不敢认这人是谁。 到了卧室,四爷才掂了掂林雨桐:“你现在有六十斤没?” 一米七的个子,瘦成了一把骨头。 他伸手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顺了顺,“我去打热水来。” 两盆的热水其实就是做个样子,林雨桐去了空间里梳洗,脸手和脚都生了冻疮,而且确实也太瘦了。在一面换了衣服才出来,顺便上了药。 四爷将被窝已经摊开了,“躺进去。最近就这么养着。” 林雨桐抱着他的腰:“我不在孩子闹了没?” 自己在,还能给孩子添点辅食,自己不在,想来也就是红薯土豆了。 四爷用新毛巾给她将湿头发包起来,“你躺着,我去带孩子进来。” 跟着孩子进来的还有一碗小米红枣粥。 她吃一口喂常胜一口,这孩子马上‘妈妈’‘妈妈’的叫个不停,直往林雨桐怀里钻。“不过瞧着也没瘦。”林雨桐摸了摸常胜的双下巴,挑眉问四爷,他一个人将孩子带的还挺好。 四爷将碗都推给林雨桐:“你自己吃,他一会要喝羊奶。” “又给孩子弄了一只羊妈妈?”林雨桐靠在身后的被子上,“难怪呢!” “我不光能把孩子养的白胖,也能把你养的白胖。”四爷白了她一眼,“我跟你说过,你自己悠着点,你看看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林雨桐将粥喝了,把常胜揽在怀里,神色却有些怅然,“前线的条件……比想象的还要艰苦。没穿的,没吃的,没喝的,还得扛着枪硬干。一天一人一碗混着菜干的稀饭……” 这却是暂时没办法的事情了。 打这天开始,林雨桐就彻底的歇下了。手肿的跟萝卜似得,也确实不太适合工作了。再不修养,也害怕真的将这一双手给废了。她每天就是在炕上一边看着常胜玩,一边给学生整理讲义。四爷一天在瓦罐了炖着一只母鸡,林雨桐每天的任务就是将整只鸡给倒进肚子去。他很孩子最多就是偷摸的用鸡汤下点挂面吃。 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冻疮还没好利索,但是人却真的是胖了一圈,至少叫人看上去是有肉了。 这天四爷出门,带着警卫班,因此,白元就留在了家里,帮着照看常胜。 林雨桐也算是能下炕出来透透气了。白元把柴火劈好了,左右瞧瞧,这才偷摸的跟林雨桐道:“林姐,你这两个月不在,就有人朝咱们院子里凑。” 什么意思? 林雨桐伸懒腰伸到一半了,一下子就顿住了,“谁往咱们这里凑了?” “说是医科学校的学生,来了好几次了,说是您不在,要帮忙照看常胜。”白元低声道:“是个叫包美美的姑娘。钟山吩咐警卫班的人将人挡住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林雨桐想来想去也没想起这所谓包美美是谁。但不管是谁,这样的行为都太恶劣了,“告诉钟山一声,下次再有往院子里凑的,也不用告诉我们,直接通知保卫处。不惯她们这些毛病。” 明知道自己是去前线了,还来挖墙脚,这人什么品行啊?别说挖到了自己身上,就是其他人身上也不行啊。 为这个,她叫白元跑一趟,叫方云没事的时候过来一趟。 方云怎么想也没想到林雨桐叫自己来是为了这事。 “这事还小吗?”林雨桐皱眉,“这是基本的道德底线。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遵守的底线。你试想一下,若是男人在战场上拼命,家里的女人被别人诱惑,这种事情何其可悲。对的起那些在战场上流血牺牲的人吗?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但要是咱们的学生身上有了这样的问题,那么,我这一关她们就过不去。在操守评语和最终的成绩上,我有发言权!” 还给上纲上线了。 方云失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消消气。先冷静下来,咱们以后再详谈。” 谁不冷静了? 方云压了压林雨桐的手:“你别急,这婚姻条例是有规定的。战士的妻子若是要离婚,没有丈夫的许可是不可以的。” 但同样也没有明细的规定,比如一方出轨,这追责该怎么处理吧。 没有法律的约束,只靠着那道德约束的力度,肯定是不行的。 林雨桐叹了叹,到底没继续这个话题。方云就道:“如今暂且顾不到这些方面,从去年秋天到现在,整整半年一滴雨都没见。旱成这个样子,今年开春要是再不下雨,我跟你说,咱们今年就等着饿肚子吧。大家都忙着背冰块到田里堆着,好歹等t天暖和了,能把种子种下去。” 再说什么就是不懂事了。林雨桐点头,“行!那你忙吧。” 四爷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背篓里也背着一筐子的冰块,全都倒到了一边的菜地里。 “真旱成这样了?”林雨桐一边接他的箩筐,一边低声问道。 “今年还是种红薯土豆,看能收几成。”四爷揉了揉肩膀,“一铁锹下去,翻出来的全都是干土,一点湿气都没有。” 其实院子里的菜地还算是好的,至少大家的生活废水都是往菜地上泼,看起来也还行。“那今年就不种菜了,全都重红薯。这大半亩地收的好了,也能顶一个人一年的口粮。”今年这年景眼看是不行了。 四爷抹了一把脸,“刚成立了水利合作社,部队带着群众修水渠呢。再过两三个月看看,要是能成,或许还能缓解一些旱情。” 接下来的日子,盼着下雨都能将人盼出毛病来。附近的百姓开始求雨了。一村一寨的跪在龙王庙的门口,一跪就是一天。 可到底就是不见一滴雨下来。很多人洗脸都舍不得用水,一个宿舍十多个人,也就是一个盆子底的水随便一抹就完事了。洗澡,洗头那绝对是奢望。 但哪里都能节约,就是医院用水不能节约。这用过的绷带这些东西都是要清洗的。所以,医院专门得成立一个运水队。最后没办法,从学校里抽调一部分学生专门来回的运水。 杏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找上门,这次直接到医院的办公室,“姐!我找你有点事。” 林雨桐将手里的笔合上,好整以暇的坐着,“我早说过,你的事情我再不会过问。” “不是私事!”杏子坐在林雨桐对面,“姐!你是医院的院长也是学校的校长,我现在还是学校的职工,我找领导反映问题,你总不能将我赶出去吧。” “反映问题?”林雨桐皱眉,“有什么问题?你才在学校多长时间,又能了解多少,说的这么郑重其事的。行吧!说吧!我听着。既然是来反映问题的,那么就别叫什么‘姐’了。叫倭林校长,或者是林大夫,再或者叫我林雨桐同志都可以。公事公办嘛!” 杏子的脸上就闪过一丝难堪,“大姐!你这是何必呢?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这么多人都能理解我,都同情我的遭遇,怎么到了大姐这里,我就十恶不赦了呢?是!我不及大姐!我也不是大哥和杨子。但是我尽力了。我也想进步,但我能力有限。我做我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难道就不是贡献了?” 说的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林雨桐扭了扭脖子,放松了一下肩膀:“要说公事,你就说公事。要说私事,对不起,我没时间。” 杏子的眼泪就下来了,这段时间她也确实是瘦了,干瘦干瘦的,脸也被风吹的皴了,伸出来的手上都是裂开的口子。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这才道:“好!那就说公事。我是来举报的。” “举报?”林雨桐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发现特务分子了?” “不是!”杏子干咳了一声,“是贪污分子。” “贪污!”林雨桐愕然,这个词在现在绝对算的上是个极为新鲜的词。因为太少见了。“你说谁贪污?贪污了什么?” 这两个字一出来,在边区可代表着重罪。规定所有工作人员,贪污五百以上,要判五年以上甚至死刑。贪污三百以上五百以下,要判五年以下三年以上有期徒刑。贪污一百以上三百以下,判三年以下一年以上有期徒刑。贪污一百以下,判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是苦役。 别看只有都是几百的数额,可也不是什么单位都有钱给人贪污的。比如学校,从来就没有什么经费。自己这个当校长的手里都没有经手过一毛钱,谁还能贪污?贪污什么?想贪污也没钱贪吧。学校的吃的用的,一切的东西都是定额给配给的。又不是发钱给学校,由学校采买,所以,在林雨桐看来,这根本不存在贪污的土壤嘛。 “林杏同志!”林雨桐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随便怀疑自己的同志。”而且你初来乍到,周围的人都是什么来路都没摸清楚,你就擅自来打小报告,是想干什么?这会子林雨桐也想明白了,她在学校接触的最多的也就是厨房。在厨房做饭,那难免就会比别人吃的稍微稠一点,或者扣扣索索的弄一把米回去也都是有可能的。但为了这个来告状,叫人怎么说。厨房的贪污最是难以界定。多摘了烂菜叶子捡回家算不算贪污?将土豆烂的地方多削了一点下去算不算是贪污。这能有定论吗?而且,厨房那么多人,十多个人呢,就她一个人眼尖?肯定不是!这里面多少肯定是会有一些问题,这个自己知道,方云也知道。但还是那句话,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治理小家是这样,在这样一个集体中也是这样。因此她再次提醒杏子,“要是没有证据,你的工作就要被调整了。” 杏子站起来,“怎么会没有证据呢。只要带着人搜查司务长的衣服口袋,肯定能搜出东西来。这天天如此,这么长时间,偷的东西积少成多,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林雨桐闭了闭眼睛,真想一巴掌呼过去,一个人的衣服口袋能装多少东西,这还不能被别人看见,一把米这真不是夸张。谁要不是实在有难处,至于这样吗? 杏子见林雨桐半天没说话,就起身道:“您这校长要是不管,我就要向其他领导反映了。” 看吧你能的!反映了能怎样? 林雨桐喊钱妮:“请方大姐来一趟。” 方云火急火燎的过来,林雨桐低声将事情给说了。方云眼里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朝杏子笑道:“林杏同志觉悟很高,大家都应该向你学习。这事我们知道了,会尽快处理。你回去先不要声张。好吗?我还要跟你……”本来想说‘你姐’,但看林雨桐那一脸不爽的神情,就马上改口道:“要跟校长商量一下,才能处理。我们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在对待同志的时候,应该慎之又慎,这点,我希望林杏同志能理解。” “理解!”杏子马上站起来,“那你们商量,我在外面等着。” 方云笑了笑,没说让她离开医院的话,这丫头听倔的,愿意在外面等就等吧。等她出去了,这才扭头对林雨桐道:“耿大叔做的这个事,我知道。他有难处……” 773.民国旧影(60)三合一 民国旧影(60) 林雨桐对这位方云提到的老耿叔, 是知道一些的。他是老同志了,已经也是背着铁锅走过草地的。只是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瘸了, 这才没有上一线部队去, 留在了后方。他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 没有成家, 就算了一天拿一把米,能贪污给谁去?他自己在宿舍住, 吃的都是大锅饭,还能自己开火不成?不用说,这必然是有难处。 方云叹了一声,“老耿叔是老补贴一老一小。老的呢,是附近的一个乡亲,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他儿子跟咱们部队当挑夫的时候,被流弹给打伤了,没救过来,牺牲了。媳妇带着孩子改嫁了。只留下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 哭儿子哭的眼睛瞎了。那一批挑夫是给咱们部队挑粮食的, 老耿叔当时在场, 结果这人不行了, 抓住老耿叔交代了家里的事, 希望能看顾他的老娘。等安顿下来了, 老耿叔终于找到这位老人家了, 谁知道老人家眼睛不行了, 还还收养着咱们部队牺牲了的烈士遗孤,是个女婴。老耿叔找去的时候,说是老太太看不见,只能出去乞讨。孩子在炕上放着,铺炕的是草席,孩子没鞋袜没衣衫,那小脚小手被烂席子蹭烂了化脓都招苍蝇了。炕边的碗里放着半碗米汤上面趴着苍蝇都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讨要来的。他是分了他的一半口粮给老太太,但是孩子吃的跟大人吃的还不能一样,他就悄悄的拿一把米回去给孩子熬点米汤,在糊弄点土豆泥红薯泥,就能打孩子糊弄大了。这事食堂的同志基本都知道。我想这事不大,也不必要弄的人尽皆知。大家也都默许了。很多女同志还拿旧衣服给孩子改衣服穿,好歹叫孩子活了下来了。林杏才来没多久,对这事估计是不怎么清楚。当然了,这事本身就不对……” “没什么不对!”林雨桐用手遮了遮眼睛,“这怎么会是不对呢?要是这样的人咱们看见了都不管,那闹的哪门子革命。这样吧,你估摸一下老耿叔这么长时间大概能拿多少粮食出去,回头从我的粮食配额了扣了,全额补给学校。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另外……老人家眼睛不好,回头你带我去瞧瞧,看能不能治。至于孩子,将我的配给粮食分一半给这孩子吧。” 这一半差不多能保证老太太跟孩子饿不死了。再随便弄点瓜菜,也能哄个水饱了。 方云看林雨桐:“你这是?常胜也还小……你这边估计也不宽裕。” “但我们俩津贴多。有津贴多少都能买来一些。就这样吧。”林雨桐朝外指了指,“至于林杏,学校不适合她,尽早的打发了吧。” 方云挑眉:“那我可就给她的结婚申请上签字了。”之前托词说她刚来学校的时间不长,这还没干出点什么成绩呢,就马上要结婚,作为领导对她不了解,所以不能轻易的批准离婚。这也是看在林雨桐的面子上挡一挡,说不得她什么时候就回心转意改主意了。现在看林雨桐这样子,是真的对这的妹妹不往心里去了。那就请走吧。也是,有这么一根搅屎棍在,管理也是个麻烦。 林雨桐扬声叫了钱妮,等钱妮进来才低声吩咐了一句,叫她装上一袋子粮食借着上课的功夫悄悄的给老耿叔送过去,叫他补上之前的挪用的。 钱妮应了一声,出门看见等在一边的林杏就撇了撇嘴,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她倒是积极了,可如今呢?却叫林姐收拾这个烂摊子。常胜都没有细粮吃呢,有这一袋子粗粮能给常胜换多少细粮? 杏子见钱妮利索的走了,但里面却始终都没有叫自己的声音。一时之间就有些着急。林雨桐和方云在办公室里说话,直到估摸着差不多钱妮该把粮食送过去,挪用的粮食也给补上了之后,方云这才叫杏子进来。 杏子拽了拽袖子,将衣服重新整理了一遍,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方政|委,大姐……不是,是林校长。”杏子尴尬了一瞬,还是在林雨桐的眼神下,订正了称呼。 方云笑了笑:“坐吧。咱们坐下来说。” 杏子见对方没恼,不像是大姐一眼急赤白脸的,就安稳的坐过去,“方政|委,我反应的情况应该都是真实的,这个我可以保证。对待工作,我从来不会马虎。而且,我还认为耿司务长不适合担任领导职务,应该换一个更有责任心的人来担任。” 这是想当司务长了?还是个官迷! 林雨桐连气都气不起来了,她不动生死的拿起笔,开始准备自己要用的讲义。 方云没看林雨桐,都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她跟林雨桐搭班子这么长时间,对她这个人可谓是了解很深。她最不迷恋的就是权力。结果呢?偏偏妹子是个官迷。这两姐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真的很难想象,她们是一个妈生的。“林杏同志……”方云的手朝下压了压,先不叫她说话,“你反应的情况呢,是真实的。我口头对你提出表扬。但是呢,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想问,你说的是耿大叔每天抓一把小米的事吗?” 杏子点点头:“是!是这件事。虽然每次的量不大,但是积少成多……” 方云笑了笑:“所以我才说你只知其一呢。这每天拿一把米,不是偷,是有人捐出来给烈士遗孤吃的。委托耿大叔每天按量给孩子送去……” “捐出来?”杏子像是听到了笑话,“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这位同志身份有点特殊,不愿意张扬的人人都知道。”方云说着就看了林雨桐一眼,“当然了,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这个捐赠的人就是你大姐,咱们的林校长。作为校长,她每个月拿出一半的粮食配给,这个你大姐不想叫别人知道,所以,还请你理解。” “大姐?”杏子愕然的看向林雨桐,“大姐!你这是……” 林雨桐抬起头,“我还以为你说的贪污,是贪污到他自己的肚子里去了。如今跟方大姐求证过了,根本就不是那么一码事。你误会了。事情就是这样,我也希望到此为止。” 杏子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手足无措,“我真不知道……”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没关系。”方云的语调很和蔼,“你这种工作态度很好,值得肯定和表扬。之前你申请结婚的时候,我还说你这个同志才来,对你的不了解,不知道该不该批这个报告,通过这件事,我发现你是个立场很鲜明,十分坚持原则的好同志,你的结婚申请,一会儿我就批。所以说嘛,这件事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叫我们知道了你这位同志身上的闪光点。” 这话叫杏子有些惊喜:“方政|委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这都是我该做的。以后我还会继续努力。” 方云一副欣慰的样子连连点头,“去吧!回去工作吧。一个小时之后去我办公室等我,我把你的结婚申请给你。” 杏子起身对着方云连着鞠躬,十分的恭敬,然后才退了出去。 林雨桐白了方云一眼,这做思想工作的,说话真是很有艺术性。“你这么夸她,她以后非把这当成成例。打小报告,盯着人整一些黑材料,这可是一条不归路。” 不能这么傻吧? 方云不以为然,起身准备往外走,到门口了才想起什么似得,停住脚步,“我说你这把粮食往外拿,跟你们家那位商量过没有?这两口子过日子向你这样可不行。” 妇女工作做出毛病了都!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外面就有护士喊了:“林院长,快点,佐藤医生请你去救急。” 方云赶紧让到一边,这是紧急手术出了岔子。林雨桐急忙赶到手术室才知道,这是给一个小姑娘做摘除扁桃体的手术。但是如今医院没有耳鼻喉手术器械,只有一个开口器。这本身不是一个什么大手术。林雨桐上手也就五分钟就了事了。可这小小一个手术差点出了差错,还是叫这位佐藤医生惊出一身冷汗来。林雨桐还得安慰他,但这也确实不是医生的过错。这医疗器械就像是剑客手里的剑一样,连剑都没有,这能说明人家的剑术水平低吗? 之前都弄不到完整的手术器械,更何况封锁以后的今天。 边区最先进的检查设备就是手提的x光机,这玩意林雨桐都没机会见识过。安抚好差点出了医疗事故的佐藤医生,都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了。她一边往后走,一边不由的想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将日语学了个七七八八,基本对话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这医院以后要是再来几个洋大夫,这俄语德语,估计也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到家后只有钱妮在做饭,四爷和孩子都不在。“是吃了饭走了,还是没回来吃饭?”她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钱妮给灶膛下添柴,“钟山说是还没回来。要是咱们等等再开饭吧。” “也行。”林雨桐洗了手掀开锅盖,锅里炖着土豆,边上贴着玉米面伴着红薯叶子干的饼子,她顺手用铲子翻了个面,“粮食都送去了?” “嗯!”钱妮对杏子有点意见,但却不能对着林雨桐说,“我送去以后,大家都在。也都心照不宣的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杏子回去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耿大叔说,他应该做检讨的。我说不用,叫他找方大姐谈谈之后再说。” “办得好!”林雨桐点头,钱妮也不是刚跟着自己的傻大妞了,如今办事说话很靠谱,“我说,你如今这年纪也不算小了,也别挑花眼。有看上的没?有看上的跟我说,我跟你牵线搭桥去。别总这么单着。” “不急。”钱妮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这一结婚可就不能跟在您身边了吧。倒不如再缓两年。” 姑娘家的青春就这么两年,还缓什么?林雨桐就笑:“不能跟在我身边工作,自然还有更多更好的工作交给你。留你在身边,我用着是顺手了。可这耽搁你一辈子的大事可不成。”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钱妮直接跳过话题,“我去山坡上看看尹大哥和常胜回来没有?这白元也真是的,不回来也不说留个口信。” 四爷带着孩子回来已经在半个小时以后了,“我们吃过饭回来的。” “吃过了?”林雨桐接过常胜给他擦了擦嘴,“在哪吃的?”搁谁家混饭了,大家都不宽裕。 “馆子!”常胜先他爸答了一声,说完还一拍手咯咯咯直笑,“明……去!” 明儿还想去! 美得你! 林雨桐逗他:“都吃什么了?” “肉肉……肉肉……吃肉肉……”常胜说着,还冲着门外指一指,告诉林雨桐在外面能吃到肉肉。 林雨桐看四爷,四爷的手在常胜的头上拍了两下,“在大众合作社。今儿邵关山来了,说是上次给的图纸这一回厂子那边有了大进展了。过来要请我吃饭。再加上宋凯文、铜锤还有白坤白元,一块去了。” “听说那里的饭菜可不便宜。”林雨桐将常胜往地上一放,自己去盛饭了,“没少叫人家破费吧?” “一盘子炒肉丝两毛,一大盆豆腐蛋花汤两毛,一盘子红烧肉八毛,一盘子狮子头一块钱,一盘子馒头十个两毛,一共吃了五盘子。另外给常胜要了一碗肉末蛋羹,花了三毛钱。一共花了不到四块钱!”四爷算了算,“可也是不少了。” 大部分人一个月才一块钱,这四块钱绝对算是巨款。 白元抱了一捆柴进来,“我瞧着吃饭的人也不少,大部分都是学生。我看着他们那样三个人搭伙还是挺划算的。一人两毛三个人就是六毛,六毛能吃一个肉菜,一个好汤,还加一大盘子馒头。即便吃不饱,到也能解馋。两三个月省出来两毛钱还是能的吧。”下回也找钟山他们搭伙改善生活去。 林雨桐一算还真是,“都是些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 当然了,日子不精打细算实在不行啊。等到天暖和的时候,很多人的单衣已经穿不到身上了。可就算是想要缝补,以前还能一人分一尺布做补丁,现在却真的没有了。怎么办呢?大家将衣服上的衣兜拆下来,打补丁用。 这点艰苦扛一扛也就过去了,等到秋收了,棉花下来了,纺织厂能大量生产了,也就好了。期盼这秋收,可这春种刚过,趁着冰块融化湿润了的土地将种子种下去了。可这一个月不见雨,两个月不见雨,水渠修到的地方,还能灌溉缓解一二,大部分是水渠修不到的地方,就这能挑水。靠着挑水,苗倒是出来了,虽然出来的零零散散的,但有苗应该不愁长,俗话都是这么说的。可是事实上呢?都到五月份了,一滴雨都不见。从去年夏天之后算起,这可都有差不多十个月不见一滴雨了。 四爷抽空都会去挑几担水,然后用水瓢一点一点的往庄稼苗的根部浇,仔细的跟浇花似得,可不敢拿着桶直接一泼,这样倒是干脆了,可就算是类似,挑的水也不够缓解旱情的。那庄稼苗叶子都卷起来了,枯黄枯黄的,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就旱死了。 晚上回去,四爷就跟林雨桐念叨:“这大旱之后,只怕有大涝。几年庄稼地里种的那些东西,是指望不上了。” 林雨桐被这话弄的胆战心惊,要真是如此,今年的冬天就难捱了。 这见鬼的天气还真没四爷说着了。到了七月,像是棉花一类的作物好容易进入了收获季节,可该死的盼了差不多一年的雨就这么突如其来的下了起来。 白元正带着人收拾水窖,趁着这大雨能多积攒点水。正披着塑料布忙活呢,只觉得头上被什么砸中了,往地上一看,全都是鸽子蛋大小的冰雹。等他反应过来,钟山已经拉着他往屋里躲了。林雨桐抱着常胜坐在门里面,四爷拿了笑褥子出来给常胜裹上,这才蹲下身伸手从外面的地上捡了一个冰雹来。冰雹越来越大,个个都像是小孩的拳头大。 林雨桐看着菜园子里种着的土豆和红薯,心疼的直抽抽。上面覆盖了这么一层冰疙瘩,这些还没长熟的庄稼全都得冻死了。这见鬼的冰雹一下就是半个多小时。冻的人直接都将大衣取出来穿上。不管大人心里多愁,常胜还不到犯愁的年纪,下冰雹叫他觉得非常好奇,伸着手恨不能抱那些雪白雪白的冰球回家来,扑腾着要下地出去看看。 四爷拿着他的小手摸了摸那冰疙瘩,这小子一感觉到冷,跐溜一下就把手缩回来了,再看那玩意的眼神就跟洪水猛兽似得。孩子的可爱惹的两人的嘴角刚刚翘起,就听到上面警卫班的小伙子不知道是哪一个,嗷一嗓子给哭了出来,“这狗x的老天爷!”种这点庄稼容易吗?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在河里凿冰,一点一点的运到了半山腰的地里。好容易种子发芽了,又一点一点的挑水灌溉,有些人甚至是半夜加班加点,抹黑挑水,就怕庄稼苗活不成。现在好了,盼着雨下来,雨倒是来了,可夹着这么大的冰雹算是怎么一回事?诚心不给大家饭吃了。 等冰雹停了,四爷叫林雨桐带着孩子去炕上,“这两天肯定冷的很,别出来了。在炕上吧。我一会回来给你们烧炕。”他往上指了指,“我先去看看警卫班的这些小子,这情绪可不行。总不至于叫他们饿着。” 林雨桐还真就到炕上裹着被子带着孩子玩了。她自我安慰,好歹冰雹这种自然灾害局地性强,每次冰雹的影响范围一般宽约几十米到数千米,长约数百米到十多千米。受这样严重的灾害的,也就是这一溜,应该影响不了大局。等过几天,将地收拾一下,再种上一茬秋粮。 可这老天爷就偏要跟人作对,大风一天接着一天的刮,雨一点都没有变小的趋势。第二天一早,地上的冰雹都化了,但是气温却低的很。菜园子早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四爷直接叫人,连着雨,将地里的土豆跟红薯收了。因为不到成熟的日子,个头都不算大。尤其是土豆,大的跟鸡蛋差不多,小的跟鸽子蛋一样大小。等地里的也收回来,比这个还小,有的简直就跟豆子一般大小。 钱妮洗了一碗蚕豆大小的土豆,放在锅里蒸,想看看这能不能吃,“这不能菜地里的比,本身之前就受旱了,没长起来。” 常胜却将这玩意当成了新鲜的吃食,林雨桐不敢给他尝。 大雨倾盆,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林雨桐倒是清闲下来了,因为医院基本没有什么新的病患了。道路可能都不通畅了。而学校的学生们,正抓紧抢收地里遭灾了的庄稼。没有病患,清闲了不等于没有发愁的事情。医院最大的愁事就是用水。接的雨水肯定是不够医院用,但是河水更不能用,大雨将周围山上的土都冲刷着往河里流去,河里的泥沙量骤然增加。挑一桶水得有四分之一的泥。对于医院这种卫生条件要求相对严苛的地方,用这样的水清洗纱布绷带能行吗?再说了,即便煮一煮烘干,可没有日头暴晒也不行。 她在医院发愁这个,四爷却隔两个小时就走出院子,朝山上看一眼。林雨桐被他这不安也闹的心神不宁:“你担心什么?” “泥石流。”四爷皱眉,“早知道就该前两天回城里。现在也晚了,路估计都不通了。” 吓的林雨桐睡觉都不敢脱衣服。还专门找了方云和安泰老爷子商量,多派人巡逻,尤其是在晚上,一看情况不对,就要赶紧预警。也正式的给医院和学校开会,叫大家都提高警惕。 不过好在老天还不算是太残忍,这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个多月,八月下旬的时候,终于见了日头了。林雨桐一边感念,终于不用担心被泥石流给埋在下面了,一边又暗骂一声,如今都八月了,种什么都晚了。秦北的秋天短的很,再有一个月,估计都该下霜了。种的不管是什么,不等出苗就冻死了。 今年也就这样了! 这受灾的面积不小,几乎包括了边区的每个县镇。 而紧跟着的,就是疫病。这么长时间不见太阳,喝的不是带着泥沙的水,就是接的雨水。部队机关还罢了,大家都将卫生这一关把的比较严。但是辖区的百姓呢? 可偏偏的,药厂的一些药材出现了紧缺。林雨桐只能再另外想办法,整天在病患堆里,为了不把病菌带给四爷和孩子,林雨桐又开始了不归家的日子。跟四爷玩起了鸿雁传书。林雨桐偶尔会写个纸条,告诉他今天都吃了什么,休息的怎么样,见了什么人。四爷呢,差不多将信写成了育儿日常。由钱妮和白元一天几趟的送。 不管什么样的疫病,天气一冷,基本就算是控制住了。林雨桐给自己消毒了一遍,才再一次走进了家门。孩子是一天一个样,之前说话还不利索,如今跟蹦豆子似得,说的挺溜的。锅里炖着羊肉,那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谁这么早就杀羊了?真舍得!” 白元在下面添柴火,“冰雹砸伤了不少羊,有的能治好,有的治好了,看起来像是受惊了,也不怎么长了,可不就杀了吗?这段时间羊肉的价钱都降下来了,生生便宜了两分钱。” 四爷直接掏了十块钱给白元,“看谁家有羊皮,买几张。给你们一人弄一双羊皮靴子。”从去年到今年,没发过一双鞋。白元这么大的小伙子,脚趾头都是在外面露着的。 可这十块边区币给白元,转脸这孩子苦着脸就回来了,如今这十块钱能买的东西实在是有限,“我问了,就能买几盒火柴的。” 林雨桐和四爷傻眼,那自家这钱算是贬值了? 四爷就笑:“我心里还说,这钱不能留,能花的赶紧花。”肉啊,蛋啊,只要有卖的,就一定去买,为的就是将手里的钱给花了。物价飞涨,钱留着越来越不值钱了。没想到这贬值的这么快。 但紧跟着,四爷和林雨桐‘涨’工资了。原先是一份差事津贴五元,现在票面大了,改成五百了。林雨桐一个人兼着三份差事,所以一个月津贴一千五,四爷那边不知道都兼职些什么,反正一个月是三千五百,两人的收入,那绝对算是高的了。但这依旧没有太大的作用,因为粮食供给,机会都减半了。蔬菜没有,油也没有。不是不给配给,是因为真的没有。大家都没有。林雨桐这次是说什么也不攒钱了,发了津贴遇到周末,就抱着孩子和四爷一起,将钱赶紧花了了事。换成吃的,不管是什么吃的,都比拿着这几张票票踏实。 不管再艰难,这街上该做买卖的还做买卖,常胜指着人家卖油糕的摊子,然后抱着四爷的脖子就耍赖,闻见那味道哈喇子直接都蹭到四爷的肩膀上了。这丢人又可怜的小模样,叫四爷鼻子都酸了,“吃!咱们常胜想吃什么爸爸就给你买什么。” 于是一家三口连带这钱妮和白元占了一张方桌,要是五十个油糕。 林雨桐瞪眼看四爷,四个大人加一个孩子,要五十个油糕,有没有搞错,这玩意能吃完吗? 结果一端上来,林雨桐觉得自己肯定会腻烦的感觉全然没有来,她一口气就干掉了五个,居然还不足兴。四爷似笑非笑的看她:“觉得好吃了吧?” 林雨桐呵呵直笑,这玩意即便是普通人的日子曾经也是一年想不起吃一次的。四爷将盘子往白元和钱妮面前推:“趁热吃,不够再要。” 白元才不跟四爷客气,跟着的时间太长了,跟一家人也没差什么,四爷才一说,他立马就招呼老板:“再加五十个!” 这个吃货! 林雨桐都不好意扭脸朝四周看,四爷就笑:“你看吧。周围没人笑话。” 路过的人,听到的人,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但舍得过来吃一个的还真是少有。 等着下一锅油糕的时间,林雨桐一边给孩子擦手上的油渍和嘴角的糖稀,一边四下里打量。这个小摊子是临时支起来的,也就放着这三张椅子。紧挨着自己这一桌的,坐着两个人,一看打扮就知道是附近的老乡,羊皮袄早早的上了身。这两人面前什么吃的也没放,看那连脚也搁在凳子上的做派,怎么看怎么像是二流子。见林雨桐看过去,这两人本来声音不大的说话声,这次还越发的大了起来,好似在专门吸引人的注意力。 那个年轻些的,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双眼睛不老实,滴溜溜的乱转,跟边上拿着旱烟袋的中年汉子道:“你是巫神,我今儿请您,就是跟您说说家里的蹊跷事。” 那中年汉子将烟袋锅子往椅子腿上一磕:“你说嘛!请不请吃饭,这都不打紧。乡里乡亲的。” 那小伙子就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我跟你说,我们村子最近闹鬼呢。” 这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叫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对‘鬼’这东西,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敬畏。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轻轻的摇头,示意不要说话,慢慢的听。 这小伙子却越说越邪乎,“我们村子,一到晚上,听不到半点人声,连狗叫鸡鸣声慢慢的也没有了。我们几个就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大家晚上聚在一起,想着商量个对策出来,要不然弄的人心惶惶,娃娃们晚上抱着妈睡,都不敢撒手。连小伙子都不敢夜里起夜上厕所。两口子搁在屋里说话,都得悄声的,就怕惊动了什么。这不成个事嘛!我们聚在一起,给庙里的神位磕头,想着总能保佑一二。谁知道……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那桌子下钻出来一个两寸大小的小鬼,我只能说是小鬼,因为影影绰绰的,我也没看清楚是个啥长相,就是个小人样子的人,从桌子底下给钻出来,然后上了香案,附在了神龛上。我们当时都吓坏了,这神佛都不顶事了,这鬼连神仙都不拦不住。我是吓怕了,想着这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一个人在家里都不敢睡觉了。第二天就大着胆子,去隔壁村我老舅家牵了他家的大狼狗来作伴。你猜怎么着,半夜里,我先是听到院里有啥落地的声音,紧跟着就听见狗叫声,我吓的不敢动,我心说这是狗逮住什么了吧。谁知道这狗吱吱吱的叫了两声,夹着尾巴从门缝里的狗洞钻到屋里来了,自己个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我这才给吓毛了,盖着被子,连头都蒙起来,好容易挨了一夜。等到早上起来,您猜咋的了?我家的院子里,有许多女人的小脚印。我顺着脚印往出找,村子里很多人家都发现了这个脚印。脚印从村里的巷子里穿过,一直到了崖边,才不见了。我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小伙子的一通讲述,周围变的安安静静的。就连林雨桐都觉得浑身的汗毛像是炸起来一样,想来别人的感触就更深了。 就听那位被小伙子称为巫神的中年人,沉默了良久才轻飘飘的道:“这个鬼啊,我还真知道。这叫红鞋女鬼!” 这话一出,那小伙子还没说话,在一边旁听的一个妇女就接过话,她一拍大腿,“还真有鬼啊。我们村上刘三的媳妇被血腥鬼缠上了,第二天起来,好好的流了一炕的血,我说是血腥鬼,妇女主任还说我迷信。这哪里是迷信嘛!巫神都这么说了。” 这话才一说完,就立马有人接话道:“我们村里也不太平。好些家的祖坟都没动过,还有新坟上的土都是被人动过的。哎呦,我们也都说这是出墓鬼,可就是没人信,还开会说我们搞封建迷信。这横不能我们一个村封建迷信吧。大家不都是遇上了。今年风不调雨不顺,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不少人都认同的跟着点头。 四爷见白元和钱妮都吃好了,还剩下几个,用油纸包了给常胜带回去,他起身掏了钱结账,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拉了林雨桐就走。 “你说,这是闲汉没事折腾事来回闹鬼制造恐慌呢?还是真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怀着见不得光的目的?”林雨桐借着给孩子擦嘴,凑在四爷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说不好……”四爷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似乎要记住他们的长相一般。 774.民国旧影(61)三合一 民国旧影(61) 把家里的边区票全都花完了, 结果就换来一袋粮食。几十斤重,而且乱七八糟什么粮食都有, 几斤白面, 几斤黑面,几斤大米, 十几斤小米。黄豆绿豆豌豆, 还有荞麦高粱,反正都是一样一点点。白云一个人拎着就能拎回来。 边区封锁的严密, 大宗货物没办法流通。这个结果造成了边区内物价飞涨, 但同时,内外这个差了十倍都不止的物价, 也叫有些人看到了利润。姜将往边区运任何商品,都定罪为走|私。凡是发现有走|私者,就是一个死刑。大商家是不敢以身试法,但是小老百姓呢?活都活不下去了,还在乎这个?于是, 来往边区的周边的百姓反而多了起来。有的人来往一趟,只能用缠在腰上的布袋子‘走私’来几斤粮食, 有些则用身上的衣服, 将棉花缝到衣服里,进了边区再掏出来, 还有的用巴掌大的瓶子往边区偷着弄油, 这一来一回赚着这中间的差价。所以世面上该做买卖的还在做买卖, 只是货物的量少的可怜, 价格自然就高的离谱。 买回来的粮食,林雨桐不敢糟蹋,好好的收起来,现在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如粮食来的更实在。还得偷偷的往这些粮食袋子里过度一点,反正能弄出多少算多少。晚上躺在被窝里,林雨桐才小声道:“这有时候,配备警卫也不完全是好事。”行动太受制约了。她身上的秘密就只有四爷知道,孩子们都没有一个知道的。更何况是其他人。 四爷拍了拍她:“睡吧。不管什么时候,都别依赖那东西。要是有个万一呢?万一不知道什么原因失去它了怎么办?咱们还不活了。你说咱们活到现在,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什么日子对咱们来说都是赚来的。你要始终有这样的心态。” 这么说也没错了。 迷迷糊糊的,林雨桐就睡着了。屋里暖和,炕烧的很热。晚上又是抱着孩子一个被窝睡,怀里是孩子,背后紧贴着的是四爷,这前后两个火炉子夹在中间,她睡的很舒服。孩子小,想要一觉到天明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得隔上两个小时摸一摸孩子尿了没有。死而已发现林雨桐动了一下,就将手电筒打开,然后轻声叫常胜,“我们起来嘘嘘了……”得给孩子把尿。 林雨桐起身将孩子抱起来,四爷端着孩子的小尿盆过来接着,又轻轻的吹了口哨,常胜在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然后安然的放水。等完事了,别说孩子了,就是林雨桐都没有清醒过来,倒在就睡。迷糊中还能感觉到四爷给盖了被子,然后猛地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很杂乱。她一个激灵就醒了。 四爷一把按住她:“你别动,看好孩子,别惊了他。”说着话,他就起身穿衣服,“这是警卫班的脚步声,只怕是发现什么了。” 这还是头一次。警卫班夜夜执勤,但真的有动静的,还只有这一次。 林雨桐将枪递给四爷:“小心点。” 四爷将枪上膛,林雨桐也披着衣服坐起来,抱着孩子缩在墙角,炕的边上刚好是窗户,真有子弹飞进来,炕中央的位置一点也不安全。倒是窗户边上的墙角,算是个死角。除非近距离射击,否则根本不可能射到这个位置。 林雨桐的应急反应叫四爷一下子放了心,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将屋门给带上了。林雨桐将耳罩给常胜戴在耳朵上,抱着他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四爷出了卧室的门,白元和钱妮已经在堂屋里了,“怎么回事?”他指了指外面问道。 白元警惕的看着外面,“警卫班值班的人听见窑洞上面有动静,刚开始不确定是人还是动物,就没声张,只打发人去看,可上去之后,发现窑洞盯上有许多女人小脚留下的脚印,怀疑有人闹鬼,留了一半人在院子里守着,其他人四处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又是女人小脚的脚印。这就不由让人想起在集市上听到的闹鬼的传言,对红鞋女鬼的传言,印象尤其深刻。 四爷要出去看看,白元死活拦着不让:“谁知道这些人是要制造混乱,还是想对您不利。要是有人调虎离山,在暗处放一冷枪,后悔都晚了。外面就是闹翻了天,您也不能出去。您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这个没得商量。” 钱妮则来回打量,指了指窑洞的更里面,“这两边挖了窑洞,一边坐了书房,一边当了卧室。我觉得还应该将窑洞朝里再掏一个洞来……”她指了指窑洞的窗户,“窑洞哪都好,就是这窗户不好。要是往里面扔一个手榴弹……”后果不堪设想啊! 和谁能进了院子朝里面扔手榴弹,竟是自己吓唬自己。 四爷也不跟两人掰扯,只吩咐白元,“叫钟山不用追了,大晚上的人家没有几分把握也不敢靠近过来。先撤回来吧。这事明儿得跟保卫处说一声,不管是想干什么,是该好好查查了。” 说着就进屋,还能睡个回笼觉。 林雨桐靠在墙角一直也没动,这会子见四爷回来了,才低声问:“怎么样了?” 四爷失笑:“没事,睡吧。是个什么情况明早起来再看。” 可有孩子在林雨桐哪里敢冒风险,愣是不敢躺着,还是觉得抱着孩子更安全。四爷没办法,只得也靠过去,挨着母子两人,叫林雨桐靠着她:“睡吧。你明儿还得去医院,精神不济你能做手术吗?” 可第二天,林雨桐哪里有心思去医院,叫钱妮去问了,知道没有紧急的,她也就不过去了。有人闹鬼闹到自家头上了,安全明显是收到了威胁,谁能安心的工作学习。 她抱着孩子跟在四爷身后,边上跟着廖凯和闻风连同几个保卫处的同志。 “我看了,院子里没有什么脚印,门口的路上也没有什么小脚印,只有窑洞顶上……”廖凯说着,就指了指地上,“看来,他们并没有机会进入院子。甚至都不敢从前门靠近。” 可这窑洞上,却是从山上就能下来。总不能将整个山都封了吧。这不现实! 钟山指了指高处,“我们昨晚也是这么想的,只顺着山梁往上追,可是差不多追了几十米,脚印就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今天早上也四下里看了,学校医院的窑洞顶上也有这样的脚印。但其他的地方没有。只集中在这一小片。我们都不相信迷信的那一套,但这也不科学,小脚的女人应该走的没那么快,而且大半夜的,在山里走,除了这里没有留下脚印。这不现实。我们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人留下的,或许是什么动物的蹄子长成这样?我见识少,还是领导们见多识广,你们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咱们昨晚反应算是迅速的,我收下的这些战士也都是训练有素的,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女人,这绝对不可能。”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你看出什么来了?” 林雨桐将常胜往四爷怀里一塞,这才蹲下,大致的看了一下脚印,“这应该不是一个人留下的,这脚印看着都是女人穿着三寸金莲的脚印,但这脚印却有大有小,这大的事三寸,小的只有二寸半左右。说实话,能把脚缠的这么标准的女人,现在已经不多了,如果不是大户人家,根本就做不到缠的这么小瞧。但是这鞋底呢?花纹却很粗糙,一般的农妇都能做出这样的鞋样子来。不过,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你们看着脚印的深度,以我的身高体重,要是有这么一双小脚,我都踩不到这么深。” 感谢连着一个多月的大雨,这泥土还很湿润,脚印留的非常清晰。这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这个脚印看起来未免太深了一点。 廖凯拦了四爷一眼,才问林雨桐:“你的意思,这是男人脚上绑了东西?” 林雨桐点点头,就是有种大人穿了小孩的鞋踩出来的感觉。“要是用木头或是别的东西一头弄成小脚的样子,一头做成一个台子,跟脚绑在一起,这就跟踩高跷是一样的。小脚那边套上一双小鞋,然后绑结实了……”她指了指这些脚印,“这就是会什么地这么湿滑,脚印却非常干净利落。回头看看咱们自己的脚印,有几次都被这湿泥带的差点掉了鞋,但这些脚印却没有。还有你看着排列,所有的拐弯都很声音,转弯的地方脚印最密集,走直道的时候,步幅却差不多一样大。这是他们并不是很习惯穿着那东西吧。” 还别说,真是越说越像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追过这一片就不见人了,因为只要将脚上的东西脱了,就是两个能正常行走的男人。而这山上,到处都是差不多的男人的脚印,大家平时都上来耕种,即便发现有新鲜的脚印谁也不会往心里去。这是大家经常活动的区域嘛。 四爷点点头,这跟自己的判断基本是一致的,紧跟着他补充道:“他们过来,估计是来查看地形的。你们注意没有,他们活动的地方不是太靠近窑洞门口的正上方……”他说着,就站在最靠内侧的脚印边上,然后朝下面的院子看去,之后身子往下蹲了一点,“这个人脚上穿上那个东西,大概就是我曲着腿这么高。在这个视角上往下看,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但又不会被站在二层窑洞门口走廊上来回巡逻的警卫看到。这个视线的角度刚好。若是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能看见二层窑洞走廊的最外侧了。” 廖凯跟过去试了试,“看来大致就是这样了。你们昨天反应的情况,跟昨儿晚上的事情肯定是有关联的。我看叫巴哥回来吧,他守着,我能放心一些。钟山这小子,到底是经验浅一些。” 巴哥说的是结巴。他一直在厂里看着,如今这里需要照看,他就得被调出来。看来这是个大能人。 林雨桐没说话,伸手接过常胜就先下去了。四爷跟他们肯定还有话要说。这伙子子人什么来历,为什么找到了自家头上,这是确定了自家在这里住着呢?还是一种试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想得到什么?还是为了刺杀? 看来,这段时间是得小心点了。 钱妮寸步不离的跟着,手放在腰上的驳壳枪匣子上,时刻准备掏出来。而且林雨桐知道,她的枪是上了膛的。当然了,也不光是钱妮如此,警卫班上下都是如此。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 可叫林雨桐说,还真未必到了这个份上。 方云已经等在院子里,拿了一个煮鸡蛋直接塞给常胜,然后才低声跟林雨桐道:“学生和医院的护士都吓坏了,说是昨晚宿舍门口有响动,今儿早上起来,看见了几个土坷垃,又有人说听见了奇怪的响动。现在隐隐间有些传言,我看是不是该开个会,这个什么鬼啊怪的,都是些子虚乌有嘛。” 但要说混入了敌对分子只怕大家更为混乱。 林雨桐朝上看了看:“只说是附近的神汉闹幺蛾子。不弄出鬼来,就没人找他驱鬼,没人找他驱鬼他就没有谁收入。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合情合理。” 方云一拍手:“成!我这就召集大家开会。对了,人不撤离没关系吧。要是真有认蓄意搞破坏,这不管是医院的伤员还是学校的学生,咱们都损失不起。” 那这还真不好说。要真是谁偷摸的埋了炸药,大家都得跟着玩完。这个保证林雨桐可轻易没办法下,只能道:“得保卫处有结论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也好。”方云说着,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回头对着林雨桐有些欲言又止,“你说这次的事情会不会跟他有关?” 他?指谁?原野吗? 林雨桐不知道方云为什么会这么想,笑了笑安慰道:“不是都已经交代完了吗?他现在秘密关押了,消息泄露不出来,这个你放心。” 方云勉强的笑了笑,这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不用的质疑,是不是原野的关系。是不是她的看守不严密,是不是被对方在什么地方给钻了空子。这种感觉还是会令她夜夜惊醒。见林雨桐这么坚决的否认,她松了一口气,但心里的包袱却怎么也卸不下来。 送走了方云,林雨桐迎来了意外的两个人,杏子和她的新婚丈夫陈实。陈实是扶着杏子进来的,而杏子面色惨白,看着并不康健。 林雨桐对陈实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偏见。他跟大多数人一样,兢兢业业的工作,只是年纪大了,找了一个对他仰慕的年轻姑娘做妻子而已。这个妻子的政治立场没有问题。只看她的兄弟姐妹,就知道大概的情况,这种家庭情况,比他的第二任妻子好了太多了。而且她自己又是念过卫校的进步学生,主动参加了革命,嫁给了游击队员,成了烈士遗孀。 陈实尴尬的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随着妻子叫大姐,这年龄显然不合适。自家在老家的大儿子,按照年纪算,也给这位林阎王的年纪差不多大了。 林雨桐理解的笑了笑:“陈科长,请坐。”没请两人进屋,只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称呼也是她主动开口的,叫的是官称。 陈实肩膀一松,神色也自然起来了,扶着杏子坐在,这才道:“林院长,冒昧先来,叨扰了。”他指了指杏子,“她的身体有些不适,我带她去医院,但是她对其他的大夫并不信任,只信任的您的医术,我这才不得已找上门来……” 林雨桐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自己将人推拒出去,显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但说实话,只看杏子的面色,就知道杏子这不是大病,她眯眼看了杏子有些涣散的瞳孔:“吓着了吧。” 不是猜测的试探,而是笃定的语气。 陈实没见林雨桐摸脉,但他从不怀疑这位的手段,凡是她出手的人,不管伤的有多重,没有一例没救活的。即便在前线也是如此,救一个活一个的本事都快被传成神话了。“怎么吓着了?”他还有点懵,“好端端的怎么就吓着了?” 他不知道,林雨桐就更无从得知了。她摇摇头,但还是负责人的开药:“咱们如今药品紧张,我也不开药了,回去找点香灰,用开水灌下去吧。”这水当然不具备治病的效用,但受了惊吓本就是心理问题,喝点这玩意就是在给她心理暗示的。 陈实当即面色一变:“陈院长,这可是封建迷信的一套,你用这个治病……” “怎么就封建迷信了?”林雨桐就笑:“如今的科学研究到了一部分,根据这个你说它是无效的,是不科学的。但是我想请问,科学研究到底研究了其中的百分之多少呢?” 陈实就不说话了。 林雨桐却道:“我们可以把这能观测到的百分之四称之为有,其中百分之九十六的事物称之为无。西医是从‘有’来入手治病的,他们是以实验基础作为支撑的,也决定了西医研究的是‘有’医治的,也是‘有’之病。而中医跟西医最大的一个区别是中医承认‘无’的存在。认为人体的疾病很大一部分是由‘无’造成的。虽然中医也和西医一样没有办法找出‘无’,但中医认为还是可以通过一此办法,比如望气诊脉来检测到‘无’的状态,也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比如中药、针炎来调整和恢复‘无’的正常状态,以此来达到治病的效果。就像是很多西医无法理解中医上所说的阴阳一般……总之一句话,用西医所研究的部分不过占的百分之四左右的部分,就质疑百分之九十六都是错的,这是很荒谬的。而且西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把这百分之四研究明白,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多不治之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这人是在宣传部门工作,林雨桐一点都不想得罪笔杆子。她叫了陈实往一边走了两步,这才补充道:“而且香灰水经过数百年的实验证明,即便没有好处,但也绝对没有什么明显的危害。”她指了指心口,“吓到了,不是身体机能有问题,我觉得我出手开的方子,哪怕这方子是多呼吸两口空气,很多人心里就都觉得踏实了。这病自然就痊愈了。” 听起来好像还真是这么道理。陈实哑口无言,杏子跟她这姐姐压根就不是一样的人。 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放松下来的杏子,才道:“我倒觉得我这方子是治标,你才能治本。你得问问,她是怎么吓着了?从跟上去掉她心里的心魔,才算是真的治好了。” 这话倒真是提醒了他,“是啊!你怎么吓着的?”陈实回头去问,他心里也纳闷的很,“刚到我们单位的食堂,不适应?应该不会,大家都挺和气的,你卤菜做的好,刚一去就成了掌勺的师傅……”不用切菜不用洗菜,每次聚餐都是她掌勺,只要调配人员干活就行了,“怎么着也不会吓着。难道是晚上?晚上我值班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林雨桐还奇怪呢,这两人要是没孩子,是要住单位的集体宿舍的。听这意思,是有房子了。难道将陈实上一个老婆生的孩子接回来了,所以分了房子?她这么想着,但却不好问。 杏子眼神有点慌乱,“昨晚院子里不安宁,不光咱们院子不安宁,附近都不安宁。窗子被土块砸的直响,我开窗去看,窗外一个人都没有。我出门去看,借着油灯,我看见院子里有脚印……” 林雨桐心里一跳,看来这闹腾的人员还不少。 杏子跟着林母长大,这认命啊,鬼神啊,亏心啊,这些东西从小听到大。如今破除迷信了,讲科学了,可这种教育她才受了几天?猛地一遇上这事,可不就吓着了吗? 陈实面色铁青。这样的事情大家都遇上了,谁也没有害怕!不光是没害怕,大家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但肯定都瞧瞧的找了主管的领导反映问题了。不声张,就是害怕引起恐慌的情绪。这事大家的觉悟。自家这媳妇倒好,直接给吓倒了,躺在炕上起不来了。 杏子一看陈实的脸色,眼泪就下来了,她一把拉住林雨桐的袖子,“姐!大姐!真不是我胆小,是花儿她外婆……” 花儿是陈实的女儿。她的生母是当地人,这孩子以前跟着外婆生活。 林雨桐将袖子抽回来,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人真的将孩子给接回来了。 陈实原地占了两圈,“你不要东拉西扯,花儿的外婆够通情达理的。晚上把孩子送回来,早上把孩子接走,不影响咱们上班,这样的老人如今上哪里找去?” 杏子却摇头,低声道:“那她跟我说,花儿的娘小时候就是缠过小脚的,后来革|命了,才放开了小脚。这满院子的脚印,我以为是花儿的娘找来了。我以为是她不愿意我替代她的位置,半夜来找我了,所以……我能不害怕吗?” 林雨桐心里一叹,你用人家孩子给你换了房子,但其实根本就没管孩子。还能指望男人前妻的妈对你和颜悦色,吓唬吓唬你怎么了? 杏子却想歪了,“是不是他们合起伙吓唬我,就是不想叫我跟你好好过了。” 林雨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陈实显然也是不想叫杏子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忙拉着杏子就走,边走边跟林雨桐道歉,“实在是打搅了。” 这都叫什么事! 等两人走了,林雨桐才琢磨,这么多人都说了,莫名其妙出现的土坷垃是什么回事?出去查看了,院子里没人,这土块总不能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要是从窑洞上面往下扔,是扔不到窗户上的,更砸不响。可要是在院子外面往里面扔,这一开门大家就都看见了,没道理做的不声不响吧。 这一点叫林雨桐确实是想不明白。 但又一点可以肯定,自家院子里没有被扔了土坷垃。 这是不是有什么必然联系呢?为什么学校出现了?医院也出现了,却唯独自家院子里没有呢? 而且有小脚印就够能吓唬人的了,为什么还要弄出这样的响声呢。 林雨桐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想得通还是想不通,反正林雨桐和四爷被禁锢在院子里了。就是医院和学校,也不准林雨桐去了,用闻风的话说,没找到这闹鬼的人之前,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谁也不能保证,这人不是隐藏在学校和医院呢? 这话说的林雨桐无法反驳,只能带着孩子跟四爷回了窑洞。而院子里的警卫加了一倍。 晚上的时候结巴来了,风尘仆仆,看来是接到命令就赶回来了。 “去书房……睡!”结巴指了指四爷的书房,“带着孩子……去书房……睡。谁也……不要告诉……书房窗户……用被子遮上……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这是叫自家睡下之后悄悄的转移阵地,去卧室睡觉。 四爷明白:“那就麻烦巴哥了。” “安心!”结巴朝外看了看,“外廖凯带人……只说是……抓到闹鬼……的人了……咱们正好……外松……内紧……我就在……对面方云……那边……出不了事……” 是守株待兔的意思吗? 林雨桐见结巴成竹在胸,竟是一点也慌乱了。从锅里端了一碗红薯饼出来,“虽然不是油炸的,但却是慢火炕出来的,焦脆!你带回去跟方大姐一起尝尝。” 结巴指了指常胜:“……孩子……” 林雨桐塞过去:“有他吃的,快拿着。” 结巴这才接过去,“你们……早点睡……我先走……” 四爷要送他出门也被拦了。 书房当初也是留了炕的,只是炕不大,但睡一家三口也是足够了。睡下了林雨桐才问四爷:“看着样子,他们是怀疑这些人要刺杀咱们?” 这不是明摆着吗? “还记得槐子之前在榆树林那边的乱葬岗子将设备埋进坟堆里的事吧?”四爷给她把被子紧了紧,“这世上不是只有咱们会借助死人的,别人也一样能想到。” “你是说那个年轻人说的新坟被人动过的事?”林雨桐一下恍然,“是啊!要是有武器之类的东西,当然是藏在坟墓里更保险了。” “大概是动坟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所以才干脆在周围的村子里装神弄鬼。大家怕了,晚上不敢出门了,他们的行动起来才方便了。”四爷说着,就拍了孩子,“这小子半夜可别哭起来才好。” 林雨桐一叹,带着孩子就这点不好,太容易暴露目标了。她也安抚的拍了孩子,“廖凯他们去查看了?” “今晚去!”四爷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睡吧,昨晚就没睡好。” 而此时,方云给结巴倒了一碗热水过去,“我给你弄点热饭吧。只吃那个也不行。” 结巴摆手:“你睡吧……我一会子……在门口守着……” “外面多冷。”方云脱了鞋上炕,“你在炕梢对付一晚。” 结巴不自在了一瞬,却没有说话。吃完饭,吹了灯,方云等了半天都不见上炕,借着灶膛里的火光发出来的光亮,她抬头一眼,就见结巴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身子靠着墙壁,胳膊交叉胸前抱着,头歪着睡了。 方云皱眉:“我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你?” 结巴越发的结巴起来:“不……不……不……不是……不是的……” 不是你躲什么?要么不干脆到杂物房去睡去,要么你消停的躺在炕梢起。这炕那么大,睡十个人都睡的下,一人一头,中间还隔着炕桌,谁能把睡怎么的?你说你在一个屋里,你就没上炕睡,谁能知道?这较的都是什么劲。 方云动作麻利的转身拉被子躺在,一气呵成,发出老大的动静,这是明显恼了。 “别……别……别生气!”结巴好似有些不安,“晚上……有任务……有任务……” 爱睡不睡!我求着你了。 但听着结巴磕磕巴巴的解释,方云还是把脱下来的棉衣往结巴的方向一扔,“盖着!” 灶膛里的活烧的挺旺的,一点都不冷。结巴拿着棉袄,想说晚上怪冷的,给你盖在被子上面吧,被子都不保暖了。但想着她生气了,还是不敢再言语了,将棉袄盖在腿上,没话找话的问:“……昨晚……你……听见……什么……动静了……” “没有!”方云严肃了起来,“知道出事了,我还以为跟他有关。” “想多了。”结巴有些焦急,“汪叛国这事……你知道……汪组建……特务机关……这个你不知道……” “你怀疑,这不是倭国人闹鬼,是汪的人折腾出来的事?”方云一下子脑子转的飞快,“这从哪里看出来的。” 结巴就不说话了。当然是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传回去的消息。但这属于绝密!谁也不能告诉。 方云对结巴这种习惯早已经习惯了,他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闭嘴不言。但凡遇到这种情况,她从来都不多问。“那你小心点。我看这次闹的有点邪乎。” “嗯!”结巴总算是又吱了一声。 方云干脆起身,摸了一个红薯两个土豆,凑到灶膛前面将灶膛里的火拨开一点,将红薯土豆放进去又埋上,这才又利索的回了炕上。 结巴愣愣的看着:“你没……吃饱?我给你……做饭?” “不用。”方云翻了个身,“你不是值夜吗?晚上有任务就别想睡踏实。睡不着就爱饿。你自己看着点,熟了就吃了,别烧没了就糟蹋了。” 结巴一下子就愣住了,过了很久才又‘嗯’了一声。靠在墙上,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他们俩曾经假扮过夫妻,差一点都弄假成真了。只是后来,自己身上有特殊任务,而她却以为自己死了。生死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习惯了。日子还得照常往前过,后来,她结婚了,离婚了,再婚了,自己回来后都没有打扰过她,毕竟过了这么些年了。可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自己又出现了。到现在为止,她没问过,自己也没说过。他以为她会有怨怼,但现在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要从容的多。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方云浅淡的呼吸声,灶膛里慢慢的传来了红薯的香味,他轻轻的动了动,刚拿起木棍想拨开灶膛里的灰烬看看红薯熟了没有,窗户就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个,发出砰的一声响…… 第775章 民国旧影(62)三合一 民国旧影(62) 这一声响, 结巴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三两步到了门口打开屋门, 月光惨白惨白的照在院子里, 抬起头看向对面,还能看见对面在二层窑洞门口的走廊上背着枪来回走动的警卫, 但看样子, 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他们站的位置高,这边这院子完全在他们的视野之内,但是他们什么也没发现。也就是说,这院子里是不可能混进人的。他谨慎的又看了看, 确实没有别人混进来的迹象。而自家的窑洞跟对面的窑洞还不一样,对面的窑洞是在山脚下,窑洞是顺着山势,建了一个二层。但自家这边不是, 自家这边是个土崖, 几乎接近就是度垂直的坡度,在这个土崖下掏出一面窑洞出来, 而这土崖的上方离窗户接近二十米,这怎么扔也不可能扔到窗户上吧。他抬头往上看了看,土崖悬空长着一片酸枣树, 并没有人从上面下来的痕迹。他重新蹲下,从地上捡起一个拳头大的土块,院子里自己今儿清扫过了,绝对没有这样的东西。而且这土块解释, 绝对不是土崖上掉下来的。土崖上的土要真是松动了,不可能干净利落的只掉下这一块。周围连一点散落的灰尘都没有。 还真是奇了怪了。他拿着手电,在院里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说的什么小脚印。 正在查看,听到脚步声响起,一抬头,见栅栏门外站着钟山和两个战士。这肯定是在对面看到自己了在院子里徘徊,才过来问情况的。他走过去,把手里的土块叫钟山等人看了看,“怎么样?没……发现别的?” 钟山面色一变,“没有!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这学校医院的窑洞盯上,都已经埋伏好人了,可并没有消息传过来,说是看到什么目标了。所以,这个土块的出现,就更加的蹊跷起来。 结巴若有所思的拿着土块掂量:“你们……守着去……警醒点……” “是!”钟山应了一声,才带着人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 结巴却在院子里转圈圈,怎么也想不明白。 方云披着衣服出来拉他:“想不明白就慢慢想,回去!外面冻死了。” 结巴挣脱不得,一步一步被方云拽着回了屋子,灶台上放着烤的焦黑的红薯和土豆显然是刚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 方云指了指,“都熟了。赶紧吃吧。天不早了,今晚闹过了,估计就不闹了。吃了早早歇着,想不明白的,明儿再想。” 结巴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屋里就静下来了。 第二天见到拿着土块的结巴,林雨桐都愣住了,“还真跑到对面去闹了。看来咱们加紧巡逻,增加人手是对了,至少没人我们这边没什么动静。” 四爷的神色却更严肃了,“只怕更危险了。” 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结巴就点头:“没错……这是土块……要是换成手榴弹呢?” 那从窗户扔进去,里面的人可就真完蛋了。 结巴皱眉:“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但是知道危险……就足够了……” 所以呢? 四爷沉吟了一瞬:“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叫我们避开,可这也不行吧。对方能准确的找到我们这里,可见对我们的行踪还是了若指掌的。而且,我们素来见人不曾避开,这有多少人不认识……”他指了指林雨桐,“她名声在外,又义诊,又给人瞧病,不认识她的人真不多。搬到哪去都躲不了的。所以我并不赞成躲起来。”说着,就看向抱着牵着常胜的林雨桐,“你说呢?” 我当然是无所谓。可是……她低头看了看围着自己大转的孩子,一时间就漏出几分迟疑来,忽的想到了什么,然后点点头,“你说的对,躲也躲不掉的。我们在哪里,鱼饵就在哪里。” 结巴看向孩子:“要不……先送走……” 四爷直接接过话,“这个我们再商量。” 结巴就不好勉强,这么大点的孩子,又一惯没离开过大人,这猛一离开,还不知道是多久,是不好安置。他理解的点点头,才跟四爷告辞。这事还得追查。 送走了人,四爷和林雨桐才面面相觑,真有人这么费尽周折就是想要自家的性命。 “你说着刺杀也罢,别的也好,你偷摸的扔了炸弹跑了不就完事了,这么大的动静不是打草惊蛇吧。”林雨桐想不明白这些人的思路。 四爷却笑:“只杀了咱们,哪里及得上顺带的给言安制造恐慌来的划算。反正搂草打兔子。” 这怎么是搂草打兔子呢? “人家先是藏兵器,被人撞破了,这才想要装神弄鬼的做掩饰。又为了夜间行动不被发现,于是就更加将这神鬼之事给坐实了。已经闹到了这一步了,干脆就直接将计就计,前天晚上估计是来侦查地形的,至于什么时候会行动,这就说不好了。”四爷低声道,“给常胜做个安全点的襁褓。” 光给常胜准备怎么行?林雨桐准备将家里的被子拆了,里面加一层结实的特殊材料。 所以,林雨桐出不了院子,只在家里折腾。医院去不了,学校也去不了。最多就是准备讲义,然后叫人给安来送去。 可这天之后,却再没有消息了。钱妮每天都出去转,也没再听到说哪个村子里又闹鬼。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要不是知道结巴还忙着查呢,林雨桐都以为这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故去了。 十天没等来,二十天没等来,一个月了也不见丝毫的动静。林雨桐能等,医院那边都等不了了。 结巴隔两天来一次,跟四爷嘀嘀咕咕的。林雨桐带着孩子,心里都有点焦躁了。以前是忙,忙的人恨不能歇在炕上一两月都不动弹。可现在歇了,心里却跟长了草一样,都慌了。 “快了。”晚上躺在,四爷将常胜给安置好,“稍安勿躁,你看着天,是越来越冷了。连着两天都阴沉沉的,今儿又起风了,这雪眼看就下来了。所以,他们等不得了。再等下去,就得等来年开春了。” 雪一下来,不管什么东西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而且秦北太冷,一场大雪下来,那山上的雪没人清扫,这一个冬天就都在,这些人想悄无声息的动作,留下痕迹怎么行呢?他们会加紧行动的。 林雨桐当然不会害怕,反倒有了一种终于另一只靴子也要掉下来的解脱感。在耗下去,那些人没憋疯了,她先疯了。 她翻了个身问四爷:“你说,那土块是怎么准确无误的打过来的?用弹弓?拳头大小的土块,即便用大弹弓,可土块不是石块,多少会留下点痕迹下来。这种痕迹是不是弹弓留下来的,应该很容易看出来才对。你们都没说,显然是排除了这个可能了。那能是什么呢?” 这也就是叫人想不通的地方了。 在街上散步谣言的人已经抓起来了,也已经审问了,他们半夜打完牌,确实是看到有人在墓地里鬼鬼祟祟的,当时他们以为是盗墓的,也没声张。后来越闹越厉害,说什么脚印之类的,他们就明白了,这是那些盗墓的想掩盖他们干下的事。既然知道不是真的闹鬼,两人也就不怕了,还想趁机捞上一笔。只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闹鬼的事,巫神才有用武之地。遇上男人来求呢,少不得贪点财。遇上女人来求,少的占点便宜。那天遇上林雨桐和四爷,他们说的来劲,是因为四爷和林雨桐连带着钱妮和白元都没穿军装,他们见四爷买东西大方,舍得掏钱。而林雨桐站在人群里,明显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先是干干净净这一点,很少有女人能做到。至少头发蓬蓬松松的,不像是大多数人,头发都油腻的成了一股一股了。心里动了坏心眼,所以说的危言耸听的。却没想到碰见了最不怕鬼的了。 可也正是这两人这一闹,逼着这背后的不将计就计都不成了。 四爷跟林雨桐絮絮叨叨的解释,“这些都好理解,即便没有审问的结果,咱们也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的。但是我心里一直不得劲的是,这些人找咱们找的也未免太轻松了。认识你的人很多,但几乎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大夫,至于你的重要性,医院里的护士都未必清楚。知道这些的都是极为个别的人。而你之前在京城那边,并没有露出医术,也就是说,别人的档案里,并没有你是大夫的信息。而咱们来了秦北,之前的档案全都封存了。有几个人能说出咱们的底细来。他们是怎么把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拼接成一个人的?是药厂那边走漏了消息?这也不会!结巴插手了药厂的保卫工作,那边要是有异动他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 林雨桐脑子里有些乱,反应的不如四爷快,但大概意思她是听明白了。沪上那边知道自己是大夫,但知道的除了自己人,就是已经死了的徐丽华了。徐丽华死了之后,京城那边自己有了新的档案,跟沪上那边切割的非常成功。不管是欧阳一一,还是那位芳子,甚至是于晓曼都没有发现自己曾经在沪上的身份。从这里可以判断,沪上那一段,已经随着徐丽华的死亡而划伤了一个句号。在京城,为了不叫人产生多余的联想,防止跟沪上又扯上关系,自己非常小心。除了救林母和白元那次,几乎就没怎么露头。当时还在三十八号的监视之下,不也没露馅吗?所以,三十八号掌握的情报中,一定不包括自己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这一条。而自己来了言安,档案被列为绝密。即便有一张义诊的照片见报,但是根据于晓曼的消息,这事根本就没有进入档案。郑东将这事给拦下了,放走这么一个人三十八号不想担罪责。这前后一联系,京城里记录的自己是不会医术的,而如今的自己事会医术的。那个时候,自己是作为四爷的妻子的身份存在的,没有别的更多的信息。那么这潜伏进来的间谍肯定不认识自己,只根据档案,怎么将自己这个大夫跟以前的身份联系起来的?照片?好似也不对,如今这样子跟之前精心装扮过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而四爷基本是很少露面,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院子里的,又有多少人能记得四爷的长相呢。可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和四爷被人家准确无误的找见了。这是不是说,有相对较为亲近的人,也就是说知道自己底细的人有意或是无意的走漏了消息呢?之前方云怀疑原野,估计她就是考虑到自己个四爷的身份轻易不会有人知道。四爷对外还有一层身份,是学校的教员。很多人对四爷都是这么一个认知。所以她才会心有不安,觉得可能她被原野催眠后透漏了消息,如今又被原野的同党给盯上了。方云能想到这一点,那么四爷又在怀疑谁呢? 她扭脸问四爷:“你觉得是谁?” “不要轻易下结论。”四爷摇头,“我绝对不相信有人会故意害咱们。” 那就是无心之失了。 林雨桐谁也不想怀疑,在这里知道根底的,要么是身份不一般,资历很深的人,要么就是曾经的故人。能怀疑谁呢,“睡吧!睡吧!想把咱们俩如何如何,这世上还真难找见这样的人,当然了,如果美国扔过来一个□□的话,那是谁也别想逃了。” 夜里的风很大,常胜白天没睡午觉,夜里睡的很踏实。为了不在大冷天里半夜给孩子把尿,如今也都给穿上纸尿裤了。 下半夜的时候,风更大了,林雨桐将脸往被子里埋了埋,窗户纸糊的窗户就是这样,根本当不住风。 四爷却悄悄的起身,他想出去看看今儿刮的是什么风。谁知道刚要下炕穿鞋,‘砰’的一声窗户就响了起来。四爷回头,吓了一跳,就见冒着火星子的东西从窗户外撞了进来掉在炕上。林雨桐反应还算迅速,蹭一下起来将这玩意抓在手里拉开窗户就扔了出去,“外面的人都闪开……”她怕警卫冲上来刚好撞上。钟山一把拦住要上前的人,都趴下捂住耳朵。四爷已经一把将常胜抱在怀里了,用林雨桐新作的小褥子让孩子头脸上一盖,刚做完这些,外面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火光一闪照的屋里有那么一瞬明亮的吓人。 常胜‘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挡住了剧烈的震荡,但还是将孩子吓了一跳。窑洞上扑嗽嗽的往下落土,显然是震的不轻。 林雨桐穿上大衣,跟在四爷后面赶紧出去。外面已经灯火通明了。火把都点了起来,院子正中央一个炸出一个足有两米深的坑来。结巴正指挥人四下了追踪去了。 四爷一手抱着孩子,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一把拉住林雨桐朝外跑,一边喊道:“都趴下!” 话音一落,又是一声巨响传来。林雨桐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子巨大的浪几乎掀翻了,不由自主的朝前扑去。她倒下那一刻,一扭头,就看见四爷身子一转,整个人后背着地,将常胜稳稳的托了起来。 林雨桐一把摸向四爷的手腕,确认他没事之后才麻利的起身,她得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好在其他人都事见惯了炮火的,四爷一喊,大家都有了准备,这会子都抖了抖身上的土,站了起来。院子里只有常胜受了点惊吓的哭声。 刚才的爆炸是从卧室发出来的。之前自家是住在四爷的书房,没道理书房扔了炸弹,卧室却漏掉了。只是为什么书房的先爆炸而卧室的后爆炸呢? “……外面有风,加速了引线的燃烧……”四爷抱着孩子走到林雨桐身边,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将常胜接过来,“应该叫钱妮带着孩子借住在方大姐家的。” 四爷却不以为然,“以后要是好飞机轰炸,你能把他藏在哪?不就是爆炸吗?听着听着就习惯了。”生在什么环境下,就得适应什么环境的生活,不是当爹妈的心狠,实在是这世道你要是适应不了,你就活不下去。 林雨桐一边拍着孩子哄,一边看着自家的屋子可惜,全都炸毁了。 这边刚把孩子哄的不大哭,开始小声的抽噎了,不远处又是两声枪响,常胜愣了一愣,‘哇’一声又开始了。 四爷将林雨桐和孩子藏在身后,朝枪响的地方看去。结巴面色都变了,那个方向正是方云家窑洞的土崖上方。 这么高这么远的距离,是怎么投掷成功的? 钟山却带着人回来了,他指了指方云家的土崖顶:“上面有脚印,是两个人的脚印,都是男人的。保卫处已经去追了。” 四爷忙问:“有没有其他的奇怪的痕迹。”他对这种投掷工具十分感兴趣。投掷的远这个不难,难的是这个工具必然是携带便利。这就十分难得了。 钟山摇头,表示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痕迹。 结巴却不给四爷继续追问的机会,“我派人……送你们……你们先去城里……呆几天,等我将……这边的屋子……收拾好了……再接你们……回来。” 也只能这样了。 四爷将常胜绑在身上翻身上马,林雨桐自己一匹马,被几十个人护送着,去哪里两人事先也不知道。医院和学校所有人都聚集在广场上,都知道爆炸的是谁家。但纪律就是纪律,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人多问。 等天快亮的时候,雪呼啦啦的下来了。孩子的襁褓上,两人的头上身上,都落了一层。风刮进人的骨头里,林雨桐暗骂一声,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要自家性命的人是谁。 马停在一个四面高墙的地方,林雨桐先从马上下来,才去接四爷怀里睡的正香的孩子。见四爷下马了,她才低声问:“这是哪?” “以前县衙的监狱。”四爷低声说了一句,“也对,如今就这里最安全。” 前头带头的笑了笑:“多谢理解。如今这里住着的都是需要重点保护的人。”真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很多人甚至都说,这里面秘密关着的是重刑犯。这全是扯淡。 进去以后,过了三道围墙。每一道就把手严密。但屋子却不错,烧的暖意融融的,炕上铺着红白格子的粗布床单,被褥也整洁的很。桌子上还放着暖水瓶,炉子烧的红彤彤的,屋里不大,十来个平米的样子,但却够住了。 四爷跟人家交涉完,回来将林雨桐还在摆弄孩子,就将手搓热,伸出去给林雨桐搓脸搓耳朵,“冻坏了吧。” 连个帽子围巾都没带,大雪天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下,顶风冒雪的骑马狂奔,可不冻死人了。林雨桐见孩子睡的还算是安稳,也伸手给四爷来回的搓。之后才偷偷拿出自家的盆子洗漱了一番,补觉去了。 两人轮换着睡,另一个人得看着孩子,陌生的环境叫常胜有点不适应。吃的食堂的饭,对孩子也各位照顾。大家都吃粗粮,但常胜却是细粮,鸡蛋,大米粥,面条,给孩子总是能单独做一份的。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自由。纸墨笔砚只要需要就提供,但是不能来回的走动。跟高级监狱也查不多。 “你说咱们能耐得住这份寂寞不出门,但其他人呢?”林雨桐朝窗户外看了看,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是一到饭点,就能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多的敲门声,她都怀疑这院子里是不是有别人居住了。 四爷点了点林雨桐,“你的好奇心怎么到现在还这么重。”他的声音低下来,说了两个字,“密码!” 林雨桐恍然一惊,就不再问了。情报部门有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密码,也需要解密敌人的密码,这都需要有专门的人来做它。她觉得发现了了不得的事,连在窗户缝隙里窥探的**都没有了。 原本以为三五天就能回去,接过这一住进来,差不多就是一个月。每天在屋里教孩子背唐诗,孩子几乎是天天急的想出屋子,但是没办法啊,就是出不去。可能是该抓的人还没有抓完,就这么无限期一般的给住了下来。 等出去的时候,都已经过了阳历年了。两人都没有来得及问结巴这件事的结果到底怎么样,就在新建的窑洞里看到了一沓子发现来的文件和边区报纸,最上面的一份还带着油墨香,上面的内容叫两人一叹——皖楠事变爆发了。 这两年摩擦不断,各种冲突不断升级,但这次算是撕破脸来了。 结巴来的时候,四爷让了让位置,“坐吧。” 林雨桐将孩子交给钱妮,叫她带着孩子在堂屋里玩,这才给结巴倒了水过去。 结巴喝了半碗热水,在炉子边烤着火,这才道:“投掷的工具……你最感兴趣……”他奇怪的笑了笑,然后从腰里拿出一个东西来,一根不长的木棍上面帮着一更绳子,这个绳子应该很长,缠在木棍上,应该是五颜六色的布条拼接而成的。 “这是什么?”林雨桐接过来看了看,然后皱眉,“为怎么闻见还有一股子膻味。” 结巴就笑:“撂鞭绳。” 做什么用的? 四爷恍然,接过来看了看,不由的失笑:“放羊用的吧。”只是比普通的放羊用的鞭绳长了很多而已。这还真是有能人,用这玩意卷起一斤左右的东西,只要力道拿捏的巧,这还真是能扔出很远去。“用这东西用的好,肯定是当地人。”赶羊赶出境界了。 白元进来给炉子里添柴火,知道结巴不愿意多说话,就代替他解释,“还真就是个当地人,是个智商不怎么健全的人。从小就放羊,没事就用鞭绳卷了土块打鸟完,三十年了,连的准头不错。可就是脑子不好使,被人家当枪使唤了。刚开始给他的都是土块,他见扔到人家窗户也没事,还有人给他饭吃,就越发的到处撒野,晚上一个人溜溜达达的扔土坷垃玩。对这一带他又熟悉,所以,他把这事就没当事。最后人家给他的是两个小的炸药包,他还当时大炮仗。本来都被他们跑了,后来走访的时候,意外的听说一个放羊的傻子意外的消失了一个月又回来了,这才引起了巴哥的警觉。这消失的一个月,不是刚好没闹鬼的那一个月吗?后来连哄带蒙,才从傻子嘴里套了话出来,知道他嘴里的大哥给他饭吃,叫他在哪里的破窑洞里守着,反正是给抓住了。这伙子人以前就是土匪,应该说是晚上是土匪白天是村民,他们被人家一千块大洋给收买了……” “收买了,怎么能顺利的找到咱们?”林雨桐更加的莫名其妙。这在非专业人士手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想想都觉得憋屈。 白元看了结巴一眼,然后嘿嘿两声,“那什么……我去烧炕去。一会常胜该睡午觉了。” 这是不好说还是不知道。 结巴接过话茬:“这是□□……但对方应该……已经出了……边区了……这案子……也就成了……无头公案……而且……因为走漏消息的人……跟你们亲近……所以……你们要小心……谨慎些……要是有怀疑的人……及时告诉我……别隐瞒……” 这话就更加证实了林雨桐和四爷之前的猜测。 两人都没言语,沉默了良久,四爷才转移话题,“……这次是哪一方要我们的命?” “汪!”结巴说的斩钉截铁。 倭国人没得手,差点叫汪的人得手了。果然堡垒还是要从内部攻破的,自己人总是最了解自己人。 送走结巴,林雨桐才打量这窑洞。窑洞比之前的窑洞建的好,里面青砖铺地,墙上也粉刷的雪白。窗户纸糊的很好,还贴着几个大红的剪纸。 但林雨桐却没有心情欢喜,她的心一跳一跳的,害怕自己的猜测成为真的。 白天到处喧闹,林雨桐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等晚上将孩子哄睡了,两人才敢在被窝里说点私房话。 “会是她吗?”林雨桐谨慎的问了一句。 四爷叹了一声:“过了这段时间,找个机会试探试探。” 林雨桐的眉头紧的能夹死蚊子,“万一要是的话,举报吗?” 四爷却沉默了。他抚着林雨桐的背:“要是她是从根子上就是对方的人,悄悄的叫她没了吧。要是只是无意的行为,先这么放一次过去,只当不知道吧。”真要是摆在明面上,不光自家会有麻烦,就是槐子和杨子也将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每一次思想运动,家里出了倭伪间谍的人家都别想落好。别说是至亲,就是沾亲带故的,也得被牵连。所以,永远不要试图是挑破它。要是真站在了对立面,直接出手就是了。 林雨桐闭了闭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 心里搁着这事,但林雨桐一直都没动,一直到过年的时候,杏子带着陈实过来拜年,林雨桐自然而然的接触到了杏子。 她上次因为受了惊吓来看诊,时机可真是恰巧了。 林雨桐的眸子暗了暗,就笑着请两人进来。陈实十分抱歉的样子:“早该来看看的,知道这里被当做敌人的目标爆炸过一次,就该来看看你们好着没有。只是最近工作忙,皖楠事变之后,宣传工作更紧张了。所以现在才抽出空,真是不好意思。”他四下打量这个新建的窑洞,猜到了被毁的应该是这里。 杏子的手指来回的搅动着衣角,显得很紧张,“大姐,你和姐夫没事吧?孩子呢?孩子没事吧。”她的声音打颤,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吓的。 林雨桐露出后怕的样子,“差一点就被炸成碎片。孩子吓的……”她顿了一下,“算了!不说也罢。反正也过去了。” 杏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陈实就拍她,“过去了,别自己吓自己。” “嗯。”杏子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只站在一边愣愣的也不说话。 林雨桐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子至少证明她不是成心的。她跟四爷交换了一下眼神,就转身道:“今儿别走了,留下来吃饭吧。”她边说着,边拿围裙系上,又挽起袖子准备做饭。 杏子一把拉住林雨桐,“大姐,去屋里,我想跟你说会话。饭就不吃了。” 不由分说拉着林雨桐就走,然后重重的将卧室的门给关上了。 陈实对四爷尴尬的笑笑:“年纪小,不懂事……” 四爷不在意的摆手,给对方添了热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卧室里面,杏子按着林雨桐坐在炕沿上,然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姐,我知道你不认我,你不乐意认我。我知道我怂,心里想着伸手能奔天,但其实呢,又没有半点的那份本事。我没能耐,但我不会没良心,大姐,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 林雨桐肩膀一松:“人家从你的嘴里知道了消息?是什么人?” 杏子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我想,应该是邮局的人。” “你私自给家里去信了?”林雨桐蹭了下就站起来,“你是不是疯了?” “我放心不下咱娘,也放心不下辽东的孩子。”杏子呜呜的哭了起来,“听说外面的物价也涨的厉害,大哥和杨子都在这边,娘那边怎么办?我叫陈实从花儿的外租家赊欠了粮食,分成两份,一份给娘寄去,一份给辽东收养我的妮儿的那户人家寄去。我信上没写大哥和大姐杨子的事,就只给娘报了一声平安。我记得邮局的人看我往出寄粮食,就怀疑粮食来路不正,我顺嘴就说了我大姐是林阎王,我姐夫以前还是兵工厂请都请不来的专家呢。我就是想告诉他们,我不是偷的抢的。可等我回去了,我才反应过来,我大概说了不该说的了。我不敢跟你时候,那时候你正不待见我。可我心里到底放不下,天天晚上做噩梦都梦见你和我姐夫出事了。后来刚好赶上闹鬼的事,我不知道是真的有鬼还是我心里有鬼,反正是吃不好睡不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我急着想知道大姐到底怎么样了,所以逼着陈实带我过来,具体原因我又不敢跟他说……等过来看见大姐和姐夫没事,我心里放心了一点,但跟着心又揪起来了,那天,我看见很多警卫在院子里来来去去,我就知道出事了。那天人多,找不到机会跟大姐说话,可刚想跟大姐说的时候,又消停了,没听见再闹鬼,我以为这事过去了,以为是自己吓唬自己呢,谁知道这突然就炸了,要是你们出事了,我真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林雨桐恨铁不成钢,却只能慢慢的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76章 民国旧影(63)三合一 民国旧影(63) 送走杏子两口子, 时间还早。林雨桐并没有两人吃饭,杏子也自觉, 说完话拉着陈实就走了。林雨桐这才将杏子之前说的事告诉的四爷, “依你看,她的话可信吗?” 四爷看了看林雨桐, “这个人的路数有点浑, 还真不敢轻易下结论。不过咱们之前商量的处置办法就不行了。她明晃晃的交代出了邮局的人,这事咱们能怎么办?能悄悄处置她,难道还能悄悄的处置这些人。反正如今两党也撕破脸了,邮局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一直也是一块顽疾, 如今又出了这样的纰漏,咱们就不能瞒着了。得把这事报上去。报上去之后,本咱们就没关系了。人家是相信杏子还是不相信杏子,咱们都无权干涉了。调查是肯定的, 但是有没有问题, 会不会派人暗中看着杏子,咱们就更无权知道。总之一句话, 这个麻烦暂时是麻烦不到咱们身上了,但是这个地雷却埋下了。以后真有事,咱们受到的牵连有限, 就是槐子……但要是于晓曼能安然的功成身退,有她的这一层庇护,其实槐子也没事。但是杨子就不好说了。” 他考虑的都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林雨桐眼睛一闪,“如今这世道, 谁还能想这么远?就这么着吧,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于是四爷果断的去找结巴了。 结巴两天后又过来了,“……这个消息……很及时……再晚一步……这邮局的人……趁着过年……就都悄悄……撤离了……这次不光……将人给摁住了……还将他们……搜集到了两箱子……情报全都挖出来了……还牵扯出保小的……美术老师……和一位女干部……” 那就太好了。 四爷笑道:“有话直说,不用吞吞吐吐的。” 结巴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才道:“我们不会无缘无故……怀疑谁……但有些人……有些行为……却叫我们……不得不谨慎……” 这有些人指的应该是杏子。杏子进入了这些人的视线,林雨桐反倒松了一口气。之后会不会被牵连这个已经顾不上了,只要不放纵她造成更大的损失就行了。还是那句话,个人的荣辱得失比之国家利益,算的了什么? 四爷点头:“我们明白,告诉你之前我们就想到这种可能。这个不需要又任何顾忌。不光我们这么表态,也可以代替林雨槐和林杨表态。” “好!”结巴起身,“我会给首长……转达你们的意思。”但心里对这兄弟姐妹的名字还是有点好奇。只看名字,怎么看都像是旧式家庭的嫡庶差别。但这话却不能问。 但这件事,在四爷和林雨桐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两人没有精力关注别的事情,林雨桐每天都有是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在手术台上,而四爷偶尔会出去两天,具体去哪里,这个需要保密,剩下的也就没有闲着的人了,全都投入了开荒中。 过完年,就真是进入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了。地里连个野草都没冒出来,粮食的配额减了一半,油也不再供应了。就连津贴暂时也取消了。林雨桐在食堂吃饭,但基本都是吃不饱的。常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林雨桐就算是给孩子吃小灶,也得等晚上偷摸的才行啊。晚上现在都是不吃饭的,但林雨桐会开火,说是给孩子做饭,其实也是跟四爷一起偷偷的吃点。常胜还不到懂事的时候,但又会说话了,还有点担心这小子不知道轻重会说出去。可林雨桐和四爷悄悄的观察了几天,就发现这小子贼精,不管谁问他吃了没,他都说没。一说没,大家都心疼,藏下点吃的都会挤出来一点喂他。所以,哪怕刚吃完饭,你问他,他都非常坚决的告诉你他没吃。如果你戳穿他,你明明刚吃了饭怎么说没呢?他立马会委屈的告诉你,没吃饱。 这个真没谁教他,四爷说大概是饿怕了。 等天稍微暖和一点,冰雪都消融了,警卫班的人总是会空出两个人来,去言河边挖泥鳅,这东西吐两天泥,搁在锅里熬汤,虽然没什么肉,但味道也还行。 过了农历的二月初二龙抬头,紧跟着,就是召开表彰劳动模范大会,评选了几十位劳动英雄。接着又是照看动员大会,提出了新的生产任务。因为后方供给不上,前方作战部队撤出两万人来组织生产。 这个生产主要还是开荒,不出一个月,大军就开拔去一片溪谷,在言安东南大约四十五公里的地方。 四爷点了点地图,林雨桐恍然大悟,“这该不是南泥弯吧。” 应该就是到处是荒山沼泽而得名的南泥弯。 “那就好!那就好。”林雨桐摸了摸肚子,“只要扛过这半年,夏粮下来了,日子就好过了。” 这段时间,野菜冒出芽儿了,差不多天天都靠着这玩意填饱肚子。医院里的护士不轮班的,都早晚去挖野菜,要不然只靠着食堂那么点人怎么够?林雨桐要在食堂吃饭,都是要交一定量的的野菜的。当然了,这都是由钱妮负责的。 要是敢在四爷忙的时候,钱妮就更辛苦了,带着常胜在附近挖野菜,成了她的主要工作。因为她不在林雨桐身边守着,结巴还专门派了两个警卫,林雨桐一进手术室,这两人就跟门神似得守在外面,雷打不动,拒绝任何陌生人靠近。 窑洞被炸了一次,大家也都知道林雨桐的重要性,因此没人提出异议,但是林雨桐能接触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当然了,这也是在给四爷做掩护。人人都以为重要的是自己,却都忽略了四爷。 因此,林雨桐也由着结巴这么安排。 吃饭的时候,钱妮才带着常胜回来。常胜能跑能跳,一进来就把满是泥的爪子给伸过来,“妈妈……蛋……鸟蛋……”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小口袋,林雨桐将东西掏出来,还真是三个鸟蛋。她牵着常胜去洗手,“一会给你煮了吃。” 常胜却朝外指了指:“烤雀儿……” 什么烤雀儿? 林雨桐扭脸去看钱妮,眼带询问。钱妮不自在了一瞬,“那什么……就是逮住了一串麻雀,一会给常胜吃。” 谁还有闲工夫逮麻雀? 林雨桐给常胜把手洗了,“晚了放着油条,去吃吧。” “爸爸买的?”常胜坐在小板凳上,拿了一半,“剩下的给安安。” 林雨桐挑眉,“你还知道安安了?要叫哥哥知道吗?”然后问钱妮,“方大姐把安安接回来了?” 钱妮正在灶膛钱生火,“是巴哥接回来的。安安病了一段时间,现在好点了,看着瘦的很。巴哥说是顺道给接回来了。今儿常胜跟安安在一块玩了半天。” 才半天就舍得给人家吃的了。林雨桐心里一松,“做的好。”之前还害怕把他养的小气了。“你跟钱阿姨在家,妈妈去看看安安,好不好?”既然知道孩子病了一段时间,总得去瞧瞧。 常胜把碗里的油条递给林雨桐,“给安安送去。” 林雨桐摸了摸他的头:“好!回头叫爸爸再给你买。” 说着话,一掀开帘子,就见门口放着一大串的麻雀,十几只的样子。她这才想起钱妮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打岔开了,不由的回头追问,“谁抓的?”如今的日子都不好过,这玩意弄来也不容易,吃了人家的总得记着点人情吧。 “没谁……”这是杏子的声音。 “小左!”这是常胜的声音。 两人异口同声,谁说了瞎话?常胜只在吃饭这事上撒谎,在别的地方还没发现这样的端倪。而且孩子没有撒这样的谎的必要。 林雨桐顿住脚步,回头看钱妮:“小左?”孩子是听了大人的叫法才跟着叫的,能被称为小左的,“是佐藤君?” 钱妮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林姐,我不想跟他接触的。是他自己凑过来,又是给常胜掏鸟蛋,又是套麻雀的。”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我实在是躲不开。” 躲不开就躲不开,干嘛说谎?钱妮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看向钱妮:“妮子,不管什么事,我都希望比坦诚一些。你知道的,咱们出不得一点纰漏。” 钱妮猛地抬起头:“我知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同甘共苦好几年,你比杏子跟我都亲,不是妹子也胜似妹子了,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林雨桐干脆进了屋子,坐在钱妮对面,想跟她谈谈。 这边钱妮还没说话,常胜就插嘴道:“就是!亲的!”嘴里嚼着油条,说的含含混混的,钱妮不由的就笑,然后才肃了脸道:“他这段时间一直这样,给我送野菜,缠着我说话,像是要跟我搞对象。” 啊哦!? 这全不在林雨桐的预料范围之内。佐藤是倭国人,是被俘虏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劳动改造和思想教育,加入了反战联盟才被分过来的。这个人是个十分温和的人,时间长了,医院的护士对他也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了。跟大家相处的很愉快,这是林雨桐对这个人的认知。他个子不高,斯斯文文的,但林雨桐从来没想过他会想着在这里找一个妻子。而且会追求钱妮。 钱妮年龄不算小了,二十多了。之前还壮壮的,如今吃不饱饭,倒是瘦的很。因为林雨桐的卫生习惯好,钱妮也十分注意,也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除了皮肤黑一点,也没其他的不好。五官端正,身材高挑健美。这几年也学了不少东西,读书看报能写能算,算是拜托了文盲了。 可因为是自己和四爷身边的人,这个婚姻就得格外的慎重。这个佐藤的身份,肯定是不行。只怕钱妮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半点都不敢过线。 但是真的没有动心吗? 不动心她躲什么? 林雨桐有点挠头,她笑着安抚:“那什么……你先把外面的麻雀都处理了熬粥吧。晚上给安安送一点过去。肉粥养人。”说着就起身,“至于佐藤的事情,你容我想想。” “不必了。”钱妮一把拉住林雨桐,她摇头,“就是组织同意,我也不能同意。他这个人看起来不坏,大家都叫他小左,有时候我都忘了他是个倭国人了。但是倭国人就是倭国人,是我们的死敌,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算了!林姐,我知道怎么处理。我不会跟他再接触的。” 但这事不能这么办。 佐藤是大夫,没在战场上杀过人,到了医院以后,又救了很多人,做工作从来都一丝不苟。如今用这样的理由,怎么想都觉得不地道。 对于钱妮的话,林雨桐还是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还是让我想想吧。也跟方大姐商量商量。” 钱妮拽住林雨桐的胳膊:“林姐,你不用为难,就说我发誓了,抗战不胜利,不考虑个人问题。” 用这个大道理将人给挡回去。 但也同样的耽搁了你的青春。 林雨桐拍了拍钱妮的肩膀,这个时候的跨国婚姻啊,也不是没有。但是那也得是ld这样的吧。像是佐藤的情况,她并不乐观。 对了对门,方云也才回来,倒是结巴在家里将安安架在脖子上,锅里咕嘟嘟的冒着热气,想来饭也差不多要好了。 “我来看看安安。”林雨桐将油条递过去,“这是常胜给你的,拿着。” 安安腼腆的很,只看着方云,等方云点头了,安安才伸手接过来。看那样子,对结巴都比对方云亲。 方云笑了笑:“他是经常路过宝育院,只要路过就去看看,给买吃的。孩子可不就给喂熟了。” 那也得是人家肯这么喂。 林雨桐笑着搭了安安的脉,然后皱眉道:“将孩子在家里多留一段时间,这是有点营养不良了。” 可留在家里就有吃的了?还不如宝育院呢。 方云苦笑了一下,结巴却说话了,“就留下……我管……以后跟……常胜作伴……小林有常胜……一口吃的……就有我们安安……一口……” 这是赖上我了? 不过结巴这人一开玩笑林雨桐还觉得挺稀奇,她笑着接话,“对!留下来。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说着话,看着方云用勺子搅动锅里的粥,就忙道,“别给安安吃这个……”一大半都是野菜,散落着零星几点米,“我那边熬着麻雀粥,好歹是肉,一会就叫钱妮给安安端来。” 一说麻雀,方云就把勺子放下了,拉着林雨桐坐在炕沿上:“你那边的麻雀是小左弄的吧?” 林雨桐冲着方云挑起大拇指,“要么说你眼睛亮,群众工作做的好呢。这周围,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术业有专攻。”方云眉头一扬,“在这方面我从不谦虚。”说完见林雨桐一脸认同的点头,她都觉得没意思,忙言归正传,“你那边的事情我本来就更关注一些,就怕人事上出问题。这小左呢,看上钱妮也不是一天二天了,我原想着,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即便看中了,也不会挑明,等钱妮结婚了,这事就糊里糊涂的过去了。可是如今看着,好似还真不能干看着。我跟你说,小左跟钱妮不合适。要是小左看上了其他姑娘,那都是可以考虑的。但是钱妮不行。小林啊,我跟原野的事……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林雨桐一把压住方云的手:“还说这些干什么?都过去了。”她小心的看了一眼结巴,给方云使眼色,干嘛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不愉快的过往。 方云却没说话,无奈的笑了笑。 林雨桐看着架势,也没办法说话了,起身告辞,然后逗安安,“你不送阿姨出门吗?” 安安忙往结巴怀里一躲,结巴却抱着安安出门,替孩子道:“送!” 林雨桐愣了一下,她真的只是逗孩子说话。等出了门,她不知怎么的,就多了一句嘴,“巴哥,你跟方大姐就这么下去?” 结巴拍了拍安安的背,“她……心里不得劲……时机……不对。”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话说到这份上,林雨桐就不好说话了。她也不明白人家两人之间的时机是什么时机。 晚上吃粥的时候,四爷端着碗对着林雨桐不停的笑,笑个毛线?没肉吃吃点麻雀怎么了? 等睡下了,四爷才低声调笑:“我还当你有多不满呢?” 林雨桐这才反应过来,这麻雀粥有壮阳的作用。她眉头一挑,“……不满了,行不行?” 四爷的手伸过来,林雨桐刚想喊,四爷一把捂住她的嘴,朝外指了指。被人从窗户里扔了炸弹之后,窗户跟下开始有人站岗了。窗户又是纸糊的,所以,两人说话办事,都只能耳语了。她咬在四爷的肩膀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二天起床,林雨桐神清气爽,偷情的感觉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挺刺激的。 可吃完早饭,她的心情马上就晴转多云了,杏子又上门了。 “大姐,我这次来是公事。”杏子看上去气势十足,后面跟着两个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这两个也是我们厂的。” 厂?什么厂? 林雨桐客气的请两人在院子里坐了,“什么公事?有公事你该出医院谈。是体检的事还是设立医务所的事?” 杏子忙摆手:“都不是。我是接了一个新任务,立了军令状了,一定得完成的。大家都在开荒种地,这是生产,但是光农业生产还不行,还得有工业生产。”她说着,很有气势的一挥手,“我见慢慢的有了造纸厂,洋火厂,纺织厂,炼油厂……我就申请了,要尽快的建起咱们自己的酱菜厂,卤菜厂。大姐,我的卤菜的手艺是跟你学的,在家里的时候,咱们自家也做酱菜,泡菜,我觉得我能行。但这如今野菜能不能做,我这心里还是没底。也想过来请教大姐。” 可我只教给你卤肉,没教给你卤菜。那所谓的卤菜,是在卤肉之后的汤汁里过一遍,这样的卤菜能长久的存放吗?又不能真空包装,肯定是行不通的。 至于说酱菜泡菜,这都是很久远的手艺了。她如今过来,是想要自己手里的酱菜方子?酱菜自己确实是做过,但她当时觉得,这玩意家家都做,要买也都去老字号,所以也没教给杏子和林母,只教给她们卤肉。这会子杏子提出来,肯定是觉得之前自家做的酱菜味道好了?可这以前学卤肉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这会子要起方子来,却理直气壮的。 什么请教?说到底还是她做不出那个味道。 按说这是福利大家的好事,拿出来也无所谓。但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她是会吃这样亏的人吗?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管心里怎么样,林雨桐还是笑道:“这个啊,你这猛地一说,我还真给难住了。你叫我想想……想好了之后再说。再说了,即便是我心里有数,但这整理出来,也是需要时间的。我这边还忙,改天我叫人给你们送过去。你们看这样行吗?”她说着话,还朝跟着杏子的两人笑了笑。 杏子以为林雨桐说找人送过去,是说的钱妮。钱妮不就是给大姐跑腿的吗? 可林雨桐转脸就将方子郑重其事的上交给组织领导了。一方面是不想惯杏子的毛病,另一方面是不想跟杏子之间有什么直接的牵扯,尤其是这种白纸黑字的形式。自己给的是方子,可要是杏子真有问题,自己还说的清楚吗? 她十分谨慎,只说是听说要办酱菜厂,所以,将方子乃至步骤都一一的列出来了。当然了,她身上又挂了一个酱菜厂的顾问头衔。如今又发不出津贴,多了个头衔多了差事,其他的什么也没多。 非要说多了什么,就是多了一份组织给的证明,证明自己捐赠了什么。她把这些东西放在之前的匣子里,这里面全都是这一类的证明。 没人的时候,林雨桐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低声跟四爷念叨:“你说着将来……要是用金钱估量咱们的给出去的东西,这得值多少钱啊?” 四爷一页一页翻看:“给常胜留着。不过咱们还得努力,叫常胜将来拿着这些证明都足以开展览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要是这样……好似还任重而道远啊。 “回头我就换个大箱子。”林雨桐笑,“等箱子装满了,也就差不多了。” 那这就是留给儿孙最好的遗产。 酱菜厂的厂长换人了,不是杏子,换成了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大姐沈青。杏子成了什么主任,林雨桐也没细打听。可以是因为没有将方子直接给她,她恼了,一直也没露面。首先找林雨桐的却是这位沈青。 沈青见了林雨桐笑眯眯的,“那么好的方子,就这么拿出来了。所以我说,我必须要亲自跑这一趟,表示感谢。” 林雨桐笑了笑,方子肯定是小量的实验过了,味道还算令人满意,决定要用了,这才找来。她请人坐了,跟着客气了几句。 沈青跟林雨桐说她们的生产计划:“……如今除了野菜,别的菜也都没下来。怎么办呢?先不生产?我觉得不合适。我们想从其他的单位个人收购野菜,当然了,没钱支付的。我们现在是将菜收上来处理,可以先记账欠着,等到冬天了,拿着欠条过来换咸菜。当然了,一斤野菜换一进咸菜我们得亏死了。十斤野菜换半斤咸菜,你觉得这买卖划算吗?” 十斤野菜又是土又是烂叶子,清洗干净了十斤能剩下八斤就算是好的了。这还有水分,人工,连带着最重要的盐,这买卖的价格定的算是很厚道了。 林雨桐点头肯定:“沈大姐这个办法好,冬天菜不丰盛这是事实。我看,这一年四节都能收野菜,哪怕弄成菜干呢,这什么东西填到肚子里不占地方?” 两人说的很愉快,沈青走的时候越发笑的见牙不见眼,“以后医院和学校的小咸菜,我们优先给。” 这算是对自己工作的支持吧。 林雨桐道谢了就把人送了出去,结果沈青到门口了,突然道:“林院长,你是文化人,对我这个大老粗,没什么意见吧。” 这话说的?林雨桐摇头:“大老粗不见得没见识。大姐妄自菲薄……”说着,见对方迷茫了一瞬,忙道:“这做咸菜又不是造飞机大炮,就得大姐这样的人才行,你可被抬太谦虚。” 沈青马上拉住林雨桐的手:“大妹子,有你这话,大姐就放手干了。我就说嘛,大妹子这么有文化的人,不能小心眼吧。还真叫我说着了。这人啊,还是不能听别人怎么说,还是得亲自看看才知道真假。”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 林雨桐秒懂,马上道:“公是公,私是私,一码归一码。我对大姐没什么个人成见,对大姐做这个厂长,一万个支持。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这句话。” 两人第一次见面,觉得挺合眼缘,说的挺愉快的。 等林雨桐把人送走回了院子,钱妮在一边整理菜地,一边问道:“是不是杏子又在酱菜厂说什么了?不能当厂长,心里不服气吧。” 林雨桐笑了笑没说话,不过这杏子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用那样的方式留在了言安,然后通过婚姻迅速跳槽,这才几天,又借着东风提议建酱菜厂,如今算起来,好歹也是主任了。这么一个一心往上爬着想当官的人,反倒不像是间谍了。 她没回答钱妮的话,只朝屋里指了指,“安安和常胜还没睡醒?” 钱妮点头:“您忙去吧,没事,我在家里看着呢。” 林雨桐收拾了就直接去了医院。 今儿医院开会,安泰老爷子主持,“……有个情况,得引起咱们的足够重视。”他带着缺了一条腿的眼睛,将麻纸裁成小片装订起来的小本子举起来,就着窗口的光线看了看,这才眯着眼睛道:“上一年,我将咱们接诊的患者情况作了一个汇总,竟然发现,一年里咱们接诊了五百三十二起柳拐病……” 林雨桐面色一变。这个情况她还真不知道。她的情况就是非死不医,其他的病症,从来没有送到她眼前来。 而这个柳拐病,就是大骨节病。多发生于儿童、青少年,以关节软骨、骺软骨和骺软骨板变性坏死为基本病变的地方性骨病。表现为关节疼痛、增粗变形,肌肉萎缩,运动障碍。 但这个病的病因在后世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不过通过动物实验证明,发病大概与营养不良和谷物中的致病霉菌有关。 安泰老爷子一提出这个问题,大家就都默然,这病怎么治?这不是大夫能办到的。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吃粮、改水、讲卫生。做到这三点,能有效的防治。” 可是光吃粮这一条,就能难为死人。粮食不够吃能怎么办?不吃发霉病变的吃食难不成得饿死? 开完会,别人都走了,走在最后的是怅然的林雨桐和安泰老爷子。 “怪不得古人说,上医医国。”安老爷子跟林雨桐感叹,“咱们不说那些大道理,只从医家的视角讲,这话也是有道理的。大家都有饭吃了,吃的起饭了。吃的合适了,合宜了,这百病自然就消了。” 如今这柳拐病都成了地方病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没饭吃。大夫再高明,也开不了这个方子。 出去后就见方云在一边等着,她对这些东西不太懂,但也大概听明白了这病的厉害之处,尤其是孩子是高发人群以后,这位当妈的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家安安之前在宝育院吃的是什么她压根就不知道。孩子一撇一年多连问都没空问。 “小林啊,安安……你帮我细细的检查检查。”方云的手抖的厉害,越是想就越是害怕,这万一把孩子耽搁了可怎么办? 林雨桐心说这是关心则乱。宝育院里都是领导的子女和烈士遗孤,苦了谁也不会苦了孩子。细粮未必有,担粗粮一定是有的。像是这么大的孩子,营养不良属于普遍现象,没肉没蛋没奶没菜没水果,只有粗粮吃个七分饱。这至少说明营养是不均衡的。但在宝育院,已经比在外面好过多了。方云能把孩子送进去,本身就证明她的能力突出资历深厚。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一脸声的应着,“你放心,我看着呢。保准健健康康的。” 两人回去的时候,安安和常胜在院子里玩,孩子没什么玩具,用的都是木头雕出来的□□。四爷给常胜雕的惟妙惟肖,他还遗憾的觉得没用黑漆染了。本来想着用墨水染一遍的,想了想还是算了,一见水全都晕染开了,孩子再用手抓,还不得脏死了。 但就是这没着色的小□□,也叫常胜爱不释手。昨儿安安想玩,他还不乐意给。可今儿安安再来的时候,腰里就也别了一个小木头枪,看上去做的一点也不比四爷给常胜做的差。肯定是结巴熬了一晚上给安安做的。一点都不输阵,跟四爷叫上板了。林雨桐还跟四爷调笑:“你是亲爹,人家这准后爹也不差。” 如今看着俩孩子拿着枪对着值班的警卫‘射击’,嘴里哒哒哒自带配音效果。四爷还笑:“不许对着自己的战友开枪。” 林雨桐进去将常胜给拎起来,对四爷抱怨:“你看孩子就是这么看的?”浑身都是土。 常胜不乐意有人这么说他爸,“我们……不怕脏不怕苦……匍匐前进……” 说不清楚还急着说话,都快赶上结巴了。 方云一边给安安拍身上的土,一边跟林雨桐道:“你还别说,在宝育院别的不说,就说着孩子的衣服,我就没怎么糟心过。你看他身上穿的,手感还不错。” 像是服装厂出来的。 “是哪里给捐赠的吧。”林雨桐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以前好似听说s庆玲女士一直在想办法给言安捐赠物资,尤其是给孩子的物资,一直提供的很充分。去年冬天,还有好些新来的女学生穿的是改良过后的童装。没有棉衣,只能将捐赠来的童装改大,给这些女学生穿。 方云点头,“如今捐赠也运不进来了,今年要是年成不好,明年真的有人光着屁股跑了,连补衣服的布也没了。”说着话,就将安安塞过来,“你再给瞧瞧,确定没什么不好我这心才能放下。” “我没好!”安安将手往后一背,“妈我没好,还得在家里住着……” 方云一愣,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77章 民国旧影(64)三合一 民国旧影(64) 方云对着安安, 说不出送孩子走的话。她抱着孩子,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哭……也不瞎跑……我会自己穿衣服……会自己吃饭……妈妈上班……我就过来跟警卫叔叔玩,我肯定不瞎跑。”安安怯怯的,但话说的很清楚。 钱妮都不忍了, 马上接过话茬:“方大姐, 您叫孩子留下来吧,上班前给我送过来。我待着常胜是带,再多带一个安安也不费劲。这孩子可乖了。” 方大姐用手抚着安安的背, 看向林雨桐:“只怕以后真的麻烦你们了。” 林雨桐拍了拍常胜:“正好两个孩子作伴。”常胜一直都是一个人,连个玩伴都没有,孩子还是得有个同龄人陪着才行。 于是,方云显得更忙了。到处找小麦的秸秆,要那种晒干没烂的, 干干净净白白亮亮的, 准备给孩子做褥子。很多人家都是不铺褥子的,直接就是席子。方云怕硌着孩子, 狠心将两件旧的很的衣服剪了连带着麻袋布, 一正一反两面封了个套子, 想塞上整理好的秸秆给孩子做个褥子。麻袋片子的一面朝下,旧布一面朝上, 确实有一定的保暖作用, 不烧炕的话,铺在身子下面是挺好的。如今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的,夏收之后, 褥子里的秸秆都要换一次的。 方云一边在院子里忙活,一边邀请林雨桐:“等过段时间,你跟我去个地方,哪里一片子水塘子,蒲草长的不错,等抽出了水烛,咱们就去。那东西晒干了,揉碎了,冬天给被子能加一层。” 林雨桐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这个蒲草水烛是什么,就是长在水里,然后上面长着一匝长的褐色的蜡烛装的东西,揉碎了就是絮状的,做被子估计保暖性能不行,但是装枕头效果应该不错。她笑着马上就应下来了,“行,到时候要是不忙就跟你去。” “要是忙,我就给你捎一份。”方云一叹,“孩子在家里,是什么都废。” 可孩子带来的天伦之乐,却是什么也不可替代的。 这个季节是耕种的季节,四爷今年多开垦了两亩地,想再开荒吧,已经过乐耕作的农时,干脆直接罢手。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新活计——植树。 秦北这地方,沙土流逝严重。植树造林当然是重要的事情。可如今顾得上种树的可不多。没有树苗,能种什么呢?总不能到处都栽种酸枣树吧,虽然这东西野的很,从来不缺苗子,但也不能真种这个,成不了材的。 林雨桐这天回来,就见他弄了一大捆子杨树的枝条,拿着剪子在院子里剪成一匝长短,要育苗。菜地边上白元给收拾了两分地出来,帮着他往地里插。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出来偷偷的给浇了一回水,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能成活呢。 四爷知道林雨桐会这么干,所以对苗子一点都不担心,第二天就拿着铁锹,出去挖树坑去了。他的活动收了限制,基本就在这一片活动,除了坐在屋里不停的修改图纸,活动身体变成了劳动任务。然后每天林雨桐又多了一个任务,将他挖的树坑先得浇透了。 等门口一直延伸到河岸,四爷种下的成百棵树抽出了新枝,一个个的迎风招展着时候,结巴给四爷送来一个奖状。 “为什么给奖状?”林雨桐拿着这一页纸做成的奖状,还有点发愣。上面写着劳动模范。 这怎么就模范了? 结巴指了指外面:“年初……发放的通知……你们没看……植树六十棵衣裳,是有奖励的。” 所以就有了这么一个奖状。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递给四爷,行啊您,连劳动模范您都能得了。 四爷将反塞给林雨桐:“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这个酸劲! 春天万物复苏,也是个疾病多发的季节。这天林雨桐刚从手术室出来,还没喘口气呢,就听见门诊部有吵嚷声。她疾步往一边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推推搡搡的。一个中年汉子揪着佐藤的衣领子,“你这个小鬼子,这不是耍流氓吗?” 佐藤耍流氓? 林雨桐皱眉,就听边上的护士嚷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能随便污蔑别人的呢?” “我说姑娘,你是哪头的?”这汉子声音高亢,“他是小鬼子,小鬼子祸害咱们祸害的还不够,弄到这里来,这是看病吗?这是耍流氓!敢对我婆姨耍流氓,打不死你。”说着,抡起拳头就要上手。 边上的护士给拦住了,一个劲的叫警卫。 佐藤面色尴尬,他的汉语说的不错,这会子被人揪着还一个劲的解释,“这不是耍流氓,这是常规的检查。请你相信我……我不检查怎么看病?” “检查就是叫我婆姨脱裤子?”那汉子不依不饶,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头都不敢抬,直拽男人的袖子,看起来被这么吵嚷出来面子上也下不来。那汉子被拽的不耐烦,猛地甩开,冲着女人喊道:“还算你机灵,没真给脱了,要不然休了你个傻娘们。” 林雨桐大概听明白了,但是要是妇科病可不得脱了衣服检查吗?妇科的男大夫确实很尴尬。其实现在没有专门的妇科大夫,就是由外科大夫兼任的,谁来看病都给治,挑拣不起的。她从人群里挤进去,跟着佐藤的护士才喊道:“林院长,你快来看看……” “松手!”林雨桐捏着这汉子的手腕一用力,对方直喊:“疼!疼!疼!” 林雨桐这才松开手,将两人分开,挡在佐藤前面,对那汉子道:“这里是医院,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汉子揉着被捏疼的手腕,没刚才那么横了,却还是指着佐藤,“他耍流氓,想占我婆姨的便宜。” 佐藤才二十多岁,可那女人看起来怎么也过了四十了吧。 林雨桐还没说话,就听佐藤懊恼的道:“病人来看病,但是不给我检查,我怎么诊断?医生眼里,是不分男女的。” 这一点林雨桐理解,“我明白。这不是你的过错。”她扭脸看向那女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妇科病,心里有了底,就对那汉子道:“我来跟你婆姨看,总不会再说我耍流氓吧?” 周围人就笑了起来。 那汉子道:“给女人看病,就得女人来嘛。” 护士气道:“那以前旧社会没有女大夫的时候,女人病了都得等死是吧?你这人的思想有问题。” 林雨桐拦着护士,直接进了门诊,“被斗嘴了,把病人叫进来吧。” 女人低着头一靠近,林雨桐就闻见了异味,她伸手搭了脉:“怎么会糜烂的这么厉害?” 还真就是得脱了裤子检查。 这女人有点害臊:“我不脱……我跟你说说行吗?” “都是女人,害羞什么?”护士将口罩带上,然后指了指一边的床,“躺上去吧。” 林雨桐点头,觉得叫护士先看看,只当是见习了,她坐着也没动。 那女人磨磨蹭蹭的,“不用看……就是下面有东西……时间长了取不出来……” 护士是个没结婚的小姑娘,一时不能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一愣,“什么东西取不出来了?” “大夫,我都生了九个孩子,不想再生了。”那女人一屁股坐在床上,“可这不想生也不行啊,我家男人一沾身,这肚子就起来了。以前我家十垧地,日子过得还行,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再生下去,就养不活了。” 一垧地是三亩,十垧就是三十亩,确实不少了。秦北边区对土地的丈量单位除了亩还有就是垧。林雨桐听着,没有半点障碍。这女人说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就是不想再怀孕了,所以给下面塞了东西。 这简直就是胡闹。 “塞了什么?”她急忙问道。 这女人低头:“是我男人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塞了个香灰包。” 林雨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多长时间了?” “三个月左右了。”这女人低着头,“开始也疼,我男人说疼一疼就好了,结果越来越疼,身上也不干净了……” 这是林雨桐做的最糟心的手术。 出来后佐藤跟林雨桐道:“不能生产安|全套吗?” 林雨桐挠头,这个真不行,现在是有这玩意,有人送给四爷一盒。属于战利品,量非常少。 佐藤叹了一声:“但这样下去,对女人来说,真是一场灾难。之前我还碰见过一例,是男人将羊尿泡绑在……然后不小心遗留在女人体内。但那对夫妻好算好说话,是我指挥着护士完成的。没想到又出现这一例。真是觉得遗憾。” 林雨桐笑了笑:“佐藤君是个负责人的大夫。” 佐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左右看看,问道:“钱妮……她最近在忙什么?这段时间我一直没看见她。她是不是在躲我?” 这个问题林雨桐怎么回答? 她沉吟片刻,“小左,你是奔着结婚跟钱妮相处的吗?” 佐藤愣了一下,“林院长,其实我之前是不敢考虑结婚成家的,我知道我的情况,大家都很排斥。即便是咱们医院的护士,大家对我都很友好,但是这也是隔着一层的。这一点我理解。真的!就是明白这一点,我才从来没敢想结婚的事。再说了,其实我有点怕华夏的女人,你们都很强势。这跟我的母亲和姐妹甚至是我接触过的女性,都是不同的。你们不会考虑家庭,家庭在你们的生活中只是一部分,而且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贤妻良母不是这个样子的。后来我看见钱妮耐心的带着孩子,我突然觉得,华夏还是有这样的姑娘的。但要是她躲着我,我心里大致也有数了。谁也不能勉强谁,我懂。” 林雨桐这下是真笑了,“小左啊,钱妮耐心的带孩子,那是因为不带不行,她是给我帮忙的。你要说她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小左,我只能说,任何一个女人都想成为贤妻良母,但问题是,得有安定的社会环境,得有富足的物质基础,得有一个愿意她舍弃事业和其他回归家庭的男人。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佐藤鞠躬道:“我很抱歉。” 林雨桐忙拦了:“这不是你个人的错。谁叫咱们生在这个时候了呢。” 回家后林雨桐就叫钱妮躲人躲的不用那么刻意,“人家又不傻。你在他面前彪悍上几次,他见了你就躲了。” 钱妮脸都青了:“弄了半天是我自作多情了,他不是看上我了,是想找个生孩子做家务的女人啊。这都什么人?” 林雨桐看钱妮的手又往腰上的驳壳枪上摸,就啧啧两声:“现在上哪找那种温柔如水的姑娘去?一个个的都成霸王了。” 钱妮凑到林雨桐身边,“这您就错了,这两年来的那些小演员,什么唱歌的唱戏的,您没去看看,听说都不是一般人。”说着就挤眉弄眼,“好多有老婆的老同志,都上赶着追求呢。” 林雨桐一巴掌把她拍远:“少跟着胡说八道,嘴上没把门的。” 钱妮嘻嘻的笑,也不往心里去。林雨桐却催她:“这边小左的事我给你解决了,但你自己个人的问题还事要好好考虑的。白天我们忙,你帮着带孩子,晚上总不忙吧。你也出去,活动活动,我看那些舞会就办的很好。大型舞会几百个人呢,怎么也能碰上顺眼的吧。只要政治过关,就把事情办了。别耽搁成老姑娘了。再不行,我叫方大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 “可别!”钱妮一把拦住,“您还是别掺和,以前您也不催我,怎么现在是一天也不闲着,想起来就跟我念叨。” 我也不想啊。但是我担不起耽搁你青春的责任。 林雨桐催了,剩下的事情还得看钱妮自己的。 结果钱妮没去找对象,却弄来两只猪仔两只羊,“放羊的时候顺便给猪打猪草,一年也就养出来了,我也争取个劳动模范。” 所以,常胜和安安每天也跟着忙上了,拿着小铲子跟在钱妮身后挖猪草。 晚上回来,林雨桐看着常胜被藤蔓割伤的手,心疼的不得了,但这还没法说,谁家的孩子这么娇气?“这傻小子皮实的很,怎么也不知道喊疼呢?” 小心的给处理了,看着孩子睡了,林雨桐拉着孩子的手再给上了一次药。 四爷凑过来看了看,“不是孩子皮实,是不皮实不行。”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现在也没有幼儿园给他上,他又还小,没到开始学东西的时候。哪怕到了五岁,我也好留他在屋里启蒙。但现在他根本坐不住。不叫他出去跑怎么办?” 林雨桐亲了亲孩子的小手,就这么着吧。即便苦,也得看着孩子慢慢的适应这个环境。 天慢慢的热起来了,四爷在院子里的阴凉处看新发下来的文件,警卫班的小伙子凑在一起打草鞋。林雨桐朝四爷手里的文件上看了一眼,题目是改造我们的学习。刻印的,不知道一版印了多少张,字迹都有些模糊了,有随便一抹,一串的黑。可能为了节省纸张,字都比较小。四爷见林雨桐伸着脖子看,都替她累的慌,“你的在书房放着呢……” 两人各自都有,有些文件材料是一定的级别才能看的。但四爷能看的,林雨桐基本都能看。她没急着进去,坐在四爷边上的石凳上,翻看一边的解方日报。这是今年新成立的报社,杨子那个女同学好像就在里面工作。她翻了翻,见又是轰炸重青的新闻,就放下了,“也不知道于……嫂子现在怎么样了?” 于晓曼的名字还是不能提起的。 四爷摇头:“自打走了就没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是在重青呢,还是在渭楠?这事还是别说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可这槐子和杨子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四爷叹了一声,“要是真有个意外,别人的名字不可能迅速传回来,但是都知道你在后方,消息肯定能递回来了。药厂往前线送药的部队,传递消息方便的很。” “也是!”林雨桐一笑,“真要叫我先看见他们,估计不是好事。哪一次不是在医院,在手术台上?” 这才说了先见到自己不死好事,转天林雨桐在急诊室就碰见了一个故人。 看着被两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小伙子抬进来的伤员,林雨桐蹭了一下站起来,脱口就喊道:“爸……”一出口再看见那张年轻的过分的脸,忙改口道:“把伤员送手术室,快!” 这是前线退下来的重伤员,伤势做过处理,这伤估计都是在一个月之前受的,如今这伤口只是没有恶化而已。以前听老爷子说过,他曾经受过伤,弹片就在心肺之间,是一个倭国大夫给做的手术。要是自己没记错,要是刚才那一眼没看错,应该就是这次。 进入手术室之前,林雨桐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可能跟老爷子生活的时间更长的缘故,只觉得比给槐子做手术还要紧张。 六个小时的手术,从手术台上下来,林雨桐问等在门口的两个战士,“伤员的姓名……” “印长天。”两个小伙子立正行礼,表示对大夫的感谢。 林雨桐心里愣愣的,还是回了一礼。看来自己确实没有认错。 天已经黑了,林雨桐到家的时候还有点愣愣的。 四爷忙给她洗了手,又端了盐水递过去,“手术的时间又长了?” 林雨桐反拉住四爷,然后朝外看了一眼:“今儿我给爸……不是,是给老爷子做手术了?” 四爷眼睛眯了眯,“你说谁?” 林雨桐垂下眼睑,“你猜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四爷‘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没这个人了。”之前他试探过邵关山,可是邵关山并不认识印长天。他也不知道是没这个人呢,还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邵关山原本的发展轨迹,两人阴差阳错的错开了,还没碰上呢。在他以为这辈子都碰不上的时候,这人就这么又突如其来的闯进了他们的视线,一时之间,还有点不知所措。 好半天,四爷才道:“不能叫爸,不能叫老爷子,那就是个陌生人。如今你是他的大夫,他是你的病人,贸然走近,只能叫人觉得奇怪。” 林雨桐白眼一翻,这个而我还能不知道? 四爷却想起什么似得问道:“真没认错?” “没错,跟老照片上的一样。名字也对上号了,受伤的位置也跟以前讲的一样。”林雨桐叹了一声,“要不你明白自己去看看。” 四爷没那么莫名其妙,即便真的想看,但也还是安奈住了,直到一周以后,该拆线了,四爷才打着送饭的借口到了医院。林雨桐特别‘忙’的拒绝先吃饭,要去病房巡查一圈,结果四爷就特别‘不放心’的追过去了,于是就顺利的见到了还躺在病床上的印长天。 林雨桐这次其实是假公济私了一回,给印长天安排的病房和床位都不错,靠里面是最凉快的位置。 印长天不好意思,这大夫尽责,饭都送到病房来了。他轻咳一声:“真是谢谢林大夫……” 林雨桐有点不自在,她正想着怎么搭话,四爷就把饭盒塞过来,“你去吃饭,我正好调查点事。” 调查什么? 林雨桐隐晦了白了他一眼,扭头朝印长天客气的笑笑就出去了。走在门口还听见四爷问对方:“……你们觉得咱们自己的□□跟小鬼子的比怎么样?” “跟美式武器呢?” “手榴弹的杀伤力跟对方比起来,谁的威力更大?用的顺手不顺手?” “炸药包的引线都是特制的,希望减少伤亡,但是实验跟实战又是两码事,我还是想从你们身上得到第一手资料。” 林雨桐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就顺手将门给关上了。叫四爷这么三聊两聊的,有这么两次,就变成熟人了。 不过林雨桐今儿的心情不错,看见饭盒里的饺子心情就更好了。新麦子下来了,有面吃了。今儿这饺子是韭菜馅的,没有肉也不加蛋,味道也还好。昨儿林雨桐还说想吃南瓜包子,但是被钱妮给否决了,因为吃嫩南瓜不合算,要等着南瓜成熟了才行。而且南瓜耐储存,在有鲜菜的情况下,不能做这个不会过日子的事。 不过从今天起,四爷热衷于送饭。当然了,这送饭可不止送一份,除了林雨桐的还有印长天的。印长天本来就不是个拘小节的人,跟四爷熟了之后,两人挺哥俩好的,四爷给的东西也不推拒。林雨桐不知道四爷怎么想的,反正林雨桐每每看见这画面,表情总要扭曲一下。 医生护士来回的都在打趣林雨桐,觉得这两口子关系是真好。只有这三两步的路,还专门过来送饭,没见过这么能秀恩爱的夫妻。当然了,现在是没有‘秀恩爱’这个说法的,但对于这么肉麻的两口子,大家少不了来回的拿来打趣。 林雨桐笑眯眯的应承着,回去却给四爷白眼:“你是去给我送的吗?白担上这么一个名声。” 四爷就笑:“我就是觉得,还能碰上,缘分是挺深的。走近一点,也没想干嘛,就是觉得缘分难得。” “可别什么时候说错话了。”林雨桐提醒他,尽管她知道,他说错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说完了,不等四爷回答,林雨桐猛地想起一件事,“你知道大哥他们的亲妈叫什么吗?” 四爷知道,她说的大哥不是指槐子,而是印昆他们。这还真把他问住了,“老爷子当年南下,建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南边的,原配也病逝在南边,后来才调回的京城。跟韩春霞结的婚。当初办后事的时候,也没见合葬。上坟这事,大哥也没叫过我。我还真不知道叫什么,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大哥好像也没舅家,是没联系了还是舅家没人了?现在想想还真是不清楚。” 林雨桐皱眉:“当年看的照片,都没有两口子的合照。应该是老爷子提前摘出来交给大哥二哥了,没叫咱们看见。”不是一窝出的孩子,提起那些跟原配的过往,毕竟是不自在的。老爷子心思细致,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四爷摇头:“不是,那照片估计更早的时候就被大姐挑出来收起来了,怕韩春霞进门不自在。” 也有这种可能。 絮絮叨叨的半晚上,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反正四爷还是三不五时的去医院,不过却也不是单找印长天说话,跟他一个病房的,也都聊起来了。他应该也确实是在收集资料。 这天方云不知道从哪里借的驴车,给林雨桐拉来一车的水烛。 “先给你摊在院子里晒着。”方云累的直喘气,“现在摘一茬,到了□□月还能摘一茬。你先用着……” “你那呢?”林雨桐看着老大一堆,急忙问道:“别弄的你不够用。” “我还有两车呢。”方云直喘气,“将家里的被子棉衣都能续上一层。还想给安安做一床被子。今年这蒲草长的不错,去年大旱,这玩意就没长起来,今年这一片长的可真不错。要不是手快,都轮不上。”专门走小道过去抢收的。 蒲绒其实是好东西。林雨桐没用它做了枕头,其实原来的枕头也好,是荞麦皮的。蒲绒的枕头有一定的保健作用,她本来想做的,想想还是算了。 跟钱妮一起将这蒲绒收好,然后将钱妮和白元,连带警卫班的被子都重新续了一遍。林雨桐把所有的旧衣服都找出来,给警卫班的炕上做了一个跟炕一样大小的布套子。没棉花,蒲绒也不够,好歹能装上稻草铺在炕上保暖。 刚把这些忙完了,棉花下来了。林雨桐坐在纺车前面,现在是必须得学会纺线的。谁家的女人不会纺线啊?四爷在一边搓捻子,一边看林雨桐手脚不协调的摆弄,“一起拿你纺线纺不好,说是常胜给你闹的,动不动就给你撞断了,如今孩子可没打搅你……” “就是!”常胜坐在边上,应和了一声。 林雨桐瞪着这小子一眼,“这看上去简单,可这一点都简单。这胳膊挺在这里难受着呢。要不你试试?” “起开!”四爷叫林雨桐起来,还顺势给她揉了揉胳膊,“你也就是当娘娘的命,你瞧你干点这些活,可真是愁死人了。幸亏我们爷俩不靠着你纺线织布才能有衣裳穿,要不然非得光屁股跑。” “就是!”常胜头都没抬的摆弄他的枪,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听好赖话然后跟着虚张声势。 林雨桐被这爷俩给噎的,“你们行,你们试试去!” 然后四爷还真行,一手摇着纺车,一周拈着线,该松的时候松该紧的时候紧,不到二十分钟,看起来两手配合的就不那么别扭了。 嘿!还真是没天理了。 “你看!”四爷扭头看林雨桐:“这不难吧。” 说着话该被打死。 可紧跟着林雨桐就觉得自己不会是真不成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任务的。这又不要出什么大力气,人家有些人晚上不点灯都能纺出二两来。就是钱妮白元还有警卫班的,没事的时候,都把纺车搬出来,大家在院子里纺线。晚上不当值的护士,人家手也没闲着,不是搓线就是纺线,有的人一天抽空能纺八两出来。可林雨桐抽半天的空也纺不出三两来。 方云带着人收到时候,看见炕上的两堆,还夸林雨桐:“没看出来啊小林,你这不错啊。” 可她指的是四爷纺的。林雨桐斜了四爷一眼,她就说嘛,放在一起,两口子分什么你我。他坚持不让,看,现在尴尬了吧。 四爷坏心眼的补充:“那边是她纺的。” 方云一愣,然后又看林雨桐,“我看你有空就坐在纺车跟前……” 但是我真的手慢。 林雨桐低声问方云:“要记数量吗?” “当然要记的。”方云十分不讲情面,忍着笑将林雨桐的数量给填上去了。记完了才又补充道:“忘了说,咱们还要评先进模范,当然了,对于落后分子也是要通报的。” 林雨桐朝四爷轻哼了一声,得!你先进了,之前还得了一个奖状呢。到我这里,就得成通报批评的了。安的什么心。“晚上你睡书房去!” 看着林雨桐气哼哼的走了,四爷倒在炕上就笑。 林雨桐还真就跟纺车较上劲了,你说要是先进的机器,自己照着说明书也敢操作的,但这较为原始的东西,还就是摆弄不明白。以前她还不敢在外面防线,主要是怕丢人,你说人家大小伙子都能弄明白的东西,自己非摆弄不了,这在外面还不把人丢到外面去。可自己不在外面,人家一看自己的成绩,还不得以为自己偷懒。可是天地良心,自己真的是在争上游啊。所以,还是在外面吧,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丢人一点没事,但至少说明咱们态度端正,成绩不好是能力问题,跟其他的无关。 钱妮最林雨桐边上,一边纺线一边看林雨桐,然后眉头皱的拧成疙瘩,“要不您干点别的吧,我看您那动作怎么就浑身都不得劲呢。您那一份我晚上熬一会就给纺出来了。” 那也不行!其实这也是一项技能。算是学本事了吧。 而四爷去纺织厂去的就更频繁了,机器运行的怎么样,看得看看的。结果回来就跟林雨桐叹气:“没厂房,你知道这织布线得是湿的,结果呢,这天气暴晒,得一边上织布机上淋水一边织布。” “那现在呢?”林雨桐手上不停,伴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总不能老这么露天吧。” “厂房不能真建起来,要不然目标太大,一个炸弹下来全完了。”四爷把油灯挑亮一些,“正在开凿石窑呢。将厂房搬到山腹里去。” 那这工程可不小了。 林雨桐用下巴点了点锅里,“留着饭呢,赶紧吃一点去。” 四爷应了一声,边吃边看着林雨桐纺线:“看着能进步一点了。今儿看着不是那么别扭了。” “真的?”林雨桐眼睛一亮,这胳膊都不是自己个的了。这会子一听夸奖马上得意,“你别小看人,我非把这学会不行。学完了这个,你再给我弄一架织布机来,我自己织布试试。我还就不信了,我就学不会?” 还是拉倒吧!看你干活那别扭杨……我是给你找不自在呢?还是给我自己找不自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78章 民国旧影(65)三合一 民国旧影(65) “二月里来呀好春光, 家家户户种田忙, 指望着今年的收成好,多捐些五谷充军粮。  二月里来呀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 种瓜的得瓜呀种豆得豆, 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  加紧生产哟加紧生产,努力苦干努力苦干,年老的年少的在后方, 多出点劳力也是抗战……” 林雨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远远的听见结巴的声音。结巴说话结巴,他努力克制了,将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但是至少不来回的重复。可是唱起歌来, 人家一点也不含糊。方云家院子门口有几分菜地, 种着红薯,长的也不错, 听着那伴着歌声的头声, 就知道结巴这是加班加点的要将红薯赶紧给刨出来。这是重体力活, 大概怕方云干不过来。 “巴哥今儿在家?”林雨桐远远的打了一声招呼。这位一直就这么断断续续的在方云这边安家落户的,大概真是人家的人品好, 大家一致觉得这是工作需要, 但从来没有往男女关系上想过。 结巴听到招呼声,头停了下来,身子却没直起来, 只回身接了林雨桐的话,“忙完了?” “忙完了。”林雨桐脚下没听,“方大姐回来了?” 结巴已经忙上了:“没有……互助组开会去了。” “她这忙上来就没有时间观念。”林雨桐脚步顿住了,“安安呢?睡了?” “林姨我在这呢。”结巴身后出来个小身子,林雨桐之前还真没看见,她笑了笑,“好小子,帮忙干上活了。”孩子蹲在地上将刨出来的红薯上沾着的泥往下抠,“你等着,一会儿给你送好吃的。” 安安应着了,林雨桐就进了自家院子。院子里拴着的羊听到动静不安的站起来叫了两声,墙角的鸡笼子里的几只鸡咕咕咕的不安的躁动着,唯有猪睡的呼哧呼哧的,半点都没有动静。林雨桐朝鸡笼子走去,伸手往里面摸了摸,四爷掀开帘子从屋里探出头来,“行了,别摸了,常胜一点摸十几回,鸡屁股底下掏蛋也不是你们这样的。” 这鸡是从老乡那里刚买的,只今年的鸡仔,才下蛋没几天,鸡蛋小的很,但常胜也美的不得了,天天盯着鸡屁股。林雨桐突然想给孩子做个蛋饺吃,这是之前孩子过生日的时候承诺给孩子的。那天林雨桐在手术室,四爷忙着去了兵工厂,生日倒是记着,还没时间给孩子过。钱妮他们想不到这一点,如今没人过生日。更何况给孩子过生日。鸡蛋不好买,好容易有一家的鸡养的多了,怕鸡瘟,这才买到了五只鸡,可小母鸡下蛋并不给力,眼看秋里了,天再冷下去,这鸡也就不下蛋了。林雨桐觉得亏的慌。关键是怕孩子失望,人家安安过生日,结巴给弄了半斤猪肉,用猪头炖了半锅的大红枣做成了红烧肉,肉挑出来当天就给孩子吃了,肉炖过的枣留着,也放不坏,叫孩子当零嘴吃。常胜可是羡慕坏了。 林雨桐从鸡窝里把手缩回来,进了屋就见锅台上的碗里放着一碗鸡蛋,她看四爷,“你这是从哪淘换的?” “去饭馆买的。”四爷指了指守在灶前可怜巴巴的常胜,“生鸡蛋花了熟鸡蛋的钱。”人家把他当成了二傻子。 林雨桐却朝四爷挑起大拇指,钱是什么?咱买的就是这份顺心。 十五个鸡蛋,全被林雨桐给用了,蛋饺的馅是肉馅最好,如今没有肉馅,林雨桐做了三样馅的,茴香、韭菜、香菜的。常胜就守在灶台边上,林雨桐坐一个,他吃一个。一直吃了二十一个,吓的四爷忙拦了,承诺过两天再给他做肉的。 又给安安送过去二十个,剩下的四爷还没吃呢,外面的警卫就报告说有人拜访。 竟是印长天来了。 这位一点也不客气,跟四爷盘腿坐在炕上,一口饺子一口酒,吃的好不自在。他是来告别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也该回部队了。不过临走了这位‘老爷子’给林雨桐放了一个雷,“弟妹啊,有合适的姑娘被忘了介绍。”说着话,还从兜里掏出一沓照片来,“都是好小伙子,错过了可惜了。” 林雨桐僵硬着脸低头一看,第一章照片不就是他自己吗?给他介绍对象?以前老爷子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可是说他当年长的可精神了,不少姑娘追着他跑的,弄的他烦不胜烦。如今呢?追着他的姑娘在哪呢?沦落到了托人相亲的地步了!所以说啊,这人千万别吹牛,这不是,被人发现老底子了吧。她心里呵呵两声,朝四爷看去,四爷嘴角抽抽,“忘不了!肯定记着。”这对象要是介绍错了,是不是把印昆印薇他们就给蝴蝶没了。这可不是小事! 所以,送走了印长天,林雨桐这里多了一沓子照片。全都是二寸黑白免冠照。“你说着是怎么想的,回来治伤还不忘了把照片给带回来。够恨娶的!” 这种感觉很奇特,“谁都年轻过,爹妈也一样。”四爷喝了点酒,有点感慨,伸手抱了常胜,“走喽!儿子。睡觉去喽。” 其实是孩子得睡觉了,两人还得抓紧时间干活。 秋收了,人就更忙了。天不亮起身,晚上打着火把加班加点,就怕遇上糟心的天气,耽搁了收成。林雨桐也没下地,就是收自己院子里的红薯,将红薯摆放在院子里晒晒,去去水气。常胜蹲在一边帮忙,将滚到一边的红薯都捡起来一个个的送回来。母子俩正干的挺愉快,就听钱妮叫道:“林姐,应该是来客人了。”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来,顺手将钱妮手里的一筐子红薯接过来倒在地上,眼睛却越过院子里的矮墙,朝路上看去。两个骑着马的人朝这边走了,看不清是谁?“先干活吧。”要是真是找自己和四爷的,自会上门。 马到门口停下里了,林雨桐这才起身迎了出去,是廖凯带着一个陌生人过来。她笑着打招呼,“廖科长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里面说。” 她还以为廖凯是找四爷的。却没想到是冲着她来的。 “找我?”林雨桐请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才诧异的问了一句。这边说着话,那边就给钱妮使眼色。钱妮提着筐子,招呼常胜:“乖!跟姨姨去门口捡土豆去。” 廖凯看着院子里没别人了,这才转脸低声跟林雨桐介绍:“这位同志你也不必知道他叫什么,只要知道他可信就好。这次过来,是有个情况,看看你这里能不能有好的解决办法。” 林雨桐朝对方看去,这个人长的不俊不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当看他修长又带着秀气的双手,就知道这人并不是长久的呆在言安的,应该是从敌占区回来的。如今在言安的,谁不是长了一手的茧子。可他却没有! 这一打量,对方马上将手翻过来看了两眼,然后对廖凯笑:“你之前还说咱们这位林大夫了不得,可不光是医术了不得,我还不信。现在是真的信了。只这一眼,她就把我的来历看了个七七八八。” 廖凯笑了笑:“要不是她的专业能力无人可以替代,首长早就将她调到我们保卫处了。” “可被恭维我。”林雨桐连连摆手,“我知道你……们时间紧。咱们长话短说。” 廖凯看了扭头看了一眼同伴:“这里很安全,说吧。” 这人这才低声道:“我们的同志新送来了消息,倭国研究的鼠疫很可能会通过空投携带疫病的跳蚤的方式向平民地区投掷……” 林雨桐蓦然变色:“鼠疫?” 这人点头,“非常确定,就是鼠疫。” 林雨桐应了一声,“我会尽快拿出方子,给我三天时间。” 这人没有说话,直接看向廖凯。廖凯有些为难:“他的时间很紧,没有那么长的等待时间,明天晚上就得走。” 林雨桐起身:“我知道了,我马上去药厂那边。另外,把世面上所有的药材拿一份已给我,药厂那边的药材种类并不齐全。全都是治疗外伤和麻醉类的。” “好!”廖凯起身,“药材随后送到。” 送走两人,林雨桐只给在书房里忙的四爷打了一声招呼,钱妮这次跟跟着,她将常胜给四爷送进去,连手上的泥都顾不上洗,直接牵了马跟林雨桐就走。 进了实验室,林雨桐就没出来,以随处可见的药材来配置处方本来就不容易,要是没有特殊的处理药材的手段,药效也是会大打折扣的。 一天一夜做出来的东西总归是粗糙了些,等廖凯带着人来,她就叮嘱,“这个方子能用。之后我会做一些调整,力图配伍最合理。但这需要时间。不过这个调整都是细微的……”眼瞎之意,你先带着这个走,随后哪怕通过电报,也能将这些改动传递出去。 “辛苦了。”廖凯伸手跟林雨桐握了握。那人冲林雨桐点点头,“再会!” 林雨桐又在实验室里泡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几乎每天两小时的睡眠,她不光是将防止鼠疫的药调整好了,还配置出了一种特备的毒|药。 她兴奋的回家,直接将方子交给四爷:“这东西耐高温……在高温环境下药力可达到最强……”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你的意思,你想将它淬在子弹上。” “只要中弹,伤口不易愈合……”林雨桐咬牙切齿,冷笑连连。 四爷将方子掂量了再三:“我就是交上去,也不会允许使用的。” 林雨桐一愣,继而往炕上一躺:“是啊!不会允许的。”时刻要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所以,强盗干了坏事,咱们就不能像强盗那样行事。 她将方子拿回来,起身直接往灶膛里一塞,看着它成为灰烬,林雨桐才起身,“算了,我还是洗澡睡觉吧。”这东西不能流出去,万一一个不小心落到姜手里,要是用到内|战上,那自己可就是万死难辞了。 不能快意恩仇导致林雨桐很长一段时间精神郁郁的,那药方拿出去怎么用,都不是她该知道的事情,她只作为属于她的工作,就算是完事了。 今年秋收以后,日子比前半年好过了很多。津贴还是不发放的,大家都没钱拿,但是至少都能吃饱,像是林雨桐和四爷这样的,还交了公粮。 这天沈青来了,给林雨桐带来两罐子腌菜,谢林雨桐之前帮他们腌制萝卜缨子的事。两人聊了半天,临走了沈青才跟林雨桐说了一件事,“你知道吗?花儿那丫头折了!” 花儿是杏子的继女,是陈实跟一个当地的姑娘生下的孩子。林雨桐没见过,但是总是听别人提起过的。“怎么就折了?” 沈青叹了一声:“陈实跟花儿她姥姥借着粮食,秋后也没还上,花儿她舅妈不干了,不还粮食好歹把孩子接过去吧。结果孩子白天在姥姥家吃,晚上只回去睡一觉。后来为了粮食的事闹开了,孩子她舅妈把孩子硬是给送过去了,可是这两口子忙,林杏同志……怎么说了,急着加班,把孩子锁在家里了。想着孩子她姥姥白天就接孩子不会有事,结果孩子半夜发烧,谁也不知道,孩子姥姥又没接孩子,孩子都迷糊了,哭也哭不出来,等加完班两天以后了,陈实先回家,到家孩子就快不行了,急着往医院送,没到医院孩子就不行了。如今是孩子的姥姥和舅妈天天去厂里闹,陈实也要跟林杏同志离婚。林杏呢,躲在厂里不敢露面。你说这事……”她说着就叹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想来想去,我还是得跟你说一声。虽然孩子没了,这是谁都不想的事。可是林杏同志是富有极大的责任的。” 林雨桐就懂这话的意思了,“该偿命就偿命,不要有什么顾虑。她既然不能监护好孩子,当初就不该接手。她不是有错,她是有罪。这就是我的态度!” 沈青拉着林雨桐的手拍了拍,“你是懂道理的人……她这事做的不地道,但是像你说的,审判她有罪这一点大概还真做不到。最近她不敢出厂,一个人不吃不喝的,天天准点上班,干活比谁都拼命,之前加班,那也是急着评先进模范,急着颗粒归仓……” 因为这样的奉献,顾大家忘小家,所以这样的遗憾就该被谅解吗? 送走沈青,林雨桐找四爷:“我能写份材料或者登报,跟她断绝关系吗?”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好!你去写材料,我给你递上去。以后咱们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就是断了关系,她这手里也断送了一条小命。 四爷叹了一声:“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样的环境,孩子的夭折是最普通的事。谁家没夭折过孩子?”对你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可在大部分人看来,这却是情有可原的。毕竟里面确实有些阴差阳错。林杏急着往上爬,在工作中表现的很积极,忽略了家庭,是家庭矛盾造成了孩子的早殇。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这么觉得的。 这叫林雨桐的心情更不好起来,“以后常胜……还是留在咱们身边吧。这世道,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林雨桐这样的情绪没持续多长时间,这样的世道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亡,黄泉路上无老幼,光是难受是难受不过来的。 进入了十二月,边区开始整顿组织机构,精简机关,充实连队,加强基层,提高效能,节约人力、物力、财力。通知是这么写的,报纸上也是这么报道的,但这对于林雨桐和四爷来说,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他们俩所在的地方,没点真本事的人玩不转,他们这边只有人不够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多余的人。 这天下起了大雪,基本就都不出门了,屋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四爷在一边坐着教常胜写字描红。突然,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随着风传来,断断续续的。 常胜坐不住了,放下笔就朝外看:“爸,又打胜仗了!”说着,就去摸他的‘□□’,有点跃跃欲试的想出去。 每次一打胜仗,外面的锣鼓就敲了起来,到处都是扭秧歌庆贺的人。常胜去看过几次,一听见声音就急着想窜出去。 “远着呢。”四爷敲敲桌子,“怎么告诉你的?做事要专心,要有始有终。把这一页写完了再说。” 林雨桐正在外面蒸馒头,三合面的馒头上锅了,钱妮在下面加柴,白元洗了一盆子红薯进来,是准备和红薯一起放在锅里蒸的,“是打胜仗了……”白元将盆子放下,蹲在灶膛口烤火,“不过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跟巴哥说话,说是倭国偷袭了珍珠港……” “珍珠港在哪?”钱妮没明白,“咱们又丢了一个城市?” 白元有些不确定,问林雨桐:“我以前看地图,这珍珠港是不是美国的。” “是!”林雨桐深吸一口气,“是美国的。” “小鬼子疯了吧!”钱妮一下子跳起来,“他这招猫逗狗的,谁都想撩拨两下,他是找死了。” 可不就是找死吗? 白元见林雨桐不说话,就问钱妮,“你现在懂的还不少呢?” “少埋汰我。”钱妮哼笑一声,“国跟家是一个道理。你说你这边跟邻居正打的热闹了,还没分出个胜负呢,回过身你就踹了看热闹的大汉一脚。这大汉本来就是个看热闹的,你无缘无故的踹人家,人家能干嘛?肯定要找他算账的。要是换成我,我就趁着他打架这功夫,回头就把他家给砸个稀巴烂再说。” 林雨桐就笑:“行!我看行!妮子这觉悟都赶上美国总统了。”道理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太平y战争就这样爆发了。 过了两天,四爷将报纸给林雨桐递过去:“政府对倭德意三国宣战了。” “啊?”林雨桐有点没明白:“什么意思?” 四爷摇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到现在,政府才正式朝倭宣战了。” 从一九三一到一九四一,十一年了才对倭正式宣战。 林雨桐不由的爆了一句粗口! 新的一年就在这样的气氛就来到了。很多人都国际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消息相对来说闭塞的人。林雨桐在医院,闲着的时候总有护士问林雨桐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珍珠港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德意志又是个什么样的国家等等不一而足。林雨桐能说的也都是些浅显的东西,就这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有见识的表现。其实言安留过洋的人很多,外国人也不少。但彼此的生活圈子都是固定的。护士们跟佐藤他们也聊天,但是却很少聊倭国的事情,免得彼此尴尬。 这天林雨桐又跟护士们在一起胡侃,门就被猛地撞开了,一个小护士跑进来,对着林雨桐喊道:“林院长你快去看看,来了一伙人要带方政|委走,说什么间谍家属,有重大嫌疑!” 放屁! 林雨桐蹭一下站了起来,就朝外面跑去。她身后跟着一群人,人人都知道方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赶到的时候,安泰老爷子正拦住这些人的去路,“你们要都走人,也得叫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保安处的。”对方的语气很强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全是严肃。 安泰是知道原野的事情的,但这不是方云的错,相反,方云在逮捕审讯原野的过程中是立过大功的,怎么就有嫌疑了? “同志,你们听我说。”安泰扶了扶眼睛,“你们是弄错了,这个情况我……” 林雨桐一听就觉得要糟,这事千万别说你清楚,要不然一个出不了连另一个都得搭进去。她赶紧插话,“这个情况我得说明一下。”她拦住了安泰的话头,插了句嘴,“你们要带人,肯定不行。”她说着就看向一边面色惨白的方云道,“你们不管要了解什么情况,从医院带走人都是不行的。” “怎么?”带头的皱眉,“你们医院不是组织的领导之下。” “这位同志误会了。”林雨桐指了指方云,“她不光是医院的领导,还是我的病人,是可能患了绝症的病人。”她说着,就走了过去,扶住方云,手却放在方云的背后,一针就扎了下去。方云只觉得喉咙腥甜,然后猛地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溅了带头的人一前胸的血。 “啊!”周围的人一片惊呼之声。 林雨桐看那样狼狈的擦拭身上的血迹,脸上就带上了歉意,“你看……她一直在带病坚持工作,我早说了,不能叫你们带……我保证,你们这么带走,可能活不过两天去。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到医院来问,可以在医护人员的陪护下问嘛。你们这么把人带走,要是出了事,算你们的还是算我们的?” 这男人看向安泰,然后再看林雨桐:“你们确定她病的很重?” “年轻轻的都吐血了还不重?”不知道谁在一边喊了一声,众人的议论声就更大了。 这男人这才点头,“那将她安置在办公室里,我们的人必须守着,要隔离审查。” “可以。”林雨桐一口应下来了。亲自扶着方云往办公室里去。办公室里面放着一张窄床,林雨桐扶着方云躺下,“你常说要相信组织,那么你现在就得相信组织。问题总能说清楚的。你这样是做什么?你常说,血里火里你趟过好几回了,没什么你抗不过去了。怎么?认怂了?打起精神,想想安安。” 方云一把握住林雨桐的手,“胸口没那么闷了。”那一针下去,将猛地堵在心口的石头一下子给搬开了,“谢谢你。”她是真的感激,一针下去,将自己留在了医院,将问题放在了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还将自己气的气血翻腾的淤血一口给吐出来了。这这是救了自己的命了,“我还得麻烦你……” “我知道,安安跟常胜在一起,我叫人不错眼的盯着。出不了事。我保证!”林雨桐低声道:“你躺着,要是有人问你,你就悄悄的给嘴里塞一丸……”她说着,就塞了一个小瓷瓶给她,“这药吃了就昏睡,雷打不醒的。” “好!”方云攥住给塞到墙角,朝林雨桐点点头。 林雨桐出去,就见安泰老爷子正跟那领头不知道交涉什么,见她出来了就招手,明知故问的问道:“小方怎么样了?能接受问询吗?” “等醒了再说吧。”林雨桐朝里面一指,“情况并不乐观。” 安泰马上朝对方一摊手:“这就没办法了嘛!你们先等等,不能着急是不是。” 林雨桐急着朝结巴,没有在医院停留,急匆匆就往家里去。谁知道刚到门口,就见到几个人要进门却被警卫拦着。两方好像还在争执。 钟山见林雨桐回来了,就使了个眼色,“林院长,这几个人没有首长的批示,就要进去。” 林雨桐看着这几个人一眼,“按照保密条例办事,凡是没有得到准许强行想要进入的,按照窃取机密罪,你们有开枪的权力。”说着,就直接往院子里去。 钟山一摆手,枪马上就上膛了,“请你们迅速离开。” “我们是接到举报信,所以才来了解情况的。”想要进来的人说着这么一句。 钟山寸步不让:“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算是窥伺机密了。” 林雨桐进了屋子,再没听见外面的声音,知道那些人大概已经走了。 四爷在翻书,常胜和安安在一边写字。林雨桐找一边一坐,看了安安一眼才道:“方……出事了。原野的事又被提起来了。” “我已经叫人去通知巴哥了。”四爷朝外看了一眼,“你也注意点。不过要是真有人问你什么,你有不回答任何人问题的权力。另外,该写的材料还是要写的,该交代的问题还是要交代的,态度要端正嘛。毕竟错误只是少数部分,积极意义还是更大的,你这样一开始就持有抵触情绪,就有点不合适了。” 还教育上了。 但林雨桐秒懂:“知道!积极配合,灵活……规避!” 第二天,医院就来了工作组。工作组由四个人组成,一个是昨儿被喷了一腔子血的人,林雨桐现在才知道他是组长,叫刘长福。副组长是一个叫郭永固的眼睛男,斯斯文文的。可能是医院的女同志多,工作做配备了两个女同志。一个叫李红,一个叫林杏。 林雨桐看向杏子,神色半点都不变。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跟她握手。虽然她也闹不清楚她这一转眼是怎么进入的工作组。 “刘组长。”林雨桐跟刘长福寒暄,“我们医院对于你们的到来是欢迎的,喜欢你们能指导我们做到zhengfeng工作。你放心,我们一定积极配合。我还有一台手术,就失陪了。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就找安院长。” “好的。”刘长福对林雨桐也很客气。他知道昨晚有人想找她谈话,但被警卫直接用枪指着给喝退了。当然了,这不能说林雨桐跋扈,只能说这工作组的同志工作不符合程序,没有得到批准,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能去嘛。他笑了笑,“对林院长我还是了解的。咱们林杏同志的胞姐……”他指了指林杏,“你们姐妹不聊聊?” “不合适。”林雨桐笑容不变,“其实我想提议,还是换个人,你都是我们是姐妹,不怕她包庇我?” “林院长真是爱开玩笑。”刘长福指了指林杏,“别人我可以不信,但是林杏同志的觉悟我是信的。你可能还不知道,是她抛开私情,第一个检举她的丈夫陈实的。陈实的前妻如今是当局某高官的夫人,他的儿子又跟着他的前妻一起生活,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要不是林杏同志举报,咱们不可能迅速的掌握这个情况。” 林雨桐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看向杏子,杏子穿的干净利落,朝林雨桐笑了笑,“姐……” 还没喊完,林雨桐一个巴掌就呼过去了。‘啪’的一声响,众人都愣住了。 杏子捂住脸,难以置信的看林雨桐:“大姐,你怎么打我?长这么大,大哥都没打过我一下……” “打你?”林雨桐猛地一笑,然后问道:“你叫我大姐,是吧?” “是!你是我大姐。”杏子捂住脸,满脸都是不解,我出息了,我挣扎出来了,为什么你反而越来越看不上我了。 “既然叫我一声大姐,那我就得教给你做人的道理。”林雨桐说着,左右扭头,看了看愣住的刘长福等人,手却又抬起来,一个巴掌甩在了杏子的另一边脸上,“我问你,花儿是怎么折了的?你有没有责任?别跟我说你的理由,要是大哥像你一样处处找不得已的理由,你早死八百回了。大哥辛苦抚养你长大,你却没从大哥身上学会‘责任’二字。对家庭对亲人你都推卸责任,那么对国家你又能有多少责任心呢?你说我打你了,我还觉得打你打的晚了。早在你赖在言安不想上前线,我就该狠狠打你两巴掌,叫你清醒清醒。做人得厚道!你这自私凉薄的性子,到底随了谁?大哥身上的重情跟宽厚你是一点也没学会。” 杏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番话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像是将她的衣服给扒了一样,耳边一直回荡着林雨桐的那句话,‘你这自私凉薄的性子到底随了谁?’ 其实她想说自己不像大哥,而是像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吧。 说到底,她还是看不上自己的出身,还是觉得自己是野种吧。 杏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一样,浑身都冷了起来。 刘长福挡在杏子面前:“林院长,你们随是姐妹,但是如今办的公事。还请你自重,对待自己的同志,这般动手却是不应该的。” 林雨桐笑了一声,“公事啊?刚才刘组长说叫我们姐妹叙旧,我还以为你给我们时间说私事呢。” 刘长福一噎,这女人说话好生厉害。她刚才发难,其实是觉得杏子举报自己的丈夫的行为凉薄吧。但因为陈实的问题没有结论,她不好直接开言,却也拐弯抹角的将该说的话都说了。还牵扯到陈实夭折的女儿。人家的女儿因为你的不尽责夭折了,转脸你就举报了人家。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话,就只这一件事,就能说明这林杏的性情如何。如今被她这么一顶,自己还真就无话可说。只能干笑两声,“即便是私事,也不能像是封建家长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79章 民国旧影(66)三合一 民国旧影(66) 封建家长? 林雨桐笑了笑:“也对!我还真是管不着。”说着, 她就仰起脸朝围着的人看了看, “大家都做个见证, 我跟这位林杏同志, 以后没有任何的关系。我没有她这样的妹妹,她也不会希望有我这个一个不给她面子的封建家长的姐姐。所以,我们俩从今天起,断绝关系。” “大姐!”杏子的脸一下子白了, “你怎么能随便说出这话。我姓林, 我是林家的女儿。这是大哥亲口说的。你不能这样……” “你还是你吗?”林雨桐抬眼看了她一眼,就甩开手,一副要走的架势。 杏子一把拉住, “我怎么不是我!难道我呆在林家, 跟个丫头似得叫人呼来喝去,听人冷言冷语, 才是我该做的。我永远不出头,你才肯认我是你妹妹。你以前叫我上学,原来都是假情假意。若是觉得我现在不好, 你当初又何苦虚伪的做好人?我要不上学,我也能屈从自己的命运, 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大,我就能甘心的在林家的院子里做个什么也不懂的丫头, 叫娘随便找个人家把我嫁了。是你啊!是你非得叫我上学,是你叫我去上护士学校,我努力, 我进步了,到现在怎成了我的不对了。当时红十字会宣传抗倭,别人不敢去辽东,我敢去!别人嫌弃游击队艰苦危险,我不嫌弃。我在那里成家,在家里生子,我的丈夫也牺牲了,就死在我的怀里。我拿不起手术刀,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哪怕是在食堂,哪怕是在酱菜厂,什么工作我做的不认真?陈实有问题,他的婚姻有问题……” 林雨桐皱眉道:“他的婚姻有没有问题我不关注。再说了,她的婚姻有问题是你才知道的吗?我记得结婚前,这些情况人家也没隐瞒你。那时候你怎么不举报,反而答应结婚了呢?” 是啊! 谁也不是傻子!这不是明显有问题吗? 再说了,这位林阎王在亲妹子成了工作组的成员之后,对她明显有利的情况下,在公开场合跟亲妹子撕破脸图什么?对她百害无一利嘛。但她偏这么做了,为什么?那就是这位林杏做的事,真的是不地道。不管说的多么冠冕堂皇,说的多么的不得已,在做人上,她确实无情凉薄。是啊!她举报她的丈夫是没错,但是有些事不是对错能衡量的。再说了,每个人心里对对错的认识可都是不一样的。而林杏应该是触犯了林雨桐的底线了。 杏子嘴再硬,再怎么长进,可却无法回答林雨桐的问题,嘴角动了半天,她才道:“我之间什么都不懂,没有认识到陈实的第二次婚姻存在问题的严重性。是我这段时间的学习,我才明白过来的。我文化不高,没有大姐懂的多,但是我努力学习,坚决贯彻,认真执行。不怕缺点和不足,只要我努力,组织上就会认可我。不会因为我的出身给予我不公正的待遇……” 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林雨桐没听完,就朝刘长福点点头,“我还有手术,失陪了!” 杏子拽住林雨桐的胳膊,“大姐!花儿的事我很遗憾,我也很愧疚。但陈实的事情……公是公私是私,大姐不能因为这个就厌恶了我。” 林雨桐冷眼看向杏子,声音不高,只有两人能听见:“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就不怕报应到你自己的孩子身上。” 杏子头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林雨桐摆脱她,转身就走。她知道,杏子骨子里还是害怕报应的。林母整天挂在嘴上的,就是报应二字。她将她的一辈子受的苦遭的罪,那些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倾泻给了杏子。她从小听到大,这种认识几乎是深入骨髓。林母觉得林雨桐虽然丢了,但是却能过的好,杏子同样作为女儿,养在身边过的却都是糟心的日子。这是她的罪孽报应在了这个小女儿身上。 之前她还有点好奇杏子的遭遇,是什么叫她变了这么多?现在嘛,都没有意义了。随她去吧。总有人觉得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其实往往都是被时代所愚弄了。 “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郭永固朝周围喊了一声,“大家都照常工作,工作组的工作以后还要大家配合。都散了吧。” 看着陆陆续续的走了的人,刘永福皱眉道:“叫林院长这么一闹,咱们在医院的工作可能不会很顺利。” “那能怪人家吗?”李红瞥了林杏一眼,“那也是人家林院长持身正派。明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但人家就是不稀罕有个妹子给她开后门网开一面。人家不怕得罪咱们,那就是证明人家不怕查。再说了,工党人讲不讲人情呢?讲!咱们都是讲人情的。工党人讲不讲良心呢?讲!咱们必须讲良心。不说别的,只说林杏同志,在陈实的女儿出了那样的意外,她明显有责任的情况下,还……能这么不讲情面……不念旧情,当然了,这不能说林杏同志错了,只能说,大家对她这样的举动是不是会有许多的不理解呢。会不会以为咱们跟她站在一起,就是跟她是一样的人。如果是这样,那能怪别人吗?咱们换位思考一下,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所以我建议,对林杏同志的工作,能不能做一些调整。很显然,现在大家都她都很排斥……” “李红同志!”杏子一下子就急了,“不理解,可以相互沟通。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越是大家不理解,我才越是要做好工作。我走了,这个问题就永远留下了,这不是咱们该有的工作态度。刘组长,请相信我,不一定会叫大家对我,对咱们的工作改观的。就是我大姐那里……你们放心,我回头就跟我姐道歉我。谁家里的兄弟姐妹多了,没有吵架打架的事?这牙齿还有咬了嘴唇的时候呢,是不是?我姐在气头上,如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回头气也就消了。真的!我姐对我真的没的说,教我谋生的手段,支持我上学,家里要包办婚姻,我姐也不答应。我们姐妹感情好着呢。她这个人呢,就是有点爱打抱不平,特别有侠义心。但咱们闹革|命,又不似水泊梁山聚义的好汉,我觉得她这样的侠义也有些不合时宜。我们之间只是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上有些出入,仅此而已。” 这会子说起你姐的好了,刚才不是还说人家假仁假义吗?李红冷笑一声,这个林杏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她都这么说了,给她调动工作的事情自然就不行。跟这样的人在一组,真是倒霉透顶了。她也懒得跟林杏费唇舌,直接转身,去医院给他们安排好的宿舍去了。宿舍里两张床,肯定是要跟杏子一起住一段时间了,这叫她的心情格外的不美妙。 李红这么半点面子都不给的一甩帘子,就叫杏子变得格外的尴尬,站在那里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郭永固笑了笑,对杏子道:“你是女同志,先去安顿吧。咱们在这里估计要呆相当长一段时间,先安顿好,咱们明天正式开始工作。” 杏子感激的看了郭永固一眼,心里一松,这是不会再叫自己回酱菜厂了。她连忙鞠躬应了一声:“好!”又连声的道谢才跑远了。 看着林杏跑远,刘永福才道:“你看都是同志,这位林杏同志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别的不说,在谦虚这一点上她就做的很好嘛。不过咱们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领导,叫大家看到了,还以为咱们有多官僚呢。” 郭永固心道,鞠个躬你就舒服成这样了,可这一来,四个人内部就出现了裂痕,还怎么开展工作,他提醒道:“还是要搞好内部的团结。回头你找李红同志谈谈话,叫她对同志多一些宽容,不要搞这种分裂嘛!很不好。” 得!这又成了我的差事了。 郭永固愣了愣,但还是点头笑了,李红那姑奶奶说话办事嘎嘣脆,谁敢跟她掰扯? 林雨桐的一台手术做完,已经是下午了。钱妮把饭送来,林雨桐坐在椅子上没几口就扒拉了一碗。萝卜跟黑面掺和在一起蒸出来的菜馒头,切成片跟白菜豆腐烩在一起,热腾腾的吃了一碗。尤其是那上面飘着的一层油辣子,吃到嘴里够味,鼻尖上很快就冒汗了,“常胜吃了吗?” “吃了。”钱妮低声道:“巴哥回来了,给常胜送了一斤枣糕。” 她说的枣糕其实就是发糕,发糕上密密麻麻的铺上一层大红枣,大家就都叫它枣糕。吃到嘴里倒也松软。晚上吹灯以后或是天不亮屋里还黑的时候,林雨桐将拿了鸡蛋糕给常胜吃,哄他说是枣糕,所以这孩子每次都说自家买的枣糕更好吃。林雨桐和四爷也不去订正他,等过上两年,他再大点,估计再想这么糊弄他就不能了。 这么想着,她就取出帕子擦了嘴:“回来了?对方大姐的事情他怎么说?” 钱妮左右看看:“我恍惚听见他说打结婚报告……” 结婚报告? 林雨桐瞪大了眼睛:“真的?” 钱妮点点头:“真的!巴哥真是够爷们。林家,你说我上哪找这么爷们的人去?” 林雨桐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早叫你找对象,你不听。这会子好男人都被人挑走了,着急了?急了也没用!赶紧拿着碗回去,我去看看方大姐。晚上准点回去。” 钱妮嘻嘻笑着就往往出跑,到门口了才扭脸对林雨桐道:“今儿你打那林杏打的真好,你要不打她,就就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拍她的板砖……” 林雨桐瞪眼,钱妮这才脑袋一缩,迅速的跑没影了。 门口站着的两个小伙子跟跟影子似得,林雨桐一出门他们就跟上了,在医院也不放松。“我就是去那头……” “那也得跟着。”小伙子操着一口川话,十分的恪尽职守。 林雨桐哼了一声:“你再这么不通融,回头我不给你介绍媳妇。” 一路说笑着往方云的办公室去。办公室门口有保卫处安排过来的看守的人员,但还是有断断续续的话从里面穿出来。 林雨桐走近些,听着是杏子的声音:“……方大姐,您是我的领导,以前我也在您的手底下工作过。您对我的评价帮了我的大忙了。对于您这样的老大姐,我心里又是信任,又是难过。您的问题,究竟是个什么性质,您心里也是清楚的。其实我特别理解您,真的!今儿我大姐因为我举报陈实的事情在医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我,她不理解我的难处。但我想,方大姐你肯定是能理解我的。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姐夫那样特殊,能庇护妻子。比如陈实吧,她的前妻竟然是当局政府高官的夫人,他的儿子军校毕业,听说前程也不错。夫妻之间的关系能断了,难道父子之间的关系也能断了?陈实那天喝醉了,跟我说他儿子上了战场了,能杀鬼子了。我知道他没跟他儿子联系,但是他还是通过话匣子听一些当局的广播,他儿子打了胜仗的消息就是他在话匣子里听来了。你说他要不是关注他儿子,他能这么挂心吗?父子怎么了?大家处在不一样的政治立场上,既然选择了,就该坚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去举报他,组织上对他审查,那也是挽救他。你要相信,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们是夫妻,我能做到这一步,老大姐你难道就做不到这一步。你丈夫的事情,你更应该整理成材料,交给组织。再深挖一下你自己的思想,看着里面有没有因为男女私情而做过什么包庇她的事情。你跟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就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还是你沉迷在温柔乡里,放松了警惕。这都是需要深挖的。我们现在做的工作,就是要叫大家重视自己的思想……” 杏子说的滔滔不绝,话没还说完,就听到一声‘砰——’,门被林雨桐一脚给踹开了。 真tm不是东西。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腾出来,想干什么?伤口好不容易结疤了,你非跑来将这疤痕揭开,血淋淋的再在上面撒上一把盐。 杏子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刚想呵斥,就见林雨桐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杏子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姐……大姐……我找方大姐做工作……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可不敢当林杏同志一声大姐。”林雨桐摆摆手,“现在是你的工作时间,也是我的工作时间,她是我的病人,她可能得的是绝症。在这种情况下,你都不肯暂时放过她吗?” “大姐说笑了。”杏子从心里还是有些惧怕林雨桐,“大姐是林阎王,是非死不医的神医,方大姐的病在别的医生那里可能就是大病,可在大姐这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因为觉得她死不了,所以就无所谓病痛和伤害,是吗?”林雨桐笑了,“再说了,你们找方大姐,说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因为什么?袁医生怎么了?不是送到苏国治眼睛去了吗?照你们这么说,他去苏国有问题了?” 方云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没错!原野的事是严格保密的。当初抓捕都是极为小心的。医院的人都知道袁野的眼睛出了问题,后来原野被秘密关押,对外的说辞是去苏国治病。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在边区去苏国是很平常的。更有些同志去了苏国就留下来在工产国际工作,没有选择回来。而且夫妻双方若是一方这么离开,如果选择不回来,就视为离开,这事也都不新鲜。m和h是如此,l和他的妻子也是如此。因此大家对于结巴借住在方云家,也没觉得如何。 但谁也不知道袁野这件事的根底。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们现在兴师动众的来问罪,只能说明,消息走漏了。而且在保密机关里出现了问题。 杏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对于方云丈夫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只是人家说方云的丈夫是间谍,她才上门做工作的,但这究竟是怎么一种间谍,她是真不知道。见林雨桐的语气虽不好,但至少是主动跟自己说话了,她忙道:“有问题交代问题,没问题要深挖自己的思想问题,这并不矛盾吧。” 方云拦住要说话的林雨桐,直接道:“你说的对!我会抓紧写材料的。另外,我跟袁野的婚姻,在他去苏国之前就名存实亡了。作为前妻,对他在苏国的事情是半点也不知道。我能说的都是跟他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的一些材料,可以吗?”不管原野的消息有没有泄露出去,都不能从自己的嘴里说漏了。林雨桐的这一提醒,可算叫她迷茫的心找到了一点方向。 这已经是突破性的进展了。杏子有些雀跃,明天才正式上班,今天就先打开了局面,看李红还有什么话说。她兴奋的站起来,“我就说嘛,只要沟通,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那我就不打搅了,方大姐好好歇着。” 等杏子出去了,方云才道:“我就说嘛,怎么会对我隔离审查?只怕也是内部在检查吧。放心!我挺得住。”她朝外面指了指,“他们这个工作组,闹不好真是被人家给利用了。” 林雨桐笑了笑,“你稍安勿躁,巴哥已经赶回来了。” “他?”方云脸上有几分不自在,“他回来能干什么?” 林雨桐失笑:“我的老大姐,年纪都不小了,何苦这么蹉跎下去呢?这世道,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抓住眼下的比身都要紧。巴哥对你怎么样,你可别装糊涂。” 方云失笑:“早些年……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如今我是经历了两次婚姻,都以失败告终,还带着一个孩子,心也不是当年那个心了,千疮百孔的。他……其实以他的条件,还能找个好姑娘,好好成个家。” “口是心非。”林雨桐毫不犹豫的戳破她的谎言,“要是真希望人家娶个好姑娘,你干嘛把人家留下家里?现在谁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实话,像是巴哥这种有担当的男人可不多了。你这要是不抓紧点……” “去去去!”方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赶紧回去吧,孩子还在家里等你呢。”说着,就想起什么似得道:“安安呢?乖不乖?” “你忙上来几天不在家都是常事,安安早就习惯了。”林雨桐直起身子,“我说你忙,这孩子连多问一句都没有。昨晚跟着我们睡的。你放心吧。” 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孩子跟着这两口子,受不了委屈。 林雨桐回家掀帘子一进去,就见酒菜已经上桌了,四爷跟结巴面对面坐着,背对着人背影有点熟悉。这一扭头,林雨桐就笑了:“锤子。” 不是铜锤还有谁? “回来了?”铜锤面色微红,显然是喝了酒了。 林雨桐赶紧找围裙,“我再收拾俩菜。”铜锤可不常见,当初一起来的,但他常年守在兵工厂那边做安保,结巴算是他的领导,这次过来,肯定是跟着结巴一起过来的。 “别忙活了,菜不少了。”铜锤指着桌上的菜,“而且这手艺不错,我吃着挺好。” “手艺不错就多吃点。”钱妮抱着柴火从外面进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雨桐两下里一看,就在心里撇嘴,瞧这热乎劲的。他想吃龙肝凤胆,你也给做?别说龙肝凤胆了,就是一鸡屁股,你弄一个来叫咱们看看。 铜锤朝钱妮笑了笑,这丫头虎里虎气的,待人倒是实诚,“够吃了。吃饱就行。” “那不行。”坐在四爷怀里的常胜可算逮住一个改善伙食的机会了,“不常来,得吃好。”然后就仰头看四爷:“对吧?爸爸!”十分期盼的样子。 把屋里的大人逗的直笑。 “对!”四爷肯定的点头,神情一本正经,然后给林雨桐使眼色,“是得吃好。” 林雨桐点了点不省心的孩子,转脸问正坐在结巴怀里的安安,“你想吃什么,林姨给你做。” 安安抿嘴笑:“什么都行。” 这孩子的性子真好,从不哭闹,给了吃的喝的就不用操心了。 林雨桐笑了笑,就转身出去,从鸡窝里抓了一只母鸡杀了个干净利索,转头见钱妮拿着碗接鸡血,就笑道:“去年冬天我就说杀鸡,你非不让。如今眼看天暖和了,要下单了,我这杀鸡你却不拦着了。妮子,有情况啊?” 钱妮朝屋里看了看,低声道:“林姐,那个锤子是怎么回事?跟你们都是从京城来的吧?家里娶媳妇了没?” 林雨桐诧异的看钱妮:“真看上了?” “那什么……”钱妮有点尴尬,“就是看他敦敦实实的,也不是那爱说话爱表现的。跟巴哥在一起,又跟林姐你们亲近,这人人品肯定不错,而且能力上也没话说。看着听顺眼的。你帮我问问呗。” 林雨桐一想,其实觉得也还行。但把稳的话她却不敢说,铜锤在京城那也是见过世面的,经常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像是妓|院里的姐儿他都是见惯了的。一个个的貌美如花的。钱妮实在算不上是美女,铜锤究竟看不看的上,这还真难说。不过想起佟婶,她就又再看了肯钱妮,这姑娘一准能讨婆婆喜欢。壮壮实实的好生养,心眼实诚好相处。“行!回头我就问问锤子的意思。” “嗳!”钱妮高兴的应着,端着加了盐的鸡血进屋打热水去了。 这鸡毛一拔,开膛破肚,钱妮就又心疼上了,“你看着蛋黄……可惜了的。再过几天就该下蛋了。” 没来得及见天日的蛋黄给孩子吃正好,心疼什么? 将鸡剁成大块和土豆粉带茄子干豆角干一块炖在锅里,满室飘香。 两孩子一人一个鸡翅一个鸡腿,吃的满嘴流油,再吃了几个荷包蛋黄,这顿饭就打发了。几个男人坐在一起喝酒,过了十二点才散了。 锤子留下跟白元一个屋子睡,林雨桐把他拉住:“还没考虑个人问题?” “在兵工厂那边平时出门都不行,上哪找个合适的姑娘去。”铜锤不以为意,“可别催了,一起拿是我娘催我,现在你又来催,我还没问你呢,你哥那边没来信?” 林雨桐摇头:“一到战场上哪里还有工夫写信。不行行军就是打仗的,没有消息就证明人还活着,没事!”说着,就低声道:“你看钱妮怎么样?” 钱妮是谁? 铜锤看向林雨桐面带询问。 “喝酒喝糊涂了你!”林雨桐朝二层最边上的窑洞一指,“住在那个屋子,今儿你还夸人家的手艺不错呢。” 那个虎妞啊! 铜锤愣了半天,“怎么想起给我做媒了?” “人家姑娘看上你了,叫我问问。”林雨桐干脆挑破,这女追男隔层纱,要是铜锤不是心有所属,这事大概还真能成。 铜锤只觉得脸蹭一下就热了起来,“看上我?看上我什么了?” 这我上哪知道去?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呗。 铜锤还没回应,就听见往二层走的斜坡上有人喊:“锤子哥,洗脚水也帮你打好了,在白元屋里呢。” 这叫叫上‘哥’了! 之前不是说的大义凛然,抗战不胜利不考虑个人问题吗?言犹在耳啊! 钱妮啊钱妮!脸呢? 这还真是不动心的时候雷打不动,一动心了,你就这么猛啊。 我的脸都跟着发烧了。洗脚水都端上了,你还想怎的? 即便今晚的月亮明亮,林雨桐也看不行铜锤的脸色和神情,就只觉得他一下子就僵住了,不应也不是,应了也不对。 林雨桐推他:“赶紧去吧。洗洗早点睡吧。” 铜锤应了,转身就走,钱妮的声音就又传来了,“锤子哥你快点,一会水凉了。” 林雨桐觉得锤子脚下明显的踉跄了一下,吓的! 钱妮啊,你这丫头可真是够给我丢脸的了。 回屋后,四爷就笑:“你说着院子里,包括白元在内,一共十三个小伙子。这一块住了这么些年了,一个门进进出出,一个锅里搅马勺,怎么谁都没看上,就看上锤子了?” “锤子这两年也历练出来了。”林雨桐坐在四爷跟前,动了动肩膀,叫他帮着揉一揉,“以前在京城就稳的很,可身上总带着一股子江湖气。如今呢?沉稳内敛,叫人一看就觉得特别靠得住。钱妮这姑娘呢,跟着咱们这几年,也算是没白跟,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你觉得能成?”四爷伸手跟林雨桐按摩,不由的笑问。 林雨桐打了个哈欠:“只要锤子不是想找个貌美如花的,我看八|九不离十。” “当兵整三年,母猪赛貂蝉。”四爷拽着林雨桐上炕睡觉,“他还有什么挑拣的,心里不定怎么乐意呢?” 林雨桐往炕上一倒,被窝里一钻,心想,不管什么时候,男人都不忘了追求被窝里那点事。 相安无事又过了两天,安泰老爷子一大早就叫林雨桐去办公室,然后将一张纸推到林雨桐面前,“你看看。” 林雨桐接过来,一看是熟悉的结婚申请书,只是落款是方云。 这是什么时候写的? 她现在被隔离,一片纸也别想递出来。 林雨桐疑惑的看安老爷子,“怎么回事?” “是结巴转交的。”安老爷子眼里有了些笑意,“你看看那字体。” 字体怎么了? 林雨桐拿起来细看,这字粗看是挺像是方云的笔迹,可细看却又有些差别,“模仿的笔迹?” 结巴还真是用心良苦! “说是早就写好的。”安泰就笑,“你看怎么办?” “怎么办?”林雨桐将申请书往桌上一放,然后往他面前一推,“好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着吧。” “批了?”安泰挑眉。 林雨桐点头,“批了!” “那就批了。”安泰哈哈一笑,“出了事我负责!”说着,拿起漏水的钢笔签下了他的名字。 林雨桐抽出笔,在安老爷子的签名下面,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要真是出事了,我跟你一起担着。” 等刘永福看到这已经批准的结婚申请,脸都绿了。他手攥着这薄薄的一页纸,在林雨桐和安老爷子面前挥的哗哗响:“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符合结婚程序,我们自然就批准了。”安老爷子好整以暇,“都不是年轻的同志了,个人问题要抓紧。再说了,这是我们医院内部的事情,不用向刘组长请示汇报的吧?” “但是她有问题。”刘永福将申请书一把拍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下密集的点在申请书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显示他此刻有多愤怒。 林雨桐双手抱胸,往墙上一靠,“方云有问题?什么问题?证据呢?” 要是有证据我还在这里跟你们磨叽吗?还用得着隔离审查吗?直接就送监狱了! 刘永福将桌边的椅子提起来重重的放下,然后往上面一坐,指了指桌上的申请书,又指了指林雨桐,手来回的点着,好半天才想好话该怎么说,“在我们没有将她的问题调查清楚之前,在她没把她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之前,你们这个批准不作数。” “你们有你们的权力,我们有我们的权力。不能你们一来,就收缴我们的权力吧。”林雨桐声音不高,语气平和,没有刘永福那般的气急败坏,她还好心的出主意,“你们一定想着,她现在结婚,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那没关系啊!你叫她结婚,结了婚连跟她在这个时候结婚的爱人也可以一起查嘛。说不定你们就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再说了,她是结婚,又不是逃跑。你怕什么?她家就在医院门口,你不放心,叫人全程押着就是。那监狱里的犯人,没剥夺政治权利的时候,人家该享受的权力还得享受呢。何况还只是疑似有问题。你们要是太强势,这工作作风可经不起考究。” 怎么什么话都叫她说了。 刘永福还要说话,郭永固就一把拦住了,“我倒觉得林院长说的有道理。”他说着话,就看向李红,给她使了个眼色。 李红笑了笑:“我也同意。不就是结婚吗?结完婚再带回来就是了。组长放心,婚礼我全程陪同。” 刘永福对这两人的临时变卦顿时气结,他看向林杏:“你的意见?” 林杏才要说话,林雨桐的眼神凉凉的扫了过来,她顿时就缩了,“我保留意见。” 这就是弃权了! 刘永福指着林杏:“……”孬货!这就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80章 民国旧影(67)三合一 民国旧影(67) 方云的第三次婚礼办的十分仓促, 就怕节外生枝。屋子里没有什么装饰, 只在窗户上贴了两张剪出来的大红喜字, 新房就算是拾掇出来了。 铜锤帮着将院子里给清扫出来, 因为钱妮几乎是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叫他浑身都不得劲了起来。走路都恨不能同手同脚。 钱妮不由的‘噗嗤’一声给笑了出来,“又不是大姑娘还不敢叫人看了?行了,你忙你的, 我不瞧你了。瞧把你羞的。” 铜锤手里拿着扫把, 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什么样的姑娘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 大胆放肆的这般理直气壮的。 常胜正跟安安在院子里玩, 看见铜锤马上要扫到苦楝树下了,忙跑过去:“别扫!别扫!这是药。” 什么药? 铜锤抬头看了看, 院子里一株胳膊粗细的苦楝树长的歪七扭八的只有两三米高的样子,树冠倒是不小,细细的叶片, 开着粉紫色的一串串花,花朵儿细细的小小的, 香味有点刺鼻,并不是很好闻的味道。这大概是没建院子之前就野生的树, 没有人正儿八经的管过。如今圈在院子里,倒是烦人的很,树叶花瓣总有落的时候, 也许是昨夜的风大,今儿这地上密密匝匝的铺了一层。他看向一本正经的常胜,这孩子长了一张和槐子及其相似的脸,就叫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你说的是这个……”他指了指地上,“你还认识药材?”他停下来逗这小子说话。 那边安安已经提着小篮子过来了,“捡起来给林姨,这能治病。” “嗯!”常胜蹲下来,看铜锤,“我妈说能治病。” 钱妮就笑,这小子记性可真好。前几天这苦楝树开花了,味道飘到自家那边,常胜不喜欢闻着味道,林姐就说告诉他苦楝树浑身都是宝,没想到他还记着呢。她蹲下来帮孩子,“治什么病还记得吗?” “杀虫!”常胜答了一声,头也不抬的捡着叶子,似乎对于这么小的花瓣要怎么捡起来有些发愁。 铜锤看钱妮,似乎在询问她这小子说的对不对。钱妮摸了摸常胜的头,还没说话,就听见门外的人道:“这龙生龙凤生凤,医生的儿子会看病。” 进来的是安来,她笑眯眯的看常胜,“苦楝树的花、叶、根和树皮都能作为中药使用。苦楝皮用于清热、杀虫。常用于治疗蛔虫、蛲虫、风疹、疥癣。楝叶用于止痛、杀虫。常用于治疗蛔虫、疝气、跌打肿痛、皮肤湿疹。楝花用于杀虫虱。可记住了?” 常胜胡乱的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记住了。 钱妮笑着打招呼:“安来老师怎么来了?” 安来朝钱妮笑笑,却转脸去看铜锤:“听说他是跟林连长一起长大的?想来问他点事?” 钱妮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林连长的事情她知道的比别人要多一些,但有些事情却是不能随便打听的。她心里有些不高兴,假意嗔道:“你也真是的!难道林姐还会骗你?有什么事情不能问林姐的?” 安来笑了笑,“就是想问又觉得不是很好意思……”她脸一红,头微微的低下来,瞟了一眼铜锤,“怎么是你俩人在呢?”说着,就下巴点了点铜锤,对钱妮眨眼低声道:“你两这是什么情况?” 钱妮十分大方的一笑:“你这人真是,都看出来还问什么?怪难为情的。” 铜锤本来找了个小簸箕帮孩子收拾苦楝树落下来的花,听了钱妮这话差点把簸箕给撂了。叫你一声姑奶奶,能不能把话往明白里说。这怎么听怎么暧昧! 钱妮瞥见铜锤的异样,心里笑了一声,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不转移话题,难道叫安来问不该问的。林连长结婚的事肯定是真的。但是铜锤却不知道,人家问了,你说没有,那不是找事吗?挑逗的这姑娘已经快死了心蠢蠢欲动怎么办?不知好人心。 心里这般想着,一双手却砸住安来的胳膊,“走走走!我真想招人说点知心话呢。” “我这有事呢!”安来抻着不去。可哪里有钱妮的劲大,只拉的两个踉跄出了门。钱妮心说,就是知道有事要问才拉你走的,她不有分说,头也不回的拉着人就走,出了门才叮嘱俩孩子,“都在院子里呆着,别出门。” 常胜叹了一声,抬眼看铜锤:“锤子舅舅……她想给你当媳妇。” 铜锤失笑:“你小子什么都懂了!” “都不把我当回事了。”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听的人想笑,“肯定是不喜欢我,喜欢你了。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铜锤笑的恨不能打跌,“熊孩子!都是听警卫班那伙子不靠谱的嘀咕的吧。少听他们胡说,叫你爸听见了该揍你了。” 常胜不以为意,边上一直没言语的安安却道:“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所以我妈妈就总给我换爸爸?” 这话一出口,铜锤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大人的世界复杂的很,不是一两句话能给孩子解释的清楚的。但是换爸爸这事,还是在孩子的心里留下了印记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才道:“换爸爸不是因为你妈妈喜新厌旧,是因为……” 孩子纯净的眼睛叫他编不出瞎话来,可是真话孩子又怎么听得懂? 这边正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常胜插话道:“换爸爸是因为原来的不好用了,换个更好用的。”他指了指靠在墙角的扫帚,“你看,那个旧了,不好用了……”他又指了指躺在铜锤脚边的今年新换的扫把,“这不是就新换了一个嘛。” “那你们家怎么不换爸爸?”安安转脸问道。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就见铜锤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常胜眨巴了半天的眼睛,嘟着嘴道:“我爸爸耐用!”这话一出口,好似一下子就顺畅了起来,他越发的理直气壮,“我妈妈选得好,选了个耐用不坏的。你妈妈没选好,不过没事,坏了就换。” 说的好有道理。 站在门口提着半袋子红薯干就要进门的四爷和扛着接来的桌子的结巴都愣在门口。 耐用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那个呢。 铜锤看见了门口的两人,憋笑憋的肚子疼。结巴尴尬的不行,自己到底属不属于耐用型的呢?还是四爷脸皮厚,面无异色的进门,跟常胜打招呼,“儿子,玩的好吗?” 常胜回头,马上站起来叫了一声爸爸,才有垂头丧气的道:“我忙的跟什么似得,哪里还顾得上玩。” 四爷一脸的遗憾:“是吗?忙什么呢?我还说接你回家呢?” “药材不收就可惜了。”常胜说的煞有其事,“等我忙完了,我自己回去。就在对门,我丢不了。” 四爷心里笑,这话满满的都是他妈妈的腔调。“那行,你忙着。我把东西放下帮你。” “不用。”常胜脸皱成一团:“你的事情更要紧……”说着,就跑过去‘忙’了,“钱姨也是,就知道玩,半点都指望不上……” 还数落上了。 铜锤将簸箕放下,过去接过四爷手里的东西,“这小子都快成精了。” 故作老成的孩子叫四爷很无奈,孩子的成长完全没有什么轨迹可寻,好似两天功夫,他就变了样子,却又完全没有定性。谁知道过两天他又长了什么本事。 院子中间摆上两个方桌,桌子上放上地瓜干,就是婚礼待客用的。 四爷耐心的等着常胜‘忙’完,才带着他回家,“今儿你辛苦了,想吃什么,叫你妈做好吃的给你。” 常胜立马双眼一亮:“红烧肉!” 还以为你又说说‘累了一天了,没胃口’的话。四爷摩挲着小子的脑袋:“行,一会叫白元叔叔割肉去。” 去年几乎家家户户,每个连队都养猪了,所以今年伙食水平基本又回来了。市场上总能买到肉的。只是价格贵了些。 林雨桐回家的时候,就见院子里摆着一筐子树叶,一筐子细碎的小花瓣,拿起来一闻就明白了,这真是够会过日子的,真将树叶落花给弄回来了。这世上可入药的多了,却没有谁特意将这玩意往一块搜罗的。 “妈,是我弄的。”门帘撩开一个缝隙,小脑袋从缝隙里探出来,一双眼睛明亮带着期盼。林雨桐的心软成了一汪水,“真的吗?我儿子太能干了。你真是帮了妈妈大忙了。这药材能顶大用。” 常胜绽开了笑脸从屋里窜出来,林雨桐一把将人抱住,叫他坐在臂弯上,“又重了,儿子!” “营养不均衡,多吃肉就瘦了。”常胜抱住林雨桐的脖子,说的理直气壮。 林雨桐失笑:行!儿子,为了吃肉你也是够拼了。这理念真是够新鲜的,你妈活了几辈子了,从来没听说过。 可晚上这红烧肉还是没吃成,因为白元拿回来的肉太肥了。肥膘上只带了一小溜瘦肉,这可怎么吃。最后给做了粉蒸肉,半斤肉只做了一小碗,这孩子从来没吃过这玩意,一开吃就刹不住,一个人将一碗肉给干掉了。吓的林雨桐给喂了消食片,就这晚上也不敢睡踏实,就怕半夜孩子闹肚子。尤其是这穷肚子,猛地见油,一般都撑不住。 两人守着孩子面面相觑,孩子吃的太香了,看的人都不忍心阻止。 不过这孩子到底比别人家孩子更皮实些,到了凌晨两天,林雨桐摸了摸脉,见没有大碍,两人才睡了。 等外面喧闹起来的时候,林雨桐还没睡饱呢。真是浑身都累。可今儿是方云跟结巴的婚礼,她还有的忙呢。 到方云办公室的时候,方云还睡没起呢,看见林雨桐有些纳闷:“怎么这么早就上班了?有手术?” 林雨桐一愣,这才想起,她告诉过对方结巴回来了,却应该没人告诉方云她今儿要跟结巴结婚。结婚申请是结巴仿照方云的笔迹写的,批准的时候,自己和安老爷子谁都没想着问一声方云。安老爷子肯定以为这两人早有默契了,毕竟一个门里住着呢。 她有些发愣,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纰漏呢。 林雨桐尴尬的笑笑:“那什么……方大姐,今儿是你跟巴哥结婚的日子,我这不是过来帮你拾掇拾掇。” 方云躺在床上愣了半天,“谁跟谁结婚?” 林雨桐抿嘴笑,她知道她肯定是听见了,如今这么问,只不过是不敢相信。 这表情叫方云面色一变,立马坐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不行!不能结婚!你们没有征求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怎么能批准结婚呢?我现在的情况特殊,自己身上的问题都没说清楚呢,连累他做什么?这事我坚决不答应。” 不是对结巴有意见,而是怕连累对方,这恰恰说明,方云对结巴是有感情的。 林雨桐坐过去:“急着办婚事,就是因为他能够庇护你。他身上都是机密,等闲没人能问到他身上去。工作组的事情在你结婚后,也算是不了了之了。再说了,他的结婚报告,只要首长批的。要是首长认为你们结合是不合适的,就不会批下来。这其实就是对你变相的保护了。” 方云的手攥紧被子,“小林,我结过婚,还两次。我跟他不合适。” “他觉得合适就合适。”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人家拿你当宝,你怎么还把自己当草呢?起来吧!什么也别说了,一会子工作组的李红得陪在你身边的,被说漏了嘴。为了叫刘长福答应你结婚的事,我都跟家人硬顶上了……” 正说着话,门就敲响了,“我能进来吗?”是李红的声音。 林雨桐就看向方云:“安安在家盼着你回家呢。别犟着!”然后这才高声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了,李红笑着走了进来,“方大姐,恭喜了!” 方云尴尬的笑了笑,“谢谢你。” 新娘子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洗脸梳头比平时更仔细些就是了。方云的手不停的摸着头上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她这是紧张了。 林雨桐拉着她出门:“这就走吧。”东西昨儿都收拾齐整了。 方云深吸一口气,“那就走吧。”踏出这一步,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呢?对婚姻她都已经不敢有任何期待了。 结巴一晚上都没睡,将窑洞里重新粉刷了一遍,原来是土墙,现在粉刷了石灰,看起来亮堂多了。锅碗瓢盆洗涮干净,连灶膛和炕洞了的灰,都掏干净了。 安安一睁眼,先是把家里打量了一遍,然后才看向结巴,问道:“以后我得叫你爸爸了吧。” 结巴一愣,这孩子的脑子里对原野应该还是有记忆的,还没等他说话,安安又道:“以前还有个人说是我爸爸,去学校看我。老师也说是我爸爸。” 这说的应该是他的亲生父亲,大概也是放不下孩子,抽空去学校看一眼。 “是!”结巴过去给安安穿衣服,“他们都是……爸爸。都爱你……你记住他们……别忘了……” “他们不好,妈妈就换了他们。”安安拉着结巴的手,“我不想再换爸爸了,你要耐用点,别坏了。” 结巴这才笑了:“好……不坏……再不换了……” 安安这才抿嘴笑。 等方云撩开帘子进来,看见这男人和孩子相处的甚美。 婚礼热热闹闹,结巴还提早定了豆腐,今儿吃的是流水席,一盆白菜炖豆腐,一人吃两口就算是喜宴了。这也是少有的奢侈婚礼了。 今儿是钱妮主厨,铜锤和白元帮着招呼客人。铜锤刚把空盆子端回去要再盛菜,胳膊就被人拉住了,“铜锤哥,真是你!” “杏子?”铜锤愣了一下,“早听说你也到言安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他上下打量了杏子,“行啊,看着出息了。都成了干部了,再不是见了人就害羞的低头的小丫头了。你大哥看见你这样不知道得多高兴。” 杏子抿嘴一笑:“咱们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知?” “怎么不算。”铜锤笑了笑,“人生四大喜总算占了一条。”他朝婚礼那边指了指,“人家的洞房花烛。” 杏子捂嘴就笑:“铜锤哥哪里用羡慕别人,要是也想洞房花烛,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乐意呢。以前我娘个佟婶还说咱俩……”说到一半,她脸上一红,好似有些失言,“看我,一高兴就胡说八道。” 铜锤也有点尴尬,自己跟杏子的婚事,还真是不少人都提起过。很多人都觉得大概这是一门好亲事。不过这个时候提出来,就叫他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了。 钱妮出来抱柴火,见两人说话,她就退回去躲在门帘后面听了半天,这会子听着杏子的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她心里一恼,掀了帘子拉着脸就出来了,“锤子哥,干嘛呢?这老半天了,我还当是有什么事给绊住了呢?原来是竹马遇见了青梅了!怎么?叙旧呢?叙吧!” 杏子收了脸上的笑意看向钱妮:“我们一起长大的,说说话不妨碍你吧?” 钱妮冷笑一声,三两步走到铜锤的跟前,轻轻的推了他一把:“我叫你在这儿说你还真就停下了?听不懂正反话还是怎么的?”说着,伸手在铜锤腰上一扭,“干活去!杵在这里干什么,没看见大家都等着上菜呢。” 铜锤浑身都僵住了,又被她掐的半边身子酥酥麻麻的,偏又不敢看着虎妞,于是马上转身,利索的干活去了。 钱妮眼里就有些笑意,这才转身好整以暇的看向杏子:“一起长大的又怎么了?离别人的男人远点。” 杏子看了钱妮一眼,冷冷的道:“有病!”然后转身就走,手却攥的紧紧的。自从离开家,好似什么都不是自己的。所有的熟悉的人和事全都变了。锤子哥以前不是这样的,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她也不会一句话不交代转身就走。 钱妮看着杏子走远了,才走了进去,铜锤正在灶前添柴呢,锅里的老豆腐被煮的咕嘟嘟直响,看见钱妮进来他有些不自在。 “起开!”钱妮推开铜锤,“别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人都是会变的,这林杏……” “我知道,我又不傻。”铜锤在一边给她递柴火,“我来这两天,桐桐那边是半句都没提杏子。以前在家的时候,桐桐这当大姐的对杏子那是正经的不错。现在为什么不说呢?是忘了?肯定是不好说。他们两口子是有涵养的人,说不出自家人不好的话来。我明白。今儿一见杏子,就知道她离桐桐很近。这么近便这当姐姐的偏偏一句都没提,我心里能没谱吗?” 钱妮看了一眼铜锤:“原来不傻!” 铜锤白了这虎妞一眼,当年在京城三教九流,自己这样的也是风云人物。谁敢说佟爷傻了?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钱妮往边上蹭了蹭,然后用肩膀怼了铜锤一些,看起来有些亲密的样子,“我问你个事?” “啥事?”铜锤明知故问,脸上越发的云淡风轻。 钱妮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但还是道:“你觉得我咋样?” 铜锤点头:“跟在桐桐身边这么久了,傻子也能熏陶出两份聪明气……” 钱妮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用肩膀更狠的怼了对方,看着蹲着的铜锤摇摇晃晃的半天才稳住,她哼笑道:“怎么说话呢?嫌弃我傻呗。两口子有一个聪明的就行了,你要是觉得比我聪明,那你就娶我呗。” 饶是铜锤有心里准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刺激的心肝直颤,指着钱妮的手只哆嗦,“你……你……” “你什么你!”钱妮紧张的浑身都冒汗,但话都说出来了,她就豁出去了,“你要是答应,咱俩马上写结婚报告,就借着今天这空挡,咱俩把婚结了。婚房都是现成的,在林姐的那边二层最边上,我一个人住一面窑洞。我不跟你去单位,还住这里,你抽空回来,我在家等你,咋样?”她攥着拳头说完,看着铜锤的眼神就有些忐忑,“行不行你说句话!不行就拉倒,行的话今晚就洞房……” 一听洞房这两字,铜锤浑身就跟火烧了一样,他狠狠的将手里的柴火往下一扔,揪着钱妮的衣服领子将她的脸转过来,凑上去狠狠的亲了一口,“成!洞房就洞房!” 然后林雨桐正跟来贺喜的人寒暄,钱妮就凑过来了,拿着一张纸递过来一支笔,“签字!签字!赶紧帮我签字!” 签什么字? 林雨桐拿着申请书以为自己看错了,“你要跟铜锤结婚?” 钱妮呵呵傻笑,然后看向方云:“借方大姐的地方和宴席办婚礼,行不?” 方云大笑:“行!怎么不行?没想到咱们这妮子又两下子,这都没两天,就把人给攥在手里了。” 林雨桐苦笑不得,抬手就签字,“行,我这就给你布置新房去。” 她也真是福气了。有这么临时觉得结婚的吗?赶场子似得。 围在一起的女人大多数都是医院的护士,一个个的都伸着脑袋看临时决定娶钱妮的好汉是谁? “去去去!”钱妮挡住她们的视线,“别人的男人不能惦记。” 女人这边轰然大笑,叫男人那边不由的侧目。作为新郎官的结巴,苦逼的拿着铜锤的结婚申请书签字,“你可是抢了……我的风头……” 铜锤也跟着笑,挤眉弄眼的,大家都懂是什么意思。急着洞房呗! 热热闹闹的一整天,忙了两场婚礼。可婚礼一过,刘永福就找林雨桐要人:“说好的,婚礼结束……” 林雨桐打断他:“当初是说话的,但是如今情况又不一样了。要调查方云,只有我和安院长批准是不行的。你得先找巴哥的领导说话。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你的工作组,并没有这个权限。” 刘永福马上明白,人家当初根本就没打算叫方云再回来。他蹭一下就站起来,“林院长,你这样做可就是不支持我们的工作了。” “怎么?要我写检查吗?”林雨桐有恃无恐,“行啊,我写检查,深刻的检讨。” 放屁!自己敢叫她写检查吗?她这里一耽搁,分分钟都是人命。真要是因为工作组的原因耽搁了伤员的救治,这个责任自己背不起。 林雨桐见他神色变幻不停,这才道:“刘组长,配合你的工作,是我们应该做的。但是也希望你能我们的工作。比如这两天,你天天叫护士集合学习这个学习那个,要自纠自查,要相互揭发……行!这是你们的工作。但是你们的工作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伤员的康复了。没有护士,谁给他们按时打针,按时换药?是!你可以说换着来。可以说叫医护人员少休息一会儿,可你知道吗?精力要是不集中,稍微一点点医疗事故,都是要死人的。别的地方怎么搞,我都不发表意见,但是在医院,你们这一套绝对不行。送回来的伤员都是在前线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保住的半条命,不能说他们没被敌人的枪炮打死,却在后方的医院因为延误或者人为事故而送了命。这一点,我坚决不允许。这是我的底线。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对不起,医院还真不欢迎你们。这就是我的态度!” 刘永福被林雨桐的话给将在了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答应,那么万一出事了,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答应了,自己的工作就无法开展。这个工作组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郭永固看看寸步不让的林雨桐,又看看左右为难的刘永福,出声道:“你们看这么办行不行。”他伸手扶了扶眼睛,“该学习的还是要学习的。不过我们把组织学习变为自主学习。我们把学习材料放在办公室,大家可以随意的抽自己的时间去阅读,然后每周大家把自己的学习体会交上来。我们会审阅。要是觉得不够深刻,再单独谈话。当然了,尽量不占用医院的工作时间。同时,我们还是主张相互揭发,这有利于发现隐藏在咱们内部的敌特份子。当然了,这也是采取自愿的原则。我们会谨慎对待。林院长,你看这么办行吗?” 林雨桐诧异的看了一眼郭永固,这个人可比刘永福精明多了。办事的手段相对来说也圆滑,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以为是个意气的书生,没想到他倒是精明的很。这么想着,她脸上就有了笑意,“你看看,这就是要多沟通嘛。咱们彼此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相互协调处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医院有医院的特殊性,不管什么事情,都得为生命让路,是不是这个道理。”她笑语嫣嫣的看刘永福,“刘组长,刚才是我太急躁了。您呢,是宽宏大量的大丈夫,就不要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刘永福都被气笑了,寸步不让据理力争差点拍桌子骂娘的是你,转脸做低伏小顾全大局的还是你,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我还说个屁。再跟你这个小女子计较我就该不是大丈夫了。“行!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他伸手点了点林雨桐,“林院长,林阎王,我今儿才算是真的见识了。” 林雨桐好像听不懂话里的潜台词一般,呵呵笑着打哈哈,直到把两人送走,她才收了笑意,事情能处理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横竖也不能真的讲人家给撵走。再说了,这里面也不是只有特别极端的人。像是郭永固和李红,他们是真的想做思想统一的工作。在这个大前提下,林雨桐是不能阻拦的。能叫医院正常运转,就已经比其他单位好多了。 学校那边就没那么幸运,学校这些地方是最容易混进来一些身份来历历史有问题的人的。对于那边的清查,林雨桐没有插手。 随后,医院进入了相对来说稍微宽松的一个阶段。 铜锤结了婚,但是并没有在家里多呆多久,婚后第三天,天不亮就跟结巴一起离开了。兵工厂那边不能离开太久。 人一走,钱妮就蔫吧了。连着好几天,四爷都不叫钱妮做饭。 “不是多放了盐,就是没味道。”四爷跟林雨桐抱怨,“这结了婚,钱妮得换个工作了,这样不行。” “那晌午给我送过来的饭,是谁做的?”林雨桐看向四爷,“你做的?” 开水煮野菜,出来放点猪油,多大点事,我连这个都做不好? 四爷的神色认真了起来:“说真的呢。要是真为钱妮好,你就得给她提前安排。像她一样参加革命这么多年的,级别早就上去了。她这还拿着警卫员的津贴,这有了孩子怎么办?再耽搁下来,以后就是要生怨言的。” 这还真是这么个事。就像是给领导当秘书一样,还能叫人家当一辈子秘书? 可这怎么安置还真把林雨桐给难住了。 “她没什么文化,这几年学了点,也就是脱离了文盲,又没做过领导工作。”林雨桐一样一样掰着指头算着,然后猛地想起来,“还有白元呢?白元你怎么打算的?” “白元跟钱妮不一样。”四爷叹气道,“白元那边你别管,你只想着安置钱妮就行。你看看杏子,再看看钱妮,钱妮在游击队的时候,杏子在哪呢?结果现在呢?不能为属下考虑的领导就不是好领导。” 这么一说,安置钱妮成了林雨桐的一个心事。 可这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她呢,这事就不得不往后推了,因为钱妮怀孕了。这一怀孕,在哪里干工作都不如留在自己身边来的松快。有了孩子之后,要想照顾孩子,也没有比留在自己身边更方便。但是钱妮却主动提出要换工作:“我这怀孕,林家你的安全就成了问题。虽然是有警卫员跟着,但是有些场合,没有女警卫员是不行的。”比如上厕所。“你没听说吗?一查就查出好些个特务,如今啊,更是得小心再小心。我这一怀孕,过上一段时间肚子就大起来了,连个毛贼我都追不上了,还能保护您的安全?这肯定不行。等有了孩子,我这就更不行了。您的安全更要紧,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向上汇报,尽量找个合适的警卫过来。我知道您是我好,但是不能因为要照顾我的特殊情况,就放任您身边的安全漏洞不管。这点我绝对不答应。” 语气竟是十分的坚持。 林雨桐皱眉:“那你别急,叫我想想,该怎么安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81章 民国旧影(68)三合一 民国旧影(68) 一声声闷雷滚滚而来, 大雨倾盆而下。 正是抢收麦子的时候,这样的雨尤其烦人。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不少人急匆匆的从场院上将晾晒的庄稼往回搬。林雨桐下了手术台正准备回家, 可看着雨的架势,估计四爷也跟着收粮食去了。她弯下腰, 将裤腿往起卷了卷,看着很多人将脚上的鞋都脱了准备光脚走的时候,林雨桐看了看脚上的鞋, 还是决定不脱了。这光脚在泥地上走路, 滑的很。将裤腿卷到膝盖上,露出白皙纤细修长的小腿,就听身后有声音道:“林院长还是把裤腿放下吧, 这样影响不好。” 林雨桐扭头一看, 是李红。 她对这个人没有太大的反感,见她提醒,倒也从善如流, 又将裤腿放下来了。李红这个时候凑过来,八成是有事, 她将裤腿挽到脚踝位置, 就直起身来,看向李红:“还没去吃饭?听说今儿食堂吃面条, 再不去可就晚了。” “我叫人帮我打饭了。”李红笑了笑,脸上的神情紧跟着就严肃起来,“林院长, 我其实是想避开人跟你谈谈工作上的事情。” 林雨桐挑眉,她不去办公室,就不想叫工作组的其他人知道她跟自己在接触。到底是什么事情她要避开人呢?林雨桐左右看看,见没人关注她们,这才道:“李红同志有话就直说,没有关系。” 李红见林雨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低声道:“我们最近收到了很多检举揭发的材料,但大多都是子虚乌有的。只是对你……我们接到了一份材料,说是你曾经的学生在南京,是某高官的夫人……” 学生? 这说的是谁? 林雨桐神色不变,脸上还带着几分迷茫,但自己在京城的时候,本就跟不少当局的人士过从甚密,比如宋校长他们,难道因为这样就有了疑点。再说了,自己所有接触过的人,都是跟白坤报备过的。没有丝毫的问题。她看向李红,笑了笑:“既然接到举报,那就查吧。不过我的问题,你们是无权过问了。但是你们有向你们上级汇报的权力。从私人角度,我很感谢你的信任,你相信我没有问题,才将这样的消息告诉我。但从公事的角度,我就要批评你了,不要义气用事,也不要将私人情感带到工作中来。不光要相信自己的同志,还要相信组织,真金不怕火炼,相信组织不会冤枉任何一个自己的同志。”说着,她就指了指外面,“我得去帮忙收麦子了,你赶紧去吃饭吧。面条坨了就不好吃了。” 李红看着林雨桐冲进了雨幕,还朝自己摆手,这才转身回到了最边角的窑洞里,里面三个人都在等着她。 “怎么样?”刘永福站起来,“消息告诉她,她有什么反应?” 李红深深的看了一眼刘永福,“告诉了。她一直对我还算有好感,我相信她不会觉得我是在执行组长你的命令。您问我她的反应,那还真是叫您失望了,她批评了我,觉得我不该将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说是真金不怕火炼,她相信组织。” “就这些?”刘永福狐疑的看向李红。 李红嘴角一撇,点点头,“就这些。” “没打听点什么?”刘永福又问了一声。 “没有!”李红肯定的道,“她根本就不记得她有过哪个学生,也不知道我们说的是哪个?组长,我觉得您根据这个查人家真的很荒谬……” 刘永福摆摆手,看向杏子:“林杏同志,我相信你的觉悟,接下来你警醒一些,看看你姐姐有没有有意无意的从你嘴里探听消息。” 杏子赶紧应了一声,又看了李红一眼,就垂头不语了。 郭永固和李红隐晦的交换了视线,两人的眼里都闪过一丝无奈。 林雨桐打了热水给四爷端进去,四爷跟常胜已经搬了两个小板凳面对面坐着,这是爷俩又打算一起洗脚了。 “妈妈也来。”常胜将他的一双小脚丫子踩在他爸的脚背上,让出自认为不小的地方给林雨桐。林雨桐将父子俩湿透的鞋子拿出去靠在灶膛边上烤着,也把自己脚上的脱下来放在一边,光着脚又走回卧室,听见常胜的话,林雨桐抬起刚刚踩脏的脚底板,“你们先洗,妈妈的脚脏,最后洗。”说着话,从一边的储物架子最下面,抽出干净的鞋来,给父子俩放在边上,洗完脚好穿。 四爷一边给常胜擦脚,一边问林雨桐:“是说你的学生?” “嗯!”林雨桐哼笑一声,“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话柄绝对不能留下,我就说了,叫他们查就是了。一开口打听,准坏事。” 四爷就笑:“那就查吧。要是因为同事和学生的关系被查,那这该查的人可就多了。周还曾是黄浦的老师呢?那岂不是跟姜是同事,黄浦的学生多了,还都是当局的干将,也都是周的学生,难道这也有问题?像是这样的背景的人物多了,往上数哪个领导跟当局的人物没有过交往?这就是没事找事。” 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林雨桐当时就觉得很荒诞。 “不过知道咱们过去的,还是那么些人。”四爷摇头,“若不是咱们熟悉的人出了问题,就是你当真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除了个倭国的奸细,好运道的田芳,还能有谁?当年她被韩春林给带回了金陵,估计一直就蛰伏着。韩春林本就是汪系,如今汪又投靠了倭国人做了汉奸,那么韩春林就算是知道田芳的身份,也只会更看重。你没听说吗?说是田芳成了某高官的夫人。既然是夫人,就正室。娶一个倭国女人,对韩春林的前途是有好处的。这个汉奸当的妥妥的。田芳对芳子的感情非同一般,后来又跟丁帆有了情愫。但芳子和丁帆都因为咱们而死,她盯上我,不仅是因为任务,大概还夹杂着私仇吧。只能说,医院里应该有汪系的特务,她这是想借刀杀人呢。” 还真就是这么一码事。 “我马上叫白元去请廖凯,这事得好好查查。”四爷将常胜抱到炕上,就趿着鞋出去了。 林雨桐这才坐过去洗脚,脚放在盆子里一抬头,就见常胜眨巴着眼睛看过来。 “怎么了?”她问道,“饿了?” 常胜愣了愣:“……饿了……吧?饿了!”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妈妈,你跟爸爸在屋里说的话我不跟别人说,谁也不说。”说完,就马上伸手将嘴捂上,越发显得一双眼睛活泛。 鬼机灵! 林雨桐知道他不是真饿了,只是没办法拒绝吃的,“要不,给你切个瓜。” 今年四爷新开了一片荒地,种了两行西瓜。这瓜伺候的不错,又有林雨桐的特殊照顾,瓜长的个顶个的大,甜的很。早早地熟了,摘了一茬,第二茬又坐下果了,估计到中秋之前能成熟。这瓜下来,林雨桐和四爷就没少用它送人情。反正是自家开荒额外种的。如今这水果绝对算是稀罕的玩意,虽说大家都种地了,蔬菜也不缺了,但水果少。一到西红柿成熟的季节,一筐子一筐子的西红柿往会摘,大家都把这玩意当水果吃。钱妮怀孕了,吃什么都吐,这段时间就靠这西瓜和西红柿过日子呢。 常胜一听要吃习惯,蹭一下就站起来,下炕穿了鞋,“我去找我爸爸切瓜。” 可四爷哄了他先去书房描红写字,等廖凯和闻风来了,才叫白元挑了个西瓜切了,几个人边吃边说话。 这边提供的这条线索也是至关重要,廖凯不敢大意,“这事肯定有医院里的人插手,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插手插的有多深。是她自己写的检举信呢?还是替什么投的,或者说,是她自己的信件被别人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给替换了。因此,能查到什么程度,现在我也说不好。” 这种事不到揭底的时候,谁也说不好。 四爷理解的点点头,不再说这事,只让他们吃瓜:“走的时候带两个回去,大家伙分着吃吧。” 闻风在廖凯推辞之前赶紧道:“别跟尹兄客气了。又不是外人。其实,我在路上都想好了,怎么跟你们讨要西瓜。” 廖凯点了点他:“又是去讨好对象的吧。” 四爷就笑:“是为了讨媳妇,那你早说啊,早说我叫白元给你们送过去。” 闻风不好意思了一瞬,随即道:“以前人家姑娘对我是爱答不理,可一见吃的呢,见了我那叫一个亲。你说我也是大好青年一表人才,不敢说博古通今学贯东西吧,但也还算是有几分才学的。可是就这,在人家眼里,比不上一个白面的馒头。” 说说笑笑的,等雨小点了,两人就赶紧出发了,走的时候一人背着一个筐子,筐子里放着两个十斤以上的西瓜,天黑路滑,两人也半点不含糊背上就走。 白元收拾西瓜皮:“明儿还能炒一顿菜。”这么好的东西是不舍得给猪和养吃的。 林雨桐笑着应了,起身又打了一盆水,又得给常胜洗一洗了。常胜光着上身,只穿着小裤衩,刚才吃西瓜的时候吃的有点急,西瓜汁顺嘴留下来然后一路朝下,顺着下巴颏往下流,直到肚子上,小裤衩也失了,牛牛上还挂着两点西瓜汁。这东西沾在身上黏黏的,不给洗一遍怎么行? 晚上吃西瓜就这点不好,半夜总起夜。尤其是常胜,一会儿一哼唧,一会儿撒一泡,折腾的人也睡不安稳。半夜里电闪雷鸣的又是一场大雨,伴着雨声,林雨桐才算睡了个安稳觉。 可一大早,外面却喧哗起来了,因为昨晚上雷劈死人了。 林雨桐蹭一下坐起来,她恍惚听着是哪个护士的声音,说是人是在医院被劈死的。 “别急。”四爷给她将衬衫递过去,“慢慢处理。按说医院也就那么几棵树,怎么还有人半夜在树底下呢?” 谁知道呢? 林雨桐起来梳洗,“你把孩子看住了,别叫他出去跑了。” 出了门听见钱妮在上面说话,她忙道:“你别下来,老实在上面待着……”下来的斜坡又陡又滑,平时没什么,只这孕妇跌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什么,叫钟山他们给你拿。” 钱妮在上面是站在高处,不仅能把自家院子看个清楚,还能将医院和学校的广场看个清楚。她站在上面就是等着林雨桐的,“林姐,你上来一下,我觉得肚子坠坠的疼。” 疼?那声音还这么洪亮。 林雨桐抬头,就看见钱妮在上面挤眉弄眼,这是有事吧。她应了一声,边走边埋怨,“早就你抻着点,你就是不听。肯定是昨儿急着收麦子,动了胎气了。我告诉你,你最近就老实在家呆着,哪里也别去。” 说着话,就顺着边上的斜坡上去了,“过两天叫钟山他们搭把手,把这斜坡改成阶梯。你上下也方便点。”边上再用木头桩子订上栏杆,手能扶着,就更不用操心了。要不然这下雨下雪的,真是遭罪了。上厕所都不方便。 钱妮伸手拉着林雨桐:“昨晚上您叫白元送了几牙西瓜上来,我吃了半夜就更爱起夜了。我嫌弃尿盆放在屋里有味,用了就端出来倒了。”往旁边一倒,又是下雨天,一冲什么都没了,“我倒完尿盆,刚准备掀帘子回屋,就看见医院那边有亮光闪了三下。当时我以为是闪电呢。也没在意,就朝屋里去了,可是我躺下半天,都没听见雷声。这先闪电后打雷,只闪电不见雷声,我还觉得奇怪。刚说出去查看查看,接过外面就电闪雷鸣。我还心说这道雷来的够迟的。谁知道今儿一起来,听说雷劈死了人,我这心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说那开始那三下亮光,是不是有人拿着手电筒在晃悠?可也不对啊,医院的警卫是干什么的?这么明显他们没发现?” 钱妮的这个考虑是非常有道理的。 “我知道了。”林雨桐顺手给她号了脉,“你别操心,好好养着。这事我去处理。” 钱妮嘿嘿就笑:“能帮上忙就行,这段时间我是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养着我都不好意思了。” 可你也没闲着。鞋底一天一双,就这还纺出好几两的线来。 林雨桐怕她不安,就低声道:“刚成立了一家薪华书店,我想安排你过去。你识字,能写会算,这也就够了。在书店相对清闲,你先去过度一段时间,以后再说。” 钱妮嘿嘿就笑:“真的?我能去书店?那太好了,我也去熏陶熏陶,学上两年,我就是文化人了。” 美得你! 林雨桐没跟她絮叨,就直接下来去了医院。医院门口,警卫还在站岗,林雨桐过去问道:“知道出事的是谁吗?” 这小伙子摇头,“整个人都成了黑的,看不清楚长相。” “那昨晚……是谁值班的?”林雨桐皱眉,“不可能这么一个人站在哪里没人看见吧。” 这小伙子往里面一指:“是米河值班的。他正跟安院长说话。” 林雨桐扭脸一看,可不是正是安老爷子跟一个矮个子的小伙子说话嘛。她快步走了过去,就听这小伙子一口川话:“……没看见啥子人进来,值班过程中倒是离开过一小会……几点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听见那边……”他朝医院门口的方向指了指,“听见有动静,我们就去看了看。不光我们听见了,林院长家门口的两个值班的同志也听见了,他们一个人留守,另一个人跟我们往学校门口的方向又追了追,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还问过林院长门口留守的那个三娃,他说没人进医院。再后来就没有什么异常了。” 林雨桐随便叫了一个路过的护士,“你去我家门口,对值班的警卫说,叫三娃来一趟。” 安泰看见林雨桐过来了,就点点头,然后朝被用木棍等东西围起来的现场指了指,“人还没动,已经叫了保卫处的人。这人不是医院的职工,也不是病人。人数我已经叫人清点过了。这要不是半夜想办法溜进来的人,那就只能说是提前藏在医院的。” 可这也不容易。探视病人要登记的,而且要有探视的时间。进出都有人盯着,非常严格。一旦过了探视时间,就会被礼送出去,每天六点之后,除了医院工作的,剩下的就是病人。每间病房都有两名护士检查,而且里面根本就藏不住人。所有的公共区域,比如厕所食堂,警卫班也会在六点之后清查一番。要是真提前有人进来了,那能藏在什么地方?宿舍?人多口杂,根本就不可能。领导办公室?方云的办公室空着,她最近不能出她们家的院子,所以这间办公室倒是可以利用。再就是自己的和安泰的,自己这边基本也不可能,因为有空床位,值班的护士晚上会换着在床上打个盹伸个懒腰,所以基本不离人。安老爷子那边也不可能,他的助手一直在他办公室住着。 林雨桐脑子过了一遍,三娃就来了,“……肯定没有人进来。我当时站在路中央,谁想过去都得从我眼前过。” 这孩子不会撒谎,也非常可信。要是他出了问题,自己和四爷早就被暗算了。所以,他说的话是可信的。 林雨桐叫他回去:“……我知道了,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你赶紧回去睡吧。记得睡前把姜汤喝了。” 三娃笑嘻嘻的应了,转身就跑。 米河就皱眉:“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那要是没错,这调虎离山,就是为了配合某些人接头的,那三道手电筒的亮光,就是信号。 林雨桐朝那黑焦的尸体走去,来回看了一遍,就低声问安老爷子,“您来得早,可看到有谁从尸体边上捡走了手电筒?” 手电筒? 安泰摇头:“没有!发现尸体的是换班的警卫,他们知道规矩,不会随便动这些东西。” 那这手电筒就应该是被那个来接头的人给拿走了。按照这个逻辑分析,是不是可以说两人还没来得及碰面,这人就被雷给劈死了。 她这么跟安老爷子说,他皱眉:“这话怎么说” “这要是碰面了,交接手电筒干什么,难道里面塞着什么要传递的东西?可既然真是传递东西,怎么传递都行,没必要碰面,这危险系数明显太高了。所以,他们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当面说。那么,将手电筒交给对方就不合理。这一条不成立。可要是没碰面,这边发了信号,对方还没来得及出来,这一道雷就下来了,人直接给劈死了。那么这个来接头的,一看这情况,会怎么办?当然是将手电藏在一个叫人找不见的地方。等发现尸体了,只能当这是一场意外。咱们如今这条件,有手电筒的也买不到电池,谁会舍得用这么宝贝的东西?对方这是在遮掩,想叫咱们把这当成是一场意外。可这越是遮掩,越是说明一个问题,这个人进入医院一定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的。要不然就不对了。再是意外也不可能劈死一个混进医院的来历不清的人吧。”林雨桐像是想起什么,“工作组呢?他们那边查了吗?他们的人都在不在?有没有留了什么人在医院过夜?” 安泰恍然:“从我来,就没看见工作组的人!” 那这就不对了。 雷劈死了人这么大的事,他们连个面都不漏?说不过去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直觉这人出现在医院,一定跟工作组有关。 此时工作组办公室,刘永福神情憔悴:“大家都说说,怎么办?他是来检举问题的,咱们留下他来也是应该的,可是现在人莫名其妙的从办公室里出去了,还被劈死了,这怎么解释?办公室的锁子不是医院原来给咱们的,是我新买的,钥匙咱们四个人一人一把,你们说,这锁的好好的门,是怎么被打开的。人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跑出去了?” 李红举手:“我说两句,我现在跟医院的还是住在宿舍,一个宿舍十二个人,她们都给我做人证。从吃晚饭到今天早上,我的所有行踪包括上厕所,都不是一个人,一直有人陪同。我有人证,这事跟我没有丝毫关系。”当时就是因为不喜欢杏子,觉得这个人太阴,所以她不想跟她住一个房间,跑到护士宿舍借宿去了。却没想到,当初那边决定,叫她清洗掉了身上的嫌疑。 杏子放在腿上的手微微的紧了紧,“我一个人住……但我真的没出过门……” 可这话并不能取信于人。 郭永固跟着举手:“我爱人发烧了,昨晚上下班的时候我请过假了,去给我爱人替工去了。她是报社的,做的是校对,我替了她一晚上,她的同事能作证,我没离开过报社大院。所以,跟我也无关。我的钥匙在这呢。”他将钥匙拿出来放在桌上。他是凌晨四点半从报社离开的,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到医院的时候不到六点,天阴沉着亮的晚,反正他进医院的时候,天是雾蒙蒙的,根本看不远。自己的住处不在死人的地方,他没发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红跟着将钥匙也放在桌子上,“我的也在。我是挂在脖子上的,所以不存在被人偷盗了的可能性。” 说着,她就看向刘永福和林杏,“你们的钥匙呢?” 刘永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杏子却上下的摸自己的衣服兜,终于从裤兜里将钥匙给掏出来了,“这不!在呢!”说着,啪一声就往桌子上一放,好似是对刚才他们对她不信任的事有些不满。 李红就笑:“你钥匙在,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你的行踪无人可以证明。” 而另一边的刘永福将衣服兜都翻出来了,可就是找不见钥匙,“哪去了?” 杏子起身:“再找找,看是不是丢在什么地方了?” 刘永福脸都白了,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才造成现在这局面的? 李红眼睛一闪,朝林杏的凳子下面一指:“那是什么?” 几双眼睛同时看过去,可不正是钥匙。四把钥匙凑齐了,这把遗落在办公室了! 如今有嫌疑的只有刘永福和杏子,两人相互看着对方,都似乎想从对方的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杏子先发制人:“组长,你怎么解释?你的钥匙在办公室,看似你没有任何嫌弃,看叫我看,你的嫌疑最大。你只要事先将钥匙给对方,剩下的事情,你连出面都不用。你看咱们那办公室的门,锁上之后也能拉开一匝长的缝隙,里面的人拿着钥匙,手探出去就能将门给打开,然后他再将钥匙给扔到办公室里,就什么都掩盖过去了。大家都会认为是有要钥匙的人拿着钥匙帮他开门,却忽略了有了钥匙人家在里面也一样可以开门。所以,我们三个的钥匙都在,只有你的不在。你怎么解释?” 李红和郭永固都看向杏子,不得不说,他的话很有道理。 刘永福眉头一皱:“当然了,你这个怀疑是成立的。可是我记得,咱们一起出门,是我锁的门。最后拔了要是没有你们应该看见了吧?” 李红点头:“拔了!我看见了。” 刘永福一摊手,“你看,这钥匙是不是被谁偷走了,然后早早的趁乱从门缝里给塞到里面的……” “就算有这个人,但也不能排除你的嫌疑。”杏子打断刘永福的话,噼里啪啦的就一股脑的给倒出来,“你没有人证,而且,这钥匙真的很蹊跷。” 刘永福张了张嘴,顿时有些百口莫辩。 门外听了半天的林雨桐诧异的挑起眉头,杏子的长进可不是一星半点。但她并不认为刘永福有这个嫌疑。她伸手推门,门在里面插着,根本推不开。 “谁?”李红站起来问了一声。 林雨桐没应答,但却提着一扇子门直接提了起来。如今的门都是两扇,门板都是桐木板做的,其实这种门根本没有什么安全性,直接提起门板,往旁边一放,门就打开了。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办到。所以没有钥匙,这门也关不住人。 这门被这么一打开,里面的四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林雨桐从最边上的门缝里进去,指了指这四人,再指了指门,“看明白了吧。根本就不需要钥匙。可偏偏的,刘组长的锁门拔了的钥匙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室内,为什么?” 李红面上一喜:“刘组长没有嫌疑,他是被人给陷害了。” 没错! 安排了一把钥匙,将嫌疑人推到了刘永福的身上。可也正是这个安排,将刘永福彻底排除在外了。 想通了这一点,所有人就都朝杏子看去。 杏子有些慌乱,“不是我!真不是我!” 林雨桐没有言语,只看着她。杏子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大姐,真不是我。那钥匙……那钥匙……那钥匙是我刚才偷偷扔下的。真的!”她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昨晚上下班后,我们去食堂打饭,就我跟刘组长两个人。李红先回了宿舍,郭永固直接去了报社,只有我跟着刘组长。他在我前面走着,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就掉了。他弯腰捡筷子的时候,钥匙掉了下来,他没注意,捡了筷子就走。我弯腰将钥匙捡起来,可刘组长已经跑远了……” 林雨桐点头,下雨呢,跑着去食堂才是常态。 杏子一看林雨桐的神情,马上接着道:“我站在走廊里刚要走,就碰上闫春。她也去打饭,还问我刚才捡什么,是不是捡到金元宝了,我说没有,钥匙掉了。然后我俩一起去打饭的。你们可以去问她。” “那你怎么不归还钥匙?”李红皱眉问道。 “我们到食堂的时候,已经不见刘组长了。我想着今儿再还他也就是了。”杏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可是谁知道一早就出了大事。人从办公室跑了。李红和郭永固都没有嫌疑了,就只有我和组长两个人说不清楚。可组长是组长啊,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他。我怕我自己说不清楚,就拿了钥匙出来,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手一松,钥匙就掉地上了。然后我能拿出一把钥匙,拿不住钥匙的就只有组长。我没有嫌疑了,有嫌疑的自然就是组长。”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可这个明哲保证不惜陷害的做法,还是把刘永福气的一个倒仰。他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林杏同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原则性强的同志,却从来没有想到你是这个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对不起!我错了。”林杏对着刘永福鞠躬,“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 害怕你就诬陷人? 刘永福指着林杏手不停的颤抖,嘴唇止不住的哆嗦。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自己就说不清楚了。要不是林雨桐,今儿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是什么罪过,这是特务罪啊。一旦有了怀疑,一旦找不到证据,自己就会被特殊关照,自己的政治前途就算是完蛋了,甚至都能把命搭上。这是一句错了就能过去的事吗? “简直混蛋!”刘永福浑身湿透了,颓然的坐下,看向林雨桐:“林院长,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被雷劈死的人,他的所有资料我都有。咱么换个地方说话。” 林雨桐点点头,其实挺简单的一件事,这四个人转圈的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还险些弄出一个冤假错案来。 难怪四爷总说,这世上没有多少复杂的事情,看上去复杂,只是因为横生的枝节多。言犹在耳,自己就碰上了一例。 林雨桐没管杏子,不过这件事之后,杏子非得被打回原形不可。她这行为已经触及底线了。看着杏子求救的眼神,林雨桐没有半点动容,起身抬步就往外走。 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主动给刘永福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压压惊。” 确实是吓着了。 刘永福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将一大杯子水灌下去,才觉得好了点,“林院长……”他放下杯子,“这件事我得先跟你道歉。要不是我秘密的调查你,也不会引来这个一件事。这事是我不对,我得跟你道歉,之后,我会跟组织写书面检讨……” 这都不是我现在关心的。 “这个被雷劈死的,跟举报我有关?”林雨桐起身又给刘永福续了一杯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82章 民国旧影(69)三合一 民国旧影(69) “说起来这事也有些奇怪。”刘永福端着杯子, 斟酌着这话该怎么说,“举报信出现的很突然。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什么时间送上来的。但因为信上举报的是你, 我想你是院长, 这医院的人可能心里有顾虑,不能实名举报也算是情有可原。这些疑问在我心里压了压, 也就没多想。可更叫我疑惑的是,我把医院里所有的人员包括病人和职工的字迹进行了比对,没有一个是符合举报信上的字迹的。这也就是说。直接举报人很可能并不是医院里的人。我就想着, 他即便不是医院里的人, 但这人在医院里一定有熟识的人。我其实更倾向于医院的医护人员和职工的家属,这种事托给外人毕竟也不合适。就在我想要把这些家属排查一遍的时候,我又收到了第二封信, 信封里只有一个名字, 叫韩春沐。再没有其他的信息。不过,这字迹却跟第一封如出一辙。那么这意思就十分明显了,肯定是说要想知道具体情况, 就找这个韩春沐。可这上哪找韩春沐去?大海捞针嘛。可没等我们找人,人家就自己上门了, 他不是组织内部的人员, 只是一个小商人。不是往秦北运货,反而是把秦北的大枣小米往出运的商人, 他卸货的时候被倒下来的装着麻袋的货物给砸伤了脚,这才到医院来看诊了。” 可看诊的病人多了,怎么偏偏就被你们给撞上了。 林雨桐越发的觉得蹊跷:“是谁将这个韩春沐带到你跟前的?” 刘永福尴尬了一瞬, “这也就是我如今想起来觉得后悔的地方,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当时我去上厕所,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韩春沐,我这一激灵,赶紧扭头,可是人来人往的,我都没看清是谁叫的这一声,而且也没发现有人有奇怪的举动。我已经是人家已经进了门诊部,马上追了进去找护士查一查看诊的信息,有没有一个叫韩春沐的,还真给找见了。他正在走廊里排队呢。我静静的等着,等他从门诊里出来,这才将他叫到办公室说话。” “那也不对。”林雨桐皱眉:“这人进来了没出去,门卫上的记录就该有这个信息啊。如今门卫那边说没有这一类人,这怎么解释。难道他进来就没登记?”这么想着,就翻看警卫送来的昨天的登记记录,却在上面做找到了出去的记录,“上面显示,他在医院呆了一小时十五分钟之后就离开了。” 刘永福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这个事……我可以解释。当时我将他叫到办公室,询问他关于你的事情,但是这人是装傻充愣,说他就是一个本分的商人,根本就不认识你。这不是瞎说八道吗?他要是不认识你,人家能好端端的写他的名字。看他这么推搡,我就以为他是你的……”说到这里,他就停了下来,小心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然后掩饰般的将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水。 “你以为他是我的同党?”林雨桐明白了他的意思,按照自己是有罪的这一点往下推论,得到这个结果并不奇怪,“然后呢?”她脸上不见异色,言语平静,不见半点恼怒之色。 刘永福心里一松:“没错,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见他非常顽固,我就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审讯出结果的。于是我自己带了口罩,换了对方的衣服,从办公室出去,在门口的时候登记了一下,出了医院去附近的公共厕所里将长袍脱下来。我里面穿着汗衫,又将裤腿卷起来,衣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出了厕所,就等着医院运水的车,十几分钟一辆毛驴车,我跟着运水车进去了,大家都是熟人,也没人觉得奇怪。警卫室的以为我找运水的职工了解情况,运水的也没主意警卫室有没有记了我的名字。就这么的,钻了一个空子。当然了,我也不是怕什么,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想到自己原本不想惊了的‘蛇’如今就坐在对面,他还是多了几分尴尬,又喝了一口水才道:“记录的事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回来以后,又继续审讯了那个韩春沐,一审就审讯了半天,但对方也没有松口。他越是表现的沉稳,越是不焦躁,我就越是觉得这个人有问题。于是,就拍板决定将人留在办公室一宿,明天再问。当时下班了,我们要是加班熬夜,大家就会知道我们在忙什么,而且站在你家的二层窑洞门口,能看见我们办公室的窗户。我怕引起你的警觉,决定装作没事一样,按时下班。将人给锁在里面。” 林雨桐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那是个大活人,不是个物件,你叫他老实呆着,他就呆着。你怎么没想着人家叫两声弄出个什么动静来?这么明显的问题你们竟然理所当然的忽视了。就把这么一个人仍在办公室,连行踪都帮着隐藏了。办公室的那种门,能锁住人吗?还不是凭人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今儿早上出事了,不想着说明情况,还在自己查自己内部的问题。差点弄出一场关于钥匙的冤假错案来。这就不说了,即便真怀疑这个人有问题,他也不是咱们内部的人员,你们凭什么将人家羁押了起来,要不是你们不按照章程办事,这事从头到尾就不会发生。” “是是是!”刘永福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这封信可能从一开始就是诱饵,目的还是通过我们给他们提供见面的机会。” 那倒未必。 林雨桐摇头:“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只是想不动声色的见面,一个在医院工作,一个在医院瞧病,两人有的是机会说话。而且半点都不引人怀疑。做什么要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联系呢。” 是啊! 刘永福眨了眨眼睛,“好像还真是这么一码事。” 林雨桐心里就不由的叹气,就这水平还敢查别人,叫他经手的案子,只怕全都是冤假错案。正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门就被敲响了,林雨桐抬起头,高声应了一声:“进来。” 门推开了,进来的是廖凯。 林雨桐上前跟他握了握手,然后就指向刘永福:“还是叫刘组长把前因后果再说一遍吧。”说着话,她起身就要避出去。 廖凯忙道:“不用不用……” 林雨桐却很坚决:“我一会儿就回来,也该到查病房的时间了。” 她得防着刘永福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对自己说的话。 廖凯跟刘永福没怎么寒暄,开门见山,刘永福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讲嘛。”廖凯心道怪道林雨桐要避开,看来这个刘永福确实是有些顾虑,他起身给对方倒水,“有什么讲什么,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的一些隐瞒,可能会增加我们工作的负担。” 刘永福又喝了一口水,头上的汗就下来了,“其实我怀疑一个人,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又有些特殊。” “你怀疑谁?”廖凯的神情一下子就郑重起来,坐直了身子双眼盯着刘永福,似乎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在说实话。 这叫刘永福一瞬间就有了压力,“我怀疑的是林杏……”话一落下,他忙解释道:“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并不是因为她想要诬陷我,我才要报复他的。” “这话我信。”廖凯笑了笑,威压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说说,有什么怀疑的根据。” 刘永福心一下子就回到肚子里,“其实我有怀疑过小组内部的人员,因为只有他们知道我的一些想法。我对林院长不配合我们的工作,是有一些不满情绪的。好几次都差点起了冲突。当然这只是工作上的冲突。她的这种不配合呢,我不光是不满,我还觉得,她是不是想隐藏什么呢,是不是怕我们审查呢。于是,她越是不配合,我越是想好好的查一查。那天我们四个开了碰头会,我当时在会上就说,不要怕权威,我们要干预挑战权威。结果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现收上来的举报揭发材料里掺杂了一封信,是揭发林院长的。那天开会,我就怕在办公室里会不合适,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叫人家听去只言片语,再传到林院长耳朵里,我们相互之间这关系岂不是得更恶化了。所以,我留了个心眼,将人直接叫到开荒的地里去,一边参加劳动,一边开会。我们在割红薯藤,那一片十几亩地,种的都是红薯,这种贴着地面长的作物,遮挡不住人。所以我们说话很安全。绝对不会有人偷听到。可是就是这么巧,我才说想要挑战权威,转天就送来一封信。当时我直觉得兴奋,觉得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林院长肯定是有问题,她怕我们查。可是现在回过头一想,这么巧合的事情,本身就很蹊跷。我们这四个人里,只怕是有内鬼的。可这内鬼是谁,我不敢想。就在今儿早上的时候,我心里还闪过这一丝疑虑。毕竟林杏是林院长的妹妹,虽说两人关系不睦,但也没有妹妹整治姐姐的道理,谁的心能狠成这样。但是林杏……这个给我印象极好的女同志,今儿是生生的给我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课。印象深刻啊!她这样的心性,愚蠢又奸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了。” 廖凯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说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会重视,也会一一去查证的。现在,你能不能将你先后收到的两份检举信拿出来交给我们,也许上面还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好的!我这就去拿。”刘永福起身,抬腿就要走。 “等等,我叫人跟着你一起,省的再发生什么意外。”廖凯说着,就先去开门,叫了两个战士跟着刘永福。等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转脸看向不远处已经等了半天的林雨桐,“进来说话吧。我这是鸠占鹊巢,倒叫你不能办公了。” 林雨桐这才笑着走过去,“怎么样?我们这位刘组长给你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廖凯就笑,对林雨桐组织上是有结论的。她不管是在沪上,还是在京城,都是在内部的同志领导下工作的。做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为什么跟这些人接触,接触他们都做了些什么,都有详细的备案。每一个环节都是经得起查证的。所以,她这一问,没叫他觉得是打探消息,他像是回答正常工作问话一般的道:“他有怀疑的人。” “林杏。”林雨桐半点没有意外,直接报了这个名字。 廖凯笑了笑:“你觉得是吗?” “说不清楚。”林雨桐实事求是的道,“其实我不觉得她又这样的胆子。她是个不纯粹的革命者,她是不是入党了,什么时候入党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她变化很大,我有时候觉得,她是个生存主义者,其实说起来,没有什么信仰。”虽然是受了白坤的一些影响,觉得革命是件了不起的大事。但革命并不是一个美妙的过程。这中间伴随着痛苦和牺牲,这些都不是她能承受的。事实上,打从她留在言安,林雨桐就知道,她求的就是个生存。在乱世好好的活下去。要是能活的更好,活的有尊严,那就更好了。什么牺牲奉献,她不可能有。只要威胁到她,她永远都是将她自身的生存放在第一位的。你可以骂她、鄙视她、瞧不起她,但却不能因此就断定这个人就是个奸细,是特务。这是鲁莽的,也是不负责任的。 林雨桐的话叫廖凯的神色郑重起来,“你说的,我们也会好好的考虑的。可要不是林杏,那么这剩下的三个人就有一个有问题。你觉得是谁?” 这可就有些不好说了。 林雨桐摇摇头:“你还真是问住我了。”她看向廖凯,“也别因为我的话就将林杏给排除了。那只是我的感觉,还是要用事实说话的。” 廖凯正要说话,门外就响起脚步声,他果断的将话咽下去,等着门外的人进来。进来的果然是刘永福,“信在这里呢。我怕信件被人……”他不好意思的看向林雨桐,“反正就是藏的严实……” 林雨桐就像是没看见他的神色一般,只垂着眼睑静静的坐着。 廖凯将信拆开看了,然后才皱眉看向林雨桐,“你看一看。这信我怎么感觉不是近期写的。” 林雨桐将信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蹭了下站了起来:“这字迹我认识。” 廖凯惊疑不定,“谁?”按说不会用熟悉的人写信才对。 林雨桐轻笑一声:“还真是够有恃无恐的。这封信写的时间肯定很长了,因为她本人并不在言安,而在金陵。”她又翻看了一遍,“这人你也应该有个耳闻,要是你看过我的档案,就该知道一个人……”她说着,就瞟了一眼刘永福。 刘永福这才恍然:“你们聊,你们聊!我在外面等着,有事叫叫我。” 直到等他出去了,林雨桐才道:“田芳!还记得这个人吗?” 廖凯随即恍然:“原来是她!” “嗯!”林雨桐失笑,“这个人是个非常感情用事的人。她找上我,恐怕不是什么任务不任务,大部分原因是私仇。她是芳子的忠实追随者,但芳子却因我而……跟死了也差不多了。以前她不知道芳子已经出事了,还以为她安全的回倭国了。现在汪投敌了,她的身份不需要隐瞒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还有她的爱人,一个为了她差点死了的小伙子丁帆,也是因我们而死。这个仇有点大。可能真是叫她心心念念的都忘不了。还有那个被雷劈死的叫韩春沐,刚才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看这信,我就明白了。田芳现在的丈夫叫韩春林。” 韩春林……韩春沐……听着跟哥俩似得。 廖凯突然问林雨桐:“你觉得这封信上透漏的内容……比如说信上写的你的学生是某高官的夫人这一点,是真的吗?” 林雨桐‘嘶’了一声:“你怀疑这信上的内容也不完全是真的,那么你是想说这个田芳可能混到言安来了?” 廖凯点点头:“本来就是为了借刘永福的刀杀你,信的内容真假……田芳曾是韩春林的姨太太这是真的,有了这个前提,你是不是就不会怀疑她成为韩春林夫人这件事。那么咱们是不是先入为主,认为这个写信的人压根就不再言安呢。” 如此一来,她才能更好的隐蔽起来。 不得不说,廖凯的话很有道理。不管她的计划失败也好成功也好,自己就算是警觉,但也不会想着她就在言安什么地方藏混着呢。 林雨桐敲着桌面:“也许你还真是抓到了事情的根本了。要真是这样,咱们不动声色的将她找出来,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廖凯笑了:“你有田芳的照片吗?哪怕是合影。” 还真没有。 林雨桐摇头,随即道:“我会素描,我可以画她的画像。” “太好了。”廖凯深吸一口气,“行!你先回去画像,我还跌带人再查一查。” 林雨桐将信纸放下,回去的脚步有点沉重,这要是附近悄莫声息的藏个人,打上一黑枪,那可真是后悔都晚了。自己和四爷没什么,可常胜在家里呢。你说不能叫孩子不出屋子吧。田芳是为了复仇而来的,所以她的顾忌就少,目标很可能对准孩子。 一到家,看见四爷带着孩子在书房,父子俩一个画图,一个写字,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 四爷见她脸色不好,就皱眉:“怎么了?棘手?” 林雨桐一把抱住常胜,觉得手都在颤抖,低声将事情跟四爷说了一遍,“……只怕最近得叫孩子在屋里待着了。那个女人疯狂起来,真是什么事都敢干。关键是她的脑子不是那种精明的,这个傻干的人,咱们根本就无从猜测她的逻辑。” 四爷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在椅子上:“别慌!想找个人也没那么难。你刚才说工作组中间可能存在问题。但是你觉得杏子和刘永福可以排除,但是那天晚上郭永固不在,李红有人证,这两人从根子上说可能性更低。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还得从杏子和刘永福身上下功夫。叫像你说的,杏子自私卑鄙,但是她的目的单纯,就是活着,活的好,活的叫人看得起……” “你怀疑刘永福?”林雨桐愕然的睁大眼睛,“为什么会怀疑他呢?” 四爷笑了笑:“你看啊,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要是刘永福没有丢了钥匙,要是杏子没有自作聪明先玩了一把陷害,那么刘永福和杏子的可疑性是一样的。就因为杏子的画蛇添足,叫刘永福成了受害的一方。人的潜意识里,就先会把这个人排除在外。而紧随其后,他主动交代了,工作组中有内奸,玩了一把贼喊捉贼的把戏。” 可这都是猜测,完全没有依据。 林雨桐的表情,四爷一眼就读懂了,他摇头:“我再问你,那封信莫名其妙的出现,这事是谁发现的?” 刘永福! “收了谁的信收了几封,这些都是李红林杏郭永固他们的工作。他们交上去的时候,至少要数一数数目对不对才能交割。而且,医院内部的检举材料,谁会用信封?信封是要花钱的!谁舍得呢?如今是天天要写材料,汇报思想自我批评,都要往上交的,那岂不是天天得买信封?你去问问,又几个是用了信封的。即便有,也绝对是少数人。一个带着信封的信,混在一堆信件中,是十分抢眼的。这三个人得怎么眼瞎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交割出去……” 没错!这是个极大的漏洞。 护士们交材料的时候她见过,都是将纸折叠一次,然后递过去就完了。而刘永福今天拿信过来的时候是带着信封的,信封上是带着土的。想来他是藏在什么缝隙里,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信封是他为了保护信自己套上去的,但是这信纸跟言安用的纸是不一样的。大家都用黄纸,那封信的纸却干净白亮,及时字迹旧了,但是也不影响信纸的透亮度。夹在一起也同样扎眼。 四爷将常胜从她的怀里解救出来,“要是没猜错,刘永福大概就没跟其他几人看过这封信。只是传达了信上的内容。借口嘛,当然是牵扯甚大,怕打草惊蛇,怕有人毁了至关重要的证据。” 严丝合缝。 林雨桐屁股抬了抬,半蹲着一口亲在四爷的下巴上,“离了你我可怎么办?” 而此时,廖凯带人叫林杏将宿舍门打开:“我们就是进去看看。” 林杏的手紧了紧,摸出钥匙将门打开:“我一个人住,里面有点乱,你们别笑话。” 其实里面收拾的很干净。 陈设简单,这大家都是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眼就能将里面东西看个彻底。廖凯不好动女同志的被褥,“你将被子拿起来抖一抖……” “那个……”林杏头上的汗都下来了,“那个我的被子里有女人穿的小衣服,你们先出去,我收拾一下你们再看。” 廖凯朝外喊了一声:“随便找个女同志来。” 林杏死死的拽住衣服角,“不要!不要!我自己来。”她喘着粗气,将被子打开,从里面掉出一个手电筒来。 廖凯眼睛一眯:“这是你的?” “是!”林杏说完,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廖凯,“不是……不是……是我捡的。” “捡的?”廖凯轻笑一声,“从哪捡的?” 林杏朝外指了指:“门口……在房间门口捡的。我今儿早上天不亮的时候想上厕所,一打开门,就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跤。捡起来一看才知道是手电筒。本来想等今儿早上上班以后找失主的,可是一早上就七事八事的,我就把这事给忘了。你们一说检查,我就害怕你们以为这是我偷的。我知道今儿早上我对刘组长做的事不对,但我真不是小偷。就是捡的没来得及归还。”说着,她就哭起来,“我真不是想昧下东西。我家里不缺钱,我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不信你去问我姐姐去……” 廖凯都替林雨桐头疼,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妹子呢?他没有应答,只看向林杏的床下,床下放着一个鞋底半干的鞋子,这是昨晚上换下的吧。又转身看了看她脚上的鞋,基本是干的。那也就是说她没撒谎,她并没有去外面捡手电筒。 心里有了这样的判断,但这并不意味着由着林杏这么下去,他朝跟在后面的战士道:“先把这位林杏同志带回去。” “不要!”林杏的脸都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要坐牢。我要见我大姐,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廖凯皱眉:“你想叫大家都来看看你怎么被带走吗?别给你大姐丢人了,老老实实的而走,不过是配合调查,你紧张什么。” “配合调查吗?”林杏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好!我知道了,我配合!我配合!我一定配合。”说着,就整理衣服,然后大大方方的笑笑,“走吧,我能走了。不用收拾什么。” 等人走了,廖凯才拿着手电筒走了出来,心里一笑,被雷劈中的手电筒怎么可能这么完好无损呢?很明显这是被人给嫁祸了。 可这嫁祸的人是谁呢? 他站在门口左右看看,正好看见刘永福手里拿着饭盒朝食堂去,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放在他的鞋上,鞋帮子乃至鞋面的一点都是湿皱的,他皱皱眉,走了过去,在刘永福的宿舍门口站了下来,他的窗台上晾着一双鞋,是洗涮过后的,看那样子,应该是昨晚洗刷晾在外面的。他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昨天泥湿了的鞋在睡前就已经洗涮干净晾在外面了,那他昨晚要是没出门没起夜,鞋是怎么湿的。看那留下的痕迹,也不像是白天刚留下的。秦北的地根本就存不住水,下过雨天一晴,地面马上就没那么湿了。除非踩到水坑里。他回身看了医院的广场,很平坦,没什么水坑,他没出医院,能上哪踩? 这个结论还真是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这是为老同志了!怎么出问题的会是他! 而另一边林雨桐画画像画了一半,似乎想起什么似得停住笔,“可这也不对啊!” “怎么又不对了?”四爷看林雨桐,“想到了什么?” “要是这个人是刘永福,他们半夜在办公室里说话不就完了,为什么跑出去之后,还发了信号呢?”林雨桐看四爷,“有什么话不能在办公室里谈呢?” 四爷莫名其名的看林雨桐:“这肯定不是有话要说的。再说了,那发信号就是叫人下来见面?这未免太蠢。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你们这个想法根本不成立。应该是这个韩春沐在医院里干了一件刘永福干不了的事。那三下信号,应该传递某种信息。比如说,遇到麻烦了或者说这件事干到什么程度了,都有可能。而对方下来查看,应该是他的信号没发完,就被劈死了。” 也对!先找理由将人给留在医院,然后由这人完成刘永福干不了的事。干成了再给刘永福发信号通知这件事。要不是这一道雷,对方可能已经回到办公室了。第二天刘永福再将人给送出去,这人还能作为指正自己的证人使用。 是这样吗? 好像这才解释的通。 可这人到底是在医院藏了什么呢? 四爷点了点桌子,“你画你的,我去找廖凯。这医院从里到外都得好好的查一遍了。” 谁知四爷刚进医院,就见刘永福给押着往出走。医院里好些人都看着,廖凯站在广场中央,跟郭永固和李红说话。 “我们没看见那封检举信……”这是李红的声音。 “那是重要物证,刘组长说这里是医院,是林院长的地盘,不安全,所以小心没大错……”郭永固深吸一口气,“也是我们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出问题的会是他……” 廖凯安抚了几句,“先去工作吧。不要受干扰。” 等两人走了,四爷才上前,“这么快找到了?” 廖凯深吸一口气:“这是一位老同志了……” 四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医院还得查,这个被劈死的不会无缘无故到医院来,总得有目的吧。既然目的不是见面,还要亲自去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廖凯点点头:“我这就去找安院长,这医院内部有什么没有什么,没有比他们这些医院的人更熟悉的了。还是内部的人员开始查看开始。” 四爷赞赏的看了廖凯一眼,“要伤害大,还要体积小,易于携带。能是什么呢?好好查吧。肯定不是炸药什么的。” 廖凯认可四爷的看法,急匆匆的朝院长办公室跑去。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这幅素描基本已经成型了,听他转述了医院发生的事,也不由的为廖凯竖起大拇指,“很能干。”等听到四爷说的体积小易于携带伤害大的东西,她的眉头都开始跳了,一下子站起来,撒丫子就往出跑。 “想到什么了?”四爷问道。 林雨桐脚步顿了一下,“我怕有人在绷带纱布这些东西上做手脚,玩意放上类似于某种传染性|毒|素怎么办?” 四爷悚然而惊,“你小心点。” 林雨桐一进医院,疯了一样喊着所有人停止一切治疗活动,要检查! 众人被林雨桐这架势吓了一跳,按着她的指挥将所有的手术器械医疗用品都拿出来,林雨桐一一看过去,细细的查看分辨,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绷带纱布手术刀上,都沾染了病毒。“今天早上,都有哪些伤员是换了药的,快拿记录。” 医院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林雨桐自己做了药丸,给所有的在医院的病患和接触过的医护人员用了之后,才算放心。但同时,损失也是惨重的,连手术刀都没有了。医院的工作差一点都停滞下来。 林雨桐真是恨毒了这背后的人,她拿着田芳的画像拍在刘永福的面前:“看看!认识这个女人吗?你是个老同志了!根底清白,也就是说,你是近期才变节的。是什么让你变节了?跟这个女人有关吗?你知道吗?因为你……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伤员就成了病毒的携带体。紧接着这携带人群会越来越大,死的人越来越多,你就这么眼看着你的同志朋友这样丧命?” 刘永福愕然的看向林雨桐:“你说他干的是投|毒的事?” 林雨桐点点头:“是传染源,比投|毒更可恶。” 刘永福看看照片,照片上的姑娘长相甜美,可是……他闭了闭眼睛:“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783.民国旧影(70)三合一 民国旧影(70) 脸色有些颓败的刘永福深吸一口气, “不管你们信不信, 我都没想到他们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要是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要做什么, 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会配合他们的。” 林雨桐尽量叫自己的神情缓和了起来,“我信!我相信你并不是完全之情的。” 廖凯垂下眼睑,刘永福当然不可能完全知情, 人家也不可能告诉他。但这话还是奇迹般的叫刘永福鲜活了起来。他的态度明显变的积极了起来。 “这个女人……”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画像, “我所知道的是, 她叫方田, 我认识她也也是偶然的机会。那是我在工作组工作后的第三天, 在医院里撞上了一个老瞧病的女人, 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 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但说话的口音却不像是当地人。这我就觉得奇怪了,不由的盘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她是跟着他的表哥从家里出来的,她说她的父亲要将她许给老鳏夫做小老婆,她不干,就偷偷的跟着他表哥从家里跑出来了。他表哥是个来回走货的小生意人, 从家里出来她就没打算回去。她告诉我,她表哥的意思也是一样, 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不拘在哪里都行……”说到这里, 他就顿了一下, 好似有些尴尬,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说。 “我理解。”林雨桐道:“这姑娘看起来很单纯,你心里存了好感。” “是!”刘永福艰难的点点头,“没几句话,就把老底子都倒出来给人看,我觉得这姑娘没那么些歪心思。我年纪不小了,心里有了些念头,这才问的仔细了些。第一次见面也就是有了点大概的印象,后来我们又接触了几次,觉得这姑娘挺适合我的。前些天,韩春沐托人请我,说是商量婚事,我就去了。当时气氛很好,我多喝了两杯,结果……酒后乱性……韩春沐喊打喊杀,要去告我强|奸,还是方田拦住了韩春沐……”想起那一幕,他至今都觉得羞愤难当。 醒来后跟方田坦诚相见,两人相拥着身体交缠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一幕了然。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韩春沐铁青着脸从外面进来,“好啊你,还是工党的干部呢?来谈婚事你就谈到我妹妹的床上去了,我才出去多大功夫,你就这么急不可耐。你把我妹妹当成什么人了?我告诉你,我妹妹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能由你这么糟蹋,我要找你们首长去……你们那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可是天天的唱,那句怎么说的,不许欺负妇女们!我看你就没做到。你欺负了我妹妹,你就得枪毙……” “表哥!”方田将被子拉起来,遮住白皙娇美的身子,“不怪他,是我自愿的……” “什么自愿的?”韩春沐瞪眼道:“你忘了……你是怎么被未婚夫抛弃的!这些读书人全都是道貌岸然,以前我还以为他是个例外,如今一看,蛇鼠一窝,一样的狗东西。” “不要提他!”方田像是受不了刺激一样尖叫一声,用手捂住耳朵。 “为什么不能提他?”韩春沐冷笑一声,“那天你不是去了医院吗?那个抢了你男人的女人如今过的不知道有多好。在这里她的名声可是赫赫,谁不卖几分面子。人家两口子如胶似漆,还添了个儿子。她现在的一切都是从你这里抢来的!你真就这么甘心了?妹子,听哥一句话,在同一个地方不能摔倒两次,这个人跟你未婚夫没有两样……”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方田连连摇头,却也不说哪里不一样,只是整个人浑身都瑟瑟发抖。 刘永福闭上眼睛,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想着他们所说的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熟悉。在医院里,符合他们说的标准的,只有林雨桐一人而已。之前的不满在看到自己的女人瑟瑟发抖的时候达到了顶风,“你们说的那个女人可是林阎王?”他当时只这么问的。韩春沐是怎么说的,他说是啊,就是那个林阎王。抢了别人的未婚夫,在京城的时候该跟国党的那些人牵扯不清。 “我帮她!”他当时主动提出要帮方田出气的。韩春沐到医院,也只是将真药换成假药,事成之后,则有自己出面将这事给捅破。贪污、以次充好,不会要了林雨桐的命只会叫她身败名裂而已。 刘永福喃喃的叙述着,“我要是知道他们会这么害人,我是死活都不会答应的。” 林雨桐‘呵’了一声:“一个倭国的特务,指责我抢了她的未婚夫,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吗?你说的方田,真名田芳。关于她,廖科长知道的都非常清楚。她是怎么潜伏到我们身边的,我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组织上都有记录。可这么一个拙劣的谎话都能把你指使的团团转。说到底,一是你怕死,二是你贪色。两者占全了,干净了半辈子的人就这么陷到泥里了。”说着,就站起身,“你是在哪里跟方田见面的?” “韩记货站。”刘永福低着头,一瞬间仿佛都苍老了。 廖凯朝外看了一眼,随即闻风就带着人去了。他陪着林雨桐从屋里出来,“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刘永福,“美人,尤其是柔弱身世可怜的女人,最是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得引以为戒啊。” 田芳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保卫处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把她从一个废弃的窑洞中找到。在关押室里,她闭嘴不言:“我得见我的老师,否则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句话。” 林雨桐就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才站在她的面前的。 “林先生,别来无恙。”田芳展颜一笑,像是老友重逢。 林雨桐打量了一下狼狈的田芳:“你这是又是何必呢?” “先生,对你我可是日思夜想……”田芳咯咯咯的笑起来,“今儿总算是见到了。” “是很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吧。”林雨桐坐下来,“我知道你恨我,可是田芳,你既然叫我一声先生,我觉得我还是该对你说几句。我和你之间,按道理只有国仇,没有私恨……” “没有私恨?”田芳瞬间就激动了起来,要不是有两个女战士押着,她就想站起来咬林雨桐一口,“芳子小姐被谁暗算了?丁帆是怎么死的?” “家里进了耗子,我打死了它,难道是我错了。错就错在,你们为什么不在你们的地盘上缩着,跑到我家来,难道还不许我还手了。你这恨实在是莫名其妙。”林雨桐说着,神色就缓和了下来,“当然了,你和丁帆之间,要是咱们敌对的关系,我非常同情你们之间的爱情。他死了,但他希望你活着。可是你呢,偏偏往死路上走。那就对不住了。” 她起身,正要转身往出走,突然瞥见田芳的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道寒光一闪,带着呼哨声就朝自己的咽喉而来,她身子倾斜,险险的避过去。 “针……她嘴里有暗器……卸了她的下巴……”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等林雨桐转身看过去的时候,田芳的嘴角已经流出黑血了,她恨恨的看向林雨桐,“没杀了你……没报仇……可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话没说话,就闭上眼睛。 林雨桐要上前查看,廖凯拦住了,“这女人诡计多端,还是小心为上。” 看押的女战士摸了摸田芳的脖子,“死了!”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她可真是比很多男人都强。”不是谁都有赴死的勇气的。 这件事之后,林雨桐的心也没彻底放下,跟田芳一起的除了韩春沐还有没有别人,这个如今已经成了未知数了。所以,孩子的安全,依然是不能放松。 刘永福出事了,杏子被调到基层,进了烧炭队的食堂。那里离言安有些远,又在秦北唯一一片原始的林子里,周围没有人烟。只有烧炭队在那里,每年给边区各个机关提供几十万斤的木炭,生产任务非常重。林杏是这个队里唯一一个女人,只负责做饭但也算不上是轻松的活计。 “她的行为详细记入档案,往后……”四爷犹豫了一下,“要是没出差错的话,一辈子大概也就那样了。” 没有升迁的机会,她也就折腾不起来。因为没有折腾的必要了。 林雨桐揉了揉额头,“将来怎么跟大哥和杨子说?” 实话实说! 四爷压根没往心里去,拿了常胜写的大字叫林雨桐看,“你瞧瞧,看是不是长进了。” 常胜小手背后,紧张兮兮的看着,直到林雨桐点头,他才笑了:“妈妈总忙,都没给我做好吃的。” “那行,今儿就给你做好吃的。”林雨桐点了点他的鼻子,想着怎么才能给孩子搭配出两样像样的菜来。 天慢慢的凉了,眼看就是中秋节了。今年的中秋街上终于有卖月饼的了。四爷从新建的炼钢厂回来,提了好几包。 “都什么馅的?”林雨桐拿了一个掰开,一半给了常胜,一半塞到嘴里尝了尝,“这味道……红薯馅的?” 常胜点头:“嗯!可甜了。” 那是因为放了糖精。 四爷有些失望:“你再尝尝其他的,看有枣泥的五仁的没有。” “是一个价吗?”林雨桐一边掰着,一边问道。 “嗯,一个价。”四爷回头看了一眼,“我也是糊涂了,一个价当然不会是其他馅的。”红薯遍地都是,可红枣却是能卖上好价钱的。 林雨桐挨个尝了一遍,“这个很甜……这个一般的甜……这个是原味的……” 三种馅的其实就是红薯放的糖精分量不同而已。她只把原味的留下了,剩下的拿出去叫大家给分了。 常胜眼巴巴的看着,敢怒不敢言。可糖精这东西敢给你多吃吗? 正要给他说道理,就听外面有人道:“哎呦,这就吃上月饼了。来来来,分一口,共产了!” 四爷就迎了出去,林雨桐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在里面听了半天,才知道人家是来通知他们积极报名,一周后要开运动会了。 “开运动会?”林雨桐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候开运动会?” 四爷点头:“前方打的轰轰烈烈,后方精神饱满热情昂扬,这心态乐观,信心充沛,这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但是对自己而言也是麻烦事。“以前不觉得饿,如今方大姐的事情没有结论,繁杂的事情没有人处理了,我的麻烦事就多了。医院和学校,这运动队谁负责?难道叫我带队?” 她找到郭永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方大姐的问题,是不是能优先考虑解决?或者是在监督下有限的工作。” 郭永固就犯愁:“这个什么才算是有限?” “其实啊……”林雨桐看向两人,斟酌了半天才道:“其实我觉得方云大姐的问题可以推倒重来,为什么呢?因为刘永福出事了。他之前带领工作组做出的一些决定,是不是就有点经不起推敲了呢。将之前的工作否定了,也是应有之义。咱们从头开始审查,或许更为客观一点。” 李红就笑,这位林院长还真是会找机会。 林雨桐叹气:“方大姐的工作真是特别重要,她一天没有恢复工作,我这边呢就觉得束手束脚。借医疗器械的事情,得跟其他医院协调。医院的杂事,都得她来处理,可以说这么大的医院和学校,所有人的吃喝拉撒,都得她负责。这么一摊子事,我要是都管了,哪里还有时间治病救人。所以,我才想请两位,考虑一下我们的具体困难。” 李红看了郭永固一眼,“我看,就按林院长说的做吧。方大姐挺不容易的的。刘组长……刘永福跟方大姐比起来,就显得太经不住诱惑了。” 这两人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是有些共同之处的。想到这里,郭永固也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审查干部,归根结底也是保护我们的干部。林院长,我们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了。” 于是隔了两天,对于方云的审查结束了,她被圈在院子里半年,也算是自由了。“虽然闷了一点,但是这个机会也算是难得了。有时间跟孩子相处……” 你闲着,我却差点累死。她利索的将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往方云面前一推,“还是你来吧,你这活一般人还真拿不动。琐碎死了。” 对于体育项目,林雨桐一个也没报,可四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悄莫声息的报了一个跳水也游泳。 “跳水?游泳?”林雨桐愕然的看他:“在哪跳啊?哪里有游泳池?”没有什么防护措施,你这可真是大胆。 四爷愣了一下,也摇头:“不知道。列出来比赛项目,这肯定就是有场地吧?” 呵呵!你的心可真大! 到了比赛的时候,才知道场地设在清凉山山脚下的一段言河里。这里的河床很宽,水深一米以上,适合游泳比赛。最叫林雨桐愕然的是,河边搭了一个架子,架子上的宽木板伸到河上放,这就是跳台了。 白元跟林雨桐解释:“就跳台那一片,水最深,有四米多,不对有事的。” 这可真是有创意!林雨桐嘴角不自在的翘了翘,想起昨天的开幕式,有不少比赛的运动队,都设计了独特的衣服。比如用白床单剪出个窟窿,将脑袋往里一塞,床单就挂在身上了,然后在前胸的位置画上雄鹰展翅的图案,看起来也颇为别致。当然了,这是较为奢侈的服饰了。还有的用秸秆编制出草裙再染上颜色,这相对来说较为经济实惠。但还有更会节省的,用报纸糊衣服,然后也能做出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来。她在心里嘀咕,谁能想到将来有一天会举办世界性的运动盛会?不敢想啊! 她的思绪飘了回来,坐在山坡上抱着孩子,远远的看着四爷招手叫白元,原来比赛快开始了,大家都得将外罩脱了。泳衣这玩意是绝对没有的,所以每个人都穿着大裤衩。这个景象还真是辣眼睛的很,土黄色的四角短裤,有个裤裆还补着补丁,衣服一脱,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什么八块腹肌啊,这都是不用想了。一个个的肋骨一排排的,哪里有什么美感可言。看四爷也脱了,林雨桐心里就觉得吃亏。他的身材可是不错的,八块腹肌是没有的,不过四块还是隐隐有些形状的。浑身肌肉紧绷,线条流畅,跟其他人比起来,那真算是好身材了。 现在的姑娘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矜持,尤其是搞艺术的女学生,不知道谁起头的,看是尖叫着喊着助威。 林雨桐心道。还好还好,他那短裤都快到膝盖位置了,其实也就是当众光个膀子。 河岸边不是那么规整,所以这比赛,也就难求绝对的公正。有的位置靠前一些,有些位置靠后一些,大家嘻嘻哈哈的,也没谁计较这个。哨子一响,动作不一的往水里跳。好些战士都是南方人,长在水乡,从小就是在水里泡着的,所以这个一个小小的河段哪里能困得住他们。一到水里,就窜了出去,四爷那点水平就不够看了。 常胜站起来,拍着手掌,“加油!加油!爸爸加油。” 林雨桐都被带动起来了,跟着呼喊。可结果……“不是倒数第一……”白元抱着四爷的衣服,朝这边喊了一嗓子。 四爷刚上岸,险些没被这一嗓子给惊的跌下水去。 不是倒数第一,是倒数第二。比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小鬼快了一臂长。 “不是倒数第一很厉害吗?”常胜扭头问道。 林雨桐亏心的道:“对!很厉害!” 秋天已经有些冷了,即便这会子太阳不错,可是从水里出来,又因为在野外被风一吹,能不冷吗?就这,他还兴致勃勃的跳了一次水,从三米的高台上跳下去,看的林雨桐的心差点没跳出来。 最后可能是因为照顾他的面子,主席台给了四爷一个‘鼓励奖’。只有奖状,没有奖品。 回家林雨桐又是叫他泡热水澡,又是给他吃药,唠叨了他半天,可他兴致不减。有空就抱着常胜去看比赛,篮球赛,排球赛,投弹塞,足球赛。也是这次的运动会,几十个项目,一千多人参加,声势浩大,喇叭上不时的能听见播报比赛情况的声音,勾的人老想过去瞧瞧。 也是平时窝在小院子里寂寞的很了,以前不是很爱热闹的人这次破天荒的凑齐了热闹。 今年的情况不错,大家基本又能吃饱饭了。所以活动也就多了起来。运动会刚过,又有音乐系的学生过来,去学校和医院,教大家学唱歌。什么国际歌之类的,不参加都行,学生代表会不耐其烦的做大家的工作。 冬天就在这种衣食足娱乐生活丰富的氛围中来到了。天一冷,不是非必要,很少有人在户外活动。当然了,每天早上的训练还是不能马虎的,除了这个,一整天基本都在屋里猫着。这天林雨桐回来,发现四爷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套木匠的工具回来,“这是干嘛?” “有些零件,光画图他们也未必看的明白,我得弄成模型。”四爷说着,就摆弄着手里的木板。 林雨桐愣了半天,“这模型你做不了吧!”越是精密的玩意,越是需要好的手艺。 “木匠明天才来……”四爷笑了笑,“我给孩子做个玩意。” 结果费了半天的劲,做了个克郎球来。 林雨桐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东西,一副方型木制支架上托着正方形的球盘,盘面画着格子,四个角上有圆形的孔,孔下面是方形的盒子。“这就是克郎球?” 四爷教她玩:“克郎球是二十四个如象棋大小的用树木枝做成的棋子,‘打子’比‘棋子’大而结实,用来击打盘中堆叠或散布的棋子。可两人对打,也可四人对拼,将棋子打入属于自己窝中最少的输者下课,由排班轮着的另外两人上岗,依此类推,人人有份,争夺激烈,乐趣无穷。”兴奋的像是新得了玩具的孩子。 可林雨桐天生就对这种属于男性的游戏不是很感兴趣,陪着他玩了两局,三两下局被下课,实在是没趣的很。于是四爷开始找白元钟山,结巴好容易回来一次,也被他邀请来陪他玩两局。 常胜在边上看的直着急,可他的年龄是真玩不了这个,他急的跟林雨桐告状,“爸爸说给我做的?” 那是你爸的借口。但不能跟你说实话,“你爸给你准备的。再过三五年你就能玩了。” “那早就被他们玩坏了。”常胜委屈的不要不要的,对着手指,“收起来等我长大了……” 这段时间是难得的清闲的时间。可紧跟着,冬季的生产任务就下来了。 方云跟林雨桐商量,“医院肯定是不能抽出多少人手的,但是学校……我想咱们努力努力,还是能不拖后腿的。我想办个缝纫厂和制鞋厂。” “缝纫厂没机器干不来,咱们也别贪多嚼不烂,就办个制鞋厂吧。”林雨桐刚才一听就头大,学生刚改成全天上课,如今又得加大生产量了。还缝纫了,还是制鞋吧。这个纳鞋底的活,可以一边坐在教室里听课,一般纳鞋底。 想想着一幕,林雨桐都想皱眉,回头得叫安来想想办法,学校得跟印刷厂联系了,讲义印出来没人一份就省的做笔记了。 制鞋其实是个复杂的事,有许多工序。得收集破布烂麻片,糊鞋底。一层一层的糊起来,然后贴在木板上,大冬天的不好干,就放在炕上烤。然后再有专人做成大小号码不一的鞋底子出来。纳鞋底林雨桐也能干,为了以身作则,天天晚上熬到半夜纳鞋底。四爷陪着他,在家里帮她搓麻绳。搓麻省是用一个陀螺吊起来的转动,一匝一匝的麻绳就这么搓出来了。可是这种陀螺是有数的,不可能叫林雨桐带回家里来。四爷叫找了个长的匀称的大土豆,给上面插上一根如筷子粗细的棍棍,瞧他转的也很顺手。两人合作,一晚上得纳一双鞋底才算是完成任务。纳鞋底这活,可是半点都不可能偷工减料的,检查的非常严格。 军鞋是有严格的标准的:一只鞋底沿边纳两圈,里面纳一百一十行,每行三十针每只鞋底要纳够八百七十针码到九百六十针码。到底多少针,这得看鞋子的尺寸。军鞋如今只分了三个码,分别是八寸、七寸七分、七寸四分。按照对应的码数看对应的针数,要抽查的。一旦不合格,坚决不进入队伍,就成了废品。连负责人都要被严肃批评,次数多了,是要被记入档案的。 比起衣服,鞋算是最费的了。所以林雨桐也没想偷懒,做的认认真真的。 初雪下来的那一天,来人请四爷和林雨桐,说是从京城来了几位故人,要见他们。 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这人是谁。 林雨桐将孩子托付给白元:“别出屋子,就在家里玩。我们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你照看好他。” 白元应了,也就自己能留下看孩子了。 四爷摸了摸常胜的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将大衣穿好,帽子戴上,林雨桐给四爷将衣服领子扶起来当风,她自己则围了围脖。两人相互搀扶着,跟着往出走。 原来是来了一个考察团,从京城而来,里面有个两人都熟悉的人,宋怀民宋校长。 这一碰面,心里都不由的感慨。 宋怀民主动伸出手,“一别经年,还好安然无恙。” 四爷伸出手:“实在不敢想这种时候见到了故人。” 两人握着手没松开,就又相互拥抱了一下。这才分开,宋怀民伸手跟林雨桐握住,“小林啊,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当年气质卓然一派新女性气息的林先生,如今……”他上下打量一番穿着灰色旧军装的林雨桐,“还是一样精神。但却有了不一样的气质。” 林雨桐就笑:“这些年您过的还好吗?夫人她可还康健。” “国都沦陷,倭寇横行,活着也不过是个亡国奴。”宋怀民带着几番感慨,“工党在正面战场上表现不俗,武器自造却也不输倭寇,我就知道是老弟之功。”他不由的想起黄涛飞当日为这个事情几度斡旋,最后却……“你们大概不知道,涛飞不幸阵亡了。” 啊? 四爷脸上露出几分怅然了,“谁能想到当日一别,就是永别。” 三个人叹了一番,宋怀民就道:“马革裹尸,也是军人的归宿。不说这个,我这次来,也就是个跟着凑个热闹。不过带来了一批图书,希望对你们有用。” 那就再好不过了。穷日子过的,边区就没有不缺的东西。 在接待处说了半天的话,宋怀民提出要出去转转,“每个人眼里的言安都好似不太一样,我既然来了,就想到处看看,真实的言安是什么样的。其他人也都有人陪着出去了,我呢,就专门请了你们来,一是他乡遇故知。二是找你们做导游,我听到的一定都是实话。我这可没叫你们为难吧。是你们的首长说的,言安没有不可见人的地方。” 四爷摆手,“要是不畏风雪,那就到处走走。” 三人说说笑笑,就往街上而去。即便下雪,街上的店铺也开着门,该做生意的还在做生意。宋怀民左右看看,“这街上的商店是不是边区政府经营?” 这个还真不是。政府经营的只有一个光华饭点和合作社。剩下的都不是。 四爷实事求是的道:“商人,普通百姓,都是私人性质的,政府不干涉。” “哦?”宋怀民好似很诧异,“资本多少?政府是否从里面抽取了营业税?” 这个林雨桐还真不知道。 四爷倒是清楚的很:“几十万到几十元,成本不一。但肯定没有从里面抽取过任何营业税。” 宋怀民倒吸一口气:“那田地呢?百姓的田地有没有被没收的?” 土改分田肯定是有,但分田也没分到政府身上。 四爷摇头,“自主经营,没有干涉。新开垦的田地也是如此。” “农业税总得收吧?”宋怀民站住脚,似乎都要怀疑四爷粉饰太平去骗他一样。 四爷笑了笑:“要是收入低于四百斤,那是不收取的。要是高于四百斤,多出来的部分每一百斤收一斤的粮食。” 那岂不是说收五百斤的粮食,只收取一斤的赋税。 四爷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记得每户最多不能超过七斤半这个量。” “此话当真?”宋怀民的神色郑重了起来。 四爷指了指来来去去的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随便问谁,都能说个差不多。” “再没有其他的税收?”宋怀民掰着手指算,“比如房租地租糖盐布等,不管是买还是卖,这都是要收税的吧?” 那是真没有。 四爷明白宋怀民的心思,“不着急,你多走走,多看看,自己就有答案了。” 虽然跟宋怀民的关系亲近,但是四爷和林雨桐还是没有贸然将人往家里带,这是不合适的。宋怀民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逛了半天,最后在光华饭店吃的饭。也没要别的,就是羊肉泡馍,管饱。 宋怀民哈哈大笑,“我们途径西按,也没吃上地道的羊肉泡。如今倒是想尝尝。” 林雨桐就笑:“秦北的羊肉不错,膻味不重。您尝尝,保管您爱上这味道。”说着,就在一边给两人剥蒜。配着蒜吃,滋味更妙。 宋怀民左右看看,拉了四爷的袖子低声道:“你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这次来的人里面,很有几个专家,可能会提出去参观药厂这样的地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还要谨慎应对才好。” 四爷一愣,“多谢了。”转脸却问道,“好好的,怎么就打起这个主意了。” 宋怀民点了点四爷:“你还给我装糊涂,你们不是拿你们的中药,跟阎老西还有……换西药,换物资……兵可是他们的底气,能救人的都是好东西。有人往上告了那几位一状,这不,姜拿这些手握重兵的没办法……自然就有人替姜出谋划策,这主意可不就打过来了。”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你觉得呢?” 784.民国旧影(71)三合一 民国旧影(71) 林雨桐慢调斯文的掰着手里的烧饼, 掰的细细碎碎的, “叫我说, 姜这却是大可不必。药嘛,本就是治病救人的。只要救的是国人, 这个不分姓国还是姓工。对方只要提供足够的原材料,多少药咱们都能及时的投放到前线去。至于说药方……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我怕……怕这药厂跟当初和涛飞兄谈成的机械厂一样。谁能保证他们做出来的不是假药, 我可听说了,如今物价飞涨十倍不止,还在以想不到的速度往上飞涨,法币又被废, 如今边区涌进来大量的法币。但是跟边区票兑换的价格也是一路走低,以前一元换一元,现在呢,十元换不了一元了。要是我,收购了药材, 哪怕多囤积一天,就能巨额的利润。可是那么多环节, 你多囤积一天, 他多囤积一天,前线的伤员非得被这么给拖死。更不要提这里面以次充好的, 以假当真的, 但凡一味药出了问题, 你该知道后果。我怕到时候, 他们一推六二五, 非说是咱们给的方子是假的。这个锅我可不背。这骂名我也背不起啊!” 宋怀民一时还真没话说了,林雨桐说的这些,谁都不敢担保不会发生。 四爷就笑:“我可听说了,他们可是连军粮也敢高价倒卖出去。他们占有的资源少吗?西药他们是不缺的,不能运到前线,不是数量不够……” “我明白。”宋怀民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就叫人觉得丧气。”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三人制谈论各地的风俗人情,不再涉及其他。这一顿饭吃的也还算不错,吃完饭出来,外面的雪已经很厚了。两人亲自将宋怀民给送回去,这才返回。 四爷拉了林雨桐又先去了饭点,买了一条羊腿和一副羊杂,“回去炖汤……”临走了,又想起什么,回头买了一个肉夹馍,夹的羊肉。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给常胜买的,怕这孩子等不到生肉变成熟肉就馋的受不了。 走回去得一个多小时,馍早就凉透了。其实在路上林雨桐想放到空间里的,但四爷拦住了,“家里人多,这么长的时间还热着,谁不怀疑?” 所以进了门第一件事是先把肉夹馍给孩子放在炉子上烤,常胜就蹲在炉子边上,跟等着喂肉骨头的小狗似得,可怜兮兮的。 白元笑道:“念叨了这半天了,为了等好吃的,晌午都没吃饭。得把肚子空着。” 林雨桐洗了手,身上暖和了,才叫钟山他们挑水进来,炖羊肉。这边肉和料刚下锅,外面就传来惊呼声:“林姐——林姐——钱妮要生了——” 要生了? “才八个月!”林雨桐边往出跑边解围裙,“怎么就生了?” 林雨桐一路跑上去,钟山正在窑洞门口等着呢,“下了这么大的雪,今儿她还去上班了。后半天觉得肚子不舒服就回来了。一直在屋里躺着,要不是我进去告诉她先别睡,一会吃羊肉,我都不知道她这是……” 钱妮摇头:“不到生的时候,生不了!” 林雨桐气的想扇她,“你怎么知道生不了?”她号了脉,就赶紧道,“你们去方大姐那边,用她家的锅灶烧水送过来,再去医院喊个护士过来帮忙……” 钱妮深吸一口气,就是没喊,“生孩子是这样的?我不知道……” “你这是累的很了。”林雨桐皱眉,“你怎么回事,在书店也是坐着办公的,怎么把你累成这样了?” 钱妮咬着嘴唇,“我这不是没想到怀个孩子这么娇气吗?也是这两年跟着大姐静享福了,没干过什么苦活累活。人家也是怀孩子,生的前一天还挑水呢。我就想着没事,我皮糙肉厚的……帮着搬了几趟书,谁知道就扛不住了……” 就这还自己坚持走回来? 八个多月的孩子,小了很多。生起来倒是容易的很,一锅羊肉炖出来了,孩子也生下来了。 “还有那什么工作组,非得要我坦白,坦白自己有没有反革|命的思想和言论,我说没有,结果天天被找谈话,一站就是大半天……我就跟他们硬扛着,谁知道自己的身体这么不济事……” 这不是逼供吗? 林雨桐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钱妮摇头:“都一样,我怎么能搞特殊……再说了,我就不信抗不过他们……” 愚蠢! “就扛成这德行了?”林雨桐给她解衣服,“觉得怎么样?哪里还难受?” “没事,我好着呢。还能喝两碗羊汤。”钱妮喘着粗气,由着护士给她拾掇。方大姐在一边给她将屋子弄热乎了,听了直笑,“没心没肺的!” 钱妮扭脸看孩子:“生了个闺女……” “不兴重男轻女!”方大姐回头呵斥了一声,“你这思想要不得。” “方大姐——”钱妮疲惫的笑,“我不是重男轻女,我是……我俩这长相,生了个闺女,将来这长大了,这孩子得长成什么模样啊?我是愁她嫁不出去……” 越说越没谱了! 这孩子生下来突然,连个奶羊也没准备下。林雨桐偷偷地给这孩子喂了泉水,虽说早产的孩子生下来就弱一些,但好好养着也没什么大碍。可孩子这种情况,钱妮就不能再跑去上班来。 从里面出来,方云家拉了林雨桐,“要不将她先抽调到学校,组建个图书室。”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反正方便照顾孩子。 至于学校的图书馆什么时间开始工作,这全由自己说了算。开窑洞,整修,这些活至少得等到开春才能干。到那时候,孩子都四五个月大了,也能带出去了。 “行,就这么着吧。”林雨桐也假公济私一回。 两人说话,里面自然能听个大概。小护士边给孩子裹尿布,边道:“林院长对你可比对亲妹子都好。” 钱妮咧嘴笑笑,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不会犟着来,孩子早产了,不管自己还是孩子,都需要养着,“我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还拖累了林姐,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钱妮这突然生产,林雨桐每天忙完了,还得上去照顾钱妮母女俩。没出三天,四爷就打发人把之前在家里帮忙的翠婶给请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干过老妈子的活计?”孩子的尿布钟山他们帮着洗,可钱妮一个女同志,也不能叫这些小伙子帮忙吧。还不是可着林雨桐用。四爷哪里舍得,“翠婶晚上跟她们母女一个屋子里歇着。白天一半帮咱们干点家务,一半照顾那母女,你也好腾出手来。” 只能这样了。替换钱妮的人一直没送来,因为这边频繁出来,这人选当然是得慎之又慎。如今又正好是审查干部时期,比别的时候都要严格。 林雨桐皱眉:“如今其他地方的审查可有些过了,听说每天基本工作都停滞了,就会写什么思想汇报,要坦白自己的行为……” “闹吧,闹的过了,自然有人纠正。”四爷摇头,“这事你别出去就放炮……” 我能连这点轻重都没有? 一场大雪过后,还不见晴,阳历新年就到了。 新年的头一天,廖凯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宋凯文和结巴。 “你们一来,我就知道没好事。”林雨桐请人里面做了,将凳子都放在炉子边上,大家围着炉子也好取暖。 廖凯就笑:“访问团要参观药厂,我们来征求你的意见。” “药厂嘛,也没说是哪个。想看就看吧。”林雨桐看向宋凯文,“那边正产跳蚤药老鼠药的厂子,叫他们随便看。其他地方休想。要成品药可以,拿药材跟咱们换。”林雨桐低声问宋凯文,“咱们之前囤积的药材,这两年的消耗的差不多了。即便是阎老西和胡综南跟咱们换购了一部分,但这缺额也是巨大的。没有原材料,咱们自己也抓瞎。所以,不是咱们小气,是实在没辙啊!” 宋凯文就笑:“你当人家专家是吃素的,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来?” “看出来又怎样?”林雨桐就笑:“反正这事底线。其实就算叫他们看,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咱们的每一个工序,都是各种独立的。即便是厂里的老师傅,也复制不出来。可是我就怕他们偷学不了,却又想着破坏。那就干脆绝了他们的心思。他们要看药厂,咱们给他们看。至于看出什么……跳蚤药?兴许他们是看错了呢。” 廖凯看向结巴:“你呢?什么意见?” 结巴摇头:“我只管执行命令,不管其他。” 廖凯就有些挠头,看着林雨桐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道:“林院长,要是能确保对方真的看不出什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大气一点,毕竟是一家人吗?如今又是这么一个时期,还是不要制造摩擦的好。” 那就是领导更倾向于放开叫人家参观。 林雨桐摸摸鼻子,“那就这么着吧。安全的事有巴哥呢,我就不出面了。另外,我会安排下去叫人做出点假动作来,不会叫他们觉得咱们隐瞒了什么,这样可以吗?” 廖凯这才笑了:“林院长……”他竖起大拇指,“还是您能领会首长的意图。” “学吧!”林雨桐哼笑一声,“我就是当着他们的面做一遍,我敢保证,他们还是学不会。真要看两眼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就该找块豆腐撞死了。 当天晚上,林雨桐就去了厂子,紧急调配了其他的药来,替代了关键的一步,又将这药粉加入其他的药粉中,不是特别老道的行家,是分辨不出来的。 第二天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叫人去参观了。 对方显然对于言安的坦诚还是满意的,这里面有许多都是民主人士,由宋凯文出面接待的。 参观完,晚上的时候,结巴就来了。 “对方也做了……不少小动作……咱们的人盯着……每一步都有人……碰过咱们的药粉……跟你交代的一样……他们并不是只看看……”结巴叹了一声,“还真是……防不胜防……”谁能想到,用湿帕子擦手,手湿了,一碰药粉就粘在手上了,然后再拿帕子擦手,看似净手,其实药粉全都粘在帕子上了。还用有指甲勾起来看的,这藏药的功力也是见长。 林雨桐挑眉:“你们就没挑破了?” “哪里会不挑破?”结巴笑了起来,“凯文兄也是……老辣,竟是最后……给他们送了……咱们的药粉……包成小包……”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各位用湿帕子收集的,还有指甲缝隙里的量都太少了,工党人做事向来大度,想要研究这是好事,如今这药送给你们,你们可以和你们自己取的样本比对,看我们有没有藏私。” 林雨桐就笑:“这事做的好!有大道不走偏走小道。不过咱们也是没办法,人家那是家大业大,可咱们没有了原材料就意味着断顿了,是要牺牲更多人的。” 结巴笑了笑,随即神色就郑重起来,“我是考虑着,咱们的药厂要不要搬迁?” “搬迁?”林雨桐皱眉,“你还是不放心?” “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结巴点了一支烟,“我习惯……留后手……” 林雨桐叹了一声,“也好!要搬就搬吧。只是这地方……” “这事我跟……凯文兄商量……”结巴站起来,跟四爷打了招呼,就急匆匆的又出去了。 这事过了半个月,眼看就过年了,结果半夜一声爆炸声响起,林雨桐一下子就睁开眼,先把已经醒了的常胜抱在怀里,“别怕!” “我不怕!”常胜摇摇头,又拍了拍林雨桐的胳膊,“妈妈也别怕……” 四爷披着衣服出去,扬声问外面:“哪个方向出事了?” 钟山在外面应了一声:“看着像是药厂的方向。” “还真叫结巴给料到了。”四爷进来就钻进被窝,拉着林雨桐赶紧睡,“人员和东西都撤离了。那药厂里白天也就是一个班的战士扮成职工来来去去的。晚上他们都在厂区外围,肯定出不了事。” 林雨桐抱着孩子将被子拉了拉,“这么大张旗鼓的去药厂,藏的再压实也暴露了。他们倒是拍拍屁股走了,汪系和倭国特务倒是跟着他们嗅出了味道。” 四爷这才道:“所以,如今这场运动也是及时的,虽说矫枉过正,但是隐藏在内部的人破坏力确实不可小觑,宁肯现在自己人受点委屈……”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光是这一年里,据说是抓到了一千多个特务,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有被冤枉的,但也肯定不是全都是冤枉的。 过年了,年三十的这一天,杨子回来了。 挺突然的。 “大姐!”警卫认得杨子,利索的放他进来了。 林雨桐正在喂猪,回头一瞧,手里的盆子差点扔出去,“杨子?”这个胡子拉碴的小伙子是杨子? 杨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没办法,人家笑话我小白脸。” “快进屋!”林雨桐拉着杨子往里面走,“你这怎么从前线回来了?” “换防了。”杨子深吸一口气,“南泥弯那边抽调离开,又将我们调回来修整。边劳动边修整。” 四爷从书房出来,“如此也好,省的你姐跟着你们悬心。” 杨子刚叫了一声姐夫,就被溜达着出来的常胜吸引了,“我的大外甥……常胜!我上次走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现在都这么大了?跟大哥长的也太像了。” 常胜嘻嘻笑:“二舅!” “哎呦!小子,怎么认出我的?”杨子伸手将常胜举起来。 “我的名字是二舅取的。”常胜不认生,“二舅你打胜仗了没?” “打了呀,怎么会不打胜仗呢?”杨子稀罕的不得了,扭脸跟四爷说,“这怎么跟变戏法似得,大变活人啊!一眨眼这才几年,就小大人似得会跟人寒暄着说话而来。”还挺会找话题聊的。 四爷叫杨子坐下,林雨桐那边提了热帕子过来叫他擦脸,“虽然还是瘦,但看着健壮了。” 杨子接过帕子随便擦了擦,“能不瘦吗?后方自给自足还好点,前线吧,基本是吃不饱的。要是能有缴获,日子还好过点,要是没有,那可真是遭罪了。” 后方的粮食很难按时按量的送往前线,到处都是封锁,所以前线的状况,是很不艰难。 林雨桐二话不说,转身就将灶火捅开,“我给你下点挂面。” 几年不见细粮的样子一个人干掉了三斤,“从来不知道面条也这么香。” 常胜看的眼泪汪汪的,把他的柿饼拿出来塞给杨子,“二舅你吃吧。” 杨子的心瞬间就化成了水了。 四爷把杨子留下来,“晚上住下吧。有些事也要跟你说一声的。” 是杏子的事。 林雨桐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杨子却没多想,到钟山他们宿舍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晚上等常胜睡了,三个大人才盘腿坐在炕上。 林雨桐就把杏子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杨子听,“……这事,我也有责任,作为大姐,我没看护好她……” 杨子的脸都白了,“不是!大姐!你别这么说。这跟你无关。”他身子往后一靠,靠在被子上,“我二姐这人,我知道。她胆小,自卑,这种性子弄不好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她当初离家出走,就是脑子一热的结果,可这导致的后果却不是她能承受的……可她怎么就这里留下了,也不想想她的那个孩子离了她怎么过日子?还有那个花儿……无辜的孩子……要是叫大哥知道二姐干的这事……我都不敢想……”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咱们去睡吧,叫杨子也早早的歇着。” 是想给杨子单独的空间,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是一时之间能接受的。 可等林雨桐睡下了,才想起还没跟杨子说槐子的事情。第二天一早,杨子就要告辞,“我请了半天假,今儿说什么也得赶回去。不过如今离的近了,我得空了,就回来看看。” 林雨桐简单的说了槐子的事,却把槐子跟于晓曼的婚事隐瞒了。一边说着,一边杨子收拾东西,“大哥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呢?总这么阴差阳错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聚齐。”她给杨子收拾了棉衣干粮,“另外,你要是有空……还是去看看杏子吧。哪怕远远的看一眼……” 杨子一愣,半晌都没说话。隔了好长时间,他才道:“大姐……你别多想……二姐做的那些事……不说也罢。至于去看看……再说吧!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林雨桐拍了拍他的肩膀,理解的点点头。是啊,两人是双胞胎,一个娘肚子出来的,生在一起长在一起,情分是不一样的。即便她再可恶,可要是真看见她吃苦受罪,他真的能无动于衷吗?与其心里煎熬,还不如不见。 杨子朝外看了看,“只要她还活着,也就行了。我知道她活着,就足够了。在战场上见多了死亡……能活着就是运气,还指望什么呢?即便是吃点苦,那也是她自己该得的。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这也是事实。我去看了,又能怎样?” 送走杨子,林雨桐有些遗憾:“还以为他会留下过年呢。” 四爷叹气:“你也别多想,杨子不是那种心里没数的人。他说的都是实话……” “我知道。”林雨桐哼笑了一声,“遇上这样的事情,他这个年也是够闹心的。” 她这话的余音还在耳边,却不想转天廖凯来了,“……有个十万火急的新任务……” 得!这个年是过不成了。 四爷将廖凯带进书房:“什么要紧事,叫你这么急匆匆的跑来。” 廖凯低声道:“从苏国运来了一批设备,如今已经到西按了。可是你们也知道,这设备咱们花费了多大的代价。但是偏偏咱们没人懂这玩意。这交割的时候……” 四爷就明白了,“什么设备?” 廖凯低声说了几个字。四爷的面色一正,“需要我过去?” “还有林院长。”廖凯看向林雨桐,“药厂到现在都是全手工制作,这次花费了大精力弄来了设备,但还是那句话,咱们懂这个基本没有。” “我们去倒是没有问题。”四爷没有推辞,“只是这怎么运过来?” 廖凯转脸看林雨桐:“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也是我非要林院长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只要咱们给他们救治几个重伤员,他们答应给咱们开个口子放设备进边区。” 林雨桐挑眉:“这个买卖划算。” 廖凯点头:“这批设备对咱们的重要性,两位都专家,想来也非常明白。所以,这任务只能由你们来完成。” “什么时候出发?”四爷直接问了一声。 “马上!”廖凯有些歉意的道:“实在是害怕夜长梦多。” 四爷看向林雨桐,林雨桐看向在外面玩着的常胜,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四爷走出去,抱了常胜,“……我跟妈妈出去几天,你跟白元叔叔在家可以吗?” 常胜看看四爷又看看林雨桐,眼睛马上就湿了,这孩子从来就没离开过父母,“不能带我?” “不能!”四爷看着常胜的眼睛,“爸爸妈妈也要上战场了,所以,你得守好大后方。” 常胜瘪了瘪嘴,到底没哭出来,“能叫安安哥哥跟我住吗?” “怎么不好?”外面传来结巴的声音,“伯伯把人……给你送来了。” 廖凯轻声道:“巴哥也去。你们的安全交给他了。” 结巴笑了笑:“方云晚上过来陪孩子。白天就叫白元带着,家里还有翠婶做饭,一院子的警卫,出不了事。” 林雨桐抱过孩子亲了亲,“你乖乖的。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回来了。” 常胜嘴一瘪一瘪的,“我不哭,你们去吧。我给你们断后……” “好儿子!”四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将他接过去塞给白元,转身拉着林雨桐就往外走。好似再看一眼孩子就走不了了。 等两人出了院子,突然就听见常胜压抑的哭声。两人脚步一顿,四爷还是拉着林雨桐的手扶她上马,“走吧!” 林雨桐骑在马上,脑子从来就没有这么乱过,满耳朵都是孩子的哭声。四爷嘴角抿的紧紧的,不时的看林雨桐一眼。 到了交际处,四爷低声道:“别这样,跟其他的孩子比起来,他算是幸运的。” “知道。”林雨桐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深吸一口气,跟着大家的脚步进了里面。 房间里有洗浴的热水,炕上放着崭新的衣服。梳洗过后,重新换上旗袍大衣高跟鞋,淡淡的花了妆,她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回过头,见四爷已经穿好了,西装呢子大衣皮鞋。两人相互看了看,这一瞬间好似像是隔了一个世纪。 跟随的人都换着衣服,长袍短褂的看似小商人。外面停着一辆军用卡车,四爷和林雨桐坐在驾驶楼里。廖凯拿了两把□□过来,“留着防身。” 结巴带着人上了后面的车厢,廖凯摆摆手,车就动了。 车厢里冷的很,林雨桐塞给了四爷一个小吊坠,他贴身放了,身子一会子就暖和了起来。 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这段路好走,你们抓紧时间休息,等到了不好的地段,就是想睡也睡不不着了。” 还真是,到了晚上,就颠簸了起来。路本来就不宽,还下了雪,又湿又滑。林雨桐坐在车上那真是心惊胆颤。 路上不停的换司机,趁着换司机的空挡,该方便的方便,其他时候车是不停的。在路上吃的就是窝窝头,喝的就是凉水。 在路上晃悠了两天,才到了渭楠。这个边卡设置的特别严密,结巴上前去交涉,不大功夫就有专人过来跟结巴说话,可能是事先打过招呼,对方并没有为难,车顺利的开过边卡,继续往前走。 往前走了几十里,停下来换司机的时候,结巴跟四爷商量,“我看咱们还是在渭楠休整一番。” 四爷看向结巴,“怎么了?” 结巴低声道:“我需要给咱们的同志传递消息。” 原来是要办事。 四爷点头,“找家客栈,包下来吧。” 过年期间,客栈哪里有什么生意。随便找了一家干净的,就包了下来。这边刚安顿好,结巴就进来了,“胡综南打发代表过来慰问了。” 要自己救人,人没救之前,态度当然是客气的。 四爷点头,“有请。” 进来的人吓了林雨桐一跳——于晓曼。 她穿着一身**的军装,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那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紧跟着就带上了几分高傲,“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林先生……说起来,咱们可是故人……” 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真是好几个副官。 林雨桐也笑:“是啊,一别经年,于小姐一切可还安好?” 这话听起来很真诚,于晓曼也知道这问候是真诚的。 她的眼睛微微的湿了,转瞬就收敛心神,“我一切都好,有劳林先生挂念。” 林雨桐请她坐下,“没想到于小姐从军了,巾帼英雄,着实让人佩服。” 于晓曼哈哈一笑,好似带着几分别有用心:“林先生难道没有从军?只是这军……”她比划了一个八,“您是姓这个的吧。” 就见于晓曼身后的副官嘴角微微翘起,好似对于于晓曼这样的试探十分满意一般。 林雨桐陪着于晓曼做戏,“我就是一个大夫,只要是国人我都救。跟我是什么,姓什么,无关!” 于晓曼呵呵一笑:“医者仁心,在林先生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说着,话语一顿,“您瞧我,见到您只顾着高兴了,险些连正事都给忘了。我们胡长官可是说了,要我招待好林大夫,还有诸位。”说着,就一招手,外面来了几个背着枪,端着托盘的战士进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一个盆子里放着金条,其他盘子里放着纸币。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微微点头,林雨桐这才道:“如此盛情,倒叫人却之不恭了。替我们谢谢胡长官。这每一分每一文,必然都会花在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身上,这一点请胡长官放心。” 于晓曼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面上却露出几分不喜来,“林大夫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也罢!就这样吧。诸位一路劳顿,这住宿嘛也未免太简陋,地方我们已经准备妥当,还请诸位移步……” 换个地方,肯定是在人家的监控之下。但这也是别人的地盘,对方摆明车马了,不走都不行。 结巴点点头,林雨桐明白他的意思,就起身道:“那就叨扰了。” 林雨桐和四爷坐的是于晓曼的车。司机开车,于晓曼坐在副驾驶座上,四爷和林雨桐坐在后面。于晓曼正襟危坐,脸微微仰着,眼睛一眨一眨的。 林雨桐坐在后面,刚好看见镜子里的于晓曼。她频繁的眨眼,叫林雨桐愣了一下,然后手心里就感觉到四爷的手在跳动。四爷快快慢慢的不停的点着,跟于晓曼的频率是一样的。她细细的体会,脑子里灵光一闪,才明白这根本就是用密码发报的模式在传递信息。 她想说的是:小心有诈!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然后轻咳一声,再又咳嗽了几声。 于晓曼就低下了头,那咳嗽声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字——知! 可这到底是知道有诈呢?还是知道了自己传递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可恨身边的人多,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跟他们交流。 渭楠是个小城,城不大。坐上车十几分钟时间,就到了对方给安排好的地方。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二层的小楼。住他们这些人足够了。 渭楠是个小城,城不大。坐上车十几分钟时间,就到了对方给安排好的地方。一个小院子,里面是二层的小楼。住他们这些人足够了。 “咱们进去看看。”于晓曼做了个请的姿势,“看里面的条件诸位可还满意。若是还有什么需要,请千万别见外,直言就好。” 林雨桐跟着四爷往里面走,从看门的,到扫院子的,都是人家的眼线。她得找机会跟于晓曼谈谈才行。心里这么思量着,脸上却笑盈盈的,看向于晓曼…… 第785章 民国旧影(72)三合一 民国旧影(72) 林雨桐想要找于晓曼说话, 却被四爷拦了, 他的手搭在林雨桐的腰上捏了捏,示意她稍安勿躁。林雨桐的笑意不变, 话在嘴边打住了,出口便成了:“于小姐的能干我是知道的,你安排的,那一定是尽善尽美的, 怎么会不满意?只是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于小姐这番贴心的安排,只怕是要辜负了。” 四爷心里点头, 这么摆在明面上的试探,才是最恰当的。 于晓曼眉头微微一皱,“这大过年的, 还是留下来过了元宵节再走,我们胡长官拳拳盛意, 可是极为真诚的。” 这就是说想留下他们过了正月十五。十天半个月一耽搁,哪里还赶得上正经的任务? 四爷和结巴对视一眼, 都皱了眉头。结巴颇有深意的看了于晓曼一眼, 然后垂下眼睑不宰说话。 林雨桐眼睛微微眯了眯, “如此也好, 住就住吧。也是我的身体不争气,路上染了风寒,略有不适。于小姐要忙,就尽管自便吧。” 于晓曼还没说话, 她身后的副官咳嗽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于晓曼一般。林雨桐这话的意思,好像实在威胁吧。她病了,就不能给病人看诊了,是这个意思吧? 于晓曼心里笑,脸上却有了几分压抑的怒色,语气带着几分讽刺的道:“是吗?刚才林先生还夸我周到,这转眼就不周到了。都说医不自医,要不要给您请个医生来?咱们这里名医是没有,但还不至于连个风寒都治不好。” “呵呵……”林雨桐眉眼一挑,“好啊,那就请吧。我还真想瞧瞧哪个大夫能治好我的……风寒……” 于晓曼垂下眼睑,就怕叫人看到她眼里的笑意。 林雨桐的话一出,场中就尴尬了起来。谁都不敢小瞧大夫的手段。 于晓曼又一直不言语,她身后的副官站出来,“林先生怕是误会了,我们胡长官是盛情相邀,要是实在不方便,诸位的事情要是着急……想来我们等几天也不要紧……” 林雨桐就道:“还是这位小伙子说话中听,那就这么着吧。” 于晓曼轻哼一身转身就走,出了门上了车还摔摔打打,那副官上来,低声道:“咱们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对大夫……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不能强迫的。你以前的脾气还好啊,现在这小脾气怎么这么大?” 于晓曼撇了对方一眼,“美人见不得美人,这种心态你不懂。” 这位先是一愣,继而失笑,“还别说,那位林先生还真是位难得的美人。你说他们那边也有这样有姿色的?” “当着一个女人夸奖另一个女人,你真是……”于晓曼闭上眼睛,“难怪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 这副官被挤兑也不以为意,“我说于姐,你还是不要犟着,要真是把这位得罪了,胡长官那里可不好交代。我看适当的,你还是示好吧。” 于晓曼睁开眼瞪向他,面上铁青但还是道:“我会找个医生,亲自送过去的。” “这才对嘛。”这副官哈哈一笑,十分欣慰的样子。 林雨桐这边,却都坐在方桌前默默的吃着饭。边上有厨子和老妈子伺候着,什么话也不能说。 不说饭菜丰盛,就只热乎这一点,就够叫啃了一路干粮的众人满意了。 放下筷子,四爷拉林雨桐上去休息,“都歇着吧。一路颠簸的也够累了。” 结巴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先去……” 二楼有一间放着双人床的卧室,四爷和林雨桐直接进去。打眼一看房间的布局和大小,林雨桐就朝床头的墙壁指了指,附在四爷的耳边道:“房子的大小不对,那里有暗格。”藏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着房间的一举一动,对方都听得见。 四爷点点头:“那就睡吧。一路坐车都快散架了。” 两人都脱了外套,关了门直接都躺下了。然后林雨桐才拿出笔和纸,递给四爷一份,自己留了一份。两人很快用纸笔交谈了起来。 ——于说请医生过来,这个医生可能是自己人吗? ——不会!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没有同伴,她不可能找到自己人。 ——那她不会平白无故的提起医生。 ——她应该有办法利用这个医生,稍安勿躁。 ——结巴也不知道于的身份吧? ——嗯!你不要露了行迹,于的身份谁都不能泄露。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明白! 四爷直接将纸笔递给林雨桐:“睡吧,医生来了我叫你。” 林雨桐将纸笔收起来,正就合上眼睛睡着了。等她睡下了,四爷也没起身,十分安静的躺着。至于说睡觉,在这种地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整个楼里静悄悄的,好像是比着谁更有耐心,谁更憋得住。 于晓曼到了官署,直接回了宿舍。将门紧紧的关上之后,才又松了松衣领,双手撑在桌子上,狠狠的喘了几口粗气。这一晃,几年的时间过去了,终于又见到家人了。来不及欢喜,也不能欢喜。她得想办法赶紧将消息给递过去。今儿的行动全在刘副官的监视之下,自己没做什么,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值得叫人怀疑的地方。可就是这样,她还是将自己今天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没句话的语气都想了一遍,确定没有露出马脚,她才坐到床沿上,想着接下来的安排。想要把情报送出去,又得将怀疑的视线从自己身上引开,该怎么做呢?陪着医生去见林雨桐?行不通。不管谁都知道,这中间自己有很多机会将纸条之类的塞到房间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自己身上的嫌疑洗不清。 所以,哪怕是再想,跟林雨桐再次碰面,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又将领口松了松,在屋里来回的踱步,只能在医生这一环入手了。猛地,她想到了什么,迅速的从抽屉了指甲油胭脂盒这类的东西,然后都扫进手提包里。这才打开衣柜换上便装,提起手包的时候拿出指甲油的瓶子又看了看,然后拧开闻了闻,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问题,这才重新放回手包里,出门前在门轴上挂了头发,夹了纸屑。这才转身,轻轻的将门给带上。 高跟鞋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悦耳轻快的声音。不大功夫,她就转身朝一边的医务室而去。 医务室的门紧闭着,于晓曼满面含笑,轻轻的瞧了几下门,“何大夫?在吗?”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声醇厚的中年男人的应答声。 于晓曼推开门,只伸了脑袋进去,眨了眨眼睛:“忙了吗?要是忙完了,就请你吃顿饭。大过年的,一个人怪没趣的。” 何卫华抬起头,将手里的书扣在桌子上,“你呀,还知道是大过年啊。这渭楠就这么大的城,有什么吃饭的地方?真要不想吃食堂,跟我回家去。” “你给我做?”于晓曼将门推的更大一些,从门里磨磨蹭蹭的进去,“我是不会做饭的,这个你知道。” “不是不会做,是不想给我做吧?”何卫华哼笑着说了一句,“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矜持劲。” “又来了!又来了!”于晓曼漫不经心的靠在桌子边上,“说真的,咱们能不提这一茬吗?” “得!不提总行了吧。”何卫华起身,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了,回身又看了一眼于晓曼,“嗳——我说这事不对吧!” 于晓曼心里一跳,面上却只露出疑惑之色,“什么不对?” “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何卫华轻笑一声,“今儿屈尊降贵的过来,还主动要跟我吃饭,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于晓曼干笑一声:“吃个饭也这么多话,到底吃不吃?” “吃吃吃,怎么敢不吃。”何卫华哈哈一笑,“我就吃你这一套。” 于晓曼眼睛一闪,将桌上医生开处方的小本子抓起来就朝何卫华扔去,“正经点,要不然咱们也朋友也没得做了。” 何卫华一躲,“你是真野蛮!行了不说了行了吧。” 于晓曼轻哼一声,弯腰捡起那开处方的小本子,拿着他拍在何卫华的背上,“谁野蛮了?我叫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野蛮。”说着,不停的拍着何卫华,何卫华一边笑,一边往门口走,于晓曼在后面一边推搡一边拍打他,打打闹闹的,两人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何卫华见于晓曼顺手将门带上了,就摸了摸钥匙,“完蛋了,钥匙锁在里面了。” 于晓曼回头看了一眼,“赶明叫人撬了锁重新换上就是了。赶紧走,饿死了都!” 出了门,到处都是来回巡逻的卫兵,两人保持相当距离去了停车的地方,何卫华亲自开车,他指了指副驾驶,“要是觉得前面不舒服,你就坐后面,跟我在一起,不用逞强。”他知道,于晓曼的车发生过一次爆炸,她对坐副驾驶其实心里一直是有阴影的。两人慢慢熟悉,就是因为于晓曼因为这场爆炸受了伤,更严重的事,心理上有了一定的障碍。平时跟逞强,并不表现出来。 于晓曼轻叹一声:“你干嘛总是这么体贴。”她嘴上说着,却要去开后面的车门,然后好似才发现两只手都占着,一手提包一手处方,她十分随意的将处方往后座上一扔,一脸的嫌弃,这才开门做到了后面。 何卫华就笑:“别看那是几十页的纸,但也是军费开支,我的于主任,你这也未免太随意。” 于晓曼恼怒的将那东西拿过来往包里一塞,“满意了吧。啰嗦!赶紧开车!” 何卫华笑了笑,车子就启动了。这车子是敞篷的,在路上是没办法说话的。于晓曼缩成一团避风,手却伸到手提包里,准确的拧开指甲油的盖子,然后在处方本上写字,字也的歪七扭八,但这些都顾不上了。写完之后,将指甲油盖子拧上,将处方的本子拿出来一点瞄了一眼,见浅红色的字迹在一点一点消失,字迹不齐整,但也能看清楚,她小心的将本子塞回去,放平整。 刚做好这些,车就停下来了,地方到了。 何卫华住的地方,有点像是欧式的风格。一进门,大厅里的壁炉烧的红火,于晓曼赶紧跑过去,将手提包往壁炉上边上一方,就蹲在那跟前烤火。 “有这么夸张吗?冷成这样了?”何卫华一边脱大衣,一边去卫生间洗手,“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其实我就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于晓曼往地上一坐,“一碗鸡蛋面,赶紧的。” “你还真是好养活。”何卫华说着,就转身去了厨房,“葱花鸡蛋面,行不行?” “要是再有一盘子酱牛肉,就最好了。”于晓曼说着,却也尽量控制着不去看手提包。但愿能快点干。 半个小时,饭就上桌了,除了两大碗面,还有一盆子红油牛肉,一盘子凉拌莲藕。 “尝尝看。”何卫华递了筷子过去,“在国外那么多年,就靠这手艺活下来的。” 于晓曼吃的很投入,“你的厨艺是比你的医术好。” 何卫华手一顿,“吃我的还没完没了的挤兑我,你是不想求我了是不?” 于晓曼马上就笑了,“这次你还真别不服气。我跟你说,你一直敬佩的那位大拿,如今到了咱们的地盘了。” “我佩服的大拿?”何卫华先是一愣,然后筷子一紧,面上却愕然,“你是说……”他朝北指了指,“北边的那位?” “你治不好的,长官请人家来治。”于晓曼塞了一口牛肉,辣的直吸溜,然后喝了一口面汤缓解一二之后才道:“等人家治好了,我看你的脸往哪里搁。” “这你叫小瞧人了。”何卫华将莲藕的盘子往对面推了推,示意她多吃菜,然后才道:“我技不如人,当然只有谦虚的学习的份,怎么会嫉贤妒能呢?你这可是侮辱我啊,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小人吧。” 于晓曼白眼一番,“我这不是提醒你嘛!我告诉你,你可别在告诉别人……” “哟!还是机密呢。”何卫华一副好怕怕的样子,“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了,万一泄露了消息,我不得脱不开关系?” 于晓曼尴尬了一瞬,“这不是不告诉你不行吗?” 何卫华放下筷子,“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样?被我说着了吧。我跟你说,我迟早会被你害死!” 于晓曼呵呵一笑,“也没那么严重,今儿我把那位大拿给得罪了,人家要风寒了,我这不得带着你过去……表示一下态度!” 要风寒了? 这话真是叫人回味无穷。 何卫华一副思量的样子,“行吧,我就跟你去一趟。” 于晓曼忙夹了一筷子菜过去,谄媚的笑,“有劳了有劳了!” 吃完饭,碗筷都没收拾,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何卫华朝卫生间指了指,“我去收拾一下,这就走!” 于晓曼点头,“好啊!这就走。” 等何卫华进了卫生间,门关上了,于晓曼才快速的将手提包拿起来,看了看里面的处方本子,已经干了,只是稍微有点褶皱。但愿何卫华不会发现什么。 何卫华靠着卫生间的门,心跳的很快。为什么于晓曼会主动提出叫自己去见北边的来客,难道她怀疑什么?没道理啊!他打开水龙头,叫水不停的流着,可是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严肃。但是不管于晓曼这个特务头子是不是怀疑了什么,该自己做的事情都得做完的。他转身,抬起手伸到水箱里,摸出浮在水上的乒乓球,然后轻轻的掰开,一面是用蜡封住的一个白色的丸药装的东西。他将乒乓球仍在下水道,然后冲水,这才将那小蜡丸装进裤兜里,又洗了一把脸,这才深吸一口气从里面出来。 一出来就见于晓曼拿着手提包已经站在门口了,正笑盈盈的等着他。 何卫华露出完美无缺的笑来,伸手拿了衣服架子上的大衣,“咱们是不是得回去取医药箱?” “那位是中医大拿,你想用听诊器啊?”于晓曼摆手,“号脉就行了。这位根本就是装的,你开个太平方就行了。多大点事!” 何卫华点了点于晓曼,“你啊,做戏都做不全。” “我是不想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于晓曼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如今咱们求人家,低声下气一点没关系。等到将来……她落到咱们手里……”言语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何卫华眸子暗了一暗,脸上却笑道:“你说什么,我可没听清啊!” 两人一路说笑着,就出门上车朝那座小院而去。 林雨桐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看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电灯,还有些不习惯。 四爷已经披着衣服起了,“你别动了,应该是有大夫来了。” 林雨桐顺手给胳膊上扎了一针,然后就靠在床头上,等着人上来。 何卫华跟在于晓曼身后进了客厅,然后就那么目不斜视的由着于晓曼跟对方寒暄,“……何大夫的医术不错,想来对林先生的病情会有些帮助的。” 结巴看了一眼何卫华,就点点头,“那就跟我来!”话说的缓慢,但也没结巴。 何卫华看了一眼于晓曼,“你不跟我上去?” “我又不会看病!”于晓曼低声嘟囔一声,“再说了,我也不想看那人的脸色。” 何卫华瞪了于晓曼一眼,“那我上去看看。” 于晓曼想起什么似得,拿了处方本子直接塞到何卫华的裤兜里,何卫华不由的捂住裤兜,可已经来不及了。于晓曼摸到对方的裤兜里有东西,但要是对方不这么着急,她也不会多想。可何卫华的反应完全是过激了。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两秒,还是于晓曼先打破沉默,“还是大男人呢,女人碰一下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我是给你塞东西,又不是要扒你的裤子……” 何卫华也不知道于晓曼是真没察觉什么还是假装的,只得瞪眼道:“矜持点!在外面呢。” 结巴像是没看到两人的动作一样,只在楼梯口等着。 看着何卫华跟着结巴上去,于晓曼的心乱了。何卫华裤兜里的东西是什么呢?会不会是不好的药物,会不会要借机朝这边的人下手?她有些拿不准。 何卫华的手插在裤兜里,将手心里的汗擦了擦,尽量叫自己呼吸平稳一些,转过楼梯,楼下的人看不见他们了,他将蜡丸抓在手心里,刚要塞给带路的人,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拿着抹布在楼梯的拐角擦拭墙壁上挂的画框。他又把手我成拳头的手差劲裤兜里,看来盯的很紧,这并不是一个好机会。 结巴敲了门,四爷将门打开,谁也没说话,就让开位置叫何卫华进来。 何卫华朝两人点头示意,然后才抬腿进去,敢要说话,就听到楼梯上又有脚步声传来,紧跟着,捧着茶的老妈子进来了,静静的站在一边。 林雨桐只笑了笑,就道:“请用茶。” 何卫华回身看了一眼捧着茶的人,忙道,“不用了,还是先看诊吧。” 结巴搬了凳子放在床边,林雨桐将隔壁递过去,挽起袖子,方便他诊脉。 何卫华侧着身子坐了,看了一眼林雨桐身边的枕头:“来的匆忙,只能用这个代替脉诊了。” 林雨桐顺手拎过来,何卫华赶紧接住,“我来。”借着枕头的掩饰,将蜡丸塞了过去。林雨桐眼睛一闪,眼睑就垂下了,东西到手里,她就放进了空间。枕头一转移,她特意将两手平伸了一下,好似是伸懒腰一般。叫人看清楚,她手里是空的。 何卫华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然后嘴角就微微翘起,放好枕头,认真诊脉,这一诊之下,不得不承认这位的手段确实不一般。这脉象,说是病了,也不尽然。说是没病,哪个大夫都不敢下判断。这肯定是在脉象上做了手脚了。 这么思量着,诊脉的时间就有点长,四爷低声问道:“内子身子可有不适?” 何卫华忙收回手:“小有不适,并不打紧。我开个方子,先吃着。”说着,口从裤兜里拿出处方本子,然后从上衣兜里取下钢笔,将本子在腿上放好,才拧开钢笔,正要书写,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本子是见了水了还是怎么的,怎么皱成这样?刚要撕了第一页,手都放上去了,他却猛地顿住了,心里一阵翻腾。这本子在办公室肯定是没有见水的,到了家里更是放在……壁炉边上……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在去自家的路上?只要朝这方面一想,好似所有的线都连接起来了。于晓曼请吃饭,故意拿了处方本子,在路上动了手脚,然后放在壁炉边上烤干。在楼下将本子直接塞到自己的裤兜,那是怕自己发现褶皱,然后在楼下就给撕了。只要带上来,自己就算是撕了这一页纸,也会顺手扔到纸篓子里的。她这么费尽心机,其实就是要将这一页纸送进来。 是这样吗? 只能是这样! 他这神态被林雨桐看了个一清二楚,这就对了。他递过来的蜡丸不是于晓曼的意思,于晓曼要传递消息的途径就是那页纸。他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林雨桐也不知道这对于晓曼是好还是不好。可却不能再由对方愣着了,她出声道:“你不用多想,给别人怎么治,就给我怎么治。不用再斟酌方子了,医不自医,我给自己开方子,未必有你高明。” 何卫华马上回过神,“鲁班门前弄大斧,不得不谨慎啊。”说着话,就又神情无异的最上面那一页纸抚平,在上面写了方子,然后撕下来递过去,“先吃吃看,想来要不了两天就能康复了。” 林雨桐接过来,看也不看的捏在手里,“有劳了。” 何卫华知道不能多呆,起身告辞,四爷陪着结巴送对方下楼。 楼上那捧着茶盏的妇人看向林雨桐,“我帮您去抓药。”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抬手将那方子撕了几下,“出去吧。不用老这么盯着。” 那妇人尴尬了一瞬,看着林雨桐将纸片扔进篓子里,只得转身出去了。 等人走了以后,林雨桐起身将门一下子给摔上了,好似在表达对那妇人的不满。楼下正跟院子里的门卫说话的于晓曼听到声响朝上看了一眼,随即冷哼一声,刚下来的何卫华深深的看了一眼于晓曼,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走吧,时间不早了,不要打搅大家休息。” 于晓曼‘嗯’了一声,回身跟四爷道:“还请尹先生转达我对林先生的问候。” “一定。”四爷笑着应了一声,眼神落在两人身上显得很温和。 于晓曼面带笑意的和何卫华从里面出来,等上了车却主动坐在了副驾驶上。何卫华有些了然,她是想试探自己衣服兜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吧。他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有些湿润。要是没猜错,她该是真自己一样的人。但是自己能认吗?不能!纪律不允许。孤孤零零一个人的日子这么久了,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亲密的伙伴,他的胸腔里像是燃烧着一把火。 “她的病怎么样?”于晓曼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问道。 何卫华忙道:“跟你想的一样,没什么问题。不是……她的手段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方子开了?”于晓曼又问。 何卫华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伸进裤兜,将处方本子拿出来扔给于晓曼,“开了,这玩意放在裤兜里坐在这里硌得慌。”然后猛地低头,像是在找什么。 于晓曼借着车头的灯光看了一下处方本子,发皱的第一页已经没有了,这就是说留下来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将本子随手往车后座一扔,见何卫华的样子就道:“你好好看车,找什么呢?” “我刚才掏东西将裤兜里的其他东西给带出来了……”何卫华看了一眼路,重新又低头做出一副寻找的样子。 于晓曼眼睛微微一眯:“什么东西这么要紧?你这是连命都不要了,好好开车!” “这东西是胡长官……”何卫华说到一半就打住了,“没什么,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明天再找也一样。” 于晓曼不知道何卫华是故意做戏还是其他,改明查证一番也就是了。于是,她越发的漫不经心起来,“哼!神秘兮兮的!我还不乐意知道呢。” 何卫华朝于晓曼笑,知道她不完全相信,就道:“男人用的,不能被人知道的,你猜猜是什么?” 于晓曼眼珠子一转,“鬼晓得是什么?” 何卫华哈哈就笑,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而林雨桐在四爷进来之后,就指了指纸篓子。四爷将纸片捡起来,就见林雨桐有拿出一个空白的处方纸来,然后拿出笔,递给四爷。 四爷一瞧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那位何医生刚在撕下方子的时候将第二页的空白纸也故意给撕下来了。这第二页上还留着印记,只要按这个印记描摹好,就能以假乱真。于是两人合作,林雨桐将先撕烂的那张带着字迹的纸拼凑在一起,而四爷将空白的描摹好,然后又撕成几片扔回纸篓子里。 做完这一切,四爷示意林雨桐先将可能有消息的第一页拼凑起来的纸片收起来,然后指了指楼下,“该吃晚饭了,下去吃吧。也别老躺着。” 林雨桐马上就起身,披了大衣就下去了。刚下楼,就见有下人拿着拖把上楼去了。她知道,他们是冲着那纸片去的。 可真是够谨慎的。 坐在饭桌上,结巴笑道:“好点了?” 四爷就笑:“病最怕大夫,不用吃药,一见大夫就好。她这么大个人了,跟孩子似得。”有些孩子是这样的,发烧了感冒了肚子疼了,要死要活的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只要一进医院的门,医生一摸,这什么症状都没了。 结巴跟着笑了笑,“就这你也得小心照顾着。” 四爷应了,两人挨得近,就听四爷低声道:“等晚上十二点……” 结巴不解,四爷又说了两个字,“迷药!” 这话他懂了。结巴对林雨桐的水平绝对信得过,她说有迷药能迷晕这伙子人,那一定是能做到的。 晚饭吃了,四爷和林雨桐就开始散步,在屋里转,在院子里转,转了半个小时,才算完。上楼前,林雨桐对结巴点点头,示意他万事俱备,然后施施然就走了上去。 大厅里的钟准点报时,当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楼下的众人都醒了。结巴指了指那钟,“叫他暂时停摆。” 身后的小伙子不解,但还是点点头,“知道!您放心,我们在下面守着。” 结巴还是谨慎的将这院子里没一个下人都看了一遍,确定他们都昏睡过去了,这才转身上了楼。四爷指了指拐角的花盆,“搬来看看。” 结巴点头,将花盆搬开,就见花盆当着的墙壁上,有一块是明显松动的。他将这暗门打开,就见狭窄的过道里睡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这人是在监听卧室的动静。 他将暗门还原,这才跟着四爷进了卧室。 林雨桐将拼凑好的方子和蜡丸放在桌子上。 “两个?”结巴也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指了指蜡丸,“这是那个医生给的。”又指了指方子,将猜测告诉了两人,“这个医生是咱们的人,他应该是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发现了问题而不揭穿,顺势而为替于晓曼遮掩,临走了还多撕了一页纸下来,这肯定是预料到方子会被人查看的。也不知道最开始这两个互不知道身份的人是怎么凑在一起完成这个消息传递的工作的。 这样的情况结巴根本没有想到,“也好……两个消息……相互对照……也好知道准确性……到底有多高……” 蜡丸打开,小小的字条上写着特别小的字,结巴大概的看了一遍,然后就递给四爷。林雨桐已经将纸片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红色字体也浮现了出来,两厢对照,才发现内容根本不一样。或者说,两人传递的消息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那位医生同志送来的消息说,要小心对方在半路调换设备。 于晓曼的字条上写着,小心对方直接将人扣押下来。 两人能送来消息,就证明对方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三个人关上门商量了两个小时,结巴才下楼,他指了指大钟,“拨到十二点十五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86章 民国旧影(73)三合一 民国旧影(73) ‘砰’的一声响, 关三一下子就清醒了。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歪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他心里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看身后的大钟,当看到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分钟,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睡着前迷迷糊糊的还听见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呢。才过去二十分钟, 这就好!这就好! 回过神来,才想起刚才那一声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起身, 轻轻的用钥匙打开几个卧室的门, 看见里面的人都好好的睡着, 这才慢慢的又将门给关上。不管那声音是不是他们发出的, 这会子自己醒了,他们就是有多少打算都没用。 将衣服紧一紧, 还得去院子里看看,一是怕他们偷懒, 二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异常。 可谁知道刚把门一拉开, 一个人影就倒过来, 正是守在门外的陈武。他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还没来得及问,就听陈武‘哎呦’了一声, 这是撞疼了。关三一把推开陈武, 这瘪犊子,告诉他打起精神,打起精神,他也承诺的好好的。可这才守了几个小时, 站着就睡着了。真要出事了,算谁头上。 陈武利索的站起来,揉了揉脑门,从开着的门往里一眼,还不到十二点半,自己也就是迷瞪着打了个盹嘛,至于这么大的脾气吗?他呵呵笑了两声,低声道:“您放心,我警醒着呢。” “狗r的,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你都能睡着了。”关三上下打量陈武,“说!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陈武伸出手捂在嘴上哈了一口气闻了闻,没味啊!他当即就道:“您可不能赖我,我是一点都酒都没沾。” 关三轻哼了一声,“来来回回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 就算外面有动静,自己守在门口,也不能出事。想反驳吧,想想还是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得转身打开手电筒,满院子的走。其实院子就这么大,空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到头的。 这灯光一照,关三就知道无事。直接反身回了客厅,将大门也关上了。进去就浑身打了个冷颤,可鬼天气,冻死个人。 陈武见门关上了,狠狠的朝那个方向瞪了一眼,然后‘呸’了一声。什么玩意,苦活累活全叫下面的人干了,他躲在里面享清福。 却说关三往沙发上一坐,看着关二爷神龛前的香烛燃烧着,红光一闪一闪的,青烟缓缓的升起,他突然就觉得眼皮子一沉,困的不行了。眼睛睁不开,但整个人却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不大功夫,听见一点的钟声,他心说,也该是这个时候了。好似还没怎么睡一会呢,又听到两点的钟声,他暗自嘀咕,这人睡着了基本就没有时间概念,怎么一个小时好像走的有点快。等三点的钟声敲过之后没多久,他一哆嗦,整个人就醒过来了。一看表,都三点半了。 “这他|妈|的心里有事,睡也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还不如不睡呢。”关三嘀咕着又打开门,却见陈武靠在柱子上,不用问,这瘪犊子又睡了。不过还算聪明,知道把手电筒一直打开,就这么亮着,也好知道院子里的人醒着。 他把门又轻轻关上,就见楼梯上悄莫声息的走下来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来人,才缓过来,“你好歹出个声啊!” 这人呵呵一笑,“朝两边的屋子一指,都睡下了吧?” 关三点点头,“这么快就受不住了?要换人?” 这人不好意思的顷刻一声,看了一眼座钟,快四点了。竟然睡了大半宿了,他掩饰般的笑笑,“憋不住尿了。我去放水去!省的这些人起得早碰上了。” 关三拉住他,“昨晚那两口子没说什么?” “都人精子似得,难道不知道咱们监视。明知道不安全谁说话?”这人摆摆手,“这是把人家当傻子呢?我看,除了叫咱们耗费时间,受一番辛苦,只怕也得不到什么。” 关三猥琐的笑笑,“就没点别的节目?” 这人心道,我哪知道呢?睡死过去了。他直接摆手,“先叫我撒尿!憋死了!”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在北风呼啸冲撞着窗户玻璃的声音中醒过来。四爷正披着大衣站在窗口,见林雨桐从被窝里露出头就道:“咱们这运气……又赶上下雪了。” 林雨桐一下子清醒过来,“看来咱们还得被困在这里多困几天了。” 四爷点点头,却没说话。昨儿送来的消息,说是有人打那批设备的主意,想半路换了它。这事他琢磨了半晚上。按说设备如今在他们的地盘上,自己等人也在他们手里攥着,半路偷换做什么?直接都扣下不就完了。多省劲,为什么非得要私底下秘密的干呢?这位胡司令私底下只怕也有许多事情是不想叫姜知道的。设备从苏国直接运到西按,是不是说他实际上跟苏也做着某种类似于生意上的交际呢?他怕明目张胆的扣下东西,惹怒了工党,再惊动了重青。要是这么看,胡跟工之间在有些事上是有默契的。可如今,这位胡司令想半路上翻脸……当然了,这也是永久后患的办法,不怕谁抓住小辫子,也不怕这事被重青知道了算后账。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就觉得对方死拖着他们是为什么了?一定是偷梁换柱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好,这才不得不将自己等人捆在这里给他们争取时间。为此,他甚至不惜耽搁那些急需看大夫的伤员。 可这要偷梁换柱,该怎么换呢?两地之间没有火车,只能由他们用卡车运送到边区交接的地方,然后卸货。剩下的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那么只要注意仓库,还有路上打尖住宿的客栈或是庄户人家就行了。可这仓库号盯着,半路上歇息的地方,可不是自己这一边能决定的。谁叫卡车是人家的,司机也是人家的呢。 林雨桐穿好衣服,去洗漱了,才拉了四爷去卫生间将水龙头打开说话,“其实还是应该叫结巴跟当地的地下组织联系。他们换过去,咱们还能换回来嘛。” “可这就相当于将整个地下组织都暴露了。”四爷摇头,“即便他们不能追查出具体的人员,但是只要想查,总能摸到蛛丝马迹。这地下组织只要抓住一个人,而这个人要是恰好……那么供出来的可就是一串。这个风险咱们冒不起。”他笑了笑,给林雨桐递了擦脸的毛巾,“你放心,我这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回头还得跟结巴商量。出不了事!这边的生活条件不错,你抓紧时间享受两天,有什么想吃的就叫他们去买,想来胡司令是不会在乎这么一点钱的。” 那副有便宜占的样子叫林雨桐一下子就笑开了。 关三今儿就觉得比较憋屈,昨儿夜里半梦半醒,比不睡还累人,今儿才说众目睽睽,青天白日的,不用他亲自盯着了,要回房间睡一觉去,谁知道楼上这位女工党却折腾了起来,“半只羊、二十斤牛肉、十二斤面粉、八斤精米、三只老母鸡、葱姜蒜各色菜、还有奶粉?”他不确定的看向这位被于主任称为林先生的女工党,“这些……今儿全要?” “怎么?胡司令负担不起?”林雨桐坐在沙发上颐指气使,“他负担不起早说啊,我们何必住在这里?” “您误会!您误会!”关三点头哈腰,“这点东西,应该的!应该的!” 林雨桐一笑:“我们那里牛羊成群,鸡鸭遍地,你们这伙食也太素了。今儿跟我们一起搭伙吃饭吧。大过年的都不容易,去忙吧。” 关三忙应了,转身出了门却暗道,你就吹吧!还牛羊成群鸡鸭遍地呢,谁不知道工党都是些穷鬼。不过这工党不是都讲究官兵平等嘛,这叫自己跟着吃饭看着是平等了,但这吆五喝六指使人,却有点不像那么个意思。 陈武正在扫院子里的雪,看见关山出来,而通往客厅的门紧闭着阻隔了里面的视线,就马上凑过去,“您怎么还不去歇着。” “歇个屁!”关三朝里指了指,“机灵点,看住了。我去去就回。” 官署内,于晓曼打着哈欠,坐在办公室里,端着杯子泡了一杯浓茶。 刘副官敲门进来:“泡茶您该叫我一声,要不然我给您冲杯咖啡提提神?” 于晓曼摆手:“别到处推销你的咖啡,我跟你这留过学的不一样,喝不惯那玩意。比药还苦,有什么趣?”她举起自己的杯子示意,“还是咱们自己的东西喝着舒服,我就不受那洋罪了。” 刘副官一笑,“怎么?昨晚没睡好?” 于晓曼心里一顿,随即有眨了眨眼睛,因困倦酸涩的眼睛马上流下来眼泪,“看出来了?我还真是没睡好。” “昨晚上干嘛了?”刘副官声音低下来,“我可是看见你跟何医生一起走了,然后他又送你回来了的。” 盯的还挺紧! 于晓曼心里警惕,却又打了个哈欠,用手拍了拍嘴:“就是跟何医生一起吃饭的,在他家……”说到这里怕对方误会似得,马上道,“别瞎想,我是有正事的。” 刘副官就笑:“我有什么要瞎想的?您跟何医生一起我为什么要瞎想?” 于晓曼举起杯子做出要朝他扔的样子恐吓道:“再敢瞎说一句试试?我去找何医生,求人家办事,还不是你出的主意?这会子说风凉话……” 刘副官一愣,“去给人家认错去了?” “去去去!”于晓曼推他出去,“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那是认错吗?我那是顾全大局!” 正说着话,警卫员进来了,“报告,关三在外面求见。” 两人一下子就站好了,刘副官整理了衣服,“叫他进来。”然后转脸看向于晓曼,“他怎么这么时候过来了?” “我上哪知道去?”于晓曼坐回去,“你问他吧,我趴在桌子上眯瞪一会儿。” 刘副官笑了笑,就靠在桌子边上等着。 关三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那位老处女美人爬在桌子上,而刘副官随性的靠在一边,他心里暗自嘀咕,这狗男女还不定昨晚干什么了。他们倒是舒服了,留着自己等人受罪。不过面上还是恭敬的很,甚至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了,就怕惊扰了睡觉的人,“刘副官……”他面上一苦,“我是不得不来。” “怎么?”刘副官的眼神冷了下来,“纪律是什么不记得了?” 关三忙喊冤枉:“可是没经费,这事也办不成啊!” “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你就要经费。”刘副官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于晓曼马上就坐起来,“要说出去说去,别打扰我睡觉。” 刘副官忙摆手:“对不住!对不住!”他道了歉,然后指着关三对于晓曼道:“您也听听,听听他的胃口有多大。” 关三忙解释,“真不是兄弟们要。是那位林先生……” 刘副官一愣,然后看向于晓曼。于晓曼心里一跳,面上却露出鄙夷,“昨儿给了那么多钱还不够意思?还好意思张口?”她起身双手撑着桌子,整个人上身都朝前倾斜,使得整个人都显得极具攻击性,“你告诉她,老娘不伺候!要经费!想得美!以为咱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下面的将士也一样吃不饱呢。我告诉你们,谁都不许给他们。谁敢拿出一分钱去,我就当他是……通工!”她威胁的看着两人,“你们可都记住我的话,别到时候又怪我不讲情面!” “消消气!消消气!”刘副官忙将茶杯子递过去,“喝口茶缓缓再说。不能这么硬干,胡长官可是有命令的。” “有命令咱们执行命令啊!”于晓曼冷笑一声,“叫他们在那院子里暖暖和和的呆着是看的起他们,要是再叽叽歪歪,直接撵出去。想走?可以,叫他们靠两条腿,冒着雪慢慢走吧。路上要是遇上什么匪盗,困上几天……咱们的任务也是一样的完成!这有些人啊,就是不能给好脸色,蹬鼻子上脸不知道自己是谁!”说着,又抱怨刘副官,“都怪你!昨天出的什么馊主意!要是我昨儿将他们的气焰压下去了,就不信他们还敢这么折腾,非叫我去道歉,这下好了,不停的试探咱们的底线,看把他们能的。” 关三听的解气:“就该这样……” 刘副官瞪眼:“你懂什么?”然后回头看于晓曼,“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就是要钱吗?多大点事!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满足他们又何妨。要是真是贪财的,咱们倒是省事了。兵不血刃,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说着,他就指了指关三,“说!要多少?” “没说……没说要钱啊。”关三的声音小了下来,“他们倒是没说要钱。” 刘副官抬脚就踹,“你他|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争执了半天,压根就不是那码事! 关三被踹的后退两步,做出龇牙咧嘴痛苦的样子:“那位林先生要半只羊、二十斤牛肉、十二斤面粉、八斤精米、三只老母鸡、葱姜蒜各色菜、还有奶粉……”说着,他眼珠子一转,“对了,还有烟!说是要两罐雪茄!” 刘副官沉吟,“要的可真不少。不过也不值什么。除了奶粉和雪茄不好找,其他的都不是问题。行了,你先去准备其他东西吧,奶粉和雪茄我再想想办法。” 关三看了一眼于晓曼,利索的退了出去。于晓曼端着杯子喝茶,掩盖住自己的情绪,这么多东西,林雨桐一定是故意的。她是在给自己传递消息呢。自己昨天辗转送过去的消息最后,写了紧接的联络密码。要是照这么想,‘半只羊、二十斤牛肉、十二斤面粉、八斤精米、三只老母鸡、葱姜蒜各色菜、还有奶粉,两罐雪茄’,就该有传递给自己的消息。 这里面的数字,有二十、十二、八、三、二。那个‘半’可以忽略。 她的眼睛朝桌上翻开的圣经上看去,这前面四个字代表的意思是:收到勿念。 可这个‘二’又是什么意思呢?对应的应该是个‘见’字,难道还要见自己? 正想的出神,就听刘副官笑道:“这奶粉恐怕还得你出面。这玩意可不好找。” 于晓曼哼了一声,“那雪茄呢?你找胡长官要去?” 刘副官朝外指了指,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顿住了,舌头一转,两手一摊,“那能怎么办呢?我先去试试。” 于晓曼笑笑,“那祝你好运。” 刘副官挑眉从办公室里出来,顺便将门给带上。然后才收了脸上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迈步离开。 只是一转过楼梯的拐角,就轻声道:“出来吧。” 关三嘻嘻哈哈的闪身出来,“刘副官,我可是等了你半天了。” 刘副官皱眉:“去后勤直接领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非等得我的条子吗?” “哎呦!”关三指天画地的,“那帮孙子,不见棺材……不是!是不见圣旨不下跪啊!没有您的这道圣旨,我调动不了那帮子脑袋上长反骨的。” 刘副官冷笑一声:“别人脑袋上长反骨,你的脑袋上就不长反骨?那两罐雪茄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在我面前你竟然敢弄鬼,我看你的这层官皮也该脱了。” 关三面色一变,“没有!真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夹带私货?”刘副官冷哼一声,“你长了几个心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东西根本就你想要的。那些工党根本就没有一个吸烟的。他们好好的要烟做什么?还雪茄!我看你是想血……” “不敢!再不敢了!”关三冷汗直流,“我这不是想着有于主任呢吗?她是重青来的,路子野的很,您知道的,这雪茄在外面黑市上能换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是金条!” “知道她是重青来的就收敛着点,别靠太近。”刘副官恨铁不成钢的道,“那是姜派来盯住咱们司令的……” “哦!”关三恍然大悟,“怪不得您好端端的被调到一个娘们的手下,原来是司令派您看住她的……” “住嘴!”刘副官警惕的四下看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清楚吗?要是再管不好你的嘴,我不介意敲下你一嘴的牙。” “不敢!”关三一把捂住嘴,“再不敢了!”紧接着又道,“我以后一定帮您盯着那娘们,绝对不放松。” 刘副官这才深吸一口气,“跟我来,我给开条子。几十斤肉?这都是什么肚子?塞得下那么多吗?” 两人走远了,一个带着口罩的驼背老汉才从一边的档案室里闪身出来,他拿着拖把,慢悠悠的下了楼,挨个收了垃圾箱里的垃圾,直到到了卫生室门口,才敲敲门,“收垃圾的。” 何卫华将门打开,“今儿没垃圾。没打针换药的,也就没换下垃圾,你也省事了。” 驼背应了一声,慢慢的收拾卫生室门口的垃圾箱,何卫华就站在台阶上,伸胳膊踢腿,像是在活动身体。耳朵却没闲着,将驼背说的话都听在耳朵里了。 等驼背离开,何卫华才转身进了办公室。驼背不知道于晓曼是自己人,所以,他在办公室外面,连刚才在于晓曼办公室里的话也都听见了。 ‘半只羊、二十斤牛肉、十二斤面粉、八斤精米、三只老母鸡、葱姜蒜各色菜、还有奶粉、两罐雪茄。” 如果两罐雪茄是关三自己添上去的,那么于晓曼是不是不知情呢?这里面的数字,应该是传递某种消息,但是可惜,自己不知道。但这多出一个字来,意思会不会受影响呢?要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于晓曼可能还能想到这里面的因由。可要是万一……他有点坐不住了。必须要提醒她才是。在这种情况下,多做就多错,任何一点不合时宜的举动,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而此时的于晓曼也虽然慢慢喝着杯子里的茶水,但心里却焦灼一片。到底是去见还是不去见?按理说,以林雨桐的聪明,不会明知道如今的情况还送来要见面的消息,可是万一有紧急情况呢?自己这一耽搁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她咬咬牙,干脆直接放下茶杯,直接就开门走了出去。 得见!哪怕是冒险也得见一面! 她将手边的圣经顺手合上,里面翻旧的页面绝对不是自己用的着的那一面,这才起身,穿了大衣直接出门,连门都不关。 她想直接就走,但是下了两层楼,她的脚步又顿住了,随后又上楼,直接去了刘副官的办公室。 刘副官正跟关三说话,门一下子就被踢开了,于晓曼双手插在裤兜里进来,挑眉问道:“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关三看了刘副官一眼,“后勤准备得的也有限,这都是给大家过节加餐的。我们正商量着看能不能给他们送一批罐头,鱼肉的,牛肉的,这个咱们不缺。” “给个屁!”于晓曼将桌上的条子一撕,“有什么给什么,不行我就……” 正要说‘我就去送’,就听外面一个声音道:“谁叫我们的于大美人动了肝火了?这都说粗话了!” “是何医生啊。”刘副官先从办公桌后面出来,“您可是稀客。快请进!今儿贵脚踏贱地,是有什么事吧?” 何卫华摆摆手,“自己人别客气。”他指了指于晓曼,“我还真不是找你的,我是找她的。” 刘副官暧昧的一笑,“那两位就……”他朝门外指了指,示意他们谈情说爱请移步。“可别在这里刺激我了。” 何卫华赶紧道:“可别这么说。她要是恼了,不收拾你,该收拾我了。”说着,就递了一瓶药过去,“昨儿兜风肯定着凉了,头疼了吧。我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找我取药,就知道逞强。” “你送我办公室就得了。”于晓曼不耐烦的道:“门没关。” 何卫华看了刘副官一眼,不好意思的道:“我上楼的时候,看见你往刘副官这边来了。顺腿就过来了。不是追着你不放啊!千万别误会!” 刘副官哈哈就笑,“这话说的不合适!咱们于主任可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于晓曼将药瓶接过来,心里却乱的很。刚才那话打断的可真是时候,而且他跟在自己背后,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这叫她心生警惕。 何卫华尴尬的拍了刘副官一下,然后又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我刚才好像听谁说关组长想要两罐雪茄?怎么?是要送人吗?那你不用为难了,黑市我有熟人,只要借钱合适,我想办法给你淘换来。” 关山一愣,脸色僵硬的应了,见刘副官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冰冷的,就知道他这是误会了,天地良心,自己真没跟谁说过。自己又不傻!只怕是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叫谁听见了。被人问到脸上,他只得嘿嘿笑着应付,“我也是帮人问问,那玩意多贵啊!我哪里消费的起。” 于晓曼先是了然,原来这两罐雪茄是他私自要的,那么这个‘二’代表的‘见’根本就不存在。好悬啊!可随即心里又一跳,这何卫华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及时,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要是无意的,也还罢了。要是有意的,这可是在帮自己。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对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了多少?心里乱成一团麻,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冷着一张脸看着关三,一副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生气的样子,“那些吃的才多少钱?要不是为了那两罐子雪茄我至于发那么大的火气吗?闹了半天,是你弄鬼呢。幸好我没找过去,这真要是找过去兴师问罪,咱们的脸,胡长官的脸,可都丢到姥姥家了。”她指着关三,对刘副官道:“这一笔给他记着,叫他戴罪立功。要是这次的差事干不好,两罪并罚。” 关山苦着脸,缩成一团。刘副官赶紧应了,女人生气的时候千万被犟着来,只能顺毛捋,“这个混账我收拾,您先回办公室……” “我回过什么办公室?”于晓曼拂开刘副官伸过来的手,又摇了摇手里的药瓶,“没听医生说嘛,我感冒了!我头疼!办什么公?我要回宿舍,我要睡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叫我起来!” 说完,转身就走,脚上的靴子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短促而有力,证明她确实是生气了。 何卫华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这脾气……在她手下,也是难为你们了。” 刘副官无奈的耸耸肩,“别跟女人讲道理,根本就讲不通的。”他不怀好意的笑笑,“我们在她手下,也就忍一时之气。可你这样子……是打算要忍一辈子的气吧?” “不可胡说。”何卫华端正脸色,“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花虽漂亮,可是是朵带刺的。” 口是心非! 两人闲扯了几句,何卫华就告辞。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心一下子就放下了。至于于晓曼会怎么想,如今也顾不上了。 于晓曼回到宿舍,将门一关,整个人就靠着门滑下去,坐在地上重重的喘气。差一点,今儿真是太悬了。她可不敢低估那位刘副官的嗅觉,他盯自己盯得紧,是怕自己给重青打小报告。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层身份,但是自己只要稍微有点差错,他就跟闻见腥味的猫一样,不管那鱼干裹了几层,都能给闻出味来。 还有何卫华,要是没有猜错,他八成跟自己的来历是一样的。今儿是给自己送消息的,也就是说自己昨天冒险做的一切,都被他察觉了。那么也就是说,自己昨儿摸到的那个圆形的东西,可能就是他要传递过去的情报。可即便是这样,她的心也揪在了一起。要是知道他是自己人,昨儿就不该想借着他的手来完成自己的任务。万一出了事,将他牵扯进来可怎么办? 她狠狠的拍了一下额头,没来由的心里就有些焦灼。有一种想找他问问的冲动,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轻举妄动。她慢慢的站起来,将门反锁了,然后慢慢的将身上的外衣脱了,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努力平稳自己的心态。组织是有纪律的,两人之间不能有交集。所以,即便猜到了,这层窗户纸也不能捅破。这是为了彼此的安全。 可也许知道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不!也许根本就不止一个人。只要想到还有跟自己一样的人这样坚守在这里,彼此为伴,她的心突然踏实了起来。慢慢的,眼皮变得重了。临睡前还在想,这几年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的入睡过。 关三看着装了整个车厢后座的东西,一一清点了一遍,见数目都对,这才对刘副官摆手,“您回吧,那边我盯着呢。” 刘副官左右看看,招手道:“昨儿晚上,于主任去了那院子,都干了什么?” 关三愣了愣,“没干什么……”他认真的想了想,“是没干什么,就是跟我说话,交代一些细节……” “没离开过你的视线?”刘副官眯着眼郑重的道,“你好好想想。” 关三还是摇摇头,“我确定!她一进来只跟哪些人介绍了何医生,然后就跟我说话。何医生上楼,不过胖妈守着呢。那药方……”他说着,才想起来,摸了摸衣服兜,从里面取出来递过去,“就是这个!那林先生的脾气可真大,当着胖妈的面就给撕了,摆明了不给于小姐面子。这俩女人,以前是不是有过节啊!这次于主任也很奇怪,脾气变得暴躁的很。好像是一点也忍不了那位林先生。” “你也觉得这次于主任有些奇怪?”刘副官挑眉,“那这就不是我的错觉了。” 关三点头:“不过听说于主任去重青之前,是在京城的。那位林先生的口音,听着也是京城的。这两人一见面就满是火药味,怕是之前两人就有点不愉快吧。” 刘副官‘哈’了一声,不置可否,“行了!忙你的去吧。记得把你的差事干好。还有……”他的声音低下来,“我今儿单独问你的话,你最好全都烂在肚子里,否则……” “懂!”关三擦了头上瞬间下来的冷汗,“我都懂!” “滚!”刘副官吐了这么一个字,就背过身去,抬头看着于晓曼宿舍的窗户,呢喃道,“你的这张美人皮究竟是什么颜色呢?” 赤色的?还是白色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87章 民国旧影(74)三合一 民国旧影(74) 雪下了五天, 他们就整整在院子里呆了五天。这五天,林雨桐毫不客气的要东要西,然后变着花样的做吃的。这猛地一见了肉, 根本就刹不住。一个大小伙子一天干掉几斤肉是常有的事。吃饱了就睡, 睡醒了就吃。几天功夫,一人能长好几斤肉去。 这天风住雪停了,但气温却更低了。这带着暖气的屋子, 都要搓着手了。太阳出来, 光线被积雪一反射, 还真有点刺眼。结巴带着人在楼下玩扑克, 对这些监视的视若无睹。四爷则靠在床头上,翻着手里的报纸。 报纸每天都会按时送来, 这是林雨桐要求的。但其实这报纸上什么也不会有,不过是为了多一条跟外面联系的渠道, 万一有个什么事, 这点事好歹能替于晓曼和那位只知道姓何的医生掩盖一二。所以, 四爷每天就是拿着报纸, 翻来覆去的看,偶尔还会‘不小心’留下点痕迹来。反正第二天新的报纸来了, 旧的报纸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林雨桐将厨房安顿好上来, 四爷就指了指一边的柜子。林雨桐马上明白,就这么一会子吃饭的功夫,有人竟然上来搜查了一遍屋子。那那个柜子,就是于晓曼提前藏着圣经的柜子。还好, 知道里面放了东西,那东西又是跟于晓曼对密码用的,她早就收起来了。他们找到是不可能的。但是好端端的搜查,是不是说明于晓曼引起对方怀疑了呢。 她看向四爷,四爷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刘副官笑着站在于晓曼的办公桌前,“于主任,您看长官的命令……长官对您的器重,连我心里都开始嫉妒了。这事……还得由您出面。” “先把门关上。”于晓曼抖了抖,“这天冷的人受不了。我还当是什么差事呢?又是叫我去陪那女人……这种天上路,亏你还嫉妒。我让给你行不行?” 刘副官顺手抓了于晓曼桌上的圣经,指头在书页上划着,头低着看书,可眼睛的余光却盯着于晓曼,“别啊!我肯定不行。谁叫长官正要用人家呢。又是女人,你不陪着?叫我去,也得人家男人乐意啊。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那在被窝里躲着享福的命,这差事也有我一份。” 于晓曼心里揪得紧紧的,刘副官拿起圣经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对方,只随意的往椅背上一靠,从抽屉里拿出化妆盒来,对着镜子照着,好似在查看妆容一般,“命令我是不敢违抗的……行吧!那就准备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刘副官把圣经放下,严肃着一张脸看向于晓曼,“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就走吧。” “这么急?”于晓曼将化妆盒收起来,利索的穿大衣,又将抽屉打开,抓了一把银元放在衣服兜里。 刘副官就笑笑:“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从来不肯攒法币。哪怕吃亏换了紧俏的货物,也一点都不留。说起来,于主任就算嫁人,那也是会持家的。” “那当然。”于晓曼心里闪过一丝混杂的酸涩的甜蜜,随即收敛了心神,“我之前用法币买回来的东西,如今在黑市上有市无价。可黑市你是知道的,交易都是……”她拍了拍兜里的银元,“真金白银。” “如今这一个银元,能在上好的酒店里整治一桌最上等的席面。”刘副官羡慕的只咋舌,“于主任可真是攒的嫁妆不少。” 于晓曼耻笑一声,“如今这世道,谁靠得住?男人?我看还是黄金白银最靠得住。” 刘副官一副伤心的样子,“这叫我们这些打光棍的情何以堪?”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得,压低声音道:“你跟那位林大夫关系这么恶劣,该不会是嫉妒吧。嫉妒人家夫妻恩爱,而同为美女的你,却还……” 于晓曼狠狠的瞪回去,似笑非笑的瞥向刘副官,“想打听我的过去?”她脸上的神色郑重了起来,“我还告诉你,少打听!不光我的过去,还有那位林大夫的过去,都不是你有权利管的。” 刘副官心里一动,一把拉住于晓曼的胳膊,“何必这么故作神秘呢?” 于晓曼看向刘副官的眼睛,知道这家伙可能嗅到什么了,她挣脱开刘副官的拉扯,随意的一笑,“你的好奇心还真是强!总有一天,你会被你自己的好奇心给害死的。想知道是吧!行!”她重新坐回办公桌前,“别小看那女人,她曾是国府要保护的重要人物。戴局长亲自亲自下令,亲自选调人员住保护他们夫妻的安全,那个时候,他们被倭国人盯上了。而我,就是被戴局长选中的人。我曾潜伏在他们夫妻周围,保护过他们的安全。”说到这里,她沉默了,然后抬起头,似笑非笑的道:“你不会因为如此,就怀疑我跟她有什么亲密关系吧。”她笑了笑,带着几分兴味,“要真是怀疑,你可以继续怀疑。想要验证真假,我给你推荐两个人,一个是戴局长,另一个就是京城站三十八号的站长乔汉东。”她轻笑一声,起身拍了拍刘副官的肩膀,“我知道你不甘心在一个女人的手底下,但是……别跟我玩花样。你的那点把戏,在我这个老牌特工面前算个屁!”她顺手拿起桌上的圣经,直接塞过去,“觉得这上面有什么?送给你!慢慢查去吧。等你查到证据了,别忘了第一个告诉我。”说完,再不停留,一把推开刘副官就出了门,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慵懒透着优雅,走出去了,才回头对刘副官道:“我那办公室,随便你查。但记得出来把门给带上。然后去楼下的车里等我,我去宿舍带两身换洗的衣服。” 刘副官抱着被强塞过来的圣经,面色实在有些不好看,他再是没想到这层窗户纸就这么被她给捅开了。她是重青派过来的,要是心里不舒服打几个小报告,那就是自己的失职。她的背景太深,又叫人总是摸不出深浅,这才是大家都忌惮他的原因。就比如刚才,她一下子放出来两个人物,一个是戴局长,一个是乔汉东。这两个人物,谁敢去问,别说是自己了,就是胡长官,他能那么随意的就怀疑侍从室派来的人吗?侍从室派来的人就是起监视作用的,自己把人告上去,有几分会相信她有问题?没人信!反而会叫上面的怀疑长官对领袖不满。所以,这个问题才特别敏感。一直以来于晓曼都知道自己盯着她,可她却嬉笑怒骂之间,恪守着底线。这次却一下子将话给挑明了,两人之间就变的难堪了起来。 怀疑去了吗?没有!不仅没去,反而更加重了。 可是能查吗?不能!这件事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别说告上去,就是胡长官都不会信的。 秘密的逮捕审讯?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就压下去了。于晓曼每周的固定时间,都会跟重青通电话,而且,她肯定有自己的渠道往重青送消息。这人一旦消失超过一天,只怕重青就会追查下来。闹不好,还要被人怀疑长官对领袖有二心了呢。三十万军队放出来,上面不监视着肯定是不放心的。 他将圣经好好的放在桌子上,但心里的戾气却又更重了。自己没有证据是不能将她怎么样但是自己要是有证据呢? 是啊!要是有证据呢? 这话不停的在脑子里回荡,他的手攥成拳头,然后又缓缓的送来,之后抬起手整了整衣领,重新挂上笑脸,转身往外走,出了门还细心的将门关好。 于晓曼回了宿舍,将宿舍里类似‘指甲油’那样的小东西全都塞到衣服兜里,她知道,这宿舍已经不那么安全了。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这才收拾了换洗的衣服,又拿了围巾和帽子出门。 楼下大院里,一辆卡车上满载着警卫团的人,前面却是一辆吉普,吉普边上,刘副官正跟背着医箱的何卫华说话。 她脚步顿了一下,这几天两人一直都没见面。她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哎呦!倒霉蛋又多了一个,你也去啊!” 何卫华微微一笑,“去西按逛逛也好,我都待腻了。走!快点上车。正好我也跟这位大拿学一学,她的医术确实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这个机会可也不多。”说完就看向于晓曼,“于主任,人分国与工,但这医术也没有这个界限吧。” “这个何医生啊!”刘副官不等于晓曼说话,就直接道,“走吧,没人因为你跟着红色大夫学了俩着,就怀疑你是工党的。” 于晓曼哼笑一声:“别人说这话我信,刘副官说这话却叫我诧异。” 这话明显是讽刺他因为任务接近过那位林大夫还怀疑她。 刘副官嘴角一僵,“您多心不是!都说女人小心眼,您这种巾帼胜过须眉的,怎么也小心眼?误会!误会!纯属误会!” 何卫华却知道,这是于晓曼给自己提醒呢。也是给自己报信呢。她想通过这个告诉自己,刘副官察觉到什么了,叫自己小心。 司机开车,刘副官坐在副驾驶上,何卫华和于晓曼并排坐在后座。 两人都没有说话,于晓曼甚至闭起眼睛,一副拒绝交谈的架势。何卫华和回过头的刘副官交换了视线,他的表情带着几分好奇,好似在问,你怎么得罪她了。而刘副官只是无奈的笑笑,却没有说话。 等到了小院子门口,刘副官回头叫于晓曼,“主任,到地方了。” 于晓曼睁开眼,下了车伸伸懒腰,将帽子围巾整理好,才慢悠悠的道:“你可得叫人看好我了,我这可是跟工党接触呢。” “哎呦!”刘副官叫起了撞天屈,“都说了是误会!您这是要逼死我啊。” 于晓曼只不理他,抬腿就往里面去。 刘副官是跟也不是,不敢也不是。还是何卫华含笑道:“说笑归说笑,挤兑归挤兑,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的。你赶紧去吧,小于也不是不懂轻重缓急的人。”他朝门口指了指,刘副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于晓曼停在门口,不进不退,这显然是在等他。 他心里舒了一口气,不管心里怎么想,不把这种不合,闹的人尽皆知就好。他快步走过去,刚到于晓曼身后两步,就见她迈步往里面去。 得!不说话也行,只要行动上配合,一切都好说。 结巴对他们的到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五天了,估计他们安排的也差不多了。他朝外看了看天色,“现在走?” 半下午的,要是路上不顺利,可得摸黑进城。 于晓曼随意的点头:“是啊,现在就走。” “东西还没收拾呢。”林雨桐刚从楼梯上下来,马上接话道。对这个时间点上路,她也觉得不是很妥当。如今的西按和渭楠之间,可跟后世通了高速,一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不一样。跟没法跟高铁的十几分钟相比。路即便修的也还不错,但这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又都是土路,不用想也能知道有多难走。 于晓曼散漫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是啊,我差点忘了,您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住了这几天,这行礼也不少呢。” 好似在讽刺林雨桐借机贪婪的敛财一般。 这事叫结巴都有些不好意思。林雨桐借机给大家里里外外的将棉衣棉裤棉鞋连带帽子手套袜子都换了一套。光是奶粉就搜罗了整整三大箱子。还有各式的香烟,各种肉罐头,都能堆半个房间了。 林雨桐面色不变,才要说话,就见四爷提着一个皮箱子下来,“行了,要走就走吧。”然后看向结巴,“这下雪天坐车不安全,我看还是步行吧。行李大家背上,这就走吧。” 走着? 两地不远,但也相隔六十公里。这一百二十里路走着去? 刘副官马上道:“路上很安全,每天都有车来回运粮……” 结巴却不停刘副官的,直接对四爷点头,“好!这就走!” 刘副官暗骂一声,然后才道:“您放心,安全绝对又保障。车都已经调来了,一辆客车,一辆吉普……” “多谢费心。”四爷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不过,我们的人大都晕车,叫他们坐车受罪,他们倒是宁愿跑步行军。” “这不合适吧。”刘副官看了一眼于晓曼,示意他说话,这才扭脸继续道:“我们这么多人……” “不用陪着。”四爷不等他说话,就直接打断,“不用陪着我们,天怪冷的,你们先走吧。明天早上到城门外接人就是了。” 这叫人还怎么说。 于晓曼还没说话,结巴带着人已经出来了,这些人一人一个背囊,直接就往外走。四爷拉着林雨桐跟在最后,半点都没犹豫。 刘副官追出去,看着这一队人排成两行,靠着路边真的就这么走过去了,对边上的车连看都没看一眼。这才问于晓曼,“我的大主任,这可怎么办?” 于晓曼抬腿往吉普车里去,“那就坐在车里慢慢的跟着呗。” 可吉普这样不熄火的跟着没关系,后面的大卡车在这么冷的天里好容易打着火容易吗?这么一停就哑火了。 关三带着陈武归队后,见车打不着火,急着窜过来问刘副官的主意,“这可怎么办?一路上竟忙着打火了……” “那就走着!”刘副官回头喊了一声,“人家都能走,就他妈你们是老爷兵,身子比人家贵还是怎么着?” 关三面色一苦,“咱们是警卫团的。” 又不是那伙子步兵,警卫团的配置是最好的,谁出门走过路啊。一百多里路,谁走谁知道? 刘副官将枪□□,“能不能走?不能走的现在老子就崩了他。” “能能能!”关三再不敢犹豫,转脸就跑了。 林雨桐回头一看,就不由的笑了,“这一趟下来,可就把后面这群老爷兵给累趴下了。” 结巴看林雨桐:“要是不能坚持……大家伙……背你……” 林雨桐摆摆手:“巴哥不用顾虑我,该加速就加速。我跟的上。” “别逞强。”结巴皱眉,“你们最重要!” 四爷解释道:“不是客气。她也是跟着部队去过前线的,在前线急行军什么情况遇不上?再说了,一天站十几个小时在手术台上,这体力没问题。我也一样,不会成为大家的负担。” 于是跟在身后的吉普就发现,这伙子工党都是飞毛腿,踩在雪地上还在急行军。关三带着人跟在吉普边上,一路小跑,二里路都不到,一个个的都喘不上气了。 “妈的!”刘副官咬牙,“还指望这伙子草包上战场?” 何卫华就笑:“他们是警卫团,只要守着司令部就行了。咱们的条件优渥,不能跟工党这种就靠两条腿的比。我看着关三还行,要是换成我,未必就比他好。” 刘副官就不说话了,换成自己也未必行啊,“也对!不能拿自己的短处跟人家的长处比。” 司机就笑:“工军那都是逃跑练就出来的本事,没有利索的双腿,逃不掉的。” 何卫华跟着笑了起来,于晓曼也翘起了嘴角。刘副官观察着于晓曼的表情,还是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就听何卫华低声问于晓曼,“你们这是都是那干什么,叫人家这么戒备,宁愿走着,也不愿意做你们的车。” 于晓曼扭扭脖子,这也是自己想要知道的。是啊!为什么选了这个一个时间点? 刘副官肯定是有别的安排,但这安排却背着自己。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她斜了刘副官一眼,“不过我不知道,也不好奇。该我知道的我知道,不该我知道的我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省的惹人心烦。” 何卫华指了指于晓曼,却对前面的刘副官道:“你瞧瞧,这阴阳怪气的,我又没招惹她。” 刘副官敷衍的笑笑,是啊!自己的计划谁也没告诉,动用的也是西按驻兵,对方为什么这么戒备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虽说时间晚了点,但赶在天黑,应该是能到临童的。在临童住一晚,这就成了必然的事了。可如今呢,敢在临童会是半夜,时间晚了这么多,事先安排好的埋伏的人手还能等着吗? 那对夫妻这次是必须要扣下的,那么他们身边的人就必须清除干净。自己做好了两套方案,第一套,叫那对夫妻做吉普,跟他们的随从人员分开。安排他们的随从人员做卡车。卡车在路上是必坏的,如此,就能顺利的将人给甩开。但要是这一方案不成,那就启动第二套方案,假如甩不掉人,那么就在临童动手,扣押这些随从人员。先叫这对夫妻去西按,然后再打发这些随从人员带着设备离开。在他们会秦北的路上,将设备分批次的换掉。 可如今呢,他们不坐车,就这么靠着两条腿走。一步岔开了,就步步岔开了。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实力啊。 果然还是那句话,谁也不是傻子! 天慢慢的黑了,车里也暗下来了,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表情。于晓曼这才睁开眼睛,隔着车窗的玻璃朝外看。车灯亮着,照着前面的一行人,他们的步伐跟之前比起来,走了半晌的功夫,速度也不见降低。而且,每个人还都是负重。她的视线停留在林雨桐的身上,她的个子在女人里绝对不算是低的,此时穿的鼓鼓囊囊,包裹的严实,却一步一步跟的上行军的节奏,半点不见吃力。透过他们,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另一个人,他就像是前面的这些人一样,坚定的走着。然后他回过头来,冲着她笑。他的笑总了那样,轻轻地,淡淡的,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刮走一般。 他如今在哪呢?过的可还好吗? 她突然鼻子就酸了,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落了下来。她想他了!真的想了! 这种思念被压在心底,平时连想都不敢想。她将他牢牢的锁在心房的一角,不敢叫任何人知道。可是今儿,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思念再也压不住,汹涌如江水一般冲了过来,毫无防备之下,叫人觉得惶恐难安。 什么时间才能见面?哪怕是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何卫华扭脸,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的颤栗。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感觉得到,她情绪失控了。这种呼吸的变化,不仅自己能感觉得到,再不收敛,连前面坐着的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悉悉索索的翻着边上的包。 刘副官转头,“怎么了?” 何卫华压低声音,“睡着了。”他指了指于晓曼,然后拉住一件大衣来,盖在于晓曼身上。 于晓曼慢慢的闭上眼睛,歪了头,在衣服上蹭掉脸上的泪,然后调整自己的呼吸,憋的人心口发闷,钝疼钝疼的。 车子摇摇晃晃,好一阵子,何卫华觉得于晓曼呼吸平稳了,才跟着送了一口气。他心里一叹,人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坚强都不行。可一旦见到了疼她的人,那股子心酸和委屈,就怎么也压抑不住。说到底,她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于晓曼闭上眼睛,就真的睡着了。梦里,槐子远远的走来,然后在那个最常见面的桥头那棵大柳树下。他伸出手,期盼的看着自己。她惊喜极了,疯了一般的朝他跑过去,可是脚下的路怎么这么远呢,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好似伸手就能够到。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跑的这么累,这么辛苦,就是到不了跟前呢。她累了,她跌倒了,她只能伸着手,等着槐子过来。她看见他宠溺的笑,看着他慢慢的走了过来,她脸上刚绽开笑意,就看见槐子身后那黑黝黝的枪口,她的面色一变,所有的笑意凝结在脸上。然后,她看见那人扣动了扳机,看到了槐子的胸口绽开了血花,“不——不——不要——不要——”她就知道,不该朝槐子见面,不该见他的!见他就是害了他!“不要——不要死——”你说过会活着等我回去的!你说过会等我回去的!“不要死——槐子——” 何卫华面色一变,马上摇了摇她,“醒醒!小曼,醒醒!我没死!是不是做噩梦了!” 于晓曼一个激灵,冷汗都下来了,抬起胳膊抹了脸上的泪和汗,问道:“几点了?” “还不到十二点。”何卫华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十一点三十五分了。怎么样?做噩梦了吧。” 于晓曼点点头,“做了个不好的梦。” 刘副官嘴角翘起,“这可是稀罕事,主任还会做噩梦。” 于晓曼冷哼一声:“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是谁也不能干涉的,那就梦!” 刘副官点头,“梦见何医生了?我听见你叫怀子还是筷子?” “去去去!什么怀子筷子?”何卫华就笑,“有这么损人的吗?她叫的是华子!” “原来你们二位私底下这么亲密啊。”刘副官摇摇头,“看来咱们这朵名花很快就有主了。不知道有多少单身汉心要碎了。” “少贫了。”于晓曼指了指外面,“都是被这些人给刺激的。这都走了几个小时了,快八个小时了吧。我怎么看着这速度也没减多少。”她朝车后看了看,“咱们的人呢?关三那王八蛋呢?” “早被甩掉了。这帮孙子估计正在半路上歇着呢。”刘副官叹了一声,“估计赶在十二点能到临童。”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道,“其实十二点也还早,要不然咱们在临童歇一晚上,顺便等等关三他们。” 于晓曼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淡淡的,“随意!怎么都行。” 林雨桐他们明显是有防备的,从一开始就大乱了刘副官的节奏。她不用多操心。何卫华才要说话,于晓曼就偷偷的拉住了他的袖子,“谢谢你的大衣了,也不亏我睡梦里还担忧你的安危。不过我也是瞎操心,你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把自己放在险境之下?”说完,才又低声嘀咕道,“狐狸似得!精着呢。” 这话是说谁呢? 何卫华马上明白于晓曼暗含的意思,他随即就笑:“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于晓曼呵呵两声,“当然是……损你的。” 刘副官回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别在我面前这么打情骂俏行吗,受不了啊。” 于晓曼面色一变:“别这么说啊!我跟华子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的老大哥!要是将他当男人……鬼才会跟他这么亲近。” 何卫华马上明白,那个叫‘槐子’的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分量。他温和的笑笑,跟着点头。 刘副官挑眉,“这我就不明白了。您说您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嫁人吗?” “嫁人?”于晓曼的声音一下子尖厉起来了,“要是男人靠得住,鬼才愿意受这份苦。” 刘副官马上转过头,“您嫁过人啊?” 于晓曼好似知道失言了一般,半天都没言语,“没嫁人,但订过婚。不过……被抛弃了!” 这个是谁都不知道的事。 刘副官彻底的穿过身侧身坐着,“说起来,跟主任一起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对您的私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抛弃您这样的,他眼瞎啊!谁?您说的是谁?说出来,兄弟揍不死他!” 于晓曼又是长久的沉默:“这个人你听过,叫陈江。” “娶了白司令的女人……”刘副官知道这个传奇人物,“他以前是辽东军的。”辽东军撤出来后曾经驻扎过西北。都是这一片的,这么一个一飞冲天的人,他还真知道。“原来他是您的未婚夫啊。” 于晓曼闭了闭眼睛,“就是这个王八蛋!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叫我恨不能千刀万剐的人……前儿我接到重青那边朋友传来的消息,说是他战死了……死在倭国人的炮火下……誓死都不退出阵地……” 车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何卫华忙道:“怪不得你情绪……我就说嘛,你今儿怎么了。原来是这么一码事。你是辽东人,他也是辽东人,你们是青梅竹马?” 于晓曼点点头,“当初他们不抵抗,将三省都给丢了。这次他倒是没孬种……” “小节有亏,但大节尚在。”何卫华低声道:“过去了就过去吧。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恨的咬牙切齿。可人一死吧,往日里的好,就都冒出来了。反而是那些不好的淡了。” “我知道……”于晓曼的声音听着带着几分脆弱,“看在他为国战死的份上,再让我为他难受这一回。”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卫华笑道,“难怪做噩梦了。放心吧,我跟他不一样,我在后方,不会就那么轻易的死了的。” 刘副官叹道:“我还以为于主任冷心冷情呢,原来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那您到西北来,不会是之前早就想好,为的是投奔他的吧。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他在的时候,你没调过来。他走了的时候,你的调令却下来了。” 于晓曼耻笑一声,“你还真会想。这事真不是。陈江这王八蛋,早在金陵的时候,就包养了两个女学生。我是干什么呢,他那点屁事我一查就出来了。干脆就没去找过他。不过,很多人还都是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之前他娶了高门之女,那也就罢了。这好歹是知道上进了。再说了,情分这东西,早就被他挥霍干净了。只是他这一死,到叫我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那时候谁能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这种复杂的感情,倒也不会叫人难以理解。 刘副官倒是有些拿不准了。女人嘛,脆弱是难免的。而且,她敢说出这事,那这事八成就是真的。这一之间,倒叫他不知道继续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是按照计划试探呢?还是就此先罢手?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此刻,前面的小队伍却停下来了。 结巴指着前面两条路,“走大路,是通往临童的。走小路,是通往阎量的。” 四爷朝阎量的方向一指,“从这边走。” 林雨桐喘着气,“怎么?临童那边有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88章 民国旧影(75)三合一 民国旧影(75) “按照时间算, 如果咱们坐车走,天黑的时候恰好能到临童。”四爷朝临童的方向指了指,“你说这里面有没有问题?而且, 华清池这些地方, 如今可是不少高官名流流连玩乐应酬的地方,驻兵即便没有, 但往这个方向借兵,应该是不会引起人注意和怀疑的事。” 林雨桐马上懂了, 那里要是没坑则罢了,要是有坑, 可就是个深坑。 结巴点头:“我也有顾虑……但是阎量……太远了……舍近求远……” 四爷摆手:“咱们朝阎量方向拐进去, 走一二里路, 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并不去阎量。” 停下不走了! 结巴竖起大拇指, “也好!八个小时了, 都累了。该休息了。” 他们这一拐,背过身说话的刘副官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倒是何卫华先是心里一松, 才伸手指过去,“他们……他们这是打算去哪?认错路了?” 刘副官转过身一瞧, “怎么朝这个方向走了。越绕越远。方向都认不清, 他们是怎么打仗的。”说着,就对司机道:“快!追过去!” 等车加速到了岔路口,司机刹车:“长官, 走不了了。他们走的小路,车跟不进去。” “怎么跟不进去?”刘副官看着越走远远的人,“我命令你,跟上去。” 司机左右看看,“天太黑,那边又是下坡路,铺着这么厚的雪,路况不明,这一旦陷进去,咱们再想把车弄出来就难了。” 于晓曼推开车门:“跑着追吧!费什么话!” 刘副官低声骂了一句,只得下去,回头看了一眼何卫华,何卫华才后知后觉的道:“好吧,我也跟着吧。多一个人出了事也好照应。”他将医箱放在车厢里,叮嘱司机:“把东西看好了。还有,车别熄火,你来回的在这一段路上慢慢遛着。” 司机看向刘副官,该怎么做他得听上司的。 刘副官点点头,“对!就这么办。车要是熄火了,我拿你试问。” 说完,拉着何卫华撒丫子就追着于晓曼而去。 三人追了五百米都不到,在一个避风的沟里,看到两堆点起来的篝火。人家正围着篝火坐着,棍子上叉车馒头在火上烤。 林雨桐给水壶里悄悄的灌了热水给四爷递过去,“喝点。” 四爷边朝于晓曼三人来的方向看,边结果水壶喝了,“你也赶紧吃点。抓紧休息。一会还得赶路。” 林雨桐低声道:“我想找机会跟于晓曼说话。” 四爷默许的点点头,“按你说的办。” 馒头一下子烤热是不可能的。只能烤着吃的,一层一层的揭皮。 刘副官率先走了过来,跟四爷和结巴道:“怎么在这里歇下了?这额冰天雪地的!我看咱们不如再坚持坚持,过了路口,就是临童,那里有接待站,也就两三里的路。” 四爷指了指边上:“坐下,坐下说嘛!” 刘副官只得坐过去,“这啃干粮,过的太苦了些。那边是接待站,什么都有现成的。” 四爷看向林雨桐,林雨桐马上接话道:“没办法,我是一步也走不动了,没事,就在这里凑活几个小时吧。围着火也没那么冷。” 说了两句话,就将馒头给四爷一塞,手伸到火上烤了烤,然后靠在四爷肩膀上闭眼就睡了。 刘副官要张嘴,四爷却摆手:“那就不麻烦了。” 这还叫人怎么说。 刘副官看着这些人围在火边,两人或是三人背对背的闭上眼睛了,自己在这里干嘛呢?给人家来站岗来了。 于晓曼看见林雨桐烤手的时候,做出的那几个隐晦的手势了。她拉着何卫华也往火边靠,“走吧,那边好歹暖和。这儿刚好在风口上,受不住了。” 何卫华随口应了一声,跟着坐在刘副官的身边,还顺便给火上架上柴火。 可是这才几分钟,怎么就觉得眼皮子有点沉呢。他心道一声,糟了。这是被暗算了。要是刘副官动的手就麻烦了。他抓住树枝狠狠的戳在肉上,想叫自己神志清明一些,可是这昏昏沉沉的感觉还是半点都没有缓解。 林雨桐睁开眼,紧跟着提前吃了解药的四爷就站了起来,他先查看了刘副官,然后冲林雨桐点点头。这才到了结巴跟前,见结巴手指上的鲜血,马上道:“别撑着,是自己人动的手。借着这股子药劲,都好好的歇歇。” 这话不仅是说给结巴一个人的,还有半迷糊的何卫华。 结巴睁开眼看了看四爷,又看了看于晓曼的方向,眼里透过意思了然。然后微微点头,一下子就睡死也过去。 何卫华看着有人靠近,听着有人叫了一声‘嫂子’,然后迷迷糊糊的,又听见与于晓曼的声音,他就一下子放心了。再也抗不过药劲半点意识也没有了。 于晓曼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对面的林雨桐和四爷,一下子就清醒了。随即眼睛一扫,“这些人都……” “放心说话吧。”林雨桐看了一圈,“都睡过去了。没事!” 四爷朝于晓曼点点头,这才起身,他要将这火堆弄的更旺些,要不然,睡在冰天雪地里会冻死的。 于晓曼搓了一把脸:“你哥他……还好吗?” 林雨桐摇摇头:“我也一直都没接到我哥的消息。” “没消息……”于晓曼吸吸鼻子,“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你呢?”林雨桐拉过于晓曼的手,“你呢?是不是有危险?” 于晓曼看向一边的刘副官,“这个人,留不得了。” “被他盯上了?”林雨桐皱眉,“他是监视你的,贸然出事,只怕你身上的嫌疑更重了。” 于晓曼‘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在刚才,我一直想着,怎么样才能不惹人怀疑的干掉这个隐患……” “干掉他?”林雨桐摇头,“这不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于晓曼点头,“我有个想法,正好想跟你们商量。” 林雨桐示意她说:“你的安危是首要的。只要能保证你的安全,我们配合你。” “这次我……”于晓曼说着,就看向另一边的何卫华,“这次我们把消息送出去,他们的计划必然不能实现,那么这最后,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呢?我、何医生、刘副官都是嫌疑人……”说着,她就凑过来,声音更低了起来。 这是出于谨慎的态度,即便知道这些人都被迷晕了,还是不肯放松。 林雨桐细细的听着,没有言语。 于晓曼说了半个小时,才停下来,“这个计划你觉得可行吗?” 林雨桐挑眉:“原则上没有问题。只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你的意图我领会了。放心吧。出不了差错。” 于晓曼这才肩膀一松,“我也是不争气,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傻子。”林雨桐顺手给火上添了一把柴火,“干你们这个,比的就是耐心与谨慎。做到这两点,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可是谈何容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四爷走了过啦,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过了两小时了。” 这么快! 林雨桐看着于晓曼一眼,“你躺下吧。我们该走了。” 于晓曼也跟着站起来,上前抱着林雨桐,“要是见到你哥,跟他说我挺好的,叫他别记挂。” “好!”林雨桐拍了拍她,“切记!一切以你的安全为先。接下来继续接触的时候,你也别做多余的动作。相信我们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你们的任务就是情报和潜伏,剩下的就跟你们无关了。” 于晓曼嗯了一声,这才放开林雨桐,又坐回去,顺势往边上一倒,就闭上了眼睛。 四爷和林雨桐两人又找了个大树根放在火堆上,直到烧起来,这才去弄醒其他人。这树根烧伤一晚上都没问题,也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结巴醒过来之后只觉得精力充沛,一天的疲惫就去了,他先是朝林雨桐竖起大拇指,然后走过去,把何医生衣兜了的手套拿出来,给何医生戴好。又看了看边上的于晓曼,突然就站直了身子,对着两人敬了一个军礼。 于晓曼眼里的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她将眼睛闭紧了,调整好呼吸。然后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紧跟着是脚步声,他知道,他们这是走了。 刘副官觉得冷冷的浑身都僵了一般,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了,火堆里的火继续烧着,他才猛然惊醒,怎么就睡着了呢。他坐起来,左右看看,心里不由一惊,边上除了于晓曼和何卫华,其他人都走了。再一看另一堆火,早就灭了,也就是说人家走的时间都不断了。真是邪了门了,也没吃他们的,也没喝他们的,从开始就坐在车里也没累着,怎么就睡死过去了。他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这是人家没要自己的命,自己多少条命都不够杀的。这睡的跟死猪似得,还不是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比杀猪还简单。 心里惊惧,马上去叫于晓曼和何卫华,“都醒醒!快醒醒。” 于晓曼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眯着眼睛看向刘副官,“真他妈的冷!” 何卫华睁开眼睛,一伸手就看见带着手套的双手,心里跳了一下,就跟着起来了,“着道了!咱们着道了!这怪我!早知道这位林大夫的医术,还大意了。” 刘副官一愣,扔下于晓曼赶紧凑到何卫华身边拉了一把,“你是说,是那个林大夫动的手脚。” “我猜的。”何卫华皱眉,“至于是怎么动手的,用的什么药,这个我就说不好了。实在是技不如人,惭愧的很!” “难怪呢。”刘副官站起身来,看着雪地里的脚印,“他们还是按照原路返回去,走大路了……” 于晓曼怒道:“那你安排的司机是干什么吃的?也被人暗算了?” 刘副官一愣,回身道:“还真有这种可能,要是他们把车开走,咱们……。” 于晓曼撒丫子就跑,“那就赶紧过去看看。弄不好还得去临童借车,这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事实上,车还在。司机开着车打着哈欠,往前走二百米,后往后倒二百米,总之车没熄火。刘副官一把掏出枪,“你他妈的给老子停下来!” 司机一愣:“长官……我……车没熄火!”为了这个鬼任务,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我问你!”刘副官面色铁青,“你昨晚上就没看到工党那一队人从这里跑过去?”路上的脚印还在呢,要是敢狡辩一枪崩了则蠢货! “见……见了!”司机胆颤心惊的看着,“他们说长官有令,叫我在这里等着……这跟你您之前叮咛的是一样的。” 所以,你这个蠢货就听了,叫老子在冰天雪地里过了一晚上。 他拿着枪点着司机,“你……” “算了算了!”何卫华赶紧上前拦了,“小心走火。再说了,他就算是找过去,又能怎么样?不到点药效不过,咱们还是醒不了。他一个人,也是无能为力。要怪就怪我,我是跟队的唯一的医生,在这方面被人钻了空子,是我的失职。回去,我就自请处分。” “何兄……”话说到这份上,刘副官只得收起枪,“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知道……”何卫华忙拍了拍刘副官,“消消气……” “赶紧的!”于晓曼做到车上,“赶紧上来追过去啊。还等什么呢。” 这两人这才利索的上车,刘副官命令司机,“开快点,最大的速度……” 车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何卫华低声道:“还是以安全为要,如今只怕已经追不上了。以他们的行军速度,只怕早就京城了……”说着,就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我这医箱里有感冒药,一人先来两粒?” 于晓曼吸了吸明显鼻塞的鼻子,伸出手来。 刘副官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没回头,嘴里却也应了一声。 而林雨桐和四爷一行,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b路军办事处。 办事处所在的整整一条街,都没什么人居住,连走动的人都没有。 “怎么了这是?”林雨桐有些好奇,“这是大过年的没做生意的,还是咱们这里……” “没人敢靠近。”这位办事处的袁主任笑了笑,“凡是靠近这条街的,都会被视为有通工嫌疑。所以,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是孤立的很呐。” 林雨桐无奈的摇头,“那如此刚好,清净!” 到了自己的地盘,吃了口热乎的早饭,虽然还是小米粥加咸菜,早上没有干粮,可是吃的人心里踏实。不用问也知道,这粮食和腌菜还是从秦北运过来的。 吃完饭,什么事都放下,先休息。能美美的睡一觉比什么滋味都美。 这里的条件当然是不能跟渭楠那边提供的小院相比了,也没有暖气,屋里连个炉子也没有,睡觉只敢脱了大衣服。四爷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我给你暖着,赶紧睡。脚上起泡了没有?” “没有!”林雨桐打了个哈欠,“你呢?” 四爷摇头,“没有!没那么娇气!” 但林雨桐哪里放心,半下午醒过来,瞧瞧的起身,去看他的脚到底怎么样了。其实不用看都知道他在嘴硬,不管怎么说,他平时坐着的时间比站着的时间长,哪里能一点都没磨到。挑了泡,用热毛巾给擦了擦,才上了药,又给缠好,换了新的毛袜子给穿上,这才罢手。一起身,就见四爷已经醒了,睁着眼睛往过看,“嘴硬一回还叫你给发现了。”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我听着外面有动静,是结巴他们已经起来了。咱们也赶紧起吧。” 四爷坐起来披上衣服,“按照咱们在路上商量好的行事。要是没猜错,只怕已经有人在外面等着接你去医院了。到了那里,他们就轻易不会叫你离开他们的视线,你安心呆着,不用记挂我这边。” 林雨桐点头,“我知道。还是约定好的时间,我会顺利的撤出来。” 四爷拉过她抱了抱,“别大意了。保护好自己。孩子还在家等着咱们呢。” 于晓曼坐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脚尖也不知道打着什么拍子。刘副官有些焦躁的在里面走来走去,“这都等了大半天了,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说好的跟咱们去救人……” “急什么?”于晓曼漫不经心的道,“你叫别人跑了一百多里的路,还不许人休息了?没这道理!” “我说我的于大主任,你到底是哪头的?”刘副官俯身皱眉问道,“之前还跟人家不对付,现在又替人家说话,你有谱没?” “你说我是哪头的?”于晓曼冷笑一声,“反正不想跟你是一头的。” 刘副官嘴角一抿,“行行行!我不跟你犟着。这是在别人的地方,咱们不吵嘴,不吵嘴行不行?省得丢人现眼。”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了,林雨桐和四爷走了进来,“这是说什么呢?怎么说到丢人现眼上了?” 刘副官马上站直了,理了理军装的领口,努力叫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林大夫,病人正等着您呢。还请您移步……” 林雨桐伸出手,“移步容易,通行证呢?” 没有通行证,怎么去查看设备?这是相互交换的事。 刘副官微微一笑,“君子一诺,重于千金。答应的事情,自然是要办到的。”他从衣服的上口袋里掏出绿皮的通行证递过去,“请您看好了。” 四爷直接接过来,扫了一眼,就朝林雨桐点点头。 林雨桐伸手给四爷整理了衣服,“那我走了,你万事小心。” 四爷抱了抱林雨桐,在她耳边低声道:“他们吃了你一次亏,这次只能防范的更加严密。你万万不能大意。” 林雨桐点点头,“放心!” 于晓曼站起身,凉凉的道:“行了!我的林大夫!别当着我们的面这么依依不舍的。我们那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有求于你,还能将你怎样不成?” 四爷这才放开林雨桐,“去吧!” 林雨桐笑了笑,率先出了门。门外结巴朝林雨桐点了点头,叫她放心,一定会把四爷照顾好的。 大门外,停着的不再是吉普,而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林雨桐上车坐在后座,随后于晓曼就上来了。等刘副官坐好,一摆手,车就离开了。林雨桐从车后镜里看见四爷和结巴连同那位袁主任站在门口,注视着这已经慢慢走远的车。 此时的车上,静悄悄的。于晓曼将车窗上挂着的白帘子拉上,挡住了林雨桐的视线。 刘副官默默的观察着后面的两人,不动声色。 林雨桐干脆闭起眼睛,不看不听不言语。 车子最后停在一座小洋楼的前面。三层的小洋楼。占地可不小。 “请下车。”刘副官一副绅士的样子替女士打开车门,穿着军装带着白手套倒也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思。 林雨桐从车上下来,挑眉问道:“你们的病人在这里?” 于晓曼轻哼一声,“这有什么,你以为都跟你们工党似得……” 刘副官插话道:“于主任是快言快语,直肠子惯了。林大夫不要介意。这些伤员的情况都比较特殊,所以,不好老是在医院。” 林雨桐理解的点点头,“那倒也是,能尽可能的给病人一个舒适的环境,这一点骂我是赞同的。” 说着话,三人就抬步进了里面。门一开,先是一个玄关,过了玄关,是个金碧辉煌的大客厅。抬起头,就能看见二楼三楼的走廊。二楼三楼所有的房间的门口只要仰起头都能在客厅里看清楚。走廊里稍微有点动静,这中空的楼就能传出极大的回声来。 林雨桐的眼睛猛地一缩,这样的安排还真是废了心思了。正要把人关在这里,别说一个活人轻易走不出去,就是一只耗子也藏不住的。 刘副官转脸笑道:“林大夫,这里如何?” “好地方。”林雨桐笑了笑,“住在这里,才真是安全。” 刘副官哈哈就笑:“林大夫也不是一般人啊。”打眼就能看出这么安排的用意在哪,也真不是一般的女人。“您是先去看看伤患,还是……” 林雨桐摆手,“现在还不行。给我安排房间,我要洗澡……”她伸出双手,“不好好消毒,我怎么进手术室。这是对病患的不负责任。另外,我的衣服也得重新准备,身上穿的这些一路来早就脏污不堪,还是不要污染手术室的好。”她说着,就看向于晓曼,“这些女人的东西,还得劳烦于主任帮我准备,不知道……” “当然!”刘副官含笑道:“这些当然是我们帮着准备。” 于晓曼瞪了刘副官一眼,转身就走,冷冷的回了林雨桐两个字——等着! 刘副官歉意的朝林雨桐耸耸肩,然后拍了拍手,就见一边的房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两个人来。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是个穿着护士服的二十来岁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 “梅婶……”刘副官指了指年长的女人,跟林雨桐介绍,“她负责照顾您的饮食起居。还有这个王春,她是您的助手。手术所需要的,您都可以吩咐她做。另外,这里还有护士和其他人员若干,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我想,你也没有认识的必要。” 林雨桐点点头:“安排的真好。我喜欢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梅婶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跟我来。您的卧室在二楼。” 林雨桐跟着梅婶,直接沿着楼梯往上走,到了二楼,这走廊是回形的,四四方方的绕了一圈。一边是房间,一边是围栏。下面的仰头看上面看的清楚,上面的俯视下面看的更清楚。地上没有铺地毯,任何人走动的声音都无形中被放大了。她的卧室在西边第一间,推开门,里面沙发茶几书桌书柜,样样齐全。里面有个套间,是卧室。推开卧室的门,一边的墙上开着个小门,应该是卫生间连带洗浴间。她没顾上去看,只看向不算宽大的卧室,一张宽大松软的床占了几乎一半的面积,两边有床头柜。一个床头柜上放着台灯,另一边床头柜上放着电话。对着床的位置是衣柜。从床和衣柜中间传过去,就到了窗子跟前,拉开窗帘往外看,能看到外面不时走动的黑衣人,基本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她重新将窗帘拉上,因为对面的楼里有一瞬间的反光,那要不是瞄准镜,就是望远镜。有人在远程监视这间屋子。她仿佛只是好奇的拉开看了一下,又重新合上,一点也没在意的又是翻看床和衣柜,将屋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也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梅婶也就那么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林雨桐又推开洗浴室的门,这里倒是一目了然,她这才笑了笑,“这里是不错。” “您喜欢就好。”梅婶微微点头,“还有什么需要没有?” “没有!”林雨桐干脆直接解衣服,“我要洗澡,你在外面候着吧。” 等整个人都舒服的泡在澡盆里,蒸腾的热气弥漫的整个浴室雾蒙蒙的,她脸上的轻松神情才不见了。这里显然是经过精心的准备的。看来真是打算将自己困在这里了。她不由的冷笑一声。 热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直到换第三次水,浴室的门才被敲响。 “谁啊?”林雨桐拉了浴巾过来,出声问道。 外面是梅婶的声音,“林大夫,是我!于主任给您买的衣服送来了。” 林雨桐这才道:“进来。” 梅婶推门,眼睛没有乱飘,将新衣服放下就出去了,倒是将旧衣服拿了出去,“放在里面被蒸汽熏着,已经潮了,我给您放在暖气片上去。” 林雨桐知道她要干什么,却也点点头,“去吧。” 梅婶将门给带上,然后手脚利索的将这衣服齐齐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携带其他的东西。然后又将她翻看过的衣柜和床,从再检查了一遍,就怕她藏了什么东西进去。 见真是什么都没有,才抱着衣服放在床头边的暖气片上。 门外,刘副官等在楼梯口,“怎么样?” “没有!”梅婶摇头,“没藏什么。有一把□□,放在她随手能拿到的地方,我没有动那个。”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你打扫的时候,将卫生间也细细的检查一遍。”刘副官轻声的叮嘱,“千万检查自己。”能用药,那身上必定是带药了。可这药放在哪了?他可不相信这一个女人就这么大的胆子,真就这么坦然的走到自己这龙潭虎穴里来了?必定是有所依仗的。 林雨桐擦干净了身上,又细细的缴干头发。内衣不会穿这新买的,还是将空间里常穿的运动文胸穿上,保证行动方便。于晓曼买的是裤装靴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了。她都换上,这才从里面出来,直接开了门出去。 站在门口,就能看到楼下。于晓曼坐在大庭的沙发上,刘副官站在她的对面,两人正说话,听见楼上的响动,就都抬起头。林雨桐梳着楼梯下去,“伤员在哪?我可以看诊了。” 刘副官喊了一声:“王春!” 王春从一边的房间里出来,朝楼上指了指,“在三楼,我带您去。” 林雨桐朝刘副官点点头,就又上了楼梯。 隐隐约约的,听见于晓曼和刘副官压低了嗓子说话的声音。 “……我还是不是你的长官……”这是于晓曼的声音,“外面的没有一个听从指挥的。我跟你说过了,我刚才碰见了工党,叫你去抓人,你为什么不动……” “什么工党?哪里有工党?”刘副官的声音不由的大起来,“你说的工党我一个都没看见。” “你没看见就没有了?”于晓曼的声音再不压着,“我出去的时候,有人问我,说是有多少守卫,里面的伤员都是些什么人?这还不明显吗?我走在大街上,都能碰上问我这个的人,这人要不是工党,你说这怎么解释?” 林雨桐一路往上走一路听着,于晓曼这是遇上试探她的人了。还好!她没上当!昨晚早就说好了,不会有人联系她,也不需要她做额外的工作。那么这个看似找她联络的人,就必然是出于试探的目的。至于是谁在试探,这个人并不难猜,除了刘副官没有别人了。既然知道于晓曼没有上当,她也就没有再偷听下去的必要了。 跟着王春到了三楼。看似没人守着,可以推开房门,每个房间都有两个身穿黑色绸衣的人守着。林雨桐一连看了八个重度昏迷的人,都是受了枪伤,伤的部位都是要害部位,上了手术台,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基本是活不下来。这几个活下来的,却都是用了秦北那边药厂生产的药才能这么吊着一口气。 “安排手术的时间吧。”林雨桐看完就直接对王春道:“你是什么水平我不知道,但我需要外科大夫做助手。安排好之后,再通知我。需要的药品手术器械,这些……相信不需要我多说。” 王春点点头:“是!我会尽快安排。不过,还有一个病人。” “哦?”林雨桐左右看看,“三楼不是转完了吗?” “这个病人安排在二楼。”王春朝下走,“您跟我来。” 到了二楼,去的却是自己卧室的隔壁。 楼下的于晓曼看了刘副官一眼,“由着她这么换卧室?叫她换一遍,我还怎么住?” 林雨桐听到这话,朝楼下瞥了一眼,这个病房的病人于晓曼并不知情。这就奇怪了。 门被推开,里面两个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黑衣人站起来,警惕的看着进来的人。王春朝两人点头示意之后,两人才退后一步。 林雨桐进来,看着病床上的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个人脸上青紫一片,已经看不出面目,头上包扎着,血从绷带里渗出来,已经成了暗红色。身上盖着被子,看不清楚什么伤,但露出来的手,每根手指都裹的严严实实。不用号脉都知道,这不是战场上受的伤,这是受了酷刑了。 她走了过去,搭了脉,内伤外伤伤的很重,但确实不是枪|伤。 林雨桐心里的疑团重重,她轻轻的解开缠在这人手上的纱布,这才看清楚,这是指甲被拔掉了。她伸手捏住这人的下巴,这一看,面色一下子就变了,这人的嘴里少了半截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89章 民国旧影(76)三合一 民国旧影(76) 这个人是什么人? 林雨桐松开手, 脑子里转着几种猜想。% 第一,这个人可能是工党的地下党员,受刑成了这幅模样。第二, 这个人可能是国党人员, 这身上的伤,是被倭国人严刑拷问了, 他可能是刚被营救出来。 当然了,这两种情况, 林雨桐更偏向于第一种。毕竟倭军并没有进入陕熙,那么这个所谓的被倭严刑拷问的人员, 怎么也都不该重伤出现在西按。没有人会把这么一个伤员来回的长途运送。所以, 第二种可能也就几乎可以排除了。 那么, 是不是说这个人就一定是工党的人呢?林雨桐心里打了一个问号。从刚才于晓曼的反应来看, 这个人在这里, 于晓曼是不知情的。也就是说, 她被刻意隐瞒了这个情况。这又是为什么?有人一直在试探于晓曼,那么,躺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也是一种试探的手段。叫自己和于晓曼知道这里有一个收了严刑拷打的自己人, 那么自己会怎么做呢?想急切的救他出去。一旦有所动作,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这个人是不是工党, 这个事情自己暂时没有结论。但是这件事一定是个阴谋, 这是林雨桐马上得到的结论。 要是这个人只是那个刘副官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死刑犯做成这个样子还罢了,自己可以置之不理。可要是万一这个诱饵是真的呢?这个人救还是不救? 只这一眨眼功夫,她的脑子里将各种可能存在的情况都考量了一遍, 权衡利益得失。怎么保全于晓曼,怎么验证这个特殊的伤员的真实身份,这些问题一下子就摆在了林雨桐面前。没有人可以商量。 王春跟在林雨桐身后,一直小心的看着这个据说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的表情。却见她只在看到对方少了半截舌头的时候神色微微有了些变化,其他的时候,真的看不出什么,这就是个大夫该有的表情。 林雨桐心里装着事,可检查还得继续,她掀开伤者的被子,查看他身上的伤痕。有被烙铁烙过的,有被鞭子鞭打过的。几乎是遍体鳞伤。 她收回手,“别的就罢了,这个伤员,你们最好给她再灌上一剂麻醉药,一天三次。算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吧。” 王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应了一声‘是’。 “那就这样了。”林雨桐往外就走,出了门才道,“时间不早了,饭菜给我送到屋里吧。我就不下楼了。手术的时间安排好之后,通知我就好。” 说完,也不等对方应答,就直接朝隔壁就走,推开门进了房间,将门关上,她的表情一旦都没变,还是那么随意。果然,就见卧室里梅婶伸出头来,“林大夫,您忙完了?卫生间马上就收拾好。” 林雨桐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拿了茶几上的报纸翻开,“没关系,不着急。” 梅婶很利索,她一出来,林雨桐就进去了,卫生间的门没关,林雨桐在一遍一遍的洗手,这是做大夫的习惯。梅婶眼睛闪了闪,知道这是对自己不能按时收拾完表示不满了。她低垂着头走出房间,轻轻的将门关上。这个女人可没看上去那么好说话。越是不动声色的人,越是叫人闹不清楚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等人出去了,林雨桐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重新坐回沙发上。 晚饭很快就送了过来,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味道也还不错。饭吃了一半,外面传来上楼的脚步声,这是两人的脚步声,一个是刘副官的,一个是于晓曼。听那声音,这两人上来之后,顺着楼梯向南拐了过去,紧跟着是隔得很近的开门的声音。也就是说着两人住在南边的两间卧室里。 吃完饭,梅婶就进来收走了餐具。林雨桐这才将门从里面反锁了起来。然后就蹲下身,细细的查看门轴,这门一开一关就发出声音,要不是刻意为之就见鬼了。 可这门轴的问题,却不是自己能解决的,就算自己给弄好了,那么明天只要这门不响,自己只怕就得换个房间住了。 她站起身,进了卧室,把卧室从里到外又检查了一遍,没人藏着,这才重新躺在床上。 屋里静悄悄的,整栋楼里也静的叫人觉得发慌。只有手腕上带着的手表发出滴答的声音,显得整个世界更安静了起来。她伸手将床头的台灯关了,这才走到窗口,她害怕窗户上映上她的影子。窗帘被掀开一条缝隙,她隔着窗户朝下看去,楼下的路灯发出惨白的光线,但值守的人并没有松懈的样子。突然,好像什么东西从上面落了一下来,从眼前一闪就掉下去了。林雨桐放下窗帘,坐回床沿上,那应该是楼上病房里的黑衣人在抽烟,将烟蒂从窗户上扔下来了。可上面该是病人住的卧室,守护的人不是应该在客厅里,即便要扔东西也应该是从客厅的窗户往下扔,怎么会从卧室的窗户往下扔呢。病人不是假的,这些人伤的确实重。可这些护卫人员敢在他们病房里吸烟,这是不是说这些人是被允许的。在自己的顶头上有双眼睛,这个监控的可真是够严密的。 所有能想到的门路都被堵住了。 什么也干不了!林雨桐将外衣脱了,躺回床上养精蓄锐。她不着急,也不能着急。是人就会犯错,是人就会又漏洞,只要自己找到这个漏洞,抓住机会就好。 而于晓曼合衣躺在床上,心里焦灼的很。今儿的一切都说明,自己好像是进入了一个套子里,这种危机感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更加清晰。不管是今儿遇到的打听这里详情的人,还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伤员,都叫她心里没底。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是在一楼的脚步声中醒过来的。她迅速的起身,刷了牙洗了脸,随便梳拢了头发,就伸着懒腰将卧室的窗帘给拉开了。天才蒙蒙亮,楼下守着的人打着哈欠在交班。也看不到对面楼上监视的人了。 她看了一下表,将换班的时间记住了。这才拉上窗帘。开门走了出去,门一响,楼下的房间里,就冒出好几个脑袋朝这边看。林雨桐一一扫过,朝这些人笑了笑,“早啊!” 她施施然准备下来,正准备下楼梯,南边的门开了,刘副官一边系袖子上的扣子一边冲林雨桐打招呼,“林大夫,早啊!” “不早不行啊。”林雨桐一边往下走一边道,“今儿这些手术必须做完,我没那么多时间。” 刘副官追着她的脚步往下走,“三楼的伤患,我想您非常有经验。但二楼这个……这个人对我们非常重要,您能先想办法叫他开口吗?” “少了半截舌头……”林雨桐脚步顿住,“你叫我想办法叫他开口说话?即便是神医那也只是医,不是神。还请不要这么为难我好吗?不过……要是能找到跟他相匹配的人,这个人又愿意贡献一半的舌头出来,我可以尝试着给他续上……” 这种说话真的叫人毛骨悚然。 刘副官微微有些不适应,“是我苛求了。林大夫见谅。” 早饭是牛奶、鸡蛋、面包。 林雨桐推了牛奶,“要是有豆浆来杯豆浆,要是没豆浆,就开水。” “有福不会享。”伴随着脚步声,于晓曼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林雨桐头都不抬,塞了两片面包,吃了两个鸡蛋,将新送来的豆浆一股脑的灌进去了,速度奇快,等于晓曼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起身了,两人目光一碰,就错身而过。 刘副官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收回来,于晓曼这才坐过去,“今天没我什么事情,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刘副官低垂着眼睑,“干嘛?” “特派署。”于晓曼翻了个白眼,似笑非笑的道:“你要跟着?” 特派署隶属中央直接领导。他还真去不了,更不能不叫于晓曼去。过去汇报是她的工作之一。“我倒是想,但人家不让进门。叫关三跟着过去吧。好歹有个给您跑腿的。” “随便!”于晓曼一边剥鸡蛋皮,一边道:“这边的手术……助手找好了吗?” “何医生去军医院调手术器械去了,说了今天八点到……”刘副官伸手看了看表,“七点了。应该快了。” 七点半的时候,何卫华准时过来了。二楼北面收拾好的手术室里,林雨桐正在穿手术服,一边一边的给双手消毒。 何卫华和王春就在她身边,作为她的助手。 “今天一天,能做完吗?”何卫华一边洗手一边问林雨桐。 “能!”林雨桐笑了笑,“坚持一下,我实在是能停留的时间不多。” 何卫华笑了笑,“那我这次可是得跟着林大夫好好学学。” 手术一台接着一台,病人推进来推进去的,直到最后第八台手术开始,都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手术室里,不管是何卫华还是王春都已经非常疲惫了。 何卫华换了个站姿,这一闪神的功夫,就见王春慢慢的倒了下去。他刚要惊呼,就见林雨桐一个冷眼扫过来,“她只是太累了。”然后一伸手,将快要掉下去的托盘接在了手里。 他看向林雨桐,然后警惕的朝外看了看,“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林雨桐点点头:“你在这边是否有联络人,是否能将消息送到办事处。” “可以!”何卫华点头,“明天早上……哦!不,是今天早上八点,准时送到。” 林雨桐从裤兜了拿出一个黑色的木牌,“将这个递过去就可以了。”除了四爷谁也打不开它。 何卫华接过来顺势挂在脖子上,塞到衣服里面,“放心!” 林雨桐这才指了指王春,叫他去看。 王春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还是觉得头晕目眩,她抬眼看了墙上的表,时间过去了两分钟。何卫华塞了一颗糖给她,和善的笑了笑,“这是太累了。要不,你出去歇着。” 王春面色一红,看了一眼正在忙着的林雨桐,“不用了,我还能撑得住。” 何卫华扶她起身,“那你靠着墙站着,节省体力消耗。” 林雨桐冷眼看过来,“这要是在战场上,你们得耽搁多少人的性命。快点,别磨蹭。” 王春眼里隐隐有了怒色,本就是两天要干的活,非得一天干完,谁受得了? 何卫华给王春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行了,她是请来的。别往心里去。” 王春用舌尖搅动着嘴里的糖,这才点点头,朝何卫华笑了笑。 最后一台手术结束,已经是早上六点半了。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在手术台上占了接近二十四个小时。 见林雨桐一边脱手术服,一边去洗浴室洗手,王春忍不住挤兑道:“还有二楼的病人,您不一块治吗?” “那都是皮外伤,上药就行。”林雨桐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就是内伤,我开两幅药按时给灌下去就行。不要再跟我啰嗦了。” 何卫华奇怪的看向王春:“什么二楼的病人?我这没准备多余的药剂。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王春欲言又止,何卫华好似没深问的意思,只是又塞给王春一颗水果糖,“一天不吃饭血糖低,再含一个。” 嘴里这种甜蜜的滋味好似一下子蔓延到心底,她不由的笑了,“也没什么,不知道刘副官从哪里弄来的人,两天才送来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都不愿意去给他换药。你知道吗?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皮。” 林雨桐在里面听听的真真的,这才送来的,可这身上的伤却不是这两天才开始医治的。也就是说,这人身上的伤八成不是刘副官刻意制造出来的。那么,这个人还真就有八|九成的可能真是自己人。 刘副官放的这个诱饵是真的!叫自己不咬钩都不行。 她慢慢的洗完手,出来之后跟何卫华的眼神一碰就分开了,然后抬腿就往外走。 门外于晓曼和刘副官都在等着。 “辛苦了!”刘副官对着林雨桐致谢,“饭菜已经给您送到屋里了。吃了饭您就歇着。我保准不叫任何人打搅您。” 林雨桐‘嗯’了一声,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越过两人往房间去。 关上门,还能听到何卫华跟刘副官说话的声音。 “我不在这里住……”何卫华的声音里透着避之唯恐不及的意味,“这里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我回酒店……” 于晓曼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剩下的话林雨桐就听不清楚了。 茶几上一碗热汤面,几样小菜,她全吃了,然后将自己仍在床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知道于晓曼今天肯定不会出门。自己疲累的很了,需要安心的休息,她一定会在的。也是基于知道这一点,林雨桐才能安心的睡过去。 四爷刚起来打了一趟拳,结巴就过来了,后面跟着的是袁主任。 “你看看这个……”结巴将木牌塞给四爷。袁主任就解释道,“是一个老乞丐塞给咱们采买的同志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给结巴看了看,他说你懂……” 四爷翻看了一下才道:“这是桐桐的东西,以前都是贴身带着的。”说着,他就问袁主任,“叫人拿个针来。” 袁主任直接从包里掏出来,“咱们啊,这针线是不离身的。走哪带哪。” 四爷接过来,把针尖塞进一个极小的细孔里,然后转了几下,木牌就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张叠好的纸片。展开后,林雨桐的字迹就进去了眼帘。他看了一遍,就直接递给结巴,袁主任凑过去看,念道:“……从办事处出发,向东拐,汽车行驶大约三分钟。之后向西拐行驶五分钟进入了一段异常颠簸的路,这段路要是没错,应该是上坡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到了又三栋三层别墅的大院子,不知道是哪里。我所在的别墅,是中间一栋。房间在二楼西边,窗户上的窗帘靠右手边留出一条一匝宽的缝隙的就是……另附别墅结构图一张……”下半页上,就是别墅的图纸,哪个房间住着什么人,有大约多少警卫,这些警卫都是什么时间换班交接,还有别墅外围的明哨暗哨,都标注了出来。最后提到了疑似地下党被捕人员的事…… 袁主任啧啧两声,“小林可真是了得。侦察兵的好料子!她说的这个地方,我还真知道。那里想进去可有些困难。至于说这个疑似自己人的人。我不是很清楚,还需要查证,但我建议,暂时不要节外生枝。先保护好自己在说。首长可是来电报了,说是什么都不及你们的安全来的要紧。我看这样,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上门接人的好。这是当初说好的嘛!光明正大的事情,不必要做的神神秘秘。那位胡司令也是要脸的人,出尔反尔的事情,他不好明着做的。” 结巴看向四爷:“我觉得……可行。”他指了指地图,“咱们手里已经有了这一手资料,想救人再想办法就是了。而且,这位疑似自己的同志身份确定需要时间,就算是身份确定了,也确实是自己人,但是这个重伤患我们能带出来吗?” 四爷点头:“所以,还请袁主任尽快确定此人的身份,由办事处出面要求释放归还,甚至不惜将事情往大了闹一闹,也不是不可以。现在还是合作时期……再要是不习惯,也可以交换。看言安还有没他们一方的人员。” 三个人的意见基本统一,能走大路,是不必非要躲着人在暗处行事的。 林雨桐这一觉起来,天已经黑了。她顺手打开台灯,坐起身来。下了床洗了把脸,来回的看了看,这屋里确实没有人趁着自己睡着偷着进来过,她这才安心下来。 倒了杯水喝了,起身开门去楼下吃饭。 于晓曼就在客厅里坐着,看见林雨桐出来仰起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翻看报纸。 林雨桐到楼下的时候,刘副官已经帮着将饭菜摆好了,“就等着您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林雨桐转了转脖子,“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这么急着走?”刘副官低声道:“我那不是还有一个病人了吗?您帮我将他弄醒,我问他几句要紧的话。” 林雨桐舀了一碗汤,“我可真是见识了刘副官的无所不用其极。”她端着汤碗,抿了一口才道:“冒昧的问一句,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动了大刑?” “怎么?”刘副官也舀了一碗汤,“林大夫感兴趣?” “你知道我为什么感兴趣。”林雨桐直言道,“贵党是有前科的。这种相煎何急的事情,你们做的顺手极了。我救了贵党的人,但要是我党的人员却反被这样对待,那么刘副官,我保证,这八个手术成功的,我能救活他们,转瞬也能叫他们死。千万别不信我的话。你知道的,医家的手段总是叫人防不胜防的。指不定我就在那八个人身上放了什么了不得定是炸弹呢。你们那个何医生和王春,就算是盯着,你认为他们盯的住吗?” 刘副官面色一僵,他想过对方会试探,会暗中打听,但从来没想过她就这么直接的将话给撂出来了。“林大夫想多了,这个人……真不是贵党的人。我保证!” 林雨桐挑眉,“既然如此,吃完饭一起去看看。” 于晓曼进了餐厅,也不坐下吃饭,只看向刘副官,“看来,我不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呢。” “先吃饭。”刘副官将筷子递过去,面上却也不急不燥。 吃饭完,三人一起走上二楼。病房门打开了,三人陆续的进了卧室。 于晓曼看着病床上那张青紫的脸,僵硬了一瞬,怎么会是他? 刘副官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于主任不认识这个人了?” 于晓曼觉得好似被毒蛇盯上了一般,浑身都泛起了冰冷,这个人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还活着?这些她都来不及想,只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叫脸上的那份意外,表现的恰如其分,“这个人我看着面熟。叫什么来着……好像叫龙三吧。以前是金陵城里的混混,后来听说是卖消息给倭国人,进了大牢了。没想到还活着,还跑到了西按,又落在你手里……” 林雨桐心里暗道,坏了!自己这是猜错了。刘副官这根本就不是试探,而是确实抓住了于晓曼的把柄。这个龙三一个小混混,于晓曼为什么会认识?连为什么进了大牢都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卖消息给倭国人林雨桐不知道,她觉得,把龙三送进大牢的,可能正是于晓曼。要不然她不会印象这么深刻。 刘副官呵呵一笑,“说起来也是巧合,当年倭军进了金陵,工党那是四处宣传,叫大家赶紧转移,说是倭军都是畜生,不会对平民手下留情。就连监狱里的囚犯都顺便放了出来。这个龙三就是这么跟着工党从金陵逃出来的。甚至一路到了陕熙,可是人家工党审查的严密,他没进秦北就被礼送回来了。不过,他在秦北的边界,见到了一个人。据他说,这个人跟于主任你可是故人。” 林雨桐一激灵,跟于晓曼是故人,在边区交际处见过的人,除了槐子再不可能有第二个。槐子跟于晓曼在南边的时候过从甚密,为了安全,于晓曼甚至不惜要求将槐子调回言安。那么,绝对是有人见过他们在一起。而这个龙三大概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龙三被送进监狱,根本就是于晓曼在借刀杀人,她要杀人灭口。 可是阴差阳错的,这个人却意外的逃过了一劫,还落到了刘副官的手里,不能不说这个运气有点背。 林雨桐的手搭在龙三的手腕上,细致的诊脉,突然道:“刘副官,这人的舌头只之前就伤了,还是近期才伤的?”要是之前就伤了,应该是说不了话,也讲不了什么东西出来的。顶多是用手比划比划,刘副官也就是知道个大概。要说是近期受伤的,这就说不过去了。要是能说话,早把于晓曼的事给说了,刘副官还能等到现在。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刘副官动手,给这人造成了第二次伤害。这舌头早就被割了一半,只是如今又在一半的基础上割了一点,做成新伤的样子。这伤也就大半个月的样子。 她这一提醒,于晓曼的心就稳下来了。没错!要是有实证,刘副官还用的着跟自己在这里啰嗦来啰嗦去吗? 刘副官眉头一挑,笑道:“林大夫说话的时机还真是巧的很呢。” 林雨桐不解的看向刘副官,“我是来给伤员治病的,看病是我的本分,问伤情更是应有之意。不要总对着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收回手,“这个病人,既然有卖国的嫌疑,那么对不住,我不治了。” 刘副官一把拉住林雨桐的胳膊,“不治了?”他哈哈笑了两声,“您觉得现在说不治了合适吗?” “你们于主任说他卖给倭国人情报。”林雨桐挣脱开来,“我是听你们谁的?按照官职军衔,我似乎只能选择相信于主任。” 刘副官拍了拍手,看向于晓曼,“于主任,你们的关系可真是耐心寻味呢。” 林雨桐笑了笑,抬腿就走,一副对你们之前的事情不感兴趣的样子。 刘副官一下子掏出枪,指向林雨桐,“林大夫,治不治可不由你。” 于晓曼的手曲起,硬是强迫自己没有冲动的拔出枪指向刘副官。 林雨桐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看着那枪口猛地就动了,手伸出的同时脚也跟着动了,只一眨眼,枪就在林雨桐的手里,而刘副官被一脚踢中,向后倒去,直压在病床上的人身上。 那卧室外面的两个黑衣人听到动静也闯了进来,用枪指向林雨桐。 林雨桐一把拎起刘副官的衣领子,枪指向他的脑门,“对我用枪,这就是你们胡司令交代过的?” 于晓曼这才拔出枪,指向林雨桐,“放开他!他没有伤你的意思。他的枪没开保险。”说着,就对两个黑衣人呵斥道:“出去!都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这两人看向刘副官,刘副官一边抹着嘴角的血,一边点头,“都出去。” 卧室的门重新被关上了,于晓曼这次啊道:“林先生,你放了他吧。这是我们内部的矛盾,让你见笑了。刘副官这是怀疑我是你们的人……” “原来是这样。”林雨桐将枪收起来,“你早说啊!你说清楚了,也不用造成这样的误会。不就是叫他醒过来吗?这有什么难的?” 她说着,手里的金针就出去了。朝龙三的各个大穴而去。不到一刻钟,原本昏死过去的人慢慢的就睁开了眼睛。 刘副官惊疑不定的看了林雨桐一眼,“醒了?” 林雨桐点头:“头脑应该是清醒的,你去问问不就清楚了。”说着,将抢夺过来的枪递过去,“别送拿着玩意吓唬人,谁没有啊?” 刘副官对林雨桐从心里就多了几分敬畏,她刚才真的是有机会杀了自己的。虽然她杀了人肯定揍不脱,但命是自己个的。等自己死了,有多少人赔命进来都无济于事不是吗? 他接过枪,走了两步到了龙三的跟前,“还认识我吗?” 龙三眼里就闪过一丝畏惧,怎么会不认识?这个人叫人用到将自己本来就残缺的舌头又隔了一刀。之前还能模模糊糊的说几句常用的话,现在是一点都说不成了。彻底成了哑巴。烙铁鞭子,全都在自己身上过了一遍,他可是比恶鬼还要恶上几分。 这一眼,叫刘副官就知道,龙三是真的醒了。他眼神闪了闪,“你以前说在金陵见过于主任,你现在看看……你还认识于主任吗?” 龙三转脸朝于晓曼看过来,两米远的距离,为什么看东西就变成了雾蒙蒙的。他眨了眨眼睛,再去看,还是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于是,他摇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清楚。 刘副官面色却一变,走过去指着于晓曼,“你看她,是不是你说认识她……” 龙三还是摇头,看不清楚,我怎么知道认识不认识。 刘副官伸手点了点他自己:“认得我对吗?” 龙三点头,即便是看不清楚,可只要听声音也知道是你,自然是能认识的。 刘副官又指向林雨桐:“这个人认识吗?” 龙三点头,这个女人一身白大褂,肯定是大夫。他指了指身上的伤,表示这是治伤的人。 刘副官皱眉:“你认识我,还知道林大夫是为了治疗你的伤来的。这证明你没糊涂!你再看看,还认识于主任吗?” 于主任? 一听这称呼龙三就打了个寒颤。这人是刘副官的上司吧。 自己认识于晓曼,但是不认识于主任。于晓曼就是于主任?那要是这样,自己认识也不能说认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自己还是懂的。别没死在刘副官手里,转身又被这女人给坑了。这女人要真是于晓曼,她的手段自己也领教过了,不想再领教第二次。 自己认识于晓曼,但是不认识于主任。于晓曼就是于主任?那要是这样,自己认识也不能说认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自己还是懂的。别没死在刘副官手里,转身又被这女人给坑了。这女人要真是于晓曼,她的手段自己也领教过了,不想再领教第二次。 如今该怎么办呢?小命就只有一条。 龙三眼珠子一转,头撑起来坚持了不过两秒,就重重的落下去,果断的‘晕’了。 林雨桐心里一笑,混混有混混的生存法则。背后高刁状可能,当面揭穿的胆子他并没有。再加上针灸时候给他的双眼特殊照顾了一番,他能看清楚个屁。 于晓曼皱眉看向刘副官,“我马上去一趟特派署,申请内部调查。这一情况还是立即报告重青合适。我不再适合继续工作下去。” 刘副官面色一变,“于主任!于主任!我这也是为了对党国负责……” “所以,我赞同你的做法。”于晓曼推开刘副官,“我申请自我停止工作,等到调查结果,不过,你却没有私下调查我的资格。” 看着于晓曼怒然而去的背影,刘副官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怒的表情,反而淡淡的,透着几分高深莫测。 林雨桐的心就提了起来,这里面的水好像比自己想的要深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90章 民国旧影(77)三合一 民国旧影(77) 林雨桐没有拦着于晓曼, 而是等于晓曼出去了, 才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刘副官可真是好谋算。” 于晓曼隐约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脚步微微一顿,就继续朝外走。林雨桐的话其实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今儿自己只要一告状,刘副官就算是赢了。自己被委派来,一方面是监视下面的一举一动,另一方面, 也在于替上面维持跟下面的关系。不管为了什么,不管谁是谁非, 没有处理好跟下面的关系, 这本身就是自己的不对。哪怕是自己占理,那么就能讨到便宜吗?即便上面再气, 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侍从室秘书, 而损了一方大员的颜面。这个轻重根本就不用衡量。说到底,自己不行,再换一个就是了,能有多大的事?可自己呢?自己身上肩负的潜伏的任务又该怎么办?刘副官可算是步步都算到了,能揭穿自己自然是好, 即便不能揭穿自己,也得将自己这个身上有重大嫌疑的人一脚踢开。要不然出了事,那可就是大事。从他的角度看, 他这么做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哪怕怀疑自己有问题,可自己这个在他眼里疑似坏了的蛋只要别坏了他锅里的汤,那至于会坏了谁的汤, 他就管不着了。 林雨桐刚才那话,就是提醒自己,千万别冲动行事。既然要想办法搬开刘副官,那么忍一时之气,又能如何。 这个气可以忍,但今天这个门自己还是得出的。虚虚实实,只要叫刘副官认定自己出去是告状去的,叫他知道自己可能在这里呆不长了,他才能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因此,她直接下了楼,哪怕是晚上,也开车冲了出去。 刘副官听着楼外汽车发动的声音,嘴角就翘起了。他松了松领口,瞟了一眼林雨桐:“可惜啊可惜!林大夫的一番美意就被于主任这么给辜负了。” 林雨桐摆摆手:“谈不上辜负!真的!我倒是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原来贵党对我方是如此的忌惮。哎呀呀……我这心里不由的有点高兴了。忌惮的原因是什么呢?那是从心底蔓延上来的惧怕。” “林大夫!”刘副官高声叫了一声,“林大夫,您想多了,时间不早了,该歇着了。” “晚安!”林雨桐朝躺在床上的龙三看了一眼,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听着靴子踩在地板上轻快的声音,刘副官想起林雨桐的一撇,也回身朝龙三看去,就见龙三的眼皮不停的动着,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滴溜溜乱转。tmd!这混账竟然装死。 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揪住龙三的衣领,“你忘了是谁从赌坊把你这小子赎出来的!要不是老子,你早就被人给抽死了。你说你这点事都办不好,能干什么?” 林雨桐关门的手一顿,原来龙山的伤大部分是在赌坊受的。就说了,要用人家,何必动这么大的刑。他也只是将计就计的将这样的龙三推出来,这可是个能反复使用的诱饵啊。连自己都差点被绕进去,以为那真是自己的同志呢。 她将门关好,明儿就是第三天了。明儿晚上就该回去了。她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心里还记挂着于晓曼,不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提醒没有。 于晓曼此时坐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这个女人三十多了,一身军装随意的坐在沙发上,看见于晓曼就示意她也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关姐。”于晓曼没急着坐,也过去倒了一杯红酒,这才摇了摇道:“我是来求助的。” 被叫做关姐的女人叫关洁,她挑眉笑道:“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有人要将我赶回重青。”于晓曼往沙发上一靠,“你说怎么办?” “就这?”关洁摆摆手,“我当多大的事呢。想怎么赶你?是诬陷你是工党,还是诬陷你的倭国的间谍。” “关姐!”于晓曼不满的叫了一声,抿了一口酒,“这还不是大事?” “这算什么大事?”关洁毫不在意,“还有人说我有工党嫌隙呢。现在跟工党沾边,都成了排除异己的万金油了。他要斗赢了你,那你不是工党也得是工党,铁板钉钉的。虽然人家工党不认,你就是死了,那也是冤死的,还能指望人家给你报个烈士?但反过来,要是你赢了……妹子!那他就是工党!那种工党不给算烈士的工党。你的……明白?” “自相残杀?”于晓曼坐正了身子,“这不好吧。” “傻丫头!”关洁一口将杯子里的红酒给闷了,“你知道那位刘副官为什么盯你盯的那么死吗?你出身军通局,是戴老板的兵。而那姓刘的,出身中通局。这俩局之间,什么时候和平共处过?你是你死,就是我亡。以前在金陵是这样,后来在重青哈市这样。到了地方上行,难道就能免俗了。有时候,注意力不光得顾着外面的敌人,还得看看咱们自己的身后。军通的家规可严的很。你要是被中通的人给抓住了把柄,别指望有人会捞你。” “我怎么听着这话,你是撺掇着我收拾那姓刘的。”于晓曼盯着关洁的眼睛,“我的亲姐,你可别害我。” “我害你干嘛!”关洁难得的正色起来,“你别忘了你的任务。侍从室派你来,是叫你做什么的。你只要记住你的任务,努力的完成你的任务。凡是阻挡了你完成任务的人和事,都是障碍,清除掉就是。从上面空降下来,光是当好人可不行,该立威的时候还是要立威的。亮出一的爪牙来。你的后盾强悍的很,你怕什么?” 于晓曼一边听着这话,一边在心里完善着自己的计划。她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喝了,“你说的对!从来没有只被追着喊打喊杀,却不敢还手的!” “这才对嘛!”关洁给于晓曼又倒了一杯,“嗳——这一打岔我差点给忘了,这姓刘的为什么认定你有问题。” 于晓曼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神色不动,只翻了一个白眼,“为了什么?还能为了什么?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林先生。” “之前的任务对象?”关洁哈哈一笑,“谁叫你倒霉呢?你说说,你奉命保护的人撇下你投工党,不怀疑你怀疑谁。” “还笑?”于晓曼将酒杯放下,“你再笑我可就恼了。” 关洁马上摆摆手:“行了!不笑了!不笑了还不行吗?”说着,语气一顿,“对了!这次就你来了。何医生没跟着一起过来?” 于晓曼一愣,朝关洁看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问起何卫华来了。我说关姐,你不是真的看上他了吧。” “怎么?不合适?”关洁似笑非笑的看向于晓曼,“还是说,你想跟我抢人?” “别逗了!”于晓曼眼神闪了一下,你们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他跟你这样的女人牵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嘴上却道:“我多大?二十来岁的鲜花一朵!可他呢?大叔了!”说着,就将杯子里的酒都喝干净了,“行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关洁笑了笑,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意这才一点一点的收起来,转脸看向墙上的镜子,镜子里的女人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是啊!二十来岁……鲜花一样的年纪。我呢?”她伸手摸了摸面颊,镜子中的女人跟着摸了摸面颊,“没有爱情,没有婚姻,只有这该死的像是在地下的耗子一般的日子,见不得光明。就这么老了吗?好不甘心怎么办呢?”猛地,她看向茶几上于晓曼用过的空杯子,一把抓起来朝镜子上扔过去。镜子中的人脸在这一瞬变得支离破碎,他的心绪才算平复了几分。 她起身,妖娆的笑了笑,然后打开衣柜,换了衣服,直接就出了门。 车从院子里冲出去,门口暗影里的于晓曼才闪身出来,这么晚了,关洁会去哪里? 她的心焦灼了起来。其实,在走出关洁家的那一瞬,许多事情就连贯了起来。比如,龙三的出现。刘副官为什么会恰巧找到龙三?这一切都是早早就安排好了的。可刘副官却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监视自己,可同样的,也将他自己暴露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是一把双刃剑。 于晓曼不认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刘副官能将这边的事情安排的这么井然有序。可偏偏的,刘副官做的很多事恰恰就是自己没想到,更没有察觉的。还有那楼里楼外的人,是一个刘副官能够调动的吗?之前,他怀疑是胡长官参与其中。可等到关洁说刘副官是中通局出身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对的。胡长官根本犯不上牵扯到军通和中通的内斗中。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胡长官。可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她想起龙三。自己跟龙三的那点过往,知道的人不多。关洁就是其中之一。早在金陵的时候,自己就跟关洁认识并且交好。在西北这地界,要说了解自己过往的,关洁算是一个。她到现在都不管保证,关洁是不是远远的看见过槐子。 要是从这个角度想,关洁是有嫌疑的。至于原因,也许是因为何卫华,更可能是因为关洁不仅有军通的背景,也有中通的背景。这两家相互给对方内部埋钉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新奇的事。 所以,鬼使神差的,她出门开着车离开,将车停在歌舞厅门口,她自己又快速的跑回来蹲在这里守着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发现什么,但就是觉得该守在这里。 车子离开的方向,只有一家酒店。何卫华就住在那里。她从另一条巷子里穿过去,想跟过去看看,自己猜测的究竟对不对。 何卫华打开房门,看见关洁愣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这大晚上的。在哪儿喝的酒?快进来,外面多冷啊!” 关洁进了里面,貂皮的大衣从身上滑下来,里面贴身的黑色旗袍还是夏装,是半袖的。 何卫华扔了一件外套递过去,“喝糊涂了?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也不怕冻着。”说着,就转给倒水,“要我给你拿点感冒药……” 话还没说话,腰就被人抱住了。女人的胳膊犹如两条绵软冰冷的蛇,缠的人心里直发毛。他胳膊放下不是,举着也不是,想将她从身上拽开,偏偏这女人的胳膊光溜溜的,不好动手。他僵着身子,“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快放开,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这个点了谁来?”关洁的胳膊又紧了紧,“再说了,你希望谁来?” “关洁!”何卫华挣扎了一下,对方死活不撒手,他只得‘不小心’把杯子掉下来,然后开水溅在了身上。 “哎呦!”关洁的脚往后一挪,手自然松开了。 何卫华赶紧道:“烫到没有?你说你,我倒杯水你捣什么乱?” 关洁愣了一声,转床上一坐,看着何卫华在一边忙,就似笑非笑的道:“我从来没见过坐怀不乱的男人。你是唯一一个。我本该庆幸的,但是……却更难受了。你这个坐怀不乱,是因为你压根就看不上我。是不是?” 何卫华将杯子的碎片都收拾了,这才道:“我怎么看不上你了?别这么无赖人!我是高攀不上!跟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我有压力。” “我这样的女人?”关洁笑了一下,媚眼如丝,“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叫人又爱又怕的女人。”何卫华笑着回了一句,就坐在关洁的对面,“说说,今儿到底怎么了?几个意思?” 关洁往床上一躺,露出妖娆的曲线,“你说这是几个意思?” 何卫华眼睛微微眯了眯,被这女人呢缠上还真不好打发。拒绝的太狠,这就成了仇人了。可要是不拒绝,谁敢沾染这个毒|罂|粟? 正在想着如何脱身呢,门被敲响了。 何卫华赶紧起身,“你将衣服穿好,我去开门。” 关洁脸上的怒色一闪,“小曼真是的,怎么这个时间还来找你?” 于晓曼? 何卫华开门的手一顿,回头说了关洁一句,“你怎么知道是于晓曼?她要是过来,准时有急事。” 关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跟着站起身,看着门的方向。 门被缓缓的打开了。外面站着的并不是于晓曼,何卫华心里一松,这才看向陌生的女人,“你……” 这女人眨了眨眼睛,“等急了吧。接到电话,人家好好的梳洗打扮了才过来的。”说着,白嫩嫩的手就搭在何卫华的肩膀上,那长长的指甲染成艳红色,带昏暗的灯光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何卫华闻着女人身上劣质的香水味,还有那眉眼之间的风尘味,就知道,这是有人给自己叫了一个出堂子的窑姐过来。不管这个人是谁,都算是解了自己眼前的困局了。他没有否认这人不是他叫的,反而低声道:“你先回去,改天再来。今儿这里不方便。”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一叠钱来塞过去,“快走吧。” “哎呀!”这女人跺跺脚,“不嘛!人家想陪你。” “乖啊!”何卫华回头朝铁青了脸的关洁尴尬的笑了笑,这才回头耐心的哄这女人,“你先回去,改天给你买好东西。金链子,金表,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这女人一边说说,一边凑过来在何卫华的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口红印。并且在何卫华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的朝关洁瞪了两眼。 何卫华好容易压下擦脸的冲动,拉着那女人往一边挪了挪,避开关洁的视线范围,这才凑在这女人耳边道:“这是我家里的母夜叉,她爸爸是司令,上一个勾搭我的女人已经被卖到南洋了,你要是还要命,连夜就离开。”要不然抓住了,少不得就暴露了那个打电话叫妓|女为自己解围的人了。 关洁赶出来,就正好看到何卫华贴着这女人的耳边说什么,很有些耳鬓厮磨的样子。何卫华推了那女人一把,“还不走!” 这女人脚下带着风,转眼就下了楼。 何卫华尴尬的很,他朝关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听我解释。” 关洁看了何卫华一眼,到底是跟了进去,“不就是一个不干不净的窑姐,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男人嘛,总是有些生理需要的。” 何卫华没有否认,只道:“我不知道你今儿会来……”言下之意,要是知道你要来,我就不找那样的女人了。 “这话的意思是今晚要留下我吗?”关洁靠近两步,问道。 何卫华挑眉,“要是今晚留下你,那才是真混蛋。这是把你当什么了?” 关洁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其实没有那么……那么抗拒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抗拒你了?”何卫华给她把衣服披上,“不过说实话,你猛地来这一出,我吓了一跳,你说我要是趁着你喝醉了占便宜,明儿一早你反悔了,我还有命在吗?以后可别这样了,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说。别弄这一出……” 关洁心里的气好似是撒了一样,在屋里走了两步才道:“你难道不是看上于晓曼那丫头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何卫华连连摆手,“她就是我一小妹妹。” “小妹妹也有长大的时候。”关洁点了点何卫华,“你不老实。” 何卫华皱眉:“我怎么解释你也不信……但话说回来,你来我这里,跟于晓曼有什么干系……” “我是提醒你。”关洁的神色郑重起来,“我是提醒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否则……惹祸上身,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何卫华笑了一下,“旧情?”他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行!我记住了!不靠近于晓曼,不靠近任何一个雌性,这个总可以了吧。” 关洁看了何卫华半天,突然就笑了,“记住你说的话!就算你惦记她,她也未必就惦记你。她心里有人……” 何卫华的心跳的很剧烈,却只摆手:“你又来。少女怀春,女人惦记男人,好像多稀奇似得。行了,不早了,你的酒劲也过来。赶紧回去睡吧。我也得休息了!一天一夜的手术差点累死我,白天睡了半天哪里够?晚上休息好了,明儿还得过去,检查术后情况,那专家可是人家的,还得还回去呢。剩下的事情得我来干。要是出了岔子,我可没多余的命来偿还。” 关洁拿起大衣穿上,“你也别有压力,后续的事情,我另外找人,不叫你为难。” 何卫华马上双手合十作揖,“谢谢!谢谢!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两人耍了几句花腔,就一起出了门。 “不用下去了。”关洁推了何卫华一把,“下面有人等我。” 何卫华也不强求,“注意安全。” 等送走了这个女人,他就出了门,并没有下楼,而是用一根铁丝将隔壁房间的门给打开闪身走了进去。 黑暗的房间里没人,他没有打开灯,只是走到窗户边上,轻轻的撩开帘子往下面望去。 就见已经走到楼下的关洁正抬头往楼上看。他知道,关洁是在看自己有没有在楼下偷窥她的行踪。 窗户里透着亮光,并没有人影在窗户边晃动。关洁心里松了一口气。 刘副官从车里探出头来,“关参谋,可以走了吗?” 关洁回了一个冷眼:“谁叫你出头的?怕别人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刘副官只得缩回脑袋,关洁这才打开后面的车门直接做了进去。 可刘副官这一伸一缩,还是叫何卫华看了一个正着。他皱皱眉,从隔壁屋里出来,迅速回来自己的卧室,这才抚了抚跳动的猛烈的心。这次甚是凶险了! 怎么连关洁都凑了进来。这可是特派署的人! 车里,关洁揉了揉太阳穴,“你出来的时候,于晓曼回去了吗?” “没有!”刘副官摇头,“不过我刚才等您的时候,借酒店的电话用了一下,打电话给关三,他说我走了不大功夫,于晓曼就回去了。还喝了不少酒。” 关洁点点头,“先不去仓库!先去电话局查查……看何卫华住的房间有没有电话打出去,打到哪里。然后再查查,出堂子的窑子里哪家有电话?哪家接了何卫华的生意?” 刘副官一愣,嘴角轻轻的一撇,“关参谋,这事调查起来,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这大晚上的,叫人家配合调查,声势未免太大。要不,我下去打个电话,叫下面的人先查查看。毕竟,仓库那边的事情,耽搁不得。明儿晚上,可就是看货的日期了,咱们再不能这么拖着了。” 关洁烦躁的‘嗯’了一声,“就这么办吧。” 刘副官只得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停下车来,进去打了一个电话。 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关三接起电话,认真的听着刘副官说话,“……好的……哦知道了……您放心……马上安排……出不了差错……” “你警醒着些……”刘副官叮咛道,“别着了别人的道。” 关三态度端正的应了两声,“您放心,您不在,我一定把家给看好了。” 等电话挂了,关三才想起,电话那边伴着说话声的还有好听的音乐声,他轻哼一声,“不知道到哪寻欢作乐去了。”但还是利索的找人去办刘副官安排好的事。 林雨桐下楼找梅姨:“有夜宵吗?” 梅姨马上去端了,“有蛋糕果汁,行吗?” “行!”林雨桐坐在餐桌上,问起了王春,“人呢?刚做完手术,伤员不能没人管吧。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梅姨犹豫了一瞬,“那我去叫她?” 林雨桐没言语,一副叫不叫随意的架势。 王春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进来,“林大夫……我实在是不能照看……能不能麻烦你……” 林雨桐转脸一瞧,“怎么?来事了?月经不调,得慢慢调养……要不我给你扎两针,先止住疼?” 王春不愿意,“我也是学医的。封闭神经止疼,对身体的伤害很大。” 谁告诉你我这是封闭神经的? 林雨桐也不解释,她当然不会给她好好治,事实上,她的例假提前,也是自己的功劳。自己没用药,谁也休想抓住把柄。总不能姑娘家提前来事也赖在自己头上吧。心里满意这效果,嘴却撇了撇,“你们借人,真是不用狠了不甘心。好似吃了多大的亏似得。再说了,我照顾你们的伤员,你们能放心吗?” 王春咬牙道:“您稍等,我去给何医生打电话。” “何医生来了,更用不到我了。”她将果汁一喝,“你们看着安排吧。我睡去了。” 听着王春打电话的声音,林雨桐心里一松,刘副官不在,自己跟于晓曼不能交流,何医生既能跟自己‘商量’伤员的事,又跟于晓曼是熟人,做中间来回传话的桥梁,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此时,城外的仓库外面,四爷跟结巴带着两个人一直在守着。 “咱们的人没看错吧。”四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十二点了。” “没错。”结巴肯定的道:“那个姓刘的……副官,十点从那个……别墅区里出来,咱们的人……看的清清楚楚……不过……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四爷正要说话,远远的有汽车的灯光照了过来,四人往暗处挪了挪。 汽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的,除了刘副官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刘副官左右看了看,就拿着手电筒左右照了照,“一号仓库里面的东西是工党寄存的。二号仓库的东西才是胡长官的。关参谋,这两套,您只能吃进去一套。别叫我为难,你总得叫我能给胡长官交差才行吧。” 关洁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这一套设备值多少钱吗?工党的东西见不得日头,胡长官的东西就能见日头了?于晓曼的汇报都被我拦下来了,要不是如此,重青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我要是你,就被那么较真!东西丢了,胡长官能兴师动众的找吗?不能!那东西哪去了?自然是被工党给顺手牵羊了!一推六二五,有工党背这个黑锅,你怕什么?美钞存在瑞士银行的户头上,那才是最实在的。” “可工党也不是吃素的。”刘副官深吸一口气,“我就怕到时候两厢一对证,掉进坑里的是我。那可真是有钱也没命花了。再说了,胡长官对我不薄,我做不来背信弃义的事。我之所以跟你合作,是因为你告诉我,于晓曼有重大的通工嫌疑。我不能将这么一个人留下胡长官的身边。可现在,你并不能证明于晓曼就是工党,也没有做到将于晓曼调离西北这一点。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我们之间,是关参谋更没有诚意呢。” 关洁眼里的冷意一闪,随即就笑了,“也罢!我替胡长官向重青隐瞒他此次私下引进设备的事。作为交换,工党的设备,就是我这次帮忙的薪资。” 刘副官这才笑了:“这样多好,大家各取所需。” 关洁指了指一号仓库:“打开,我要验货!” 刘副官笑了笑:“请跟我来。” 看着两人进了仓库,不大功夫又走了出来,然后驱车离开。 四爷和槐子这才闪身出来,四爷看了看四周,巡逻的离这里还远,他指了指二号仓库,“过去个人看看,仓库里是什么情况。” 身后两个小伙子悄悄的潜了过去,一刻钟就回来了,“仓库是空的!” 四爷皱眉:“果然!” 结巴看了四爷一眼,“那一号……” “先回去再说。”四爷四下里看看,“赶紧的,再不走估计就来不及了。” 四人刚离开仓库的范围,远远的就看见汽车一个接一个的朝仓库这边而来。 “这是?”结巴急的冒火,“连这个……他们也要……运走?那拿什么……叫咱们检查……” “有两箱子真东西就行了。”四爷低声道,“咱们还能挨个检查一遍?”他说着,就伸手点了点二号仓库,“咱们的目标是它!” “你知道二号……仓库的东西在哪?”结巴拉住四爷问了一声。 四爷神秘的笑了笑,“先回去再说。” 别墅里,一点钟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三楼突然就传来巨大的响动。 “快点叫林大夫,病人的情况好像恶化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楼里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于晓曼披着衣服出来,正看到抱着暖水壶的王春,就呵斥道:“你是负责伤员的,如今出事了,你还在这里慢吞吞的。” 王春不敢辩解,肚子疼的要死要活,坠涨的要命,腰都直不起来,裤子弄脏了好几条,量多的很,一起来就头晕眼花,天旋地转的。 林雨桐出来,看了于晓曼一眼,两人目光一碰,彼此会意。 林雨桐先去了病房,病房里,何卫华正在处理,“病人清醒过来之后,开始打摆子。那两个警卫也是蠢的,竟然大力的压着伤患而不是马上叫我过来。两下里一使劲,导致伤口二次撕裂……” “出去!”林雨桐怒视那两个罪魁祸首,“简直跟刽子手没区别!” 王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她朝这两人使了眼色,“都出去吧。我在!”我在这里监视着。 等两人出去了,林雨桐的脸色才好些,叫何卫华让开,“我来!” 王春要过来搭把手,林雨桐嫌弃的推开她,“你去卫生间……” 她往王春的裤子上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王春面色爆红,麻利的转身进去了。 等了两分钟,林雨桐才进去看了一眼,王春坐在马桶上晕过去了。 她顺手带上门出来,何卫华已经将伤员处理好了,“……我长话短说,于晓曼有危险。她被关洁给盯上了。至于为什么被关洁给盯上了,这个……我暂时还不知道。但这个女人相当不简单,她是特派署的负责人,权力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但能混的风生水起,也确实有她的独到之处。此人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对权力的野心……所以,我发现她盯着于晓曼,还有些吃惊。刘副官就是跟关洁合作的。但我感觉,关洁占了主导。因此,我建议,为了于晓曼的安全,还是安排她尽快撤离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91章 民国旧影(78)三合一 民国旧影(78) 只怕撤也不是那么容易撤的。既然早被盯上了, 谁知道背后有多少后手, 她沉默了半晌:“要是合理的干掉那两人呢?” 何卫华抬起头, 看着林雨桐的眼睛,“要是莫名其妙的病死了,谁都会怀疑到你身上的。药物这东西还是谨慎使用,一旦被人怀疑是你暗地里下手,这就等于坐实了对于晓曼的怀疑……” “不会!”林雨桐肯定的道, “我不会用药物,你放心。她和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何卫华嘴角动了动, 想说什么, 但一看见林雨桐的眼睛,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眼神没来由的叫人心里安定了下来, “我能做些什么?” 林雨桐还没说话,楼下就传来汽车的声音,应该是刘副官回来了。她急忙看了一眼卫生间方向,“咱们见机行事吧。你先把里面那个带出去。” 王春还在马桶上晕着呢。 何卫华也顾不得许多,进去后尽量的避着眼睛不看人家的**部位, 将她的衣服整理好,然后抱着就往外走。 林雨桐细心的给伤患上药,然后缠绷带。 门打开又合上, 外面传来说话声。 “她这是怎么了?”这是于晓曼的声音,“怎么身上还有血……护士晕血?” “不是……”何卫华的声音刚传来,就听见刘副官的声音, “谁在里面,这大半夜的闹什么?” 解释就是低声的言语声,林雨桐也听不见说的是什么,但显然,是何卫华在解释今晚上的突发状况。 她将伤员的伤处理好,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这才出去。 不见何卫华的身影,应该是送王春下楼了。外面刘副官跟于晓曼对峙而立,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僵硬。 林雨桐没管这两人,抬脚就走。 刘副官伸出胳膊拦了一下,“林大夫,伤员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您可是神医……” “我的任务就是成功的给他们手术,至于术后护理,这不是我的职责。”林雨桐看向刘副官,“这该是你们的责任。之前我就细细的交代过。可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出于什么考虑,八个重伤员,只配备了一个较为专业的护士。而这个护士还脱岗了。她认为她的经期比本职工作更要紧。而你安排的警卫对病患连最基本的看护都做不到。病人打摆子,不是第一时间叫大夫,而是粗暴的将病人按下去。这都是些什么人?胡长官为这些人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将我请来。可你呢?所做所为,胡长官都知道吗?” 刘副官皱眉,按照她的话,自己确实是不占理。 于晓曼耻笑一声,“我已经将今晚的事情,汇报给了胡长官了。万一要是出了事,我怕付不起这个责任。胡长官有话,请您回来务必给他回个电话,不管多晚,他都守在电话边上等着。” 刘副官面色一变,自己跟关洁的事情胡长官并不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该怎么解释,他狠狠的瞪了于晓曼,迅速的转身下了楼。 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于晓曼,微微的点头。 于晓曼明白,从这一刻起,计划正式开始了。 楼下的房门响了起来,是何卫华从王春的房间里出来,他仰起头看向二人,三人对视了一瞬,就各自错开。 林雨桐回了房间,养精蓄锐,以后可能连着好些天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刘副官回到房间,拨通了电话,那边的咆哮声跟着传来:“……我叫你干什么去的……你全忘了?这大晚上的跑出去干什么?寻欢问柳?我告诉你,那八个人都是宝贝疙瘩,要是损伤一个,你就是拿十个脑袋也不够赔。为了他们,我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不是不知道……” “长官……”刘副官打断道:“您听我说,不是您想的那样,真的!是设备的事情……” “设备的事情怎么了?”对方对他的解释并不认同,“设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于晓曼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她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以委婉的告诉他,我在瑞士银行给她存了足够的美元和黄金,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她一个女人,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还会执着于什么理想信念吗?不会的!再说了,咱们只是想壮大自己,又不是想叛国。她犯不上跟咱们硬顶着来。你和煦一些,手段圆润一些,她不仅不会是阻力,反倒会是助力。” “可是工党要是有了设备……”刘副官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你真是……”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你知道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为什么我还是更看重那八个重伤的,却不把你放在要紧的位置上?你的眼界,你的格局不够!设备而已,你叫他们运嘛。运过去之后呢?大型的设备是要有大型的厂房的,厂房一旦建起来,这就是个活靶子。咱们能调动的飞机也不少,下几个蛋就炸的什么也不剩了。手里握着敲山锤,却偏拿着挖耳朵勺偷摸的行事。你这一辈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参谋,连个长你也带不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将才,更不是什么帅才!” 刘副官嘴里诺诺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就撂了电话了。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盲音,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身份不同,身处的位置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不同。 是自己错了吗? 他脱下身上的大衣,整个人都仍在床上,到底心里有了几分茫然。 刚闭上眼睛,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刘副官坐起身来,朝卧室外走去。 门从外面被推开,何卫华走了进来:“打搅你休息了。” “没有!”刘副官摆摆手,“没休息呢。怎么?有事?” 何卫华沉吟了半晌就道:“你别管我多事,我是跟着你过来的唯一一个大夫。有些话我不说,别人也不合适说。如今这些伤患是我守着,但是我的经历终究是有限。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将人安排在这里,但显然,到现在为止,这里已经不适合手术后的恢复了。再加上,林大夫大概也呆不长了。为了这些人的身体着想,我想,今晚大概是睡不成了。抓紧安排医院接手,调集救护车,趁着林大夫还在,不怕路上出现意外,尽快的先将伤员转移了再说吧。” 刘副官一愣:“转移的过程中会有风险?” “这个当然。”何卫华皱眉,“也不知道谁的主意,当初安排在这里,是十分不明智的。真要为了保险,封锁几天医院不就行了。你看如今,多麻烦。刚动完手术,再加上路上颠簸……” “挑选医生护士过来,这该不麻烦吧。”刘副官皱眉,“还是调人手吧。” 何卫华耸耸肩,“也未尝不可。对了,还有药品,现有的可不多了,也应付不了突发状况。” 刘副官有些挠头,这要是只调人手过来,自己一个电话过去,他们自然会派专业的医生和护士过来。可这药品,总不能全都往这边拉吧,这类东西可都是紧俏货,自己要的多,人家未必给。要的少,又怕少了什么,“这药品你列个单子来。” 何卫华心里一跳,却马上点了点头,从衣服兜里掏出处方本子和钢笔来,“这个止痛的,要是没有这种针剂,也可以用这类丸药代替。要是丸药也没有,我想想……” 刘副官就看着何卫华写了一串自己看都看不明白的东西,他连连摆手,“还是别写了,麻烦你去一趟。从他们的药房里选药吧。”说着,想起什么似得道,“叫关三跟着你去。”关洁叫自己查何卫华,她总不会平白无故的想起这一出,还是叫人陪着的好。 何卫华点了点刘副官,“你这给我个保镖,我这不跑一趟,都对不住你的心意。行了,有我呢。保准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刘副官亲自送他出门,直到他上了车,才反身回来。这期间,杜绝何卫华接触任何人。 车子从院子里出去,上了土路走了二十分钟,何卫华叫叫停了,“先停一下,我解个手……” 关三探头看看,周围一片空旷,他呵呵的笑了笑,“行,您随意,我等着。” 何卫华下车,往前走了十几米,在车光能照到的地方停下来,解了裤子蹲下,又悉悉索索的摸出处方本本,撕了一页纸,一副解手的样子。等了片刻,这才起身,一边系裤子,一边朝车这边来。 关三眯眼笑道:“您可真够快的。” “只放了个屁……”何卫华紧了紧衣服,拉开车门就上车,“连手纸都准备好了……”他将攥在手里的一页纸展开,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些皱皱巴巴的。他顺手打开车窗,将纸又团成团给扔出去了。 关三哈哈就笑:“光打鸣不下蛋……” “我说你小子,有这么比喻的吗?”何卫华跟关三嘻嘻哈哈的笑闹着,车瞬间就走远了。 那纸团子被风吹进了草丛里,然后被一个黑影捡了起来,夜色掩盖了黑影的踪迹,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天快亮的时候,四爷和结巴才从后街回到了办事处。等着他们的,是又一张传递出来的纸条。 这纸条四爷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才道:“那碘酒来。” 结巴道:“小林带着……” 四爷摇头:“她什么也没带。这迷信八成是用米汤写的。” 果然,碘酒往上一喷,就显现出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出来。他的嘴角不由的翘起,化学这点东西她还没彻底给扔了。“其实这东西没什么神秘,用牛奶写出来的字迹,干了也会消失,但是喷上碘液,会显出白色的字迹来。用米汤,就会显出黑色的字体。要是这两者都没有,碱水,肥皂水,淀粉水都行,这些也都是常见的。要是连这些都没有。那么将两张纸都给浸湿了,用铅笔或是别的细细的东西在第一页纸上写字,等干了,第二页纸上就看不出什么了,再给它弄湿,第一页纸上写的东西就会出现在第二页纸上。还有许多的随手可以找到的植物,其实都能用。” 这一番科普听的人一愣一愣的,结巴刚要说话,却又被纸上的内容给吸引了,“这是……” 四爷将纸放在油灯上引燃,“这倒也好,咱们也得准备起来了。” 结巴点点头,“保护这些……同志的安全……也是头等要紧的事……” “你之前问我那些设备在什么地方……”四爷的声音低下来,“这东西不比其他,太重了。要是出城,咱们不可能得不到消息。你说,有什么东西出城,是不会引起咱们注意的,是合理的。” “武器和粮食补给。”结巴说完,就一下子站起来,“没错……从西按往渭楠运……只有这两样……最常规……运送的时间和数量……也是固定的……” “没错!”四爷转身看向墙上的地图,“要么走公路要么走铁路。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姓胡的想截胡,拦着咱们不放行。可听了那两人的对话,基本可以判断,这事跟姓胡的没有关系。那么,这事就是姓刘的副官和那个关参谋两人的‘私事’。既然是私事,就不能光明正大,所以,他们不会走铁路。十几辆卡车出城,目标太大。所以,他们走的一定是铁路。而走铁路,这两人又不同路。关参谋将这东西装上火车,沿着铁路线往秦南走,而刘副官肯定是要往渭楠运的。这一南一北,仓库里给咱们的却除了两箱子真东西,剩下的都是破铜烂铁。” 结巴的手在地图上指了指,“断了铁路?先把这批货给留下来再说。” 四爷点点头:“那得调动游击队了。” “我去发电报。”结巴说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四爷却坐在边上,看着地图。光是滞留这批货还不行,还得想办法把这些东西给运出去。这么想着,他就站起身来,提笔写了一封信,原模原样的放回之前林雨桐递出来的木牌里,这才拿着它,去找了袁主任。 所以,等何卫华在药方里选药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看到药盒子下面压着的黑色的木牌。他攥在手里,背着身带在了脖子上,塞进衣服里,扭头见关三正围着一个漂亮的小护士嘚吧呢。他迅速的将药品选好,“行了,赶紧走吧。交了差也好补觉,困死了。” 关三打了个哈欠,“你不说,我还不困。你一说,我这才想起,这真是一天一夜没闭眼了。” 医院门口支着卖油条胡辣汤的摊子,何卫华买了三斤油条,带到车上,跟关三连同司机都喂饱了。 “我平时最看不上文化人那文绉绉的样……”关三冲何卫华竖起大拇指,“但是您这样的,难怪兄弟们都说您的好。” “那是兄弟们看的起!”何卫华应了一句,心里却放着事。 别墅里一大早的,当然是没有人起来。 何卫华找了已经出来支应着的王春道:“那边的医生护士快到了。你去请一下林大夫,给这些病人做最后一次检查,然后就该交割了。别到时候弄出问题了,说不清楚是谁的责任。” 王春的脸红了一下,“我知道了。对了,谢谢您了。”姑娘家遇上来例假晕倒在厕所又被男人抱出来的事是挺尴尬的。 何卫华塞了一包红糖过去,“不多,只有二两。这东西不好买,你先喝着。” 王春接过来,正要上楼,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低声道:“您是不是得罪关参谋了,我听见刘副官打电话,说是您的房间昨晚没有电话拨出去……” 何卫华心里一突,面上却露出疑惑来,“你说那个女人……”他脸上漏出几分不耐烦来,“她想查就查吧。我不好意思拒绝她,她倒是非得拆穿了,这样也好,她好歹知道我的意思了。” 王春马上恍然:“她纠缠您了?” 何卫华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就是她昨晚喝了点酒过去,恰好有个在酒店里拉客的窑姐敲门,说是我约了她。你是知道的,这些小姐惯常这样跟客人套近乎。当时的情况挺尴尬,我也正好想脱身,这不……就没否认……” “原来是这样。”王春抿嘴一笑,“关参谋那样的女人您都瞧不上,那您得喜欢什么样的?于处长?” 何卫华连连摆手:“想哪去了,于处长我可招惹不起。我还是喜欢温柔善解人意的姑娘多些。” “王护士……”梅婶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她面无表情的看过去,“您不忙吗?” 王春吓了一跳,“我这就去!” 何卫华挑眉,王春对这个女人好似有些畏惧。他没说话,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楼上响起王春叫林雨桐起床的声音,不大功夫门就开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王春就跑下来,然后低声跟梅婶说话,何卫华扭头一看,梅婶端着早餐正上楼。他也就起身跟了过去。 林雨桐见何卫华来了,坐在沙发上没起身,“早餐吃了吗?要一起吃点吗?” 梅婶站在边上一直没动,这是不叫林雨桐和何卫华单独待在一起。 何卫华摆手,“您吃您的,我说我的。您听着就好。” 然后他就滔滔不绝的说起了八个伤患的术后恢复方案。直到林雨桐吃完,他才说的告一段落,林雨桐起身,“您能先出去叫我换身衣服吗?” 何卫华不好意思的起身,“好吧,您先去卧室换衣服,我就在这里等着您。” 林雨桐看向梅婶:“你收拾桌子吧。”说完,就进了卧室,重重的将门摔上了。 “起床气还不小。”何卫华嘟囔了一声,伸手将林雨桐没吃完的面包拿了一片往嘴里塞,“梅婶,你收拾你的。” “您还是出去等吧。”梅婶朝里看了看,“林大夫眼睛都是红的,熬夜熬的。脾气不是很好。” 何卫华只得起身,“那行,走吧。”他先两步过去,握住门把打开门,让端着餐盘的梅婶先过,等对方出去了,他手上的木牌才从袖子里划出来,将上面的绳子顺手挂在门把上,然后出去再带上门,一气呵成。 林雨桐悄悄的出来将木板拿了,才又返回卧室。卧室门刚关上,梅婶就拿着抹布进来了,将何卫华呆过的地方细细的看了一遍。 林雨桐打开门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看沙发的下面呢。可能是没想到林雨桐这么快就出来了,她愕然了一瞬,然后从地上捡起耳坠,十分歉意的样子。 这可真是个老手间谍,哪怕是大家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哪怕再微小的细节,她都注意到了。只是检查一下沙发,竟然视线先将耳坠扔下了,虽是都给自己留着一个借口。 林雨桐眼睛眯了眯,问道:“我的旧衣服呢?今儿我估计得走,东西该收拾就得收拾了。” 梅婶忙道:“已经洗好了,也烘干熨平了,我这就去给您拿。” 林雨桐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出去。刚才在里面她可是半点都没听见这女人的脚步声。她将卧室的门开着进了卫生间,把木牌拿出来打开,信上的内容她一目十行看完,就又放回空间去。 四爷的意思,是使一个离间计好借刀杀人,顺便将自家用的东西也能借着这股子东风给运出去。 这办法当然最好!可是实施起来,却还真有些难度。 心里掂量着,就听见外面嘈杂了起来。想必是接手的医生护士来了。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这是王春上来了。 脚步声到了二楼,就停下来了。林雨桐刚要开门出去,就听见王春的声音:“……这怎么能怪我呢?跟何医生说几句话都不行了?整天监视这个监视那个,如今来了这么多人,还监视的过来吗?” 对方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王春的声音更大了些,“我什么死后说关参谋的坏话了?何医生看不上她怪我……” 话音一下子就顿住了,可能是对方喝止了她。 四爷信上说的关参谋,看上了何医生?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信息。 她的嘴角慢慢的挑起,然后猛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好看到抱着衣服的梅婶和王春面对面站着。原来训斥王春的是她。 林雨桐朝两人点点头,就朝三楼去,去交接自己的病人。 大半天的时间就被这么消磨过去了,林雨桐连跟何卫华单独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午饭的时候,林雨桐没回房间,而是在一楼的大厅里,跟众人一起用。她笑了笑,转脸问一边吃的认真的何卫华,“说起来,跟何医生接触的最多,看您的年纪,也不算是年轻了。出来这么些天不回家,嫂夫人该担心了吧?” 何卫华一时之间不能领会林雨桐的意图,就接话道:“哪里有什么嫂夫人?真是打了半辈子光棍了。” “您这样好脾气有绅士气度的男人还打光棍?”林雨桐十分诧异的样子,“您的眼界高吧?”说着,眼珠子往面色绯红,支着耳朵听着的王春那里看去。 何卫华哈哈就笑,觉得有点摸着点底了:“我这么一把岁数了,就算看上……也不合适。” 于晓曼端着碗扒着米饭:“你还是别有花花肠子的好,要不然……” “于处长是吃醋了吧?”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王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看向于晓曼的眼神有些隐忍,随即又看向何卫华,仿佛在等着他说话。 于晓曼不理众人的起哄:“你们别瞎说啊!何医生身上可贴着标签呢。你们要是不怕惹了她,就尽管瞎说去。不过可别连累我,我也怕她。” “还有于处长怕的?”不知道谁又跟着打趣了一句。 于晓曼却不解释了,而何卫华也有点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了,他的面色跟着就耷拉下来了,将碗一放,转身就走,“诸位慢用,我先去歇会。” 大厅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于晓曼哼笑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何卫华回头瞪了一眼,“你可别跟着瞎说……” 刘副官刚才一直没言语,就这么看着听着,慢慢的也品出点滋味了,这是说关洁看上何卫华了?难道昨晚叫自己做的调查就是为了争风吃醋?他想到那女人身上的酒味,香水味,连同上下车时从大衣了露出来的光洁的脚踝和小腿。一个女人穿成这样,大晚上的去一个男人的房间,能为了什么?还有那调查的,全都是窑姐。他觉得还真有可能这就是真相。看何卫华的样子,他是不喜欢关洁的。 吃完饭,他起身上楼,进了何卫华的房间。见何卫华正倒在沙发上,面沉如水。 刘副官往边上的单人沙发上一坐,“刚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何卫华一下子坐起来,“他们起哄,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去去去!没有的事。” 这幅样子就是有嘛。 刘副官笑呵呵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关参谋可是难得的美人,虽说不年轻了吧。但是……” “不是那么回事。”何卫华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又躺回去了,“你忙去吧,我歇会儿。” “不是那么回事是怎么回事?”刘副官凑到他跟前低声又问了一句。 何卫华睁开眼睛,心道我怎么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往下说。如今也不过是留下个活扣,看那位林大夫想干什么,自己领会了她的意图,才能往下继续吧。他心里这么琢磨着,张嘴就道:“这事它……”说到这里话语一顿,马上收住话头,“你别问,我现在不好说。” “那好,等想找人聊聊的时候,我陪你。”刘副官说着,就起身走了出去。 可这心里却有些对关洁的印象又坏了一层。以前只觉得这个女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如今却才发现她为了一个男人也是什么事都敢做的。为了这点屁事,把自己指使的滴溜溜乱转。 林雨桐站在于晓曼的对面,瞥见楼上的刘副官从何卫华的房间出来,就继续压低声音跟于晓曼说话,“……这个交易对贵方是有好处的……您先别急着拒绝……还是抽空谈谈的为好……” “我没什么要跟你谈的?”于晓曼向后退了一步。 “别急着拒绝。”林雨桐笑了笑,朝前走去,跟于晓曼擦肩而过的时候顿了一下快速的道:“贵方有倭国间谍……想要知道是谁,今晚贵声源见。” 刘副官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两人隐晦的交谈了,他的心疯狂的跳起来,一直不见她们有动作,还以为自己想多了。原来这两人都是耐得住的人,要不是来了这么多人,她们也不会趁乱行事。他连忙后退两步贴墙站着,不叫于晓曼仰起头的时候看见自己。 回了房间,刘副官用内部的电话叫梅婶上来,“那位林大夫跟于晓曼说什么了?” 梅婶低下头,恭敬的道:“隔得远,我听不见,只能从林大夫说话的口型上判断出几个词来。她说,贵方……倭国……贵声源……” 贵声源是个戏园子,说了个地名,这是约定见面的地点。而见面的原因跟倭国有关。 刘副官起身来回的踱步,“就这些了?” 梅婶点点头:“就这些了。” 不等刘问,电话就响了,是内部线打进来的,他伸手接起来,是门房打来的,“怎么了?” “对方不说是什么人,只说是来接林大夫回家的。”对方说了这么一句。 刘副官面色一变:“怎么给摸到这里来了?”他皱眉,“请他们进来,我这就下楼。” 撂下电话,他就往下走,顺便吩咐梅婶,“叫林大夫下楼。” 林雨桐下楼的时候,四爷和结巴已经在大厅里坐着了。几天不见,四爷好似瘦了不少。她脚步轻快的从楼下跑下去,四爷站起身朝她看过去。林雨桐脸上的笑意马上就绽放了开来,扑过去就挂在他身上:“怎么才来?” “说借三天就借三天。”四儿一手揽着她,一手抬起手腕看表,“时间刚好。咱们不能言而无信呐。” 刘副官觉得这话是意有所指。为什么对方会认为自己言而无信呢?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批设备,难道对方知道了什么。他试探道:“信是立世根本,人无信而不立,贵方能做到,咱们就更会做到。之前定好的,晚上去……” 四爷摆手:“实在抱歉的很,今晚就不去了。” 刘副官面色一变,验收设备是多要紧的事,对方说放弃就放弃,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了那批东西被调换了。可是这是昨晚才决定做的,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昨晚运输的人,可不是当地的驻兵,是从关洁从别处调来的。东西运出去之后,就已经马上离开,如今已经不在陕熙境内了,而且一到预定的地点,就会被隔离开来,等风声过来才放出来。这都是事先说好的事情。可这消息怎么走漏的? 自己这边绝对没有问题,没有走漏任何的消息。难道是关洁那边?他有些不确定。 正想着怎么答话,梅婶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刘副官,电话。” 这个时候打断自己,那这个电话一定十分紧要。 他快速的跑上去,电话是关洁打来的,“……你最好想办法打听一下消息,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铁路断了……” 铁路断了?铁路断了! 也就是说关洁想运走的那批设备根本就运不走。这边电话还没挂,另一步红色专线就响了起来。他赶紧挂了关洁的电话,抓起专线:“长官……” “小刘啊!怎么回事?设备呢?”对方的声音带着几分质问:“你电报上说的,火车的趟次时间都对,也按时到达了。可是火车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小刘,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我只问你设备呢?到底去哪了?” 刘参谋心里泛起了寒意,装上车的设备怎么可能不见了?他总不能凭空就消失了吧。他心里乱的很,头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这个时候不能慌,绝对不能叫长官听出异样来,“您别急……”他捂住话筒喘了一口气,“您别急,我这么安排也是不得已。咱们内部可能有间谍,不清楚是工党的还是倭国的……” “胡说八道!”电话那头的怒火一点都消,“工党有自己的设备,他还靠着咱们起运呢,玩什么间谍?我都摆在明面上放行了,人家用得着偷偷摸摸吗?” 刘参谋擦了一把汗,“您先消消气,不管是不是有工党,这些先撇开不谈……您放心,那批设备我一准给您运回去……” 他猛地觉得,铁路断的时间真好!刚好,关洁的换走的那批设备滞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92章 民国旧影(79)三合一 一秒记住【69书吧 】,更新快,无弹窗,免费读! 民国旧影(79) 刘副官从卧室出来, 已经不见林雨桐的影子了。他回身问梅婶:“人呢?” 梅婶看向楼下的于晓曼:“林大夫跟于处长告别之后, 就离开了。” 这就走了? 他还要再问, 里面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关洁:“你怎么回事?撂我电话?” 刘副官将话在嘴边转了两圈,才道:“刚才长官打来电话,我敢不接吗?” “哦?”关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冷然:“你的东西运到了吧。这个功劳算是到你头上了。那我这里呢?想扔下不管了?你说怎么这么巧,一样在火车站的仓库放着, 你的就能安全的运到,我的货呢?到现在还滞留在这里。怎么?想吞下我这一批, 你的胃口未免太大!” 刘副官皱眉:“关参谋,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的目标可从来都不是钱,我更看重胡长官的身边是不是干净, 咱们的身边是不是真的有工党份子。”现在不能叫关洁知道自己的那批货没能按时到, 否则以这女人的聪明,肯定会对自己加以防备的。于是,本来满肚子气的刘副官难得的语气和缓了些:“你也太着急了。要叫我说,幸好你的货还在……”这话一出,电话那边连喘息声都重了起来, 他急忙道:“您先别气!刚才我问长官了,他说是秦南那边,工党的游击队闹的很厉害。你想想, 他们为什么别的时候不炸铁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肯定是闻到味道了。这要是货到半路上, 人家从火车上把货给抢走了,你说怎么办?到那时候您才真该哭呢。” “他们不敢。”关洁冷哼一声,“工党从来都注重名声,这种制造摩擦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所以,明抢的事情他们干不出来。” “哎呦!我的关参谋。”刘副官伸手松了松衣领,这个女人果然不好糊弄,他笑道,“您知道吗?刚才工党可是将那位借来的大夫接走了。可是,他们拒绝今晚去验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电话那边传来一声东西巨响,像是把什么东西撞掉了一样。 刘副官的先一下子就放下了,“这就是说,人家大概清楚仓库里的东西是假的。所以,那炸铁路的事情,就是针对你的那批货来的。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说你应该庆幸了吧。如今,最要紧的是,怎么把你存在火车站那批货先放在安全的地方。要不然,可真说不好了。” 电话那头的关洁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显然在衡量这话的可信度。 刘副官也不催,等了两分钟之后见对方还没有应声,就道:“这事我就是给您提个醒,我不参与。您心里也别犯嘀咕……” 这话一出,关洁才道:“你等我通知吧。我得先想想……” 果然! 刘副官嘴角这才翘起,“好啊!用的着的地方,您只管说话。” 电话挂了,刘副官才瘫软在椅子上。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得好好想想了。 梅婶悄无声息的进来:“……于处长在屋里换便服,想来是要去赴约了。” 刘副官蹭一下站起身来,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关洁那里要是行不通,自己就得先相处一番说辞来。要是于晓曼真是工党,自己抓住她算是立功了。要是于晓曼不是工党,那么工党秘密跟她接触必有所图。想到莫名其妙失踪的那批设备,他基本可以断定,那一定是工党干的。那么,他们接触于晓曼,只怕是为了交换。用他们知道的情报,跟于晓曼谈条件。毕竟,想把这批货运回秦北,光是胡司令一个口头的承诺是远远不够的。也就说说,只要跟着于晓曼,弄清楚了她跟工党谈了什么,至少总会有收获的。要么确认于晓曼是不是工党,要么能从工党口里得到关于倭国的情报并且能顺藤摸瓜找到那批被工党半路劫走的设备。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在屋里踱了几步,吩咐道:“盯住于晓曼。还有,在贵声源布控!快去!” 晚上的贵声源,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秦腔高亢的旋律回响在楼里。所以,在这里说话,可以说是相当安全的。两人凑在一次说小话,别人一准听不清楚。 八点整,四爷和林雨桐准时的进了贵声源。戏已经开了半场了,一楼是大厅,密密麻麻的坐着许多人,更有那蹲在地上的,自带小板凳的,磕着瓜子,剥着花生,来一碗粗茶,扯着嗓子叫好,好不热闹。二楼是雅座,坐在二楼从上往下,看的反倒更清楚些。两人跟着伙计上了二楼,单独要了一张桌子,一个大洋就绰绰有余。戏楼还得提供四盘点心,四样干果四样水果,外加一壶好茶。 入了座,要等的人还没来,林雨桐就在帐子后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梅婶!她此刻挎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瓜子花生。她穿着黑色的补满补丁的棉袄棉裤,带着帽子,围着头巾,将脸都遮盖的严严实实。大冷的天,这打扮混入人群,一点都不打眼。如果不是知道事先会有人监视,她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不用管……”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真就认真听起了戏。 林雨桐收回视线,倒了茶递过去,耳朵却听着戏台上的唱腔。 “贤爷莫把亏欠表 ,难道说我杨家无有功劳 ?我杨家投宋来不要人保 ,白龙马银战枪自挣功劳 。我大哥替宋王一命丧了,二哥短箭一命亡,我三哥马踩尸难找,四八郎失落不还朝,五哥削发去学道 ,七弟箭射命不牢。我的父李陵碑前命丧了 ,单丢下孤身延景保宋朝 。东西杀南北剿 ,凭功劳挣来这紫罗袍。动不动你把杨家保 ,保杨家将你保了个无有下梢……” 高亢中带着苍凉,叫人心里堵涨的难受,偏偏半点都发泄不出来。 于晓曼上来的时候,就见这两口子还真就在那里认真的听戏。她坐过去,挨着林雨桐坐了,伸手取下手里的帽子,刚好将嘴遮住,这才道:“到处都是眼睛耳朵,你们倒是悠闲。” 林雨桐倒了一杯茶过去,然后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托着腮帮子刚好挡住嘴,“计划进行的很顺利,这边上钩了。” 于晓曼笑了笑,这才放下帽子,看了一眼在帐子边缘站着的手里提着水壶的伙计,扭脸跟林雨桐道:“贤伉俪请我过来,不会是就是为了听戏吧。” “当然不是。”林雨桐将点心盘子推过去,“之前就说了,我是为了交易而来。” “交易?”于晓曼没拿点心,只抓了瓜子随手的磕着,“一般的交易我可没兴趣。” “倭国的间谍……你们内部有倭国的间谍。”林雨桐正面对着楼梯口缩着的梅婶,“用这个间谍,交换我们的东西顺利到秦北。” “谁?”于晓曼将瓜子往盘子里一扔,收起面上的漫不经心,“你们说的这个人是谁?可千万别告诉我,得等东西到了秦北你们才肯说。要真是这样,那就不用谈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空放一枪呢。” 隔着帐子的另一边,背对着另一桌的正是乔装而来的刘副官。那边的话他听不清楚,但是不停的过来倒水的活计,将那边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不得不说,于晓曼的顾虑是对的!谨慎一些总是不会出错的。可于晓曼这样的表现,叫刘副官心里又嘀咕了起来,难道于晓曼真的不是工党?如果她不是,那么说她是工党的关洁又为什么告诉自己于晓曼有工党的嫌疑呢?因为于晓曼跟何卫华走的近?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正想的出神,对面传来于晓曼惊愕的声音:“是她?”这一声将刘副官思绪彻底的给拉了回来。 她们说的人是谁? 从于晓曼的语气看,她应该是认识这个人,而且相当的熟悉。那会是谁呢? 伙计低着头又过来了,“那个女人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刘副官恍然。这才对嘛,这么要紧的事怎么能宣诸于口呢。他急忙低声问道:“什么字?” 那伙计伸手,蘸了茶杯里的水,在黑漆的桌面上写了一个‘关’字。 刘副官心里波澜皱起,他迅速的用手擦了桌上的字,“闭紧你的嘴!” 那伙计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就看见于晓曼正在下楼梯。他回头马上示意刘副官。 刘副官看着于晓曼脚步匆匆的离去,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这件事,不论如何,他都得插一手。 辕门斩子这一出戏挺长的,送走于晓曼,林雨桐示意伙计将桌上没吃完的东西都打包。没办法,苦日子把人熬的,最见不得的就是浪费。 四爷又拿了一块袁大头,“可着这钱,把你们的点心一样都来点……” 林雨桐知道,这是给常胜买的。可怜的孩子,这段日子没有人给他准备小灶,也不知道瘦了没有。 这边伙计才转身出去,跟隔壁隔开的帘子就被撩起来了,“您二位也在,真是巧啊。” 过来的是刘副官。 这倒是林雨桐没想到的。 四爷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原来是刘副官,请坐。” 刘副官将头上的帽子拿下来,顺势坐在对面,“明人不说暗话,在您二位面前我也不弄鬼了。说老实话,我是跟着于处长来的。” “您怀疑我们在接头?”四爷哈哈一笑,“这个想法很好。我跟你说的秘密……”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于处长真是我们的人,真的!” 刘副官哭笑不得,“也是我愚蠢,要真是你们的人,你们避嫌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见面。让二位见笑了。不瞒你们说,你们刚才的谈话我已经听到了……” 林雨桐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迅速的看向带着点心上来的伙计,“还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啊!刘副官果然是能干。要是将这些本事用在对付倭国人上,那贵方也还真不用从我们这里要什么情报了。” 刘副官朝林雨桐微微欠身:“再次表达我的歉意。在对付倭国人这一点上,咱们是一致的嘛!” “哦?”四爷接过话头,“要真是一致的,那我们的设备又怎么会被调换了呢?” 刘副官摆摆手,“这事……说起来话长。我也不跟你们解释了,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这样……咱们用事实说话,我保证你们的货能顺利的通过关卡。” “那我们需要为你做什么呢?”四爷倒了一杯茶给他,态度明显是和软了。 刘副官心里一松,只要有合作的态度这事情就好办了,“贵方的货是从我们的火车上偷……不是,是借走的。那么如今留下的这一批货可就是我的了。这个咱们之间不能再有争议……” “不!”四爷摆手:“这批货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你的货也依然是你的货。我们藏了你的货,却也运不出去。只有等我们的货过了关卡,我们才能告诉你你的那批货藏在了什么地方。” “你要我帮你把这批货运过去?”刘副官皱眉,“可你知道,这批货如今不在我手里。” “那是你刘副官的事情。”四爷笑了笑,“咱们连人带货过了关卡,你那一火车皮的东西就完璧归赵。” 刘副官擦了头上的汗,“那我怎么知道被你们藏的货还在?” 四爷就笑:“通往秦北的路都被你们封死了,东西还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就算到时候毁约不告诉你们藏匿的地方,难道你们就找不到了?” 当然不会!只要还在自家的地盘上,翻地三尺也能找出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绝对藏得住的东西。刘副官点点头,“你就不怕我们先找到东西,然后不履行承诺。” “你是说半路扣下东西吧。”四爷好整以暇,“那也简单,玉石俱焚。” 保住一样东西困难,但是毁了一样东西,那可太容易了。真要逼急了,一包炸药下去,谁也得不着。 刘副官哈哈就笑:“玩笑了!玩笑了!双方得利的事情不做,我怎么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咱们还是相互合作吧。” 四爷这才举起茶杯:“那就这么说定了。” 刘副官端起杯子跟四爷碰了一下,“说定了。” 从戏楼出来,两人手里提着一大堆点心。回到办事处,四爷将点心递过去,“都吃点。” 可是谁真的会吃? “给孩子留着吧。”袁主任将点心放好,“都是大人了,不馋这个。对了,结巴回来了,安排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四爷点点头,“那就好。咱们等着出发吧。等货上了车,咱们再验。” 等袁主任走了,林雨桐才问:“你安排什么事情了?” 四爷扭脸看林雨桐:“当然是那批被咱们半路上偷下的货了。” “不是藏着呢吗?”林雨桐坐到床上暖被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傻了?”四爷就笑,“东西到手了不揣到自己的兜里,还真能给别人留着?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自己兜里安全。” “怎么运出去?”林雨桐忙问道。 “水路!”四爷这么一说,林雨桐才想起草滩镇靠着河边的小‘别墅’。从那里走水路,是可以运出去的,“不过这是冬天,河面上结冰了吧。” “今年没有。”四爷侥幸的道,“水面上只有浮冰,没冻住。小船分批次的往过运,没人察觉。” 那里地下|党活动十分频繁,算是一个小根据地。再加上地理位置偏僻,还真就不容易叫人起疑。 可怜的刘副官,你说你没事较什么劲。跟谁动歪心眼不好,你跟他动歪心眼。这回不输的那位胡司令哭爹喊娘都不算完。 而刘副官显然丝毫都没有觉察出这交易里面是裹着□□的。他这会子想着,怎么才能叫关洁将她手里的设备老老实实的弄过来。这个女人身上有倭国间谍的嫌疑,可偏偏是特派署的负责人。想调查她,除非是有证据,且要跟重青方面报备一声的。如今自己拿这个人没办法,但是这批东西,哪怕是毁了,也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运出去。 回到别墅,就见于晓曼正坐在大厅里,“我找你有事。” 刘副官一愣,“有事?那楼上谈。” 于晓曼起身,跟着刘副官就上了楼,关了门,她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派人跟着我?” 刘副官正脱大衣的手一顿,“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于晓曼不置可否,“我也不瞒着你,今儿我见了林雨桐。她说有个姓关的是倭国间谍。这事事关重大,而这个人在重青……相当有背景。再加上,她跟好些位居高位的……保持着超越男女之间正常社交的亲密关系。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就是说没有确凿的证据,千万被得罪这个女人。要真是怀疑她是倭国的间谍,那么跟她保持亲密关系的男人,还是身居高位的男人,这些人又在无意识中透漏了多少消息出去呢。要查她,那么她背后的人必然会站出来。 这个道理刘副官当然明白,他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认为要是她死了,有多少人会为她出头?” 于晓曼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死了好!一死百了。只要嫌疑没有定罪,这个死的时机刚刚好。不知道有多少人得感激咱们。” 刘副官秒懂,死了就谁也牵扯不上了。这就意味着没人会为她出头。 两人之间算是有了某种默契。刘副官失笑,“没想到,走到一起的会是我跟你。如此也好。” “但我还是提醒你。”于晓曼面色凝重的道,“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叫她死的合情合理一些比较好。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她手底下真要有那忠心的,难保不会有人想着为她翻盘。到那时候,咱们如今的锄奸,可就成了居心叵测了。” “我明白。”刘副官深吸一口气,“说不得,这事还有需要你配合的时候。” “应该应分的。”于晓曼有些惋惜:“我当她是老大姐,这些年我跟她的关系也亲密,也不知道她从我这里都弄到了什么情报。如果真能除掉她,我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刘副官朝于晓曼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他心里对于晓曼还是有多保留的,关洁说于晓曼是工党,转眼关洁就被工党指认为倭国间谍。谁的话是真的?谁的话是假的?他如今分不清楚了。也许都是真的呢。 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自己太需要这批设备了,所以,还是相信关洁是间谍比较好。自己别无选择了。 至于于晓曼,这个不急!来日方长。只要她又尾巴,总能抓住的。 送于晓曼离开,刘副官在卧室里静坐了半天,猛地想起什么似得,打开门朝楼下喊:“梅婶!梅婶!” 王春探出头来:“梅婶还没回来。” 糟了! 梅婶是关洁的人。自己原本没怀疑过关洁,所以这次的行动也叫梅婶参与了。可到现在,梅婶还没回来。她去哪了?肯定是去见关洁了。她会跟关洁说什么呢? 关洁皱眉:“你说于晓曼跟工党接触了?” “是!”梅婶站在关洁的面前,“刘副官叫我们监视于处长……” “她们都说了什么?”关洁靠在沙发上,问了一句。 “隔得远,听不见。只从唇形看,好似在做交易。说是咱们内部有倭国的间谍。”梅婶皱眉,“剩下的,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倒是刘副官,之前接了胡长官的电话,说了什么我在屋外也没听见,只是像是说的不怎么愉快。” 关洁站起来,在屋里来回的踱步,“看来为了间谍的事,刘副官是不会叫我将这批货运走了。” “那怎么办?”梅婶低声道:“跟对方已经说好了,预付款咱们都收了。” “我知道。”关洁带着几分懊恼,“你叫我好好想想。” 梅婶低声道:“这批货,最后还是要上火车的。可这上了火车,朝哪边运,以刘副官的级别,只怕是手伸不过去。” “你是说瞒天过海?”关洁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行,刘副官不是傻子。即便不亲自跟车,也会派人跟着的……” 正说着话,电话就响了。关洁伸手接起来,“哪位?” “是我!”刘副官的声音从电话是传过来,“关参谋,我有要事,现在我就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店,能见您一面吗?” 关洁沉吟了一瞬,眼睛眯了眯才道:“我睡下了……算了,还是你过来吧。” 挂了电话,关洁就示意梅婶:“赶紧走。走楼道的侧门出去。” 梅婶应了一声,利索的关门出去了。 侧门慢慢打开,梅婶警惕的四下看了看,脚刚踏出去,就觉得脑后一疼,顿时就是去了知觉。于晓曼四下看看,确定没人,这才拖着梅婶出去,楼下暗影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关三正在司机的位置上等着,见到来人,马上将车门打开,“于处长,您手脚够利索的。” 于晓曼不答话,等看到另一边的车子过来的时候,才道:“走!” 关洁在楼上听到楼下的车声,站在窗户口往下看,就见一辆车刚停下来,刘副官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的目光看向另一边没有打车灯悄然离开的车子,嘴角翘了翘,于晓曼这人的能力还是没有问题的。 “进来吧。”关洁将门打开,让开门口叫刘副官进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关参谋,今天我得到一个重要消息,说是咱们内部有倭国间谍。”刘副官急道,“对工党的情报系统,您也应该有所耳闻。他们确实是有许多独到之处。既然那么说了,我想我们内部一定不怎么干净。这事事关重大,您看你是不是也能退一步,叫我先借你手里的设备一用。” “借?”关洁皱眉,“你想怎么借?” “您手里这批,先给工党。等到了交界处,咱们得到咱们需要的信息,这东西他们还带的走吗?”刘副官神秘一笑,“上面可是又下令剿工了。胡司令再不动一动,重青可就该着急了,这一点您比我清楚。所以,咱们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双方摩擦……” “可那东西到了你们胡司令的地盘上……”关洁眸光一冷,“这肉塞到了他的嘴里,他岂有不吃下去的道理?” “可您的肉不同啊。”刘副官两手一摊,“别说我们胡司令会动心,就是我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要一口吞下去。但是你的肉有毒啊。吃下去不难,可难的是不好消化。您的嘴一歪,往重青告上一状,我们胡司令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这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抢了您碗里的肉,您就会掀了桌子。大家都玩不成了。何况,咱们的军需可都是重青配给,要真是叫上面对胡司令不满了,那配给上稍微动点手段,那都不是小小的一套设备能弥补的。因小失大的事情,我们胡司令可是不会做的。这次,在交界处咱们玩一把大的,一方面,您和胡司令对重青都有了交代,省的他们觉得您督导不理,觉得我们胡司令是只拿钱不办事不敢跟工党真刀真枪的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揪住间谍。就算是有了什么闪失,可只要抓住间谍,咱们就是大功一件。怎么想,您都不吃亏。” 这话也有道理。只要在交接处开枪了,这就算是跟工党干上了。哪怕只开一枪,报上上面也会变成小股部队摩擦。要真是小摩擦,报上去这就成了小战役。从上到下,一贯如此。真出了这事,对自己和胡司令反倒是好事。重青一天一催,这边没有动静确实有畏战的嫌疑。再说那间谍的事,抓到固然是好,抓不到,那就只能是误伤身死。反正总会有那么个间谍交差的。 “可以!”关洁答应了下来,“不过我要跟车。这批东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我也正有此意。”刘副官马上笑了,“那我去调集车辆,咱们后天就走。” “汽车?”关洁皱眉,“怎么不用火车?” “火车通不到交界处。”刘副官叹了一声,“没办法的事。” 关洁笑了笑:“你最好信守承诺,要不然……你该知道的,只靠着我是做不了这么大的买卖的。这背后可通着宋家呢。你们胡司令不会因小失大,这点我信。我敢应下来,是我知道,谁妄图从宋家嘴里夺食,都落不到好。夫人的耳旁风还是很管用的。” 刘副官心里一凛,却更加坚定的除掉这个女人的决心。手眼通天的人放在身边,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三天一早,刘副官开着吉普亲自过来接人,“货已经装好,可以启程了。” 四爷和林雨桐上了车,结巴已经带人跟着车队,每辆车上有两个自己的战士跟车。 一行人在城外汇合,于晓曼,关洁和何卫华在另外吉普车上。 林雨桐隔着车窗看向即便穿着军装也显得身形窈窕的关洁,就见她拉着何卫华,然后对于晓曼说了一句什么。 随后,于晓曼就朝这边走来,开车直接坐到了副驾驶上。 “怎么了?”刘副官问了一句。 “没事。”于晓曼轻哼一声,“嫌我碍事。” “那你就别碍事的好。”刘副官嘿嘿笑了两声,“这一路上一天一夜,孤男寡女一辆车,总会有点不能对人说的故事的。” “没皮没脸。”于晓曼十分不屑的样子,“何卫华不打算跟咱们走的,结果硬是给拉来了。得亏她豁得出去……” 车上了路,半天时间就到了渭楠。刘副官原本还想着胡司令知道要出面拦下来的,毕竟东西都到了自家门口了,先把东西截下来再说吧。为此他还专门叫车都停下来,大张旗鼓的吃了一顿饭,结果谁也没等来。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车子重新启动了,刘副官还没回过神来。 不应该啊! 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 林雨桐嘴角隐晦的撇了撇,那位胡司令当然不着急了。因为仓库里那些用来蒙骗人的东西这会子已经装上火车,往渭楠运呢。当然了,路上不会一帆风顺,总得等到这边过了交界线,那批假东西才会到站。既然从人家的地盘上过,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怎么行。她偷偷的在四爷的手上掐了一下,四爷反手攥着她不叫她瞎胡闹。 过了渭楠,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了交界区域。因为有合作这儿前提在,这一路上倒也相处的还好。四个人乱换着开车,昼夜不歇着,也不会觉得累。 等到天亮的时候,车队停下来了。 刘副官回头看向四爷和林雨桐,“再往前走二里路,就是交界处。想来贵军也已经在对面等着交接呢。当初可是说好的,咱们这交易……” 四爷十分理解的样子,“应该的!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你可以去你们的哨所打电话,问问你们的胡司令,是不是有一批货已经往渭楠运了。当然了,路上有点慢……”四爷指了指车队,“我们不过去,你们的那批货也到不了。” 竟然同时起运了那批货!怪不得胡司令在渭楠没有派人拦截呢。 四爷像是明白他怎么想的一样,笑道:“你们胡司令没有派人拦截,并不光是因为他知道他的货没少,更是因为火车上还有咱们这一批的汽车上,都有我们的人。而这些人身上,全都绑着炸药。只要稍有动作……你知道的,咱们从来不缺乏玉石俱焚的勇气。” 呵!这心黑的!一批假货重复使用,把人哄的滴溜溜乱转。 林雨桐打开车门招招手,结巴一声令下,车上的战士就将衣服解开了,身上缠着的果然是炸药。 刘副官哈哈两声,“你们这又是何苦呢?我是那不将信用的人吗?” 车子刚要开,关洁就跑过来了,打开车门一把把刘副官揪下去,“当时怎么说的?这货是我借给你的!你他|妈|的真的要过去?把这些白白的送给工党?你是不是疯了?” 刘副官掏出枪指向关洁:“老子受够你了!你最好老实的呆着,不要老子就以倭国间谍罪就地□□了你!” “我是倭国间谍?”关洁气急而笑,大声呵斥道:“我看你就是工党!” 何卫华一把抱起关洁,对刘副官道:“怎么还用上枪了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呢?赶紧走吧。” 关洁踢腾着双腿:“何卫华,你放开我。我要去问清楚……” 何卫华一把将人塞到车里,“稍安勿躁,别搅了刘副官的安排。”这批货送过去要紧,可别叫这个女人在这里添乱耽搁了事。时间一耽搁,火车上那批假货要是到了,这边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车队开始前行,到了交界的地方,车才停下来。 交界处设置着路障,路障的一边是**,另一边是工军。衣裳武器不同,两方都举着武器戒备的对峙着。 于晓曼从车上下来,抬头往那边一看,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那个站在最前面的高大的身影,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进入了自己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93章 民国旧影(80)三合一 民国旧影(80) 槐子?! 是他!那就是他! 于晓曼的手抓在车门上, 她必须紧紧的抓住车门,才能控制住自己双脚,不叫自己情不自禁的飞扑过去。他黑了, 也瘦了, 脸上的胡子也有好几天都没刮了吧。 槐子在于晓曼跨出车门的一瞬间就看见她了, 他站着没动, 也不能动,张嘴想问一声好好吗?却也不能。 林雨桐从车上下来,心里叹了一口气。夫妻分别多年,再见面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叫人情何以堪。她轻咳了一声, 笑道:“于处长, 到地方了,我们该过去了。” 于晓曼一时心绪难平,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还好,四爷先指挥着车辆往对面开。车穿过去,阻隔了两人的视线,于晓曼这才深吸一口气, 回过神来。扭头看见刘副官的关注点在另一辆车上的关洁身上, 她才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冷冷的站在林雨桐身边。 关洁在看到对面的槐子的那一瞬差点就跳起来, 她不由的道:“是他!看来于晓曼确实是有问题!” 这才要下车,就觉得腰上一疼,她回头愕然的看向何卫华, 然后眼皮子一重,就人事不知了。何卫华将头从车窗上探出去,拿着针管朝刘副官摇了摇,“是镇定剂。我怕她误了你的事。” 刘副官知道关洁看着这设备这么运到工党的方向,制定坐不住,正怕她闹腾呢,却没想到她这么被制住了。心里顿时一松,朝何卫华竖起大拇指。 何卫华笑了一下,将头从车外缩回来。尽管不知道关洁嘴里的他是哪个他,但这个女人都坚决不能留了。他朝外面看了看,没有人靠近,于是他慢慢的将身上带的炸药放在车上,又把车窗打开,确定子弹能顺利的打到炸药包上,这才算从车上下来,将车门关好,站到四爷的身后。 此时,装着设备的大卡车顺利的通过关卡,槐子朝这边点点头,确定设备无误。 刘副官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才带着林雨桐和四爷在于晓曼和何卫华的陪同下朝关卡走了过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 于晓曼的手攥成拳头,终于站在他的对面了,虽然隔着栅栏。何卫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于晓曼,她的情绪明显不对。也是刘副官心里装着事,没顾得上她,要不然就她这样子,早就叫人看出端倪了。 槐子的视线从于晓曼脸上掠过,却看向林雨桐和四爷,问道:“……还好吗?”这段时间你们过的好吗?她……一切都好吗? 林雨桐眼角的余光看向于晓曼,这才道:“都很好!所有的不好,在看到你的时候就都好了。” 于晓曼嘴角一抿,是的!这就是自己想说的话。在见到你的那个刹那,所有的不好就都不存在了。 槐子眼角一下子就湿了。这话里的意思,他哪里会不明白? 四爷拉着林雨桐从栅栏门里过去,然后扭头道:“刘副官,那批货应该也到了。还有间谍的事情……”他左右看看,“你附耳过来,不好闹的人尽皆知吧。” 刘副官点点头,身子朝前一探,四爷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前轻轻一带,刘副官就越过了栅栏。离的近的自然能看到那是四爷拉扯的结果,可站的远的,却好像刘副官听对方说了一句什么,就瞬间到了对方的那边。当然了,站的近的,除了于晓曼就是何卫华,都是自己人。 他这一脚跨过去,于晓曼马上掏出枪,指向刘副官:“你到底是谁?王八蛋你出卖我们!” 于晓曼这一掏枪,众人就都举起枪,双方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林雨桐隐晦的踢了槐子一脚,槐子才后知后觉的举起枪对着对面。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何卫华再一次肯定,于晓曼跟这个人的关系不简单。 刘副官被这变故惊的一愣,怎么就将枪口对准自己了呢?他才要说话,可是张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来。他惊疑不定的看向似笑非笑的林雨桐,从心底升起了了几分寒意。 关三对着刘副官喊:“您倒是说句话啊!”然后跟于晓曼解释,“于处长,刘副官不可能是工党!” “那现在怎么解释?”于晓曼冷声道:“人家是绑住他的手了,还是束住他的脚了。再说了,人家堵住他的嘴了吗?他如今站在那边,哪里有半分的不情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副官心里又急又气,偏偏嘴张不开,四肢也慢慢的僵硬起来。他知道,不能这么下去,坚决不能这么下去。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背上工党的名声。他艰难的从腰里掏出枪,举了起来,林雨桐眼睛一闪,在对方要扣动扳机的时候,猛地在背后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肘,枪一下子就响了。子弹就那么准,偏偏射向关着关洁的那辆车。众人愕然的看过去,何卫华拉了于晓曼一把,冲对面喊了一声‘趴下’,话音响起的同时,车上的炸药瞬间就引爆,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车就剩下残片带着乌黑和火星,散落在四周。 等关三抖了头上的尘土,抬头看对面的时候,刘副官已经不见了。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林大夫两口子。 “娘的!”关三瞬间就怒了,“放了刘副官。你们工党不讲信用……说好的,东西给你们……你们这伙子绑了我们的人算怎么回事?” 于晓曼跟着站起来,回头瞪了关三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把嘴闭上。”然后扭头重新看向槐子,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嗓音,不叫人听出颤抖来:“还是将刘副官交出来吧,他不可能是工党。关洁有可能是倭国间谍,刘副官也是知道的,他想办法除掉关洁,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是我们的人,请将人交出来。” 槐子看着于晓曼,她还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过。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时却只能摇头,“对不住!这里没有你们的人。” 关三怒道:“放屁!刘副官不可能是工党!”他还一直怀疑于晓曼是工党呢,怎么转眼间他自己却成了工党? 槐子还没说话,于晓曼却因为关三对槐子不客气的话语心里有些不愉快,刚要开口训斥,槐子微微的摇头,制止了她的充当。正在此时,**哨所的电话响了,值班的战士将电话递给于晓曼:“是司令部的。” 于晓曼接起来,“我是于晓曼。” “是小曼啊!”那边的声音和缓了一瞬,就又厉声道:“叫刘副官过来听电话。” 一听这语气,于晓曼心里就有数了。肯定是那批假货运到了,这位司令动怒了。 “刘副官过不去了。”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向槐子,对着电话道:“胡长官,您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他去哪了?”电话那边愣了一下才接话,“出什么事了?” “刘副官带着所有的设备,去了对面了。”于晓曼将事件的前后顺序一颠倒,意思全不一样了。应该是设备先过去了,刘副官才过去的。还没等听到的人反应过来她这话里带着的诱导的成分,就听她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您报备一声,特派署的关参谋,就在刚才,死在刘副官的枪口下……” “什么?”对方这次的声音更高了。 于晓曼肯定的道:“是的!关参谋已经……” 死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长时间,于晓曼也没有说话,静等着对方消化这一时间。重青派来的特派参谋,死在了封疆大吏的亲信手里,而且这个亲信还可能有工党的嫌疑。这是几个意思?重青会不会想,这是你胡某人想裂土封疆,占地为王,连个监察的人你都容不下。更严重的,会不会认为,是你胡某人背着重青干了什么见不得天日的事情,才将这个发现真相的特派参谋给暗害了呢。谁还没几个政敌呢?正要抓住这事没完没了的攻讦,这得耽搁多少事,又得引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说,关洁的死,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刘副官手里,这个事实在是太糟糕了,根本就解释不清。 等对方将这些事情消化了一遍,于晓曼这才道:“胡长官,这件事我想我还是会如实汇报的。刘副官是潜藏在咱们内部的工党份子,若不是您舍得下鱼饵,这个工党份子可能还真未必会露头。” 槐子听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这是说胡司令用设备钓了一条隐藏的大鱼。如此,身边出了工党份子的事情,他就不再被动。而成了主动出击,清除隐患。这个疑似工党份子的身份越是接近军事机密,越是说明这位胡司令高瞻远瞩。一个隐藏在内部的间谍,破坏力不亚于千军万马。如此一来,胡司令有过错吗?好似没有!不仅没错,反而更显得有魄力,有手腕。 于晓曼看到了槐子的表情,脸上微微一热,却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该杀!刘副官这样的,确实是该杀!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小曼啊!你说的对。为了挖出奸细,咱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这就是给刘副官定性了。 于晓曼轻叹一声:“咱们是不是就不要追究工党在这件事上的做法了。毕竟刘参副官还是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的。比如,刘副官就查到关洁关参谋很可能是倭国间谍……” “什么?”对方的声音更高起来,“确定吗?” “基本能确定。”于晓曼低声道:“我们手里有人证……”没有人证也会制造出人证,比如那位梅婶。 “好!”这次对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愉悦,“只要又证据,人死了就死了。”死了才干脆了! “是!”于晓曼应了一声,算是认可这样的说法,“您看现在这事?”该怎么往下了结呢。 槐子的头往过一偏,怕脸上的表情叫别人看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位胡司令还能说什么。疑似工党的地下党杀了倭国的间谍,这是阴差阳错之下的万幸。方方面面的都能交代过去了。对于胡司令而言,他跟重青的关系,他手底下三十万大军的给养,比起刘副官和关洁可重要了太多了。刘副官是不是工党不重要,关洁是不是倭国的间谍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之前担心的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她的聪明敏锐,比之从前更甚。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这事就这样了,死的都已经死了,就这样吧。只是这设备……”电话又沉默了半晌才怒道:“对咱们太重要了。要是刘副官真是工党份子,那么之前第一次往渭楠起运的那批设备,只怕都已经转移到秦北了。我就是太相信他了,才叫他给我唱了这么一出贼喊捉贼,偷梁换柱的把戏。小曼啊,在我眼里,你可不是外人,我也没拿你当外人。我家这位,还遗憾说,怎么就没生出一个你这样的女儿来。我可是真心拿你当我的后辈子侄的。” 于晓曼含笑道:“我父母早逝,自从跟在您身边工作,也一直拿您当长辈。对我来说,您亦师亦父。”这话说的她自己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但还是继续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不管我是谁派来的,不管担任的是什么职务。您是我的长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更忙完这阵,正好去府上给夫人问安。” 电话那头就传来爽朗的笑声:“好好好!我可等着了。设备的事情……” “都是工党的。”于晓曼机敏的道:“要是侥幸能交换来一套,这该是咱们的缴获了。” “我就说嘛,向你这么机灵的丫头,可是不多见的。”电话那边收起了笑,语气严肃了下来,“你尽量去给他们去交涉,刘副官的事情,是他们不地道,这事咱们不追究,只要别叫他出来在咱们的地盘上晃悠就好。另外,两套设备对他们来说是负担,看看他们愿意不愿意拿出一套来,只要条件不是很过分,答应他们也无妨。” “这样会不会太吃亏?”于晓曼眼波流转,余光看向槐子,嘴上却应付着电话那端的胡司令。 “现在吃点亏,总会有让他们还回来的一天。就这么办吧,你办事,我放心。”话一说完,电话就撂了。 于晓曼拿着电话,轻轻的放下,这还真跟预想的结果差不多。但即便这位胡司令说的再怎么动听,自己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轻易的妥协协议,是要留下后患的。因此,她的嘴角隐晦的翘了翘,这才将电话放下,回身看向槐子,眼里存了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却不得不抬起手,用枪指着槐子,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架势:“将卡车连同车里的东西一起给我送回来,要不然,我身后这些兄弟手里拿着的可不是烧火棍。” 槐子看着于晓曼,强撑着才没扔到手里的枪,他尽量利索的将枪口调转方向,同样对准了于晓曼:“这位女长官,请把你的枪口朝下,万一走火了,可不是玩的!” 于晓曼面上半点不为所动,心里却颤抖着。嘴上依旧强硬:“我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你高抬贵手,好叫我回去复命。否则,真起了冲突,兄弟们都是要流血牺牲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女长官这话说的好。”槐子面无表情的接过话头,“这也是我们要说的。你想要这批货,这没什么不可以的。交易嘛!只要付的起价钱,我们就卖!如今只看女长官是要钱,还是要兄弟们的命了。” 林雨桐躲在卡车的后面暗暗点头,四爷将两套设备都弄过来,原本也没打算独吞。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都是国人,又在合作期,真不能把人逼急了。对方看中设备,可以给他们。但是已经捏在手里了,不叫对方出点血,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于晓曼眼里带了笑,心道一声奸诈。话说到这份上了,即便这个谈判的人不是自己,换做任何一个指挥官,也不敢在临战的时候说出舍不得钱财,要拿兄弟们的性命搏一搏的话。要不然,临阵倒戈,后果更严重。她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声音却冷了下来,“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在战场上,战友兄弟同命,他们的命就是我的命。只是你拿着我们的东西卖给我们,这未免不地道吧。” “女长官!”槐子的手放松,枪口向下倾斜四十五度,“这批货当初装车的时候可就说了,是我们的。要不然,你们为什么会运到交界处,更是主动将车开了过来呢。你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可真是不输给猪二爷啊!” 猪二爷? 这是说自己是猪八戒吧! 于晓曼不由的想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变丑了吗?自己变丑了吗?随即就看到槐子戏谑的眸子。他在逗她!这个认知叫于晓曼的心里升起了名叫甜蜜的泡泡。 听着周围的哄笑声,她马上就将枪收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槐子跟着收了枪,“都是自己人,何必针锋相对呢。有事好商量,没有必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于晓曼却虎着脸:“既然是自己人,别的不说,先把东西还回来。”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槐子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来,“这些东西备齐了,这设备原模原样的给你们送过去。” 于晓曼隔着栅栏伸出手,捏住那张纸,可槐子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两人的指尖就这么碰在了一起,顿时就跟触电似得,好似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女长官,这上面的东西,你可认真看仔细了,这是我们的底线。”槐子抓着纸张一动不动,于晓曼知道,他这是在没话找话,为了也不过是这一刻短暂的浅尝辄止的接触。她心里觉得甜蜜,可是鼻子却没来由的一酸,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我会好好看的。只要不过分,这比买卖,还是能做的。要不然,还是贵方好好想一想,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是超出我们底线的……” “那我可真得好好想想。”槐子这么应着,手在纸张的掩护下,已经盖在了于晓曼的手指上,他一下一下轻轻的敲着,密码传输的只有三个字——我想你。 于晓曼将头微微抬起,将眼里的泪憋了回去,然后轻轻的点头,告诉他,她也想他了。 何卫华心里一叹,这都不用说了,这是一对苦命的鸳鸯。他不知道自己心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为他们难过?为他们高兴?或者是为自己遗憾。可能还是为了他们难过又高兴的成分更多些吧。 他收回视线,却发现关三看着于晓曼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位是刘副官的铁杆,如果还有谁坚信刘副官不是工党的话,那么只能是关三。 再加上刘副官之前跟关三讨论过于晓曼的身份问题,那么是不是说,关三现在最怀疑的反而是于晓曼。毕竟,事情太巧了。刘副官要查于晓曼,最后反而是刘副官成了工党了。在坚信刘副官不是工党的前提下,于晓曼在关三眼里就是陷害刘副官的罪魁祸首。照这么推论,关三大概已经清楚了于晓曼的身份,这个人……很危险。 何卫华知道这个时候打搅于晓曼有些残忍,但这个残忍的事情,还真自己来做,他皱眉道:“于处长,还是快点吧。兄弟们都等着呢。” 于晓曼手微微一紧,然后深深的看了槐子一眼,才猛地抓住那一页纸,将手抽了回来。槐子放下空荡荡的手,心也跟着空起来了。刚才还好似拥有整个世界,现在心却空的发疼。 两人的情绪还没有缓下来,就听后面传来一声女人叫声:“于晓曼才是工党!于晓曼才是工党!大家别被骗了!关参谋和刘副官发现了她,如今落的一个一死一叛的下场……”话还没喊完,她手里的枪就瞄准槐子打了过去。 于晓曼几乎是睚呲欲裂,槐子做出推搡她的动作,她一下子站立不稳,朝一边倒去,可槐子的肩膀却中了一弹。这一枪,叫两方都戒备起来,双方迅速的撤回防御工事内,子弹上膛,战事一触即发! 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于晓曼眼里全是槐子肩膀上的鲜红,她疯了一样站起来,什么也不顾的就朝那女人打了一枪,正中那女人的肩膀,“搅乱军心,杀了你都是轻的。”她三两步的窜过去,一把揪住这女人的衣领,另一手将她乱糟糟的头发扒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梅婶!曾经做过关参谋的勤务员。我真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将勤务员训练成你这个样子。” 梅婶被于晓曼打中手腕,此时,她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妄图止血,但显然于晓曼没有让她好过的意思,又一枪直接打中对方的左手腕。她现在不光是怒,还有惊。梅婶是怎么逃出来的?谁放了她出来? 槐子捂着肩膀,由着林雨桐给他处理伤口,但眼睛却一刻也眨的看着对面,手里的枪也从来没有放下过,“怎么办?她还适合回去吗?” 四爷皱眉,“看来,关洁的身份,倒也不是咱们设计的。她一定是倭国的间谍组织有某种关系。不一定非得是从属,或许只是交易也说不定。对方还有隐藏同党。这次是有意识要激化国工双方的矛盾。” 槐子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冲动……就是……”就是担心而已。话没说完,就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子弹从肉里被拿出来的感觉,实在是不美妙。 于晓曼好似有感应似得,转过头,远远的跟槐子的视线碰在一起,她的眼圈不由的红了,然后厉声道:“都放下枪,我们内部还有倭国的间谍,他们就是要挑的我们内斗。放下枪来,别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可是这却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叫大家放下戒备的事。 槐子咬牙道:“设备放下,咱们后撤十里。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一个人担着……” 林雨桐看向四爷,四爷点点头,认同槐子的做法。现阶段,边区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跟胡综南部暂时还是别正面冲突比较好。更何况这里面有倭国人的影子。 槐子的这个决定,绝对不是轻描淡写的小事。光是用那设备原本打算换回来的物资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可是未经请示,直接下达的命令。如果说负责,这很可能将他整个人都搭进去。 “从大局上,这是最合适的安排。”槐子笑了笑,“从私心上……这也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可眼下秦北的运动形势,估计槐子一会去就得被调查了。就连自己也对此无能为力,“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 槐子无所谓的笑笑,“委屈什么?”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呢?只有这一点点而已。 于晓曼看着一车车的设备,然后沉着脸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关三面前,用枪抵住他的脑门,“你觉得我是工党?什么要紧的工党,能叫人家放弃这么重要的东西?要真是有这么重要的人,他们会放在敌营里来吗?人家为什么把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说放弃就放弃了?人家那是知道,知道这里面有倭国人的事。那么,你告诉我,你跟倭国人是什么关系,你要这么急切的帮他们说话?”她咔一声给枪上膛,这是朝关三的脑门上开枪啊。 何卫华一把拦住了,“关三是个糊涂的,之前被蒙蔽了。算了!他也算是歪打正着,东西不是轻而易举的弄回来了吗?”这个人就算要死,也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于晓曼呵呵笑了两声,“轻而易举的把东西要回来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我于晓曼虽然是个女人,但也知道一字千金的道理。当时我跟那边可是说好了,人家大方,难道我于晓曼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你放心,就算胡长官不认,我也会想办法叫重青调拨出这些物资的。”她环顾了全场所有人,“我还告诉你们,我不怕任何人因为这事质疑我是工党!我于晓曼即便是一介女流,也是言出必行,顶天立地的女流。” 这话一出,反倒叫众人不由的敬畏起来,将这话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正是心地清明的表现。 于晓曼看向关三,然后吩咐,“先将他绑了。” “凭什么?”关三顿时叫道:“难道我那句话说错了?就算错了,于处长也无权处置。” 于晓曼指向已经昏死过去的梅婶:“这个女人,你认识吧?” 关三点头,心虚了起来,“自然是认识。” “既然认识,那你告诉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你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她?”于晓曼看着关三顿时惨白的面色,冷笑道,“怎么?不敢说了?”她的声音高起来,“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跟我一起奉了刘副官的命令,去逮捕这个倭国间谍的。这个女人是被你关起来的。关在哪里,看守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你一手拿牌的。这么一个羁押起来的要犯,你不想着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却跟着她一起闹。你知道不知道,就在刚才,只因为你的几句话,很可能叫双方兵戎相见。咱们这些兄弟,在乱世中讨个活路多难啊,别没死在倭国人的手里,先被你的愚蠢给害死了。现在,我说我怀疑跟倭国的间谍有关系,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明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要附和她?明明是你安排的人手,她为什么逃出来了?不仅逃出来了,还是在关起来之后不久就马上逃出来了。不仅马上逃出来了,还有专人将她送到了这里。别忘了,咱们可是坐车来的。她就凭着两条腿跟车赛跑吗?动动你的脑子!要不是工党不愿意因为倭人的挑拨跟咱们起冲突,咱们今儿有一半的兄弟得折在这里。所以,我说要补偿工党!不为别的,难道这些侥幸留下一条命的兄弟还不值这个价?” “好!”不知道谁叫了一声。紧跟着,战壕里,防御工事里的大头兵,一个个的拍起了手,大声叫着好。 侦察兵将经过汇报了回来,槐子笑了笑,心道一声无事就好! 林雨桐将药给他端过去,“赶紧喝吧。我也不能在这里多呆,离家的时间长了,我们估计得赶紧往回赶了。你这里……我还是给你把丸药准备上,贴身放在身上。要是万一要隔离审查,你这用药就是个大问题。别忘了按时吃药,要不然这伤怕是要留下后遗症的。要想以后还拿得起枪,就别大意。” “忘不了。”槐子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说完了,可能才觉得他自己的态度有些敷衍,忙道:“你哥我才几岁大就自己掏生活了,十岁大的时候就开始养家了。什么委屈没受过,什么苦没吃过。不至于那么不济事。那个时候,是为了额娘,为了杏子杨子,那都是亲人。这一回,为了我自己的老婆,我心甘情愿。” 林雨桐没办法体会这委屈中带着甜蜜的滋味,只知道等她跟四爷要走的时候,槐子确实被撤职,并且隔离审查了。 槐子也委屈是受定了。于晓曼的身份根本就不能解释。 四爷拍了拍□□的马,“先赶回去,回去我想想办法。在对这件事的处理上,不管站在哪个角度,槐子的处置都是恰当的。他并没有什么过错。只要没错,总能还他一个公道。” 心里都是槐子的事,两人跟结巴等人回到言安的时候,正月都已经结束了。这一走就是一个月。谁也没想到会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林雨桐骑着马一路往家里去,远远的,看见自家的窑洞顶上站着个小小的身影。他站在窑洞顶的青石板上,惦着脚尖,往路的尽头看。好似是看到他们回来了,那小小的身影挥了挥手,然后从青石板上往下一跳,林雨桐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小心。可是太远了,孩子根本就听不见。看着孩子稳稳的落地,这心还没放下,就见小身影撒丫子顺着斜坡跑了下来,这要摔一跤可怎么得了? 到跟前了,林雨桐跳下马,一把将孩子的小身子搂在怀里摩挲,才叫了一声:“常胜!” 常胜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这两天有事,请假条很多人没看见,抱歉昨天停了一天。后面会补上,也会尽量多的加更。抱歉! 第794章 民国旧影(81)三合一 民国旧影(81) 孩子一哭, 林雨桐的心肝就跟着疼起来了,“叫妈妈看看,这是怎么了?想妈妈了是不是?” 常胜将头埋在林雨桐的肩窝里, 哭的直打嗝, 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我还想爸爸了。” 哎呦!还挺周到的,没有厚此薄彼。 四爷脸上的笑容都能给把人给融化了。他身后摸了摸孩子的头, “鼻涕眼泪都蹭在妈妈肩膀上了, 羞不羞?” 常胜憋着嘴,这才将头抬起来,“我怕你们不回来了,再不回不来了。” 林雨桐看了一眼四爷, 轻轻的拍着他,“怎么会这么想?爸爸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会回来吗?” “怕你们也牺牲了。”常胜一边抽噎着, 一边说, “宝育院里好多……没有爸爸妈妈, 都牺牲了。” 他怎么知道宝育院的事? 结巴在后面补充道:“安安说的?” 常胜点点头:“他们……爸爸妈妈走了……说要回来……都没回来……” 林雨桐摩挲着常胜的后背,“爸爸妈妈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办不到了?” 四爷一把将常胜提溜过去,架在脖子上, “走!骑马了!” 林雨桐愕然, 这是哪一个孩子都没有的待遇。 常胜脸上还挂着泪,却马上兴奋的尖叫了一声,转脸就道:“妈妈我要吃红烧肉!” 想爸爸妈妈是假, 想吃红烧肉是真。 带着孩子回家,从门口的菜地到警卫,都叫人觉得亲切。一进院子,墙角的鸡,羊圈里的羊,包括刚添的几只小猪仔,林雨桐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想念过,“外面住的再舒服,吃的再好,也没这里叫人觉得安心踏实。” 四爷没管林雨桐站在院子里,一个人发的感慨。而是将从西按带回来的点心吃食,分成了三分,一份给了安安,一份主要是奶粉,给了铜锤和钱妮的生的闺女虎妞。剩下的都是常胜的。 孩子的忘性大,刚才还委屈的不行,这会子一见吃的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将点心一样样的打开,四爷给他说这些点心的名字。这小子还算是有良心,拿着蜜饯蜜枣这些东西,一一分给家里的警卫,这些小伙子哪里会跟一个孩子抢嘴吃,象征性的拿上一个,回头还都塞到了他的嘴里。好吃的没分出去,还得到了一圈的夸奖,转脸过来比较操心的问,“安安哥哥的跟我的一样不?要不我给他尝尝我的?” 林雨桐正打算叫白元去买肉,听了这话就又想笑:“你还想看尝尝哥哥的?” 小孩子被大人戳破了小心思也不恼,嘻嘻笑着,还带着几分得意。 “鬼心眼子最多。”白元拿了钱,问他:“想吃肥点的还是瘦点的?” 这个问题就比较纠结了,“一半肥的,一半瘦的。”说完好似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是肉都行,我都爱吃。” 这是怕白元买不到合适的肉就不买吧。 林雨桐心疼坏了:“最近没吃肉?” 常胜一边拿着张口饺子吃的香甜,一边点头,“家里的肉先给了病院叔叔做了伤号饭了。” 方云在家里照顾孩子,她这么做也不能算是错。只能说英雄和模范家的孩子不好当。大公无私了,公心重了,自家的事反而排在后面了。“回头给安安送去。” “嗯嗯嗯!”常胜点头像是小鸡啄米,“得送去。” 只给安安送哪里行呢,这么久不在,是得请大家来吃顿饭。别的没有,像是猪内脏,羊杂包括羊头羊脑羊蹄子,这些东西可没少准备,还有从西按带回来的酒,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方云有些歉意,“给你把孩子养瘦了。” 林雨桐能怪人家吗?“孩子一天一个样,高了自然就抽条了。” 钱妮背着虎妞,在一边帮忙,跟林雨桐道:“咱常胜也是我抱大的吧,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带他,按说都熟了,我看孩子瘦了,我说反正我的奶也多,虎妞也吃不了,就叫常胜过来吃奶,这孩子非不吃。就是把奶挤出来给他喝,也是一口都不占。倒是安安不挑嘴,都给喝了。” “知道害羞了。”林雨桐只能这么说。其实以前每个孩子还都有几个奶娘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觉得孩子吃别人的奶怪怪的。心里觉得有点接受不能,但还是要感谢人家的好意。 一顿饭吃到夜色深沉,这才结束。四爷并没有喝多少,等人都散了,才交代林雨桐:“你带着孩子先睡,我出去一趟。这次的事情还没汇报,晚上过去正好。” “那你带上人。”林雨桐如今更加谨慎起来,“小心点。” “白元和钟山都跟着,和结巴一起去。”四爷摸了摸常胜的头,“爸爸回来会很晚,别等着。” 他开始刻意给孩子交代行踪了。 常胜像模像样的点头:“路上小心。”学着林雨桐说话的语气。 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爷跟上面是怎么汇报的,反正第三天,槐子就被送到言安,虽然行动还是不自由,也不能见谁,但却没有人再审讯他,或者要求他写什么材料。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待遇了。 “我也不能去见?”林雨桐问道。 四爷摇头,“别节外生枝。于晓曼正积极做工作,槐子还是暂时不要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多久?”林雨桐皱眉,“三年五年,等胜利之后?” 四爷白了她一眼,“三五个月,必然有结果。这个你别管,我盯着呢。” 林雨桐确实也没什么精力管了,医院里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大手术安排的她几乎是喘不过气来。虽然在家,但每天也就是在孩子睡着的时候才能见见孩子。孩子没醒她就该起身了,孩子睡了,她还未必就能回来。虽然还是不能见面,但孩子却没有了他们不在时候的慌乱。不管见不见,都知道父母就在身边。 等林雨桐忙完了这一阶段,四爷却开始忙了,他得去兵工厂一段时间,解决一下武器生产过程中的问题,再就是新设备,厂房建好了,怎么安装,怎么调试,这都是麻烦事。 “顺利的话一两个月就回来。”四爷一边收拾稿纸,一边跟在一边收拾行李的林雨桐道,“要是不顺利,大概的小半年。你自己悠着点。” 林雨桐听他这么说,又顺便把单衣给收拾了两身,“这次带谁去?” “钟山留下来,家里还是得要人看着。”四爷看常胜做算数,想了想才道:“还是叫白元跟着吧。白元如今能当助手用了,长进多了。” 常胜一心二用,边写边问四爷:“是上战场吗?” “没危险。”四爷示意他用心点,“离家不算远,但具体位置保密。保密条例你知道吧?” 常胜点头,“我谁也不说,敌人抓住我,我也不说。要是有了危险,我还不能说爸爸妈妈是谁。他们问我,我只能说我是孤儿,没有爸爸妈妈。我不能叫他们用我威胁爸爸妈妈。” 这都是谁教给孩子的? 林雨桐皱眉刚要问,四爷就摆手,“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是应有的程序。” 可孩子需要的是父母的呵护,而不是想办法保护满身是秘密的父母。 这么想着,她的心就揪的疼。 “我和安安哥哥都知道。”常胜还颇为得意,好像参与到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里面。 是啊!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战争是不会给孩子童年的。 四爷走了,林雨桐本打算抽空多陪陪孩子,可是伤员却骤然多了起来。边区边界,阎老西的挑衅越来越频繁,中央的指示是忍耐。 由此可见,槐子当初的决定绝对是对的,是有前瞻性的,跟中央的步调是一致的。怪不得四爷敢打包票说是三五个月必见分晓。 可林雨桐还没等到槐子出来,就先被方云带了一个地方,安排了一个新任务。 这个新地方离医院不远,翻过一个山梁就到了。山下建了不少窑洞,院子里走动的都是女人。 “这是哪里?”林雨桐疑惑的看向方云,“你们妇女救助站。” “算是救助站的一部分。”方云脸上带着几分同情,“这个女人……都是从倭战区的慰安所里解救回来的慰|安妇。” 林雨桐的脸一下子就冷凝了起来:“慰|安妇?” 方云叹气,“那些畜生,将人糟蹋的不像样子,这还都是侥幸的。有些直接被虐杀了。这里面好些人,就是看见了同伴被杀,精神收了刺激,已经疯了。这里面九成九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性|病。再加上精神上……想要真的救她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咱们这边的医疗条件你也清楚,除了你没谁能保证一定治好。另外,很多人虽然同情她们,但是到底是心有芥蒂的……” “我明白。”林雨桐叹了一声,“去看看吧。” 进了院子,按说住着成百人的地方,不该这么安静。可是这里却是真的安静,哪怕是在院子里游荡的女人,也是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的鲜活气。她们目光呆滞,有的衣服解开,裤子没穿,也不会觉得丢人尴尬,好事我行我素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你看见了吧?”方云指了指,“就是这情况了。这里有从当地征收的,还有从外地运过去的。有朝显人,有满洲里的,还有台弯,甚至还有两个说话,咱们根本就听不懂,也不知道是哪里人。有的同志说看长相特点应该是东南亚的,谁知道呢。彼此语言也不通。” “但她们该回说倭语吧。”林雨桐奇怪的道,“她们接触最多的该是倭国人。之后我试着跟她们沟通看看。” 方云点头,就招手叫了一个坐在窑洞门口的女人,“喜妹,过来。”叫了人,就扭头低声跟林雨桐解释,“这个姑娘算是情况最好的了。她家在河楠,村里人都被杀了,她被糟蹋了强行带到慰安所的。” 喜妹过来,却不敢看人的眼睛,只低着头,远远的站着。 林雨桐伸出手,“你好!” 喜妹见过别人握手,这会子见林雨桐将手伸出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停的在衣服上擦手,一下一下的,好半天才道:“……我脏……我太脏了……大姐你干净……别把你弄脏了……” 林雨桐一把过去拉住她的手,“胡说!” 喜妹先是往后拽,见拽不动,才抬眼看林雨桐,好似确定林雨桐没有嫌弃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样,没有再躲闪。 方云指了指一边的石凳,“坐下说话吧。” 林雨桐拉着喜妹坐过去,“听你叫我大姐,你今年多大了?”这姑娘的年龄根本就看不出来,头发枯焦,脸色蜡黄,憔悴的样子直接就模糊了年龄。林雨桐只能说是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喜妹低声道:“二十了。”十分忐忑的样子。 才二十岁! 方云朝林雨桐点点头,“她身上的病我瞧着是最轻的,你先给看看。要是治好了,看她是回家还是……” “我不回家。”喜妹直接就颤抖起来了,“我不回家。不能回家!家里人都死了,夫家也不会要我了,孩子也没了,我要报仇,我要杀鬼子……我没脸回家……” 方云一下子就默然了,看着林雨桐又叹气。 林雨桐安抚的拍了拍喜妹:“不想回就不回吧。过去的就过去了,如今算是新生了。等治好了,有很多工作你能去做。放心吧,不强行送你回去,我们尊重你的任何意见。” 喜妹嘴一瘪,一下子就苦了,“大姐,咱能说过去就过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被那些畜生……孩子流产了……我爹妈也死了……我兄弟为了护着我……被他们用刺刀挑破了肚子……他们不拿我们当人,一打了败仗,就挑我们本地的姑娘糟蹋,说是鼓舞士气……完了还杀人……我每天拿跟木棍磨,想磨的尖尖的,细细的,能一下子刺穿他们的脖子……要不是心里这点念想支撑着,我也早就疯了……” 方云低声道:“据说,咱们的人去解救她们的时候,她正刺死了一个倭**人……” 林雨桐对这个姑娘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你很了不起了。” 喜妹猛地抬头看林雨桐:“大姐,给我换个名字吧。喜妹活不下去……” 林雨桐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要是她始终顶着这么个身份,即便活着,也十分艰难。“叫辛笙吧。”她拉着对方的手,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你以后就叫辛笙吧。” “嗳!”她哭着应了一声,“打今天起,我就叫辛笙。” 从救助站出来,林雨桐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这些人有一半精神都有问题。精神上的创伤,我也无能为力。这种伤害,给人造成的阴影,会伴随一生。她们也许一辈子就就这样了……所以,你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工作怎么安排,我给不了你什么意见。” 方云耸耸肩,“还能怎么办呢?先把这脏病给看好,咱们边区,如今可都已经消灭了这脏病了,万一因为这些人,再出了什么事……” 这是说女多男少,容易出事吧。 “这事不用叮嘱,我也会处理利索。”林雨桐接过话头,“等病情好些了,对精神状态好的人,介绍对象,组建家庭的时候,这个工作可得小心。就怕婚后……” 方云就笑:“你真是太操心。” 不操心不行啊。有些男人面上做的挺好,可背后谁知道呢。谁也不能盯着谁家过日子,女人尤其是经历过那么糟糕的事情以后的女人,心理上自卑,必然在婚姻中被动。 方云明白林雨桐的想法,但还是道:“这日子是每个人过的,咱们也不能把一切都算计在内。你瞧着你合适,但人家的日子指不定多美呢。我前段时间还听了一个笑话,说是女学那边一个女学生经人介绍,跟一个作战团的团长结婚了。这两口子,一个娇娇小小,跟个大小姐似得,才十八岁的年纪。一个五大三粗,都奔四十的人了。你说着两口子叫人瞧着就有点不合适了。谁知道人家婚后过的还挺好。别看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文盲,但这日子不也一样过。虽然也闹出了不少笑话,但过日子嘛。可不就是这样。”说着,想起什么似得,又笑:“我跟你说,前不久这女学生给这在战场上的团长写了一封信,那团长看了信之后,就找捎信的人,问人家要他老婆给他捎来的东西。那捎东西的哪里有东西给他,根本就没捎嘛。结果这团长不信,非说人家昧下了他的东西。这就打起了官司,一个说没捎,一个说他老婆信上说了,捎了一物来。具体什么物,信上没说。结果师长拿了信看完,不由的乐了,你猜怎么着,信最后写着‘捎去一个吻’,他非得找人家要物……” 林雨桐跟着笑了笑,这样的笑话他也听过。比如什么女学生浪漫的想看月亮,那边的大老祖丈夫立马就道:“月亮有啥好看的?再外面走两圈吃到肚子里的两馍馍都笑话的快撑死shi了。浪费!” 她也不好说这些姑娘是不是过的幸福,但这种婚姻只能这些往下过了,还能离咋的? 这一趟忙,直到了五六月份天都热起来了,才算是告一段路了。身体上的病,林雨桐能医治,但心理上的病,林雨桐一点也顾不上。而且,现在很多人命都保不住,谁还在乎心理上这点事呢。在大部分人看来,不管经历了什么,没死在战火之下,侥幸了活了下来,就是万幸。 辛笙和十几个情况较好的女人,都被安排进了被服厂。反正在边区,不管什么时候,都缺人。 林雨桐知道了她们的去向,就没功夫管了。因为要夏收了。夏粮下来了,就没有闲人,今年连常胜也跟着下地了。捡麦穗,看麦场,都成了他们的活计。小脸晒的红扑扑的。大夏天的,褂子也穿不住,脱的精溜溜的就要跟着警卫下河去游泳,林雨桐哪里放心,直到四爷七月初回来,常胜才被允许跟着下河。自己的孩子,除了四爷跟着,她谁也不放心。水火这东西最无情,一眨眼的功夫,也许一条命就不见了。 可四爷带着常胜去了两回,就又没时间了。 因为那位胡司令弄回去的那批设备,他们按照说明书,根本就安装不到一块。 四爷冷笑:“他真当那设备是好拿的?” “你动手脚了?”林雨桐吃惊的看向四爷,“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叫你看出来了,我还怎么混?”四爷调笑了一句,“这专业的东西,真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这设备的组装,是要有专门的配套工具的。没有这些工具,零件摆在你面前,你也是干看着。我当时一知道那是什么设备,我就想到了这一点,后来跟结巴看了购买设备的订单,发现人家会送一套工具。姓胡的跟着占便宜,也从苏国进了设备,可苏国并不知道这是两家的事,因此,只给了一套工具,我把工具叫人随着设备一起运过来了。那这位胡司令再想用,可就不是想用就能用的。如今想求救了?抻着他!” 呵呵!你都算好了。难怪槐子一说放弃,你就点头,半点都不犹豫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于晓曼之前的工作没有进展,也许现在倒是一个契机。 于晓曼此时确实是想笑,进入厂区已经送走第八位专家了,还是美国的。不是人家技术不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只有两项选择,第一,求助工党。第二,从国外购买,不管是美国还是苏国,来回这么一折腾,大半年的时间总是要的。这得耽搁多少事? 她将电话微微提了提,不放置好,电话就打不进来。而她则起身,施施然去了医务室。 何卫华抬起头,微微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我不舒服,来瞧瞧。”于晓曼知道何卫华的身份后,反倒在他面前不会跟之前一样嘻嘻哈哈了。她语气和缓,神色郑重,倒是叫何卫华有些不习惯。他也不去戳破两人之间那点心照不宣的秘密,只笑道:“我可没得罪你。你最近怎么躲着我?要是有什么误会就要说清楚,你这叫我很忐忑。” 这是在提醒于晓曼,不用太过刻意,那就着相了。 于晓曼放松了一点,“主要是最近事情太多了。” “你是操之过急了。”何卫华低声说了一句,才又笑道,“怎么样?今儿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都行。”于晓曼也没瞒着何卫华的意思,“说是肚子疼,说是头疼,说是中暑,怎么都好。” 这是要装病。 何卫华点点头,“你这是要躲着,抻一抻?” 于晓曼‘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心里有数,有些事,越是放在明处,往明处闹腾,才越是不引人怀疑。**中同情工党的有,却也未必都是工党。” 所以,这么做,别人都以为她是亲工党份子,却一定不会是工党。是工党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为工党谋好处。 何卫华认同这种想法,事实证明,这么长时间,于晓曼一直没出事,就说明这办法奏效了。 他利索的给于晓曼开了病历,送她出去。 于晓曼拿着病历直接就请假了,然后躲在宿舍里谁也不见,谁叫也不醒。 直到第三天,这位胡司令打发了身边的参谋过来,拿了一份详细的物资清单,于晓曼才起身去了办公室。 这位参谋姓云,娃娃脸,林雨桐称呼他云娃,颇有些调侃的意思。她将手里的清单抖了抖,“这是什么意思?当工党是傻瓜?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没有这样的!当初我说好歹意思一下,大家都怎么说的?说我同情工党,迟早有一天要变成工党的!他们倒不是工党,也不同情工党,那这事叫他们去干!” “于姐!”云娃赶紧给于晓曼添了一杯水过去,“我的亲大姐,您就当时心疼心疼我,行不行?” “心疼你?”于晓曼耻笑一声,“当初也没见你心疼我!” “哎呦!我的大姐。”云娃苦着脸,“您是侍从室来的,还知道咱们长官这么多不能叫人……尤其是重青的人知道的事,所以,您能不卖长官的面子。一个人躲起来,说不见就不见,说不接电话就不接电话。可兄弟我能行吗?不行!不能完成任务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您就看着我的面子,赏脸看看这事该怎么办?工党一直都说,他们喜欢交朋友,你于姐好歹维护过他们,算是他们的朋友了吧。既然是朋友……”他指了指那清单,“又是带着礼物上门的朋友,他们想来也不会拒绝吧。” 于晓曼指着云娃,“你小子不老实,你是恨我不死吧。谁是工党的朋友?你干脆说我是工党不就完了吗?用心险恶啊!你小心用心及其险恶,不给我身上贴上一个工党的标签,你就不死心是不是?” “冤枉!”云娃叫起了撞天屈,“绝对冤枉。这跟工党谈谈,怎么能是工党呢?重青的那些大人物,哪个没跟工党谈过?谁敢说他们是……” “小子!说话走点心。”于晓曼面色一变,急忙开门去看了看外面,“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以为这栋楼里就这么干净……” 云娃一愣,于晓曼却又闭嘴不言,好似还有些后悔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深问,只道:“于姐,你们咱们平时也相处的不错,一遇事,对兄弟我还是关照有加,您就再疼我一回,这人情算我欠大姐你的,行吗?长官是真的上火了!” 于晓曼这才抓起清单看了看,“东西就是我上次提的。我只能说是去试试,工党……当初我为什么主张去跟工党示好呢,就是想着人家也不是傻子,东西给的利索,这未免太蹊跷。反常必有妖!这道理多简单啊!可是,就是没人看的明白。也不想想,两套设备都被人算计走了,他们能没想到后招……” 云娃一个劲的点头,反正都先得哄着这位姑奶奶,只要把事办了就行。 于晓曼见拿捏的差不多了,这才道:“长官是怎么安排的,说了吗?是请对方在交界处见面呢。还是我去言安一趟。” “还是交界处吧。”云娃呵呵笑笑,“阎老西闹的正厉害,咱么跟工党的关系,还不一定能和谐到什么时候,哪天下了死命令下来,不战都不行。你说咱们手里三十多万的人马,又都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还有空军配合,那工党……暂时叫他吞进去点好处也无所谓。不过他们肯定也对咱们有提防,你要去,人家也未必就准。还是交界处吧。在交界处,两方都安全。” 于晓曼心里跳了跳,听这意思是要开战了。意图对秦北用兵。 是啊!要不是这位胡司令私心重,意图保存他手里的势力,不是很听重青的指挥,言安想要安宁也是难事。如今这只围不攻,虽说是经济困难些,但也只是困难。等战火烧起来,就不会这么轻松了。所以,槐子当初说退就退,该是从大局出发的。 想到这里,于晓曼心里那点不能去言安的遗憾冲淡了,反而多了几分骄傲。槐子可不是个只会动武的粗汉子,他这次所展现出来的决断能力,堪为帅才。 嘴角才一翘起,她就收敛了心神,“交界就交界吧。只是能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不敢打包票。说真的,我要真是工党就好了,至少人家为了我的工作好做点,也会卖我一个面子的。” 云娃的嘴角抽抽,这位真是破罐子破摔,大家不提她是工党了,她倒是时不时的提两句,像是在讽刺众人的智商一般。这般的肆无忌惮,也算是第一人了。他赔笑,“那是!长官也说了,工党领袖都是了不起的人,也都是顶顶聪明的人。看人家还能提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答应也无妨。” 这就是放权了。 于晓曼笑了一声,“那就这样吧。我的面子……我在人家那里有个什么面子。还面子呢?那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人家知道我是谁啊?还是以长官司令部的名义跟工党联系吧。” “好的。”云娃抓起电话,“我这就给司令部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没说两句,云娃就将电话递给于晓曼,“长官叫您接电话。” “小曼啊!”电话一接过来,那边就亲切的这么叫了一声,“身体好点了吗?要注意休息啊。没事到家里吃饭,叫你婶子给你煲汤。” 于晓曼心里呵呵,嘴上却忙客套,“……属下受宠若惊啊。” 电话那端也不在乎她的态度,话音一转,却试探着道:“咱们这次不光是想借工具一用,还想借人。就是上次那个什么专家,能一并借来给咱们组装设备这是最好的。你谈判的时候,探探对方的口风。咱们的目标到现在都是一致的,工党抗倭嘛!是不是?” 所以,没隔几天,四爷就得到消息,有人要借用自己。 林雨桐呵呵了两声:“不借!” 四爷也确实是没有要去的打算。这事就不是这么办的。一步忍,但不意味这步步都忍。说到底,还是这位胡司令自大了,认为三十万人马,就算是踏也能把秦北给踏平了,这根本就不是平等交往的态度。这是看言安对阎老西的态度多有忍让,才让对方想要得寸进尺。这就跟那竹子是一个道理,越是压的重了,反弹起来就越是厉害。他以为他和阎老西两边施压,就能为所欲为,这也想的太简单了。 四爷将边区的报纸往林雨桐面前一送,“你看看,就算是我答应,只怕上面也不会答应。” 林雨桐接过报纸,手里的报纸是两份,一份是六月份的,报道的是中外记者来言安的采访的事,而另一份报纸是今天的,上面有一条消息,美军赴言安的观察组即将到来。 重青方面对美的态度十分鲜明,而姜想得到世界舆论的支持,就得爱惜名誉。又是记者,又是美军观察团,有这么多外人在,即便不合,摩擦也不会升级,只会暂时压制下去。而秦北更不会示人以弱。因此,这边不会妥协,那位胡司令即便不爽,也只能咬牙认了。反正两方的矛盾不可调和,迟早都有对上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复段落已经删除,将后面的调整了过来。 第795章 民国旧影(82)三合一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复的段落删除,补充了一部分内容。给大家阅读带来不便,敬请见谅。 民国旧影(82) 人不借, 东西该借还是要借的。 林雨桐低声问四爷,“这要是有借无还,咱们用的时候怎么办?”什么设备不得检修啊。越是重要的设备, 检修就越是的仔细, 这基本是每天都要做的事。 四爷随意的一笑,“咱们自己有人家的模板,难道还造不出来。早造出来了。这次给对方的就是咱们自己仿制的。当然了, 质量上可能不是太好, 但是用上三五次还是可以的。” 呵呵,然后呢?然后再要用,要么等这国外的货,要么还得上门来求你。问题是对方不知道这是仿制品, 不会及时的在国外订货。等坏了再订,显然是来不及了。要么停摆,要么还得求上门。 林雨桐看向四爷:“你这么安排……” “今年四四年了……”四爷掰着指头算, “三五次检修之后, 也就差不多一年之后了。一年之后, 就是四五年了……” 四五年之后,将是一个分水岭。 “所以,这次之后, 就没有以后了。”四爷起身, 将报纸重新归置好,“不要侥幸,对言安来说, 不战,就是死。姜所在的那个位置,不管轮到谁做,都不会容得下言安的。一方一定会清缴另外一方,而作为弱势的一方,不反抗,谁答应?问问下面那些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将士……” 这个话题谈到这里就打住了,以后再不能说。 事实上却确实是,因为外来人员在言安,倒使得双方之间的问题暂时搁置了起来。 原以为还能见一见于晓曼,如今看来,是不能了。派了专人过去接触,显然,是不想叫人对于晓曼的身份加重怀疑。 对此林雨桐没有特别的想法,只是转眼,槐子被放出来,可是却也接到了新任务,跟随部队直接南下了。临走的时候过来看了常胜一眼,十分钟的时间都不到,又得走了。杨子他也没时间见,杏子他连问都没有问起。 “要是我能见到嫂子,要我转达什么话吗?”林雨桐将包裹塞过去,问道。 槐子抱着常胜,摸了摸他的头,好半天才道:“能说什么呢?真是还能见到,就告诉她,活着!只要活着……” 活着,对徘徊在危险边缘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送走了槐子,林雨桐还没从情绪中回过神来,常胜却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我要参军!”常胜穿着白色的粗布小褂子,却没有扣口子,就那么将小胸膛给露出来。下身穿着小短裤,黑色的,上面沾着泥点子,一看就是又去河边了。脚上也不正经的穿鞋了,跟许多的孩子一样,开始穿起了草鞋。他站的笔挺,好像等待检阅的战士,“我要参军!” 小屁孩,谁要你? 林雨桐拉他到水盆跟前,“把你脸上的黑灰洗了先!” 常胜将胳膊从林雨桐的拉扯中拽回来,“妈,我要参军!我是认真的!” 林雨桐眨巴了两下眼睛,孩子就是这样,他好像就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好似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般。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郑重的提出除了吃以外的要求。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将手里的笔扔下,“哦?要参军啊?”他好像并没有恼怒的样子,只道:“这是好事。只是你的年龄……” “是童子军。”常胜的嘴瘪了瘪,“安安哥都去了。他是童子军,我是幼童军。我们可以放哨站岗,这些我都能干。” 屁大点的孩子放什么哨?站什么岗? 刚要说话,四爷就一把拉住了,就听他道:“这样啊!那你的文化课怎么办?” “我们白天执勤,晚上学习。”常胜信誓旦旦,“我保证不耽误功课。” 这不是耽搁不耽搁功课的事,林雨桐这么想到,事实上,这么大的孩子即便帮忙也帮不了大忙。 “但这事一种精神。”四爷低声道,“而且孩子也该接触同龄人了。跟着咱们,他的成长坏境太单一了。” 长到这么大,除了安安和虎妞,就没接触过别的孩子。这绝对是不行的,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利的。人是群体动物,只有在群体中融入了,被认同了,才能真的找到自己的定位。 事实上,孩子是被耽搁了。危险的环境,叫人没有时间去顾忌孩子的教育问题。有些东西,不是文化可以弥补的。 林雨桐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但脸上却更加的严肃,“你要是做了决定,就不能后悔。再苦再累,都要坚持。要是中途受不了,这可就是逃兵了。” “不会!”常胜一听林雨桐的意思,就知道这是准了,他马上就笑了起来,犹如六月的太阳花,灿烂的叫人心里跟着阳光了起来, 于是,这家里最忙的人,倒成了常胜了。天不亮就起来,要去操练。然后一整天都在外面,连吃饭也是。童子军晚上不用集体住宿,但是吃饭却是一起的。当然了,这也就意味着小灶是没有了。每天晚上,也大概是七八点才回家。到家都累的眼皮子睁不开了,别说是学文化课了,就是给他留了好吃的,也都是闭着眼睛往肚子里塞的。 等暑天过来,这孩子脊背上晒的蜕了一层皮一下来。 林雨桐弄了药给他擦,“跟你说了多少才了,就是不听。这天一热,你们就下水,出来了又直接暴晒。然后又下水,如此往复,这能不脱皮吗?瞧瞧,这嫩肉长出来,觉得疼了吧。” 不过常胜这孩子也是硬气,疼的连都变形了,愣了没吭一声。 “你倒是叫啊!”林雨桐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嘴唇都咬出血了。 常胜闷哼了一声,“人家受了敌人的大刑,都不屈服,这点小疼算的了什么。” 在孩子心里,那样的才是真英雄。 四爷皱眉:“之前你答应过的,文化课不能落下。你有多久没动笔了?” “我没忘。”常胜立马窜起来,“我放哨的时候,在一边用树枝写字了。” 所谓的放哨,就是在野外挖坑,然后给上面盖上树枝野草做伪装,他们钻到坑里,头戴着柳条编出来的草帽,隐藏在里面。一个夏天,身上全都是蚊子咬的包。林雨桐给了他防蚊虫的药包,但是人家不带。还一本正经的给林雨桐上课,“妈,你根本就不动什么是侦查。你的医术好,但其他的,您还是别掺和了。这药包的味道这么大,要真是有敌人,人家闻到味道就知道这附近有人活动,我们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再说了,男子汉,蚊子咬一下算什么……” 要是你晚上能睡的踏实,不因为浑身的包哼哼唧唧的,这话倒也算是可信。 其实孩子就在周围,他们如此,只能算是演练,危险距离他们很远。过了这段适应期,林雨桐也就不多管了。再说了,四爷一直暗地里盯着呢。 方云笑林雨桐:“男孩子嘛,你不能总把孩子当丫头养。” 可那童子军里,小丫头也不少。一个个虎的不得了。 这边林雨桐还没接话,方云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道:“有个事,这一忙也给忘了。你是不是只在之前参加过三个月的学习班,之后就没有再进修学习了?” 我也得有那个时间吧。 “怎么了?”林雨桐问完就明白了,学习这件事,在言安是绝对不能松懈的事。很多将领都会定期的回来充电,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逃避学习。当然了,这个学习是在不能耽搁工作的前提下。“行!我知道了,回头我就报班,晚上尽量抽时间学习。” 四爷回头就给林雨桐选了俄文,“有英文,有法学,有教育学,我觉得还是俄文好点。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跟苏国的交往会多一些,专家学者,大都是来自该国,这俄文,是用得到的。另外……外语到什么时候都有用。” 林雨桐掰着手算了算,“我会英语,如今跟着医院的同事,还学了日语。更妇女救援会那边的朝显人,也学了一些……”她低声道,“这在以后就叫韩语。如今再学俄语……我的天啊!”这真成了生命不停,学习不止了。在这方面自己就不如四爷的多,他的热情总是比自己多一些。比如冶金,比如开矿,比如石油,这些他之前都是有一些粗劣的知识体系,但如今一穷二白之下,却给了他从头开始学习和实践的机会,他除了设计图纸,也花了很多的时间去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 林雨桐觉得忙,可是大家都忙。工作、学习、生产、生活,每个人都是这么过的。累是累了点,但真的是充实的很。 但不管多忙,林雨桐从来不会忽视生活的质量。比如饮食,只要没有手术,只要赶在饭点上,这饭还是得自己做的。 中秋前面,四爷和林雨桐的待遇又提升了一格,竟然有鲜牛奶供给了。 白元见林雨桐诧异,就笑道:“我打听了,是外国友人赠送了奶牛,如今养了一年了,产奶量还是跟的上的。听说那些记者在交际处,每天早上都是牛奶面包鸡蛋,另外还有酥油……” “妈,什么是酥油?”常胜喝了一杯牛奶,喝的一嘴的白胡子,但听到新名词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酥油就是一种粗制的奶油,这孩子没吃过奶油,自然不能想象酥油的味道。 于是四爷出门真给孩子弄酥油去了,林雨桐觉得为了这点吃的没必要,“我自己就能做。” “自己做的孩子并不会觉得那就是酥油该有的味道。”四爷看着常胜皱着眉一点一点的放进嘴里尝试,就宠溺的笑笑,“孩子嘛,永远觉得别人饭碗里的饭香。” 事实上这种酥油常胜并不如何爱吃,没有烤箱,林雨桐也做不出来酥皮的点心出来,“等以后吧,以后天下太平了,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弄的现在,吃口酥油都成了奢侈了,还得四爷出来靠人情才能换回来这么小半斤来。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悄悄的拿了一个面包出来递给常胜:“吃吧。”小可怜样的,听到人家说面包也馋了。他倒是吃过两回,但是不常吃,听到大人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到底没开口要。 常胜嘻嘻的笑,最普通的一块五就能买到的奶黄面包,这孩子三两口就给塞进去了,“好吃是好吃,就是没有窝头顶饿。外国人怎么喜欢吃这个?” 这才说了外国人,这外国人就来参观了。工厂、机关、学校、宝育院、部队,到处的走。林雨桐一天就接待了好几拨。厂子那边的,医学院那边的,还有医院这边的,陪完了这一拨再陪另一拨,六个外国记者,只有一位来自于苏国,天然都言安就要好感,其他的几位来自西方。西方的记者,对工党的态度也都不一致,有喜欢的,也有厌恶的,中立算是大多数。他们会采访,但林雨桐并不接受任何采访,这是不被允许的。每次她都充当方云的翻译,将方云推到第一线。她越来越有外交发言人的风范了。 每天的应酬都叫人应接不暇,林雨桐多少也有点厌烦,关键是太耽搁事了。 这天正在准备下一台手术,方云急匆匆来了,“刚才一个重青跟过来的什么通讯社的记者,在外面嚷着要采访你,说是看见罂|粟了。” 一提罂|粟,自然首先想到的是鸦|片!这是要闹事啊! 罂粟这东西,就怕监管不严,所以明知道这东西药用价值高,但林雨桐还是抛弃了它。所有的药里,都没有这一味东西。而且,整个边区,都已经没有抽大烟的了,而且每个村都有工作组,也不可能有人私下种植。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看看。” 方云起的脸都青了,“昨儿还有一个姓谢的,说是这次考察团的领队。跟我说,这些记者都是犹太人,犹太人没有国家,因此他们不能理解国家一统的重要性。他们现在所了解的所有问题,都是为了回去讨好那些国外的民众。因为他们贪财,越是写这些能勾起人兴趣的东西,得到的报酬就越多。他们如今鼓吹咱们的d,是因为回去之后能为他们的户头上多出一大笔美元出来。叫我要听从他的安排,想好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码事,这位姓谢的领队,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么说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这人的办事能力有问题,这样的话在来之前,你该跟上面的人洽谈才是,怎么能在这里对下面的人指手画脚呢。再说了,这小面的人,对你客气那是政策规定的,心里还不定怎么恨呢。尤其是方云这种,受过国党磋磨的人,更是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能听你在这里瞎叨叨吗?除了激起众人的不满情绪,这话一点价值都没有。 不过方云说的事,也叫林雨桐知道了他们的目的。那就是抹黑!在外国记者面前极力的抹黑言安的形象。 今儿参观医学院的,是一个叫坦因的美国记者,陪同他来的,好几个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应该是重青派来的跟随考察团一起来的人。安来正在接待这些人,她的英文是在抗大学的,还凑活,基本的交流还是没有问题的。跟在坦因身后的事一个带着眼睛的年轻人,安来低声跟林雨桐介绍,“那位是陈记者,是他说看到罂|粟的。我说绝对没有,他却不信。” 林雨桐了然的点头,伸出手跟坦因握了一下手,然后才朝这位陈记者问到:“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罂|粟?” “当然!”这位记者盎然的仰起头,“花开的那么大,我怎么会看不见?我用相机已经记录下来了。” 林雨桐的面色就奇怪了起来,“你确定?” 这位陈记者一下子就变的恼怒了起来,“林院长难道不相信我,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的每一句都是真实的,回头我会洗出照片……” 林雨桐摆摆手,“那倒不用了。”她说完,就扬声对外面道:“来人,带这位陈记者去他看见罂|粟的地方采集样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不管多晚都等着。你们陪着陈记者,不管多远都陪着,直到找到罂|粟为止!” 那位陈记者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可林雨桐却不再跟他争辩,直接叫人将他请了出去。 坦因朝林雨桐摊摊手:“言安真的没有罂|粟吗?” “坦因先生,如今已经是阳历的九月份了,中秋都已经过了。”林雨桐耸耸肩,“霜都已经降下来了,怎么还会有开花的罂|粟呢。这里不是东南亚,气候条件决定了,这里要是有罂粟,也该在五月前后开花,花开一周结果。等到果实成熟,就要等来年了。如今这天气……坦因先生,这位陈记者可真是太会开玩笑了。” 这话一说,坦因就笑了起来,“林,你真是太幽默了。想来陈记者现在正在发愁,到底要到哪里去找开花的罂|粟呢。” “不不不,只要是罂|粟,不管是开花的,结果的,还是刚发芽的,只要他找到,都算我输。”林雨桐笑了笑,将交际处送来招待外宾的咖啡拿了一罐冲了两杯,一杯递给坦因,一杯拿在手里,跟着喝了一口。尽管不爱喝,但这个范总是在的。 这话叫除了坦因之外的几个观察团的成员脸上尴尬了起来,这个陈记者怎么能犯了这样的常识性错误? 方云见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林雨桐示意了一下,叫她陪着外宾,她自己则出去准备招待用的饭菜去了。 剩下林雨桐,其实并不知道该跟一个美国记者说什么。尤其是对方的汉语磕磕巴巴的时候。 坦因倒是觉得林雨桐很神奇,大概听到过林雨桐的传言,他主动跟林雨桐用英语攀谈了起来,也说起了去西按,之后绕道山熙,见识了国党之后才来言安的事情。好像非常不解一般,“……从地图上看,从西按来言安很近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被安排去了山熙,当然了,在那里见到了一位姓阎的司令。当然了,我们在西按,想要采访你们的办事处,却发现那位胡司令好似不怎么欢迎我们这么做。你们的办事处,那条街上空荡荡的,我们坐在人力车上,后面跟着很多骑着自行车的人跟着我们,那种感觉糟糕透了,你是知道的,我并不喜欢这种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行为。我觉得我的**受到了侵犯。还好,到了这里并没有这种不自在。” 林雨桐笑了笑:“是吗?正好,我前不久刚从办事处回来,在哪里停驻了半个月的时间。” “哦?是吗?”坦因顿时来了兴趣,觉得跟林雨桐有了共同的话题,“你知道吗?林。我觉得最神奇的事,在办事处,你们受到了那么严密的监视,孤立无援,那里像是一片孤岛……但是奇怪的事,他们一点都不封闭,对那座城市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当袁问我,你们昨天跟英国的传教士谈的那个问题我也很又兴趣,你们跟省长提的那些建议真是太有前瞻性了,你们昨天吃的可是西按最地道的小吃……哦天啊!他们不光是知道我们跟什么说话了,还知道说了什么,连吃什么了都知道。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在想,他们究竟是谁在监视谁?这太神奇了。” 那是因为有于晓曼那样的工作者,默默的隐藏在对方的心脏里。 她没法跟他说这个,只是笑道:“华夏有句古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当然就会被发现,这没什么可说的。”转脸她又挑起了其他的话题,怕坦因会因为这事再继续问下去,“不知道坦因先生还去了哪些地方,都有什么印象呢。”主动掌握了说话的主导权。 坦因马上就笑了,“林,您真是一个很好的情报员。好吧,我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是谁叫我难得找到一个能跟我沟通无障碍的人,还是个漂亮的女士,亲爱的夫人,您知道的,我对于一切美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的。” 林雨桐哈哈就笑,“真是太谢谢您的夸奖了。能得到像您这样的绅士的夸奖,这真是一件叫人觉得荣幸的事情。” 大厅里的人除了交际处派来的翻译,都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什么。这里面有会英文的,但像是安来这样,基本的对话可以,但是进一步的交流,显然是有障碍的。 坦因喝着咖啡,谈兴倒是越来越浓了,“在西按,胡司令说贵党十分野蛮,还找来了一位据说是你们的逃兵,当然了他应该就是你们的逃兵,他说是他想打仗,不想种地当农民,当时我不是很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然了,大家也并没有因为这个证人就觉得贵党野蛮残酷。事实上,那也说明不了什么。你知道吗?那个逃兵逃出来好几次了,几次都被抓回去……我心想,这人还能逃出来,那再严酷又能严酷到哪里去?后来我就问他,我说你收了严刑没有?他说没有。我问他关禁闭了没有?他也说没有,之后补充说是被批评了。哦!我的天啊,这哪里残酷了?等我来了这里之后,看见你们的大生产,我们才明白这个证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只想说,你们真的很了不起。真的!” 不得不说,这个坦因很会说话,说的话叫人觉得心里很舒服。 林雨桐刚要答话,就听坦因又道:“林,你听说过劳动营吗?” 劳动营,这个还真听过。那里关着的,都是投奔言安的学生和进步青年,在来言安的路上被胡综南所部抓获,被集中关在一起,这个地方,就叫做劳动营。 林雨桐点点头,“有所耳闻。” 坦因马上就笑起来了,“那你怎么看待这个劳动营呢?” 来了! 就说嘛,坦因这么个外国记者,大堆的漂亮话说出来,总得图点什么吧。这不,气氛正好,他就抛出这么个问题来。 如今还是合作期,林雨桐能说什么呢?又该怎么说才是对的?她沉默了半晌都没言语,只道:“我相信坦因先生的判断能力。” 坦因点了点林雨桐:“林,你太狡猾了。好吧!我很荣幸在你的眼里我是个聪明人。但是那位胡司令可能并不这么认为,他将我们当成了蠢货。”他忍不住吐槽道,“你知道吗?他叫我们参观劳动营,里面的墙壁是重新粉刷的,而且关在里面的人穿的也很干净,甚至是崭新的。可是他们的健康状况却不好,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在那里的待遇并不好,并不是像那位胡司令说的,只是教育学习。他们一定遭遇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等同于政治犯。你知道吗?我问你个青年,问他被关押了几年了,他说两年。等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偷偷告诉我,被关押了四年。天啊,连问题都要这些人背好了回答,要是回答的不对,天知道他们还会对那些可怜的孩子做什么。这真是叫人遗憾。我之前以为姜先生说的都是真的,来看看才知道,都是骗人的话。他们都是骗子,这令我太失望了。他们总是希望给我们灌输一些他们的思想,但是亲爱的,这是不可能的。在短时间内,这么做是愚蠢的。他们将我们当成蠢货的时候,他们就正在干一件最愚蠢的蠢事。我们还在他们安排的地方,就是一个叫大荔的地方,见到了他们安排好的社会各界,有穿着绸缎的农民,他们拄着拐棍……我不相信他是农民,他的手上并没有茧子,但是他用拐棍当锄头给我演练怎么种地,你知道的,那真的很滑稽。” 林雨桐从他说的话里提炼有用的信息,然后又主动搭话,“那你们见到那位胡司令了吗?我从来没见过他。”语气带着几分遗憾。 坦因顿时就笑起来了,“哦!不!林。还是不要抱期望了,他在我看来是有点神经质的一位将领,言谈举止穿着打扮,有点在可以模仿拿破仑。他说童关是抗倭的前线,当然了,隔着河确实能看见倭国的军营,两方经常是对着互相开炮的,这也是我第一次上前线。他想证明他们是在抗倭,但是他们不该固守,应该出兵才是,三十万人驻扎在这里,由着对面一个倭国中队炮轰,这本来就是失败的。你说是吗?林。” 林雨桐没想到坦因会这么评价胡综南,随即又问起了他在山熙的见闻。 令她意外的的是,坦因对阎老西的评价有些高,称他为神奇的山头老人。 “一位老将军,几十年把控着地方政权,不让外人侵入他的地盘,这是相当神奇的事情,他还在他的地盘上兴建工业,有那么完备的兵工厂,甚至修建了铁路,这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你知道吗?我觉得他是在建立他自己的世外桃源,有点像是中世纪的贵族城堡。哪里没有上帝,当然了也没有你们国家的任何一个领袖,到处都悬挂着这位老帅的照片。在那片土地上,他就是一切。是神,是主,是统治者。你知道吗?他跟我们讲,对付贵党,他是有办法的,当然了,我也不知道他说的一切是真是假。” 林雨桐静静的听着,从一个外人的眼里,去重新看待这些人物。 晚饭的时候,方云才过来,准备的是西餐,面包和烤羊排。当然了,这两样都做的不怎么地道。 坦因苦了脸,对林雨桐低声道:“其实吃一点你们的饭也没有问题,你们不必这么……你知道的,你们做的再好,也比不上我们原来吃过的。我倒是盼着夫人能请我去您家里用饭。” 这个得特批,没有批准,当然不能带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外国人去自家住的地方。 但林雨桐也有的是办法,“去家里大家也坐不下,要是不介意,我请你吃烤全羊吧。”这个四爷相当拿手。有好些年都没自己烤过全羊了。 坦因自然是欣然答应,“这真是太好了。” 可这烤全羊,羊从哪里来?当然是自家养的,得现杀了。 这可不得了了,常胜一下子就哭了。羊是孩子弄回来的草喂出来的,尤其是去了童子军以后,每天放哨带打猪草的。猪啊,羊啊,孩子把这东西当成宠物了。尤其是羊,这动物生性温顺,又是一只小羊,每次见了孩子去喂,就‘咩咩’的叫,就跟叫妈妈似得。如今要杀羊妈妈,小羊挣扎着绳子都勒住脖子了。 叫声十分凄惨。常胜挡在羊圈外,说什么都不让。四爷哪里舍得孩子哭,叫白元出去买一只羊回来,在外面杀好了带回来就行。林雨桐摸了摸常胜的脑袋,这也就是他,要是别的孩子,只怕该被呵斥妇人之仁了。尤其是在满人眼里,那牛羊就是粮食,家家都放牧,家家牛羊成群,还不都是自己照看的,照这样,是不是都得长长久久的养着,不忍杀之。 也幸亏人家客人还没到,要不然这会子该多尴尬。 四爷倒是拍了拍常胜,“行了,没事了。你去找你的小战友一起过来吃肉吧。” 常胜这才一抹眼泪,撒着欢就跑了,“我们人多,肉够不?” “够!放心去吧。”四爷给常胜安了心,就又叫钟山,“再来买两只羊来。” 事实上,因为是招待考察组,交际处也没让四爷和林雨桐真的花钱买羊。如今的日子跟前两年不一样了,好过多了,基本都能吃饱。而牛羊猪,这些供应基本也是充足了。几只羊而已,不会提供不起。 因为考察团的其他成员大都也过来了,所以交际处一共送来了五只剥洗干净的肥羊。 虽然环境简陋,没有提前准备什么,但四爷还是十分考究的叫人把果木和松木屑弄来,这东西倒也不算是稀奇。四爷带着人准备火堆,还有铁丝等固定羊的东西,而林雨桐则是给羊入味。这些调料自己当然是有的。 常胜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妈,什么时候能好?” 这全羊烤起来很麻烦,时间当然久了,这也是提供一个和考察团在相轻松的氛围里对话的机会。所以,吃饭不完全是吃饭,这是社交,甚至是外交的一部分。 但这个跟常胜是没法说的,林雨桐看着外面帮忙弄烧火的一堆孩子,心里就酸涩起来,“先给你们烤羊肉串好不好?” 第796章 民国旧影(83)三合一 民国旧影(83) 林雨桐从养内腔里隔了些肉下来, 如此不影响烤全羊的美观。这些肉,在加上内脏,足够这些孩子吃的。钱妮背着虎妞, 过来帮忙, 林雨桐看她起来蹲下的,叫孩子怪不舒服的,就让她弄些菜去, “烤土豆, 烤茄子,烤韭菜,烤辣椒,还有窝窝头, 馒头片,没有什么不能烤的。你去准备这些就行了。叫钟山他们用砖头垒出一个能放木炭的槽子就行。” 这些东西简单易学,也容易烤熟, 熟了之后先用盘子端过去给客人尝尝, 剩下的就都成了孩子们的了。大点的孩子自己就能烤, 比如安安,他烤出来的不仅够他自己吃,连常胜都能照顾到, 但林雨桐到底不放心, 打发了钱妮和钟山看着,别叫他们把半生不熟的也给吃到肚子里去。 她原以为吃了那么多烤串,这肚子八成就该饱了。可她还真小看这些孩子对美食的执着, 都过了十点了,还一个个的坐在一边抱着肚子等着。 常胜守在四爷的边上,偶尔还用英语跟外国人说几句话,倒是大大方方的,有一点也不胆怯。事实上很多孩子,都会一点外语,日语、俄语都有。坦因还跟林雨桐私下里说,言安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封闭。相反,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自由。 烤全羊的味道能征服所有的人,林雨桐自己都吃了不少大腿上的肉和排骨上的肉,常胜那边有四爷看着,不敢给他多吃。尝了几口就哄着他先回去睡觉了。 可外面的聚会到了凌晨三点才散。 等天冷起来,早上出门一哈气就一团白雾的时候,参观团终于离开了。 可随着参观团的离开,国工双方的关系并没有得到丝毫的好转。紧跟着,美国派来了总统的私人助理,对华的政策发生了改变,以前支持联合抗倭,现在变为扶姜反工。 倭国在正面战场上接连失利,而河楠中原等地包括南方不少区域,属于工党从倭国人手里收复的失地,根据地的扩张,需要许多干部去充实到第一线去。所以,言安几乎是每天都在送人离开。大批的干部甚至都没有从学校毕业就先一步分配开始工作。 下雪的这天,杨子来了,是来辞行的。 “部队又要开拔了?”林雨桐递了热茶过去,看向清瘦的杨子。这孩子一直也忙着没时间过来,只是在自己和四爷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常抽空看看常胜,等农活开始了,就忙的分身乏术了。如今天冷了,地里也没什么活了,他有空过来了,可部队要开拔了。“去哪儿?” “跟着南下的支队走,具体去哪,这个还真不知道。”杨子笑了笑,“说不定还能遇见大哥呢。说不准的事。” 这倒也是。要走了,林雨桐本想叮嘱点什么,可一张嘴,才发现,没什么可叮嘱的了。上战场嘛,每次说的话都差不多,该说的都说过了。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了。尤其是现在已经是连长了,指挥官了!自己能叮嘱什么呢?“除了安全还是安全!” “我知道。”杨子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仗还要打几年,这要去南边,以后要是回来,估计也是回来学习的。想再见面……” “要不了几年了。”四爷拍了拍杨子的肩膀,“倭国的战线拉的太长了,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等战争结束了,你的婚事也该考虑了。你小子……千万得活着回来。” “得活着呢。”杨子一把把常胜举起来,“不活着回来,哪里能看见咱们常胜娶媳妇,是吧?” “不娶媳妇,我长大了要去打仗。”常胜掏出他的弹弓,“我现在瞄的可准了。” 杨子脸上的笑一收,用额头顶着常胜的额头,“傻小子,这仗不会等到你们长大了还有。要不然,爸爸妈妈和舅舅们,就真得羞愧死了。” 如今这么拼命,可不就是为了孩子们将来能有个清平盛世吗? 杨子走了没几天,这天晚上吃了饭,林雨桐正在灯下给常胜做棉鞋。这孩子大冬天的也坚持出去放哨站岗,脸上耳朵都生了冻疮。帽子围巾也不好好戴,说是影响他的视觉和听觉。反正才没多长时间,即便林雨桐给擦了药,这冻疮还是有了。没办法,这棉鞋,手套,耳套这些东西,都得重新准备一套。尽量做的轻便一些。 她这边正忙着,突然就听见一声拍桌子的声音,然后是四爷的笑声。 林雨桐手里的针一下子就扎在手指上了。 四爷忙伸手拉过去,将林雨桐的手指放在他嘴里吸了吸。针扎了一下,能有什么事?林雨桐将手拿回来,“你笑什么呢?” “汪死了!”四爷说着,就将报纸递过来指给林雨桐看。 明知道这家伙这个时候会死,但是真的等到他死了,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觉得解气,“该!七月的时候,还下令强征妇女往倭国的慰安所里送呢。早就该死了。” 四爷点点报纸,“你再看看,他的这位夫人还是很活跃的。” 林雨桐耻笑一声:“难怪国党的人都说,汪离了他的夫人干不成大事,但也坏不了事。这夫妻俩,可真是……绝配!”一个老奸巨猾,可办起事来瞻前顾后,缺乏魄力,柔韧有余,刚猛不足。另一个却是炮仗脾气,勇决智断。“但离了汪,她什么都不是。” 跟许多历史上的女性一样,参与政治先决条件,是她们是某某某的妻子。 这件事可以说是相当的大快人心,一晚上的时间,蔓延的人人都知道了。要不是秉承节约这一原则,大家都恨不能放鞭炮表示庆祝。做到人人都恨这一步,也真是不容易。 不能流芳千古,但至少做到了遗臭万年吧。 因为这事的影响,林雨桐连续几天都心情很好。这天一出门,就见白元抱着虎妞在院子里,“把孩子抱去屋里吧。外面能冻掉耳朵。” 白元掂了掂小胖妞,“这孩子野的很,在屋里待不住。” 钟山从一边过来,从兜里抓了一把钱就出来塞给虎妞,“去吧,去屋里撕着玩吧。” 哪里有叫孩子撕钱玩的? 林雨桐刚要伸手拿,一看塞给孩子的都是法币,她就笑:“早就你们别攒钱,非不听。吃亏了吧。这玩意连废纸现在都不如。” 钟山哭的心都有,“我辛辛苦苦的攒着,结果呢,攒了这么些年,一大包钱,连一盒火柴都买不来。这也就是咱们有配给,生活不成问题。这要是边区以外的百姓,这日子该怎么过?” 是啊!这物价一天一个价,昨天一捆钱还能买一个鸡蛋,今儿两捆未必能换来一个。边区做的其实挺好的,法币除了自己收藏的,其他的早在年初的时候能花出去的都花出去了。边区币价值相对来说比较稳定。而且‘公家人’吃的用的,都按时发放,用钱的时候反而不多。可以说,林雨桐基本就没觉得受到通货膨胀的影响。她手里的法币,除了作为收藏的一部分保留了下来之外,根本就没存下来。要不然也想钟山一样,扣扣索索的攒着,最后连一盒火柴也买不来。除了叫孩子撕着玩,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倒是钱妮过来,一把从孩子手里夺过去,“撕了多可惜,还能引火呢。败家的!” 这话叫钟山更憋气。 林雨桐笑着去了医院,刚到医院,外面就送来不少伤员,看衣裳,又不像是自己这一方的人,她不由的问送人来的战士,“这是哪一部分的?” 这战士叹了一声,“也是咱们倒霉,出去巡逻碰上十几个冻僵了的**逃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逃过来的。军医说只有带过来,您或许能救下他们。这些人手脚都冻伤了,要叫军医治疗,他说得截肢。但他又做不了截肢手术,所以……只能送来了。” “冻伤的?”林雨桐皱眉,“这玩意最麻烦,关键是药不好配。尤其是这种程度的冻伤。”嘴上虽是抱怨,但手脚却也麻利,马上安排护士先将他们的衣服都剪开,然后叫人拿雪给他们擦拭身子。 安老爷子对冻伤治疗很有一套,林雨桐叫人将他请来,两人一起想办法处理。安老爷子年纪大了,手脚是不如林雨桐麻利了,他一边忙着,一边跟林雨桐念叨,“你说着物价涨的那么厉害,这粮饷他们跟的上吗?” 必然是跟不上的。就算是粮饷前一天涨了,可后一天这物价就能涨一倍出去。更何况粮饷本来就发不全,那点钱真的是什么都不够的。 林雨桐跟着忧虑了起来,经济上的崩盘意味着人心涣散,而人心涣散了,这军心就涣散了。何况如今的重青政府有多股军政势力,各自都有各自的盘算,人心军心涣散至此,哪里还有战力。这逃兵都能往秦北逃,可见往其他地方逃跑的数量只怕更多。 果不其然,紧跟着在倭国推出的一号作战计划中,**在南方多省大溃败。 “前方打仗,后方一小撮人却大发国难财。”四爷拿着报纸,“你看看,军粮根本运不到前线就被人给卖了。饿着肚子打仗,谁能赢?” 尽管早就知道这事,但亲身经历一次,还是遏止不住的气愤。 他扔下报纸叹了一声:“今年这一败,可真是惨痛。经济危机比之军事危机更可怕。而且……”两党之间的争端,**内部的争端,这都属于华夏内部军队之间的争端。内部的不合,导致正面战场上失利。 林雨桐低声道:“我跟那些逃兵了解了一些情况,**那边已经大批量的开始吃空饷了。” “当然得吃空饷了。”四爷轻哼一声,“不吃空饷,别说是普通的兵卒,就是军官,只怕连自己也养活不了。更不要提跟着的家眷,只怕是更养活不了。吃空饷,是必然的。号称三十万的人马,只怕连二十万也不到吧。” 林雨桐‘嗯’了一声,“这几年河楠等地旱灾不断,粮食更是征收不上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这些事情,当然了,零散的很,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常胜在躺在被窝里,眨巴着眼睛听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能听懂又能听懂多少。 林雨桐本来也没在意,却听常胜猛地道:“姜需要美国的支持,所以,姜会对美国妥协。那么苏国呢?美苏的对抗,是不是会直接影响国党和咱们的关系?” 四爷眼睛一亮,愣愣的看向常胜。没想到孩子能看到这一点,这就是各个国家利益的一个投射,这么想是没错的。 他赞许的看了常胜一眼,“以后也可以自己看报纸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 “那我能当外交官吗?”常胜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就跟那天一样,和外国人说话……” “外交可不只是说话。”林雨桐一把将他摁进被窝里,“多冷啊,进去。在被窝里一样说。” 可这天之后,四爷对常胜的教育就有点不一样了。世界地图挂在墙上,常胜开始慢慢的在背诵国家的名字,这些国家的首都以及城市的名字,然后是这些国家的气候,位置,矿产,文化,习俗等等。在家里也常常和孩子用英语对话。另外还有德语,已经在慢慢的交给孩子了。 等过了年,他还专门去找了医院的倭国大夫,请他做常胜的老师。还去求了以为朝显籍的同志,也是作为常胜的外语老师。再加上这孩子在家里跟林雨桐一起学习俄语,时间上肯定就不够了。四爷跟常胜认真的谈了一次,才说服这孩子暂时从童子军中退役,开始系统的学习。 方云叫安安跟着学了一段时间,这孩子的语言天赋并不是太好,没多久就有些跟不上了,倒是跟着白元学起了机械常识,显得还有些兴趣。方云也不勉强,能学什么是什么吧。她还好奇,“你们怎么不想着叫孩子继承你们专业呢?不管是你的医术,还是小尹的技术,这将来对孩子的前途都是又好处的。”反正她现在是看不出学这么多外语究竟有什么用处。 林雨桐还真都没这么想过,“还是得看孩子吧。看孩子的兴趣在哪里。”既然孩子觉得他想做外交官,那么作为父母就得给他提供这样的条件。再过几年,一个精通数门外语,对世界各国都有一定了解的孩子,绝对算的上是人才了。这会叫他以后的路更好走一些。 方云显然对林雨桐现在的想法不以为意,“孩子嘛,一天一个想法,今天想这个,明天想那个,哪里有个准。还得看父母怎么安排。” 林雨桐也不辩驳,只是笑笑。就算是他将来改主意了,这也无所谓。技多不压身,总能用的到的。再说了,就像是四爷说的,以这孩子的年龄,到了wg,可是刚刚到坎子上。弄不好,就把一生最好的几年全给耽搁在里面了。但是外交却又不一样,相对来说,算是影响最小的一部分了。 作为父母,总是恨不能给他把一辈子的事情都想到了。别说什么私心不私心,有私心很正常,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如今做的也不过是尽量的去叫孩子规避风险。再说了,这也是这孩子希望做的事情。林雨桐和四爷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呢。 可是想成为外交官,光是有这些东西还是不够的。所以,四爷每次去汇报工作,也会刻意的带上常胜,叫他跟更多上层的人接触,不是为了留下什么印象,而是叫他知道怎么跟这样的人相处,怎么跟这样的人说话,这些东西不是哪个老师能教导的。身上的气度全都是要靠环境来影响的。 一开春,就开动员会,开始了对倭军的春季攻势。而林雨桐也跟着忙起来了。她这一忙起来,没白天没黑夜的。有时候想想,对这个孩子,她远远没有四爷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多。 当然了,这种工作态度,在开春的选举中,林雨桐意外的获得了‘好人’的称号。 没错,就是好人。选举可以推选出他们心目中的认为的好人。 林雨桐懵了一瞬,回头问方云道:“你说我之前怎么就没被选上好人呢?” 方云就笑:“这话可别出去说,什么觉悟?这选举嘛,之前大家都不是很理解,有的热还觉得耽搁农活,不愿意来。来了的,又不知道叫他们来选举是为了什么?不是有句话叫枪打出头鸟吗?好些人都觉得这出头不是好事,反而不敢将真正的好人给选出来,偏选一些骚贱猴来。这两年才好点,你又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选你当好人不是应该的吗?” 呵呵!原来真有发好人帖这事呢。 林雨桐看着手里的年度好人奖状,真的有点想笑。 但这确实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很多村子里的人,都是天不亮就出门,赶了大半天的路,饿着肚子来选举,这是真把这当成神圣的事情在办。还有很多大爷大娘目不识丁,不会写选举票,怎么办呢?用豆子,觉得选谁合适,就把豆子放在代表这个人的碗里,最后数豆子,谁的豆子多,谁就获胜。林雨桐这个好人,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给选举出来的。 这当了好人了,这个好人就必须好好的当下去,于是林雨桐就更忙了。 四爷笑林雨桐:“这是被人给架上去下不来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以前能拒绝的事情,都不好拒绝了,谁叫你是好人呢。 等天气慢慢热起来了,一换夏天的单衣,林雨桐吓了一跳,去年还合身的衣服,今年穿到身上直晃悠,这是瘦了多少? 四爷看的直皱眉,“歇歇吧,好人也不是这么当的。” 于是为了叫林雨桐休息,四爷难得的买了票,请林雨桐去看歌剧白毛女。 舞台很简陋,演员的服装,包括道具都原始的很。但是台下乌泱泱的一片人。常胜人小,在人群里根本就看不到。这小子直接去找安安,两人爬到树上,骑在树杈上看。林雨桐和四爷想往前挤一点也不行了,不能放心把孩子扔在这里。白元机灵的搬了砖过来摞起来,“站上面看。站在上面看的清楚。” 其实站上去也就是刚能看见而已。这人山人海的,树上,屋顶上,窑洞上,能挤人的地方都挤满了。林雨桐拉着四爷的手,低声问道:“还记得咱俩那次看电影吗?”演的还是白毛女。 怎么会不记得? 四爷攥着林雨桐的手紧了紧,这就像是老片子,但是有时候往往叫人不知道这片子是在前进还是在后退。 “人家的闺女有花儿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喜儿扎起来。哎,扎起来……” 打从看了白毛女,连常胜都能哼上几声。孩子们对这歌剧的热情十分高涨,只要有演出,成群结队的就跟着去了。常胜看了五回,后来想跟着安安一起去,但想到还有功课要做,到底放弃了。还一脸遗憾的样子。 林雨桐心说,孩子,将来要是想看,咱们买碟慢慢看。要是想听,咱们买磁带,咱们下载。瞧把孩子可怜的,想听个戏,还得跟着演员一起赶场子。 四爷倒是想着办法鼓励孩子,“只要学的认真,每周带你去看一次电影。” 看电影在言安可是稀罕事,苏国在言安有个联络组,而他们的飞机半年来言安一次。每次除了来回带一些来往的人员之外,就是带一些片子。比如夏伯阳,列宁在十月这样的片子。到了言安这么长时间,林雨桐还没功夫去看过电影呢。来来回回其实就是那么几部片子,其实对林雨桐和四爷来说,半点都没有吸引力。但是就跟当年看少林寺一样,都是孩子喜欢。说起来,常胜还没看过电影呢。 这天好容易回来的早,才半下午。回家的时候,四爷和常胜都洗了澡出来了,在院子里呆着。常胜还背了了小包,鼓鼓囊囊的,里面应该是放着吃的。专门等着林雨桐一起去看电影。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放映电影的广场离这里十几里路,“走着去?”她不确定的问道。 四爷就笑:“难道骑马?” 这肯定不行。警卫班得有人跟着,不能自家两人带着孩子骑马,叫大家跟在身后跑。当然了,这些警卫班的小伙子只要能出门,跑着也是乐意的。这任务将他们圈在这一片,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早就闷了。上次去看歌剧跟了好几个人,回来之后可把剩下看家的人给羡慕坏了。这次换成看电影,上次没去的人这次肯定要跟着的。四爷可能也是为了体恤大家。所以最近外出确实是频繁了些。 一行人走了十多里路,敢在天黑以前到了放映的广场。已经又很多人在了。但是始终有一个宗旨,那就是百姓坐在前面,当兵的坐在后面,这个规矩谁都不能打破。林雨桐走了十多里路,还有走了三四十里路就为了赶来看一场电影的。大家都比较自觉,盘腿坐在地上,也不胡乱拥挤。但相熟的人在一处,低声说着话,还有那高声呼喊着,呼朋引伴的,寻找认识的人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好不热闹。常胜到底人小,走了十几里已经是极限了。到了地方往地上一坐,就往林雨桐身上一靠不想动弹了。林雨桐见他不停的添嘴唇,就知道这是渴了。如今可没卖水的,也没地方找水喝。林雨桐把手伸进衣服兜里,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摸了个西红柿出来,塞给常胜,“吃吧。今儿菜园子里有熟了的。” “我怎么没看见呢?”常胜赶紧啃了一口,又放在四爷嘴边叫四爷也吃一口,“要是看见我早摘了。”等四爷咬了一口,又叫林雨桐咬。 林雨桐又不缺水喝,“你吃吧,妈妈不渴。” 常胜举着西红柿‘嗯嗯嗯’了半天,示意林雨桐咬一口。林雨桐无奈的用嘴碰了碰,他才心满意足的把手收回来开吃。 等天黑了,发电机才开始发电。这发电机一响,就跟拉上了开关一样,顿时就没人说话了。静悄悄的等着电影开演。 片子可能放的次数太多了,断片断的太厉害,放映五分钟就得等十分钟续片。但是这等待的功夫,秩序也并不乱。这看电影的观众,有好些学校的学生,这些学生又都聚集在一起,开始拉歌。你放唱罢我登场,剩下的人就负责听和鼓掌。等电影的片子给续上了,歌声就戈然而止,大家又都静默的去看电影。如此往复。 这样的景象却是林雨桐从来没见过的。 一场电影,看了五六个小时,最难受的就是憋尿。等电影散场了,常胜都等不到离开广场,见周围的人都走了,赶紧掏出小牛牛,先尿一泡再说。 “这个丢人啊!”林雨桐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还外交官呢?谁家外交官没出息成这个样子。” 钟山就跟着调笑:“这要是正跟外国人谈判呢,这被一泡尿憋的,可咋整?” 常胜也不在意,嘿嘿就笑:“我憋了也不说我憋着了,我得客气的请人家休息十分钟,给人家上厕所的时间,顺道我也上了厕所撒泡尿。” “看把你能的。”钟山一把将常胜拎起来扛在肩膀上,“走了,别的外交官也不给咱扛,就你吧。” 常胜咯咯咯就笑,从这个的肩膀上换到那个肩膀上,这么玩习惯了,也不害怕。 林雨桐拽着四爷的手,刚要说话,就听见不知道哪个山梁上飘来的歌声:“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五谷里那个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兰花花好……我见到我的情哥哥有说不完的话,咱们俩死活呦长在一搭。” 夜风吹着,伴着歌声和孩子的笑声,林雨桐不由的拽紧了四爷的手。 “怎么了?”四爷扭头,借着月光看林雨桐的脸色,“累了?” “不是!”林雨桐摇摇头,低声道:“咱们俩死活要长在一搭。” 四爷一愣,伸出胳膊揽住林雨桐,轻轻的嗯了一声,“死活也要长在一搭。” 夏天在一声炸雷中来到了,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秦北这地方很少又雨多的时候,这雨也是,来得快,却的也快。等雨过来,地上半点水也没积下,全都渗下去了。 跟着雨一起来的是接连而来的好消息,先是说希特勒死了,后又是德国纳粹投降了。七月的时候听说是美国的□□爆炸成功了,可谁也没想到,这刚一成功,美国就拿倭国做了一次实验,直接给广岛投下一颗□□。这个□□的威力还没让大家消化了,隔了三天以后,又给长崎扔了一颗。 林雨桐听着广播里传来的消息,坐在灶膛前笑着笑着就哭了。 院子里是那些警卫班的小伙子的欢呼声:“小鬼子完蛋了!小鬼子完了……” 常胜正围着四爷,“爸爸,什么是□□。” 林雨桐笑了,是啊!世人第一次知道了□□的威力,可有几个人能解释什么是□□。在四爷给孩子的解释声中,林雨桐叫白元,“去!买肉!……”说完又叫住白元,“不买肉了,将猪圈里的猪宰了,咱们庆祝庆祝。” “啊!”白元愣愣的,那可是三头大肥猪呢。 “啊什么啊?”林雨桐催他,“去!赶紧的。” 这一扭头,就见常胜眼睛不住的往这边看,但嘴上却没闲着,他问四爷,“那咱们会有□□吗?” “会!会的。”四爷摸了摸常胜的头,“用不了多久,咱们也会有的。” “等咱们有了,谁也不敢再欺负咱们了。”常胜展颜笑了,“他们都会怕咱们的。” 孩子的道理永远都这么朴素。 这天晚上,医院,学校,凡是打这里经过的,都能混到一口肉吃。 林雨桐笑着进了医院,却被告知,几个倭国的大夫,今儿一直在宿舍里呆着,没有出门。她面色一变,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这护士也说不清楚,只道:“毕竟他们是倭国人。” 林雨桐皱眉,“我去看看。” 等到了宿舍外面,就听到佐藤的哭声,一边哭还一边叫‘妈妈’。 林雨桐要推开门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不用问也知道,佐藤的家人大概在这次的事件中丧生了。在门口愣了半晌,她还是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佐藤抬起头,双眼通红,“林院长……林大姐……” “你还好吗?”林雨桐没有上前,而是站在门口问了一声。 “我妈妈……我姐姐……”佐藤捂住胸口,“我的家……都没有了……” “是啊!”林雨桐叹了一声,“都没有了。怪谁呢?这言安的很多人,都已经没有了妈妈,没有了家。这可恶的战争……叫我们没有了妈妈,没有了家。” 佐藤哇一声哭出来,“我妈妈是个特别好的人……真的!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希望我学好医术,希望我成为受人尊敬的大夫……” “你的医术很好,在这里你是个受人尊敬的大夫。”林雨桐看着他的眼睛这么说。 “可是……”佐藤站起来,面对着林雨桐,深深的鞠了一躬,“但是……我还是想回去。看看我的妈妈,看看我的家乡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想回去看看……林院长……”他又鞠了一躬,“林大姐……我拜托了……这里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但林雨桐能这么轻易承诺什么吗? 这些年了,跟佐藤这些人,多多少少都相处出了一点感情,即便没有感情,也是熟悉的人,但林雨桐还真什么都不能承诺他,“佐藤君,你是战俘。只有等你们的天皇投降之后,等到双方谈判,就战犯,战俘问题有了最终的结论,才能决定你的去留。而我,其实什么也做不了。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吧。对于你母亲的事情……还请节哀。” 佐藤的眼泪又下来,“我能祭拜我的母亲吗?” “当然。”林雨桐出去的脚步顿了一顿,“肉割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知道疼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八月十五日,倭国宣布无条件投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97章 民国旧影(84)三合一 民国旧影(84) 这天, 林雨桐正在病房给伤员检查,那广播就这么在耳边响了起来。当时,整个世界都好像静止了, 只有广播那不甚清楚的声音, 传了过来。紧跟着,这个世界在一瞬间似乎活了起来一样,病房里的病人从床上蹦了起来, 跟在身后的护士尖叫着, 抱着林雨桐跳着笑着,没两声就又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林雨桐没有劝导,哭也是情绪的宣泄。她不由自主的走了出来,医院的广场上站满了欢呼的人群。安老爷子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这两年手脚已经不是很利索了。如今却光着脚,手里举着鞋子,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方云一个人靠在树上, 似哭似笑, 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林雨桐不管别人的感受, 她只知道,她即便早就知道结果,还是心绪难平。她身上的力气好似在这一刻全都抽干了。脚步轻飘飘的往家里走。今天, 不管是做什么的, 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有太多的情绪在这一刻需要释放。还没到家门口,耳中除了人群的欢呼声,还有锣鼓声夹着鞭炮声, 似远似近的传过来。还没找到是哪里敲锣,就听见常胜的声音,“妈,快过来……” 林雨桐寻着声音去看,就见常胜正站在窑洞顶上,朝林雨桐招手。四爷的双手搭在常胜的肩膀上,朝这林雨桐笑。 她跑了过去,也上了窑洞顶。就见这爷俩看的方向尘土飞扬,在尘土弥漫的间歇,可以看见白色的衣服,还有红色的彩带,再加上顺风飘来的鼓声,“那是腰鼓……” 成千的人瞧起了腰鼓,上万的人跟着鼓点扭起了秧歌,这样的声势,叫人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次林雨桐没猪可杀了,倒是方云把家里的两头猪叫人都给杀了,在家里亲自置办起了酒菜。结巴请了四爷过去,还有好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喝酒喝到大半夜。 四爷难得的醉一回,第二天起来只嚷着头疼,“这酒还是不行,太烈了!” 兴奋的日子过了好几天,一切才对恢复正常秩序。说是正常,其实还是有点不正常的。学校的学生,医院的护士,很多都已经打算着,什么时候能回家去看看。 开会的时候,根本就不用林雨桐说什么,方云就先说话了,“大家都别侥幸,咱们是不想打了,谁也不想打了,可是也得看姜对咱们的态度……” 这话一出,仿佛一盆冷水直接给泼了下来。这些年,说是联合抗倭,可是蜜月期相当的短暂,对立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随后,这工作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之前浮躁的气氛,转眼就没有了。 可这平静的日子也没过几天,又有消息传来。往辽东开拔的大军马上要出发了,像是医务工作者,是要大批量抽调的。这次安来坚决要走,安老爷子也拦不住,他跟林雨桐抱怨,“你说,她现在的年纪可也不小了,这一辈子不能总这么拖着吧。” 这话叫林雨桐怎么说?她笑了笑,“总能遇上合适的。” 安老爷子一听这意思,就知道槐子那边没有什么变故,马上转移话题,再也不提这一茬。 等林雨桐回来,在门口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杏子。 “大姐!”杏子搓着衣角,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了起来,二十多岁的人,说是三十五六都有人信。看来,这两年的日子是过的不怎么顺心。 林雨桐没有请她进去,只远远的站着,问道:“有事?” “我……”杏子看了林雨桐一眼,又低下头,“我是来辞行的,大姐。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当初没回辽东,现在我会跟着回去。而且,我也放心不下我那丫头。”他看了一眼在院子里趴在桌子上看住的常胜一眼,“我那丫头,比常胜小一点,如今也到了念书的年纪了。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总得回去瞧瞧。” “那你就去吧。”林雨桐也不问她是怎么争取的,反正是上前线的部队,想要争取倒也不算是多难。尤其是她能做饭还懂点医护知识。不过杏子也真是能,只要有机会,她是一准能抓住的。 杏子见林雨桐要走,忙道:“大哥和杨子……听说都回来过?” 林雨桐嗯了一声,“他们去哪了,都是军事机密,我也不知道。你去辽东的事情,我要是见到他们会告诉一声的。你放心……”说完,再不停留,直接就进了院子。 杏子在门口站了半天,最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塞到警卫的手里,转身走了。 林雨桐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双小男孩穿的鞋,应该是抽空给常胜做的。 “有点小。”常胜小心的看着林雨桐的脸色,低声道。 林雨桐笑了笑,“别这么小心。想问什么就问。” 常胜挤在林雨桐身边,拿着那鞋翻来覆去的看,“咱们老家还有什么人?” “还有你姥爷姥姥,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林雨桐失笑,“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用太在意。” “那我爸那边呢?”常胜又问了一声。 “这还真把我问住了。”林雨桐拍了他一下,“你爸都好些年不跟老家联系了,我哪能知道呢?你爷你奶都不在世了,剩下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人物。不用记着。” 不过孩子的话也叫林雨桐的心跟着飘摇了起来,如今的京城,只怕粮食都成问题吧。 不过这些问题,全都不是政府关注的重点。如今正大肆的抓捕汉奸呢。 当然了,在林雨桐看来,这跟自己和四爷,是没什么关系的。 可偏偏的,没过多久,廖凯来了,还是正事。 “郑东你们认识吗?”他开门见山的就问道。 郑东?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这个人还真认识。当初他是警察署的署长,后来又做了机械厂的厂长,跟自家确实有些交集。这个人很识时务,甚至还暗地里帮过自家几次。 四爷皱眉:“是不是他被当局当成汉奸了?” 廖凯点头,“没错。他觉得情况不妙,不知道怎么的,摸到了咱们的联络处。说是他对咱们是有功的,也愿意配合咱们的工作。京城的同志不知道这里面的真假,传回消息来。根据这个人的履历,他跟你们倒是交集最多。我这才找你们了解情况。” 这就叫人没法说了。毕竟离开这么长时间了,是好是歹,有没有跟倭国人有什么牵扯,谁也不知道。叫四爷和自己给这个人打包票,这确实有点难。 四爷却疑惑,“按说不会。郑东跟乔汉东两人交情不错,甚至不光是交情不错,他们两人还有些利益牵扯。把桥东当成汉奸,那这乔汉东……” 廖凯摇头:“这咱们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这个人确实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不光找到了咱们的办事处,而且,想办法联系了于晓曼。” 啊? 是啊!于晓曼曾在他手下干过。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于晓曼如今的地位,说句话确实是能庇佑他。 林雨桐明白廖凯的意思了,“你是担心郑东知道我们跟于晓曼的关系?” 廖凯点点头:“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精明。万一他被抓起来,为了自保说出点什么出来,于晓曼就危险了。” 四爷冷笑:“这个人啊……他不是过不去眼下这个坎,他是怕这个坎过去还有坎。放心,他这是向咱们是示好呢。如今这清理汉奸,雷声大雨点小,大汉奸是先抓了后关了,会杀的少。而那些跟着混的中不溜的,把钱财舍了,大部分都跑出国了。真杀的也就是小汉奸们。像是郑东这样,只要拿钱,没人会要他的命。其实就是逼着他掏钱买命呢。不过如此一来,郑东怕是对对方不报希望了。找咱们,也是留一条退路的意思。这个人能用,但也得防着用。这就是我的建议。当然了,如果能将于晓曼尽快的撤回来,那咱们的风险就更小了。” 廖凯也不知道听懂了几层意思,没有表态就又急匆匆而去了。 林雨桐有些忧心:“于晓曼能顺利的撤出来?” 难!至少现在有点难。 随后的日子,每天都有宣传册子下来,一方面积极谈判,一方面积极备战。 天气慢慢冷了的时候,双十|协定签订了。这消息传回来第三天,四爷从结巴那里得到消息,姜密令‘剿匪’。 也就是说前脚签字,后脚就下令开战。 战火就在这样突如其来又毫不意外的来了。其实这段时间,是林雨桐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间。没有新的伤员,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进手术室了。可这战端一开,就再也没有清闲的日子了。 不过也有好事,比如解|放区扩大,叫秦北的药材得到了补充,有了药材,药厂的生产又上了一个台阶。 地里的庄稼都收回来了,林雨桐坐在屋里,一手拿着玉米芯子,一手拿着玉米棒子,相互的搓着,才能将玉米粒给脱下来。这玩意搓的时间长了,手掌火辣辣的疼。四爷在一边画图纸,“我看弄个手动的脱粒机也不难吧。” 那这可太好了。如今就没有他不涉猎的。尤其是机械上,没事总是尝试个不停。 两人都挺忙,入了夜,刚要关窑洞的门,结果钟山就在外面汇报道:“廖科长来了。” 廖凯又来了? 四爷将手里的笔放下,请了廖凯进来。一进屋子,廖凯就往灶前一坐,朝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任务。” 常胜都已经睡下了,在里面听见了,披着衣服就跑出来,“又要走吗?” 林雨桐将他裹严实,“睡觉去,没你的事。” 常胜巴巴的看着林雨桐,又转脸去看廖凯:“廖叔,我爸妈要走吗?” 廖凯伸手摸了摸常胜的头,“这次不是偷摸着去,是公开身份,算是代表团的成员。没有什么危险。跟着代表团去,还会跟着代表团回来的。” 姜下了密令,两方局部是有摩擦与冲突,但还没有到大规模作战的程度,谈判还在进一步深入,为了和平的这出戏,还得演下去。 只是廖凯过来,只怕是私下有任务要交代。 常胜一听没什么危险,身子一下子就松了,“那你们说话,我出去给你们站岗去。” “外面有人站岗,你睡觉去。”林雨桐带他进了里间,塞到被窝才出来。 等林雨桐从里面出来,就听廖凯道:“这次主要是想请林大夫以医生的身份,跟您一起拜访一下一些民主人士……” 林雨桐马上了然,就是争取更多的同情和支持。而自己这个医生的身份,就是一个敲门砖。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身体都有这样那样的病痛,即便自己没有,家人朋友难道也没有。 廖凯就笑:“如今林阎王可是名声在外,一个高明的大夫,相信很多人都不会拒绝。另外,两位在京城可是有不少故人的。比如那位宋怀民宋校长,这些人都是可以争取的。那可是古都啊!要是毁于战火,大家都是罪人。” 四爷笑笑,“我们只是短时间的停留,更多的工作,还是得其他人去完成。但该拜访到的人我们都会去试试。” 于是,两人又一次撇下孩子,跟着代表团飞往京城。 这次坐的是飞机,整个代表团也才二十来个人。这还连带着警卫呢。为了方便,林雨桐和四爷带了白元,结巴又把铜锤给调了回来,叫他跟着两人。铜锤可信就不说了,关键是都是京城人,活动起来很方便。 这个时代的飞机,林雨桐还是第一次坐,说实话,有点提心吊胆。她记得那位戴老板就是坐飞机失事的。可见这个时代的飞机,那真是不怎么把稳。更别提舒适度了。 半天的飞机坐下来,感觉比跑了半点还累。 等飞机降落了,机场上有不少人,除了站岗的**军人,还有前来迎接的社会各界。当然了,这个社会各界是不是真的社会各界,就很难说了。里面应该是混了大部分的特务还有特务的家眷吧。 林雨桐一身棉旗袍,穿着大红的呢子大衣,带着礼帽,挎着四爷的胳膊,缓缓的从梯上下来。不停的有闪光灯闪烁着,四爷将帽檐压的很低,并没有露脸的意思。林雨桐也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挡住半张脸来。 然后不停的跟来欢迎的人握手,之后才上了汽车,被送到了一处不小的宅子里。这宅子一看就是过去的官邸,收拾的很齐整,但自由度却不怎么高。 带团的是为姓杨的老同志,他很谨慎,找人说话一般都在院子里,从来不跟大家在屋里谈话。这次还没安排房间,就先找了林雨桐和四爷,“廖凯之前跟我说过了,你们的活动是自由的。出去回来记得跟我说一声,其他的事情我就不过问了。咱们过来,就是表达一下咱们这一方的态度。对于和平,咱们是欢迎的。对于内战,咱们是反对的。不光得咱们自己知道这个主张,还得叫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主张。只要遵循这一条,就行了。” 林雨桐笑了笑,这就是在争取社会舆论吧。 四爷叫林雨桐先回去收拾东西,他则拉着杨团长,不知道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进城已经入了冬了,晚上还真有些冷。暖炕烧起来了,但是没有炉子,林雨桐窝在被窝里等四爷回来。 “下雪了。”四爷回来就搓着手,简单的洗了洗就直接钻被窝,“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走都八|九年了。” 是啊!都已经这么久了。 林雨桐翻了个身,“你说,该不该去看看那老两口子。” 这话四爷还真没想过,沉吟了半天才道:“悄悄的去看看,也别露面。如今京城的日子可不好过。” 好过不好过的,在这里是看不出来的。不管对方怎么想,这代表团的生活还是安排的不错的。“听说还安排了接风宴,就在明天晚上。” “杨团长的意思,暂时还是过去露一面的好。”四爷将林雨桐冰凉的脚夹在腿中间,“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叫大家都知道咱们来了,省的他们动歪心思。” 不管是想把人扣下还是想搞暗杀,这都不合适。这就是蓄意破坏和平。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第二天吃了早饭,就出去自由活动了,只带着铜锤和白元。 铜锤从昨天一下飞机,整个人就显得焦躁,林雨桐知道,他是惦记他娘。 “佟婶……”林雨桐低声道,“咱们一会远远的看看。” 铜锤将头脸包严实,见没有外人就道:“没事,我走的时候,给家里留了足够的钱了。大洋,银子、金条,都有。也嘱咐过我娘,不要信法币。这会子有硬通货,也饿不着。只要饿不着,想来也没事吧。” 白元低声道:“要是实在不放心,你就回去见一面。如今这银行可是说了,不许百姓私自留金银,都要兑换法币呢。这用金银被逮住了,直接没收。这事还是跟家里说叨说叨……” 铜锤就有些犹豫,既想看看老人家,又怕连累了老人家。 四人一出门,身后就跟上了尾巴,四处好似都有眼睛盯着,还真是不得半点自由。四爷干脆不提去看家人的事了,在街上逛了起来。没什么目的,就是走走看看。人最多的就是粮店了。在雪地里登上半天,带着大捆的钱,换上一两斤,三五斤粮食。这还都只是粗粮。想吃口细粮,得去黑市上买。这个可是有市无价的。听说是美国的救济粮。 铜锤是越看越心惊,“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咱们。” 还真是这话。靠着一月这点救济粮过日子,别说吃饱了,能不饿死就不错了。 逛了半天,刚要找一个饭馆解决午饭,就有人跑了过来,“您几位,这边请,又人等半天了。”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问道:“谁?” 谁等着他们。 “郑东。”四爷拉了林雨桐一把,对铜锤和白元道,“走吧。有人请客。” 酒楼里安安静静的,这绝对不是因为下雪没有客人,而是有人将酒楼包下来了。一进大厅,一股子热浪就扑面而来,有人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上,朗声道:“金老弟,弟妹,经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四爷也拱手问好,“老兄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林雨桐笑了笑跟在四爷身后,沿着楼梯走了上去,朝郑东点点头。这位并不怎么见老,可见这些年日子过的也还不错。 郑东笑呵呵的,“弟妹是越来越漂亮了,秦北的地方养人啊。” 风沙那么大,哪里养人了? 林雨桐客气的回了一句,“还是您会说话。” 相互寒暄着,分宾主坐下。铜锤站在楼梯口,白元跟过来站在四爷身后寸步不离。 郑东看了看就笑,“您这样的,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四爷一笑,也不回应他这话,只道:“咱们也都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人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跟我们这么接触,老兄也是需要勇气的。要是在这里谈的时间长了,只怕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 郑东伸手拿了茶壶跟四爷碰了一下,这才低声道:“我说我想叫老弟搭把手,想办法叫我离开,不知道你肯不肯帮这个忙。” 四爷皱眉:“要走也不是难事,怎么反倒求到我这里了?你跟乔汉东闹翻了?” “他胃口太大。”郑东深吸一口气,“可就算是我把这些年挣的都给他,他也未必肯松口。” “这又是为什么?”四爷朝椅背上一靠,“以我对老兄的了解,你可不是个不留退路的人啊。” 郑东摆摆手,“别笑话我了。我也是贪心给闹的。前两年,我就想办法把我家里那黄脸婆给送到美国跟孩子团聚去了。家里这些年的东西,也都想办法给她变成现钱存在瑞士银行叫带去了。有了这些钱,他们母子在外面也不至于受罪。可以说过的舒舒服服的是足够了。当时为了送她出国,我确实是求了几个倭国的商人,叫他们带我老婆先到香港,然后再转道美国。这事乔汉东是知道的。如今他是拿着这点把柄,非得叫我把家产都吐出来不可。可我哪里还吐的出来?留下的这单都是有数的。我如今还后悔呢,要不是舍不得这前程,我何必……早跟着老婆一块走,不是早就没这事了吗?” 林雨桐有时候真觉得郑东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在外面也找女人,可要说对老婆好似也做的不错。跟其他的人比,那是真不错。有危险了,先顾着老婆。家里的财产,二话不说,全给老婆带去。就怕老婆孩子在外面吃苦受罪。他这个人,说是没钱,那就是真没钱了。要是他能有别的办法,就不会跑到四爷面前求助了。 四爷转着手里的杯子,“既然找到我了,那你是必然有跟我交易的筹码。说吧,是什么?” “痛快!”郑东左右看看,凑到四爷跟前低声道:“机械厂那套设备,我藏起来了。你们要是需要,随时可以带走。分文不取!” 四爷吓了一跳,“你这是……” 郑东自嘲的一笑,“当日京城落到倭国人手里,我虽然不才,但也干不来卖国求荣的事。秘密的将设备拆了转移,然后一把火将厂房给烧了。自己人没用上,但是知道没便宜了倭国人。” 这倒是林雨桐没想到的。乔汉东说郑东是汉奸,可只要郑东将这东西往出一交,谁也不能说郑东是汉奸。这绝对不是汉奸干出来的事。可郑东却什么都没说,哪怕是被乔汉东逼着拿家产,他也硬撑着没说。 像是明白林雨桐的眼神的意思一样,郑东无奈的一笑,“老乔这人,在我眼里,都不算是个坏人。相反,他有能力,也有手腕。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已经开始疯狂的敛财了,那当局的其他人呢?还有希望吗?可我跟他们的牵扯太深了,从里到外都跟他们是一个颜色。正是因为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希望,所以,我才要出国。要不然直接将东西交给他们,马上就成了英模人物,升官发财,马上又能迎来一次人生的巅峰。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长久不了的。既然长久不了,就不如从根子上断了,真的换一次长长久久。从短期说,能叫我摆脱现在的困境。从长期说,我还想着有朝一日,我还能回来。等我死后,还能叫我落叶归根。” 白元在后面插话道:“那为什么不留下来呢。你对我们是有功的。” 郑东看了白元一眼,笑了笑没说话。这孩子还是太年轻。 “是信仰的问题?”白元不解的问道。 郑东一笑:“我这样的人,跟我谈什么信仰?唯一的信仰就是活下去。能活得好当然是最好。” 自己当然能留下来,可是之后呢? 四爷和林雨桐明白郑东的顾虑,他身上的标签太明显,其实走了,对他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四爷没有拒绝,“老兄等我的消息。要是不出意外,应该可以让老兄满意。” 郑东肩膀一松,“那就太好了。这段时间,很多人都在想办法出去。尤其是如今的银行政策,这是逼的大家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不出去不行。如今这世道,谁不是拿着黄金保值,他们偏偏叫人把黄金交出来换法币,这不是明抢吗?民间的黄金都收集起来,他们政府想干什么?强取豪夺嘛这不是!”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话说的倒也是事实。越是有钱的,越是得走,要不然财产保不住。 郑东又跟四爷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他们这些肮脏事,我全都知道。宋家那个什么公司,将救济粮运出去,说是给某军的军粮,把人家的钱都收了,转脸不认账,又把这批粮食全都卖给另一军。结果是京城的百姓买不到口粮,那两军为了这军粮差点打起来。如今这事还没闹出来了,被人给压下去了。又从新一批的救济粮里拨出一部分,将两军给压下去了。可这京城的粮食就更不够了。看着吧,用不了多久,这粮食的价钱还得翻一番。都是他妈的一群王八蛋。” “如今都这么大胆了?”四爷还是有些惊讶,“这才胜利几天?” “几天?”郑东冷笑道:“这倒卖军粮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事,也没什么稀罕的。我是怕啊,这一批救济粮,说好了是给京城这些学生的配给。要是这个学生没粮食吃,一旦闹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他们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但这缺额已经存在了,再怎么补,都是少了一部分,闹出来是迟早的事情。”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似得,扭脸对林雨桐道,“这几年,你家里我也叫人偷偷照看着。家里没什么事,这个我跟你保证。还有粮食,都已经给家里存满了,吃上两三年一点问题都没有。咱们也都是老朋友了,再说我跟槐子那也是老兄弟。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就这些。” 瞧这人把事给办的,这人情不领都不行了。 四爷也干脆,“那你就收拾东西吧。就这两天,马上安排你离开。说不准你还能赶过去跟嫂子一起过年。” 郑东哈哈一笑,“老弟办事就是利索。我还是喜欢跟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既然兄弟你这么干脆,那老哥哥再送个消息给你。乔汉东最近可能有行动,这破坏和平的黑锅,他是打算扔在你们身上的。所以,小心小心再小心。这个人还是得好好提防的。”说着,就站起来,拿出一张纸条塞给四爷,“这是机械厂那批设备藏匿的地点,尽快叫人取了运走吧。我等你的消息。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吧。” 四爷起身拱拱手,目送郑东离开。这才将纸条上的地址看了一眼,然后将纸条递给林雨桐,叫她收起来。 林雨桐没看就直接给收了,“咱们现在呢?是吃饭还是回去?” ‘吃饭吧。’四爷叫铜锤过来,“别站着了,先吃饭再说。” 可饭馆的饭还没接待处的饭好吃。那边好歹有菜有肉,有细米白面。这饭店如今连个点菜的功能都没有了。林雨桐看向伙计,“那你这里有什么?” “最好的就是蒸麦片了。”这伙计两手一摊,“这好歹是细粮,剩下的就是大碴子和咸菜。” 蒸麦片,这是个什么饭? 伙计一看林雨桐迷糊的样子就乐了,“您是不知道,外面的细粮别提了,那小麦都掺和着砂石的被碾压成一片片的,咱么好容易将粮食弄干净了,可是这原本买了两斤,如今一斤的纯粮食都不到。这要是再把麦麸弄出去,这还能有多少是进肚子的?所以,就凑活着吃吧。实话跟您说,出了我们这店,再想找第二家能吃到细粮的可不容易。” 于是,林雨桐就吃到了蒸麦片。这才明白,蒸麦片就跟做大米饭一样,把整颗的麦子放在锅里蒸。用吃大米的方式吃小麦,这还是第一次。吃到嘴里拉嗓子就不说了,关键是这吃下去,上厕所估计就有点难了。这麦子颗粒的外皮从肚子里过是消化不掉的。 结果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没怎么着,白元先肚子疼了,消化不了。 这一顿饭吃的可真是遭罪。 林雨桐给白元扎针,四爷去找杨团长商量事情去了,铜锤趁着夜色,回去看看佟婶。 结果等到十二点过了,四爷还没回来,铜锤先回来,“我还去看了看林叔。” 这是说林德海。 林雨桐递了一杯热茶过去,“怎么样?身体还行吧?” “我没进去,就在屋外听了听动静。”铜锤叹了一声,“听那呼噜声,还不小。身体暂时没事。” 这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 林雨桐没法说这话,只自嘲的笑笑,“我哥跟杨子都死了好几回了。这老爷子抽大烟都抽成那样了,还能活的这么健康……真是……好命啊。”她不想说这位,又赶紧问起佟婶,“见了吧?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知道虎妞会叫奶奶了肯定欢喜。” 铜锤一下就笑了,“我娘身体棒着呢。知道有孙女了欢喜的了不得。”他说了几句,就说起林母,“老太太那边,情况估计不是太好。我娘说她还见了林婶子几次,杏子她亲爹当了汉奸,是维持会的会长,如今正清算呢。杨子有这么一个爹,这事还真是……” 林雨桐面色不由的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798.民国旧影(85)三合一 ♂! 民国旧影(85) 四爷在院子里跺了跺脚,这大雪天的, 在外面说了半晚上的话, 谁受得了。这位杨团长的年纪可也不小了, 硬是撑到了现在。他现在不想继续探讨下去, 直言道:“郑东这个人, 既然透露了消息说是乔汉东有动作,那他必然是已经知道乔汉东要干什么了。他们相交了也有十年了, 牵扯的利益关系比较深。既然有利益, 这里面就免不了相互要提防, 省的被彼此算计了。所以要说了解, 郑东一定是最了解乔汉东的。你想……这么长时间, 他们两个人的身边人,大概也是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所以,对于咱们来说,需要花费精力来打听的消息, 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他故意露了个口风给我, 不是通风报信,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将他的事给办了, 就休想他把最后的底牌交出来。所以, 咱们还是很有必要帮他一把的。从京城取道香江,或是台弯, 都行。对咱们来说, 这并不费事。” 杨团长好似还有疑虑, “主要是那设备,不知道他说的那个藏匿的地方是真是假。还有设备的完整性,成色。就怕咱们抬手了,反被他给利用了。我的意思,还是得先看看那东西……” “被盯着这么紧,怎么动作?”四爷反问了一句,“不怕被人顺藤摸瓜?” 这倒也是。 四爷笑了笑就又道:“您这么想,光是郑东肚子里那些京城军政人员身上的**,就够咱们的价钱了。他们身上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捏住了这个把柄,很多事情倒是好办了。他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哪边都够得上,凭的是什么?一是利益,二就是相互捏着短处。这才算得上是利益链。谁也离不开谁。您再退一步想想,即便咱们什么利益也得不到,他告诉咱们的设备藏匿这些消息都是假的,我对他后续动作的猜测也出现了偏差。可咱们还有一个不能不送他走的理由,就是咱们在京城的老窝被人找到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这他关注咱们的人员不是一天两天了,不送走他,对于咱们的人就跟身边按了一个□□一般。靠着这些消息,不说别的,他反卖给乔汉东,咱们将会面临怎样的损失?”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于晓曼,于晓曼如今的位置,对言安的安全有很重要的意思,甚至是不可取代的。只为了他,送走这么一个人付出点代价都是值得的。更何况并不是多难的事,d内本就有通往香江的渠道。“在咱们不能动手杀了他灭口的前提下,还能怎么办?”要是如此,这位老先生还不能同意,他就得想办法通过私人的关系将郑东送走了。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做。跟这么一个人有私底下的交易,对将来可没有任何好处。 杨团长深吸一口气,“我今晚得先发电报请示。但是原则上,我是同意你的意见的。”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不是谁都跟这位老先生一样谨慎的。 两人分开,各自回屋里去。 林雨桐将门窗关好,给四爷倒了热水,“先泡脚。”然后又给倒了一杯热茶,等他洗了手脸,将脚也放在水盆里了,才递了热茶过去,“暖着手吧。怎么说了这么久?”又不是什么大事,三两句就能说清的。 四爷朝外指了指,“前两年审干的时候,收了点牵连,听说是关了一年多,后来才放出来的。在这些问题上,他比较胆小,谨慎的有点过头了。” “一直站在院子里说话?”林雨桐拿了干帕子过去给他擦脚。 “可不在院子了吗?”四爷将杯子贴在脸上暖了暖,“这老爷子真是能扛。” 这还真是……这屋里没什么猫腻的话谁也不敢说。林雨桐只能说自己这屋子没有什么,但别人的屋里,万一要死有呢?要是今儿没有,明儿有了呢?所以,谁敢去劝呢?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两人躺下,林雨桐才说起了铜锤那里知道的消息,“……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遇上这么个人呢?杨子也是够倒霉的。”说完又道,“真要揪着不放,我也是够倒霉的!亲娘成了汉奸婆子。上哪说理去?” 四爷翻了个身,将被子往身上紧了紧,“这个事……咱们只当是不知道。咱们临走的时候,去悄悄见见岳父……” 找他? “行吗?”林雨桐皱眉。 “把‘吗’字去了。”四爷笑了,“岳父是什么人?年轻的时候就是纨绔,到后来家道没落了,做纨绔他没资格了。可这没钱的纨绔不能叫纨绔,变成老无赖了。带了这么些年绿帽子,是男人都不能忍。更何况他骨子里就有几分贵姓出身的优越感,以前那出去都是满大街的叫爷的。这后来吃了那么大的闷亏,心里能受的住?不发作,那是因为大舅兄。要不是槐子,要不是他知道要靠着儿子,岳父能容得下岳母?今时不同往日了,只要露出点意思,他就知道怎么做。再说,大事上,他可从来不糊涂。叫他处理,又名正言顺,又不留把柄,再好没有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这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无赖的道未必就不好用。 这个事就这么暂时搁置了,四爷将她的头往怀里一摁,“都两点了吧。赶紧睡。明儿还得忙。” 可不是得忙嘛。夜里睡的晚,早上起的就晚了点。再加上雪大,也出不了门,十点的时候,两人才起床。这起床收拾妥当,四爷去找杨团长了。林雨桐则要精心的收拾了。今儿是记者招待会,京城各界都会去。这梳妆打扮,总得看的过去才行。记者招待会之后,又是晚宴,说是接风洗尘。之后又是酒会舞会,估计不到凌晨是回不来的。 要真说起来,还是在言安舒服。不用交际应酬,那种忙碌才最充实。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正在换衣服,“快把门关上,冷死的。”这些酒会宴会举行的地点,可都是有暖气的。这穿衣服就得有讲究。不能在大衣的里面穿棉旗袍,要不然那就真丢人了。得选夹旗袍,颜色不能太艳,要不能过于素净,穿上得叫人觉得庄重。她拿了一件咖啡色的和一件黑色的,“选哪个?”黑色的穿着至少不会出错。 四爷指了指咖啡色的,“我记得你有银灰色的大衣,再选一条米色的围巾,也可以当披肩的……”说着,他自己就去换林雨桐准备好的衣服,男人的一副不管怎么搭配,也就那样了。西装不会出错。 林雨桐将衣服搭在身上看了看,倒也行。她利索的换衣服,“现在就走吗?” “车来接了。”四爷扭头朝外看了一眼,“也别急,先吃了饭再说。” 吃了午饭,一行人在大厅里集合,杨团长重申了一遍纪律,大家这才上车。因为是社交活动,并不害怕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因此像是白元和铜锤就都不带了。临走的时候,四爷将铜锤叫到一边,安排了一通,这才拉着林雨桐除了院子上车。 接待中心,有好几个相互连着的别墅组成。是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建筑群。 林雨桐和四爷的车跟在最后,车停下来的时候,四爷又故意拉着林雨桐没有下车,给林雨桐整理衣服领子,和袖口本就不存在的褶皱。 车窗户上的帘子拉着,外面也看不进来。司机扭头看了几次,四爷和林雨桐都无动于衷。先是四爷给林雨桐整理衣服,后来又换成林雨桐给四爷整理衣服。这两人磨磨唧唧在车上消磨了十几分钟时间,等记者都跟着下车的众人一起涌先大厅了,两人才施施然的下车。外面就剩下他们二人了。 进了大厅,就见杨团长面带微笑的跟一个对方的人一一握手,然后握着手让记者拍照。而大厅的外围,摆着长桌子,桌子上放着点心,酒水,还有来来往往的穿着西式或是中式礼服的人。等侍者上前将两人身上的大衣接过来,两人才不动声色的进来。 一抬眼,就看见宋怀民带着他的夫人姚华女士迎了过来。 四爷跟宋怀民握了握手,林雨桐则自然而然跟姚华一起,去另一边女人扎堆的地方说话。 “可算是见到你了。”姚华看起来很激动,“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挺好的。”林雨桐朝姚华致谢,“上次见宋校长,还说起了您。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姚华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如今多好,把小鬼子赶出去的。咱们也就能经常见面了。” “当然!”林雨桐笑道,“谁都不会盼着战争。战争是要死人的,是要又牺牲的。” 姚华的脸色有些黯然,“谁说不是呢?涛飞那孩子……可惜了。”差点成了自家的女婿。虽说最后没成,可这孩子真没了,她还真没有替自己女人庆幸的心思。她勉强笑了笑,“如今好了,和谈了。不打仗了比什么都好。” 林雨桐跟着附和,“我也盼着能早一天回来。闲暇的时候能跟夫人说说话。” 姚华就笑:“肯定能的。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不等林雨桐答话,就带着林雨桐过去,“你都有小十年没在京城了,很多故人都不在了。有些出国了,有些天南地北的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了,前些年还有联系,后来这世道一乱,也就没有消息了。如今这很多人你都不认识,我给你介绍介绍去。” 正求之不得呢。 跟宋怀民夫妇交情不错的人家,都属于知识分子民主人士社会名流这一类人,认识和接触她们,正是这次来的目的之一。 林雨桐笑语嫣嫣的跟她们交谈,就有人道:“你跟传说中的工党不一样。看着跟咱们也没什么区别吗?” 林雨桐就笑:“都是华夏人,有什么差别?本来就一样。” “那你说,这回和谈,能成吗?”又有个夫人都给林雨桐递了一杯果汁过来,问道。 林雨桐苦笑:“我们来,不就是为了促成和谈的吗?这本就是态度。谁不怕打仗,谁没有亲人上战场?这刀枪不长眼,自家人跟自家人,什么话不能坐下来谈?打仗在我们看来,自然是能不用就不用的手段。” 这些夫人其实才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打下去,她们更多的是关注她们自身的利益,是不是要被共产等等。 林雨桐就指着一位夫人手上的戒指,“我看您手上的戒指是新带上去的……”手指上还有旧戒指留下的痕迹,“您原来的戒指是金的吧。” 这位夫人一听,就懊恼的直摆手,“可别提了。我那金三事,虽说是不时兴了,但那时当时进门时我婆婆给我的。这一戴我就戴着三十年。不管是我们家先生给我添置的,还是后来孩子们孝敬的,我都没换。那是老人的一片心意,我戴着念想。可是如今呢?银行说是要收金银,你说说,这点东西都不能给我留下。” 姚华就低头解释,“这位夫人家的先生在银行工作,要以身作则。” 意思就是暗地里留了没有这个别人也不知道,但是明面上是绝对不能留的。 所以,今儿出来的各家夫人,身上不是翡翠就是玛瑙,或是各色宝石的,就是没金质的。 女人在一起的话题,最是难以把控,一歪楼起来,谁也拉不住。才说了金银,这会子又说起粮食,三说两说,又说到了吃杂粮是好是坏的话。 林雨桐这才趁机谈起了养生,又给几个人号脉。这些夫人身上都是有些富贵病的。打麻将打的颈椎有问题,爱吃辣吃的得了痔疮,还有肥胖带来的老血压等等的问题。只要一说起来,谁还没点不舒服。这些病对穷人就不叫病,对富人那是半点不舒服都不忍着的。何况林雨桐只是稍稍用了点推拿和按摩,这身体里马上感觉就不一样了。再加上心理上对神医的追捧,不大功夫,就跟她们约好了上门的时间。 吃饭的时候,姚华低声问林雨桐:“你以前可没什么耐心这么应酬的。这次……你的目的可不单纯。” 林雨桐压了压姚华的手,“说到底,还是为了和平。夫人,以宋校长的眼光,我想也不是看不明白如今的局势。” 姚华点了点林雨桐,“你们呐!叫我说什么好呢?可能还是你们的胜算更大些吧。至少你们弯得下腰。肯让你们两口子出来做这个工作……看来不管着和谈成不成,你们都成不了过错方了。” 这话不怎么动听,但站在她的立场上能说成这样已经算是客气的说法了。 林雨桐没就这个问题跟她多说什么,说什么在她看来都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的。虽然自己确实是带着目的的。但这里谁没目的呢?她朝今儿的宴会来回一指,“这般声势,难道不是做戏?不也有目的?” 这话倒也是。 姚华叹了一声,“我是不怎么热衷于政|治的,其实一点也不想掺和。你知道的,我跟上面那位夫人又几分交情。宋家这两年做的越发的过分了,我也是极为不赞同的。可是你知道,我是人微言轻。而且又有疏不间亲的话。这事谁能管呢?谁也管不了。那些罪过,条条都是要命的,可还不是那位枕边风一吹,就过去的事。倒是那位姜姓的公子,如今有些励精图治的意思。不过也难。说这些呢,也没别的意思,只能以私人的身份帮你这么些了。剩下的,还得你自己跑。” “就这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林雨桐拍了拍姚华的手,“谁都有信仰的自由。没有强迫您的意思。” 话说开了,有时候交流起来,反而更自在些。 晚上的酒会,众人觥筹交错,舞池里也是成双成对。大厅里灯光明亮,歌舞升平。林雨桐手里端着红酒来回的摇晃,耳边传来动听的歌声:“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轻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衫翠盖碧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林雨桐的手搭在酒杯上跟着拍子轻轻的敲打着,眼睛在场中来回的巡视,这里的灯光再亮,还是不由的想念起窑洞里的那盏油灯。她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口给喝尽了。 “林先生真是好酒量。”酒还没咽下去,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林雨桐将酒咽下去,抬起眼睛看向说话的人,不由的就笑了,“我说着声音怎么像是在哪里听过呢?原来是乔站长。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乔汉东真是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见到自己能这么的坦然,还真是不一样。他举了举杯子,“林先生,您可是辜负了我了。” 这话说的,还以为两人之间有私情呢。 林雨桐却不以为意,她知道对方说的当初于晓曼奉命保护她的事情。想起这事,她不由的笑了一声,刚好有侍者端着盘子过来,盘子上放着七八个倒了酒的杯子,很有眼色的在林雨桐的身边停下来了。她将空酒杯放到盘子里,顺手又端了一杯递给乔汉东,自己又端了一杯,“借花献佛,谢谢当年乔站长为抗战做的一切。”当日防备的可是倭国人,这是应该应分的。 乔汉东哈哈一些,轻轻的跟林雨桐碰了一下,“林先生,我一直觉得您跟金先生还是留在京城更能发挥作用。可惜啊,您是不知道,当年知道你们可能遇难的消息,我是多难过。国失栋梁,痛煞心肺啊。不过现在也好,和谈了嘛。大家彼此是一家人,不分你我。你说对吗?” 林雨桐没言语,只是举杯又致意了一下。 乔汉东抿了一口酒,突然道:“林先生和金先生归来,就没见一见故人?”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挑眉道:“乔站长明知故问。这京城的地盘上,什么事能避开您的耳目。我们见了郑东郑先生,一起喝了一壶茶。不过他好似对您有些忌惮呢。好似怕您误会什么。不过乔站长,不用这样吧。您现在跟我在这里说话,就不怕由人也说您通工啊?” 乔汉东点了点林雨桐:“林先生,您这张嘴,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回避了林雨桐问的问题,转脸指了指四爷的方向,“看来金先生还是一样受欢迎,我也过去打个招呼去。不管怎么说,咱们曾经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嘛。” 战友个屁! 目送乔汉东离开,林雨桐就将场中的情形又看了一遍,这里所有的侍者,只怕身份都不简单。他尽可能的记住这些人的面孔,然后回去得画下来,也许对京城的地下工作者有些帮助也不一定。 酒会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在这样的场合,谁也不可能真喝醉了。四爷穿好衣服,给林雨桐将围巾围好,这才拉着他出门,两人进来的最晚,出去的确实最早的。这是事先就说好的。两人没有跟任何人寒暄着说分别的话就退了出去,上了第一辆车,给了司机两块大洋,车就直接开动了。 司机是别人的人,路上当然是不可能说什么。林雨桐喝了点酒,在车里这么个密闭的空间里一摇晃,瞬间就有点犯迷糊。她靠在四爷的肩膀上,“我眯一会。” 四爷将大衣敞开,将她裹在衣服里,“睡吧。” 外面下雪,车根本就走不快。这路上得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林雨桐刚有点迷糊的睡意,车猛地一个刹闸,惯性的她就往前的跌,四爷一把抱住她,在他耳边道:“醒醒,好像不对劲。” 林雨桐一下子就清醒了。刚坐正,就听司机的骂声:“哪里来的乞丐,怎么走路的?不想活了?”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打开车门,“我去看看,这人撞伤了没有。” 林雨桐点点头,对司机道:“好了,师傅。都不容易。这是又冻又饿的,人大概糊涂了,没出事就是万幸。” 那司机回头说了什么,林雨桐也没听清,她手按在枪上,死死的盯着外面。 四爷下了车将大衣裹住,一手放在兜里,枪已经上膛了。他三两步走过去,左右看了看,这人还是没动,不过再靠近,他就见这人的手有规律的敲打着,这是极为机密的密码。他眼睛眯了眯,过去将人扶起来,“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这人一副摇晃的样子,低声道:“尽快离开京城,要变天了。在半个小时前,重青刚结束了一场军事会议,会议上确定,六个月消灭工的方针。这消息如今只怕已经传回来了,动手是迟早的事……” 四爷眼睛一闪,“还是去医院吧。” “不去……不去……”这人嚷道,“给两块钱买粮食就行。” 林雨桐不知道四爷跟这人说什么呢,只隐约的听了两句,就见四爷过来伸手道:“拿几块钱来。估计是买不起粮食了。” 不管是不是,林雨桐抓了一把钱递过去,四爷也没看就直接塞过去,“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瞧瞧……”复又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汇报的。你们转移之后就静默吧。” 等看着这人走远了,四爷才上了车,后面已经远远的传来灯光,想来是后面的车快追上了。“走吧!” 司机车才发动:“还真是个碰瓷的。真是对不住,是我没安排好。” 林雨桐就笑道:“到哪里能没这样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不会跟你们的长官告状的。” 到了地方,两人从车上下来,一进院子,四爷将刚才的事情跟林雨桐交代了一声,“你先回去歇着,我跟杨团长说一声,这接下来的事情,还得商量之后再决定。” 林雨桐以为有了这消息,京城不会再停留了。可最终的结果,杨团长的意思还是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第一,咱们的保护消息来源。”这么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会议刚一开完,消息就传出来了。不光传出去了,还传到了京城。这要真查起来,这条线好找的很。保护消息来源,确实有必要。“第二,在对方没有彻底的撕破脸之前,咱们维持现状。” 这倒也对。这消息光自家知道不行,得叫大家都知道。可这消息即便说出去,对方不认,也是白搭。反被倒打一耙的可能反而更高了。 随后的日子,四爷和铜锤好似在跟郑东秘密接触,而林雨桐带着白元,挨个的拜访有可能争取到的人。 如此过了差不多十来天,林雨桐将能想到的人都拜访了一遍,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四爷这时候却提出:“晚上去看看岳父吧。” 这是打算要走了吗? 四爷摇头,“今儿已经将郑东送上飞机了。他果然是留了一手。他手里有一份名单,这份名单很要紧,是乔汉东安排的特务,渗透到各行各业,另外,还有派遣到根据地和进步学生中间的……他把这份名单事先放在岳父那里了。” 啊? 这人做事也真是够狡猾的。 于是两人换了不起眼的衣服,晚上跟杨团长打了一声招呼,从墙上给翻出去了。 小院里的只有一扇窗户透着一线光,屋里不时的传来林德海咳嗽的声音。那咳嗽不能算是病症,抽烟的人都是那么咳的。 四爷轻轻的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答的声音。紧跟着,四爷手上的劲又打了几分,这时候里面终于有动静了,“谁啊?”是林德海的声音。 “是你儿子叫我来的。”四爷没说自己是谁,只说是槐子叫他来的。槐子如今在做什么,这个京城里知道的人还真没有。 这话一出口,屋里静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什么被撞倒的声音。 紧跟着一个女人道:“你这是做什么?大晚上,谁知道是什么人!要万一是歹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你又这么大年纪了。这不是等着出事吗?别出去了……” “起开!”林德海的声音有些焦急,“老娘们知道什么?要不是槐子的面子,你能在这里有吃有喝万事不愁。不出出去看看,多少人都要饿死了。” 骂骂咧咧的,院子里传来开门声,应该是堂屋的门给打开了。接着就是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叮咛声:“你倒是慢点,外面雪厚,滑一跤可不要了你这老狗的命。” 林雨桐心说,这刘寡妇的嘴不好,也没有之前对林德海那么服服帖帖的,但至少关心是真的。这些年要不是伺候的精心,这老爷子也活不到现在。 正想着,门就动了,一身响声之后,门被打开了。 借着雪发出的那点光线,彼此算是看清了彼此。林德海看到林雨桐的脸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刚要叫人,林德海却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摆摆手,大声道:“槐子的生意做的大了,光送东西有什么用?也不说回来看看老子。”说着话,就先转身,直接到了堂屋门口,伸手将门一拉,关上之后利索的上锁。 林雨桐一愣,他这是将刘寡妇给锁在屋里了。 林德海朝屋里道:“你睡吧。槐子叫人送了点东西。” 刘寡妇自然听见锁门声了,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这些年我白伺候你了。你儿子捎点东西你都不敢叫我看见。你说,你是藏起来打算给哪个狐狸精送去。我告诉你,你要跟我说不明白,我跟你没完。” 林德海这才指了指边上一间杂物房,叫两人进去说话。 一进去,林德海就将墙上挂着的马灯给点亮了,这才看向林雨桐:“闺女啊,你咋回来了?别在城里呆了,也别惦记我跟你额娘,赶紧走。别看他们说什么和谈,谈的屁!一山不容二虎啊!不分出的胜负来,这仗且打不完呢。你不是跟着工党……不管是不是吧,我也不问。反正人家觉得你是,那你就是。你阿玛我没本事,如今这世道也不是当年了,你老子我也给你帮不了什么。我跟你说,门口那青石板下面,有我这些年藏在的私房,大概要又几十个大洋,带上!有多远走多远,只要还是国党的天下,就躲着别出来了。”说着,又看四爷,“姑爷,我这闺女就托付给你了。赶紧走吧。不是我不留你们,是这人心难测……”他朝堂屋指了指,“这女人对我还行,但我的闺女到底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叫她知道你们回来了,谁知道要紧的时候她会不会把你们给卖了。”比起女人,还是亲闺女亲姑爷更可信一些。 林雨桐突然觉得,哪怕没有要办的事,也该回来一趟的。她鼻子有些酸,伸出手搭在林德海的手腕上,“您还是少抽烟,您康健了,就还能等到团聚的一天。” 林德海一听这话,反倒呜呜的哭起来,“我是怕啊,怕我明儿死了,连个半身后事的都没有。我就说,我得活着。我得等到我儿子我闺女回来啊。你哥他……” 林雨桐摇摇头,“不能说,但是挺好的。” 林德海马上就明白了,他们是一路的,“也好!也好!都活着,那就好。” 林雨桐拿了二十个大洋出来,塞到他的衣服兜里,“这些拿着领用,我出去的时候,给青石板下再压一根金条,以备不时之需。这京城,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大好过。” “我还能活几天,有吃有喝饿不死就行。”林德海叹了一声,“你们那边都穷,有拿钱,赶紧帮你哥说一房媳妇。我就是死了,也都瞑目了。到了下面见了你玛法,我也有个交代不是。还有你们将来要是有了孩子……” 林雨桐心里就不由的念起了常胜:“您外孙也大了,您好好的,将来我们带着孩子回来。” 林德海这次才是真笑了,“老了老了,临闭眼最想看见的还是儿孙,知道骨血没断,比什么都强。”说着,就扭身,从杂物房墙壁的裂缝处,掏出一个棉花包来,然后打开,从里面取出个小盒子,塞给四爷:“前几天,在胡同口的酒馆里见到了那个郑署长,说是槐子叫我存的东西,用不了几天就有人来取。我给小心的收着。门一响,我就知道为了这个。不过没想到回来的是你们。收好吧。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问。” 四爷接过来,凑到林德海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林德海面色一变,咬牙道:“你们只管走你们的,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们管,看我怎么给料理利索了……杨子这小子算个有种的爷们,行!” 799.民国旧影(86)三合一 民国旧影(86) 从小院里出来, 林雨桐顺手给门口的青石板下塞了一根金条,这才跟着四爷离开。可以转过巷子口, 四爷就拉着林雨桐,朝巷子里指了指。 林雨桐悄悄的探出头去, 就见林德海从家里出来,伸手从青石板下摸了摸,然后才起身, 嘟嘟囔囔的又回去了,她还能听见上门栓的声音。 这老爷子! 四爷就笑:“准是把金条拿回去藏了,放在外面能安心吗?” 林德海关了门, 掂量着手里的金条, 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屋里又传来刘寡妇的声音,“人走了,你就回来。我听见关门声了, 你少偷偷摸摸的给我闹鬼。” “我闹什么鬼?”林德海将金条往袖子里一揣, “我去上个茅房去,嚷嚷什么?” 从正院绕到后院,将金条塞到厕所顶棚和梁柱的缝隙里, 这才提着马灯看了看,没有任何破绽之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拍了拍手上的土,“都说这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好是没觉出来。但这半路上遇上的女人, 这心跟咱肯定不齐。”好吃好喝, 那就千好万好。一遇到事, 咱也信不过她。“当然了,她也信不过咱。谁也不赖谁啊。” 兀自感叹的一声,这才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提着马灯去了前院。等将门打开,吹了灯进了屋子,刘寡妇坐在炕上瞪着俩眼睛气鼓鼓的。 林德海顺便就脱了裤子,“你看你那样。你又不是孩子的亲妈,跟着掺和什么。再叫孩子知道了,心里不痛快。这心里不痛快,给钱就不痛快,这点道理都不懂?远香近臭,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本本分分的,还能少的了你的吃的?” “光是吃的顶个什么用?”刘寡妇抹了一把眼泪,“这要是哪天你走了,剩下我,那就是等死呢。我跟你的时候,还年轻着呢。这么黑不黑白不白的过了这么些年,连个名分都没有。膝下更是没有一儿半女的。我将来指靠谁去。”这些年把这老东西伺候的好好的,不就是他活着,按月都有人给送钱送粮吗?他多活一天,自己的日子就多一天保障。 林德海嘴里啧啧了两声:“这就哭上了?哭个屁。”他顺手将衣兜里自家闺女塞进来的大洋给递过去,“给!收着吧。” 刘寡妇一件大洋,眼睛蹭一下就亮了,“如今这东西可不多了。出去买东西好些店都不收法币了。我就说,还是咱们老祖宗的钱更顶用。你瞧瞧,啥时候都能当钱用,就没过时的时候。”她一手抓过钱,另一个胳膊抬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这才喜滋滋的数了数,“二十块!你儿子发财了。”说着话,就拿起大洋吹了一口气,然后放在耳朵边听声。 这幅作态林德海看在眼里,他往被窝里一钻,翻了个身不去看她,心里却觉得自己提防的可真对。真叫这女人手里攥根金条,她敢拿着钱撇下自己跑了。不过,自家那倒霉婆娘跟那野郎中的事,这女人也知道。怎么才能一劳永逸呢?这事还得费心的思量思量。 郑东留下来的名单,牵扯的人还真不少。不过四爷将东西交上去,剩下的事情就不由他管了。而眼下的局势一天好像紧似一天。不少地方出现了摩擦。 林雨桐每天早上起来,都先将不用的东西放进行李里,随时准备走。 可这要走也走不了,后来连出门也办不到了。就是从墙上出去也不行,这院子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的水泄不通。 “就这么一直等下去?”林雨桐有些焦躁,孩子在在家等着呢,当初说好的一个月,如今这日子早就到了。 四爷拿着报纸翻了个面,“急什么?跟咱们一样没有撤出去的人多了去了。老家能不想办法吗?等着就是了。” 这一等,就又是小半个月。这天一早,四爷顺手翻开报纸,然后猛地做起来,“看看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准备走吧。” 林雨桐凑过去,“报纸上说什么了?” 四爷指着一条报道点了点,林雨桐一看,马上就明白了。报纸上说工党代表团zel等一行五人抵达重青,两党将针对停战达成协议。这肯定是谈不拢的,但这个谈判期,可不就是争取来的撤退的时间吗? 林雨桐回身将屋里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门外就响起脚步声,紧跟着白元敲门进来,“……杨团长刚接到命令,咱们得马上启程……” 四爷这才将大衣给林雨桐递过去,“走吧。” 从院子里出去,外面驻守的人员已经撤了。被围的事情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门外照样停着接待用的汽车,上了车,一路安然的将他们送到了机场。直到上了飞机坐好,看着下面的城市越变越小,林雨桐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这就走了?”她又有些怅然。 “两年后就能回来了。”四爷瞟了一眼窗外,“很快的……” “走了?”林德海拿着手里的报纸,坐在酒馆里抿了一口小酒,低低的嘟囔了一句。 小伙计过来端了一碗的开水,将林德海桌子上的酒壶拿起来放在开水碗里,“给您把酒在温上。”他呵呵一笑,“老爷子,您什么时候添了看报纸的习惯了?” “爷我认字。”林德海将报纸翻了个面往桌子上一拍,刚好不叫人看见他看的那一页是工党代表团离京的报道。 “哎呦!老爷子,没人说您不认字。”小伙计跟着赔笑,“我是说您可还看的见,眼睛不花?” 能不花吗? “近处的看不清了,远处的还行。”林德海夹了油炸的花生米塞到嘴里,又抿了一口酒,滋溜一声,听的人都觉得香。 小伙计就笑:“您说您成天就这两样,也不腻得慌。今儿店里还留了一条猪舌头,要不叫人切了给您下酒?林家的卤肉,味道香着呢。” 林德海刚想推辞,猛地反应过来,“林家的卤肉?哪个林家?” “哎呦!”小伙计忙打嘴,“您瞧我,胡说了不是。这卤肉跟以前那林家做出来的事一个味道。不过这家姓陈,听说也是祖传的方子。这林家的卤肉在咱们这一代,那是有名号的。不过没处买去了。如今咱们打着林家的招牌,那也是为了生意好做不是。”他说着,一抬头,就见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挤眉弄眼的使眼色,他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这是哪里说的不合适了? 林德海又喝了一口酒,冷笑了一声,“那什么……不是有卤出来的猪舌吗?去!切了来,我尝尝。看看哪个陈家能做出跟林家一样的味道来。”妈的!要是那混账婆娘干出来的事,看这次饶不饶她。这方子攥在手里,是能养活子孙后代的。她倒是好,敢这么拿出来养活野男人? 这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可把小伙计吓坏了,他嘴上应着,却第一时间凑到柜台边上,擦了一把汗问掌柜的,“您叫我要说什么?” 掌柜的在下面踢了这伙计一脚,“在这里干了半年了,一点机灵劲都没学会。你知道哪位老爷子姓什么吗?你就跟他说林家卤肉。再说了,林家的卤肉你小子知道多少?他们卖的火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满打满算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跟你提了一嘴你就往外秃噜,往外说就说吧,你小子还不看人。” 小伙计挨了一脚,也不敢有不满。出来混口饭吃,挨打挨骂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他咧着嘴,“您是说着老爷子姓林?林家卤肉是他家的?” 掌柜的瞪了一眼:“别废话了,赶紧去后厨。这事横竖跟咱们不相干。” 小伙计应了一声,又朝林德海坐在那里的背影看了一眼。这老爷子几乎是天天来的,每次都是二两二锅头,一碟花生米。这一坐就是半天,掌柜的也不撵人。这老爷子本身是没什么本事,可这上到警察局,下到街上的混混三教九流的,不知道什么原因,都给这老爷子几分面子。见掌柜的对他也毕恭毕敬的,他也愿意捧着,上茶热酒,殷勤着呢。谁想今儿就上赶着巴结了一句,倒是落了埋怨了。 等切好的卤肉端上来,掌柜的亲自从小伙计手里接过来,笑着送到林德海的桌子上,“林叔,您尝尝。” “甭客气。”林德海拿起筷子,不阴不阳的道,“咱们也算是老关系了,要不是那小伙子说漏了嘴,你这是不是还得瞒着我啊?” 掌柜的呵呵就笑:“看您说的,我这跟槐子也是老关系了。我能干这事吗?您说,一边是我婶子,一边是老叔你,我能怎么办?这事您不知道,就不添堵是不是?” 林德海将肉放在嘴里,味道蔓延开来,就什么都知道了,还真是那臭婆娘做的。他将筷子放下,“你老实说,她现在人在哪?” 掌柜的一叹:“您看,您和我婶子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还闹的是什么?将来槐子回来,也太难看了。” 林德海招手,示意掌柜的坐下,“你是个知道内情的,我也不瞒着你。你说有这么当娘的吗?这方子万一叫人家学去了,这家里的损失得多大。将来不拘是槐子还是杨子,你说,这一个方子能不能养家活口?” 那这肯定能?一天就是卖上三五十斤的肉,也够一家温饱不愁了。 掌柜的就低声道:“到底是要留点脸面的。这中间夹着槐子呢。再说了,杨子在您跟前长大……这里面有杨子他爹的事呢。在槐子哪里,杨子到底跟他是兄弟,您得多想一步。” “放屁!”林德海面色一变:“什么夹着杨子的爹……”他伸出手拍在他自己的脸上,“这事我是不好意思说。你婶子哪里是跟着杨子的爹跑了?那混蛋就是你婶子前些年病了的时候新认识的。她是怕人说她……我也是不想叫人看笑话……” 这掌柜的一愣,不由的‘啊’了一声。不过转脸一想也是。这跟着杨子他爹跑了,这说说起来也不是很丢人的事。这事在很多年钱都丢过一次人了。但要是年纪一大把了,还跟着一个陌生人跑了,连儿女都不顾,这也确实是够丢人的。 林德海闷了一口酒,“你当槐子杨子为什么不回家?还不是丢不起这人?” 也对!要是杨子的亲爹,这事槐子都适应了很多年了,没什么经受不住的。就算经受不住,他跑了,可杨子没道理也跑了。十年前也时兴离婚的,这老两口登报一离婚,他亲爹亲妈在一块,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您要是为这个生气,那真是也没错。”掌柜的亲自给斟酒,“老叔!那陈继仁前些年当了个维持会长,可是弄了不少钱。跟着小鬼子,也没少干缺德事。在城外的十里堡,名声差的很。谁说起来不是恨的牙痒痒?强占人家家产,欺负小媳妇,糟蹋了人家的大姑娘,这事没少干。” “那如今呢?”林德海眉头一皱,“如今怎么样了?不是抓汉奸吗?” “抓是抓了,可又放了。”掌柜的面色有些难看,“听说是婶子找了以前槐子在警察署的老部下,把钱全都送上去了,这才把人保住来。如今两人就靠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卤肉,“靠着婶子的手艺过活呢。” 林德海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抖了,“都到这份上了,她还动用槐子的关系?”更要紧的事去保一个汉奸。这将来要是闹出来,这怎么整?槐子这些年卖命挣的前程是不是都得搭进去? 桌上的酒肉瞬间就失去了滋味,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不能再由着这女人这么下去了,这事得尽快了结了才行。 冬日的乡下,走动的人不多。尤其是大雪之后,外面能冻掉人的耳朵。十里堡的村口,一进村子,就能闻见诱人的肉香味。顺着香味找去,就会发现那味道是从村口一个破败的院子里,两间快要坍塌的茅草屋里传出来的。院子看起来很破败,院墙都倒了两处,门也摇摇晃晃,似乎要倒了一样。院子里到处是积雪,那积雪棚在枯草上,不难想象,等雪化了,满院子都是枯草的样子。整个院子,也就只有一条窄窄的,供一个人走的刚踩出来的小道。这院子在村口,不时的总有人路过,路过的人无一例外的,远远的冲着这院子吐一口唾沫,不屑的骂几句。 林母拖着一捆柴,从后院绕出来,对路过的人的表现没有半点反应。一直低着头,将柴火往屋里拖。 屋里的烟出不去,有点呛人。陈继仁靠在炕头上,腿上盖着被子,炕沿上放着一碟子切好的猪头肉,一壶好酒,他嘴里嚼的香,见林母进来了,嫌弃的瞥了一眼,“我叫你在外面搭个灶眼卤肉,你非不听。你瞅瞅你把这屋子给我弄的,呛成这样还能住人吗?” 林母将柴火往地上一扔,伸出手去:“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冻成这样了你看不见是不是?还叫我去外面,你到底有心没心?” 陈继仁看了那青中带紫,生满冻疮的手,一阵厌烦,“收起来,看见你那爪子,我就恶心的慌……”他将卤肉一把推开,“做出来的东西都没法吃了。” 这话叫林母气的浑身都打颤:“你说什么?” “我说恶心。”陈继仁往下一躺,心里烦躁。好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谁见了都怕,谁见了都得点头哈腰,在这一片,自己好歹也混出了点名头来。吃喝不尽,住了大房子,大姑娘小媳妇的也没少睡。如今呢?落魄到受一个婆子的气,惯的她! 林母看着捂着被子不长时间就打起呼噜的男人,心里一片冰凉。这些年他出息了,在外面有女人她知道。不过这男人有权又能弄来钱,这养个女人也不是什么事。何况自己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什么情啊爱啊,终究不是年轻的时候那么浓烈了。再是浓情蜜意,终是抵不过钱和权来的实在。因此,她也慢慢看开了。毕竟这样的事情,这要放在以前,家里养个姨娘小妾那都是正常的。她跟着这男人,到底没没白跟,好歹也过了几天人过的日子,人人都叫她太太。她恍惚又回到了当初跟槐子她爹刚成亲的日子,呼奴唤婢,谁见了都得叫一声少奶奶。可自己的命实在是不好,当初嫁了林德海,算是高门了,可惜没过两年好日子,就败了。后来找了男人,想着哪怕无权无势,好歹对自己好也行啊。可是结果呢?瞪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这人了,还以为能有好结果。他前两年风光的时候,她也确实觉得,这样下去真是能有个好结果。钱她也攒下不少,这将来都是给杨子的,还有一部分,得给杏子留在。他爹挣得再多,将来都是这俩苦命的孩子的。她常想着,等着俩孩子回来的那一天,一家人团圆。日子过的富足体面,家里父母双全,给杏子找个好人家,给杨子说个媳妇,一家人守在一起,闭眼的时候也能子孙满堂。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这男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汉奸。自己能怎么办? 那些抓人的人,她基本都见过。这些人跟槐子熟悉。因此他们抓人,但是没动家里的任何东西。钱财给她留下了,那大院子也给她留下来。她知道,这都是得了大儿子的济了。没有槐子当年行下的春风,就没有如今的秋雨。可自己能怎么办呢?能看着这男人送死吗?不能啊!这是杨子和杏子的亲爹。于是,她把家里这里年攒下的钱全都拿出来了,把那大院子和上百亩地的地契也都找出来了。辞退了家里的下人,找到了跟槐子关系好的人,拿着钱财搭上槐子的面子才将人给保出来了。又把家里这些年置办下的好衣裳当了,这才弄了这么一个院子,买了粮食,留了做卤肉的本钱,勉强的算是活下来了。 这些日子,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总想着,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沟啊坎的,谁还没有跌倒的时候。做人嘛,不能这么势力。只要人在,总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她真是任劳任怨的,见他心烦,半点事都不用他沾手。可结果呢?自己这番苦心换来什么了? 她颓然的坐在灶前,锅里的肉咕嘟嘟响个不停,好半天她才抬起头来,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只觉得浑身疲惫。她什么时候这么累过?没有!从来没有!早些年孩子小的时候,确实是辛苦过两年,可那时候年轻啊。跟着这男人东奔西跑的时候,也不觉得辛苦,那时候心里觉得甜啊。桐桐丢了的时候,靠着一股子劲撑着,大概是心里疼,也从来没觉得累过。后来……后来,生下杨子和杏子,就一直在炕上躺着,能下床的时候不多。那时候累吗?躺着要再说累,就该遭雷劈了。她的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了槐子,那时候槐子多大?他每天拖着柴火回家,然后做饭,熬了米汤喂了两个小的,再捞了稠的喂自己这个当娘的,最后他自己吃的是什么?稠的还是稀的,这会子再想,好像总也想不起来了。他那时候应该也很累吧。 林母捂住胸口,眼泪就下来了。男人不是依靠,真正能靠的住的,还是孩子。哪怕他再小,也没叫自己这个当娘的累着饿着。 后悔吗?后悔啊!怎么会不后悔? 这两年,这男人在外面鬼混,她一个人在家里当太太的时候,夜半三惊睡不着也会常想,这日子就是好日子吗?不是!那时候才发现,最好的日子就是桐桐回来以后,孩子们都在身边,日子过的不说富足,但也吃喝不愁。那才是这辈子自己过的最顺心的一段日子了。是不是没有当初的贪念,自己就不会从家里搬出去。不搬出去,就遇不上这个男人。要是自己这个娘还在家里,槐子会走吗?不会!肯定不会!只要自己这个当娘的还在,这孩子就会守在家里的。 如今这样,孩子不知道都去了哪?是死了还是活着?一想到孩子可能再也回不了,她的心就不由的恨了起来,看着躺在炕上的男人眼里就跟淬了毒一样。要是时间能倒回去,要是时间等倒回去…… 正想的出神,院子里有了动静,“陈爷在吗?” 林母抬手擦了脸上的泪,起身撩开帘子,“在呢?谁啊?”这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明显伙计打扮的人站在院子里,嫌弃的看着破败的院子,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在啊?那就请陈爷……” 还没说话,门帘一下子就撩起来了,陈继仁披着棉袄从里面出来,“谁啊?” 这伙计脸上马上堆上笑:“陈爷,您可有日子不去我们那里。小桃可等着您呢。” 林母的脸一下子就撂下了,这小桃是外城一个窑姐。不比城里那些大窑子,她们是半开门的。以前这男人就常去,没想到如今又来请了。这小桃的年纪,十年前都二十七八了,如今也都奔四十的人了。这是接不到别的客人了吧,才找这个冤大头。 陈继仁当然是想去,但兜里没钱啊。他转脸看向林母,拉着她进屋:“今儿卖肉的钱呢?” 林母愕然:“你把这钱花了,明儿吃什么?”粮食如今多难买啊? “你懂什么?”陈继仁呵斥了一声,说完好似觉得话说的不妥当,脸色缓和下来才道:“我去是正事。你也不想我以后继续这么窝囊吧。我跟你说,以前的侦缉队如今也都改头换面了,这都是老关系了。我这不出去走动,怎么可能再爬起来。你也不想将来儿子回来,家里就是这样吧?咱们好歹要给儿子攒点家底你说是不是?我就是再混蛋,对儿子的心,这可是半点不假。要不然,这些年弄的那些钱,我也不能放在你手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即便不是全都是真话,但是总有一半不假。尤其是对杨子这事上,这男人还不算真是不上心。到了这个年纪,有个成年儿子的诱惑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 她将衣襟撩起来,拿出一个荷包来,“就这些了,你省着点花。” 陈继仁一把接过来,抓住林母的手,“回来我给你买冻疮膏。刚才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我是心里烦闷,又灌了点猫尿,咱们老夫老妻了,你体谅体谅。我保证,以后再不说混账话了。”说着,抬手将林母头上沾上的柴草摘下来,轻声嘱咐,“晚上把门关好,我估计不能按时回来。别等我了。不过,明儿一早我准回来。好不好?” 林母无所谓的点点头,“去吧。”她也得一个人想想,这以后该怎么办?跟这个男人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陈继仁抱了抱林母:“娇娘,还是你好。” 林母维持着笑脸看着他出去,等脚步声远去了,脸才放下了,“他这是把我当傻子了吧?” “你还知道啊!” 林母蹭一下转过身:“谁?” 门帘子掀开,从屋外进来一个人来,林母面色一变:“怎么是你?” 林德海将屋里看了一遍,耻笑一声,“不是我还能是谁?” 林母绕过林德海赶紧出了屋子,前后看了看,没有人瞧见才转身进屋。 林德海站在屋里,“看什么?怕人瞧见?你别忘了,咱们俩还是合法的夫妻。就是有人看见又如何?” 林母皱眉:“我没怕什么?你怎么来了?” “你当我愿意来?”林德海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了。 林母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伙计是你安排来的?” 林德海往炕沿上一坐,“还不算太蠢。要不是为了几个孩子,你以为我愿意插手你的事情。” “孩子?”林母的气息一下子就乱了,“哪个孩子?在哪呢?都好吗?” 林德海耻笑一声:“现在想起孩子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还记得你是个当娘的吗?” “林德海!”林母咬牙切齿,“咱们俩半斤八两,我是做的不好,你以为你就是个好的?” 这事上,林德海还真有亏欠。他不在这上面纠缠,只道:“孩子们都好,包括你生的那两个孽障,如今也都出息了。你别问老子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了。你爱信不信?” “都好?那就好!那就好!”林母浑身的力气像是掏空了,“只要好就好。”她擦了一把泪,不想叫林德海看见她狼狈的一面,“对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林德海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这女人,“你也是大家子出身,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傻气了。你找的那个野男人是汉奸!汉奸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不知道严重程度是不是?那戏上唱的那白脸的秦桧潘仁美,这个你总知道吧?你那野男人就是这号人。你想叫杨子有个秦桧一样的爹?你想叫槐子和桐桐有个秦桧婆子一样的娘?还问我孩子为什么不回来,你告诉我,你叫他们怎么回来?回来干什么?叫人家一口唾沫唾在脸上?然后呢?儿子娶不到媳妇,闺女嫁不出去,桐桐得被夫家给休了。这你就满意了!还问我为什么来?我要是不来,你这婆娘就不知道就干了什么蠢事?不把你骂醒了,你还得继续错下去。你错下去,孩子就永远不敢回来。我就是死了,连个给我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 “不能……”林母的脸都白了,“不能……他没秦桧的本事……” “还想要秦桧的本事?”林德海呵呵两声,“远的不说,你没听人都是怎么骂汪的?他那老婆如今可都抓起来,是第二号汉奸啊。哦!大汉奸是汉奸,这小汉奸就不是汉奸了?你不看看外面有多少人朝你们这破院子吐唾沫呢?” “我都已经花钱打点了……”林母一下子全给慌了,“我都打点了,放出来了应该就没事了……” “什么叫公道自在人心?”林德海咬牙道,“用钱买的公道叫公道吗?再说了,你动用了槐子的关系把他保出来,你这不是把槐子往死了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槐跟这个汉奸是一起的……你说说你,对槐子……你除了把他生下来,还为他做什么了?就算养过他几年,他养了你那两个野崽子也还清楚了。你待孩子没半点好的地方,这会子却把孩子往死了害,你说你怎么还有脸……” 林母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墙才能站住,“你说的都是真的?有这么严重?” 林德海不屑的一笑:“咱们都糊弄的过了这么年了,你以为要不是真到了这份上,我会费心思过来找你?”说着,他的情绪颓然了下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吧,大概是真的老了。这人一老,就常想年轻时候的事。想起来吧……”他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他自己的脸上,“想起来就后悔。这他妈的可真不是玩意。那时候就没管过孩子……槐子还能好点,到底是个儿子,到了桐桐的时候,那真是没抱过一天,后来孩子就丢了,再找回来都嫁人了。可这自打回来,这闺女那是没嫌弃我这当爹啊。到如今……”他想起那孩子给他塞的钱,给他偷藏的金条,“我是没养过孩子小,如今孩子却养我老。说起来,我这辈子其实也没怎么遭罪,年轻的时候靠爹,没爹了靠家产,没家产了儿子能靠上了……槐子他额娘啊,咱也叫孩子依靠一回,行不行?” 林母一下子就坐下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林德海抹了一把脸,这婆娘总算是说动了,他的声音更加轻柔起来,“你知道不,桐桐给咱生了个外孙,据说跟槐子长了一张脸。这外甥像舅,你也别心里老提着,担心当初把闺女认错了。安心吧,没认错!这血缘是天生,只要是亲的……还有你那野丫头,杏子,也嫁人了,还生了个闺女,据说过的也还好,不缺吃不缺穿的……” 林母抬眼看向林德海:“有外孙、外孙女了?” 林德海点头,“是啊!有孙辈了。不能叫孩子回来也背上骂名吧?要不然,咱们这当姥姥姥爷的也就太不是东西了……” 林母哭着哭着就咧嘴笑了起来,她呵了一声,“咱们也是做了半辈子夫妻的人,谁不清楚谁的底细?你找我来,肯定是有主意了,说吧!我听着,你说的对,不能太不是东西了。坑了儿子闺女没事,可凭什么还坑孙辈?” 林德海这才收了脸上的情绪,眼里一下子就冷了起来,“你过来,咱们合计合计……” 800.民国旧影(87)三合一 民国旧影(87) 天色晚了, 入了夜色,林德海才从这院子里出去,缩着脖子一步一步的走远了。 林母站在院子里, 虽然看不清林德海的背影,但她还是固执的站着。虽然心里恨他厌恶他, 但两人之间只要还有孩子牵绊, 就永远成不了陌路。 这一夜, 林母都没有入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按部就班的将家里的卤好的肉卖给了一早就等在外面的饭馆的小伙计。此时, 天光大亮了,她将门给关上, 出了院子,避开大路,踏上了通往城里的小路。 到城里的时候,天可不早了。她径直去了一家偏僻的药铺, 看着写着药字的白幡在风里招展,心猛地就乱起来了。她摩挲着手里的旧荷包, 一时之间, 脚上就跟长了钉子似得钉在了原地。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她闭了闭眼睛,想的容易, 可做起来难。 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猛地听到一声‘呸’, 紧跟着脸上一湿, 她下意识去看, 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看她。这孩子他认识,他娘被陈继仁给欺负了,那女人想不开给跳了井。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子,带着两个更小的弟弟妹妹。蓦然间,她像是看见了多年以前的槐子。她没有抬手擦脸上的唾沫,只是猛然间,心口就胀痛起来。这些年,她真是糊涂透顶了,看着那畜生干了这么些污糟事,为什么会无动于衷呢?如今,这孩子将唾沫唾在自己脸上,那么有一天,也会吐到槐子他们的脸上。 醒过神来,那孩子已经走远了。她这才抬手用袖子擦干净脸,然后用布巾将脸都给遮挡起来,这才掀开帘子进了药铺。只是这次的脚步更坚定了些。 药铺对面的早点铺子,林德海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这才放心的将油条掰成块扔进豆浆里,吃了起来。想起刚才那满眼都是狠劲的小子,他心里也不由的软了软,刘寡妇一直觉得她没个孩子没依靠,他倒是觉得这小子不错。等这事了了,将这孩子带家里去收成义子,有自家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他一口。想来刘寡妇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心里有了想头,就不动声色的跟铺子的掌柜打听起来。 却说林母进了药铺,小伙计就赶紧招呼:“是看病还是抓药?” 林母走上去,将旧荷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泛黄的方子来递过去,“抓药,就照着这个抓。” 小伙计应了一声,将方子拿到手里瞧了瞧,就皱眉道:“大娘,您这方子是治什么病的,我怎么看不明白?”学徒好几年了,这药对什么症,他大概都是有底的。可这方子,好似多少都带点毒性,这掺和在一块,是个什么药性,这谁知道。他好心的劝道:“您这是从哪弄来的什么偏方吧。我跟你说大娘,这偏方有时候它不靠谱……” 林母伸手要拿回方子,“只说你们这有没有这药吧?” 小伙计一噎,这好心还当成驴肝肺了,“有是有,但是你这……” “有就抓吧。”林母将钱放在桌子上,“快着点。” 小伙计打了一个咳声,笑道:“有一味药在里面,我进去给拿。”说着,就拿着方子撩开帘子往后堂去。 两分钟都不到,从里面出来一个老大夫,“老嫂子,这方子是您的?” 林母点点头:“不能抓?” 老大夫笑了一下,“能!能抓。但是出了这门,您可别说着方子是从我们这里抓的药。” “规矩我懂。”林母忙应了一声。 老大夫将方子还给林母,“您收好。我这就给您抓药。” 小伙计就看着师傅不看方子也准确无误的将药给抓齐了,然后包起来递过去,“您没来过,我也没见过。” 林母接过药包,点了点头,马上转身就出去了。 等人走了,小伙计才问老大夫:“师傅,这药方是干嘛用的?” 老大夫瞪眼:“别打听。这老方子,这几十年都不怎么见的到了。我跟你这么大,跟着我师傅当药童的时候,倒是见过。那都是大户人家用的……”说着,就警告小徒弟,“你可别瞎实验,这玩意就不是个好玩意。” 小伙计心里好奇,但还是把这点好奇心给压下了。他师傅说了,当大夫的,要想做个太平医,就该知道什么是本分。 老大夫看着门口叹了一声,“要不是如今这生意不好做,我就不该卖这药……” 小伙计跟着耷拉了脑袋,是啊!没钱吃饭了,谁还看病呢?不是要死的病,都不会来找大夫。可真等抗不过去了,来药铺的又大多是赊账。不给药,就是见死不救。可给了药,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如今这小铺子,养活他们师徒都难。 如今这世道,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不光是药铺。 对面这小早点铺子,一早上没卖出五斤油条去,就那么三三两两的客人,来讨要热水的倒是占了一大半。此时这铺子里,正说着被汉奸整的家破人亡的可怜孩子。林德海将听到的一一记下了,直到看到林母从对面药铺里出来,这才起身结账,远远的跟着她出了城。 林母还是走的小路,这小路没人走,她不想碰到任何人。快进村子了,她将药包藏在怀里,用手压了压。这方子是当初出嫁的时候,亲娘给的。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手里都会攥着点见不得人的方子,是为了整治家里的小妾和下人的。这方子她还没机会用,家里就败落了,也没有那卖身的奴仆了。打杀奴婢是不被允许的,再说了,家里也没下人了。她把这东西当成念想一直留着,可没想到最后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到了门口,没进门,先将药包放在大门边的石墩子后面,抓了一把稻草先盖住。这才往里面去,还没进屋门,就听见陈继仁的声音,“你这一整天,都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你想饿死我啊。” 林母脚步一顿,这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去买料去了。没想到胡屠户今儿没杀猪。我就走远了点,想问问。没想着跑了几家,有的人不卖给咱们,有的人家是压根卖完了。白跑了一天。” 陈继仁嘟囔了一声,这才道:“赶紧先把炕烧了,冻死我了。这没买到肉,今晚上吃什么?” 林母含混的应了一声,“还有俩猪蹄,晚上给你炖上。” 说着话,她就朝外看了一眼,已经下半晌了,这人怎么也该到了。 锅里的猪蹄炖出了奶白色的汤,锅边上贴着玉米面的饼子,林母正要往出盛饭,就听外面有敲门声,她拿着勺子的手一颤,人来了。 “愣着干什么?”陈继仁朝外看了一眼,“去看看谁来了?” “还能是谁啊?”一个娇软的女声在外面应了一声,“您叫人请的我,如今倒装不知道了。要是真不知道,我可就走了。” 陈继仁浑身一激灵,蹭一下就从炕上给跳起来,“是小桃啊!你怎么……”本想问你怎么来了,想想她好像说是自己请她过来的,他心知要不是有人为自己付了钱,就是这女人听茬了走错了道,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自己还没傻到将人往外面推。他马上改口道:“你怎么才来?都等了你小半天了。” 林母的眼睑垂下,猛地将勺子往锅里一扔。 这叫小桃的女人掀开帘子要进不进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斜了陈继仁一眼,轻佻的道:“这家里有人呢,你叫我过来干吗?” 陈继仁尴尬的看了一眼林母,见林母低着头站在锅台边上,也不言语。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就听小桃道:“你可别说这是你家的老妈子吧?也是!您陈爷就是落魄了,那也是有几分底子的。有个下人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 “哈哈哈……”陈继仁笑了笑,“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林母跟着哼笑一声,一副气急而笑的样子,“我可不就是老妈子吗?”说着,直接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陈继仁刚要追出去,小桃一把拽住了,“怎么了这是?要去追啊?” “当然不是。”陈继仁指了指院门,“我就是把门关了。你快进屋去。炕正热乎呢。” 小桃笑了笑就掀帘子进去了,然后用勺子舀了锅里的汤尝了一口,连连点头,“滋味还不错,就是稍微有点咸,呵!吃盐不要钱啊!”说着,她就顺手将锅里的猪蹄给盛到锅台边放着的干净的盆里,然后端到炕桌上,盘腿坐了上去。 陈继仁从门帘的缝隙里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楚,见她对吃的有兴趣,这才赶紧追了出去,果然见林母在门口站着。他过去扳过林母的肩膀,“娇娘啊!这个小桃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背后连着侦缉队的冯队长呢。我这样的,如今也这么一把年纪了,你说人家看上我什么了?这次过来,八成是公事。替冯队长传话的。有些事当着你也就不好说了,要不……”他试探道:“要不你今晚先去谁家挤上一宿。这后半夜说不定冯队长他们还会来……” 名声臭成这样了,谁肯收留自己? 这寒冬腊月的,这是要冻死自己啊。虽然这个女人是林德海算计来的,但听到这里心里还是一阵一阵泛起寒意。 她尽量叫语气正常一些,“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陈继仁马上接话道:“我就是再不是东西,看在儿子的面上,我也不能把人往家里带……”事实上,他真没这么想过。这点尊重还是有的。这不是这蠢女人自己跑来了吗?给她点甜头,她未必就不会跟他跟冯队长牵线。这话也是真的。他是真有这一方面的打算的。自己虽然现在是一无所有,但是家里不是还有卤肉的方子吗?这小桃年纪不轻了,早想从良了。可从良之后靠什么为生呢?她手里有本钱,找个人开个卤肉铺子,绝对能养活人。就不信有这个她会不出力。他从昨晚到今儿,一天都在琢磨这事。所以说起来,这还真不是骗林母。 “既然是正事……”林母深吸一口气,“既然是正事,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一说完,她就往村里的方向去。 林德海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到底是给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他咬牙低声道:“你放心,等我东山再起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娘娘,我供着你。” 可惜这话林母听不见。就算是听见了,只怕也只是一笑,人不会永远都当一个傻子,被骗来骗去。 从村里穿过去,离村子二里远的地方,有个破庙。这大晚上的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竟然这心里也不害怕。到了庙门口,她从破旧的门里往里看,好似有点火光。 林德海给火堆上添了柴,扬声道:“进来吧。除了我没活的。” 林母的心这才落地,她轻轻的推门进去,就见火堆边一边是林德海,更远处躺着个人。她的心又突突了起来,“从哪弄来的死人?” “这京城哪天不死人?”林德海朝那边看了一眼,“他平时在城里讨饭,晚上到庙里落脚。也不知道是饿死了还是冻死了,都好几天了。我是从几个乞丐那里听来的。你去看看他,从今往后,他就是杨子的亲爹了。” 林母大着胆子过去,看了一眼这已经死去多时的人,他已经瘦的已经脱相了,根本看不清长相,“行吗?” “行!不行也得行。”林德海缩着肩膀又添了一把柴,“这事除了咱们俩,谁也不能叫知道。” 林母当然明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对孩子的将来不好。被人抓住把柄可不是小事,“药我抓来了,现在熬吗?” “熬!”林德海将早准备好的罐子递过去,“弄点雪化成水,用雪水熬。熬好了剩下的事情我去干。” 陈继仁此时在温柔乡里,哪里会知道有人在算计他。 小桃笑语嫣嫣的给斟了一杯酒过去,“再喝最后一杯。喝了咱们就歇下。” 陈继仁早就被灌了了六七分醉意,“好,再喝这一杯。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呢。” 小桃抿嘴一笑,四十岁的人了偏偏带着几分少女才有的羞涩,“好什么好?都说我好,可却没有一个人是有心的。我这后半辈子还不知道靠谁呢?” 陈继仁呵呵一笑,“靠谁?当然是靠我啊。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骗人。”小桃白了他一眼,“嘴上没有一句实话。” 陈继仁亲了她一口,“骗你我是小狗,只要你把我的事情办利索了,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男人不可靠,可要是秘方……” 秘方? 小桃心里一个激灵,她这次过来,其实压根就没谁让她过来,是她自己跑来的。就是因为听到有人在说这个陈继仁。说他这个汉奸这些年可没少弄好东西,别看把钱都送上去买命了,可真正值钱的都在手里攥着呢。她也不知道真假,但到了她这个年龄上,已经没有给她挑拣的余地了,抓住个救命的稻草就能抓牢了。这才提着酒主动上了门,只说是有人叫自己来的。这王八蛋果然没有将她往外推。原本打算等灌醉了细打听的,没想到他这人新野,还想着混个差事,倒是自己把话给露出来了。 她心里有了底,越发的殷勤起来,看来明儿还是得找冯队长。这事自己一个人可弄不来。不说他手里有没有其他的方子,就只这卤肉的方子,就能顶大用。这小打小闹的当然不挣钱。但是自己要是弄个大酒楼呢?开在侦缉队警察署的对面,光是这些拿饷银的照顾照顾生意,这一个月就不少赚了。 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挪开了桌子,就胡天胡地起来。 药熬好了,林母将药倒到旁边的罐子里,然后将药渣全都倒到火堆里,烧干净了一了百了。 林德海将罐子提起来,“行了,你在这里呆着吧。等天亮了,自会有人找来。你把这火堆什么处理干净了,就找个地方随便猫着,等天亮了,你再回去。要是有人提审你,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吧?” 林母点点头,“有数,放心。”见林德海好似还有些犹豫,她就往死人那边看了一眼,“活人比死人可怕。你走吧,我一个人行。” 林德海这才转身,提着罐子佝偻着身子往村里里去了。 村里里静悄悄的,没有狗叫声。如今这世道,人都没吃的,哪里养的起狗。即便有野狗,也早就被人打杀了,炖成一锅好肉了。 上了年纪,他走的并不快。不过也不着急,他嘀咕道:“这老狗喝了酒正干好事呢。得等人睡死了,才好办。” 小桃睡的并不安稳,换了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这男人又是个信不过的,她的心还没那么大。窗外的风呼呼的刮着,她恍惚听见了院子里有响动。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那破门即便关了,院墙可倒了好几处,根本就挡不住人。她心里有点害怕,可别遇上什么强人。随即又想,这破院子,谁来啊? 这想法才放下,就听到那破烂的小窗户被敲响了,“陈爷……陈爷……” 声音低哑,听不出年纪。小桃睁着眼睛,摇了摇身边睡死过去的陈继仁,对方只翻了个身,不过呼噜声却停止了,含糊的嗯嗯嗯了几声。 外面的人大概以为陈继仁醒了,就开始说话了。 “陈爷……咱们把活给您做完了,人也已经死了……当初说好的,用这郎中的秘方开药铺子,我们得占干股的……您可别说话不算话……当初说好的两成,少一分老子就去告发你……你可别忘了,你家那女人可是人家真正的陈继仁的相好的……这女人蠢,但是他那儿子可不蠢……你把这女人攥在手里逼迫陈继仁……这事叫人知道了……你也别想好过……” 小桃在里面听的心惊胆颤,这人是谁?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活做完了?什么活?说是人死了,难道是杀人的勾当?真是没想到身边老狗暗地里是这么个角色。 真正的陈继仁?谁是真正的陈继仁?按照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着老狗是冒充了别人的身份? 为什么要冒充别人的身份?肯定是那些没法用真正的身份生活的人。那他是谁?是强盗还是土匪? 小桃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还有秘方,郎中的秘方。难道这真正的陈继仁是郎中,他的相好就是今儿见到的那女人。这老狗为了得到秘方,就把这女人弄到身边,用这女人威胁那真正的陈继仁。如今人被杀了,是因为秘方他已经弄到手了吗? 这一个卤肉的方子虽然不错,但是跟大夫的方子比起来,那根本就不值一提。老年间,有些人靠着秘方成了宫里的御医,这方子是无价之宝啊。能叫这老狗这么用心谋划,这方子定然是了不得的方子。 她一边害怕,一边又心头发热。可要卤肉的方子简单,这老货一定会给。但是药方,估计休想叫他轻易拿出来。 外面的声音继续传进来,“你不言语,我就当你是认了。改天咱们再来……哦,对了,咱们只管杀人不管埋,人还在庙里呢,你另外找人收尸吧……” 紧跟着,她就听到脚步声越走越远,然后消失了。 林德海喘了一口气,躲在这屋子的后面,听着里面的动静。真是老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累成这样。 小桃坐起来,推了陈继仁一把,“醒醒……” “别闹……”林德海没醒,糊里糊涂的应了一声。 “那秘方……”小桃趴在他的耳边,才要问秘方的事。可是这一张嘴,话还没说完,林德海就接话了,含混的道:“就是个破……卤肉的方子……事成……给你……” 这可不是破方子,谁家要有这方子,都能传家了。祖祖辈辈的靠这方子都能活。可他却不放在眼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手里有更好的。 小桃认准了这一点,又试探道:“那药方……” “药方可不能给人……”他自小学医,刻在骨子里的认知就是药方顶顶要紧。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方子,这各家也有所不同。得看好了。 小桃心道果然是真的有药方这一回事的。她心思转的快,狠狠的瞪了睡死过去又打起呼噜的陈继仁一眼,既然不想交出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庙里还有你雇凶杀人的证据呢。不怕你不交代。 她利索的穿衣服,得赶紧去找冯队长,这事得他出头。 林德海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屋子的门就响了,是女人的脚步声轻轻巧巧的出了大门。他这才从屋子后头露出头来,悄悄的摸到屋里。先从里面把门关死了,然后才把早已经凉了的药从罐子里倒到炕桌上的碗里。然后将碗放在这老狗的嘴边。 “渴……”陈继仁砸吧着嘴嘟囔道。 当然知道你渴。猪蹄炖的本来就咸,又喝了酒。喝了酒的人半夜没有不渴的。 碗往嘴边一放,陈继仁本能的就张嘴。林德海用筷子压住他的舌头,快速的将药给灌了进去。直到听到他咽下去了,这才松手。 陈继仁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想咳嗽偏又觉得憋气,根本就咳不出来。紧跟着,人就迷糊了起来。 林德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汗湿了。他将这老货身上的被子给掀开,又把窗户打开,这才将药罐子和沾了药的碗都拿着,从屋里出去。想了想,还是将门开着好。 等收拾好一切,他才朝里面呸了一声,“老狗才!爷的便宜是那么好沾的?看你这回怎么死!连累我儿子闺女?姥姥!弄不死你。” 半路上,他将药罐子和药碗都摔碎里,碎片是走一段扔一片,都扔的远远的,查个屁!谁能想到老子身上。 等天蒙蒙亮了,城门就在眼前了,他马上站住从怀里掏出一盒脂粉洒在衣服里面,这才晃悠着进城门。开门的门子闻见一股子脂粉的香气,不用问,这又是个到外城找乐子去的。 谁把这样的老纨绔往眼里放,再说了,包的那么严实,谁也看不清楚他是谁。这样的老东西,这京城里多了去了,记得过来吗? 等到了家,刘寡妇正在做早饭,一闻见那味道就炸了:“你这老货,你儿子给的钱你肯定留私房了,这又是贴给哪个狐狸精了?” “别吵吵。”林德海往炕上一躺,“老子累了一晚上了。再说了,别狐狸精狐狸精的叫,老子要是个好的,当初半夜能摸到你的门上?” 刘寡妇语塞,好半天哭嚎:“你这老不正经的,这日子不过了……” “不过好,你要真不想过了,老子回老宅了……这要过年了……”林德海把被子往身上一盖,他是真累了,不拿出点杀手锏,今儿这觉是睡不成了。 这话一出,刘寡妇果然马上收了声,再不言语。 林德海这才闭上眼睛真睡了。这事到这,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只看那败家娘们的了。 林母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到家,一到家就看到门大开,她进了屋子,屋里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都没洗,随意的放在炕桌上。而陈继仁赤|条条的在炕上躺着,被子根本就没盖在身上。她伸手过去一摸,身上冰凉都发青了,额头却滚烫。 她赶紧将窗户关上,门也关上。这才给他拉了被子盖在身上。又把炕烧了。等到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一队人往这边来,她这才起身,做出要出去找大夫的样子。 估摸着时间,她看了陈继仁一眼,就往外走。结果刚出屋子,一队七八个人,就闯了进来。 一看这打扮,就知道是侦缉队的。 林母胆怯的往后退了两步,“你们……你们找谁?” 那打头的两撇小胡子对林母一笑:“老嫂子,我是老六啊,您不记得了?以前经常跟冯队长找陈爷喝酒的。” 林母一副恍然的样子,笑了笑才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们找老……老陈吧。他夜里起了热,病了。我正要去找大夫呢。” 老六就笑:“陈爷本来就是郎中,家里还能缺了药?没有备用的秘方药丸子?” 林母低头道:“说笑了他算什么郎中?” 老六抱拳道:“实在是对不住了,这回是人命案子,说什么也得带陈也去一趟。老嫂子,你也是当事人,跟着我们走一趟吧。” 林母抬起头,“你们说人命案子?谁死了?” “去了您就知道了。”老六朝后一招手,“进去两人,就是抬,也要把陈爷抬去。” 这么一行人招摇过市,尤其是陈继仁还是用被子裹着由人抬着,这想不打眼都不行。 这侦缉队跟警察署在同一个地方办公,认识槐子的人没有不认识林母的。一见林母被带进来了,这上来询问的就多了。 这冯队长也不能谁的面子都不卖,直接就叫林母给坐下了,当着许多打探消息,还有关心林母的人就问起了案子,“叫老嫂子来,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有个人命案子,不查不行。”说完,就起身,“您跟我来,看看这人你认识吗?” 林母起身,跟着冯队长往外走,在太平间里,她看见了昨晚那具死尸。 “认识吗?”冯队长扭头问道。 林母点点头:“杨子爹……”本来哭不出来,可这‘杨子爹’三个字喊出去,这些年跟陈继仁的过往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何能不叫人觉得伤心,“杨子爹……”这一声哭喊出来,紧跟着泪如雨下。 跟着过来的人一愣,尤其是认识槐子的人,可不都愣住了。 这个是杨子的爹,那外面还昏迷不醒在大厅里躺着的人是谁? 林母跪在那死尸边上,哭着她的委屈。可这悲怆的哭声,还是感染了听到了人,叫人不由的跟着心里难受了起来。 有个跟槐子关系亲近的小伙子,如今都已经是科长了,上次林母保释陈继仁就走了是他的路子。这会子见这情况,他先走过去,扶了林母,“婶子,您这是?怎么是杨子爹了呢?” 这一问,林母悲从中来,一把拉住这小伙子,“孩子……这才是杨子爹!这才是陈继仁。外面那个……不知道是谁,根本就不是陈继仁。这些年,我心里苦啊。他骗我说杨子爹派他来接我的,我没怀疑就跟着他去了。可出了城才知道,他跟一伙子不知道什么强人,把杨子爹给绑架了,要什么药方。杨子爹死心眼,说什么都不给。他就把人关起来。还不让我回来,也不让我告诉别人,要不然他就杀了杨子爹……” 啊? 还有这样的事! 这小伙子当时就怒了,又恨其不争的怨怪林母,“您该早说的,就是槐子不在,难道我们这些兄弟还能看着你被欺负?” 林母就只是哭,然后拉着冯队长:“那陈继仁是假的,他是杀人犯,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冯队长心里一笑,招手叫来一边做记录的警员,“笔录做好了,叫老嫂子摁个手印。” 有了这个口供,不管他是真陈继仁还是假陈继仁,想要活命,就都得先把秘方交出来。 这死尸不是被人杀的,明显是连饿带冻所以死了。但非要把这说成是被人杀了,也不是不行。或是就是没及时给被囚禁的人送吃的所以人才死了呢。当然了,这不是重点。 重点只有一个,就是把这个罪名先给他坐实了再说。冤枉不冤枉的,谁去管呢?再说了,好端端的,他要是真无辜,也不可能被自己的女人出卖了吧。何况这女人一把年纪了,又是个蠢的。所以,他未必无辜。 这么一想,冯队长更是没有一点压力了。 林母这边刚摁了手印,外面就有人喊陈继仁醒了,“……可能发烧烧的,说不出话,如今要纸笔呢……” 要纸笔? 林母心里咯噔一下,弄的他说不了话,但他却能写字。这点当然是想到了的,但是按计划他不可能这么快就醒的。如今怎么办?林母抬手理了理头发,将头上的簪子悄悄的拔下来,跟着众人一起朝大厅里去,见陈继仁迷迷糊糊的不停的在比划,看见林母,他狠狠一瞪,然后指向她,做出一个脱衣服睡觉的样子,这意思是说林母是主动陪他睡的。这样的母亲,名声传出去,孩子还怎么做人?林母牙一咬,猛地就扑了过去,拿着簪子一下子就扎在陈继仁的脖子上,“我叫你胡说!我叫你污人清白……”她骂一句就扎一下,血往出直喷,“我这些年就是给你做老妈子的,我清清白白,要不是为了孩子爹,我何必这么委屈……”哭着骂着,等众人醒过神来去拉扯,陈继仁早断气了。 杀人了? 林母一愣,而且杀了杨子的亲爹,杀了这个曾经付出过真感情的男人。 这样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她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立足之地了。猛地,她一把推开拉扯的人,朝墙上撞去! 顿时,鲜血直流…… 801.民国旧影(88)三合一 民国旧影(88) 林德海猛地睁开眼睛, 一下子就惊醒了。? 他梦见什么了?好似梦见那败家的娘们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办下面的事。这么想着, 心里一时有些懊恼,应该换个办法的,就不该指望那个女人。 刘寡妇手里拿着鞋底子,靠在边上正在做鞋, 看见林德海醒了, 却又魂不守舍, 就骂道:“怎么?歇够了又想出去?你的年纪可不小了, 别叫那些小妖精给吸干了。” 林德海心里正不得劲了,马上就瞪眼过去, “少啰嗦, 给老子弄的吃的去。” 刘寡妇只能愤愤的,自己也确实是没办法,但凡有点办法,谁愿意跟这老东西过一辈子。锅里热着馒头,酸菜汆白肉炖了大半天正入味呢。 林德海下了炕, 才用热帕子抹了一把脸,外面的大门就被拍响了, “叔!叔!在家吗?” 这是猴子的声音。这小子当年被槐子安排在铁路局当差, 也就是混口饭吃。这两年倒是对家里多有照顾, 每个月按时送钱过来, 虽说这钱是槐子临走前存好的, 但差不多十年没断过,日子再艰难没把这钱给昧下了。这小子就难得的很。如今不光是林德海熟悉猴子,就是刘寡妇也熟悉。一听声音忙扬起笑脸,“在呢?在!这就来了。你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汆白肉正入味。”她一径说着,一径往外走开门去。 林德海心里却有些不妙的预感,他僵在屋里没动,果然听见开门的声音之后,猴子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刘婶子,我叔呢?” “屋里呢?”刘寡妇朝屋里指了指,“什么事,急成这样?” 猴子摆摆手,这事能跟她说吗?三两步窜到屋里,林德海已经调整过来,坐在桌子边若无其事的喝茶,见猴子进来,还笑呵呵的招呼,“你小子不当差,跑过来做什么?” “叔!您赶紧跟我走吧,我婶子怕是不成了。”猴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急忙去拉林德海。 刘寡妇跟进来听了这么一句,不由的问道:“你哪个婶子不成了?”话说完这才醒悟过来猴子说的是谁。她急忙朝林德海看去,就见林德海抓着茶杯的手都开始颤抖了,她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果然这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两人的关系闹成这样,临了了,这心里还是放不下。 “怎么就不成了?”好半天林德海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不是又跟着人跑了吗?” “哎呦,叔,赶紧走吧。如今人在医院里,再不去,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猴子扶着林德海起身,“您好歹去听听,看身子对槐子有什么交代没有。” 林德海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坐上车颠簸起来,还有些不真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成了?自己真没想着把这败家娘们给折进去。她就是再不好,也是槐子和桐桐的娘。倒不是他心疼那女人,实在是怕在孩子那里落下埋怨。 医院里,小桃拉着冯队长的胳膊,埋怨道:“陈继仁怎么就这么死了,那方子怎么办呢?” 方子方子就知道方子。她怎么不想想,这假的陈继仁被揭出来给他带来的影响。这件事肯定会闹大的,闹的人尽皆知。自己跟这么个人相交多年,却从没发现不妥当,那自己成什么人了?识人不明,有眼无珠,这是要葬送自己前程的。 小桃见对方不说话,马上道:“看那婆子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去问问,看她知道不知道方子在什么地方。就算没有药方,那卤肉的方子也得要到。”要不然自己不是白忙活了吗? 这个蠢女人,没看见警察署跟过来十几个人吗?为的什么?还不就是防着自己的。 这婆子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十年不见人影,这人缘半点也不见淡了。 林德海到医院的时候,就见急诊室门口,站着十几个穿着蓝黑制服的人,都是熟脸,见了他就叫叔。 猴子带着林德海进了急诊室里面,等林德海抬起头,看见躺在病床上,头上满是血的女人,只觉得半个身子都凉了,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人色,看着是不成了。 可能是知道谁来了,林母睁开了眼睛,看向林德海的眼神有些复杂,但到底挣扎着伸出手,好似在等着什么。 林德海一步一步走过去,佝偻着身子吃力的半跪着,拉着林母的手,“槐子额娘,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林母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吃力的道:“叫……叫槐子……桐桐别……怨恨我……” “没!孩子没恨过你。”林德海摆手,“我儿子闺女都是干大事的。心里啥装不下,孩子没恨过……我知道……” 林母喘了一口气,“杨子……杏子……我放心不下……” 林德海闭了闭眼睛:“……他娘啊,放心……这俩孩子我今年就给他们入族谱……他们是林家的孩子……是我林德海的孩子……还有他们的亲爹陈继仁……他的身后事我会好好办……等孩子回来我带他们去认认坟……他被害死了,但生前也是救人无数的大夫,是好人……我得叫杨子记住……四时八节的得给他亲爹祭奠……” 林母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呜呜的也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 林德海拍了拍林母的手:“……你没对不起我,是我先对不起你的。是我混蛋,是我误了你一辈子。你是个好的,杨子的亲爹也是个好的,不好的是我,要是当年早和离了,你就少受多少罪。” 林母笑了,临死了,这男人把脏名声全揽到他自己身上,叫自己走的干干净净的。可做了就是做了,哪里真能干净。 可林德海不这么想,如今都在追求什么自由,反对封建婚姻,反抗压迫,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这不是伤风败俗,这是敢于冲破旧的牢笼。早二十年前,这是丢人的事情。可在如今,甚至在以后,真要说起来,没那么丢人。说到底,她是为孩子把命搭上的,那就叫她走的干净些。 自己本来就是个混蛋,承认是混蛋也没什么了不起。护住了槐子娘的名声,就算是护住了孩子的名声。 他凑过去附在林母的耳边,低声道:“槐子和杨子都在工党那边,拼了命换了不小的官。还有桐桐和姑爷,那也是体面人。咱们俩这回,不亏!” 林母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她点点头,没叫汉奸的名声毁了孩子拿命拼来的前程,搭上命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她低声道:“我想… 第802章 民国旧影(89)三合一 民国旧影(89) 多个孩子这可不是多一口饭的事。而这孩子如今还被列为孤儿一类。怎么办?就算接到家里以后谁养。林雨桐自己忙起来没白天没黑夜的, 连常胜都顾不上。难道叫四爷教养?常胜是自家的孩子,这是责任。但其他的孩子?还是算了吧。四爷自己也有正事呢。 “牡丹, 过来吃饭。”不管心里怎计划的, 现在先得把孩子喂饱了。这孩子的父亲姓赵, 她奶奶给孩子取名牡丹。后来她奶奶病死了,这孩子跟着他父亲家的亲戚长大。那些亲戚没有近亲, 都是稍微远一点的,堂叔堂伯, 人家也有孩子要养,养着这么个孩子负担肯定是越来越大的。杏子找去了, 人家二话不说就把孩子还了。可如今,这孩子千里迢迢的被送了回来了。自己不管谁管?槐子还是杨子? 牡丹低着头, 蹭到桌子前面,一碗臊子面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吃完饭洗澡, 身上的衣服也不能穿了。将常胜穿小了的衣服拿出来先叫她凑活着, 可能真是累了,根本不要人管,一个人就躺在炕角给睡着了。 常胜躺在被窝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多少有些不安稳, 像是被人侵入地盘的小兽。 林雨桐拍了拍他, “赶紧睡,爸爸妈妈会处理。跟你不相干。” 常胜翻了个身,也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假睡。 四爷低声道:“两个办法, 一个是放在老乡家里寄养,一个是放在学校。” 林雨桐翻了个白眼,他知道自己不会选择将孩子放在老乡家里的,所以,他的意思还是主张放在学校。再说了,这孩子也到适龄年龄了。 “也不是不能多养个孩子,问题是没时间也没精力。”四爷的手放在林雨桐的脊背上,“你自己摸摸,肋骨一根一根的。从这往后的几年,你的日子可都是这样,别管添了多少大夫,你这边永远闲不下来。先开始的时候都是想保命,现在呢,若是有那必须要截肢的,不想落下残疾,还是在想办法往你这边送。再说了战线越拉越长,多个战场同时开战,这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各式伤兵。你只会比现在更忙。我呢,以后估摸着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兵工厂那边,我能带着常胜,怎么带小姑娘?” “宝育院还进得去吗?”林雨桐皱眉。其实宝育院是最好的选择了。里面除了首长的孩子,就是高级别的烈士遗孤。像是牡丹这样的,没有四爷和林雨桐,她肯定是进不去的。很多将领在外打仗,孩子都是在宝育院的。进去之后,吃穿住行,基本就不用操心。衣服是国外的一些基金捐的,吃的基本上是边区供应最好的。牛奶这东西,别的地方没有,但宝育院是有的。每天吃饭有荤有素。老师也认真负责。安安以前呆过,那么小的孩子吃喝拉撒都要管的时候人家都给管着长大了,像是牡丹这么大的已经懂事的孩子,没道理不能适应。刚开始见这孩子的时候,她心里就有这样的念头。不行就送过去念两年,两年以后,估计杨子会接手,好歹糊弄这两年就过去了。 不管能不能进去,都得想办法送进去吧。这是如今能想到的,对这孩子最好的安排了。 两人有了决定,但这也不是说送走就能送走的。怎么也得跟家里适应两天,被弄的好似急着把她打发出门一样。 其实孩子也是可怜,跟着那些亲戚长大,可能不是打就是骂,这孩子身上还有些旧伤。第二天起来,林雨桐才说要托翠婶给这孩子做两件新衣服,就听见外面有响动。她撩开帘子出去,就见牡丹一个人抱着柴火往这边走,门口的警卫示意她放下不用她干活,她吓的抱着柴火僵在那里。林雨桐赶紧出去将柴火接了,“给姨妈。你怎么不早睡会,这些活有叔叔们干,你不用管这些。” 牡丹就低下头搓衣角,脸涨的通红。林雨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过咱们牡丹真懂事,走!姨妈给你梳头去。” 扎上羊角辫,穿着厚实的棉袄,即便是旧的,也都是八成新的。这孩子两眼亮晶晶的,不时的小心的摸一下衣服。常胜将书包腾出来一个给她:“这个分给你,你上学了没?” 牡丹摇摇头,拿过书包很爱惜的样子。 “那吃完饭你跟我去学校。”常胜眼珠子转了转,拉着她去吃饭。 林雨桐也不管他们,孩子之间更容易熟悉。 常胜念的学校跟寄宿的学校是不一样的。他是跟童子军一起念书,半天上学,半天军事训练。而且他还只是偶尔去。 林雨桐三两口吃了饭,就要去医院。这还没出门,安安就在门口喊常胜了。常胜拿了两馒头塞到书包里,这才拉着牡丹,“快点,一会儿迟到了。” 林雨桐站在门口,看着常胜对安安挤眉弄眼的不知道打的什么哑谜。她不放心的往前赶了几步,隐隐约约听见常胜说:“倒霉死了,天天往学校跑,要是住在学校就好了。” 安安接话道:“住在学校?宝育院是谁都能去的地方?你想的倒是美。听说那里每天早上都有牛奶鸡蛋。顿顿饭都有肉又细面。你想去,我还想去呢?” 常胜唉声叹气,“一家只能送一个,也不知道我妈是送我去,还是送我妹妹去。” 安安同情的看了一眼常胜:“谁叫你这么倒霉,你这妹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牡丹有点不安,小心的看常胜:“那哥哥去,我不上学。” 常胜摇摇头:“我妈……算了,我妈肯定把好的要给你的。算了,谁叫你是妹妹呢?” 再说了什么,林雨桐也没听清楚。不过她这会子也真是有嗲目瞪口呆了。这小子这心眼,这是哄着那傻孩子感恩戴德的住学校吧。每天有好吃的,还有新衣服穿,这对这么大的孩子,是有致命的诱惑的。别的孩子还希望跟父母一起,但对于牡丹来说,她基本就没有跟父母一起生活的经历。能吃的饱,穿的暖,不用挨打受骂,不用别人施舍,这大概就是好生活了。在宝育院,虽说有四爷和林雨桐的面子,但是她的父母也确实是烈士。烈士子女,不用谁来抚养,对他们有许多的特殊照顾,边区政府会抚养,她吃穿用度,完全不用依附别人。其实,这对孩子的成长才是真的有利的。 要是心里没有丝毫的怨言去上学,那自然是再好没有了。林雨桐原本还想着先送去适应一星期看看,不行再接回来另外想办法。没想到倒叫常胜这小子给解决了。 这天下班回来,见俩孩子都在家。牡丹跟常胜相处已经没那么别扭了。只是看两人摊在炕上,像是累的狠了。 林雨桐小声问四爷:“这是干什么了?” 四爷瞥了瞥常胜:“带着牡丹军训去了。没回来吃午饭训练了半天。” 那这还不得把人累出个好歹来。她正要说话,就听常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要是受不了,我叫我妈送你去宝育院,到月底我叫白元叔叔去接你。” “我去了,你咋整?”牡丹低声嘟囔了一声。 “先送你去,以后我再想办法去。”常胜信誓旦旦的,“你要是不想在那里呆了,要是觉得不好,再回来也行。” “真的能叫我去?”牡丹坐起来问道,“姨妈姨夫能答应?” “我爸我妈早就想要姑娘了,稀罕你还来不及呢,你想去肯定叫你先去。”常胜嘴角隐晦的撇了撇,就不再多话了。 林雨桐眉头皱了皱,常胜这么用心眼肯定是不对,但是这孩子的性子……她倒是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紧跟着的几天,林雨桐和四爷像是忘了还要送牡丹离开一样,谁也没提。翠婶给牡丹的新衣服新书包也做好了,林雨桐又用红绸子给她做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头花。 一直过了五天,林雨桐晚上回来的早点,刚赶上做晚饭的时候。牡丹在灶膛前帮着看火,不时的偷偷打量林雨桐,“姨妈,我什么时候去学校?” “你表哥的学校不好吗?”林雨桐逗了一句。 “表哥说我能去宝育院。”牡丹抬起头,小心的看林雨桐,“我能去吗?姨妈。” 林雨桐笑了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宝育院离咱们现在的家有点远,要是顾不上的时候,一个月也未必有时间接你回来。你一个人能习惯吗?” “能!我肯定能。”牡丹马上站起来,“我肯定能习惯。姨妈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接我,我肯定听话。” “那明天送你去。”林雨桐笑了笑,“以后要是顾不上接你,你也别着急。我定期叫人给你捎东西过去,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给姨妈写信。不会写可以叫老师替你写。” 想起什么叮嘱什么,最后叫白元将她送去,还将医院的电话给了宝育院的老师,万一这孩子不适应,再接回来。 常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哎呦!总算把丫头片子送走了。”然后拉着林雨桐的衣角低声道:“她要是不去宝育院让我去,说不定我就真舍不得送她走了。” 小孩子罢了,喜欢好的东西是本能。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但常胜的性子却真是有点贼了。林雨桐教训他:“不要总是想着去试探别人。你先失了真诚,就不能怨别人。” 常胜这才耷拉着脸不说话了,好半天才道:“我不喜欢小姨,谁知道牡丹会不会跟小姨一样。”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戒备? 当天晚上四爷就把常胜叫到书房,从这熊孩子耷拉的嘴角看,也没落到好。四爷就是那种看着他各种蹦跶,等蹦跶完了咱们再慢慢收拾的类型。 日子过的忙,打发白元特意接了牡丹两次,但都没有接回来。这孩子表现的很积极,在学校帮老师照顾更小的孩子,所以拒绝回来。属于思想很进步的孩子。林雨桐不放心,还特意打了电话过去,结果老师只有夸的,说是每次吃饭的时候帮着打饭,帮着洗碗洒扫,主动住到更小的孩子的宿舍,帮着照看。如今都当上小队长了。这情况林雨桐能说什么,客气了几句,也就只能这样了。从现在这情况看,这孩子只要占着思想进步这一条,再加上是烈士遗孤,将来肯定是吃不了亏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思想的进步与否,是判断一个人的重要标准。 这一年就在这忙碌的氛围中过去了。刚过完年,四爷就被频繁被叫去开会。林雨桐还以为又是军备的事情,结果有空跟四爷谈这事的时候才知道,说的都是些经济问题。国统区的物价在一个月里,疯长了两到三倍,“……很多军官参与到炒黄金当中,从银行借贷跟着炒,金价飙到了八百五十万。这物价跟着就疯了一样的翻了上来。” 这都人人为我了,只要有利可图的事情都一窝蜂的往上涌。林雨桐自己算了一笔账,要是从银行借贷一百万全都购买了黄金,等黄金的价格上来之后再抛售出去八分之一,这部分就足以抵得上银行的贷款了。剩下的差不多八分之七都是自己白赚的。空手套白狼说的就是这样了。而这赚来的可不是什么纸币,而是实实在在的黄金。据说央行的金库都空了。损了公的肥了私的就是这样了。再加上有办法的都想办法叫家眷移民美国了。大量的黄金就被这么带了出去。 林雨桐原本以为经济乱成这样的,好歹要姜要跟着忙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三天以后,四爷从结巴那里知道消息,姜亲自到了西按督战,部署胡综南攻打言安之事。 “这乱七八糟的黄金案就这么扔过去了?”一直将经济看的更重的林雨桐不能理解这种做法。 四爷摆手:“已经成这样了,经济还有的救吗?想救得从根子上动刀子。人家蠢吗?一点都不蠢,这事最多叫行政院院长宋子温辞职,还能如何?救不过来就先仍在一边,只要军事上胜利了,回头处理也是一样的,也不能算是错了。他们内部未尝不知道如今的境况……”所以,能撤的都撤了,愿意降的都降了。战事进展才那么迅速。“收拾东西吧,咱们也该转移了。”他扭头看向这窑洞,“只怕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多少有点怅然。 林雨桐这才想起,接下来该战略转移了。这里作为后方的医院,肯定会跟着总部转移的,而四爷作为专家,为了安全,随着总部转移是必然的。 在命令没下来之前,林雨桐叫钟山他们将家里养的猪养鸡都给宰了,吃到肚子里才是最踏实的。 “这是不打算过了吧?”方云接过林雨桐递过去的半盆子肉,“有什么喜事?” 什么喜事? 命令没下来林雨桐是什么也不能说。她笑了笑,想着这话该怎么答,就听结巴在门里道:“有吃的就吃……别问……” 想来他是猜到了。 在窑洞里住了十年了,可真正有用的东西,还真没有多少。除了铺盖,酒肆锅碗瓢盆,这些东西叫警卫班带着,也就是了。再就是衣裳,旧衣服都是真旧了,旧的不能再穿了。常胜的旧衣服,九成都已经送人了。这一收拾,才发现这家里真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只有四爷的草稿,林雨桐取了重要的悄悄的收起来了,剩下的一把火全都烧了。 叫林雨桐发愁的是药厂的搬迁,这新厂子该安置在哪里,这是个大问题。 还没等林雨桐相出个所以然来,三月十八日晚上,命令下来了,即可收拾东西,转移! 自家东西收拾好了,但是医院,药厂收拾起来可没那么快,再加上学生,这怎么也得需要几天的时间的。林雨桐正准备去医院,结果方云过来了,“命令是你先走,请执行命令。” 这怎么行呢? 方云阻止林雨桐要出口的话,“只要你在,医院和药厂就在。所以,你才是咱们医院和药厂就核心,最宝贵的财富。剩下的事情有我跟安院长,出不了差错。” “安安呢?”林雨桐没再犟着,先问孩子的安排。 “跟着他爸。”方云说的是结巴,“孩子跟着他走,我得跟着医院,看着这些学生。” 带着孩子赶路,想起来林雨桐就觉得头疼。正想着牡丹那边怎么办,白元那边就得了消息,说是安保县那边有专人保护,宝育院很安全。林雨桐这才放心,叫醒了睡的正迷糊的常胜赶路。因为要带的行李多,所以马匹已经不怎么合适了。门口放着几头骡子。常胜不敢骑马,但是骡子这东西,他却不怕。捡了个个头高大的,就急着靠过去,把林雨桐吓了个够呛。这骡子跟骡子还是不一样的。公驴和母马生下来的骡子叫马骡,这种骡子外形高大威猛,但性子同样并不温顺。只有公马和母驴生下来的驴骡,才是最温顺的。只是看上去并不高大就是了。这种骡子作为运输工具,还是有优势的。当然了,孩子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的,以为所有的骡子都是随便能叫人骑在背上的。 四爷将常胜叫到一边,给他普及这些知道,指着马骡:“……你读红楼,在红楼里,有一出薛蟠出场,说是骑了一匹铁青大走骡。说的就是马骡……” 林雨桐:“……”引经据典的。这个自己还真不在行。谁能记得这么些细节呢。 三月的秦北,夜里的温度也就是七八度的样子,最冷的那个时间段,能到五度一下,还是有些冷的。四爷骑在马骡上,将常胜放在他的身前,又用床单将孩子绑在他的身上,这才把大衣裹起来,把常胜整个儿裹在怀里。这才扭头看查看行李的林雨桐,“差不多就行了,走吧。”早就开始收拾了,就算是落下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了。 林雨桐站在门口,又往里看了看,“那地今年得慌了。”可惜了的,这一茬地都翻完了。种子都撒上了。 再怎么舍不得,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了。沿途遇上不少同路人,但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楚谁是谁。再加上夜里行军,尽量要做到不扰民,所以一路上静悄悄的。 林雨桐骑在骡子上,走的并不快,路窄,也没法跟四爷并排走。钟山白云他们都是步行,紧紧的跟在后面。四爷不时的还得回头看一眼,确保林雨桐没事,这才又转过身去。夜里看不清路,就怕栽到沟里去。当然了,他们能分到四头骡子,已经是特殊照顾了。林雨桐和四爷一人一头,剩下的两头要驼这么多人的行李,比别人强了很多了。马的数量有限,更不要提车了,据说只有两辆吉普车,一二号首长一人一辆,已经从容的离开了。 翻过一道又一道山梁,天边才泛起了一点鱼肚白。此时人走到两道山梁之间的夹道沟里,队伍才停下来修整。四爷坐在骡子上不动,朝林雨桐摆摆手,又指了指怀里的常胜,这是说孩子睡的正香吧。 可再怎么睡,也不能就这么不动的。至少还得上个厕所不是。 林雨桐将大衣解开,将常胜转移到自己怀里,坐在路边的土堆上,“你去活动活动……”腿肯定都僵了,脚要麻了。 沿路都是三三两两的人背靠背的坐着,不大功夫,营地里就此起彼伏的响起了鼾声。林雨桐也不嫌弃脏,整个人倒在地上,抱着常胜,就这么给睡着了。四爷转了一圈回来,见这母女俩这样,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只得捡了柴火,在边上升起来,就怕这么睡着给冻着了。 天大亮了,这暂时的修整才算结束。又得埋锅造饭了。这个时候常胜才真的醒了,并不舒服的睡眠好似并没有影响他的精力,对什么都好奇。跟着白元捡柴火,跟着钟山学着在野外生火做饭。 偶尔在野外做饭,那是野炊。但行军途中,这并不是什么享受。米下到锅里半熟的时候,预备出发的哨子声就传来了。一人一碗半生不熟的饭,端起来就吃。风刮起来,土吹到碗里,谁也没真的在乎。林雨桐摸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鸡蛋,给常胜吃了。四爷将米汤喝了,剩下的半生不熟的米林雨桐当然不敢叫四爷吃。将自己这一碗递过去,然后将剩下四爷的碗接过来,碗里剩下的还没有开花的小米,被她悄悄的倒进空间里了。在外面,不管是是几成熟的饭食,都是不能浪费的。 常胜一个鸡蛋根本就吃不饱。早先准备好的烙饼,如今也只能等骑在骡子上的时候再吃。吃烙饼容易噎着容易渴,但路上的水又是及其珍贵的。刚才宿营的地方是有水源的,没人也就是装了一水壶的水,这水可得省着喝,不是实在受不了,都是舍不得抿一口的。尤其是这种转移,根本不知道会途径哪里,目的地又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水源。 不过这次的转移比林雨桐想想的要温和的多,至少晚上宿营的地方,是个不大的村子。而林雨桐和四爷被安置在了一户老乡家废弃的窑洞里。 四爷招呼钟山他们:“今晚都在窑洞里歇着吧,就别讲究了。”说着看林雨桐,“我看这天八成是要下雨……”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反倒是指向窑洞里放着的干草,“这只怕是老乡准备喂羊的,真是救了咱们了……” 白元跟着就欢呼起来,“铺在地上,可暖和了。今儿晚上咱们算是享福了。不必宿舍的炕差了。” 常胜一直跟着童子军训练的好处显现出来了,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还跟着白元兴奋,“我自己会铺,我自己来。”他叫嚷着,直接就去草垛上抱干草,铺在窑洞的最里面,“爸妈你们去歇着,我来!” 于是林雨桐这天晚上指靠上儿子了,儿子亲自给爹妈用干草铺了床出来。 夜里果然就下起了雨,好多人还在外面露宿着。林雨桐听到雨声还恍惚了一下,但没有听到有其他的人员走动的声音,她又迷糊的睡着了。窑洞里鼾声震天,门口始终有两个人在站岗。所以,哪怕是这样的环境,她睡的也很安心。 从这天开始,就真是四海为家了。一直在秦北这地界转悠。有时候修整三四天才会出发,有时候连着两三天的赶路,根本就没有准的时候。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可是没半个月,就习惯了这种漂泊。不仅习惯了这种漂泊,甚至在半路上开始了路上行医。伤员运送过来,走在哪里就在哪里救治。等自己走了,有专人后续照料。伤员就留在了原地。而四爷也习惯了在骡子背上画图验算,常胜充当起了他爸的移动书桌,他坐在前面,将背提供了四爷。 天凉着的时候,不需要梳洗还罢了,等到了天慢慢的热了,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有时候林雨桐真是服气,前方的战事节节胜利,可是后方却又基本成了移动的了。 这一整年,两人带着孩子,跟着部队,就在这么不停的转战之中。报纸已经不能及时看到了。有时候拿到的报纸都是前一个月的,消息严重滞后。除了能知道前方打到哪里了,其他的消息基本是没有的。 药厂的选址最终是定在了子常县的山里,这是建好之后,林雨桐才得到的消息。而此时都已经是七月份了。她跟四爷商量,“咱们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要不然在药厂安顿下来吧。” 四爷笑笑,“你试着申请看看。”听语气不是很看好的样子。 还真叫他说着了,意见提上去,就被驳回了,依旧是叫她跟着总部走。 林雨桐后知后觉的才明白了,跟着总部就是跟着……有些人的健康是容不得出任何意外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啊!她自嘲的笑了笑,再也没有说过不合时宜的话。怎么命令就怎么做吧。 过年的时候,是在一个小村子过的。村头有个祠堂,里面有两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倒是领了几斤白面,这是今年自从转移以来,第一次见到细粮。 这三五斤白面,包成饺子一人能吃几个?其实就是每人尝了尝味道,剩下的大半斤全被常胜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雨桐心里的事,总觉得这半年常胜的个子没怎么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的缘故。 可即便只有这几斤白面,叫大家说起来也只有满足的。白元咂咂嘴,好似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美味,“听说了吗?如今国统区每担米的粮价是一百一十百万元。我记得年初的时候是六万。这是长了多少倍了?如今咱们好歹是能吃饱。” 林雨桐只想呵呵了,真是大势已去了,姜还用打倒吗?不用打他也要倒的。 没人的时候,林雨桐问四爷:“还得再漂个一年半载?” 四爷抱了抱林雨桐,吓的林雨桐赶紧躲,“身上有味。”这是真有味。洗澡洗衣服就跟打仗一样,洗头也是一种奢侈。又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林雨桐想躲进空间都不敢。这些都不说了,两人这大半年都没有亲热了。不光他们是这样,大部分的夫妻都是这样。至少林雨桐这一路上没见过一个孕妇。 “怕什么,老夫老妻的。”四爷看着又黑又瘦的林雨桐,又摸了摸那有点油腻的头发,“你闻闻我,能好到哪里去?” 林雨桐还真闻了闻,“哪怕回言安呢?”也比这舒服啊。 她这边刚提了言安,廖凯就找过来了,“……收复言安势在必行。现在需要有人能回去,跟于晓曼接触。而如今能叫于晓曼信任的……你们看谁合适?” 谁合适?除了林雨桐自己,还能找到第二个人吗? “我去!”林雨桐用眼神制止四爷,不让他说话。她自己一个人去,其实比四爷跟着一起更安全。“我是大夫,他们也需要……即便失败了,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而四爷却明白林雨桐的意思。真到了危险的时候,空间能保证她的安全。而她不赞成自己跟去,第一是危险,多个自己未必就对她有利,第二就是孩子,要是在言安,孩子放在家里也就放了,至少安全上不用担心。可如今在路上,这么大点的孩子谁能托付?这些事情,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心里就有数了。于是冲廖凯点头,“她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 要是别人,廖凯当即也就应了。可偏偏是林雨桐,“我得回去跟首长汇报。”没有首长的特许,这个人是征调不动的。他也不敢轻易叫这个人有半点危险。 谁知道这一请示,就是三天。三天后,林雨桐才接到通知,潜伏回言安,秘密接触于晓曼。 临走的时候,常胜抱着林雨桐不撒手,“妈,你要回来。” “你和你爸在呢,我不回来能去哪?”林雨桐抱了抱孩子,“听你爸的话,好好吃饭,用不了多久,妈妈就回来。” 四爷过来抱了抱她,“小心点,谨慎点。万一事有不成,别强求。”该成的事情有没有都能成,别逞能。 言下之意林雨桐自然明白,她点点头,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打马离开了。 于晓曼此时住在言安城,这里她想回来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如今的言安,却不是她想回来的言安。许是这个地方太特殊,许是自己身上确实又许多叫人怀疑的地方,自打进驻言安,身边明的暗的,监视的人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就连跟何卫华接触,都变的困难起来了。尤其是这两个月,跟之前的联络员,已经彻底的失去消息了。她有些焦躁,不知道这个联络员是暴露了还是出了意外。 今儿她又以巡查的名义在言安城里转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街上不比以前繁华,买卖人一下子变少了,市场看上去极为萧条。也许是心里装着事,这走路的时候也没留心,跟人撞在了一起的时候才发觉,但到底不知道是自己撞了人家还是人家撞了自己。她条件反射一般的先去扶对方,可这人抬起头,于晓曼才猛地愣住了。 林雨桐,她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作者家里有事,说是晚上十一点之前她没更新就叫我代为更新。还让我转告一声,说是这一章她是在火车上码出来的,后续还会修改,先这么看吧。另外,这一单元故事快要完结了,从下个故事开始加更。应该就是两三天之后。她说之前承诺的加更万字,一定会兑现的。不过会放在下个单元。就是这样子的—— 第803章 民国旧影(90)三合一 民国旧影(90) “是我, 安心,我会再找机会跟你见面。”林雨桐小声的叮嘱还在耳边, 可人早已经不知去向。于晓曼面上不动声色, 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 但心里却安稳了下来。看来自己的处境她已经知道了。还别说,这次要不是来的人是她, 自己还真就未必会轻易相信。 林雨桐见了于晓曼,就迅速的拐到一边的巷子里去了。言安城里, 虽说不至于十室九空,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空置的房子。很多百姓帮着总部运东西, 跟着一块转移了。所以,她没有去住客栈, 但也不是没地方容身。找个不打眼的院子,撬开门锁, 直接进去就行了。窑洞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但是炕和桌椅还在。她也没法子点灯,黑灯瞎火才不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夜里她肯定是睡不成的,至少的弄清楚这附近有没有人巡查,巡查的人是几人,多长时间一趟。她一边等着, 一边在心里寻思着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其实要是只要接送情报, 那这事倒是简单了。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大的功夫。说起来有多危险,那也真不是。但除了公事,自己还有私事。这次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带着于晓曼撤离。第一是她现在的处境危险。在言安收复之后, 她的处境只会变的更危险。第二就是现在不撤离,恐怕她还真就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撤离了。第三,此战过后,她的作用也就基本不存在了,留下来意义不大。 这么想着,就越发觉得,不管是出于公还是私,这次都得安排于晓曼顺利脱身。 她没有贸然跟言安城里潜伏的人员联系,还不是时候。 连续两个晚上,她都晚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推算着这城里的巡逻安排。到了第三天晚上,天色黑下来以后,她才精神抖擞的起来。吃了点东西,换上一身灰色的带着黑色补丁的棉衣,带着个大狗皮帽子,又把酒往身上撒了一些,嘴里喊了一口漱了漱口就吐出来了。感觉到确实是一身酒味,这才缩着肩膀就从屋里出去了。大晚上的一个女人出门确实是奇怪,但这一个醉汉,也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她有意避开巡查的,远远的看见人,也顺着墙根走的东倒西歪的。这幅样子还真没什么人到跟前查问。她顺着巷子左转右转,至少这言安城她应该是比大部分驻守在这里的**要熟悉的多。于晓曼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她选择的住宅院子,正是四爷和林雨桐刚到言安时分配到的。后来整个搬到了城外,这城里的房子就这么闲置了。而于晓曼暂时在这里安了家。 林雨桐远远的看了看,那门口有两个站岗的,整条巷子里,有至少又一个班的人在来回的巡逻。想要接近,还真是有点难度的。 到底是哪里引起对方的警觉了? 那位跟于晓曼联系的联络员到底怎么了?这也是她想知道的。事实上,上面也已经失去了那位联络员的消息。如果这位联络员真的暴露了,落到了对方的手里,那么,于晓曼现在只能比预想的还要危险。 她缩在墙角,做出呕吐的样子,巡逻的远远的呵斥:“哪里来的醉鬼,去去去!这里你也敢来。” 今晚的试探看来是不行。 林雨桐在原地迷迷糊糊的转了好几圈,这次冲着一个死胡同拐了进去,之后又转了回来,好似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幅样子叫那巡逻的嘻嘻哈哈的哄笑起来。林雨桐这才又跳了一条巷子,摇摇晃晃的走远了。 于晓曼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开门问道:“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站岗的马上笑道:“碰见个醉鬼,已经打发了。” 于晓曼眼睛一眯,朝他们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偶尔这些巡逻的手里的手电筒亮一下来来回的扫,早已经没有人影了。她收回目光,“都警醒着些,这言安咱们才呆了几天,工党在这里呆了十多年了,根基比咱们稳的多。老百姓跟他们的心可比跟咱们的心近,别把醉汉就不当回事。” 也不等对方回答,她砰的一声就将门给关上了。 关三从暗处出来,走到门口,“刚才说什么呢?” 这俩站岗的就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关科长,于处长可半点都不像是通工的。” 关三耻笑一声,“叫你们看出来了人家还怎么混到现在?都给我看死了,跟谁接触了,给我记下来。” 于晓曼靠在门上,将门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关三是故意说这些给自己听的吧。 将于晓曼的处境看了个大概,林雨桐就知道,自己想的办法绝对不可行。她不得不另外想办法。 三天后,在于晓曼住的街头,一家羊肉馆悄悄的换人了。林雨桐用一根金条将这家铺子给盘了下来。房东好似害怕林雨桐会反悔一般,第二天带着一家老小就出城会乡下老家去了。她现在又黑又瘦,又是大冬天的,人穿的严实,扮成一个不太高大的男人,连这家店的掌柜都没有怀疑。 第四天一大早,于晓曼一起来,就闻见远远的飘来的香味,肚子不由的叫了起来。跟于晓曼一样的还有不少人,尤其是站了一晚上岗,巡逻了一晚上的人,只要一想那热腾腾的羊汤,没有不馋的。 “他娘的,咋这么香呢。”有人将枪背在背上,本来打算回营地的,现在都停下脚步,朝巷子口看去。 “走!吃一顿去。”另一边马上有人响应。 “吃什么吃,有钱吗你?”边上不知道谁吸了吸鼻子,呛了一声。 “钱?老子有啊!”这人抓住一把法币,“这不是钱吗?” 就有人觉得这人真不是东西,“这钱够个屁。” “怎么就是个屁了,放在十年前,这钱能买两头牛。”这人混赖了一句。 这话叫人不由的哄笑起来,“十年前能买两头牛,现在只能买一口烧饼。” 没错,就是一口烧饼。甚至说一口烧饼这都是占便宜的情况下,实际上这钱只能买五十分之一烧饼。这些大老爷们,一口可不小,这么一算,说是买一口烧饼还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不管良心的多少,这伙子哄哄闹闹的都往羊肉铺子去了。他们到的时候,店里已经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当兵的。附近的百姓见当兵的在里面,是不敢进去的,只拿了自家的锅碗出来盛了端回去喝。 “张掌柜呢,怎么换人了?”有熟悉的不免问一声。 “我表叔回老家有点事,叫我在这里支应几天。”林雨桐憨憨的应了一声。 “你这手艺可比你表叔好多了。”有人打趣,“你瞧这生意,可比你表叔在的时候红火多了。”说完还指了指那些当兵的,“这些人混的很,估摸着还是不给钱的多。你别实诚的给捞肉,骨头汤给点就行了。” 林雨桐应着,手里却不闲着,舀汤,又给里面撒上香菜蒜苗沫子,“要胡椒吗?” “要啊!这玩意喝一碗出一身汗,驱寒。” 林雨桐从说上抓起胡椒瓶子就往里面撒,然后将小锅端给老乡。 “嗳!我说掌柜的,怎么没给我们加胡椒啊。”店里喝了一半的就有人吆喝起来。 林雨桐赔笑着给加了胡椒,跟胡椒一样撒进去的还有藏在手指甲里的东西,想来要不了两天就该见效了。 她和气的笑着,赊账也不敢过分的要,却将守在于晓曼院子外面的人一个个的认了了清楚。 于晓曼出来的时候,在店前停了停,一打眼就看见做生意做的红火的林雨桐。她转了一圈,等到店里人不多的时候才进来,“老板,来一碗羊汤。” “要胡椒吗?”林雨桐不动声色的问道。 “要吧。少加点,多放一把香菜,不要蒜苗。”于晓曼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店里的桌椅板凳,“有烧饼吗?” “对不住了您呐,小店人手不够,只有羊汤,没有烧饼,您要是觉得吃不饱,先给钱后给您切肉去。”林雨桐舀好汤,等着于晓曼发话,又补充了一句,“只收现大洋。” 其他吃饭的人都跟着笑起来了,“这店家还是个精明的,怪不得那么多人赊账,您都给赊呢。这汤不过是添碗水的事,只要人气起来了,还愁肉卖不出?还得先付现大洋才给切肉,这买家果然没有卖家精。” 另一个人也起哄,“我也就说嘛,好端端的开这个店图什么,没的赚嘛!原来这赚头在这里呢。” 林雨桐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于晓曼不知道林雨桐的打算,在外面还得把戏给演下去,于是直接递了一块大洋过去,“可着这个切肉吧。” 结果林雨桐切了半盘子肉来,直接给放在汤里了。 就有人吆喝,“小掌柜的,你这可不地道。一块大洋,就这么点肉?我看啊,你这一天碰上一个买肉吃的,你的买卖都亏不了。” 林雨桐就叫苦,“生意不好做,原材料难买,配料更是难凑齐,这个价钱是顶顶公道的。” 于晓曼将一碗羊肉汤带半碗的羊肉都给吃了,还别说,这滋味她真从来都没吃过美味,难怪能把人都给引来。等店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雨桐去收碗,又拿着抹布来回的擦桌子,这才有机会低声对于晓曼道:“你准备一下,准备撤离。” 只要人安全撤离了,这消息自然就带出去了。 于晓曼吓了一跳,端着汤碗的手一颤,险些把碗扔出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关三盯得紧。” “安心待着,什么都不要做,我来解决。”林雨桐背着身子说完,见最边上的两个客人要走,忙笑着将人送了出去。 于晓曼不知道林雨桐是怎么计划的,却也没问。一是地方不对,二是对林雨桐这点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这种信任当然包括是能力上的。 晚上的时候,店门半关着。但里面还是有光透出来。店里的香味持续的往外冒,守在于晓曼门口站岗的不由又吸吸鼻子,“娘的,白天睡了一天,晚上怎么还是困的慌。”他打了个哈欠,“这香味怎么这个勾人。” “我这心里也直痒痒。”另一人搭话,“这两年也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一碗肉汤就把人勾人这样了。” “再馋人也忍着,当值呢。”巡逻的路过的时候呵斥了一声,然后又骂道,“真该把这破店给砸了,三更半夜的,熬什么汤?” “这你就不懂了,这好汤可不就是熬出来的,晚上不熬,明天吃什么?”说着说着只觉得更饿了。 第一天晚上没人来,第二天晚上还是没人来。到了第三天晚上,终于有人忍不住半夜开始砸门了,“开门!开门!舀一碗汤来。” 门口叽叽喳喳的,说什么都有。 “我说掌柜的,你不会是给汤里下药了吧。看把咱们给勾的,不喝一碗汤这浑身都不得劲。” 林雨桐一边看门,一边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以前没有,您不想。如今有了,可不就想了吗?” “哎呦一个卖羊汤的,还拽文了。” 刚过完年,还冷的很,寒夜里一碗热腾腾的撒了胡椒的羊汤,足以驱赶寒冷。她给洒下胡椒的同时,也洒下了一点罂|粟壳子磨成的粉末,吃了肯定是会上瘾的,但是危害并不大。不加这东西三五天之后所有的不适症状就消失了。但要是一直加这个,人难免禁不住这味道的诱|惑。其实有很多餐饮店都会在熬汤的时候加两个罂|粟壳子当佐料在锅里炖着,效果不如林雨桐如今这手段这么明显,但道理是一样的,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回头客。 夜里这一家照样营业的店铺,肯定是极为打眼的。等众人都散了,林雨桐要关门的时候,一个手给挡住了。 林雨桐的半张脸藏在围巾了,这抬眼一看——关三! 等的就是你! 她笑着将最后一个门板往边上一放,“对不住啊,老总,汤完了。您明儿请早。” 关三摸出一个大洋来,“我不喝汤,我吃肉。” 林雨桐笑着将人给让进来,“您请!您请!里面做,肉是有的。” 关三进来,这店一眼就能看到底。不过只有一盏油灯,这店里一大半都在暗影里。至少店家的正脸他就没怎么看清楚。他看着在一边切肉的林雨桐,“掌柜的,你很会做生意啊。” “哪里哪里……”林雨桐跟他客套,“都是大家给赏脸。” “以前的掌柜的突然不见了,然后你就出现了。你一来,这一片可就热闹了,半夜三更的都来你这里。”关三朝林雨桐走了两步,“小掌柜的……”说着,他的声音就严厉起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是什么目的。” 林雨桐放下刀,转过身来,将围巾往下一拉,“怎么?不认识了?” 这一声没有刚才的沙哑,这轻柔的声音却叫关三汗毛都竖起来了,“是你!”这个女工党!之前他们可是打过交道的。他愣了愣,忙伸手去摸腰里的枪,可是林雨桐比他快多了,抬手用早就准备好的布巾捂在了他的嘴上。关三愕然了一瞬,然后眼睛一闭,就没有知觉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四周黑漆漆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已经昏睡了多长时间了。 紧跟着,油灯亮了,林雨桐的脸出现在了视线里。 “你要干什么?”关三浑身僵硬,并不能动,这叫他从心里害怕起来。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硬汉,只是以他对刘副官的了解,知道他肯定不可能是工党。那么这个工党除了于晓曼也没别人了。他只是想找到这个工党份子给自己换个前程而已。当然了,自己一个人也干不成这事,胡司令只说要有证据,自己如今就是在找证据。却没想到,马上就要成了,这个女人就这么出现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来的会是这个女人。她的身份不是很重要吗?这种事怎么会派这个女人?对这个女人的手段,他打心眼里是惧怕的。“于晓曼果然是工党。” 林雨桐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的手段你知道,想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多了。想要命,就老实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她怀疑关三将那个联络员给抓捕了。但这却没有丝毫的证据。 关三面色一僵,他对林雨桐的话丝毫都不怀疑,刘副官和关处长那么厉害的人都搭进去了,他可从来不认为他能比那两人还强横。他眼珠子转来转去,头上的冷汗直往下冒,“那不关我的事,那个炊事班买菜的钱刚,人人都说他会巴结于处长。时不时的问于处长爱吃什么他顺路去买。于处长不跟外面接触,唯一接触的就是钱刚。我就上去试探了一下,他什么也不认。我觉得只要从他身上找,总能找到突破口。我就在他出城运菜的时候带人将他给关起来了,就关在城外的废弃窑洞里。原来打算等晚上的时候好好的审审,谁知道巡防营那伙子混蛋实验炮火呢,一炮下去,刚落在那关押钱刚那窑洞的附近。结果那窑洞实在是太破了,这一震就给塌了,将人给埋在里面了。我把人刨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断气了。这真不怨我!” 林雨桐一直小心的观察这关三的神情,这话基本上是可信的。要是从他口中的钱刚嘴里得到什么,于晓曼早就暴露了。也不会到现在关三还只是盯着。 关三见林雨桐没说话,还以为是不信他,连忙道:“真的!我说的句句属实。就是……就是……就是我一直怀疑于处长,那钱刚死了,线索断了。我不甘心,就跟胡长官说了,说是钱刚已经吐口了,于晓曼确实是工党。胡长官说死无对证,叫我找到证据再说话。我想着胡长官肯定是支持我找证据的,后来我做了一些安排,也没人说什么。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林雨桐不由的心里一叹,有些事情往往就是毁在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他的一点私念,差点坏了大事。不!这已经是坏了大事了。那个钱刚要真是自己人,那这死的也未免太冤枉。 她抬起胳膊隐晦的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再不能这么耽搁下去了。关三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这纯属瞎想。林雨桐的目标是顺利带走于晓曼,所以根本就不会干出打草惊蛇的事。因此,关三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失踪。其实,现在也才过去两个小时。 时间不早了,林雨桐起身,从角落里抱出一坛子酒来,放在关三的旁边,“喝!” “啊?”关三有些没明白,“喝?” 林雨桐一个冷眼过去,“还要我喂你?” 不用!真心不用。 他动了动身子,胳膊好像能动了,虽然还是不灵活。将坛子的盖子揭开,一股子酒香就弥漫开来,“好酒!”他不由的感叹了一声,嘴里又口水分泌,“这多不好意思。” 林雨桐只冷眼看着,“快!我叫你停你再停。” “啊?”关三抱着坛子的手一僵,这可是两斤的量。他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这是要把自己灌得昏迷不醒,给他们争取时间吧。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不能升官发财,但至少小命保住了。两斤白酒,要不了命的。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抱着坛子就喝。这一通猛灌,肚子里马上就翻江倒海起来,他停下,弯腰想吐。却被一双手扶住了。不知道她按住了哪个穴位,那股子想吐的劲一下子就被压下去了。他心里叫了一声苦,这大夫要是折腾起人来,那比刽子手还可怕。这吐出来还好,这不吐,可就真是醉实在了。 见他喝不下去,林雨桐硬是给灌了进去,将这两斤白酒都给灌下去了。 这酒的度数可不小,六十四度。他不是休克,也得重度昏迷。而且,出了这样的事,天亮后自然有人将他送到何卫华手里。去了那里,他还想活着出来吗? 因此,她没有做多余的手脚。只将人又搬到前面的大厅,桌上杯碟散乱,一片狼藉,叫关三趴在桌子上,收拾好这些,林雨桐就蜷缩在灶膛前,只管睡她的。 天亮了,买羊汤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这门板是打开了一个,再往里面一瞧,嗬!好家伙!这是有人在这里闹了一宿。自然有人认识‘喝醉’的关三。 “嗳……我说你醒醒。”有人摇晃林雨桐,“你这是给我们科长喝了多少。” 林雨桐揉揉眼睛,“没给喝,是他硬要喝的……”然后猛地去看酒坛子,“哎呦,这可是两斤酒呢。五十年的陈酿,人家给二十块大洋都没卖。我说不给钱不能喝,谁知道他硬抢……” 酒坛子抱出来,那股子香醇的酒味还在。这话自然就更可信。 可不是!这多好的酒啊。可惜了的。 林雨桐不依不饶:“你们谁给付钱,不给我找你们长官去。我这小本买卖,一块钱没赚到,赔进去二十,这什么世道,还讲不讲理?” 周围的老百姓就跟着心有戚戚,这可是一笔巨款。 那几个当兵的哪里还敢留着,架着关三就走,“谁喝的你找谁去,跟我们可不相干。” 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林雨桐朝众人摆摆手,“这生意做不成了,做不成。不卖了,再卖连铺子带人都得赔了。” 说着,顺势就将门给关上了。 于晓曼一起来,就听说关三被送到了卫生队,说是在小羊肉馆子给喝醉了。她心里一跳,这就是成了。她没出门,在屋里一遍一遍走动。将地图,城防图,火力配置,人员搭配,这些东西一一都用心记在脑子里。又把要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带不走的属于私人的东西,比如内衣,手稿等物,都悄悄的给烧了。自己出了一身衣服,还有身上贵重的钱财,剩下的事带不走的。而她这些年的积蓄,其实都托人存在海外的户头上。这钱是说不清楚的一部分钱财,她不打算叫人知道,也不准备再拿出来。槐子曾经就警告过她,这里面灰色的东西太多,别因为这个引来麻烦。而身上的钱财,她留了几块大洋,还有两根金条。剩下的全都装进匣子里,趁着出去巡查的机会带去了城外,埋在了在她看来,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人翻动的地方。将位置悄悄记下,这才往回走。这东西哪怕丢了,也比带在身边安全。就是身上的金条,也是为了上缴的。这个数量交上去,是合适的。多了,只怕就要遭人诟病了。不管是什么人,终究都逃不开人性的弱点。 从城里回来,于晓曼借口看望关三,去了一趟卫生队,见了何卫华。 “家里来人接了。”周围确实是没人,于晓曼赶紧说了一句。 何卫华手里忙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听着,“你跟着撤离吧。我暂时走不了。” “怎么?”于晓曼不解的看过去,“现在不撤……” “我知道。”何卫华拿着药瓶摇晃着,脸上带着笑,“你已经被人盯上了,但是我没有。老家有人在等你,而我则无牵无挂。总得有人坚持到最后。我想做这个坚守在最后的人。”说着,见于晓曼并不赞同,他摆手道:“别劝我,我确实是还有任务。你懂规矩,这是保密的。放心撤离吧,等胜利了咱们还能再见。放心走吧,关三这里有我照看。钱刚不会白死的,我会好好关照他。” 于晓曼还要说话,外面就响起脚步声。两人的谈话不得不终止了。 “去吧。”何卫华笑了笑,别在我这里逗留。 于晓曼眼睛一下子就湿了,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见呢?她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憋回去,“我走以后,老家也就有人盼着你回去……” 这是说她会挂念他吧。 何卫华点点头,“保重!” 于晓曼转过身,心里道了一声保重,这才迈步,一切如常的离开。 从羊肉馆门口路过,就见林雨桐在收拾店面,门口贴着铺子转让,一副不做生意的样子。 “买卖不做了?”于晓曼站在门口问了一声。 林雨桐转过头来,“哎呦!长官,您手底下的兵……”她凑上前一副要诉说委屈的样子,到了跟前却道:“明天,想办法带人去城外。到了城外,咱们才好脱身。” 于晓曼了然,“我手底下的兵怎么了?你们之间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我又不是当事人,跟我说没用,你以后做生意,自己要放机灵点。” 两人交换了信息,于晓曼就离开了。林雨桐一副死了爹娘的架势,周围人都少不得劝上一劝。她却一副打定主意的架势,“我回老家去,这生意做不得了。” 引得众人不由的跟着唏嘘一场,又说起了现在这**跟工军真是不一样。一个是强取豪夺,一个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比不得哟!” 在这样的声音中,林雨桐彻底关了门。天黑之后,她才联络了城里潜伏下来的人,叫他们帮忙递消息,安排人接应。 第二天,于晓曼带人往城外去,从巷子出来,特意的从羊肉馆门前过,叫林雨桐能看见她出了城。 等他们过去以后,林雨桐才挑着担子,晃晃悠悠的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出了城,就有人发现跟在后面的林雨桐了,“这不是卖羊肉的小哥吗?” 林雨桐只低着头不说话,挑着担子就要过去。不巧脚下拌了一下,人担着担子一个踉跄,两个框里的东西就露出来了。一个筐子里放着半只羊,一个框里放着锅碗瓢盆各色佐料。 “哎呦小哥,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做生意?不会是去乡下吧。也是,这锅灶搭起来,也容易的很。” 林雨桐一副被说中心思的样子,嘿嘿笑了两声。 于晓曼就掏出两块钱来,“我这些兄弟们也馋了,我看不干脆做我们的生意算了。” 林雨桐一把抓过于晓曼手里的钱,“那什么……这路边总不好吧,得找个有水源的地方。” 那就只有言河边了。 于晓曼请客,这些兵跟着吆喝着一群人就往河边去。 打水生火架上锅,不大功夫,香味就散了出来。于晓曼在一边坐着,多少有点焦急,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的整个心都不知道怎么安放了。盼了多少年了,终于能回去了。这种感觉真是说不上来是哪种滋味。 汤还是那个汤,即便没有香菜蒜苗,但味道半点不减。林雨桐捞了肉递给于晓曼,“长官赶紧吃吧,吃好了还要赶路呢。” 于晓曼接过来,看见林雨桐含笑的眸子,心才再次安定下来。 汤喝完了,其他人可都靠在一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于晓曼警惕的四下看看,林雨桐摆手,指了指一棵榆树的树梢上的红丝带,“这里很安全,咱们的人清理过了。这一片有人看着。别担心。” 于晓曼抬头,看向那随风摆着的红丝带,从来没觉得原来红色是这么好看的颜色。 林雨桐将身上的围裙一扔,拉起她,“咱们走,这里交给其他人处理。你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于晓曼松了一口气,“关三还在何卫华那边躺着没醒,这边没人盯着,我打过招呼,说是我带人巡防,需要三五天时间。” 这就是说,她和这一队人,消失三五天时间,是不会有人追查的。 于晓曼有些拿不准,“部队准备好了吗?我出来三五天是极限。过了这个时间线,恐怕就引人怀疑了。” 林雨桐对于晓曼的安排很满意,两人没有商量,却都默契的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就比如于晓曼这次出来,争取了这三五天时间,足够部队反应的了。她笑了笑,“我能来,就证明一切都准备好了。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这笃定的语气叫于晓曼心里安稳了起来。 林雨桐扔了一套衣服过去,“赶紧换上,咱们得尽快离开。” 于晓曼换了一身小媳妇的衣服,跟林雨桐看起来像是小两口子。林雨桐满意的点点头,借着对地形熟悉,带着于晓曼翻山越岭,一道沟一道坎的翻过去,天擦黑的时候,已经走出三十多里路了。两人是不敢骑马骑骡子。如此目标太大。这么顺着小路走,连个人影都没遇上过。 等终于绕上大路了,路边响起了蛐蛐叫。这种天气哪里有蛐蛐,这是接头的暗号。 林雨桐学着叫了一声,路边闪出几个人来。 打头的人三两步冲过来,一把将于晓曼搂紧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04章 民国旧影(91)三合一 民国旧影(91) 于晓曼带出来的情报准确度极高, 在她们回来后第三天,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战斗打响了。四月二十二日, 言安顺利收复。而林雨桐却要启程了。这次不是去秦北的任何地方, 因为四爷和常胜已经跟总部转移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西百坡。所以, 林雨桐的目的地就是西百坡。同时,因为于晓曼的特殊, 她暂时肯定也不能留在言安,而是要跟林雨桐一起, 先去总部报道。报道之后会怎么安排,还得看上面的意思。 槐子还有任务在身, 肯定是不能跟着一起走的。这两口子在大家的安排下,在战地上入了洞房, 团圆了没几天, 就又得分开了。不过这次,哪怕是分开,两人也没有难受。都知道对方在哪里,知道对方在一定程度上是安全的,这就足够的。 “还是得小心。”于晓曼叮嘱槐子, “战场上……别忘了, 我在家等你。”要是没猜错,自己肯定会先槐子一步回京城的。战事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一方战意昂扬,一方已经都在清点资产送家小出国了。这战争又能打到什么时候。临阵起义的到处都是, 已经没什么可稀罕的了。如今总部在西百坡,已经离京城很近了。 槐子看向林雨桐,“我把你嫂子交给你,她对总部不是很熟悉。” 这是担心审查。 林雨桐点头:“有我呢。哥你放心。” 这次还是不要什么人护送,林雨桐一身长袍短褂,戴着礼帽,跟于晓曼扮成夫妻,悄然离开了言安。 路上吃住都在一处,一点都不打眼。两人也不节外生枝,从不去盘查严密的地方,哪怕多绕一些远路,从偏僻的城镇过。这一路上可是长见识了,在饭馆子吃饭,一碗米饭两万法币,第一碗米饭吃完了,要第二碗的时候,就涨价涨成两万五了。店家还委屈呢,“您是不知道,我今儿早上提了一斤法币去买菜,原本想着能买一斤青菜吧。结果排队的时候菜价就涨了两次。在我前面跟我隔着两个人的那个人,一斤法币买了八两,轮到我前面那位,就只能买七两,到我跟前,倒霉催的,一斤法币只够买半斤的,我找谁说理去。” 钱是用斤衡量的吗? 这话多新鲜呐,要是一张一张数,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这种冲击刺激的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路上碰见人家办丧事,更叫林雨桐涨了见识。那坟前烧的不是冥币,是真钱。一张一张全都是一千元面值的法币。 于晓曼轻声解释:“一张一千面值的法币,已经买不来一张冥币了。所以,还是真钱更划算。” 林雨桐看向于晓曼,“已经到了这份上了?”听过和见过是两码事。以前都是听听算了,根本无法想象,现在摆在面前,简直不能想象这样的日子百姓该怎么过。 “所以啊,他们不完蛋谁完蛋?”没看到扩军很容易吗?不跟着部队走,照这物价活都活不下去了。于晓曼说的很客观,“国党上层不都是无能之辈,军中也确实有良才。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经济崩溃成这个样子……回天无力了。”所以,真有脑子,看的明白的都跑了或者正准备跑呢。跑不了的心思都活动了,没有哪个真有一战到底的决心。就连姜,不也一边喊打,一边琢磨退路了吗?当然了,这个事情到了总部还是要及时汇报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为了安全,走的也并不是很着急。路上林雨桐还有心思收集各种面值的纸币,在她看来,这还都是有收藏价值的。所以,到底西百坡的时候,都已经是五月了。 在跟前的时候不觉得孩子长了,可一分开再见,就发现孩子长的可真快。这孩子的衣服已经小了,裤子盖不住脚面,袖子都露出手腕了。当然了,这种短在很多人看来就不叫事,因此也没人想着给孩子将衣服往大了放一点。就是四爷,只怕也是有心无力。“怪不得人家都说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呢。” 四爷:“……”这是嫌弃我不会做衣服? 当然了,四爷没犟嘴,这家里有女人跟没女人还真是两个样子。在这地界,他们被分了一个小院子,他们一家三口住一间,一间作为警卫班的宿舍,其实这地方也还是有点挤的。但至少算是能安稳一段时间了。 如今的供给还行,至少能吃饱。给孩子和四爷做了一顿好吃的,哄着孩子早点睡了,夫妻两人才有时间亲热。还别说,自从离开言安转战以来,都有一年多没亲热了。就是如今,也不敢有大动作,一是孩子在旁边睡着,二是隔壁还住着警卫班呢。 这日子啊……终于快到头了。 一身大汗喘息着,林雨桐断断续续的跟她将这段时间的事都说了一遍,说起于晓曼,她不免有些忧心,“到了西百坡被廖凯带走,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没事。”四爷笑了一下,“于晓曼是个聪明人。”至少从一见到廖凯,就将身上的两根金条和七个银元上缴的事情上看,就能知道,她比想象的聪明。这聪明要是放在审时度势随势而动上,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结果还真被四爷说着了,过了半个月,于晓曼来了。换了一身军装的于晓曼看起来还是一样英姿飒爽。她没有选择马上工作,“我申请了去中央d校系统学习。” 出来就根正苗红了。 林雨桐心里赞了一声,又细细的看了她的脸色,“把胳膊伸过来。” 于晓曼一愣,脸上涌上惊喜,胳膊伸出来的时候都有些颤抖,“真的吗?” 我得号脉才能确定吧。对于晓曼这肚子,她得谨慎再谨慎。手往脉上一搭,她挑眉笑了,“还真是……有了!” 所以,选择学习这一点简直太对了。这一年的时间,学习连带生孩子,要是想照顾孩子,一年的学制学完了,可以申请高级班,再读上两年,孩子都该上幼儿园了。 于晓曼猛地蹲下,双手捂住脸呜呜的哭起来,“我……我没想到还有今天……要是我爸我妈知道了……不知道该多高兴……” “以后,叫我哥带你回去看看。”林雨桐起身扶起她,辽东三省已经解放了,最近都在开会,讨论东北经济发展的事情,想要回去也不困难。以后就更不困难了。“怀了孩子,我哥又不在,你还是悠着点。” 于是,林雨桐又多了一件事,有空就弄点好吃的,叫白元给于晓曼送去, 危重伤员还是会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林雨桐跟以前一样忙的脚不沾地。可从这些伤员的来处,她即便不听广播,不看报纸,也都能知道部队现在打到什么地方了。 这一年好似过的比哪一年都快,遇到的每个人脚底下都带着风,也不光是林雨桐忙,大家都忙。就连四爷也不能只画图了,最近正带着人为成立研究所的事忙着呢。 于是,常胜就处于一种半放羊的状态。他也不老实在家呆着,到处的跑。逮住谁有空,他就跟着谁。等林雨桐有空过问的时候,这总部少有他不认识的人了。白元还跟林雨桐告密,“……偶尔也会碰上几位首长,人家说话他就在边上帮忙端茶倒水的……”当然,这说的都是私人场合,正式场合……这孩子还真不会这么不知道轻重。 林雨桐愕然,谁教他这些了? 四爷知道了,只沉默了一会,却不叫林雨桐去管。耳融目染这东西,是什么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再后来,林雨桐基本都不用管这孩子吃饭了,人家出门,自己就把肚子给混饱了。大家都吃的食堂,哪里挤不出孩子的一口吃的?都知道林阎王忙,多空出一点时间,手底下就能多救一个人的命。军械那更是大事,落后就要挨到的,这军备什么时候都轻忽不得。于是,这孩子四处混饭,大家也都当成理所当然的事。要是晚上加班,常胜干脆就去了于晓曼那里,跟着他舅妈。于晓曼教给孩子什么?什么电报,什么密码,什么间|谍学,什么伪装学。跟着一个特工,能指望他学什么。 偶尔林雨桐和四爷有空了,过问一下他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人家是什么都知道一点,什么经济危机,什么货币贬值,说的头头是道。连几月黄金卖到两亿一两,几月又涨到了三亿一两。什么美国要扶持倭国侵略势力复活,什么美国一边扶持姜,一边扶持倭国,这是要挑起战争两端获利。什么当局政府发行金圆券,要对经济进行管制,后来金圆券继续贬值,适得其反,经济崩溃的更快。还有什么学生集会,经济贪腐,就连姜大公子在沪上打‘老虎’反被‘老虎’逼退的事情,都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 林雨桐不得不说,接触的人不一样,对孩子的影响确实是不一样的。这段经历,也许是他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发现了这一点,林雨桐和四爷就真撒手不管了,由着他到处去混。当然了,这种教育模式不可复制,因为常胜出去混的环境,从来不用担心被谁教坏了。凡是能在总部的,哪怕是个看门的大爷,也都有几分不一样的见识。 这机会也就这么大半年时间,等进了京城,再想混可就没这条件了。等他再大点,就得规矩起来了。不能跟现在似得,大家都知道是个他是个爹妈没时间管的孩子,谁都多几分宽容。 医院本应该是沉闷的地方,可是这随着康复的伤员越来越多,医院也变的热闹了起来,不同部队出来的,相互较劲,各自说着自家参加过的战斗,谁也不服谁。当然了,更是少不了讨论如今的时局。 “听说了吗?姜给美国总统亲自写信了,要求美国来指挥**打仗。” “姥姥!不管谁来,看不打他个屁滚尿流。” “不光是要求美国来指挥,听说把倭国那个战犯也给请来了……” “这群王八蛋,这是疯了。” …… “广播里说美国给老姜运了五万吨小型武器和弹药,这是要死扛到底。” “打就打,谁怕谁?” …… “听说了吗?那位姜夫人又去美国活动了,请求美国更大的支持……” “这还是不死心。靠人不如靠己,咱们自力更生不也打的他没有还手的余地。” 对方的动作越大,越是朝外面伸手要援助,林雨桐就能明显感觉到,这边的战意就越是昂扬。谁都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而林雨桐这边,每天都得花费时间打发掉那些急着出院返回部队的伤兵。他们急切啊,现在不归队,以后就没有仗可打了。 这种情况在年底的时候更为激烈了。为什么?因为京城眼看就拿到手里了。如今只是围而不歼,一是要叫京城里的百姓安稳的过的年,二是还在和傅作意谈判,为的就是古城能和平的过度。 年夜饭的时候,常胜端着碗里的米儿酒,“这仗要打完了吧?” 四爷扭脸看林雨桐:“你又得收拾东西了,过完年,也该进京城了。” 京城里,林德海美美的吃了一口饺子,虽然没什么油水,只是酸菜包的,但他也吃的有滋有味,再喝上一口老酒,这滋味,“美!” 刘寡妇就看不上他这德行,“美什么美,臭美!人家都愁的什么似得,你还美呢。这工党要进城了,如今京城外面可都是工党,你就不担心?” 老子担心个鬼! 我儿子闺女都是工党,我怕个球?老子盼着这一天盼的眼珠子都快脱出来了。 这边还没搭话,门就被推开了,杨宝禄搓着手进来,“干爹,干娘。”他扭脸一看,弟弟妹妹都在灶膛前抱着碗吃的正美呢,脸上不由就带着几分感激。 刘寡妇对这几个孩子,那是真心不错。没孩子嘛,林德海的子女都大了,而且都不是能惹得起的人,还能指望着人家给自己养老?那女人死了,她倒是动过心,想叫林德海跟自己把喜事办了。哪怕请两桌酒,拜个天地,自己好歹有个名分。就算将来那些子女不待见自己,但至少不会看着自己饿死吧。可是闹也闹了,哭也哭了,这老东西就是装糊涂,死活就是不吐口。说到底,人家心里还是把他的孩子看的更重些,这是怕自己给他的子女添麻烦。都这样了,能怎么办呢?见他带回来这几个孩子,那就是不认也得认了。虽说养孩子的钱是他出的,但是自己照料的精心些,想来只要不是白眼狼,将来总不会真把自己给扔到沟里去。再说了,这三个孩子都懂事,两个小的不用操心,还能跑跑腿,大的是真的顶大人用了。家里的事都能搭把手。见大小子贴春联回来了,她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缓和了,“快去烤烤手,我给你把饺子热在锅里呢。快尝尝。” 杨宝禄不叫刘寡妇下炕,“干娘坐着吧,我自己来。”然后就从兜里从一张纸递给林德海,“干爹,您看看这个……”他是上了两年学的,这上面大部分的字他都认识。知道那是工党的宣传单,是叫大家放心过年,不用担心会攻城。对工党的消息,自家这干爹好似特别注意,所以,一见门口的传单,他立马就收起来给带回来了。 林德海眯缝着眼睛瞟了一眼,紧跟着眼睛就睁大了,他马上放下酒杯,拿起来认真看了起来,“这工党……做的这么仁义,还有傅作意什么事?得嘞!总算盼到了……盼到了……”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眼圈红了。 刘寡妇就是再傻,也瞧出不对劲来了。工党要进城了,他激动个什么劲,“难道你那儿子闺女……” “闭嘴!”林德海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什么我儿子我闺女,我儿子闺女怎么了?” 这老东西!自己还能去告密不成?那不是上赶着自己找死了吗? 想斥责两句,可一想起这老东西的儿子闺女要回来了,一回来肯定都是大官了。自己还真就没那个底气跟以前一样吆喝。她瘪了瘪嘴,又殷勤的过去倒酒,“再喝两口,今儿是个好日子。” 杨宝禄眼珠子转了转,第二天就摸到工会那里去了。这工会他早就知道,只是他还有弟妹要顾着,也没跟着掺和,如今看自家干爹那意思,自己掺和也没事。此时工会正偷偷的用彩纸制作小旗子,这是为欢迎工党入城准备的。他也凑过去搭把手, 想着工党快进城了,可没想到会这么快。阳历的一月三十一号,刚好是大年初三。一大早,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就喧腾了起来。林德海穿过热闹的人群,往老宅子而去。他想在家里等孩子回来。可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槐子也不是桐桐,而是杨子。 听着外面本家族人吆喝着,“这不是杨子吗?都不敢认了。” 杨子掀开帘子,踏进了屋门,林德海这才转过身来,朝进来这小伙子看过去。野崽子也长大了,都有点不敢认了。两人就这么对看着,还是杨子先跪下,“爹,我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德海心里一松,“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他扬声对外面喊道,“告诉三叔祖一声,开祠堂。” 杨子一愣,给林德海磕了一个头,应了一声‘是’。 外面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林德海叫杨宝禄将门关了,才招呼杨子去了里间,“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杨子不知道老爷子又要干什么,只得跟着进去。林德海没瞒着,将他那汉奸爹和糊涂娘做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怎么谋划的,怎么出了意外,把林母给搭进去的事也说了。但却半个字都没提林雨桐。没必然为了一个那样的东西叫孩子们之间生了嫌隙。这件事就得这么烂在肚子里。“……你肯拜杨家的祖宗,那打这之后,你就是杨家的孩子。你的生父和亲生母亲是被汉奸害死的苦命人,记住这一点,其他的都跟你不相干。我如今认下你,外面肯定说什么的都有。比如你现在是大官了,我就不要脸的巴着你不放……听听就算了,你别去解释。老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即便没有你亲爹那一码子事,巴着你沾光的事情老子也干的出来。所以,人家也不算是冤枉了我。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再说了,等你大哥大姐回来,他们自然就闭嘴了。另外,你生父和你娘的事,真实的情况别告诉杏子。她跟你娘一样,不是个脑子明白的。省的她一个不下心……我做的这些可就全废了……” 杨子被这一码子接一码子事刺激的险些站不住,最后只知道,娘她死了。是这个一直骂着自己的人替自己把所有的尾巴都扫干净了。 拜了祠堂,他才算回过神来。也才有功夫跟林德海说会儿话。 “我大哥如今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至于我姐,应该是快回来。她和我姐夫跟总部首长一起……”杨子细细的说着消息,槐子的消息他是真不知道,但是重伤员往哪里运,就证明大姐在什么地方,这消息基本都是透明的。“如今傅作意的部队还没完全撤离,都在城外整编呢。这都需要时间。等把城里料理干净了,也就一两个月的事,我大姐应该就会回来了。” 林德海又为槐子提起了心,“这仗还没完,岂不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还真说不准,不过杨子笑道:“都到了这份上了,再打仗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而且我大哥如今已经是师长了,出不了事。这一路打来,敢于顽抗到底的不多……” 林德海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到底也没再问。见等着杨子的警卫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次了,就明白人家还忙着呢,他也不啰嗦,“那你先忙你的去吧。有空了就回来看看。” 杨子应了一声,这才跟着警卫走了,边走边问:“怎么了?什么事催的这么急。” “机场那边有任务。”警卫低声道:“有一批**家眷要走,叫咱们去值勤,得看着点……” 走的只怕不光是家眷,还有好些当局的高官。 哪些人能走,哪些人不能叫他们出境,这得心里有数。知道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他也不敢耽搁,急忙往机场赶去。 站在机场上,看着一个个的上了飞机,杨子嘴角轻轻的撇了撇。猛地,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了,那个正在接受盘查的女人为什么这么熟悉?哪怕她半张脸都被围巾遮住了,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别人可能认不出来,但他认得。一个娘胎里一起呆了八个月,这种熟悉不会因为相隔的时间太久而变的陌生的。 杏子接到放行的通知,心里松了一口气,马上抱住了身边这老头子的胳膊。这老头子以前在辽东也是财主,自己在战场上被炸晕了,被抬下去送往临时医院的途中,抬着她的两个战士被流弹击中,也牺牲了。那个时候她真是怕了,幸好那地方离一所民居很近,她跑进去,那屋里早没人了。没有吃的喝的,在里面生存不住。她找了那户人家的旧衣服,将身上带血的军装换下来,趁着停火的间歇,跑了出去。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谁也没注意她。没想到刚好碰上往城外逃的大财主雷天群。他一个下人都没带,穿的破破烂烂的混在百姓中间。但她还是一眼看出这人不一般,不说别的,就是他那一双手就保养的不错。还有大拇指的位置,有个明显的印记,那是戴扳指留下来的。以前林德海手上就有这样的印记。她马上就朝这老头子释放善意,毕竟她身上一毛钱都没有,能去哪里呢。对于她而言,战场离死亡太近了,她就差一点点死了,只要能逃离死亡的命运,去哪里都行。于是两人就这么搭伴,给逃了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雷天群的儿子还是个大官。如此一来,她想回去也回不去了。等京城也被攻占了,她就更害怕了。她这样的不会被当成叛徒处理吧?政策她是知道的,对别人或许还会宽容一二,但对叛徒从来都没有宽容这一说。后来,一听老头子的儿子说是去台弯,她马上就心动了。反正在这里,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当初上战场之前,她就跟牡丹说过了,说自己要是出了意外,就叫她不论如何也要找她姨妈去。她姨妈是林阎王,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号。她相信,只要跟林阎王有关,即便不用自己拜托什么人,牡丹也会顺利的被送去大姐那里的。林阎王的名号值得人去这么做。还有就是娘,娘不光是自己一个人的娘,还是大哥大姐的娘,是杨子的娘,有他们在,好像自己也没什么要操心的。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走的很洒脱,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杨子会在机场。 她感觉到有人打量她,就抬头看过去,远远的一眼,她就百分百确定,那就是杨子。能相认吗?不能!她下意识的将围巾往上拉了拉,连鼻子也遮住了,这才哀求的看向杨子。 杨子慢慢的转过头,像是没看见一样。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杏子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杏子顺利的坐上飞机,慢慢的飞机动了,下面的杨子变成了一个小点,到再也看不见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一走,还能再回去吗?能吗? 谁也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杨子带着满心的困惑,直到一个多月以后,林雨桐进京城了,他才弄清楚来龙去脉。 知道总部进城的时间,他就特意回家等着。半下午的时候,杨家老宅的大门口,才来了一男两女和两个孩子。 四爷和林雨桐带着常胜,连带于晓曼和她怀里的刚过百天的林新天。 没错,过完年,于晓曼生产了,生下了她跟槐子的长子。槐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个儿子了。因此这孩子的名字自然也不是他取的。而是于晓曼请了主管她的首长给孩子取了名字——新天。新天,新天。日月换新天。 林雨桐和四爷这老宅的人自然是熟悉的,有些人对于晓曼都还有印象。一听这是槐子的媳妇跟儿子,都夸了起来。 杨子迎出来的时候,看见于晓曼还愣了愣,直到林雨桐介绍了,他才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打招呼:“大嫂?”然后看了看还在襁褓里睡的香甜的新天,都不敢伸手,“连侄儿都有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杏子带来的不快,再见到常胜和新天以后,他瞬间就给抛开了。 常胜挂在他小舅身上,杨子却也再举不起他了。一大一小,没大没小的闹。林德海起初还在屋里端坐着,听到外面说是他大孙子回来了,他还以为说的是外孙,欢喜是欢喜,但还能忍的住。再怎么稀罕,这孩子还不是姓别人家的姓吗?可再一听,说是大儿媳带着孙子回来,这就不对了。这是槐子的媳妇和儿子吧。 哎呀呀,这还了得,这可是他的嫡亲的长孙啊。林家这一支又往下传了一代。装腔作势用的拐杖也不要了,小跑了起来。到了门外,看着一个个带着警卫的儿女,他如何能不顺心?瞧着大孙子的小脸,摆摆手叫闺女姑爷连带儿媳妇不用多礼了,先回家再说。 常胜挂在杨子背上,冲林德海道:“姥爷,您倒是看我一眼啊,您这里外分的咋这么清楚呢?”这熊孩子不知道跟谁学的,说话偶尔还会带上两分痞气。当然了,这是见人下菜碟,可能是一看到林德海就从他身上闻到了痞子味。 他这么一说话,林德海马上也闻到了同类的味道,他嘿了一声,扭头一看常胜的脸,眉毛都飞起来了,这根本就是槐子的小号嘛。他顿时一乐,“孙子……敢挑爷爷的理了?” 这确实是爷孙的关系,可这‘孙子’和‘爷爷’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都有点像是在骂人。 有常胜跟他姥爷插科打诨,即便是知道了林母的事情,也闹的愣是没有一点伤感的气氛。 林雨桐张罗了一桌饭菜,林德海举着酒杯,遗憾的道:“就是少了槐子,要不然这一家就团圆了。” 于晓曼笑道:“快了!他也快回来了。三五个月的事。或许还更快。”她本来是申请继续学习的,但上面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她会参与到调查部的筹备当中,因为涉及到情报收集整理,所以,作为她的配偶,槐子的工作也做了相应的调整,已经确定调入zy警卫部门担任领导职务。所以,她才会这么肯定的说,槐子很快就会回来了。现在只怕都已经接到命令,在做工作交接吧。 等林德海喝多了,和两个孩子都睡下了。杨子才有空说了起了杏子的事。 林雨桐叹了一声,“之前一直在转战,消息都闭塞。你不提,我都要说的。杏子战场上失踪了,也牺牲了。这点不会变!另外,牡丹那里,我已经叫钟山去接了。不过宝育院的孩子应该会被集体带进京城。他们的安全根本不用担心。” 这一件事一件事的串起来,即便不能知道真相,但以坐在这里的几人的脑子,也不难推理出发生了什么。杨子深吸一口气,“牺牲了……牺牲了好啊!” 这件事盖棺定论,就这么定下来了。 大家都挺忙的,林雨桐忙着筹备医院的事。如今是有大把的人才供自己选择,她得把这个高水准的医院的架子尽快搭起来。之后还有医学院,紧跟着是药厂。忙着呢。 四爷已经将新的科研项目给交上去了,当天就被叫进去,谈了一天一夜之后,项目快速的被批准。所以,四爷比林雨桐忙的多。甚至忙起来,连着半个月都不见人影。 于晓曼将新天放到林德海那里,刘寡妇帮着照看。奶粉吃用都不用他们管,刘寡妇十分乐意。有这么个孩子在中间缓和着,这不是一家人也都是一家人了。林德海当然是乐见其成的,没有什么比现在更顺心如意了。等牡丹被送回来,家里就更热闹了,连着杨宝禄兄妹三个,还有时不时就去凑热闹的常胜,林德海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有盼头过。过日子过的是什么,老了老了才琢磨出味来,这日子过的可不就是儿孙嘛。 槐子回来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喧闹声,好半天都不敢进去。这是自家吗? 正愣神呢,就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大舅舅,你回来了。” 他一扭头,一看那张脸就知道是常胜。这小子……才要说话,就被他怀里的一个砸吧着奶嘴的孩子给吸引了目光。桐桐又生了一个? 还没来得及问呢,就听常胜逗弄那孩子,“新天……新天……看谁回来了……你爸爸回来了……认不认得?” 什么?爸爸?谁的爸爸?这孩子的爸爸? 他左右看看,没有别人,那这说的就是自己了。 “这是……”想到这种可能,他浑身都僵住了,“这是……” 什么都没问出来,带着奶香味的小肉疙瘩就被塞过来的,常胜哈哈就笑:“吓着了吧。这是舅妈生的……” 槐子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僵着胳膊抱着明显觉得不怎么舒服的孩子。 于晓曼赶回来的时候,就见这爷俩一个举着另一个,两张脸面对面看着。当爹的僵着脸,不知道该拿孩子怎么办。这么一张严肃的脸,只换来孩子更严肃的脸,然后就是一泡正对着他爸的脸的一泡童子尿。 这顿团圆饭是真的团圆了,屋里摆了两桌。各自枪林弹雨的走了十来年了,都有说不完的话。中途槐子出去了一趟,紧跟这于晓曼就出去了。等两人再回来,于晓曼的眼圈就有点红。林雨桐小声问道:“怎么了?”于晓曼伸出手亮出一个红十字袖章来。 “这是?”林雨桐不解的问道。 “何卫华托人带给我的。那人辗转交给了你哥……”她深吸一口气,“他没能撤离,跟去了台弯。好像还有任务。” 两人都沉默了。几个孩子觉得气氛不对,都有点不敢说话了。 于晓曼这才觉得不妥,马上打岔:“……要送一些孩子去苏国学习,常胜去吗?”都是领导首长家的孩子,这机会也难得。 常胜看向四爷,四爷犹豫了一瞬还是摇头,“他还是先把国内这点事弄明白吧。” 倒是牡丹转脸问于晓曼:“舅妈,我能去吗?我的同学有好几个都去。” 杨子皱眉:“这可是出国,出去了遇到事,可没家里人照顾。” “我自己能行。”牡丹眨巴着眼睛,眼里满是热切。 槐子伸手摸了摸牡丹的头,“那就去吧。学几年就回来。” “我肯定回来。”牡丹笑了,小脸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 从小院里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了,第二天还都有工作要忙,林雨桐和四爷带着孩子往新分的小别墅走去。太晚上,常胜困的很了。四爷弯下腰背上孩子,林雨桐伸出手小心的在后面护着。 两人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走着,再远的路,有人陪伴就不会孤单。 家就在前面,眨眼就到跟前了,四爷将孩子往上送了送,微微的直起腰来舒展了一下,林雨桐猛地停下脚步,指着东边的天际叫他看:只见一线亮光之下,一轮红日跃出了地平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就到这里结束了。下个故事会轻松一些。ps:有些读者觉得遗憾,因为没看到建国之后的故事。这个我解释一下。之前就说过,这个故事已经不是最开始我准备的大纲故事了,因为很多东西不能碰触。这个想必大家都理解。这个修改大纲后展现给大家的故事,肯定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些东西我尽量避开了敏感的角度,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或者干脆做了淡化处理。对于评论区的评论我也看了,要是按照大家的那个套路,这个故事只能中途夭折,大家就看不到了。建国之后那段时间,有些问题比民国这一段还敏感。没找到合适的角度下笔之前,也不好写。另外,民国旧影我只查了民国的资料。要是大家对建国初期的故事有兴趣,在我找到合适又安全的角度入手的时候,我会试着开一篇写一写试试。这个单元的故事只能叫大家带着遗憾这么结束了。咱们明天继续下一站…… 第805章 奇爸怪妈(1)三合一 奇爸怪妈(1) “嗳……醒醒。” 被人推了一下, 林雨桐瞬间惊醒。她戒备的浑身绷紧,锐利的眼神就扫了过去。 江桥吓了一跳, 难得发一回善心, 结果人家把他当贼防, 刚要挤兑两句,这一打眼, 就看见这姑娘扬起来的脸,这次他是真吓着了, “你……你……你是……” 林雨桐看了江桥一眼,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衣着考究,纯手工制作, 手腕上那表盘熠熠生光,只看那钻石就知道价值不菲。但随即又失望, 这个人虽然‘你’了半天, 但肯定不是四爷。她左右看看,这是在飞机上,乘客已经陆陆续续的往下走了。转眼机舱里就剩下她和眼前这个男人。这应该是头等舱,本来人就不多。 那就是说四爷不在飞机上。 她收敛心绪,才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了?”她没办法问她是不是认识原身, 万一认识自己这么问就会显得很奇怪。所以一句‘怎么了’,不管是对熟人还是陌生人都合适。 江桥看着这张脸,想起什么似得, 突然打开手机,“我们能不能合张影?” 看来是不认识! 要求合影?林雨桐心里纳罕,难道这原主是小明星?不过也不对吧。明星出门,甭管大小,那不带三五助理保镖那都不叫明星。但不管是什么,合影肯定是不行的。自己的照片是不是要发出去,那都是需要批准的。所以,潜意识比理智更快,她拒绝的十分干脆,“抱歉!我想不行。” 哎呦!小丫头还真是一点都不委婉。 空姐走了过来,笑的十分热情,“小姐,需要帮助吗?”她看了江桥一眼,“先生,您的手提行李包在这个位置,您挡住这位小姐的路了。” 江桥斜眼看了那空姐一眼,这是把自己当坏人了吧。怕自己欺负小姑娘? 行李? 这一提醒,就叫林雨桐有点犯难,这突然醒来,又是这种状况,看这空荡荡的机舱,不难判断,原身是自己一个人出门,这行李除了身上这个双肩背包,还有什么吗? 这空姐正在伸手帮江桥取行李,见林雨桐没动就笑道:“小姐,那边是舱门……您没带其他行李……若需要其他的帮助……” “不需要了。”林雨桐客气的对空姐道谢。空乘的服务真心是不错。头等舱的客人带没带行李,带了什么行李她都记得。 从飞机上下来,她又一瞬的茫然,如今去哪? 她边走边打量如今的自己,白色的t恤牛仔裤,脚上一双白球鞋。从出站口那玻璃隔墙上,基本可以看清这身体的大致样子,厚厚的留海扎着马尾,长相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年龄还是看的出来的,目测也就十六七岁。黑色的双肩背包在手里提着,这里面是不是应该有些信息呢。 正想着先去厕所看看,哪怕是整理一下记忆呢。却不知怎么的,手却先一步伸进了背包里,好似身体有惯性似得,捞出来的恰好是手机。 智能手机,这就确定了大致的年代。这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 熟练的开机,一声轻柔的开机铃声刚结束,铃声又响了,这次是来电了,界面上显示‘高助理’。 她接通电话,还没说话,那边就有个爽朗的女声道:“桐桐,怎么还没出来?” 有人来接? 林雨桐没有挂断,马上抬步就走,“这就出来了。” 此时等着接机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林雨桐能看见的就是两个人。一个穿着运动短袖短裤的女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女人手里正举着电话,看来就是电话上显示的高助理了。她脚下不停的走了过去。 高涵也是头一次见这位大小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这位也不知道好不好伺候。见林雨桐挂了电话朝这边走来,她忙上前,要接对方手里的包,“我来……我来……” 林雨桐摆手,“没多重。我拿着。” 高涵不好勉强,只得在前面带路,“走,车就停在外面。” 林雨桐跟着高涵的脚步往出走,那悬挂在墙上的巨大显示屏正在播放广告,一个男明星手里举着手机刚要说话,屏幕突然一黑,然后出现了一行醒目的白色字符。说是字符,因为这一串东西像是字迹,又像是符号。林雨桐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只一眼,她就将这字符给记住了。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这字符代表什么。这是自己和四爷两人知道的密码,这一串字符,就是一串数字,应该是手机号码。 她嘴角隐晦的翘起,怎么也没想到他能通过这样的渠道找人。 高涵看林雨桐停下脚步,就明白她看的是什么,她刚才等飞机落地的时候,早就注意到了,“这是江河刚推出来的新款手机广告,不过这次的广告设计是够抓眼球的。原本不注意的人,也会停下来多看几眼。” 呵呵! 林雨桐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江河应该是公司或是品牌的名称,也不知道四爷跟着江河是什么关系。她朝高涵笑了笑,“走吧。” 江桥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林雨桐站在广告屏幕前,正要上前追问两句,就被那广告吸引了。然后他面色数变,不屑的耻笑了一声,“哗众取宠!” 他的司机迎上去,接过行李,“大少爷,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公司……” 江桥正要回答,手里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他马上接起来,“博子,我现在过去找你,你在哪?家里?公司?” 那边就传来痞痞的笑声:“怎么?受刺激了?看见你们家那广告了吗?你别说,你那弟弟还真是人才。” “狗屁!”江桥耻笑一声,“行了啊!别给我添堵。”想起那个糟心的后妈生的弟弟他就没痛快过,自己不痛快那也不能叫别人痛快,他嘎嘎怪笑,“你也别幸灾乐祸。你知道我刚才在飞机上……” “又跟空姐搭讪了?”那边漫不经心,对自家那算不上是狐朋,只能当狗友的兄弟那副德早就了解的透透的。 这年月还用搭讪吗?自己这样的有的是大把的姑娘前仆后继。江桥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外走,一出去,刚好看到正准备上车的林雨桐。 他没顾上说话,先对着林雨桐用手机连着拍了几下。 电话那边有些不耐烦,“说话啊,装什么深沉?” 江桥呵呵笑了两声:“我早说了,幸灾乐祸是要遭雷劈的。我给你发个照片,你看了以后咱们再说话。”话一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将拍下来的几张照片全都微信发给对方。自家那倒霉弟弟江枫给自己带来的那点不愉快,瞬间就淡了。只要一想起林博那张脸,就觉得心情莫名的好。兄弟嘛,有难同当。 “走!去海纳。”海纳传媒是林博的公司。他上了车,刚吩咐完司机,电话就又响了,他邪气的一笑,接了起来,“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林博脸色有点难看:“这照片上的姑娘叫什么,多大年纪……” “你别问,我也就是巧遇,远远的偷拍下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江桥身子往起一坐,“我说,你家母上大人那么厉害霸道的一个人,你家老爷子竟然还敢偷吃,偷吃就算了,还敢留下证据。这光是那张跟你相似度在百分之八十的脸,那丫头要是跟你们家没关系,我把江字倒过来写。行了,我现在就去你公司,你在海纳吧。” 林博‘嗯’了一声,这才挂了电话。又将那照片翻出来,幸亏是像素高啊,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能看勉强看清楚。其实这几张照片,其他几张都只能出确实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但其中有一张,风把这姑娘的留海给吹起来了,将整张脸给露了出来,这一下子不用对比都知道,跟自己绝对相似。自己这张脸生的也相当英俊,可长在一个姑娘的脸上,就显得这个姑娘生的有些凌厉,一瞧就不好惹的样子。又细细的看了几遍,皱眉道:“这个蠢货,怎么不知道把车牌拍下来。”这叫人怎么查? 林雨桐坐在车上,空调开着,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暑热。高涵一边开车,一边跟林雨桐解释,“老板本来说亲自来接的,但是跟咱们长期合作的一个加工厂发生了火灾,这批货又赶得紧……” “明白。”林雨桐根本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是什么,更不知道她说的这个老板是自己的什么人,听不听的都那样了。 高涵见她闭目养神,也就闭嘴。京城堵车,这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林雨桐见高涵不再说什么了,这才摸出手机,拨出一串数字,铃声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了。 “喂。”那边的声音干净,人应该很年轻。 “是我。”林雨桐说了两个字,那边就松了一口气,可能是觉察出她说话不方便,那边直接道:“方便的时候再打。” 林雨桐看了高涵一眼,语带笑意的‘嗯’了一声,这才挂了电话。 高涵朝后瞄了一眼,林雨桐的电话又响了,这次的来电显示是‘舅妈’,这属于不接不行的电话。林雨桐接起来,还没说话,那边高亢的声音就冲了过来,“桐桐,到了吗?你妈接你了没?到没到的,怎么也不说打个电话说一声?给你妈打电话,她的手机还关机。” 林雨桐有些蒙圈,这舅妈嘴里的‘你妈’是不是高涵嘴里的老板她这会子也不知道,只得道:“高助理来接我了?” “什么?”舅妈的声音带着怒气,“你妈真是的……你一个人出门,她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该先顾着你。那个什么高助理矮助理的,你认识她吗?她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你妈的心是真大。万一……那什么是吧?” 是怕人家生了歹意对自己不利吧。不过你就是顾忌人家在车上,不好意思将话都说出来,可是只要不是傻子,人家也明白你那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了。哎呦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舅妈是亲妈呢,这操心劲的。 林雨桐朝高涵歉意的笑笑,心道,高涵嘴里的老板是自己的亲妈无疑了。 这边没答话,那边就急了,“喂喂喂……桐桐……” “嗳!舅妈。”林雨桐的声音和软了下来,“我听着呢。” “你一个人行不行,要是实在不行,你现在就回机场,买回来的机票,等开学的时候舅妈送你去……”很不放心的样子。 高涵面无表情的开着车往前挪,林雨桐揉了揉额角,就怕这种过度关心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应对了?“那什么……舅妈,高助理说我妈那边会尽快赶回来的,她那边有点突发状况……” “小没良心的……”那边的声音带着委屈,“有了亲妈就把我扔过墙头了。”抱怨了几句,又叮嘱了一通,这才挂了电话。 高涵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老板说过,会尽快回来的。”说完,还怕林雨桐不信,又补充了两个字,“真的!” 两个小时之后,车子驶进了别墅区,停在靠着人工湖的一座三层小楼前,“到了……” 林雨桐又给原身贴了一个标签——家庭条件优渥。 没等高涵下车给她开门,车门就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给打开了,“可算是到了,老板之前叮嘱过了,家里都预备好了……” 林雨桐下车,眼睛一扫,看见开车门的小伙子左手少了两根手指。她面无异色点头笑了笑,高涵在一边解释,“这是韩新,以后出门叫他给你开车。” 一进大厅,又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迎过来,两人穿着围裙,应该是家里的保姆了。 林雨桐掌握主动,“房间在哪,我先去洗澡换个衣服,然后再吃饭。” 韩新忙道:“叫小福带小姐去。” 于是林雨桐知道,这个年轻些的姑娘叫小福。 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到了房间门口,林雨桐就打发小福,“我自己可以,你们去忙吧。” 说着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直接进门锁死,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卧室很大,粉红的色调,公主床,梦幻一般的帐幔……还有各式的芭比娃娃和公仔,我的老天爷啊! 住在这里? 林雨桐认命的将背包随手放在地板上,然后进了浴室。放了热水,泡在浴盆里,脑子里那些记忆才喷薄而出。 这姑娘叫林雨桐,打小的记忆,妈妈这个生物,只出现在电话里。常年跟着外公舅舅舅妈生活,当然了还有舅舅家的表哥。外祖父早年是个杀猪的,后来进了城,开始在城里卖猪肉,这猪肉店铺一家连着一家开起来了,后来有了自家的肉联厂,再后来,单独的肉联厂变成了食品加工厂,等到舅舅接手以后,单一的食品加工,变成了实业集团。在江北省,那也算是明星企业。这样的家庭经济条件那是相当优渥的。按说也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世上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对于杀猪匠出身的朱大力来说,简直就是逆袭成功的人生赢家。他平生只有两件不顺心的事,一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英年早逝,不能相约白头。二就是他那爱若掌珠的闺女朱珠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未婚生女,当时朱珠自己也才十六岁。哎呦,这可要了他的老命了,等这丫头把孩子生在美国,都养到半岁了,实在是养不起了,才跟家里打电话求助。他这才知道了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到美国,就看到自己那珠圆玉润的闺女,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再一看她怀里的孩子,觉得这孩子的眉毛怎么都是黄的,这一定是饿的。怎么办呢?这肯定是丢人的事啊。可再丢人,孩子都生下了,还能怎么办?他也不管朱珠怎么反对,就把这小外孙女给带回来了。本来没打算说这是外孙,想着要不记在儿子名下,好歹糊弄过去。可是朱珠那倒霉性子,非是不让。就这么着,这件事当时叫邻里街坊暗地里没给笑死。可这死丫头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养不起孩子反倒激起了她的斗志,也不知道在国外是怎么打磨的,几年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她的事业都干大了,如今总部搬到了京城。可是她回来了,孩子却大了,这母女俩一年见那么几面,总叫人瞧着别别扭扭的…… 林雨桐睁开眼睛,面色有些奇怪。自己这原身的母亲,就是朱珠,今年芳龄三十三。而原身十六岁,也就是说朱珠十六岁怀孕,十七岁生下了孩子。 这在古代当然不叫事。可放在现代,是有够奇葩的。 三十来岁的女人不结婚没孩子的大有人在,而她的闺女都已经考上大学了。 没错,是大学。 林雨桐从澡盆里出来,围着浴巾,将背包里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京市传媒大学新闻专业。 她顺势往地上一坐,用这通知书拍了拍脑袋,好处是不用参加高考了,坏处就是怎么选了这么个学校这么个专业。当然了,不是学校不好,这传媒大学新闻专业可不好考,分数要不是在一本线上三十分到五十分,都不要想着报考。 说到底,还是这孩子有点逆反了。表哥朱广斌去年考上京市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是偷着报考的。录取通知下来没把一家人给气死。尤其是朱老爷子,那真是恨不能动家法,在他的眼里,那跟明星相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几乎天天念叨,桐桐千万不能向你表哥学啊,考上青华京大,那才是长脸呢。这熊孩子填志愿的时候,把学校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筛选,最后选了传媒大学。这是唯一一个跟朱老爷子讨厌的圈子有一定的交集,但又有专业可以直接凭借高考成绩就能上的学校,不用艺考。于是,就是它了。有了记忆,林雨桐从这些表象后还发现,这孩子好似在怀疑,她的亲生父亲恐怕就在老爷子讨厌的那个圈子里。人总会对来处好奇,这孩子也不例外。没有父亲,当然会猜测她的亲生父亲是谁,有了怀疑,就促使了她毫不犹豫的报考了谁也没想到的学校。然后,考上了,录取通知书就来了。这回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老爷子气还没消呢。 没爸少见妈,这孩子多少有点自卑。沉默寡言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可是却还真有点蔫主意。 她起身,一边推开衣帽间的门,一边拿出电话给四爷拨过去。 “怎么样?”四爷那边很安静,“你如今在哪?” “京城。”林雨桐在宽大的衣帽间里来回的转悠,翻看这柜子里还没摘掉牌子的衣服,“我这边的情况也还好,你现在在哪,还是见面说吧。”小心谨慎的安全意识,刻在了骨子里,电话在他们看来,都不是什么安全的途径。 四爷低声道:“短期内见面有点困难,我现在在英国……” 林雨桐眼睛一亮,“金发碧眼大长腿……” “呵呵……”这声音听上去有点凉,“看来你想要的还挺多……” 完蛋鸟! 林雨桐还要说话,那边发来了视频请求,接通——屏幕里能看见一个黑发黑眼黄皮肤剑眉星目国字脸相貌堂堂的年轻帅哥,“还不错哦……”尤其是躺在床上光着上身露出健硕的八块腹肌。 四爷就君子多了,打量了一眼好似就是为了记住这张脸,“你四下拍拍,我看看环境……” 宽大的衣帽间,粉红梦幻公主房……“还……不错……”这话说的叫人听起来都觉得牙疼,四爷补充道,“就怕你运气不好,遇上个吃不饱饭的情况……” 呃? 林雨桐一愣,还真是。这猛地遇上一个境况看起来还不错的,她的心反倒有点放不下了。总觉得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危机呢。 不过这不需要现在就对四爷往出倒,先问道:“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原身的母亲在这边养身体,我现在走不了。”四爷叮嘱林雨桐,“你自己小心点,我大概还得几个月才能回去……” “身体不好?”林雨桐皱眉,“要我过去吗?” “以什么身份?你的医术怎么解释?”四爷摇头,“你安心照顾好你自己。这边的情况有些复杂,病在心里不在身上,再高明的大夫也没用。” 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 林雨桐还要说话,就听见四爷那边传来敲门声,她赶紧道:“那就先挂了吧……” 四爷嗯了一声,就挂断了。 林雨桐这才选了轻薄的内衣,又选了一件宽松的大t恤和一件小热裤,在家里这么穿完全可以。换了衣服,摸了摸又厚又密的留海,想着该找个机会把这头发修一修。 她现在丝毫也不想拒绝美食华服,上辈子几十年就没机会臭美过。到了八十年代大家追求美了,可那时候自己已经过了六十了。再折腾就成了老妖精了。 如今嘛……纤腰长腿肤白貌美,赶上好时候好条件,不打扮等什么呢。 下楼的时候,高涵已经走了,小福就在二楼的小厅里等着,见林雨桐出来了忙迎上去,“小姐,饭备好了。” “不用叫小姐……”听起来跟旧社会的地主家似得,“叫我小林吧。” 说着话,就去了楼下的餐厅。满桌子的菜,就自己一个人吃。林雨桐讨厌浪费,尤其是对事物的浪费。挨过饿就知道浪费事物是多大的罪过,“留两个菜,剩下的放冰箱,晚上热一热就能吃。” 王婶愣了愣,“晚上再给做……” “太浪费了。”林雨桐皱眉,“以后一个人吃饭就是两菜一汤,两个人吃饭四菜一汤。” “啊?”王婶赶紧应了,“哦……记……记住了……” 这小眉头一皱,端着一张脸,怎么就叫人觉得心里发慌呢。 “出去吃饭?”江桥没搭理前来阻止的秘书,没打招呼就推开林博办公室的门,探头问道。 林博将手里的签字笔合上,招手叫他进来,“下午还有事,在办公室吃吧。”说着,就吩咐外面的秘书,“两份工作餐,谢谢。” 江桥呵呵一笑,进去直接往宽大的沙发上一躺,“今儿我才给你通报了那么大一件事,你一顿饭都舍不得请我……” 林博扔了一瓶水过去,“只有一张照片,叫我怎么查?再说了,或许人有相似……不过这也难说……你说我爸那人吧,被我妈压了一辈子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魄力……” 江桥哧了一声,刚要说话,电话又响了,拿出来一看,“我爸……”他示意林博别出声,这才接了电话,电话刚一通,他还没言语了,那边就开始狂轰乱炸,“出差回来不回公司又上哪野去了,赶紧给我回来……” “我……”江桥才蹦出一个字来,那边已经挂断了,只有盲音在耳边响个不停。 林博做了请的姿势,“我家老爷子就这点好,不会管我管的跟三孙子似得。” 江桥拿着电话冷笑了两声,“我先走,改天找你说话……” 送走江桥,林博越想越是觉得自家老爷子的事得找人商量商量,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终于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哥,我跟你说个事,是大事!有空的话就过来一趟。” 于是半个小时后林博等来了林渊,这位忙里抽空过来,开门见山就道:“说吧,什么事。” 万海集团如今这位做主,作为这位的倒霉弟弟守着海纳传媒,恐怕是要干到天荒地老了。两兄弟感情不错,不是当哥哥的排挤这弟弟,实在是这里面的事情他一言难尽。 林博将江桥没喝的那瓶水塞到他西装革履的大哥手里,“那个……您可得撑住了。” 林渊万年不变的正经脸,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就那么端坐在沙发上,静等着他说话。 林博把照片翻出来送到林渊眼前,“你瞧瞧,老爷子给咱弄出个妹妹来……” 林渊眯着眼看了半天的照片,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倒霉弟弟林博,那眼神不用说话都能准确的表达两个字——白痴! “不像?”林博指着他自己的脸,“你细细看。” “像!”林渊嘴角勾起,脸上露出诡异的笑,然后掏出他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来,“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怎么不记得,这是外公。”林博嘿嘿一笑,“你别说,我跟外公长的还真像。” 林渊就‘呵’了一声,“是啊!你长的跟外公是很相像。” 林博跟着点头,这头点到一半,一下子就顿住了。不对啊!这姑娘长的像自己,也就是像自己的外公,没道理自家老爸的私生女跟自家的外公长的相像。 就见林渊掰着手指,“妈是独生女,咱们没舅舅。外公也是独生子,没有其他的任何亲戚。血缘到了这一代,就剩下你和我了。而我记得我跟我的初恋女友的初夜的具体日子,按照日子算,就算是我的初恋女友那时候恰好就怀孕,生下了那么一个孩子,那这孩子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二岁。而照片上这个姑娘……目测十六七岁的样子。她要不是你的孩子,那就只能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人有相似也不一定啊。” “我……我的?”林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甚至是闪过一丝惊恐,他拿着手机的双手都开始颤抖了,“不会……不会……那么巧吧……也大概就是巧合……”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叫林渊的表情更丰富起来了,“妈今儿又打电话给我了。” “啊?”林博有点跟不上节奏。 “叫我相亲。他急着抱孙子。”林渊嘴角翘起,“我终于能松口气了。” 什么意思? 林博见他那以为成成为主心骨的大哥意味深长的看向照片上那姑娘,他终于后知后觉了:天上掉下个大孙女,还是好大的一只哟!母上大人一定很惊喜有木有! 林博惊惧交加,瞳孔都有点涣散,“人有相似……”这话说的有点气虚。 “我要是你,就好好查查。”林渊轻咳一声,“我记得你出国前,去江北省去玩,回来之后做了三天的噩梦,说是梦见了杀猪女……原来以为你是做了什么梦,现在看来这个杀猪女很值得推敲啊。原本你是死活不愿意出国的,结果噩梦了三天就马上改了主意,麻溜的去了国外。按着年龄算,那时候你十六了吧……”他不怀好意的朝林博肚挤眼之下看了一眼,“应该能行吧。”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得,“你回来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踏足过江北省,你那小女神在江北拍戏,要是以前,早追过去了,但是她现在在江北,你却从来没去过,这都两个月了吧。你对那地方到底有多恐惧……” 林博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隐秘的事情。那是他的噩梦啊。还以为瞒的很好了,原来这大尾巴狼早就知道了。 林渊又‘呵’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 “别……”林博一把拉住林渊,“大哥……我的亲大哥……这事先别告诉爸妈……我得好好查查……别弄出笑话来……” 行!我一点都不急。 送走了林渊,林博瘫在沙发上,秘书敲了几次门,想进来送饭,都被林博给拒绝了,“别吵吵,叫我安静一会儿……” 于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而林博举起手机,看向屏幕上的姑娘,将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了一个,“这是……我闺女?” 三十三岁,正是黄金单身汉的美好年纪,他心爱的女神安宁他还没有追到手,他还有很多关于未来的计划,可这计划里,唯独没有这么大的一个大闺女。 他颤颤巍巍的拨通电话,对方是警局的一个朋友,“……帮我查一下从江北省之春市飞往京城的航班的人员名单……对……今天的……好的,我等你……” 天黑了,有人在黑夜里焦急的等着最后的判决,有人却被一阵响动给惊醒了。 林雨桐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外面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进来,“谁喝多了?老娘怎么会喝多了。早把那帮孙子给喝趴下了。” 这声音记忆里有,好似熟悉,又极为陌生。电话里的女人声音温柔似水,跟这个女土匪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林雨桐下床去开门,声音更加清晰的传进来,“我去看我闺女……我的宝贝……妈挣大钱了……有的是钱……能给你买的起奶粉了……谁也甭想把我闺女抱走……谁敢抱走我闺女……老娘……老娘……拼命……” 然后是王婶和小福低声安抚的声音。 林雨桐猛地拉开门,门外的走廊上,原本张牙舞爪的女人马上优雅的站好,保持微笑,“对不起啊,妈妈今儿确实是没来得及……”声音温婉,跟换了个人似得。 能说什么呢? 林雨桐只得搭把手过去扶住她,“先回房间躺着……” 一声电话铃响,林博猛地弹坐起来,一看来电显示,马上接通了电话,“怎么样?” “名单我不能全部给你,你只说你要找什么人?”那边传来声音,“名字,性别,年龄,身份证号……” “名字不知道,性别女,年龄……”他心里算了一下,确定的道:“十六,身份证号码不知道。做的应该是头等舱。” “你说要今天这趟航班头等舱的十六岁女孩的资料不就完了,这个费劲。”对方好像是在翻看,隔了不大功夫,就回话道:“只有一个符合,林雨桐,籍贯江北之春,身份证号码,你记一下……” 林博梦游似得拿起笔,将号码记在便签纸上,按照号码显示出来的出生日期,跟自己永远也忘不了的日子算是对上了。 手里的笔吧嗒掉在茶几上,这个叫林雨桐的姑娘,只怕真是他的亲闺女。 他嗷呜的嚎了一嗓子:“弄出人命了,活不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会有加更,不确定是凌晨之前还是之后。大家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第806章 奇爸怪妈(2)三合一 奇爸怪妈(2) 这个晚上对普通人来说, 就是最普通的一个晚上,非要说有什么不同, 就是这天晚上比前几天晚上都热。可对某个人来说, 天气再热, 他也觉得是透心凉。哇凉哇凉的! 林博睡在办公室的套间卧室里,失眠了。他把那一串身份证号码看了又看, 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认回来?一想到突然冒出来这个大的闺女引起的那种轰动,他就恨不能将头塞在沙子里当鸵鸟。没办法面对啊!他连结婚的事情都没想过, 更没想过要当爸爸。 可是不认行吗?自己还真就过不了良心这一关。而且这不光是良心的事,打从差不多确定这世上自己还有一闺女, 这心里还就放不下了。这不是当做没有这个人就真的没有这个人的。血脉这东西,他|妈|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本来不知道的时候也没事, 一旦知道了,这心里好像总有一块地方是提着的, 踏实不下来。再说了, 就算是自己不想认,但以大哥那一是一,二是二的性子,他铁定会查个底掉的。 越想越是纠结,不由的将拇指塞到嘴里, 啃了半晚上的指甲, 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孟助理一上班,就看到老板憔悴的带着黑眼圈的脸, 他愣了一下,“老板知道了?我还以为会给您惊喜呢?” 只有惊,暂时还没察觉出这有闺女之后的喜来。 这么一想,然后警惕的看孟助理,“什么……什么惊喜?”没道理一晚上就人尽皆知了。 “您不知道啊?”孟助理含笑低声道:“安宁小姐昨晚的飞机,凌晨三点到机场,是我去接的。如今正在酒店休息。您看这晚饭是安排在哪里。” 白天安宁小姐是要补眠的,晚上老板肯定是要请人家吃饭的。这约会的地方得提前预定吧。孟助理想的很周到。 林博心里一松,原来是说这个啊。还以为是什么呢。他的心思暂时放不到安宁身上,顺嘴问了一句:“住酒店啊?”然后猛地想起什么似得道,“这酒店都是要身份证的,要是有身份证号码,能不能查到这人在哪个酒店?”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查的这些信息还是没用,即便是知道这孩子的身份证号码,但也无法确定她如今人在哪里。来了京城,八成是要住酒店的。查一查酒店,或许是能查到的吧。 孟助理失笑道:“安宁小姐是我给安排住宿的,老板不用查,酒店连同房间号码我都知道。” 林博这才回过神来,这说的整个就不是一件事,“我说你打什么岔,我就是问你有身份证号码能不能查而已,哪里惹来你那么多话,你接了安宁,你安排了安宁,安宁一直不就是住万海旗下的酒店吗?我还用你查?” 孟助理一愣,这态度不对啊。难怪娱乐八卦都在说安宁拍戏男友不见探班,疑似情变呢。这还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这是谁的魅力比安宁的魅力还大。他马上收敛了邀功的洋洋得意,他的喜好必须跟老板一致,于是赶紧正色道:“查倒是能查,就是这京市的酒店多了,这查起来恐怕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 林博将记着身份证号码的便签纸递过去,“那就赶紧给我查啊。” 孟助理接过来连看都没看,赶紧应了,转身就要出去。今儿这风向不对,还是赶紧撤吧。 “等等!”林博指着他手里的便签纸,“别叫其他人知道,要是消息露出去一点……” “我马上辞职回家带孩子。”孟助理利索的回了一句,这态度总算是端正了吧。 可这一句带孩子戳到了林博的点上,他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我记得你们家的孩子是女孩?” 孟助理应了一声,“对!是个女儿。” “你女儿平时都喜欢什么?”林博不自在的将脸撇向一边,问了一句后又道,“那个……我就是随便问问。” 老板关心员工,这叫人有点受宠若惊啊。 孟助理一提起女儿脸上马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本来不大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线了,他的语气有点小嫌弃的样子,“我们家那臭丫头,喜欢臭美,看见什么好的都想买,昨儿还跟我说别人有一套新的芭比娃娃,她就没有。我还跟我老婆说,等周末的时候,一定带她去买。” 林博算了算孟助理的年纪,他好像今年四十二了,他老婆也是原配,刚大学毕业两人就结婚了。按照这个算,他家的孩子也得有十七八了吧。跟自家闺女……一说闺女叫人还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也有了几分不自在,但这确实是跟……那孩子的年龄相仿。如今这么大的姑娘还喜欢芭比娃娃吗?好吧!这个要记住了。 还有爱臭美……臭美没关系,不就是要好看的衣服鞋子包包嘛,这个容易,买就是了!什么好东西都想要?这个是当然了!难道我还给不了她最好的?这么一想,好像当爸爸也是那么难嘛。他心里有数了,马上对孟助理摆摆手,“那你去忙吧。记着别叫人知道。” 孟助理莫名其妙的被留下,又莫名其妙的被赶出去,“这是到了更年期了吧。” 门外在秘书台的陈秘书悄悄的招手叫孟助理,“孟哥,老板这是怎么了?” 孟助理将便签纸不动声色的塞到衣服兜里,然后才笑道:“不清楚。” “孟哥,你这可不地道。”嘴也太紧了。陈秘书往里一指,“今儿这刮的是什么风啊?” 我要是清楚就好了。 孟助理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笑道:“真没什么,猛地就问起我家妞妞的事了。你说这……” 哦!显然是无聊了呗! “上次你还问我实验小学的事,怎么?给妞妞的学校选好了?”陈秘书趁机套近乎,赶紧关心了一句。 “没有呢。”孟助理挠了挠差不多已经快秃了的脑门,“今年九月开学都要上大班了,明年整六岁可就要上一年级了,学校还没找好,可愁死我了,你说这没有京市的户口孩子上学怎么就那么难呢。” 陈秘书心有戚戚,这也是她不敢结婚的原因。像是孟助理这样,早早的结婚,都不敢要孩子,因为在京市没有自己的房子。等到过了三十六了,好容易攒够了首付买了房子了,生了孩子,可是孩子的就学就成了问题。要供房子,供车子,供孩子,还得供妻子,因为妻子不能工作要照看孩子。一想起这些,谁都得头大。 两人相对叹了半天的气,这才分开各自去忙了。 而林博此刻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带着水珠的脸,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这就当爸爸了?”他觉得自己生个人都在飘着呢,不怎么真实啊。 林雨桐起的早,甚至还去跑了一圈,回来梳洗了下楼,才见朱珠穿着性感的睡裙斜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拿着报纸,一手端着牛奶。 这样子自己这一声‘妈’还真叫不出口。 朱珠眼睛一亮,“出去跑步了?这习惯好。王嫂,摆早饭。”说着就放下报纸,将牛奶递给林雨桐,“趁热喝了。” 可是几辈子了,我都不爱喝这玩意。 端到手里,想了半天还是没喝,“我早上习惯喝豆浆。” 朱珠眼睛一转,嫂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桐桐每天早晚都得一大杯牛奶。这是不跟自己见外呢,还是故意找自己的不自在呢。她果断的相信是前者,肯定是不跟自己见外呢。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这孩子可怜了。就是她舅妈对她再好,到底也知道不是亲妈,不能给人家添麻烦。于是她很高兴的麻溜的将牛奶又接过去,一口气就喝了,“行!不爱喝咱就不喝,爱吃什么吃什么,爱喝什么喝什么。妈一会再给你转点钱过去,别省着花。妈挣的都是你的。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还真叫林雨桐不习惯。 母女俩坐在餐桌前,几样小菜一样粥,朱珠马上看向王嫂,“怎么就这点东西?我的生活费给的不够了?” 林雨桐接话道:“太浪费了。吃多少做多少就行。”说着,她就看了一眼对方碗里的粥,“吃多少舀多少,不能剩饭……” 这语气!谁是谁的妈? 朱珠看了自家闺女半天,竟然发现她是说真的?!“可是女人一过三十,这身材……”语气很有些幽怨。 小福在边上补了一句,“我妈说了,都当妈的人了,还讲究什么?” 朱珠扭头瞪眼:“……”我当妈了怎么了?我当妈了就不能美了?我才三十三岁,不是五十三岁!就是五十三岁,你还不让我美了?所以,你能不能麻溜的给我闭嘴! 林雨桐瞥了缩在王婶身后的小福:“……”这小福看着正常,其实脑子还是有些不灵性? 小福妈王嫂呵呵干笑两人,轻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呢?去把电视打开,听听节目。”省的这母女俩尴尬。 电视打开了,小福连着换了几个台,终于选到她满意的节目了,然后心满意足的放下遥控板。 “……欢迎大家收看娱乐早间报,我们看一下今天的第一条娱乐新闻是关于谁的……哦……安宁……不是在江北拍戏吗……那你就不知道了,人家昨晚低调的回京了……回京了?杀青了?……不是,还不兴人家跟男友团聚了……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咱们这些吃瓜群众又被打脸了,说什么人家情变了,变了吗?人家感情好着呢……” 电视里传来主持人八卦十足的声音,林雨桐喝完了一碗粥,结果这一抬头,就见朱珠一脸的咬牙切齿,手里拿着勺子在粥碗了使劲的鼓捣。可能是林雨桐的目光太明显,朱珠马上收了脸上的表情,转脸看小福,“转财经频道,一天天的就知道盯着小明星,哼!他们给这社会创造什么价值了?肤浅!” 肤浅的小福磨蹭着拿遥控器转台去了。 林雨桐在小福转台之前,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闪过一个温柔带笑的脸,这就是安宁吧?看来得先查查你了。 等朱珠吃完饭,林雨桐才起身,“要去上班吗?” 朱珠马上点头,“今儿上午我还要去见个合作伙伴,下午我叫人来接你,你去公司玩一会儿,晚上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到底是亲妈,总得试着相处吧。林雨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关键是她有点不习惯现在的处境。受虐惯了,碰到了不叫自己吃苦的还不安心。像是有被害妄想症一样,总觉得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个大坑等着自己呢。去公司也是想去看看,一切是不是都在正轨上。 亲自送朱珠出门,然后返回房间,床头上的电话就闪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易付宝有入账提示,她点开看了一眼,然后就睁大了眼睛,这是多少钱啊!将一后面的零数了一遍,后面是七个零,八位数?千万! “嗬!”林雨桐收起手机,刚想着给四爷打个电话,结果又一声提示音,还是入账提示,这次的转账账号叫江枫,数目还是一千万。她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怕是四爷转过来的钱。正想着了,电话就响了,四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钱收到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我这边不缺钱。” “我不在你别随意往出拿东西。”四爷叮咛了一句,处处都是摄像头,一个不小心就是大乱子。 嗐!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隔着电话林雨桐也不解释了,跟四爷实在没必要客气。她转脸问起名字:“怎么叫江枫了?” “叫江枫也行,叫金思烨也行。”四爷语气很随意,“随父亲在江家叫江枫,随母亲在金家,就叫金思烨。” 听起来好像更麻烦了。 两人没往深了说,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林雨桐就叫他睡觉去,“一听就知道睡眠不足。” 挂了电话,无所事事的林雨桐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搜‘安宁’两个字。 结果蹦出来一堆新闻来。 安宁,三十岁,毕业于京市传媒大学音乐系,后签约于海纳传媒。前年合约到期,没有续约,但是据传跟海纳的老板关系十分亲密,疑似有恋情。 林雨桐眨眨眼睛,这履历基本跟朱珠没有交集的地方。她抓住里面的一个关键,海纳传媒。然后又继续搜,网上不光有海纳传媒的大致资料,还有其老板林博的照片。 这张照片好像是林博在一个颁奖典礼上的照片,格外的有型,可是这张脸……想到某种可能,林雨桐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卫生间将头发撩开露出整张脸来。对着镜子站了半天,她这才面无表情的放在留海,然后飘回去查林博的资料。出生年月这不是什么秘密,掰着手指算了两遍,他还是三十三岁。 果然,只有更狗血的没有最狗血的。 她只得安慰自己,还好,是两个少年人少不更事的产品,不是什么小三私生子。 这么一想,她竟然奇迹觉得好似还不错。 朱珠今儿觉得心里挺美,到底是自己生的呢,昨晚亲自照顾自己还不算,今儿上班竟然还是闺女亲自送出家门来的。当然了,她完全忘了被命令不许剩饭的纠结了。 上午见的伙伴也是自己的闺蜜,当然了公是公私是私,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跟她借用一下她家的度假酒店,秋装的广告得在酒店的户外拍摄。租用别人的场地倒不如直接借闺蜜的用。这也是为他们酒店做宣传嘛。 石樱冷哼一声,“你就抠死算了。” 朱珠摆了个妖娆姿势歪在沙发上,“帮帮忙嘛,你知道的,我是有闺女要养的。闺女大了,还要攒嫁妆呢。” 给闺女攒嫁妆?再说看我不打死你!老娘三十三可也还单着呢,连个王八蛋男朋友都没有。但想起闺蜜的闺女,那孩子也可怜,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接来了?没吵起来?” “说什么呢?”朱珠的妖娆之气顿时没了,眼睛一瞪,带着几分凌厉之气,像是要跟人干架一般,“我闺女乖着呢。才十六就考上大学了,京市传媒大学……” 你都吹了八百遍了。 “这一点随我。”朱珠脸上带着几分光晕,“孩子争气,大人就省心。你说人家的孩子都去国外旅游,我要不要让人带着她出去转转……也不行,这孩子有点宅,我也不好胡乱安排……你说现在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才正儿八经的当了几天妈,说的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似得。 石樱眉头一挑,嘿笑一声,“你也是打十六岁过来的,你那个时候喜欢什么?照方抓药就是了。” 我那时候喜欢什么?当然是漂亮的男孩纸! “不……不好吧?”朱珠看向石樱,“你可别胡乱出主意……” 石樱白了她一眼,不愿意看她显摆,瞧着就闹心,“走走走,你赶紧麻溜的从我眼前消失……” 从石樱那出来,朱珠还在琢磨这事,介绍男孩子?不靠谱吧。 刚进公司,见高涵正往外走,她赶紧拦住叮嘱了一通,“……在外面吃了午饭,把桐桐带来,你开车小心点。” 高涵赶紧应了。她是老板的生活助理。就是既当司机又当保镖,偶尔也充当保姆。当然了工资也是别人的三倍。总的来说,这老板很好伺候。平时老板一上班自己就歇着了,如今多了个小老板伺候,她倒是一点都不嫌弃麻烦。老板心里有数,奖金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公司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来面试的模特,朱珠看了两眼,就直接去了办公室。乔影拿着几张照片进来,“老板,你看看,这是昨天到现在选出来的……” 朱珠往老板椅上一坐,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模特这东西,看照片有什么用。就算看了五官长相,也不知道真人的气质是不是适合咱们的衣服。就算照片上看身材还可以……”她翻看照片的背面,上面写着年龄身高三围,“哪怕都标注上数据了,不见真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在镜头前的感觉……下午吧,下午第二轮面试。你通知一下你们第一轮选出来的人,我看看再定。” 乔影将照片收起来,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朱珠赶紧叫住,“乔姐,留一下,我问你个事。” 乔影严肃着一张脸看着朱珠,“你说。” “我记得小小十二了吧?”小小是乔影的女儿,是她二十六岁生下的。如今她三十八岁了,小小也得有十二了。 乔影点点头,“怎么了?叫小小试童装?” 朱珠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家小小长的好像一点也不小,那是个胖丫头吧。这真是亲妈的眼神才觉得她家闺女比那些小童星长的还好看。“那个……那个……我回头给这丫头一个大红包吧……” 乔影嗬了一声,似乎还有点不爽。 朱珠赶紧转移话题,“我就是问问,像是小小平时都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乔影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追星啊。这孩子,能叫人操碎了心。最近有一个什么boy的组合,小屁丫头迷的五迷三道的……” 十二岁的小丫头都开始喜欢漂亮的男孩纸了? 那这十六岁的大姑娘应该更喜欢才是。 她心里不是滋味,但是理解的点点头,咬牙道:“那你把十**岁,二十岁左右的男模特挑那些五官长的好的,多留两个……” 这是什么鬼逻辑?这话说的前后根本就搭不到一块。要不是你的工资开的叫我很满意,我才不伺候你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神经病。 不到午饭时间高涵就来接了,林雨桐正想出去修一下头发,于是换了衣服跟高涵一起出门。被高涵带到朱珠常去的美容院,顺便做了造型。长头发剪成层次利落又不失妩媚的短发,刚好能遮住脖子,耳边的拢一拢别在耳朵后面也十分自然。尤其是跟身上的衣服很搭。白色的无袖衬衫,将胸口小肚子都勾勒的曲线玲珑,只有最下面一点像是荷叶一般的摆起来,这白底黑边摆动起来,多了几分时尚感。裤子是配套的阔腿裤,外侧的裤缝一样是黑色的,显得腿更加笔直修长。再加上七厘米高的细高跟凉鞋,林雨桐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才发现不少人对偷着朝这边看。高涵看的很紧,这里的服务也还不错,两个客人想拍照被高涵给拦住了。 “怎么了?”林雨桐低声问高涵。 高涵看林雨桐的脸,“昨儿还没发现,今儿这一收拾才发现,你这脸长的有点眼熟。” 林雨桐垂下眼睑,长的相像我能怎么办?还能去整容啊?日子总得过吧,“我就是大众脸。” 大众脸? 高涵将手里的娱乐杂志悄悄的卷成圆筒状,一定不能给告诉她,娱乐杂志这一期的封面人物林博跟她撞脸了。 吃饭的地方楼下是商场,林雨桐转身进去,找到卖墨镜的铺位,顺手拿起来戴着试试看,在外面还是遮挡一点吧。总被人盯着也挺烦的。 就是这会子试个墨镜,对面好像也有人往这边看。她从镜子里映出来的影像里发现了,对面那家玩具店里,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戴着墨镜侧着身子往这边瞄呢。 林博这会子手心都出汗了。自己就是出来吃个午饭,见这里有商场就顺便进来看看孟助理说的芭比娃娃。想着买了不定什么时候找到……那孩子了……可是谁能想到这人就是这么经不起念叨。她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闯进了视线。 这绝对是自己的闺女啊。这脸蛋,这气势,这身材,这……是吧?别人也生不出这样的闺女来吧! 有点小骄傲,有点小得意,还有点小忐忑。 眼睛往对面瞄着,顺手拿了最新款的芭比娃娃,将信用卡递过去,“结账。” 林雨桐挑了墨镜,不是很贵,一千来块的样子,她也不常戴,就是不想叫人看自己的脸而已,所以,瞧着顺眼就买了。刚把钱付了,一转身,就见一个店员微笑着举着一套芭比递过来,“小姐,您的朋友已经付账了,这是东西,请您查收。” “我朋友?”林雨桐先把东西接过来,什么朋友送自己芭比。自己十六不是六岁!“我朋友在哪呢?” 店员朝对面另一边的女装店一指,“去了那边。” 林雨桐朝那边一看,一个脑袋蹭一下就缩回去了。这是谁啊?自己认识还是原身认识?她拿着玩具追过去,总不能莫名其妙收人家的东西吧。这芭比她可是看了,那王冠上的宝石和脚上的水晶鞋材质都真玩意。这已经不是玩具了,这是奢侈品。 林博却在心里能把那店员给骂死,这个死心眼,送个东西都不会,怎么还把自己给供出来了?他低着头正想着从边上溜了,谁知一转身就撞到一个人身上。林雨桐一笑,心道:你这两下子能比间谍还强?间谍从我眼皮子底下都跑不了,你能跑了? 她直接伸手将对方的墨镜摘下来,“先生,礼物太贵重我要不起。有什么当面说不是更好,何必藏头露尾……” 话还没说完,对方这一抬头,她就愣住了。不可置信的伸手摘下她自己脸上的墨镜,于是两张相似的脸面对面的对上了。 我靠! 靠! 林博:“……”她肯定知道我是他爸爸,要不然不会那副见鬼的样子。 林雨桐:“……”他怎么会知道有自己这个一个闺女呢?这不合常理。而且你一个当爹的你跑什么啊。 她正想着这该怎么打招呼才能避免尴尬,林博却心慌意乱,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是闺女,这么大的闺女。真人比照片更有冲击力。该怎么办呢?说什么呢?说我是你爸爸!没这道理啊!孩子要问,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我怎么回答?没脸说啊。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拐着弯的想了又想,他终于行动比脑子快,也不要墨镜了,转身撒丫子就跑。 跑了? 林雨桐愕然! “哈!”林雨桐一手拿着一副墨镜,这种感觉真是哔了狗了。 幸好大中午的商场没什么人,而且这又多是奢侈品店,本来人就不多。要不然被人围观可就真热闹了。 也好吧。就这样吧。 谁叫自己遇上这样的爹妈了呢。 午饭跟高涵随便吃了点,对于高涵时不时的瞟过来的目光,她假装没看见。这套芭比实在是太扎眼了。别人想看不见也难。 吃完饭,跟着高涵去了栖凰集团的总部。栖凰是朱珠创办的服装品牌,中高端服侍做的还不错。 下车的时候,林雨桐将芭比留下车上,高涵赶紧拿下去递过去,“这玩意比我开的这辆车都贵。您还是饶了我,要是丢了,我打半辈子工也赔不起。” 于是林雨桐抱着一个一看就很贵,非常贵,特别贵的芭比进了公司。 公司里等着二次面试的模特都已经等着了。人数还不少。 几个女模特一瞧又来了这么一个,齐齐的翻了个白眼,你拿着六位数的芭比在路上玩,跑过来跟我们抢什么饭碗。 林雨桐面无表情提溜着这玩意在高涵的引领下直接进了朱珠的办公室。 “有冰镇的鲜果汁,叫秘书给你拿来……”说着就看向林雨桐手里的芭比,“去买玩具了,喜欢就买。”话说的很硬气,但是一天百万的消费,这个她确实是……得更努力的挣钱了。果然,闺女这种生物也不是好养活的。 林雨桐将芭比往她办公桌上一放,“这个……不是我买的。” “啊?”朱珠先是一愣,接着面色就变了,“谁敢打你的主意?砸钱是吧?老娘也有!咱不要别人的东西,妈买的起,妈以后给你买。这个还给人家!闺女啊,不能被那三瓜两枣给骗了……” 这奇葩的思路! “这芭比……”林雨桐深吸一口气,那个称呼在嘴里转了几圈,她才闭眼道:“这个芭比应该……大概……可能……也许……是我……爸爸买的。” “不管谁买的……”朱珠刚要反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林雨桐都说了些什么。 她爸爸? 哦买噶的! “这个……那个……”朱珠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来回的交替着,“就是那个什么,这个不就是个芭比吗?小玩意……不管是谁送的,你喜欢就拿着好了。对了,我还有点忙,要去面试模特,你自己先玩……晚上妈妈带你吃好吃的……” 边说边往出走,一出门就马上优雅的跑起来,瞬间就从林雨桐眼前消失了。 那个跑了!这个也跑了! 当爹的是理亏,跑了也就跑了。可这当妈的跑什么?不是受害者吗?这样子好像也不像啊。 朱珠一气跑到会议室,将门给关严实了。我的老天爷啊,报应来了!就怕闺女有一天问她爸爸的事,结果这一天就这么来了。 小心肝砰砰砰的直跳,跳完了猛地反应过来,林博怎么知道闺女的事?自己回来可是一直躲着他的。 颤巍巍的掏出手机,找出那个早就存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拨打了出去。 电话响了三声,深觉做了没出息的事的林博才抹了一把脸接了这个陌生的电话,“喂……”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朱珠拉了凳子坐下,“是我……” “谁?”林博从床上蹦了起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声。 “我!”朱珠的声音带上几分不耐烦,“怎么?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虽说过去十七年了,但是你也不该就真的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这个痞里痞气的女流氓! 林博咬牙切齿,“你还敢打电话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朱珠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整个人一下子就变的眉飞色舞。 “呵呵……”林博气急反笑,“你个女骗子!女土匪!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来。” “找我算账?算什么帐啊!”朱珠满不在乎,“没有我,天上能给你掉下这么一个聪明漂亮闺女来?生孩子得受什么罪你知道吗?当时我可还没成年呢。遭的罪就更大了……” 林博一下子就气虚起来,“那也是你自找的,我说不要……”话一说出口,他就恨不能拍死自己。这黑历史,根本不能提。 朱珠就嘎嘎嘎的笑起来,“小可怜样的……我不要……我不要……你不要这样……”她嗲声嗲气的叫着,将林博的记忆带回了那个懵懂又青涩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第一更可能会在下午更新。到时候见吧。 第807章 奇爸怪妈(3)三合一 奇爸怪妈(3) “你给我闭嘴!”林博是真想挠墙, 这魔性的声音啊! 朱珠嘴角一撇,“怎么?想起来了?” “你知道你当时的行为是什么吗?”林博抓狂的喊道, “你那是非法拘禁!” “放屁!”朱珠一拍桌子, “我家那屠宰场是我叫你进去的?不是你被两个混混抢劫走投无路了自己一头扎进去的?” 该死的屠宰场啊!就是被这土匪在屠宰场剥的光溜溜的吃到嘴里去的。 林博的脸微微的僵硬了一瞬, “我进去了怎么了?我进去了你就不许我出去了!” “谁……谁不让你出去了?”朱珠眼珠子转了转,“你那么大的劲将门甩上了, 然后门坏了,从里面打不开了, 我有什么办法?” 林博真想看看这女人得多不要脸,“那怎么第二天门就能打开了!” “我……我怎么知道?”朱珠先是气虚的, 然后猛的就理直气壮起来了,“就算是在我家那房间呆了一晚上, 那我叫你喝酒了吗?是谁要酒壮怂人胆,去找那俩混混拼命的?”我要是不说门坏了, 我拿你这醉汉怎么办?真叫你出去跟人家拼命?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 还真是好意思! 丢人啊!当年自己就是那被狗撵的兔子,慌不择路的一逃,这下更惨了,跑到老虎的嘴边了,那母老虎一张嘴…… 一想起这个画面, 林博就捂脸, “我喝酒怎么了?我喝酒了你就趁虚而入了……”你能能随便扒我的衣服了? 朱珠这次真生气了:“是谁喊着热,喊着臭,要把衣服脱了的。” 热了?臭了? 林博揉着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胡……说……”他原地转了两圈,当时是暑假,正是大伏天,没有空调,那破吊扇呼哧呼哧的,但是……“我说热你就给我脱衣服?你现在出门去大街上问问,有几个不喊热的?哦!人家一喊热你就帮人脱衣服?你那什么毛病?” 朱珠脸都青了,她蹭一下站起来,一抬腿脚就放在椅子上一点一点的,活脱脱的土匪样,亏的裙子那么窄,她是怎么抬起来了。“他妈的从墙上跳进去的时候跳猪圈里了,下来没站稳摔了一下,你那一身猪屎我不给你脱了你还想带着猪屎睡到值班室的床上去?” “不许说脏话……”林博被连骂了两句‘他|妈|的’,不是很顺耳,但紧跟着,脑子的那根弦就搭上了,好像……大概……可能……保不齐……确实是有这一码子事。他的气弱了两分,“脱了……就脱了……脱了你上手摸什么……” 朱珠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我……我什么时候……摸了……我不是说……检查你身上有没有摔坏吗?”那时候的美少年长的可真好看,还有那胳膊上的小肌肉,肚子上的两块小腹肌……结果自己的手一放上去,他就哼哼唧唧的‘不要……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呵呵!不要哪样啊?不就是摸一摸吗?会少快肉吗?自己还救了他呢,给摸一下怎么了? “你检查是用嘴的?”林博的脸一红,闭着眼睛猛地就吼了一声。 朱珠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少年白瓷一样的肌肤趁的胸前两个红豆一样的东西特别好看,自己鬼使神差的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结果这一舔他就跟抽了一样,浑身都抖了起来,而且黑色的小四角裤一下就支起了帐篷。这件事好像是自己先的……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不是没……没见过吗?不知者不罪,舔一下又不会生孩子!是你自己反应大你还怪我?” 臭不要脸的!自己是个正常的美少年! 林博这边还没有说话,朱珠的话就跟炮弹一样轰了过来,“……是谁先说不要摸那里……你这是故意诱导你知道吗?你要是不诱导,我会注意到……你那玩意站起来了?我当时说了要摸吗?是你好像怕我不摸一样一个劲的喊‘不要啊……不要摸那里啊’!他妈的我那时候摸了吗?我当时连你说的是哪里都分不清,是你抓着我的手摁上去的……” 林博的脑子哄的一声,那些不敢想起的细节断断续续的涌了出来。 “是这里吗?”女土匪的声音了带着好奇,好像探究新奇玩具的孩子。 “嗯!不要……不要摸……” “我不摸,我就是看看……”女孩子的手温温软软的一把将遮羞布给拉开了,然后她惊奇的喊:“好丑啊!” “你好看?你的不丑?”少年驼了脸看着少女女明媚鲜活的脸,还有丰腴的身形…… “你说我丑?”少女的脸也红了,“我脱给你看看?” “不要啊……不要这样……我不要看……”少年嘴上喊着,眼睛也闭上了,不停的摇头。 “你睁开眼!”女土匪吼了一声。 然后少年乖乖的睁开眼,看着还穿着衣服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等等?失望?! 林博捂住额头,这好像是有点诱导的嫌疑。那到底是女土匪趁着醉酒强了自己,还是自己诱导女土匪强了自己?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是,她的衣服确实不是自己脱的,哦!想起来了!她根本就没脱衣服!那件红色的连衣裙一直在她身上呢。他颓然的倒在床上,挣扎道:“我不是不叫你坐在我身上吗?我怎么知道你裙子里没穿……不要脸……”谁家大姑娘穿裙子里面不穿内裤的! 朱珠咬牙切齿,“你跳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澡……”正常的情况在女孩子洗澡的时候有人跳进来,那当然会想到这是在偷窥的。第一反应不是该随便找个东西先把身子遮挡起来吗?她顺手抓了连衣裙套上先出去打偷窥的流氓,这又怎么了? 但你一个大姑娘里面什么都没穿就敢往我身上坐?你要说你是阳春白雪,那我也得信啊! 话说到这份上,还怎么说啊。要是都没点小心思,怎么也不可能摁到一块去。 这话一说两人都诡异的沉默了。十七年过去了,闺女都要上大学了,当年的事情好像才掰扯清楚。 可叫林博说,当年他喝醉了,可也别把醉酒的少年就不当男人,是吧?我一正常人,你一肤白貌美大胸长腿的姑娘又是扒衣服又是扑过来然后又是摸又是亲的,那没点心思就不正常了!自己喝酒了,但是你没喝酒吧。说到底,还是你居心不良!想到这里,又理直气壮起来,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听见电话那边有敲门声传来,他急忙道:“那……那你……你先别挂啊!孩子的事咱们还没说呢。” 孩子?孩子什么事?当年都没找你,现在孩子大了,我找你干嘛? 当然了,你要是把你的公司股份全都转到我闺女名下,这就另当别论。自己是不稀罕她的钱的,可自家闺女要他的财产是应当应分的。要不然还不定便宜谁去呢。 朱珠的算盘那是打的贼精,口上却丝毫不漏。她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了。”这才对着电话低声道:“想当爸爸了?叫你那小情儿给你生去啊!”这边急着要孩子,那边还不忘揣孩子妈一脚。就跟这孩子我是专门给你生的一样? 她猛地挂了电话,然后收敛了脸上表情。电话再次响起,来电显示是‘小白兔’,他哼笑一声,直接挂断了。 “敢挂我电话?”林博拿着电话简直有点不可置信,他将通话记录点开,差点又打过去,想了想,她那边有敲门声,这事还是不能叫别人知道的。这电话不能打了,却得把电话存起来。电话薄分组的时候,他直接点了家人。分完了他才愣住了,这个女人之于自己到底是不一样了。随即又自嘲的一笑,“有什么不一样的。手滑了吧。”想要再改,好像有点麻烦,就这样吧。更改署名的时候,打了‘孩子妈’这三个字,又给删了,直接署名‘大老虎’。这才满意的呵呵一笑。 正想着晚上是不是再约出来说说孩子的事,电话就响了,他还以为是那女土匪打过来了,接过一看来电显——江桥。 “怎么了?被放出来了?”林博没想到这家伙昨儿才被叫回去,今儿就能出来了。 “文海回来了。一起聚聚。”江桥嘴一撇一撇的,“你是知道的,这家伙一项能讨老家伙的们的欢心。” 这是说赵文海。一起玩到大的,就他是个奇葩,生意上的事情半点都不沾,跑到大学教书去了。如今也算是什么最年轻的学者教授了。这次出去考察了得有半年了。“成!你定地方吧。”看来找女土匪的事情得往后靠靠了。国外还有一些生意,还得听听赵文海这孙子说说国外如今的环境。 “紫莱阁吧。晚上七点!”江桥直接报了一个地方,这才想起林家私生女的事,压低声音道:“嗳……那照片上的姑娘找到了吧?没去问问林叔叔!” 林博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吱吱呜呜半天才烦躁的道:“管那么多干什么?闲的你!” 说着直接撂了电话,往床上一躺,用枕头盖在脸上,这要是叫这些一二三四五六只损友知道了,还不得笑死。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还有家里,这事可怎么跟母上大人说哟!正恨不能一头碰死算了,电话就又想了,他看也没看就接起来了,“江桥,你闲的蛋疼是不是……” “林总,是我。”电话里的声音轻柔,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林博马上坐起来,“是安宁啊,听孟助理说你休息了,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早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好似在提醒他时间一般。 林博看了看手表,下午五点了?!那是不早了。 “忙的忘了时间了吧。这怎么行?时间长了对胃不好。”电话里的声音清软,语气带着嗔怪。林博的表情就更加和煦下来了,“一个大男人,少吃一顿也没什么。” 按照惯例,不是应该说叫自己赏脸一起吃饭吗? 坐在化妆台前的安宁微微皱眉:“林总晚上还要忙啊?” “跟几个朋友吃饭。”林博又看了看表,今儿是什么也干不成了,七点的饭局,洗个澡换身衣服,也是时候出发了。 “哦!”安宁应了一声,“那林总您忙,我就不打搅了。” 林博看了一眼已经挂了的电话,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冷淡了。于是回了一个短信,“今儿是朋友谈正事,改天一起玩的时候带你见见他们。” 安宁将短信的内容看了好几遍,眉头却皱的更紧了。谈正事的时候不能带,玩的时候再带自己?这就是男人的真心了!还真是廉价。 她的经纪人在边上急忙问道:“那这可怎么办?” “去紫莱阁。”安宁拿起唇膏对着镜子抹了抹,“碰碰运气。他们聚会十次有八次都是在紫莱阁。” 朱珠面试完模特,将确定下来的人选都留下来了,要请这些人吃饭。当然了,以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的,这次不是害怕自家那宝贝闺女生气吗?这次选的男模特可多挑了好几个,全都是二十上下的。 “是不是太多了?”广告部经理将合同打印出来,拿给朱珠过目。 “不多。”朱珠只能尽量发挥人多的优势,“这次可以做男女情侣组合。配对搭着来。也是一个卖点。” 这个思路倒是能尝试。 这位经理没再提反对的话。朱珠这才心里一松,这点私心得多搭进去不少钱呢。哎!谁叫孩子喜欢呢。 等会议室就剩下她了,她这才拿起电话看了又看,真没有再打过来,连短信都没有!她慢慢的将头抬起来,想起以前的事。她记得他说他家里叫他出国,于是她跟着出国了。那时候家里的条件……刚扩大规模,家里能有的闲钱不多。自己当时走的时候,还是嫂子把她的私房钱拿出来才凑了二十万。谁能想到美国那么大,找一个人跟大海捞针似得。人没找见,肚子却一天一天大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身边只有一起合租的石樱和田天。身上的钱交了学费,交了几年的房租,剩下的也就够回去的机票的。她们说别要孩子了,可美国不允许打胎。难道拿最后的钱回去打胎?怎么跟家里交代?回去后连再到美国的机票钱都没有。 桐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生下来的。可是生下来了,自己就得好好养着。自己从小没妈疼,不能叫我闺女没妈疼啊。 可是那时候养个孩子怎么就那么难呢。要不是石樱和田天,她们娘俩都活不下去了。 为了孩子,她不得不跟家里的老父亲求助。 爸爸说:“你要考虑你的孩子,可是我不光要考虑你的孩子,我还得考虑我的孩子。不能看着你因为这孩子把一辈子给搭进去。” 所以,他为了他女儿,把她女儿带回去了。 钱这东西,原来这么重要。没有钱,连母爱都给不起。 朱珠轻哼一声,好半天才又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的痞痞的一笑,“看咱们谁能耗过谁。”嘟囔了一句,就起身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踩着高跟鞋摇曳多姿的走了出去。 挣钱吧!钱比男人可靠多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见乔影等在外面,她停下脚步小声问她:“桐桐呢?下午都在干嘛。”也不说过来看看美男。要是她过来,自己完全可以假公济私,面试男模的时候,叫那些漂亮的男孩子试试泳装嘛。 乔影斜了一眼这不靠谱的老板,即便这老板什么话都不说,她也能知道她想干什么。于是嫌弃的朝后退了一步,“大小姐要了最近几个月的财务报表,正在办公室看呢。” “嗯?”朱珠愣了一下,朝办公室看了一指,“你给了?” 我敢不给吗?那小眼神带着冷光一扫,自己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喘,说起来都丢人。她轻咳一声,“老实说,光凭你的基因还真生不出这样的闺女来。”真想知道你从哪踅摸了一个基因优良的男人配的对。 朱珠瞪眼,有这么说话的吗?要不是看在这是老大姐的份上…… 哼! 不过这话也不能算错,自己这点眼光还是好的。要不然也不能从猪圈里捡了孩子爹配……对嘛! “瞎说什么大实话……”朱珠嗔怪一句,对对方拐弯抹角的打听仿佛听不懂一般,“她要报表……看的懂吗?你是长辈,也不说过去帮着教教?这一大摊子,将来可不都是她的……” 挤兑谁呢?她教我还是我教她?人家那脑子跟计算机似得,一星半点的错都逃不出她的眼睛。这是故意叫她闺女过来给自己下马威的吧。 乔影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就走。 朱珠挑眉,这是没讨到好吧!她心情颇好的打电话给田天,“给我留个大厅,我们晚上聚餐。” “你说我到底该说有呢还是没有呢?”田天一边在后厨检查,一边跟朱珠闲扯。 “这次给钱。”朱珠白眼一翻,“今年的秋装要上来的,我可给你留着呢。” “拉倒吧。都是些残次品。”田天拽了拽身上的这件裙子,嫌弃的撇撇嘴,“不过要是给钱,那就好说了。请问朱总,给您留最大的包间行吗?” 朱珠失笑了一瞬,然后压低声音,“我带我闺女去,你这当阿姨的,就不表示表示。” 两人在电话里扯了半天的皮,其实谁也没在乎那三瓜两枣。 朱珠拉着林雨桐去吃饭,路上在车上的时候,就先跟林雨桐说起了石樱和田天,“要是她们,咱们娘俩真悬。你三个月大的时候发烧了,我又累的晕倒了,就是你这两位阿姨,换着守了你大半个月。”小孩子吃喝拉撒的,亲妈是不嫌弃的。那时候石樱和田天也才十六七岁……“这栖凰……有她们每人百分之五的干股……这以前的事,我以后慢慢跟你说……” 好像是一言难尽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走到今天有多艰难。 林雨桐被人教怎么做人,还真有点新鲜,“我懂,叫我敬着她们些。” 就是这个意思。 车停在紫莱阁,后面的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十几个男男女女,这是这次要请的模特。 “你替我招待他们。”朱珠低声道,“我要是陪着,下面的员工都放不开。” 没管林雨桐应不应的,她就叫高涵带着人先去包间了。“我带你先去见见你田阿姨。” 结果见到的不是一位小阿姨,是两位。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石樱得了消息也跑过来了。 这两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石樱看起来利落,一头浅棕色的短发,穿着小西装,人看起来特别瘦。田天倒是位看上去极为温婉的女子。 两人见了林雨桐都有些愕然,“这也太……”像那谁了。 而且那么大点的孩子一眨眼都成大人了。 石樱拉着林雨桐的手,扭头跟田天道:“你还记得吗?刚生下来的时候,那脚都没有我的大拇指长。我的天啊!谁能想到她这么快就长这么大了。”长胳膊长腿的,是当年那个孩子吗? 田天拉着林雨桐的左胳膊,“我记得左边的胳膊肘里面有绿豆大的一块小胎记,长没了,还是淡了?” 林雨桐把胳膊亮出来给她们看,“长了一点,也淡了。不过还在。” “还真是!”田天这才上下打量,“胎记在,那这孩子就没抱错……”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边正跟拉扯给林雨桐塞□□呢,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 “田天……”站在门口的人一愣,“有客人……” 然后这人就看着林雨桐不说话了。 田天赶紧把钱给林雨桐塞过去,然后朝朱珠使了个眼色,这才尴尬的对门口的人道:“文海哥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赵文海嘴里‘嗯’着‘啊’着,眼睛却没从林雨桐的那张脸上□□,“这是……谁啊?”长了这么一张脸自己没道理不认识啊。 “我这人长了一张大众脸,谁看了都觉得眼熟。”林雨桐轻笑一声,然后跟田天和石樱招呼了一声,这才对朱珠道,“我过去招呼客人。” 赵文海就看着这张脸这么飘出去了。田天再说什么,他也没听见,回到包间的时候还以为是眼花了。林博端着酒杯,听着江桥絮絮叨叨的抱怨被差别对待的事,一转头就见赵文海在打量他。自己看过去,他又马上一扭脸。这都什么毛病。 可赵文海却觉得自己是个顶顶懂规矩的人。谁家没点**呢?至少自己不会那么大喇喇的问出来。 这顿饭吃的有点心不在焉,酒也没怎么喝,干脆就准散了。 结果从电梯出来,就见另一个电梯里下来十几个男男女女,林博一看,里面还有自家公司刚签约的模特。这些事都由经纪人管,他也不能事无巨细的都知道。但是碰上了,人家用了他公司旗下的艺人了,那这就是合作的关系。上去打声招呼是应该的。他对两人低声解释了一句,就走了过来。这俩小伙子一见大老板,赶紧迎过来。刚才吃饭的时候,陪着的可是老板的妹妹,要知道是老板的关系人家才给自己机会,今天面试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老板!”两人鞠躬之后,就跟在林博身后。 其他几个模特撇撇嘴,果然是有后台的。 林博低声问这两人,“跟哪个公司合作?” “是栖凰。”两人抢着说了。 “他们的服饰很不错,也算是创出些名头了。”不过相对来说,老板就很低调了。他跟服饰这块也没什么工作交集,所以还真不知道这公司是个什么背景。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石樱附在朱珠的耳边说着什么私房话,,林雨桐安静的在后面当布景板。 林博这一抬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女人! 林雨桐眼睑一垂,这作死的缘分。这偌大的城市,一天碰上两次…… 朱珠这会子还没发现电梯外面的人,她个子高,石樱要趴在她耳边说话,她就得躬下身子低着头。这会子余光扫见电梯外都是腿,就马上招手对着模特群里,“小邵,小关,以后没事常找我们桐桐来玩,你们年龄相仿,能说到一块去。” 小邵小关正是跟在林博身后的两个小嫩男模。能签公司,就证明这俩各项条件绝对优异。可这会子两人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这话他们熟啊!潜规则的时候,话都是这个腔调。老板的妹妹要潜规则他们?对着那张老板一样的脸,他们是从啊还是不从啊? 林雨桐的脸都青了,这会子才明白朱珠的打算。有这么没谱的妈吗?而且你这面试做的真好,林博公司的艺人你都不知道。 朱珠还真不知道,初试的时候是乔影筛选的人,复试自己直接看人就行了,谁看资料啊。碰上了吧。 给闺女物色漂亮的男孩纸,被孩子爹给撞见了吧。 石樱撞了撞朱珠,叫她抬头瞧瞧,瞧瞧孩子他爹那张吓死人的黑脸。 林博真是气的浑身都抖了。你好色就罢了,你还这么害孩子?这是个当妈的干的事吗? 朱珠喝了点酒,还有点懵,结果一抬头对上林博杀人一样的双眼,她的酒就醒了。 完蛋鸟! 她一把抓住林雨桐的胳膊,对石樱笑了笑:“那什么,我先走了……” 然后直接就打算溜了。 林博伸手一捞,却拉住了林雨桐的另一条胳膊。 林雨桐左右看看:“……”呵呵,这日子过的跟唱戏似得,一出接着一出。饶是她的心态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也受不了这个状况。 她觉得自己要红了,真的。周围镜头对着自己呢。 等等,怎么会藏着这么多记者? 林雨桐抬头朝门口看去,却见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愕然的看着这边。这张脸林雨桐还真见过,不就是电视上看到的安宁吗? 原来记者是冲着她来的。却意外的撞上这么一出戏。 怎么办? 见这两人相互对视着,谁都不肯退让,林雨桐只得手腕一番,攥住这两人的胳膊,然后往她身边一拉,“记者拍下了!别吵吵!先回家。” 说完,就站在两人中间挽住两人的胳膊,“快走啊!等着人围过来问吗?” 林博面色一变,马上看向在一边目瞪口呆的江桥和赵文海,“帮我处理一下。” 两人愣愣的点头。原本以为是他妹妹,可为什么这三个人站在一起给人的感觉这么诡秘呢。 那群模特却炸了! “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啊!有点乱!” “那位林小姐是朱总的女儿,偏有姓林,一看就是林总的妹妹……” “那照这么说,林小姐是林总父亲的……” “朱总是小三?” 石樱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她气哼哼的骂道:“胡说什么?看不出来那是一家三口啊。” 一家三口? 什么意思啊! 田天从电梯里出来一把捂住石樱的嘴:“喝了点酒你就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闭嘴。” 可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记者一下子就涌了过来。 “请问您是说海纳的林总和栖凰的朱总是夫妻吗?他们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结的婚?感情怎么样?那个女儿是他们亲生的吗?两人生育孩子的时候多大了?” 那边的安宁也被围住了,“你知道林总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吗?你对你们的感情是怎么定位的……” 江桥和赵文海连带着田天叫足了保安,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这边的三个人,出门只能上一辆车。当爹当妈的都喝酒了,林雨桐没驾照,但还是坐在了驾驶座上。 朱珠后知后觉总算反应过来了:“快停下!你会开车吗?” 还真会!原主跟表哥朱广斌学过。不过没上过路。 但林雨桐觉得,自己这个二把刀,也比后面那两位情绪都不稳的强些,“安心坐着,现在咱们家是不能回了……”这些记者的嗅觉敏锐着呢。这边一个电话过去,那边家周围就有蹲点的。她扭头看了一眼林博,就见林博严肃着一张脸拿出电话。 十几秒后,就听他道:“哥,叫老林开个不起眼的车在北横路口等着。” “怎么了?”林渊有些不高兴,“你又带着那个安宁出门了?”那被狗仔逮住是活该!那个安宁还巴不得叫人多拍些呢。 林博小心的看了一遍的朱珠一眼,就见她似笑非笑的。他就知道她这是听见了。没来由的竟然有些心虚。忙道:“不是!是孩子的事……” 林渊一拍桌子,“你怎么不早说。未成年人,能这么叫人拍去吗?你早干什么了!” 说着,电话就挂断了。 林博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能把孩子放在聚光灯之下。哪怕要面对公众,也该做到主动。不能由着舆论胡来。他拍了拍脑门,“别担心,你大伯会处理的。” 好嘛!又多了一个大爷! 在北横路口换车,司机是个上了五十岁的男人,这该就是林博说的老林。他什么都没问,直接开车往城外去。原本林博的车被一个保镖样子的黑西装男士给开走了,估计是带着娱记满城溜达了。 车子进了城外的一处度假山庄,停在最靠近山脚下的一栋别墅前面。 “下车!这里安全。”林博下了车,直接去看门。 别墅里收拾的很赶紧,这里应该是常有有来住。 朱珠撇了林博一眼,“紧张什么?你放心,人有相似,我不认,孩子不认,你就跟我们没关系……” “你先看看你的手机再说。”林博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你的朋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嚷嚷出去了,还不认个屁。 朱珠那手机一看,还真有田天的短信,一看内容,她顿时就暴躁了,“石樱这个大嘴巴!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什么?”林博不停的翻开新闻,就怕这母女的照片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下。 “看微博吧。”林雨桐刷微博,可真是热闹啊。 林博还没来得及看,电话就响了,“哥……”他接起来,刚叫了一声,那边就声音就传来了,“所有的照片马上就会消失。但是毕竟是闹出来了。你如今得先想想,对外该怎么说!另外,爸妈已经知道了,叫你明儿一早先回家。” “知道了。”林博松了松衣服扣子,随手放下电话。 这变故是谁也没想到的。就是朱珠,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林家人面前。 “你想叫桐桐变成私生女吗?”朱珠等着林博,杀气腾腾的问了一句。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年龄是个硬杆子,你总不能说咱们十六岁领了结婚证就是没办婚礼吗?就算我乐意这么说,可法律也得认啊! 林博深吸一口气,跟着女人没法掰扯,“那你说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朱珠白了他一眼,“这点主意都没有?这有什么难的!咱们本来就结婚了,你得认定这一点。” 哄鬼呢? “笨死你算了!”朱珠凑到林博身边,“结婚不一定非在国内结婚叫结婚吧?咱们就是留学的时候一起去非洲旅游然后在当地结婚的。” 啊? 哈! “非洲好些地方一年换好几回政权,乱着呢。”朱珠闲闲的摆弄着指甲,“我打发人去一趟,弄一张当地的真结婚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林雨桐皱眉:“那这照片可得十七年前的。”你也能有? “我还真有。”朱珠马上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两张三寸的免冠照片来,看起来还就是十六七岁大。 林博抓起照片看了看,这照片怎么会在她手里。终于,他意识到了不对,“你……你……”这主意肯定不是才想起来的,她这是早有预谋的。这次的事情确实是突发状况,但是她这个女人根本没打算放过自己。他颤抖着手指向笑容满面的女人,“你……你……这坑可挖的够早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前后还有一更。今天不是更新的晚了,是一直进不了后台,所以晚了一会儿。 第808章 奇爸怪妈(4)三合一 奇爸怪妈(4) 林雨桐也没管那不靠谱的两人吵到几点才睡的, 反正她早早的去了客房, 洗洗就睡了。没睡衣就找了崭新的浴巾围着,临睡前跟四爷通了电话,闲话了两句就挂了。原本以后换个地方会睡不踏实, 谁想到一挨着枕头就着了。 早上是被鸟雀的叫声给惊醒的。 打开手机一看,才五点。夏天五点差不多天就亮了。她干脆就起身。结果一坐起来,才发现床登上放着明显是衣服袋子的东西。她爬过去翻看了一下,好几套,里里外外都有。门口还放着鞋盒子, 应该鞋子吧。 昨晚叫人送到城外的? 林雨桐挑眉, 看着衣服品牌不是栖凰的, 就知道安排的人是林博。 角色进入的还挺快,安排的这么细致。 也对, 自己恐怕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了。 梳洗完换了衣服出门,却见楼里静悄悄的。应该还都没起呢。林雨桐没有钥匙,也不好出去锻炼。在一楼转了转, 才发现楼梯后面有一扇小门,有这门一般都是有后院的。 门打开, 山里清凉的空气就吹了进来。一脚踏出去, 她舒服的深吸一口气。后院只有两分大小, 种着豆角茄子辣椒韭菜各色的菜, 每样都不多。林雨桐怀疑这是林家老两口常住的地方。至少在这里避暑就不错。 她还想着这里有没有楼盘出售,二手的也行,买一个没事的时候跟四爷住过来。 活动了活动, 摘了几样菜回去准备做早饭,就见朱珠已经在厨房翻腾了。见林雨桐拿着菜从后面过来还吓了一跳:“你也起了?起这么早干什么?你去睡,早饭还得一小会……”孩子不吃早饭肯定是不行的。要不然谁费劲自己弄呢。 林雨桐看她把各种米面都找出来了,还从冰箱里翻出鸡蛋干蘑菇干木耳这些东西,还没做饭呢,厨房就乱了,“还是我来吧。”她从一边的墙上将挂着的围裙取下来系上。 “主要是没有烤箱……”朱珠搓着手,觉得挫败的不行。昨晚定了闹钟起来给孩子做早饭的,结果呢,触犯里什么都没有。 林雨桐理解,她十六岁就去了国外,会做饭大概也就是会烤面包牛排,然后冲个麦片做个汉堡。这玩意自己还真是吃不惯。看她那样子,都有些不忍心,“你择菜,我去和面,包包子肯定是来不及了,做蒸饺再包点馄饨。”一会儿就得了。 听起来好麻烦的样子。但是择菜自己会啊!以前跟着自家嫂子在厨房打下手就干的是这个,她回头看林雨桐和面干的顺手,心里不是滋味,“跟你舅妈常进厨房?” “没有!”林雨桐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就笑道,“就是择菜洗菜,后来看的多就学会了。” “你比我聪明,我就怎么看都学不会。”两人说起了老家的事情,倒也能相互搭上话。这一早上做饭的功夫说的话,比这几年说的话都多。 林博迷迷糊糊的,能还是能听见外面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说笑声。 谁啊? 愣了半分钟,这才想起昨天的事来。 嗬!这母女俩真是心大。 梳洗完打开房门,去厨房找水喝。可站在客厅里就能看见厨房里情形,他一下子就顿住了。女土匪脸上的笑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他总觉得安宁的笑柔的像羽毛划过心房,但这女人脸上的笑仿佛能叫人的心融化了一样。她头发随意的披散着,素面朝天没有了精致的妆容,反倒叫她看起来亲和许多。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自家那大姑娘就跟变魔术似得,手指翻飞,一个个跟花朵似得馄饨就包出来飞到汤锅里去了。他心里压抑着的所有烦躁,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安抚,这种安宁好像才是真的安宁。 朱珠一扭头见林博傻愣傻愣的站在客厅,马上眉毛一耸,“起来就过来坐,还等着人请你吃饭呢?” “哦!”林博随口应了,“不用这么麻烦的,叫人送餐就行。”看那又是火又是蒸汽的,烫着可怎么好? 朱珠刚想怼两句,门铃就响了。 两人面色一变,不约而同的问对方道:“谁来了?” 问完两人又是同时一愣,然后出口又同步了:“我怎么知道?” 这个默契劲! 林雨桐一边把杏仁菠菜和辣椒碎拌好的蒸茄子往桌子上放,一边道:“先开门再说。刚赶上吃早饭。” 林博对朱珠摆摆手,叫她稍安勿躁别紧张,然后才转身去开门。 林雨桐正在将锅里的馄饨往出盛,就听见林博的声音:“妈!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朱珠一下子拽住林雨桐的衣摆,“怎么来了?” 林雨桐低声道:“怕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三碗馄饨分成四碗,撒上香菜沫子点上香油提示朱珠,“端饭啊。” 朱珠深吸一口气,端了两碗往餐桌上放,还扬声柔声问道:“林博,谁来了?饭好了,叫客人一起吃点。” 林雨桐心里呵呵,这个装模作样哟! 林博被朱珠这声音和语调给刺激的好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半天才在母上大人的严肃脸下朝厨房指了指,“……那个饭好了,先吃早饭吧。” 林老太太被叫老太太其实是不合适的。作为女强人的林老太太,大家对她的官方称呼是苏媛女士。六十的人了,不算小了,可人家老了也老的很优雅。当然了,只是看起来如此。她这会子点了点这个叫人操不完心的小儿子,没心没肺的,这么大的事情,还能吃的下去? 朱珠等了半天外面也没有反应,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睡了人家的儿子确实是有些理亏的。她拉了拉林雨桐的衣襟,朝外指了指,“怎么办?” 问起我来了? 林雨桐只得递了筷子勺子给她叫她摆桌,然后自己边往外走,边喊道:“爸……我妈叫你跟客人吃饭呢。” 爸? 叫我呢? 林博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是烟花乍然绽放,又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他忙应了一声:“嗳……来了!这就来了……” 苏媛女士手捂在胸口,被这一声给刺激的有点受不了。太突然了。这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看走出来的人,她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这张脸还有这气度,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教养的。 林雨桐一看对方这神情,就笑道:“您来了,刚好饭好了,先吃饭吧。” “你知道我是谁?”苏媛女士嘴角抿着但眼里的光却柔和了。 “咱们应该找个镜子站在镜子前面瞧瞧。”林雨桐指了指三张脸,“血缘这东西,没道理可讲。” 苏媛脸上的表情就复杂起来了,“是啊!血缘这东西没道理可讲。” 林雨桐过去扶她:“我看见后院有不好菜,是您种的吧。我蒸了豆角馅的蒸饺,韭菜鸡蛋馅的馄饨,还拔了您的菠菜,您尝尝是您的菜种的好,还是我的手艺好。” “那一定是你的手艺好。”任谁对这么一个打眼一看就是自家后辈的孩子发不出脾气来。何况这孩子说话无一处不熨帖,说话办事又大大方方的。她不由的道:“主要是那菜啊,是你爷爷那老东西种的。” 朱珠松了一口气,没暴怒就好啊。这一声‘爷爷’就算是认下桐桐的身份了。见人进了厨房,她忙笑着浅浅的鞠了一躬,“都是我们不懂事,叫您跟着悬心了。一大早过来,恐怕是一晚上没睡吧。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小辈的错。您先吃饭,吃了饭睡会去。孩子都这么大了,林博也该担事,叫他去处理吧。” 苏媛又打量了几眼,瞧着干干净净,长的也很体面。据说有自己的事业,还干的不错。真要说起来,她的资产也不比小二少,人家也不图自家的钱。至少比那女明星强太多了。急着催婚急着抱孙子的苏媛女士心里的天平马上就偏了,“闺女,坐吧。你的事我也是昨晚听老大说了只言片语。但只这一点,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女人在外面做事本来就比男人更难。你能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肯定是吃了不少苦的。这个我懂!” 朱珠心道:事业干不成就没法回来,最大的原因就是林博的母亲。她一手创建了万海集团,她找媳妇的标准,其实就是照着她自己找的。这一点看来还真是赌对了。 她眼圈一红,“也就您能理解我。” 林博目瞪口呆有木有!这剧本不对! 这顿饭吃的挺好,当婆婆觉得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影子,想当人家媳妇的又贼会做戏,于是两个女人很有共同语言。 “我听一些老太太说了你这个栖凰的品牌。”苏媛女士胃口挺好,一个人干掉了一笼蒸饺,“说你们的婴幼童装做的很好,很让人放心。这很好。” “什么东西都能凑活,就是孩子小的时候不能凑活。”朱珠的声音有些艰涩,“桐桐小的时候,我没那个能力,给孩子买的都是那种……”话没说话,就说不下去了。 前面多少话都能是做戏,只这一句绝对不是。 朱珠深吸一口气,“所以啊,做婴幼儿这一块,虽然利润不是最多的,但是用的心却是最多的。我说,这一件产品,都得用我对桐桐的心去做……” “是小二的错。你这孩子……挺好!”苏媛放下筷子,“我性子强硬,他又是次子……到底是少了些担当。” 林博将嘴里的馄饨咽下去,闺女的手艺再好,也挡不住这会子的心塞塞。 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有文化也不可怕,就怕流氓又演技啊。 分分钟啊,就把精明的老太太给糊弄住了。 “你们也不能叫孩子一直这样吧。”苏媛女士一拍桌子,“我看,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咳咳……”林博吓的差一点被噎死。 朱珠对着老太太露出一个苦笑之色,“您没过来骂我……我真是感激不尽。可是……”她看了林博一眼,“可是十七年都过去了,他也有自己的感情生活。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再说了,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现在我的心思都在事业上,也做不好一个妻子了……不过,不管我跟林博将来怎么样,您都是我的长辈,以后生意上有拿不定的事,还得跟您请教。以后有空了,咱们一起吃吃饭,喝喝茶,一起去美容院。带着桐桐一起,咱们娘儿们一起,也挺好。” 好一个以退为进! 林雨桐给老太太又盛了一碗汤,“咱们该吃吃,该喝喝。我看的挺开的!” 老太太一肚子的话被堵住了,还能强摁在一起?她也听明白了,不是朱珠对自家儿子没意思,重点是那句‘他也有他的感情生活’。在商场上打滚了半辈子,这个朱珠的精明她哪里看不出来。可精明不等于心术不正。要是没有点手腕,她也走不到今天。要是老二能有这么个厉害的媳妇管着,好像也不错。 老太太没多呆,只说过了这几天,叫林博将桐桐带回家去,就直接出门上车走了。 关了门,林博扭脸去看朱珠,只见朱珠大爷似得往沙发上一瘫,指使道:“洗碗去!” 洗碗? “我?”林博瞪眼,“你……” “我怎么了?”朱珠耻笑一声,伸出保养的十分精致的手,“叫我去?还是叫你闺女去?” “我……”林博看着朱珠,慢慢挽起袖子。 “怎么?”朱珠一看他那动作,就更不屑了,“想打架啊?”她直接站起来,凑到林博跟前压低声音道:“当年能压的你翻不了身,现在也能!想翻天啊?不嫌在你闺女面前丢人,你就尽管来。” “谁……谁要打人?”林博手一顿,指挥不了这女人,舍不得自家闺女,能怎么办?他直接转身,“我洗碗去。” 怂样! 在外面人五人六的,看回来我扳不顺你? “你跟我妈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林博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到底打什么主意,你给我说清楚。咱们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吗?孩子跟你住一星期跟我住一星期,我把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放在桐桐的名下。今儿你又出的什么妖蛾子!” “我啊?”朱珠往沙发上一躺,“我为什么?我闺女不能叫人说闲话,她从小到大……孩子叫你一声爸,你就真是爸爸了?给了财产就是爸爸了?你差的远了!光是我闺女从小到大受的那些白眼和闲话,你多少钱都赔不起。我不光有闺女,我还有爸爸哥哥嫂子侄儿。他们因为我受了多少别人的唾沫星子,你根本你不会想到。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算怎么回事?” 林博放下碗,站在厨房门口看神色莫名的朱珠,好半天才转回去擦碗,“要不……我陪你回去?” “哧……”朱珠痞气的一笑,“陪我回去?想陪我回去的男人多了……这根本就不重要。” 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又被冲散了,“那你想干嘛?” 你以后就知道了。 朱珠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往楼上跑,“对了!昨晚说叫孩子跟你住一段时间的事,我做不了主,你得跟她说去。还有那股份……”她停下脚步,恶劣的一笑,“开玩笑的,别当真。你闺女真未必稀罕。” 林博面色一变:“你个女骗子!”你做不了主,你逗了我半晚上。当年为什么不干脆的被混混给抢了算了,非作死的往猪圈里跳。混混倒是躲过去,他妈的惹了土匪回来,这辈子估计也甩不掉的土匪! 朱珠和林雨桐躲风头,只能在这边先呆着。林博得出去处理后续的事情,临走的时候在楼下喊:“要叫个保姆过来吗?” “不用,我们娘俩挺好的。”朱珠抱着电脑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 林博站在下面刚好能看到她睡裙下面黑色的内内,他不自在的撇开眼睛,“那你自己做饭,别指使孩子。” 朱珠斜了他一眼,没言语,反而踢踢哒哒的往林雨桐的房间跑:“桐桐,你什么时候开学,我看你们这论坛上新生开始自行找舍友了。你赶紧看看……” 还能自选舍友了? 这么盲选能选出什么来。矛盾这种东西,只要相处都会有,父母和子女之间都避免不免矛盾。这种选出来的,相处起来就一定没矛盾吗? 她不是很热衷,但是对方这么热心,她只能笑纳了。两人也没管林博什么时候走的,窝在床上看论坛上发的帖子。 “这要找,也不一定非得找家境一样的,关键是得脾气相投。还有生活习惯……”朱珠衣服过来人的样子,“我们以前合租房子,本来是四个人的,但是那个实在是叫人受不了。她太邋遢了。也不是人不好,人挺好的。但是她就是觉得房间乱着更舒服……我看你的生活习惯很好,得找爱干净整洁的……” 结果选了半天,不是这个不合这一项条件,就是那个不合另一项条件,朱珠猛地把笔记本合上,“要不给你找个单间。” 这不合适!再说学校不是你开的。 林雨桐赶紧拦了,“我本来就容易惹眼,这么干更惹眼了。” 刚安抚住这个,那个晚上回来的找到了完美的办法,林博走的时候听了一耳朵,结果晚上回来的时候直接给了林雨桐几个本本和一把钥匙,“大学就大一第一学期管的严一些,之后就不怎么管了。住着不习惯就出来住。房子在你们学校对面的小区。中档的小区,安全上不用担心。精装修的房子,新的!回头你看着买自己喜欢的家具。”然后林雨桐的手机叮叮咚咚的响,是转账提示,再看见那么多零,她已经麻木了。 朱珠撇撇嘴:“一个人住外面,还不如在学校安全呢。” “我有空我陪着过去住,你有空你过去陪着住。”林博顶了一句嘴,“要不然怎么办?人家学校没有什么所谓的单人间。”他专门打电话问过了。要是非要一个宿舍只安排一个人,勉强能算是单间,但那样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就舒服了? “你是谁啊?”朱珠轻哼一声,“他们学校那些音乐系、播音主持系、编导系、媒体管理专业、大部分专业的学生都希望你们海纳传媒接纳……这点面子能没有?” 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林博转向林雨桐,耐心的道:“爸爸跟你说,这不是爸爸不愿意动用关系,而是为了你好。倒不是说叫你学怎么跟人相处,当然了,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但重要的是,闺女,你是我的闺女,你是海纳的大小姐,也将是海纳最大的股东。这个圈子就是在人的注视下活的。别看事不大,但叫那些媒体宣扬出去,不大的事就会被无限放大。而你那学校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干传媒的,但凡有几个随便嘴歪一下,这将来都是事。我说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林雨桐揉了揉额头,指了指沙发,“都坐,我有话说。”这日子这么过下去,自己就得先崩溃。这要自己真是个普通的孩子,非得叫这两人玩坏了不可。如今光是自己卡里的钱,足以宠坏任何一个孩子。 林博和朱珠对视一眼,两人坐在茶几两侧的沙发上,林雨桐坐在了主位。 “爱之深,则为之长远计。钱这东西,多少是个够啊!从小到大物质上我缺吗?没缺过。”林雨桐想起原主记忆里舅舅舅妈,“没人亏待过我。”这是这孩子心里的实话。 话一说出口,她的胸口突然就闷了起来,这种情况她以前遇到过,原主的潜意识还在。所以,她得替她把原本想说的话说出来,“我不想要那么些钱,我就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你们知道,我小时候最羡慕表哥什么吗?就羡慕他回家能叫一声爸爸妈妈。我从来不跟表哥一起进家门,为什么?我害怕看见那一幕……” 林雨桐只觉得眼泪根本不由自己控制的掉了下来,好半天,她僵硬的身体才像是松了下来,背上都好像轻快了,好似什么沉重的包袱一下子就放下了。 这种感觉才叫林雨桐觉得真实。这才是完整的她! 林博这心里跟着一揪一揪的,家里人都说他没心没肺,可这跟着揪心的感觉是打哪来的? 朱珠这一刻是慌乱的,自己辛辛苦苦挣钱了,可是孩子却不稀罕了。我把我想认为最好的想给你,可是你却不要。可是,我还能给你什么呢?她后开始茫然失措了。 可这话说完了,林雨桐才恍然,这话固然是那孩子想说的,但这想法还是太孩子。想要正常的家?这对现在眼前这两人而言,何其困难?捆在一起,还不得乱了。自己本来想解决问题的,可这一个不受控制,叫局面更不可控了吧? 她赶紧补救,“当然了,这是我小时候的想法。现在大了,该明白的都明白了,你们也都有自己的生活……” “别说了,闺女。”林博起身,“别说了,我都明白。”孩子都这么委屈了,还替他们想呢。自己这当爸口口声声补偿孩子,怎么补偿?就这么补偿吗?他快步进了卧室,将门关上。 林雨桐愕然,然后扭头看朱珠,就见朱珠捂着嘴哭着跑上楼,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倒是叫我把话说完啊!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愣了半晌,今儿这话是说不下去了,找机会吧,找机会把话说清楚。自己都十六了,自己有四爷,自己不该是他们生活的重心。朱珠不必为了自己不成为私生女委屈自己,完全可以寻找自己的幸福。林博也不用为了年少不更事所发生的意外,毁了现在所有的生活。大家各自好好生活,不也挺好的。 这两天她心里一直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且几辈子了,她跟父母也都是这么相处的。 挺简单的事嘛,说开了就行了。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起来,没见那两人,在楼下忙着的是小福。 “我妈人呢?”林雨桐坐到餐桌边,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朱总说午饭就回来,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小福嘻嘻笑着凑过来,“林总真是你爸爸?” 林雨桐拍了他一下,“一边忙去,别瞎打听。” 早饭草草的吃了,出去走了一圈,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忙习惯的人,一闲下来,自己就先受不了了。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四爷归期还不定,自己总不能就这么晃悠吧? 在淘宝上买了不少医学资料,都是一些新研究。她还专门买了一些关于整容医学的相关专业书籍。 这才在网上随便逛逛,看看新闻。 谁知道这一刷新,娱乐头条就出来,“海纳董事长林博与栖凰董事长朱珠海外结婚十七年后,双双现身民政局,补录婚姻登记……” 林雨桐瞬间睁大眼睛,“跑去结婚登记了?” 疯了这是! 她赶紧拿出手机,拨给朱珠,结果电话通着呢,就是没人接听。然后她拨打林博的电话,响了三声,那边倒是接了,却是助理,“是大小姐?老板有事,一会儿给您回过去?” 林雨桐直接把电话给挂了,“幼稚!” 三十多的人了,一点也不成熟!当年是冲动,现在就不是冲动了? 她是一个头两个大,原本以为能相安无事的各过各的,现在人家为了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是想撕扯也撕扯不开了。 真是要了老命了! 这是爹妈吗?养孩子都比他们省劲。 网上都炸开锅了,吃瓜群众怎么会这么多。林雨桐一条往下翻,差点被逗乐了。 “我没文化不要骗我,三十三岁结婚十七年?小编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呵呵……数学不好……算了半天没算明白……” “十六岁结婚生子……嚯嚯嚯……不良少年少女们注意了……你们有了两个成功的榜样……” “十六岁结婚……童婚?骗谁呢?……偷尝禁果就偷尝禁果……不要不承认……” “楼上的,你见识少就见识少,能不出来丢人吗?美国有些州男的只要满十四岁,女的只要满十二岁,如今父母同意他们结婚,是可以结婚的……其他国家就不说了……” “长见识了……” “长见识+1……” “撒花……真爱走过十七年……历久愈香醇……祝福……” “谁说初恋没有结局……从今天起我又相信爱情了……” “难道没人骂安宁是第三者吗?” “楼上的你是不是傻……安宁是干什么的的……一个艺人没有曝光率行吗……你也不看她一起是哪家的艺人……海纳……而是她之后为什么不签约了……好好想想……” “细思极恐……” …… 接下来的评论林雨桐没再看,这显然是有心人在引导舆论。 十一点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回来了,然后把红本本往林雨桐面前一放,期盼的看着她。好像在说,我们一家人以后就能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可是林雨桐只预见了鸡飞狗跳。而操蛋的是,她想逃还逃不掉了。 一家三口相互对视着,个人有个人的心思,这苦乐也只有自己知道的。 林雨桐被气的够呛,有气无力的道:“然后呢?然后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博松了松领带:“接下来搬家,你们娘俩住我那边,我那边的房子大。然后回去见你爷爷奶奶大伯,再然后去之春,见你外公舅舅舅妈。再然后……没有了……” 还真好好想了。 “那你们可想好了,这结婚可不是儿戏,结起来简单,离起来可就难了。”林雨桐看两人,“从今以后,这不是你们两人的事,而变成了两家的事。以我对两家老人的了解,你们要是敢再想十七年前一样不负责任,他们真会打断你们的腿的。所以,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她问林博,“以后,你就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得跟所有跟你没有亲缘关系的异性保持距离,跟朋友聚会不能再通宵达旦,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你的另一半都有权知道。她会随时随地以任何她愿意的方式,渗透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 话没说完,林博的脸白了。 她又扭头看朱珠,“以后,你就是个有家室的女人。得跟所有跟你没有亲缘关系的异性保持距离,跟朋友聚会不能再通宵达旦,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你的另一半都有权知道。他会随时随地以任何他愿意的方式,渗透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 朱珠不自在了一瞬,没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林博也许就是她的一个执念呢?她不由的看向林博,“你说……怎么办?” 林博看向那红本本,“还能离是怎么的?凑活着过呗。” 朱珠还没说话,林雨桐却笑了,“要是这么着的话,你们倒是可以试试了。这世上十之**的夫妻可不就是这么凑活的过呢吗?” 两人对视一眼:“……”这一通说的,她到底是闺女还是妈? 说完,林雨桐就起身回房间了,可进来才坐下,朱珠就跟着近来了,“闺女啊……是不是觉得你妈我冲动了……” 林雨桐就笑:“你是真心想跟他结婚的?” 朱珠挑眉一笑:“你猜呢?”说着,伸手揉了揉林雨桐的头,“别操心!你妈不傻!你爸那只兔子,放任他蹦跶了十七年,不是还没蹦跶远吗?再给他一个十七年,两个十七年,三个十七年……他也就那点出息了。闺女啊,妈跟你说,这男人你要是看上了,就别撒手。手快有手慢无,这肉吃到嘴里了,才是自己的。那些矜持啊,娇羞啊,不好意思啊,全是扯淡!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别整那些清风明月……”她的声音低下来,“就跟那安宁似得,勾着人跟她谈星星谈月亮,谈人生谈理想,但是结果呢?她处心积虑浪费了好几年的青春,起什么作用了?这咬了第一口就跟打上标记似得,只要一招手……是吧!这道理你该懂的。以后在大学里,见到合适的,该下手就要下手,咱们家也不指着姑爷的钱,只要他这个人能招你喜欢就行……” 正说的起劲,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林博咬牙切齿,“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你怎么偷听人说话?”朱珠眼睛一瞪,就要撸袖子。 林博条件反射的朝后一退,灵机一动的道:“你是个有家室的女人……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你的另一半都有权知道。他会随时随地以任何他愿意的方式,渗透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 朱珠:“……”我居然无言以对! 林博:“……”我闺女的话果然是尚方宝剑!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第一更在下午,具体几点现在还不能确定,但下午会更一更。 第809章 奇爸怪妈(5)三合一 奇爸怪妈(5) 本来想先搬家的, 可是这家肯定是搬不成了。结婚这么大的事, 网上电视上到处都是消息,可这两人压根就还没跟家里说。 朱珠昨儿还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不合适结婚的话,今儿就叼着人家儿子去民政局了。苏媛女士饶是见多识广, 这被这不靠谱的劲给气着了。三十多岁了,不是七八岁和尿泥的孩子了,怎么一会一个主意,没有准的时候。老伙计们把电话都打爆了,可自家那倒霉儿子愣是没想起给她说一声。 林博这会子兴冲冲的抱着笔记本, 将家里的平面图立体图都给翻出来, 商量着以后怎么住的事:“一楼住保姆, 二楼是以前我的卧室和书房还有健身房。三楼以前是客房,现在把这些客房打通了, 给你做卧室……” 听起来还不错,三楼的住房面积只有一二楼的一半,因为另外一半是个大露台。林博指着露台, “这里我以前没怎能收拾,就是摆着桌椅, 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喝茶喝酒用的, 现在给你收拾成花园, 保证拉开落地窗的窗帘, 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繁花似锦。再定制个秋千,摆上几个藤椅,没事的时候带朋友来家里玩, 这地方好招待……” 朱珠撇撇嘴,好似比自己精心收拾出来的公主房更有诱惑力吧。她的手指在图上一点,“我的房间呢?” “放心。”林博指了指健身房,“给你装修成书房。” 感情结了婚还是要分房住。 你们就可劲的折腾的。 “现在装修,什么时候才能住啊?”住不进去搬什么家? 这好像还真是个问题。 朱珠呵呵一笑:“那你就入赘我家吧。反正空屋子多的是,哪里塞不下你?” 林博脸一黑,刚要呛声,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母上大人。 “完蛋了。”林博嘟囔了一句,赶紧接起电话,还没出声,那边就传来一声吼:“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他还来得及反应,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嘟的盲音了。 他有点傻眼,然后问朱珠:“你给你家说了?” 朱珠一拍脑门:“没有。” 正说着,林雨桐的手机响了,“是舅妈!兴师问罪来了。”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她赶紧接起电话,“舅妈,我妈正要给你大电话呢……” “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那边高亢的嗓音震的林雨桐耳朵疼,她把电话挪的离耳朵远点叫这两个办了不靠谱的事的听听,那边的声音更高了,“这才几天你就帮着你妈糊弄我了?你妈是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你告诉她,我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然后……没有然后了,电话挂断了。 结婚了娘家人能不来吗? 林雨桐把电话往边上一放,看这两人还愣着呢,就知道指望不上。她从林博的手里接过手机,划开,然后问道:“密码?” 林博随口就说了,林雨桐解锁,然后就看了林博一眼。这屏保还是安宁的照片! 这一眼叫林博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给林雨桐递了一个哀求的眼神,见对方心领神会,他的心才一松,紧跟着就有些鄙夷自己。不就是安宁的照片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至于心跳都吓的漏了一拍吗? 但随即就想,这孩子要手机干嘛? 林雨桐翻开通讯录,点开‘家人’,上面只有五个人的电话,名称分别是:老佛爷、老林子、大王、大老虎、虎崽。 呵呵! 林雨桐点了‘大王’拨过去,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来了,“喂……”沉稳冷冽的男声,语气不是很好。看来猜对了,‘大王’是林渊。她马上轻笑一声:“大伯,是我啊!” 林博愣了一下,扭头看林雨桐,给你大伯打电话想干什么。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马上声音就柔和下来了,“是桐桐啊,找大伯有事?” “有件事我得跟大伯说一声……”林雨桐的语气一顿,笑道:“我外公舅舅舅妈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林渊马上明白:“好的!我这就去安排。你跟你爸妈先回家,这边你不用管,我会亲自去机场接。晚上两家人一起先吃顿饭,订好地方我给你爸打电话。” “好的。”这才是懂规矩的人嘛,“大伯忙吧。我挂了!” 林渊挂了电话就想把林博捶一顿,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没孩子明白道理。这么糊里糊涂了这么些年,人家把孩子养大了。要是都不认,这事也就这么糊涂下去了。可如今你们结婚了。男方该有的态度是要有的。他不说亲自去接,好歹要跟家里说一声。不是自己,就得是老爷子亲自去接。这才是该有的规矩嘛。 要不是孩子打电话来,不光是林家要失礼。这更是不给人家亲家面子。 这道理林博转眼就明白了,他不是不懂这些道理,是这结婚的事太突然了,一件事接一件事的,他没及时反应过来。 结果就是爹妈结婚,得闺女在后面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赶紧换衣服出门,我把你们送到老宅,去机场时间应该还来得及。”林博说着,就赶紧起身回房间去换衣服。朱珠还有些茫然,显然她把结婚的事情也想的简单了。林雨桐催她:“赶紧换衣服去,头一次上门,不能马虎。” 等两人都走了,她挑了一件白短袖,一件鹅黄的七分裤,换上白色的运动鞋,这就行了。也不用化妆。 趁着他们没收拾好的功夫,赶紧在网上找到那家有机瓜果蔬菜的店,下了订单,叫他们先准备,一会子出去顺路一取。 头一次上门,难道空着手? 林博和朱珠手忙脚乱的出来,林雨桐已经在车边等着了。再不敢耽搁,林博开车,母女俩坐在后座。 朱珠拿出镜子补妆,“闺女,你看我这样还行?” 浅蓝色的碎花连衣裙,米色的浅口低跟皮鞋,头发随意的散着,画着裸妆既不失礼,也不显得强势和妖艳。标准的前妻良母打扮。 林雨桐嘴角抽抽,“挺好的。”这行头挺好的,扮演的挺好的。要是戏演得好那就真的听阿红的。“前面停一下……” 然后林博就看见自家闺女提着两个大篮子出来,赶紧下车去借,“家里什么都有……” 没看这不光有瓜果,还有蔬菜吗?而且包装也不是礼品的包装,就是普通的筐子,里面的果子蔬菜品相也不是最好的。这根本不是在送礼,而是给自家买的东西好看不好看没关系,自家吃只要健康就好。 这就是怕带礼盒显得见外嘛。 将后备箱打开,东西放进去,上了车才道:“那你们想带什么,叫助理秘书准备礼盒?” 朱珠一把抱住林雨桐:“闺女啊,我没有你可怎么办?”家庭琐事,她确实是不怎么擅长处理。嘴上再能说,戏再会演,可时间长了,没这点实在的东西,迟早要露馅的。 到了林家,林博就喊:“妈,在哪呢?这东西放哪?” “买什么东西?”苏媛女士拉着脸从楼上下来,抬眼一看,就抱怨道:“家里有呢,还买这么些干什么?” 林博看了朱珠一眼,“我也这么说,朱珠非说顺道,这大老远的,我也觉得费劲。” 朱珠不好意思的笑:“家里这几天大概少不了上门的客人,多备着些。”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也好!不过去坐……”然后瞪林博,“你大哥给我打电话说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林博这才转身赶紧跑了,再不走是真来不及了。 林雨桐对老太太笑笑:“您又被吓一跳吧?” 苏媛叹了一声,还不等说话,林雨桐就又道:“您觉得憋气的时候,就想想我。我赶上两个,您只有一个。比我省心多了。” 苏媛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就咽回去了。可不是吗?糟心的儿子是自己生的。可这孩子招谁惹谁了,遇上这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妈。是挺不省心的。 她觉得怜惜又好笑:“照你这话,我这是看着别人比我过的更不好,我就平衡了。” “人大部分的不平衡可不就是对比出来的。您要是不去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只在自己家看,是不是我爸我妈这样的,也还算过的去的。”林雨桐扶她坐下,顺手拿了桌上的水果削皮。 苏媛一边失笑,一边对赔笑的朱珠道:“这孩子是跟着你嫂子长大了,今晚上我得好好谢谢你嫂子,把这孩子教的很好。”通透平和成这样,这以后日子怎么过,都差不了。 林家老爷子不在,应该是跟林渊一起去机场了。男人都去了,这是给朱家把面子做足了。林雨桐坐在苏媛和朱珠之间,插科打诨的协调两人之间的关系,尽量叫这两人呆在一起不是那么尴尬。 到了晚上六点,司机来接了。说是客人已经送去酒店里修整了,回来接他们去酒店。 这次两家人聚会没有刻意的低调,林雨桐一路上都觉得有人在偷拍。 苏媛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没事!叫他们拍吧。你的脸他们不敢不打马赛克。” 等到七点,林雨桐才看到一行六人走了过来。前面两个老头,一个壮实健硕身上还有腱子肉,一个斯文儒雅弱不禁风。不用问,这壮实如牛的是朱大力,杀猪的出身,身体杠杠的。那斯文儒雅的就是林家的老爷子,被林博戏称为老林子。这老佛爷和老林子放在一起,就知道这老两口之间的相处模式了。紧跟在后面的,年纪稍大,肚子稍大的就是舅舅,在一边陪着的气势卓然神态温和的就是林渊了。走在最后,黑着脸的是舅妈,给舅妈赔笑的事林博了。 朱家最不好惹的就是舅妈。她一进门就先瞪了朱珠一眼,然后才朝林雨桐招手,“过来舅妈跟前来。” 林雨桐先跟外公和舅舅打了招呼,又态度不变的跟老林子和林渊说了一声,这才挤在舅妈身边。 朱家再怎么不满,可就跟大多数人想的一样,两人的孩子都那么大了,结婚证的领了。还能怎么办? 林家态度摆的端正,朱家也没诚心揪着不放。尤其是林家的老太太,对朱家这个捧啊。说是朱家家教好,说朱家父慈子孝媳妇孝顺,又夸舅妈会教育孩子,说是朱家对林家那是有大恩,看看把孩子养的多好。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只要她愿意夸人,就能把人夸的浑身都舒坦。期间林雨桐陪舅妈去了一趟卫生间,她才小声道:“这老太太可比你妈精明。真要搁在一起生活,你妈未必是老太太的对手。不过,你妈没别的好处,就一点挺好——浑!浑上来一般人都招架不住,我估计这老太太也悬。你长点心眼,别叫你妈被欺负了。要是一看情况不对,就立马给我打电话。我还就不信了,咱们家人能吃了亏了!” 合着这不是准备过日子是干架的。不愧是宰羊的出身。舅妈的娘家是开羊肉馆的,羊都是自家宰杀的。她们家那是祖传的铺子,到现在在之春都有十几家分店了。这姑嫂二人,一个杀猪的,一个宰羊的,难怪这么投脾气。就连这‘浑’在对方眼里都算是个什么优点了? 吃完饭,送朱家人去酒店的路上,林雨桐就问舅舅朱瑞,“我舅妈说我妈……” 话还没说完,朱瑞就呵呵两声,“你妈是浑,你舅妈是愣。所以啊,桐桐啊,咱们不学她们……” 合着你们给人算优点是这么算的。 朱家人也不是闲人,在京城没有多呆,就回之春了。 林雨桐没能跟着林博和朱珠走,被老佛爷和老林子给留在老宅了,“你们那房子还没收拾好,叫孩子怎么住?” 说的这房子不是林博的房子重新装修,而是林渊送了一套别墅给林博做婚房。装修的挺好,就是家具摆设没到位,暂时没法住进去。 于是林雨桐顺理成章的留在老宅,每天早上起来跟老太太去广场上晨练跳广场舞,然后回来陪老爷子遛弯找人下棋。日子过的也还算是悠哉。 她现在卡里的钱,她都不用查。反正就是这辈子可劲的花,也花不完。当然了,这得是一般人花钱的方式,这钱绝对够。但是你要说今儿买个豪华游轮,明儿就像一月换一回豪车,那多少钱都不够造的。 她打电话就这么跟四爷说,“人还真是经不住惯,这才几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懒了。” 四爷有些挠头:“你就没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林雨桐问了一句,“什么问题?”难道真有大坑等着自己,这眼前的好日子是偷来的? 四爷失笑:“国内的新闻我看了。你说你现在多大?” “十六。”林雨桐答了一句,暂时没明白四爷想说什么。年龄有什么问题? “你说你现在那个家庭状况,没成年的你适合谈恋爱吗?”四爷低声问了一句。 爹妈不是个好榜样,那么自己要是十六岁跟四爷以‘恋人’的关系相处……那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话的。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尤其是跟媒体娱乐有关的人,这更容易引起舆论和大众的关注。 要是四爷不提,林雨桐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子她越想越觉得对,不到十八岁还真是不能恋爱,“那你的意思,咱们老夫老妻的……如今转战地下情了?” 就是这个意思。还没成你们家姑爷呢,就被隔着半个地球给坑了。 坑了未来姑爷的林博一点也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这会子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节目邀请函,抬头问孟助理,“什么意思?” 孟助理挠挠头,“这是《田园生活》节目组的邀请函。” “我认识字。”林博翻看了一边,“想请哪个艺人,你把这个给他们的经纪人就完了,给我干什么?”我如今焦头烂额的,哪里有功夫管这个。 “他们是想邀请您。”孟助理硬着头皮有确认了一遍,“他们这次邀请的事您。” 林博眨了眨眼睛,“邀请我?”邀请我干什么?“不去!”我可没娱乐大众的心思。 孟助理站着没动:“您听我说,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去的。你看看这节目策划,是您带着家人一起参加的节目。我知道您是想保护家人的**,但是因为您这家事实在是……”太奇葩了。“咱们是做媒体的,您就更知道这大众的猎奇心理……在这种心理驱使下,您觉得他们不会继续挖下去吗?比如去大小姐以前的学校,找老师朋友同学……这网络到了今天,还有什么是瞒得住的。与其被动。与其被人挖掘,不如咱们掌握主动。他们不是好奇嘛?那就摆出来叫他们看……” 好像是有这么点道理的。毕竟谁也不能一手遮天,海纳也有不少竞争对手,自己不愿意提家里这点事,但人家未必就不愿意提,能抹黑的时候谁手软过。 孟助理一看有门,就忙道:“我之所以主张您答应,是因为彩凤影视的董总已经跟《田园生活》的节目组签合同了。” 彩凤跟海纳不对付,董成跟林博更不对付。 林博这才认真的翻开田园生活的节目策划,不就是到节目组指定的地方住三天两夜吗?然后在那里拍摄他们一家人的田园生活常态。再请一两个明星朋友过去做客。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他将手里的策划书合上,往桌上一拍,“行啊,那就参加吧。这合同法务部看过来了吧?应该没毛病……” 孟助理赶紧道:“没毛病……” 林博刷刷刷签字,“行了,回复他们吧,安排时间的时候你要跟他们说清楚,桐桐要开学了,时间得安排在开学以前。” “你这就签字了?”孟助理小声问道,“不问问朱总和大小姐的意思?” “不是跟桐桐去吗?”林博抬头问孟助理,“说了必须带老婆吗?” 这个倒是没有。 “但是董总要带夫人女儿儿子一起参加。”孟助理弱弱的补充了一句。 林博就有些牙疼,只带闺女去,就只当是陪孩子玩了。好些孩子没见过电视台这一套套,都新奇的很。他也就是带孩子去见识见识。可还有带老婆,“她未必有时间……”关键是自己未必请的动她。不过这董成也是够讨厌的,没事带着老婆出来溜达啥? “要不,您跟朱总商量商量?”孟助理试探了一句,林博马上炸毛,“商量什么?签了就签了,她就是再忙,我都发话了,她还能不配合,赶紧去回复吧。” 孟助理伸手去拿合同,林博伸手一下子就按住了,他有些不踏实,要是她尥蹶子怎么办? “要不还是算了?”孟助理暗笑,着怕老婆的德行也是够够的。 “算什么算,我就是叫你送到法务部,务必给再看仔细,尤其是对孩子的安全这一块……”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这才把人打发了。 等办公室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犯难了。还是冲动了!家里这一大一小,都不是没主意的人。 今儿朱珠没上班去,指挥着人把家里终于是收拾好了。林雨桐也一大早就过来帮忙,这次的房间终于收拾的符合自己的喜好了。三口人一人一层楼。林博住一楼,林雨桐住二楼,朱珠住三楼。 两人正商量着乔迁新居请客的事,林博就回来了。 这次他比较又心眼,先拿林雨桐说事:“……我想参加这节目也行吧。叫他们看了,他们就不死盯着探究了。再说了,咱们桐桐也不是那经不住熏染的孩子……” 道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有些事不是想压住就能压住的。林雨桐没怎么反感,“堵不如疏!这个孟助理还是很靠谱的。” 林博简直快掉眼泪了,有个明理的闺女简直太好了。他这辈子亲近的女人也就三个,老佛爷母老虎外加这个不怎么好惹的虎崽子。 不好惹没关系,只要讲理就行。他的要求向来不高。可是老佛爷和母老虎都没有跟他讲道理的习惯啊。真是老天开眼,送了个大闺女来救苦救难了。 闺女这边通过了,他马上看向朱珠,你能不妥协吗?他有几分得意问道,“你怎么说?” “挺好的。”朱珠弹了弾裤腿上本不存在的灰尘,“这节目我还看过几集,口碑还不错。选的地方也山清水秀的,只当是去旅游了。” 林博挑眉一笑,紧跟着,这笑意就僵在脸上了,就听朱珠道:“你带着孩子去吧。照看好她就行。” “你不去?”林博愕然。 “我干嘛去啊?”朱珠一笑,“我一不是明星,二不怕人窥探。”她利索的起身,“不行,得补觉去,今儿累坏了。” 林博就这么看着朱珠扭臀摆胯的上了楼梯,“你……你……” “我什么?”朱珠停下看过去,“你不会答应别人什么了吧?” “没有!”林博马上道,“没有!我怎么会随便你答应人家什么?” “那就好。”朱珠转脸撇撇嘴,有你求我的时候。 林雨桐懒的看着两人斗法,去卧室上网查这节目去了。 林博在家里耗了半天,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才反应过来,那女人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要她配合,还得谈判。他悄悄的起来,轻手轻脚的往三楼而去。 敲了敲门,好半天门才打开。朱珠穿着一身白色的吊带睡裙,能露的不能露的……都能看见一点。林博看了两眼,才扭过头,“穿上……穿上衣服……我有正事说……” “说正事啊?”朱珠似笑非笑的往床上一趴,“想说正事就得耽搁我的时间,你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果然!这女人还是这性子。半点亏都不肯吃。 “行!”林博点头,“你想要什么?” 朱珠趴在床上,火红的被子上趴着个白软软的身体,她扭动了两下,“浑身僵硬,你过来给按按……按的好了咱们再说……” 林博咽了咽口水,往前挪了一步,却又不由的抬起手抓住他自己的衣领,“你……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你可别……别胡来……” “啧啧……我就喜欢你这怕受侵犯的小样。”朱珠痞痞的说了一句,媚眼不要钱的往过抛,然后猛地脸色一变,冷声道:“叫你过来就过来,不想谈了是吧。” 不要脸! 林博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挪过去坐在床沿上,手底下也不知道是丝质的睡袍还是女人的肌肤,他心里不由的一荡,原来这女人的皮肤这么好! “啊……再重点……那里……就是那里……你倒是用点劲啊……” 女人的呻|吟声叫人瞬间口干舌燥。 林博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我就是问问……你怎么才肯答应……” “想叫我答应啊?”朱珠稍稍转了个方向,扭头就能看见林博,“你也是在那个圈子里混的,连个规矩都不懂?” “什么……什么规矩?”林博转开视线,不敢看因为转身过来压在床上她那峰峦叠嶂的胸口。 朱珠猛地翻身起来,一把拽住林博摁在床上,“潜规则的规矩。我答应你跟你参加节目,代价嘛……你懂的……” 林博挣扎了两下,“别……别无耻啊……” 谁知道还没说完,就听‘刺啦’一声,衣服被朱珠撕下来了,林博惊叫一声:“你……” “你闺女在楼下!”朱珠低声提示了一句。不怕孩子听见你就喊! 林博一把捂住嘴,是真不敢叫了! 呵呵!都成了老娘碗里的肉了,还不叫老娘吃了?还分房睡呢?看把你能的!不管你想怎么睡,只要老娘想睡你就得陪着睡。 一声惊叫,林雨桐就知道发生什么了。她啧啧两声,这算不算是婚内强|奸! 第二天一早起来,林雨桐刚把早饭端到饭桌上,就看见神采飞扬一脸满足的朱珠和一副无精打采眼珠子乱瞟都不敢看人的林博两人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了。 朱珠往餐桌前一坐,“王嫂和小福回去收拾东西去了,下午才能过来。今儿早饭我还打算带你出去吃呢,你就做好了。以后别进厨房了,烟熏火燎的……” “爱吃什么菜,爸给你请个厨子回来。”林博端着汤碗,满足的喝了一口,这才调整过状态,主动张口说话了。 “你怎么不问我爱吃什么菜?”朱珠斜了林博一眼,林博耳朵都红了,“那你……那你爱吃什么菜?” 朱珠咯咯咯就笑,这睡跟没睡就是不一样啊。最后可不是我逼着你的吧?“在家里就吃家常菜。别弄的家里到处都是外人。” “知道了。”林博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完了,然后起身:“我去上班了。你们慢慢吃,我晚饭不回来吃了。”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交代了一句,“那个……我晚上约了赵文海吃饭,为的是国外的生意,就在紫莱阁。” 这算是交代行踪吧。 等林博走了,朱珠就得意的对林雨桐挑眉,“看看,听你妈我的准没错。男人就那德行,□□好了,好用着呢。” 林雨桐没搭话,也没法搭话。 这两人的关系就进入了那种说不上来是什么关系的关系。反正都是饮食男女嘛,林雨桐对晚上时不时的传来奇怪的叫声已经习惯了。 转眼开学就在眼前了,八月二十八报道,八月二十这天,林博中午打来电话,叫准备一下,说是明天录制节目。 朱珠是个认真的人,既然答应了,那自然是得做好准备。行李提亲收拾出来,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是栖凰的,给自家打广告不遗余力。然后还抓紧照了不少照片,打印出来装进相框,给家里摆放悬挂了起来。 没错!节目组会带着摄像机从明天早上起床开始拍起。 于是,朱珠这天晚上顺理成章的抱着枕头下来,霸占了林博的一半床。 早上七点的飞机,林雨桐觉得五点起床时间也足够充足。谁知道闹钟没响,房门就被推开了,“桐桐,起床!”朱珠的声音很温柔。 “飞机改点了?”她翻了个身趴下,打算再伸个懒腰。 就听朱珠的声音传来,“这孩子平时不睡懒觉,我们定的是五点起床,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早。” 林雨桐一愣,赶紧翻身起来,“这就开始拍了?” 摄像师觉得挺好,镜头里虽然光线暗淡,但是还是能看清蓬松着头发迷瞪着眼睛的漂亮姑娘,身上的卡通睡衣包裹的严严实实,没什么不合适的。 负责这一组拍摄的组长贺宁朝摄像师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拍,然后才对林雨桐打招呼,“来早了,打搅了。” “你们辛苦了才是。”林雨桐起来去卫生间洗漱,也就是叫他们拍了一下刷牙。 而楼下就热闹了,林博赖在床上不起来,朱珠心里咬牙切齿,脸上还不得不温柔声音还不得不温和,“赶紧起了!”她催了一边。 林博哼哼了两声,又翻了个身。朱珠只得假装亲他,在他耳边道:“再不起来有你好看的。” 有外人在,你敢! 林博睁开眼,挑眉道:“穿什么出去?衣服呢?” 然后朱珠得含笑等着,等着梳洗完,才将衣服一件一件帮他穿好。 贺宁一边围观,一边心里啧啧有声,这林总的日子过的也未免太舒坦。 其实摄影师对豪宅的兴趣远大于人,林雨桐就觉得他们的镜头把房间里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了下来,包括橱柜里那些贵死人的芭比。 从家里出去,上了车,去机场,四十分钟的飞机,然后又倒车,才到了一处风景区附近的村子。这村子就在山脚下,溪流从村中流过,不管是新鲜的空气还是静谧的环境,都叫人觉得舒服。 车子不能进村,在村口下车,林博一个人负责带三个人的行李。肩膀上挎着旅行包,手里拉着两个行李箱。林雨桐要拿自,林博还非不让,镜头前很有霸道总裁范的好爸爸形象这就竖起来了。 “董总来了吗?”林博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朱珠和林雨桐跟上来没有,还不忘跟贺宁打听情况。 “董总再有半个小时就到了。”贺宁笑道,“早到有早到的好处,可以先挑屋子。” 话说的很好,可是这屋子没什么可挑的。一个院子,只有东西两边建着一模一样的抱厦,院子中间用篱笆隔开,意思一下,算是两家。可那篱笆直到林雨桐小腿肚的位置,什么作用也不起。 抱厦里的摆设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可挑的,林雨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住东边吧。”西边的屋子半下午的时候太阳直晒过去,估计晚上都是烫的。反倒是东边,只早上见一会儿太阳,肯定可别阴凉。 早把一切都打听好的董成还没进院子,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马上对立面喊了一句,“林博,你闺女还真是跟你像啊!” 都是一样的奸诈!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读者说怀念六更。两个三合一就是六更啊亲!晚上凌晨前后再见。 第810章 奇爸怪妈(6)三合一 奇爸怪妈(6) 董成今年三十九,四方脸面, 身材中等。边上跟着他的第二任妻子范颖。范颖原本是舞蹈演员, 后来开始拍戏,接一些花瓶一样的角色, 成了董太太以后,就在家相夫教子不怎么抛头露面了。后面是董成的一双子女, 俩孩子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却同岁,几年内都十九了。大的是女儿,比儿子大半岁的样子。女儿是前妻生的。儿子是现在的妻子范颖生的。 只看这简单的资料,就不难知道发生了什么狗血的故事。总之范颖算是个成功上位的小三。 当然了, 这些话, 也就是没人的时候,母女俩私下嘀咕的。如今正在录制节目, 这不合适的话是一句也不能说。就跟林博和董成之间恨不能见面就给对方两拳, 但场面上还一副久别重逢十分想念的样子。 “董哥,跟你说实话,是节目组说你会来……”林博握着董成的手摇晃着, 十分热情。 董成不等林博把话说完, 就笑道:“这么说是我来了, 你才肯来。我要是不来……怎么?这节目组还请不动你?” 这话敢承认吗?擎等着得罪人呢。 林博哈哈一笑,“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来。谁不知道你董哥跟嫂子的魅力?” “哪里哪里,哪里比的上朱总。”董成跟朱珠握手, “你好啊!朱总。” “见外了。”朱珠笑的温婉,看了林博一眼,像是征求意见一般,之后才道:“我称呼您一声董哥,都不是外人。” 林博心里有点发飘,这日子可真是借来的。这女人要一直这么温顺起来,那简直就是完美。 大人们在寒暄,已经不在大人行列的林雨桐只得跟这两姐弟打招呼。董双双的长相只能说是一般,但是董东就长的很帅气很阳光了,这小子长的像他那他妈妈。 据林博的说法,董成亲自跑来参加这节目,就是捧董东的。他儿子想出道!对这做法林博嗤之以鼻,“在这个行业,咱们偶尔出出镜也没什么,但是别把自己搁在那浑水里去搅和。”意思是不希望林雨桐做什么明星梦。 林雨桐当然是没这意思的。她也不觉得她做的来那些事。 大家说的热闹,但是节目组不是给大家来聚会的。得先把东西归置好,然后节目组就开始收缴大家的钱包。现金是不许带的。 住的地方不错,大炕上铺着垫子,也还算是软。但是厨房里除了锅碗瓢盆和调料,连水都没有。 这个节目的玩法就是这样子的,没有一分钱,不允许向外界求助,一家人在这村子附近,包括这半个小荒山的范围内,自己想办法弄吃的。后续好得招待请来的明星朋友。 “他们这是玩真的?”朱珠拉了林博低声问。 “当然是真的。”林博白了一眼,“放心,不会饿着谁的,实在弄不来吃的可以从节目组要米面,只不过得完成他们的任务就是了。” 这个看过节目的当然知道,但朱珠以为那是在做戏,没想到是认真的。 收拾好都已经十一点半了,午饭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贺宁笑眯眯的过来,“要么出去赶紧找吃的,要么节目组给米或者面,但是需要搬运三百块砖。” “出去先试试吧。”林雨桐可不想去板砖,门口的砖块他看了,是那种大青砖。自己能坚持,这两人却未必能坚持。 本来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思,出门只当是看景了。 三人一人一个背篓,悠哉悠哉的往出走,一路上山上的方向去了。 顺着小溪,林雨桐见了什么嫩嫩的灰灰菜马笕菜都摘一些放在背篓里,林博还蹲在小溪边看有没有鱼。在村里的小溪,有鱼早被捞干净了,还能等到咱们?朱珠心里撇嘴,在摄像机面前却是半点都不露,她起身正准备去看溪边的泥堆里有没有泥鳅,就见林博头等的树枝上伸出一个蛇头来。她哈哈一笑,“这回有肉了。”好肥的菜花蛇。 林雨桐抬头一看,就跟着笑,“没想到遇上这东西了。” 摄像师跟着两人的视线拍过去,顿时吓了一跳,蛇这东西,万一咬人了是要出事故的。 林博后知后觉的抬起头,一看是什么东西以后猛地往起一跳,“哎呀……妈呀……”他窜了两步,直接跑到朱珠的身后,“蛇啊……” 朱珠没被蛇吓着,却被他这反应给吓了一跳,本来拿着树枝准备挑蛇的,结果被他一吓,手一抖,蛇掉下去正好朝林雨桐的方向,“桐桐让开。” 林雨桐捡起边上的枯树枝,一把扎过去,正在七寸上。死的不能再死了,她拎起蛇尾巴掂了掂,“得有小一斤。”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等节目组的人反应过来,就不由的失笑。哎呦我的林总嗳,你咋好意思的。吓的往老婆后面躲就罢了,连闺女都不如。你瞧瞧这娘俩,这个彪悍啊。 林博这会子还怕着呢,“快……快……快放下……桐桐……快放下……” 得!看这样子,就算是有蛇肉他也不敢吃了。 贺宁在边上问:“今中午你们家吃蛇羹吗?” “我爸不敢吃。”林雨桐把蛇放进背篓里,“一会去村里卖了,然后换米面。” “野生的蛇可是不多得。”朱珠还有点心疼,“换了就换了吧。” 林博有些讪讪的,他直接对贺宁摆手:“等播的时候,这一段掐了。” 朱珠回头看他,还能不能更无耻! 周围的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有的说我也怕蛇,有的说我连鸡都怕。 林博跟着点头,对的!对的!怕蛇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回头还是抓住贺宁,“别忘了把这一段掐了。” 贺宁心说,就靠这个做卖点呢!掐了?掐了还玩什么!想必节目预告播出大boss花容失色躲老婆身后求安慰的样子,一定能叫节目收视率节节攀升啊。 这一家本来大家的关注度就高,年轻的爸妈带着基本成年的孩子,这本来就是卖点,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他这会子想着的是,有什么办法能叫这位boss多做几期节目,想来效果也是杠杠的。 一斤重的蛇被林雨桐拿到村口的饭馆跟人家换,讨价还价了半天,按照三十块钱作价,没要钱,直接要了八斤面四斤米。朱珠和林博还顺走人家餐桌上放着大蒜两个。 摄像的师傅笑的手都抖了,要么说着越有钱越抠门呢。 贺宁心道:要不然人家能把生意越做越大呢。这赚的少了就算是赔了的做派,真是让人受不了。 朱珠背着四斤面,林博背着八斤米,一人手里攥着个蒜,觉得收获还不错。有这些东西,至少不用给节目组搬砖了。 林雨桐背着半篓子的野菜,在路上顺便捡一些枯枝干柴,厨房是老式的,大锅烧柴,可厨房没放柴火。 林博接过闺女手里的柴帮着拿,回头抱怨贺宁,“我说你们节目组也真是够可以的,连柴火都不准备?” 贺宁笑而不语,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 结果到了院子才知道,人家门口的柴房里有柴,不过是那种大根的木头,需要人劈柴。 贺宁指了指林雨桐捡的柴火,“这能做引火的东西,但一日三餐靠捡柴火做饭肯定是不行。” 不就是劈柴吗? 林博一码袖子,“我来。”他把背上的背篓递给朱珠,还安排呢,“你先择菜洗菜,我这柴马上就得。” 朱珠顿了一下,好吧!你想丢人你可劲的丢去吧。本来想自己来的,这活计对自己来说真不是事,一起拿小时候家里杀猪,一锅一锅的开水烧出来得多少柴火?十岁自己就能劈柴了。 母女俩在院子里摘野菜,董成一家回来了。这一家子去讨饭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这个拿着俩馒头,那个拿着半碗剩菜,还有拿着咸菜疙瘩的。 林博虽然砍了好几次都没砍到柴上,但对方的倒霉样却叫他马上幸灾乐祸起来。 董成倒是无所谓,“总比吃野菜强吧。” 这是相互鄙夷,没道理可讲! 董家在吃馒头咸菜和搬砖换粮食中难以抉择,而林雨桐和朱珠已经把菜摘好了。朱珠端着菜去小溪里清洗,林雨桐这才想起厨房没水,拿了扁担挑了水桶,得去百十米远的一处泉眼取水。林博哪里舍得闺女去挑水,他放下斧头,赶紧接过扁担,“放着,爸爸来。压得你不长了。” 董成回头笑道:“桐桐得有一米七吧,还长?” “我家孩子才十六,我看至少还能长两三公分。”林博觉得闺女哪哪都好,他自己一米八六的个子,朱珠也有一米七二三的样子,他们的闺女不可能矮了。至少也得有她妈妈那么高。 已经十九岁,个子停留在一米五八的董双双:“……”个子高了不起吗? 分分钟得罪了他本来关系也没怎么好的人,林博挑着水桶,晃晃悠悠的出去了。林雨桐是真饿了,只得认命的拿起斧头,在一群人的注视下,三下五除二的劈了一堆柴火。真是久不运动了,胳膊还真有点疼。等把柴火往厨房运了一半了,朱珠担着一担水回来了,林博端着洗干净的野菜的盆子。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一看劈好的柴,他脸上的神色放松了,拉了贺宁,“你这可是明目张胆的作弊啊。”他以为是节目组放在那里拍摄的。“不过你们也是,现在谁还会劈柴啊,不过为了趣味性,这个环节还不错。” 周围又响起压抑的笑声,大boss,我们正想问你家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 其实林雨桐不会做娱乐节目,她就是按部就班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像是范颖和董东母子,自己劈个柴,他们比自己的戏份还多,手舞足蹈的在摄像机前面何种蹦跶,各种惊叹。 可从节目组来说,林boss这边没有丝毫雕琢的痕迹,全本色的自然生活状态。而且这位boss在家庭中的状态,总叫人莫名有些喜感。 要去替闺女挑水,结果水被老婆挑回来了,没劈的柴也被闺女给劈了。最后他干了什么?把老婆洗好的菜端回来了。 真想问问林boss,被老婆孩子宠成这样真的好吗? 林博不知道别人的腹诽,要是知道能委屈死!谁宠过他了?没欺负死就算是不错了。 快两点了饭才做好,野菜面,绿油油的一人一大碗,也没臊子,直接将蒜剁成末,码在面上再放上干辣椒面,盐味精鸡精放上,然后用滚滚的麻油一泼,就是一碗油泼面。 ‘刺啦’的油声,还有泼在蒜泥辣椒面上的香味,弥漫的整个院子都是。 林博端着碗,坐在院子里,脚搭在两家中间那矮篱笆上,跟吃着馒头咸菜的董成聊天。 干涩的馒头能跟一碗冒着香气的热饭比吗? “早知道就搬砖了。”董东凑到林博跟前,“林总,赏口饭吃。” 这小子还挺机灵。这是一语双关啊。既是讨要口吃的,又是说有机会一起合作。 林博刚要答应,就听到门口有欢呼声,然后一个人影就闪身进来了——安宁? 谁请安宁来的? 自己没请,就只能是董成那个王八蛋看热闹不嫌弃事大请过来的! 范颖夸张的站起来,“哎呦呦……可算是等到你了。” 安宁笑着过去跟她拥抱,然后跟董家的人打招呼,最后才看向林博,“林总好。” 林博该做什么反应,他第一反应不是应一声,而是飞快的扭头朝厨房看去。朱珠探出头来,“怎么了?要蒜?”她扬了扬手里剥的光溜溜白胖胖的蒜瓣,一转脸好似才发现安宁,“这不是安宁吗?我说怎么听见外面这么热闹呢。” 围观的人心里失望,没看成原配打小三的戏,也没看出尴尬不情愿,倒像是老友重逢。 安宁叫了一声‘嫂子’,才又道:“林总竟然开始吃蒜了?”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 众人心里嚯嚯嚯的,等着看这两人互怼! 董成却背过身严厉的看了一眼范颖,这就是她请过来的人。做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的道理都不明白了?你这么上来就揭人家的脸皮子,一点分寸也没有。这是人家短处,你攥在手里觉得就了不起了,你怎么不想想,是人都会有短处!你就不怕你的短处被人给揭出来?还有这个安宁,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有今天,那是因为林博愿意碰你,等没人捧你了,你算个屁。那朱珠是个简单的角色吗?就是他都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人难堪。她可不是靠着名声往上爬的人,她那是实实在在的闯出的如今的地位。就算是人家不是林博的老婆,人家还是栖凰的主人。你是什么?名声这东西,就是靠不住!攒起来艰难,毁起来却容易。 朱珠连林博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会怕她。就见朱珠端着碗,手里拈着蒜瓣出来,也没恼,只笑道:“妹子,你叫我一声嫂子,嫂子就跟你说说这过来人的经验。这谈恋爱跟结婚是两码事。这谈恋爱的时候,那都恨不能跟孔雀开屏似得,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给对方看。可这结婚不是这回事。结婚了,两人那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话一出,众人哄然而笑。朱珠这才道:“你们别想歪了。我说的不是你们想的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是说夫妻两人的任何方面都有了交集,分不清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家里的钱分不清了,家里的人,也变成了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骨血相容,不分彼此。这就是我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还真对!没结婚的小年轻不懂,可结了婚的,都不由的跟着点头。 朱珠这才道:“这都你我不分了,也就用不着外面的那一套了。大家都是人,吃五谷杂粮。谁能始终跟神仙似得?还不是一样吃饭睡觉打嗝放屁。” 这话简直太耿直! 这么爽快的女人很难叫人生出恶感来。朱珠也只管笑,半晌才对安宁道:“人回到家里,不需要社交礼仪的那一套。当然了,要是有事外出,吃重口味的东西确实不合适。不过在家里,不用这么讲究。这蒜还是我们顺回来的。” 众人又笑!从来不知道这位朱总这么豪爽! 林博都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拿过朱珠手里剥好的蒜,“赶紧吃饭去,面都坨了。都说的是什么?” 朱珠也不以为意,“我要是说的不好,就把这一段掐了。现在只当是朋友搁在一块聊天呢,说说也无妨。”她很有些语重心长的对安宁道:“爱情走到婚姻,没别的,就是柴木油盐酱醋茶,孩子哭了笑了又大了。” 周围听着的都给朱珠拍手,“说的好!” 是说的真好。 林博觉得心虚了,吃完饭自己去洗碗,叫这母女去睡午觉了。等洗完碗到了屋里,就见母女俩头挨着头睡的正好。屋里没有空调,母女俩额头上都见汗了。他伸手拿着炕边放着的蒲扇给她们轻轻的扇起来。林雨桐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一下,林博轻轻的拍她,“睡吧,是爸爸。” 在外面的监控屏幕上看到这一幕的贺宁,“一号机给林总一个特写。” 这样自然流露出来的温情,绝对不是表演能表演出来的。 下午醒来的时候,林博请的艺人已经来了,不是什么大腕,就是海纳的一个新人,去年参演的一部电影拿奖了,林博估计是想捧他,所以这次的节目,叫他过来露露脸。 朱珠打量了这小帅哥一眼,然后回头对林雨桐喊道:“桐桐出来,别闷在屋里了,跟小哥哥出去玩。” 林博瞬间黑脸,“杨毅,去劈柴去。” 小帅哥杨毅有些蒙圈,老板和老板娘他谁也惹不起,“我去捡柴火吧。”劈柴劈不动,他是偶像,不想自毁形象。 离了眼前就好,算你小子识相。 朱珠白了林博一眼,“我就不信你能把你闺女在家里留一辈子。” “我愿意。”林博冷哼一声,“我养的起!” 林雨桐:“……”四爷肯定不会愿意,我更加不乐意。 三口子出来的时候董家正搬砖呢。打了个招呼,林博就带着老婆孩子往上山去了。 这次林博算是大显身手了,他爬出去掏鸟蛋了。晚上也不知道该吃什么,晌午吃了面条,晚上不能还吃这个吧。想吃米饭又没菜下饭,最简单的就是蛋炒饭。哪里有蛋?树上有鸟蛋! 于是掏了十几个鸟窝,搜罗了二十八枚各色的鸟蛋,代价就是林博不光手磨破了,几万块钱的衣服也给报废了。 “这蛋可有点贵了。”朱珠心疼的够呛,也不知道是心疼林博那受伤的手,还是栖凰那经不住磨的衣服。 晚上这边吃的是鸟蛋炒饭,那边终于吃上正经饭了,却是用紫菜做的包饭。摆盘摆的倒是美观的很,还从路边摘了小黄花做了装扮。但对于大男人来说,这饭实在是不能叫饭的。 董成逗林雨桐,“伯伯跟你换,你尝尝这个饭团……” 林雨桐只得把碗里的蛋炒饭递过去,然后拿着饭团回去搅碎,拌上野菜沫子用麻油一淋,林博尝了一口,父女俩合盘,搭着蛋炒饭和野菜拌饭一起吃。 董双双和董东端着盘子跑了这边的厨房,学着林雨桐重新将饭拌了一遍,董成扭头对范颖道:“弄点中餐吃吧。别给我再吃那个了……”搬了一下午砖,干的是重体力活,完了吃不上一口顺口的,这感觉实在是操蛋。 吃完饭篝火点起来,像是杨毅、安宁、董东、范颖,也都是要露脸的。所以,晚上自然就安排了这么一个环节,叫他们出节目。 这是捧人的环节,林雨桐和朱珠都只坐在后面不露头。个人又个人的目的,董家的目的是捧自家的孩子,而林博完全就是找个平台满足大家的窥探**,不想叫人总是带着好奇探自家闺女的底。所以,只要杨毅该参加的都参加了,董家的比重大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院子的周围,还有树上屋顶上都蹲着不少人,是来看明星的。这种环境,林博更不想叫自家闺女露面。 他是这么想的,但节目组却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等一个个又唱又跳结束了,节目组安排的人就喊话林雨桐,“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林博对着贺宁摆手,可是周围的人跟着起哄的太多了,一声赶着一声。 安宁笑道:“桐桐害羞了,这可不像你爸你妈。” 朱珠面色一变,刚要怼过去,林雨桐就摁住了她,笑着起身,“我也没正经学过唱歌跳舞,那就随便来一个。”唱不好还唱不坏吗?多大点事,真砸了,把这段掐了就是。 可是这站起来该唱什么她却烦难了。以前会唱的不少,但时间久了都忘了。上辈子的倒是记着,难道要唱大生产?那铁定是要吓住人的!可除了主旋律歌曲,其他的歌偶尔几句倒是能哼哼上来,肯定是唱不全的。但随即又想,主旋律怎么了?不就是怕舆论瞎写吗?最好的处置办法不是压着,这世上还有一种舆论叫国家舆论。只要定了调子,谁也不敢出来胡说八道。 于是她鞠了一躬,看着院子外隐在黑夜里的田野,张嘴就唱:“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哎~咳哟~ 嗬……呀儿咿儿哟 ……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为她富裕……为她兴旺 ……” 一张口,声音格外的高亢清亮。林雨桐自己都愣了一下。 贺宁一拍大腿:“一号机位……二号机位……”他是真激动了,娱乐节目本来就被不少人诟病,过审并不是那么容易。可这是难得的在娱乐节目里看到这么高质量的主旋律。 这歌很容易引起共鸣,再唱第二节的时候就有人跟着打拍子了。 “我们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禾苗在农民的汗水里抽穗……牛羊在牧人的笛声中成长……西村纺花那个东岗撒网……北疆哟播种……南国打场……哎~ 咳哟~嗬……呀儿咿儿哟……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劳动……为她打扮……为她梳妆……” 唱着唱着,她自己也动情了,眼睛不由的湿润起来,她想起了在东北当知青的日子,想起那热烈的劳动场面,想起那时候那种纯粹的情怀。“我们的未来……在希望的田野上 ……”是的!是希望!想起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人,为的可不就是那一份希望,“……人们在明媚的阳光下生活……生活在人们的劳动中变样……老人们举杯那个孩子们欢笑……小伙儿哟弹琴姑娘歌唱……”没经历过就不知道歌中唱的这些来的有多不容易,“ 哎~咳哟~嗬呀儿咿儿哟……咳!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奋斗……为她幸福……为她争光……” 一首歌唱完,不知不觉竟然泪流满面了。这一刻她突然知道她该干什么了。她要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叫人们记住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没有留下名字的英雄。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叫好声此起彼伏。她的声音可能不是最好听的,技巧更是完全没有,但这里面饱含的感情,足以感染任何一个人。 贺宁跑过来,“这是什么歌?原创的吗?” 林雨桐一愣,什么意思?没有这歌? 那这还真是没法解释,“算是吧。”她含糊的回了一句。 就算没有这歌自己也不占多少便宜,反正她能记住的歌也没几个。将来这歌所得的收入全都捐出去就是了。 董成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博,他可不相信这歌曲是一个孩子临时拿出来的,肯定是林博提前准备好的。主旋律好啊,如此饱含感情的主旋律,如此包装,调子只怕就定下了。哪家娱乐八卦没事找这孩子的错处?哪怕千般不好,只这身上的赤色,就能遮住所有的丑。 林博脸上带着笑,这里面的好处他当然明白,但是这真不是他事先安排的。今儿他比其他人还意外。这孩子站出去的时候,他都已经想好怎么跟节目组交涉,把这一段给掐了呢。谁能想到她一张嘴,声音清透的叫人心里都亮堂了起来。再一听内容,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可以说着孩子找到了一条最好走又最难走的路。最好走这个容易明白,就是说一旦做成了,剩下的就不用人操心了。一力降十会,谁能跟国家舆论叫板?最难走,这是说不是谁都能走通的,没有高质量的好包装,是做不成的。 等着晚上的环节结束了,三口子回到屋里。林博才严肃着脸问林雨桐,“想唱歌?” “没有!”林雨桐觉得有必要跟林博谈谈,她直言道:“我要是想投资拍一些主旋律题材的电影电视剧,甚至于纪录片,你觉得行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电影电视剧也不是都能挣钱的,更何况是纪录片。 “这可是个烧钱的东西。动辄以亿为单位的投资。”林博怕林雨桐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但又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我也不问你怎么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这样吧,你手里要是有好的剧本,可以拿来我看看。然后公司讨论,觉得可行,咱们就拍。”他是咬牙说这话的,哪怕是亏点钱呢。谁叫孩子第一次张嘴跟他这个当爸的提要求呢。 “没事。想拍就拍。”朱珠洗完澡出来听了两句,“妈给你投资。” 林雨桐摆摆手,“在商言商,一码归一码。我先拿一个本子出来,你们看看,要是行,咱们再往下谈。” 这天晚上林雨桐没睡,干脆将笔记本打开,她有太多的东西想写。 方云、于晓曼、结巴、槐子、何卫华……太多太多的人,每个人都能是主角…… 第二天一早,林博就看到收到林雨桐发过来的邮件,打开一看,光是简介就叫他愣住了。林雨桐拿给她的是以方云为原型的剧本前两集。 两集的内容林博看了两个小时,然后才抬起头,“说实话,剧本的格式、情节安排还不是很专业,但是故事架构却很吸引人。我很看好……”说着,又奇道:“你既然有兴趣,为什么当初不报考电视电影戏剧编剧的专业,却奔着新闻去了。” “新闻专业是普通专业,不用专业考试。”林雨桐随便应了一句,学什么这并不重要,“我以后可以自学。而且,如今这个本子,要是觉得不好,可以请人来精修……” 这个当然。林博刚才就已经想了,这么好的故事,想来能请的动那几位老先生亲自操刀。 两人忘了这会子屋里还开着摄像头呢。 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对贺宁道:“这是怎么了?为海纳下一部戏预热打广告呢?” 倒也不像啊。 那屋里的灯可是亮了一晚上,那位林大小姐确实是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了一晚上。 因为心里有事,对第二天的节目拍摄,一家人也不是很有热情。这天比昨天宽松,一家给五十块钱的生活费,那这就更简单了。林雨桐在屋里补眠,林博和朱珠带着杨毅出去了去村里的小超市采购去了。 结果刚到半路上就碰上了安宁,她笑着打招呼,“……没想到桐桐的声音质感这么好,有没有意向朝这方面发展,我可以介绍老师……” 杨毅看了老板娘一眼,就笑道:“安宁姐真会开玩笑。您的声乐老师如今不是在海纳呢吗?”站队很要紧的!老板娘,你坚决是你这一边的。 安宁有些尴尬,“看我,看见这个好人才,就忍不住了。”说着,想起什么的问道,“桐桐昨晚唱的是原创,不知道林总请了哪位大师给写的。您知道的,我正在准备下一个专辑。正好缺一首主打歌。” 朱珠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林博,就不信他不明白安宁的意思。这根本就不是要找什么大师写歌,而是想要桐桐唱的那首。说的这么委婉,这是不想自己张嘴求,等着林博主动送到她手里吧。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林博深吸一口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在朱珠和安宁的注视下,他笑了笑:“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吧,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家里的事得先问孩子妈,然后再问孩子。我说了不算啊。” 身后的摄影师手一抖,大boss,听完老婆的听孩子的,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你的脸呢?还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见吧。 第811章 奇爸怪妈(7) 奇爸怪妈(7) 林雨桐完全低估了节目组的动作,她睡的正香, 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个不停, 迷迷糊糊的拿过来,一看是四爷。摄像机还开着呢, 这也没法说话。先接通了,“正在录节目。” “知道。”他的声音也不高, “你看一下新闻,那边的节目组把你唱歌的视频剪辑之后放在官网和官方微博上了。火了!” “嗯?”林雨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这次几个小时?”速度这么快? “我打电话不是说这个。”四爷的声音更低了,“出生在美国的孩子是有美国国籍的。你现在的国籍?” 林雨桐一愣,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要是自己始终是美国籍的, 那唱这些就显得有点……不用问, 肯定骂声一片。还真是,怎么没想起这一茬来。 随即她又一愣, 起身去了卫生间, 将门关严实了才道:“咱们国家是不能拥有双国籍的。要是不放弃美国籍,是不能回来上户口的吧?”其实户口跟国籍是两个概念,但是派出所才不管你这些呢, 从美国回来要上户口, 那自然得写一份材料放弃美国国籍。要不然这边落不上户口的。记忆里上学报名什么的用的是家里的户口本, 户主是朱大力,自己作为外孙女是户口是落在朱家的。而且朱珠的也没有美国的绿卡,她的户口也一直在户口本上的。她这么一说,四爷就道:“你还是问一下家里, 把这些容易出问题的地方都擦干净了。” 挂了电话,林雨桐这才上网,一看自己的微博,粉丝疯狂的网上涨。节目组打着国庆献礼的幌子,将昨晚的视频剪辑好,在配上这周围的田园自然风光,再加上是清唱,一股自然纯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少人在微博上留言,表示听哭了。 电视台官网留言的更多了,都表示坐等着一期的节目。 林雨桐估摸着以这种架势,这期节目得压后一个月在电视台播出,现在是快九月了。一个月之后正好是国庆前夕。 她坐在马桶上给林博发微信,叫他帮着注意一下国籍的事情的事情。朱珠这马大哈估摸着根本不知道老家那边的事情,还得林博找人去查一下。 林博正在跟在朱珠后面选东西,一看微信就微微皱眉,然后转发给林渊,在摄像机跟前没办法说,更没办法抽身去查,只能拜托给林渊。不过这节目组也是的,你放上去之前是不是应该提前打个招呼? 而林雨桐现在正烦着呢。一出现在院子里,董东就过来勾肩搭背的要合影。被林雨桐一闪身躲过去了。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子是打的什么主意,照了照片肯定是会发到他自己的微博上去的。借着自己这股子风顺势而起。不管是蹭话题也好,还是什么也罢。林雨桐都不打算配合。自己又不需要靠这个出头?她半开玩笑的道:“我爸不让我跟男生靠的那么近,更别说合影了。” 董东愕然的看向林雨桐:“我说妹妹,咱们也是世交,不用这么见外吧。” 狗屁世交!世仇还差不多。 那些娱记的尿性她还不知道?今儿自己和董东的照片一发,明日他们就敢写:海纳与彩凤两家准备联姻。 所以,林雨桐严肃着一张脸,“那你找我爸申请去,我爸要是准许,你再来。”解决这种麻烦,林博这个招牌特别好用。 林博在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神清气爽,腰板都直溜了,下巴微微抬着,“桐桐说的对,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见董东拿着相机一副拍照的样子,他马上摆手,“还不到十八岁。这对未成年人不好。” 都说是未成年人了,自己还说啥。 不过林博马上又道:“海纳正在准备一部戏,有兴趣就过来试试?” 那这当然好了。 董成这才从屋里出来,“还不谢谢你林叔。”然后又跟林博客气,“这孩子还少不得大家帮衬。” “都是为了孩子嘛。”林博进入爸爸的角色飞快,放在一个月前他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雨桐今儿没干别的,就是秀厨艺了。这种节目,你怎么也得给观众制造一点看点吧。见买了肉馅回来,她就开始熬粥做锅贴。还叫杨毅出去找人家老乡要那种喂羊喂猪的红薯叶子去。杨毅挺感激的,跟着老板一家在一次,镜头给他肯定不会多。但是被小老板安排了这么一个非常有看点的任务,无形中出镜的机会就多了。 林博跟朱珠小声嘀咕,“有些人天生就是御人的人。” 狗屁天生的,她就是不想叫这么多摄像机围着无死角的拍来拍去。 吃饭的时候,这边是凉拌的野菜,清炒的红薯藤,米粥,还有大葱猪肉馅的锅贴。另一边是蔬菜沙拉,水果沙拉,还有火腿汉堡。节目组的人略坏,将两家的餐桌隔着篱笆拼在一起。 范颖笑道:“我们没买肉,我们家双双每天都离不开水果。” 董双双想一把掐死这个妖艳货,有这么黑人吗?我比人家大三岁,人家会做饭,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就罢了,还挑食,一点苦都受不了。明知道只有五十块钱,还要吃什么水果?我有这么不懂事吗?你怎么不说你除了会给面包里夹上火腿生菜还会干什么?快二十年了,从来没进过厨房的人,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挤兑她? 她面上只笑着,也不言语。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低声跟林雨桐道:“帮个忙,咱们俩换换。”她在桌子底下用手指了指范颖,“姐姐记你的恩情。” 不怎么熟悉的人邀请一块干坏事,林雨桐觉得可笑,又觉得没妈的孩子可怜,她点点头,将盘子放在腿上叫她随便拿,董双双演技了得,看似是故意背着摄像机,却将侧面故意露出来,不难拍到她在狼吞虎咽的偷吃。转眼一盘子的锅贴就被赛肚子里了,林雨桐喝了两碗粥吃了不少菜,也算是糊弄饱了。 今儿晚上的时间没什么特殊的安排,两家人聚在院子里的凉席上打扑克。林雨桐一晚上没睡,早早回屋去睡觉去了。第二天,又被安排帮老乡收庄稼,然后在老乡家混一顿午饭,这节目差不多就结束了。 如今正是收玉米的时候,这玩意的叶子划在脸上手上就是一道血印子。所以这伙子人给人收玉米的时候就只在地头转悠,只摘站在路口能够得着的。干活干的跟狗啃的似得。林雨桐也不管他们,拿了丝巾把脸包了,然后就背着筐子进了地里。伺候过庄稼的人,见不得这种玩闹似的糟蹋。杨毅还算是机灵,一见林雨桐是认真的,他马上陪着小老板认真起来,林雨桐往下掰着,他往出运。林博借了一辆屁驴子,满一车斗子就给往老乡家里运,林雨桐嫌弃朱珠掰棒子掰的不干净,叫她坐在老乡家的院子里给玉米剥皮,这个也容易。一上午四个人配合,愣是将一畦给收完了。 嘴纯朴的就是乡下人了。干了活,人家那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杀鸡宰鹅八样菜,有荤有素。另外还开了一瓶好酒。这顿饭就相当的舒服了。 贺宁很满意,能搞笑调节气氛的当然好了,但像是这样把娱乐这么严肃认真的也莫名的叫人觉得很萌。不像是另一边,午饭根本没在老乡家吃,因为范颖和安宁嫌弃老乡家不干净。不过人家说是为了赶飞机,节目组还能说什么呢? 吃完饭按说该走了,可林博和朱珠一扭头,却发现自家那闺女把人家那地给重新拖了一遍,卫生间也打扫了,把行李一搬,就成了自家进来时的样子了,住过的痕迹全都抹去了。只要被子床单一换,马上住人都行。甚至还叮嘱节目组,厨房有剩下的粮食,不吃就送人,千万别糟蹋了。 这些都是很小的细节,但这些细节传递出去的全都是正能量。 尊重别人的劳动,很容易就能得到对方的好感。要走的时候,节目组找林博说合作的事。林博是半点都不松口,“旗下的艺人你们随便挑,但是孩子不行。她开学了。学业要紧。” 这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也不能说加钱的话,人家又不缺那几个钱。 林雨桐也觉得自己真不是做娱乐的料,那张夸张的,随时随地找笑料的那一套,她做不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学着写剧本吧。她是真的挺忙的。 去机场的时候有节目组的车送,路上倒没什么。可是上了飞机才坐好,就有空姐在边上停下来了,“你是不是唱那个希望的田野的那个小姑娘,哎呦!肯定是!能给我签个名吗?唱的可真好,我都感动的哭了。尤其是我爷爷奶奶,喜欢的不得了,说是像是看到了他们年轻时候劳动的场景……” 呃! 这是还是第一次遇到,林雨桐耐着性子签了名,又跟这空姐合影,这才算完。 林博扭头问道:“要不要给你安排一个助理?” 不用这么夸张。 “在学校要什么助理?”朱珠不赞成,“跟普通孩子一样上学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跟以前一样。别听你爸的,你从心理上,就不要把你自己往他们那个圈子里圈。” 我们是哪个圈子? 林博瞪眼,没有外人这女人的本性马上就露出来了。 朱珠冷笑一声,“这还是在外面,别叫我说出不好听的来。”说的是安宁的事。 林博顿时闭嘴,他的屏保都换成闺女的照片了,这事不都过去了吗?怎么还揪住不放了呢。 回到家,刚刚调整过来,开学的日子就到了。提前两天,林雨桐亲自去了学校对面的公寓,其实从这公寓去上课未必就比住在宿舍离学区远。她实地走了一趟,十分钟的路程。骑自行车就更快了。可是想骑自行车也不行啊,过马路要走天桥的,骑自行车过天桥反倒有点耽搁时间了。这边的公寓不大,一百来平的三室两厅。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家电家具都买好了,搬进来就能住。第一年住大概是不行了,偶尔过来洗衣服要比宿舍方便很多。 所以开学的时候林雨桐要带的东西实在不多,被褥用学校统一发放的,所有的衣服都搬到这边的房子里,需要了随时都能回来换。只要带上入学需要的手续,包里塞上备用的衣服鞋袜,一个双肩包就行了。 可是到了楼下才发现,朱珠正指挥着林博往车的后备箱里塞东西呢。“那是定做的床垫子,卷起来没事……那是帘子,给床上挂的……别把那个拉下,那是给椅子上铺的垫子……” 林雨桐一看还有盆子毛巾,就赶紧拦了,“学校门口就有卖的,这些东西都不带……” “不带?不带你睡硬板上啊?”朱珠摆手,“你别管,你自己买还不得自己往楼上搬,多麻烦啊。叫你爸给你收拾好。” “你们还要去送我?”别逗了好吗? “当然要送你了?”林博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我跟你妈赶了几天的工,才把今天给腾出来。顺便去看看你的住宿条件,还有舍友同学,在看看你分的班级,晚上我跟你妈一起请你们老师吃饭。这些你都别管。你爷爷还跟你们校长通过电话了,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 我能受什么委屈?只是上个学而已。 这种被管手管脚的感觉,林雨桐只觉得身上跟捆着紧身绳似得。 “除了上课时间,手机要保持畅通。”林博继续叨叨,“不要跟男同学出去吃饭,要是跟同学聚会,你提前给爸爸或是给你大伯打个电话……也不用,咱们家旗下的酒店和休闲会所,我一会儿就给他们打个招呼,另外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你发到手机上,要是有需要,先给他们打个电话,有人替你安排。” 林雨桐的脑子嗡嗡嗡的,几辈子都没这么被管辖过了。朱珠凑过去低声道:“别听他的,他说他的,你做你的。你石樱阿姨不是给了你一张卡吗?那个休闲会所是她开的,妈在里面有股份,改天把股份改到你名下去。你去那里最安全,你那张会员卡,是限量的,所有消费免费,整个会所也就五个人有。去了那里见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绝对会给你保密的。” 挤眉弄眼的,就差没明说可以带着小男朋友去啊。 嘴角抽了抽,到底由着他们。不过一到地方,从车里一下来,这三个人就立马成为了焦点。最近可是上了热搜好几次的人物,辨识度还是很高的。不少人拿着手机对准这边一个劲的拍。林雨桐将头上的帽子帽檐往下压了压,林博又刻意的帮她挡着镜头,这才顺利进了学校。今儿报名,学校里学生和家长也是乱糟糟的,但大家都有正事忙,关注的人到底是少了一些。 报名的手续林雨桐就没沾手,她在路边看着东西,林博和朱珠两个来回跑着就把所有的手续办完了。她是有心拒绝的,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他们是急着想给孩子做点什么,这事不能拦着。要不然以他们俩人这样的,自己的事都是交给助理秘书办的,什么事需要亲自办?看着两人跑的满头大汗,林雨桐去几步远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来。 老板问道:“是哥哥姐姐带你来的?” “我爸我妈。”林雨桐这回叫的心甘情愿。 等两人回来了,林博又是被子又是床单枕头的抱了一堆,朱珠把床垫子什么的一抱,林雨桐只拎着两个盆子,这才去了宿舍。 “二号楼312……”林博满意的点点头,“还行,楼层不高不低。”低的有些潮,高的上下费事。 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门开着呢。林雨桐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呢,没想到却成了最后一个。宿舍里两个床铺都铺好的,但是没见人,还有一个正在铺呢,正铺床的应该是妈妈,下面那个坐在凳子上无聊的甩着腿的应该是舍友。还有一个在拿着抹布抹桌子的肯定是爸爸。还空着的床铺就是跟这姑娘的床铺正对着的。大家相互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又各自忙开了。还好四人间的宿舍无所谓好坏床位。都是一样的上面是床位,床下面是柜子书桌。而且往上铺的梯子不是直上直下的扶梯,而是两个床位之间安放了一个公用的台阶。就像是有些儿童床一样,能当台阶用,也能当抽屉用。 “这个好,晚上上下床上厕所不用人跟着悬心了。”朱珠直接上去,伸手叫林博给她递东西,她上去铺床。 林雨桐只能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一个跟她一样无聊的姑娘。这姑娘对她眨眨眼,她也回以微笑。 “我看着你有点眼熟。”开颜凑过来低声问道。 林雨桐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 开颜将凳子挪的离林雨桐近点,然后朝林博看了一眼:“你跟你哥长得可真像!不过你哥可真帅!”还很温柔的样子。 林博觉得有人看他,还以为自家闺女有事,扭过来用眼神问了一下。林雨桐就笑了,也没收着自己的声音,“那不是我哥,是我爸。” “啊?”开颜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不光是这幅样子,就是她爸妈的表情也如出一辙。不愧是一家人。 林雨桐‘嗯’了一声,“那是我爸我妈。” “哦……哦……”开颜一下子跳起来,“我知道你们是谁了?” “颜颜!”开爸爸忙呵斥,又忙对林博和朱珠道歉,“不好意思,孩子小不懂事,总是一惊一乍的。不过我们还真是知道你们家这闺女,就是唱那个希望的田野那孩子对吧?” 好像惊诧只是因为见到了他们认为的‘明星’。很会说话的一个人。 林博客气了几句,跟开爸爸就聊开了。不一会功夫,他不光把人家的老底子给套出来了,还有另外两个不在宿舍的孩子的家里的情况都问出来了。 开颜家就在京城,父母都是公务员,虽然级别不高,但比普通人家的日子过的那是好多了。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缺钱花。另外两个家都在外地,他们昨天就到了,就住在你学校的招待所里。今儿最早报名的,报完名赶火车的赶火车,赶飞机的赶飞机去了。 开颜指了指边上的两个铺位,“这个是文娟的。这个是苗苗的。” 林雨桐往床铺上看去,文娟的床铺朴素的很,被褥除了学校发的没有其他东西,床下面的鞋架子上放着的运动鞋是外面三五十块钱一双的。而苗苗的床铺跟林雨桐现在的床铺有的一比,高定的床垫,床单被罩都换了,打眼一看,光是床上用品的费用,得以万为单位记。 等宿舍收拾好了,林博把饭卡给林雨桐,“要是吃不惯,爸爸给你请个阿姨,平时就在公寓里给你做饭,做好给你送过来?” 林雨桐想挠头,“不用,人多吃饭香。我吃食堂挺好的。” 朱珠把衣服柜子收拾了一遍,“这是这个周的衣服,不够就过去取。再多也放不下了。” 人家那柜子里放着一年四季的衣服,我这一周的衣服你还嫌柜子小? 林雨桐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在学校那是没有同学肯亲近了。一点不接地气,这是不行的。 她笑着送两人下楼,不停的做各种保证,这才把两人送出学校。看到他们开车离开,才松了一口气。手机一直是静音,亮了好几次,都是四爷打来的电话,但是这两人守着,她只敢回了个短信,现在才有功夫回电话。 “报名了?”四爷那边应该是半夜。 “你安心的睡吧。”林雨桐笑着将自己的处境说了,“能有什么事,过的跟公主似得。” 那就好。 “我大概半个月后能回去。”四爷补充道:“你把你现在那套公寓的地址发给我,我在那边买一套……”见面方便。 这倒是个办法。 林雨桐把地址发给他,就直接回了宿舍了。学校她已经提前转了一圈了,大概位置在脑子里刻着呢,不存在迷路的问题。 宿舍里文娟和苗苗已经回来了。文娟是个微微有些胖的姑娘,不过长得倒也白白净净的。苗苗却看上去更成熟一些,吊带衫超短裙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大波浪的棕色长发,妆容精致。 她进去的时候,这三人说的正嗨。而开颜的笔记本打开着,里面正放着林雨桐唱歌的视频。 “原来你真是素颜啊。”苗苗扑过来就摘了林雨桐的帽子,看她的脸,“你上节目也敢素颜?” 她的假睫毛忽闪忽闪的,身上的香水味直往林雨桐鼻子里扑。林雨桐笑了笑,“那不是素颜,只是个简单的裸妆。”她没有化浓妆的爱好。 苗苗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直接摸出手机,“来来来,咱们宿舍合影,跟明星一个宿舍也叫大家羡慕羡慕。” 这孩子可真闹腾! 但一个宿舍的,还真是避免不了合影。四个凑在一块照了几张,苗苗认真的修图去了,然后发到微博上,标上:看看我身边的这位她是谁? 林雨桐真觉得她有当娱乐八卦记者的潜质。 没事,想写东西,这宿舍又乱着呢。她先去床上躺着养养神。结果刚躺下,电话又响了,林博来电话了,“桐桐,爸爸刚问过你们老师了,说是开学典礼之后啊,要军训。怎么办?要不要爸爸给你去医院开个证明 。” 军训本来就应该参加的。 现在的训练再苦,能比得上在阵地上忍饥挨饿还得顶着枪林弹雨不眠不休? “我正想写主旋律……”林雨桐提醒了这么一句。 这倒也是。 “我叫陈秘书给你送灭蚊药、痱子粉去。”那边说了一句有就挂了。 “嗳……”林雨桐真是服了,难道学校周围没卖这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这一更不足九千先更了。笔记本坏了,开关键按半天都没反应,根本不能开机。折腾了半天也不行,出去新买了一个,用着十分不顺手。严重影响码字速度。先这样吧,晚上凌晨前后我码出来多少更多少,别催我,我比你们还急。 第812章 奇爸怪妈(8)三合一 奇爸怪妈(8) 宿舍里的四个人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行动必然是一起的。晚饭的点,一起去食堂。路上碰见的, 那真是什么级别的美女都有。像是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 形象差的根本就进不来。林雨桐还是习惯带着个棒球帽,压低了帽檐就是为了遮挡别人的视线的。 苗苗笑道:“把帽子摘了吧, 也把咱们的平均颜值,往上拉一拉。” 这就是说了个笑话。这三个姑娘其实长得都不错。开颜娇小玲珑, 看起来古灵精怪的。苗苗的五官应该是一般,但架不住她会收拾自己。十八本来就无丑女,再一捣鼓,那也是摩登美人一个。文娟不爱说话,穿着也朴素, 微微有些胖, 但并不过。再加上人家人白,五官又清秀, 这样的姑娘跟丑不搭边。 林雨桐笑道:“大家眼睛尖着呢, 不是我不敢见人,主要是吃饭的时间,被人认出来, 你们可就得跟着我饿肚子了。” “饿不着。有你这么一位大小姐在, 还怕咱们没饭吃。”开颜指了指外面, “有几家馆子不错,我都打听了。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尝尝,你请客!” “行!我请就我请。”林雨桐指了指一食堂的门,“那也得军训完了再说。我提前打听了, 一食堂的味道最好。是一楼吃还是上二三楼去?” 一楼就是一大排大排档,什么都有。苗苗看了一眼文娟,才扭头道:“就一楼吧。上面的人恐怕比二楼还多。懒得上去。” 林雨桐一笑,这姑娘看着打扮夸张,家庭环境也优越,却体贴的很,显然是顾忌着文娟的经济能力。 于是四人凑过去看找什么吃的。见文娟在素菜的窗口看,林雨桐就道:“干干净净的,不错。”直接要了两个,回头对文娟道:“其实你不用减肥。不过晚上吃素的也好,对皮肤好。” “怪不得你皮肤那么细那么粉呢。”开颜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凑到文娟脸上看,“还真是,我以后也得常吃素。” 苗苗笑着看了一眼林雨桐,这大小姐的脾气不错,为人也不错啊。明知道对方想省钱,还故意说了这么一通替人解了尴尬。倒是开颜这姑娘,没多少心眼,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于是四个人晚上就是两个素菜二两米饭外加免费的紫菜蛋花汤,简直不能更朴素。 苗苗又在吃饭的时候说哪里的素菜馆子不错,哪里的野菜做的最地道。文娟心道:看来城里人吃素是时尚是健康,不是什么寒酸。这么一想,就自在多了。 开颜不是个多想的性子,又说起衣服的事,“……你们栖凰的新品我看了,有好几件我都特别喜欢,但是至少得一件也得七八百。能不能给我打个折?” 还真是不见外。给自己人打折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林雨桐却不能开这个开端,她指了指身上过的衣服,“你要真喜欢,我送你两身。我也不瞒你,我身上这件,其实就是个残次品。你要是要,下次挑你喜欢的拿两身。”然后对文娟和苗苗补充道,“一起去挑。但这衣服自己穿可以,千万别当正品往出卖,这是砸牌子的事情。” 苗苗朝林雨桐身上看:“真是残次品?”一点也看不出来? 自己穿的当然不是!朱珠就是再抠,给亲闺女的衣服肯定是真品。但残次品她也见过,毛病不大,不是专业的基本很难发现,问题大的根本就出不了厂子。这些衣服还真是朱珠挑出来送人的。还有她们公司自己的员工,作为福利往下发,但就是没有商标,就怕她们往出转卖。 新衣服总是能叫姑娘们欢喜,吃了饭,说说笑笑的去了班级,说是要开班会。其实一个班也就二十八个人,新闻系跟艺术类的专业不一样。艺术类大多数是女生,但新闻专业,男女对半这么个概念。 她们四个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人都到了一大半了。没见教室就听见有人喊:“来了……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 结果一进教室,林雨桐就觉得一道道视线刷刷刷的朝自己看过来。也是,报名的是其他专业其他年级未必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自己班肯定是都知道了。林雨桐干脆也不躲了,直接把帽子摘了,想看就看吧,也不是见不得人。 “看就看,拍也就拍了,可别乱发啊。”苗苗喊了一嗓子,“她还没成年,未成年人保护,懂不懂?” 班里坐着的就轰然而笑。 林雨桐就道:“初次见面时好奇,等以后天天碰面,总有你们看的不想看的时候。” “美女什么时候都想看!”后面坐着不知道那个男生喊了一嗓子,大家又都笑开了。 林雨桐这才跟苗苗捡了最后排的位置坐过去。文娟和开颜的视力都不好,坐在稍微靠前一点的空位上。 七点半,人来的差不多了。但校园论坛上关于林雨桐的帖子都传风了。苗苗一边翻看手机,一边啧啧有声,“这些人还真是闲的慌。”把人的祖宗八辈都能翻出来。 林雨桐瞄了一眼就愣住了,好家伙,这有些信息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比如林家的老爷子林仲渠,实在副厅上退的,在政|协站了最后一班岗,换了个正厅。而且一辈子没在什么实权部门待过,而且还都是副职的情况居多。照林雨桐的理解,就是没有苏媛女士给四下活动,他连正处都难混到。她知道的也仅仅是这些。但这个资料上,却把老爷子的履历都摆了出来,而且还提到某位老将军是林仲渠的堂兄。这一点林雨桐更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有万海集团,海纳传媒,栖凰集团,资料都非常详细。甚至最后还算了一笔账,说是林雨桐能够继承的资产在二三十个亿。 “有钱人呐。”苗苗叹了一声,“求包养!” 包养个屁,说的我好想真有几十个亿一样。 辅导员是个有点矮有点胖,有点秃顶,有点娃娃脸的三十来岁的男老师,他自我介绍说是叫袁兵。 然后下面就开始笑了。这哪里是援兵,分明就是圆饼。 圆饼老师已经习惯大家拿他的名字说事了,“……我打高中起就想改名字,可是试图改了三次,都没改成。第一回我爸带着我去,半道上我被楼上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扔下来的吃剩下的半块饼给砸到了鼻子上,鼻血当时就哗哗哗的流……” 楼上扔饼砸到鼻子,只能是他当时刚好扬起了头。这种几率都能赶上,也是够奇葩的。班里坐着的都笑疯了。 “考上大学,我又去改名字。这回是我妈带着我去的,结果从人家饭馆过,饭馆的老板,人家两口子打架,那个烧饼来回的扔,一个不慎,烧饼直接给拍在眼睛上了,那个烧饼是刚出炉的,那个烫啊,我都以为我要瞎一只眼睛……” 你还真是跟饼有缘。 不管这有没有夸张的成分,听起来都挺好玩的,林雨桐也不由的翘起了嘴角。 “第三回想改名字,是一个中学同学陪我去的。他刚好从国外学成归来,也去派出所办点事,于是我们俩搭伴一起去了……” 还没说完,就有男生起哄,“又比饼给砸了?” 大家轰然而笑。圆饼老师却严肃这一张脸:“我哪有那么好运啊!这次是有人拿饼子直接给拍在我脸上了。” 我靠!笑死人了。 “你们不知道,跟我一起去的同学长的那叫一个帅气,半路上遇上几个姑娘,就冲着我同学来了。她们要求合影还不算,又要亲又要抱的,我那同学说麻烦他一个人不好,直接推了我出去亲人家,那姑娘一睁眼看人不对,把手里夹着孜然青椒肉丝的烧饼直接给拍在我脸上了,那个味道啊,我至今记忆犹新……” 这个逗比! 林雨桐正觉得这老师好玩,就感觉有一道视线看了过来,紧跟着就听见圆饼那不高不低的声音,“林雨桐,你别笑。那个陪我去派出所害我被人拍了饼子的就是你爸。”还把老子弄到这里给你当辅导员,能不能更无耻! 哇靠!这么劲爆! 林雨桐这次真是惊讶了,这逗比居然跟林博是中学同学,看来关系还很铁,要不然隔着几年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一回来就见面还一起去办事。她赶紧起来浅浅的鞠躬,这才坐下。 这么一打岔,班会的气氛就很好。都起来做个自我介绍,然后竞选班干部。林雨桐是一个都没去竞选,她忙着呢,也没工夫参加学生这些事。圆饼大概得了林博的话,也并没有硬性要求。林雨桐跟着大家胡乱投了票,班干部选出来了,也就行了。最后安排军训的事,这些都有班干部负责,圆饼直接就给颠了。他留了联系电话给班里,出了教室门,林雨桐先给林博去了电话,“……要不要我跟这位叔叔打个电话。” “不用!”林博半点也不没觉得安排个人有什么不好,“他本来就是你们学校的老师,那是他的本职工作。” 辅导员是他的本职工作?什么辅导员手腕上带着十万以上的表?人家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挂了电话林雨桐是真挠头,这个大眼线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呢。 朱珠倚在林博的卧室门口,端着红酒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你也是在国外呆了那么长时间的人,怎么对孩子还这样?这是侵犯孩子的人权。” “可她未成年。”林博将笔记本合上,“你少把你那一套拿出来毒害我闺女。” “未成年怎么了?”朱珠呵呵一笑,“你可别忘了,她的户口在我家的户口本上。我哥嫂是她的监护人!” 哎呦!把这一茬给忘了。 “明天我就去申请户口迁移,你的户口和桐桐的户口都给迁过来。我是户主。”林博这次是理直气壮了!京城户口哦!你都没有!没有我你也没有京城的户口的! 朱珠不屑的撇撇嘴,端着酒转身就走,可这一转身,脸上就扬起几分得意!先是进了你家门,再是上了你家的户口本。你倒是给我跑啊!看你还能跑哪去? 这次赢了母老虎。林博躺在床上有些小得意。翻了个身,总觉得哪里不对。再翻个身,还是不对。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床好像有点大! 床还是那个床,怎么就显得这么大了呢。 他直接坐起来,开了房门往外看,这女人真上楼了。他顿时把门狠狠的一摔,真是个无情的女人。要的时候摁着人不放手,不要的时候半点都不留恋! 谁稀罕?! 而此时的林雨桐才从卫生间洗澡出来,如今的宿舍条件那是真心不错。只有四个人好,卫生间还有两个马桶,两个淋雨,两个洗脸池,而且都是有格挡的,最大限度的保证了私密。而且林博之前在卫生间检查过,没有摄像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林雨桐住的很安心,两人公用一个淋雨这不难叫人接受。不过在宿舍里,林雨桐的睡衣相对来说还是很保守。 苗苗在上网,开颜和文娟凑在一起看电视剧。林雨桐直接上了上铺,本来想写剧本的,但是如今的环境,林雨桐觉得还得适应适应。另外,自己的信息散出去了,她估摸着这寝室会更热闹。 刚把床上的帘子拉上,把床头的开关打开,宿舍门就被敲响了。苗苗往林雨桐的铺位上一看,“你倒是躲了,这凑上来的人怎么打发?” 林雨桐掀开帘子探出头,“就说我睡了。” 果然,一个接一个的都是学校社团的,最热情的就属外联部的。他们经常要去外面找赞助,林雨桐这样的属于肥羊。抬抬手就够用了。苗苗对这些也兴趣缺缺,也就开颜很积极,“我爸我妈说要在学校好好锻炼组织能力。要是能进学生会,将来毕业礼,档案上也是一个重要的履历。” “除非是你要当公务员。”苗苗的思想明显比同龄人成熟,“大学期间入d,这一点倒是真有好处。至于像是老幺,她就是现在什么也不敢,混吃等死,她也把她家的钱花不完。她有自己的家族企业,谁看这些资历。对她没用。” “那要是进一些大公司大单位呢。”文娟急忙问了一句。这是想着将来找工作的事。 苗苗笑了一笑,很客观的到:“你上网查一下京市的房价。” 文娟还有些没明白,开颜摇摇头,“要是在京城没有房子,你想留在这里工作的话,那可真是有的熬了。光是首付,就不是一般人能交的起的。暑假的时候,我爸妈说去给我看个房子,那楼盘在通州,实用面积不足五十平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三百壹拾万。哎哟我的妈呀,就是交首付,也得跟亲戚借钱呢。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们家的房子,也就我爸妈单位的福利条件好,一个有一套当初的福利房。最后过户了一套到我的名下。一般人大学毕业,想留在京城,那是挺艰难的。要么跟人租房子,要么就是住地下室。这一住,可能就把所有的青春都给折进去了。”说着又问苗苗,“你家不是京城的,你在这里买房子了?” “哦!”苗苗应了一声,“暑假的时候买了个九十平的,两居室。我爸说了,这房子给我之后,家里的东西就再没有我的份了。供我上完大学,就得自力更生了。”所以也并没有比别人好多少。在京城她也得从头开始。唯一的好吃就是有个立足之地罢了。 开颜嘴一撇,“那跟我差不多。还是老幺好啊,啥也不用操心。” 苗苗一笑没说话。不用操心吗?只怕操的心更大。以为有那么大的一个盘子是省心的事? 她蹭蹭蹭在直播平台上注册,在网络上做个直播赚几个算几个。回头一看,开颜拿着各个社团的宣传单翻看,而文娟在一边拿用开颜的电脑看五八同城,是在找兼职。她憋了半天才道:“你要是想赚钱,还得自己自主干点什么,说实话啊,做兼职给别人打工,做到死,可能还是混个温饱。” 文娟抬起头,“可我……我什么都不会……” 什么不会可以学啊。能考进来的智商上没有笨蛋。 林雨桐把几人说的话都听在耳朵里,这才觉得日子真实了。真的!这段时间她总有一种飘着的感觉。还是这种有烟火气的氛围更好些。这个打眼看上去不好相处的苗苗,还真是个热心人。她从帘子里探出头,“她说的有道理。你可以考虑考虑。如今你能做的兼职,无非就是发个宣传单,做个家教。发传单这活,有时间工资不一定现结,家教嘛,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京城大学一个挨着一个,你又是大一。说实话,现在很多人家,不是研究生,也希望是大三大四的学生。还有,这自己做,时间自由。晚上周末都行。可其他兼职,晚上估计不行,赶不回来。只能周末,这要是地方远点,你在路上就得耽搁多少时间?”有能力自己做的时候,给别人打工真的不是很划算。 开颜抬头道:“你们家那么大的集团公司,就没有工作的机会?” “颜颜!”文娟的脸涨的通红,“说什么呢!” “怎么了?”开颜莫名其妙的看向文娟,“我说什么了?” 丝毫没意识到她说的哪里不合适的。这话可不光叫林雨桐不好往下接话,也是看轻了人家文娟。她一句话本是好心,把两人都得罪了还不自知。林雨桐不跟这么大的孩子计较,反倒笑道:“你知道人家的理想是什么吗?就这么急着安排。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这倒是也是。”开颜马上认同,“其实我以前一直想当新闻主播,后来艺考的时候没过,我知得靠文化课成绩进传媒大学了。我爸说将来去报社或是宣传部门,我觉得还是新闻主播好。”穿的美美的念念稿子,不要太轻松。 可是那念错一个字都是要扣钱的。而且本身工资也不是很高,压力还很大。反正这孩子凡是都是想的那么简单,可见从小是怎么长大的! 苗苗无奈的要要头,家境富足父母疼爱的孩子是不是都容易单纯。保护的太好了! 因着开颜无心的一句话,苗苗和文娟都不好说话了,林雨桐也缩回去了,就她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好像在贴吧上问人家社团的事情。 在宿舍里一宿好眠,五点半林雨桐准点起床,轻手轻脚的出去晨跑了。她带着帽子,天又没有大亮,也没谁认出她来。跑了四十分钟,然后买了四个人的早饭回宿舍,这些人还没起你。她去卫生间洗了澡出来,文娟才探出头来,“你起得可真早。” “没办法,习惯了。”她正准备吃早饭,手机响了,而且是差不多同时响起。班级微信群里,班长发消息,叫大家赶紧准备,八点车准时来接,要去城外的训练营军训。叫各个宿舍拍个代表到楼下去领军训服。 这活只得已经收拾好的林雨桐下去。尺寸都是事先等级过的,按号码领就行了。班长是个大个子男生,叫李群,他见林雨桐下来直接递了四套过去,“给你们挑出来了。” “班长怎么还看人下菜碟呢。”边上一个披着头发的女生等着领衣服,可能起床气有点大,直接给怼了一句。林雨桐也没看见她的脸,就更不知道叫什么了。她刚要接话,李群就道:“你们是八人一间的宿舍,我还没来得及挑出来呢。” 怎么一个班分宿舍,还分四人间八人间。真是按什么分的?要说是自愿的性质,那也不对,文娟不可能选更贵的四人间。林雨桐觉得,这要么是当初自选宿舍出了问题,要么这干脆就是按照成绩分好的。住四人间的大概是成绩好的吧。回去她就这么问苗苗,她这人把这些事都打听的挺仔细的。 “就是成绩。”苗苗一边喝林雨桐买回来的豆浆,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咱们比她们,只高出两分左右。可这宿舍,咱们的出的钱也只比她们多两百块而已。” 还要这样的事? 四人边吃,边都觉得这是占了大便宜了。吃完饭兴高采烈的换衣服。裤子只有一条,上衣是一件汗衫一件外套。再加上一双黄胶鞋,一顶帽子,一双袜子,就是全部的行头了。 没有更换的。 那自己要准备的课就多了。 “盆子、毛巾、一系列的梳洗用品、防晒霜、还有拖鞋、吸汗的袜子多来几双、另外还有换洗穿的衣服、内衣、鞋垫。卫生纸是必须带的,女生最好准备卫生巾,预防突发状况。还有针线包、创可贴、防暑防蚊虫药水……” 林雨桐一样样的数,还没数完呢,门被敲响了。 陈秘书来了,送来一个大包裹来。 林雨桐检查了一遍,除了她自己刚才说过的,还准备了五个充电宝和一塌子现金。 陈秘书笑道:“充电宝电是满的,老板说电话必须畅通。还有现金……那边吃的喝的,大概都不太顺口,去外面买,不能刷卡,没有什么微信支付,现金最好用。您看还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了,难得比自己想的还周到。 送走了陈秘书转过身见其他几个人都炯炯有神的看过来。 开颜更是扑过来挂在她肩膀上:“你爸对你可真好。平时都是我妈管我,你这边怎么全是你爸管?你说你爸那么年轻,那么帅,还那么有钱,简直……” 呵呵!谁的难过谁知道!盖着面纱的东西在想象里都是美的。 她这边是准备好了,但是其他人可未必,很多东西都得赶紧去采购。再不敢耽搁,背着包就下去,学校的超市小卖部都挤满了。男人买卫生巾的比女生买的还多。林雨桐替自己班的人看着包,他们轻装上阵进去抢了。 林雨桐是觉得年轻真好! 坐着学校的校车,花了四个小时才被送到训练营。这里的宿舍可不是神四人间八人间,而是一个排一个宿舍。大房间里摆着四排的上下铺架子床。一个排是三十个人,也就是说这个房间得住三十个人。 大家都陌生,也就是一个宿舍之间相互熟悉一点。看人家热热闹闹的,这下就体会出宿舍人少的坏处来。学生之间是这样的,一个宿舍一个圈子,大家都是这么抱团的。除了班干部游走了各个宿舍之间相互协调,其他人就算是走个面对面,也都是只点个头罢了。往后熟悉了应该会好点,但现在就是这样了。 将东西归置好,林雨桐去了一趟厕所,结果回来的时候宿舍里已经闹上了。 刚好是自己宿舍的三个被围在中间。苗苗挡在另两个人的前面,方娟在低着头哭,嘴里嚷着我没有。开颜扶着她,怒瞪着外围的一圈女生。这次这次宿舍里住着的还有音乐系十几个女生,大家都不熟悉这是为什么起了冲突了? “……抓奸拿双,捉贼拿脏,你的钱丢了,凭什么浑赖人?”苗苗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人多你们就有理了。” “苗苗你先别吵……”站出来一个女生,应该是班上的团支书,叫阮玲的还是什么的,“人家也没说一定是文娟拿的。” 这话等于没说!为什么不怀疑别人,就只怀疑文娟呢?很明显,这几十个女生在一起,只要文娟看起来家境最差。 林雨桐进去,霍开人群走了进去,“这宿舍这多人,你们谁看见文娟翻别人的东西了?” 方琴扭头看海丽,“她看见了!” 林雨桐就眯眼看海丽,“你确定是看见了。” 海丽被林雨桐这么看着,不由的瑟缩了一下,“我看见了!” “你撒谎!我没有!”文娟脸苍白,浑身都抖了起来。 林雨桐拍了拍她:“别怕!”然后才看其他人,“还有谁看见了?” 一盒有些黑的女生应该是自己班的,“我只看见文娟在收拾她跟开颜的床铺。” 那就是说文娟根本没碰别人的东西。 林雨桐记下这姑娘的脸,等下问一下名字。 “你们自己班的,谁知道会不会包庇?”海丽马上回了一句。 林雨桐笑了一下,“你是一面之词,她也是一面之词。谁得话都不能采信。那这么着,这间宿舍所有人都值得怀疑。但是我自大的问失主一句,你觉得我可能拿你的钱吗?” 别逗了!你几十亿的财产,能看上我这点。 方琴摇头:“也就八百块钱,都不够你一顿饭钱,你自然是看不上的。” “八百?”林雨桐又问了一遍,“确定吗?” “确定!”方琴想了下,“取了一千,买东西花了不到两百,剩下二三十在我身上装着,其他的都在枕头下的钱包里。” “好吧!”林雨桐扬声对众人道:“失主认为我没有偷盗嫌疑,那么我出来检查一下大家的物品,大家总不会以为我会作弊吧。” 阮玲尴尬的笑了笑,“那当然不会。” 林雨桐朝阮玲点点头,“那就从咱们班查起吧。谁叫丢的是人家的东西呢。” “行!行!查就查。咱们也正正清白,不像是有些人就知道有眼看人低。” 林雨桐的话很容易叫自家班的人站在了一条战线上。方琴有点尴尬,她不是那意思,是海丽看见有人翻看她的东西了,她才过去质问的。 “先从我自己查起。”林雨桐把自己的东西都摆出来,然后又一件一件放回去。 苗苗眼睛一闪,这么一件一件倒腾其实作弊的机会很大的。她这么谨慎是怕有人陷害人吗? 林雨桐自证了清白,然后就检查文娟的,一样什么都没有。“看!没有!那这钱肯定还在这个宿舍。为了洗清嫌疑,我觉得还是该细细的查一遍,省的以后还发生这类事件。” 方琴的脸涨的童通红,倒也干脆,直接跟文娟鞠了一躬。然后才看海丽,“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人家翻了东西吗? “说不准是贼喊捉贼呢。”苗苗凉凉的说了一声。 “你说谁是贼呢?”海丽变了脸色冲着苗苗就扑过来。 苗苗才不怕她:“不是你你心虚什么?先查一下你的床铺就知道是不是你了。怎么?不敢?” “谁……谁说不敢。”海丽指着床铺,“你们去翻,去查!查出来我没二话。” 林雨桐一直看着海丽的神色,见她手指着一个床铺,眼睛却看着瞥向另一张床。这手指的肯定是她自己的,但眼睛看的那张床,上面也翻的凌乱,那只能是失主的床了。 她嘴角挑起,小孩子的这点把戏,真是稚嫩的很。 林雨桐走向海丽的床铺,猛地掀开被褥,然后红色的票票就飞了出来。 众人哄的一声,“真是贼啊!” 方琴不可置信的看向海丽,“你为什么……” “不可能!”海丽脸都白了,“不可能……你害我……”她不由的又瞟了一眼失主的床。 林雨桐不管周围的议论声,没掀开失主的床铺,却蹲在地上头伸到床下看去,果然,床板的缝隙里露出一抹红痕来。“那钱确实不是失主的,是我故意撒出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在刚才,你一直关注的是这边这个床。这个床凌乱,一定是丢了钱的同学的。为什么你关注这边呢?床上没有,她在下铺要是给上铺的缝隙里藏钱,她睡下就能看见。那么只有下铺的床板下面了。”她招手叫失主,“你的钱在这里,我没有伸手碰过,不存在作弊的嫌疑。”说着才又起身,接过开颜从地上捡起的四散的钱,对海丽道:“也不存在诬陷你的嫌疑……”她把手里的钱当着众人的面点了一遍,“你看,真是一千。要是没找出失主的钱,只要捡起这些钱一数,就知道这钱不是失主丢的,自然你就没有嫌疑。我没诬陷你,是你的心里素质还不过关。” “她的钱在她的床上,谁能证明是我偷的。”海丽一下子就哭起来了,“你们都欺负人。她家有钱你们都向着她。” 这就是耍赖了。 有个同学喊了一声,“怪不得你钻到床下呢。我问你你还说你的笔掉了。” 这话一出跟着附和的不少。 林雨桐笑了笑:“你说的对,你是不是拿了别人的东西,这个叫失去去判断。我的目的就是证明我们的清白。事情就这么简单。” 换句话说,谁是贼关我们屁事!只要不是我们班的人就行了。 圆饼老师拿手机拍了半天,这会子才悄悄的退出去,然后将视频发给林博。 几分钟后,林博回了一条信息:我闺女这么能干,这么好看,你却把她怕的那么丑! 最后还带着一个嘚瑟带嫌弃的表情。 这德行险些把圆饼老师气出个好歹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13章 奇爸怪妈(9)三合一 奇爸怪妈(9) 林雨桐本来以为这次的事情,叫这些人心里多少对自己有点敬畏, 甚至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说自己是仗势欺人呢。可是事实却完全相反。人缘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不管是本班的,还是音乐系的, 都开始朝林雨桐释放善意。以前是那种敬而远之,现在好似愿意接触了。这事谁也没闹着去找老师来, 毕竟钱找到了,捉赃也没抓住人家的手。海丽又再三对着文娟道歉,说是真看到有人翻看方琴的床铺,她瞥了一眼,认错了也不一定。那这事就到这里为止了。虽然很多人都若有若无的戒备海丽, 但好歹没撕破脸面。 林雨桐跟苗苗打听那个出来仗义执言的黑瘦女孩叫什么, 苗苗指了指门边的位置,“叫葛函。” 林雨桐特地跟葛函去道谢, 这姑娘倒是有些又足无措, “我又没做什么……” 不是!敢仗义执言说实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咱们学的就是新闻,大部分同学以后从事的应该都是相关的工作,不管是记者, 还是新闻编导, 面对公众, 媒体要是不敢说真话,那……”可就太可悲了。林雨桐笑了笑,“我觉得你能做一个有良心的新闻人。” 葛函一愣,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子热血来, 本来被同学夸赞,可却总有一种错觉,觉得她的这个评价对自己真的很重要,面对她的认同,她竟然诡异的生出一种自豪感来。 这种正儿八经的说话,像是领导鼓励后辈好吧。这叫人怎么说话。 苗苗见对方怔愣无言,赶紧道:“反正一个班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接触,没事去就我们宿舍玩。” 葛函这才恢复正常,“好啊!你们四人间肯定比我们八人间舒服。” 等苗苗拉着林雨桐走了,阮玲才拍了拍葛函的肩膀,“没想到能得了那位大小姐的喜欢。以海纳的分量,你的路只怕要好走很多。”尤其是海纳旗下还有几家媒体网站,就是这些网站,每年传媒大学毕业的学生想挤进去都挤破了头。 葛函对阮玲的话不是很舒服,她不习惯这种世故,她就是做了该做的,说了该说的。有人认同自己,自己当然喊高兴。但非要说自己攀上了大人物,这就犯不上了。她还是喜欢林雨桐一些,以前总有人说自己这样是傻,唯有她觉得自己身上的那股子傻劲,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有良心的新闻人吗? 葛函嘴角翘起,这个说法听起来真好,一股责任感使命感油然而生。 军训刚开始的时候是枯燥的。光是一遍又一遍的叠被子打背包,就能把人给难死。开颜是真哭了,“我才学会叠被子没多久。”还是暑假以前妈妈突击教的。她在家里从来就没叠过被子。基础的还不是很顺手呢,就要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排长站在她边上一遍又一遍的指导,还是弄的手忙脚乱。 林雨桐是真会叠被子,这被子不叠好,是不好打包的。这也算是长带来的技能吧。一进军营,她其实浑身都自在了。被子该怎么叠,枕头该怎么放,甚至牙刷牙膏脸盆毛巾该怎么放置,都不由自主的按照习惯拜访好了。 “你们高中军训这么严格?”把人都训练的这么熟悉了。 林雨桐笑笑没说话,确实几个同学做的不错,这肯定是高中训练过的,不算是新手。 还有人过来叫林雨桐帮着指导的时候偷偷问:“是不是被家里人送去军营秘密训练过?” 林雨桐更不解这孩子的脑回路。 边上的人就解释,“她是小说看多了。小说上不都写了吗?那些豪门有多么多么的不容易,长成豪门的继承人要经历千难万险,什么绑架啊,刺杀啊,车祸啊,迷……”说到这里好似觉得不妥,赶紧把要说出口的‘奸’字给咽回去,“反正就是不容易。所以为了顺利长大,为了顺利的继承家业,就会送到什么秘密部队,什么雇佣兵团训练,顺便再跟兵王啊战神的来一场生死爱恋……” 林雨桐嘴角抽了抽,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你们……其实能当编剧……”狗血剧的编剧! 被子叠好,晚上很多人是不敢拆开被子盖的。从背包里把外套拿出来盖在身上,然后蜷缩起来凑活一宿得了。苗苗见林雨桐睡前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在枕头边上,忙跟着照做了,“我就发现是对军营这一套熟悉的很。提前打听过?” “算是吧。”林雨桐躺下,周围全是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说吧,闹吧,新鲜吧。总有笑不出来的时候。看明儿晚上还能不能笑出来。 起床哨子一吹,林雨桐马上起来穿衣服,叠被子,可整个宿舍还在来回翻身以及各种不愿意起床的哼唧声中。她还得认命的一个个的叫起床。 整个宿舍就跟被炮轰了似得乱糟糟的。 说是给十五分钟得集合完毕,可半个小时,还有人磨磨蹭蹭的没出来呢。男生到底是利索点,至少不用一遍一遍的抹防晒霜。自家班的女生还罢了,至少林雨桐一叫就都起了。是这些音乐系的,起的本来就玩,一个个的还都花了妆出来。所以等人集合起来了,人家都跑了两圈了。所以跑不取消了,大家一起站军姿吧。站到什么时候,站到别人把早饭都吃完了,再解散吧。 因此来这里的第一顿早饭,就是冷粥凉馒头还有菜底子。 “这叫人怎么吃啊?”开颜摔了筷子,脸子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林雨桐一口馒头一口粥,兀自吃自己的。最后连碗底的几粒小米都扒拉干净了。 方琴本来在玩手机,这一转脸看见林雨桐的样子,就一连拍了好几张。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得,给发到了微博上。配图上面还写了一行字:见过如此朴素到如此境界的白富美吗? 她本来就是个微博上的小达人,发一发美照,谈一谈时尚,很是圈了不少宅男粉。这照片一发,立马就被人扒拉出这是哪位富二代。 网友开始在林雨桐的微博下面留言。 “林大小姐,求问你在哪里,我这里有菜,给你送去……” “楼上的滚边……林大小姐……小的这里有肉……” “楼上的……说!你是不是打着跟我一样的见不得人的主意……”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发现林大小姐吃完饭的碗根本不用洗嘛!” “同发现!” “爱惜粮食,从我做起!顶起!” “艰苦朴素,厉行节约,反对浪费,人人有责!” “正能量!” “正能量+1” “羞愧!我这就回去添碗去!” “林大小姐的幼儿园老师教的不错!颁发奖状一个!” “楼上的不解?” “同问!” “楼上的楼上的楼上是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幼儿园老师教的。林大小姐刻到骨头里了。另外,我回去蹲墙角反省!我错了!” “我还以为是海纳要倒闭了,林大小姐连饭都吃不起了!” “楼上的滚粗!” 而林博和朱珠正在吃早饭呢,两人的手机就响个不停。网友跑到这两人的微博下面喊话去了。 “大boss,你家孩子吃不上饭了。” 两人看着好心的网友转发的照片,再看下面的品论,还有人是不是他家要倒闭了,穷的已经吃不起饭了。 朱珠拿着照片拍了家里的饭菜然后发在微博上:粗茶淡饭。 网友这次又开始一惊一乍了。 “说好的豪门盛宴呢?四菜一粥一窝头……你们家那么多钱舍不得吃饭留着下崽呢。” “还不如我家的丰盛……”顺便配图,半桌子各色饭菜。 林博将网友的评论都看了一遍,这才转发了朱珠的微博,然后又对着其中的一盘拍了一张,并署上文字:菜根香。 这菜根香是用西蓝花根,芹菜根,紫甘蓝根还有胡萝卜腌制的。是林雨桐开学之前自己做的。林博发文介绍了这菜的材料还有制造方法。 紧跟着林渊又转发了林博的微博,因为他的微博,甚至包括集团的官微,都被网友攻陷了。他看了那些照片,从照片的角度不难看出,拍照的就是学生。这事要追究就有点小题大做了。而且也杜绝不了,只得叫宣传部门密切关注,然后这才转发了林博的微博,并配上一行字:咬得菜根者,则百事可做。 “理解了半天,这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意思吧。” “你们不觉得豪门培养孩子的方式跟普通人不一样吗?” “晚上就给我家小子准备一碗菜根去!” “同去!” “豪门的孩子好可怜,还以为山珍海味吃喝不尽呢。” “越有钱越抠!” “难道就我一个人从林大boss的话里听出了对侄女满意的意思吗?” “百事可做!不会是真打算叫林大小姐继承万海吧。林大小姐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楼上的别傻了,林大boss自己要是结婚有孩子呢?” “吓呆!脑补出二十年后一出豪门争产的大戏!” 方琴发了微博就没管,结果只一顿饭的功夫,这微博的转发量成几何倍数增长。后来更是看到惊动了好几个大boss。她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林雨桐,然后低头继续刷微博,正好看到万海的大boss的微博下面网友的回复,开始还挺正常的,说着说着就歪楼了,说到继承权上去了。她差一点把嘴里的凉粥都喷了。这绝不是她发这个微博之前能预料到的结果。 吃完饭林雨桐接到好几个电话,她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还真有点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不就是吃了饭,真是屁大的事都成事了。 林渊还特意打电话,“别去找拍照片的同学说什么,这种事冷处理最好。你以后少不了面对这些,只要没有恶意,还在咱们的控制范围之内就不要去管了。” 也就是在外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注意的意思呗。 林雨桐应了一声,“我明白。” 挂了电话,苏媛女士的电话就跟着来了,“……虽然奢侈不好,但这也太简朴了些。要不要我找人去说说……你爷爷跟谁谁谁的关系可好了。你现在又还在长身体……” “不用,偶尔一顿没事,再说了,外面有卖小吃的。我带钱了。”好说歹说,没叫老太太打电话给谁谁谁打招呼去。 而且,林雨桐说的是实话。训练场外围是金属围栏,从围栏缝隙里,能伸出手去买东西的。那些小贩把摊位都摆在这一块,不过是饭卖的特别贵就是了。就连矿泉水都是十块钱一瓶。训练热了,训练营只提供热水,很少有人去喝,都是花钱去买水。林雨桐没去买,关键是她身上带着作弊利器,渴了就偷的喝两口,根本就不渴。于是接了一杯热水慢慢喝着。远远的就又觉得有人再拍照了。 走了两小时的正步,都在树荫下休息。圆饼老师拿着矿泉水递过来,“不用这么可怜吧。叫你爸看见了,又该……吼我了!” 林雨桐没起身,接过水拍了拍边上的位置,“您坐。” 圆饼顺势坐下,“怎么样,还吃的消吗?要是吃不消,晚上我带你出去去外面吃去。” “您看我像是吃不消吗?”林雨桐拧开水喝了一口,失笑道。不管是走还是站,这才多长时间,以前一台手术接一台手术,没听说过手术过程中能坐下的。现在对于她来说,算是恢复性训练,这军训下来,体能就算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圆饼又打脸了这丫头一眼,还真不像。她的动作像是演练过千百遍。如今即便是放松的坐着,那脊背也是挺的笔直。刚才负责军训的团长还跟他指着林雨桐说,那姑娘天生的好兵坯子。 可是再好的兵坯子,那也是没用的。林家什么没有,舍得这宝贝疙瘩去吃那份苦头?然他觉得这孩子说不得根本就不以为苦。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圆饼老师起作用了,下午的时候,林雨桐基本是坐在阴凉处没动。因为教官一个一个矫正动作,谁过关谁去歇着,不过关就一直练着吧。 林雨桐没事的时候,也会躲着人群做的稍微远一点,看看这个时代人们拍出来的电视剧都说是什么样的。凡是口碑好的电视剧,她都会大略的跳着看一点。可这看电视即便带着耳机叫人看见了也不好,没辙了,只好就叫林博给她发了几个海纳曾经用过的剧本,她得用军训的空闲时间好好的揣摩这些剧本。隔行如隔山,再好的故事,没有好的布局,没有凝练的语言,也表达不出想表达的东西。她是一句一句的推敲,一集的剧本查不到反复看了一个下午,苗苗走到跟前都没发现。 “看什么呢?”她喘着粗气问道。 林雨桐没法说自己在写剧本,只得道,“学者看剧本呢。” “也对!投资影视就是这样,有了好故事,拍出来想砸也难。”苗苗点点头,“咱们学校也有编剧专业,没事你去听听课。我跟你说,你去他们肯定欢迎你。他们手里的本子也想变成票票嘛!不过写剧本的也挺好,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一类。” 这倒也是。谁也不能保证每一部作品都被认可。 可是课程未必安排的开。而且海纳有创作团队,里面有些很不错的老师。 苗苗见林雨桐没说话,就朝四周看了一眼,“有件事,我还正想跟你商量一下,想叫你替我拿拿主意。” 林雨桐一愣:“你说,我听着。遇上事了。” “也不是!”苗苗嘴撇了撇,“我们家的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呗……我不替我自己打算也是没办法。再说了挣钱要趁早,今儿那谁说了一句话,倒是给我灵感,想到个生意,一时心里没底。” 林雨桐也没深问,“你说,我听着。” “我就会想,我不是有套房子嘛,就在咱们学校对面的小区。” “这个还真是巧了。”林雨桐一笑,“我在那边也有一套,还想着学校管的不严的时候过去住住。” “那是挺巧的。我的是两居室。”苗苗眼睛一亮,“你的肯定大。” “三居室。”林雨桐摇摇头,“肯定不在一个楼上了。” 两人报了具体的楼号单元号,才发现紧挨着的楼。十分近便。 苗苗就笑,“我那楼刚好靠着街边,就在二楼。”说着额,她不好意思的一笑,“当时买的时候,靠街道的便宜一点。我后妈不乐意叫我爸多掏钱,我又想着,这靠路边有靠路边的好处,就答应了。你想,我要是在窗户上打上照片,这不是现成的工作室地点嘛。” “工作室,什么工作室。”林雨桐跳过后妈那个话题,这样的事情不用猜也都知道她家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因此她直接问起了正事,省的人家尴尬。 “形象包装工作室。”苗苗有些自嘲的一笑,“我除了会打扮其实也不会别的。本来想做直播,但这得在周末。总不能在宿舍吧。还有你们呢,大家需要**的空间。后来我一想,形象包装也行啊。咱们可以提供当季的衣服,那些要外出约会的,要出去找工作的,甚至去个其他的正式场合的,都可以过来。价钱又不贵,做的就是包装加租赁。” 还别说,这还真是个思路。女孩子约会,天天穿一样的衣服也美不起来,要买衣服,便宜的不上眼,贵的又没几个人买的起,花几十块钱租一套衣服,这生意还真能做。 林雨桐点点头,“我举得行,别的我帮不上你,我从栖凰的高残次中挑些出来给你送过去,就当时我赞助你的。” “真的!”苗苗顿时就乐了,“行!我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不用!”这也整不了几个钱,一学期下来能挣几万就算是做的好的。 “你还是拿着吧。”苗苗低声道,“我不白给你,以后还想要你们家的衣服,好歹拿的理直气壮啊。” 即便有小心思也坦荡的说的明明白白,这性格挺好的。 军训了一周,还是齐步走跑步走,立正左右转原地踏步,叠被子整理内务,再没有别的。每天大部分人累的要死,偏偏每个人只有五分钟的洗澡时间。每天回来得把身上的汗湿的衣服洗了晾起来,要不然全都是汗臭味。 这些都是能忍受的,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手机开始没电了。不是每个人都跟林雨桐这样拿一堆充电宝的。没电了怎么办呢?外面的小卖部可以给充电宝充电,但是给充两个小时就是十块钱。 林雨桐的充电宝即便拿的多,也禁不住用的人多,再加上得闲了她就捧着手机,电耗的贼快呢。轮换着给充电宝充电,林雨桐都把几百块钱花出去了。 这天林雨桐跟文娟一起出来,取了充电宝往宿舍去,就见训练营的大门打开了,紧跟着一辆不知道拉着什么的小卡车进来了,然后后面跟着一辆小车。那个什么团长带着人正往门口走。 林雨桐也没在意,上楼的时候倒是听其他人议论,说是来了个什么人带着东西拥军来了。 怎么拥军拥到训练营了。 林雨桐心里的纳闷一闪而过,也没往心里去,到了宿舍看到大家还在学着打包,就过去帮着排长教她们。 连两句话都没说完,就有个教官跑上来,在楼道里喊了一声:“林雨桐!” 林雨桐马上扔下东西习惯性的快速冲了出去站定:“到!” 这教官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跑步前进,目标:团长办公室。执行命令!” 带着一肚子疑问,她还是干净利索的喊了一声:“是!” 一边往楼下跑,一边想着,这不会是林博又做了什么吧。难道是那拥军是…… 等到了办公室门口,林雨桐刚要喊报告,就看到里面除了团长,还有一个让她想不到的人——剑眉星目国字脸的……四爷! 不是说得半个月之后才能回来吗?这才一周啊!小惊喜有没有! 林雨桐原地一蹦,两三步的窜过去就挂在四爷身上。 四爷赶紧兜住,一扭头就见那团长已经尴尬的出去了,顺便还带上了门。 三十多岁还没娶媳妇的团长的心情是不怎么明媚的。看看自己,再看看别人,自己的的老丈人还不知道在哪呢,有些人这个年纪上已经快当老丈人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前还觉得三十三岁,男人的黄金年龄嘛。现在再看……还看个屁!越看越心塞!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林雨桐抱着四爷就啃,可是想坏了。 “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就回来了。”他在那边也待不住,不管原身有多习惯,他总是习惯不了。吃穿住行,没一样顺心的。“我不能多呆,有话等以后再说。我就是来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这里是军营,其他地方她可能适应不了,这里却跟到自己家一样,自己进来都觉得呼吸都顺畅了,想来她也一样。“我把你对面的房子买下了,以后就住那边……”见面很方便。 对面的房子,不是高价人家肯定不卖的。 “能不能给墙上掏个门出来?”林雨桐觉得这办法或许可行。两家边一家,地方做够大了。 “你那边天天都有保姆打扫。”四爷已经观察过地形了,“你能保证那边除了你没人住?” 这个还真不能。只要自己住过去,林博和朱珠肯定会常过去的。这两人朱珠倒是不用担心,推着自己到四爷屋里睡的可能性都有。可林博……就有点麻烦了。 两人正说话,门外就响起脚步声,林雨桐赶紧从四爷身上下来,门就被人推开了。 圆饼老师愕然的看向眼前的两人:“你们怎么凑在一起了?” 一个是江桥的弟弟,一个是林博的闺女。 等等!他有点混乱了。这关系他得好好的捋一捋。 林雨桐闭了闭眼睛,怎么把这个眼线给忘了。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你先回去,我跟袁哥聊聊!” 都是认识的人! 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小。 “回头我给你电话。”四爷给了林雨桐一个眼色,告诉她别担心,这个人他解决。 林雨桐这才对圆饼灿烂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四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袁哥,都不是外人,坐吧!就别这么见外了。” “我说……你小子可别打歪主意。”圆饼气哼哼的坐过去,“人家那孩子才十六……” “朱总和林总十六岁都等爹妈了。”四爷拿着两个榜样说事,“不过我不会……” 圆饼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还差不……” 可话还没说完,就听四爷补充道:“怎么也得等到她满十八岁。” “嗯?”圆饼瞪眼,“十八岁?你怎么敢?我跟你说,林博可不是你大哥那孬货,就算是林博不行,上面还有林渊呢。这姑娘可不是林家什么私生女,你还真就未必娶的到手。” “这个是我的事。”四爷手指有节奏的敲着大腿,“躲仇家躲到学校来了,以为就万事大吉了?” 圆饼蹭一下站起来,惊恐的道:“你……你怎么知道?” 四爷看了这人一眼,自己有什么不知道。不调查好会贸然行动吗?这家伙其实就是国内第一狗仔,网名就是个圆圈。大家戏称圆圈君。他本来是传媒大学新闻专业毕业的,可惜相貌不好,没能进什么好单位,处处碰壁之后,又回去念研究生了。研究生毕业之后,林博找了关系叫他留校做了老师,可这家伙不是可老实的,停职留薪谁也不知道他都忙什么,随后往上就多了一个谁的料都敢往出爆的圆圈君。靠这个牟利,一年动辄数千万,做高校老师一辈子也没有他一单生意挣的多。可同样的,这也特别得罪人。毁人前程跟杀人父母,有时候还真就分不出来哪个更重些。那些人可是没少宣扬着要他好看。前半年爆料了个富豪跟女明星之间的事,引得豪门为了争产大打出手。人家扬言要收拾他,紧跟着,他还真的遇了几次险。比如新车的刹车突然失灵,走在路上被人头顶有花盆砸下来,下个楼梯扶手突然都断了。虽然他好运的躲过了,只受了点小伤,但到底是害怕了。网上的消息说这家伙躲出国了,其实是回归本来的身份,躲到学校里来了。就是再大能量的人,都不敢在校园里轻易出手,一旦学生有个闪失,这就是大事。 圆饼面色数变:“你说这些到底是几个意思。” “你跟我大哥是多年的好友了,又一直护着桐桐,这份恩情我记着。”四爷一笑,“但要是你不想叫我记恩……” 那是不是就得把我的仇人都找来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想要我做什么?”圆饼的脸上也沉凝起来,还别说,他还真不想叫人打搅他现在的生活。住在单人宿舍,跟同事吹牛打屁,再跟年轻的学生们一起感受一下年轻,这种生活挺好的。这几年钱赚了不好啊,房产铺子也都有,靠着这些,收入就不算少了。他还真不用这么再拼命下去了。所以,这冷不丁的威胁,他还真就有些惹不起,不得不妥协啊。 四爷一笑,“别这么严肃!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跟桐桐见面这事……” “就这?”圆饼暗骂一声,都他妈神经病,可吓死老子了,年轻人谈恋爱有什么了不得的嘛!“行行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行了吧。” “不行!”四爷正儿八经的回道:“你最好两只眼睛都闭上。” 他|妈|的! 圆饼哈了一声,“明白,就是她爸还有你哥知道,是吧?放心了!只要你们被鼓捣出孩子叫我没法交代,你们随便,我不是古板的人。林博那边我应付!” 心里对林博这王八蛋没有半点歉疚,又不是把你卖给别人了,只是卖给你家姑爷而已。算什么大事。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原则的好人。 四爷起身拍了拍这家伙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只要保密到能说的时候,你那些麻烦我给你解决。” 这个承诺可比林博那小子的承诺有价值多了! 做生意嘛,有诚意的,价高者得!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自己的老板换人了。至于什么老同学啊老兄弟啊,兄弟不就是为了出卖的嘛!他呵呵直笑:“行!我给你们兜的妥妥的。”说完又补充道,“我每天给你发桐桐在学校的消息。” 懂事! 然后半个小时之后,林雨桐收到四爷的一个短信:“ok!” 妥当了! 四爷回来叫她一直保持好的心情,到第二天这种兴奋劲还在。可等午饭的时候,在食堂,林雨桐被人叫住,她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怎么?没想到是我吧。”江桥上下打量林雨桐,“咱们可真是有缘啊。我跟你爸,那可是铁的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还不叫一声叔叔听听。” 林雨桐这才心里一松,看来不知道自己跟四爷的事啊。她不确定的朝边上的圆饼看去,圆饼微微摇头,林雨桐心里有底了,这才笑道:“你这么年轻,叫叔叔都把你叫老了。你看我的这些同学都偷偷看你呢,要叫她们知道我把他们心目中的男神叫老了,我的日子该不好过了。咱们个论个的,我还是叫你一声哥吧,江大哥!” 江大哥? 江桥起初听了一串夸耀的话心里还很高兴,正笑眯眯的接受赞扬了,她这么喊了一句。听着倒是也还行,可总觉得哪里别扭。他挠了挠头,然后扭脸问圆饼,“我怎么觉得我平白矮了一辈呢?” 蠢货!你就是矮了一辈。 林博成了你亲侄儿的外公,你可不正好比林博矮了一辈。照眼前的形势看,你将来的孩子恐怕还没人家林博的外孙年纪大。这下有乐子瞧了。 一想到一个胖娃娃管林博叫姥爷,管江桥叫大伯,他就忍不住想笑。我看你们哥俩将来怎么称呼? 这世界啊,真是处处都有惊喜的! 这是食堂,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说什么,林雨桐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就溜了。 等江桥回过神来,已经不见林雨桐了,“这丫头,跑的还挺快。”然后拉着圆饼找了个角落,“我找你有事。” 我自然知道你有事。要不然能追到这里来? 江桥恨恨的道:“我那个倒霉弟弟回来了。听说一回来就奔着这里来了,也不知道为的什么……” 这事我知道的比你早。 江桥没有读心术,看不出来圆饼丰富的内心活动,只低声问道:“你见到了吗?他来都干了些什么?” 这个我真不能跟你说! 圆饼一脸诚实又懵懂的摇了摇头:“……这我……上哪知道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尽量两更吧。 第814章 奇爸怪妈(10)三合一 奇爸怪妈(10) 江桥白了圆饼一眼:“你丫不会来当个老师, 这也成了道德的典范了吧。还记得你是干什么的吗?”你丫一个头号娱记,摆在眼皮下的又跟好兄弟息息相关的人莫名其妙的来了你竟然没有去窥探?谁信啊!“你的职业道德呢?你的职业素养呢?”该窥探的不去窥探,只盯着男男女女偷吃的事, 还是一如既往的猥琐。 圆饼嘴角撇撇,“那什么……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军营啊!我在这里来回探头探脑的, 这叫窥探军事机密。闹不好是出事的!” 狗屁的军事机密!一个学生的训练营, 也跟军事机密扯上关系了? 圆饼往墙上一靠, “别管人家是干嘛的, 但这里属于军队的地盘, 什么地方都能放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不能。再说, 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吗?这里四处都有岗哨, 你想进来, 还不得我打报告叫人家审批吗?而且还有时间限制。你说这样了, 我还怎么四处乱逛, 四处偷拍啊!”说着,就抬手看了看表,“要说话赶紧说, 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探视时间, 我再陪你聊十五分的, 你得提前往门口走,人家那个时间是看你到门口的时间,不是看我跟你咱们见面的终止时间。” “嘿!”江桥伸手用胳膊肘夹住他的脖子, “你诚心的是不是?还不说老实话。”敢给老子打马虎眼了! 圆饼暗骂一声,这就是太相互太了解的坏处!他|妈|的自己是不是说了假话,他们用眼睛听,用鼻子看,都能判断真假。要么都说距离产生美呢,这话太|妈对了! 没有身高的优势,被人摁住就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圆饼只得认怂:“停停停!撒手啊!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江桥胳膊松了松,“说!我先听听!”别以为老子好糊弄! 圆饼喘了一口气,“就是来拥军的……” 话还没说完,江桥就用劲一勒,“骗傻子呢!跑这地方拥军?他|妈的老子长了一张好骗的脸吗?”真是欠收拾了! 圆饼心道: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他脸色一苦,语气却恼的很:“你的眼睛叫眼屎糊住了,进门没看见人家正从车上往下卸货吗?” 好像还真有这么一码事。 “可他到这里拥的什么军?”江桥胳膊一松,却忘了放开圆饼,“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圆饼眼珠子一转,“那我就真不知道了。你说你这弟弟精明,从小到大他就没吃过亏。我也在心里寻思呢,你说就周围这一片有什么利可图呢?”偷换概念,把这里说成这一片,这范围就大了。想来能糊弄过去吧? 江桥果然露出沉思的神色,是啊!这倒霉弟弟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他放下胳膊,挟持圆饼的胳膊:“你说的对,要是他觉得有利可图,这么要紧的事,他不可能露出端倪叫你知道。” “嗳!你可算是想明白了。”圆饼心里一松,也不能怪这家伙想偏了,谁能想到事情的真相那么叫人蛋疼呢。 江桥沉吟了半天,难道是为了这周围的地皮? 这么想着,就不由的嘀咕了一句。 圆饼捂住耳朵,“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们动辄十几亿几十亿的商业秘密,我万一不小心露底了,这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兄弟,我求你了。我这刚过了两天消停的日子,还想这么继续消停下去。能求你别把这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泄露给我知道吗?” 江桥皱眉摆摆手:“瞧你那怂样,我都不怕你怕个毛!我对你这个自家兄弟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再说了,这我不是瞎猜的吗?做不做的准还不一定呢。不过,你可得给我盯着点。放心,我少不了你的好处。咱们兄弟是兄弟,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只要叫你手下的给点我那倒霉弟弟的消息,你的……好处大大的。你的明白?” “明白!”圆饼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应完了一愣,在心里骂了一声‘明白个屁!’。 等送走这倒霉催的,圆饼掰着手指一算,好似自己完全可以利益最大话。把林博闺女的消息挑拣以后发给林博,可以得一份好处。把江桥那倒霉弟弟的消息挑拣一些发给江桥,又可以得一份好处。隐瞒林博闺女和江桥弟弟在一起的相关消息,这又是一份好处。一份东西分三部分卖出去?好像这主意也不错啊! 林雨桐不知道这两人说了什么,但是江桥为什么来,她心里还是有数的,早不来晚不来,四爷刚走他就来,看来还盯的很紧啊。直接发了个消息给四爷,告诉他江桥过来的事。 四爷挑眉一笑,早知道他会跟过去。 他这么一说,林雨桐就不问了。他不光早就知道,还挖好了坑,等着人往里跳呢。 原以为要军训一个月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却说时间要缩短了。说是半个月就能结束了。也就是一共两周时间。可如今一个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原来的军训训练计划就得修改了。格斗是教练手把手教,在林雨桐没控制住给教练来了一个过肩摔之后这项训练也结束了。 团长笑眯眯的找过来:“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去当兵?” 说去和不去都不合适。 林雨桐擦了一把汗:“我没满十八岁!” 呃?! 这确实是个问题。 因为时间紧凑,没有射击训练总是叫人有些失望的。苗苗低声跟林雨桐道:“知道哪里有射击馆吗?有空一起去玩。”反正上大学的费用,她爸爸还是得负担的。过的奢侈点,总不能太亏欠了自己。 “我找人打听一下。”林雨桐也有些心动。还别说,现在能找那种感觉,要么去找射击队,要么只能去射击馆了。 最后两天又赶上下雨,户外活动是没办法了。只能上一些理论的课程,连汇报演出都只是象征性的选了代表队,在户内的体育场简短的演练了一番,就算是完事了。 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可算是解脱了。一个个的黑了瘦了不止一圈。这边东西还没收拾好,外面就又热闹了起来。原来是电影学院军训的学生已经到了。 闹了半天是给对方挺腾地方呢。 背着包往楼下赶,外面已经有很多男生聚集在一起了,围着电影学院的新生看美女呢。女生这边刚鄙夷完男生,就被新下车的帅哥们吸引了视线。 “真帅!”开颜指着其中一个,“你看那是不是boy组合的周俊。” 林雨桐一愣,这个组合好像在海纳的内部资料里看过,是海纳才打造出来的偶像团体。她顺着开颜的手指看过来,就见周俊一笑,小跑着过来了,“小老板,原来你也在这里军训啊。” 看来自己这个大小姐辨识度还挺高。 林雨桐跟他客气了几句,也不能多呆。因为她发现,想要凑过来的人更多了。这里面有自己学校的同学找周俊这个偶像的,也有电影学院那些思想早熟一些的学生,打着攀交情的主意。周俊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含笑要接过林雨桐的背包,送林雨桐上车。作为偶像,林雨桐不能真的损了人家的形象,笑着婉拒了。不用问也知道,两人碰面这一系列的行为就会传到网上。 她算是最早上车的,其他人还在那里磨蹭呢。像是在搞联谊一样。还有些围着周俊要合影然后要签名呢。周俊也都笑着应了,还有不知道是哪个女生上去抱着周俊不停的尖叫就是不撒手,这才有人上去开始疏散人群了。 不大功夫苗苗就上来了,“我留了有些人的联系方式,也算是拓展业务了。” 工作室还没成立,她就已经开始四处拉单子了。 紧跟着,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的上车来,见了偶像,看了美女帅哥,一车的人有说有笑的。 李群站在前面吆喝:“看看,看看谁还没到。各自宿舍的舍长都点点人数。” 就听文娟喊道:“等一下,开颜马上就过来。” “来了!来了,正往这边跑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等开颜气喘吁吁的上来,车就动了。开颜一晃,苗苗就一把扶住了,“干什么去了?这个磨蹭劲的。” 开颜本来就有些红润的脸一下子就更红了,支吾着道:“没事,见到一个高中同学。说了两句话。”说着,就朝车外看去,然后还挥了挥手。 林雨桐和苗苗顺着目光看过去,见远远的有一个高瘦的男生也朝这边挥手。 苗苗撇撇嘴,视线调回来去就催开颜,“赶紧回座位上去。文娟给你占着位子呢。” “知道了!”开颜嘟着嘴哼了一声,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小丫头动春心了。”苗苗轻笑一声,“不过这上电影学院的……说实话,要是像你这条件的,找个这样出身的当然是无所谓。但是开颜……根本就不合适。” 林雨桐就十分好奇苗苗,这姑娘到底是什么家庭氛围才养成这样的性子。“你说的没错,那就是个名利场,不是谁都适合的。” 两人只当是聊天,浅浅的说了两句,就把这事忘了。转而说起了工作室的事。苗苗还真是认真的,说着话还拿出手机,点开记事本,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列了下来。 不过林雨桐还是提醒,“现阶段,你的工作地点都在小区里,要想物业不管,要想周围的邻居不投宿你,你最好调整一下的方案。男生的生意暂时还是别做。这男男女女,进进出出的,很多人都很反感。”不知道还以为你那里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再把警察给招去! 这还真是! “那叫你说呢?”苗苗真觉得找林雨桐商量是找对了,她想问题感觉比较周全。 林雨桐笑道:“你要是听我的,这营业执照还是得办。你现在所在小区是家属区,是不能商住的。不如在学校里租用一个不大的小店面,五六平米,七八平米的都行。费用不贵,能申请执照。另外,你可以把那里当成是男生换衣服的小空间,这样一来,男生的生意你不用完全的往外推,也不用怕谁查了。你住的地方只当是库房在用,这个是谁也管不着的。即便有人说,那也只是你会常带一些客户去库房而已。不违反什么。” 有道理! “行,不就是从我爸一月多要五千块的生活费吗?”苗苗把租店面的费用果断的转嫁到她爸身上。店面一个月三千左右,她要五千,就是把雇佣在校学生看店的钱都预留出来了。雇佣在校学生成本最低,当然了开店的时间都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和下午放学以后到晚上关宿舍门之间这点时间,再就是周末了。一个月两千肯定有人乐意做。 车到了市区地铁站附近,有几个同学就开始下车了。明天是周末,他们的家在京城,转地铁直接就回家了。开颜过来跟林雨桐和苗苗摆摆手,就背着包一跳一跳的下车了。一下车就朝站牌那边跑去,就见胖胖的开爸爸已经等在那里了。 军训回来回个家而已,还要叫家长来接。 “你不回家?”苗苗转脸问林雨桐。 “我先把东西送回宿舍……”包里还有洗漱用品呢,“然后再把不用的送回对面小区。” 结果一进宿舍的大门,就被舍管阿姨给拦住了,“林雨桐,你的包裹。” 我没网购东西啊! 林雨桐过去一看,好家伙四大箱子东西,一看地址,是之春的。 不用问,这都是舅妈寄过来的自家厂子里产的零食。大概是之前看到林雨桐吃的不好的照片了。 这可怎么整?这么多,多长是时间才能吃完? 林雨桐叫了在一边探头探脑的葛函,“别急着走,给你们宿舍扛一箱子回去。” 然后塞给文娟一箱子,“这个带回咱们宿舍。” 又打电话给班长李群,叫他扛两箱子给男生那边分。 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跟土豪做朋友可真好。” 这点事不大吧,等林雨桐到宿舍把东西归置好,苗苗已经在网上跟人开撕了。原因是有人拍了照片,说林雨桐是假朴素,真奢靡。什么几千块钱的零食随手就散了等等。 “这就是有钱烧的!”有人在网上这么骂。 “有钱怎么了?有钱得罪谁了?妈|的智障你们也不看看人家舅舅是干什么呢?那是人家自家产的东西!这就跟家里做的酱肉拿到学校跟同学分享有什么不同?上纲上线的见不得人好,动不动给人扣帽子能先把事情搞清楚先!” 林雨桐叫苗苗别去管了,“爱怎么说怎么说去!你忙你的吧。” “你先走,还没有我撕不赢的。” 文娟默默的拍零食上厂家的地址,然后将兴家实业的资料往网上发。咱嘴皮子不行,但咱们讲的是证据。 随后,班里的同学加入了阵营,网上越撕越热闹。什么时候都不乏仇富的人,倒也未必就是坏人。 林雨桐急着去见四爷,也没去管她们。从学校出去,直接进了小区,开了单元下面的防盗门,手机就响了,是四爷。她接起来,“我已经到了,马上就上来。” “我知道。”四爷看着监控画面,“你直接回你那边去,林博半个小时前来了。” 知道的这么详细? 林雨桐按了电梯就抬头往上面看,这里绝对有监控。 “别看了!”四爷笑道,“我没另外放监控设备,只是偷偷的进了社区的监控网络。” 黑客! 林雨桐进了电梯才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而四爷放下手机,手指啪啪啪的在键盘上一通敲! 某个女生宿舍正在网上骂的得意的某人抱着的笔记本屏幕猛地一黑,“我靠!” 海丽按下启动键,半点反应也没有,“坏了?”这可是新机子!还是品牌机! 这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手机就不停的闪烁起来,易付宝不停的有提示信息发过来,什么按摩|器,跳蚤|蛋,振动|器,杜蕾|斯还有什么润滑|剂,都是这一类商品,提示自己支付成功。再一看价位,都不算是便宜的东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可从来没有买这些,急忙看余额,一看之下三千多块的余额只剩下几十块钱了,她还没来的及哭,又是一声接一声提示音,这次是一大波情|趣内衣。而花的是她的借呗。用这个以后都是要还的。她吓的不知道怎么反应,直到借呗用完了,手机才彻底消停下来了。而她差不多损失了□□千块钱!不光是两个月的生活费用完了,还欠下了五千多的债务! 这是谁弄干的? 她尖叫一声,对正在收拾东西方琴吼了一声,“是你对不对!我说了不是我偷了你钱,再说了你的钱不是找到了,你还找人这么报复我干什么?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歇斯底里的崩溃中,好半天她们宿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肯定不是方琴干的,你肯定是得罪什么了不得的人了。要不然,不至于的……”边上 的人说了一句实在话,“那人可能就是想吓吓你,没想把你真怎么着。你现在赶紧的取消订单追回损失还来得及。” “对!对!”海丽脸都白了,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在手机上赶紧登陆取消订单。 方琴就冷笑一声,“你还是想想你得罪谁了吧。幸好这次只是警告你。若是人家真跟你计较,你这会子就算是想追回损失也不行了,要不然连手机也一块给你黑了,你收不到支付提示,不能及时取消订单,难道将来指着店家给退货?”连银行账号都能黑,这样的人你得罪的起码? 海丽抿着嘴不敢说话,她得罪谁了?她唯一想起的就是在照片是她发出去的,在网上换着小号骂林雨桐来着。难道是她?除了她也想不起别人了。 但这事她不敢叫别人知道,这些人都是捧高踩低的。要是知道自己惹恼了不能惹的人,她们只会更加的疏远她。 于是也没顾得上看笔记本,直接给林雨桐发了一个短信,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雨桐正坐在林博对面,手机响了一下,见是陌生号码,还有一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她以为是谁发错了,也没往心里去。 林博瞥了一眼手机,“谁的电话?同学?” 林雨桐大大方方给他看了一眼,“不知道谁发错了。” 林博这才收回视线:“爸爸不看,爸爸不看,都上大学了,有交友的自由嘛。爸爸过来就是来接你的,明儿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会,我跟你妈还有你大伯都会出席,你也跟着去露露面。” “明天我回家行吗?”林雨桐尽量用商量的语气,为了见四爷,她不得不编个理由,“我们宿舍那个苗苗,在前面那栋楼有房子,想在那里开个大学生包装工作室。我答应要帮忙的。” “开工作室?”林博觉得这谁家的孩子这么能折腾,但这是正常的社交,他没理由拦着,“那行,明儿一早……不……还是中午吧。累了半个月了,睡会儿懒觉。十一点半左右我叫人来接你。”说着才起身,要走了又停住脚,“你晚上的饭怎么办?爸爸在酒店给你订好叫人送过来?” “不用,我在学校吃过了。”她还想给四爷做饭呢。在国外待着这么长时间,肯定是想家里的饭菜了。 絮絮叨叨了半天,说好了晚上跟同学一起住,不用人来作伴,这才算把林博给送走。 等人确实是走了,四爷才把房门打开,林雨桐听见开门声就猫着腰出去,跟做贼似得,“我那边的门口没装监控吧。” 还真有!不过是把画面给切换了就行,不麻烦。 这高科技有好也有不好,就比如两人要转到地下,其见面难度就明显增加了。 四爷这边收拾的也不错,简洁明快的装修,九十平的房子愣是只留下承重墙,成了大开间!在加上落地的玻璃窗,屋里亮堂的很。 紧靠着大床的位置放着衣柜,里面有一半都是新买的女装。林雨桐找了睡衣去了卫生间,洗漱换了衣服就直接去了厨房,这才看到另一边几乎是靠墙的位置,有一排五六个显示器。有的上面是外面的实际监控画面,有的是股票曲线。 林雨桐边在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忙活,边扭头问穿着家居服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四爷:“你还没跟我说你那边是个什么状况呢?还有江桥,他是怎么回事?这江家可是够乱的!” 四爷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给林雨桐搭把手,拿了几瓣蒜坐在一边的餐桌边上剥了起来,“其实没什么好乱的。” 这事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奇葩。这原主江枫的父母说起来是大学同学,两人不光是大学同学,还是初恋情人。这江天当时还是个穷小子,而金河可是金家的大小姐,金家的船舶制造,别说是国内呢,就是在整个东南亚那都是业内的巨无霸。可这金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直隐瞒身份,江天一直都不知道金河的真实身份。两人在大学的时候就一起创业,从给人家设计个厨房装修,卫生间下水道什么的,接了工程才临时凑装修队,但不管怎么艰难,两人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把一个骑着旧自行车招揽生意的移动皮包公司,做成了买的起办公楼层的正规公司。可这成功了,年轻的江天不免有几分膨胀,应酬的时候不免跟一些女人走的近了一些。金河哪里受的了这个?七年的恋情就这么散了!但这公司叫江河,取的是江天的姓,金河的名。两人本该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的,但是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公司会做到哪一步,是金河主动退了一步,持股百分之四十九,而江天持股百分之五十一!事情到了这里要是两人好好的结婚生孩子也就没有什么争议了! 可江天跟金河偏偏分开了。分开之后,金河出国了,而江天招兵买马大干了起来,公司发展迅猛,早已经不是原来的装修公司了,开始涉及地产行业。对于跟着他打天下的这些元老,他到是大方,赠送了一部分股份。赠送股份的时候,他到底是没动金河的那一部分,只从他自己的股份里拿了百分之五来,分给了那些功臣。如此,金河的股权占百分之四十九,江天的股份由原来的百分之五十一变成了百分之四十六,江河集团最大的股东变了,成了金河了。可这几年金河除了分红,从来就没有露面。她一直在国外,哪怕是公司开会,也都是开电话会议。可能真是两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哪怕是金河占了大头,江天也没在意。当然了,这也是出于对金河的了解。金河要是真看中这些,当年就不会为了根本没有什么的事闹着分手了。 果然,他做了董事长之后,金河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这股份的事甚至除了江天和金河两人,别人都不是很清楚。分开那么多年了,年纪都不小了,江天该结婚了。对象是江家的老太太喜欢的姑娘,托人介绍的。江天瞧着这姑娘长的也还行,虽然是文化程度不高,但能在家里持家伺候老太太也就行了。于是回老家先把婚礼办了。可是这事就这么寸,偏偏这个时候金河回来了。不光回来了,还带着跟江天生的闺女回来了。因为金家的老爷子,也就是金河的父亲病了,癌症! 江天从老同学那里知道消息的时候,彻底傻眼了。多了一个闺女不算,到现在才知道金河是金家的大小姐。你说人家要什么没有,凭什么那些年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天天吃泡面啃馒头的。要不是真对自己有感情,人家犯得上吗?可自己呢?有钱了,成功了,就膨胀了!可人家在乎什么?在乎钱吗?真不在乎!就在乎自己这个人!他是恨天恨地恨不能大嘴巴子抽自己。于是,马上就赶回京城,要见金河。 金老爷子见闺女一个人又带着一个孩子,躺在病床上哪里放得下心? 将两人之前的事问清楚了,才问起江天如今是怎么想的,这些年有没有结婚。 江天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说没有结婚。事实上也确实是没有领结婚证。在老家嘛,先办婚礼,然后补办结婚证的比比皆是。 于是在金老爷子的要求下,为了叫老爷子安心,金河跟江天这对夫妻把结婚证领了。 可等半年之后,金老爷子到底扛不住病魔病逝了以后,在葬礼上,江家的老太太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出现了,大闹葬礼!这个女人就是江桥的母亲。 金河在老父亲新丧的情况下,被人大闹葬礼,又知道丈夫隐瞒了这样的事,哪里受得住,当即就病倒了。金家大哥将这妹妹和外甥女安排去了国外。出了这事金河要离婚,江天死活不愿意。到底是感情的原因还是因为股份的原因,这就不好说了。毕竟江天其实是婚姻里的过错方,对于金河是要给补偿的。另外金河生下的女儿,也会从中分一部分股份,这些加加减减之下,金河手里的股份,差不多可达到百分之六十。两人关系闹的这么僵,金河还能让出董事长的位子吗?江家那老太太这才知道她打的小三到底是什么人。但在她看来,那就是能分走大半家产的人。她也不说送江桥母子去京城跟儿子团聚了,就将这母子留在身边。金河几次提出离婚,江天都以核算共同财产为由拖延下来了。这一拖就是好几年,在金河想要提出诉讼的时候,事情又有了变故。两人的女儿病了,还是白血病!金家所有人的都做了配型,没有合适的。只能联系江天,江天的配型也不合适。倒是江桥的意外的配型成功了。但江桥的年纪小,江家的老太太舍不得这个命根子,江桥的妈妈也不同意。江天到底没有强求,只跟金河提了一句,倒不如咱们再生一个,说不定配型合适,婴儿的脐带血采集根本无痛,对孩子更没什么影响。那属于废物利用。等待被人捐献骨髓和自己生一个,这算是两手准备。只是可惜,在金河怀上江枫六个月的时候,那个等着救命的女孩子还是没能活下来。怀孕期间丧女,这又是一重打击,八个月生下了儿子江枫。而江桥为什么那么恨这个倒霉弟弟,就是因为她的妈妈在知道金河又添了一个男丁的情况下,大晚上的骑了自家的摩托车往车站赶,想去京城闹一闹的。可那天晚上偏偏下起了大雨,车快路滑,撞到路边的护栏上撞死了。 江天是焦头烂额的,用钱安抚了江桥的舅舅家,又在老家给老太太雇了人伺候,却将大儿子接到了身边。那一年江桥都十岁了!早就有了记忆了!他奶奶说京城的女人是坏女人,他就认定那是坏女人。他奶奶说那是后妈,他就坚信那是后妈!她奶奶说那女人生下的孩子是个扫把星,那他就觉得这弟弟就是个倒霉催的。俩兄弟差了十岁,可以说是根本就没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江天跟江桥住在江天这边,而金河跟江枫住在她自己的房子里。江天是两边跑,对江枫肯定是多了几分愧疚的。为了孩子,大概也因为不想便宜了江天,金河没有再要求离婚。反而处处摆出弱势的样子。在公司也不争什么董事长的位子,只是财物状况却休想瞒住她。两人越牵扯的深,江天就越是不敢跟金河离婚了。不过这两人到底是一起创业的,对彼此都熟悉的很。江天就是那搂钱的耙子,金河是赚钱的匣子。虽然生活一团糟,但在工作中简直是珠联璧合。这二十年两人联手将公司做到如今的上市公司的规模,早就不是单纯的用男女感情能描述的关系了。可随着江桥的长大,有些问题也就孵出了水面,江天想叫江桥进公司,但金河却不同意。江桥不待见金河,金河也未必就待见江桥。想起江桥,就想起那个本来有救的女儿。这是两人之间的死结。在金河的心里,甚至都觉得是江天舍不得江桥,甚至都到了不顾女儿的性命的地步。江枫这两年一直在国外读硕士,这次金河过去看他,是因为刚好赶上那个女儿的忌日,她心里怎么也不安稳,这才去守在儿子身边的。 林雨桐听了都皱眉,这种近乎畸形的家庭关系维系了这么多年,是人都得疯了。等扛到现在,这两人也都算是奇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前后还有一更,到时候我能码出来多少算多少。 第815章 奇爸怪妈(11)二更 奇爸怪妈(11) “你怎么想的, 去江河?”林雨桐将切好的面条抖了抖仍在锅里搅了搅,“按照这样算,这金河和江天手里一共有百分之九十五的股份。金河的股份跟江桥是没关系的, 江桥不是继子,事实上江桥才是私生子吧?” 四爷点点头, “当时金河要离婚, 江天一直没正面拒绝, 都是用财产上的问题为理由一直往后拖。最后两人谈崩了, 金河提出诉讼的事, 毕竟江天和江桥妈之间算起来是能被认定为事实婚姻的。这算是重婚了吧?可是金河找的律师去当地了解情况的时候,当地不少人都声称没有这一回事。根本不知道两人办婚礼了。农村那地方, 宗族观念很强。关起门来怎么做是一回事, 但是在外面叫人统一口径否认两人的事实婚姻关系也不难。更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一片很多人家都有人在江河工作, 从装修公司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江河一起干。利益是连在一起的。就连江桥的舅舅都说没有那一回事。除非做亲子鉴定, 但是当时做亲子鉴定还是很稀罕的事。后来金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那个女儿不是就病了吗?这就弄的江桥的身份不明不暗!当时江桥他妈也没站出来啊!” 那还是钱闹的。 既然人死了,那段婚姻说起来还算是违法的婚姻关系。江桥不是私生子也成了私生子了。 在法律上, 继子是有权继承继母的财产的, 但是私生子却不一样, 私生子只能继承江天的财产。有平等的继承权就意味着他和江枫两分平分江天的财产。要是按股份算的话, 江枫也就是现在的四爷可以拿到百分之七十三左右左右的股份。这是绝对的控股。 “就算进江河应该掌控起来也不难吧。”林雨桐伸手要去端一边的菜盘子, 四爷就把洗好的小白菜递给林雨桐,看着她将菜叶子仍在锅里滚了滚, 才去拿碗取筷子,“没什么难不难的。江天厉害,但金河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年财物在她手里攥着,转移了不少财产出去。这一笔钱两年前就已经到了江枫的名下了。她这次过去也不完全是需要慰藉,她是觉得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想跟江枫商量着,看是不是将名下的股份也全都放在江枫的名下。我觉得这也行,但她这个人啊,刚把股份做了公正,又觉得我不是江天的对手,怕我吃亏,反倒更焦虑起来了。其实我最开始并没有参与江河经营的想法。江天魄力不错,年纪大了,但魄力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小。如今又涉及到电子行业,手机的广告你不是在机场看到了吗?这么一个不服老的人,其实压根就没想急着退。不过却又看着万海如今换了林渊当家,他也动了心思。继承人不历练几年,将来不上手啊。但是小儿子毕竟年轻,他更愿意扶江桥一把。可这金河却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所以,占了这个身份就得替人家了结因果。这事说起来,其实江桥也是挺无辜的。 “比我这边麻烦多了。”林雨桐将面条挑出来,四爷把碗往桌子上端,回头笑道:“是有点麻烦。金家……就是江枫的舅舅金沙,甚至想着别去管那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把江枫落在金家的族谱上,甚至还给起了个名字,叫金思烨。” 林雨桐觉得,金河可能是不甘心的。要不然,钱多少是个够啊!还有比自己幸福更重要的事吗?她有金家的股份,这辈子都不缺钱,如今这么搭进去半辈子,值得吗?除了不甘心作祟,还真想不出别的来。“叫我说,还一起做什么公司,当初金河就该直接出手把江河集团给毁了,反正她才是最大的股东!江天最在意什么她就毁了什么,如此一拍两散才干脆!”哪有今天这些破事? 可是能有几个人做到她这份干脆果敢呢。而且如今的公司不是当初那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几千个人的公司,是个上市的集团大公司。多少人靠着公司吃饭,这得牵扯多少家庭。不管江家的家庭关系怎么样,都不能任性的随心所欲了。 林雨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说,你还是得去江河。” 江河肯定是要去的,四爷一边点头,一边端起炸酱面,“就是这个味!可想死我了!”他呼噜呼噜的吃了几口,“不过我另外也做一些投资。哪一行有赚头,就投进去试试水。短期内,我主要还是在江河那边。其实江河是个很好的平台,房产这一块……”他突然一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 安居乐业!传统就是如此。想在城里生活的想着买房,想回农村的,就没压力了吗?自建房屋的成本也是越来越大,辛苦的打工赚钱一样是回乡建房子,都是房奴! 林雨桐叹了一声,“你就叫我做一回白富美,安安稳稳的享受一生成不成?”房子这事,谁能背的动。他还真是会给自己身上背包袱! 四爷就笑:“吃饭!吃饭!” 他一个人干掉了一斤面条,两盘子素炒的青菜,一点都没剩下。 吃完饭林雨桐还想说话,但军训连着几天的疲惫,往沙发上一躺,马上就睡着了。四爷将她抱起来送床上去,这一觉起来都已经晚上九点半了。还是被电话惊醒的。 是苗苗的电话,“我跟文娟在家里涮火锅,你来不来?” 想来是怕文娟一个人在宿舍无聊,带到她那边去了。 林雨桐叫苗苗等一下,然后捂住电话问四爷,“叫我吃火锅,你去不去?” 四爷坐在电脑前停下手,这才转了转脖子,“那就去吧。”她能问自己,就说明她还挺喜欢她那俩同学的。 林雨桐觉得不出小区,就在隔壁那栋楼,而且单元门对门,中间隔着个小花园,从小石子路过去,也就十来米的样子。一点都不费事,也不怕被人看见。就马上回复苗苗,“等一下,我马上就到。” 四爷没换衣服,林雨桐换了运动服,两人一人给头上扣上一顶棒球帽,拿着手机就出了门。 苗苗对于林雨桐带男人过来刚才在电话上已经听见了个大概,但一见四爷眼睛还是一亮,“没想到你喜欢的不是小鲜肉,是这种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的……” 说实话,四爷的长相跟时下的审美有些偏差。时下的所谓小鲜肉,是那种精致的男孩子。但四爷这种应该是二三十年前最流行的帅哥,就是那种穿上汉奸的衣服也像是地下党的那种长相。肩宽腿长,什么衣服穿上就撑得起来。穿上制服或是西装,那就更好看了。一身正气偏又带着几分儒雅,如今换了四爷,身上又添了贵气和沉稳。不是林雨桐偏心眼,要叫这样的江枫去江河,只要跟江桥站在一起,下面的人只要不是心里有鬼,都会更偏重四爷的。一个一看就可靠,是那种山岳塌下来他也能扛得住的人。一个是那种没正行的人,人不坏,能力大概也不一定就坏到哪里,但只那痞痞的样子,叫人看着就觉得不靠谱。公司容不得一丝玩笑,下面的员工指着公司吃饭呢。这个继承人的选择当然是得擦亮了眼睛。 林雨桐也没做多余的介绍,只点了点苗苗和文娟,“保密!千万保密。还不到说的时候!” “懂!”苗苗请两人进去,“我这边不如你们那边大,不过还勉强坐的下。文娟的手艺也好。” 文娟有些腼腆:“就是老家的做法,吃的新鲜吧。” 林雨桐吸吸鼻子,一股子鲜辣味直冲鼻子,“还别说,味道不错。” 四爷晚饭吃了不少,其实是不怎么饿的,也就是帮林雨桐涮菜再夹到碗里。 “你听说了吗?”苗苗跟林雨桐八卦,“那音乐系的海丽电脑被人黑了。” 林雨桐的手一顿,转眼间将所有的事情就串在一起了,在下面捏了捏四爷的手指,然后才面无异色的道:“怕是得罪人了吧!” 苗苗点点头,“她那人,还真不好说!” 说着,就跟林雨桐说起了工作室的事,指着指俩个房间,“我打算住到地下室去,将这里全都改成工作室的样子。” “地下室?”林雨桐皱眉,“你还真是舍得下本钱。不过我记得楼下的地下室是有独立产权的,建筑格局跟楼上的格局是一样的。”只是价钱比地面建筑便宜了一半而已。这地下室属于半地下地下室,买不起地上建筑的,很多人都很追捧这种更便宜一些的有产权的半地下室。“其实你这相当于多了一套房子吧。” 苗苗一愣:“房本还没下来,我还真不知道。我以为跟老家那边一样,地下室是没有产权的。我当时说房子小,好歹要个地下室好存一些东西。结果我爸就给我买了,大概他也没想到吧。这下好了,我占了个这么大一个便宜。”她哈哈大笑,带着几分得意。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才转脸道:“只怕你爸不是没发现,而是故意没说透。” 苗苗的笑噶然而止,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摇摇头,“你想啊,这最后是要掏钱的,花了多少钱你爸能没数吗?花的那些钱是不是那种十几平米的地下室的价钱他会不知道?只怕是你后妈也跟着,你只提了一句买地下室,你后妈也当成那种小的,没多少钱,犯不上为那个计较。你爸也就没声张,就这么给你置办下了。那地下室要是还是九十平这样的格局,价钱应该都在一百五十万往上了。要是精装修过的,只怕没有一百八十万都买不到。” 等林雨桐和四爷走的时候,苗苗还有些神思不属。 文娟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这么算下来,你爸给你花了差不多有五六百万了吧。” 她也不知道这是多还是不多,但叫她看来,他爸瞒着后妈给她置办产业,心里肯定还是爱她的,“打个电话过去吧。你开学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打过。” 苗苗仰着头,眼睛眨了又眨,“我家就是那种比起普通的工薪阶层好点,但跟林雨桐家那种真正的豪门不一样。家里的资产包括在省城的几处房产,加起来也就不到两千万的样子。但做生意嘛,银行肯定是有贷款的,这一正一反一抵消,其实我算是拿了家里的一半了。甚至还是较多的那一半。”她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要不是林雨桐今儿说,我大概还得很长时间才能回过味来。” 文娟拍了拍她,“其实我觉得你爸对你挺好的。你看你宿舍用的东西,跟林雨桐的看起来可没什么差别。打个电话吧,说不定你哪天就后悔了……” 苗苗玩着手里的手机,然后起身,“我去洗澡,然后换你……”没说打电话的事。 林雨桐回去后才道:“这钱啊,有时候就是乱家的根苗。”那苗苗家估计也是钱闹的,还有江家的事,最开始闹的都是钱,如今再闹还是为了钱,“什么状态的日子过的最舒服呢?我觉得就是那种有车有房然后一个月稳稳的拿上四五万块钱,大富大贵没有,普通人的日子过着却从来不觉得手里紧。什么负担没有,这样的日子就最舒心了。” 可人哪有知足的时候?一个月有四五万了,就想着一个月四五十万的事。 四爷拉林雨桐一起去刷牙,“赶紧刷牙睡觉!明天晚上还有个慈善晚会,我得陪金河一起去。” “你也去?”林雨桐挤了牙膏,“我也会去。” 两人对视一眼,可惜是不能一起去的。 两人刚躺下,正要做点少儿不宜的事,电话猛地就响了,林雨桐的手在四爷背上游移,一撇床头柜上的电话,头顿时大了,林博来电话了。 四爷倒向一边,“赶紧接了,要不然一会儿得赶过来。” 林雨桐无奈的拿起电话,“爸爸!” “闺女,睡了吗?”林博一边松领带一边道:“睡觉前检查门窗,锁好知道吗?” 朱珠在一边撇撇嘴,他对女孩子的了解仅限于童话上的吧,这才几点就催着孩子睡觉?大学生正是夜生活丰富的时候,他可真是‘单纯’的可以! 林雨桐含糊了应了一声,“就要睡了。爸爸也早点休息。” 林博高兴的点点头,“爸爸马上就休息。你同学呢,没吵醒人家吧?” 我说了人家睡了吗?这是暗示自己叫同学出来吱个声吧。 林雨桐马上接话,“哎呦爸爸你不说我险些忘了,我妈呢,有点事我想跟她说一下。” 林博嘴上应了,却斜了朱珠一眼,“找你说话。” 朱珠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这肯定是被打岔岔过去了。什么跟同学在一起,什么同学不敢跟家长说话?她当然得帮着闺女了,忙道:“怎么了?叫你同学好好睡,不要打搅人家。” 林雨桐顺便说了要一批公司的残次品的事,“……小打小闹的工作室,不用太好的。”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把前两三年的库存也叫人清一下,这衣服只要搭配的好了,也一样好看。还有一些更早的时候,从各个竞争对手那里买来的对照品,对照完了留了数据就都在库房扔着呢。有的估计都旧了,我叫人清理一下,明儿下午叫人给你送去,你叫你同学接收一下就行了。” 那就太好了。 朱珠说着话,就拿着电话上楼去了,一进屋子就马上将门一关,语气马上就变了,“闺女,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跟什么同学在一起呢?别跟我说是女同学啊!女同学你还会怕你爸查!好闺女,干的好!不愧是我闺女!该出手是就出手,这才半个月,就碰上对眼的了。这个好,改天我过去,你带回来我见见。是不是个漂亮的男孩纸?” 林雨桐:“……”无言了半天,她只得就这么挂了电话。 朱珠嘎嘎就笑,“小样,这一试探就露馅了!还是有情况了啊!” 林博在外面敲门:“电话给我,我还没说完呢。” 朱珠开门把电话塞过去,“孩子都睡了,你叫孩子歇着吧,别再打过去了。我跟她同学说话了,是个女同学,就是那个家境好的那个苗苗,小姑娘想创业,找我支持一下而已。别老打电话了,弄的人家还以为咱们家怎么回事呢?这点小恩小惠的不停的去问,叫桐桐怎么做人?” 这倒是! 林博把手机收了,“干嘛给你打电话,难道我就不能支持一下?” “我那是压仓库的残次品,人家孩子用了心里也没负担。你那边的衣服,不都是你那些艺人……”说起花枝招展的女艺人,她更闹心,一副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摆摆手,“你别添乱了,赶紧去睡去!” 说着,转身就要关门。 林博伸手将门一挡,然后把头探进去朝卧室里一看,“你这就要睡了?” 这不是废话吗? “都几点了还不睡?”朱珠摸了摸脸,“女人过了三十,休息不好是要长皱纹的。对了还该贴一张面膜,明天早上找石樱一起做spa。”说着就回头又问林博,“你说几点接桐桐?” “十一点半。”林博问道,“怎么了?” “那我们下午去spa。”朱珠又摸了摸脸,“带闺女一起去。我们顺便在那边吃晚饭,然后换礼服化妆……要是晚饭早点的话,你六点半就能来接我们了。” 也好! 林博点点头,又朝朱珠的脸上看了一眼:“其实……”其实这女人的皮肤还是很好的。 “怎么了?”朱珠不解的看过去。 林博尴尬的低头,“没……没什么……你早点睡……” 朱珠啪一声将门关上,然后脸上就露出几分玩味来,“尝到肉的味道了,隔得久了不吃就馋了吧。要不是今儿的例假还不算干净……”就他刚才那跃跃欲试又偏偏不敢的小模样自己岂能放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么多了。天太热,出了一趟门回来有点中暑,状态不是很好。明儿尽量早点更。 第816章 奇爸怪妈(12)万字更 奇爸怪妈(12) 第二天的天气不是很好, 不光是起风了,七八点的时候秋雨也跟着下来了。 林雨桐起身将阳台上的窗户关严实,四爷的早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要去公司吗?”林雨桐说着就去翻衣柜, 将四爷晚上去参加慈善拍卖要穿的衣服都收拾出来放在袋里。 四爷看了收拾出来的礼服一眼,就去换出门的衣服, “礼服我放在车上, 晚上在办公室办了就直接过去了。” 如此也好, 省的来回的折腾。 送四爷出门的时候, 林雨桐就直接回了隔壁。先是给苗苗打了电话, 叫她下午等着在家接货。然后拨通了朱珠的电话。朱珠正准备出门,“闺女, 怎么了?起的这么早?再睡会, 今儿晚上估计会很晚。” “不睡了。”林雨桐将电脑打开, “一会子能不能叫秘书给我发一份被邀请的名单来。”这些人自己可都不熟, 万一碰到一块说错了什么是很尴尬的。交际这东西, 在过去哪怕是内宅的妇人,上门做客不光是要把主人家的事情了解个大概,别一张嘴问家里的老人还好吗?人家说对不住啊, 老人去年驾鹤西去了。这就有点尴尬了。虽然还不到这份上吧, 但把功课做到了, 总不至于出错。 朱珠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林雨桐这么一说,她才猛的醒悟过来,“对的!对的!”虽然觉得自己闺女是孩子, 但外面的人可没有那么大度。尤其是正式场合一旦有失礼,只怕就很难融入这个圈子中去的。“我马上给乔影打个电话,随后她会发给你。晌午的时候一起吃饭下去去spa。”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可等挂了电话,她才想起什么似得直接换了衣服就出门,在小区门口挡了出租直接去了林家老宅。半路上接到了乔影发过来的名单,她细细的看了一遍,这些人在网上查肯定是能查到的,但到底不如圈子里的人解释的明白。 苏媛女士见林雨桐撑着伞跑回来了,她摘了眼镜放下报纸赶紧递了毛巾过来,“打个电话叫司机接你多好啊。怎么就这么跑回来了?” 林雨桐接过毛巾擦了擦,“没事!这天气才舒服呢。我妈说叫司机送我我也没让。”她四下里看看,“”我爷爷呢?“ “老干部活动中心有个什么书法比赛,跑出凑热闹去了。”苏媛说着话,就拉林雨桐一起坐,“你爸不是说你们今儿有事吗?我还想着叫他晚上把你送回来。” 那就是说她晚上不去拍卖会。 林雨桐嘻嘻笑着,“我妈发给我一份名单来,说叫我来找您。我一想也是,网上那资料真真假假的,做不得数。还是得知根知底的说说才能真的算是了解。” 苏媛就很高兴:“你妈这回想的周到,我都没想到这一点。总想着你还小,慢慢的说也不急。”她接过林雨桐的手机,林雨桐点了点,将字体放大,苏媛从上往下看了几眼,“这里面又七八成都打过交道。”她指着一个个名字,如数家珍的说起来,谁家里是做什么的,谁是当家人,这人什么脾气。家里几个孩子,外面的传言是怎么一码事,她都能说个七七八八。保姆过来添了好几回茶她都没有察觉。 猛地退下来的人,难免就寂寞,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就高兴。尤其是她跟谁做了什么生意,跟谁合作过,是赚了还是赔了,“……这商场如战场,了解自己的同伴,有时候比了解自己对手还要紧……” 当然了,她也提起了江家,“……江河集团将来如何,这个如今还不好说。公司本身是没什么大问题,不管是江天还是金河都不是泛泛之辈。只是这两人在家事上都糊涂!江天当时就不该送次子出国。要是反过来,把不是从金河肚子里出来的长子送到国外安置妥当了,而把次子身子留在身边,江河还是能平稳过渡的。现在就不好了。金河占的股份再大,可从上到下这一批人,早些年可是跟着江天一起打天下的。要是不在乎公司的前景,那就没什么顾忌。可要是顾虑多了,这就得看这次子的手段和魄力里。想要平稳过渡,不从上到下换一次血恐怕都不行。再加上两个儿子不合……说起来我都替金河不值!她是真糊涂。有金家在后面撑着,当年要是直接卖了江河,她自己未必就不能再造一个江河出来……如今嘛,只怕她也是割舍不下了,二十多年了,这江河就是她跟江天的另外一个儿子。毕竟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比真儿子更多。” 说着,苏媛就想起什么,拉着林雨桐的手:“当年你爸跟你大伯,我决定叫你大伯继承家业,就送你爸早早的去了国外。而那几年,你大伯已经一边上学,一边在公司实习了。等你爸回来,你大伯在公司地位已经稳了。孩子,永远别去挑战人性,再好的情分,让他们搁在一个碗里抢食吃,时间长了,再好的情分也要被磨尽了。你爸手里有万海的股份,吃分红完全可以。但最后你爸选择了将万海的股份放弃了一部人给你大伯,保证你大伯的股份在董事会的绝对优势。然后你大伯通过人脉帮你爸组建了现在的海纳。这一退一进之间,你爸现在拥有的,可也不比当初拥有的少。人人都说我一声最大的成就是创建了如今的万海。可对我来说,将身上的这幅担子平稳的交出去,看着它良性的发展下去,才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 不是看你飞的有多高,而是看你是否最后平安着陆了。 对于苏媛来说,她就是完成了一次风行,从踉踉跄跄的起步,到振翅翱翔于九霄,这都不值得骄傲。最骄傲的就是她平稳的落下来了,将接力棒顺利的交了出去,并再次平安起航。 这种心情大概跟四爷当初退位给弘晖的心情多少有点类似吧。 林雨桐点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说的很愉快。林雨桐还抽空偷偷的给林博发了短信,叫他打发司机来接人的时候直接来老宅,又给朱珠发了消息过来,叫她亲自打电话给苏媛,邀请苏媛下午没事的时候一起去spa。这婆媳之间,感情还是要联络的。像是朱珠这样,十天半夜就想不起应付婆婆的,绝对不行。即便苏媛作为过来人知道朱珠当着那么大的一个家有多辛苦,但时间长了,难免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再说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时间嘛。有时间带着闺女玩,就没时间带着老人一起玩?美容啊,健身啊,或是一起去购物吃饭,真要有心,每周总能找出点时间的。哪怕是没时间,在外面吃到一道好菜看到一件合适的衣服,打包叫送回来又不费事。 果然,差不多过了十一点的时候,朱珠打电话给苏媛:“妈,林博一会儿打发人去接您和桐桐,咱们一起去放松一下。现在十一点,您收拾收拾,车大概十一点半到。” “下雨呢,我就不出去跑了。”苏媛脸色很柔和带着笑,“下次吧。你带着桐桐去玩。” “那……那也行。”朱珠笑道:“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偏天公不作美。下次找个好天气,咱们一起去泡温泉去。”入了秋天就冷了,泡温泉就合适。 “好!”苏媛答应了下来,又说不用给林雨桐准备礼服了,她这边有。 然后挂了电话,带着林雨桐去了顶楼的衣帽间,“这里都是我收藏的,不过都没穿过。年轻的时候买不起,后来买得起了,却也穿不上了。如今这些宝贝终于有人能继承了。都给你!” 林雨桐一件一件看过去,全都是手工做的旗袍。她伸手从里面挑了一件,“就存在您这里,我想穿的时候过来拿。”女人对漂亮的东西基本没有抵抗的能力。老太太即便穿不下,大概也喜欢拿出来欣赏一番。看着衣柜里这个样子,一定是常被翻看的。 苏媛点了点头,看了林雨桐选出来的就更满意了,“你手里这件,这世上怕是难找到第二件。这衣服的料子,是我当年去法国谈生意的时候高价拍卖回来的。这本是宫里的贡品,当面八国联军的时候被人抢了去。还好料子保存的很好。我带回来直接找了老师傅按照最标准的尺寸做的。难得存了这么多年,这白亮的颜色还一如既往的光线。你看那镶边用的红布料,那是人家老师傅把祖上传下来的一点贡品料子拿出来,才做成了这样的样子。” 旗袍素亮,领口和精致的凤凰盘扣是极为亮眼的红色。样子做的跟时下不一样,倒是林雨桐较为熟悉的样子,盘扣一直到膝盖的位置。 苏媛在林雨桐身上比了比,“听奶奶的,好看不是露胸露腿露屁股,我孙女就该这样穿出去,叫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名媛,什么才是真正的优雅漂亮。” 说着,又顺手搭了一条黑色的披帛过来,“今儿天冷,搭着这个。” 然后又打开保险柜,拿了两个匣子出来,一个里面是一只血玉镯子,一个里面是一对红宝石的耳坠,“这些都给你。首饰不用多,一两件亮眼的就足够了。” 在林雨桐看来,这些的品相肯定是比不上她自己存着的。她自己手里的即便再一般的,那也是贡品。比现在这个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老太太把这些珍藏这么欢天喜地的拿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动容。 等坐到车上的时候,她还在想,以后的找机会自己动手给老太太做一身她能穿的旗袍,也用最好的贡品料子。 到了地方,跟朱珠和石樱一起吃饭,两人一直说着生意上的事,林雨桐也没插嘴。才吃晚饭,朱珠就叫了一位健康顾问,由她带着林雨桐单独去做。 林雨桐以为这两人是私下有话说,也就起身跟对方走了。可人刚到门口,就隐隐约约的听见石樱道:“怎么?不敢叫你闺女看见?” 朱珠有些懊恼:“出门的时候忘了贴了……” 忘了贴什么?林雨桐没有听清。有什么是不敢叫自己看见的? 不是她多心想窥探什么,关键是以往那些苦逼的经历叫她心里总是充满警惕,闹的跟被害妄想症一样。一点风吹草动心就提起来了。其实她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是满意,不想叫这样的日子再起波澜。 于是,从他们营造出的雨雾房出来,她就找了个借口找朱珠去。 门轻轻的被推开,朱珠和石樱都趴在美容船上,脊背裸着,从腰上往下搭了一个浴巾,两个按摩师正手抹着精油在两人背上按摩呢。这两人看起来昏昏欲睡,满屋子都是熏香的味道。门被推开,她们也没睁眼,想来以为是工作人员。 她悄悄的走过去,然后眼睛就眯了一下,朱珠被盖住的腰的位置隐隐的露出颜色较深的疤痕的痕迹。她对正在按摩的技师摆摆手,叫她把位置让开,自己搓了手亲自给她摁。 “舒服!”朱珠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句。 脊背僵硬,这是疲累所致。血脉不畅,自己每一下都摁在穴位上,她当然舒服了。 她从脖颈往下按摩,一直到腰上,朱珠已经打起了小呼噜,这次是彻底的睡着了。林雨桐这才小心的一点一点揭开盖着的浴巾,一个狰狞的疤痕横穿整个背部,这是刀伤,而且伤口很深。这要是再深一些,伤到了骨头,只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原来她要隐藏的是这个。 “吓着了?”石樱翻身坐起来,摆手叫屋里的其他人都先出去,这才问了林雨桐一句。 林雨桐摇摇头:“这是怎么来的?” “三十三岁白手起家,哪有那么容易的。”石樱看着林雨桐给朱珠按摩脚底,心里突然有点羡慕,有个孩子就有人真心心疼,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她端起边上的水喝了一口,“当时你外公把你抱回国内,你妈那段时间就跟疯了一样。除了上学,到处打工赚钱。早上给人送报纸送牛奶,中午去参观洗盘子。晚上去各种通宵营业的酒吧当侍者。一晚上能睡上两三个小时就算不错的了。后来,她在酒吧听一个从非洲过来的黑人姑娘说了他们那的情况,那边战乱频发,但越是没人去的地方,走通了商机就越大。因此,她休学了一年,一个人去了非洲。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这么一个差点要了她命的伤疤。当时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比你现在看到的要狰狞的多。然后她回归了学校,开始创立了现在的栖凰。” 关键的部分石樱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原始资金,是拿命在非洲拼回来的。 “对你妈好点,她其实挺不容易的。”石樱重新趴下,“她都不敢叫你们看见吧。平时都是叫人给贴纹身遮挡的。” 所以哪怕是林博恐怕也不知道。 技师进来询问还需要什么服务,石樱就不再提之前的话题了。她叫人再加了一张床给林雨桐,然后叫她们进来再给按按。 朱珠只觉得这一觉睡的真香,睁开眼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你们这里换技师了?手艺不错。”说着,就要掏钱给人家小费。 石樱撇了撇嘴:“你闺女给按的,小费就免了。”什么手艺好,我看就是心理作用。有个闺女了不起吗?臭显摆什么呢? 朱珠愕然的朝林雨桐看去,然后摸了摸后腰,尴尬的一笑:“你看见了?是不是特丑?” “改天回家我给你画个彩绘,不怕水洗的。想换花样的时候我给你重新画。”林雨桐说着就起身,“时间不早了,都五点了。” 从一点到五点,整整做了四个小时。 叫了餐点,就在放在里随便吃了一点。吃饭的时候朱珠不停的看着林雨桐笑,把沙拉里的花菜之类全挑到她自己的盘子里,然后把黄桃樱桃这些都扒拉给林雨桐。林雨桐一愣,没在一起生活几天,她倒是把自己的喜好全都记在心里。 “一会儿要穿礼服,别把小肚子吃的鼓起来,随便的吃一点,等结束了回家再吃。”朱珠说着,脸上笑的跟朵花似得。 石樱将叉子放下,“我吃好了,你们母女俩慢慢来吧。” 朱珠摆摆手半点都不在意,“那咱们晚上再见。” 迫不及待的撵人!好稀罕么? 吃完饭重新梳洗,叫化妆师在外面等着,两人进了里间去换礼服。朱珠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高腰紧身长裙,显得干练又不失妩媚。这一扭头看见林雨桐一条白色红色盘扣的中袖旗袍,外面搭了一条黑色的披帛,那料子光打上面闪过一丝流光。首饰不多,只两件,但光是这两件古董首饰,五百万都不止。“你奶奶这是真舍得!好看!” 林雨桐心说,把一千万贴在身上谁都会变的好看。 林博等在楼下,看到盛装的母女二人,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就咧着嘴笑:“好看!我闺女这么打扮真好看。” 朱珠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眼珠子四处乱转。 林雨桐给林博使了个眼色,林博好似漫不经心的瞥了朱珠一眼,“凑活!还凑活吧。”又是黑又是白的,哪里好看?瞧我闺女多会穿,红色的盘扣跟一个个小凤凰似得,多亮眼。正腹诽呢,就见酒店的服务员抱着花瓶要往楼上去,应该是给楼上的哪个房间换鲜花。他眼睛一亮,抓了两张红票票塞给服务员,然后从人家那花瓶里拿着一支红玫瑰,塞到朱珠的手里,“拿着……”说着话却不敢看朱珠的脸,“这叫画龙点睛懂不懂?” “送我的?”朱珠似笑非笑的转着手里的玫瑰。 “什么送……”林博看了一眼林雨桐,脸色瞬间就严肃下来,又不是很自在的轻咳一声,“什么送不送的,穿的这么素,我怕你出去给我丢人。”连个首饰都不带,再一看双手连个戒指都没有,该天带着女人买几件首饰去!抠死算了,连个首饰都不知道买!这么出去,自己成了连老婆都养不起的人了。这么想着,脸上就带着点嫌弃:“走走走!再不走就斥迟到了。” 林雨桐抿嘴一笑,林博的耳朵已经红的快成透明的了。 一家三口到的时候,林渊也刚到,他朝林雨桐招手:“别管你爸你妈,今晚你给大伯当女伴。”以前都是公司的秘书偶尔跟着,这次谁也没带,就带着大侄女了。 林博撇撇嘴,不赶紧找个女朋友算怎么回事?自己还想带着闺女见见朋友呢。 于是,林雨桐大大方方的挎着林渊的胳膊往里面去了。酒店里红地毯铺地,周围都是媒体的□□短炮,一脚踏进去,闪光灯就闪个不停。 林渊根本不管这些,只低头问林雨桐:“听你奶奶说,这些人脉关系你都记住七七八八了?” “见了人应该不会叫错。”林雨桐嘴角含笑,轻语了一声。 “别害怕,也别怕犯什么错。”林渊拍了拍林雨桐挎着他胳膊的手,“你是林家的大小姐,底气要足。” 林雨桐就笑:“奶奶把压箱底的东西就拿出来给我壮胆了,我还怕什么?” 今儿恐怕少有人能比她穿戴的更贵。 林渊又打量林雨桐,然后哈哈大笑:“你奶奶生你爸爸的时候,我就老盼着是个妹妹。后来再大点了,你爸爸有三五岁的时候吧。你爷爷奶奶忙的不在家,就我跟保姆带着你爸。然后我叫保姆拿我的零花钱买了不少裙子,给你爸换上,还照了不少照片。但大了,就越发的想不出来他要是个姑娘会长什么样,现在看见你,我觉得真是老天有眼,我当时的想法是对的,你爸要是个姑娘,也一定漂亮。今晚上看上什么就放心大胆的出价,大伯给你买。” “好啊!要是能看看我爸穿着裙子的照片那就更好了。”林雨桐低声回了这么一句。 林渊哈哈就笑:“要么是亲侄女呢……”这恶劣的因子都是一样的。 周围的记者这会子是连着摁下快门,这可是个大消息啊,林董亲自带着林大小姐出现在这么正式的场合,代表了林家对这位大小姐的态度啊。而且林大小姐身上的衣服首饰妆容仪态,无一处不是看点。 到了拍卖大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林雨桐眼睛四下一看,却没见四爷。应该还没到吧。 在林渊的带领下,给几个长辈去见礼。 众人发现,以前总以小辈自居的林渊突然风格大变,他们以前聚在一起,就是各种晒娃。你家那小子如今怎么样啊,他家的闺女听说干得不错,谁家的孩子又怎么不争气了,等等等等。林渊地位不低,但到底很难跟这些老家伙们说到一块去。谈公事行,私底下嘛,找个话题是挺难的。但现在呢,大家身边都带着晚辈,人家也能插上话来,这边刚说儿子不省心,他就说孩子姑娘好,你看我们家孩子,根本就不用操心。那边说一句在学校不好好学,也不知道折腾些什么。他马上就告诫他身边的大侄女,“你要吸取教训。在学校还是也要抓紧学的。”也不等林雨桐应,他马上就又道:“不过我们家孩子才十六,就算上了大学,到底还是年纪小,不容易分心。这点我是放心的。” 这他么的!这么一算,林家比他们多出了一辈人去。这上哪说理去。 这边寒暄完了,一转身,就看到林博朝这边张望。林渊放林雨桐离开,“去吧,跟着你爸去见见人。” 于是这边晒完了换那边晒了。 走到跟前,才发现跟林博说话却背对着自己的正是江桥。 不等林博介绍,林雨桐就赶紧道:“江大哥。” 江桥指着林雨桐对林博道:“你听听,你听听,我说错了没有?你这宝贝闺女是不是叫我大哥?” 林博斜了他一眼,“你也得有长辈的样子啊?你瞧瞧你……” 合着这辈分是这么算的! 他正要怼林博两句,看到门口正进来的人,他脸上的神色猛地一变。 林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恍然:“是你爸他们……” 林雨桐正跟朱珠说话,一听这话赶紧看过去,就见四爷扶着一个看起来六十往上,跟苏媛年纪都差不多的女人走了进来,这应该就是金河吧。 按照年龄算,四爷今年二十三,江桥今年三十三,在金桥往上还有一个已经去世的女儿。至少也比江桥大个五六岁。要是活着,也都是三十七八的人了。而金沙是研究生毕业才生的那个女儿,那么她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七八才对。这么一算,金河的年纪在六十五上下。生江枫的时候还真是四十多的高龄孕妇了。而走在他们边上的,头发银灰色,但整个人看起来龙精虎猛,这应该就是江天了。跟金河是同学,那几乎就是同龄人。六十多岁的人了,身形健硕高大,很有些独特的魅力。其实江枫的长相,是随了江天多一些的。 林雨桐和四爷的眼神碰了一下,就相互交错开。 但关注闺女的朱珠却把这一幕看到了眼里,再一瞧那小伙子的长相,她这才哎呦一声,我闺女的眼光不错啊。原来她不喜欢那些小鲜肉啊,也对!那些小鲜肉当玩伴玩玩还行,找丈夫嘛,还是沉稳可靠的更靠谱。于是,看向四爷的眼神就有些火热。 林博才要叫老婆闺女跟他一起去跟江天打个招呼的。但回头一瞧,自家那母老虎盯着江桥的倒霉弟弟两眼都冒光。他的脸顿时就黑下来了,“看什么呢?”丢人丢到外面来了。“跟我去打个招呼。” 朱珠心里真想着这么的养眼的女婿怎么能替自家闺女给娶回家里,也不在意林博的态度。见他拉着自己去见江天,就更愿意了。 哎呦!这可是亲家! 于是林博在喊伯父之前,就听朱珠喊了一声:“这就是江大哥吧。” 跟在后面过来的江桥一听这招呼声险些脚下拌了一跤,他|妈|的林博你怎么回事?合着给我们家集体降辈来了! 林博想伸手拉朱珠额衣摆提醒她,谁知道她今儿穿着的是衬衫高腰裙,衬衫塞到裙子里了。没拉着就只能把手搁在朱珠的腰上一戳一戳的。 朱珠面色不变,“可不能把您叫老了。您不光是显得年轻,您的心态也年轻啊。我看啊,江河还能在您的带领下再腾飞一次。” 这话江天爱听啊! 人人都说过两年就奔着七十了,给孩子让位子吧。可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二十年。“朱总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如今的魄力。” 两人就这么相互吹捧了起来。 林雨桐无奈的又看了四爷一眼,就见金河不时的看过来,然后看了一眼又一样。 感情这当妈的都这么敏感! 江天对朱珠的印象很好,又给她介绍金河和四爷。 朱珠上下打量四爷,然后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招手叫林雨桐,“这是我闺女,你们年纪相仿,以后一起玩啊。” 江桥一把拉住林博的胳膊,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声问道:“你老婆那是什么意思?” 林博的脸都气青了,我闺女嫁不出去吗?要你上门推销?推销给谁不行,偏偏……啊呸!推销给谁都不行! 这次他不再客气,忙打岔,“要开始了,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各就各位的,以后有时间,一起坐坐。” 然后拉着老婆孩子就往前面给林家预留出来的圆桌上了。 等坐下了,林博正打算问问朱珠是什么意思,拍卖会就开始了。 先是请来的这些艺人明星,在台上做慈善演出。第一个上台的是安宁。 安宁一上台,女人都朝林家这一桌看。不光是因为安宁跟林博的绯闻,更是因为安宁跟林雨桐撞衫了。安宁也是一身旗袍,白底青花,倒也清雅。不过这里没有疯狂的粉丝,只要不是别有用心,也没人会这么大喇喇的去追捧。至于林博是怎么回事……他暂时不能跟正常的人类归于一类。 一曲唱完,主持人就走了上去,“今天第一件拍品,是由我们安宁小姐提供的。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吗?” 安宁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就有个礼仪小姐上前来,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光看匣子就知道价值不菲。她伸出手将匣子拿起来然后打开,里面的东西马上露出来,是一个白玉的镯子,“这是我的一个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送给我的,不管价值如何,对我的意义都非同一般。我今儿把它拿出来,希望能找到喜欢它的人,就像是林小姐,一看您的装扮,您就是古典饰品的爱好者。若是能遇到您这样真心喜欢它的人,我想我朋友和会高兴的。在这里我替那些等着救治的患病儿童和老人谢谢大家的慷慨和爱心。” 她说着,就朝林博看过来,眼神似有似无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看林博严肃着的一张脸,就猜到大约这镯子是林博以前送给安宁的。安宁戴过的,给自己? 林渊的神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朱珠眯着眼睛看了林博一眼,看来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了。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这点事您气什么。”她伸手招了边上的侍者,低声吩咐了他两句。 朱珠看林雨桐:“说什么了?” “请您看一出好戏。”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别气了,您在下面好好看着。” 朱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主持人道:“刚才我收到一张字条,是一位叫我十分意外的嘉宾。现在我们有请林雨桐林小姐。” 林雨桐起身朝下面的人点头示意,马上就是一片掌声。她这才抬步朝台上走去,接过主持递过来的话筒,“刚才台上的这位小姐点了我的名,那我是得上来一趟。在这位小姐的拍品拍卖以前,我也有两件拍品……”说着从挂在手上的皮夹子里一套,也拿出来了一个手镯。不光是手镯,还是一只龙凤镯。白玉的底,掐丝金线跟头发丝一样粗细缠在玉镯上,偏偏又天衣无缝。龙口中是白珍珠,凤眼是红宝石。还有龙身凤身上的七彩斑斓的宝石。灯光一照瞬间就宝光四溢。 底下响起一阵吸气声,林雨桐朝四爷看了一眼,他微笑着点头。做慈善嘛,拿出一件她本来就不戴的东西,也无所谓。 林渊看林博和朱珠,“你们给孩子买的?” 林博绝对没买,朱珠也知道自家事,自己没买,自家哥哥家那也是买不起。脑子了灵光一闪,她想起自家闺女看江家那小儿子的那一眼。难道这两人早就认识,镯子是那小子送的?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嗯!舍得给自家闺女花钱,这又是一个大优点。 见林家兄弟看过来,她马上替闺女兜住了,“我买的!只要她喜欢,做慈善也没什么不可以。” 金河看了边上的儿子一眼:“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 这个什么女明星的,没事招惹小姑娘干什么。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养的娇贵,能受她那样的人的气。这不,杠上了吧。想炒起来也得看跟谁炒?这小姑娘往她旁边一站,都把她陪衬上什么了?气度这东西无关长相。本来还觉得这女明星穿的清雅的,如今再一看,旗袍穿在林雨桐身上端庄高雅,穿在女明星身上,再一露出大腿,总叫人觉得多了几分风尘气。还有那东西,男人哄女明星的东西,难道还能比给自家闺女的还好。她说的珍之重之,几番暗示她跟林博的关系。可现在呢?打脸了吧! 林博正想着怎么着也得把这镯子给自家姑娘再拍回来,就见林雨桐已经准备第二件拍品了。下面抬上来一个长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林雨桐活动了一下手指,拿起大号狼毫,写上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两行大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力透纸背,江天欢喜的一拍桌子,“好字!”竟是举牌子,“五百万,我要了。” 林渊跟着举牌子:“八百万。” 竟是比那宝气盈盈的镯子人气还高。 几次加价以后,江天以一千万将那字给拿回去了。 到了镯子,反倒出价的不多了,这玩意价太高。 四爷直接开价两千万,叫人倒吸一口凉气。林博举牌,“两千五百万。” “三千万。”四爷朝林家看了一眼。 林博肉都疼了,把自己的东西再买回来,这相当于干朝出扔钱,“三千二百万!” “三千五百万!”四爷又举了一起牌子。 江天不由的侧目看小儿子,然后再看看站在台上的小姑娘,若有所思。要是林家和江家……这倒是好事。 因此江桥更气了,我一个月就那么点零花钱,你小儿子几千万几千万的往出扔。 林博拿着牌子直运气,果然江桥说的没错,他这弟弟是够不讨喜的!最后咬咬牙,刚拿起四千万的牌子要举起来,就觉得牌子被人压住了,“不许再添乱了。” 女婿重新买回去讨闺女欢心,你跟着捣什么乱。一次一次叫价,想干什么? 林博都怒了,“谁添乱了。” 主持人看着林家:“三千五百万一次!” “你还没添乱?”朱珠瞪眼:“没看出来吗?江家那小子看上咱们闺女了。” 主持人还在看林家:“三千五百万两次!” 林博蹭一下站起来:“你说啥?” 主持人吓了一跳,以为人家两口子为这个吵起来,赶紧敲锤:“三千五百万三次!成交!” 林博总算反应过来了,成交?成交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中暑上吐下泻,本来打算下午更新的,但是写了四千字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一觉醒来都晚上八点了,紧赶慢赶就赶出一万字。先凑活着看吧,明儿我尽量多更点。 第817章 奇爸怪妈(13)三合一 奇爸怪妈(13) 这种场面就叫人觉得很尴尬了。 朱珠暗暗的瞪了林博一眼, 低声道:“你要是嚷出来,闺女可就没脸见人了。我也就是纳闷一猜,你当什么真啊。”说完这才用正常的声调道:“……也得是我举牌, 咱家的钱都是我管着的。给你举几下过过瘾得了,还霸着不放了?” 众人先是一愣, 继而哄然大笑, 再一看朱珠的手里拿着的是五千万的牌子。 就有人在后面起哄:“小林总, 钱给老婆存着是美德, 咱们不笑话你。” 还有人喊:“这才是第一个拍品, 后面很有很多,朱总还有机会嘛。可别打起来……” 林博笑了笑, 做出无奈的表情抱拳朝众人拱手致歉:“今儿叫大家看笑话了。我也终于跟你们一样, 成妻管严了。” 这话惹的人又是一阵笑骂。 主持人赶紧接茬:“骂的最凶的那位老总, 今儿老板娘没跟来吧。出门之前给您限制花钱的上线了吗?”他贱贱的一问, 然后话音一转, “不过这听老婆的话不丢人,我出门前我老婆就给了我两百块……” 众人发出嘘声,明显不信他这话。却笑的越发凶了。气氛一下子就调动起来。 主持人凑到安宁的边上:“大明星的镯子……两百块钱也不够啊。” 这是自然的把话题给引到了安宁还没拍出去的物品上。 林雨桐觉得这个主持人情商算是高的, 他这话看你怎么理解。你要说他是给安宁解围怪罪他, 那他就说他给定价两百本来就是贬低的意思。安宁要是觉得这是贬低的意思去质问, 他就会说为了效果的夸张说法, 顺便给她解围。 在台下坐着的都是金主的情况下,把控的住场面。 安宁脑子乱了好半天,这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我们做的就是慈善。要是允许, 我也想参与进来,拍回我的拍品。” 这就跟刚才林博砸钱想买自家闺女的东西性质是一样的,一来一去,纯粹的往出送钱。 这是安宁的爱心,谁能拦着?林雨桐带头鼓起了掌,然后微微欠身,从台上下去了。 这次是从侧面走的。她没直接回席上,而是去了后台。 看一遍贴着的节目表,最后一个节目安排给了一个叫做赵妍的女艺人,一个过气的明星。她跟安宁是同期出道的,只是她曾签约彩凤,而安宁选了海纳。 据说赵妍在一个记者招待会上被她当时的老板娘,也就是董成现在的老婆范颖给当众甩了耳光,骂她是小三。后来赵妍有两三年都没有再出现在媒体上。算是被彻底冷藏了。再后来听说合约到期后解约了,一直单漂着。参加一些小的商演活动勉强糊口。这次给她安排在最后,就可知她的地位如何。这拍卖会到了最后,大家陆续往出走,谁还看你台上唱的人是谁。 林雨桐去卫生间写了一张东西,然后出来找到在角落里玩手机的赵妍。 赵妍一愣,抬起头一看竟然是林雨桐。她马上站起来,这样的人她是得罪不起的。要说十年前还想跟范颖这个豪门太太掰掰手腕,那么现在,跟惹不起的人犟着?这样的蠢事她还真是干不来!十年的沉淀,足够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叫她学会弯腰和低头。 “换这个曲子,我希望最后一首歌,是我给你的这首。”林雨桐将这张纸条塞过去之后,也不等她回答,就马上转身出去了。 赵妍自嘲的一笑,谁叫人穷志短呢?已经得罪了彩凤,可不能连海纳也一起给得罪了。但等展开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她面色一变,紧跟着心里涌出一阵狂喜。这是自己的机会,一起重新崛起的机会。 林雨桐回到前面,拍卖安宁的手镯还没到尾声。 “三百五十万!” 林雨桐扭头,见到举牌的人是石樱。 “四百万。” 这次举牌的人换成了董双双。 林雨桐看她,她还对林雨桐眨眨眼,用嘴型说了两个字:“人情。” 这叫林雨桐有些失笑,这是在还当初在录制节目的时候自己跟她私下里有小动作对付她继母的人情吧。如今把这手镯的价钱不停的往上炒,不就是冲着安宁去的吗?安宁都已经放出了要自己拍回她自己的拍品,又口口声声说是慈善,她好意思不往出掏钱? 最后价钱停在安宁叫出的‘八百万’上。 她咬着牙喊了八百万,石樱和董双双才罢手了。 对于安宁这种级别的明星,八百万可真不是个小数目了。 而这手镯,说实话二十万的价值都有些勉强。 林雨桐低声问朱珠:“消气了?” 朱珠撇了林博一眼,“不着急,回去慢慢的消。” 林博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他已经听懂了那话的意思了,她说的不是消气的消,是削人的削。 最后一个拍品,是一位有名的老画家的拍品,这个拍品有点特殊,不是他的画作,是他和他的老伴戴在手上六十年的一对婚戒。 风风雨雨的走过了一个甲子的夫妻,这对戒指,是有特殊意义的。 林雨桐扯了扯林博的袖子,然后看了看朱珠和他的手。 林博秒懂,马上举起一千万的牌子。 其实那戒指就是两个最普通的,样式老旧,颜色还有些发黑的老银戒指。别说是一千万,就是一千块那也是看在岁月的份上。 卖的人有心,买的人也有意。 都知道买这戒指是干什么的,没有人竞价,林博用一千万买了这么一对戒指,那一对老夫妻颤颤巍巍的过来,将戒指分别给戴到林博和朱珠的手上。 “你们在一起……要再戴六十年。”老太太拍着朱珠的手。 老太太牙掉光了,说话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但她跟老爷子相互牵在一起的手,叫在场的众人不由的动容。 朱珠难得的眼圈红了,抱了抱老太太,“您也要长命百岁。” 林博拍了拍朱珠的后背,安抚她,然后不由的牵起她的手。 两对相偕的夫妻……这样的场景,总是叫人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在掌声中,本来早已经没人在意的台上响起了歌声:“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在没有心的沙漠……在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啊……” 歌很好听,众人热不由的驻足。 “在这里要特别感谢林雨桐林小姐,这首歌是林小姐之前在后台给我的。我很荣幸在这样的场合唱这样一首歌。今晚是慈善拍卖,我在这里承诺,以后演唱这首歌的所有所得,一分不留,全都作为善款捐给需要帮助的人……”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再没有心的沙漠……再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啊……” 伴随着掌声,慈善拍卖就这么结束了。赵妍非常尽责,只要还有嘉宾没走,她就一直在台上唱着。 后面本来准备走的安宁脸都白了。过了今晚,凭着这首歌赵妍就算是复出了,因着后面有林雨桐这个海纳的大小姐,她这算是高调复出了。 她的经纪人脸都气青了,“我早告诉过你,你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不能因为林博以前带你出入他们中间,你就真当你是准林太太了。以这个圈子的规则,没有人在背面撑腰,有的是人出来踩一脚。人家林大小姐根本不用过问,有的是人来给你下绊子。比如这个马上要复出的赵妍。“明天我亲自约林总,还是跟海纳续约吧。希望这位大小姐看在你还有价值,还能给海纳赚钱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安宁这次没有说话,这是如今最妥当的处理办法了。 从大厅出来,江天找林渊,把林雨桐从头到脚的夸了一遍,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了。林渊来回的打太极,但也没有一口回绝。林博好几次想插话,不是被朱珠拉住了,就是被林渊的冷眼给吓回来了。 等林家的人走了,江天才低声跟金河道:“万海、海纳、栖凰、算是一家。三家拧成一股绳……一样的项目,他们就比咱们有竞争力……” 金河点点头,冷笑一声:“人家林家怎么对那孩子的,你也看见了。思烨……人家未必看得上。” 江天就没办法再说了,这还是对自己叫老大去公司的事情不满了。 林雨桐没跟着林博和朱珠回去,而是被林渊送到了老宅。老两口已经接了好些电话了,对拍卖会上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苏媛很高兴,“做的好!没有了镯子没关系,奶奶这里还有好的,以后都给你。” 怕小孩子当时冲动,散出去了回头又后悔。 老爷子则拉着林雨桐去书房,要看她写字。破天荒的,俩老人闹的过了十二点才睡。林雨桐回房间洗漱了,保姆送了一碗汤圆来,她三两口的吃了,这才上床睡觉。 临睡前给四爷打了个电话,想问他安全到家没。 结果划开手机,上面有十几个电话还有短信,都是苗苗发过来的。想来是货收到了。她看了短信,说是货多的屋里都不好摆了,显得很兴奋。林雨桐给回了一个短信,表示知道了。 这才给四爷打过去,问他到家了没。 “刚到。”四爷打了个哈欠,“你也早点睡吧。我洗洗也睡了。” “冰箱里有冻着的小笼包,下面还有早上熬好的粥,你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吃了再睡。”罗里吧嗦的叮嘱了一堆。挂了电话,苗苗就打过来了。 “你没看网上的新闻吧。”她哈哈大笑,“我一整晚上都在看实况转播呢。” 这种慈善拍卖是不能转播的吧。 林雨桐点开一个苗苗说的圆圈君的微博,还别说,这拍摄的画面清晰的很。从入场开始,林雨桐一直快进看了一下,从头到尾,没漏过一点东西。 没有去看网友留言,只看那各种标题,就知道火成什么样子了。 #林大小姐一身行头价值千万# #林大boss高调携侄女现身拍卖现场# #江河黄金搭档携爱子同现身# #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名媛# #龙凤镯拍出天价,专家说价格公道# #真正的才女名媛林雨桐——海纳栖凰大小姐# #昔日女星赵妍与爱的奉献# #林大小姐赠歌女星,那些背后不得不说的故事# #海纳彩凤关系扑朔,两位大小姐疑似闺中密友# #海纳boss巨资拍的婚戒送爱妻,当众表白相约百年# 标题加上截图来的照片,在网上疯狂的传播。 林雨桐没去翻评论,她干脆把手机关了,眼不见心不烦。 林博坐在车里,一边刷微博一边打开蓝牙听江桥咆哮:“……咱们还是不是兄弟了,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狗屁的意思,什么什么意思 ?”林博莫名其妙的道,“行了,咱们有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要给圆饼那混蛋打个电话,他微博上这玩意是怎么弄来的?” 朱珠一把把他的手机抢过去,“你行了吧,消停一会儿。” 林博松了松领带:“你今儿说的是什么意思?桐桐才多大,你考虑这些事情考虑的太早了。再说了,那江天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儿子能有好的?” “江桥不是他儿子?”朱珠顶了一句。 林博噎了一下,“江桥还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跟他关系好,但不意味着我要把我闺女嫁给他那样的人。”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跟他混在一起能是什么好人? 朱珠这话没说出口,但那眼睛一瞥,眼神准确无误的表达了这个意思。 林博有点气虚:“我现在……现在不是都变好了吗?我闺女都那么大了……”还跟花花公子似得,这不是给孩子丢人吗? “变好了?”朱珠眼睛一闭,“呵!”了一声。 林博直起腰,“你别打岔,我说的是桐桐的事。” “桐桐什么事?”朱珠眼睛不睁,还将脸瞥向另一边,“我就是那么一猜,你不用太往心里去。再说了,你闺女离法定的结婚年纪还有点远,她要走的那条道,也不适合去别的国家先结婚,是不是?” 好像是这回事。 林博心里一松往后一靠,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结婚跟恋爱是两码事!”不能结婚却谁也没规定不能谈恋爱。 哟!反应过来了。 “那你还不叫你闺女谈恋爱了?”朱珠扭头看林博,“我告诉你啊,别太过分。你去看看新闻,看看那些自杀的,得抑郁症的,可不都是家长干涉的过分了吗?你折腾吧,折腾的孩子不爱在家里待了,你就满意了。” 林博一下子被吓住了:“不……不至于……吧?”自家闺女是容易想不开的人吗?今儿差点把安宁往上的路给断了。这一出手就一副不给人留后路的架势,会想不开? 车停在门口,朱珠理也不理他直接下车进屋了。 林博一个人坐在车上,跟司机老王叹气:“你说这当爹怎么就这么难呢?外面那些小子都是坏小子,不看好行吗?一个不好,遇人不淑,孩子是要伤心的。我是恨不能一辈子把她放在羽翼下护着的,她怎么还扑腾着非要飞出去呢。” 司机老王无语的看向自家老板:“那是您的翅膀还不够大,您要是大到她怎么扑腾都飞不出去的地步,不就没这烦恼了。”孙悟空不就翻不出如来的五指山吗? 这话对是对,但就是太不中听了。好像在讽刺自己还是无能一样。 “这个月的奖金没了!”林博哼了一声,开了车门出去还把车门甩的啪的一声响。 老王才不怕他,刚才说话的时候电话就开着呢,正是拨给老板娘的。今儿这话老板娘听了,想来会记着自己的好的。毕竟老板娘比老板出手可大方多了。 朱珠一边换衣服,一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遇人不淑……孩子是要伤心的……我恨不能一辈子把她放在我的羽翼下护着……” 她的手顿住了,这话她的老爸朱大力当年也说过相似的,他说:“……早知道出国一趟出了这混账事,我当时就不会惯着你。哪怕在家里我养你一辈子……” 话不一样,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林博急急忙忙的跑上楼来,到了门口想推门,手搭在门上到底也没拍下去,这女人脾气可不怎么好。谈不拢再吵起来…… 朱珠早听到上楼的声音了,半天没动静就知道这货又怂了,“进来吧!在外面站岗呢?” 林博这才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推开门,然后探头往里面看,就怕飞过来一个枕头什么的砸在身上。要是枕头还好说,一个不对,再飞个花瓶来,半条命可就交代了。 “要进就进,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朱珠看着手上戴着的那一枚没有丝毫美感的戒指,再想起他刚才对司机说的话,语气倒是没那么硬了。 林博这才进来,“桐桐的事咱们先放放,我跟你说那谁……就是那谁……安宁……她的事……”越说声音越低,不时的看看卧室的门,一副随时准备夺门而逃的样子。 朱珠一笑:“我气什么?我有什么可气的!男人不顶用,弄了个那么个东西诚心恶心我,不过没关系,我闺女帮我找补回来了。看来不光是钱比男人可靠,孩子比男人也更可靠些。” 夫妻关系能变,但亲缘永远也变不了。 这话说的有些伤感,林博心里不是滋味了起来,“那个我跟那个安宁真没什么,我以前就是觉得她脾气好,性格温和……”话没说完,就看见朱珠的脸色越发不好了,他赶紧道:“但现在我知道了,温柔的女人不一定是好女人,不温柔的女人也不一定是坏女人。你不温柔,但是对我好啊……”这话说的人真是牙疼。 朱珠嘴角一翘,“我对你好?说说,我哪里对你好了?”我以后一定改! “你什么都没要我的,还给我生了个闺女……”林博赶紧拍马屁,可这马屁还真没拍到地方,朱珠拎起枕头一把扔过去,“合着我的好处就是给你生了闺女?那这么说,能给你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 林博一把接住枕头,得!这又是怎么把这人给惹着了。 林雨桐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两人还僵着呢。 “今儿周末,天也晴了,不出去走走。”林雨桐看看两人,“要在家里休息?想吃什么,我去做。” 林博小心的看了一眼朱珠,“那个……去游乐场吧。咱们还没带着桐桐去过呢。”公司里那些有孩子的,都不想周末加班,说是要陪孩子。他今儿还就是专门在家陪孩子的。孩子没有父母陪着去游乐场多遗憾呐。 林雨桐想拍自己的嘴巴,多什么嘴这是。去游乐场?老黄瓜刷绿漆也不是自己这么刷的。她赶紧看向朱珠,想来她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指望朱珠,她还真是高看了这位当妈的经验。 朱珠见林雨桐眼巴巴的看过来,心一下子就软了,孩子是害怕自己不去吗?也是!从小到大都是哥嫂带着她去的,跟父母还真从来没一起出去玩过。 那就去玩吧。 “换衣服去吧。”朱珠跟着起身,“今儿陪你玩一天。” 坐在旋转木马上,由着朱珠和林博举着手机不停的给拍照,林雨桐的心情,那真是不能提。 玩了旋转木马,碰碰车这些林博咨询之后认为是安全的项目,当然了,还有类似于滑梯这种游戏,林雨桐死活没去,实在干不出那丢人事来,没看排队的都是三五岁的孩子吗?剩下的像是摩天轮这些,林博禁止林雨桐去玩,“那玩意万一要是出现了故障,或是把把人给甩下来,我的天啊……这些敢玩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些出事的,全都是安全意识不够的,明知道危险,为什么还非要去找这个刺激呢。 朱珠不听他叨叨,一个人去了买票的地方,买了两张票,拉着林博就走,“我请你!” 我靠! 林博脸都白了。 林雨桐把棒球帽往下压了压,去边上买了两瓶水坐在一边的等着这俩活宝。 在下面是看不清楚上面的情形的,但朱珠真是觉得脸都丢尽了,一个大男人抱着她喊的无比凄厉:“我的妈呀……妈呀……啊……啊——” 有这么害怕吗? 林博下来的腿都软了。 这是真害怕了,林雨桐赶紧把水递给他,又忙给他按压穴位,心跳的不那么快了,他自然就不慌了,“你妈这是想谋杀亲夫啊!” 这地方没法玩了。 林雨桐晚上要回宿舍,半下午的时候就不玩了,林博本来是想把林雨桐送到宿舍楼底下,林雨桐却想回这边看看四爷,只得道:“我先去同学那边,看看她把那些衣服收拾的怎么样了。” 林博不放心:“你同学在哪呢?” 车已经停在小区外面了,林雨桐往窗外一指,“看见那个二楼新挂起来的招牌没有?就是那!” 林博探头一看,不大的灯箱显示着‘形象包装工作室’几个字,最闪亮的是一排电话号码。 他这才允许林雨桐下去,“别太耽搁,早早的回宿舍,到宿舍了给我回个消息。” 林雨桐应了一声,到了苗苗那里,没顾上跟苗苗说什么,先把她家的窗户打开,伸出头朝外挥挥手。苗苗一瞧就明白了,也跟着探出头朝豪车的方向摆了摆手手。 朱珠这才道:“现在放心了?” 林博摇下车窗,对林雨桐摆了摆手,叫她赶紧回去,这才摇上车门,吩咐老王赶紧走。 等车都走远了,苗苗才将窗户关上:“怎么回事?不放心你上我这里来?” “我爸管的有点严。”林雨桐看着还有一半的衣服没拾掇出来,“就你们两人行吗?” 文娟从里面探出头来,“一会儿开颜就过来。” “指望她,她是来挑衣服试衣服的,收拾?”苗苗一边把衣服往衣服架子上挂,一边撇嘴,“连叠被子都是才学不久,你指望她整理衣服?”不过她还是推了推林雨桐,“我们回宿舍的时候叫你,你赶紧过你那边去吧。”看了昨晚的视频,才知道那天跟林雨桐一起过来吃火锅的人是江河的二少。不用问,林雨桐肯定是避开父母过来约会的。她利索的塞了一个杜蕾斯给林雨桐,“赶紧去吧。别真整出事来。” 林雨桐将避孕|套扔还给她,“想哪去了?别不学好啊。” 从苗苗这边出来,到楼下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喂?是林小姐吗?” 林雨桐记得这个声音,是赵妍,“是我!”她是怎么弄来自己的电话的? 赵妍好似知道林雨桐的疑惑一般,赶紧解释,“您别误会,我不敢随便查您。您大概不知道,我也是传媒大学毕业的。音乐系的周教授是我的恩师。” 原来是从学校这边取得自己的联系方式的。 周教授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这老头人品那是有口皆碑的。毕业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他还能提供这样的帮助,就证明赵妍的人品应该是过的去的。曾经那个小三的事情未必就是真的。反正范颖她是接触过的,那个女人本身就很有问题,而当时安宁跟赵妍不对付,偏偏之前见范颖跟安宁关系密切,将这些都连起来,林雨桐对赵妍的人品又信了几分。 “找我有事?”林雨桐顺势坐在楼下的长凳上,也不急着回去了。 “林小姐,我现在就在母校门口,知道您今天肯定要回学校的,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见我一面。”赵妍的声音显得身急切,“我可以等,几点都可以。” 林雨桐想了想还是道:“既然是周教授的高徒,那你就过来吧。学校对面的小区……”她把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说了,就坐在长凳上等她过来。 赵妍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昨儿披挂着一千万她能撑得住,今儿也就一千上下的衣服她穿着好像也坦然。 “林小姐……”她叫了一声,却没坐。 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位子,“坐吧,仰着脖子看你怪累的。” 赵妍这才在边上坐下,“林小姐,我特意过来,就是想问问,我有没有机会加入海纳?” “加入海纳?”林博的手机开着免提,因为边上坐着朱珠,偏偏电话是安宁的经纪人打来的,他看了一眼朱珠,这才试探着问电话那边,“你的意思是要跟海纳续约?” 那边急切的道:“其实安宁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七事八事的一拖,就拖了一年多了。当然了,这事怪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林总,您对安宁应该是知道的。她……一直是希望以一种平等的身份跟您……” 平等的身份?朱珠耻笑一声。 这话里的意思可真是丰富。 电话那边应该是听到朱珠的声音了,可能这个声音太凉,以至于隔着电话那边已经被惊着了,甚至都没有说一句再见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林博拿着电话皱眉,“干什么呢这是?”这么挂了电话,好像刚才说的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得。他尴尬的朝朱珠笑笑:“安宁想回海纳。” 朱珠嘴角一撇:“想续约?”续约的话……签有签的好,签上十年八年一个不如意将她雪藏了,她这辈子就算是完蛋了。三十岁了,能耽搁起十年八年吗?耽搁不起的。可要是不签,这女人少不得要找海纳的对头。一个掌握着林博一些不能说的过往的女人落到对手手里,由着他们搅风搅雨,好似麻烦更大,“那就续约!她想续就续吧。不过有条件,十年!少一年都不行。” “真要续约啊?”林博怎么听都不觉得是真的,“要是签约了,这在公司里,可就少不了见面的。” 朱珠哼笑一声,“你怕我像范颖那女人一样,当众给人难堪?我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我找人家打耳光干什么?我直接上手收拾你就行了。” 林博咽了咽唾沫,这女人是真敢这么干!正不知道怎么接话,电话响了,是自家闺女,这可真是救星啊,他欢喜的接起来,“桐桐,到宿舍了?” 林雨桐看了赵妍一眼,这才笑道:“还没有,见了赵妍。” “赵妍?”林博心里咯噔一下,这对冤家不会是打的同一个主意吧。他试探着问,“想跟海纳合作?” 林雨桐‘嗯’了一声,“爸,我是这么想的。能不能把她放在我的旗下,给我在公司分一个独立出来的工作室。我要的艺人跟公司要的艺人,还有点不一样。日常的打理工作你派人帮我看着,我准备的这部戏明年怎么也该拍了吧……” 想要这么一个工作室攒点属于她自己的班底。她要的艺人不是那种长的光鲜的,而是要那种演技扎实,戏红人不红的人。 林博心里点头,主旋律题材的电视剧,想要好看,主角固然得出彩,但这配角绝对不能马虎。尤其是她那剧本想要展现的是个群体像。有些人短短几句台词,但那塑造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光念个一二三四五就能糊弄过去的。“行!明天我就给你安排。赵妍直接跟你签……”说着,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安宁说想续约,你妈说可以,你怎么看?要不要签在你那边……” 给自己单独的签约权力,这个权力是不小的,但是把安宁塞过来?朱珠的顾虑林雨桐明白,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林博又刻意在避嫌,“那行吧,就放在我这边。但我替你解决了这个麻烦,你总得表示一下吧。” “要什么,爸给你买。”答应的倍爽快。 林雨桐失笑:“我想叫公司拍一条公益广告,赵妍做主角,她唱的那首歌做主题曲。” 赵妍本来以为会安排录制唱片拍摄mv ,谁想这位是这玩的,直接拍成公益广告了。 这东西虽然不赚钱,但是传递正能量啊! 这对公司的形象可以带来许多别的东西都换不了的好处。比如主管宣传部门的绿灯……等等等等。 林博心情大好,“叫她明天到公司,我会见她的。” 又说了几句闲话,两人才挂了电话。赵妍已经激动的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她想过许多包装的方式,但唯独没想到这一种。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家喻户晓,比她曾经最红的时候还要红。 打发了赵妍,林雨桐才进楼门,准备回家。边上一起等电梯的是两个老太太,可能是超市打折促销,她们采购了不少的东西回来,一趟一趟的往电梯里搬。 四爷在监控里看见林雨桐忙前忙后得给人家搬进去,到了人家的楼层,她又给人搬出去,负责送货到家。就不由的失笑,她这人还真是,从来没有一点高人一等的自觉。没见人家老太太不停的看着她的脸瞧吗?现在不知道她这张脸的人不多。 等林雨桐回来,四爷就把那宝光四射的镯子给她戴在手上,“这样的东西,也就你才配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代更君,作者在医院打针,我代为更新。应该没更错吧。错了作者明天回来会调整的。就这样了! 第818章 奇爸怪妈(14)三合一 奇爸怪妈(14) 这个周一是开学以后的第一次上课。爱玩爱看就来 买了早餐上宿舍来吃是浪费时间, 都是去上课时候顺便去食堂。本来林雨桐想早早走的,好歹能坐下消停的吃个饭。可是宿舍里有两个不化妆不出门的人, 开颜又特别的磨蹭。向来都是一个宿舍一起行动的情况下,林雨桐只得坐在一边把第一节要上的课预习了,直到半个小时后,开颜才算是收拾利索, 穿着昨儿从苗苗那里挑出来的衣服,每每的抱着课本准备去上课。 不带书包,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包包配她身上的衣服, 所以就那么抱着一摞书, 将笔放在文娟的包里叫她帮忙拿着。 早饭哪里还有时间,一人一套煎饼果子, 一份豆浆或是一份牛奶,边走边吃。 苗苗一边吃一边笑林雨桐:“看着吧,一会你刷一下微博,肯定有你的消息。”好几个人拿着手机对着这边不停的拍呢。看见千金大小姐这么接地气的吃早饭,不知道多少人八卦呢。 林雨桐三两口将煎饼塞了,“人的适应能力就是这么强,开始我还不自在, 现在……无所谓了。爱怎么拍就怎么拍的, 越是不给拍他们越是好奇。” 其实人跟人有什么差别呢?左不过是一日三餐, 睡下也就占一米宽两米长的地方。 重新回到教室听老师讲课,还真是有点新鲜。有时候觉得现在学的东西并不是多实用的东西,但既然坐进教室了, 害的认真听着。还有学科的成绩,要真是挂科了,真不敢相信媒体会夸大到什么程度。 林雨桐一边听,一边记笔记。而苗苗则在一边整理她对工作室的规划。好似对赚钱比对她自己的本专业更上心一样。 她也没去管人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行。 中午放学,一起去食堂吃饭,在路上苗苗突然问:“那个赵妍是你介绍过来的生意?” 赵妍找苗苗给她做形象包装? 这个还真不知道。不过要是她跟周教授的关系匪浅的话,应该不安知道自己跟苗苗青医宿舍关系还相对亲密的事。这人还真是会做人。 林雨桐笑了笑:“她既然找你,你就接着就是了。这个明星的生意,可都不是小单子,比学生可是有赚头多了。” 两人说着话,就排队买饭。 一食堂的牛肉拉面不错,今儿的天还有些阴沉,风吹起来带着凉意,吃一碗和呼呼的牛肉面,好似是个不错的选择。 排队的不少人偷偷瞧林雨桐,还有些男生大胆的叫林雨桐过去加塞,林雨桐哪里好意思?排了十多分钟,才轮到跟前。不光要了大碗的牛肉面,好另外加了两块钱的牛肉。这种饭量看起来就相当豪爽了。 打饭的妹子又特意个添了一勺子汤,碗都快溢出来了。 开颜不好意思的四下里看:“你也是整天上头条的人,怎么没自觉呢?”她一个人抱着那么大的碗吃饭,周围不少打量的视线,连跟她坐在一起都觉得尴尬。 苗苗敲开颜的碗:“她那么大的个子,再加上没成年,还长身体了,吃的多点怎么了?”这些人烦不烦人,她拍一下把筷子拍桌子上,“我再加五块钱的肉去。”这家的肉真是好吃。 林雨桐不管那些,她是真饿了。量大味美还价格公道,比外面吃划算多了。 她正把脸埋在碗里喝汤,面前的桌子就被敲响了,“学妹!” 林雨桐抬头一瞧,是个个子不矮的小伙子,边上的开颜低声道:“是单松学长。” 单松? 想起来了,这小伙子今年应该是大四了,是学生会主席还是什么的,她也没记住了。 林雨桐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吧。有事坐下说。” 不会平白无故的找自己,肯定是有事。 单松笑了笑,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像传言一样,半点架子都没有。他顺势坐下,“我也不跟学妹客气,是这么一回事。这不是快国庆了吗?咱们的晚会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今年林总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咱们可以配合他的时间。” 听这话好似每年林博都会来一样。那他们跟往年一样联系就行了,干嘛经自己这一道手? 单松这不是没办法吗?以前都是找安宁这个学姐,只要学姐出面,林总肯定会过来。他手里还有林总的助理的电话呢。但今儿他打了电话过去,那位孟助理哼哼哈哈的就是没一句准话。临了了他才琢磨过来,不能再提安宁了,更不能舍近求远的四处去活动,只能找林雨桐问问。 林雨桐不能替林博做决定,虽然自己开口他肯定会过来的,但这个决定也不能自己越俎代庖,“我会转达你的意思。之后助理会跟你联系。” 单松没多呆,起身告辞的时候客气的说改天请吃饭:“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也得叫我表示表示。” 说完就走了,连给林雨桐拒绝的机会都没给。 “学长可真帅!”开颜啧啧的看林雨桐,“别人想跟学长说句话都不行,你怎么跟学长说话还是那样的腔调。” “什么腔调?”林雨桐抬眼看她。 开颜哼了一声,“就跟我爸跟下属说话的腔调一样,打着官腔。” 这是正常的社交辞令,怎么就成了打官腔了。 跟这样的小姑娘,林雨桐只觉得就跟她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本来想着抽空问一下的,结果这一耽搁就给忘了,直到单松再打电话来,她才想起时间已经过了几天了。 她赶紧给林博打过去,把事情说了,那边应的很快,但听起来情绪并不怎么好。 “怎么了?”林雨桐问道,“没休息好?” 林博揉了揉额角,“闺女,晚上放学爸爸接你去吃饭好不好,就怎们爷俩,别告诉你妈” 哟!这是又闹别扭了。 “成!”林雨桐看了看手表,“也别出去吃了,在这边的房子吧。” 于是,林雨桐放学后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博已经到了。 “先去超市吧。”林雨桐上车先看了看林博的脸色,才吩咐了老王一声。 “出去吃就好,何必这么麻烦。”林博朝外指了指,“看这天今晚指不定要下雨的。我就不回去了,晚上住这边,要不我跟你们老师请个假,你今晚也不会宿舍了。” 看来这回的事有点大,这位都不敢回家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好,车子就在超市门口停下了,“我跟王师傅下去……” “爸跟你一起去。”林博将西装外套扔车上,卷了衬衫的袖子,跟林雨桐一起下车。 六点多的超市,其实人不多。可即便人不多,这父女俩也是够打眼的。挑了菜豆腐,又买了猪蹄,林博还挑了一堆零食给林雨桐。 不过从超市出来果然下雨了,林博叫老王把车停在楼底下,“……我今晚就住这边,明早八点过来接。” 单元楼下的门一开,正在洗澡的四爷就从卫生间探出头,他没有偷窥的爱好,只有个别的需要挂住的人一进门,才会发出警报声,门上装了一个指纹识别器。 滴滴滴的一阵响声,他出来切换镜头,就看见林博带着桐桐正在摁电梯。 林雨桐心里正想着,四爷可千万别一听见电梯响就开门,走个面对面就尴尬了。她正想的出身,电梯到了的提示音响了起来,她收回思绪,等电梯门一开,里面急匆匆走出来的一个人来。这人带着墨镜口罩,一张脸都遮住了,看见电梯门口的两人他明显顿了一下。 林雨桐担心是狗仔,而林博却大量了对方一眼直接道:“……你怎么在这?” 江桥也没想到意外的遇到了这父女两个。他嘴里嘟哝了一声,将手上的皮手套摘了,然后才摘口罩和墨镜,然才仰起脸斜了林博一眼,“都伪装长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来?” 这不废话吗? 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认错了我老婆也不会认错了你! “你这是干嘛呢?”林博问了一声,然后后知后觉的看向林雨桐,“你在这楼里是不是见过江枫?” 江桥就似笑非笑的看林雨桐:“丫头,怪不得你见了我叫哥不叫叔呢?你这可不地道啊!还是我先遇见你的!” 林雨桐估摸着这家伙是闻着味了,但却未必真找到四爷在哪一层楼。正想着怎么回答,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四爷的短信:我在上面等着,带他们上来。瞒不住就不瞒了。 做的再精密,没想到给江桥无意识的戴了一副手套给撞破了。 林雨桐先进来电梯,“咱们先上去。老摁着电梯,别人上下也不方便。” 林博的神色就不好了起来,闺女这避而不答,意思可就很明显了。明显是认识的嘛!他很不能打自己嘴巴子,怎么就买了这个楼的房子呢。 电梯叮咚一声响了,四爷直接看向林雨桐:“回来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四爷拿着,她自己则去掏钥匙。尽管现在这密码锁也很安全,但她还是上了一层老锁子。 林博看着这两人熟稔的样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江桥一把扶住他:“我就说吧,你看看……被我猜着了吧。” 四爷回头看了江桥一眼,“先进去吧。进去咱们把话说清楚了。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谁……”江桥刚想怼过去,林博铁青着脸拦住了,看着四爷的眼神就有些不善,“走!进去说!今儿要是说不明白,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林雨桐偷偷的给朱珠发了个短信出来,这三人已经坐在沙发了。她泡了茶端过去,没敢坐在四爷身边,怕刺激了林博。 看着闺女坐在他身边,林博的心里稍微好过了那么一点点。但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灌了两杯茶才道:“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但今儿我把话得说到明处。想打我的主意,你得过我这一关。不要试图跟我闺女纠缠,你这是诱骗未成年少女,要不是为了我闺女的名声,咱们今儿就不是坐在这里说话了,我得请警察来,请你去警局坐坐了。” “十七年前您都没去警局,我想我去了也没事。”四爷端着杯子转了转,一句话给顶在林博的心窝子上了,“你……你……你小子是欠揍是不是?” “没错!”江桥一副看笑话的架势,起哄架秧子的来了这么一句。 “你闭嘴!”这次林博和四爷同步了,一起对着江桥呵斥了一声。 “爸……爸……冷静,咱们有话好好说。”林雨桐这是怕把林博气出个好歹了。 四爷递了一杯茶过去,“您说说,对我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或是我有什么地方达不到您的择婿标准。” 林博冷笑一声:“第一条你就不合格。” 四爷一愣:“说来听听。” 林博拉着林雨桐的手,攥的紧紧的,然后看了看坐着的两兄弟,“家庭不睦者不嫁!这一条,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改。不管你本人是好是歹,只要不符合这一条,一概不予考虑。我闺女跟着你不是过糟心日子去的。” 这话一出,四爷就收起了刚才不逊的态度。不是真在乎桐桐,不舍得她遭一点罪,是不会为她想的这么仔细,这么周到。他和桐桐也有闺女,要是男方家里乱糟糟的不消停,他也不会考虑这样的人家。从一个做父亲的角度看,林博并没有错。相反,他这个父亲虽然是新手,但用的心一点也不少。 林雨桐伸出胳膊抱住林博,“爸,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去给你炖猪蹄去。” 这里交给四爷就好,她不用操心。 林博看着闺女利索的去了厨房,一时有些怔愣,这么几句话就妥协了?他们这是恋爱了还是没恋爱?他倒是有些搞不懂了。 四爷伸手给林博斟了茶,“我的家事,我会处理,在处理好家事之前,我跟桐桐的婚事暂且不谈。” 江桥冷笑一声,只要自己在,这家里想和睦,那就是做梦。 林博本想挑刺,话要出口的时候又朝厨房看了一眼,当着闺女的面好像自自己不必要做这个坏人,因为江家想和睦根本就不可能嘛!只江桥这一关就过不去。他甚至不用去看江桥,都知道他此刻的脸上一定写着:“哥们,这事交给我了。” 因此他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四爷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转脸看向江桥,“如果你不是我的家人,咱们之间就不存在不睦了吧?” “你当我乐意是你的家人?”江桥出言讥讽了一句。 “那好,林总也不是外人,咱们当着他的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四爷转着手里杯子,问江桥道:“你觉得给江河分家怎么样?以后江是江,河是河,互不相干。” 江桥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四爷语气笃定,“分开之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父亲不会同意的。”江桥当然心动,哪怕知道分出来的江回事很小的一部分,他不在乎这一部分有多小,他只在乎这部分能叫他自己做主,而不是明明就是豪门大少,别人却总觉得他是占了那女人多少便宜似得。 “不用他同意,你说了就算。”四爷十分干脆,“你把你该得的股份,全都折成现钱,我直接给你,你另起炉灶不就完了,父亲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江桥面色一变,这其实就是给自己一笔钱买走自己继承股份的权力。这事只要去公证处公证,就能定下来,确实是不需要江天的同意。他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该怎么选择。彻底抛开江河大公子的身份?这本来就是他做梦都想的事,可是这一刻,他却犹豫了起来。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林博惊讶的看了四爷一眼,难怪江桥总说他这弟弟聪明,这还真是聪明。今儿这个提议,江桥同意了固然好,他算是彻底的将这个不和谐的因素从江河给剔除出去了。但要是江桥没勇气同意,那么正好压压他的气焰。叫他明白到底是靠着谁在吃饭。 不考虑跟江桥的私交的话,他其实是更欣赏江枫的。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心胸和气度的。平心而论,要是自己碰上一个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还整天找事的哥哥,自己是否能做出这样的半点都没有损害这个哥哥利益的决定来? 未必! 当然了,欣赏归欣赏。要是做朋友还是能行的,但要是做女婿?凡是敢肖想他闺女的都是狼崽子! 四爷看着江桥轻笑了一声:“怎么?难以决断?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江桥咬咬牙:“按你说的办,我彻底撤出江河。那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呆!”谁看他都像是看那鸠占鹊巢的鸠。 “你估好价格之后,给我打电话,咱们随时能办。”四爷说完就看向林博,“您看,家庭不睦这事,真不叫事。” 林博呵呵一笑:“江总和金总可还好?” 这是说公公婆婆关系不睦,这个家庭依旧是不和睦的。 四爷却一笑,“这个不着急,您总能看到和睦的一天。” 林博正要说话,就听见门铃响了,林雨桐从厨房跑出来赶紧去开门,林博正要问来的人是谁,就已经看到朱珠闪身进来了。他蹭一下就站起来了:“你……你怎么来了?” 朱珠笑的很温和,“看你这话说的,我来看看孩子,怎么了?你也跑过来了?” 她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就走了过来,跟江桥打了招呼就坐了过去,“小江也来了?来的好!桐桐一个人在这边我们还不放心,有你在跟前照看着,我跟他爸就不记挂了。” 胡说八道!见过叫狼看着羊的吗? 林博笑了一下,“这房子还是太小,来人都挤得慌,我正想给桐桐换一个。” “林总找好了通知我一声。”四爷接话道,“您看上的楼盘那一定是好楼盘。” 这臭不要脸的小子!自己换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是吧?可自己还真不能把一整栋楼都买了。 朱珠就笑了,这说明他对自家闺女上心了! 四爷没多留,说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顺便看了江桥一眼,“不是来找我的吗?过去谈谈?” 江桥憋着气站起身:“谈就谈,还怕你了不成?” 林雨桐听着声音从里面跑出来,递了两个保温桶,“两人份的,带回去就能吃。” 四爷一把接过来,“你也早点睡,明儿还早起呢。” 林雨桐应着,将这兄弟俩送出门看着他们进了隔壁的门这才转身回来指了指餐桌,“饭摆好了,趁热吧。” 桌上摆着凉拌的油炸豆腐丝,青椒土豆丝,尖椒鸡蛋,豆芽炒肉丝。还有一个猪蹄炖黄豆,一大摞摊好的煎饼。 “要不要蒜汁子蘸着吃?”林雨桐说着就端着汁子从厨房出来。 林博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出来,狠狠的灌了一口,这会子他是什么也吃不下。 林雨桐给他卷了个煎饼递过去,“爸,您难受什么呢?不是说了吗?您要是不同意,我就不结婚。怎么还难受起来了?” 能不难受吗?走的时候给人家把饭都准备了,可见还是上心了。 “闺女啊!”林博接过煎饼咬了一口,越是好吃他心里就越是难受,嘴里越是发苦,“你还小,咱们真不急。就是再过十年,你也才二十六!那时候你再考虑谈恋爱,爸爸绝对不拦着。现在……你别的不看,只看你妈。你妈受了多少罪,是不是?爸妈错过一次了,就不能看着你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说着,嘴里的煎饼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张着嘴拉着朱珠的袖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闺女要成人家的了,你怎么就知道吃吃吃!” 朱珠看着一个大男人还真是说哭就哭,顿时就跟哔了狗了一样,要么说这那时候还是年轻呢?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怂包。“才喝了两口,就发起酒疯了。不就是不乐意叫闺女嫁人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了叫你高兴,那就不叫她恋爱,更不叫她嫁人,这你满意了?” 林博一愣:“你也跟我一个阵线?” 朱珠呵呵一笑,“你都这德行了,不听你的也不行啊。当然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人叫没人要的老姑娘吗?这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人家成双成对的,她形单影只吗?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等人家都儿孙满堂了,她和孤苦无依,这又能如何?反正有钱嘛,对不对?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等咱们比她先一步走了,留下她一个人连个亲人都没有,这好像也无所谓吧。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不管好不好的,可谁叫你是她爸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这话的意思怎么有点不对呢! 林博听着比刚才心里更酸了,心思不知道怎么转的,猛地抬起头看向朱珠,“咱们再生一个。再生一个小子,等咱们哪一天走了,桐桐也不会没亲人。”越想越是觉得这主意不错,男人会背叛,但血脉的亲人总不会的。等自己不在了,孩子才不会孤单! 朱珠真想一巴掌拍过去,这货跟自己说话永远找不到重点!她耐心性子跟林博讲道理:“你到底看不上人家小江哪里了?先说外形条件,你说句良心话,人家小伙子拿得出手拿不出手?你看咱们桐桐站在他身边,有多般配!” “长得好的男人多了!”林博冷哼一声,“我公司……” “那些小演员能跟他比吗?”朱珠冷眼过去,“你那是埋汰人呢!” 林博撇撇嘴就不说话了,那小子是长了一副好相貌,“但那又怎么样?靠脸吃饭?” “人家靠脸吃饭了吗?”朱珠不屑的一笑:“江河价值多少,你心里没数吗?能叫江桥在他手里吃无数的亏,那是没能力吗?至少比江桥强上不是一星半点。年纪比桐桐也没大多少,六七岁而已。男人大几岁成熟,更会照顾人。再说了,咱们桐桐比同龄人成熟多了,真找个小屁孩来,她连说话都懒的说。你是亲爹,难道我不是亲妈。孩子不能放任不管,但也不能什么都管。咱们看着,把好关,要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由着她点又怎么了?只要她高兴,我就乐意。人家还说有钱难买心头好呢?她上了心,心里喜欢,你不同意,再找来你认为好的,那也得她高兴啊。我告诉你啊林博,你敢叫我闺女不高兴,我跟你没完。” 林博一边听着,一边扭脸看不说话的林雨桐,“闺女,跟爸说实话,是不是非那小子不可?” 林雨桐点点头,“您要不同意,不结婚也行。” 林博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好半天才道:“接触接触可以,但是不能过线。”她扯了扯朱珠的袖子,“安全……安全的事情……你这个当妈的要说清楚。”说着,又看向林雨桐,“我还是那句话,成年以前朋友一眼的接触……聊聊天……偶尔打个电话这个可以有,但是不能谈恋爱。等到你成年了,是否批准你们谈恋爱,得看那小子的表现。”小姑娘的喜欢,或许就是三两天吧。他这么自我安慰了一番,心里好受了一点点。至于将来要不要结婚的事,那就更遥远了,也许是十年或是二十年之后了,到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小子被甩到哪里去了。这么想着,心绪总算是平下来了,一口气吃了二十张煎饼,啃了半个猪蹄,喝了两碗汤才罢手。吃饱了,才好战天斗地! 晚上两人也住在这边了,林博躺下也睡不着,不停的翻着手机。 “你鼓捣什么呢?”朱珠被他折腾的烦躁,“关机!要不然我给你扔出去!” “别闹!”林博干脆把台灯打开,“你听听这一段……”他坐起身来,举着手机念道:“早恋,也有叫做青春期恋爱,指的是未成年男女……一般指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建立恋爱关系或对异性感兴趣的行为。”念到这里他马上停下来,声音也高亢了起来:“听听!听听!十八岁以下,咱们桐桐可不就是十八岁以下吗?那她这就是属于早恋。”说着,还用手指戳了戳朱珠的背,“是吧?是属于早恋吧?” 朱珠哼了一声,懒的回应他这种无聊的行为。 林博像是急于找证据一样,继续大声道:“……在咱们国家,‘早恋’一词带有长辈一方的否定性感**彩……”他声音低下来,“什么叫否定性的感**彩?本来就不该提倡嘛……经过二十年的调查表明,在中学阶段没有发生过感情的人很少……”他一下子就停住了,又戳了戳朱珠,“这不是胡说吗?我中学阶段……” 朱珠猛地转过身:“没怎么?没对异性有什么好奇心,那桐桐打哪来的?” 林博脸一红:“说孩子呢。怎么又说到咱们身上了?”他赶紧转移话题,干咳了两声才又低声念道:“……而大多数都是暗恋、单恋,只有相互有好感,才能发展成为恋爱……咱们当初那不是恋爱吧?所以说,这个也不是很好说的。” “是啊!”朱珠似笑非笑的看了林博一眼,“你害的我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现在还想继续害我闺女。” 要是老这么说话,这话怎么往下说? 林博干脆将手机往边上一放,还是睡觉吧。自己也是犯蠢,怎么会跟她讨论这个问题? 朱珠却一把将他的手机拿起来,“你怎么不往完的念,这上面是怎么说的?……教育学家和青少年家长认为早恋是青少年对男女关系的探索和学习,为将来的恋爱与婚姻作准备,不宜过份禁制或压抑……听听!不宜过份禁止和压抑!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孩子的心理健康。” 林博躺在那里,被朱珠的话吓的差点跳起来,“不……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朱珠冷眼看他,顺便将手机撇过去,“自己看!” 于是,林博这一晚睡的很不安稳。半夜的时候给在美国的一个美籍华裔同学发了消息过来,他是心理学博士,他觉得很有必要咨询一下。两人很快敲定视频的时间,他这才合上眼。 朱珠等他睡了,这才悄悄的起来,抱着枕头去了林雨桐那边。 林雨桐还没睡呢,抱着笔记本敲敲打打,忙着写剧本。 “怎么还不睡?”朱珠叫林雨桐关机,“赶紧睡,明儿还要去上课?” “明儿早上有两节的体育课,我跟圆饼老师请假在宿舍补觉也是一样。”嘴上这么说,但到底将笔记本合上,躺倒床上去了。 朱珠拍着林雨桐:“别怪你爸……他这人这不好那不好,不好的地方多了,但是对你,他的心没比我这当妈的用的少。” “我知道。”林雨桐几辈子都没遇上这么一个宠孩子宠成这样的爸爸。 “你爸有些话说的不对,但有些话却是对的。”朱珠摸了摸闺女的头发,“喜欢就在一起,其实妈妈是不反对的!真的!只要你快乐,有些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也没关系。哪怕明儿又不喜欢这个人了,这又什么,只要你在喜欢他的时候你得到了快乐就好。但是……保护好自己。妈妈虽然不后悔生了你,但我却不希望你受我当初受过的罪。妈妈错了一次,不能看着你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这话你爸说的是对的!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妈妈作为女人能理解你。但是你爸爸,是真的想保护你。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可靠,把你交给谁,他都放不下心。这个人不管是小江还是别人,他的态度都没什么差别的。看着他的样子,我就觉得我当初真是混账,你外公当时得多伤心。” 林雨桐伸手抱了抱朱珠,这两人都在学着做父母。是!他们笨拙,做什么都手忙脚乱。有时候她觉得这不是给自己补偿,而是自己在配合他们,配合他们叫他们过一把带孩子的瘾。可是这对年轻的父母,对孩子的感情跟天下所有的父母并没有二致。 “你们再生一个吧。”林雨桐说的是真心话,“趁着还年轻,还有精力带。” 朱珠伸手摸林雨桐的头,“妈妈有你就够了。别怕,妈妈不要别的孩子,妈妈的所有东西都给你一个人。” 对不起,没有陪伴着你长大。对不起,请原谅我不会做一个母亲。对不起,我们年轻时候犯的错受到命运惩罚的却只有你…… 林博蹲在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其实这女人这幅样子还是挺叫人动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依然是代更君~有错误等作者回来再改…… 第819章 奇爸怪妈(15)三合一 奇爸怪妈(15) 秋雨一下来, 就一天比一天凉了。 这个周五,之前录制的节目今晚在电视台开播了。林雨桐把这事都给忘了, 她的那点空闲时间, 除了完成作业,还得赶剧本。真心没多少时间关注这个。 朱珠出差去了法国, 去参加什么时装秀的。林博去了德国,有个电影节,他带着艺人一起过去的。不过应该是还有其他的投资生意要谈。 这两人一走,林雨桐并没有获得自由。周末的时候,小福和韩新被打发过来了,两人住在小区里租住的一套房子里。小福负责收拾屋子做饭,韩新负责买菜处理杂事。本来周末林雨桐该回老宅的, 可老两口出去旅游了。林渊倒是说叫林雨桐回她那边去,林雨桐觉得麻烦, 于是小福和韩新就这么出现了。 来就来吧, 林雨桐挺无所谓的。反正四爷也不是天天闲着在家,他周末也忙着建立人脉关系, 忙着处理事情,有空了打个电话发个语音消息, 知道在哪里, 干什么就行。 周五没回宿舍就直接回家,带着文娟和苗苗一起过来吃了一顿饭,她们忙她们的去了,如今营业执照还没下来, 但生意却开张了,明儿打算出门约会的姑娘,早早的约好了苗苗过来试衣服。急匆匆吃了饭就跑了。林雨桐直接去了书房,叫韩新和小福随意,上网也行,看电视也行,门一关,谁也不影响谁。 没有看别人的剧本之前,她就是信马由缰,更像是以小说的模式再讲故事。可是剧本不是这一码事。可以说,本来以为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结果做起来比想象的还要艰难。她原本也想着要不自己口述,叫专门的人来改编,但想象还是算了,反正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来。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跟被人根据自己口述写出来的东西还是不一样的。这里面倾注了自己太多的感情。 刚写完一个剧集,电话就响了。 来电显示:董双双。 她怎么来电话了? 其实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交集。 林雨桐接起电话,那边就传来董双双的声音:“林大小姐,怎么样,有时间没?赏脸一起吃个饭。” 这都晚上八点了,吃的什么饭? “有事你就说,真不用这么客气。”林雨桐打开窗户,夹着雨丝的风吹到脸上,确实有点凉。 “我已经快到你们学校附近了,要不然出来一起喝杯咖啡?怎么?这也不行。” “咖啡就算了,学校门口有一家叫蜜果的甜品店,就在那里见面的。”远的地方实在不想跑了,这家甜品店就在小区门口,用的小区外围临街的铺面。 挂了电话,林雨桐连衣服都懒得换,套了一件大外套,就要出门。 韩新哪里放心,直接撑着伞就跟了过去。 “我就在小区门口。”林雨桐扭头看韩新,“不用跟着的。” “我知道。”韩新不为所动,“等林总和朱总回来,我就不跟着了。” 在小区里带保镖,自己这也算是头一份了。 到甜品店的时候董双双已经到了,招手叫林雨桐过去,还体贴的给韩新也点了一份。韩新并不打扰两人说话,自己找了一个能看见林雨桐的角落坐着去了。 “听说你把赵妍纳入你的旗下了。”董双双将奶昔推过去,“你这是要单干?” 单干是谈不上的。运营还是海纳的人员。 林雨桐这么解释了一句,“关键是我现在还在上学,没这个时间和精力。另外……你知道的,这公司也不是想管就能管的。” 董双双点点头,“不瞒你说,我爸也但分给我一个组,这个组由我挑头,自己组建。他什么都不管,属于自负盈亏。可以用公司的资源和设备,但是资金上,只能象征性的支持。我这次来,就是问你有没有意向投资。我手里有个电视剧本子……”说着,就从包里掏出剧本放在林雨桐面前,“你看看,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这就是个都市青春言情剧,成本不大。我想派出来试试水。说不定能赶上明年的暑期档。” 再是想不到她是来找投资的。 “你开始参与公司的事情了?”这叫林雨桐有些意外,“投资这个,你爸那边资金也已经审批下来了?” “董东做主演,范颖在里面还能客串一把,有这两个先决条件,我爸不会卡着的。但就算再大方,能给我出一半的资金就不错了。另一半得我想办法。”董双双用叉子把蛋糕分的四分五裂,很纠结的样子,“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么说吧,只要拍出来,哪怕是亏了,都算我赢。至少我把班子搭起来了,走完了第一步吧。所有的流程我都明白了。但作为投资者,你们的利益我还真没法保证。因此我没办法找正规的公司投资,只能找像你这样的,手里再不济,也能挤出几十万吧。大家凑一凑,就算是解了我的难处了。要是看好剧本,想投资的,那咱们就按照商场上的规矩来。要是不看这个剧本,咱们不谈投资的事,就当是我找你借钱的吧……” 还真是坦诚的很。 几十万一两百万,在她看来,还真不算多少钱。只凭着董双双开这个口,她就没有不给的道理,“你到底需要多少,给个数。”既然给人情,这个人情就要给扎实了。海纳和彩凤没有合作的关系,但不妨碍自己和董双双单方面的合作。 “我不瞒你,这一共二十集的剧本,我的预算是八百万。”董双双掰着指头算,“像是酒店、别墅、商场这些地方,都是不用另外租的。我家有酒店,我自己的别墅就能用。还有商场,我跟别人借一借,提供点方便不是什么大问题。外景就在电影学院或是戏剧学院的校园里,最多用演员的时候多给他们学校的学生一点机会。这个都能去谈。而且,我也没打算用大明星,就是捧新人。大明星的话,找公司的艺人客串一把,这个面子我还是有的。要是能动用你的面子用用海纳的几个大腕那就更好了。” 林雨桐摆手:“钱的事好说,借艺人就免了。要是需要服装,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个同学,租用给你们,具体的费用你们自己谈。” 海纳的艺人有自己的计划安排,自己犯不上添乱。而自己手上只有两个,安宁本来就有自己的工作室运作,只要她本分,她的工作从来都不会少。及时赵妍,拍完公益广告之后,跟着慰问团全国巡演就够她忙一年的。 更何况董双双第一次投资的电视剧,质量谈不上,犯不上折腾。 倒是叫苗苗赚上一笔好似更实在一些。 董双双一笑,也不勉强,“我爸给了四百万,我手里这些年也攒了一百来万的样子。就按照一百万算吧。还有三百万的缺口,找了几个朋友,都是三五十万……”说着,她撇撇嘴,“他们手里的零花都是有数的,一个个的又是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性子,能存下三五十万的都算是好的。”再少的她都不稀罕要了。“现在还差不到一百五十万的样子,怎么样,给不给姐姐这个面子?” 她说的坦然,林雨桐失笑了一下:“钱我现在就可以转给你。你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吧。至于说是投资还是借,等我看了剧本再说。” 董双双一下子就笑了:“爽快!” 手机转账并不麻烦,林雨桐直接在手机上给转了账,又把苗苗的电话给了她:“衣服都是品牌,她在搭配上也很擅长。” 物美价廉档次还不算低的服装,这是节省成本的好办法。董双双欣然允诺。 林雨桐没有多呆,带着韩新就直接回了。到家的时候小福正对着电视笑的欢,“……桐桐你怎么敢抓蛇?” 原来是看到这一段了。 林雨桐笑笑:“你看吧。我先回屋了。” 躺在床上,将剧本翻了翻。尽管只有前几集,但林雨桐大致也看明白了,这就是个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故事。冷面高贵的男一,风流多情的男二,温暖体贴的男三,阳光帅气的男四,一水的高富帅,唯独喜欢上普通人家出身的相貌清秀有些倔强的姑娘。再加上几个或是富家女,或是拜金女的女配,都说不清楚是几角恋了。叫林雨桐看的话,觉得这简直满篇都是狗血。 但要是用少男少女,比如初中生高中生甚至是大学,这个年龄段的人来看的话,是不是还是有点卖点的? 她还真有些拿不准,于是叫了小福进来,叫她看。 结果过了十二点的时候小福才看完,“……后面的呢?”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好看吗?”林雨桐接过本子,“你觉得哪里好看?” “要是三智少爷喜欢上我就好了。”小福说完就吃吃的笑,然后赶紧捂脸,有些不好意思。 三智少爷是男三,是个标准的暖男。 这给了很多渴望爱情的无知少女的幻想的空间。或是还真可以当做一次投资来做。赔了也没没多少,赚了那算是惊喜了。 决定了就给董双双发了一个短信,叫她准备合同。 合同这东西,林雨桐专门叫孟助理打发了公司的律师过来,确定合同没有问题就直接签了。顺便苗苗也跟董双双签了租赁合同,一共十五万租赁服装,定钱五万董双双当场就打给苗苗。 送走了董双双和律师,苗苗才敢问:“她怎么不去拉服装赞助的广告?” “小品牌她看不上,大品牌又看不上她。还是租用更合算。”林雨桐笑道,“一年碰上两单这样的生意,你这买卖就能做下去。” “所以才说你是我的贵人呢。”苗苗拉林雨桐出去吃饭,“我请客!” 请客放在了周末晚上,这是为了等宿舍的人聚齐了。学校里面包括周围的小馆子,差不多都没有空位置了。林雨桐就觉得现在这些孩子怎么就这么喜欢聚餐呢。 班级聚餐,社团聚餐,宿舍聚餐,老乡会聚餐,联谊宿舍聚餐,生日聚餐,恋爱聚餐,分手聚餐,得奖学金聚餐,考试没挂科还聚餐,林林总总,天天都能看到聚餐的人。而且什么理由都有。 林雨桐自己算了一下,她在学校的开销,其实跟大多数学生是一样的,就算是请客吃饭,也都是选择学校里的馆子,因此花钱并没有比谁多了多少。大这开学不到一个月,还有一大半时间在军训的情况下,她自己的伙食费和请客吃饭的费用是持平的。就是说一个月要是两千块的生活费,光是各种聚餐,有做东请客的,有aa的,算下来就得一千上下的样子。这对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其实相当有负担。 今儿来的是个湘菜的馆子,上下共三层,九成九的都是传媒大学的学生。位子还空不出来。 文娟小声嘀咕:“早知道咱们自己买菜回去做饭,这会子都吃完了。” 还真是!反正这顿饭吃完都差不多十点而来。十点半宿舍就关门了,忙忙张张回去,林雨桐看了看手机,这个点了,四爷还没发短信过来,就证明人还没回来。她洗了澡出来,给发了个短信。还没等四爷回呢,开颜就凑过来,“……刚才说的那个投资拍电视剧的事是真的?” 林雨桐吓了一跳,将手机收了问道:“怎么了?你想改行当演员?” “不是!”开颜拉着她的凳子坐到林雨桐身边:“我就是问问,你能不能伴着推荐角色?” 林雨桐皱眉:“我只是小投资。” “我知道,我知道。”开颜双手合十,“拜托了,不是投资人都能安排演员吗?能不能帮个忙,我有个同学是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的,人长的可帅了,上次你们不是看见了吗?” 苗苗拉了开颜一把:“你疯了!” 开颜脸涨的通红:“那什么……要是没办法也没关系,我就是问问……就是帮他问问……” 苗苗觉得不可思议:“这事是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才告诉你的,这可快你就告诉人家了?” 开颜吱吱呜呜的,“我跟他是高中同学,吃饭的时候私信聊了几句。” 林雨桐看了开颜一眼:“你说私信?你们高中同学是不是有群?” 开颜点点头,不明所以的道:“当然有群了。” “你和这同学在高中就熟悉吗?”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开颜脸又红了:“那时候他是校草,我是丑小鸭,他怎么会注意我?” “那你是不是开学的时候把咱们的合影在你们的群里发了。”林雨桐提点她,“是不是在学校不熟悉,在暑假也没见过,在开学之后反倒在微信上跟你打过招呼?” 开颜猛地抬头看向林雨桐:“你……你什么意思?” 林雨桐就不说话了,直接上床睡下了。什么意思?这意思还不明显吗?她这是自己不愿意相信,相信心目中的男神还有另外一副嘴脸。 “他不是那样的人。”开颜拉住苗苗的胳膊,急于辩解,“我说我可以帮他找林雨桐问问,他还劝我不要这样……”她拿出手机,“不信你看。” 林雨桐没看,她这会子正跟四爷私聊,说买地皮建高级会所的事呢。 苗苗见林雨桐没动静,就直接拿了开颜的手机。先是开颜告诉他同学投资拍电视剧的事,然后那边会回了一句‘真的吗?要是我有这样的同学就好了。好羡慕你。’开颜马上回复人家‘有什么好羡慕的?’ ——近水楼台呗!在校期间,任何一个机会都是宝贵的。对我们来说,出名要趁早嘛!没办法了,谁叫没有你的运气好能碰到一个好舍友呢? ——那我帮你问问,林雨桐挺好说话的。 ——还是算了,这样不好。再说,我跟你同学又没有交情。 苗苗冷笑:“是不是下一步,你就打算约林雨桐跟你同学一起吃饭?”这些话句句都有深意,都是暗示。可怜这姑娘真顺着人家的心思往下走。 她说着,直接就打了一行字:“既然你说算了,那就算了吧。你说的也对,我跟她认识也才不到一个月,交情也不深。”然后发送,直接给发送过去。 这才把手机塞给开颜。 开颜只觉得脸都丢尽了,苗苗这话不光是在回复自己的同学,也是回复给自己看的。告诉自己别看一个宿舍的,可交情真说不上来。 文娟拉了拉苗苗,低声道:“是不是说的有点重?” 苗苗一撇嘴:“外面又不是家里,谁都得无条件的包容她?不惯她这毛病!”她没刻意压低声音,直言道:“你知道安排这么个人得花多少钱吗?投资人安排人,那也是要追加投资的。五十万?八十万?这不是张张嘴的事!这就不说了,要是叫媒体传出是林雨桐安排了那么一个大一的男生进剧组,那些人会怎么写?会怎么说?对林雨桐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这些都考虑过没有?是!单纯!无知!不知者不罪!可是凭什么啊?人家凭什么为你的单纯和无知买单?” 这话虽然有点夸张,有故意吓唬开颜的成分在里面,但这里面的事还真就是你这么一会事。自己要想安排新人担任较为重要的责任,董双双肯定会要求追加投资的。这是常例。规矩就是规矩。这就跟过去那捧角是一个道理,那都是要花真金白银的。而这新人好事海纳的还罢了,这属于公司行为,作为林雨桐个人,如此安排这就有点说不清了。尤其是这种长相英俊年龄又相仿的男孩子,肯定是各种猜测都会有吧。一个新人只靠着这些绯闻,都能捧红了。 开颜趴在床上,抽抽噎噎的哭个不停。 林雨桐烦躁的睡不着,躺在那里跟四爷聊了半个小时,又去刷微博。这一点开微博,还真是吓了一跳,粉丝涨了几百万。 这才几天时间呢? 这都是看了节目之后新增加的。不光是她自己的增加了,朱珠和林博的粉丝增加的更多。 再一看网友留言,她都乐了。 “朱妈妈,简直太耿直!” “你们不觉得朱妈妈那句——只要是人,都少不了吃喝拉撒打嗝放屁——这是意有所指吗?” “难道脑补安宁女神打嗝放屁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哈哈哈哈……楼上,咱们同道中人……” “女神形象瞬间幻灭!” …… “林爸爸好娇弱!” “朱妈妈,快去保护林爸爸……” “好萌的一家三口!” …… “你们不觉得林爸爸拍林宝宝睡觉的一幕好暖吗?” “同感!” …… “林宝宝的厨艺棒棒哒!” “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林爸爸,你家需要上门女婿吗?” “我就喜欢林宝宝一本正经严肃脸的做娱乐!” …… “我最喜欢林宝宝劈柴的英姿!” “求林爸爸心理的阴影面积!” “林妈妈挑水好厉害!” “林爸爸:你耕田来你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 “老婆闺女都这么能干,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急!” …… 想比起林家这边的评论一片和谐的声音,董家那边声音就不怎么和谐了。有人说董成想吃肉的表情十分可爱,有人觉得董东很帅。但更多的人却觉得董双双可怜,范颖这个继母太能装。 范颖说董双双离不了水果,所以没钱买别的。结果董双双偷吃林雨桐的饭,水果却一口也没碰。这镜头剪辑的时候,剪掉了。虽然没有在电视上播出,但是在网络版上却是有的。这一比较,大家马上脑补出一出豪门的大戏来。董家的两孩子不是一个妈,却同岁,相差仅仅半年。这里面有多少不能说的故事。 当然了,董家的话题也算是一个爆点吧。 林雨桐把手机放下,想着彩凤的事情。这次跟董双双合作,她倒是觉得这位董家的大小姐比那母子俩有心眼多了。范颖只想着推儿子进娱乐圈,而董双双随后就进了公司,基本算是从头做起的架势。不过董成还年轻,以后的事且说不准呢。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开颜已经不在宿舍了,文娟低声道:“五点的时候就出去了,看样子是回家了。” 林雨桐只是听到动静了,还以为是出去晨练了,没想到是回家了。多大点事,就回家找妈妈? 结果晚上的时候,开颜才回来,这回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开妈妈带着她回来的。 “实在对不起,我们家颜颜被我们惯坏了。”开妈妈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拉着林雨桐的手不放,“她之前回来老根我跟她爸爸夸你呢,说那么有钱的大小姐,也没有什么脾气,吃的穿的,都跟大家差不多,还送了好看的衣服给她穿,她不知道有多高兴跟你住在一起。我跟他爸心里也就放心呢。谁知道这孩子这次心里这么没谱呢。我跟你说小林,这回多亏了你们了。”说着,又去拉苗苗,“多亏你们拿话点了她,要不然还不知道她得傻到什么时候去。咱们不是说那些当明星的不好,人家光鲜,能挣钱,分光无限,可这跟咱们都不匹配。更何况颜颜这样的,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我跟她爸就觉得她本本分分的毕业,哪怕回去安排到社区工作呢。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多好!她这心眼放出去,我们还怕她应付不了。幸亏啊,幸亏你们都是心眼正的孩子。她今儿回去跟我一说,我就骂她了。她自己也知道错了,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回来。我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同学要不是为了你好,人家何苦说那个话。”她真是这么想的,比如这海纳的大小姐,自家的孩子求到门上了,人家完全可以应下来,比如叫她通知她那同学去试镜,可这试镜以后,各种挑剔这就不能怪人家不给面子了吧。人家没这么应付面子情,把这背后的猫腻给她点透了,没看着她往火坑里馅,这就是很实诚的做法了。她诚心诚意的道:“你们一个宿舍要住几年,这傻孩子阿姨就麻烦你们看着了。要是有不对的就说她,说不听就给我打电话。我这里存了你们的电话,随后我拨一下你们的号码,你们也存着我的吧。阿姨在这里就拜托了。” 又是水果又是蛋糕又是各种零食的,成千块钱的东西摆在宿舍里。又是道歉又是拜托的,当妈的做的这份上,还能说什么? 开颜不好意思的拆零食,递给三人,低声道:“是我不对,别生气了……” 跟小孩似得。 文娟陪着她在宿舍,林雨桐和苗苗亲自把开妈妈送出学校送到开爸爸的车上,这才返身回来。 “还是有妈好啊!”苗苗抱着林雨桐的胳膊,“天大的事情都有当妈的给兜着。” 林雨桐拍了拍苗苗,一时无言。 才感叹完人家有好妈妈,朱珠就回来了。带回来除了衣服就是香水,还有不少丝巾,胸针之类的东西送人最好了。她一件一件叫林雨桐试着穿,然后拍了不少,“其实你给栖凰当品牌代言人都行。” 林雨桐赶紧摆手:“还是算了,每个月花好几天拍平面广告,我可没兴趣。” 朱珠也就是说说,然后把丝巾连同胸针分出一半给林雨桐:“送给你要好的朋友去吧。”又拿了皮带,“给你们老师的礼物。” “没给我爸买?”林雨桐翻了一遍,“这不对吧。”有老两口的,有林渊的,甚至连四爷的都有,怎么就没见林博的? 朱珠咳嗽了一声,神色不自在了一瞬,“那什么?能没你爸的吗?私下里给他。”她说着,就马上转移话题,“你爸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不是该我问你吗? 打了几通电话问,林博在国庆的前一天才回来,“本来事情没办完,这不是答应你要去你们学校的国庆晚会吗?” 我可没说叫你一定答应。 不过为了叫自己有面子撇下谈了一半的生意回来,林雨桐就是想反驳也反驳不出口。 见林博刚换了晚会要穿的衣服出来,林雨桐过去帮着整理了一下,又蹲下去将裤腿给拽了拽,“得换一双稍微有点跟的皮鞋,要不要这裤子可能会有点长。” 林博愣愣的看着蹲在他脚边给他收拾的闺女,鼻子就一酸,“闺女大了……”好像也不完全是坏处。 晚会晚上八点开始,在学校的体育馆。大一不出节目,舞台让给大四和大三的学生。嘉宾除了林博,还有董成,另外还有宣传部门教育部门的领导,以及电视台报社,再加上演出嘉宾,主持嘉宾,这些也都是传媒大学毕业的。 大四的学生尤其重视这场晚会,表现的好了,可能马上就能签出去。 许多人都抱着这种心思。就连林雨桐这边,已经不是一拨人过来走门路了,希望林雨桐在现场能起到一些积极作用。 要不是林博在,林雨桐压根就不想过去。四爷打电话笑道:“去吧!穿暖和点。有你在跟前,林总会高兴的。” 果不其然,林博见了林雨桐,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尽管林雨桐只能坐在他身后的软椅上。他还怕林雨桐坐在后面无聊,把桌上摆着的水果递过来叫林雨桐吃。 董双双跟着董成过来的,也坐在第二排。林雨桐一坐过来她马上凑过来,“你也帮我听听,我正好想给电视剧找插曲。”贵的买不起,学生出品的未必就没有好作品。 什么都得自己上手,董双双也不容易。她说她的,林雨桐全程都听着,她觉得大概以后她也得经历一次手忙脚乱吧。 “你没打算再签几个艺人?”她低声问了一句。 林雨桐一愣,还真没这么想过。 “其实你们学校的新人还不错。”董双双指了指台上,“播音主持这些咱们不想,但是表演专业,音乐专业的,你还是可以考虑的。别担心我跟你抢,我只有制作的权力,没有签约艺人的权力。” “看看吧。”林雨桐看着舞台上,“我也不着急。反正在学校,近水楼台吗?”要是有心,总会有人凑过来的。她将手里端着的保温放到林博的桌子上,将他桌上的水拿了。 林博一愣,不知道什么意思,结果打开保温杯一股子扑鼻的豆香味就扑鼻而来,浓浓的滚烫的豆浆喝进去,浑身都暖和了起来。下了飞机就没来得及吃饭,直接换了衣服赶了过来,孩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愣了给弄了热的送了过来。 董成吸吸鼻子,看了林博一眼,撇了撇嘴,看他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喝的是琼瑶玉液呢。 林雨桐心里也有挑人的打算,因此还算是完整的将整场晚会看完了。除了几个主持人,她还真没发现叫人眼前一亮的人物来。 董双双倒是看上了一个一头黄毛抱着吉他的大四学生,“……他唱的那首歌是原创的,我觉得挺合适。能帮我约一下吗?” 林雨桐还真不认识这人,只能招手叫一边忙着的单松。 单松忙的脚不沾地,但这位姑奶奶还真得好好伺候,“有什么吩咐啊?大小姐!” “那个黄头发抱着吉他的是谁?”林雨桐指了指董双双,“董小姐看上他那首曲子了,你帮着联络一下。” 董双双不是个随便给人电话号码的人,“要死她有意,就叫人直接找林雨桐。你们同出一门,相互有信任基础。别怕我坑她。” 单松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点点头,他才道:“董小姐说笑了,这是好事。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他。您放心。” 林雨桐对单松的作为很满意,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告诉董双双那个同学的名字,这也是出于对同学保护的心理。万一人家不同意卖呢,好歹留下余地。 董双双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我就说吧,他们还是更相信你。” 这是必然的!同出一门的关系本身就有天然的纽带。 林雨桐示意单松去忙,然后拉着董双双就走:“你董大小姐这么说话,叫人很惶恐……别开这玩笑,吓人!” 看着董双双上了车,林雨桐转身低声跟林博说了一声:“您先回,我去看几个学长学姐,去了解一下。” “有看上的了?”林博想了一下,没想到有哪个是他特别有印象的。 林雨桐摇摇头:“我得看看他们是怎么给自己定位的,若是定位合适,签下来倒也无所谓。”若是定位实在太高,还真不敢轻易签他们。 “好!去吧。”既然扑腾着翅膀想飞,那就试着飞吧。横竖自己看着呢。 就算是摔下去,也有自己这个当爹的垫着呢,伤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代更君依旧……错的以后作者会改正…… 第820章 奇爸怪妈(16)三合一 奇爸怪妈(16) 林雨桐重新回到体育场的时候, 单松已经把黄毛找来了,“这是胡峰。”然后用胳膊戳了胡峰一下, “打招呼啊, 愣着干什么,师妹也不是外人, 你也不用担心被人坑了。” 被人提点了,胡峰还是只朝林雨桐点点头,看了林雨桐一眼脸都红的。 林雨桐笑了一下,这小伙子打扮的另类,却没想到是这么个腼腆的性子。 单松不好意思,“这家伙就是这个德行,不善处理琐事, 除了音乐,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林雨桐无所谓的摆摆手, “不疯魔不成活。能成功的人要么是天才, 要么就是对一件事特别专注的人。天才不多,但是全情投入和坚持不懈总能成功的。” 胡峰头越发低了, 好像被人夸奖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 单松只得无奈的道:“你看他这情况,曲子那事……” 林雨桐马上明白单松的顾虑, 介绍道:“那位董小姐在筹备一部都市偶像剧, 听了他的歌,觉得跟电视剧挺搭的,想作为插曲用一下。具体的情况……是出让版权呢,还是一定年限的使用权。这个要你们决定。但至于价钱, 这个不用担心,董小姐应该会给一个公平的价格。要是觉得哪里不公,可以找我。”凭着自己的面子,董双双也不会为了那点钱压价。 说完,就朝单松点点头,想往后台去。 “那个……”胡峰见林雨桐要走,这才抬起头,“我……我能加入海纳吗?” “嗯?”林雨桐看过去,有些意外,“你想加入海纳?” “我加入海纳,这些事情就都有人帮我处理,我也不害怕被人骗了。”胡峰说的又急又快,“我只要专心的做音乐就好。另外,我是真的没钱了,要是想留在京市,我大概地下室也住不起。”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很多同学都在找下家了,还有即便没有好的去处,但是在酒吧驻唱,也能收入不少。他是真不善于跟人打交道。听说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好处,至少提供员工宿舍,有员工食堂,创作型的人才连需要的设备都给配备。还有就是林雨桐,是学妹,他没从她身上看到算计,也没有因为他自己不敢说话就轻视他,她是真的觉得只要专注一件事,就一定能成功的。 可做企业不是做慈善,不能仅凭一首歌我就确定你是个值得我签约的人才吧。 单松看出林雨桐的犹豫,低声道:“他确实很有才华……只是之前被人骗过,一首歌只卖两千块钱,卖了整整两年。他这傻子又不跟任何人说这些,还是周教授发现别人□□的歌有些旋律在胡峰的笔记本上见过,这才出面干涉了,可到底损失追不回来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码事。 林雨桐看向胡峰,“既然你相信我,那我也不跟你说那些客套话。是这样的,海纳的事情我从来没有伸手管过,所以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胡峰脸上就有些焦急,又好似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 这好像有点社交障碍啊。 这样的人心里承受能力有限的很,而且他能说出刚才的话怕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林雨桐的心软了下来,“你别急!听我说完。我自己有个工作室,是属于海纳的。待遇薪酬跟海纳别无二致,只是单由我来负责……” “我只认你。”胡峰赶紧说了一句,而后呐呐的道:“别人……我害怕!” 林雨桐点点头:“那好吧。明天早上十天你到学校门口的蜜果等我,我叫律师带上合同,咱们签约。至于那首歌的事情,我会处理,不会叫你吃亏的。” 胡峰赶紧点头,然后手指着另外一边,不抬头只道:“那……那……那我……先走了……” 看着因为兴奋跌跌撞撞跑了的胡峰,林雨桐有些失笑,这才问单松:“他这情况,应该叫家里人过来……” 单松请林雨桐坐下,“也就是师妹你,我才没说话,知道你不会坑他。换做其他人,我得马上给周教授打电话了。胡峰的情况有点特殊,你不问我也要说的。他跟我是高中同学,他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他妈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跟人跑了,他爸喝酒赌博,喝多了打他,赌输了也打他。他一直就自闭的很,不跟人交流。上高中的时候,他爸喝醉了,一头栽到马路牙子上,摔死了。他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是我们学校当时的音乐老师,觉得他特别有音乐才华,才一直在资助他。大二的时候,资助他的老师病了,要做大手术,他把他家那个三四十平的房子给卖了,给那老师交了手术费。剩下的钱也就够剩下的几年的学费生活费。要想换什么乐器,就得另外想办法。他卖自己的曲子就是为了换钱买乐器的。要是大四还签约不了,毕业了他还真就无家可归了。” 这样的社交能力,出去工作还真是有点困难。要是碰上个居心不良的,一个不好就被人压榨了血汗钱。在他看来,林雨桐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了,学校的几个教授跟她父亲林博的关系也不错,胡峰这样的,即便不能创作,海纳也有自己的音乐团队,总不会没有用武之地的。怎么也能混口饭吃吧。 林雨桐点点头,至少胡峰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人品上没毛病,有一技之长,这样的人怎么签自己都不会吃亏,“你了解他的话,要是知道他身边有什么品行好,跟他熟悉的人,也可以推荐过来。不需要多好的学历,能给他做助理就可以。” 这话叫单松有些触动,她还真是个极为厚道的人,这才想起她的说自己有工作室的事,“怎么?还想再签几个人?” 林雨桐正想找个人了解情况,这个单松确实是个有心人,“说实话,我在之前还真没这么想过,刚才的表演我也看了,没有太深印象的。我对学校的风云学生了解的还真不多……” “师妹啊!”单松低声笑道:“隔一段时间总有一些剧组过来招人,你要是有兴趣,不妨先去看看他们试镜,也许就碰上合适的了。说实话,有很多演技各方面不错的,都没闲着,能找到剧组的都跑去了,哪怕是群演呢。又磨炼演技又赚了外快。舞台上的除了舞蹈歌曲这些学生是他们院系顶尖的,像是小品表演之类的,都不是。那些看不上学校的小舞台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码事。 “白跑一趟了。”单松哈哈就笑,“本来说请你吃饭的,这一耽搁又是国庆,我知道国庆你忙,肯定没时间。咱们国庆假期后吧,找个机会一起吃饭。” 林雨桐没拒绝,“也不白跑。不说签下胡峰,就是听君一席话,也不算是白跑。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到时候再聊。” 从体育场出来都十一点半了。到了学校门口,却见路灯下站的人竟是四爷,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你怎么来了?”林雨桐赶紧跑过去,“等的时间不短了吧。”手都凉了。 四爷将披肩给林雨桐披上,“没多久。我见林总先到家了,却没见你回来,想着你在学校耽搁了。正顾虑着林总在,要不要过来接你,结果林总好像有急事急匆匆的走了,你那边的小福大概以为你在宿舍住,已经睡下了。我见灯灭了,就出来顺便接你。” 走了没见给自己说一声,这还是有点奇怪的。 但四爷来接了,她好心情的挎着他的胳膊就笑:“那就回家。” 路上车流不断,但因为宿舍关门的时间是十点半,这会子学校附近已经没有在外面游荡的学生了。从天桥上过,上来下去就他们两人。 路边夜市都已经准备收摊了。有那卖铁板烧鱿鱼的,林雨桐突然觉得味道很好的样子。本来十块钱两串的,可能是太晚了,老板十块钱给三串,“给五十块钱这剩下的给给你们。” 目测二十多串呢。 两个不差钱的花五十块钱捡了一回便宜,四爷不敢叫林雨桐多吃,只得硬着头皮分了一半过去吃了。 两人只顾着你一串我一串,进了单元门摁着电梯等着,结果电梯一到门开的那一瞬间,林雨桐的脸僵了一瞬。 不是说林博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林雨桐在林博的视线下将挎着四爷的胳膊收回来,“爸,您怎么……出来了?”差一点说成回来了。可不能叫他知道四爷盯着他呢。 林博扯了一下笑脸,不能当着闺女的面说出不好听的来,他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这不是给你送……”话说到一半,这才发现自家闺女身上披着披肩呢,“从宿舍取衣服了?” 四爷拉了林雨桐进电梯,“我去送的。今儿天凉。”他朝上指了指,“上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说着就主动摁了关门键和楼层键。 林博深深的看了四爷一眼,这小子套路很深啊。 电梯里谁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三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的上楼了。四爷回四爷的家,林雨桐跟着林博,回了隔壁。 “我妈呢?”一到家林雨桐先转移话题,“还没下班?” 林博轻咳一声,正想着这话该怎么说。 “爸!”林雨桐坐过去,“你不觉得你跟我妈之间有问题吗?我妈什么时候回家,回哪边的家您怎么也不问问。这天冷了,不光我冷……” 林博有些不自在,有些话是不能跟孩子说的。“那什么……你赶紧睡吧,你妈一会儿就回来。” 这事果然就这么岔过去了。 结果林雨桐正洗澡呢,就听到外面的动静,朱珠回来了。 林博朝卫生间指了指,给朱珠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朱珠斜了他一眼,扬声道:“桐桐,妈回来了。给你买了宵夜,要吃吗?” “刚吃过了。叫我爸吃吧。”林雨桐关了水应了一声。等出去的时候就林博在餐厅吃饭。卧室的门关着,想来是朱珠在里面换衣服。 “你去睡吧。”林博摆摆手,“我们洗洗也睡了。” 林雨桐应了,临走撇了一眼餐盒。餐盒上印着酒店的名字。而这家酒店林雨桐还真知道,里面的餐厅不对外营业,只对住在他们酒店的客人提供餐点。朱珠拿回来这家酒店的餐点,只能说明她在那里订房间了,而林博对此好像并不意外。 看来,这两口子是出去找刺激去了。 等林雨桐回房间了,林博才松了一口气。 朱珠出来问道:“桐桐呢?” “睡了。”林博说着就瞪了朱珠一眼,压低声音道:“这吃的怎么是酒店拿回来的?”他觉得刚才闺女已经看见了。以这孩子的聪明劲什么猜不到。 “酒店拿回来的怎么了。一你爱吃,二不浪费。”朱珠伸出手将披散的头发往后拢了拢,换了睡衣出来的女人胸前明显多了几个新鲜的草莓。 林博扭头看见了跟见鬼似得,赶紧抓了林雨桐搭在沙发背上的披帛给朱珠披上,“孩子在家呢,你能不能注意点。” 朱珠低头一瞧,没拒绝,将披肩披好,斜了他一眼,“刚才束手束脚的,叫你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 “不……不许说了……”他拿起一块糕点塞到朱珠嘴里,“别没羞没臊的,你看看你送我的那都是什么。” 求被老婆送男式情趣内衣的心理阴影面积。 太羞耻了! 朱珠扑过去一把勾住林博的脖子,用嘴将糕点全都给林博喂回去,这才得逞的一笑,“怎么?礼物你不满意?” 林博低头吃饭,就不言语了。 朱珠靠在他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我好歹还帮你带礼物了,你回来给我买了没?”敢说忘了看我不劈了你。 林博一下子被噎住了,“有……明儿给你。”那个得藏好,明儿去外面另外买。 朱珠端了一杯水满意的回卧室了,想了想身上的睡衣确实不妥当,打开衣柜从里面想翻出一件保守的来,结果睡衣没翻出来却翻出个包装好的纸盒子出来。 还挺会藏东西。 她挑挑眉,直接就给拆了,结果从里面提溜出一条透明的丁字裤来。 她正讶异了,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于是林博就看见朱珠自己将礼物翻出来来,她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买回来的礼物。顿时,血就往脸上涌来,变得手足无措的很。 朱珠怪笑一声,“能说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相互送礼物都一个调调,“果然,还是咱们最般配。” “什么般配……”林博赶紧将门关上,“那东西不是我买的,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买的,时间长了给忘了也说不定,别混赖人啊!” 朱珠提着这几根比带子宽不了多少的布条过去,就站在林博跟前比划,“不是你买的啊?这我多失望啊。我刚才还想着,要是你买的……为了不辜负你的心意,我也得赶紧换上叫你瞧瞧,现在嘛……既然不是你买的……” “你……你就……就当是我买的吧……”林博上下打量朱珠,“你高兴就好……我什么时候能管你穿什么了……想穿就穿,爱穿就穿呗……”边说眼睛边瞄着,好像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 想看就明说,死鸭子嘴硬。 家里又闹了半晚上的猫,林雨桐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听见了。她的动作很轻,想来并没有打搅到两人。其实这也就是为什么不愿意她们过来陪住的原因。要是在家里,隔着楼层,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呗,可这九十平米的房子,隔音做的再好,还是能听到一些动静的。 这也就是自己,面上不会表现出来,这要是换成真的只有这么大的小姑娘,能不尴尬吗? 国庆连着七天的假期,一大早起来林博就问林雨桐有什么安排没有,“要是想出去玩,爸爸给你订机票。或是想跟同学一起……就给你们订离近郊的地方。” “我想去公司。”林雨桐用馒头蘸着腐乳吃,“今儿我签一个合同,然后就去公司。你们忙你们的,别管我。” “这么着急啊。”林博失笑:“是不是看见董家那姑娘已经上手了,有点着急?” “我跟她不是一码事。”林雨桐说着就笑了,“您知道我跟她合作的事了?” “董成那家伙,当天晚上就给去了电话。”林博也没往心里去,“横竖也没多少钱,既然找你开口了,不给就不合适。要是当借……又显得小气,不管能不能赚吧,董家的脸面还不值这点?” 林雨桐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朱珠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你对你爸那一摊子倒是比我这边上心的多。” “那是!”林雨桐低声哄她,“您那边又跑不了。我爸这边……要是她有个二心,可就跑了。” 朱珠眼睛一瞪:“他敢!” 林雨桐也不逗他们来,“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临出门的时候才又叮嘱了一声,“又下雨了,出门多穿点。” 其实这会子也才九点,约好的时间是十点,但以她对胡峰短暂接触下的了解,这小伙子只怕会早到。 甜品店国庆期间九点半才开门,林雨桐到的时候人家的店门还没开呢,门口蹲着的可不正是胡峰吗? 下着雨,大小伙子缩在人家店门口,看着叫人觉得挺可怜的。 胡峰看见林雨桐过来,急着往起站,脚下一麻,险些摔倒。林雨桐赶紧过去扶住,“你几点来的?” “六点半睡不着就来了。”胡峰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声道。 怕是一晚上都没睡吧。这还下着雨呢,在外面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 林雨桐给苗苗打了电话,“你起来没?” “起了。”苗苗打着哈欠,“这两天正是生意忙的时候,能不起吗?我这边已经好几个客人了。” “我用一下你楼下的屋子。”林雨桐看了胡峰一眼,“借用一两个小时,签个合同。” “好。”苗苗顺口就应了,也没问多余的话,“我叫文娟去给你开门。” 挂了电话,林雨桐顺便在买了早餐,这才对胡峰招手,“跟我来,外面太冷了。” 文娟在门口等着,见林雨桐带着一个小伙子过来还惊奇了一下,“干嘛买早餐,我做的多了,过来吃就是了。” 胡峰从来没有跟女同学接触过,更别说到女同学的家里,那架势恨不能马上逃跑。 “别怕!”林雨桐笑道:“家里没人,咱么借用人家客厅灯律师带合同过来。” 将他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又把早餐递过去,她这才拉着文娟到餐厅说话,“……你忙你的吧。这是我要签的一个做音乐的学长。” 文娟奇怪的看了一眼,不好当着人家的面问什么,就直接出去了。 林雨桐看胡峰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捧着牛奶喝,怕吓着他声音都低下来了,“你有没有要好的同学朋友……就是你比较信任的人……” 胡峰不明白什么意思,疑惑的看林雨桐,但还是道:“有……她毕业了……就在京市上班……” “做什么工作的?”林雨桐面对这样的状况也是挠头,“这些你知道吗?” “体育大学的专科生。”胡峰脸上柔和了起来,“她可厉害了,在健身房工作。离这里不远。” 那薪资条件并不会很高。 “你可以问她要不要换份工作……”林雨桐直接道,“你的情况特殊,到了新环境没有熟人我怕你很难适应。”在新环境里惶恐不安就什么也干不成,“找个你熟悉的,可以信赖的朋友给你做助理,平时照顾你的生活,帮你处理一些杂事,你试着问问,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真的?”胡峰问了一声,也不等林雨桐回答就赶紧拿出手机,林雨桐在他拨通电话的时候瞥了一眼,他的联系人上只有那么三五个。而这个人在第一位。 电话打出去人来的很快,是个黑瘦的姑娘,雨把这姑娘头上的留海给打湿了,隐约可以看见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郭倩。”胡峰跑过去拉住对方的手,“给我当助理好不好?” 郭倩笑了一下,电话里听胡峰说了情况,她知道这是好事。于是赶紧朝林雨桐鞠躬:“谢谢!谢谢您!” 这姑娘跟胡峰住在一条胡同里,从小一起长大,经历都差不多,都是家暴的受害者。看得出来,两人不仅是朋友,更像是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小兽。 律师是公司法务部的,看见林雨桐签下这么两个人还真是有些好奇。但做他们这一行,奉命办事就行,多余的话一句都不多问。 林雨桐细致的跟着两人将待遇问题说明白:“……提供宿舍一套。按照你们两人这样的情况,我给你们申请一套五十平的公寓,有点小的两居室,家具家电都有,但水电费网费都得你们自己缴纳。” 两人脸上明显露出惊喜之色,紧挨在一起的身子又往一起靠了靠,双手十指相扣。 “每栋宿舍楼里都有食堂,你们自己开火也行,吃食堂也行。”林雨桐说话像是对着两个孩子,“至于上班的话……海纳有音乐工作室,你可以去工作室做一些编曲一类的工作,哪怕你自己没有原创,月工资和奖金也不会低于这个数……”林雨桐伸出两根手指。“至于郭倩你的工资是跟胡峰为公司做的贡献挂钩的。但是底薪加奖金应该在四五千左右。当然,公司会给你们缴纳三险一金。这个待遇不算高……你要考虑清楚。” 胡峰紧张的看郭倩,郭倩脸一红,“我现在一个月才三千多一点。”晚上睡在健身房,连房子都租不起。相对来说,这条件已经不错了。 林雨桐心里不是滋味,这种小时候受过创伤如今又没有依仗的孩子,就莫名的叫她觉得心酸,“海纳有自己的健身房,胡峰上班的时候,你可以去健身房帮忙……虽然没工资,但是那里的教练都是专业的。你能学到许多有用的……”当助理没有发展的前景,但是做健身教练,却算是有职业前景的一个选择了。 郭倩眼泪一下子就下来,“谢谢!谢谢!” “要是愿意,现在就跟我过去看看。”很显然郭倩这姑娘没地方去。 林雨桐又转了一万块钱到胡峰的账号上:“算是预先支付给你们的,从第一个月的工资里扣。”安家处处都要钱的。 韩新开车,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 孟助理亲自过来送了宿舍的钥匙,林雨桐跟着进去看了,开放式的厨房,不大的卫生间特别袖珍,两间卧室就能放下一个双人床和一个衣柜,“咱们公司的待遇算是不错的……”他自己都眼红,行政管理人员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林雨桐问两人:“要是觉得行,你们随时都能搬过来住。”她看向郭倩,“这些琐事你们可以慢慢适应,七天假期够你们布置这个家了吧。” 郭倩紧紧的拉着胡峰的手,忙不迭的点头。 “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别客气。”林雨桐吩咐完又叮嘱孟助理把工作牌门卡这些都给办了,“还有规矩!入职以后的应该遵守的规章制度,都打发个靠得住的教他们。这俩孩子跟别人不一样……” 孟助理一句一句应着,记得死死的。“大小姐心善……”她自己还是孩子呢,还叫人家已经成年的人孩子。心软成这样,要不要提醒一下老板呢? 林雨桐这会子心里却打定一个主意,在自己的剧本写出来之前,是不是可以拍一部家庭暴力的片子出来。 这两个因为家庭暴力中受到伤害的孩子叫林雨桐特别有触动。 在跟林博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她就提出了这个想法:“……不是每个孩子都会被父母当成是天使的。孩子在家庭暴力中属于绝对的弱势一方。这些童年的阴影可能伴随孩子一生。这是个值得社会都去关注的问题。” 林博拿着筷子心里又是自豪,又是心酸,“关注这么沉重的话题,你会累的。” 社会责任有别人去背就好,为什么凑上去的是你呢。开开心心的玩自己的不好吗? 林雨桐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一声,这还真是习惯了。 但林博没阻止,“想做就去做吧。需要什么就跟爸爸说。” 吃完饭林雨桐去了给她的办公区。一个大的公共办公室,两侧是四个小办公室,有两百平的大小,这地方倒是足够大了。就是人手一个都没有。 她先进了办公室,想了半天,这个剧本却成了问题。 正琢磨着呢,四爷打电话过来,“我今晚得去明珠市一趟,三五天都不一定能回来……” 就算是在跟前见不上面也是白搭,“衣服带够。在哪里现在都没差别……” “那我到了给你打电话。”四爷说了一声就挂了。那边好像还有别人在,听起来乱糟糟的。 挂了电话,林雨桐干脆就打电话给孟助理,叫人在公司官网上征集剧本,列举了好几类题材,家暴就是其中一类。当然了,要是有其他类型的本子只要质量过关,完全可以买下来。 而林雨桐自己则在招聘网上发消息,自己这边不能总这么空着吧。 结果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响了起来,都是打电话前来咨询的。 可自己这边连个接听电话的都没有。林雨桐下午什么事情都没干,就接了一个下午的电话。 明天自己这边要面试,没有人搭把手可不行。 林雨桐想了想还是没跟林博借人,直接打电话给单松:“……学生会的干部有没有闲着的,来帮一天忙吧。晚上请大家吃饭。” 单松哈哈大笑:“这也是给咱们见识大公司的机会,这样吧,我明天带三个人过去。” 那可太好了。 随后又跟文娟敲定了时间叫她过来帮一天的忙。 快下班的时候,林博又问孟助理,“……还没跟你求助?” 孟助理摇摇头,“大小姐耐心的接了一下午的电话。” 林博笑了一下,“她可比我当初有出息多了。”当初这公司的架子是大哥帮着搭起来的。看闺女那样子是真要自己从头做起的。 单松第二天准时带着人过来了,连他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 “劳烦学长学姐了。”林雨桐跟几人握手,“我这边是刚开始,没地方求助去,只能拜托各位了。” 单松就笑:“真不用客气。”他说着,就推了另一个男生,“这家伙本身就是来应聘的。” 林雨桐愕然:“应聘?” “我叫黄飞。”他把简历往林雨桐手里一递,“希望能为林总效劳。” “对外汉语。”林雨桐看了一下专业,心道怪不得呢。这个专业找工作除非是那种教外国人学汉语,可这专业在国内并不好找工作,“实习期三个月,你先试试。咱们相互之间再熟悉熟悉,三个月后咱们都有选择彼此的权力,你觉得行吗?” 这是谨慎的做法。 黄飞也不急,大四了只当自己找了个实习单位吧,“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说的九点半面试,可从七点就有排队的。文娟维持秩序,然后五个人一组往里面放。 林雨桐一般不说话,就听着单松四个人问。两百个人林雨桐只给两个人的名字后面打了对号,这才中途休息。 身材高挑的姑娘叫林亚,她是编辑专业的,接了一杯水,扭头问林雨桐,“小林总,我都想应聘了。真的!看着这些简历,我自己都没底气了。”哪个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里面硕士博士生占了相当的比例,还有自己学校早两年毕业的学长,这会子还在应聘,就知道之前要么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要么就是一直没工作。这叫她看的如何能不害怕。在学生会是风云人物又如何?每个人的机遇都不一样。谁知道毕业会面临什么。 提出这话林雨桐没办法拒绝,“要是愿意,跟黄飞一样留下来实习吧。” 林亚一乐:“真的?那可太好了。”即便最后不成,但是找到实习的单位,最后能出具实习证明也不错。能在海纳实习,去其他小公司也是一份不错的履历。她看向腼腆的笑着的雷洋,“怎么?姐们要不要一起来。林总不介意多收留一个吧?” 林雨桐还没说话,雷洋就先摆手:“我想考研,工作还得推后几年。” 毕业后考研,也是一条路子。 林亚看单松:“你呢?大主席?去哪实习?有意向没?” “去电视台。”单松笑了一下,“我是学新闻的,跟你们不一样。” 跟林雨桐一个专业。在传媒大学,新闻专业无疑是霸主地位,虽然不是都能找到工作,但大部分人的去向跟其他专业比起来还都不错。 下午又忙活了一下午,留下来的只有五个人。 而且这五个人没有职场老油子,都是刚从大学毕业一两年,有一定的经验,学历各方面都不错,还都是看起来急需一份工作的人。 “四五百人,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五个人。”文娟的脸都白了,这往后的竞争还不得更激烈,这现在不抓紧,真是等毕业的时候,好几年都没办法稳定下来。 林雨桐不说这些,她在紫莱阁定了位子,“先去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复段落删除,也新添内容了 第821章 奇爸怪妈(17)三合一 奇爸怪妈(17) 选了五个人, 再加上黄飞和林亚,一共也才七个人。而这七个人里面, 没有一个能挑大梁的。要能在林雨桐不在的时候处理日常工作, 虽然从外面聘用也不难。但这在海纳内部,要跟海纳的各个部门协调关系, 所以,就得从海纳内部选俩到三个人。一个人肯定不行,一家独大了的事不能干。 晚上吃完饭把该送回去的都送回去,这才回家。 不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而是回别墅区这边。 到家的时候,过了十点半了,朱珠和林博都在家。客厅里没人, 王婶往书房指了指,“好像吵起来了。” 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林雨桐过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 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找栖凰做赞助,这个可以有。但咱们一码事归一码事, 你们拍出来的片子我看了,哪里有栖凰的标签了, 谁知道演员身上穿的事我们栖凰的衣服?……” “你总不能叫导演给标签做一个特写吧。别无理取闹我跟你说……” 林雨桐失笑, 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就推门进去,“生活跟工作得分开了,以后有工作在办公室去吵,别在家里吵吵。” 林博老委屈了:“你当我愿意跟你妈吵?她那是无理取闹。” “我是争取我该得的利益。”朱珠抚了抚胸口, 好像还气的不轻。 林雨桐安抚朱珠:“我爸说的在理,那电视剧里到处都是广告还能看吗?要不这样,等电视剧开播的时候,你把演员的截图和栖凰的服装样板都挂在往上,叫人在网上炒一炒,效果也差不了。再说,栖凰做到这份上,品牌已经竖起来了。您要的效果不就是叫人看看,栖凰始终在时尚的前沿吗?效果达到了就好嘛。我爸这么做,也是为了跟其他的赞助商谈判的时候好说话,有栖凰在这里挡住,其他品牌在里面露露脸,哪怕没他们预想的效果,想来意见也不会大到哪里去吧。这电视剧口碑好了,赚的还不是咱们家的。我爸的账户您管着呢,说到底钱不还在您手里吗?没吃亏不是!” “臭丫头!”朱珠点了点林雨桐,“就知道向着你爸。”她语气还是气哼哼的,脸上却已经不见怒色,她边往外走边道:“都出来吃宵夜。”晚上跟人在外面吃饭谈事的时候基本是吃不饱的。 林博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幸亏你回来了。” 王婶熬的杂粮粥又香又糯,林雨桐本来不打算吃的,还是忍不住要了一小碗。吃饭的时候林博才问她招聘的事。林雨桐一一说了,“……不过还得从公司给我调两个过来。那种在岗位上正做的好的不要,我要那种能力不错……” 没说完林博就明白这意思,哪个部门都有被排挤的不得志的人。这是职场常态,“我明白了,一会就叫孟助理把资料发给你,你选一下。” 回到房间围着被子抱着电脑将资料看了一遍,已经快十二点了。十几个人选,林雨桐挑中了两人。想了想还是亲自打了电话过去。 “你说你是谁?”关佳佳还在办公室里加班呢,这会子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说是叫‘林雨桐’,她哈哈两声,说不出的嘲讽,“我说你们欺负人没够了是不是?恶作剧好玩吗?再这么折腾姑奶奶……姑奶奶还真就不伺候了……” 说着,果断的挂了电话。坐在办公桌前手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秘书处的都下班了,会议记录也不知道是那个小□□动了手脚,不得不重新整理,明天老板就要要。他妈的,连续加了一星期的班了,不就是越级提了点意见吗?那不是正好赶巧了吗?这伙子臭不要脸的。这么咒骂着,心里却又忍不住砰砰砰的跳,那位大小姐今儿招聘,整个公司闹的沸沸扬扬的,难不成这不是恶作剧。她把电话翻出来,想要拨打过去又有点犹豫,真要是谁的恶作剧这可就真闹笑话了。 林雨桐愕然的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想不到找的这个助理还挺有脾气。有脾气就好,就怕那种一脚踹不出两声屁的温吞性子。她好脾气的又打过去,不等那边挂电话就先道:“先别挂电话,听我说完。” 关佳佳蹭一下站起来,“真是大小姐……” “别大小姐大小姐的,以后一起工作了……”她言归正传,“要是国庆你不休息,明儿早上八点办公室见。我听孟助理说你手里没有什么要交接的工作,这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当然没问题。”关佳佳忙道:“八点,我准时过去。小林总。” 小林总? 这个称呼在林渊和林博同时在场的时候是属于林博的。 她笑了一下,将电话打给一个叫杨天的人。资料显示他三十五岁,曾是广告部副总的热门人选,后来因为签回来的合同而对方违约资金未曾到账影响了拍摄的进度,被降职下去,如今是广告部后勤组组长,管的都是些婆婆妈妈的小事,除了基本工资没有合同的提成了。到现在为止已经磨了一年多了,再这么下去这个人就废了。资料上甚至还有他的家庭状况,带着老婆孩子租住在地下室,情况不是很好。孟助理的意思,这个人磨砺的差不多了,即便林雨桐不要,林博很快也会启用这个人。他不是能力有问题,当初的事故是因为被人算计了。吃一堑长一智,磨两年也该当大用了。 林雨桐表明身份,杨天就镇定的多,“小林总,我很意外。” “明天按时报到,不要迟到。”她叮嘱了一句,放下电话。 杨天是公司初创第一批进公司的员工,可以说公司的上上下下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就是关佳佳,今年也都二十八了,进公司五年了。算是老人了。有这两个人在,日常以及新员工都不用她太操心了。 而地下室里的杨天,却怎么也睡不着。老婆孩子睡的香甜,他轻手轻脚的起身去外面连着抽了好几根烟,才狠狠的掐灭了烟蒂。这是一个机会,不管这个小林总的能力如何,自己认真的去辅佐,不管出不出成绩,自己的一切努力都会看在大老板的眼里。他回屋,看着躺在场上在梦里吧唧嘴的女儿,将心比心,谁要是能护着自己的女儿,那对自己来说,就得感恩戴德。林总也是一个父亲,只要自己以维护这位大小姐的心态做事,他还能叫自己吃亏不成? 第二天在办公室准时见到了杨天和关佳佳,这两人属于经验丰富又年富力强的人。看起来十分干练。 杨天负责日常所有事务,而关佳佳做了林雨桐的助理。 剩下的事情她们自行去处理,林雨桐就撒手不管了。她坐在办公室里,正看征集来的剧本。 这么快就有人投稿,林雨桐也没想到。 连着好几天,林雨桐忙自己的,杨天正在给新人做培训,磨合整个团队。 剧本并不能叫林雨桐满意,有几个不错的,但都是言情的小剧本,有点小清新的风格。 林雨桐急的冒火,林博却笑:“好的,有深度的本子,那是可与不可求。你不能因为没碰到这个本子就叫整个团队都闲着吧。” 是啊!这就是症结所在。 “但也不用着急,反正这新人没有一两个月培训,是很难上手的。”林博安慰了一句。 着急也着急不来,林雨桐开始和整个团队开始熟悉,中午一起吃工作餐,晚上在外面聚餐,两顿饭来下就能从陌生变熟悉。 因为有正事忙,林博看管的好像不严了。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以出去见个编剧的借口偷了半天懒,跑到小区这边。 四爷刚洗澡出来,“现在真成了地下情了,见个面都不容易。” 可不是!以前在秦北那是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现在是拉个话话容易见面面难。整天隔着电话说话,但想见面只能视频,隔着电话哪里有什么温度可言? 林雨桐挂在他身上摇啊摇的,“去干什么了?怎么不交代一声,走的那么匆忙?” “着急啊!”四爷奇怪的看林雨桐,“买地皮的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但你在京郊买地皮你跑到明珠市干嘛去了? 四爷点了点林雨桐的脑子,“我不是说过要建俱乐部吗?” “说倒是说了……”林雨桐看他,“去找建筑师了,还是找资金了?” “都不是!”四爷把她从身上摘下拉,拉着她去沙发上坐,“之前说建俱乐部,我没把话说完。只建造俱乐部,是不是太浪费了。” 那地皮林雨桐知道,靠山临水,本来是打算打造高端的山水田园亲近自然的俱乐部的。这样的地方,必然是能汇聚政商两界名流,本来就是为了搭建一个人脉平台的。现在听四爷这意思,“还有别的用处?” “我想建一个研究机构,做农业研究。”四爷将茶几上的资料递给林雨桐,“你看看。” 农业研究所? “这可是个烧钱的家伙。”林雨桐挠头,“也许几十年,咱们穷其一生,可能都看不到咱们期待的成果。” “是啊!哪怕是没有成果,但这样的事总得有更多的人去做。”四爷指了指那资料,“那是那一片地皮的土壤取样检测结果。还不错!” 资料翻了一份又一份,林雨桐才大致明白他的构想。他是想在这个山水田园俱乐部里,建造这个一个研究所。用这个俱乐部的收益,去养研究所。 “这里建造俱乐部主体,主要是酒店餐饮娱乐健身……凡是能想到的,这里都包含在内……”四爷指着平面图,“……还有这里,这片地不行,但地势不错,会建成高尔夫球场……这里会以山间别墅的外观建成研究所,外观跟景色融为一体,不会显得突兀……这里……除了高尔夫球场,其他的一切绿化,都以最新研究出来的农作物植物为主要景观……比如景观西红柿景观西瓜之类……” 那这还不得客似云来啊! 官场中人喜欢这样的地方谈事,这里绝对安全。而且不怕人知道。了解农业科技有什么错吗?只要他们来,那商人一定是蜂拥而至。这聚集起来的可不光是四通八达的人脉,还将会是成为各方面消息最集中的地方。 有了这两点隐性的好处,这山水田园会成为上流社会趋之若鹜的地方。生意想不好都难!生意好了,科研经费就足了,这个研究所才能一直良性经营下去。而用研究所培养出来的新品做绿化,这本来就是起一个商品推介的作用。 林雨桐掰着手指算,“……你这是一块地恨不能弄出十个用途来,这也算计的太狠了。” “利益最大化嘛。”他说的轻描淡写。 是最大化了,价值都压榨干净了。“那这次去是为了研究所的事?” “嗯。”四爷有些庆幸,“幸好去的及时,有两位老教授本来就打算出国了,愣是叫我给拦下来了。”他又指了指地图上不规则的一个角落,“这里紧靠山,有河流,我准备在这里建几个小别墅,安置这些老教授。” 这肯定是只有使用权的。但这也会叫人心生向往。多清净的地方。 “给咱们也留一套。”林雨桐看的都眼馋。这地方真心是不错。 图纸上的东西想变成实景,那是有相当远的距离的。不用问,都知道四爷这一两年会有多忙。 他忙他的,林雨桐还得按部就班的上学工作。 国庆之后,大家的心都收起来了,很多人的新鲜劲也过了,大学的生活开始忙碌起来。林雨桐以前是不上晚自习的,但现在是不行了,真要不上晚自习,大概真得挂科了。在图书馆完成作业,然后利用课间午饭的时间,把前一天的功课该背的一定得背完了。因为晚上还有事了。九点到十二点,是写剧本的时间,十二点一过,躺在床上对着手机,看投稿过来的剧本。凌晨两点睡觉,七点半起床。 “……我就不明白,你家那么有钱,你折腾什么呢?”开颜见林雨桐一边吃饭一边背书,筷子在碗里不停的戳着,“你不累啊。” “一个人一个活法。”林雨桐笑了笑,“你觉得舒服自在了,那就行了。” 可我什么都不敢,真闲着反而心里发慌。 文娟问林雨桐:“你会考虑改变网文吗?” “有好的作品,在有信心不毁了原著的情况下,是可以考虑的。怎么了?”林雨桐奇怪的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对网文有兴趣了?” 苗苗就笑:“她刚买了个笔记本,准备在网上写小说呢。” 给苗苗个林雨桐帮忙,这两人都是给文娟付了薪酬的,这段时间她攒着,买了个性能一般但看起来皮实耐用的笔记本。不打游戏,就是看着电视剧上个网,然后码字,能用就行的那种。价格也不高。 林雨桐倒是很鼓励这种做法,“挺好的。只要坚持,过来最开始那段最艰难的时期就好,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吧。” “我也干不了别的。”文娟笑了笑,“我的要求也不高,真的!将来要是能在京市买个五十平的半地下室,我都能笑醒了。” 没有七八十万肯定是不行的。加上装修什么的,怎么也得百万。 没有好高骛远,很实际的想法。 “你们都赚钱了,我怎么办呢?”开颜觉得跟这三个人已经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苗苗白眼一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林雨桐以前觉得当学生挺好的,现在真到了学校,才知道要当一个好学生其实还是挺累的。比如这边还没松口气,猛地听说除了大一的,都开始英语四级报名了。林雨桐这才想起,还有四级考试! 英语她是不怕的,但考试前该熟悉的还是得熟悉一遍。她也跟着报名了,早考完早了事嘛。 于是专门在学校门口的书店里买了四六级的真卷回去,周末的时候只会老宅吃了一顿饭,然后在公司露了一面,就开始疯狂做题检验自己的水平了。 朱珠林博都是在国外呆了很多年的,英语对他们来说,也不必母语差多少,没辅导过孩子作业的两人好似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了,周末轮着在家里休息,美其名曰:辅导功课。 其实真不是很必要的。自己做完对照答案不就完了吗?能有多难? 林雨桐做完一份,朱珠不看答案,自己先用铅笔批改一遍,然后再找答案出来对照,结果比较傻眼,她以为很简单的题,应该是美国初中生的水平的试题,她竟然也错了不少。这不科学! “这什么考试?”朱珠暴躁,“四级嘛!能说能听就行了。这么多生僻的单词……”这跟写汉字是一个道理,认识这个字,但有时候提笔未必就能写对。大概模样差不多,但还真会在小处错上那么一星半点。可这单词错一个字母那也是错啊。 晚上林博回来,她拿试题去坑林博,“你做一份看看。”十分倨傲的样子。 “你都答对了?”林博不信。 “当然!”朱珠面不改色。 林博吭哧吭哧的做完,“现在这学生也不容易啊。” 没在国内上过大学的二人组根本不能理解考四六级的痛苦。 “这语言啊,是文化的一部分。在没有那个特定的文化背景下,枯燥的学习语言,这简直就是受虐。”林博心有戚戚。读高中那会子他的英语就没及格过,到了过完三个月不也能听能说了吗? 朱珠戳戳一边的闺女:“你这成绩考试肯定是能过线了。咱们不学啊。看把人熬的。” 捣什么乱啊! “我把这些题熟悉熟悉……”林雨桐撵这两人出去,“没多大功夫就得了。” 被关在门外的林博问朱珠:“咱俩这性格,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省心的丫头的?” “负负得正!”朱珠啧啧嘴,“这孩子肯定是下了苦功夫了。以后叫小福中午的时候给桐桐送饭去。最近瘦了不少。” 听冷的厉害了,出门得穿毛衣加外套了。新人培训也已经告一段落了。林雨桐一直没有找到可心的剧本,都已经在那一堆小清新的言情中挑拣的时候,这天晚上看到了一份刚收到的投稿,是以破案题材的。 这种题材的片子,只要故事精彩,投入的不是很大。至于演员,也不需要大腕。相对来说作为练手是个不错的题材,拍出来亏了的可能性不大。 看了两集,刚好是一个完整的单元故事。林雨桐觉得不错,将这稿件发给林博,问问他的意见。 第二天一早林博就打电话,“这是个相对安全的题材。这一两年也没有类似的电视剧。”即便火不了,但很把稳。“要是剩余的故事还能是这个质量的话,可以试试。” 林雨桐晚上就叫了关佳佳和杨天,叫两人先去跟编剧谈,把本子买过来之后,再说后续的事情。 这天周五,下午的体育课取消了,林雨桐以为能早点回去歇着了,谁知道董双双来电话了。 “你说从我们学校招演员试镜?”林雨桐还以为听错了,“怎么了?你那边不是都开拍了半个月了吗?怎么这时候又开始找演员了?” “说来话长。”董双双将车停好,推门下车,“我已经到你们学校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导演副导演编剧都已经到了,试镜快开始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林雨桐传了外套就出门。 开颜拉着林雨桐轻声道:“带我去……带我去……我还没见过呢。” 林雨桐示意她穿衣服,电话里的董双双报了一个地址就挂了电话。 试镜的地方就在学校的艺术楼里,楼道里已经站满了人。单松带着学生会的干部正在维持秩序,开颜加入了学生会,这会子成了壮丁,当场被抓去跑腿去了。林雨桐跟认识的打了个招呼,这才走了进去。空旷的大厅一排座椅,坐着几个人。 不用董双双介绍,里面坐着的就知道林雨桐是谁了,客气的相互问好,握了手就分别落座了。 “怎么回事?”林雨桐问董双双重新找演员的事,“不顺啊?” “两个女演员都被范颖给打了,一个抓破了脸,一个打成熊猫眼了。怎么拍?”说起这个董双双就来气,“她要客串,客串就客串吧。非要折腾的我爸过去探班。这一探班,就得请剧组吃饭,一吃饭一喝酒,这小姑娘们不免嗲声嗲气的敬我爸几杯酒,本来嘛,这种事,大庭广众之下的,又是我投资的,我爸就是再怎么着,也不会乱来的。可范颖说那俩女演员用胸脯蹭我爸来着,当场就翻了脸。这是得亏啊!得亏我是开机之前没敢声张,就那么悄莫声息的开拍了,要不然闹出这事叫媒体知道,我都不敢想。我爸赔了人家一笔不小数目的钱,又承诺下部戏给她们安排好的角色,这才把这事给摁下去。当场的那么多人,光是封口费就不是小数目。这些耗费的加起来,已经比我投资的钱还多了!害得我被我爸大骂一顿,差点拍不成了。” 林雨桐嘴角动动,最后只说了‘节哀’两个字。 董双双看了林雨桐一眼,低声道:“安宁最近还本分吗?” 这没头没尾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看向董双双,董双双眼里满是深意。她马上就明白了,“安宁不会跟你爸走的近了吧?” 董双双耸耸肩,“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范颖虽然讨厌,但安宁更讨厌。 林雨桐皱眉,“这个女人啊!怎么这么不消停呢。”她面上无所谓,但手底下已经拿着手机盲打,给林博发了个消息。还是防备点好。 两人没再说话,试镜开始了。 一直是副导演在发话,一会说叫这个表演一下跟男友分手伤心的哭,轮到那个就让表演甜蜜的笑。 可林雨桐一直关注着董双双和边上的导演给的分数。然后她发现,颜值高的分数高。 她有些失笑,你们干脆选美得了,折腾什么呢。 正觉得无聊,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同学走了进来。同样是哭,林雨桐就觉得她的哭很感染然,先是眼圈慢慢的红了,然后倔强的不叫眼泪流下来,最后扭过脸,眼泪才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然后她猛的一抬胳膊擦了一把脸,扭过头来只有哄着的眼眶和鼻尖,脸上没有泪痕却比挂着眼泪的叫人觉得悲伤。 只是可惜,这姑娘的长相稍微有点普通。 “要是这张脸再稍微立体一点,我就要了。”董双双摇摇头,“我打造的就是美女帅哥偶像,叫人想入非非的那种。虽说女主角设定的是个普通的女生,但穿着打扮可以土气,却不能真选个普通的。” 导演看了董双双几次,似乎有些意向,但董双双坚定的摇头,她不是不识货,而是不合适。 这姑娘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鞠了一躬就要出去,还真叫人说准了,自己这张脸,天生就是配角的脸。 “七十八号,你叫什么名字。”林雨桐坐起身来,问了一句。 这姑娘愕然的看向林雨桐,“问我?” 林雨桐点点头,“方便告诉我吗?” “向东。”她急忙道:“我叫向东。” “如果又公司要签你,但在签约的年限内,不许你整容,这个你能同意吗?”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向东没想到她是问这个,于是脸上闪过尴尬,“有人劝过我整容,我也动摇过。但是还是没办法接受。我奶奶我妈妈都是戏剧演员,她们说只要身上有戏,眼睛里都是戏,那长着什么脸,一点都不重要。” 林雨桐对董双双笑了笑:“失陪了!我去跟她聊聊。” 董双双瞪了林雨桐一眼,到别人的钱包你捡钱,还能不能更无耻一点。 林雨桐没有自己签下向东,而是把向东推荐了公司。对于一个新人,多露脸才有好处,这一点自己这边没时间也没精力安排她。林博看着不整容写在合同里,觉得自家闺女这脑回路有点奇葩。有些人戏演得不错,但因为长相戏路变窄了,所以整容,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得写进合同里了? “闺女,你认真的?”林博急忙问道。 “认真的。”林雨桐叹了一声,“你比如说我要拍个战争题材的片子,演员一水的僵着脸,你说这能看吗?人家喜欢整容,我不发表意见,横竖是人家的私事。但我想用这个人,我用的时候觉得整过容以后画面上那种感觉不是我想要的,那我自然得事先说明这件事了。”因为她发现那些试镜的女生里面又六七成都是做过整容手术的。这叫她就觉得奇怪,能考上这个专业,长的一定比普通人强些。颜值不低。怎么就不是动了眼睛就是动了鼻子,下巴颏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林博嘴角抽了抽,好些艺人还是经纪公司给安排的整容呢。大众市场不也认可了吗?自家闺女怎么就老是跟大家较劲呢。 就在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重案重启》的剧本最终修改完成。 眼看四级考试就在眼跟前了,但林雨桐还是不得不把筹备的事情交给杨天,叫他先联系导演谈谈。 这边□□还没空闲呢,结果这边晚自习,林博打来电话,“我一会儿派车接你,假我都给你请好了。你出来一趟吧。” 听声音很严肃。 林雨桐也没耽搁,收拾了东西就往校外赶。 韩新开着,直接去了一家酒店。 到了顶层的房间,打开门进去,屋里坐着三个人,董成、安宁、还有林博。 安宁坐在董成的身边,林博一个人端着红酒坐在两人的对面,看见林雨桐来了,才收起脸上的冷肃,朝林雨桐招手,“冷不冷?”说着,就叫了侍者进来,给林雨桐要了一杯热饮。 林雨桐将外套脱了,笑了笑坐到林博身边,然后跟董成打招呼,“董伯伯今儿做东?” “想吃什么只管点。”董成哈哈大笑,“董伯伯买单。” 林雨桐抿嘴一笑:“您是谁,肯定不会叫我这做小辈的吃亏的。” 董成挑眉,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这份机灵劲,自家那两孩子都都没有。这是一看形势,就知道自个今儿来为的是什么。说什么不会叫小辈吃亏,这话还真是一语双关啊。 他看了林博一眼,这家伙刚才打电话就在这屋里当着他打的,什么也没多说,可这小丫头还是一打眼就瞧出来了。 他也就不绕圈子,直接将手搭在安宁的肩膀上:“安宁的约是签在侄女名下了?” 林雨桐笑了笑:“看来我这次是赚大了。” 想解约这个赔偿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董成皱眉微微一皱,这小的比老的还难缠。这话就是明说,解约可以,按照合约赔偿。这是底线。按说没咬着不松口,已经是给面子了。 安宁笑的有些勉强,她其实并不想解约。但这董成并不是林博。林博肯花费精力,可董成这人却追求更实在的东西。她也没想到能弄成这样。跟董成走的近一些是她的目的,但是在他没跟范颖离婚的情况下,闹出这样的事,是要出丑闻的,而这丑闻,足以毁了她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 果然,常在河边走,就没有不湿鞋的。 林雨桐见董成皱眉,这才放在手里的杯子,“董伯伯,说实话,您可不地道。真是有欺负我这小辈的嫌疑呢。您如今跟安宁小姐这样……随时可能导致安宁小姐的身价暴跌。这是谁的损失,这是我的损失!我现在承担的风险,您该知道。而且据我所知,董太太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这事一旦捅出去,我可就血本无归了。如今叫我怎么办?不放她走,我承担这个暴跌的风险。放她走吧,你又觉得违约金有些过了。你这是要陷我于两难境地啊。要不是知道董伯伯的为人,我都以为您这是故意的呢。故意做成这样的局面还胁迫我这小辈。这事传出去,您这做法,可有点不经讲究。” 林博嘴角一翘,撇过头不言语。被自家闺女挤兑到这份上,董成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想来也是够憋屈的。 安宁急切的看向林雨桐:“小林总……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22章 奇爸怪妈(18)三合一 奇爸怪妈 (18) “安宁小姐。”林雨桐不等安宁叫话说出来, 就抢先道:“自从签约以来,我可干涉过你?” 安宁一噎, 这还真没有。 “那么也就是说, 我们的合作还是愉快的。”林雨桐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声。 “当然是愉快的。”安宁笑了笑,“事实上, 我一直希望跟林小姐继续合作。”跟董成走的近,也不过是因为对林博的妻女不信任的罢了。只看范颖对靠近董成的女人的态度,她就不信那个朱总是个好惹的。只能说,这母女俩更会做戏罢了。等时过境迁了,再没有人轻易的想起曾经跟林博的那一段过往了,这母女俩会放过自己吗?她觉得那就是个笑话。跟董成走的近些,也不过是叫她们知道自己的价值, 告诉她们自己也不是好惹的。逼急了身后也不是没有帮手。真的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从没有想过跟董成真的发生点什么。可是董成这个人,跟林博不一样, 林博在找爱情, 而董成在找刺激。一个寻找刺激的男人,还是一个自己根本就得罪不起的男人, 自己能怎么办呢?但成了他的女人这只是一场意外。谁说上床了就必须要负责的。对她而言,那只是一夜情, 仅此而已。再说了, 她也不想招惹范颖那个疯女人。跟林雨桐合作,这对母女会判自己一个死缓。但真的跟董成搅和在一起,范颖那个女人会直接判自己死刑的。但谁知道事情就这么寸,刚跟董成从房间里出去, 就碰上了林博。自己属于海纳,这样的大事被大老板知道了,肯定要说清楚的。谁知道她还没解释呢,董成就先挑破了。她知道,董成是故意的,故意羞辱林博的。好像在说,你看!你追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不是一样上了我的床。可她如今再细想,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林博的出现绝对不是巧合。两个男人相互呛呛,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说到解约的事情上了。于是,就变成了如今这样。儿眼下唯一能改变这局面的就是这位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大小姐了。因此,她脸上越发显得真诚,眼里又千言万语一般,“当初说好的,我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背信弃义? “谈不上!”林雨桐一笑,然后又看向董成,“要是为了利益那叫背信弃义,若是为了爱情……”她的嘴角翘起,带着几分嘲讽的道:“那就是付出什么代价也是值得的。” 爱情? 安宁朝董成看了一眼,就见董成低垂的眼睛也不知道思量着什么,她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尽管早知道,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失望。她嘴角动了动,还是道:“小林总,真的不能……” “我说了不算。”林雨桐笑着看董成,“董伯伯说了才算的。” “小林总,您不再想想了。”安宁看了林博一样,“我跟林总相识这么多年……” “住嘴!”董成面色一变,冷厉的瞪了安宁一眼,然后才看向林雨桐,“说吧,小林总,多少钱能解约?”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安宁,这才对董成道:“您刚才听见了,安宁小姐好似有威胁我、威胁海纳的意思啊。”将林博过去追求她的事情当成了谈判的筹码,“那我敢放她走吗?” 你可以不放她走,但我却无法安心的将这个女人交给对手。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他永远都不敢信的。董成笑了一声:“按照合同办吧。违约金我付!” “董伯伯,这不是违约金的事了。”林雨桐两手一摊,“你要留着她的目的跟我要留着她的目的是一样的。这个女人不可信!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为了彼此都安心,解约也不是不行。钱——我不要。折成彩凤的股份,给我百分之六。” “哈!”董成将胳膊从安宁的肩膀上拿开,然后看向林博,“林老弟,小姑娘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百分之六?真是敢开口!”他推了安宁一把,“她值百分之六吗?” 林博的脸色很奇怪,或者说很复杂。没想到安宁会用过去的事情做威胁,但更没想到的事自家闺女的这个条件。饶是自己,都没从来没想过用这样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可是,为什么不能呢?只要持有彩凤不低于百分之三的股份,董成以后行事就得有所顾忌。彩凤跟海纳还不一样,彩凤的股东相对来说多的多,董成占大头,但这百分之三到五的股份,有时候能起大作用。不说别的,只把这股份卖给第二大股东,那给董成带来的麻烦也一点不小。两人相互捏着对方的软肋,那么除了做朋友,好像也没办法做敌人了。 想明白这一点,他轻笑一声,脸上抑制不住的带上了几分骄傲之色,“值不值的……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这父母俩是疯了吧。 董成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违约金我可以照样付给你们,但咱们换着持股。”他说着,就转过身来,“别得寸进尺啊。这已经是你们占便宜了。百分之六对你们父女在海纳占的股份来说,根本不会影响大局。但这百分之六对于我在彩凤而言,意义完全不一样。” “不行!”林雨桐笑道:“不是这么比的,以海纳的情况,不会轻易稀释原始股,但是对于彩凤,董伯伯恐怕现在已经有了稀释股份的打算了。董伯伯,不兴这么欺负小辈的。” 董成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不一样了,“还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林雨桐没说话,等着董成的决定。 “百分之二。”董成伸出手指,“给你百分之二的股份,违约金我赔一半。” “百分之五!”林雨桐朝后退了一步,“给我百分之五的股份,违约金我不要了。” “林博!”董成瞪向林博,“孩子不知道深浅,你也不知道深浅吗?” 林博坐起身,“这样,百分之三的股份,违约金一半。不能再少了。” 董成又转了两圈,不能不说这父女俩奸诈啊!这百分之三刚好踩在警戒线上。刚才林家这丫头张口百分之六,就是等着自己从腰上砍呢。但不答应行吗,这对自己是警戒线,但对对方,恐怕也是底线。“成交!”最终,他还是答应下来了。 林雨桐笑了笑没说话,这可真是平白赚来的。只是把安宁凭空倒手了一次而已。 董成和林博都去里间打电话给律师了。 林雨桐这才看向面色惨白的安宁,笑了笑,“你怎么想的,我一直都知道。但我想跟你说,你真想多了。我妈不是范颖,范颖得靠男人,我妈不用。所以,你那些被害妄想真的只是妄想,要真忌讳你,这半年你能过的这么自在。” 换句话说,人家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话比刚才听着他们把她当货物一样处理来处理去还残忍。 “说什么呢?”林博过来就看到自家闺女跟安宁说话,他现在一点都不希望闺女跟安宁接触。 “没什么,随便聊聊。”林雨桐抬头问林博,“今晚上估计得耽搁的很晚,跟我妈说了吗?” “说了。”林博回答的很自然,“刚才刚打了电话,叫你妈不用等着。你呢?要不要去休息,里面还有干净的房间。律师要过来还得一个小时,要不去睡会?” 哪里睡的着,“叫点宵夜吧。” 林博笑眯眯的应了,叫了侍者进来点的都是清淡的,这才回头道:“这些行不行,晚上别吃油腻的,不好消化。” 这样的林博叫安宁觉得很陌生,这个对老婆有耐心,对女爱关爱备至的人真的是追求过她的林博吗? 董成出来的时候,这父女俩已经吃上了。他心里不高兴,但已经决定的事,不会显得小气,说话的时候脸上就带了笑,“侄女啊,你以后也是咱们彩凤的股东了。你跟双双那丫头合作的事情我听说了,以后,盼着你们还能有更好的合作。” “那当然。”林雨桐应了十分爽快,“没有拆自家人台的道理嘛。” 董成哈哈一笑,“说的对啊,是自家人。自家人不拆自己家人的台,这话我可记住了。” 林雨桐一笑,这是提醒自己不要拿他跟安宁的事做文章。“这道理我当然明白。安宁小姐以前在海纳能给我创造效益,现在在彩凤也一样还是在给我创造效益,毁了她的前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但是,董伯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江湖上可都是董太太的传言。要是后院起火,这可跟我们无关。” 董成眼睛一眯,“这个自然!” 律师来的很快,两边的律师分别看了合同,确保没什么问题,双方签字之后,林雨桐跟着林博就直接回家了。 剩下的就不关林家父女什么事了。 在车上,林雨桐问林博:“董成会跟安宁签什么约?” 林博叹了一声:“董成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这羊毛总得出在羊身上吧。安宁……占不到便宜。能签个c级合约就算是董成客气了。” “c级?”安宁将合约往桌子上一扔,“董总,你不要跟我开玩笑。我跟海纳签约等级是a。海纳几乎是不管我的事的,我的工作怎么安排都是我自己的工作室在负责。你现在给我一个c级约!你得瓜分走我百分之八十五的收入还要安排我的工作,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我不签!” “不签?”董成抬手一把捏住安宁的下巴,“你最好识趣点。想要不签也可以啊,把林博刚才从我这里拿走的都给我要回来。要不然就不要给我废话!你以为你真值那个价钱。” 安宁一把拍开董成的手:“你别太过分。把我逼急了,咱们谁也别想落到好。” 董成看了一眼被拍红的手背:“你确定要跟我犟着吗?” 安宁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董成另外拍出一张纸,“那把这张欠条签了。怎么?不会想赖账吧?” 安宁脸一变,那是一张巨额的欠条,在把两边都得罪了以后,这张欠条自己这一辈子都还不起。 “合约和欠条之间,你选择一个。”董成好整以暇的坐着,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安宁瞬间软倒在沙发上,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颤抖着手,选择了合约,缓缓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朱珠没有睡,一直等着这父女二人呢。 趁着林博进去洗澡的空挡,朱珠跟林雨桐说小话,“你说,这安宁接下来会怎么做?” 林雨桐的手一顿,“要真把人逼急了,对安宁来说,挣脱合约的有效方式,就是嫁给董成。或者干脆生个董成的孩子。” 朱珠点点头,“范颖只要不傻,就不会让出这个董太太的位子。哪怕明知道董成在外面花花,她自己有儿子,只要守着位子,就给她儿子守住了家产了。傻子才会去离婚呢。再说了,董成只要不是疯了,也不会选择跟范颖离婚。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了,跟范颖肯定还是有感情的。对安宁……”要真是做到那个份上,有个屁感情。 母女俩正说的嗨皮,外面传来一声咳嗽声,“说什么呢,都赶紧睡觉去。” 朱珠撇撇嘴,低声道:“以后别当着你爸的面说安宁的事,他心里不自在。” “这是体谅上了。”林雨桐就笑,还以为回屋去要审一审呢。 “去去去!”朱珠将被子给林雨桐往身上一盖,“睡觉!就知道挤兑你妈。” 安宁跳槽的事没有对外声张,也没有特别说明,可以说是低调的很。外界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这也丝毫不能影响林雨桐的好心情。这种明媚的心情,差不多一直维持了一个多月。只要一想起这次‘转卖’安宁的违约金她不由的就灿烂了起来,毕竟那真不是个小的数目,还是空手套白狼白得的。有了这钱,至少电视剧开拍,资金上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了,像是林雨桐这样一家全款往里面投的,毕竟是少数,大家都是交叉投资,相互降低投资的风险嘛。 杨天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林雨桐没反驳,从长远看,这才是正确的。“我先行垫付,后续有愿意投资的也可以接纳。另外……先找导演,看哪个导演有意向。”导演确定了,这班子才能搭起来。剩下的就不用自己操心了。拍摄那些东西自己也不懂! 这些事交给杨天去处置,林雨桐安心的去四级考试了。 眼看年底了,各个公司都忙,林博和朱珠也忙起来了。考完试林雨桐直接回学校对面的小区,今儿四爷刚好在,能偷偷的约会大半天的时间。 外面刮着风,雪还不小。林雨桐洗了澡换了衣服就躺在沙发上,将腿放在四爷的腿上,“工地那边怎么样了?” “天太冷了,停工了。再着急也不急这点时间。”四爷拉着毯子给林雨桐盖在腿上,“你呢?还得多长时间房间?” “得半个来月吧。”林雨桐也不是很确定,“放假以后我还有的忙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四爷递给她,“是董双双。” 林雨桐挑眉接起来,“喂?”安宁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个究竟,只怕董双双并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这次打电话来是知道了还是怎么的? “我说你是安宁的老板吧?能不能别叫她这么清闲。”董双双一开口,林雨桐只知道自己大概猜错了,“怎么了?”她把腿从四爷身上取下来,坐起身来问了一句。 “我这正忙着呢,范颖非叫我跟她去巴厘岛度假。”董双双焦躁的抓抓头发,“说是安宁也陪着她去。你说我去干什么?这俩女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安宁跟我爸还不定是怎么一回事呢。范颖估计是还没有察觉吧。我真是不知道安宁打的是什么主意?” 林雨桐没有把这些事跟董双双说,她皱眉道:“那你去吗?” “我不想去,但范颖这女人简直了,在剧组唱念做打的,我不去反倒成了狗咬吕洞宾了。”董双双有些气急败坏,“算了,去就去吧。我就问你去不去,我一个人跟她们说不到一起也挺无聊的。” “我快考试了。”林雨桐笑道,“去不了啊。”她试探道:“你爸知道吗?”没道理董成会叫这么两个女人凑到一起而不拦着。 “我爸去了藏区了,正拍一部片子嘛,去探班了。”董双双叹气,“那边拍摄条件和艰苦,手机常不常都打不通,我估摸着是天气情况不是很乐观。” 怪不得呢。 两人又聊了几句,临挂电话的时候,林雨桐还真有点不忍心什么都不告诉董双双,这姑娘心眼其实不坏。但偏偏这事又是人家的家事,她只能隐晦的提醒道:“那两人半斤八两的,你跟着掺和什么。” “我都答应了。”董双双觉得林雨桐这话里有话,什么叫做半斤八两。还有她为什么会对安宁这个属于海纳的艺人避而不谈? 林雨桐没往深了说,只道:“也许是我多心,但话说回来,她们如何跟你关系都不大。再说,答应是一码事,去不成是另外一码事。” 董双双挂了电话的时候还在思量林雨桐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最后一句话她却领会了意思了,可是怎么才能去不成呢? 通往机场的路上,董双双开着车一路思量着。电话不停的响着,来电显是范颖。她接起电话,“喂,我快到了,不是还有半个小时才登机吗?我这眼看就到了。” “那你快点。”范颖挂了电话,朝周围‘隐藏’的记者看了几眼。 安宁笑了笑,这个女人就是这么虚伪,以为叫人拍一些她带着原配的女儿‘相亲相爱’的照片,就能糊弄世人了?她带着口罩,带着帽子,包裹的很严实,脸上什么样的神情别人也看不见。“颖姐,别着急。董小姐在路上呢,越催她越是着急,再出了事可怎么办?” 范颖勉强的笑笑,又看了看手机,眼看就要登机了,连个人影都不见。董成因为自己上次在董双双的剧组闹事的事,两个月都不理她了。要不是为了讨好丈夫,谁乐意拉着那死丫头一起出来秀。 广播里开始提示登机了,可还是不见人影。她再次将电话打过去。 董双双看了一个接一个的催命电话,一咬牙减缓速度超路边的护栏上撞过去,刻意做的假象自然是不会受伤的,但把车给刮了这是肯定的。她从车上下来,这才接起电话。 “你到底到哪了,都等你呢。”范颖着急的直冒火,“再不来我就走了。” “你先走吧。”董双双只说了一句,就利索的挂了电话。然后拨打了电话报警。 范颖脸都绿了,她不来自己一个人去图什么? 安宁将口罩往下一摘,“怎么了?还没到?” “你出的这个主意不行。”范颖皱眉,“这死丫头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就是不配合。我看咱们还是……” 安宁不等她把话说完,拉着她就走,“赶紧走,我被狗仔认出来了。” 范颖一见远远的往这边涌的人,跟着安宁就往检票口走。 等上了飞机,范颖才反应过来,“怎么上来了?” “那就当是给自己放假了。”安宁笑道,“你看你,儿子都快娶媳妇了,还是脸蛋是脸蛋,身条是身条。你到底怕什么?再不济,你给他生了个儿子,儿子还都成年了。用得着费心的去讨好继女吗?” “这倒也是。”范颖轻笑一声,“就算外面有我没抓住的狐狸精,但也别想登堂入室。董成就是为了儿子,也不会跟我离婚的。再说了,我实在想不去他能必须跟我离婚的理由。” 安宁又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是啊!我也想不出来,董总有什么理由跟你离婚。” 京市大学纷飞,可巴厘岛却能穿着比基尼。大海沙滩阳光,叫人的心情一下子就明媚起来。 “怎么样?”换了泳衣的安宁从房间里走出来,对一边正在涂抹防晒霜的范颖道,“你也该出来消散消散了,整天老公孩子,烦不烦啊?去外面沙滩上随便走走,邂逅个帅哥调**,不必你一整天的愁眉苦脸强啊!” 说着,就走过去,帮着范颖整理了整理泳衣的带子,“现在好了,我去太阳底下睡会,就不奉陪了,别不好意思。” 范颖边往出走边笑骂,“是你思春了吧。却来撺掇我。” 安宁看着范颖的背影,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屋,进了卫生间,将门关好,亮出手里的刀片笑了笑,然后才将刀片扔进马桶,按下水箱,看着马桶里冲的干干净净,这才扭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怎么看怎么有些扭曲呢。 范颖一个走在沙滩上,模特一般的身材穿着三点式的比基尼,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她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眼神。好几个小伙子朝这边吹起了口哨,叫她整个人都飞扬了起来。 “漂亮的女士……”对面走过来了一个棕色皮肤的帅小伙子,只穿着泳裤,露出胸膛的八块腹肌和笔直的双腿。身形高挑健美,长相俊朗英气,“漂亮的女士,我真想成为您的骑士,请问我有荣幸亲吻你吗?” 小伙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双眼睛黏在人身上很容易让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满意,她半推半就的伸出手,却没想到对方握住她的手拥抱了过来,“您一定是天使!”他这么说。 范颖的心漏跳了一拍,但还是理智的将人推开了,却不想这一用力,只就觉得胸前一凉,她面色一变,吓了一跳,怎么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样的状况呢。比基尼上衣的带子竟然断了,胸衣直接给掉了下去,她的兄就这么赤|裸的呈现在了人前。她尖叫一声赶紧捂住,正不知所措,就觉得被人整个圈在了怀里,隔绝了别人的视线。胸亲密的贴在一个男人的胸膛上,这不合适,但是她却不能推开这个人。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这个男人很绅士,并没有过分的动手动脚。 范颖慌乱的报了地址,男人一把将她抱起来,她慌忙用腿勾住男人的腰,胳膊抱着男人的脖子,胸口就挤压在男人肩膀往下一点的位置。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一直回到酒店。好在安宁并不在,打发了这个还算是绅士的男人,她赶紧找了衣服换上。 而安宁带着墨镜用遮阳伞遮住别人的视线,将掉在沙滩上的被割裂了带子的比基尼上衣捡起来,走了两个小时之后,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扔了。 年底忙的焦头烂额的林博正在跟孟助理说年会的事情,电话就响了,一看是圆饼,他就先朝孟助理摆摆手,叫他出去。这才接通了电话,“怎么了?年底也找我要分红啊。你帮我看着点,别叫我闺女考试太累我就给你个大红包。” 圆饼耻笑一声:“叫我帮你闺女作弊。” “有什么不可以的。”林博不以为然,“好像你上学没做过弊一样。再说了,桐桐学的那些个,她以后又基本不用。学懂了就行,非得死记硬背啊。能划点重点,当然是再好没有了。” “滚蛋!”圆饼骂了一声,“有这么教孩子的吗?”他对这二货爹已经不想吐槽了,只赶紧道:“别打岔,我有正事。” “说!”林博坐在老板椅上转了六十度,看着窗外的雪花问道。 “有人给了发了一组照片。”圆饼的声音带着几分猥琐,“这可是个大料!你说我爆不爆!” “谁的爆料?”林博对这事不是很感兴趣,他关注的永远都是男女之间那点屁事。不是谁家儿子嫖|娼了,就是哪个老板包养明星了。再不就是谁的老婆出轨了,谁的脑袋又绿油油了。“我管你这些烂事干嘛!” “真不想知道?”圆饼怎么就不信呢,“你老对头的爆料你也不想知道?” 老对头? 董成吗? 林博现在对他还真没这么多敌意了,“老董怎么了?被绿了?” “你知道了?”圆饼真惊诧了,这种人物被绿了,大家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平淡呢? 什么叫你知道了?难道? “我靠!”林博久违的爆了一句粗口,“你什么意思?老董真被绿了?” “我发给你看看。”圆饼的动作很利索。 叮叮咚咚的一通响,一张张照片就发了过来。拍摄的相当高清啊!不过这女人的身材虽然不错,但跟自家老婆比,皮肤好像没那么白,胸好像也没那么大,从上看到下,“不是说老婆都是别人家的好吗?”怎么我觉得这么一比,好像还是我家老婆更好点呢。 发散了半天,他才‘呸’了一声,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照片很狂放啊,竟然在外面,光天化日之下,赤体相互拥抱,要说这两人没猫腻,鬼都不信。 这女人是疯了吧。叫老董知道了还不得活劈了她。 再一想,这种事还是少沾染的好。不能叫老董知道自己先知道了这事,谁他妈愿意被人知道头上的颜色是绿的?他赶紧给圆饼打过去,“我警告你,老董的笑话不是那么好看的。你最好把你手里的照片全都删了,只当不知道这一码事。至于这照片是谁拍的,目的是什么,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别想着拿这个去敲诈老董,要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圆饼抖了抖,“真是可惜了的。行吧!我马上删了。” 林博挂了电话要删照片,想了想还是发给朱珠,然后附带文字:要是敢在外面偷腥,我扒了你的皮。(看后删除) 朱珠被这照片刺激的半天找不回声音,欣赏了半天照片中男人的背影,才恶狠狠的给林博回消息:刚才看没看某个女人不可描述的部位,今儿晚上回去收拾你。 然后窃笑一声,又将照片发给林雨桐,这才把手机里的东西给删除了。 林雨桐正上课呢,手机震动个不停。她掏出来看了看,然后脸上的神色都变了,第一个想法就是范颖疯了。然后才猛人觉得这事情不对,以范颖那醋劲,干那么撒泼,那么她本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这照片是怎么来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安宁。范颖不知道安宁跟董成的关系,可安宁难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吗?这种尴尬的关系,竟然跟范颖一起出去旅游,还选在董成不在京市,偏偏又不好联系的时候。这要不是处心积虑才怪了。 她迅速的将照片删除。 可是下课的时候,还是有爱刷手机的同学惊呼一声:“豪门深似海啊!” 又一个男同学嘎嘎怪笑:“绿帽重如山。” 苗苗拿出手机给林雨桐看:“这女人是谁?” 照片经过处理,是能看清楚轮廓,但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谁。再加上新闻标题,疑似海纳董事长董成爱妻巴厘岛密会情人。 “做节目的时候你应该见过她吧。”开颜凑过来寻找第一手资料,“那时候你看他们夫妻关系好不好?” 好不好能叫我看出来吗? “你是不是傻!”苗苗怼开颜,“当着电视台的人能不恩恩爱爱吗?” 林雨桐说什么都不合适,正想着怎么逃避这个话题,董双双来电话了。她赶紧从教室里走出去,这才说话,“我看见新闻了。” “你是不是早猜到了?”董双双有点庆幸,幸好自己没跟去,要不然这女人出了这事,肯定会赖在自己身上的。但这丢的事董家的人,她又有点怨怪林雨桐不说清楚。 “别赖我!”林雨桐左右看看,楼梯间没人她才压低声音道:“我为什么叫你提防安宁,这事你得问你爸。这么说吧,安宁已经不在海纳,应该签约你们彩凤了吧。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没有你爸的允许我不好多嘴。但安宁这个女人,你也知道,不是省油的灯……” “你是说范颖的事,跟安宁脱不了关系。”董双双又问了一声。 “我什么都没说。”林雨桐提醒道:“赶紧联系你爸还有董东,做应急公关。提醒董东,最好不要随意表态。” 董双双不得不接受林雨桐的好意,她的提醒确实是对的。而她在安排这些事之前,先把截图发给了范颖,然后提醒她:小心安宁。 巴厘岛酒店,范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她太清楚这照片意味着什么了。想起突然断掉的带子,想起出门前是安宁帮着整理的。她的目光变得森然起来,猛地将手机往地上一扔,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23章 奇爸怪妈(19)三合一 奇爸怪妈(19) “你是不是疯了?”安宁厉声呵斥经纪人, “你这是要毁了范颖吗?你这还是要帮我吗?你这还是要毁了我吧!” 经纪人用手擦了擦安宁因为愤怒而喷出来的口水:“言重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安宁, 咱们合作也有十年了吧。十年来我自问做到了一个经纪人能做的一切。可你呢?听人劝吗?那位林总捧了你十年, 你就飘飘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林博的情有独钟打造了你,我一直觉得这是你的运气也是你的机缘。要是你半年前撒手,稳稳当当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就还是你, 我也还是我。可是你呢?早叫你答应林博你非吊着,人家老婆闺女回来了,你却偏偏上手了。你之前不是看的很清楚吗?明知道男人的爱情靠不住, 你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后来签在那位大小姐名下, 可人家压根就没过问过一句。。咱们的工作室几乎还是独立在外的。虽然收益少了一部分吧, 但自由度没低,也算是身靠大树好乘凉。真有事情, 海纳不会不管。我还觉得, 掏的那份钱值得。谁知道你又去搭董成,我提醒过你, 这个人你招惹不得。你呢?非但不听劝,还叫嚣着叫我滚蛋。说到底,你还是不甘心。你就是想证明,你的魅力还在。你就是想叫林博看看, 离了他, 你还能找个跟他不相上下的男人。可是安宁,你要是真的找个有钱有势的,不在圈内的, 我都没意见。哪怕你退出娱乐圈,相夫教子呢。好歹我这个经纪人的牌子没倒吧。可是你倒好,你是往绝路上走还不听人劝。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有家小,我也得吃饭。眼看饭碗要砸了,前程要毁了,我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你设计范颖,想将那照片私下里给董成。董成要是信了,那么跟范颖离婚你想补上去做董太太。董成要是不信,你就用照片要挟,解除合约。听起来是这么回事,但你是不是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安宁看着经纪人,“你把照片卖给谁了?” “哈!”经纪人呵呵一笑,“我能告诉你吗?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只能提醒你,彩凤不是海纳,海纳是林家的,可彩凤大大小小的董事可不少,这些大公司内部的事情,你看不明白的。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会马上替范颖辟谣,说不定你还有一线生机。”说着,就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行了,我言尽于此!两个小时以后的飞机去澳洲,后会无期吧。” 看着利索的走出房间的经纪人,安宁这才白了脸色,她想起来了,她跟经纪人的合约,当初签订的是十年,而如今,怕是到期了吧。 她不知道该向谁求助,翻了半天的电话,还是打给了林博。 林博难得早回家,而今儿又是闺女在家做的晚饭,醋溜的鱼片开胃极了,他正吃的自在,电话就响了。一看来电,他谨慎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朱珠,然后直接给挂了。 朱珠瞥了一眼,“接吧。怎么说也是多年的情分。” 情分都出来了,还怎么接。 电话又响了起来,铃声是林雨桐的笑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林博录下来了。反正林雨桐听着老瘆人了。林博机灵的将电话推给闺女,“怕是走投无路了,你接吧。作为前老板,你有义务处理。” 林雨桐无语的咽下嘴里的米饭,这才接通电话,又按了免提。 “林总,那照片的事跟我无关。是我的经纪人干的,他把照片给了彩凤的哪一个股东,这我就不清楚了。如今能跟董总说得上话的就是您了,求你出面帮着说句话。”安宁一听电话接通了,二话不说先求情。 林博眉头一皱,饭也不吃了直接起身,跟朱珠说了两个字——股票。 彩凤的股票必然会动荡,这个隐藏着的股东,怕是会趁机收购散户手里的股票。 朱珠跟着放下筷子,往书房去了。这种便宜不捡,简直没天理了。 林雨桐看着两人小跑的走了,这才拿起桌上的电话,“安宁,要是只是男男女女那点事,这还没什么,要真是你无意之中参与到了彩凤内部的争斗中了,唯一的救你的,就是董总了。联系他吧,越快越好。” 说完,就直接撂了电话。 安宁恶狠狠的摔了电话,用手捂住头,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雨桐挂了电话却没有那么轻松,她在想着,这事要换成自己是董成,会怎么处理呢。正想着了,她的电话响了,是四爷。 “新闻我看见了,只怕这丑闻的背后不简单。”他一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嗯’了一声,“内部的问题。” “你们得小心点。”四爷提醒道:“要是换做我的董成,我不光不会跟妻子离婚,我还会带着妻子高调的出现在公众场合。另外,我会想办法叫人炒出别的话题来转移公众视线。” 林雨桐一下子站起来,“你是说董成会从安宁和林博的事情上入手。” “不得不妨。”四爷轻笑一声,“用一个丑闻去掩盖另一个丑闻,其实是最简单的办法。” 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的时候,所谓的丑闻也就不是丑闻了。 “其实这事爆出来未必就不好。”四爷话音一转,“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不通风的墙,发生过的,迟早都会被揭出来。一味的想着掩盖,倒不如趁势将盖子掀开。如此,别人手里所谓的把柄,也就不再是把柄了。” 也就是说,海纳还是很可能被拖下水的。 挂了电话,林雨桐直接去了书房,林博和朱珠一人一台电脑,正忙着呢。 “有异动吗?”林雨桐问了一声。 朱珠摇头,“得发酵一段时间,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已经有人出手了,这事就别想了了。” 林雨桐提醒林博,将刚才四爷的意思转达了,“……不如就让这个炸弹炸了吧。” 朱珠不以为意,“其实这事,除了影响声誉,对公司的影响是有限的。要爆就爆吧。与其由着别人来爆,不如咱们主导。给桐桐请假,咱们去巴厘岛。”她看向林博,“这次听我的,你联系圆饼。” 她雷厉风行惯了,马上叫人订机票,当天晚上的航班,直到上了飞机,林雨桐关机前才有空给四爷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出门几天。 而朱珠则拿过林博的手机,给安宁发了一个短信:你在哪个酒店?我现在在飞机上,明天早上到。 然后不等那边的回复就直接关机。 林雨桐瞥了一眼就闭眼睡觉。看这出戏朱珠怎么往下唱。 直到飞机降落的时候,林雨桐才醒来。下飞机的时候大衣就不用了,衬衫牛仔裤早上的时候倒也不是很热。 朱珠示意林博,“你走前面,别管我们。” 林博斜了朱珠一眼,“玩什么把戏,要换衣服吗?” 朱珠胡乱的应了一声,林博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接过闺女的行李箱,“你别换衣服了,海风大。” 林雨桐就看着林博走远,然后快出站了时候,突然一个女人就冲过去,一把抱住林博。 朱珠冷笑,“现在走吧。” 安宁没看到这母女俩,以为林博是一个人来的,是为了她而来的。之前打电话他没接到,一定是这样的,“谢谢你能来!谢谢!” 林博拉着行礼,浑身都僵硬了。 “安宁小姐。”朱珠摘下墨镜,“见到我们这么惊喜啊。” 安宁愕然的抬起头,就看到笑语盈盈的朱珠。朱珠伸出双臂,一副等着拥抱的架势,安宁下意识的就伸出胳膊,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林雨桐眼睛随意的一瞟,就发现附近至少有三个人在偷拍。她已经知道朱珠的意思了,于是收回视线,在两个女人放开彼此之后,过去跟安宁拥抱了一下。 一行四人上了出租车,直接去了酒店。 等到了大厅,朱珠就不上前了,林博一个人去开房。朱珠等林博走过去,这才拿出身份证递给安宁,“帮我送过去,我脚上的鞋不是很舒服。” 于是林雨桐就看到林博和安宁站在一起,相互传递着身份证。这要不是自己跟着,只看照片,真的得以为这就是一对男女在酒店开房。 半分钟以后,确定这一幕被拍在照片上了,林雨桐才走了过去,站在林博的另一边。刻意将脸露出来,确保能拍到正面。 安宁一路都是迷茫的,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状况。直到朱珠请她进房间,她这才恍然,自己跟进去算是怎么回事?“不!不了!我……我……我先走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安宁,朱珠冷笑一声,打开手机,照片一组一组的发过来。她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打短话给圆饼,“知道怎么处理吧?” 那边应了一声,“放心吧。出不了事。” “出事了。”开颜凑到苗苗跟前,“怪不得林雨桐没来,她家出事了。” 苗苗一愣:“出什么事了。” “看新闻头条。”开颜骂道:“安宁那个白莲花勾引林雨桐她爸。之前一起录节目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难不成之前的传言都是真的!” 苗苗一愣,翻开手机,娱乐头条:海纳董事长林博与密会情人。 然后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先是机场门口相互拥抱,然后一起上出租车。到酒店一起开房,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傻子一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给桐桐打个电话。”苗苗拨打林雨桐的电话,但是电话始终是关机。 哪里敢开机。这消息一出,不说别人,就是林家朱家两家的电话都能打疯了。 昨儿才是彩凤的老板娘出轨,今儿成了海纳的老板出轨了。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文娟在一边不停的刷,然后‘咦’了一声:“不对!有人故意黑人。你们再看!” 然后又出了一条新闻:无耻误导为哪般? 这次照片就很完整了,安宁跟林博拥抱但后面跟着朱珠和林雨桐,而且有安宁跟这对分别母女相互拥抱的照片。所有的照片一一罗列,大家恍然大悟,这不是断章取义吗?人家分明是一家人在一起,这发照片的人可是可恶,怎么能单独把跟林博在一起的发出来呢。这不是故意抹黑人家吗? 原来是误会一场。 开颜直接道:“原来她请假是去巴厘岛度假去了。我去!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苗苗笑了笑,“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你说,那范颖偷人的事,不会也是误会吧。”开颜低声问苗苗。 “什么误会才能把衣服都给脱了?”苗苗摇摇头,“说不好。”好多夫妻面合神离还不都是自己玩自己的。这也说不上是什么新鲜事。 董双双看着手机上安宁和林家一家的照片,脸色就有些不好,“才叫我防着安宁,转眼就跟安宁搅和在一起了。”她看向一边的董成,“会不会是安宁和林家联手算计咱们。” 董成看了看照片:“不是!”他很坚定的摇头,“第一,林博不是这么下三滥的人。第二,要真是林博算计的,这些照片就不会这么时候发出来。” 董双双就有点不明白了,“那他们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闹出这么一出,帮安宁洗白?” 安宁洗不洗白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董成看向自家闺女,跟林家的闺女比起来,自家这孩子还是显得太嫩,“海纳怕被咱们利用安宁拉下水,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并不难理解。你啊,跟人相交,虽说不能说是好不保留,但过度的多疑,也不好。” “我这不是着急吗?”董双双看着一边喝的不省人事的董东,“您就不着急。” “我着急啊!”董成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有些不疾不徐,“我原本确实也是想着利用安宁跟林博的事情炒一炒的。先转移大家的视线再说,谁知道林博这次反应这么迅速,那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什么办法?”董双双急忙问了一句。 “收拾东西,咱们也去巴厘岛。”董成直接起身,然后看着董东叹了一口气,“把他弄醒,一起去。” 直到林雨桐梳洗了,换了衣服出来,朱珠才示意她可以开机了。而她和林博一人举着个手机,电话里传来清晰的咆哮声。 “……带着孩子出去,还叫那个女人去接,我告诉过你,跟那个女人划清界限,你怎么就不听……闹的沸沸扬扬的……像个什么样子……”这是苏媛女士的声音。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不长心眼……你自己的丈夫你不看好,还跟那女人来往是想干什么……我跟你说,这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当然了,你大哥例外……你自己得警醒着些……爸爸和你哥都气坏了……你说着如今的记者也是的,还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了。这新闻谁还敢信了……”舅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 好半天两人才挂了电话,林博点着朱珠,恨声道:“真有你的!” “怎么?”朱珠一挑眉,“我怎么了?这不是顺势也把你那小情儿给洗白了吗?”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用这办法呢?还不嫌恶心的呢。要是真存了这心,早前安宁要签约海纳的时候,她就用了。不过是不愿意用这鬼蜮伎俩,也不愿意漂白安宁罢了。 现在这手段确实是不算光明,但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以前那些照片就算是安宁再放出来,也没什么人会信了。反正他也没跟对方上过床,只要没有床照这种板上钉钉的照片,以前那些一起逛街,一起吃饭的照片算什么啊? 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真没有其他过分亲密的举动?比如牵手、接吻、上床……” 林博脸一红,“当着孩子说什么呢?” “到底有没有?”朱珠瞪眼又问了一遍,“要是人家拿出来,我今儿做的就算是白费了。” 林博吭吭哧哧的,“送过花算不算?” 这算个屁!现在这送花泛滥成什么了,谁说送花一定得是送给情人的。 但她还是板着脸:“送的什么花?红玫瑰?” “不……不是!”林博有些心虚,说话一急还有些结巴,“就是……就是那什么……白玫瑰……百合什么的……”白色象征纯洁嘛! 白玫瑰的花语是天真纯洁尊敬。 百合的花语是心想事成、顺利、祝福。 没有一个跟爱情相关的。 朱珠嘴角一撇,她突然有点同情安宁,也不怪人家矫情,真的!他所谓的追求要是这样的话,人家是得多想想。心里知道没事,但脸上却丝毫不放松:“哦!还送花了?还送什么了?你给我老实交代!” “孩子在呢。”林博颠来倒去就这一个理由,“晚上,我晚上给你细说。”十分惧怕审问一样。 林雨桐笑笑,“别管我,我自己出去转转。就在海边,一会儿就回来。” “不行,爸爸陪你去。”林博马上反对,起身就要去换衣服。 “你们不是要盯着彩凤的股票吗?”林雨桐指了指两人手边的笔记本,“我拿着电话呢,英语说的还不错,还能丢了不成。手机上定位系统呢,随时查呗。” 朱珠将手腕上的表取下来给林雨桐带上,“手机有可能会丢,但这手表想来丢不了。” 不用问,表上肯定有定位系统。这跟出门拴个狗链子一样,没有半分自由可言。 短袖短裤光着脚在沙滩上漫步,这种感觉叫人很舒服。跟四爷通了一会儿电话,然后差不多就在跟宿舍里三个人视频。倒也不显得寂寞。 开颜叽叽喳喳的:“景色真美!我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 “这是是库塔海滩,应该是在巴厘岛的布科半岛。”林雨桐举着手机:“这里的白色海滩很棒,纯净清新,我光脚踩在海滩上觉得十分柔软、沙子很细腻,感觉很舒适。” “从镜头上看有点梦幻……”苗苗有些艳羡,“跟团大概得多少钱?” “三四千吧。”林雨桐自己也不确定,“不过这里的休闲项目很多,要想完的尽兴,再加上买礼物,具体费用就不好说了。” 边聊边说,林雨桐从海边租了一个海滩椅,直接就躺下了。浑身都放松了下来,“等有机会了,一起来玩吧。这里确实值得来一趟。” 海水清澈,海天一色,静谧自在。阳光灿烂又不伤皮肤,真是舒服。 第一天林雨桐就差不多是在海滩上睡觉混过去的。林博和朱珠见林雨桐玩的开心,也不急着回去了,只由着她去玩呗。 今儿出来的早,沙滩上并没有几个人。林雨桐拿着手机,对着海平面一阵拍。这景色不留下真是可惜了。正拍的起劲,两个人闯入了她的镜头。 她收起手机,这才看过去,只见一男一女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女人身材高挑,一看就是亚洲人的肤色,那个男的,却是古铜色的皮肤。一大早上的,两人穿着泳衣,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叫人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要亲热你们回酒店去,要游泳倒是下海啊。正腹诽呢,就见两人抱在一起啃上了,然后男人的手灵活的揭开女人胸衣的带子…… 挺辣眼睛的。林雨桐只得转身朝反方向走,没这个偷窥的爱好。 可走出十几米了,突然觉得不对,她急忙回身,就见那个男人抱着女人,那姿势竟是跟范颖爆出来的照片上的姿势一模一样。在看那男女的身形,林雨桐恍然,“还真是有办法啊!” 回到酒店的时候,林博和朱珠都还熬着呢。没错,这两人压根就没睡,熬了一晚上。 “收手吧。”林雨桐提醒道,“这股票价格很快就会上来。”她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了,“……到时候照片放上去,就算对方拿出高清照片,谁又能保证照片不是p过的?可信度不高了。另外我就纳闷了,按说范颖出轨除了叫董成难堪失了面子意外,应该对公司没什么了不起的影响。哪怕是离婚,作为过错方,也不可能分割董成的财产。利用这事……” “范颖的母亲改嫁给一位富商,这位富商同样也是彩凤的股东,据说是手里应该又百分之十左右的股份。而第二大股东比董成的股份明面上只低了半分之六。如果范颖跟董成离婚,那么这百分之十,范颖的继父有没有可能出让一部分给第二大股东呢。”林博笑了笑,“估计是会的吧。只要价钱合适。” 原来如此。 “就说嘛,为什么范颖这么强势呢。”林雨桐这才恍然,还以为是董成的忍耐力好呢,没想到是董成不得不忍。 只是这次的事情只要董成不离婚,只怕范颖得感恩戴德,那百分之十的股份,被董成先弄到手也不一定。 坏事也可能变成好事,说不定董成这会子不仅不恼怒,还有点窃喜呢。 董成虽然不至于窃喜,但从心里来说,确实没怒。 范颖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都是安宁那个贱人害的!一定是林家,一定是海纳,他们想干什么?” “别哭了。”董成将纸巾递过去,“不关海纳的事,是老陈。老陈看上我屁股下的椅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陈?”范颖愣了一下,“这些没良心的王八蛋!” “安宁跟海纳毁约,签到了彩凤来。”董成接着说了这么一句。 董双双眼睛一闪,这话前后衔接起来,很容易叫人理解成是老陈想办法签约了安宁。可是她知道,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安宁和爸爸之间,有说不得的关系。 但此时,她得瞒着这事,现在不是挑开这个问题的时候。 “但是老陈为什么叫安宁害我呢?”范颖觉得不能理解,“害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如果我跟你离婚,你妈会不水说动耿叔将手里的股份抛给老陈呢。”董成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会的! 耿叔都已经八十了。而自己的母亲还不到六十岁,又保养的很好。伺候了耿叔这么多年了,又不是要他的钱,只是叫他以合理的价格抛售股票而已。老爷子肯定会答应的。 董成轻哼一声:“我早说过了,叫你不要胡闹,你呢,偏偏不停。光是上次你打人,我给封口费就动用了多少钱。当然了,你说这钱是自家的,但是安抚那些小演员,我不得假公济私,给她们提供更多的机会。一次两次可以,三次四次是极限,再多了,大家就得有意见。偏偏咱们手里的股份不足以压倒别人。也就是我处处小心,这些年投资没出过大的差错,这才坐稳了如今的位子。可你呢?非得闹的沸反盈天,大家都不满了,你就舒服自在了。这次的事情,对公司的形象和声誉对带来什么损失,光是昨天一天,股票就跌了多少。大家都认为这次我得跟你离婚,是啊!哪个男人能忍得了绿帽子呢。” “我没有!”范颖擦了一把脸,“明知道我没有,你不说找人家算账,你还跟我在这里掰扯。” “我跟人家算什么账?”董成冷笑道,“我现在恨不能求爷爷告奶奶,只求人家老陈别把那高清的照片给放出去。还想兴师问罪,做梦吧。”他瞥了一眼坐在沙发最边缘一直低头不说话的董东,“我现在撑着,这局面还算是能撑得下去。等将来,我管不动了,换成你宝贝儿子了,我看你们将来怎么办?” “那就把股份都收回来啊。”范颖站起来,“过了百分之五十,我看谁能拿咱们怎么样?” 董成没说话,冷笑了一声,直接起身就进了卧室。 “你别走啊。”范颖拿出手机,“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耿叔手里的股票咱们吃定了。” 董双双瞧瞧退出去,原来爸爸当初跟妈妈离婚,选择范颖,还有这样的因由在里面呢。她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给林雨桐打电话过去,“你在哪呢?一起喝一杯?” 林雨桐跟朱珠正躺在河边,正叫按摩师给推精油,“那你过来玩吧。” 朱珠轻笑一声,“这董家的姑娘,还真是……” “就是一起合作,谈不上相互信任,也成不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坐在一起消遣,倒也不至于没话说。”林雨桐有些昏昏欲睡,“就那么回事呗。” 朱珠等到董双双过来就走了,“我跟你爸去情人崖,你带你了。你们自己玩。” 情人崖相传是一对有情人遭到父母反对不能在一起而从崖上跳下去的地方。有点浪漫的色彩。那里的景色不错,来巴厘岛的情侣基本都会去一趟。 “你爸妈的感情不错。”董双双趴在林雨桐身边,“我瞧着都羡慕。” 这话林雨桐没法说,只道:“事情都解决了?” “差不多吧。”董双双含糊的应了一声,“我说,安宁那事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想的那回事。”林雨桐闭上眼睛,“你可别怪我啊。这事我可管不着。” “我爸真跟安宁混在一起了?”董双双失笑,“范颖也是可怜。” 原以为当年选择她而抛弃母亲至少是因为两人之间有感情,或者说是因为她生的是个儿子,可谁知道竟然是为了她背后的那点股份。是啊!董事会的支持比女人重要多了。如今呢,人到中年了,强势的小四又给冒出来了。虽说没把她给掀翻,但如果顺利的把她身后的股份给收回来,她还有依仗吗?没有依仗,指着谁来忍受她? 这么多年替母亲的不甘心,如今突然心气就平和了。 她笑了一下,“说实话,我还以为是你们叫安宁这么干的。” “这么想很正常。”林雨桐很坦诚,“商场上嘛,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利益足够诱人,什么事都可能有。” 董双双没言语,她们俩这样的关系,是很难成为朋友的。 连续玩了三天,林博可惜的摇摇头,“原以为这次董成不会好过,谁想到他还真给挺过来了。收购股份的事情,好像已经谈妥了。” 见不到董成倒霉,林博的遗憾几乎都不能掩饰。 林雨桐也以为这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一行人高高兴兴回国,还跟董家一趟航班。不光有董家的人,还有安宁。不亏都是演员,安宁和范颖一路上笑语嫣嫣,看起来好不亲热。 可是一下飞机,情况就不多了。 林雨桐正低头开手机,就听见范颖一声尖厉的喊声:“安宁你个贱人!”然后就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刚才还姐妹情深,怎么转眼就唱了这一出了。 就见范颖揪着安宁的头发,拖着她喊着众人来看,“……都看看这骚|货是怎么勾搭有妇之夫的。什么纯情女神,什么冰清玉洁,哄鬼呢?十八岁最被导演给睡了,要不然你能出道?装什么一本正经呢。我今儿就叫大家看看,看看你这臭肉跟街上那些婊|子有什么不一样。”说着,就附身去掀开安宁的衣服,解安宁牛仔裤上的扣子。 这也太难看了!揭破脸皮的办法又很多,何必选择这种呢。 林博把行李箱推给林雨桐,“你看着,我去把两人分开。” 朱珠一把没拉住,林博就挤进人群,“都别拍了,散了吧。”然后就去拉扯范颖,“董太太,这大庭广众的,先把人松开……” 范颖一把推开林博,嘴里啧啧有声:“哎呦,还真有怜香惜玉的呢。这勾搭男人的本事不小嘛。林总还真是被这一身臭肉……” 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被人打了一巴掌。 朱珠揪住范颖的衣领,“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的。你管不住你男人,少在这里拉扯老娘的男人。再说了,她不是好东西,你就是好东西了?当年赶走人家原配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今天。这叫什么?这是报应!板子打到你身上了,知道疼了!”她说着,一把就将范颖都扔出去,“都不是好货色,要咬回去慢慢咬去。这里是公众场合,少在这里影响大家……”说完,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已经傻了的林博,“还不走,等着干什么呢?人家的家事需要你掺和吗?多管闲事!”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朱总威武!”然后周围就响起一阵掌声。 林雨桐默默的划开手机,见头条上正是不知道被人捅出去的安宁和董成上床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24章 奇爸怪妈(20)三合一 奇爸怪妈(20) “你……你听我说……我过去跟安宁没关系, 今儿换成任何一个女人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扒衣服我都会去……真的……你得信我……” “你说现在这人都怎么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你看机场应勤的警察都被那狗仔拖住了……真的,要是我不过去,范颖那疯子得把安宁的裤子给扒下来……多大的仇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也太羞辱人了……”更何况是公众人物。 “……还有董成,这王八蛋一定是看事情掩盖不住了, 急着打电话安排从范颖的继父手里收购股份的事去了,扔下俩女人搁在那里掐架……” “你别不说话啊,你这样子我心里怵的慌……你说咱们之前还发照片, 安宁还在机场接咱们, 咱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大家不知道啊。你说,在大家眼里相处的还不错的人, 遇上这样的事了, 咱们在一边袖手旁观,合适吗?你要这么想, 是不是也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 “是……当然了,不用我去也行,但要是你跟闺女去,那女人没理智啊, 万一不小心伤了你们怎么办?我是男人嘛……你有男人当然得躲在男人身后了是吧……当然了, 你护着我我当然高兴……” 朱珠耷拉着一张脸,压根就不搭理林博。林博跟唐三藏附身似得,一路上叨叨叨的叨叨个没完。 林雨桐心里笑了笑, 到学校门口后就直接下车了,她得赶紧回去复习了,后天就考试了。 “闺女!”临走林博把车窗拉下来,“考试的事别担心,肯定会过的。后天晚上公司年会,你是不是露个面啊。” 林雨桐看向里面的朱珠:“栖凰那边是不是得错开时间,你还没上我爸那边去过,我爸也没上你那边去过。这都不合适。” 好闺女,知道给你爸找个台阶。 朱珠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林博,这才声音和缓了下来,伸手帮林雨桐把围巾往上拉了拉,“你去忙你的吧。后天晚上叫司机过来接你。” 考试前几天,一般都停课了。有的在自习室复习,有的干脆就猫在宿舍复习。 今儿天冷,自家宿舍这三只一直猫着呢,宿舍里一股子方便面的味道,这肯定是连吃饭都懒得出去。两只小小的电饭锅,煮方便面十分方便。放个鸡蛋,切一根火腿,扔两片菜叶子,糊弄一下子肚子还是可以的。刚开学的时候,大家都是菜鸟,不敢折腾这些,等时间长了,女生宿舍都开始折腾而来。自打晚上有了办法吃宵夜,一人胖上两斤一点问题都没有。林雨桐以前挺自律的,晚上一过九点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吃东西的。但一个宿舍住着就这点不好,一个吃就勾搭的其他人嘴馋。这个煮泡面,那个就想尝一口汤,虽然汤始终就是那个味道。这一尝可了不得了,干脆也煮一包吧。楼下宿舍管理的阿姨也偷偷做批发方便面火腿肠和鸡蛋的买卖,一个电话过去,就有人送上来,特别方便。光林雨桐知道的,开颜都批发了两回了。 一进宿舍的门,泡面的味道还没散,苗苗的桌子上还放着没倒的汤,三人一见林雨桐回来了,就先扑上来要礼物。东西是她们在跟林雨桐视频的时候看好的。都不贵,几块钱的,几十块钱的,贵的也就三两百的样子,她们看上的,林雨桐就顺手买了。 她把一个匣子取出来嫌弃的塞给苗苗:“看上这种东西,我当时都不好意思买。”买了也没敢叫林博和朱珠看见。 苗苗却不以为意,捏在手里把玩的竟是个男人最私密的东西,“这是人家的文化……” 林雨桐是不明白那种文化的,但在大小商店里见到这种东西,有的做成烟灰缸,有的做成精致小巧的钥匙扣,而给苗苗这个,是能当开瓶器的东西。 实在是挺邪恶的。 文娟脸都红了,“晚上你带到家里去,别在宿舍里放,叫检查宿舍卫生的逮住了,还以为做什么用的呢。”怪丢人的。 开颜要了两款精油,文娟只要了一个二十块钱的木雕。 林雨桐又额外送了她们一人两米当地的印染布,再就是一人一盒火山泥面膜。“在当地,这东西都不算贵。” 但也得好几百吧。 文娟笑道:“下学期我给你带我妈自己做的印染布来。” 林雨桐应了,文娟现在越来越开朗了,写文也入v了,每天坚持写三个小时,一个月也有三两千的进账,生活费不仅够了,看来明年的学费也能慢慢的攒出来。 开颜关注的全不在这些上面,她一边闻着精油,一边问林雨桐:“安宁不是你们海纳的人吗?怎么跟彩凤的老板……” 苗苗瞪眼:“看娱乐八卦就看娱乐八卦,男男女女的事你怎么打听就行,就是牵扯到公事,你最好一句都别问。” 林雨桐笑而不语:“机场的事情你们知道了?” “太野蛮了。”文娟撇撇嘴,“跟我们乡下的泼妇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泼妇这种生物,不分城里的还是乡下的。 开颜的问题肯定很多人都想问,但是海纳没有宣布之前,林雨桐嘴上当然不会漏口风。晚上的时候,林雨桐的手机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她打开一看,是圆饼发来的邮件。 点开邮件,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这位不知道怎么弄来的复习资料,应该是划出来的考试重点吧。这种标识还不是那种第几页第几行这种在书上标出来的,而是简单粗暴,一个问题配一个答案。根本不用去翻书。 不看就显得矫情了,但看了就真是作弊了。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林博安排好的。但这是宿舍,林雨桐想打电话过去都不能,叫人听见算怎么回事? 正在不安呢,宿舍门被敲响了。文娟去开门,进来的是阮玲。 “哟!团支书过来了。”苗苗从床上探出头来,“快做吧。” 阮玲朝林雨桐笑了笑,拿出一叠资料来,“这是老班送来的,叫咱们按着找个复习。我给你们送来一份,老班特意说了,不准外传。明白意思吧。” 开颜嗷的叫了一声:“老班就是够意思。” 林雨桐挑眉,这货为了叫自己过关,竟然给自家班里开小灶,这是要大面积作弊啊。 等拿到卷子的时候,林雨桐才行笑了,这题目卡的很好,有半分之六十出自那套资料。只要背熟了资料,可以保证底线飞过。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看的就是平时的积累,也足以拉开成绩了。 林雨桐觉得考的不错。学校安排考试的时间安排的挺好的,一天考两门,考完一门中间空三天,所以整个考试季都能持续十天的时间。 考完两门林雨桐知道考试是怎么一码事了,挂科肯定不会,她就放松了。上午考完试,直接就会对面的小区。准备晚上公司的年会。 四爷知道林雨桐的时间安排,在家里等着她,“给你看样东西。” 没想到是什么东西的林雨桐被眼前的东西晃花了眼,“这是……” 这竟是一套套改良过后的汉服,说是汉服也不准确,好似融合了各个朝代,又不乏现代元素,纯手工制作。 不用问,这肯定是四爷自己设计的。 “不是要参加年会吗?”四爷挑了一套出来,“也别总穿旗袍,换这个试试。” 上衣下裙,白色上衣宽袖窄身,衣领袖口绣着青色的云纹,青色裙子从窄到宽迤逦而下,素面的没有任何的花色。 林雨桐对着镜子瞧瞧,越看越满意,不繁复累赘,复古又不乏时尚,“以后只给我设计衣服?” 四爷想了想,“除了给狗设计过衣服以外,也就是你了。” 林雨桐顺手将挂在腰上的玉佩摘下来扔过去,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海纳的年会可以说是群星闪耀。红地毯两侧,媒体都已经挤满了。而周围还聚集着不少明星的粉丝。 热闹成这样,这跟林雨桐想象中的年会是不一样的。从车上一下来,她立马就吸引了媒体的注意。 “师妹……师妹……” 林雨桐听见有人这么喊,嘈杂的环境听不真切,但她还是回头看了看,见人群边缘,单松举着相机朝这边挥手。他冻的鼻子发红,不时的伸手搓搓耳朵,嘴里哈着白气。 “师妹,面朝这边叫我们照一张。”单松喊了一声。 林雨桐这才响起来,他去实习了。不是去电视台吗?怎么跑到这里采访了?但她还是给面子的转过去往前走了两步,叫他们拍了照这才过去跟单松打招呼,“怎么在这里?” “工作嘛。”单松指了指周围,“谢谢师妹这么给面子,今儿这些人有一半都是咱们学校毕业的学长。” 林雨桐赶紧跟大家打了招呼。 从红毯上过去,林雨桐没急着进大厅,而是找了孟助理,“你去安排,热水茶点,免费供应。一会子你去找单松,这个人去过公司,你也见过,找到他,叫他联系一下,看有多少学长过来了,你叫酒店准备贵宾卡。”持有贵宾卡住宿消费都只要五折。“他们都是媒体人,平白的给好处有贿赂的嫌疑,这个不以海纳的名义给,以我的名义。等年会结束了,开几桌,请他们入席。我会走的迟一点,跟这些人碰个面。” 孟助理咋舌,这位大小姐可真是大手笔,这得多少钱往里面搭。可随即一想,其实也不会赔多少的。即便五折,这酒店住一晚也贵的要死。这些记者的收入其实没那么高,谁没事跑到酒店住啊。不过是偶尔招待个朋友亲戚住上一回两回的,只当是撑面子了。这么一算,海纳给了人家面子,人家笔下就会留情给海纳面子。这其实是划算的买卖。他马上接话,“您放心,我一定办妥。” 但办之前,还是跟老板汇报了一声。 林博挑眉:“大小姐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吧。”如今很少有人来一套了。但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有效的,尤其是她把目标放在师出同门的传媒大学这个圈子里。人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维持住,但又这么一个比较牢固的圈子为你说话,这就很了不得了。 林雨桐又叫了还在实习期的黄飞和林亚过去帮忙。 于是,今晚上过来的记者,就发现一个显现,年会开始以后,里面就送了姜枣茶和糕点出来。 “咱们这个学妹,是真会做人。”一个念过三十的老学长从吸管里吸了一口热腾腾的姜枣茶,跺了跺脚,“东西不贵,但就是叫人觉得舒服。” 单松也觉得很有面子,“她这不是会做人,她是本来就厚道。”然后他就说起了胡峰和郭倩的事情,“……我跟她打过几回交道,人没什么傲气,也不摆架子,谁要有个难处求到她身上,能帮的绝对帮忙。人特好。” 林博带着朱珠和林雨桐,主要是介绍公司的高层给她们。林雨桐是见过这些高层的,但是朱珠从来没有。作为老板娘,第一次在公司露面,大家都十分给面子。 跟着两人转了一圈,林雨桐就在角落找到了胡峰还有郭倩,“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样?” 胡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我写了两首歌……改天给老板听……” “好啊!”林雨桐很期待的样子,“你是想自己唱,还是想给某个歌手?” “我不自己唱。”他的头低下去,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的嗓音条件一般,周教授是这么说的,说叫我好好的创作,踏踏实实的……” 有个负责人的老师真好。 林雨桐应下来,“你的歌你做主。” 这话一出,郭倩松了一口气,“胡峰他不适合当歌手当明星,谢谢老板。” 三人聊得正好,猛地外面就喧哗了起来。 林雨桐安抚两人,“不用拘束,该吃吃,该喝喝,没人笑话你们,等公司发了红包,你们想回就自己回吧,早退也没关系。” 说着话,看见林博带着孟助理出去了,她赶紧跟着出去。 原来是安宁的粉丝闹了起来,是那些坚信安宁是纯洁的白莲,相信即便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那也是被逼无奈。哪怕是床照,可安宁也未必就是自愿的。什么潜规则啊,这一系列的丑闻就都闹出来了。而作为安宁的东家,海纳在安宁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却没有帮安宁讨还公道,在这些粉丝眼里,就是凉薄,就是不讲道义。 林雨桐走出去,刚好看见一个东西朝林博飞了过来,她三两步的冲上去,一把拉住林博,那东西从林博的身侧划过,竟是一只臭鞋。 他妈的! “谁扔的?站出来。”林雨桐抢过维持秩序用的大喇叭,“我再问一遍,是谁扔的,站出来。” 场中静了一瞬间,就是没人站出来。 “一群脑子不清楚的孬种!”林雨桐骂了一声,扭头看孟助理,“报警!请律师,今天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马上就会接到律师函!” 最烦这种不带脑子的脑残粉。 “安宁是签在我名下的艺人,但在跟我签约三个月之后,就已经毁约了。由彩凤的赔付了所有的违约金之后,顺利解约,据我所知,已经顺利签约彩凤。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跑到海纳来闹。你们作为安宁的粉丝,没有得到第一手消息是你们的问题,但是你们到海纳来闹,损毁的海纳的形象,并且带有侮辱性的攻击,那么不管你们是谁,带有什么样的目的,不管是蒙蔽也好什么也罢,做了就要付出代价。别以为没有人站出来,我就查不出是谁,也别以为人多我不可能一一辨认,你们跑了就没事了。看见了吗?”她朝四周指了指,“这么多摄像头,你们每个人都在里面。我说过,你们会接到律师函,那你们必然就会接到律师函。咱们法庭上见。” 可别说什么法不责众,也别说什么一时头脑发热。 爱安宁还是爱自己?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这会子这些狂热份子谁还记得安宁,都思量着今天惹下的麻烦该怎么办。 林博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闺女,心情真是奇妙的很。见她沉着一张脸三言两语的将一群人给弹压下去了。原本还以为要费些唇舌才能顺通的事,就这么处理完了。人群外围已经有人忙不迭的离开了。 林雨桐这才拉着林博进去,“您怎么不带着保镖就很出去了。” 林博觉得他可以在娇弱一些了。小时候妈妈护着,再大点了在学校哥哥护着。如今是老婆护着还不算,还有个彪悍的闺女护着。 以前江桥就说自己命好,如今看来,自己的命是真好。 朱珠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眉毛就立起来,“告!一定得告!太恶劣了!” 三人谁都没说话,但都知道,这事只怕是不单纯,更像是有人故意转移注意力。 董成接到消息的时候,就看向脸还肿着的安宁,“叫人围堵海纳的事是你叫人干的?” 安宁点点头,“嗯!是我干的,转移大众的注意力,我这一着不错吧。董总,至少我比范颖有脑子。” “你还真不怕别人说闲话?”董成皱眉看过去。 “怕什么。”安宁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有人说三道四,将来谁会说?你瞧瞧那些有钱人家的富太太,有几个还是原配,谁不是小三小四。就是那些官太太,不管是现在的还是以前的,又有几个是原配的?早几十年那叫冲破牢笼追求爱情,现在是名声不好听,但那又如何,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可还没到手呢。”董成躺在沙发上,“从头到尾,这件事情都是因你而起。” “想抛下我,我敢玉石俱焚你信不信?”安宁的脸上带上几分嘲讽,“再说了,你也说了,那股份是范颖的继父持有的。他那继父年老糊涂了,这事不是反应的母亲做主,应该找她继父的亲生儿孙才行。” “什么意思?”董成不解的看向安宁,“把话说清楚。” “范颖拿着股份要挟你,你为什么要受她的辖制?”安宁又抓起镜子,看着镜子中惨不忍睹的脸,眼里的冷意更重了,“那个姓耿的老头子,有两个儿子,他那个二儿子有个情妇,是医生。老头子八十多了,想来要诊断个老年痴呆症,这并不困难。一个老年痴呆的老人,是没有能力处理他自己的财产的。除了儿孙,难道能交给一个外人?” 董成的心里泛起了寒意,这个办法当然行,但这么做,无异于跟这个心思有点歹毒的女人绑在一条绳上。范颖虽蠢,虽笨,虽脾气不好,但从来没有过这样恶毒的心思。 “我得好好想想。”董成起身,“那么看在我的面子上,是不是先不用起诉范颖了。省的激化了矛盾。” “听你的。”安宁温顺的应了一声。 董成从屋子里出去的时候,脊背后面还是凉的。要不是她说要起诉范颖,他还真未必会来这一趟。来了这一趟,见识了一番也好。 晚上十二点,很晚了。林雨桐都要睡了,门铃响了。 这个点,谁来了? 她从房间了出来,见林博打着哈欠带了一个人进了客厅。 “董伯伯。”林雨桐打了一声招呼,这么晚了登门? 林博摆摆手,“你睡去吧。这里不用你管。” 书房里,林博闲适的坐下,“你是无事不来,怎么?有事。” 董成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你听听这个。” “叫人围堵海纳的事是你叫人干的?” “嗯!是我干的,转移大众的注意力,我这一着不错吧。董总,至少我比范颖有脑子。” 董成按下手机,“怎么样?听清楚了?这事跟我无关。” 林博面色不变,“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安宁经纪人的电话和地址。”董成身子往前一倾,“这个女人麻烦的很,放着她在外面跟个苍蝇似得,没事就嗡嗡,着实是烦人。她算计范颖的事,只有她的经纪人知道详情,而她那个经纪人,最初却是你安排的。而且,我就不信,他没想着用这个跟你做交易?” 林博挑眉:“你要告安宁?” “不!”董成笑了一下,“是我们。” 那这就是把人的前程全给断送了。林博沉吟了一瞬,“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事不能干,我再一个砝码,安宁工作室偷税漏税……这个证据……我有!” 董成倒吸一口凉气,谁再说林博被一个女人迷的五迷三道他非扇死对方不行,没想到他手里还有这样的证据。 林博也是苦笑,这证据他一直有。以前以为是安宁的经纪人搞鬼,安宁未必知情。但现在,安宁知情不知情,已经不重要了。几罪并罚,没有十年她恐怕从里面出不来。 一个女明星,还是一个已经三十岁的女明星,十年的时间,足可以叫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想到在机场维护自己的朱珠,想到在年会上护在自己身前的闺女,林博返身,去里间夹了保险柜,直接将装着证据的档案袋取出来。 “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林博笑了笑,“剩下的事情,我不管。” 董成就了然,这家伙还是装作一副善人的模样,打死都不会去当那个坏人吧。他拿了东西就起身,“谢了!” 等林雨桐考完试,安宁被自己的东家告上法庭的事,已经宣扬开来,新闻铺天盖地,网上炒的沸沸扬扬。东家告自家艺人的,以往都是违约之类的官司,但像是这样告偷税漏税的,告故意陷害损害他人名誉的,还真是从来没见过的稀奇事。 帮着把文娟送到车站赶火车,又送了苗苗去机场,林雨桐这才回来。 关佳佳之前打来电话,说是跟导演约好了。她现在得赶去一家茶馆,跟这位导演好好谈谈。 杨天前两天打电话说是这个叫张文的导演对这本子有兴趣之后,她就看了张文导演过的两部电视剧,没有大火,但也还算过得去。她自己是外行,又去问了林博,见他对张文的评价还不错,林雨桐这才叫关佳佳跟人家余约时间。 进了茶馆,没想到在门口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金河。 “您好。”林雨桐主动打了招呼。 金河对林雨桐的印象很好,从江桥拒绝去公司的事上,也大略知道自家儿子跟人家姑娘还有交往。她马上就笑了起来,“是小林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茶馆的可不多了,都往咖啡厅跑。咖啡厅有茶,但喝茶,讲究的是个氛围。要喝茶还是这里更地道。” “是!”林雨桐过去扶她,“我今儿来是见一位导演,算是公事。” “那你去忙,等忙完了,咱们再坐坐。”金河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这么小就能出来自己做事,真是能干。” 林雨桐随口应了几声,就跟金河分开,去了订好的包厢里。 张文的年纪并不大,四十郎当岁的样子。拍过两步文艺片,票房不行,但是在国外却获奖了。当然了,也不是什么很有影响力的奖,反正以后很长时间,没机会拍商业片。谁也不敢给他投资。之后他才接了两部电视剧。 “我是个门外汉。”林雨桐直言不讳,“所以不会在拍摄的时候指手画脚,但还是想问问您,您怎么会想要接这么一部片子。” 张文就笑,“第一,我现在没片子可拍。我要养家糊口,也要吃饭,我选择的余地不多。第二,你是海纳的大小姐,有林总在后面撑着,资金问题不会有问题。尤其是这是您投资的第一步戏。”他继续笑,没觉得她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妥当,“有这两条,我觉得就够了。” 其实这两条就一个意思——我需要钱,而你有钱。 这话直接,但很真实。 张文见林雨桐没恼,反而若有所思,他就正色道:“这个题材这两年不怎么见了。即便有破案的情节,也多是情节拖沓,穿插了太多的情感戏在里面。年轻的观众可能很喜欢,但是单从故事的角度,就显得不够紧凑。我看了这个本子,这里面几乎是没有什么感情戏。两集一个单元故事,剧情也不错。只要剧情设计的有悬念,紧张刺激,就不乏观众喜欢。对演员的要求也不是很高,不需要大腕明星,只要演技好,一切都不是问题。而且拍摄的场地、道具、服装、化妆、要求都不是很高。就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嘛。只从付出和回报来看,我觉得回报率应该不会低。” 林雨桐举起茶杯:“合作愉快。” 张文跟林雨桐碰了一下,两人就选择演员之类的问题相互交换了意见。谈的还算是愉快。 明天资金到位,张文就能正式开始工作了。 看着张文出去,林雨桐去了一趟洗手间,这才叫服务员带着自己去了金河的包间。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客气话,即便要走,也该跟人家打个招呼的。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金河起身迎了迎,“都忙完了?” “忙完了。”林雨桐坐在金河的对面,桌子上除了金河的一杯茶以外,没有别的茶杯,但林雨桐所做的椅子上,却遗落了一个打火机,是男式的。她装作没看见的坐过去,服务员很快上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她随意的问道:“您的朋友还没来?” “哦……”金河含糊的应了一声,“说是临时有点事,放我鸽子了。” 她没说实话。 这样的包间一拨客人走完是要好好的整理一遍才会叫下一拨客人进来的,不会有遗落没收拾的东西。而且还是这么明显的摆在椅子上的东西。 那个打火机虽然只看了一眼,林雨桐也确实是认不出牌子,但那外壳确实金子编制出来的,价格应该在两三万左右。 金河不想说,林雨桐也没深究,随意的跟她聊了起来。 “说起来我跟你奶奶也算是熟人。”金河一笑,“不过没有你奶奶的福气,听说她现在是什么事也不操心……” “没有。”林雨桐笑道,“急着给我找大伯娘呢,吓的我大伯两月都不敢回家。” 金河哈哈就笑:“这样就好,人就得有点事做,否则闲着是要闲出毛病的。” 看起来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开朗了许多,脸上的笑意也多了。 是因为江桥的事吗? 林雨桐不确定。 金河要带林雨桐一起吃饭,这次她拒绝了,“得回老宅,爷爷奶奶等着呢。这段时间事多,也没回去,再耽搁就该叫人来接了。” 金河也没勉强,两人在茶馆门口分别。林雨桐将金河送上车,关好车门之后,才招手叫韩新把车停过来。 才要上车,就听韩新道:“桐桐,后面三点钟方向,黑色的奔驰好像一直盯着刚才离开的那辆车。” 有人盯着金河? “看清楚车里的人了吗?”林雨桐没急着上车,就先问了一声。 “下来一个三十多岁带着墨镜的人,进了茶馆之后不到三分钟就出来了。我照下来了,车牌号也记住了。刚才我装作要借厕所,进了茶馆问了一下,服务员说那个人找一位姓金的女士,她说了在七号间,叫那人自己找去了。但按照时间算,这人不应该进过包间。”韩新将打听的事都说了。 林雨桐就皱眉,金河确实是在七号间,而且是在见人。至于见谁,她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韩新说的那个人。两三分钟说话在哪里不能说,不一定要非得见面的。 她上了车,“掉头过去,刮那家伙的车一下。” 韩新:“……”您是真豪! 两车一蹭,对方的打开车门,“怎么开车的?长眼睛了吗?” 韩新连忙摇下车窗,“兄弟,对不住。真是不小心,不小心了。不过,我说兄弟,你这车停的是不是有点太靠外了,你看压线了。” “他妈的谁压线了?”对方一把摘下眼睛,关上车门就要过来理论。 林雨桐用手机将人拍下来,这才打电话报警,还是叫交警来处理吧。 这地界繁华,警察也来的很快,差两人的证件,林雨桐凑过去瞥了一眼这人的驾照和身份证,默默的记下信息。这才上车,等了不到五分钟韩新就上车了。林雨桐也没问处理结果,只问韩新,“觉得那人像是干什么的?” “像是私家侦探。”韩新低声道,“我看这家伙的车里有设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25章 奇爸怪妈(21)三合一 奇爸怪妈(21) 私家侦探? 林雨桐不怀疑韩新的判断, 朱珠虽然没说过韩新的来历,但是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 她也看出来了,朱珠对韩新的信任做不得假。他不光是家里的司机兼保镖这么简单, 很多非洲的业务,也是经过韩新的手的。小福曾无意的说起过,说会韩新被老板带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林雨桐估摸着韩新是朱珠从国外带回来了。想到朱珠身上的伤疤,再想到韩新伤残的手, 联系起来一想,林雨桐觉得这两人可能是在非洲认识的可能性更高些。 对这个林雨桐也不深究。现在韩新既然说了,那就是有□□成的把握。 “要查吗?”韩新问了一声。 “先……不用查了。”林雨桐拒绝了韩新的提议。这事还是先给四爷说一声,叫四爷想办法去查吧。再怎么说着也是江家的家事, 还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本来该直接回老宅的,林雨桐先去找了四爷。四爷不在家里, 正在公司忙着呢。接到林雨桐的电话,他直接下楼开了车将车停在公园的停车场。林雨桐也就等了几分钟时间他就过来了。叫韩新在车上等着她, 她直接下车上了四爷的车。韩新是朱珠的人, 也不怕被他知道。 “这么着急?”四爷伸手给她把围巾松了松,车上有点热。 林雨桐伸出手, 掌心里多了一个打火机,这才将事情简单的说了,“我也不知道金河见的是什么人,过去的时候就只遗留下这个。跟踪的人的信息我倒是有……”她将车牌号,这人的姓名年纪身份证号等信息在手机上编辑好, 检查了两遍就发给四爷,“你查查吧。别真出了什么事,弄的措手不及。” 四爷看了看,“这事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你想叫他们离婚?”林雨桐看四爷,“你没查查,这些年江天在外面干净吗?” “要是不干净早就离了。”四爷给了林雨桐一个肯定的答案,“许是之前吃过这方面的亏,他在女色上还真没什么太执着的地方。如今一心扑在新项目上,又得盯着江桥,我还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又怎么了。” 林雨桐还有话要说,电话就响了,是韩新,“桐桐,家里老夫人来电话了,催着问走到哪里了。” “马上就过来了。”林雨桐挂了电话就苦笑,“现在见面说话都这么难。” 四爷伸手给林雨桐把围巾裹好:“只管自己好好的就行,我这里不用操心。” “按时吃饭。”林雨桐叮嘱了一声,“有空我回去给你做点肉酱肉干,放冰箱里。” “好!”四爷催她,“赶紧去,一天几通电话,想起什么你再电话就是了。” 两人抱了抱,林雨桐这才依依不舍的下车。 林雨桐上了车,看着四爷的车跟自己相错而过,直到车汇入车流之中才收回视线。 韩新轻笑道:“桐桐,这事该不该跟老板说?” “你这是想敲诈封口费吧。”林雨桐不以为意,“有这功夫,您还是想想王婶肯不肯把小福嫁给你的事吧。” 韩新闹了个大红脸,“这你都看出来了?”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小福除了人单纯点,没什么不好的地方。长的清清秀秀,又知根知底,再加上这段时间两人多数时候在小区这边的屋子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点火花才有鬼了。韩新除了少了几根手指,干什么都不耽搁。 两人一路上说的都是闲话,到老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肯定是堵车了。”林伯渠叫保姆给林雨桐准备饭去,“我就说叫你奶奶别催你,到了饭点在外面吃了饭多好。就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林雨桐坐过去,“没事。不饿!在茶馆吃了点茶点。” 其实老两口也挺寂寞的,俩儿子都不在家里住,好容易有个孙女了,可这孙女也太大了。 吃了饭,林雨桐干脆带着两人出去,置办年货去。好歹有点营生干吧。 苏媛女士几乎是没有踏足过这样的地方,鸡鸭鹅各色的鱼,看什么都新鲜。 “这些现在都要买回去?”苏媛看着水箱里的鱼,“如今离过年还早,怕是放着就不新鲜了。” “先定好,回头叫司机过来取。”林雨桐笑道,“几年的年货咱们自己准备。”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准备这些东西了。但像是以前别说鸡鸭鱼肉这些菜色了,就是糕点也都是自己做的。 林雨桐决定带着老爷子和老太太,回家自己做去。人老了,就得给自己找点事干。要不然日子就难熬的很。 比起洋点心,老人更偏爱中式糕点。林雨桐什么宫廷点心没见过,做起来那真是一点也不费事了。 出了锅老两口就围在炉子边趁热吃了,苏媛咬了一口,马上就点头,“好些年没吃过这么地道的京八件了。”这口还没咽下去,就叫老爷子,“给老大和老二两口子打电话,晚上过来吃饭。不回来可别后悔。” “要顾不上就叫司机送去。”林雨桐将点心往盘子里装,摆盘也十分有讲究。 老两口忙叫林雨桐停手,一手一个手机对着糕点盘子拍,然后放在微博上去显摆了。 这一显摆,还真给林雨桐找个事来。 一挡做美食节目的节目组,通过老关系找到苏媛,邀请老两口带着林雨桐做节目。 这节目是类似于夕阳红一类的节目,都是请退休的老人家做嘉宾,谈谈养花种草,种菜做饭或是饲养宠物等等的退休生活的点点滴滴。年前这一期,人家想来林家拍一集过年特辑。 “那就来吧。”林雨桐倒是无所谓,“就是咱们做饭的时候叫他们拍一拍不就完了吗?反正鸡鸭鹅是得提前几天做出来的,咱们的时间定了,通知他们就行。” 苏媛好像还很期待的样子,“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人家吗?” 林雨桐摇头,“熟人不好拒绝?”她胡乱说了答案。 “我这老姐妹有个外甥女,就是这个节目的主持人。”苏媛叫林雨桐上网查,“家里条件不错,干部家庭出身。以她的条件什么好节目不能去,却能踏踏实实的做老年人的节目,我在其他场合见过好几次,是个十分懂礼貌的姑娘。博士学位,学业多耽搁了几年,今年也就三十三吧。她家里也着急,你大伯的年纪也不能再拖了,我瞧着挺合适的。女人三十三了怎么了?正是最好的时候,没有小姑娘的娇气,成熟稳重……” 这还真是为了给儿子相看对象,什么办法都用上了。 苏媛的神色有些奇怪,“我一直觉得我要为你爸的婚事操碎心,谁知道到头来,他却最省心。” 一次到位,连给人纠结的时间都不给。 这话林雨桐没办法接,只得不好意思的笑笑。苏媛拍了拍林雨桐的脊背,“不过我听你大伯的意思,江天倒是找过你大伯不少次,为的是什么,你该知道的吧?” “公是公,私是私。”林雨桐没想到江天已经跟林渊谈上了,“万海跟江河是公事,跟其他的不相干。我大伯不要有什么顾虑。” “话是这么说。”林伯渠接过话头,“不过我瞧着江家那二小子还不错,比江家的老大强。” “你什么时候见了?”苏媛摘下眼睛扭过头问,“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你都想知道。”林伯渠轻哼一声,“上次在棋社见了。江家的二小子不是金沙的外甥吗?金沙带着去的,我还特意跟着小子下了几盘,能看的出来,是个内敛稳重的。说起来,比咱们家老大还强些。我瞅着不错。” “要是这么着,倒也是个好人选。”苏媛没想到老头子会给一个后生这么高的评价,“江河的事情我一直都在关注,他进了公司三下五除二江家老家那些人全从公司高层里给剔除出去了,一点波动都没起。倒是有几分手腕。”说着,就又发愁,“你说老大也不着急,再过两年,连桐桐都出嫁了,你说他孤家寡人可怎么好。” 老爷子跟林雨桐低声嘀咕,“你奶奶魔障了,说什么都能拉扯到你大伯的婚事上。” 放寒假了,林雨桐晚上回老宅住。但白天还得去上班的。如今都围着《重案重启》转,林雨桐一上午看了其他的几个剧本,中午陪着林博在办公室吃工作餐。意外的碰到了江桥。 江桥还是那么一副调调,歪着坐在沙发上,“小丫头来了?” “您好。”林雨桐问了一声好,才看向林博,“要不我自己去吃。” 这两人或许是有话要说。 林博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是找你的。” “找我?”林雨桐顺势做过去,“不是外人,有事就说话。” “听说你最近要拍电视剧?”江桥不自在的眼睛往四周瞟,“还需要资金吗?” 想投资?跟自己合作? 林雨桐眉毛一挑:“谁还嫌钱多呢。要是能合作,那再好没有了。” “那回头叫我的助理跟你联系。”江桥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林雨桐失笑:“没有这样的。不问仔细了再投资,万一赔了算谁的?” “有你爸呢。”江桥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真给我赔光了,我上你家吃饭去。” 这家伙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愣了连一顿午饭也没吃就走了。 林雨桐下午没事的时候给四爷打了个电话,“……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在借着我跟你示好呢?” “就是示好。”四爷轻笑了一声,“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好歹。” 林雨桐估摸着四爷大概不光没坑对方,还叫他占了不少的便宜,要不然,江桥刚才也不至于那样的表情。 跟江桥合作的时候,交给杨天就行,她并没有插手。这几天她在公司发现了个好地方,舞蹈训练室。连老师都是现成了。 对别的舞蹈林雨桐没兴趣,唯独对钢管舞,她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 可是衣服还没换好呢,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就打到了美女老师的手机上,陈秘书压低了声音厉声道:“老板不许大小姐学。你最好找个理由叫大小姐打消这个念头。” 这位老师觉得这位大小姐身体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正想着两人拉进关系了,这边却不许了而且还要自己去做思想工作,“为什么啊?大小姐喜欢就行了。” “你也不看你们跳舞的时候都穿的什么。”陈秘书朝办公室里看了一眼,“行了,不说了。要想保住饭碗,就别供出老板。” 美女老师拿着电话愣了三秒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她又不傻,里面学习的是大小姐,这间舞蹈室就不会再叫别人进来了,也没人看见。再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么多人都能跳,就老板家的闺女跳不成。什么逻辑吗? 林雨桐换了衣服出来,手搭在钢管上转了转,“可以开始了吗?” 美女老师尴尬的笑笑,“那什么,大小姐,您的腿脚胳膊以前没受过伤吧?” 这谁长这么大还能没个扭脚跌跤的时候,“不影响什么。” “那……那不行。”美女老师赶紧拉着林雨桐的手从钢管上拿开,“得去医院检查,得医生说可以才可以。” 还有比我自己更高明的大夫吗? 林雨桐愣了一瞬就明白过来了,“我要在这边学跳舞,你是不是跟我爸说了?” 美女老师都快哭了,“大小姐,求求你了,想学去外面也能学。要叫老板知道我教您学这个……不正经的舞蹈,该炒我鱿鱼了。” 得!今儿是学不成了。 “我不咱们学肚皮舞?”美女老师退而求其次的安抚林雨桐。 “要是你们老板再不许呢?”林雨桐回更衣间将衣服换回来,“算了,以后再说吧。” 就这,晚上回去的时候林博还揪住不放,“爸爸给你办了一**身卡,就在你们学校附近。在家里,咱们家就有健身房。这舞蹈嘛,有很多种,不是非得选这一种的。”说着,见林雨桐还是不说话,他马上话语一转,“要不这样,爸爸给你布置一间舞蹈室,叫老师到家里教你。女孩子嘛,在外面穿成那个样子实在是不像话。” 朱珠在一边撇嘴,轮到自家闺女的时候就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可以。可你看人家的闺女跳舞的时候不也兴致勃勃的吗? 这话一出,林博立马变脸,“我要是她们的老子,直接先打断了腿。” 那你手下的那些艺人,穿着暴露的时候人家家里的爹妈是不是也没脸做人了。 鉴于林博的苦心,林雨桐只得把学舞蹈的计划推后,还想着是不是以后直接找视频自己在家里联系也一样。 遗憾也没能遗憾两天,她就没功夫遗憾了,关佳佳打来电话,导演张文请林雨桐跟他一起过去看招募演员的试镜。 “顺便告诉江大少一声。”林雨桐叮嘱了关佳佳,作为投资方,江桥是有知情权的。 第二天一早到了电影学院,一进人家准备好的大厅,林雨桐就看到一个对着自己咬牙切齿的青年。 记忆的阀门一下子就打开了,“表哥!你回来了?” 朱广斌过来就想揪林雨桐的鼻子,“我就出去交流了一学期,这一学期你给我打了几个电话?” 林雨桐还真有点理亏,这是舅舅舅妈的独生子,就读的是电影学院导演系,如今大二了,这个学期是去美国做交换生去了,一直就不在。“那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呢。我好去接你啊。今年不回去过年吗?外公和舅舅舅妈来京城过年?” “咱们都在这边,他们能不过来吗?”朱广斌轻哼一声,“我也昨天才回来。回来就听说这个电视剧是海纳大小姐投资拍的。这不是早早的过来等着呢吗?” 这地方两人也没法说话,林雨桐低声道:“今儿结束了跟我一起回家。要不然我妈该恼了。”这才拉着他跟导演介绍,“以后叫他给您跑跑腿。” 朱广斌看了林雨桐一眼,小丫头长大了,还知道安排人了。 因为又朱广斌在,林雨桐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两人不时的说几句话,今儿来试镜的除了没回去的学生,还有许多没经纪人公司,自己飘着的群演。 朱广斌低声问林雨桐,“这应该是单元故事,每两集除了主演,剩下的演员都是要换人的。你多通融通融,给一些长的不是很多的一些人一个机会,比如演个死尸什么的。” “有朋友要推荐啊。”林雨桐不是死板的人,只要不是太差,相同的条件下,照顾一下自己人也无可厚非。 “行,回头叫你给看看。”朱广斌嘴上应和着,一扭头瞧见应试的人,就又低下头玩起了手机。 林雨桐看了一眼场中穿着鹅黄的毛衣牛仔裤的姑娘,就笑了笑。 江桥没来,林雨桐也只是陪坐了一个上午,对导演和编剧彻底的放权了。 到了午饭的点,林雨桐跟朱广斌好先走,她跟张文交代:“你只管大胆选择,还是那句话,只要演技过关,一切都不是问题。” 张文也比较满意,这位大小姐确实没有一上来就指手画脚,他确实觉得轻松很多。 从电影学院出来,朱广斌自己开车。 “你买车了?”林雨桐坐上去,“不是舅妈不让买吗?” 昨儿才回来今儿就有车开,这不对啊。 朱广斌笑了笑,“拜托同学在我回来之前买的,不贵,二三十万的车。” “受什么刺激了?”林雨桐看朱广斌,这孩子小学中学都本本分分的,谁知道考了个电影学院,几乎把朱大力气吐血。如今看着变化还真是挺大的,“你去做交换生,说走就走。我没给你打电话是我不对,可你没给我打电话,这又怎么说?” 朱广斌一噎,瞪眼道:“你还真是不好糊弄了。”说着,又嘲讽的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谁没个中二的时候。” “失恋了。”林雨桐哼笑一声,“被人家甩了?” 朱广斌将车停在路边,“还想不想吃饭了?小丫头片子懂的还不少。”他指了指路边的火锅店,“干脆就这里吧。我在国外这半年,最想的就是她了。” 两人要了一个包厢,就吃上了。 “现在有爸爸了,高兴了吧?”朱广斌给林雨桐夹菜,“姑父对你好不好?” “你住到家里,见了不就知道了。”林雨桐跟朱广斌说起正事,“剧组肯定就市区拍摄,要是你没事的话,跟着剧组学学,也顺便帮我盯着点。我也是第一次上手,陌生的很。” “嗯。”朱广斌想都没想就应了,“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是还有好片子,你跟我说一声。我这里还有点零花钱,也投资进去试试水。” 林雨桐看了朱广斌一眼,“那个黄衣服的姑娘演技不错,你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大概还是会被录用的。要是觉得别扭,我现在给张导打的电话,直接将人刷下去。” “算了!”朱广斌的脸色阴沉了一瞬才调整过来,“算了,过去的事了。现在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了。”他说着,就喊门外的服务员,“再加两盘羊肉两盘牛肉。” 林雨桐也就不多问了。 才吃了两口菜,门就被推开了,送菜的进来了。林雨桐朝门口看了一眼,她一下子就愣了一下,刚才从门口一身而过的身影怎么那么熟悉呢? 她起身往外走,“你先吃,我去一趟洗手间。” 追出去,这鬼鬼祟祟的戴着墨镜的人不是江桥还能是谁。今儿连选角的试镜都没参加跑到这里做什么? 林雨桐走上去拍了一下江桥的肩膀,江桥吓了一跳这一扭头见是林雨桐,才抚了抚胸口。 “你怎么在这里?”林雨桐朝两边的包间看了一眼,他这是想找谁。 江桥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走!先去你那边。” 于是朱广斌见自家表妹出去一趟,就带着个男人回来。 林雨桐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跟我爸关系很好。” 朱广斌恍然,“叫叔实在把您叫老了,您坐吧。” 江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才道:“好说好说。” 林雨桐对着江桥有点挠头,“我说您到底跟着谁呢?”有正事不干出来盯梢的吗?“您要是开一家私人侦探社声誉保准差不了。” “我这是为了谁?”江桥白了林雨桐一眼,端着边上的饮料也不管是谁的张口就喝。 “什么意思?”林雨桐给他倒了一杯,“你家的事情还真是有意思的很。相互盯梢都快成谍战剧了。这是要干什么啊,我怎么怎么看怎么不明白。” 江桥看了一眼朱广斌,凑到林雨桐跟前低声道:“老爷子怀疑老二的妈在国外那几年跟别人还生了一个孩子。” 林雨桐饶是定力过人,也差点把手里的饮料瓶子给扔了,“在国外那几年……哪几年?” “就是两人领了结婚证之后……不是才知道我妈跟我的存在,然后她不是就带着我那个大姐出国了吗?再回来都差不多是十年后了。这十年里……”江桥说到这里就一顿,“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不……不是……”林雨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怎么就想起这么一出了呢?根据什么怀疑的?”这话叫林雨桐觉得不可思议,“这空穴来风,总得有个由头吧。” “我也想知道啊。”江桥摆摆手,“我这不是正查着呢吗?这说有个孩子,这个孩子在哪呢?” 林雨桐冷笑一声:“查什么啊?直接问不就完了。多这一个孩子少这一个孩子,有什么影响吗?又不来分你们家的财产。” 江桥一愣,是这个道理。那女人把财产都过到老二的名下了。别说她多出一个孩子,就是多出十个孩子,跟江家有什么关系。就算证明那段时间那女人出轨了,又能如何呢?江河的股份划分在更早的时候,跟婚内婚外财产分割根本就没关系。 他讪讪的笑了笑,抓起筷子吃饭,不再言语。 林雨桐直接将电话打给四爷,将事情说了,“……这事太扯,也太恶劣了。” 四爷明显带着几分怒气,“你叫他接电话。” 林雨桐将电话直接给江桥,“要跟你说话。” 江桥不情愿的拿起电话,“别问我,我也是听了个因。是谁在公司搅风搅雨我也说不上来。” 四爷冷笑一声,“那你在跟踪谁?” “一个男人,一个只得怀疑的男人。”江桥撇撇嘴,“这个男人跟你妈和爸爸是同班同学,听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追过你妈。反正三个人就是那么一码事。他叫陈飞云,后来也出了国,在国外跟你妈一直都有联系。巧合的是他有个女儿,比我小五岁,比你大五岁,跟你妈有三四成的相像。不知道是谁给老头子发了一张照片来,是你妈跟那对父女的合影,看起来十分像是一家人。” “那就亲子鉴定啊。”四爷直接问道,“多简单的事,又是追踪又是跟梢的,犯得上吗?” “这陈云飞的女儿嫁到加拿大了,一直就没回来过。上哪找dna样本去?”江桥耻笑一声,“老头子认为,只要跟着陈云飞,总能找到证据的。” 林雨桐奇怪的看着江桥,她都不知道这家伙如今到底在帮谁。 四爷呵呵了两声,“你现在在哪?” 江桥报了地址,“你要干什么?” “请老爷子过去吃饭。”四爷直接说了一声,“把你盯梢的那个人留在那里,在我到以前哪也别去。” 江桥愣了一瞬,直接把电话塞给林雨桐,“他才疯了呢。”有这么直接揭长辈的脸皮的吗? 朱广斌恨不能刚才没长耳朵,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玩意。他看向林雨桐,然后找外面指了指,“我下午还有事。” “你先走。”林雨桐摆摆手,“晚上记得回家。” 目送朱广斌离开,林雨桐才拉江桥起身,“走吧,一起去看看,人还在不在。” 江桥奇怪的一笑,“真去?去了你可别后悔。” 林雨桐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结果包厢的门推开,林雨桐就看见一男一女相对而坐,那个男的是谁林雨桐也不认识,但女的真是金河。 “你们……”金河看向林雨桐,“你们怎么凑到一起的。”、 林雨桐笑了笑,“碰巧遇上了……”她指了指江桥,“江大哥说伯母在这里,就带我过来打个招呼。” 金河轻笑一声,“江桥还真是有心人。那就一起坐吧。”她招手叫林雨桐,“你是好孩子,不似那等鬼鬼祟祟的。” 江桥摸摸鼻子,也跟着坐了过去。 金河看他:“你跟你老子的品行其实是一样样的,真是最爱干这偷偷摸摸的勾当。” 对面的那位老先生哈哈就笑:“想当年我请你去吃顿饭,江天又是扮成公园的清洁工,又是扮成食堂的跑堂的。那德行……” 金河就笑:“所以说那时候的自己傻呢。明显的鬼蜮伎俩,我偏偏觉得那是在乎。如今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位置了,还来这一套,马上就叫人觉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林雨桐和江桥对视一眼,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两人是挚友的可能性要比是男女关系的可能性大的多。 金河给林雨桐介绍陈飞云,“他可是建筑界的大拿,好些年都不回国了。要不是给思烨那个项目设计,请人家回来人家也不回来。才说好些年都不回来,人也老了,我带着他把年轻时候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只当是追忆年轻时候的事了。如今可倒是好,丢人现眼都不是这么丢的。那老东西六十多岁了,他是白活了!” 正说的起劲,门外咳嗽了一声,紧跟着门就被推开了,江天面色尴尬的站在外面,四爷冷着一张脸跟在后面。 林雨桐起身将人给迎进来,四爷在林雨桐边上的位子上坐了,这才跟陈飞云致歉,“……叫您看笑话了。” “笑话什么啊。”陈飞云哈哈就笑,“你爸爸年轻时候这种笑话闹多了,谁要是帮你妈妈提一壶热水,他都能想办法把人家查上三五遍。这才哪到哪啊。说真的,我一直都等着今天这一幕呢。这都好几天了,我们又是去看电影,又是去吃烧烤,还一起喝茶,怎么现在才追过来。果然是老了,动作也不利索了。” 四爷看了尴尬的江天一眼,然后掏出那个林雨桐拿回来的打火机递过去,“这是您的吧?” “哎哟!”陈飞云赶紧接过去,“这是我闺女给我买的第一份礼物,我还当丢了了呢。没想到被您给捡去了。”他珍惜的将打火机往兜里一放,然后才正色的看江天,“老江啊,金河在国外那么多年,你没想着跟着她或是查查她,那是为什么?如今老了老了,你为什么又跟小伙子的时候一样盯着她不放松了呢?” 江天一愣,面色变的奇怪了起来。 金河抓着杯子,半点都没说话。 为了什么?是啊!为了什么呢? 江天端起杯子敬陈飞云,“老陈,谢谢你啊。” “哼!”陈飞云将手机拿出来亮出屏保上的照片,“这是我闺女,孩子可怜,她妈妈在生她的时候就去世了。小时候,在美国一直是金河帮着照料的,后来孩子出了车祸,脸毁了了。做过一次整容,就是按照她心里的妈妈的样子给整的。今儿,这些小辈在这里呢,我饿不怕你听见。我这次回来,还就是想带金河走的。我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如今都老了,到了相互作伴的年纪了。我觉得要是金河愿意,我再追她一回。你看到的照片是在金河的默许下我发给你的。也叫金河看看你到底会怎么做。”他说着,就看向金河,“跟我去美国,还是跟他继续耗着,你下个决心吧。咱们还有多少时间好活的?能过一天算是多赚一天了。你陪他耗了这么些年了,已经亏了……” “姓陈的!”江天一拍桌子,“你还要脸不要脸了!难怪你一辈子都没什么大出息。就知道挖墙脚!你这是引诱人|妻你知道吗?放在过去,光之一条,就能你这老小子送进去你信不信。” 陈飞云不屑的冷笑:“引诱人|妻就引诱人|妻,我还是不够不要脸。要真是不要脸,早在三十年前,就该引诱了。要不然还有你这鬼祟小人什么事!” 四爷的脸都黑了!三个人加起来快两百岁了,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这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晚上有急事出门了,代更君代更,有错作者明天改,就这样—— 第826章 奇爸怪妈(22)三合一 奇爸怪妈(22) “最后怎么着了?”朱珠一边问林雨桐, 一边用叉子叉了蜜瓜给林雨桐,“真要离婚啊?” “这个当时倒是没说。”林雨桐接过来咬了一口, “不过听那意思她是不会出国的,倒是说叫那位陈老先生回国, 落叶归根。离婚的事情估计也是迟早的事。” “谁过了这么些年憋屈的日子,都会忍不下去。”朱珠哼笑一声,收起大长腿盘腿坐在沙发上,“这也就是儿子争气, 要不然只怕一时还不会从江河脱身。不过男人还真是贱皮子,你在乎他吧,他不在乎你。你不在乎他了吧,他这边却也放不下了。就是欠收拾。我跟你说闺女, 这男人跟孩子是一样的,就不能太惯着。” “跟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林博从书房出来, 一点都不想提江家的事,反倒转脸问起了朱珠, “我叫人订了大年初二一早的飞机去之春。” 大年初二回娘家, 林雨桐一愣,本来她还想说舅舅那边可能会过来过年, 反正京城朱家也有房子的。可转念一想,估计外公还真不会过来。这婚事是两家的事没错,但朱家这些年在当地那真是没少被人家笑话。作为姑爷其实早该陪着朱珠回去的。朱家在当地那也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人可不少。林博去了,才算是正经的道理。 “我给舅妈打个电话说一声。”林雨桐得提前说的,要是朱家真不到京城来, 初二舅妈也可能回娘家的。 包美仪女士在电话里哼笑一声,“这才像话嘛。回来多住几天,咱们家这边的亲戚多,都见见。”很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林雨桐一一都应了,又说起了朱广斌的事,“……说好的今晚上回来住,现在还没见人,估计跟朋友在外面聚会呢。过会要是还不回来我就司机去接他。” “别管那臭小子。”包美仪气哼哼的,“回来了也不说直接回家。你跟他说,叫他麻溜的滚回来,要不然他那狗屁倒灶的学也甭上了,回来要么跟你外公杀猪,要么跟着他外公去羊肉馆宰羊去。” 林雨桐实在喜欢舅妈这脾性,说笑了几句就挂了。 这边刚挂了电话,门铃就响了,小福的声音传来,“……门卫说有访客,要不要放进来。” 哎呦!忘了,这别墅区没有主人允许是不能进来的。 “叫韩大哥出去接一下。”林雨桐说完就跟着起身。 朱珠一拍大腿:“这小子回来了?” 朱广斌进来身上还带着酒气,上来就抱着朱珠不撒手,“姑姑……姑姑……我可相死你了……” 林博咳嗽了一声,故作威严的道:“这是在哪喝酒了?还是学生喝的什么酒?” 朱广斌这才放开朱珠,“是姑父啊!姑父……你可不地道……就不说姑姑,你不知道桐桐有多可怜,人家都有爸爸就她没有,从小到大都被人叫野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也没人跟她玩……多可怜啊……那些孩子都是欠揍……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这不懂他妈的最是伤人……”说着又一把拉住林雨桐抱着就哭,“现在没人骂你了吧?要是还有人欺负你你告诉表哥。表哥揍他……” 林雨桐赶紧扶他去客房,“怎么喝醉了?就这还敢开车?车钥匙呢,没收了啊!” “别别别!”朱广斌也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叫代驾了,是代驾送我回来的。不信你问刚才那位大哥去。” 看来还没醉糊涂。 进了房间林雨桐把他扔床上,“故意的吧?” 朱广斌从床上坐起来,“死丫头我这是为了谁。忘了小时候被欺负的不敢上学的事了。” 林雨桐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都过去了。” “总得有人提醒提醒。”朱广斌不以为意,然后才跟泄了气一样往后一躺,“再不出去喝酒了,这帮孙子,一晚上宰了我好几千。” “去酒吧了?”林雨桐皱眉道,“你可小心点,有些酒吧可不干净。” “知道。”朱广斌哀嚎一声,“你给我妈打电话了?刚才在路上接到我妈的电话,叫我赶紧回去。想出来自在几天也不行。” “剧组现在是筹备阶段,要开拍得过了大年初七吧。”林雨桐哼笑一声,“半年了,外公也想你了。我给你订机票?” “我叫秘书给订。”门推开了,朱珠端着一杯冰水进来,“臭小子起来,把这喝了。” 一看杯子里的东西吓的林雨桐赶紧拦了,这一冷一热一激还了得,“小福……热一杯牛奶来……” 朱广斌却不领情,口干舌燥的喝冰水最舒服,“你现在越来越啰嗦的。”他喝完还朝外面偷摸的看了一眼,问朱珠道:“我姑父现在对你好吗?” 朱珠伸手将朱广斌打理的不错的头发全都揉搓乱糟糟的,“心眼还不少。那是桐桐的亲爸,还能亏待了她。” 晚上林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朱珠被他吵的不行,抬脚就踹了两下,“你倒是消停一会啊。” 林博揉了揉腰,敢怒不敢言,半晌才嘟囔了一句:“欠你们的……我是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朱珠的眼睛一下就睁开了,她翻了个身面对着林博,然后猛地伸出胳膊抱着他的头捂在胸前,“……你不欠我……你现在做的很好了……”爱是一件快乐的事,不应该背负枷锁。要不然时间长了会累了,会厌倦的。“所以……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吧……” 林博猛地被朱珠袭击犟着身子不敢动弹,等听到她说了什么的时候,身子才放松了下来,这女人难得的说这样的软话,叫他的心不由的跟着颤了颤,好半天才觉得现在这姿势实在是不体面,跟孩子似得被女人搂在怀里……“快放开,你是要憋死我吧。” 脸贴在波澜壮阔的胸口,这姿势实在是羞耻。 朱珠眼睛没睁开,嘴角却挑起来了,他越是挣扎她胳膊越是勒的紧。林博垂死挣扎了几分钟,实在抗不过,只得认命的就这么睡了。 林雨桐将今儿写成的剧本改了两遍,这才把笔记本合上,准备睡觉了。 睡前习惯的给四爷去了一个电话,“……怎么样了?没闹起来吧。”问金河和江天回去以后的事。 四爷看着坐在沙发上相互对峙的两人,低声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早点睡。明天给你电话。” 林雨桐看了看电话,估摸着那边还闹着呢。她摇摇头,上床关灯。外面的风吹的呼呼的,屋里却温暖如春,窝在香软的床里,这种幸福得珍惜啊。 另一边金沙伸了伸懒腰,看了儿子一眼,“是那姑娘打来的电话吧?叫人家看了笑话了。”说着,就看向江天,“算了,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儿子还要结婚了,再说了,你不是也放不下江桥吗?你也别整天盯着我了,有这功夫你盯着你大儿子什么时候成家不必盯着我强?离了吧,该是我的,我都给思烨了。一分一文都没用到我身上。这个你可以放心。”省的怀疑我把东西没传给儿子再倒贴了哪个小白脸。 江天不安的在沙发上动了动,这才看向四爷:“你去睡吧,我跟你妈有话说。” 四爷看了金河一样,“有事叫我。” 看着儿子上了二楼,江天这才过去挤在金河的身边:“小河……四十多年了……就是离了,你就放下了。不管是多恨我,可这四十年的时间做不得假。说句实在话,就是父母陪伴的时间也没有咱们两人之间相互陪伴的时间多吧。就是你在国外,不在一起生活的这些年,你就真的放下了……” 金河一把拍开江天伸过来的手,“……说人话,别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嚼吧……” “我不离!”江天蹭一下站起来,“他姓陈的四十年前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依旧不是我的对手。你也死了这份心吧。” “不离是吧?”金河冷笑,“那我可上法院起诉了……” “起诉去吧。”江天笑了笑,“公司现在可是思烨的,等咱们闹上法庭,是看外面会怎么说?” “你这个老无赖。”金河骂了一句,随即无所谓的一笑,“不离是吧,不离也行。你不怕戴绿帽子你就别离。我告诉你,我不光要跟陈飞云约会,我还要跟他去酒店开房,我看你这老脸到时候能怎么着?” 江天被金河这彪悍的一句话刺激的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指着金河,“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金河直接起身,将睡衣带着重新整理了一下,“咱俩看谁能耗过谁。” “你敢跟……开房?”江天在屋里转了两圈,“开房是吧……开房有什么了不起……”他转着就停顿下来,“开房都白搭,都多大年纪了,他还好使吗?” “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金河撇嘴说了一句,转身就回房间了。 这一句可算是捅到江天的腰眼上了,“金河……你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你儿子可快要结婚了,要是叫人家林家知道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为老不尊在外面胡来,你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把闺女嫁到咱们家。” 于是,半梦半醒的林雨桐接到一条四爷发过来的短信:年过六旬老娘要出墙。 她顺手就回了一句。四爷愕然的看着手机,上面有这么一句话:早干什么去了? 这是说出墙要趁早的意思吧。 第二天林雨桐清醒过来才想起自己都说了什么,她赶紧给四爷回了电话过去,“这么说是不好离了?” “离不离的都随他们吧。”四爷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她这些年生活的太压抑了,叫她折腾吧。至少有股子鲜活气了。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他们都六十多的人了,离从心所欲也不远了。离不离的也就是个形式,能怎么着?” 也就是说四爷觉得有人追求有人抢夺,叫金河重新焕发了活力。 这倒也是好事。 挂了电话,林雨桐收拾了收拾就送朱广斌去机场。 昨晚跟林博还不对付的朱广斌,如今看着有点狗腿,上了车林雨桐才知道,林博答应送给朱广斌一辆兰博基尼。 “姑父办事就是敞亮。”朱广斌啧啧两声,“我爸就舍不得给我买好车……” “代步而已。”林雨桐皱眉,“再说了,你在学校开那么好的车干什么?” 朱广斌一噎,“你们学校就没有开好车的?” 这个还真没怎么注意。 “世人都一样,先敬衣裳后敬人。”朱广斌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就不再言语了。 两人一路无话,进了机场,朱广斌叫林雨桐回去,“不用盯着我,我还能跑了?” “那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林雨桐叮嘱了两声,又给舅妈发了航班的班次,“你想跑而已跑不了。要是没按时到,舅妈那一关可不好过。” “叛徒!”朱广斌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 两人正闹着,就听到边上又人打招呼,“广斌,你也要回去?” 朱广斌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林雨桐扭头一看竟是试镜时候的见过的黄衣服女孩,不过今儿不是黄衣,而是白色的羽绒服,看着清雅的很。 “原来林小姐也在。”她朝林雨桐客气的点头,“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您。您还记得我妈?我叫黄依然。” 林雨桐点点头,“记得!张导大概很满意吧。” “剧组已经通知我了,原本我以为今年回不去了,没想到过完年才开拍,正好回家偷懒几天。”她说着,就吐吐舌头,十分娇俏可爱的样子。然后偷摸的看了一眼朱广斌,“我也是之春人,不过是之春下面的一个县城的。说起来,也是老乡。是吧?广斌。” 还以为是旧识,原来只是到大学才认识的老乡。怪不得不知道朱家的家底。 朱广斌没应声,只拍了拍林雨桐,“赶紧回去吧。” 林雨桐朝黄依然点点头,这才起身离开。 黄依然见林雨桐说走就走,这才挪到朱广斌身边,“还生气呢?那都是误会,我没收别人什么东西。真的!” 朱广斌这才抬起头,“不用解释,你知道怎么回事,我也知道怎么回事,别叫我撕破脸皮,大家都闹的不好看了。” 黄依然抿着嘴半天没说话,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僵了半天才一个人拉着行先走了一步。 朱广斌嘲讽的笑笑,还真是会演戏,眼泪说来就来。 林雨桐没去管年轻人的爱情,初恋也没几个能成的。更何况那姑娘进了圈子,这圈子本来诱惑就多,有几个能守得住本心的?很正常的事情。 时间一晃几天,她正忙着带着家里的保姆择菜呢。今儿电视台要过来拍摄。苏媛女士十分重视,不光把林渊叫回来了,为了麻痹林渊还把林博和朱珠也招回来了。 林渊看着厨房里堆的满满的,自家侄女正在小萝卜皮,他皱眉道:“不行叫两个厨子过来帮忙吧。这得忙到什么时候去。妈也真是的,把咱们都叫回来干什么?” 朱珠和林博刚从楼下换了家居服下来,两人自然不敢说实话。朱珠笑了笑,“大概妈觉得这样热闹。”她挽着袖子去了厨房,问自家闺女,“我能干点什么?” “一会儿要炸丸子,帮我把肉绞了。”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五花肉,又扬声对外面喊,“爸,过来帮忙弄豆腐了。一会儿我给你炸豆腐丸子吃。” “啊?”林博刚坐下翘起二郎腿,就被闺女指使着干活去了,“哦……来了!”话说豆腐丸子用的豆腐要用剁吗? “不用剁。”林雨桐给递了一双一次性手套,“捏碎压碎,怎么碎怎么来。” 林渊就看见自家那倒霉弟弟握着拳头一副跟谁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往豆腐上锤去,他嫌弃的撇嘴,“都溅出来了。你倒是轻点……” 有本事你来! 林博瘪了瘪嘴,这玩意捏在手里怎么会是这种感觉。 苏媛带着人进来的时候,见到家里的样子就比较满意了。 周潇愣了愣,“原来两位林总都在呢?” 林渊回过身一看,就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朝周潇点点头,“欢迎,快请进。” 林博跟朱珠一去出去招呼客人,周潇却看着朱珠笑了,“朱珠,还真在这里碰上你了。” 朱珠一愣,就朝周潇的脸上看去,然后愣了半天才道:“你是……是……”她伸出手在眼睛上比划了一下,“是那个小四眼啊。” 周潇哈哈就笑:“怎么样?认不出来了吧。” “真认不出来了。”朱珠拉着周潇上下的看,“你读完高一就转学了。还真以为就见不到了。没想到……” 苏媛两边看看,“你们认识?” 朱珠忙介绍:“妈,她跟我是中学同学,而且还做了两年同桌。” “是!”周潇补充,“我爸妈那时候在之春工作,我在之春上了五年学。跟朱珠就做了四年的同学。不过好些年不联系了。再有朱珠的消息的时候,人家都是大集团公司的老总了。我还是个小主持人。” “别的不好比……但还真有一点是你比不上的。”朱珠招手叫林雨桐过来,“瞧瞧,我闺女都这么大了,你也该抓紧了。” 苏媛给了朱珠一个赞赏的眼神,可算是说到正题了。 林雨桐出去问了一声好,“您先带着两个摄像的师傅喝杯茶歇歇,咱们有一天的时间呢。可以慢慢来。” 周潇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匣子,“知道你放假肯定在家,特意给你带的。” 是个精致的水晶发卡。 上门准备这么齐全,不管是看在朱珠的面子上还是别的,至少她做了功课了看来跟林渊这事还是有戏的。 因为有朱珠在中间搭话,林渊还真不好博人家的面子,林雨桐听着,四个人在外面说的也挺热闹的。 苏媛和林伯渠跟林雨桐在厨房已经忙上了,摄像的师傅已经拉开架势开始录制了。 林雨桐炸出丸子,叫老两口尝了,有用筷子夹了喂俩个摄像的师傅。这人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手举着,两人长着嘴吃了,然后对着林雨桐挑起大拇指。 苏媛捡了一盘子塞给林雨桐,“送到外面……听听谈的怎么样了。” 俩摄像的师傅从来不知道以前高不可攀的苏媛女士原来是这个样子,跟家里的老母亲也没什么区别。两人边忙,边聊起了周潇。这可算是投其所好了,厨房里弄的不像是录制节目,倒像是到朋友加串门来了。 林雨桐无奈的端着盆子没进客厅就听周潇的声音:“……不瞒林总说,我可是暗恋林总很多年了……” 林雨桐被惊的差点平地摔了。 林渊朝林雨桐这边看过来,“过来吧,别站在外面了。” 林雨桐面不改色的进去,老实巴交的道:“大伯,奶奶叫我看你们谈的怎么样了。” 林渊瞪眼:“坏丫头。去一边玩去。别跟着闹啊,再闹压岁钱没有了。” 林雨桐笑笑,也不以为意,临走却叫了朱珠和林博,“爸,帮我再把肉馅剁一下,绞肉机出来的到底没有剁出来的好。”然后又拉朱珠,“端果盘去。” 看着走了的一家三口,林渊才无奈的笑笑,“说实话……我虽然不是不婚主义者,但至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周潇眼睛一亮,“那是不是可以说,你现在还没碰上觉得一个叫你甘心走进婚姻殿堂的女人。” 林渊皱眉,“那倒也不是。对初恋女朋友绝对是真心的。那时候是真想天长地久,也相信一定会天长地久。但你知道的,那时候年轻……” “试着处处吧。”周潇干脆道,“我这边没有合适的对象,你那边也没有能应付苏阿姨的办法。我是实在不耐烦家里再催了,哪怕为了自由,我觉得咱们俩都值得试试的。” 林渊一愣,“你认真的?” “认真的。”周潇轻笑一声,“我也不是那种非婚姻不可的女人。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了散了也就是了。不过,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咱们俩可是校友。你回学校演讲的时候可是俘获了不少迷妹的心……当然了,你肯定不记得我是谁了。” 可能这样的话听多了,林渊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神色,“……我考虑考虑……” 这男人,还真是……好像吃亏的是他一样。 拍摄拍了整整一天,临出门的时候,苏媛叫林渊去送送,可林渊恰巧接到公司的电话,有急事要处理。朱珠拿了车钥匙,“还是我送吧。顺便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好些年不见了,有不好话要说……” 这样也好。 看着两人离开,苏媛才揪着林雨桐问:“丫头,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几成把握?”周潇往椅背上一靠,“这还真不好说。这个男人经过的女人多了,想叫他动心可不容易。” 朱珠哧哧就笑:“你说你上学那阵吧,跟男生说个话就脸红,什么时候修炼的这么不要脸了。真看上我家这大伯子了?” “真看上了。”周潇看向窗外,“打从见了他一回,这都过去七八年了吧,我愣了没碰上一个叫我动心的。这一回我是厚着脸皮找了我姨妈,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到你家的。我都想好了,要是这次我姨妈的面子没用,过了年,我就只能找你了。” “那你早该找我。”朱珠又看周潇,“女追男隔层纱,你主动点,这人还能跑到哪里去。关键是老太太喜欢你。你跟老太太打的是一个主意,你急老太太更急。” 周潇摸了摸脸,“三十三了,你的闺女都那么大了。看来真是老了,这一蹉跎就是这么多年……要是不成,我非找他要青春损失费去。” 林渊还以为这事暂时就告一段落了。可谁知道,周潇以十分强势的姿态出现在了林家的年夜饭的饭桌上。 打过年的,还能将人家撵出去? 苏媛女士这个年夜饭吃的心情不错,一边坐着二儿子一家子,一边坐着大儿子……姑且能全是准两口吧,“要是明年能再添一口人就更好了。” 说着,看完朱珠的肚子又看周潇的肚子。 朱珠不能说不生的话,只在下面踩了林博一脚,林博一激灵,祸水东引道:“妈,急也不是这么急的,好歹给大哥点时间。” 林渊冷笑的看了林博一样,端着酒杯没说话。 老爷子推了推苏媛,“你还真是闲不下来,什么心你都操。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少管点事,就是儿孙当的福气了。你看老二,你什么也没管,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 什么不好比,你把老二那点破事拉出来比。多荣耀似得。 过年遭遇催婚是常态,谁也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呢?所以,这点事连涟漪都算不上。 对林雨桐来说,过年意味着收到压岁钱。当然了,她早都不记得上次收到压岁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晚上收到六份红包,红包轻轻薄薄的,不是□□就是支票。对于这家里的土豪作风她已经适应良好了。 大年初二一大早,一家人三口又得赶飞机回之春。林博买了不少东西,后备箱塞的满满的,这都是要托运的,其中还有两瓶陈酿的好酒。 “酒能带吗?”林雨桐都皱眉了,这东西也太多了。其实很多东西落地再买也行的。 朱珠看了看,“七十度以下的可以托运。这酒你爸可没少费心,怎么着也是百年陈酿的原浆酒。” “算你识货。”林博得意的笑,“这可不是外面宣传的什么百年原浆,外面叫嚣的那些连二十年都不到。我这可是找了朋友弄来,实实在在的百年以上了。”说着低声对林雨桐道,“别告诉你爷爷和大伯,这东西不多,没给他们留。全给你外公带上了。” 一副巴结老丈人的架势。 托运行李这都是麻烦的事情,好在到了地方朱广斌到机场接了。 “先去酒店吧。”林博看朱珠,问了一声。 “去什么酒店啊。”朱广斌接话道:“家里又不是住不下。姑姑和桐桐的房间,保姆每天都打扫呢。没什么不方便的。” 要住老丈人家吗? 林博还真有点不自在。 他赶紧摸出手机,在狐朋狗友群里发了一条信息:第一次登老丈人的门,该怎么做?在线等!急! 圆饼正在漱口,低头看了一眼就喷了,放下牙刷直接打字:是匹狼你得装成羊,是只虎你得给我装成猫。 江桥还在赖床,反正过年也就那么一码事,一看林博发了个这么个弱智的消息,直接道:舍得钱,舍得脸。 这是叫自己舍得花钱,还要舍得不要脸面吧。 他心有戚戚,突然有了一种上刑场的感觉。 还是赵文海靠谱,他说:脸带笑,嘴要甜,手脚勤快,上的厅堂,下的厨房。 看起来好难的样子。 朱珠瞥了林博的手机一眼,眼里就有了笑意,紧张好,紧张证明他在意了。 林雨桐却看着窗外,一进市区,她眼前的景色就跟记忆重合了,陌生瞬间就变成了熟悉。毕竟原主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六年。 朱家住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别墅区,这个城市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在中心花园的背后,有这么一个精致的小区。 舅舅舅妈在外面等着,外公在屋里矜持的没出来迎。 林雨桐对这里很熟悉,也不管大人的寒暄,直接进了屋子,抬眼看看,跟记忆里没什么不一样的。 “臭丫头,看什么呢?出去了不记得家在哪了?”朱大力没好气的拎着剪刀过来,看来是刚才花房里出来。 “怎么不记得了?”林雨桐去扶他,“我说您干脆跟我们去京城算了,您非不去。我跟表哥都不在,您一个人可不是无趣的很。” “哼!”朱大力一副不领情的样子,“我叫你考在本省的大学有什么不好,还不是一样的重点大学。翅膀硬了,都往外飞。就剩下我这老家雀……” 说着一半,见林博进来了,马上住嘴,大马金刀的往沙发上一坐,端起了老丈人的架子。 “爸。”林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给您老拜年了。” “嗯。”朱大力端着一张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自己做吧。” 朱瑞拉了林博,“坐吧,自己家里,不用拘谨。”说着,就对朱大力道,“爸,妹夫给您踅摸了好酒,咱们开一瓶,都尝尝。” 林雨桐笑了笑,没管他们的眉眼官司,直接上了三楼,她的房间在三楼,去房间把衣服换了。 这边刚要换衣服,就听见敲门声。 “进来吧。”林雨桐回过头,见进来的是朱广斌,“怎么了?” “先别换衣服。”朱广斌朝窗外指了指,“有人找。” “找我?”林雨桐愣了一下,“谁啊。” “自己看去。”朱广斌挤眉弄眼的,表情好不精彩。 林雨桐将窗帘拉开,见楼下停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她正疑惑呢,这小伙子抬起头看过来,然后朝这边招手。 “康来!”林雨桐瞬间就叫出这个名字。然后表情就奇怪了起来。 朱广斌就笑:“怎么好好的不理人家了,这可是你的小竹马。” 说是小竹马有点过了,但是相对来说比较熟悉是真的。少男少女有点稍稍露头的好感也有可能。但毕竟人不同,除了有深厚感情的人,原主留下了潜意识,像是这种连感情都算不上的感情,还真什么都没留下。要不然林雨桐也不能说忽略就忽略了。她这手机上,除了家人,之前的同学都被拉到了黑名单里,她没打算有更深入的接触。 林雨桐看着小伙子骑在骑行车上,一只手插在衣兜里,一只手摆着不停的打招呼,她还真有点牙疼。 “去吧。跟人家说清楚。”朱广斌推林雨桐,“人家康来打从放假回来都朝咱们家跑了四五回了。” 林雨桐只得带上外套下楼,不管怎么说,得跟人家孩子说清楚吧。 “你去哪啊?”林博正跟朱大力说话,进闺女悄悄的往外走,就忙问了一句,“要出门也没司机送你,要不叫你表哥带你去?” “没事,就在门口。”林雨桐朝外面指了指,“走不远,见两个中学同学。” “是康家的孩子又来了吧。”舅妈从厨房里出来,“这孩子都来了好几回了。说是打不通桐桐的电话。去吧!去吧!”然后跟林博解释,“这小子不错,考上明珠的大学了。放假一回家就找咱们桐桐来玩……” 小子? 林博那根弦马上就紧了:“既然来家了,就叫进来吧。” 林雨桐:“……”完了! 这下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27章 奇爸怪妈(23)三合一 奇爸怪妈(23) “不用了吧。”朱广斌从楼梯上下来,“没事, 我陪她出去。” “大过年的, 怎么能叫人家孩子在外面站着呢?”林博瞟了一眼朱广斌,“叫进来吧, 都到饭点了, 留着人家孩子在外面多失礼啊。”说完就看林雨桐, 脸上带着笑意,“去吧,叫同学家里来玩。” 朱珠跟着舅妈砸厨房里,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能舅妈是见两个孩子以前经常见面, 并没有多想什么,还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叫进来玩吧。” 林雨桐只能尴尬的应了, 然后一步一步走出去, 想想这小伙计也怪倒霉的, 怎么就撞到枪口上了呢。 出了门,见到离大门十几米远的小路上骑在自行车上的康来兴奋的朝这边招手, 林雨桐在心里默默的点了一根蜡才走了过去。 “桐桐, 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急死我了。”康来大长腿一迈,从自行车上下来。小伙子喜欢耍帅,两只手都放开自行车,只车座的位置卡在腰上。 这孩子长的还不错, 白白净净的,一笑就愈发显得鲜活。 不等林雨桐说话,他一串的话就问出来了,“我打你不通你的电话,只得给广斌哥打电话,谁知道广斌哥出国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后来我还是在网上看到你的消息。你去找你爸妈了提前去了京市怎么不给我说一声?我还想着有一个暑假呢,最后连告别都没有。” 这个真没法解释。 “……你知道的,我的事比较多。”林雨桐随便扯了一个理由,先糊弄过去。 这个解释一点诚意都没有。 小伙子的眼神有点受伤,林雨桐都有点不忍了,她朝屋里一指,“……我爸管得严,电话我没法接。真的,你今儿来找我……我爸看见了,现在叫你进去说话。” 十**岁的小伙子,还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一肚子的话被这个理由堵的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你……你爸……你爸都知道了……”可是我并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准备。 “知道什么?”林雨桐故作疑惑的逗他,“咱们有话进屋里去说,外面怪冷的。” 康来的腿肚子有点抽筋,很有种拔腿要跑的冲动,“你爸……你爸不凶吧?” 这话惹的林雨桐更想笑了,“行了,进去吧。大过年的还能吃了你。你就是找我这个老同学玩的,还有其他的吗?” 有!当然有了!今儿我都计划好了,不论如何都要表白的。可现在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他只得结结巴巴的道:“……有……吗?”好像没有了。吓没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康来以前也常来朱家,对朱家的人都熟悉。进来爷爷叔叔阿姨的一通叫,朱瑞就先笑了,“来来也长大了,来!过来坐。” 康来看了林雨桐一眼,只得做过去,大过年的上门还是空手,真是很失礼了,“我爸说过两天过来给老爷子拜年,我今儿从门口过,知道桐桐回来了,就来打个招呼。” “那你……”朱瑞刚想说,那你们上楼出玩吧。林博就轻咳一声,“康来是吧?” 康来对林博那也是绝对关注的,谁让这是桐桐突然冒出来的爸爸呢。对方这一问,他的腰一下子就板正了,“是!林叔叔,我叫康来。” “在哪上学啊?”林博往后一靠,手自然的搭在沙发的扶手上,一脸的不苟言笑。 “复d大学。”康来声音高了一点点,自己好歹是名校的大学生。同龄人里算是很优秀了。 “学的什么专业?”林博端着手里的茶抿了抿,眼皮子都不带抬的。名牌大学的学生他见多了,在他这里不值钱。 “学医。”康来的脸上带上自信的笑意。 这个专业倒也不错。关键是在自家闺女面前没办法强势。至于前途和钱途,这都不要紧,自家又不差那点钱。医生嘛,当不了院长没关系,花钱自己开个医院自己当院长也行,这都不重要。至少这小子自己压服的住,不怕闺女吃亏。要是江枫那小子,自己弄不过人家的。闺女真要吃亏了,上哪说理去?想到这里,林博脸上就带上了两分满意,“以后有什么打算?出国深造?”一般的学医的都会走这条路,出去镀金嘛。 “还……还没想好。”康来老实的应了一句,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保证道,“我保证会征求桐桐的意见。”桐桐说去就去!桐桐说不叫去就不去! 就得这么听自家闺女的话。 林博笑了笑,刚想点头,一想也不对,我答应你跟我闺女相处了吗?升起来的那点好感马上消失殆尽,给点阳光就灿烂,还真是会顺杆爬。再说了,我闺女喜欢你吗?这么一想,瞬间又心酸起来了,说到底还得是自家闺女喜欢,其他的一切都免谈。于是看了一眼在一边一言不发连眼皮都不带撩的闺女,不用问,这小表情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我不开心。他只得在心里一叹,看了对面的小伙子一眼,“年轻就是不懂轻重,听同学的意见算怎么回事?桐桐才多大,比你还小几岁呢?她能懂什么。要听还是要听父母的意见,要听师长的意见。” 康来有点懵,这是又拍到马腿上了?他泄了一口气,连肩膀都塌了,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是’。桐桐的爸爸好像有点喜怒无常啊。 朱珠从厨房探出头来,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她掏出手机,偷偷的对着客厅拍了几张,然后发给一个电话号码。 四爷正在明珠市陪着舅舅金沙下棋,结果手机响了一下,他翻开一眼,是朱珠发来的消息。一连好几张照片。一看那坐在沙发上拘谨的小伙子,他就马上明白了这是什么状况了。他挑了挑眉,将照片放大了一点细看,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孩子。 他腾出一只手将棋子摆在棋盘上,够金沙琢磨半天了。这才发了一个短信给桐桐。 林雨桐一听手机响了,这铃声设置的又跟别人的不同,是四爷的专属铃声。 这可真是够巧的啊! 她偷摸的一看,四爷只说了一句话,“我明儿过去。” 吓的她差点蹦起来,左右看看还是起身去了卫生间。 “过来干嘛?”林雨桐在卫生间把电话打给四爷就直接问了一句。要真敢过来,林博非得炸了不可。 “怕什么呢?”四爷起身去了书房的阳台上,“怎么了?老草咯牙?想找个嫩草啃啃。” 呵呵!这你都知道了? “是小竹马。不懂事的小孩。”林雨桐知道他都逗闷子,也忍不住笑,半天才压低声音,“说真的,千万别过来,我这小爸爸的心理承受能力真不怎么样。逼急了他哭给你看。”是真哭! “呃……”这还真把四爷给噎住了,这样的岳父向来不以常理出牌。只要一想那场景,他就一身恶寒。压下去之春的想法,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京?” “初六吧。”林雨桐也不能确定,“看这边老爷子什么时候显摆完吧。你要是来了,估计老爷子忍不住会带着你到处去显摆。”毕竟四爷这种先上门拜访的做法甩了林博好几条街去。林博第一次上老丈人的门,咱不能搁在后面拆台不是。 这倒也有理。 两人絮叨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四爷从阳台出来,金沙手里拈着棋子还没下呢。他朝外甥一笑,“是林家的姑娘?” “是。”四爷应了一声,给对方斟了茶,静静的坐着等对方落棋子。 “林家的家风不错。”金沙想了想道,“而且,林家有一脉很是显赫。”他朝上指了指,“看起来,好似没什么来往,可那都是做给人看的。当然了,这有利也有弊,政治上的东西有时候是说不准的。万一一步错了,可就真不好说了。不过从苏媛退下去以后,这个林家的老大似乎也是看明白了这里面的问题。他把重心已经外移了,就是为了摆脱这种掣肘。你是明白人,这里面的道道,一看就明白。” 这点四爷自然是都查清楚了,也肯定林渊的做法,“……步子很稳健,咱们看不出不妥当的地方。” “不过,林家的闺女也不是那么好娶的。”金沙好容易放下棋子,“看林家那意思,很重视。再加上栖凰……江河的实力跟林家比起来,还是有些逊色的。” “不是还有您呢吗?”四爷不以为意,“金家可比林家的牌子老多了。”根基也更稳当。 这话算是搔到痒处了,金沙眉梢带着几分得意,“那是……你背后还有金家,林家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女婿,改偷笑的。” 各家觉得各家的孩子好吧。 “你爸你妈的事,你真不管了?”金沙看了一眼随手摆下棋局的人,又觉得有几分看不透。 “管?怎么管?”四爷端起茶,“闹吧!能闹腾就证明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什么体面、面子都是虚的,我妈高兴就好。”她现在有几分故意吊着江天玩的心态,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跟招猫逗狗似得,两人没事就撩拨,像是要把半辈子的怨气撒出来一样,还管什么呢。 这不,过年了,金河跟陈飞云搭伴去了天涯海角,江天紧跟着就追去了。谁能管他们? 金沙砸吧着嘴里的茶的滋味,“想想也挺对不住你的。”怎么就偏遇上这样的爹妈了呢,“多住几天,还是?” “初六回吧。”四爷应了一声。 得!肯定是追着人家小姑娘的脚步跑。 林雨桐从卫生间出来,康来刷一下就看过去。朱瑞终于明白了这场面是几个意思,他之前还真是没多想,俩孩子打从初中就认识,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谁会多想。林博这一问,朱瑞就伸手摸了摸林雨桐的头,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有小伙子喜欢了。这种感觉有点酸爽,但还是不忍心看着康来这孩子被人这么盘问,忙打岔道:“怎么?找桐桐有事?在家里玩吧,可不许出去胡闹。” “没有!不出去……胡闹……”康来赶紧道,“有同学聚会,都联系不上桐桐,我顺便过来问问。” 林雨桐心道:小伙子,刚才你可没这么说。 “那什么……”康来看了林雨桐一眼,“我的电话你知道吧,一直没换。回头打给我。再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急什么?”朱珠端着果盘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笑着对康来道:“吃了饭再走。” “不……不了……我姑姑今儿回娘家……应该已经到了,我得回去吃饭。”康来赶紧起身,“改天……改天再过来……” “我送你。”林雨桐顺势起身往出走,可别再叫林博逼人家孩子了。 这边往出走呢,还听身后传来舅妈的声音,“这孩子,怎么还客气上了。” “同学聚会是什么时候?”林雨桐看这孩子都出汗了,赶紧找个话题给岔开,“我得看看时间,我初六大概就得走了。要是再迟,我大概是没有时间的。”她说着话,就将电话上的黑名单设置取消了。 “啊?”康来愣了半天才知道林雨桐问的是什么。可这同学聚会还真没有,这是刚才一时着急顺嘴说的。这会子被林雨桐一问,更着急了,“同学聚会……他们说时间再商量,等我有消息了再告诉你。”大不了今儿回去就把老同学都联系联系。这么说着,就掏出手机拨了林雨桐的电话,直到听到林雨桐手里的手机响了,这才挂了。“那个……你以后都会接我的电话吧?” 不接也不行啊。即便没有那点少男少女的小苗头,好歹一起长到大,猛地不理人是个什么意思?何况,康家跟朱家很熟悉的样子。小孩子的感情都长不了的,又两地相隔,别说自己知道怎么把握底线,就是真的林雨桐,这距离也是一个鸿沟。能怎么的?“有事就打吧。” 没事也想打的! 康来心里这么想,但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想的满意多了。毕竟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还以为她不乐意理自己了呢。有点小忐忑的小伙子眼睛黯淡了一瞬又亮了起来,“那……那我先走……” 说着,转身跳上自行车一瞪就划远了。 “嗳!”朱广斌在门口喊道:“小子……方向反了。你家在那边……” 康来一慌,自行车直接冲到路边的绿化带里去了。 丢死人了!康来都不敢回头去看林雨桐的表情,扶起车子就走,大不了我从前面绕一圈,反正不倒回去丢人。 朱广斌恶劣的哈哈就笑,林雨桐拍了他一下,“怎么这么讨厌啊!”人家孩子多不好意思。 大厅里,一直没说话的朱大力冲着林博轻哼一声,“人啊……没割自己的肉的时候就不知道疼。”这会子刚上来一个小伙子要亲近你闺女你就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那你当年搞大了老子闺女的肚子,想过老子的心情没有? 刚才还大马金刀坐着摆老丈人髋的林博一下子就气虚了,腰不直理也不壮了,说话都带上几分小心翼翼,“是!爸。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朱珠白眼一翻,一报还一报,该! 午饭的时候,一桌子都是自家的做的菜。朱大力看着两边的儿孙,“十八年了!十八年了才终于能坐在一块过的团圆年了。” 林雨桐一算,过了年自己十七了。加上在娘肚子里的一年,还真是第十八个年头了。 就见老爷子看向朱珠,“去,跟你妈上一炷香去。跟你妈说,你现在成家了,有家室有孩子了,叫她别在那头还惦念着。”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就有些伤感。 朱珠脑子里对于母亲的记忆已经不多了,零零碎碎的她有时候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真实。很怀疑她的记忆都是根据父兄的描述自我暗示产生的。但父亲确实是怕那时候还小的她受后妈的委屈,所以才单身了那么多年,把他们兄妹拉拔着长大。 她起身要去,林博一把拉着她的手,“我该给岳母上柱香的。” 林雨桐跟在两人身后,看着林博老老实实的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再回头去看,见朱大力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这才松了一口气。 “爸。”朱瑞将林博买的酒拿出来,“一起喝几杯,今儿高兴。” “高兴!”朱大力大手一挥,“高兴就喝,都喝。” 几杯酒下肚,老爷子就有点醉了,拉着朱珠的手眼圈都红了,“闺女啊,怪爸爸!都是爸爸不好,你打小没妈,没人教你……整天带着你见的都是杀猪的汉子,好好的闺女叫我给养坏了……闺女,别怪爸爸。”然后又指着林博,“你敢再对不起我闺女试试,别看老子老了,杀猪的时候照样能拎起二百斤……” 林博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不敢……真不敢……” 没见过谁家的岳父一副随时都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样子。 酒桌上敲打完女婿老爷子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去了。下午家里的访客就多了,林博陪着朱瑞应付这边的亲戚。林雨桐不耐烦,自己躲到楼上了。三楼清净的很。 回房间会才发现手机上一串短信。 “我刚才丢人了吧?哎呀,没脸见人了。” “在你家的时候我吓坏了,你想想,我有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吧?” “中午你们家吃什么啊?我姑姑来了,我表妹都烦死了。下午有时间没,要不要一起去玩?” “你应该没时间吧?也对,你今天刚回来,坐飞机肯定是累了,那你就先休息吧。” “同学聚会安排在后天行不行?你没安排吧?” “咱们班的群你没进吧。要不要进来?” 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的把大部分问题都解决了。 林雨桐有点羡慕,年轻真好啊。哪怕这种笨拙的表达好感的方式,也叫人觉得可爱的很。 她认真的回复了:没丢人,没失礼,挺好的。过年吃的饭都差不多,没什么新意。下午没时间,家里很多客人。同学聚会时间随意,提前告诉我就行。 康家也正吃饭,大家觥筹交错,说的挺热闹。康来的电话一响,他立马放下杯子拿出来就看,康妈瞥了一眼,“又找桐桐去玩了?” “人家根本就不理他。”边上的小表妹撇撇嘴,“那可是真正的豪门大小姐,谁的能高攀的上?” 康来瞪眼:“不知道就一边玩去。”桐桐才不是那样的人。 康爸看了儿子一眼,“跟妹妹好好说话。”然后想起什么似得瞪眼道:“叫你学经济,你不学。叫你学金融,你也不学。叫你学管理,你照样跟我犟着。非得学医。你说你学的那专业……人家林家能把闺女嫁给你个小大夫?” “爸!”康来一直以专业自傲,顿时就不乐意了,“林叔叔也没说什么。” “什么?”康妈一下子站起来了,“你去人家家里了?” “嗯。”康来含糊的应了,“就是顺便……碰上了……”说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个……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康爸和康妈对视一眼,这是不好意思了吧。 等送走妹妹妹夫一家,康妈就推了康爸一下,“你瞧着有戏没有?” “什么有戏没有?”康爸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这人。”康妈朝朱家的方向指了指,“就是林家姑娘跟咱儿子的事。” 想的真多。 康爸躺下翻了个身,“人家闺女过了年才十七,别说是林家的姑娘,就是咱们家的闺女,要是才十七岁就确定对象?人家爹妈又不是傻子,能答应吗?咱们家里这条件都舍不得。更何况是人家。就咱家这点家底,凭什么跟人家比。”自家也就跟朱家差不错的家世。别说林家的万海和海纳了,就是朱珠的栖凰,在他们眼里都是庞然大物。真是会异想天开。 康妈泄了一口气,是啊,才十七!就是再过十年,也才二十七。这才算是到了婚龄了。小孩子的感情,哪里经得住十年的耗。而且,还不在一个城市里,“不行,我得跟儿子说说,别叫他傻乎乎的等着了,没戏!” “我说你这女人。”康爸一把拉住,“你瞎折腾什么呢?俩孩子好就好着呗。不成一对还不能成朋友了?这是人脉,你懂不懂?” 大人的世界复杂的很,至少现在的康来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居中联络,组织了小规模的同学聚会,就早早的在楼下等着林雨桐。 “人不多……”康来嘿嘿的笑,“没有你不喜欢的人。” 事实上本来就不算太熟悉的人,猛地见面还真是有点距离感。尤其是大部分同学的家庭条件都一般的情况下,在林雨桐面前都很拘谨。 “你不觉得她跟咱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强子捅了捅康来,低声道:“我看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没戏。” 康来扭头去看林雨桐,见她脸上带着笑,尽量的跟同学找话题说话,不近不远,但就是叫人觉得疏远的很。他突然觉得他大概真的办错事了,怎么会想出聚会的办法找她出来呢。她现在一定很不自在吧。 其实林雨桐真没他想的那么难受,跟小姑娘聊天嘛,挺容易的。不就是说说各自学校的事吗? 可这些小姑娘更关心的是那些明星的私事,常不常的问一句那谁跟谁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那谁谁谁开演唱会能不能弄到票?这一类问题真的不在林雨桐的回答范围之内。 伪装萝莉以失败告终,林雨桐还真有点丧气。 聚会并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散了以后,康来陪着林雨桐压马路,“那什么……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叫你来。” “没关系。”林雨桐笑了笑,岔开话题,“说真的,你对以后的专业方向有想法没有。像是医学……想以后发展的好,在本科止步肯定是不行的。” “当然。”康来说到专业就来劲,“临床在国内读本科,然后我想去美国读研究生,其实我对整形更有兴趣……你知道的,在国内,这方面还是有些滞后……”说这,就收了脸上的笑意,“你以后会出国吗?” 除了旅游和公事,她想不出要去国外生活的理由。 “没想过。”她只能这么回答,“不过你的想法很好……”想拿到博士学位,那至少也得是十年以后了。 康来大概也明白了林雨桐的潜台词,一时之间有些怔愣,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回来,康妈心疼坏了,“这是怎么了?同学聚会不高兴啊?” “妈!”康来坐起来,“你说我现在换专业还来得及吗?” 要是放在以前肯定是十分乐意的。但是现在嘛,康妈大概猜出为什么了,“换专业……重新参加高考,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倒是觉得用不上,你不是喜欢吗?喜欢就去学嘛!博士读完,你也才二十**岁的年纪。再考虑恋爱结婚完全来得及……” 康来掰着手指一算,好像真的不是很大。尤其是桐桐,年纪也还小,来得及啊!他原地满血复活,踢踢哒哒的上楼,“我看书去……”早点修完学分。 康妈心里不是滋味,他老子恨不能动鞭子叫他改专业他不听,现在倒是为了小姑娘什么理想啊爱好啊,全都当是放屁了。“没出息的东西!”人家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是不是媳妇还不一定呢,就先把老子娘扔一边了。 有些东西最经不起的就是时间,林雨桐把话委婉的说了,暂时也就放下了。至于说小伙子说他会努力的,尽早完成学业之类的话,她也只是含笑回复了一个‘努力’。 这几天她跟着忙起来了,整天被朱大力拉着,宴请各种亲戚朋友。林博作为姑爷,差不多跟猴子似得来回被人参观。天天喝的五迷三道的,在这里他是摆不起林总的架子的。连个挡酒的下属都没有。朱珠偶尔替着喝几杯,就这也扛不住。林雨桐一看不行,趁着林博喝的不是很清醒的时候,也替他喝几个。 晚上林雨桐亲自下厨熬一家子做醒酒养胃的粥,包美仪跟朱瑞抱怨,“你瞧瞧那没良心的,到底还是更心疼她爸妈。” 朱瑞伸手抱包美仪,“你这穿的戴的涂的抹的,不都是桐桐给你准备的。没心能准备的这么细致。” 包美仪心里自然有数,不过是嘴上抱怨几句罢了。她伸手推了推朱瑞,“撒手,抱着做什么?” “舒服!”朱瑞摸了摸老婆腰上的游泳圈,这话当然是有点违心的。可他就是乐意哄着,不说别的,就把外甥女跟亲闺女似得养大,就值得自己把她当娘娘似得供着。 包美仪一把拍在男人手上,“老不正经的。”她自己的手搭在腰上,都不由的丧气,四十岁的女人果然成了豆腐渣了。 林雨桐本来准备送粥进去的,结果听到两人的话了。她把粥重新端回厨房,想着回去以后是不是得配点养颜的面脂来。 在这边一直呆到初六,这才动身回京城。这次朱广斌跟着一起,剧组明儿就正式开拍了。难得的实习的机会,他是不会放弃的。 “那个圈子乱的很。”包美仪交代林博,“千万帮我看着这小子,不听话了就打,我们不怪你。”说完,又瞪儿子,“别给我乱交女朋友,咱家不兴那一套。” 朱广斌举双手投降,“就跟你儿子多受欢迎似得。”不知道刚被女朋友甩了吗?说的好像有多少人恨不得扒着自己不放似得。 朱珠在那边跟老爷子道别,“过段时间天暖和了,去京城住段时间。我叫人来接您。要是在家里无聊,就去广场上看老太太跳广场舞。要是碰上顺眼的,有那长的国色天香的,就去追吧。娶回来都成,我跟我哥嫂肯定不拦着……” “滚蛋!”朱大力胳膊一甩,闹了个大红脸,拿这从小到大就没六的闺女实在是没办法,“赶紧给我滚蛋,瘪犊子……” 包美仪拍了朱珠一下,“行了啊你,不知道爸对妈那是情比金坚吗?过段时间,我陪爸爸过去住段时间。” 本来还有点离愁别绪的,被朱珠这一闹,什么情绪都没了。嘻嘻哈哈的上了车,朱瑞都没亲自去送,叫司机开车把人送去机场。 车子从小区门口过,朱广斌朝外面指了指,林雨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见康来站在小区门口,朝这边摆手。 紧跟手机就响了,康来的短信来了:等放假了我去看你。 这还真是说不清楚了。 朱珠瞟了自家闺女一眼,“这是要演一出十八相送吧?” 没这么没谱的!刚打趣完老子就打趣闺女。别当我不知道四爷那边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她笑了一下,问道:“妈,你就没个中学同学什么的?就没人请你参加个聚会?” 林博的耳朵马上支棱起来了。 朱珠呵呵一下,“这种事我能跟你个小丫头说吗?” “那你瞒着的事还不少啊?”林博凉凉的接了一句。 朱珠一把拍在林雨桐的脊背上:“长本事了,知道给你妈挖坑了。” 朱广斌看得不瞪口呆,终于知道自家表妹这么大的变化是怎么来的,碰上这样的爹妈,不变都不行。还真是变坏容易变好难。这才几天,愣生生把表妹带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气氛不错,可等上了飞机,朱广斌就笑不出来了。 林雨桐看了看站着朝这边打招呼的黄依然,不由的看向朱广斌,这还真是孽缘,怎么总能遇上? “明天要开机了。”黄依然跟林雨桐问好,“本来想早两天去的,但是在家里呆懒了。没想到这又碰上了。”然后又跟林博和朱珠打招呼,“林总朱总过年好。” 林博只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里可是头等舱,一个没成名的还是学生的演员……看她跟人打招呼的神态,没有那种不卑不亢的姿态。所以,很显然,这姑娘的家境应该一般。一个家境一般,没出名的学生演员花近两千块钱坐头等舱?这种事他在圈子里见多了。因此只是对黄依然淡淡的点点头,没有应答。 朱珠看了朱广斌一眼,给面子的笑了笑,这既是极限了。 黄依然丝毫也没有觉得尴尬的意思,脸上还是带着笑意,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雨桐心道:光是这份心境,在这一行不出头都没天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28章 奇爸怪妈(24)三合一 奇爸怪妈(24) 黄依然的座位离他们还有点远, 打了招呼,她倒是没有再凑过来。 对于这姑娘是不是提前打听道消息故意偶遇, 这个林雨桐还真不得而知。想想途径, 还真是不难。导演张文一直跟林雨桐保持联系,昨天更是打电话来确认开机的事。所以他是知道自己的行程的。而作为张导选出来的演员,必然两人之间是有里联系的。顺势打听点消息真不是难事。当然了, 这也是恶意的揣测,或许人家就真是凑巧了呢。 看着朱广斌难看的脸色,林雨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怎么了?你看人家, 没事人一样。你呢?这幅作态本身就输了。” 朱广斌扭脸看林雨桐:“你说, 她家的情况也不算是多艰难。县城有房子, 父母做点小生意,不算是大富大贵吧,比一般的工薪阶层其实生活的要好的多。在当地的话, 也算是小康了。不缺吃不缺穿的长大,按说不会很物质才对。当然了,物质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谁不爱钱,我也爱钱。但是爱情你说话啊。想要好衣服,很难吗?姑姑公司有多少名牌样品是当压仓货放着的,她可以告诉我,我完全可以满足她。想要好的首饰,我理解, 多的我没有,攒下零花钱,一年买两三样戴的出去,对我来说也不是很大的压力。等我以后工作了,我会给她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当导演是我的梦想,若是毕业两三年我还没有出头的机会,我自然会回去经营公司。家里随不是豪富吧,但我想按部就班的守成,我还不至于养不起她。我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不是说谈谈就算是过去了。当然了她是学表演的,当演员嘛,我的意思就是咱们本本分分的,不炒作,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有合适的你就去演,你在意什么片酬,只找好的片子,口碑的好的就行。喜欢这一行,咱们干干净净的做这行。可是转脸呢?为了拍什么内衣广告……”他顿了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启齿的样子,“那时候我们相处了三个月的样子。她出去接了个广告,是封面模特。你知道这一行,不出名的小模特小演员,混迹的这一类露点……脏的很。我跟她说过,不要去,不要去,我想办法给她找其他的活,反正咱们食品厂也要拍广告的嘛,这种广告多安全。非不听,结果被那些孙子灌晕了差点给……幸好我及时带人赶过去了,把她跟另一个同学给带回去了。我总想着她吃一堑长一智,至少该清醒一点了,结果谁知道……她一个劲的往里面扑腾,开始慢慢的接戏,都是群演的戏份……。结果慢慢的,她身上的衣服首饰,数万十数万不等。这远远超出了她以及她的家庭的收入水准,我问过两次,她含糊的应了……” “许是她租的呢。”林雨桐提了一句。 朱广斌摇摇头,“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后来几乎每次回来都是豪车接送,这也是租的?” 恋爱这回事,当事人最清楚。最开始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两人在一次要通十几次的电话,后来呢,她开始忙了,忙的连接个电话都要偷偷摸摸。说不了两分钟就以各种理由挂断。要不然,他又怎么会那么干脆的直接去了美国做交换生呢。 不想伤了彼此的面子,就这么体面的分开挺好的。 事实上,这半年两人也确实没再联系,他没主动找她,她也没打电话发邮件,就这么和平的分开了。 谁知道现在又缠上来了,为了什么?不就是发现自己跟海纳有一层亲密的关系吗? “也是我瞎眼了。”朱广斌摇摇头,“以后找女朋友,绝对不找圈内的。” “真不用我将她从名单上剔除?”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算了。”朱广斌摇头,“毕竟……别把事做绝了。各走各的路吧。我也不能说她这么做是错是对,她有她的追求,只是我们不合适而已。” 一腔热情的小伙子,初恋遇上这样的姑娘,也确实挺倒霉的。 “不过……”朱广斌叹气道,“也是我太傻,谈了一年恋爱,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多亲密过,甚至牵手都没有……” 那就是人家心里有数,怕将来成名后,这些过往会成为把柄。 下飞机以后,黄依然追上林雨桐:“小林总,明天的开机仪式是早上九点吧?” 这是怕自己知道了她跟朱广斌的事之后,不用她吧。 “如果没有另行通知的话,那就不变了。”林雨桐应了一句,就快步追着林博和朱珠去了。 朱广斌被黄依然拦住:“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说。” “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朱广斌拉着行李箱要走,黄依然一把拉住,“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说,我答应跟你交往是认真的。但是交往以后我才发现,你跟我不是一类人,你的家庭跟我的家庭更是相差甚远。你一直觉得我想找个富家公子,可是你不就是吗?不管是衣裳还是品味,都能看出你出身良好。在你再三拦着我不让我出去找活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们真的相差很远。我想要的在你的眼里永远都不值一提。或许你觉得你自己是大度,可在我看来,我依旧是附属品。我有我想要的,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不可能又结果的时候,果断的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认为我错了。我跟各种各样的人应酬,但我有我的底线。不管这在你眼里看来,有多不堪,但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这样的家庭出身……跟你这种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是不同的。你可以什么都不用问,就能进剧组,但我呢?过五关斩六将……所以,别站在上帝的视角审判我。我只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努力争取的普通人。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朱广斌自嘲的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拎着行李就走。什么真心不真心?哪里来的真心?不过还是爱的不够罢了。 到家后林博带着朱广斌去喝酒了,男人嘛,失恋了喝一场就没事了。 朱珠骂了一句没出息,在家跟林雨桐两人相互涂面膜美容呢。 “你也去玩吧。”揭了脸上的面膜,朱珠打发林雨桐,“心里肯定个长草了一样吧。去吧,见见小情人去吧。我也正要出去见石樱和田天。” 这可正中下怀。 韩新还在过年,暂时没有司机。林雨桐打电话给四爷,“回来了吗?”过来接一趟最好了。 “半个小时以后的飞机。”四爷说了才想起,“你已经到家了?” “到了。”林雨桐没说叫他接的话,说了也是白搭,还是打车去吧,“我现在去小区那边。” 四爷会意,表示知道了。 而林雨桐到小区的时候,正好看到苗苗吃力的从出租上下来,带着不少的行礼。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林雨桐跑出去帮忙,苗苗伸出胳膊就抱,“幸亏遇上你了,要不然我妈给我带这么多东西……” 说着,她的话就顿住了,林雨桐这才反应,苗苗从来没有说过她妈妈。她装作没听到,直接拎着东西就走,“别磨叽了,怪冷的。” 半个月家里没人,还是有些灰尘的。苗苗也不收拾,先把箱子打开,“有熏鸡熏鱼,都是野生的,好吃着呢。放心,家里做的,保证干净。” 林雨桐顺手就接了,没急着回去,“怎么不在家里多呆几天?” “家里也不是我的家。”苗苗往沙发上一靠,“我不瞒你,一过年,我家里来的都是我那后妈的亲戚。甚至是她爸妈哥嫂侄子侄女都在过来过年,从年前住到年后,一年不住上两月,轰都轰不走。七八个房间,弄的我得跟别人挤着住。我的东西……衣服也好,化妆品也好,基本就被那些人拿的差不多了。以前我是没办法,不在家我能去哪?今年我终于考出来,在也不需要回那个地方去了。我直接回了乡下,我妈跟我爸离婚后就住乡下。她改嫁后的男人出车祸死,只留下我妈还有我……弟弟。我在那边过的年。”她说着,就猛地看向林雨桐,“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林雨桐坐过去,拍了拍苗苗,这糟心的事叫人听着怪心酸的。 “对京市我不熟,能帮我找一家亲子鉴定的机构吗?”苗苗拉着林雨桐的手,强调道,“很要紧。” 林雨桐一时不知道她要鉴定谁跟谁的关系,“你怀疑什么?” “我妈给我生的那个弟弟,我这次回去才知道,那孩子是在我爸我妈离婚后八个月出生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苗苗的声音有些涩然,“这些年我妈是不肯要我给的一分钱,再难她也带着我弟弟过活。” “按理说不会,要是真是跟你同父同母,老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林雨桐觉得这种可能性真不高。非要鉴定,那么结果可能并不是她希望得到的。 苗苗一时没有理解林雨桐的意思,愣愣的看着她。 两人对视好半天,苗苗才若有所悟,然后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尽了。 “你要是坚持,我帮你问问……”林雨桐拍了拍苗苗的肩膀,“其实不用那么较真。” 苗苗正要说话,门铃却响了。 这时候谁来了,“你叫外卖了?” 林雨桐摇头,“没有,开门看看。”四爷不会这个点到,真要到了,也会事先打电话,没有这么突然到人家家里的做派。 苗苗抹了一把脸,起身将门打开了,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爸……你怎么来了?” “谈生意,顺便过来看看。”苗爸伸手想摸摸苗苗的头,才发现闺女大了。 苗苗看着门口放着的七八个包,就让出位置,“先进来吧。东西我拿。” “我来!”苗爸拦住苗苗,“爸爸来,太沉。” 林雨桐将东西帮忙挪进来,这才看向大冷天一头大汗的矮胖的男人,半秃的头顶,朴实的笑,实在是不像个精明的商人。他看见林雨桐明显一愣,“有同学在啊?” 林雨桐问了一声好,就忙告辞了。 苗苗把林雨桐送出来,抓住她的手,“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想弄清楚……” “好!”林雨桐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会儿我给你发到手机上。” 直接回了四爷这边,将屋子收拾利索了,才给林博打了电话,问亲子鉴定的事。 “闺女,爸可从没怀疑过什么。”林博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都成了惊弓之鸟了,“不是,是替我同学问问……” “你可吓死我了,闺女。”林博说了几家机构,“这得看是属于什么性质的坚定,要是个人鉴定,一周出结果。要是司法坚定,得半月。” 了解了个大概就发给苗苗。 苗苗接到短信的时候手心都出汗了,但还是从衣架子挂着的大衣上找到几根头发,小心的收了起来。 苗爸皱眉道:“怎么住到地下室了?长期住这里,对身体不好。” “没事,平时住宿舍。”苗苗胡乱应了一声,声音也紧绷绷的。 苗爸似乎看出了闺女的不自在,他指了指一堆东西,“都是你喜欢的,你慢慢收拾吧。我还要在京市待几天,等有空了,爸爸带你出去吃饭。” “不在这边住吗?”苗苗见他拿大衣,要出门的样子,就急忙问道。 “不了!”苗爸笑了笑,“这次是争取一单买卖,住在酒店方便。” 苗苗目送这个身影就这么离去,心里蓦地难受的厉害。这些年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总得有个结论吧。回屋后拿着两份装在密封袋里的头发,她的手握成拳头,“明天正月初七,都该上班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半下午了,林雨桐赖在床上睡午觉还没起。直到听到响动才睁开眼。 “怎么耽搁到现在?”林雨桐指了指厨房,“饿了吗?有饭。” “等会子再吃。”四爷脱了大衣顺势往床上一躺,“在明珠市耽搁了半上午,见了两个银行的负责人。” “资金跟不上吗?”林雨桐一下子就醒了,“我手里这点钱到你这里也是杯水车薪。要是实在不行,拿几样东西出来拍卖……” “你是这种玩法。”四爷摆摆手,“这事我心里有数。倒是你那边的钱够不够?” “江桥要投资,一点问题都没有。”林雨桐猛的翻身压在他身上,“想我没?” 一天能通十几通电话,晚上还带视频的。但四爷还是道:“想!真的想了。你不在跟前,吃饭喝水都不香。” 骗人。 “现在也没法带你出去玩。”四爷的手慢慢摸进去,“公开场合还不能走的太近,这日子还得过一年吧。” 是啊!年纪小就是这么丧气。 在这边待到晚上九点,林博就开始打电话催了,“在哪呢?爸爸去接你。” “马上就回来,已经在半路上了。”林雨桐扯了个谎,“要是不堵车半个小时就到。” 要是堵车,一个小时也未必到得了。交通的现状就是这样。 这个林博还真就急不来。 知道没法留了,四爷拿钥匙,“我送你回去。” “来回开车其实也不方便。都回城了,街上又开始堵了。”林雨桐拉他,“咱俩去坐地铁去。”大冬天的带着帽子围巾,谁认识谁啊? 四爷干脆拿了两件衣服装起来,“走!我今晚不回来了,顺便在你那边找个酒店凑活一晚。”来回的跑怪累人的。 于是两人手牵手的走到一站远的地铁口,坐地铁半个小时就到了。 “说实话,还是自家的车舒服。”林雨桐舒了一口气,也许是放假的原因吧,出门闲逛的人一点也没少,人都快挤成肉饼了。而且两人穿的衣服在地铁上显眼的很,站进去马上给人一种不搭的感觉。 “不图新鲜了?”四爷弯腰把她腿上蹭上的土给拍了拍,这是刚才一个农民工的行礼上蹭的。 “人就是不能惯着。”林雨桐也有些感慨,“你说以前的日子多艰难,可现在呢,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那也没有自找苦吃的道理。说到底,还是闲的。 眼看就闲不成了,第二天一早,在家里草草吃了早饭,就跟朱广斌两人去了万海酒店开机仪式还是定在了自家的酒店。准备工作林雨桐基本不用操心,杨天就能办妥。关佳佳早早在酒店门口等着了,“小林总,人都基本到齐了。” 没有通知任何一家媒体,《重案重启》就在如此低调的氛围中开拍了。 主演也就那么几个人,两个年过四十的男演员,一个念过三十的女演员。还都是海纳的签约演员,他们属于戏红人不红的人,尤其是俩男演员,经常出现在古代电影电视剧里,但往往是一把大伙子或是其他的妆容,反正卸了妆也没人知道他们是演员,至于说演过什么就更没人说的上来了。好歹这部片子能露个脸给观众,再说了,小老板的处女作,后面有大老板戳着,再烂能烂到哪里去。因此,大家的热情还都挺高。张文一一介绍演员,林雨桐尽量将名字记住,还有张文嘴里的什么领衔主演、主演之类的,她在心里笑笑,不管哪一行,面子都很要紧的。主演拿出去说就很有面子了,为了跟主演区别给男一号女一号弄了个什么领衔主演。 不过这张文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主力还是用的海纳的签约演员,就连林雨桐之前招募的向东也在名单上。看那样子,应该是跟黄依然的角色差不多,演刚毕业的女警察。至于那些受害人和罪犯,才启用的从群演中选□□的人员。相对来说,黄依然运气不错,算得上是主演了。 正九点,关佳佳低声道:“可以开始了,老板。” 林雨桐朝杨天点点头,那边刚要说话,大厅的门就被推开了,林渊、林博、朱珠、江桥一溜串的都进来了。 不是说好的,不用管吗? 林博进来,招手叫林雨桐,“你给介绍介绍剧组。” 林雨桐一愣,只得从头开始介绍:“制片主任,杨天担任。您知道他。”这个人是管理整个剧组的工作,由杨天暂时代理。“ 导演张文,监制赵凯。策划人明光,编剧三横,艺术指导钱飞。” 其他的工作人员就不用了,演员就更不用了。 林博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她倒是没少花功夫,倒是把剧组这一套摸的转转的,“这么说,你担任制片人吗?” 资金从自己这里来,自己不当也不行啊。 林博也不等林雨桐回答,就跟杨天和张文重新握手,“孩子还小,我把她交到你们手上了。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只管指出来。有什么事情,也及时跟我沟通。”说着,又特意看了杨天一眼,“你是公司的老人了,你的努力公司看在眼里。” 杨天赶紧应是,事实上,昨天晚上这位老板已经找过他了,给了一把钥匙,正是一套两居室房子的钥匙。他带着老婆孩子还住在地下室的出租屋里,这几个月刚有起色,正想租个好点的地方呢,谁知道老板直接给了一套房子。要求只有一个,给这位大小姐保驾护航。“……您放心。” 那边林渊和朱珠已经跟剧组的其他人,像是副导演、场记、摄像、灯光、化妆、道具等等的方方面面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了。 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就又撤了。只把江桥留下了。 “你爸真是为你操碎了心了。”江桥在主席台上一坐,斜眼看林雨桐,“你爸半年前还是单身贵族,不知道多少姑娘急着往上扑。如今倒好了,酒吧不去了,晚上的饭局也是能推就推,要回去陪孩子。大好的青年啊,就这么给折进去了。” 林雨桐懒的理他,直接叫杨天可以开始了。 冗长的开机仪式致辞之后,该林雨桐说话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精益求精。拒绝粗制滥造,拒绝肆意炒作。观众是有判断能力的,并不会因为炒作的多与寡改变什么。只要做好我们的本分,就会被观众认可。若是剧组出现不该出现的带着某种目的性的炒作行为,那我只能说抱歉,我们的合作终止,而且永远再不会有合作的机会。我需要演员,兢兢业业的演员,你得先是演员,才是明星。一味的想当明星的,对不起,我这里不欢迎。” 话一说完,她直接将面前的话筒关了,就是不再说话了。 可这一开机,就来了这么一下,叫人还真就懵了一下。这是几个意思啊?当演员的,有不想成为明星的吗? 张文大概明白了林雨桐的意思,“您放心林总,我一定严把质量关。能演的演,演不了的我会随时换人。” 所以,别看老板年轻面嫩,就想糊弄事。加班加点好好干吧。这位可不是好糊弄的住。 江桥挑眉,这小模样还真是比她爸冷着脸的时候还吓人三分。想了想,他主动道:“行了,你可以走了。剩下的事情我处理吧。”你打了一棒子,这个甜枣得我来给。“谁让你是我大侄女呢。”最后这一摊子还得我收拾。 这些话林雨桐其实能换个场合说的,一上来就说,一是为了树立一个标杆,二是为了震慑人心。光是家里的长辈出面是不行的,人家还是会把她看场毛丫头,不拿出点强硬手段,镇不住这些老油子的。 关佳佳将林雨桐送出来,“办公室的日常工作我负责,我会随时跟您汇报。片场的事情,我恐怕是顾不过来。” “没关系。”林雨桐叫她去忙,“片场有有人盯着。”杨天可是精明人。 回去的路上,董双双打了电话来,“你那边开拍了吧。那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吧,我这边从拍摄开始,你都没来过。再怎么说,你也是投资方吧。钱扔给我就不管了?” “你现在在哪?”林雨桐想想也是,看看别的剧组是怎么干活的。 “我家。”董双双呵呵直笑,“你知道的,资金紧张嘛。家里的别墅得借出去,今儿刚好在别墅拍,你过来吧。” 那离家还真不远。 等到了董双双这边,就见整个客厅都四散着器材和人员。 “你也是,哪里至于省这一点钱,去搭个片场能费多少事?”林雨桐看着乱糟糟的场景就先皱眉了。 董双双呵呵两声,以为谁都跟她似得好命,“这边就我住,没事。集中两天拍,拍完就好。” 男女主演正在演在厨房一起做饭的场景,男主演是董东,这算是熟人,就不说了。那个女演员看身上的衣服,白衬衫牛仔裤,按照剧本上说的,这就是那位灰姑娘。但是林雨桐的注意力放在女演员的手指上,美甲做的十分精致,要单纯的欣赏还是不错的。但此刻一个普通人家还经常做家务的女孩,有这样的指甲,而且此刻给她的手一个特写,正在拍她切菜的画面,男主角从后面伸手抱她的场景,然后她捻起切成块的西红柿喂到男主的嘴里。大量的手的特写出现,就这都没发现问题吗? 林雨桐就这么问董双双,“你这是糊弄傻子呢?”全把电视机前的观众当成二杆子了。 董双双是真没发现这个问题。她的手上一直都坐着精美的美甲,所以,在她看来,那完全就是正常的。这会子叫林雨桐一说,她面色才变了,连忙喊停:“你过来!”她指着女主演,“我叫你呢,你过来。” 那姑娘长的一副娇软的样子,赶紧过来了。 “把你的手伸出来。”董双双指着对方的手,厉声道。 这姑娘吓的都快哭了,战战兢兢的伸出手,白皙的手掌十指纤纤,美甲带着晶片亮闪闪的。 “你什么时候做这美甲?”董双双急忙问了一句。 “前两天才换了这个样子。”这姑娘将手举起来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啊?” 董双双都快气疯了,感情之前就一直有美甲,而且还换着花样呢。妈的!这是出身普通的姑娘吗?她有些泄气的道:“换了几次了?从开拍以来换了几次了?” “三次?”这姑娘不确定,“大概四五次吧。” 完蛋了!剧本上有很多手的镜头,手受伤,牵手,十指相握,带戒指,摘戒指,用手相互喂吃的,切菜切到手,用手捂嘴,用手捂眼睛,这一系列的东西,不能都删了吧。这懂事男女主感情进展的情节,删不得的。叫观众看到那一会一换的美甲,这是招骂呢。 “导演!”董双双铁青着脸,朝人群中喊了一声。 林雨桐紧跟着就看到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跑了过来,“大小姐。” “你这个导演是怎么当的?”董双双指着这位年轻导演,“还有化妆的,你们都是死人啊!这么明显的错你们都当看不见?” 林雨桐一看这乱劲,心里摇摇头,还是别在这里掺和了。看她这事怎么处理。 说起来这真不是小事。那姑娘说了换了三四次。可这拍戏,并不是说一场连着一场都是连贯的,为了节约成本,只在相同的背景下的戏才放在一起连贯着拍的。比如这别墅的戏,又男主一出场的,有最后结局部分男女主在一起的。等到最后拍完了,这才剪辑的。这剪辑出来的,必然会出现,前一刻钟女主还是这种美甲,转脸回去又变成另一种美甲了。这是要闹大笑话的。一部剧里偶尔穿帮可以理解,但像是这种大面积的,真是闻所未闻。 所以,她回去之后,把这事当成事故说给张文听,“……尤其注意女演员的妆容和身上的首饰。而几个主演,尤其是女警察,叫她们都把手脚拾掇干净,别整的花里胡哨的,不像个样子。” 张文那边连着应了,林雨桐却一点也不轻松。她现在要学的是怎么审片。 这次的题材是刑事案件的案子,别看这类近似于主旋律,就真以为安全了。不是的!有时候出现血腥一类的镜头,也都是不允许过审的。她得把之前的类似的题材重新翻出来看看,看人家都是怎么处理这一类镜头的。虽说有导演把握这一点,但她不能不懂,到了最后那一步,其实跟人家导演已经没关系了,这属于制片方的工作。 以前看电视那是休闲,而这种带着目的性的为了看电视而看电视,实在叫人不怎么舒服。 倒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一个人开着大半天的电视,倒也有些所得。尤其是看到一些标语,类似于审讯室里的那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的,还是一进警局的大门,就看到‘为人民服务’,这些镜头总是在镜头中出现,尽管有时候只是一闪而过,但确实是出现了。但凡出现这样的密集镜头,那这一集一定会闪过一些叫人不舒服的画面。这就跟搭配着营销是一个道理。 干什么都真是都不容易。 朱珠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闺女一边揉眼睛一边看电视剧,“你还真是上心了?那你学的专业怎么办?就这么荒废了?” 新闻吗? 林雨桐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这话还真把自己给难住了,随即她就笑道:“我要做新闻,那当然不会小打小闹。等将来,我弄一档人物采访的节目。就跟时代周刊一样,叫人觉得能被我采访是荣幸,要是觉得能做到那种程度的时候,我再做。不是名流巨子,我都不搭理。” “你就吹吧。”朱珠直笑,“这一点你倒是跟你爸像了。吹起来都没谱的很。”说着,挨着林雨桐坐了,“你老实跟妈妈说,你怎么想起问亲子鉴定的事了?是不听谁胡说八道什么了还是你爸说什么了?” 林雨桐抬眼一瞧,朱珠虽然笑着,但那双眼睛却冷冽的很。她丝毫不怀疑,要是真是有人胆敢胡说八道,她真会找过去跟人家拼命。多大的事?再闹出误会来? “没有。”林雨桐赶紧坚定的否认,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不得不跟她一起扒一扒苗苗家的私事,“……她一直觉得他爸有钱才跟她妈离婚的。再加上这些年更她那后妈的关系一直不好。心里惦记亲妈是肯定的。如今知道他弟弟的真实的出身日期,她怀疑她妈妈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朱珠‘哈’了一声,“离婚的时候身怀有孕这个可以确定,但是……”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复段落已经删除,新增了后面一部分,给大家阅读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第829章 奇爸怪妈(25)三合一 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的读者没有看到上一章补充的内容,我贴在作者有话说这一部分了。重复已经删减,缺的一部分补上如下: “你就吹吧。”朱珠直笑,“这一点你倒是跟你爸像了。吹起来都没谱的很。”说着,挨着林雨桐坐了,“你老实跟妈妈说,你怎么想起问亲子鉴定的事了?是不听谁胡说八道什么了还是你爸说什么了?” 林雨桐抬眼一瞧,朱珠虽然笑着,但那双眼睛却冷冽的很。她丝毫不怀疑,要是真是有人胆敢胡说八道,她真会找过去跟人家拼命。多大的事?再闹出误会来? “没有。”林雨桐赶紧坚定的否认,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不得不跟她一起扒一扒苗苗家的私事,“……她一直觉得他爸有钱才跟她妈离婚的。再加上这些年更她那后妈的关系一直不好。心里惦记亲妈是肯定的。如今知道他弟弟的真实的出身日期,她怀疑她妈妈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朱珠‘哈’了一声,“离婚的时候身怀有孕这个可以确定,但是……” ———————————————————————————— 给阅读带来不便,敬请谅解。最近七事八事的就没停过,弄得人很狼狈,时间紧的时候恨不能自己能生出八只手来。实在是抱歉了。 奇爸怪妈(25) 朱珠没说完的话, 林雨桐完全明白,“叫她查吧, 查了也就安心了。” “所以说, 闺女,谁家也不是万事和顺的。”朱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爸爸妈妈以前做的不好……” “怎么又说这个了?”林雨桐推她, “赶紧上去洗澡换衣服去。不累啊!” 还真是累了。 正要起身上楼,电话响了,朱珠面漏难色, 好半天才接起电话, “周潇, 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台里正月十五有个晚会, 给你们留了票。”周潇哈哈就笑,“我什么意思你该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 但是弟妹能插手大伯子的婚事吗? 这是出力不讨好的事嘛。 再说了,我家缺票吗?那些邀请林博的票能塞满抽屉, 要是都去还不得累死。别人觉得明星稀罕,想去看明星,我家对于明星这类生物,可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朱珠热情的感谢人家,“多谢你想着。到时候能不能去还真说不准。” “知道你们忙,苏阿姨和林叔叔带着桐桐来玩玩也好。”周潇低声道,“帮个忙嘛,帮我把票送给桐桐她大伯,来不来他定。” 看着朱珠带着几分无奈的挂了电话, 林雨桐看她,“跟我大伯还没进展?” “我估计没戏。”朱珠摇头道,“你大伯强势,未必喜欢她这么强势的女人。中间又隔着你奶奶的面子,我要是不答应,她估计得直接送给你奶奶,再由你奶奶给你大伯,这更不好了。还不如我过一道手,完了给你大伯一张不就完了。去不去的,我又不能大包票。剩下的票都给你,你不是有同学吗?送同学去吧。咱们哪有时间瞧那些个去了。如今这晚会,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小时候看晚会,那是一个人唱七八首歌,现在的晚会,是七八个人唱一首歌。舞台大了,灯光绚了,可怎么总觉得少了一股子味道呢。” 絮絮叨叨的说着就上了楼卸妆去了。 结果第二天林雨桐就拿到五张票,本来是六张的,林家的人一人一张,但只有一张朱珠拿了,说是顺便给林渊送去,剩下的交给林雨桐处理。 五张元宵晚会的票,林雨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还是给宿舍那三个算了,多出两张,正好开颜的家就在京市,加上她爸妈,刚刚好。 正月十二开学,到时候文娟也该到了。 将票顺手收起来,这才收拾行李,今儿第一天开拍,怎么也得跟过去看看。虽然不说太远,可出了城也得一两个小时的车程。两回的跑就没有必要的,在开学以前还是跟着看几天吧。海纳旗下有自己投资的影视城,拍摄的场地就放在那里。 韩新结果林雨桐的行李塞到后备箱,“我已经提前给杨天打过电话了,那边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条件可能没有在家里这么好。” “能住就行。”林雨桐随口应了一声,上车了才给四爷去了个电话,告诉了他自己的行程。 “是在淮柔吧。”四爷问了一句。 “嗯。”林雨桐笑道,“也不远,我在那边呆上三两天就回来。” 这边挂了电话,四爷直接给江桥打过去。 “干嘛?”江桥裹着大衣,正在看着剧组拍戏。倒霉弟弟的电话叫他有点意外,语气虽然不好,但好歹还是接起来了。 “你在淮柔吧。”四爷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有点事跟你说,刚好在附近,我办完事去找你,把你的地址给我。” 说事?什么事?老爷子跟那女人离婚的事?那这可太喜闻乐见了,“行吧,我发给你。” 吃过午饭,刚要上楼,就见从外面走来两个人,正是林雨桐和司机。 “小丫头,你怎么来了?”江桥三两步迎过去,“我在这里盯着你还不放心?你自己跑来你爸知道吗?” “我至少等看看现场,要不然那么多钱砸过去,我也不能放心。”林雨桐说着话,就见杨天从电梯里出来,“老板,到了?房间在上面,您跟我来。” 酒店环境只能算是一般,林雨桐住的事套房,正好在江桥的隔壁。 杨天低声道:“其他人员,基本都是双人间或是三人间,在剧组多半是吃的盒饭,酒店也提供饭食,就是有点贵。晚上有谁饿了就自己去找吃的,剧组是不管的。另外,这里距离基地还有两三公里,沿路有许多小店面,还有家庭小旅馆,算是繁华的。” 一个影视基地,能养活这周围一片。 “挺好的。”林雨桐随手将行李放下,“你去忙吧,我收拾收拾下午过去看看。” 打开门送杨天出去,正好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四爷,她眼睛一亮,正要说话,隔壁的门就打开了,江桥里面探出头来,“我在这一间。” 杨天跟四爷擦肩而过,见是找江枫的,倒也没留意,直接上了电梯。 四爷走的不快,直到听到电梯门关上的声音,才对江枫点点头,然后却开了林雨桐对面的那间客房,“进来谈。” 林雨桐失笑,看着江桥进了对面的房间,这才将门关上。 江桥往沙发上一坐,“说吧,什么事?” 四爷慢悠悠的坐在他对面,沉着脸沉默了半天,“本来想告诉的,我在路上想了想,这到底该不该说……现在我倒是有点犹豫了,你叫我再想想,想好了我跟你说。” 你玩我呢? 心里刚升起这样的念头,可一看对面那张脸,好似又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么一想,心里就跟藏着个猫爪子似得,挠的人心里痒痒。什么事要紧成这样,要不要说还不一定。 “那你……”江桥皱眉,“你先透漏点,是什么事?” “你是不是投资了海纳拍摄的片子?”四爷抬眼问了一声。 那不是林雨桐那丫头既跟你的关系特殊,又正好是林博的闺女吗?里里外外算起来,实在都不算是外人,“这又怎么了?” “我先得跟桐桐商量妥当了才能跟你说。”四爷说着,就直接起身,“你别急。三两天的事,处理好了我就告诉你。不过对外,还是先被瞎说。” 我知道什么啊,我就瞎说。看这样子跟投资有关,这就跟不能瞎说了。 “我作为投资方,难道没权利知道?”江桥又问了一句。 “你的嘴一点都不可信。”四爷哼笑一声,“喝两杯酒就满嘴跑火车,要是跟剧组的女演员说出什么去……” “那还是你们说吧。”江桥站起来直接就走,“你放心,谁我也不说。再说我也无话可说。” 看着对方走出去,四爷才施施然出去,将门关上然后敲响了林雨桐的房门。 林雨桐将门打开,一把拉四爷进去,“你又糊弄人家什么了?” 四爷就笑:“那就是个二愣子,连脑子都不怎么带的。” “你真是……”越老越顽童了,逗人家很有意思吗? “不糊弄他他转身就把我来了的事跟林博说了。”四爷将大衣解了,“我陪你几天,等你开学了,我那边也忙了。工地公司两边跑,你呢又是学校片场两边跑,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趁着这几天都有空,我也歇几天。” 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林雨桐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走!去片场去。” 韩新是个只对朱珠负责的人,对林雨桐的事他也只汇报给朱珠知道。因此林雨桐没有避开他,还是叫他当司机。 四五里路,坐着真的很近便。沿路开着不少小饭馆,进进出出的人看起来极为热闹。 可到了影视基地,才知道什么是人山人海,不少人拥堵在大门两边,有的可能是为了看明星的,可大部分还是群演,等在边上是为了接活的。 从大门口走进去,一水的古香古色的建筑,其实到了地方一看,就会觉得眼熟,很多古装剧的大街,大概就是在这里取的景。 两人也不急着走,一路上走走停停,只当是闲逛了。穿梭在里面,常常给人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古代的街道庭院,还有民国的建筑风貌,甚至还碰到拍摄抗战题材的影片的剧组,远远看着,那修建的窑洞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拍那里。”四爷见林雨桐拿手机拍个不停,叫指了一处地方叫她拍。 结果林雨桐看过去,那土墙上写着‘农业学大寨’‘农村广阔天地更有作为’之类的标语。 确实是挺好玩的。 “不过要不好。”四爷纠正道,“那时候的标语字写的并不好……还有那一片,建的不对……” 他倒是一路上净是挑刺了。 林雨桐要到剧组,杨天只告诉了张文。老板亲自盯着了,还不得卖命的干啊。他只打发了朱广斌过去,“麻烦把人接过来。” 朱广斌见到四爷的时候愣了一瞬,两人互通了姓名,他才恍然,“原来是江总的弟弟。” 他以为这是江桥打发他弟弟来盯着了。因此也没多想。 四爷就怕别人误会,因此在外面跟林雨桐虽说是一起走,但并不会表现的很亲密。他以找江桥为借口来的,就是为了叫别人顺着这个思路误会的。因此就更不会解释。 两人的到来,叫剧组稍微骚动了那么一小会,就又按部就班的开始了。 眼下拍的是一场奸|杀案的现场,扮演女尸的女演员穿着短裤围胸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然后给上面身上盖上一小块白布,遮住胸以下,大腿根往上的部分,打眼一看,都会以为下面躺着的人全|裸。 林雨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今儿是大年初八,多云东北风四级,最高温度三度,最低温度零下十一度。这样的天,穿成那边躺着,然后身边的围着的各种‘警察’‘法医’一同忙活。主演在询问案情,还得上去检查‘尸体’,但凡谁出一点错,这个镜头就得重来。而那个演‘死尸’的女演员就得在地上这么躺着。看着都冷的慌。 她招手叫杨天:“打发人弄几台太阳能电暖气来。”这么耗下去人也太遭罪。 当然了,这部片子,主演基本没有遭罪的戏份。因此剧组也就忽略了这种细节。尤其是这种演‘死尸’的,都是从片场外面现拉来的。演完吃个盒饭然后当天算钱就算完工的演员,谁去在乎他们。 简单的一场戏从化妆到道具再到最后拍摄完成,这个女演员在地上躺了四十多分钟。没等到电暖气弄来,她结了一百块钱就走了。 “挺不容易的吧?”朱广斌摇摇头,“路都是自己选的,你也别滥发同情心。” 林雨桐在剧组的其他地方又看了看,转了一圈刚要往回走,就看见披着衣服正在对台词的黄依然和向东。她的眉头皱了皱,“黄依然。” 黄依然蹭一下站起来,大衣一下子就掉在地上,“老板。” “你找化妆师,该一下造型。”林雨桐指了指她的耳朵,“女警有耳洞虽然也允许,但是你的耳朵上四五个耳洞,这就有点夸张了。掩饰一下,或者把头发放下来遮住。” 黄依然赶紧摸了摸耳朵,朝林雨桐鞠躬,“对不起,是我忽略了。” 林雨桐再没说话,朝向东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黄依然有些懊恼,“怎么犯了这么个低级错误。”分明昨天导演已经叮嘱过一遍了。 向东笑了笑:“没事,小老板不是苛刻的人。真的,挺随和的性子,又不爱拿架子。” 那是对你!对我可没这么好的态度。 在片场转了半个下午,林雨桐觉得这些演员在自己看着的时候表现的有点战战兢兢的意思,尤其是几个新人。她也就不再盯着看了。 跟四爷慢慢悠悠的又往出走。 “觉得怎么样?”林雨桐征求意思的意见,“不至于赔本吧。” “那倒是不至于。”四爷指了指另一边的剧组,骑在假马上来回的颠,然后两边有人举着假的树枝抡圆了转圈的转,“看看那边,这一比较,就不难发现还是你更有诚意一些。至于选的演员,都在认认真真的演着……” 林雨桐看着这边的剧组也觉得好笑,为了节约成本用了假马,当然了真马演员骑不出那水平。不过老大不小的人了,偏要做出骑在真马上的样子,还真是够难为人的。演员其实也真是不容易。不过导演也是绝了,冬天拍夏天的戏,用个假树枝来回的摇,拍出来还像是纵马驰骋,两边的树都往后倒的画面。 “术业有专攻。”林雨桐啧啧称奇,“没有这脑子也还真未必想的出这么多点子来。” 回了酒店,两人就不出门了。酒店打了电话就能订餐,送上来在房间里吃也挺好的。 吃完饭朱广斌来了一趟,四爷在里面他没见着,因此只嘱咐林雨桐关好门窗,要是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你干脆住到这一层算了。”林雨桐怕他跟别人挤,“估计你也不习惯。” “没跟别人挤。”朱广斌夸杨天,“挺会做人的,我那边虽然不是套间,但也是单间。要真住上来……以后剧组的人还不得把我当大少爷一样供起来。这事你别操心,我自己有数。张导人不错,我跟着他能学不少东西。” 只要你能吃的了这份苦,那就去吧。 送走这个,刚洗了澡换了家居服,门铃又响了。 这次进来的事导演编剧这些人,不过是来询问这个老板有没有指示,再就是联络感情。林雨桐应酬了几句,因为他们还要赶夜戏,因此也并没有多留。 “怎么样了?”四爷见林雨桐进来,就合上笔记本问道。 林雨桐将她自己往床上一扔,“不管干什么事,都绕不来一个人事。”只要跟人打交道,各种应酬就少不了。 四爷拉她起来,“行了,别躺着了。酒店有健身房,去不去?” 可我都洗了澡了? “回来再洗!”四爷低声笑道:“我帮你洗。” 滚蛋! 也许是这酒店一年四季接待的都是剧组,里面不乏明星的缘故,健身房建的还不错。 上了跑步机,林雨桐慢悠悠的跑着,出一身回去洗个热水澡想想也挺舒服的。 四爷去一边的练腹肌去了,林雨桐也不管他,只带着耳机跑自己的。 晚上健身房的人不算多,三三两两的分散着。猛地胳膊被人拍了一下,林雨桐还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开颜,她更惊讶了,马上摘了耳机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吓一跳吧!”开颜哈哈就笑,“我是跟几个高中同学一起过来的。听说文武在这里拍戏,我们后援会的就跟着过来了。” 林雨桐从跑步机上下来,“你爸妈让你出来?” “当然不。”开颜噘嘴,“我想出来,我爸妈就给我预定了这里的酒店,说是这里条件最好,也很安全,再加上同学的爸妈跟他们在一个单位,我们作伴,他们倒也没多管。我跟你说,到了才知道这家酒店是这里最好的酒店,文武肯定也是住这里的。哎呦,想想都兴奋,说不定我随时都有可能碰到他。” 疯狂的追星族。 “你都多大了还追星?”林雨桐上了一边的单车,边蹬着边跟她说话,“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开颜的眼睛四处乱瞟,好似在找偶像。然后猛的就将视线对准了四爷,“快看快眼,好帅!江家的二少……”说的正起劲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我忘了,你们本来就认识。哎呦,我要是能认识这么优质的男人该多好。” 那为什么优质的男人就得被傻白甜姑娘迷的五迷三道呢?他们可是一点都不弱智。 不说别人,就说林渊吧,正给介绍一个类似于开颜这样的姑娘,人家真是不耐烦应付。灰姑娘碰上白马王子,那真的只是童话。 “我说你也真有意思,有这钱上哪旅游不行啊,非跑这里来,就为了看一眼明星?”真是想不明白。 “你不懂。”开颜陶醉的眨巴着眼睛,“她要是能看我一眼……” 傻姑娘! “开颜开颜……”那边好像有人叫,“快过来,看那是不是文武……” 开颜蹭一下就跑了。 文武这个名字,林雨桐也听说过,要说真是天王巨星,那还真达不到那个水平,也就是这两年新崛起的一个小鲜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正想着呢,就听一声尖叫,有开颜的声音。这声音不是惊恐,倒像是兴奋。她抬眼望去,就见从外面进来两个黑衣人,然后身后跟着个身穿灰色运动服的小伙子,应该就是文武。那身边跟着的提着包,拿着水杯的姑娘,应该是这位大明星的助理。 两个黑衣人将开颜和另一个姑娘挡在几米之外,那位文武隔着保镖对俩姑娘笑了笑,又换来这俩傻姑娘的一阵兴奋的尖叫。 林雨桐从动力单车上下来,四爷已经过来了,“走吧,回吧。”这里消停不了了。 “林小姐。”文武朝这边走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林小姐,真是荣幸。” 对方伸出手要握手,林雨桐礼节性的伸手握了握。 “听说海纳有新戏,还是林小姐制片,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在里面客串一把。”文武含笑说着,让人觉得热情又不过分失礼。 “求之不得。”对于对方的善意,必须给予回复,她笑道,“那边有我的同学,恰好是你的影迷……” 林雨桐的话还没说完,文武就会意,“那请过来一起合张影吧。” 开颜兴奋的直蹦跶,凑到文武身边拍了几张。 “一起吧。”她朝林雨桐招手。 这姑娘,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是合适的。 文武自然知道,为了不闹出什么绯闻来,人家这样的老板是很少跟他们这样的异性艺人合照的,他隐晦的岔开话题,“做个萌萌哒的表情,一起来……一二三……” 没有多呆,从健身房出来,林雨桐直接就回了房间。开颜还在跟她的同学一起,花痴一样守在健身房远远的围观偶像。 “那是哪一家的艺人?”四爷向来就不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彩凤的。”林雨桐皱眉,“没有他们老板的话他不会这么积极。”她靠在床头拿起仍在一边的手机,给董双双打过去,“董东的戏拍完了吗?” “基本算是完了。”董双双呵呵一笑,“怎么?是不是我爸为了他的宝贝儿子又给你打招呼了。” 买一送一算不算。 林雨桐没正面回答,“行了,你也别酸了。我这边有个两集的主演,反派角色,问他愿意不愿意来。” “还挑什么戏啊?”董双双不以为然,“刚出道有戏就不错了。” 挂了董双双的电话,又跟导演联系,“……将五六集那个同性|恋案情的杀人犯给彩凤的太子爷留着……” 拍戏拍的眼睛都要睁不开的张文:“……”有这么寒碜人家的吗? “只有那个角色适合他。”林雨桐真不是寒碜人,她是选了又选才决定的。四十集的电视剧,两集一个案情,一共是二十个案情。而这二十个案情里,女性犯罪占了一半,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十个是男性犯罪。这十个里面,有黑帮头目,有五六十岁的鳏夫,有保安、有毒|贩、有暴发户,数来数去,就只有这个出身良好,看起来阳光灿烂的同性恋男青年最适合他。除了性向意外,能保证董东基本是本色演出。这即便是演不好,也肯定坏不到哪里去。“原本定下的这个角色的演员,你给换一个。别弄的人家有怨言。告诉他,下次有戏的时候,首先考虑他。再有就是文武要来客串一把,你选个合适的角色,三五个镜头的戏即可,人家客气,咱也别太当真。” 张文:“……好吧。”这位太子爷的来头实在太大,不行也得行。更何况人家还搭上一个当红的小生。 晚上两人睡的挺早,没等剧组回来就先睡了。 正迷迷糊糊呢,好像就听到外面有轻轻的敲门声。 林雨桐一下子睁开眼睛,四爷给她把睡袍递过去,“我不方便出去,你先从猫眼里看看,外面的人是谁在开门不迟。有门铃呢,怎么跟做贼似得小声敲门呢。” 这一说林雨桐彻底醒了,她从里面出去,敲门的声音更明显了一些,但还是很轻就对了。 她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了看,灯光之下左顾右盼的可不正是开颜。 林雨桐将门打开,“半夜两点,你不睡觉跑上来干什么?” “我同学……”开颜的脸煞白,“我同学不见了。” “不见了?”林雨桐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房间里就没人了。”开颜都快哭出来了,“我问前台的服务员了,人家说没见人出去。可这酒店这么大,我上哪里找去。” “她是个成年人了。”林雨桐揉了揉额角,“我想她知道她在干什么。要不你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叫她父母来一趟。要是实在着急,你现在就报警。” “报警?”开颜愕然,“她也许就是出去……转转……报什么警?” “那既然是出去转转,你着急什么?”林雨桐叹了一声,“要不我送你回房间,再陪你四处看看。”堵在这里四爷连出来上厕所都不能了。 “嗯嗯嗯!”开颜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等着,我进去换个衣服。”林雨桐将她按在沙发上坐了,这才起身进了里间,进去后就将房门反锁了,却见四爷正拿着笔记本敲敲打打。 “我出去一趟。”林雨桐换衣服,四爷招手,低声道,“你过来看。” 林雨桐一边套毛衣,一边凑过去,看到电脑界面上是监控录像,“你又进了人家酒店的监控网络了……” 要不然我敢在这边留宿吗? 四爷指着推着清洁车的人,“带着口罩,穿着酒店的衣服,但是你看脚上的鞋……” 一双细高跟的皮靴,正是开颜的那个同学穿着的。 “她想干什么?”林雨桐盯着画面。 然后就见这姑娘将清洁车上了顶层,然后画面就没有了。 “怎么没有了?”顶层再上去就是楼顶,她跑楼顶上干什么去了。 四爷倒回去看时间,“你看见了吗?这个时间点是十二点二十五分。” 大半夜的跑楼顶上,“自杀啊?”说着,就拿起手机看表,凌晨三点零五分,自杀也不用间隔这么长时间吧。 四爷又调集其他的监控录像,“你看这里,这个房间进出的是谁?” “文武。”林雨桐好似有点明白了,“从顶层往下翻,从窗户进去就是文武的房间。” “没错!”四爷合上电脑,“到现在没出事,就证明这姑娘艺高人胆大,怕是已经偷偷潜入偶像的房间了。” 啊?! “桐桐!”门外的开颜已经着急的在喊了,“好了没?” 林雨桐穿上裤子,披上大衣,拎着手机,装上房卡走了出去,直接问道:“你这同学有没有什么爱好?比如野外攀岩之类的。” “你怎么知道?”开颜马上点头,“她攀岩可厉害了。徒手攀岩拿过什么冠军的。” 这就对了。 她将猜测的告诉开颜,“我现在送你回房间。这事要是真的,就太恶劣了。你还是赶紧通知她的家长吧。我的面子不够使。” “她疯了?”开颜一把抓住林雨桐,“你说咱们要是不说,说不定人家不会发现呢。” 当然是有这种可能的。 “但你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为好。”林雨桐带着她下楼,“这要是万一……人家完全可以起诉她的。说不定真能关进去一年半载,到那个时候,可真就晚了。”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能为了追星干出这样离谱的事呢。林雨桐不是不能管,是觉得真没必要管。这样不分轻重的熊孩子,就得受点教训。 开颜的房间是双人间,床铺都很乱,另一张床上还放着手机没拿,可见这姑娘真是想的挺周全的,怕手机的响动惊了人。 开颜的手都抖了,好半天才拨通了她爸的电话,一说话就是哭腔,好半天愣是没说明白怎么回事。林雨桐直接接过电话三言两语将事情给说了,“……赶紧想办法,态度至少有成坑。你们知道的,明星对于**看的极重,这么不知道轻重,人家正要发现了,报了警,然后再起诉,恐怕……” “我懂!我懂!”开爸连声应着,“我们家颜颜先麻烦你了,我们这就出发,赶在天亮之前一定能赶到。” 于是林雨桐陪着开颜得枯坐两小时。 “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开颜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真不会干这种偷窥人家的事。” “我知道!”林雨桐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不过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痴迷明星呢。他们也是人,跟咱们没什么不一样。不过就是比一般人长的好点……” “他演技也好。”开颜不由的怼了一句。 “演演技的多了。”林雨桐白了她一眼,“说到底还不是看脸。”再说了,真没觉得戏好在哪里。不管演谁都是一个味道,这也叫演技好。“我说你真是万事不愁啊。我忙着拍戏,脚不沾地的。苗苗光是去年那两三个月,人家就挣了□□万。文娟的小说入v,一天写三小时一月也有两三千的收入,能养活自己了。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呢?还有功夫追星。”真是惯得你。 开颜嘴一瘪,“我爸我妈也得让啊!” 林雨桐就懒得说话了,离不了爸妈的奶娃娃,还说什么呢。养过这么多孩子,从来没有把孩子养成这样的。这姑娘如今这样,她爸妈得有一半的责任。 两人正沉默着,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酒店里突然乱了起来,外面有警笛声传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阵仗,肯定是人家发现了。 开颜一把拉住林雨桐:“怎么办?怎么办?我同学要被带走了。” “你待着,我出去看看。”林雨桐起身直接开门出去了。 按了电梯,不大功夫电梯就上来了。门一开,里面是酒店经理带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 “林小姐?”酒店经理很惊讶,“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我同学在五楼住,刚才上去找我,说是跟她一块来的人不见了。半夜三个的,一个姑娘害怕,我过来陪她。想着她的同伴是不是出去逛去了,这会子听见动静不对,我出来问问……”林雨桐看向俩警察,“是不是出事了?” 第830章 奇爸怪妈(26)三合一 奇爸怪妈(26) 对于林雨桐的询问, 俩警察对视一眼,然后摇摇头, “抱歉, 林小姐。我们没到现场,现在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林雨桐点点头,这个回答在情理之中, 但她还是道:“我同学已经通知她伙伴的家长了,应该很快就会赶到。如果两位要处理的事情跟这个姑娘无关,那么就只当是我报警了, 有人在酒店失踪了。” “好的。”高个的警察朝林雨桐笑了笑, “我们知道了。” 在电梯里, 也就只有这么点功夫说话。等电梯到了顶层, 林雨桐谦让的退了两步,没急着出去,等到经理带着两警察先走了, 她才迈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有探出头的人,另外三部电梯里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林雨桐蹲下将鞋带解开又重新系上,见走廊的顶头房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她这才起身赶过去。 慢慢走近了,能听到里面的抽噎声。 林雨桐站在外围,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这些人大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再加上他们带着随行人员,越发显得杂乱。 “是文武的粉丝?” “谁知道呢?反正是个女孩子。” “不过这粉丝是怎么混进来的?” “是啊!保镖是干什么吃的?不过这半夜房间里发现一个外人,是挺吓人的。” “这还算是好的吧。去年那谁谁谁的粉丝, 不就在演唱会的时候吞安眠药自杀了吗?” “对对对!还有那谁谁谁的粉丝,站在几十层楼高的楼顶上威胁她父母,见不到偶像就自杀。你说现在这孩子都怎么了?” …… 叽叽喳喳的说什么的都有。 林雨桐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女孩的抽噎声中断断续续的传来:“……文武先生就住在里间,外面的客厅有个保镖在的……两人都睡的比较早,大约十一点就上床休息了……睡着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大约三点多的时候,文先生觉得有点冷,被冻醒了,谁知道一睁眼……就看见窗户边上趴着一个黑影,不知道是要进来还是要出去……不过我估计是要出去,因为屋里的温度已经很低了,显然是窗户已经开了不少时间了……文先生睡觉有个习惯,这个他的粉丝都知道,那就是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论冬夏,窗口都要留一个点空隙叫空气流通,要不然就觉得屋里憋闷……这姑娘大概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从上面爬下来直接到了文先生的窗户口上将窗户轻轻拉开……大概怕动静太大,所以没有急着把窗户关上,这是为了走的时候方便一点……不过这也太危险了,这顶层可是二十四楼……她肯定是从上面下来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这要掉下去,出了事谁说的清楚?” “你们认识这个姑娘吗?”这个是那个高个警察的声音。 “不认识,不过文先生说,在健身房见过这个姑娘,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姑娘,这两人都是海纳林博先生的女儿林小姐的介绍认识的……” 话没说完,林雨桐就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直接进了里面。 “是林大小姐。” “怎么会跟她有关呢?” 身后什么议论都有,林雨桐没搭理,就这么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对于林雨桐的到来显然吃了一惊,这位正跟警察在一起说话的中年男人明显慌乱了一瞬。 对于这种故意将话题往这边引的人,林雨桐只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文武:“文先生,听说你遇到这样的事,我特意过来看看。” 文武愣了一下就赶紧站起来,“林小姐,只是虚惊一场,没想到惊动您了。实在很抱歉。” 林雨桐指了指刚才说话的中年人,“那位先生是?” “是我的经纪人。”文武说了一句,然后抬眼瞥了对方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警告。 林雨桐这才走向那个中年人,“你说这个姑娘是我介绍给文先生的,请问当时你在场吗?” “没……没有。”这人忙笑道,“是我口误。” “我要是没记错,我只介绍了一个姑娘,但不是这个。”林雨桐说着,就朝文武笑笑,“你说是吗?文先生。” “是的!”文武忙道,“这个姑娘是跟着过去的,我以为是一起的,这是误会。” 老板千叮咛万嘱咐对这位海纳的大小姐客气些,他怎么会因为这事攀扯呢?何况这事真是跟人家没什么大的关系。 林雨桐笑了笑,朝那姑娘瞥了一眼,这才跟文武告辞,“……万幸没有出大事,要不然真是……” 文武后怕的很,他发现有人的时候不免惊叫了一声,差点把这姑娘吓的从窗户口掉下去。真要是出了人命,那才真是大麻烦呢。心有余悸的跟林雨桐客气了几句,又送到门口,两人握手告别,叫周围围着的人看看,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些猜测中的不能说的阴谋。 林雨桐从门口的人群中挤出去,这才发现杨天已经在门外了。 “小姐。”杨天皱眉往里面看了一眼,“要我去处理吗?” 林雨桐摇头,“说起来也不怪人家。走吧,就这样吧。他不会乱说的。” 杨天护着林雨桐回房,在电梯门口碰上了缩在一边的开颜,她带着几分后怕:“怎么样了?” “谁叫你上来的?怕自己上不了头条吗?”林雨桐拎着她就走,进了电梯直接塞给杨天,“将她带回她的房间,等她父母过来你再回来。” 杨天对开颜可没什么好脾气,惹了多大的麻烦。 开爸和开妈到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并没有耽搁多长时间。杨天直接道:“……两位都是明理的人,应该知道这事不好处理。不是我们大小姐不帮忙,实在是对方是彩凤的艺人,这一点两位都明白的吧。” 对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认为彩凤跟海纳是冤家对头,那么彩凤的艺人能叫海纳的老板去求情吗?不能!只能越参与越糟糕。 开爸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 等杨天走了,开妈将门一关,直接一巴掌就扇在开颜的脸上:“……你出门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不是说出来旅游吗?不是说要做什么社会调查吗?这就是你的社会调查!半夜跑到男人的卧房去调查了?” 开颜都被打愣了,从小到大没挨过打,她捂住脸,“……去的又不是我……我根本就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开妈呵斥道,“白长个子不长脑子……” 开爸一拉拉住开妈,“行了,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耽搁了。” “陈燕怎么办?”开颜抬起脸问了一声。 还问? 人家怎么办关咱们什么事?再说了,想出力也得有能出力的地方吧。别在这里耽搁的连自己也陪进去。警察好歹还讲理,可那位闻着味就扑过来的娱记,才不管真相是什么,只会瞎写一通。闹不好明天自家的闺女就成了那陈燕的‘同谋’了。 天亮的时候,酒店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都急着要第一手资料。剧组出去开拍以后,杨天留下,以防出现紧急状况,他要留下看着事态发展做公关。 林雨桐干脆就没急着起床,半夜三更折腾到天亮,是够累的。 一醒来苗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开颜那事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 林雨桐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出什么事啊?”关开颜什么事? “你看新闻吧。”苗苗声音带着焦急,“他们说开颜花钱雇了高中同学跟拍文武的私密照片。” “什么?”林雨桐一下子就坐起来了,“我先挂了,容我看一下。” 结果满屏都是骂开颜的。而那个陈燕,则成了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因为曾在高中的时候就被开颜欺负,所以惧怕她。对她的话,不敢不听。 这是在替陈燕脱罪!毫无疑问,这个陈燕的背景肯定比开颜家里的背景深。 四爷从外面健身回来带了早餐,见林雨桐坐在床上浏览新闻,就道:“别看了。看了也没用,我查过了。陈燕的父亲是开颜父母的上司。而陈燕的家里的其他亲属,所处的职位都不低。这事要是开家不主动站出来,谁出面澄清也没用。”至少这一拨人知道轻重,并没有拉扯桐桐进来。 林雨桐叹了一声,接过四爷递过来的豆浆,正要喝手机就又响了,是开颜。 “桐桐……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的人……陈燕是胡说八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你清楚的……你说句话……” “可以!”林雨桐直言道,“如果你们家决定将对方告上法庭,我会出庭作证。” “好!”开颜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放下电话,开颜看着开爸开妈,“咱们找律师,咱们告他们……” “你们各执一词,咱们能胜诉吗?”开爸捂着头,“打官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可是林雨桐说肯为我上庭作证。”开颜看向开妈,“我有人证的。” “可她能证明什么呢?”开妈一夜之间变的憔悴了起来,“除了能证明你半夜找她了,其他的什么也证明不了。你们俩私下说的话,谁也证明不了……” “证明不了不等于要这么沉默下去。”开颜脸都白了,“哪怕就是输了,我也得叫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信口雌黄的……” “然后呢?”开爸看向女儿,“然后就是我跟你妈都丢了工作,什么也没有了。这个家就彻底毁了。” 开颜睁大了眼睛,“所以,你们不准备告他们。打算就这么认了……” “出国吧。”开妈看向女儿,“对方愿意出钱,能叫你的后半生在国外过的舒舒服服的。孩子,去吧!这事……”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这事慢慢来,爸爸妈妈总会给你讨还公道的。” “你……你……你们……”开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陌生极了,仿佛一夜之间,她的世界整个儿的颠覆了。 林雨桐太清楚这种事情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不主动出声,别人那都是狗拿耗子。开家父母只怕是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的。 这两天,林雨桐接到好些电话,都是班里的同学打来的。谁都不信开颜是这样的人。 高中的时候欺负同学?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苗苗曾经试图找过开颜的两个高中同学,请他们给开颜做证。但是遗憾的是,谁都不敢站出来。得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家里的人都不站出来,你凭什么?” 文娟更是当天就买了车票往学校赶。 但这事只能这样了。 圆饼老师那里的消息:“她父母跟我联系,要办休学手续。” 这样也好!先避出去再说吧。 等林雨桐从拍摄基地返回家的时候,事情已经有了结论了,陈燕因为长期被校园暴力,导致精神状态异常,因此没有负刑事责任就直接释放了,交给家人看护。而开颜胁迫同学跟踪偷窥,因为证据不足,不予追究责任。 这事情就这么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就是交友不慎,没有判别能力的结果。”朱珠教导闺女,“你以后交朋友也该慎重一些。你看这个叫开颜的小姑娘吧,就是太不谙世事。你前后想想,她这同学追偶像,那可是费了心思了。只怕连你住在酒店的消息她也知道。要不然,为什么开颜半夜的时候能准确的摸到你的房间门口呢?我可不相信前台能把消息给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那酒店一年四季几乎天天都住着演员明星,没有点保密意识,这生意还怎么做?人家把消息搜集的这么清楚,叫上她只怕也是为了更方便的。你前脚进健身房,后脚就碰上同学,你说巧不巧。” 叫她这么一说,整个都阴谋论了。 “所以啊,我就十分看不懂现在的小姑娘。明知道酒吧里什么人都有,但还是一个个的往那地方跑,非得吃亏了才知道厉害。明知道不能在外面喝醉,可为什么还跟着乱七八糟的人上酒桌,人家请了就去喝。”朱珠摸着闺女的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千万要记住了。”说着,她冷哼一声,“要是我,谁要是敢这么欺负我闺女,哪怕是玉石俱焚呢,我也不叫他们好过。” 只要开家豁得出去,把陈家那些关系网往出一扒拉贴在网上,这事其实就算是解决了一大半了,任谁一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开家的父母他们考虑的问题也确实是大问题。现在看着是痛快了,以后呢?以后这小鞋少的了吗?家里的经济来源要是断了,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不能说人家是对是错。”朱珠说着,就笑问林雨桐,“你说是吧?” 这是怕自己贸贸然傻傻的出去打抱不平。 林雨桐能说出出庭作证的话已经是极限了。而且就算作证,也未必就能被采信。毕竟,跟开颜认识也才半年。再说了,人家背后的事情,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打抱不平这事,根本就站不住脚。 这事办不成不说,管了闲事就意味着多得罪了很多人。得不偿失啊! 正月十二,新的一学期开始了。宿舍里却少了一个人,开颜的东西在昨天已经被她父母全都拿回去了。正式休学了。 “开颜打电话说,出国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苗苗坐在开颜的椅子上,“听起来好像还是不甘心,她说她自己会讨回这个公道的。” 林雨桐整理床铺的手一顿,“吃了这么一大大亏,也该长大了。” “不过那陈燕家是不是也太黑了。”文娟被这次的事情吓的够呛,“为了不叫他家的孩子坐牢,不惜毁了另一个孩子的前程。这事太缺德。” “少见多怪。”苗苗不以为意,“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我要把这些写进小说里。”文娟抱着笔记本,噼里啪啦的一通敲打。 林雨桐转移话题,将元宵晚会的票拿出来给两人,“一共五张,本来有开颜一家的票的。如今也用不上了,你们看着分吧。”她看向苗苗,“你爸不是来了吗?要是没走,一起去看吧。” 这种票对林雨桐不算什么,但外面却是买不到的。苗苗将票攥在手里,眼神却有些复杂。 文娟笑嘻嘻的拿了两张,“……我能送人吧?” “随你。”林雨桐不管她们怎分配,给谁都一样。 文娟将票收起来,转脸林雨桐:“你是不是给我打赏了?” 说的是她写的小说,读者的打赏。 “没有啊!”林雨桐失笑,“我最近忙的,都没顾得上看。” 苗苗噗嗤一笑,“也别看我,我俩都不傻。要真打赏直接把钱给你就行了,干嘛傻乎乎的叫网站赚一半。” 也对! 文娟面色很奇怪,“我跟你们说,过年在家里更新,碰上几个神豪的读者。连着好几天,一打赏就是一百万文学币。” 一百万文学币相当于一万块钱吧。还连着几天几个读者打赏,这还真是不多见。 尤其是在女频,很少遇见这种神豪读者的。 苗苗马上扑过去,“我看看,我看看这是谁啊?”书真的不至于好看到这种程度的。 “没名字。”这也是文娟纠结的地方,“这几个用户名都是用标点符号的。一个圆圈,一个圆点,一串省略号什么的。而且只有一个能关联到微博,其他的都是披着马甲的……” “那肯定是一个人啊。”苗苗马上八卦了起来,“你写小说的事,除了咱们宿舍你还跟谁说过?” “没有!”文娟摇头,“叫认识的人看了,多不好意思啊。” 苗苗看林雨桐,“要不是咱俩,这么大手笔的打赏会是谁呢。”这打赏把文娟这几年的学费生活费都给付了。她认真的看文娟,“该不会是谁看上你了吧?”这姑娘比上学期瘦了一些,看起来虽然还是圆润,但是皮肤白皙,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嘴巴张得也小巧。再加上人靠衣装,穿的是自己那边闲置出来的衣服,怎么看,也是个俏佳人啊。 文娟被苗苗的话雷的外焦里嫩,又见她眼神怪异,忙道:“去!一边去!哪个男人看女频的小说?”还是这种傻白甜文风的。“要是真有这样的男人,那这得是什么性子的?” 打赏这么大方,肯定不会是小男生。一想到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抠着脚捧着少女心……哪怕是金主也有种想吐的冲动。 “文娟,我敢打赌,这位符号君八成真是看上你呢。”苗苗哈哈大笑,“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你写网文的。” “去!”文娟白了对方一眼,“我觉得这是个贴心的阿姨。你看我给这个能关联上的微博私信以后,人家回复我了……” “微博号是什么?”林雨桐趴在床上往下看,也看不清楚,直接问了一声。 “还是个奇怪的符号。”文娟叹了一声,“我拿一张票,问问他地址,想给他快递过去。看他以往的微博,他该就在这座城市里。” 说了一会子话,班级群里有消息了。上学期的成绩单下来了。 “考的怎么样?”林博问坐在对面的圆饼,“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圆饼将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 一串以9字打头的成绩叫林博的嘴角越翘越高,“要么说是我闺女呢。这聪明劲就是随我。” “不说摆个谢师宴?”圆饼挑眉道:“你丫用人用的太狠了。” “谢!谢!谢还不行吗?”林博哼了一声,“不过,这奖学金……想办法体面的推了,要不然说什么的都会有。” “你恨不能给你闺女身上按个真空罩,所有的病毒都挡在外面。”圆饼摇头,“这种教育方式不对。你就说我们班那个开颜,你闺女的舍友。那孩子不就被坑了吗?父母保护的太好,对孩子没好处。” “你懂个屁。”林博冷哼一声,“等你自己当爹了你就明白了。” “我跟你说,我之前还想着不行的话把那个诬陷人的那家人给拉出来曝光曝光,可一想,现在这个时机也不对。”圆饼冷哼一声,“这干一行就得爱一行,我当了人家的老师,这爱护学生至少得做到吧。先放放,等时机到了,看我收拾他。如今闹起来,不管结果如何,开颜那姑娘前程就都毁了。还不如放放,叫这事情冷下来了,再说吧。” 林博觉得,这也就是圆饼身上唯一的优点了。对自己人绝对护短。正要说话,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圆饼的手机。 林博直接就给点开了,结果是一条微博的私信,“谁啊?问你要地址,给你寄东西。” 圆饼蹭一下起身将手机给夺过来,“怎么看人家**呢?” 屁的**。“谈恋爱了?” “没有!”圆饼一看是‘涓涓细流’的私信,心里就咯噔一下,想起林博说的‘恋爱’他就有些不自在,干脆直接起身道:“行了,我也不要你的谢师宴了。我过来就是提醒你一声,别把你闺女看的太死了,叫孩子自己有点空间,要不然长不大,这得引以为戒。” 不管因为这话陷入沉思的林博,他直接出门,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按你的意思我可是把该说的都说了。那件麻烦事解决了吧?” “嗯!”四爷看了对面坐着的人一眼,觉得现在不方便跟他在电话里深入的交流,只道:“办妥了。你以后可以安心的出门了。” 江桥看着四爷撂了电话,就狐疑的道:“电话里的声音我怎么听着耳熟呢?” “少有你不熟的人吧。”四爷坐在椅子上一转,侧面对着他,“说吧,到公司来什么事?不是在片场盯着呢吗?大老板走了你就偷懒了?”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江桥身子前倾,“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在淮柔呆了好几天,你到底想的怎么样了?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说一声,你到底什么意思?” “哦?”四爷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你说这个啊。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告诉你为好。” 什么? 江桥蹭一下站起来指着四爷:“你……你逗我玩呢?”说完,才有几分恍然,“你丫根本就没事对不对,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明白了……你丫就是为了追……” “慎言。”四爷冷眼一丢,“你见我们私下在一起了?” 江桥一噎,“这还要亲眼看见?”酒店的录像翻出来你能跑了? “眼见为实。”四爷轻笑一声,“拿到证据再来跟我说话。”记录早动过手脚了,你查个屁。我防媒体比防你防的严密。 气哼哼的江桥摔了门直接出去了,办公室的门却被敲响了,秘书进来低声道:“老板,董事长请您去一趟。” “就说我出门了。”四爷直接起身,一点也没把江天的话当回事,“叫司机备车,去工地。” “衣服都带够了吗?”林雨桐在电话里问四爷。 “够了。”四爷堵在半路上,腿上还放着施工图纸,“不够叫司机回来取就是了。我不在工地住,晚上去酒店。”又不是特别偏僻的地方,开车四十分钟也就到了条件相对还行的酒店,“你呢?干嘛?” 刚才正在给康来回短信,这事……不值一提吧。“我正准备给之春寄点东西。”给舅妈的护肤品和瘦身膏也该寄出去了。 又絮叨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因为康来想起了之春,林雨桐直接在网上找了快递公司,定了时间,他们会上门收快递。 晚上的时候,快递员才过来,在宿舍楼底下。 “我也去。”文娟拿了一包东西,还有一张票,“我给符号阿姨寄点东西。” “符号君回复你了?”林雨桐有点讶异,她一点都不认为这么大手笔的会是一位阿姨。 “回复了,不过留的地址是个酒店的房间。”文娟皱眉,“大概还是不放心陌生人……” 谁说的清呢?隔着网络呢。 “你也别太实诚。”林雨桐提醒了文娟一句。 “知道。”文娟保证,“不见面……” 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同班的一个女生:“你们还不知道吧,奖学金和助学金都下来了。”她复杂的看向文娟,“她可是大赢家。” 林雨桐打开班级群,打头写着林雨桐主动放弃奖学金等等的话。可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这一码事。不用问都知道是圆饼处理的。 然后再往下看,文娟有国家一等奖学金,学校一等奖学金,国家一等助学金,学校一等助学金,还有三台一等助学金,这是从校外拉来的赞助,三台指的是三家电视台,因为领导都是传媒大学出去的,所以给了母校一些帮助。各项累计起来,一共得有一万六千块钱。 “这么多?”文娟自己都吓了一跳,学费一年才八千多。这可相当于自己一年的学费和一学期的生活费了。 “你成绩好,是你该得的。”林雨桐说了一句,但还是觉得圆饼这位辅导员做事够任性的,这么多一等奖往一个人身上砸。 两人在楼下寄了东西刚要上楼,林雨桐就瞧见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路灯下,隔得有点远,看的不是很清楚。 “怎么了?”文娟顺着林雨桐的视线看过去,“这人……有点眼熟。” “给苗苗打电话叫她下来。”林雨桐低声道,“那是她爸。” “想起来了。”文娟赶紧摸电话,“是有点熟悉。” “苗叔叔。”林雨桐打了个招呼。 “哦!”苗爸一愣,上下看了林雨桐一眼,“是苗苗的同学吧。你好你好!” “我们已经打电话了,她马上下来。”林雨桐朝楼上指了指,“宿舍管理有点严格,上不去。” “没关系!没关系。”苗爸摆摆手,“这不是开学了吗?我就是顺便过来看看。我们家苗苗看着和气,其实脾气有点硬,你们多担待点。” 正说着话,苗苗就过来了。林雨桐和文娟不妨碍人家说话,直接上了楼。 “其实苗苗她爸对她挺好的。”文娟叹了一声,“她就是扭不过劲。” “爸……你怎么来了?”苗苗的手攥紧,想起那两根送去检测的头发,心慌了一瞬。“生意谈的怎么样了?” “生意的事,哪里是说谈成就谈成的。”苗爸摆摆手,“我是看了最近的新闻,出事的女同学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你们宿舍的吧。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现在的社会,人云亦云的人太多了,迁怒的人也太多了……” “没事!”苗苗强笑了一下,“没人找我们麻烦,也没人说什么难听话。” 苗爸忙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又道,“苗苗,是不是钱不够花啊。怎么想起弄了个什么工作室。你现在正是学习的阶段,先好好学习。其他的不用管。爸爸已经托朋友帮忙了,肯定在京市给你找个体面的单位。是报社还是电视台,都行。大的电视台爸爸没本事把你塞进去,但是其他台,像是农业频道,戏曲频道也还都不错嘛。又清闲……要是钱不够花,你就说话……” 苗苗的手再一次攥起来,心里突然一揪一揪的,难受的厉害,“……没事,够花,我就是喜欢赚钱……”只有手里有钱,心里才觉得安稳。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金钱更叫人觉得安全了。 苗爸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一样,“那……好吧……你喜欢就好……去吧……上楼去吧,外面怪冷的。我也先回酒店了。你先走,爸爸看着你上去……” 苗苗转过身进了宿舍楼的大门,想了想又转身出去,正好看见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知怎的,她鼻子猛地一酸,“爸——” 苗爸站住,回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想起有什么想要的了?” 苗苗跑过去,把晚会的票塞到苗爸手里,“先别急着回去,咱们正月十五一起去看晚会。” 苗爸愣了一下,忙应了一声好,“没一块过年,一起过元宵也好……” 回到宿舍,苗苗直接上了林雨桐的床,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修改剧本,然后悠悠的问了一声,“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林雨桐停下手,“你不是一直等结果呢吗?也该出来了。与其心里悬着,倒不如等等看。” “我有些后悔了。”苗苗胳膊枕在头下面,“后天你能陪我一起去鉴定中心吗?我不敢去。” “好!”林雨桐一口应了,也许结果对于苗苗来说,确实是有些残忍的。 苗苗刚要起身,边上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康来。 “这是谁啊,电话打的这么勤?”她将电话拿起来递给林雨桐,不免问了一句。 林雨桐打了一个嗐声,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31章 奇爸怪妈(27)三合一 奇爸怪妈(27) “还没休息吧?”康来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 “要忙的事情很多。”林雨桐示意苗苗先别说话, “有事啊?” “没……没有。”康来站在宿舍的阳台上,“那什么, 我就是问问你明天有什么安排没有?” “明天?”林雨桐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苗苗却眼睛一亮, 用嘴型说了三个字:“情人节。” 明天是情人节? 林雨桐马上恍然:“答应别人一起去吃饭了。”这个暗示该是很明显了吧。 果然,这话一出,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 “跟人约好了?谁啊?我认识吗?” “不认识。”林雨桐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你呢?不跟女朋友一起看场电影或是吃顿饭。” 康来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刚才还想着或许她根本就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可她问自己不跟女朋友一起吃饭, 那就证明她心里知道明天是情人节。情人节赴约, 这意思很明显了。觉得心里有点发堵, 但还是道:“桐桐,你还小。还不满十八岁。” “我知道了。”林雨桐失笑,“你真是跟我表哥一样, 什么都得管着。” 原来我在她心里跟她表哥一样,是哥哥不是喜欢的人吗? “桐桐……”我不是把你当妹妹的,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桐桐,要多长个心眼,会甜言蜜语的都不可靠……” “好!”林雨桐觉得自己说的意思他懂了,跟哄孩子似得道:“以后有机会的时候,一起吃饭, 你帮着把关。你说好,我再答应他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 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宿舍里传来同学的喊声:“豆干就啤酒,干不干!要喝就快点。” “干!”想做优秀的外科医生,发誓不喝酒的他突然想一醉方休。 林雨桐拿着手机转了转,老妖婆处理起这种事,多少还是会有点负罪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都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了。 苗苗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还真有人敢追你这个大小姐啊。佩服佩服!” 文娟正码字呢,听了这话扭脸就笑,“还真是,校园贴吧上都有人打赌了,看有没有人敢追你。” “想当驸马爷,这往上凑的胆子都没有,还做什么梦呢。”苗苗嘟囔了一句,“明儿开学第一天,我都想请假了。我那边的生意要忙了。”晚上出去约会,还不得打扮打扮。 苗苗的假还是没请成,因为苗爸跟圆饼老师通过话,圆饼老师说了,如果苗苗坚持要请假,就请家长打电话来说一声。苗苗没这个胆子,“只能看着票票从眼前飞了。” 一大早,林雨桐就收到爱心早餐,心性的蛋糕,上面点缀着樱桃草莓。这个好歹在宿舍,也不怕人知道。结果中午的时候,又有爱心便当送了过来。看着饭菜的口味,不用说都知道是四爷订好然后打发人送来的。这下有人追林雨桐的消息不胫而走,都在猜测这个想当驸马爷的仁兄是谁。 “癞□□想吃天鹅肉!”林博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愤愤的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 孟助理刚要说话,就被这么打断了。 “说吧。”林博看了孟助理一眼,“有什么就说,刚才我说的不是你。” 我知道你说的不是我。 孟助理怕惹怒心情不怎么美妙的boss,小心的道:“老板,我是想问问,我今儿是不是能早一点下班。” “怎么了?”林博眉头一挑,“这才收了年假几天?” “老板,今儿是情人节。”孟助理提醒道,“您不得早点回去陪老板娘吗?” 情人节? 对!是情人节。 “她又不是情人,过的什么情人节。”林博不自在的撇撇嘴,“女人就是不能惯着!行了,知道你怕老婆,放你半天假,忙去吧。” 孟助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心道,好像你不怕老婆一样。 这边从办公室出去,就给陈秘书使了个眼色,“赶紧查一查情人节攻略,以备老板咨询。” 陈秘书打了一个ok的手势,看着孟助理进了电梯,桌上的红线电话就响了,这是老板室打来的,“老板,请吩咐。” “进来一下。”林博说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老板。”陈秘书手里拿着纸笔进来,准备做记录的样子。 “不用专门用笔记了。”丢不起那人,“那个……找你来问你点私人的问题……”林博有点不自在,说了这么一句话咳嗽了好几声。 陈秘书心道:果然叫孟助理给猜着了。 她忙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您说,随时为您效劳。” “你们……你们女人……都喜欢什么……”林博低声问了一句。 “喜欢什么?”陈秘书马上道,“钱啊!有钱没有什么买不到的。” “那要是人家本来就不缺钱呢。”林博白了陈秘书一眼,“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钻钱眼里了。怪不得老大一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 谁老大一把年纪了?老娘我才二十八……不对!是去年二十八,今年好似二十九了?虚岁三十? 陈秘书一口老血,“老板,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林博举起双手,不怎么诚心的致歉了那么一小下下,“说正事。就是我现在给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要送一份礼物……” “说怎么跟老板娘一起过情人节不就完了吗?”陈秘书也直接给怼回去,“玫瑰、宝石,然后一起共进烛光晚餐。多大点事?您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吗?这是老板娘,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真在外面养情人了?” “去去去!”被人揭破林博瞬间就不自在了,“谁说请她了?我……” “那我可跟老板娘告状了……”陈秘书翻着白眼说了这么一句。 林博一噎,直接起身,“我今儿早下班,下午也给你放假了,没有情人也别亏待自己。” 能不往我心里扎刀子吗?我三十没嫁出去,我乐意,管得着吗? “你在往回走?”林雨桐压低声音问四爷,“来回的跑多累啊。” “不是情人节吗?”四爷声音带着笑意,“我订了个好地方,包了一层,没有别人。不怕人知道。下了课你直接在学校门口,我能到。” 林雨桐看着已经挂了的手机愣了半天,“还来真的了?”入乡随俗,学的比谁都快。 课间的时间周围都是人,打电话很不方便。林雨桐也没法说什么,从走廊上回到作为上的时候,正有人在跟苗苗说话。 “……开颜休学了,但是住宿费是交了一整年的。”苗苗看着阮玲,“你们想住进来,问我们没用,得跟学校联系,得跟开颜联系。要是开颜愿意,我们没什么意见。” 阮玲这才笑道:“这是当然,我跟学校后勤联系过了。将这一部分住宿费记上,将来开颜复学的时候,有学校处理。四人间的宿舍条件那么好,这么空着可惜了。要是你们不反对,我的意见还是由咱们班的女生补上。我就是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苗苗还能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说是咱们班的女生,可是依照阮玲这人的脾性,她可不信她没这心思。于是只笑道,“我们当然是没意见了。本来就是四人间嘛。本来还想着你住过去最好不过,可是你这团支书,肯定又是要发扬风格的对不对。行吧,你安排吧。只要是咱们班的,谁都行。” 阮玲一噎,这是谁都能行吗?明显把我排除在外了好吗? 但这话好似又听不出别的意思来。作为班干部可不就是得发扬风格吗? 阮玲拍拍苗苗的肩膀,绕过走道坐回她的位子上去了。 一个宿舍磨合好不容易,突然添一个人谁都会觉得别扭。 苗苗见林雨桐眼里带着询问之色,就低声道:“你别管,如果非要有人住,我一定挑个性子跟咱们处得来的。” 说着,她顺手把收到的几封信塞到桌兜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林雨桐就笑:“你怎么不看是谁写的?” “什么年代了还写信?”苗苗愤愤的道:“本来想找个随便凑活一下,谁知道凑上来的都这么老土。气死我了。” 情人节校园里好似到处都冒着粉红的泡泡。空气里全都是玫瑰的花香和甜腻的甜点味道。 从教学区一直走到学校门口,总能碰到成双成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还有那精明的,抱着大捧玫瑰向这一对对连人兜售。以前五块一枝,现在是十块一枝。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四爷的车果然已经在了。她过去直接拉开车门,“还真赶回来了?” 四爷将她手里抱着的书放在一边,“又不远。”回了林雨桐一句,又吩咐司机开车,直接报了一个地方。这才转脸对林雨桐解释,“新开的一家餐厅,老板我认识。咱们从侧门进去,顶层给咱们预留着呢。” 真不是非得这么讲究的。老夫老妻的! 餐厅的顶楼,其实是在楼顶,三十八层高的建筑上,一半都是玻璃搭建的露台。从这么往下俯瞰,脚下的城市灯火辉煌。玫瑰花丛摆着欧式的餐桌,红酒在烛光的映照下发出暗红的光亮,亦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散发着幽香。 两人靠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这世上多少男男女女,相互依偎着说着天长地久的海枯石烂的诺言,可是谁又能比他们更幸运,博得一个生生世世生死相随呢。 “累吗?”林雨桐摇着酒杯,看着暗红色的液体在酒杯中荡漾。 四爷就笑,轻轻的咬着她的耳朵,“要是一个人,只怕真会寂寞,会疲惫。但是有你,每一次都像是重获新生。”这世界这么大,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要做,人活着只有又价值,就不会累。“即便对所有人而言,我都是可有可无的。这也无所谓。至少在你的心里……” “无价!”林雨桐亲他,“谁也不能替代。” 在餐厅消磨了不少时间,过了晚上十点,林雨桐问道:“还回去吗?”路上得耽搁不少时间。 “楼下定了房间。”四爷拉着林雨桐起身,“不回去了。就住酒店吧。” 今儿出来约会的人不少,总统套间定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只能住次一等的套房。但这已经很奢侈了。客厅,卧室,洗浴室的澡盆跟个小泳池似得。 还是有钱好啊。 两人正泡在浴盆里享受呢,门铃响了。原本以为是客房服务,谁知道这铃声一声紧着一声,是有人不停的按着。 林雨桐吓了一跳,“难道找过来了?”最害怕林博知道。 “不会!”四爷起身拉着浴袍穿上,“你在里间先别出去,我去看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林雨桐不敢耽搁,将自己的衣服换上了,就怕进来外人不方便。她躲进卧室里,隔着门缝往外看。四爷估摸着桐桐收拾好了,这才朝大门走去。 从猫眼往外一看,他就愣住了——江天?! 怎么会是他? 没有老子监督儿子约会的道理吧? “谁啊?”林雨桐钻出来低声问了一句。 四爷用口型说了两字,林雨桐果断的缩回去了。 门一打开,江天也愣住了,“你妈呢?” “我妈在哪我怎么知道?”四爷有点反应过来了,江天这是追着金河过来的。 “你起开!”江天一把把儿子推开,“别给你妈打掩护。我还就不信了,你能把她藏在哪儿?” 看着对方朝卧室走过来,林雨桐赶紧将门给关上。 江天一看门的动静,火气更大了,“金河!你出来!敢做不敢当!陈飞云,你个老不要脸的,你出来……三十年前我能打的你满地找牙,现在打的你连牙也找不到……” 他手搭在门柄上,四爷就一把挡住了,“您找我妈,怎么找我这里来了,你找错了。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人。” “你这臭小子。”江天这会子怒发冲冠,“你妈跟姓陈的就进了这家酒店,难道我会看错了?要是连你妈都认错,你伸手挖了我这一双招子。我是你亲爹啊,臭小子!你就知道帮着你妈,她给你找了个后爹你也愿意?” 这还说不清楚了。 林雨桐干脆直接打开门,从里面出来,“江总,您好。” 江天一愣,看看林雨桐,又看看四爷,再看看两人头上还没干的头发,还有儿子身上的浴袍。他马上明白了,这是弄错了。当公公的把准儿媳妇堵在屋里,还说老婆偷人的事,这好像脸丢的有点大,“那什么……是桐桐啊……我喝醉了……胡说八道的……”他赶紧伸手捂住额头,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头晕的厉害……” “行了!”四爷扶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您等等,我换衣服去。” 只留下林雨桐跟江天大眼瞪小眼,都挺尴尬。 “您怎么找到我这间房间的?”四爷从屋里出来,林雨桐就过去给他将衬衫的扣子都给系上,就听他这么问了江天一句。 “去前台问姓江的住哪一间不就完了。”江天说着就一愣,“1806和2001,二十楼高我先到十八楼看看……看来真是巧了,你妈大概在二十楼……” 谁说金河现在出门还用陈这个姓氏的。也只有你还固执的给金河按上一个陈。 四爷和林雨桐这么想着,那边江天却已经动了,“肯定在2001。” 这不是胡闹呢吗? 看着江天快步跑出去,四爷和林雨桐还真顾不上。两人出门的衣裳还没穿好呢。 “把口罩带上捂严实。”四爷给林雨桐武装起来,这一闹腾起来,这里是住不成了。 说着话,两人就从房间出来,电梯已经朝上走了。从十八楼到二十楼,只有两层楼梯,两人干脆不走电梯,走楼梯上去也不费事。 到了二十楼,看到江天正摁着人家的门铃,四爷快走两步,“别丢人……”现眼这两字还没说出来,门就打开了,林博黑着脸打开门,然后三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林雨桐走在后面,看见不动的两人,还以为逮住了。结果这一露头,就跟林博的视线对上了。 我的妈呀! 林博刚才只有被打断好事的怒火,现在确实肺都快气炸了。姓江的,你们什么意思?骗了老子的闺女还来砸门,闹的好像你们还不愿意似得。他头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拳头握紧,“都进来!” 不是姓江的开的房间吗?怎么打开的是姓林的? “误会!”江天老脸有点挂不住了,捉老婆的奸,结果先搅了儿子的好事,又发现未来的亲家偷人,还有比这更闹心的事吗?“真的都是误会!” 林博将门关好,先上下打量闺女,“没吃亏吧?” 这叫人怎么回答呢? 林雨桐突然有点气虚,自己的样子叫这当爹的看在眼里,只怕是觉得闺女特别不听话吧。 “干什么呢?”朱珠在里间听了个大概,这时候穿好衣服出来,就打断了林博,“姑娘大了,有我这当妈的问呢。你少插手。”说着拉着林雨桐往里面去。 林博铁青着脸转回来看向两个姓江的,“敢问二位,这大半夜的上门,是什么意思?” “我送桐桐过来,结果遇到了家父。”四爷特别不仗义的推到了江天身上,“家父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江天心里骂娘,好你个臭小子,这会子拿你老子堵抢眼了。但还真不能揭破,这得道:“真是误会,我找我老……”刚想说老婆,结果一想不对,这事不能叫外人知道,于是,话在口中一转,马上成了,“我找我家老大,江桥那小子呢?我在前台一问,说是姓江的订的房间,我以为是我家江桥。”以前见了林博那都是摆着长辈的款,如今的辈分下来了,跟以前的晚辈说话,都得让着三分。想到这里,又不满的看了小儿子一眼。 林博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下,这房间确实是江桥订的,因为他用不上了,所以他干脆征用了。今儿晚上好的酒店好的房间可不好订。 他看向四爷,“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还送桐桐过来,谁信? 四爷才不管他信不信,“听酒店的服务员说的。” 全是放屁!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在里面听的都有些尴尬的林雨桐,往床上一坐更尴尬,因为床上放着许多情趣用品。朱珠后知后觉的赶紧将被子一折,算是挡住了林雨桐的视线。 “命知道你爸受不得这个刺激,你怎么还送上门来了?”朱珠有些恨铁不成钢,“在美国你这个大的姑娘,父母是不会过多的干涉的。要是不交男朋友,不跟异性发生亲密的关系,家长才该着急呢。但是亲爱的,这里不是美国。你爸爸虽然在美国也呆了几年,但他骨子里还是个地地道道的传统爸爸。真受不来这样的刺激。” 这个谁能算到呢? 出来约会也能跟约会的爹妈撞在一起,这运气也是逆天了。 “又没干什么,就是吃了一顿饭罢了。”林雨桐尽量说的轻描淡写,“我不在外面过夜,这不是找你们来了吗?” “小骗子!”朱珠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这哪里是找过来的,分明就是撞上来的。 林雨桐嘿嘿笑了两声,转移话题的指着朱珠手上的钻戒,“好大一只!” 朱珠将手抬起来,“好看吗?以后叫你爸给你另外买。” 看来这两人的情人节过的还不错。 母女俩正说话,林雨桐的手机震了一下,一看是四爷发来的消息:我先走了,你就在这边歇着吧。明天给你电话。 这是说陪着江天走了。好好的情人节被搅和了。 林雨桐回了一句:早点睡。 “桐桐,出来!”林博在外面喊了一声。 林雨桐挠挠头,将手机放在兜里,只得往外走。 “坐过来。”林博指着沙发道。 林雨桐又挪过去,“爸,时间不早,睡吧。” “桐桐啊,忘了是怎么答应爸爸的了。”林博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爸爸说了几遍了,现在交男朋友不合适,你要懂事,要听话……” “我答应你,我明年再恋爱,我这不是答应他吗?”林雨桐往沙发上一赖,“就是多接触了接触,加强了解,真的。……” 说完,就趴在沙发上闭上眼睛,“zz~zz~” 林博看着装睡的闺女,顿时目瞪口呆,这孩子向来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理智果断的根本就不像是是个孩子。现在呢,这是干什么?耍赖! “桐桐!桐桐!”林博拍了闺女两下。 林雨桐:“……(~﹃~)~zz” 呼噜声更大了。 林博一肚子的气也发不出来,只得又摇了两下,“桐桐……进屋去睡,沙发上不舒服。” 林雨桐闭着眼睛从沙发上蹭一下跳下来,利索的摸到卧室去了。床已经被朱珠收拾出来,她直接摸上去躺下就睡。 朱珠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你就混赖吧!” 林雨桐睁开一只眼睛看了朱珠一眼,又利索的闭上了,今儿要是不赖,他能念叨到明天早上去。 朱珠从里间出去,林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怎么?”朱珠挨着他坐了,“心里还是不舒服?” “没有!”林博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咱家桐桐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孩子跟咱们隔着什么。我没当过爸爸,但也见过人家的女儿在爸爸跟前是什么样子的。撒娇,痴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闹腾。可是桐桐从来没有过。没有一个孩子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不用依靠的,那只能说明她跟咱们心里存着客气。可今儿我虽然是生气,但又觉得高兴,你看见她那赖样子没?这才是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林雨桐睁开眼的时候,边上只有朱珠。 “起来了?”朱珠翻了个身,“起床,叫司机送你去学校。”她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七点钟,还赶得上,手脚麻利点。” “我爸呢?”林雨桐问了一句,不等回答就去了卫生间, “在外面沙发上睡着呢。”朱珠坐起来,“要我送你去吗?” “不用,有司机呢。你睡吧。”林雨桐正在刷牙,含糊的应了一声。 从屋里出去的时候,林博睡的正熟,林雨桐没打搅他,悄悄的开门出去了。 朱珠在床上打了两个滚,猛的翻身坐起来,出了卧室走到林博跟前,上了沙发直接骑到林博身上,“醒醒……” “别闹!”林博趴在沙发上,“一会桐桐该起了,叫孩子看见不好……” “你闺女上学去了。”朱珠趴在他耳边,“昨晚才玩到一半……” 林博眼睛一下就睁开了,“大……大白天的……” 朱珠跳下沙发,直接公主抱,“少废话……” “放下!你这个女人!”真把我当两百斤的肥猪了,掂着就走! 到了学校林雨桐才有功夫问四爷,“昨晚最后怎么着了?找到金河了吗?” “找到了。”四爷打了和哈欠,“在酒店查了晚上,结果人家十一点就从酒店离开了,各自回家了。吵了半晚上了,我到现在还没合眼呢。” “那你睡吧。明儿再去工地上。”林雨桐交代了几声就挂了电话。这个情人节过的,也真是够热闹的。 中午吃完饭,跟苗苗一起坐地铁去鉴定中心。 苗苗一路都有点魂不守舍,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不时的在衣服上抹一抹手心,“你……你跟我一起去没关系吗?” 林雨桐带着口罩,帽子又压着低,还带着黑框眼镜,“你能认出我是谁?” 也是! 苗苗从地铁出来以后,也将口罩给带上了。 到的时候,刚好是人家下午上班的时间。没怎么费事,就将鉴定结果取出来了。 “……不支持鉴定人的父权关系……”苗苗直接翻到最后的结论,然后整个人都软下来了,靠在墙上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坐在了地上。 “还好吗?”林雨桐拍了拍她,低声问了一句。 “我弟弟不是我爸爸的孩子。”苗苗的声音听不出来是哭还是笑,“我恨了这么些年,全都错了。我爸很可能不是婚姻的过错方。” 这是肯定的。都是当局者迷,因为这个后妈的缘故,她一直就在这么迷障里出不来。其实这根本就不用鉴定,只看结果就知道了。苗妈在乡下,日子很艰难。要是苗爸是过错方,估计给的赡养费就不会是小数目,再怎么也不至于用艰难来说。再说了,要真是生了苗爸的孩子,苗妈万万没有让位给小三的道理,再不是感情不合,至少会为了儿子挣一挣该得的利益的。不会这么不声不响,谁也不是傻子。再说了,好端端的隐藏儿子的出生年月做什么,就连苗苗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说到底,还是害怕大家的闲话。这么一想,连早产之类的可能性都没有了。这么隐瞒只能说明做贼心虚,当年出轨的恐怕是她。 “要不……”林雨桐扶她起来,“你爸不是还在京市吗?我送你过去?把话说开了,什么都问清楚了好……”这么些年来,苗爸能不知道闺女为什么别扭什么吗?可为什么不解释呢?给没有妈妈的孩子心里留一个完美的母亲的形象,就跟守着孩子心里唯一的一块净土是一个道理。 “他怎么从来不说呢?”苗苗呜呜的哭出声来,“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老家的亲戚都骂我爸,说我妈是陈世美……他从来就没解释过一句……” 解释什么?怎么解释?家丑不可外扬,这话从古传到今,这里面包含了多少人情世故在里面。 看着跑走的苗苗,林雨桐叹了一声,当父亲的坐到这份上,也真是不容易了。 苗爸拿出茶包,泡了一杯浓茶还没喝到嘴里,就有敲门声。他端着杯子去开门,就看见自家闺女哭花的一张脸,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将孩子拉进来,“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别哭了,跟爸爸说,有爸爸呢。” “爸。”苗苗哽咽着半天话都说不利索,“爸,你跟我妈是怎么一回事?” 苗爸愣了一下,然后挠挠头,“怎么又问这个?能为什么?不就是年轻嘛,那时候年轻,什么都不懂,谁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过不下去了呗。” 苗苗摇头,“不是!赵赫是在你们离婚后八个月出生的,我知道!” 苗爸面色一变,“你妈告诉你的?” “没有!”苗苗擦了一把脸,“我自己发现的。” 苗爸这才坐到床沿上,“苗苗,过去的事了,就叫它这么过去吧。你妈不是不爱你,是顾不上你。爸爸也不是不爱你,爸爸得承认,当时再婚的时候是有负气的成分,匆匆忙忙的,找的你丽姨并不合适……这些年你在家过的也不舒心……这都是爸爸的错……” “你为什么要替她瞒着。”苗苗质问道,“为什么要瞒着。你她不要这个家,不要我的。宁愿跟个野男人也不要我……” “苗苗!”苗爸呵斥了一声,“不许这么说话。”他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才道,“爸爸当时是创业之初,在外面忙的几乎一整年一整年都不着家,你妈一个人带着你,也不容易。那些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你爷爷奶奶常叫村里一个小伙子叫赵广的给你妈和你捎东西,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赵广送了东西,又总帮你妈干一些重活,搬个煤气罐之类的没有男人确实是不方便,时间长了,自然就有感情了。你妈知道怀孕的时候,主动给我打了电话……那些事情也没瞒着我,我们算是和平的分手了。” “你怎么不说呢?”苗苗看着苗爸,“你早该跟我说的……” “说什么呢?”苗爸伸手给闺女擦眼泪,“叫你怨恨你的母亲?” “可确实是她错了!”苗苗拳头紧紧的握紧,“你知道老家的人都怎么说吗?” “随便怎么说!”苗爸无所谓一笑,“有个陈世美的爸爸不丢人,但是……”有个在当时看来水性杨花的妈妈,“……这叫你以后可怎么抬起头做人呢?”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吗? “对不起!”苗苗将头埋在苗爸的腿上,“对不起……”我不知道! “是爸爸对不起你,第一次婚姻没有好好经营,害了你妈妈,也害的你从小就受苦……”苗爸眼圈一红,“再婚又太草率,没找个合适的女人……是爸爸对不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32章 奇爸怪妈(28)三合一 奇爸怪妈(28) 正月十五元宵节, 刚好是周六。 一大早林博和朱珠带着林雨桐一家三口就出门采购, 要带去老宅过节。 “汤圆直接买就是了,还要自己包吗?”多麻烦啊!林博看着闺女这个买一点,那个买一点, 不大功夫, 就挑了一大推出来,瞧着还没完。这得多繁琐啊!回去再慢慢的收拾食材自己做,一想他就先皱了眉头。 “趁着过节多包点, 放在冰箱里什么时候想吃什么煮, 方便的很。”林雨桐倒是不嫌弃麻烦, 元宵和汤圆都得备上一些, 看个人的口味吧。顺便偷着给四爷留一份, “还有我大伯那边呢。这么一分,其实一家也没多少。” 还没忘了你大伯那边, 他一个单身汉,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带去也是浪费。 当人了, 林博只敢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 回到老宅的林渊可不这么想, 一听侄女给他准备着呢,立马道:“放办公室的冰箱, 晚上加班叫秘书帮着煮一煮就好。” 呵呵! 林博撇嘴,公司养着那么多厨子,还伺候不了你一个老板宵夜。 可不得不说, 还是自家包的更好吃一些。甜的咸的都有,“这味道不花哨。”林伯渠尤其喜欢这个味道,“如今这外面买的,包装的好了,口味也多了,可这味道不知道哪里不对……” 就跟现在的点心一样,里面全都是机器加工出来的冬瓜泥,自是不能跟传统手工制作的点心比的。 一家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客厅里电视正开着,元宵晚会的声音不时的传出来。 苏媛瞥了一眼,忙笑道:“……那个坐在观众席上的,是不是周潇那孩子?” 等林雨桐抬眼,那个特写镜头已经过去了,倒是苗苗和圆饼同时出现在镜头里,她顿时吓了一跳,五张票是连在一起的,苗苗怎么偏巧跟圆饼坐在一起了。好吧,不是圆饼不该去,而是坐的这个位置不对劲。五张票文娟给了她的符号阿姨一张,她自己本来是留了一张的,但是为了不跟符号君碰面,她把票给了苗苗。苗爸又刚好有两个重要客户。用这种票做礼物是很体面的。像是这类晚会的观众,都是台里内部消化的,除了送给电视台的广告客户,再就是一些家属大概能捞着了。作为一般的商人能有这票,要么你可能是能在央视做的起广告的大户,要么就是跟这些大户有十分密切的联系。苗苗那赚钱的脑子,瞬间就明白了这票的价值,把剩下的四张票全拿了,承诺林雨桐和文娟,“以后你们的伙食费我全包了。”谈成这两笔生意,两人的伙食费算个毛毛雨。因为知道苗家父女带着客户去了,那么紧挨着她的,只能是那五张票中的其中的一张了。 事实上坐在现场的圆饼能后悔死。不知道脑子怎么抽了一下就来了。这下被逮住现行了吧。面对苗苗惊疑的目光,他那百炼成墙的脸皮差点绷不住,赶紧先发制人,“你怎么也来了?” 苗苗:“……”这正是我要问的。 “是林雨桐给你的票吧?”圆饼语气有些不满,“这丫头,有好事永远想不起我这老师来。” “那您这票……”苗苗盯着圆饼的脸,“也是别人送的吧。” “当然。”圆饼理所当然的道,“江河集团听说过吧?” 当然听说过。还知道江家二少正跟桐桐谈恋爱。但这话我能告诉你妈? 苗苗含含糊糊的道:“听过,挺有名的。” “那是!”圆饼心里松了一口气,“江家大少……这个你应该没见过,不过他可是大有来头,不仅是林博……就是林雨桐她爸,不仅两人是好友,还是我的铁哥们,更是林雨桐现在的合伙人,这票就是他送给我的。”这个理由强大吧!不惹人怀疑吧! 苗苗是信了,边上听到这话的周潇也差不多信了,她面色一变,一把拉住圆饼,压低声音道:“你说你的票是江桥给你的?” 当然……不是! 但是当着学生的面,自己能把刚才的话吞下去吗?只得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当然是江桥,要不然还能……”正说着,这一看,才发现跟自己说话的这个美女有些面熟,“对不住,咱们是不是见过?” 周潇将眼镜一戴,轻哼一声,却没在搭理他。 圆饼是越看越觉得这人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越是想不起来,就越是不由的朝人家脸上打量。苗苗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本来还怀疑圆饼就是符号君,她心里还鄙夷了一下,这不是老牛吃想吃嫩草吗?而且还是窝边草。也亏的他下得了嘴。可如今见他一副色痞样盯着人家美女就差没流口水了。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真的误会什么了。难道那个符号君是江大少,那个叫江桥的? 这要是圆饼是符号君,这还比较好解释,作为老师,知道学生的微博账号其实不难,这很多信息其实都跟微博是相关联的。文娟写小说,那小说的链接地址也在微博上,所以,圆饼知道文娟在写小说,并且想办法打赏补贴文娟,相对来说是合理的。但要是江大少……那只能说是缘分了。难道江桥长了一颗少女心? 一想到这里她就一阵恶寒。 而围坐在一起的林家人,谁也没去接苏媛的茬,仿佛没听见周潇这两个字一样。林渊的态度已经这么明显了,谁能犟得过他? 苏媛慢条斯理的将碗放下,然后掏出帕子细细的擦了嘴角。这动作一出,林雨桐就知道,她这是有严肃的话题要说。 这个习惯连林雨桐和朱珠这两个新加入的家庭成员都知道,更何况那父子三人。林博更是赶紧将没吃完的碗放下,挺胸抬头,乖乖的坐好,就差将手背后。 “林渊啊,你今年三十六了,不是孩子了。”苏媛语重心长,还带着痛心疾首。 “我知道。”林渊闲适的往椅背上一靠,“我想结婚的时候自然就结了。” “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想结婚。”苏媛又追问了一句。 “等到我碰上想结婚的人的时候,自然就结婚了。”林渊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哪个是你想结婚的人?”苏媛脸上就带上了几分怒色。 林渊脸上的神色不动,“要是知道,我早就找她去了。还至于叫您这么催着吗?” 苏媛还要说话,林伯渠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行了!男人三十六怎么了?你看看那些做生意的,哪个不是老夫少妻?谁守着原配过到头了?”成功的男人又不缺女人! 这话一出,朱珠一个冷眼朝林博甩去,吓的林博马上道:“您这话片面了,那白头偕老的也不少嘛。您看您跟我妈,不也走过来了……” 林伯渠冷哼一声,这是什么意思?笑话你老子没本事呢?这么一想也不对,难道有本事的男人都是抛弃糟糠之妻的混蛋? 这父子两人一打岔,刚才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 苏媛也是无奈,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吧,娇气的很,那时候年轻嘛,俊小伙子,斯斯文文的,看着顺眼了就什么毛病都能包容。可现在呢,满脸的褶子了,还时不时的想出来挑战一下权威,好似这样就能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而小儿子呢,比他老子还娇气。虽说怕媳妇这的德行跟他老子如出一辙,但老公怕媳妇和儿子怕媳妇,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大儿子那犟驴还没掰过来,小儿子这德行却叫她更担心起来。 正僵持着,朱珠的电话响了,屋里的气氛一松,朱珠这才拿起电话,苏媛一眼就看见来电显示:周潇。 “就在这里接吧。”苏媛一句话把要出去接电话的朱珠给拦下了。 朱珠没办法,只得接起来,看苏媛的样子,她知机的打开免提。这边还没说话呢,那边周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朱珠,你怎么回事?不是叫你把票给林渊吗?你没给吗?” 苏媛一下子看向朱珠,无声的问:什么票?为什么没给? 朱珠能冤死,是自己背这个黑锅呢,还是干脆直接把锅推到大伯子身上去,正想着怎么回答了,周潇又说话了,“你是不是偷懒了?不会把票给了你老公,叫他转交吧?” 哎呦!这个理由真好。 朱珠果断的将锅推到林博身上:“是啊!我给了桐桐他爸了。你等你下,我帮你问问……”然后果断的看向林博。 林博:“……”我招谁惹谁了。但面对朱珠的眼神,他只得硬着头皮,“是啊,交给我了……” “你没给你大哥?”苏媛瞪眼道。 这叫我怎么说啊? 林博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林渊搭话了,而且声音还不小:“他跟我提了一句,我正好没空,就叫老二看着处理了。”其实他手里有一张票,是朱珠送过去的。他顺手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叫人脸往哪里搁?朱珠尴尬的正不知道怎么回话,电话里就传来滴滴滴的声音,对方挂断了。 这么明显的拒绝,人家周潇能听不出来吗? 周潇确实是生气了,她的座位两边,一个是空座位,一个坐着圆饼。她开始还抱有幻想,想着那个空座位应该是林渊的,哪怕他没来,但这票收了没拒绝,都是一个进步吧。可如今这一听,原来人家根本就没要,直接给林博处理了。那这如今的状况就不奇怪了。林博把票给了他闺女,给了他好哥们江桥,然后江桥给了圆饼,还剩下一张票不知道在谁手里没空就不来呗,对于他们那样的人,这样的票又不是稀罕玩意。 挂了电话,抬脚往停车场走,心里还有点愤然。这林渊也太高傲了。 而跟在她身后正准备找车的圆饼将周潇的话听了个大概,猛地想起什么似得大叫一声,“我想起你是谁了?四眼妹!你是四眼妹是不是?那个高三过来的转学生……” 周潇怒发冲冠,碰上这货就算了,居然他|妈的还旁听了自己被男人拒绝的戏码,她抬手就把手里的手机砸过去,“给我圆润的滚,少出现在老娘面前。” 圆饼接住手机,嬉皮笑脸的送过去,“哎呦,四眼妹漂亮了,江桥得后悔死吧。” 周潇拿着手里的名牌包包就往圆饼身上砸,“我叫嘴贱。”他|妈的十多年过去了,也不见长进。 苗苗跟苗爸连同客户出来的时候就见到有些猥琐的胖子被一美女暴打,任谁看了这一幕都会怀疑这是猥琐男预行不轨反被揍的桥段。 “这不是……”苗爸差点当着客户的面说出‘你老师’的话。要真说了,人家客户都要对苗爸之前的话产生怀疑了。不是说你家闺女在名校读书吗?名校的老师就这德行?编出来糊弄人的吧。 苗苗尴尬的笑笑,真是不能当着外面上去认师傅的。不是她要欺师灭祖,实在是这做人师的没有做好表率嘛。 于是晚上睡下之后,林雨桐就接到苗苗的电话,“……我还以为圆饼是符号君,谁知道不是。整个一猥琐男,当时就盯着人家美女看的没完,后来还尾随人家,被人家暴揍一顿。幸好没叫他看到我,要不然在我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回头不得给我穿小鞋啊……” 林雨桐听的一愣一愣的,苗苗向来不是个爱说人是非的人,这会子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圆饼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了。“这么大年纪了没对象,不过就算是看上人家追求人家,这尾随总有些不合适……” “对啊!”苗苗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人家姑娘恐怕心里真把她当色狼了。”主要是圆饼的长相太吃亏。 “不过那姑娘得美成什么样才能叫人忍不住犯罪。”林雨桐又笑着调侃了一句。 “美成什么样?”圆饼边开车边打电话,“当年那是没什么美不美的?高三学生嘛,谁还在乎美丑?你那时候去了美国了,没在国内参加过高考,根本就不懂高三那种日子。男生一水的平头,女生那头发也别作怪,老师根本就不提倡长头发,都剪了。所以看上去,真没多大差别。小四眼当时跟江桥是同桌,你懂的吧。” 这贼兮兮的语气,林博想不懂也难,“这么说是那姑娘是江桥那小子的初恋了。” “可不嘛?”圆饼说着,猛地想起什么似得,“哎呦!还真忘了跟江桥说了。先挂了……” 林博看着挂了的电话,这才想起还没问圆饼嘴里的小四眼叫什么呢。不过这种事听过也就算了,初恋就是个符号,早在已经淡忘在记忆深处了。 “初恋?”江桥看着坐在对面刚勾搭上的漂亮女演员,然后起身去了酒店餐厅通往厕所的走廊,这个走廊的顶头是通风的窗户口,没有人过来。到了地方见四下确实无人,这才笑道:“你小子没毛病吧。你跟我提初恋?” “初恋怎么了?”圆饼哈哈大笑,“找回纯情的自己,多难得啊。而且初恋还美出了境界……跟我不同啊。我当年暗恋的女生,如今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一副遗憾的样子。 这话叫江桥更是哭笑不得,“我想想你当时暗恋谁来着……小胖妹!是不是?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个圆脸的胖姑娘……我说那你的审美十几年如一日,你眼里美出境界的美人,不会是胖出了境界吧。我说,你到现在不会还是瞅着胖姑娘瞧吧。” 圆饼心虚了一小下下,故作强硬的道:“我的审美有问题?那好,将来你可别后悔!你的小四眼可还没结婚呢。” 说完,就利索的将电话给挂了。 江桥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呵呵笑了两声,初恋固然是美好滴,但是年轻鲜嫩的姑娘谁能说不美好呢?他将电话收起来,朝正在餐厅等着的鲜嫩的姑娘走去。 周末晚上按时回校,一进宿舍就听到苗苗的声音,“……圆饼肯定不是符号君,我问了。他说是江桥送的……就是那个江家大少……你这次可是碰上真正的金主了……江家大少居然是你的粉丝,这简直叫人……” 文娟仿佛也是受到了惊吓,“不会吧,符号阿姨是江家大少……” 林雨桐正好推门进来,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苗苗指着门示意林雨桐赶紧关上,这才小声问道:“你不是正跟那位二少打的火热吗?你看咱家文娟有没有可能跟你做妯娌?” 文娟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别胡说。” 林雨桐赶紧道:“那家伙就是个花花公子。”她添油加醋的将江桥这些天在剧组干的事说了,这都是杨天汇报的,“虽然没在自家的剧组里勾搭,但是还有其他剧组,小姑娘一天一换……” 苗苗这才转脸看向文娟,“看来还是当个小土豪哄着就行了,千万别往上凑,这种风流成性的,一辈子都改不了。” 文娟比较厚道了,“我……当他是长辈敬着就行了。”反正之前叫阿姨,“现在叫叔叔也没什么不可以。不是跟林叔叔一般大吗?”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林雨桐僵硬的点点头,还是别仔细的算了,越算辈分越乱的慌。 “不过没想到圆饼老师是这种人……”然后两人又嘀嘀咕咕去了。 晚上快十点的时候,宿舍门被敲响了,阮玲带着葛函走了进来,“没休息吧?” 林雨桐和苗苗对视一眼,苗苗直接道:“原来住过来的是葛函啊,这是太好了。我们还害怕是个跟我们合不来的人。” 葛函有些尴尬,阮玲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你们希望葛函住进来吗?” “我们当然欢迎葛函啊。”苗苗马上接了一句。 这话说的,不是希望而是欢迎,好似对方已经确定住进来的人选一样。 阮玲朝林雨桐看了一眼,“那好吧,还是尊重你们的意见的。” 等葛函住过来了,她们才知道,原来女生宿舍投票,阮玲和葛函一样多,这才叫两人过来,看这边宿舍的三个人是个什么意见。结果苗苗没等对方开口,直接说了答案。 “怕是以后咱们四个得被孤立了。”葛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有些歉意。 现在的大学生,其实大部分还很单纯。就是阮玲这种算是有心眼的,毕竟心眼也是有限。就像是单松雷洋这些大四的,常不常的都会跟林雨桐打的电话,闲聊两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彼此沟通感情嘛。这人脉搭建好了,对他们以后工作有很多的便利。不过这是大四老油子的选择,对于大一这些单纯的学生,还没有这种明确的意识。有些人可能有这样的意识,但是却又拉不下脸来。不会说因为这位家里的条件显赫就想如何如何,有些甚至还带着仇富心理,觉得靠着家里没什么了不起。所以葛函说被孤立的事,还真可能会发生。林雨桐本来就不太参与班里的活动,属于高处不胜寒的一类人。苗苗打扮的过于时尚,她是精雕玉琢的打扮,跟林雨桐这种虽然穿的不错,但是素颜的还不一样,属于女生眼里那种带着妖娆之气的女生,这种女生在男生中的人缘比在女生中的人缘好。本来文娟是最容易叫大众接受的,可是这学期她爆了冷门,一个人包揽了那么多的奖学金和助学金,谁不眼红啊? 得!这下成公敌了。 不过谁在乎呢?三人赚钱都赚不过来呢。 不过最苦的就是葛函了。上晚自习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连个同伴都没有。林雨桐得去小区那边,要跟剧组开视频会议的,这个在宿舍是很不方便的。苗苗有自己的生意要忙,基本是没时间上晚自习的。文娟一个人守在宿舍里,码字更文忙着呢。于是葛函就呵呵了,只能一个人去上自习。不过好处也有,就是宿舍快关门的时候,林雨桐和苗苗两人会按时回来,回来还不算,每天还都带吃的,有时候是林雨桐家里的保姆做的,又时候是苗苗从夜市上买的。两周的时间下来,葛函自觉是胖了。尤其是文娟,好不容易没那么多的肉了,如今又养回来了。她是那种特别容易胖的体质,晚上坐在电脑前码字,宵夜还都是好吃的,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吃完就上床睡觉,不胖才怪。 “我找了个健身房,给咱们四个都报了。”苗苗可能是为了还上上一次拿了四张票的人情,“瑜伽班,周五晚上去。多练练,能控制体重。” 葛函要给钱,苗苗不要,“以后课堂上的讲义,老师划出来的重点,你给咱们记着,到时候复印打印的钱都你出。” 这下葛函还真没话说了。 人都是健忘的,添了葛函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伙伴,开颜存在的痕迹几乎已经没有了。大家好像也集体健忘一样,很快都不记得这个人了。 可就在连林雨桐都要忽略过去的时候,开颜来电话了,直接打到苗苗的手机上,“这个周末我要走了,能送送我吗?” “当然。”苗苗想也没想就应了。 挂了电话才看向林雨桐和文娟,“还是去送一送吧。颜颜也确实……”可怜! 于是这个星期天,林雨桐从片场赶回来,然后去学校门口接了苗苗和文娟,一起往机场赶。 下午三点十分的飞机,韩新看了看表,“来得及。” 到机场的时候,林雨桐看了下时间,就又不由的看了韩新一眼,他将时间控制的可真好,在登机以前,预留出十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说话,不长不短,省的时间长了没话说反而尴尬,时间短了又显得没诚意。 文娟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只道:“好险!” 苗苗却笑了笑,没挑破。拉着她就往里面走。 开颜瘦了很多,一个月的时间,这姑娘都瘦脱相了,也变的沉默寡言起来,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我还怕你们不来了呢。” 林雨桐笑道:“怎么会不来呢。路上堵车,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开爸开妈显得很憔悴,开爸肥肥的肚子已经没有了,开妈头上都有些白头发,可见这段时间有多熬人。两人避开,给几人告别的时间。 “好好的,先在国外呆上一两年,至少将来考四六级的时候,不用怕了。”苗苗尽量安慰道。 林雨桐拍了拍她,“你不是一直想做主持人吗?有国际频道呢。你把底子打结实了,不比你上那种主持人培训班要好。” 听起来很有前途的样子。 开颜这才笑了笑,“谢谢你们。”她吸吸鼻子,对着林雨桐鞠躬,“对不起,给你惹大麻烦了。” 林雨桐赶紧扶了,“说这个就多余。去吧,我妈当时独闯美国,才有了如今的栖凰。你也行的。” 文娟搂着开颜的脖子拍了拍,“以后常视频,又不是见不到。去跟叔叔阿姨告别吧。” 将这种上了大学过周末还要爸爸妈妈接的孩子,直接送到大洋彼岸,这跟摘了开爸开妈的心一样,看着开颜一个人提着行李离开,开妈直接靠在开爸身上,整个人站都站不住了。好容易搭把手把这两人送上车,文娟哭的眼睛都肿了,“太可怜了。” 林雨桐正要说话,就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戏谑的声音,“我的大制片人,你早早的跑回来就是来机场了。” 江桥! 林雨桐回身:“我以为有你盯着呢。结果看来……你也偷懒了。” “送个朋友。”江桥摘了眼镜,然后指了指一边的车子,“走吧!今晚跟你爸还有几个朋友约了饭局,你们跟着一起,混饭去。” 林雨桐看向苗苗和文娟:“去吗?” 苗苗倒是无所谓,她主要看向文娟,这个邀请到底是几个意思,邀请林雨桐不奇怪,这个‘你们’,到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还是别的什么。毕竟这位是符号阿姨啊。 文娟看了看江桥,心里也疑惑呢,难道这位知道自己是‘涓涓细流’?她想了想,还是道:“那谢谢江叔叔了!” 江叔叔? 江桥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小美人啊!睁开眼看看,我哪里就老到这份上了?!这个叔叔只有林雨桐这种绝对的侄女才能叫的,明白吗?这谁家的姑娘,这么没眼色! 林雨桐不去看江桥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她忍笑叫韩新开车跟着就行,三人一溜烟的上了江桥的车。 江桥怕后面坐着的两个丫头谁再冒出一口‘叔叔’来,就尽量跟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林雨桐说剧组的事,“……你那个表哥,看的紧的很,人人都知道那是你的眼线……向东也不错,这姑娘的演技张导说极好,还给推荐了到其他剧组客串去了,多少能露露脸……董家那个凤凰蛋的事你知道了吧。他的戏早就完了,赖在剧组跟那个什么黄依然打的火热……你这丫头这真是的,黄依然这苗子也不错,你怎么没想着签她,如今她跟董东那小子你侬我侬的,看样子八成会签约彩凤……” “这姑娘心大,我还真不想签她。”林雨桐直言不讳,“这人是张导先看上的,我不好说什么,一个不太要紧的角色,给了也就给了。但她这种为了往上爬什么手段都用的人,我还是不稀罕……” 你这是签艺人,不是签劳动模范道德模范。为什么总是重点不对呢。 “也就是你爸这么惯着你。”江桥都不知道这么闹下去,海纳会成个什么样子。 车停在时候,还不到下午五点。下了车一看,林雨桐才发现这地方真来过,“紫莱阁!” “赵文海攒的饭局,不来紫莱阁还能去哪?”江桥说着,就将车钥匙扔给门口泊车的接待人员,就带着三个小姑娘进去。 田天正在前台,看见江桥不奇怪,看见林雨桐就有些奇怪了,“桐桐也来了?” “田姨。”林雨桐过去打招呼。 “先去包厢,我叫人给你们送果盘过去。”田天说着,就招手叫大堂经理。叫他们拿水果糕点饮料出来先招待着。 坐在包间,江桥还打趣,“那女人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我到这里就爱搭不理……” “谁不理你?”圆饼推开门就接了一句,然后看向林雨桐苗苗和文娟,就僵在了门口,“你们怎么也在?” 文娟有些不自在,赶紧起来,“跟着江叔叔一起来的?” “江叔叔?”圆饼的目光落在一副纨绔公子样的江桥身上,瞪圆了一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你叫他江叔叔?” 文娟脸一红,自己好像是有点攀高枝的嫌疑,但是人家打赏了那么多……“您是我的老师,是我的长辈,您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长辈……” 是这么算的吗? 满天神佛啊!你怎么不给道雷直接劈死我算了! ‘江叔叔’和善的笑了笑,对着文娟更加和蔼了,“这姑娘就是这么懂礼貌,跟有些人可是大不一样……” 林雨桐呵呵两声,作为对方嘴里的‘有些人’,她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江叔叔’再接再厉,“过来坐吧,这个侄女我认下了。”然后挑眉看向圆饼,丫的从小一起长大的,谁心里有几根弯弯肠子别人看不出来,他们彼此还看不出来吗?要是圆饼这小子对人家小姑娘没有点不一样的想法,他贡献出这一双眼招子。 妈|的!圆饼暗骂一声。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好好承认不就完了,干嘛非做贼心虚,说什么江桥给的票。苗苗肯定告诉文娟了,然后文娟肯定是误会了。这他娘的长上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心里不管怎么想着,脸上都不能表现出来。他直接往沙发上一坐,然后就见在一边坐着的苗苗和文娟几乎同时朝边上让了让。说‘让了让’是句客气话,那样子好像有点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他不由的抬起胳膊闻了闻,没有什么惹人厌的味道啊。出门时刚喷了香水,而且这香水也不是那些低廉的妖艳贱|货,品牌还是相当过硬的。这也不至于招人厌吧。 却不知这俩姑娘心里,圆饼无节操的尾随美女欲图不轨遭暴打的形象已经深入其心,这完全是自我保护的下意识反应。 江桥差点没笑出声来,“你这老师当的……”真是人见人烦啊。这话还没说出口,林雨桐赶紧接话,“积威甚重!有点怕您。” 江桥瞥了一眼林雨桐,这不是挺会说话吗?怎么见了我就没好话呢。 苗苗赶紧搭腔,“我们从小就怕老师。” 不管这话又多不真诚,好歹给了圆饼一个台阶下。 江桥朝文娟看了一眼,就似笑非笑的对圆饼道:“你这老师当的……学生都怕你了。作为长辈,还是要慈和一些才好……” 慈和你奶奶个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33章 奇爸怪妈(29)三合一 奇爸怪妈(29) 林博跟赵文海进来的时候, 看见林雨桐还愣了一下。 “爸。”林雨桐手里叉子正插着雪梨吃, 见林博进来了赶紧起身,又叫了赵文海一声,“叔叔好。” 苗苗和文娟忙起来问好。 赵文海看着水灵灵的大姑娘朝自己叫叔叔, 那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还不得不摆出温和的笑意,“你们好。都坐吧。” 林博知道那两个是闺女的同学,笑着示意她们坐下, 又指了另一边的沙发, “要是不自在, 就去另一边玩, 省的在这里拘束着。” 林雨桐也是这个意思。包厢有休息区摆着沙发茶几电视, 另有棋牌区,再就是大圆桌的就餐区。包厢里带着卫生间, 还有个不大的休息室, 在这里完全可以放松的玩。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话说,在开席以前, 坐在这里怪没意思的。林雨桐带着两人端着果盘去了休息区,歪在沙发山说闲话去了。 赵文海戳了戳林博, “咱闺女,是漂亮!” 这话还要你说。 “也不看随了谁。”林博比较嘚瑟。 “再漂亮, 也是别人家的。”江桥的话直往林博的心窝子上捅。 林博还没说话,圆饼不干了,“你今儿是吃错药了。”逮谁挤兑谁, 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赵文海莫名其妙的看江桥,“这是怎么了?我说,哥几个,我攒了饭局还成了罪过了,一个个的呛呛个没完,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初恋!”林博和圆饼矛头直指江桥,异口同声的道。 赵文海嘿嘿一笑,问江桥道:“怎么回事?联系上四眼妹了?” “什么四眼妹。”江桥能后悔死,你说年轻的时候怎么就那么不长眼呢,美人多了去了,怎么就偏偏看上个小四眼呢,“早忘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说着,他就压低声音,“这都是旧事了没什么新意。倒是有些人老牛想啃嫩草……” “闭嘴!”圆饼做贼心虚先捂住了江桥的嘴。 可林博和赵文海还是听懂了,两人同时转头,朝这三个姑娘看过来,然后几乎是同时,将视线定格在文娟身上。 三个姑娘,桐桐就不计算在内了,再是大姑娘,再是漂亮,他们心里,这也是妥妥的后辈。林博的闺女,跟他们的闺女也没差多少。生不出旁得心思来。还有那个打扮的时尚的姑娘,这个也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菜。只有文娟,小姑娘脸圆圆的,看起来肉嘟嘟的,但却没到了臃肿的程度。这是谁的菜一眼就能认准了。 “畜生!” “牲口!” 两人同时压低了声音骂了圆饼一声。这么嫩的小嫩草也敢伸手,这是犯了众怒了。尤其是林博,指着圆饼都说不出话来,“我叫你去学校,你就是干这个去的?” 文娟浑身都不得劲,总觉得有视线不停的看过来。可作为一个心思没那么复杂的姑娘来说,是打死也想不明白那边有些人的龌龊心思的。她这会子觉得,八成江大少真是符号阿姨,要不然为什么觉得他们这么关注自己呢。 她将猜测低声跟林雨桐和苗苗说了,“……你们说我要不要去挑破。以前不认识就算了,认识了,自然不能平白无故的拿人家那些多钱。我也不是挣不来,拿着人家的,心里总是虚的很。” 这孩子真是有骨气,钱到手了还能再放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心性。 “那就去吧。”林雨桐还没说话,苗苗就直接道,“不管人家收不收回,但是至少你得表示一下感谢嘛。这么平白无故得了好处又装聋作哑,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也就是文娟的意思。 “一会子吃饭的时候上了酒桌再说。”这么好好的去打断人家说话,也怪没意思的,“多敬一杯酒就是了。” 凉菜上来的时候,那边就摆上酒了。林雨桐起身过去,先斟了酒,挨个敬了一遍。 赵文海端了杯子,还问起了林雨桐以后的打算,“……要是读研究生,可以考虑去我们学校,管理专业相当不错。赵叔给你办妥……”然后看圆饼,“你们那边只要推荐,我这边就没问题。” 江桥哼笑一声:“博子怕是另有安排,如今都把这丫头撒出去单干了。对咱们而言,学历这东西是顶顶不重要的东西。” 赵文海挑眉:“还应付的来吗?” 林雨桐原本是打算谦虚几句的,本来嘛,谁不是边做边学的?却不想江桥最快,“她何止是应付的过来,一双眼睛利的很,谁能用,谁不能用,这钱都是怎么花的,她心里门清。隔着那么远,每天晚上靠着开视频会议,也能遥控了那么大的一个剧组。本事大了去了。我看着丫头也就模样像她爸,那性子不是随了苏阿姨,就是随了她妈妈。” 赵文海举起杯子跟林博碰了一下,“我这媳妇还没追到手呢,你这眼看就是后继有人啊。恭喜恭喜……” 后继有人当然是好话,但对于林博来说,“我倒是更希望她轻轻松松的自在一辈子……挣钱这事……”有他这个当爸的呢。再往后,自己可以教导外孙嘛。前半生靠着老子,后半生靠着小子,日子多舒服。非得劳心劳力,“没办法,谁叫孩子喜欢呢。” 说着话,圆饼就示意林雨桐,叫苗苗和文娟过来入席吧。 这两人从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就直接坐了过来。文娟正酝酿着话该怎么说。那边四个人就摇骰子开始赌酒了,谁输了谁喝。 林博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得意的缘故,连着输了好几把,一两的酒杯哪怕只倒了半杯酒,这个下去也是要喝醉的。林雨桐借个给酒壶倒酒的空挡,偷偷拉了拉林博的袖子,然后就坐回座位上去了。 她正好坐在赵文海和江桥的中间,江桥这人贼精,每次摇完,都是先偷偷看了色子,然后叫林博猜,若是林博猜对了,那这肯定是他输了,这倒酒的时候就倒浅浅一个杯子底,意思一下就行了。可要是林博输了,他嘴上嚷着只倒了半杯,可其实比他之前喝的多了可不是一点。 这次还是江桥摇骰子,之后打开一条缝隙一看,又立马合上。 林雨桐看见一个两点,就马上‘哎呦’了一声,然后顺手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林博看了闺女一眼,马上会意,“二!肯定是二!” 江桥一惊,“不换换了?” “不换。”林博一副伸手端酒的样子,“输了我喝就是了,还怕了你了。” 圆饼伸手一把掀开盖子,“掀开谜底吧,打的什么哑谜,能不能利索点?”说完这才一看,“哎呦,还真给蒙对了。” “狗屎运。”江桥端起杯子一口闷了,心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实心眼,还倒满了。喝完继续跟林博赌,“你来摇。别说我欺负你。” 林博心说,刚找到作弊的办法,我干嘛自己摇呢。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道:“就是你摇,我该赢还是赢。” 江桥可不跟他客气,直接就上手,“可别怪我欺负你。” 这边摇了一个四,林雨桐就‘是什么呀’的一问。然后林博猜到了。 等下摇了一个一,林雨桐叫了一声‘好’,于是林博又猜对了。 最后摇了一个六,她直接嚷道:“哎呦我的乖乖。”林博一笑,直接报了一个六。 玩了好几把,慢慢的,大家都品出味来了。 江桥指了指林雨桐:“这丫头怎么这么多心眼,这个坏哟!” 惹的众人一阵笑,酒也不喝了,说起了赌博抽老千的事。 江桥有了几分醉意,说起了八卦,“大概你们不知道,董成那老婆,前几天去了奥门了,听说输了小一千万回来了。” “那没多少。”圆饼不以为意,“只要去了,基本都是输的。几百万算是少的,一千万不算多,有那成亿的输的……” 赵文海倒是提醒林博:“你也要盯住了,这些个艺人,赚钱快,撒钱的速度也快。出去一圈输了几千万的都有。真要是手底下有这样的人,还是趁早开了吧。你那个圈子本就乱,你还把自家孩子放进圈子里去了。所以,你就更得小心。有几个东西是碰不得的。比如du品,比如赌博。这东西都沾不得。还有就是色,圈子再乱,有些也不能乱。比如不光彩的事情,偷人啊、婚内出轨啊,私生活上的瑕疵影响太恶劣,也是会坏事的。再就是政治……别大意,现在很多人用国外的明星,可政策一变,这些明星带了的可不全是拓展市场的好处。” 这可算是金玉良言了。 林雨桐亲自斟了杯酒,“……不是关系亲近的人,断不会把话说的这么透亮。” 赵文海就觉得林博这闺女真是上道。自己随时泛泛的提了一句,她马上明白是什么意思。没错,就是上面有了点消息和苗头,这才借着酒劲把话点在明处了。给他们处理的时间。原本是说给林博听的,没想到林博的闺女也听明白了。他笑呵呵的端着酒喝了。今天晚上这饭局也算没白攒。 林博主动跟赵文海碰了一个,“自家兄弟,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全在酒里了。” 因着后面说的都是正事,文娟也知道时机不对,倒是没提符号阿姨的事。 最后结账的时候,林雨桐出去将帐给结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关系再好,也需要维护的。这事礼数,不在钱的多少。 因为赵文海说的事,林雨桐今晚上倒是不急着回学校去了,想跟林博回家说说。叫韩新开车送苗苗和文娟回去,自己则上了林博的车。 “你怎么想的?”林博看林雨桐执意要跟着,就知道有话要说。 林雨桐斟酌了半天还是道:“要是有一件事,未必现在就对公司有利,但从长远来说,更有好处,这件事是做还是不做?” “你想做什么?”林博扭头看闺女,看她怎么说。 “我不信咱们旗下的艺人,都那么干净。”林雨桐低声道,“有那沾染上du品的,我不想纵容,您觉得呢?” 林博久久没有说话,“这样的事,不抓住谁知道究竟吸了没有。要是吸了,当然不能再合作了。一次不被抓,两次不被抓,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了,总归是会被人知道的。短期内丧失一些利益无所谓,但是公司的形象,必须是健康的,向上的。当然是更得是服从政|治的。” 于是,林雨桐就又忙了起来。林博忙着处理那些跟外籍明星合作的合同,林雨桐则接过了调查旗下艺人的差事。其实调查只是一个说法,这东西还用调查吗?林雨桐只打眼一看,就知道谁是干净的,谁已经馅到泥里去了。而之前在年会上,她不是每一个人艺人都见过的,但就是见过的而言,也有那么两三个确实是瘾君子。这段时间忙忙碌碌,这事也没找到机会说,更是不知道该怎么给林博说自己发现这些人是瘾君子的。赵文海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借口。既然要干净,那就还海纳一个干净。那种害人的玩意,是有群体效应的。这个种子种下去,还不定蔓延扩散到什么程度呢。 当然了,这些调查都是背后的手段。海纳员工是不可能知道的。一到周末,林雨桐就满天飞,追着艺人的脚步,以探班为名,到处跑。 “你是怎么打算的?”四爷在电话里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是以这个为把柄,利索的跟他们解除合约呢?还是干脆一棒子打死。” 这还真把林雨桐给问住了,“你觉得呢?”林雨桐想听听四爷的意见。 “你举得捏着人家的把柄,人家心里能放心你们?”四爷又反问了一句,“就怕一时手软,却遭到反噬。”毕竟有些艺人,很有些号召里。不把话说清楚,他们光是凭着这些不明真相的粉丝,就能给海纳带来意想不到的压力。到时候再解释,恐怕很多人也未必会信。在很多人看来,公司以集体的形式出现对上他们的偶像,当然是偶像单打独斗占了劣势。大家只会以为公司是编撰故事打压异己,这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呢?”林雨桐问了一句,“要证据确凿吗?” “嗯!”四爷低声道:“想办法拿到证据。到时候怎么处理再看吧。” 挂了电话还真把林雨桐给难住了,将人找出来不难,难的事拿到第一手的证据。 这个周五晚上的飞机,林雨桐带着韩新和高涵,直接上飞机去了恒店。高涵是从朱珠哪里借的,关佳佳要负责公司里的一摊子事情,脱不开身。只带着韩新,林博又不放心,这不就把高涵借给林雨桐了。 这两人都是能当助手又能当保镖的人,有他们跟着出门,林雨桐自己也觉得轻省了很多。 下了飞机也就晚上十点半,朱珠安排了栖凰在江城的分公司来接人。对方倒是重视,林雨桐却只征集了他们一部车子,剩下的都不用他们管了。 酒店是早就订到的。三人驱车直接去了酒店。因为不放心林雨桐一个人住,订的是套间。两个房间带着客厅。林雨桐和高涵住卧室,客厅留给韩新。晚上的时候,高涵和韩新将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林雨桐,“这是咱们这次要想办法见的十二个人。” 林雨桐一看名单,就有些皱眉,“两个影帝,一个影后。剩下的都是一线二线的明星。” 这真要查出什么问题来,林博估计得心疼死。培养一个人不容易,但是毁了一个人,不过一刹那的事情。 高涵很兴奋,“我的大小姐,我还是高程的影迷呢。” “我还喜欢韩俏呢。”韩新不以为意。 高程是老派的影帝了,韩俏也是影后,这两人可是林博早年培养出来的,因为合作关系一直不错,这两人跟海纳一直续约。其实自己成立工作室早能出去单干了。不过是林博给两人的待遇十分优厚,交给公司的分成比养着工作室合算,再加上林博这人对老将的态度,就跟林雨桐之前对安宁一样,资源给你用,你自己去安排,挣了钱按合同给公司就行。其他的一概不管。接不接戏,接什么戏,什么时候接戏,林博连问都不问。高程曾经有两年什么也没干,林博帮着给他的经纪人助理,还包括其他为他服务的人员开工资奖金,半点都没含糊。白白养着那么多人,连催都不催。这种做派当时可是收买了不少人心,好几个当时合约到期的艺人,二话不说就跟海纳续约了。林博得意的跟林雨桐炫耀过,说这就是老子所说的无为而治。 林雨桐对此不置可否,她点了点手里的资料,“不管是谁,该查的都得查。” 第二天一早,从江城出发去了恒店。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到了之后林雨桐才发现这个被誉为东方好莱坞的地方,还真是不错。除了剧组,还有不好游客。规模比淮柔那边大了不知道几倍。 高涵捧着电话,“剧组那边已经打了招呼了,咱们这就去吧。” 林雨桐倒是不着急,跟游客一样,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的紫禁城跟京城,都是一比一的比例建造起来的。刚好有剧组在拍清穿剧,她不由的就站住了。 “你怎么也来了?”董双双朝林雨桐跑过来,“也是来探班的?” 林雨桐还真没发现她,这会子被她一问,忙点头,“这是彩凤的新剧?” 董双双点点头,“我拍的那个,如今正在剪辑,然后得送审。趁这个功夫,我爸把我打发过来,叫我跟着人家好好学学。” “挺好!”林雨桐嘴上应着,眼神却看向正在演戏的两个演员。说实话,服装很好看,但就是脚上的白袜子……这个不对的,现代的袜子……算了,还是别挑刺了,这刺只能越挑越多。 董双双见林雨桐看演员,就笑道:“怎么?看上‘四爷’了?” 林雨桐瞥了一眼小白脸,“怎么可能?”我的四爷比他帅。这话不能说,只能应付道,“就是听着他们对戏怪别扭的。一个说的是粤语,一个对的是台弯腔。”这肯定是一个是香江的,一个是台弯的。“我瞬间就出戏了!” 董双双就笑:“后期配音就好了。你这么一说,我又想笑,细细想想,是挺可笑的。”说着,她就指向另一边的剧组,“你去那边看看,那边拍谍战剧呢。愣了找了个台弯演员演地下d……” 林雨桐愕然:“真的?” “你信你去看看去?”董双双憋笑道,“我都看不过去,要叫你去看,估计得骂死那帮子。”连基本的背景都不了解,连几个伟人都不清楚,愣是出演一个坚持信仰的地下d,他妈的全当观众是傻子呢。 两人站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林雨桐不好耽搁,人家的时间宝贵,她的时间也宝贵。告辞以后,心里一直沉甸甸的。电视电影,在她看来,就是传播文化的一个途径。如今这样,乱糟糟的真是没法看了。 到了海纳拍摄片子的剧组,导演看见林雨桐就招手,这位导演是大腕,林雨桐得恭敬着。 “怎么才来?”陈导问了一声,叫一边的助手给林雨桐取一瓶水过来。 林雨桐解释了一句,“碰见彩凤拍戏,过去看了看。”她不好针对彩凤说什么,只将过来的所见所闻说给陈导听,“您是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你身上带着那个年代的情怀,您怎么看待如今这种显现?” “浮躁了。”陈导只说了这两个字,就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苦笑道,“像是我这样的导演,才有挑演员的资格。很多新导演,不出名的导演,去请这些成名成腕的演员演戏,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第一先谈钱,第二再说细节。不谈钱的演员少。如今是只看流量,不看演技。这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现象。不过作为海纳的小老板,你不从钱上看问题,却也难得的很。” “我不管别人怎么做……”林雨桐的声音不高,但却分外有力,“我有我的坚持。我也希望海纳能在坚持之后得到升华,我更希望,海纳能留得住有像您一样有坚持的人。” 陈导哈哈就笑:“你爸都不敢说把我留在海纳,一直都是跟我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胃口不小。好!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要是海纳像你说的一样,有自己的坚持,那么我想,这会是一个不错的东家。” 林雨桐笑了笑,一点都不觉得这态度敷衍,两人天南海北的胡侃,说的还挺投机。陈导现在执导的这部片子叫《至尊江湖》,是一步大制作的片子。光是演员阵容,就是十分豪华的配置。不说主演启用了两个影帝一个影后,就是露个脸的小配角,都是二三线的演员。一进剧组,说是星光璀璨也不为过。 林雨桐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接近演员,但是她却敏锐的发现,有个副导演有些不妥当,要是没看错,他绝对是瘾君子。 没办法当场问,林雨桐只看了韩新一眼,韩新拿着手机,四处的拍,这是正常的,很多人来剧组,就想拍的就是演员。这些演员也大大方方的,看见镜头还仰起脸笑笑。当然了,这主要是韩新是林雨桐带来的人,拍了出去也不会有大碍。所以没有给任何限制。韩新接到林雨桐的暗示,就不动声色的将副导演给拍了进去。 没有久留,“晚上我请大家吃饭。”林雨桐临走跟陈导说了一声。 陈导都没弄明白这位大小姐跑到这里是做什么的,人家闪身就走了。不过小孩子嘛,没有定性,他笑了笑就过去了,也没往心里去。 上了车,高涵开车,韩新才将这个副导演的资料调出来,“齐纳,男,四十三岁……” “给我吧。”林雨桐将韩新手里的ipai接过来,细看上面的资料,“以前自主导过戏,把他提携过的演员名单列出来,这些人我怕又被他拉下水的。” 韩新应了一声,就拿着平板继续忙去了。林雨桐心里却焦灼的很。有时候一个不利的消息,很可能会导致之前的投资失败。比如说这部大制作的电影,玩意里面的主演或是重要的演员,身陷丑闻,那么这部电影就根本不可能过审。要不剪片,要么将这个人出演的这一部分重新找演员拍过。这就会使得投资增加。这其中的风险真是不可估量的。因此,她嘱咐韩新,“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别露出风声去。要不然……损失的可能过亿。” 晚上林雨桐包下了整整一层,宴请整个剧组。更是将导演连同主演,请到了包厢里。 这一打眼,林雨桐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三个主力并没有什么不妥当,至少du这一条,他们都没有沾。能走到这一步,至少在敬业这两个字上,这三人做到了极致,尤其是韩俏,已经是影后了,照样不用替身。不管做哪个行业,只这态度,就值得人尊敬。她起身,恭敬的敬酒,说了一声辛苦。 这态度就很好了。人家到了这份上,也早就不是必须巴结老板才能混口饭吃了。但是对这个后辈,还是极为和善。韩俏还开玩笑,“你爸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是我没见过大制作,非要出来见见世面的。”林雨桐摆出谦虚的姿态。 陈程倒是笑了,“听说你那边的电视剧开拍了,我听张导说,第一部做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等这次回去,我去淮柔一趟,若是有合适的角色,我去给你客串一把。” 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李遂虽然是影帝,但却是个沉默低调的人。从来不参加什么商业性质的活动,演戏就是演戏,碰上喜欢的角色就接,是陈导嘴里那种少数人。林博也提过这个人,因为喜欢一个角色,人家请他,他就去了,连价钱都不问。林博常不常的跟在后面给他收拾这种烂摊子。林雨桐给他敬酒,他端着酒杯没喝,只道:“听说你选角的时候十分坚持,说是什么都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演技?”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点头,“我觉得这才是精髓。” 李遂就什么也不说直接将杯中的酒喝了。从其他人的表情上看,这就是很给面子的做法。 里面的气氛不错,吃吃喝喝,说一些圈子里面的事。正说的高兴,门被敲开了。进来一男两女三个演员来,都很面熟,以这个剧组的这些人当然也不是无名之辈。 “我们敬张导和几位前辈一杯酒……”这个男演员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当然,也包括林雨桐。” “我可不敢当。”林雨桐谦虚的应着,心里却想着这人是谁。 高涵附在林雨桐的耳边低声道:“孙胜。” 想起来了,不算是一线明星,但也算是二流了。 “后面两个女人,宋亚楠和王可儿。”高涵又低声提醒了一句。看来自家这大小姐之前还真是乖乖女,连追星都没追过。她整天看电视剧电影,倒是对这么明星熟悉的很,一打眼就认出来了。不过看起来确实是没有聚光灯下好看,没有那么白皙不说,身高也不对。 林雨桐一一记下来,对于他们敬的酒,林雨桐也都喝了。 这三人身上也都干净的很,并没有别的发现。 可林雨桐等安顿好里面,拿着酒出去挨桌的敬酒,还是发现了两个演员不对,而且这两个演员还都是女演员。韩新默默的将人记下,这次的任务就算是基本完成了。 晚上酒宴散了,林雨桐喝的有点上头,“出去散散。” 韩新看了一下时间,都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没事,明天多睡会,反正下午的飞机,能来得及就行。”高涵这想出去转转,老困在酒店里有什么意思。 林雨桐不叫韩新跟着,“你把今儿查到的有问题的人先发一份资料给我爸。由他出面跟导演协商。那个副导演调开,两个女演员的戏都停了吧。这个得抓紧,她们多拍一点,咱们就多赔一点。胶片的价格,你是知道的。” 这也是正事,韩新应了一下,又叮嘱高涵:“寸步别离,别出了岔子。” 两人从酒店出来,江南初春的风吹着,很是舒服。游荡了一个小时左右,高涵见差不多了,就赶紧提醒林雨桐往回走,“……以后这地方少不得要常来,以后再看吧。” 回到酒店,都已经一点半了。两人从电梯出去,走路都轻盈几分,就怕吵到别人。刚转过拐角,就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林雨桐身子往后一闪,没露头。等门轻轻的关上了,林雨桐才看过去,正海看见今天见到的王可儿从里面出来,光着脚提着高跟鞋小心的在走廊里走动,然后到了另一间房间门口打开门进去了。 林雨桐看向高涵,低声问道:“那是谁的房间?” 高涵细细的数了一下,“1009,孙胜的房间。” 合适孙胜不是结婚了吗? 林雨桐扭头看向高涵,高涵尴尬的笑笑,“也是有事……” 孤男寡女,什么事非得半夜说?就算是有事,王可儿为什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这个圈子是这样的。”高涵低声道,“咱们又不是找到的模范。” 还真是!要揪着这事没完没了,那这圈子里劈腿了占了八成,都不合格吧。 高涵是想说适可而止的话吧。 林雨桐心里不舒服,但也没有反驳。正准备出去了,又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声。这次出来的是宋亚楠,悄悄的走出来,警惕的四下看看,然后停在了孙胜的房间门口,直接推门进去了。看来两人有默契,孙胜把房间的门提前给打开了。 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玩的是什么? 林雨桐没功夫想这红男绿女的事,只仰头看上面,“监控……” “住的都是大腕,这里没有监控。”高涵低声道,“很多明星不愿意被拍到私密的地方,所里,这里没有监控。” 林雨桐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皱眉,“先回去再说。” 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回了房间,一进去,林雨桐才发泄出来,“这三个人都不能用了,什么玩意?” 高涵和韩新面面相觑,这个恐怕真不行。咱们可以不要吸du的,不要整容的,不要好赌的,但凭什么干涉人家的私生活呢?你这年纪不大,可这思想境界怎么像是上一代人呢?没听说过娱乐圈要封杀私生活不检点的! 您要非整出个作风问题来,这可真就引爆娱乐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34章 奇爸怪妈(30)三合一 奇爸怪妈(30) 干嘛这么看着我, “难道我错了?” 高涵吭吭哧哧的, “在这个圈子里,没下水的不多。” “可这做人得有底线。”林雨桐坐在沙发上,“他们首先得是人, 职业为演员的人。然后才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追捧的成为明星的演员。我这么说有错吗?” 哪怕是歌星, 那也是舞台上唱歌的演员吧。 高涵和韩新点头,这个概念是没错的。明星先是演员,演员首先是人, “那么我用一个作为人的基本的道德去要求我自己旗下的艺人, 这个要求高吗?”林雨桐又问了一声。 这话说的, 还叫人怎么接话。不过这位大小姐的意思他们大概齐是弄明白了。就是明星也是人, 不能因为大众的喜欢将他们捧到神坛上, 他们就真成了神了。这话这么说,当然是没错的。 “大家都得遵守的行为规范, 为什么他们可以不遵守呢?”林雨桐又问道:“整天骂这个特权, 那个特权,可在这这个圈子里的这些所谓的明星, 跟其他人比起来算不算是有特权呢?为什么你们会认为他们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金钱买来的特权遭人骂,权力带来的特权遭人恨, 可恰恰那么多的人却捧出一群带着‘特权’标签的人。我就不明白了,这世界怎么了?要求普通人这么做, 没人觉得奇怪,要求明星坚持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别人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倒是转不过这个弯了。岂不是奇哉怪哉?”林雨桐往沙发上一歪, “黄、赌、du,这些都不是道德的底线,这是法律的底线吧。坚持做个遵纪守法的企业家,这是不能让步的。在这一点的基础上,将道德要求放在企业文化这一部分,这总该不过分吧。比如说私生活吧,没结婚,那人家的感情咱们管不着。只要不是插足当第三者,跟谁谈恋爱都无所谓,甚至是同|性|恋都可以平等的一视同仁的对待。但如果结婚了,还在外面牵三扯四,那么公司可以给放假,放假放到妥当的处理完私事再说。从公司的利益的角度讲,我这么想有问题吗?别人怎么经营咱们管不着,但我要求我的公司我的员工是一群有道德底线的人,我哪里错了?” “可是……”高涵凑过去低声道,“这可能会给公司带来一些波动。” “在所难免的嘛。”林雨桐失笑道:“就跟身上疮疤一样,要想根治,不从根子上挖了不行。”她起身往卧室去,“这事你们知道就行,别宣扬出去弄的人心惶惶。我得想想,这事得从长计议。即便是动荡,也无所谓。只要作品好,观众会买账的。咱们不炒作,不作秀,只踏踏实实的做事,大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分得出好赖来。以前娱乐资讯没这么发达的时候,电影电视也一样出好作品,大家也一样能记住好的演员的名字。那时候的演员明星,跟现在的炒出来的明星,不能比的。” 听起来老气横秋的样子。 看着这位施施然进了卧室,韩新将手里的电话拿起来放在耳边,“老板,都听见了吧?” 林博接过朱珠手里的电话,“听见了。明天护着她回来。不要出岔子。今晚你就该拦着不叫她喝酒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韩新看着挂了的电话,叫他们听了这么多,就只记得喝酒的事。没听见大小姐刚才说的有多骇人听闻吗? 事实上林博也头疼,蒙着被子往被窝里一躺,“……这是个利益链,不是那么轻易想怎样就怎样的事,这孩子还是想的简单了。” 朱珠撇嘴,谁不知道啊。那手机浏览器上,一刷一个新闻,一半以上都是娱乐新闻。为的什么,不就是一个炒吗?炒起来了,名气就有了,名气有了,钱就来了。不管是赞助商提供还是别的。但作为广告投资的一部分,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的。大众买单而已,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只听过给自家旗下的艺人洗白的,没听过自爆短处的。所以,闺女是给他爸出了个大难题。 林博确实挠头,简直太挠头了。孟助理汇报昨晚上调整副导演和两个演员的事,“……只说是要筹拍一部片子,他们是主力,只把他们单独调出来。另外怕他们有所不满,还叫陈导今天加着把那俩演员的戏‘拍’完了。”这种拍摄不是真的拍摄,只要他们演着,却全都没有拍。这些人嗅觉灵敏,闻出味了就不好了。 这话林博当然也是听懂了,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没少安排,“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孟助理不免多问一声,“老板,那几个人是出了什么事了?”陈导昨天晚上就隐晦的打探了两句,这他从哪知道去。老板莫名其妙的安排了一通,他自己还纳闷呢。 林博也没瞒着:“沾了du。” “啊?!”孟助理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要是电影上映的时候爆出这事,这投资全都打了水漂了,“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钱多的没地方使了吧,“那接下来怎么办?” 这也是林博现在在想的问题,“你把嘴闭紧了。容我想想。” 这一想,就想到了林雨桐回来,她直接回了公司。 “坐!”林博指了指沙发,“吃饭了吗?” “晚上回家再吃。”林雨桐开门见山,“爸,你是怎么想的?” “你知道按照你的想法,咱们公司得有多少艺人得解约吗?”林博先是问了一声,然后才起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叠资料递过去,“你先看看。” 林雨桐接过来,翻了几页就明白了,这是公司艺人的一些隐秘的资料。哪个小姑娘说是从来没谈过恋爱,其实她的团队给了她高中时候的初恋男友相当可观的封口费。哪个明星跟哪个不出名的演员一夜情了,他的经纪人又是怎么运作的等等。 “du这一块,我是轻易不能知道的。他们有他们的圈子。”林博摇头,“但是赌……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过在内地的少,大多数是在奥门,有的事在拉斯维加斯。或者干脆就是在公海的游轮上。这个只要不是在境内,咱们真管不着。不过之前确实有赌瘾大的,早两年的时候已经解约过两个了。大家算是和平的解除了关系。至于私生活这一块嘛,你还真是难为你爹了。这么说的,没问题的真是不多见了。女明星跟投资人的二三事,这算不算是行为不检点?比如江桥吧,在淮柔那边,身边的姑娘接着一个姑娘的换,这是江桥没结婚,换个结婚的,还不是一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管?照你这么说,这女演员就都用不成了……换句话说吧,谁都有追求富足生活的权力。这里面很多人……”他挑出一张来,“比如这位吧,一线大咖,可她却是某位的情妇,孩子都八岁了,养在香江。她没想着跟对方结婚,对方也没想着跟她结婚。而人家家里的原配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的。算下来,两人保持这种关系也都十年了吧。在圈子里,这不是秘密。但人家三个你情我愿,你说咱们管的哪门子事?还有这两个……”他又挑出两分来,“这是一对明星夫妻,貌合神离很多年了,各自也在外面有各自的情人,这个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也没人提离婚,他们对外一直都是模范夫妻。你说,怎么管?都解约了?”人家愿意这么生活,其他人有什么办法?“闺女啊,在这一行,怕给人家黑,自己就得先把这些情况给摸清楚了。这每个艺人,我都有这么一份档案。在用人的时候,我也是一次次的评估风险。你的话有道理,可是这不可操之过急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拍片子的时候,秉承着你的原则。尽量的吸收新人,我呢,把公司这些底子干净的人,尽量往你手里过度。对这么底子不怎么干净的,咱们先秉持着不用、不理、不炒的‘三不’原则,将这些人冷一冷。冷了之后,只怕其中不少人就会直接提出解约。那到时候顺势而为,解约就解约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分开。要不然真就得罪一大片了。” “你的意思是,将公司看好的剧本还有其他的资源,全都朝我这边倾斜。”林雨桐有点明白林博的意思了。 “对!”林博低声道,“公司的各个部门,都能借用。这个想来有人会有意见,但不会往其他方面想,我就是要扶持自己的闺女,这个谁说也没用。那你有你的原则,比如说想培养自己的班底,更喜欢新人之类的。这些旧人,觉得不公正了,自然就不满了。不满了,就正好了。” 这个办法听起来是挺靠谱的。但是,“您不怕这么一来,亏的多了。” 林博呵呵一笑,“肯定是赚的少了……”可谁叫你是我闺女呢。“再一个,你说的有道理,这么乱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实在闹的不像样了,上面还是会出面管的。跟谁较劲,也别跟主管部门较劲。像是现在动辄数千万乃至一亿的片酬,呵呵……说实话,还真是负担不起呢。钱都给了演员了,片子的质量却直线下降。其实最后赚的,还未必有你那个小制作的电视剧赚的多。”昨天他抽空去了一趟淮柔,这个成本不大,没有明星阵容的电视剧,从现在的拍摄质量来看,即便不会大红大紫,也不会少赚的。从演员到导演再到编剧,片酬都不高。而自家这闺女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以底酬加分成的方式跟演员导演和编剧签约的。如此更是控制了成本支出。 与其维持个面子好看,还真不如实实在在的干点事情,口碑的建立是有一个过程的。这个急不来,有坚持也未必就是坏事。 “爸就你一个闺女,你想干的事情,爸总是支持的。”林博很无所谓的样子,“再说了,以后这都是你的,赔了赚了都无所谓。实在赔光了,咱们回家去叫你妈养着咱们。没事!” 想的还真的挺开的。 林雨桐将桌上的资料合起来递过去,“放心,赔不了。”还从来没干过赔本的买卖。 父女俩又商量了一遍,这才起身回家。 林雨桐正常上课,但韩新却没闲着,几个瘾君子交给他盯着,他总比朝阳群众的眼睛亮一些的。果然没两周,他就打电话,“找到证据了,也拍下来了。” “收好。”林雨桐低声道,“千万别大意。”要是叫类似修电脑的或是小偷这样的人把这些秘密爆出去,就完蛋了。 这边才挂了电话,董双双来电话了,“能不能见一面,有点事跟你聊聊。” 都已经是晚上了,林雨桐正在宿舍。 “现在吗?”她问道。 “是急事。”董双双又说了一句。 “那你过来吧。”林雨桐直接起身,“我在校门口等你。”临出门的时候又跟文娟交代了一声,“我晚上不一定回来。” “你小心点。”文娟叮咛了一声,“大晚上的……” 是啊!大晚上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王可儿是你们公司的艺人吧?”董双双一下车见四下无人靠近,就压低声音问了这么一句。不等林雨桐回答,她又道,“跟董东搅和在一起了,你说怎么办?” 王可儿跟董东?可王可儿上次见的时候不是跟孙胜这样那样吗?这才几天? “董东怎么去了恒店了?”林雨桐问了一句,“淮柔那边的戏拍完了?” “见我在恒店,他能坐的住?被他那个妈撺掇着跟剧组去了。”董双双有些烦躁,“看董东的意思,是想为王可儿支付违约金。当然了,我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根本没有挖你们墙角的意思。这只是董东的一厢情愿。” 可是之前不是还听说董东在淮柔跟黄依然打的火热吗?转脸就跟王可儿爱的死去活来了? 好吧!感情丰富。 但这不是林雨桐关注的重点。重点是董东这个挖墙脚的举动,说不定还真能帮自己一把呢。 心里有了这样的思量,林雨桐就往路边的椅子上一坐,“挖就挖呗。我爸手底下的人我用着不是很顺手。” 董双双有些发蒙,这是几个意思?这么早就想蚕食她爸在公司的势力了。抢班□□也没这么快的。真是被她爸惯坏了。不过随即一想,这对自己而言,未必不是一次机会。成名的艺人比费心培养起来的艺人比,可就省心多了。除了解约的成本之外,不需要任何的包装费用,就能获得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点到为止,谁都没有往深了说。 商场如战场,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吞了你。董东之前还跟海纳合作,但转脸见有利可图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挖墙脚。董双双气愤难当的过来,这情绪又有几分是真的呢?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若是海纳不容许,那么这事就此作罢。若是没有想象中的怒火,争取一下也未尝不可。 等跟董双双分开,林雨桐直接回了小区去住,这才打电话给林博,“王可儿的事是怎么回事?”这件事的时机简直太巧了。 “王可儿的经纪人是自己人。”林博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这姑娘这两年有点膨胀,她的经纪人做的也很艰难。尤其是背后那些事,一旦爆出来就算了完了。他想继续留在海纳,我觉得还行。这件事他做的很利落……” 巧妙的安排王可儿和董东见面并且能单独相处,彩凤的太子爷这个身份还是鲜亮的,王可儿适时地抓住了机会。 “难怪呢?”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我给董双双下了点饵料,咬不咬钩得这个还说不好。” “没关系。”林博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成不成在天意。接来下我有安排,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吱声。静静的看着就行。” 林雨桐挂了电话,躺在床上还有些恍惚,这样的林博还真有些陌生。也是!虽说公司架构是林渊帮着搭起来的,但是这么些年经营成这样的规模,就知道林博也不是什么善茬。 没过两天,漫天的都是海纳扶持新人,对旧人不公的新闻。林博和林雨桐有默契,父女俩就此事三缄其口。 紧跟着王可儿,孙胜,宋亚楠相继跟海纳解约。然后极为高调的签约彩凤。 有人说林博纵容孩子,有的说林雨桐还是未成年人,这么做根本就是胡闹。总之沸沸扬扬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就是在学校,林雨桐也能感觉到被人指指点点。更有些粉丝说各种难听的话。 等天气慢慢热了,《重案重启》到了尾声的时候,这件事彻底达到了一个□□。 林雨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怎么样了?” 孟助理看了老板一眼,然后才对林雨桐道:“一二线艺人有一半参与了进来,联合向公司施压。两个月没有让他们接活,而关助理那边每天都有新人培训,他们受不住了。” “人员查了吗?”林雨桐将名单接过来,“这里面有多少是有问题的,有多少是没有问题的。” 孟助理苦笑,“多少都有些黑历史的。” 林博呵呵一笑,“通知法务部,按照合约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孟助理对于林博的做法真的不是很理解,但还是转身出去了。 “您真的想好了?”林雨桐又问了一声。 林博哈哈一笑,“闺女啊!支持你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也是我确实想改变。想换一种经营模式看看。以前都是执着于签约这些艺人,然后运作他们。但是如果咱们换一个思路,不直接运作艺人,而是直接运作电影电视剧,甚至于娱乐性的节目呢!如此一来,艺人是由着咱们挑拣的,作为临时的合作伙伴。不合适,咱们就不用。与其打造艺人,倒不如打造品牌。再就是,如今一些公司,想留住艺人,就得拿出公司的股份来。对别的公司来说,这是必由之路,但对于咱么来说,完全不用,我更愿意有自主的权力。因为很多艺人的签约年限很长,这个想法我一直有,但是呢,一直又腾不开手来做它。现在不一样了,你提出的这个想法,确实不错。有了这两个动机,暂时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这倒也是一个思路。 “所以呢,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想走也可以走。”林博笑了一下,“有你这么一个立场坚定政治觉悟过关的小老板把关,出问题的风险可就小多了。再加上如今外面的经纪公司很多了,还包括一些由艺人自己办的工作室,都做的是签约艺人的运作。竞争越来越激烈,手段自然是越来越下作了。及时抽身,也未尝不好。毕竟,节目的走向咱们说了算,可艺人有时候却不好操控。” 这个感觉不靠谱的爹可比看起来靠谱多了。原来还藏着这样的目的和后手呢。 “这事了了之后,有什么新计划吗?”林雨桐转移了话题。 林博就将几份策划书递过去,“你看看,这是我挑选出来的。” 林雨桐将这些都摆在桌面上,随便翻了几个,有美食旅游类的、有明星亲子类的,还有野外生存类的,“还别说,真有搞头。要是有咱们自己的网络平台就更好了。” 林博眼睛一亮,这可真想到一起去了。他伸手又递了一份合同过去,“你瞧瞧。” 是一份并购合同,海纳并购了一家还不错的娱乐网站。看来他谋划转型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前想着转型,可是时机不成熟。想要拓展业务,却又怕顾此失彼。如今,你看多少人家的电视都成了摆设了。”林博点了点并购合同,“固有的运作模式,弊端是越来越大了。那些利益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都加注在明星一个人身上,太可怕了。”黑的能变白,全都是利益使然。 董成被林博请过去的时候,根本就摸不准这家伙的脉,等见到递过来的名单,他都傻眼了,“你真的打算放手?” 林博没瞒着他,“以后算不上是对手了。咱们合作的机会可能会更多。”做节目还是少不了艺人,跟董成还是要合作的。大家以后不在一个碗里抢饭吃,何不卖一个人情呢。 董成却直接问了一声,“还缺股东吗?”他确实有些心热,但是彩凤跟海纳不一样,林博一拍桌子就能做主的事,彩凤那边却不行,没有董事会的最后决议,是做不成的。所以,很想在林博这里分一杯羹。 “我是吃惯了独食的。”林博笑了一声,“再说了,这次给你的这些人,马上就能创造利润,你还是赚大了。” 等考完试,林雨桐高调的跟着林博,参加了三方的签约仪式。海纳跟旗下的想离开的艺人解约,彩凤跟有意向跟他们合作的艺人签约。两家倒了一个手,完成了一个过渡。 外人是看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的,苗苗就问林雨桐,“是被彩凤算计了?” “是常规的转型。”林雨桐笑了笑,“人员精简,风险转嫁,这里的事多了,你未必听的明白。” 苗苗眨巴着眼睛,她确实是没听明白。但紧跟着的一件事,她一下子就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了。 在彩凤斥资三个亿打造的电影《流火》正要在暑期档上映的时候,突然爆出,《流火》男一号跟彩凤新签约的艺人宋亚楠爆出婚外恋。紧跟着,宋亚楠王可儿孙胜的关系被挖掘了出来,甚至连董东和刚刚结束《重案重启》就签约彩凤的黄依然也牵扯了进来。这位男一号是可以跟陈程李遂并列的影帝,一个影帝爆出婚外恋,而且跟他出轨的艺人宋亚楠更是私生活糜烂,舆论顿时骂声一片。 而就在此时,一家才成立没几年的衡山影视的大片子上映了。 海纳两部小成本的青春喜剧搭着这个顺风车顺利上档暑期。票房没拔尖,但势头却相当不错。而彩凤的《流火》却被卡主了,迟迟没有上映。 “三个亿啊。”没回去过暑假赖在京市的苗苗汗毛都竖起来了,“那这片子怎么办?最后能收回成本吗?” “收不回来了。”林雨桐叹了一声,“一个影帝什么价值,还有刚掏了违约金新签约回去的那些艺人这次基本是全都废了。哪里是三个亿能衡量的。” 苗苗看向林雨桐,“这里面是不是有事?” “什么事?”林雨桐装作听不懂,“能有什么事?” “可这些人以前都是海纳的?”苗苗提醒道,“出了事人家也会往海纳挖的。” “第一,赔钱的不是海纳。第二,正是因为发现他们品行有问题,所以他们闹着解约的时候,海纳没有说什么话直接履约了。”林雨桐双手一摊,“是彩凤接纳了他们,与海纳无关。” 苗苗这才反应过来,对的!之前海纳被骂对旧人不公,有无端雪藏旧人的嫌疑。原来等的就是现在啊。 圆饼是海纳幕后团队的核心,网络舆论引导,全都是他在操作。在刻意的引导下,海纳成了即便抛弃利益也要坚持底线的典范。 董双双之前制作的青春偶像电视剧,因为董东的□□,根本就没有卖出去。连一些三线的小电视台也不买账。最后只能投放在网络上试试水。林雨桐投进去的一百万也算是打了水漂了。 林博的心情很好,还问林雨桐要不要出去旅游,“爸叫人带你去。” 林雨桐一点也不想跑,还有很多事要忙呢,“重案到了最后剪辑的部分了,我得守着。” 朱珠从厨房端了西瓜出来,“你们爷俩这段时间可是够忙的……”她挤在林博身边,“说实话,你们对彩凤是怎么打算的?” 这你会看不出来? 林雨桐笑了笑就端了一份上楼了,“午睡去。”其实是跟四爷通话去了,“还不回来吗?在工地上泡了多久了?” “关键是实验室的建设。这个是不能马虎的。”四爷说了一句,“大晌午我一般不出去,别记挂。” “我放假了,要不然去找你?”林雨桐试着问了一句。 “也别找我了。忙你的吧。”四爷笑了笑,“我抽空回去看你去。你们那事,还是得抓紧办。趁着彩凤没恢复元气的时候出手……” 林雨桐嘿嘿就笑:“什么事也瞒不住你的眼睛。” 损失了三亿,有不少小股东对彩凤还真是有些失望,就这一段时间,林博已经收购了百分一点五左右的股份了。再加上原来林雨桐就持有的百分之三,还有范颖和安宁闹出事的时候收购的百分之零点六,加起来都已经超过百分之五了。如今只是零零散散的小散户,但迟早得从彩凤身上咬下一口来。指那些签约过去的问题艺人,隔三差五的出点丑闻,这么软刀子在身上割肉,无声无息的就把事情给办了。 两人跟牛郎织女一样,偷偷摸摸的在城外的一处农家乐见面玩了两天。当然了,还带着苗苗和文娟这两个挡箭牌,林博才放行的。 等回去的时候,重案重启已经剪辑完成。花了两天时间,将成品看完了。 张文扭脸问林雨桐,“觉得怎么样?” 感觉真不错,至少没觉得无聊,跟着看完了。而且是不知不觉得,两天就过完了,“不错。张导出手,非同凡响。” 张文对于演员是赞了又赞,同时又对于黄依然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演技不错,看着也乖巧,可一进这圈子,变的也太快了。” 这早不在林雨桐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在这里她就是个小角色,而且这次的丑闻牵扯到董东才牵扯出她的,论起来她本身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林博插手了过审的事,程序走的很快,周一送审,周五就过了。 海纳的渠道相当成熟,运作团队都是现成的,这部片子最后以单集一百八十万的价格卖出了首轮播出劝。可制作的成本一集不到五十万。最高的演员片酬也就一集二千块,这不是赚了,这是赚大了。四十集的电视剧呢,加起来得多少钱。另外还有第二轮的授权,网络独播权。这些加加减减下来,一部片子就赚疯了。 “好片子赚钱就是这么容易,但是有些大投资一旦不被观众认可,那么赔起来就那也很可怕。”林博心有余悸的道,“之前海纳也拍过赔钱的片子,历史题材的,光是女一号的服装,就花了两千万,可是结果呢,阵容倒是豪华了,画面也是唯美了,但观众就是没人看。豆瓣打分还不及格。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这片子好不好,还得看故事和演技。抓住这两条,就是拍摄的手法稍微生疏点,这都不是主要的。说到底,它还是个故事的载体,仅此而已。演员要是演不出精髓,好故事也得毁了。这也就是我一直不敢购买ip 的原因。网络小说好不好,能被大众认可,那自然是好的,但是拍不出来,咱们还是别招骂了。你就按照你的路子,稳扎稳打的走吧。一年出一部好片子,就足够了。” 林雨桐忙不迭的点头,这部电视剧税后能赚个五六千万还是能的。最要紧的还是压制住了成本,要是换成一二线的明星,光是片酬就得多支付四五千万去,最后即便能赚,也非常有限。可这部剧的这些演员,赚的少了吗?半年的时候,主演的收入除了底薪还有分红,再加上最后的红包,税后能拿到八十万。这个收入,比大部分人都高了很多了。 “我这边聘请的几个退休的老教授,一年也就要求三十万。”四爷在电话里这么说。 三十万? 四爷随后就补充道:“这是不想来,想开出高薪吓走我开出的价钱。在他们看来,三十万已经算是不容易让人接受的高价了。” 也是!现在退休的高级教授,一个月退休金能领到手里的,上万的都少。 “不光要应下来,其他的福利也得跟上。”林雨桐心里有些感触,“什么级别的贡献给什么样的福利,车子房子都不是问题。他们值得这个价钱。等孩子们的理想都成了当明星而不是科学家,这就成了社会的悲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改,重复的删除了,后面的补上了。 第835章 奇爸怪妈(31)三合一 奇爸怪妈(31) 《重案重启》卖价不错, 是因为大家都看好。可真等上映了, 结果还真不在林雨桐的预料范围之内。第一天收视率过百分之一,第二天过了百分之二,第三天百分之四, 第四天竟然过了百分之五了。随后的几天, 一直在百分之四和五之间徘徊。 “我问过了,这是今年上半年至今,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了。”林博嘴角高高翘起, “我闺女就是了不起, 一出手就非同凡响。”关键是舆论评论也很好啊。主流媒体说这部戏是快节奏、高密度的情节, 粗犷纪实的风格, 将镜头对准公安干警, 通过他们层层剥笋,带领观众去侦破各类形形□□的案件, 从而塑造出正义的警察形象, 深受观众的欢迎,因此被网友誉为“警察偶像剧”。 而公司也正在处理第二轮甚至是第三轮的播出权, 因为成绩确实出人意料,第二轮的价钱其实也没掉多少, 仍然在单集百万以内。无形中所获得的收益比原想的还要多出个两千万左右。 有了这笔钱,林雨桐就有了底气, 将自己写的剧本整理了一遍打印出来,决定找几个老教授给看看,怎么修改合适?可还没出门, 电话就响了,是导演张文,“怎么?张导急着要结账啊。”这次演员、导演、编剧等等,都是按照底薪加分红的形式签约的。片子要是卖不出价,那就少的。要是卖出价了,都有一部分分红。这就是为什么主演一集两千,但最后却能拿到八十万的原因。导演和编剧自然也是跟着赚了个盆满钵满。 张文在电话里哈哈就笑:“小林总,出来喝杯茶,有些事想跟您谈谈。” 林雨桐放在电话就有点明白了,赶过去的时候开门见山的就问:“是不是想拍第二部?” 张文倒了一杯茶过去,“我们还真是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原班人马,只换个别不是很重要的人员。剧本质量、拍摄质量,绝对不会差。” 这恐怕不是张文一个人的意思,整个剧组都是这样的意思吧。毕竟这里面的这些主演,除了是演员,也没有成为明星的潜质。即便有戏用他们,主演的机会也不多。大多是配角,换口饭吃。有些甚至还在话剧团找活干,收入其实并不稳定。他们走在街上,大家能喊出他们塑造的角色的名字,可他们自己的名字,观众却是记不住的。这类演员其实很多。要演技有演技,要敬业有敬业,但就是不具备成为明星的潜质。碰上这么个能叫当主演,而收入相对很不错的片子,谁都不愿意轻易松手。 林雨桐当然得投资了,转手就是钱,“剧本我得先看了,要是确定质量没问题,那就放手拍。” “这你放心。”张文笑了笑,“大家心里都有数,第一部出彩,第二部继续出彩,这才能期待第三第四不是吗?” 有数就行。之后自己可能没什么盯着剧组,要的就是质量。 两人说妥当了,林雨桐没有多呆,直接去了一位老编剧的家,这位姚老先生都七十多了,这几年已经不怎么独立出剧本了,林博也是高薪请人家给把把关。林雨桐去的时候带了点水果,老人家很客气,“早前你的那两集,我看了。哎呀……我是没想到,你这么大的小姑娘能写那一段历史的故事。很有些感触,看的出来,你不光是用了心了,还用了感情了。” 林雨桐笑了笑,“这是剩下的,刚写完,拿给您看看。”用了一年的业余时间,写了改改了写,终于定稿了。 姚老先生接过来,戴上老花镜,“这么着,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放在这里,我看完之后,跟你联系。” “没问题。”林雨桐急忙应了。老先生年纪大了,跟年轻人可是不一样的。一天能坚持看上四五个小时,就算是不错了。再加上修改的时候,她就没想着暑假之前能结束。刚要起身告辞,老先生的手又往下压了压,“丫头等一下,我也给你看的东西。” 等老人家颤颤巍巍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手写的剧本的时候,林雨桐都震惊了,“这……这等写多长时间才能完成。中途改了之后还等誊抄。” “我是用不惯那个电脑的。”老人家指了指一边的笔记本,“上网看新闻,用着还行。但是用这些写作,真是不习惯了。往电脑前一坐,脑子一下子就空白。还是用笔写的好!” 不光是用笔写的,还是用钢笔写的。如今有了中性笔,用钢笔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林雨桐小心的翻开,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直到保姆过来倒茶,才将她惊醒。 “怎么样?”姚老抬起头来,摘掉眼镜,问了林雨桐一句。 “好!”林雨桐有些激动,“真的很好。” “好在哪里?”姚老又问了一句。 林雨桐将剧本轻轻的合上,“《食医》跟之前拍的那些食神之流的完全不一样。现在很多荧屏上的片子,都是以玄幻夸张的手法,杜撰出一道了不起的菜色来。但您这个……可以说是史诗级别的。您这个讲的,是真正的饮食文化。每一道菜,每一个典故,都是传承。”其中还包括了礼仪,甚至与服装,这对于文化的传承和传遍绝对是有积极意义的。 姚老这才笑了,“真这么好啊?” 林雨桐点头,肯定不是那种一碗蛋炒饭就是食神的级别,只看了前面的一部分,她基本已经确定这个剧本的价值。 “我用了六年时间完成的。”姚老指了指半屋子书,“很多东西都要在历史资料里找寻,所以,我想给它找个好主人……” 林雨桐愣住了,“我?”她不确定,“为什么是我?”年龄上完全不占优势。 姚老哈哈一笑,说是就打开笔记本,点开一个节目,“你看看这个,是你吗?” 正是周潇在过年之前拍摄的那一期年夜饭的节目。 “你年纪不大,但这点心却绝对不是外面卖的那些什么宫廷面点。你做的这个才是最正宗的。”姚老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还真碰上过一个老御厨,也见过他做菜,就是这个样子的。即便没吃到味道,我也知道,这就是我要的感觉。怎么样?敢不敢做?” 林雨桐手搭在剧本上:“敢!我保证给您做出最原汁原味的东西来。”不要浮夸的演技,不要杜撰来彰显高度,就是实实在在的将我们的礼仪、服侍、餐饮等等的传承渗入里面就可以了。它本身就是最动人的。 “那就拿去吧。”姚老没有其他要求,“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抱着这个东西回到家,原稿林雨桐怕不小心弄脏了或是遗失了,赶紧叫高涵帮着复印了,将原本好好的收起来。等林博回来之后,林雨桐才拿给他看了,“还得公司的法务部去签合同,另外,我希望拿出总收益的百分之二十给老先生。” 百分之二十?这个数目可相当不小。 但林博还是点点头,“应该的。”耗时六年,不得不佩服老先生的毅力。“不过,这投资可就相当大了。” 林雨桐摇摇头,“不会!我看了有两三集,估算了一下,六十集的剧情,我会将成本控制在六千万的。” 那这么一算,其实还没有现在陈导拍摄的至尊江湖投资大呢。至尊江湖预算一亿两千万。这个才一半的投入。 林雨桐又看向朱珠,“妈,有没有兴趣掺和一把。不用钱,只要服装投入,算你百分之五如何?” 朱珠哼笑一声,“倒是打的好算盘。” 林博瞪她一眼,“你别以为闺女沾了你的便宜,照她那个思路拍摄出来,弄不好服装就成了周边产品。栖凰有了新的业绩增长点也不一定。” 这么好? 确实就是这么好!林雨桐在家里猫了一周,才细细的将剧本读完。其实这里面用到的除了服装配饰是大头以外,就没别的了。不想用影视的基地现成的建筑,可以请人再搭建就是,不需要那些鲜亮,只要接近真实就好,花费下来也就是几十万,一百万算是顶天了。然后就是道具,这部片子的道具,其实就是古香古色的厨房用具和食材,厨房那些东西,真花不了多少钱,剩下的就是食材了,这玩意,说真的,吃食着东西真不贵。除了这些开销,剩下的就是演员了。演员这一块,林雨桐还是不想用明星大腕,只要演技过关,其他的真不是问题。可以找一些脸熟的老演员。 细细的算了一笔账,怎么算都觉得六千万绰绰有余。 算算自己手里的钱,这次一共转了七千万多了一点,但这里面有一千多万是江桥的。自己只有六千多万,可这里面有两千万是留给重案重启第二部的。还剩下四千多万,这才是自己这一组单独账上的。要是不动自己手里的私房,这钱是不够的。看来还是得向公司再申请一部分资金。 这边正琢磨呢,江桥又打电话了,“有钱赚别撇下我啊,我继续跟着你投。”这小丫头财运不错,跟在她身后赚钱挺省心的。 “好。”林雨桐其实觉得,自家一家完全吃的下。 心里有了谱,她连夜飞往江城,去恒店见了陈导。陈导一直致力于大屏幕,好些年都不拍电视剧了。但林雨桐还是想去尝试一下。 “……六千万?”陈导皱眉,“只这点投资。要不我参一股。” 导演的费用本来就是成本的一部分,林雨桐希望换一种模式,“您如果能用技术入股,那就再好没有了。”言下之意,就是不用你的钱,但由你来拍,你拍的好了,卖上价了,你赚得多,要是卖不上价,对不起,我赔了,你没钱拿。 请名导出手,还这么一副态度?陈导又呵呵一笑,“你能给我几成?” “编剧两成,您两成,整个剧组包括演员一共分两成。”林雨桐算了算,“剩下的四成,才是我们投资人的。” 这个比例相当诱人了,“你预计能有多大的利润。” 林雨桐伸出一个巴掌。 五倍的利润? “那也就是三个亿?”陈导倒吸一口气,三个亿的两成可是六千万了。这个数目实在是不小了。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可以!咱们定下来,这边杀青以后,就可以开始了。说实话,这是个好题材,别说两成,就是给我半成,我都干!” 你早说啊!老奸巨猾,钱说妥当了,这会子矫情上了。 从恒店到了江城,林雨桐有点想撇开高涵和韩新,想借着这个借口去四爷那边待几天。可这两人真是够可以的,死活是寸步不离。 从江城回来,却见朱广斌在家里。 “不跟剧组了?”林雨桐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问了窝在沙发里玩游戏的朱广斌一声。 朱广斌连着叫了几声‘死了死了’,这才将手机放下,“我找你是有正事。” “说!”林雨桐咕嘟咕嘟喝了半瓶子水,等着他说话。 朱广斌低声问道:“我们自己打算拍网剧,你觉得怎么样?” “叫我投钱?”林雨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叫你去当副导演都行,那什么网剧还是算的吧。”质量实在不上档次。 “没叫你投钱,就是问问你行情,小气样。”朱广斌顺手拿了茶几上的水,“几个哥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有编剧,有导演,连演员都是现成的。拍的又是青春校园题材的,连场地和道具都是现成的。所花费的,也就是我们自己的精力。就算要耗费点钱,这个哥几个还凑得起。爱媛网不是被姑父收购了吗?内部消息透漏一二。”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你们的剧本等等东西都弄出来,然后找我爸去。说不定他真给你们投资。”林雨桐算了一笔账,“网络自制剧,其实比买别人的播放权划算多了。现在热门电视剧,大火的那些,一部要价一两个亿,赚的没想象的多。倒不如自制剧,不过这种他当投资人可以,海纳可不愿意贴标签。你知道的,海纳往后是非精品不做。” 听起来这也是条路子。 朱广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起重案重启第二部的拍摄,“……前两天黄依然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剧组没通知她。” “你说情来了?”林雨桐失笑,“她都那样了,你还痴心不改啊。” “不是!”朱广斌赶紧摇头,“别误会!我就是顺口问问,是不是跟彩凤撕破脸了?” 怎么会这么想呢? 林雨桐拍了拍朱广斌的肩膀,“你还是先好好看看,好好学学再说的。急着扑腾,迟早得淹死。” 没在家里呆几天,苏媛女士叫了,“避暑去吧。多热啊。” 在城外就凉快了?还不是热的死去活来。还不如在家里开着空调呢。 但是老人家叫了,林雨桐只得跟着去。就在去年他们曾经去过的山庄别墅里。 林伯渠对于林雨桐成功的拍出一部好看的片子觉得高兴,退休干部,说起这个还带这点政治的调调,“……把咱们基层民警的形象塑造的很好……” 林雨桐就笑,基层民警还真没那么高大。 靠着山住,其实中午也不凉快,就是早晚凉快一点,能出门转转。这天早上起来,正想出门去跑步,一出门就见院子里石桌边坐着两个人,四爷陪着林伯渠在下棋。 怎么跑这里来了? 林雨桐正要问,林伯渠回头笑道:“桐桐,过来见见,这是江枫。对了,你们应该认识的。” “认识。”四爷朝林雨桐笑了笑。 大尾巴狼。 林雨桐觉得好笑,还没说话呢,林伯渠就道:“我家这孙女,不是我夸,真是少有人比的上的。他爸公司的事情他能插手,家里也是一把手。” 这个我比您知道的清楚。 “留下来吃早饭,我们桐桐的手艺不错。”林伯渠示意林雨桐,“去做饭,家里有贵客。” 贵客四爷放下手里的棋子,“那就劳烦了。” 呵呵!不麻烦。小伙子挺能干,什么时候开始忽悠老爷子的,瞧这样子,恨不能对着他推销自己。 吃了饭,苏媛女士要去游泳,叫了林伯渠一起。林雨桐这几天例假,不能下水,苏媛没叫她去。林老爷子却指派道:“小江对这一片不熟,你带着在这周围走走。” 可我也不见得有多熟。才来第二次好吗? 等送走两人了,家里还有保姆,说话并不方便。四爷使了个眼色,林雨桐跟着就出去了,沿着小路一直往山的方向走。 “那边还有屋子?”林雨桐看着掩映在树丛里的屋檐问了一句。 “原先不是,现在是了。”四爷拉着她过去,“这里原来规划是建房子的,但是那一年雨大,河水蔓延上来之后,这一块离河水太近,就没法建了。我把这块半价买下来,帮着将河堤修了,这房子也是自建的。一月前刚装修好。没有那边的大,小小的两层,前后也没有院子,只有挨着河这一个好处。” 小巧精致,下面也就是七八十平的样子,第二层稍微大一点,但一百平顶天了。 “还真不错。”林雨桐满意了,窗户打开,河上的凉风就吹了进来,舒服! 冰箱里什么都有,四爷拿了瓶水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去厨房烧了热水放了姜片和红糖个林雨桐倒了一杯,“过来吧。” 林雨桐关上窗户,四爷就打开空调,却又给林雨桐递了毯子过去,“江桥跟你赚了一笔?” “嗯!”林雨桐失笑,“手里有钱就好赚钱。你分了不少给他,只要不笨,就饿不死。怎么?江天还想着叫江桥去公司?” “那倒没有。”四爷挨着林雨桐坐了,“江河如今正做电子产品这一块。江天想叫江桥投资配套产品……” 配套产品? “比如手机外壳、笔记本外壳……”四爷笑了一下,“只靠着江河生产这些配套产品,也能养活了他。” “他不干!”林雨桐肯定的道,“这个人有点懒,在他看来,海纳的赚钱方式比较舒服。钱筹到了,只要眼光不差,就不缺钱赚。上次投资了四百万,结果分到了一千多万,半年功夫而已。他操什么心了?可要是放在厂子里,要操心的可就多了。江天是不是对你擅自把江桥赶出去不满了。” “不满就不满吧。”谁在乎这个,“我就怕他个你搅和的深了,将来不好说。” “没事!一码事是一码事。”林雨桐倒不在意这个。 在别墅这边住了十来天,除了晚上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四爷这边窝着。苏媛知道不知道林雨桐还真说不准,但林伯渠肯定是心知肚明。不过这老爷子十分喜欢四爷,还跟林雨桐嘀咕说,人物品格在你大伯之上,是个好人选,十分乐见其成的样子。 回去之后,又跟苗苗和文娟一起玩了两天,出去逛街,在夜市上撸串。 “……该分账了,什么时候你看一下账本。”苗苗笑嘻嘻的跟林雨桐道,“这个暑假过了一半,你知道赚了多少?” “多少?”林雨桐对这个还真没什么概念。 “八万!”苗苗呼出一口气,“都是找工作的学长学姐……不过说实在的,这工作也太难找了。一个月四五千的,没工作经验的就得硕士,本科得至少两年的工作经验。你说等咱们毕业了可怎么办?” “毕业了,还得靠着家里养三五年。”文娟将一串豆腐给了林雨桐,“想想都愁人。苗苗这情况还是好的,至少有房子住。将来就算她这工作室经营不下去了,一个月几千也能自己养自己了。我就不行了,我现在这点钱,够在京城租个地下室的,还保证不了自己的生活。要想出头,那是千难万难。我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回去。三四线的小城市我这收入就能过的很舒服了。这几年攒钱,十几万就能在我们那里交个首付,一个月还上一千来块钱,也没有什么压力。现在这交通很方便了,高铁四个小时就到京市,想来就来了。不一定非得住在这里吧。” 很务实的想法。 林雨桐就喜欢文娟这种心态,她就是一直在努力,能达到目标当然好,要是达不到,也无所谓,退一步她心态依旧良好。 苗苗又问起符号君的事,“……要真是江大少,你说不得还真是抱上了一个大金腿。” 文娟却低头没言语,好半天才道:“我感觉不是江大少,好像是弄错了。” 弄错了? 没等两人问,文娟就细细鼻子,“我一直跟他私信聊天,但是我发现他对我知道的挺多。还跟我说申请留在宿舍,有没有什么不方便。” 她虽然申请假期住宿舍,但是实际上晚上是在苗苗这边住的。可光是知道暑假没回家这一点,就叫人心里发毛,这人一定就是身边的人了。 苗苗看了林雨桐一眼,不确定的道:“不会吧?” 林雨桐这次是真有点意外了,如果不是江桥,就只能是圆饼了。圆饼出现在晚会现场,圆饼说是江桥,而且圆饼作为班主任,是知道班里的学生情况的。这是个很容易想通的事。她看向文娟:“你也猜到了吧?” 文娟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慢慢的点点头,“你们说该怎么办?”很挠头的事情好吧。 这事谁也给不了她意见,挠头还是得她自己挠头去。但是转脸,挠头的人就变成林雨桐了。 这天晚上,林雨桐都睡了,电话却响了。迷迷糊糊的接起来,电话那头吵的慌,“喂——”一个女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 “谁啊?”林雨桐不记得这个声音。 “是林雨桐林小姐吗?”对方的声音很急切,夹杂在嘈杂的背景音乐里,实在叫人听着不舒服。 “是我。”林雨桐打开台灯坐起来,“你是哪位?” “我是康来的同学。康来现在在京市,我们在酒吧,他喝醉了,我们又惹了一点麻烦,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只能给你打电话了。”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能麻烦你来一趟吗?” 康来来了? 林雨桐不由的想起康来说了放假要来看她的话,这还真来了。 “把地址发给我。”这是不管也得管的人。 起来换了衣服,一看时间都凌晨一点了。自己一个人去当然不敢,她打电话叫了韩新,这才开车前往酒吧。半夜的车不多,一路顺畅,可也花费了一个小时时间。 这地方林雨桐一向是不踏足的,吵吵嚷嚷的,受不住。 凌晨两点,酒吧里依旧群魔乱舞。韩新挡着林雨桐,两人转了一圈,才找到康来。围坐在一起的四五个人,三个男生,两个女生,年龄都差不多大。边上还站着五六个混混样子的年轻人,一人手里一个啤酒瓶子。 韩新皱眉:“还是我去吧。” 林雨桐摇头,“一起过去。”她朝前走了两步,喊了一声,“康来!” 一个短裙子的姑娘马上看过去,“这边。” 原来康来已经倒在沙发上了,确实是喝醉了。 林雨桐对眼前的情况也不问,只走过去伸手扶康来。 “慢着……谁叫你们走了!”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小子用酒瓶子指着林雨桐,“懂不懂规矩?” 韩新一把拧住对方的手腕,“什么规矩?” “放手!放手!”这人头上的汗就下来了,“不是我们诚心为难人,是你们的朋友不懂规矩。”他伸出另一只手指着沙发另一端坐着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这是酒吧推销酒的,哥们买酒,她陪着喝几杯,这是规矩。可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几个毛没长齐的,跟我们这唱什么英雄救美呢。说哥几个强迫,犯得上吗?” 短裙子姑娘低声对林雨桐道:“我们个康来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他这次过来,我们就想带她出来玩玩。谁知道碰上我们的另一个女同学,在这里买酒。这些人强迫我同学喝酒,康来看不过去,这才要代替,可他们不依不饶,非得十倍的罚酒,罚就罚了,我们也喝了,可是酒钱他们管我们要……” 这不废话吗?你们喝了当然得从你们要了。 林雨桐看了韩新一眼:“给钱。” “多少?”韩新收回手,就掏出支票本,只等着对方报数。 “三……不……五万……”对方伸出一个巴掌来,说的毫不心虚。 “不对!你们讹人!就多三千。”一直没说话的白裙子姑娘嚷道。 短裙子姑娘也道:“是啊,三千我们身上就有,本来付了也就付了,可他们非要讹诈三万……现在又变成五万了……” 林雨桐不听他们废话,只对韩新说了两个字,“给钱!” 这地方自己能多呆吗?光是处理后续就不止花五万。 韩新利索的开了一张支票,直接从林雨桐手里将康来接过来,三人就直接往出走。 到了门口,那白裙子姑娘上来就抓住林雨桐的胳膊,“五万块钱我们根本就支付不起,你现在给我们垫付了,我们是要还的。我们几个人得把一年的学费搭上。” 林雨桐将胳膊抽出来,“那是我跟康来的事,要还钱也是找康来还钱,但你们跟康来之间的帐怎么算,我管不着。” 说完,韩新已经把车开过来了,林雨桐直接上了车。 看着车远去,白裙子姑娘就将头撇向一边,“大家小姐,哪里知道咱们的难处?” 短裙子姑娘瞪了一眼,“那你想叫人家怎么样?之前刚来要替你喝酒的时候,你怎么不把话说清楚。你在这里干的就是这么干的就是这么一份工作,没有我们来,你不是一样要陪酒。这会子人家够朋友半夜帮着解决麻烦来了,你还这个样子,谁欠你的?” “我本来能有三百提成的。”白裙子姑娘拳头攥紧,“可是现在呢,我辛苦一个暑假,全都这么搭进去了。我说大小姐不知道人间疾苦怎么了?” “合着我们为了你叫人家压在那里就对了?”短裙姑娘冷笑一声,“简直莫名其妙。”说着,也不理其他人,拦了出租车就走。 康来一觉起来,见房间有些陌生,还有点发懵。正不知所措,门就被推开了,“广斌哥——” “你真是好样的。”朱广斌朝康来竖起大拇指,“昨晚桐桐把你送过来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 “这是你在京市的家?”康来重新往下一躺,“还好还好!”要是叫桐桐爸妈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可就惨了,“是桐桐接我回来的?” “嗯。”朱广斌应了一声又骂道:“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大半夜的叫一个姑娘跑出去,你能耐了?” 他这会子脑子里空白一片,完全没有印象,“不记得了!就记得在酒吧碰上混混,欺负我们班的女同学……” “哟!还是英雄救美啊。”朱广斌拿了一套衣服给他扔过去,“看你那德行,我跟你说,你跟桐桐没戏。桐桐这半年挣了几千万,如今又忙开了。你呢?大半夜英雄救美之后还得桐桐再去救你。你说你这样,谁乐意把闺女嫁给你?别人不说,打从我这里,就不能同意。我们家姑娘要什么有什么,干嘛去给你收拾烂摊子。话先说到头里,以前的情分是以前的情分,至于别的,你小子最好心眼给我放正。没戏!” 看着被朱广斌甩上的门,康来‘嗷呜’的叫了一声,狠狠的锤了两下床,然后又一个重似一下的拍胸口,“你真是头猪!” 这边正懊恼,电话响了,他接起来,那边就传来嘎嘣脆的声音,“你怎么样了?昨晚你朋友过来垫付了五万,咱们几个平摊一下,给人家还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五万块钱这事对于康来不是大事,也就是他喝醉了,要不然是不会求助别人的。因此他听了也就过去了,谁来支付,怎么支付,在他看来没有争执的必要,又不是什么大钱。他现在关注的是,“谁给桐桐打电话了?” “我啊!”对方奇怪的道,“不是你一直喊桐桐、桐桐的,我这才查了你的通讯录。怎么?不是叫我向她求助?” 全都错了!这次丢人丢大了。 “算了!什么也别说了。”康来有气无力的,“就这样吧,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这才犹犹豫豫的拨通了林雨桐的号码,“桐桐——” 这小声音带着几分迷糊和委屈,叫林雨桐听着耳朵直痒痒,“起来了?” “嗯!”康来听不出对方的情绪变化,“那什么……生气了吗?” 我生的哪门子气?反正刚才我已经把电话打给你爸你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写到了微博私心,所以才想起看了一下自己的微博。这才发现这两天我一共收到了二十三封私信。有读者要我在作者有话说这一部分向他的偶像道歉,说我不明白明星的辛苦,不明白他们的迫不得已等等等等,我都看了。我声明,我没有特意的指某个人,或是某类人,请不要对号入座。另外,还有人觉得我道德绑架道德标榜之类的,说感情的事情处了当事人别人没权利指手画脚,对这一类我不想说什么,我更没有要求你怎么做,所以,请收起那些对我本人的谩骂,还有对我的家人和孩子的诅咒,那样说话有点过分了。还有的说我黑他们的偶像,他们回头找人黑我,我想说你们随意,我相信这世上明白道理的还是占大多数,只要坚持和努力,就会被认可。道歉没有,要说的就这些。谢谢大家的陪伴,一直走来,我自己也成长了不少。一年前常不常的得痛哭一场,现在已经很平常心了。是一路陪伴的你们,给了我力量和勇气。谢谢! 第836章 奇爸怪妈(32)三合一 奇爸怪妈(32) 朱广斌过来,林雨桐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一个人过来, “康来呢?” “没脸见你。”朱广斌叫小福给他一个果汁碎冰, 还好似体贴的问林雨桐, “你不要?” “不要。”她的饮食习惯已经养成了, 轻易不碰触那些对身体没好处的东西。好似年老的时候那种冰凉的东西吃到嘴里那股子瘆人的凉气还在。 朱广斌也不强求, 往沙发上一赖,就说起康来的事,“我说你也够没劲的,喝点酒, 干嘛还告诉人家爸妈?康来妈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多尴尬啊!” “这不是喝酒的事。”林雨桐白了朱广斌一眼,“他那是犯傻!横不管竖不管的,就出去英雄救美去了?知道人家是什么人吗?打听了人家需要人救吗?也不想想, 为什么他那女同学在他喝酒的时候不说话?他要是没喝醉, 最后还坚持把那五万块钱付了, 你信不信,那姑娘转天就黏上康来了。为什么他妈妈一听就赶紧赶过来了?咱家不在乎那点钱, 他家也不在乎。可他妈在乎的是她的傻儿子千万被被那些小姑娘给骗了。” “说到底还是得门当户对是吧?”朱广斌有些不以为意,“当年咱家够不上林家,要不是姑姑争气,只怕是……”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 换个人试试,苏媛那一关是那么好过的? “所以啊,你找女朋友眼睛可得擦亮了。”林雨桐提醒道,“咱家不是非得叫你找个出身差不多的, 但至少出身条件看上去都过得去的。” 朱广斌不喜欢这个话题,马上转移道:“网剧的事情姑父口头答应了,我找你也是正事。” 林雨桐挑眉看他:“天天都是正事,行!说吧。” “我上次听了一耳朵,说是你同学是做租赁服装的……”朱广斌才一说话,林雨桐就皱眉,“什么租赁服装,人家那叫形象设计工作室。不光是服装,还包括配饰化妆……” “我当然知道这个。”朱广斌凑到她跟前,“要只租赁服装,我找姑姑去借不就完了吗?我就是想问问,她能不能接我们这活,给我们的演员也设计设计形象?” “图便宜?”林雨桐看他,“还真是什么都有图便宜的。”其实苗苗那边的收费并不便宜。尤其是要整体包装的时候。 “不是钱得省着花吗?”朱广斌伸手,“给个电话,我自己联系。” 好歹是生意,林雨桐直接把苗苗的电话给他,“自己去谈,别打着我的旗号,里面也有我的股份,上次分红分了我小两万呢。” 朱广斌哧了一声,这丫头半年赚的都赶上爷爷和爸爸两辈人努力了这么些年积攒起来的了,这会子说个小两万还嘚瑟的不行。“真是越有越抠门。” 转天康来趁着暑假过来找林雨桐玩的事情还是被林博知道了,“收拾东西,去避暑去。” 我刚避暑回来。不是在城外的山庄呆了小十天吗? “去草原,刚好要做一期旅游的节目。”林博不给林雨桐拒绝的机会,“都是公司的人,多接触接触没坏处。”然后直接吩咐小福,“去帮着收拾行李,晚上就走。” 然后等康来从康妈的一番教育中短暂的脱身,能给林雨桐打电话的时候,林雨桐已经在车上了。别人怎么去的林雨桐不知道,但此刻她却躺在房车上的床上,空调很舒适。林博正在客厅应该是开视频会议。 这么舒服的出行,说实话,去哪都行啊。 她正想着是不是自己也买一辆,那边林博就过来,“怎么还不睡?不习惯?” “没有。”床比想象的宽大,而且拉上门就是两个空间,另一边也有一张大床,相互都是独立的,“司机怎么安排的?” “两个司机换着开。”林博还以为林雨桐担心安全,“放心,这是在国外改装的,安全性能没有问题。” 于是,林雨桐舒舒服服的到了目的地。跟家里比起来,除了车上的空间稍微狭小以外,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车上上网没有任何问题,车载智能电视,车载冰箱,微波炉,洗手间洗澡也很方便。有些单身公寓配备还不及车上呢。 草原上的气温也才二十多度,早晚更凉。下了车才发现这地方不是旅游区,是真正的牧区。旅游区有专门为游客搭建的帐篷,但这里只有牧民。 节目组自己准备了帐篷,就沿着河边搭建。 “想住帐篷还是车上?”林博扭脸问林雨桐,“没住过帐篷吧,爸爸叫人给你搭一个。” 这玩意还真住过,“不管住不住都搭一个,白天闷在车里也没意思。” 于是,隔了好多年之后,重新踏上了这一片草原。 林雨桐给四爷打电话,“什么都没变,就人变了。还记得那时候咱们住在帐篷里……” “哦……”四爷的声音听起来很远,“那是时疫的那一年……” 这个电话就两个人都有些怅然,随后林雨桐拍了不少自拍照给四爷发过去,“我都想骑马了。” “谨慎些。”四爷叮嘱了一些,想着要不要过去呆几天。 等林博忙着跟拍摄组跟当地政府接触的时候,林雨桐找了向导,跟着牧民家的小子‘学’骑马去了。坐下的马匹可不能跟以前的比,但跑起来还是叫人觉得说不出来的畅快。被老板打发来找小老板的孟助理,见到林雨桐骑在马上跑的飞快,吓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里的马跟俱乐部里的马是不一样的,没有教练,没有陪护,身上连个护具都没带。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 “停下……”孟助理不停的挥手,“大小姐啊,停下吧……赶紧停下……” 林雨桐勒住缰绳给马掉头,踢踢踏踏的溜达过去,“孟助理怎么来了?” 孟助理不敢到马跟前去,左躲右闪的示意林雨桐下来,“烤羊……烤全羊呢,咱们赶紧过去,刚好赶上。” 林雨桐看着不远处的农用车,她不想坐,只笑着问孟助理,“哪个方向?” 孟助理一指,“看见没,河道拐弯的地方……” “驾!”林雨桐一挥马鞭子就走,回头跟孟助理交代了一声,“你快些跟上,省的我走错了路。” 看着一个人骑马远去的背影,孟助理急忙喊了一声:“我的小姑奶奶……” 开着农用车的牧民倒是笑了起来,他汉话说的不错,“不用害怕嘛,小姑娘骑的多好……” 好也不行!孟助理赶紧爬上车,“快走!快走!跟上!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 多长时间没这么畅快过了,“舒服!” “快看!”摄像师招呼了一声,马上对准镜头,看着骑马的姑娘原来越近了,然后骑着马涉水而来,水珠在太阳光下,发出迷人的光彩来,好似跟眼前的姑娘打上了一层光晕。等到了近前了,他才看清楚这是谁。 林博刚才是吓的不敢声张,怕一出声再把她吓的从马上摔下来。这会子见她若无其事的从马上跳下来,才三两步的走到跟前,举起手一下子拍在林雨桐的背上:“你怎么胆子这么大?摔着了怎么办?” 林雨桐猛的一疼,不是躲不过,是被林博的样子吓一跳,感觉他整个人都在抖一样。作为一个成年的不能再成年的人,实在是装不了孩子。可不管有多少理由,这会子也只剩下愧疚了,挨了打就挨了打吧,她赶紧去拉林博的胳膊,“我以后不了,真的!这马很温顺……” “还犟嘴!”林博瞪眼,刚才吓的他几乎喘不过起了。 “我错了。”林雨桐低头认了,“我再不骑了。我保证!” 林博抬手抹了一把汗,“……疼吗?” “不疼。”林雨桐果断摇头,“真不疼。” 好容易安抚住林博,林雨桐过去帮忙烤肉去了。 “你这丫头也是胆大。”正加柴火的林雨桐听到身后有人笑着说了一句,就赶紧扭头去看,见周潇笑眯眯的站在身后,她愣了一瞬才问道,“您怎么也来了?” “你爸没跟你说,这节目是跟三台联合录制的?”周潇走过去搭了一把手,“我这不是调到三台了吗?跟着出来做主持的。”说着往另一边一指,示意林雨桐去看。 远远的,能看见有电视台标志的几辆车。 林雨桐了然,怪不得林博这么重视自己跟来了,原来是跟y视合作啊。那这经济效益倒是其次了。 跟过来的是综艺频道的一个组长叫王岩的,见林博还时不时的朝架着柴火的方向看一眼,就不由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意识到爸爸是怎么一回事呢。孩子是家里的老人帮忙照料,我有时候三两个月的都不见孩子一面。那时候还是年轻,没有做了爸爸的自觉。像你这样,这么年轻有这么大的闺女,是不容易。” “这孩子别的时候还罢了,就是这个胆子太大……”林博跟王岩倒苦水,“主意正,脾气拧。看着特别好说话,那是没遇到茬子上,真到了她的底线上,那是寸步都不让的。” “你这是谦虚。”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多少都知道点消息,“第一部戏就赚了个盆满钵满,如今收视率还是稳中有升。知足吧!比起彩凤的那位大小姐,可是争气太多了。” 这话林博特别爱听,嘴上一径谦虚着,带眼里的笑意差点晃花了人的眼睛。 周潇看着林雨桐给烤全羊身上抹作料,就状似无意的道:“你出来了,你爷爷奶奶没人陪了?” “我之前一直陪着的。”林雨桐随意的应了一声,马上转移话题,“你们出来出差补贴多吗?我有一个学长今年毕业了,好像也进了你们电视台。” “是吗?”周潇顺口卖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只管来找我,别的不敢说,几个领导还是卖我面子的。你呢?没想着将来毕业了到电视台工作?”说着就好像才想起什么似得,“对了,差点忘了。你家有家业要继承。是海纳还是栖凰?或者是万海?” 终于把话题又绕到万海了。说到万海就必然要说说林渊的。 林雨桐仿佛不明白她的用心一样,直言道:“现在还说不定啊。不过我大伯也说了,叫我有空去万海,自家的公司,别弄的连人都不认识。” 这就是有叫她继承万海的想法的。 怎么会这样呢? 不结婚没有子女,连个侄儿都没有却想直接给侄女?谁家是这么行事的?“你奶奶怕是该着急了吧?” 苏媛女士当然着急。但更知道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没说不逼着林渊相亲,但是肯定也知道林渊对周潇没那个意思。最近也都没听她再提过,可能是在物色什么人也未可知。但这话我能告诉你吗?她笑了笑,“我奶奶说,父母从来就拧不过子女。她大概也认输了。” 周潇就朝林雨桐脸上看去,她一时倒也不知道这丫头说的是真是假。把她当成小姑娘吧,好像也不对。不成熟的小姑娘能拉起剧组自己拍电视剧。这么一想,好像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这是委婉的拒绝了吧!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你忙着,我去歇歇。”周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呆下去。 林雨桐笑着看着她离开,孟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过来了,“周主持怎么走了?” 不能告诉你!林雨桐打岔,“害的您被我爸扣奖金了吧?”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孟助理叫苦连天,“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回头我给你包个大红包。”林雨桐说着,就用下巴朝王岩的方向点了点,“怎么跟y视合作了?这次咱们能赚多少?” “只能说不赔少赚。”孟助理低声道,“国家级的电视台嘛,娱乐性质相对来说比较淡了。反正老板拍这个也不是为了钱。” 烤全羊在这种环境下吃,林雨桐觉得味道不如以前吃着的好了。只捡了羊腿上的肉吃了两块,就回车上找水果吃去了。 林博跟上来,有些不自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你,没生爸爸气吧。” “没有!”林雨桐将半个苹果递过去,“也是我自己莽撞了,没生气。” 林博哪里真放心,到底给朱珠打了个电话,随后朱珠又打到林雨桐的手机上,一通数落,“……要是我在,我比你爸还生气!我看还是打的轻了……” 所以,第二天跟着节目组是牧区的学校,林雨桐也没资格像别人一样骑马,哪怕马是被人牵着的也不行。 学校坐落在山脚下,看来很新,一拍整齐的平房,外面贴着瓷砖,干干净净的。学校的围墙有一人高,上面有石灰粉写着汉蒙两种文字的标语。到的时候,这些孩子应该是在吃午饭,一人一个大洋瓷碗,米饭上盖着粉条,就盘腿坐在教室外面的台阶上吃。 “不是暑假吗?怎么孩子们孩子啊学校?”林雨桐扭脸问一边的孟助理。 “为了拍摄,因为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过来,所以提前上下一学期的课。”孟助理脸上有些凝重,眼神带着怜惜。 林雨桐将视线放在这些孩子身上,最大的也不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小的也就七八岁,一眼望去,七八十个孩子就算是顶天了。这些孩子没有城里孩子的白皙,脸上多是带着点高原红,黑黑的面庞,有些小点的男孩带挂着鼻涕,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看见有人过来,也没有人上前打招呼,只抱着碗吃饭,大部分孩子都不敢说话,只有几个调皮的大点的男孩,偶尔窃窃私语,然后笑几声。 林雨桐看了看,只有三个教室,分别挂着一二三班的牌子。也就是说这个学校只有三个年级。 “牧区是这样的。”孟助理在一边解释,“这里有些孩子上学得赶几十里的路。这还是近的。年纪大点的孩子,得赶更远的路去大点的学校上学。” 林雨桐左右看看,“是校舍的问题?” “没有老师!”孟助理摇摇头,“我之前查过这里的资料,这个学校只有一个老师。这个女老师在这里已经呆了十年了。当年是支教来的,说好了三年。可是三年又三年,再三年,也没有人来接手。” 林雨桐肃然起敬。正想看看这个女老师,就见一群当地人,应该是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簇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走了过来。这位老师一看就是个汉人,头发编成辫子自然的垂着,脸庞有些黑,眼睛却清亮,五官长的很好。身上的衣服不时尚,但干干净净,整个人利落的很。跟周潇站在一起,半点没有显露出自卑和不自在来。 周潇按部就班的采访:“我身边这位是来这里支教的丁醇老师,据我所知,她来这里支教已经有十个年头了。”说着,就将话筒递过去,“请问丁老师,是什么让您在这里坚守了十年。” 丁醇回身看了看她身后的孩子:“他们需要我。” 这是个标准答案。林雨桐这么想。 “这些孩子需要您,那您的家人呢?”周潇又问了一句,“您的家人不需要您吗?” 丁醇长久的沉默之后,才道:“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边上有个汉话不怎么标准的干部样的人道:“丁老师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周潇关了话筒,这显然不是个好问题。林雨桐细细听了才知道,原来丁醇是跟着父母过来旅游的时候出了车祸了。当时是这所学校放学回去的几个孩子,从车里把她给扒拉出来的。可她的父母却长眠在了这里。所以,从医院出来办完了丧事,她就干脆申请支教,留了下来。 “您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周潇又问,“您三十五岁了,一直单身。您要在这里扎根吗?” 丁醇的神色很怅然,“也许吧?” 这是个什么答案。 周潇有些为难的看向王岩,这还怎么采访。 丁醇不是很配合的样子。 “先休息吧。不着急。”王岩没办法逼人说一些不乐意的话题。 政府的工作人员好似还要找丁醇去做思想工作,林雨桐先一步过去,“丁老师,我想跟您聊聊……” 丁醇看了一看打算做说客的人,就觉得林雨桐更讨喜一些,不过神色有些奇怪,“你是海纳的大小姐?” “您知道我?”林雨桐有些惊讶。 丁醇不由的笑了起来,“这里又不是外太空……”她摇着手里的手机,“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这里落后,但该有的还是都有的。对外界的信息渠道是畅通的。她指了指太阳,“去屋里说话。” 屋里很简陋,像是农家一样。刚进门是锅灶,就是农村的土灶,灶上三个锅,她解释道:“要在这里给孩子们做饭。” 老师不光要负责授课,还负责做饭。 靠窗的位置是大炕,炕上放着炕桌,桌子上有三摞作业,也不知道批改了还是没批改。另一边靠墙放着一张旧桌子,桌子上铺着碎花的旧床单,上面放着个笔记本电脑,“轻易不上网的。这里拉不上网线,只能用手机的热点。耗费流量有点贵。”说着话,就从热水壶里倒了一杯水给林雨桐,“喝吧。” 林雨桐接过来,坐在炕沿上,“在这里坚守了十年,足够了。想没想过回去?” 丁醇眼神有点复杂,“回去?我没那么高尚,奉献不奉献的先放在一边,是这些孩子真没人教导。而且……我也有些胆怯了。”在这里呆了十年,被称为家的地方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是怕回城没有生活来源吗?”林雨桐看她,“您这样的,很多学校我想都会乐意接纳的。哪怕是作为吉祥物。” 丁醇一下就笑出来了,“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姑娘说话,听着就叫人觉得实诚。”她忍笑道:“说真的!我不缺钱。当初拆迁,我家可是在二环内的。我是地地道道的拆二代。当初补偿的房子和铺子还出租着呢。光是租金,我在京市都可以活的很滋润,更何况在这里了。” “那为了什么?”林雨桐还真没有想到,这位没有丝毫生存压力的人会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 “当时只是想离我父母近点。”丁醇不好意思的笑笑,“那时候年轻,骤然失去双亲,差点活不下去了。只是想陪着父母,另外,这所学校对我有救命之恩……要知道他们唱高调的叫人来采访,我就该躲一躲的。” 林雨桐正要说话,手里的电话响了,“大伯!”接起电话,也没避出去,直接叫了一声。 电话那边还没说话,林雨桐就听见‘哐当’一声,丁醇手里的杯子掉地上了。 “叫你身边的人听电话。”林渊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冷意。 林雨桐愕然了一瞬,看向正慌乱的捡碎瓷片的丁醇,“丁老师,我大伯的电话……” 丁醇几乎想夺门而逃,林雨桐听见林渊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你告诉她,我今晚就能到。看她能往哪跑!” 还没等林雨桐说话,电话就挂上了。她福至心灵,这不会是林渊的初恋吧? 丁醇愣在当场半天没动,林雨桐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门帘一挑,林博走了进来,朝丁醇点了点头,就扭脸问林博,“你大伯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是要找丁老师。我说跟你在里面说话,他就挂了。”说着,就朝丁醇一笑,“刚才我在微博上发了学校和丁老师的照片,想来想捐款捐物的人很多,丁老师看看该怎么安排?” 合着他把林渊的行为看做是急于捐款的一类了吗? 林雨桐拉了林博一下,凑过去低声道:“初恋?” 初恋?什么初恋? “我大伯。”林雨桐摇了摇手机,提示道。 林博悚然而惊,看向丁醇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家里人都知道林渊的婚姻观,得遇上叫他想结婚的人。而迄今为止,他唯一想跟人家结婚的,就是初恋。 “这还真是巧了。”林博干笑了几声,觉得该出去冷静冷静。 等屋里只剩下林雨桐和丁醇的时候,丁醇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大伯这几年还好?” 能认出自己,想来她也一直在默默的关注万海的消息。万海和海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被看做是一家。关注万海,自然就知道海纳。知道海纳,能认出自己就一点也不奇怪。所以,自己刚才喊了一声‘大伯’,这边就马上失态了。还有她对摄制组的各种不配合,根本原因就是她不想露脸。却没想到林博会拍照发在微博上宣传,叫林渊给看见了吧。 “晚上就能到。”林雨桐坐过去,“您自己问他。” 因为拍摄录制不顺利,今晚上大家只能在学校的操场上安营扎寨。夜里有点冷,坐在篝火边上,还得穿上厚衣服。 知道林渊要来,林博已经叫车去接了。有熟人带路,这一苦很顺畅,大约晚上刚过了十点,远远的就听见车的声音。 林雨桐帮着把作业批改完,送回丁醇的房间。见她手里拿着笔,半天也没写下一个字。正要出去,门帘就被掀开了,林渊黑着脸径直走了进来。 林雨桐悄悄的退出来了,刚出来,门就被摔上了。 林博龇牙咧嘴伸着脖子朝窗户的方向看,林雨桐估计,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都蹲在窗户根底下去了。 林渊的到来叫这么多人彻底傻眼了,尤其是他径直进了里面,还丝毫避嫌的意思都没有的把门给关上了。 有八卦哟!有大八卦哟! 要不是林雨桐这姑娘一张生人免近的脸,这会子这些人都恨不能冲过去问上个三四五六来。 周潇瞧瞧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一个人朝外走去。林雨桐赶紧跟过去,“你还好吗?” “没事。”周潇抹了一把脸,“单恋的失恋,这种感觉……跟你一个孩子我也说不着。” 林雨桐心里一叹,起身去了车上,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出来,“要喝吗?” 周潇默默的接过来,“那就来一个。” 林雨桐在一边陪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喝。 “他们……”周潇朝学校的方向指了指,“什么关系?” “初恋吧?”林雨桐摇摇头,“我猜的。” “初恋啊!”周潇哧哧的笑起来,“谁没有一样?!”耗了这么些年还能追过来,“很了不起啊!” 很了不起的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都没动。 “来了就坐吧。”丁醇低着头,“别看我,我是腿麻了动不了,你自己找地方坐。” 林渊冷笑一声过去将炕桌推开,伸手拉她的腿。 “你干什么?”丁醇朝窗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慌张的嚷了一句。 林渊不理她,手却搭在她的腿上揉捏了起来,“不是麻了吗?” 男人温热的手掌隔着衣服传递过来,叫她不由的颤了颤,强忍着鼻子的酸意,“你坐着吧,咱们好好说话。” 林渊没放手,也没说话,只做他的。 屋里又沉默了起来。 血液慢慢的畅通了,丁醇收回腿,“坐着吧,真不麻了。” 林渊把西装脱下来放在炕上,解了袖口领口还是觉得闷,在屋里来回的踱步不知道话从何说起。抬眼将屋里的情形又看了一遍,“回吧。明天就有人来接替你。跟我回去。” 丁醇坐在炕上没言语,“然后呢?” “然后!”林渊的声音不由的大了起来,“你觉得呢?” 丁醇没有回答,直接起身从炕上下来,“你吃饭了没?我给你做点?” 林渊抬起胳膊伸手指着她,“当初说分手的时候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谁知道说什么了。”丁醇朝灶膛边走,“早忘了!” “忘了!?”林渊冷笑一声,“你结婚了?又交男朋友了?” 丁醇没言语。 “问你话呢?”林渊的脾气也上来了,沉着脸呵斥了一声,吓了丁醇一跳,“喊什么喊?多早晚改了你的狗怂脾气!” “狗怂脾气?”林渊将袖子撸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在这里是这么骂我的?你再说一遍?” 丁醇往灶膛前一坐,把手里的火钳子一扔,“我不!你叫我怎样就怎样?问我结婚没有,有男朋友没有?我还要问你呢?有人受得了你的霸道吗?到现在不是还一样讨不到媳妇。要不然能巴巴的找我?” 哎呦我这暴脾气。 “十年还没把你的牙齿给磕掉啊?”林渊气道,“你也就这点能耐,在我面前伶牙俐齿。也就敢跟我顶嘴,这点狗胆子,要不然十年的时间怎么还在这屁大点的学校混着呢。” “你诚心跟我来吵架的是不是?”丁醇本来取了三个鸡蛋,气的又放下两个,不给你吃,吃的屁! 还稀罕么? 林渊冷笑一声,“一点长进没有。” 丁醇眼泪一下子就下来,背着身抹了一下,“谁说没长进,脸也黑了,也长皱纹了,眼瞎看不见?” 林渊心一软,揪着她的领子叫她转过身来,这才抬起她的脸看,“刚才没细看……” “照片不是看见了?”丁醇将头撇向一边,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对男人是来说,增添了成熟稳重和魅力,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把杀猪刀。 “我就一眼认出是你。”林渊叹了一声,“黑了就黑了吧,长皱纹就长皱纹吧。你不是说这是长进吗?” 怎么这么讨厌?我能这么说,你能吗? “我在乎吗?”林渊一看她的表情就来气,“我要找漂亮的小姑娘,什么样的找不到?巴巴的跑过来干什么?看你的黑脸啊!” 谁黑脸了?我的脸到底又多黑,叫你这么挂在嘴上! “这些年到底怎么过的?伯父伯母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林渊见丁醇不说话,又低声问了一句。 丁醇慢慢的蹲下,靠在墙上,发出呜呜的哭声,“要是当时没跟你怄气分手就好了。爸爸不会想着带我出来散心,不出来散心就不会出事……” 林渊跟着蹲下,“你也知道是怄气?我以为你转头第二天就回来找我,结果没有。我去了你们学校找你,他们说你请假了。我去了你们家,家里的邻居说你们一家都出去了。我都找疯了你知道吗?转眼这么一个大活人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再后来,你家那里拆迁了,我急着去打听,虽然没有你的消息,却也知道你还活着。真是狠啊,十年!十年你都想不起联系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37章 奇爸怪妈(33)三合一 奇爸怪妈(33) “站起来吧。”林渊拉她起身,“你是想腿麻了再叫我给你揉吧?美得你!” 丁醇推他, “起开!稀罕?” 看着她坐在灶前又去扒拉火, 林渊靠在一边:“还是抓紧收拾东西吧。我已经跟当地的教育部门说好了, 新人马上就来报道, 你在这边的事也完了。就是赖在这里, 人家也不稀罕你?” “从哪找的人?”丁醇抬头看他, “没有耐心的人在这里待不住。” “在这里呆三年,可以在一线城市换一套房,你看有人干没人干?”林渊斜眼看她,“你又不是没钱, 找个人替你上课,从你家那房租里一月多拿出两三千块钱补给人家,你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待着不行吗?蠢!” 你才蠢! 她垂着头默不作声, 火映在她的脸上叫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怅然。 “伯父伯母……你觉得这里太远的话, 咱们选个日子迁坟吧。”林渊蹲在她边上, “你这样,伯父伯母看着也觉得心焦。” “回去?”丁醇深吸一口气, “我还真有些怕了。” 回去该干什么? “怕什么?怕我不娶你?”林渊起身坐回炕沿上,“要不明天咱们在这里的民政局领证?” 别逗了! 真要这样你父母还不得吃了我?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不急!谁知道你这十年是怎么回事?有过几个女人,养了几个情人,我看清楚了再说。” 扯淡! 林渊又冷笑着瞧她,“要是有情人我还来找你?” “也对!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你。”她把挂面下到锅里,用筷子搅了搅, 涩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林渊正要说话,炕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丁醇的手机。他毫不犹豫的接起来,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来做丁醇的思想工作的。林渊三两句的应付完挂了电话,这才发现屏保上是自己的照片。而且这照片是前段时间参加一个政府商务座谈会的时候拍摄的。网上一搜都有。他顺手翻了翻相册,里面全都是自己的照片,网上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比自己的秘书搜集来的一点也不逊色。再翻到联系人,家人那一栏里,只有一个电话,也正是自己的电话号码。其他的电话全都是工作电话,除了标注着领导的一类电话,剩下的都是学生家长的。而通话记录里,更是十天半月都不见得有一个电话。至少这半年来,通话记录上只有十三个,一半还是这两天打的,应该是安排拍摄的事情,所以密集了一些。这样离群索居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到底是怎么熬下来的。 丁醇将饭摆在炕桌上,一把拿过了手机,“吃饭去,看什么看?” 林渊一把拉住丁醇抱在怀里,“怎么不找我?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为什么不找我?” 丁醇嘴角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当初我以为你能找来?谁知道一年两年也不见你的踪影。我以为……” “你什么信息都没留下我怎么找?”林渊恨不能掐死她,“你家里拆迁是在你失踪后一年零两个月的时候吧?当时我查到了替你办这些手续的是张教授,可等我找到张教授家,人机出国了。这一出国,人海茫茫,我上哪找去?你的房产是没动,出租也是当年张教授谈好的。租金按时打到你的账户上,可是十年了,你的账户只有存入没有取出,我上哪儿查。就连租户自己留着的手机号码,也没有实名,根本就是个黑卡……”当然了,早几年的时候办卡很容易,也没有要求实名制,你只说是要办卡,掏钱就能办,管理相当混乱。“我说你是不是傻,你从来不露面,甚至没打过电话,那些租户为什么那么老实,该交租的时候从来都不拖欠,租金涨了几回你估计也不知道。你以为没有人替你出面,人家能那么老实?你除了长年纪了,到底长哪了?” 丁醇靠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声,“我希望你找来,自己又不敢回去。我当时是真的害怕,爸妈没有了,我怎么办呢?找你?把你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知道,我回去了,不管你是不是有女朋友,都不会不管我。但是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爸以前跟我说过,哪怕是女人,也该有独立的人格。依赖你,会成了习惯的。万一将来出了变故,我自己觉得我肯定承受不住。我呆在这里,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后来,我发现我一个人可以。哪怕这世上没有亲人,哪怕发生再糟糕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能养活我自己,我能有我自己的价值。你知道吗?我都想好了,过了四十,我就去收养一个孤儿,好好的抚养他长大,等我老的动不了的时候,有人能将我送到敬老院就行。” “就是没想着回去找我?”林渊掐着她的腰,“到现在也没有。” “没等到你来,我以为你已经淡忘了。”丁醇笑了笑,“所以更不敢回去了。离得远心里还能有点幻想,等离得近了……” “你还是信不过我?”林渊问他,“还是觉得我身边的姑娘太多,所以有钱的男人靠不住?” 丁醇推了他一把,冷笑一声,斜眼看他,好似要把他看穿一样。 “不信你验验看?”林渊半点不示弱,说完就扭头到处看,“开关在哪?” “什么开关?”丁醇被问的莫名其妙。 “灯的。”林渊终于在炕边找到了,伸手按了一下,灯关了。 “关灯做什么?”面都坨了。 “脸太黑,下不去嘴。” “林渊,你个王八蛋……” “外面那么多人,你再叫大声一点试试?” 那你还关灯?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林博在外面坐着,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静,等到灯灭了,他在心里不由的啧啧两声,他哥的品味一直就是这么捉摸不定。 关注完了这边,一扭头还是不见自家闺女回来? 去车上睡了? 找了一圈才发现,跟周潇两人造了十几罐啤酒,可能把车上的存货都喝干净了。 周潇的酒量那是久经沙场的,在职场上混的,喝点就还是能应付的。可怜林雨桐是真的不知道不觉得喝多了。原本是陪着周潇喝的,也没打算作弊,可聊着聊着就忘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喝了半晚上,还真有点头重脚轻。一站起来,脚下还有点打漂。 林博对着周潇不好发脾气,但心里却打了一个叉,怎么能叫孩子喝酒呢?幸好没成了孩子的大伯母,这人还不成熟。 被贴了个不成熟标签的周潇反倒觉得跟跟林雨桐挺聊得来的,这姑娘心智算是成熟的。当个忘年交的朋友也不错。 “该回去了。”林博将林雨桐手里的易拉罐拿走顺手扔了,“爸爸背你回去,好不好?” 林雨桐打了一个酒嗝,恍恍惚惚的由着人背着走,剩下的事情还真就不记得了。 却不知道林雨桐把她安置在帐篷,又叫节目组的一个女编导帮忙,给林雨桐擦了。闺女大了,当爸的也不方便照顾,“再帮我看看后背上有没有什么伤的地方。” 拍了一下而已,还能伤着? 一点印子都没有。 林雨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乱糟糟的一片。伸手一摸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好家伙,都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换了衣服从帐篷里出来,节目组正在拍摄。她好奇林渊和丁醇昨儿到底怎么样了,在人群中一找,就睁大了眼睛,跟林渊说话的不是四爷还能有谁? 可能感受到了林雨桐的视线,四爷回过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又扭脸过去了。 孟助理帮着打了洗脸水又拿着牙刷牙膏叫林雨桐洗漱,“早饭在车上呢。我这就给你热去。” “拿个面包一瓶水就够了。”林雨桐不好麻烦人家,简单的吃点就得了。 这次有丁醇的配合,录制的很快。关于丁醇的这一部分录制完成,节目组就要往一些牧民的家里去,这次林博没跟着。几个人进了丁醇的屋子,盘腿在炕上坐了。 “……有什么生意还需要小江总亲自跑来的?”林博才不相信这小子的话,要不是冲着我闺女来,就见了鬼了。 林雨桐到现在都没机会和四爷说话,只帮着丁醇烧了热水沏茶端过去。 “你坐吧。”林渊叫林雨桐,“这生意是冲着你来的。”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为了过来还得找个借口,是挺为难的吧。她端着脸坐过去,也不说话。 四爷轻笑一声,“其实这事也不光是冲着桐桐来的。趁着两位林总都在,我不如说一下我的想法,两位参详参详。”他说起了林雨桐新近筹拍的电视剧《食医》,“……桐桐叫栖凰以服装首饰的方式投资,这给了我启发,其实这周边产品,又何止服装配饰。比如我现在正在修建的山庄,本就有集住宿饮食旅游参观休闲娱乐于一体,那么我想将一部分场馆改一下,以能够作为电视剧拍摄的场地为蓝本建造,宫殿亭台假山花园,我以这部分场地作为投资,而要求的回报不过是能在山庄里主打食医中的菜谱……” 修建的场馆是在将来能够使用的。既能当民俗住宿用,又能当旅游景点用,要是时不时的出租给剧组也一样是利润。这所谓的投资,成本其实是相当小的。而电视剧如果拍的好,这很可能会成为短期内的一个旅游热门景点。而且打出这样的菜谱,这是细水长流型的回报。别说是一本万利了,对于他这种算是无本万利。毕竟场馆总是要建的,建成什么样花费都是那么多。可他这一改,立马就不一样了。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继续道:“其实不光可以和我们江河合作,朱家是做食品这一行的,就没想着参与进来。食医除了推广菜品,还有糕点。有些可以做连锁店,有些却能在食品厂大规模生产。四时八节,这些传统节日光是送礼这个市场,就是极为庞大的。” 没错。林雨桐这一思量,不光是场馆的建造服装配饰不用花钱,就是用到最多的食材这一部分,也能省下来了,叫舅舅分一杯羹,却是个不错的主意。 四爷说着,就又看向林渊,“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我觉得万海可以参与进来。” “哦?”林渊活动了一下腿,“哪一部分。” “海外推广。”四爷只说了这四个字,林渊就露出沉思之色。 海纳一直在往海外扩张,这个推广能赚的多少经济上的利益还真不好说。但又一样好处却是别的项目所没有的,那就是推广本土文化,这一点给企业带来的无形的资产是难以估量的。不说作为中国人本来就存在的情怀,光是从政治投资这一点上算,怎么看都是极为划算的事。 接着四爷又说起了其他的,“……可以跟传媒大学合作,表演专业的学生可以以实习的身份参与进来,其他专业的学生也可以安排轮换着跟组实习……” 如此一来,连群演的费用也能省下一半。这不是一次性的合作,从长久来说,是双方获利的事情。也别觉得这些学生吃亏,他们比学校更希望得到这种跟大导演大制作合作的机会。而作为传媒大学的学生,更学校关系好了,许多事情就简单了。比如这以后忙着拍片的时候,学校必然会开绿灯的。 “还有厨师技校……”这些人虽然不需要露正脸,但是很多特写的镜头都必须真实。这些学生娃,不光是洗菜切菜炒菜甚至是面点雕花应该都差不多哪里去。这部分的费用是不用出的,因为朱家要是开连锁或是扩大经营,都需要熟手,给这些学生提供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这事完全能谈。而且跟这么多有名的大企业合作,对于小技校来说,这就是往脸上贴金的事,为什么不干呢? “再有中医协会……”里面提到了医,那么这个药膳就一定得得到权威人士的肯定,这个招牌一旦竖起来可是不得了的。 他每说一项,林雨桐眼前就跟着飘过数不清的红票票。这才发现,这不仅是电视剧带来的三五亿的利润。周边产品开发起来,这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林渊看了林博一眼,“四大名著的挖掘和周边产品,创造了多少财富。更何况是中国的餐饮文化,一旦做出了品牌效益,这不只是一座金山,那就是聚宝盆。”可像是眼前这位将其中的利益挖掘到极致的,还真没见过。今儿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只这一个点子,给大家创造而来多少财富。尤其是用利益纽带将一家子这么整合在了一起。当然了,江河参与进来,他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人家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外人。再有就是,这么多实力雄厚的大企业参与,失败的可能性真的不高。炒也能把它给炒火了。 林博当然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可越是明白,就越是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精明了。 林渊瞥了林博一眼,却笑着对林雨桐道:“去帮你大伯母做饭去。” 这是我打发去出去吧。另外,现在叫大伯母是不是有点早啊。 丁醇拉着林雨桐去外面,“跟我来,带你找好吃的去。” 原来是白蘑啊! “倒真是好东西。”林雨桐帮着采,“住在这里也有住在这里的好处,许多吃的都是纯天然的。” “这两年也不行了。”丁醇指了指远处,“以前是自然草场,现在都是人工种植的草场。很多野生的东西都难找了。”住了十年,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怅然了一瞬,心里不免有些想笑,也不过十年而已,林渊已经开始给侄女相看女婿了。岁月不饶人,觉得心理年龄还不大的自己,被那一声‘大伯母’给挂在了高处,这就长辈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虽然林博的脸色还不好,但林渊跟四爷却一副相谈甚欢的架势。也不知道三个人坐在一起谈什么了。 中午吃的是清炒白蘑和米饭,简简单单但也都吃的香甜。 下去林博去摄制组了,林渊和丁醇在家肯定是有话要说的,林雨桐发现竟然跟四爷有了独处的机会。 走的远了,见周围没人,林雨桐才问他,“说什么了?怎么就放行了?”林博不管了? 想的美! 四爷不跟她解释,“正当的接触是可以的。” 只开了这么一个不算大的口子。 “那你真亏了。”林雨桐都可惜,“想了那么多办法,送了这么一大份礼过来,结果呢?” “结果就是能跟你在这里呆几天。”四爷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我叫人搭的,过去看看。”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到了跟前,才觉得这帐篷有点眼熟,进了里面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摆设跟当年的何其相似,“连屏风都有,怎么弄来的?” 连着好几天,晚上两人会学校那边,各睡各的帐篷。白天基本就在外面晃悠,林博跟拍摄组的时候也能偷偷的骑骑马,得闲了两人什么也干,或是背靠背坐着歇一会,或是手拉着手在这里散步。 直到拍摄组基本上拍摄完成了,接替丁醇的一个小伙子也来了,一行人才启程往回走。此时已经是八月中旬了。草原上已经有点冷了。 丁醇的出现,给林家算是给林家扔下个大炸弹。 带着丁醇回家,苏媛女士半天都没回过神来。高原式的黑中带红,这冲击不可谓不大。 老爷子倒是唱的高调子,“坚守在最艰苦的地方教书育人,好啊!好!要是多一些像是小丁这样的年轻人……” 话没说完,就被苏媛瞪了一眼缩回去了。 丁醇倒是一点没介意,一下飞机,被另眼相看的已经习惯了。 朱珠倒是在一边帮腔,“这个很好调理的,半年一准能恢复。只要离了那个环境……” 苏媛不言语只看向林渊,“你……们是认真的?” “十年还不足以说明决心吗?”林渊这么说了之后语气又淡然下来,“您要是不同意……” “谁说不同意了。”苏媛知道,自己同意不同意一点都不重要。“那你们商量吧,看看什么时候办喜事。” 这么干脆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林雨桐觉得老太太这是被逼无奈了,儿子年龄不小了,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她是不会拦着的。丁醇好歹出身不错,父母虽然去世了,但生前却是大学教授,真正的书香门第。品行上来说,一个人耐得住清贫坚守十年,坏不到哪里去,人家也不会贪图家的什么。再加上林渊又不蠢,这女人心里要是没有他,他断然不会结婚的。有了这几点也就行了。 倒是丁醇自己,没有那么急切,“好歹等上半年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明显还是有些在意:“另外我也想把工作的事情敲定了再说。” 这话一出口,倒是叫老太太更高看了两眼。林家向来没有把女人关在家里不叫出去工作的惯例,老太太尤其是喜欢自立自强的姑娘。 林雨桐还以为林渊会给丁醇安排工作,谁知道人家丁醇自己去找的,可能是托了父母以前的关系,很快的进入一家出版社。现在的出版社是不太景气,但也分是什么出版社。这家出版社做的主要是中小学教辅书这一块,所以,哪家都会倒闭就这种的不会。不仅不会,效益还相当不错。 这事按说跟林雨桐也没什么大关系,但随着大二的来临,她终于可以不用坚守在学校宿舍了,晚上回家住完全可以的。但是林博开始忙了,不说食医这么大的一摊子没有他帮着看着不行,就是跟y视合作的节目,不跟着也不行。一个月里倒是有二十天是在外面的。朱珠就算是不出差,晚上也不可能早早的回家,常不常的过了凌晨,林雨桐早就睡了。对于两人来说,竟然对照看不了孩子了。当然了,林雨桐不用人照看,但是他们哪里放心。林博已经打算叫老两口住到小区这边来,跟着闺女陪读了。 “叫小福陪着不就好了?”林雨桐被折腾的怕了。 “小福能管住你吗?”林博不答应。 林渊拍板了,“你们回来桐桐跟你们住,你们不在,就跟我们住。你嫂子的单位离你们那边近便,我在那边买了房子,给桐桐留了房间。” 那我还不如住学校呢。 当然了,这些对林雨桐来说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陈导那边杀青了,食医要正式进入筹备阶段。演员到位之后,按照林雨桐的打算,是必须培训半年的。如果演员不能做到这一点,那就不能用。 “培训?”陈导都没想到林雨桐会要求这么严格,“现在很多人都急着挣快钱,你这一耽搁就是大半年,按你的计划,九月中旬开始培训,大约到明年三四月的时候才开始拍摄。中间除了生病,家里确实有大事,剩下的还不许请假。能做到这一点的演员……就算是把我的老脸搭上,我估计愿意的人也不是很多。” “咱们要做的就是精益求精。”林雨桐在这一点上丝毫也不退让,“精心不精心比较前后两版的红楼……您很长时间不做电视剧了,要做就做一个经典出来。只能被追赶,从不曾被人超越。” 倒是最后一句话真的打动了陈导,到底是妥协了,按照林雨桐的意思来。 陈导的名气不是盖的,一放出消息,愿意来的人几乎能打爆了电话。可是一说要培训大半年,七八成的人都打了退堂鼓。这些人几乎都是一二线的明星了,大半年下来得耽搁多少钱?陈导的电影是那种露一面的小角色都是明星级别的人物,只有抢不到的,还从来没出现过招不到人的情况。小老头的暴脾气上来了,还就不信了,没明星我还不要明星了。我保证用过的演员都能捧成明星。不就是造星吗?这些年自己造出来的明星还少吗?这一较劲,倒是开始挖掘新人了。 林雨桐对这事根本就不怎么掺和,陈导看中名声,不会干那种砸了牌子的勾当。要论起认真,那是丝毫也不含糊的。 大二开学以后,林雨桐悠哉悠哉的上学,得空了去一下姚老那里。姚老是个特别认真的人。林雨桐觉得剧本送过去一个月怎么也改出来了,可姚老给林雨桐的答复是一年。需要一年时间惊醒雕琢。林雨桐写了一年时间,姚老要改也需要一年时间。她自己是空余时间写的,而姚老是什么也不干,只专心的修改剧本。这叫林雨桐有些汗颜,如今很难见到如此认真踏实又执着的人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宿舍,不是很想跟林渊和丁醇一起住。但混了两个星期,林渊的电话就打过去了,“老老实实回家,要不然我叫保镖去教室门口接你。”一个姑娘家,晚上放学先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开视频会议等等,然后在十点半以后又要往宿舍赶。折腾来折腾去的,图什么。 林雨桐对着电话半天,放学的时候正在教学楼下看见了林渊的一个司机。 新买的房子是跃式的,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背后。从小区穿过去从另一口入口出去穿过马路就到了。不过是多走五分钟的路罢了。 “房间在楼上。”丁醇带着林雨桐上去,“我跟你大伯都在楼下住,轻易不上来,不用觉得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林雨桐不好意思,“不是不想跟您住,主要是想自由一点。但现在看来,家里人都不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行。”丁醇理所当然,“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还都读高中呢。家里父母能放心一个人在外面住宿吗?你看那些读高中的孩子,家长陪读的占了大多数。上学放学都是大人接。再说了,你这张脸很多人都认识,你自己身后代表了多少财富心里应该有数。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你大伯生意上一个伙伴,孩子在美国被人绑架了。赎金给了,孩子还是……万一有人动了歹心,要铤而走险怎么办?小心总没大错,别叫大人跟着担心。你爷爷奶奶本来想陪读的,但俩老年纪大了,真有个什么也帮不上忙。这边的环境比不上老宅。” 林雨桐没法说我的能力不绑架绑匪就不错了还能绑架了我?但这事谁也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她朝楼下指了指,“保姆还带保镖功能的?” “你大伯找来的。”丁醇拉来衣柜叫她看,“都是你妈叫人送来的衣服。别的不用带。” 晚上睡前林雨桐亲自给丁醇做了面膜,“比刚回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再有两月就不怪看了。至少能恢复成小麦色。” 林渊回来的时候就见两人在沙发上嘀嘀咕咕的,他换了衣服出来,就拍了拍林雨桐的头,“给你找了俩保镖,出门带上。” 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吧? “听话。”林渊说话向来都不给人质疑的空间,“人心比你想的险恶。陈家的孩子在外面不知道怎么被人在水里做了手脚,放了du品进去,喝下去就上瘾。然后被人家胁迫写下巨额的借条。赔了钱倒是小事,这du是那么容易戒掉的?孩子一辈子都毁了。那孩子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跟你年纪相仿。有人盯上他,怎么会知道没人盯上你?不管什么社会,都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面。小心没有大错。别叫大人跟着担心。” 这种事新闻是不可能有的,谁还能宣扬的到处都是。但很多吸du的本身也不是愿意吸的,就是这么无知无觉的被人给拉下水的。所以,林雨桐对那种类似于酒吧这种乱糟糟的地方一直敬谢不敏。没想到还真是有这样的实例。 从这天气,林雨桐多了两个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保镖,一男一女。上课的时候,这两人就在教学楼下的车里。这活也不是好活,一天一天这么枯燥的继续着,也不是谁都有这耐心的。 “现在工作多难找啊。”苗苗倒是不以为意,“我相信他们的工资在这个数。”她伸出三根手指。 这个林雨桐还真不知道,“是我大伯付工资,我还真没问过。” 这天放学,刚上车要直接回去,电话响了。是董双双打来了,“有空没有?出来一趟吧,是公事。” 该有的交际还是要有的。林雨桐不知道董双双叫自己是什么事,但面子还是得给。约了地方,跟丁醇打电话说了一声要晚回去,这才叫赵平开车直接过去。 到地方的时候董双双已经到了,不远处也坐着两个保镖。她见了林雨桐身后的人就笑:“最近两家连着出事,把大家吓的可够呛,我爸一向都不管我的,这回破天荒的给了我俩保镖,家里的保姆都换了。” 林雨桐应和了两句,就进入正题,“家里还等着呢,晚上在外面的时间长了,怕是该着急了。” 董双双也不墨迹,“我是做个中间人的。听说你和陈导筹拍电视剧,有人想毛遂自荐,但苦于没有跟海纳合作过,所以一直没有门路。找到我这里了,我就是搭个线。人我约来了,行不行的你们自己谈。” 直接去剧组的筹备组不就完了,干嘛这么费劲。 等人来了,林雨桐这才发现,董双双介绍的演员是外籍演员。 一个看起来中等个子,很绅士的男士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中生涩的中国问好。看他们的礼仪,林雨桐就可以确定对方是h国人。 “……我们很希望跟林小姐合作。”这人的汉语不好,但磕磕巴巴的说的还基本能听懂,“当然了,有了我们的演员参加,我可以跟林小姐保证。电视剧一定会在我们国家上映,我想这事符合林小姐的利益的。”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电视剧的题材。”林雨桐拒绝合作,“中国的传统文化,我不认为一个对中国文化不熟悉的人能演出它的精髓。所以,合作还是等以后吧。这次实在是不合适。” “林小姐……”这人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我们的演员很专业,也很敬业。演戏当然是逼真的。只要给我们机会,你就能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而且我们的片酬不贵,五千万而已。这也是我们的诚意!” 五千万?呵呵!真是跑来圈钱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明天还会收到私信,再次强调,请勿对号入座!谢谢! 第838章 奇爸怪妈(34)三合一 奇爸怪妈(34) “五千万?”林雨桐往椅背上一靠, 干脆撂下脸来, “这么说吧, 你倒着给我五千万,也不行。”一个在h国不过是三流的明星, 出来就敢叫出她身价的一百倍,当谁是冤大头呢? 董双双没想到林雨桐会这样, 直接就往撕破脸的路上走。 这位男士可能没太明白‘倒着给’是什么意思, 所以一时没有说话,但对方的语气他还是读懂了,就是说绝对没有合作的可能。这叫他看来就非常罕见了,在中国的h国明星,从来都是在顶端的。只有他们求着自己的, 可还从来没有被拒绝过。再说了,古装电视剧, h国女星扮演起来完全没有问题,甚至比他们本土的女明星更美,“林小姐,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或者跟导演谈一谈……” 林雨桐直接起身:“抱歉了。”然后看向董双双,“我先走了,家里还等着呢。” 董双双赶紧起来,安抚的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就追着林雨桐送出来,“我说你真不考虑考虑考虑了。五千万其实算是平均的行情了,六十多集的电视剧, 这么算下来你不算吃亏的。再说了,还可以谈嘛。估计二三千万也行的。不过就是该用替身的时候用的替身,到时候露个正脸就行。” 彩凤叫你这么折腾下去非赔死不可。 不过教孩子的事跟自己无关,是她爸董成的事。因此林雨桐停下脚步,“不是钱的问题,是真不合适。” “你这人就是太轴了。”董双双见对方确实没意思,只得罢了。 “你是不是跟想跟他们合作。”林雨桐朝里面看了一眼,问道。 董双双有点尴尬,“我也不瞒你。是一个偶像男星,开价八千万。公司正在筹拍一部青春偶像的电影。我只负责谈价这个环节。价钱谈不下来,对方提出若是两个演员一起,给一亿就可以了。可是签好的女星是一个投资商推荐过来的,非用不可。我这不是不得不给……”她朝里面指了指,“给他们找个活吗?” 所以你就找我? “我说……”林雨桐半真半假的道,“你找我能不能有好事啊。这是最后一次,要是下次还是这事,那对不住了,可别怪我不给面子。咱们先把丑话说到前面。” “我真没坏心。”董双双拉住她,“咱们把话说清楚。不管你用不用的上,但这h国的明星就是有人买账,这一点不怎么说?只有有他们加盟,收视率总不至于太差。” 林雨桐耻笑一声,“不是为了叫我分担半个亿,你会想到我?成了!就这样吧。有好的合作再谈,我真得回去了。” 董双双只得看着林雨桐带着两个保镖离开,这才回了包厢。 “董小姐,这位林小姐似乎对我们很排斥。”这男人问了一声。 “朴先生,您开的价钱也太不合适了。”董双双叹了一声,“你别看她年纪小,但却是能拿事的。”比自己在彩凤的处境可好了太多。在彩凤自家老爹尚且说不上话,更何况是自己。其他董事的子女陆陆续续的进了公司,也是有竞争的。不能跟她细说这个,也不能说自己在林雨桐那里没那么大的面子,只得道,“五千万,咱们先把我这边的合约签了,至于这位车小姐,我想有很多的真人秀节目还是愿意请的。我来安排,如何?” 人家怎么做是人家的事,林雨桐还真管不着。到家的时候林渊已经回来了,他现在有点像是五好男人,至少按时回家,能不喝酒就尽量不喝酒这一点,很少有人能做到。 丁醇叫保姆去给林雨桐准备晚饭,这才问出去干什么了。 林雨桐对两人一五一十的说了。丁醇摸了摸脸就道:“人家那整容水平也是不错的。像是割个双眼皮垫垫鼻子都不叫整容。不过除了活跃的明星,我看了他们那个选美大赛,那长相整的,辨识度实在是不高。” “嗯!”林雨桐也笑:“这跟透支消费是一样的。你看那些h剧,前几年还火的一塌糊涂的演员,随后就不见了。再出来的时候那脸都成了什么样了?能长期活跃的,还是那些脸上动刀动的少的。现在的女明星,没有不整容的。打个这个针那个针,肯定都有。有些微调可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但是大动过的,我不想用,笑都笑不了,整个就是僵着脸的。叫她哭吧,人家做了嘴唇上扬的手术,哭的跟笑似得。怎么瞅着都别扭。” “人家靠脸吃饭呢。”丁醇拍她,“先出吃饭去吧。”别说的那么刻薄。 等林雨桐去了餐厅,丁醇才挪到林渊的身边,“这孩子是怎么教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 在外祖家长大,毕竟不是自己家,人家对她再好,可能孩子也觉得是外人。这孩子比别人成熟,老爷子和老太太想起来就心酸,肯定还是觉得寄人篱下了呗。不懂事,不成熟一点行吗?他低声简单的说了两句,“……对孩子好着些。是林家对不住她。” 转天张文张导打电话过来:“……第二部筹备的可以了,准备开拍了。别的演员都到位的,就是向东,她不准备参演了。” “为什么?”林雨桐一边往教室走一边问道。 “这不是冲着陈导的新戏去了吗?”张导也很无奈,“那边培训半年她也愿意,你说这……” 林雨桐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张导还是有几分爱才之心,这是变相的推荐向东呢。 “我这边可都准备好了,第一部的时候她是小警察,现在这一‘升职’就成了主演了。”张导还在尽力帮向东说好话,“可她就是不愿意,跟我又是赔罪又是道歉的。我还以为她跟陈导说好了,谁知道她倒是豁得出去,那边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直接推辞了我这边。我说你也不怕那边不行,这边我又找了新演员,谁知她说在那边哪怕是个跑龙套的角色她也愿意去。你说这怎么办?” “那她走了,你那边的戏怎么办?”林雨桐笑了笑,“剧本要改,演员要换一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一点问题没有。”张导哈哈一下,“说是调来一个新同事就是了。也不用大动,演员更没有问题的。” “行,你叫她去报到吧。”林雨桐不肯轻易承诺,“我只能跟陈导说一声,但至于在戏里怎么定位,得她自己去争取。” 安顿好这边的事情,林雨桐没有去管培训的事,这事有导演盯着出不了差错。场馆的建设有四爷,更不会有问题。她现在焦心的是服装。于是周末的时间,她大部分是陪着朱珠在栖凰这边的。 设计师设计的时候,掺杂了太多的现代元素,这不行,“以后你们主打汉服产品的时候,这些现代元素可以。但是拍摄的戏服绝对不行。” 朱珠看了看被她仍在一边的设计稿,“你想要什么样的,说清楚了,叫他们再设计就是了。” 林雨桐干脆直接去了设计部,这里什么布料都有,裁剪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装模作样的在这里学了不断的时间,晚上回去又‘看’历史资料。终于在国庆期间,开始动剪子,裁剪衣裳交给小工在缝纫机上先做出大致的样子来。做衣服,古装什么样的衣服她都做过。如今只是要裁剪而已,一点问题都没有。加班加点忙了整个国庆,大致的样板才出来,剩下的就是细微处的修改。 朱珠一件一件的翻看了,“古香古色古味,我都想穿起来试试看了。” 林雨桐笑了笑,“改天我给你做个更好的。” 母女俩说说笑笑打算去犒劳一下自己,都上了车里,林博打电话过来了,“……机票已经叫秘书给你们定好了。来一趟明珠市吧。这边电视电影节,有作品入选了。礼服我在这边有准备,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于是两人连家都没回,什么都没带直接去了机场。傍晚的时候到了目的地,孟助理和司机在机场等着。 “你们老板人呢?”朱珠摘了眼镜,“怎么回事这是?提前不打一声招呼,这时候把人急急忙忙的叫来。” “忙忘了。”孟助理急忙道歉,“这也怪我,没安排好。” 一路到里酒店,林博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穿着睡衣从卧室里出来,人看起来是瘦了一圈。 “你怎么回事?”朱珠放在包,没好气的道。 “想老婆孩子了,叫你们来陪陪我这不过分吧。”林博过来拍了拍林雨桐的头,“想我闺女了。把明儿带你去买东西,想买什么就说话。当爸最舒心的时候就是闺女想要什么的时候当爸的买得起。千万别省着。” “我也想你了。”林雨桐主动伸手抱了抱林博,“忙的差不多了吧?这回回去就不会再到处出差了吧?” “怎么?在你大伯那边住着不舒服?”林博先想到的是这个,“放心,以后出差的时候不多。” 在酒店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出去吃饭。吃完饭直接去试礼服。明天晚上要用。 谁知道刚到门口,就跟董成一家四口走了个面对面。什么也不用说了,客气的谦让着走了进去。 之前都已经订好了大致的款式,现在不过是试一试,不合适的也好赶紧改。 林博眼光不错,给林雨桐定的事一件烟灰色的一袭长裙,虽然是v字领,但是一点也不露。只是无袖这一点,叫林博觉得不好,“我记得图片不是这样的……” “还有透明的披肩,搭上也行。”工作人员很热情。 林雨桐站在镜子前面看了看,觉得还算是满意,露个胳膊也没什么大不了,“尺寸合适,不用改了。包起来就行。” 这边父女俩都挺满意,可是朱珠半天都没从试衣间里出来。 林雨桐将衣服给林博拿着,“我进去看看?” 敲了半天门,朱珠才打开,可不知道是没换衣服还是已经试过了又把衣服换回来了,“不合适,我也不是很喜欢,你帮我随便挑一件过来我再试试。” 林雨桐接过朱珠不喜欢的衣服一看,眼睛闪了闪似乎明白什么了。这是一件纯白的裙子,跟有的婚纱特备像。但是朱珠并没有婚礼,更没有穿过婚纱,所以在其他的场合,她是不会穿着类似于婚纱的衣服现身的。林博肯定是没想到这一点的。这裙子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好看的触动了朱珠的心事了。 “怎么了?”林博过来看了看,“不合适?我看你妈这段时间是心宽体胖,有点发福了。” “林博!”朱珠在里面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 林博这才不再应声,也不等林雨桐去挑选,他自己出去选了一件黑底大白花的连衣裙,看起来样子简单大方,怎么穿都不会出错就对了。 这回朱珠没说话,试了试尺寸合适就行了。 母女俩都不是挑剔的人,这边收拾好了就准备走了。谁知道范颖带着董双双进来了,“帮忙看看这衣服怎么样?那父子俩根本就不懂欣赏。” 林雨桐有点小尴尬。因为范颖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凤袍,偏有做成鱼尾裙的样子裹在身上。而董双双穿了一件紫色的小礼服。有多小呢?肩膀胳膊都在外面露着,礼服刚到胸口的位置兜住胸而已,下面刚遮住屁股,大腿还在外面露着呢。 不是林雨桐不懂欣赏,实在是不合适。你俩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明星,不用穿成这样博人眼球。 “怎么?桐桐喜欢我身上这件衣服?要不你也试试。”范颖可能觉得林雨桐多看了她几眼,就觉得林雨桐喜欢,十分大方的做出愿意相让的样子来,抬脚就要往更衣室去。 董成和董东进来叫人,她也不停,“没关系的,喜欢就试试,要是合适,你穿也是一样的。不过我估计悬,你压不住这色。”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穿了?再说了,不就是明黄色吗?谁告诉你我压不住了?明黄色我穿的多了! 林雨桐还没得及说话,就被工作人员塞了衣服过来,是范颖换下来的。 拿着衣服进去,心里还有些别扭,以前这样的衣服别说穿在身上了,就是谁私藏一件,那也是要灭九族的。现在呢?款式虽然不对,但穿到身上,过往的一些事情就不由的出现在脑子里。 门打开了,跟董成寒暄的林博一扭头,瞬间就目瞪口呆。这衣服在范颖身上穿着,只觉得妩媚,但是一样的衣服穿在自家闺女身上,却叫人有种想要膜拜的感觉。 “这才是凤袍嘛。”朱珠满意的笑了笑。 董双双对着范颖的背影撇撇嘴,“范姨还是换一件吧。” 林雨桐没要这凤袍,范颖也没法要了,穿着不是那个味道。 上了车林博哈哈就笑:“这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了。” 朱珠附和的笑笑,深深的看了林博两眼,将头撇向一边就不说话了。 林博的笑脸一僵,我这是又哪里得罪你了,莫名其妙! 晚上回去,林雨桐早早的睡下了,结果手机响了,一看是林博发来的消息:乖宝,你妈怎么了? 对于乖宝这样的称呼,老妖婆林雨桐的脸稍微红了那么一下。然后回复了两字:婚礼! 不用问也知道林博此时躲在卫生间里跟林雨桐求助呢。 林博坐在马桶上,“婚礼?谁的婚礼?好端端的怎么想到婚礼上了?” “干什么呢?不出来跟谁打电话呢?”朱珠将门拍的啪啪响,凡是躲着人电话的行为,都是可疑的。再说了,她真想上厕所了,他肚子里没货站着厕所干什么? 林博吓的站起来收起手机,压了一下水箱的按钮,水哗哗的响了起来,他这才道:“好了!好了!” 门一打开,他就顺着门边溜,“你进去吧,我好了。” 晚上睡下了,林博还是没想明白婚礼的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再第三次差点被朱珠踹下去的时候终于不耻下问了,“那什么……婚礼的事吧……” 话没说话,朱珠就一僵,躺在那里不在动了。 林博心一安,这是说到点子上了?可接下来呢?婚礼怎么着啊?前思后想,他磕磕巴巴的道:“婚礼……婚礼是一种仪式……得虔诚……” 朱珠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就淡淡的‘嗯’了一声。婚礼和婚姻都是该虔诚对待的,这话没错。 林博有点卡壳,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你得叫我想想……” 朱珠的心就往下掉,这结婚证都领了,这会子一说婚礼,他说他得想想。什么意思?因为婚礼得虔诚对待,所以在不能草率的跟自己结婚? 她蹭一下坐起来,一把揪住林博凑到脸跟前:“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 林博还有点迷茫:“认真的。肯定是认真的!” 小子!挺有胆啊! 这么说,心还是没全部搁在家里吧。看来这段时间放的松了,皮又紧了。她微微笑了笑,笑的林博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行!我知道了。睡吧。”朱珠施施然躺在,“不着急,你慢慢想。” 哎呦妈呀!你可吓死我了。这是到更年期了吧。明儿是不是得买点静心口服液啥的,要不然这猛地来一下谁受得了啊。 第二天林雨桐问他:“跟我妈说了?” “说了。”林博不想叫闺女操心,这人到了更年期说明是开始老了,有自己担着呢,干嘛叫孩子跟着悬心,“放心吧。有爸呢,你妈那儿,妥妥的。” 林雨桐看了朱珠一眼,见朱珠瞄向林博的眼神都带着小刀子,这是妥妥的?看着不像啊。 但这两人的想法和行为那真是迥异于常人,林雨桐还真不敢随意的猜测什么。 吃了早饭,就跟着林博逛街,衣服这些是不用看的,主要是逛奢侈品店和珠宝店。林雨桐对这些不是很讲究,但朱珠却从来都不手软,挑了好几个新款的包包叫人给包起来,“以后出门,别总是一副学生娃的打扮,该穿还得穿,该用还得用。你爸又不是买不起。” 林博喜笑颜开,能满足老婆孩子一切的需求,这是男人最大的自豪和成功。 又买了不少首饰,尤其是今晚跟礼服相配的项链和耳环,更是精挑细选。当然了,估计林博这段时间忙前忙后挣的那点钱也基本搭进去了。 看这买买买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珠跟林博有仇呢。 下午回去就有专业的化妆团队前来化妆,林博也是要化妆的,毕竟要上镜嘛。但林雨桐还是瞅着怪怪的。镜头前是好看了,可是现实生活中看到,还是叫人觉得别扭。 走红地毯这事其实挺奇怪的。 尤其是走在林博和朱珠的中间,被爹妈牵着手进场,更是叫人别扭的不行。但是林博不这么想啊,他时不时的朝两边的媒体打招呼,又停下来摆拍,一点都不介意人家来拍。那脸上的笑仿佛在说,看吧,我老婆我闺女漂亮吧。 朱珠低声嘟囔道:“跟个二傻子似得。”自己一个老总,扔下公司不管,跑过来不知道干嘛的。 跟着,她就知道她是干嘛的了。一个个花枝招展穿着各色礼服的美人,都少不得过来跟林博打的招呼,要求拍照。不光叫媒体拍,还一个个的拿出手机要跟林博玩一手自拍。一个个的穿的衣服要么暴露的很,要么是真空上阵,再一弯腰,九成都会走光的。 朱珠用手捂眼睛,真是辣眼睛啊。之前还觉得他说的对婚礼的态度该虔诚这事是认真的,可现在看来,他明显是不愿意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拥有整个森林的机会吧。 林博趁着没人过来还不知死活的道:“你看,你男人还是很有市场的。”所以,千万别对我那么凶,再凶,我就离家出走看看,愿意收留我的女人多了去了。 全程林雨桐都跟一个吉祥物似得,默默的含笑看着。不过今年林雨桐投资的电视剧还没到参加评选的时候,但已经崭露头角。不少跟林博打招呼的人,也不忘了跟这位打小姐寒暄两句。可林博向来是有宗旨的,说话可以,合影就算了。一概被他给推了。 这边的事完了之后,第二天就该回去了。却不想金家打来电话,请林家三口吃顿便饭。 这金家出面的是金河的哥哥金沙,也就是四爷的舅舅。 金家的大本营在明珠市,到了他们地盘上了,人家主动邀请,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得去见见的。 林博嘴上和气的答应了,挂了电话却恼了,“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闺女非他不嫁了?”说着就看林雨桐,好似等着她附和一般。 林雨桐一缩,两眼一闭,看不见! 林博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没出息!” 金沙已经七十了,但依旧很健硕。比林家老两口还大一轮的年纪,林博心里就是再不满,人家都出面了,还这么大的年纪专门出来跑一趟,他就是再不满也发泄不得。 人老成精,哪里看不明白林博的心思。他也不挑破,只笑呵呵的说四爷:“随是江家的儿子,但在金家也是上了族谱的。我一直就叫他思烨。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我们金家的血脉。我觉得姓金也挺好。” 林博呵呵一笑,这是话里有话啊。不光在说那小子的背景也深,金家江家加起来不比你林家弱,又似乎在表示,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叫孩子姓林嘛。前一个条件在他看来也就那么回事了,哪怕是个没钱的,也没什么要紧,我家又不缺那玩意。不过叫孩子姓林这一点,他还是很心动的。姓林才对嘛。 心里撬动了那么一丝缝隙,人家就不再多说了。转眼就说起了其他的事情。都是商场上的,金氏也有一些海外的项目寻求合作伙伴,跟万海的意向倒是有重合之处。这是正事,林博表示回去会转达给林渊。 一顿饭吃的还算是顺畅。临走金沙又给了林雨桐见面礼,是个七个大小不等的蓝钻石攒成的项链,价值不菲。 回来后朱珠给林雨桐带上,用举着镜子叫她自己看,“这金家对江枫倒是看的很重。” 与其说是金沙看重外甥,倒不如说是金沙对金河有些歉疚。要不是金家老爷子病床前的非得安排金河结婚,金河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朱珠的空的时候问林博,“这意思是不是盼着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 订婚? “做梦!”林博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桐桐才多大?我跟你说,别跟我提闺女结婚的事,再提我跟你急!十年!十年内都不准跟我提。” 你就把你姑娘留成老姑娘算了。 从明珠回去以后,朱珠还跟林雨桐悄悄的说这事,“……我看你以后出嫁,把你爸给你当陪嫁带着去夫家算了。” 林雨桐还没说话,林博不知道从哪钻出来,“陪嫁就陪嫁,我跟你说,将来真要出嫁了,我就在我闺女对门或是隔壁买个房子,我看谁敢亏待她。” 那你闺女就真嫁不出去了。 学期过半了,林雨桐这学期的明显分心了,好些知识点都没背呢。晚上林博早早回来,林雨桐就不去林渊那边了,直接回小区这边的家。吃饭的时候也得背书。 “你吃饭吧。”林博给夹菜,“爸跟你保证,你们老师肯定让你过的。” 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得认真的干什么,要不然四爷得说了。 饭没吃完,苗苗的电话打来了,“有空没?过来一趟呗。” 大概是有事。 林雨桐三两口把饭扒拉了,“我找苗苗借书圈重点去。”要说有事他肯定问什么事,然后一个谎言但无数个谎言去圆,要不然出不了门。 林博心道:我又不耳聋,那电话里说了什么我听的清清楚楚的。但看着闺女眼都不眨的忽悠他,又觉得小模样可爱的不行,真跟他小时候逃学糊弄林伯渠老先生的表情如出一辙。然后大手一挥,放行了,“十点以前回来。” 只有两个半小时的时候? 到苗苗家的时候,林雨桐意外的看见了朱广斌,“你怎么在这儿?” 朱广斌靠在沙发上:“等你啊。我的片子拍出来了,叫你这个业内人士看看,我才敢拿去给姑父看吧。” 苗苗端了水果从厨房出来,“一起看!一起看!服装和化妆那一部分写的是我的名字。” 看来参与度很高啊。。 三个人挤在沙发上,文娟从卧室里探出头来,“你们看,我还要码字,就不出来了。” 林雨桐顺手扔了一个苹果过去,这才摆摆手。 只这扔了个苹果的功夫,一扭头,就见屏幕上出现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模样的两个男女学生,男孩子骑着自行车,女孩子坐在后座上,一手抱着书,一手搂着男孩子的腰,在满是落叶的林荫下骑车缓行,风吹起女孩的裙摆,路边的男孩子就吹起了口哨。 “不错,真不错。画面唯美。”林雨桐朝苗苗竖起大拇指,“化妆也不错,裸妆效果,难为你从哪找来这样的校服,我真没见过哪家中学允许中学生穿成这样。” “十五一件,在淘宝上订的。”苗苗剥了香蕉咬了一口,很有些洋洋得意,“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朱广斌切了一声,“一动就线就崩开了,还不错呢?”一个剧组的衣服愣是没有她身上的一件长衬衫贵。 林雨桐也没理他们的斗嘴,一直看着电脑屏幕。故事是个简单的校园故事。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等生喜欢上了一个除了体育好其他科目都不好的差等生,然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属于懵懂的早恋类型。有一定的市场,估计能得中学生喜欢,但是走上社会的,估计没时间看这种青春蛋疼的作品。要叫林雨桐给打分,七分还是能给的。从他们的成本来算,怎么卖都是赚钱的。 “挺好!”她刚夸了一句,就见屏幕上出现了男孩壁咚女孩的画面。男孩被对着镜头,又刚好挡住了女孩,没有特写镜头,林雨桐本来都要收回视线了,可再看了一眼,就觉出不对了。这背影很熟悉啊。再看露在镜头里女孩光着的腿和脚上的白色泡泡袜,这绝对不是主演的女孩的腿。一开场那女孩的腿她看了,特别惹眼,纤细笔直修长,坐在自行车上偶然伸出来踢一下从树上飘落的树叶,画面很好看。可这个女孩的小腿肚稍微有点粗。虽然也好看,但不像是女主角那么精致。还在发愣,两个人亲在了一起。林雨桐愕然,不由的左右看看,见这两人多少有点尴尬偏偏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她不由问道:“这不会是你们吧?给男女主当替身拍吻戏?” 苗苗不承认,“哪里是我了?那是剧组找的一对恋人……” “拉倒吧。”林雨桐指着还亲的如火如荼的两人,“我从小跟在我表哥后面上学放学,这背影我从小看到大,怎么会看错。”熟悉的人别说背影了,就是远远的看着走路的姿势,也能认出人来。说着,她就看朱广斌,“哥啊,你说呢?” “那什么……”朱广斌被认出来了,知道辩解无用,“那什么……女主角是我们学校表演系的一个小学妹,人家孩子连恋爱还没谈过,初吻还在,不能为了这么个破戏叫人家做出牺牲吧。人家孩子一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林雨桐扭脸去问苗苗,“你难道谈过恋爱?在这之前初吻已经没有了?” 苗苗一下子就被呛住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蹭一下起身就跑卫生间里去了。 朱广斌指着她的背影:“什么意思这是?” 林雨桐就谴责的看他:“人家小学妹的初吻是初吻,我同学的初吻就不是初吻了?” 朱广斌瞠目结舌的看着林雨桐:“你什么意思?可别坑你哥?” “谁坑你了?”林雨桐施施然起身,“自己做的孽,自己收拾去。” “不是!”朱广斌朝卫生间小心的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跟林雨桐解释,“当时吧……拍摄现场都是小一级的学妹,有两个跟我一级的同学吧,人家那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谈过恋爱的……” “朱广斌你什么意思?”苗苗从卫生间出来,面色铁青,“别人不像是谈过恋爱的?难道我就像是谈过恋爱的了?你给我说清楚,你从哪看出来我谈过恋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39章 奇爸怪妈(35)三合一 奇爸怪妈(35) 朱广斌被赶出去了, 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苗苗给林雨桐看的不自在, 歪在沙发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架势的道:“不就是嘴唇碰了嘴唇一下吗?又不是舌吻。”说着, 见林雨桐还不说话,她不由的咳嗽两声, “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她指着电脑屏幕上还没有播放完的电影,“就是这个女主角叫什么我也记不住。哎呦, 这小姑娘的心眼可是不少。拍吻戏的时候那男生往前一凑她就躲, 再不就是笑。口口声声我不会啊我不会。折腾了一上午,最后大家都看出来了,人家小姑娘哪里是不会接吻,只是人不对……朱广斌好歹是个富二代吧,跟你们家的关系早被人翻出来了。在他们学校那都不是秘密。人家小姑娘就是想叫朱广斌给那男生当替身。大家看出来了, 也都跟着撺掇。玩玩嘛,有什么大不了。我以为朱广斌也看出这些人还有那小姑娘的险恶用心了, 所以才找了我这么一个熟人下手的。没想到啊,呵呵……” 你要不愿意,谁能强迫你? 林雨桐跟着呵呵了两声, 就起身要走,“真要走了,家里定的时间马上就到了。”你们的事我才懒得管呢。 苗苗生无可恋的摆摆手:“真没别的,我还真解释不清楚了,那就这样吧。” 从负一层上去,一出电梯吓了林雨桐一跳,朱广斌在外面猫着呢, “怎么还没走?” “下雨了,不想回去了。”他站起来,“在你那边凑活一宿吧。” “我爸在家呢。”林雨桐走在前面,“不用特意的等我过去给你开门的。” 朱广斌干笑两声,朝楼下指了指,“我真不知道?” “人家就是谈过恋爱,凭什么就非得跟你亲一下?”林雨桐翻了个白眼,推开门直接出去了,雨还不小呢。她缩了缩肩膀,正要走,就听对面传来林博的声音,“等着别动,爸接你过来。” 林雨桐抬头,就见昏暗的灯光下,林博举着伞从对面的单元下面出来,朝这边走了过来。斜风细雨密密集集的,黑色的打伞撑起来,自成一方天地。 “就这两步路。”林雨桐赶紧钻到伞底下,抱着林博的胳膊,“淋不着的。” “淋着了就该感冒了。”林博用伞护住闺女,这才发现一边的朱广斌一样,只上下打量了一眼,“跟着吧。小伙子也不怕淋。” 朱广斌呵呵两声:“……”我爸可不是这么对你们家孩子的,轮到我这里了,姑父你是不是有点不怎么厚道呢。 到家的时候朱珠已经在家了,这才有功夫搭理侄子,“你们学校挺远的,怎么就过来了我看你明天得五点起床吧。” 我有作品了,所以请了假不用去上学的。 但这话不能说的,要不然家里不能答应。网剧这东西,说实在的很多人都不是很看好。他胡乱的应了一声,洗洗去书房睡了。 林雨桐从卫生间出来被朱珠给塞了一碗虾饺,“吃了再睡,最近可是瘦了。”她的眼睛毒的很,身上的三围尺寸打眼一看就知道。这衣服是不是比之前穿到身上松快了,马上就能知道。 “我长高了点吧。”林雨桐靠着门边站了,“以前够不到那个红色的花纹,现在都超过一点了。”身高估摸着在一米七三左右。 没什么比孩子长高更叫人欢喜的了。 说到这里,林雨桐突然想起来了,这选角的时候,身高也很要紧。她端着碗进房间,跟陈导通话去了,“……不能太高,一米六八这个身高相对来说比较合适了。拍摄的时候都是一水的平地布鞋,不会有什么内增高……别以为裙子长就能遮住脚……” “你这么拿尺子量,有几个人能刚好合格的?”陈导觉得这孩子就是爱多操心,“放心吧,拍摄的时候我想办法,不会叫画面难看的。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知道把钱准备充足,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 林雨桐看着电话半天,想想好像确实有点管的太宽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名导嘛。这点东西还要自己去提醒? 得空的时候,林雨桐将栖凰准备的服装都拍成照片,然后发给姚老,叫他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合适。老人家直接回复:“找几个你们的演员,把全套的东西都披挂上,然后我再看。” 所以,林雨桐几乎每天晚上都得往出跑,加班加点的把这些给弄出来。 等年底的时候,林博朱珠都忙着整理公司一年的业绩,林雨桐趁着元旦,才能跟四爷出去。两人这次直接到了四爷准备的场馆。看得出来,加班加点的结果就是这边已经初具规模,“过完年一装修,马上就能投入使用。” 建造面积比林雨桐想想的要大的多,“占地得有四五十亩吧。” “五十六亩。”四爷带着林雨桐粗略的看了一遍,“但这一块很可能将是整个区域营业额最多的地方。”说着,拉着林雨桐就走,“再带你去看个地方。” 坐在车上,林雨桐看着窗外,都有点懵了,“你这是?” 外面从山庄延续到附近的小镇,像是要建造植物景观长廊,“这得多长啊?” “全长三公里。”四爷指了指外面,“这个长廊四季瓜果不断,两边会设置一个刷卡的关卡,在一端买了卡,刷卡进去,在规定的时间里在里面游玩采摘完全不受限制。也有共享单车可以使用。不想走路的人骑车也行。” 从这个长廊穿过去,那一头是一个镇子,也正在如火如荼的兴建什么。 “江河将这一片都买下来了。跟当地的镇政府联合开发一条美食街,对了,这事你大概不知道,朱家也参与了,一个美食城一个糕点城都是他们家的。”四爷指着两边,“这条街大概两公里左右,再过去,就是一个不大的湖,景观不错,归当地政府开发成休闲娱乐区,整个连贯在一起,你想想这价值。”四爷这么一圈,这一片真是了不得了。 林雨桐心里沉甸甸的,这要是拍不好,这得搭上多少钱进去。 “怕什么?”四爷拍了林雨桐一下,“别人的面包能卖的世界上几乎没有人没吃过它,可咱们这么多好吃的,出了国门,人家听过的,吃过的又有多少?是不好吃?还是没有推广出去?国外很多中餐馆,可中餐馆的定位属于低廉的一类。高档餐厅里,哪里有中餐的身影?人家卖出来的是文化是环境,咱们为什么就不行呢?” 是啊!为什么就不行呢? 打从这天起,林雨桐不光将姚老剧本上有的美食列出来,还把没有涉及到的,也一一都列出单子来。中午放学也不在食堂吃了,直接回家。食材是叫小福提前买好的,然后一样一样的试着先做一遍。做好了就叫司机给林家众人连同姚老张导这些人都送一份过去,四爷压实在,也给四爷一份,要不是不在,剩下的她带着宿舍的三个人一起吃。 一天三顿带宵夜,顿顿不带重样的。放了寒假,苗苗几个都不想走了,嘴都养叼了。朱珠天天晚上在家里锻炼,瑜伽垫子铺在客厅里,把身体弯曲成意想不到的弧度。林雨桐端了豆腐皮包子出来,“妈,吃吗?” 朱珠动了动鼻子:“吃!”虽然衣服得穿大了两号的,但是就是管不住嘴。她不管自己要吃,还坏心眼的撺掇林博:“你去给大哥大嫂送去,又不远,五分钟就到了,肯定还热乎着呢。” 林博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着手机给韩新打电话,他就住在小区里隔壁的楼上,租住的房子,叫他去跑一趟。 林渊看着一食盒的吃的,又看了看明显有发福迹象的丁醇,“咱们把结婚证领了吧,年底把婚宴一办。” “不是说开春吗?”丁醇又夹了一个包子,“你说着丫头的手怎么这么巧,就冲这味道,这电视剧要是不火都没天理了。” 林渊用手拿了一个直接开吃,“提前办吧。你这脸现在不黑了,可体重却上来了。再叫桐桐这么喂下去,到开春的时候还能看吗?定做的婚纱该穿不下了吧。” 丁醇抓着筷子的手一顿,想想确实是……“要不咱们办中式婚礼。”怪喜庆的,而且婚服没有婚纱那么挑人,胖一点反倒比瘦一些的看着好,显得又福气。 林博哑然,看着她又没有丝毫心理障碍的夹了包子吃,“你这是亏待谁都不亏待你自己的嘴是吧?” 那是!十年把人都养馋了。 不过婚礼到底按照西式礼仪举办的,就在腊月二十八。 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只要有钱,这婚礼办起来很容易。自家的酒店,一切都给自家老板的婚礼让路。 苏媛女士很高兴,高兴的结果就是把林雨桐打扮成了福娃娃,头上还梳了双丫髻缠着红丝带挂着金铃铛。不说年龄了吧,过了年可就十八岁了。就说着不穿鞋都一米七三的身高,随便穿个平底鞋都要一米七五了,这样的身高打扮成福娃娃,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傻大妞。 不是林雨桐的脸皮薄,实在是太羞耻了有木有。这林渊的婚礼,得来多少政商两届的名流?然后自己就这形象出去露一脸?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挺好的。”老爷子肯定的点点头。 朱珠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估计是憋笑去了。林博倒是想插话,被苏媛女士一个眼神给瞪跑了。 苏媛爱惜的摸着林雨桐身上的衣服,“我跟你说,这不管是料子还是做工,都是顶尖的。你看这金丝银线,上面攒着的珍珠宝石,多漂亮。” 这衣服我真不怎么稀罕,穿过比这精致的多了。 但这话不能说,一看这尺寸,就是老太太专门给自己定做的。估计也不是为了林渊的婚礼,而是为了过年定做的。小孙女给送了一冬的饭,二老心里高兴,想补偿孩子而已。 婚礼的时候,不少媒体在酒店外面围着,想拍一拍这豪门盛宴。 林雨桐的照片在婚礼还没开始就被发到了网上。不过大家的注意力诡异的偏了,都在打赌林雨桐身上的衣服到底用了几斤黄金宝石。 丁醇好些年不跟以前的朋友联系了,如今取得联系的,也差不多都结婚了。所以压根就没要伴娘,两人手拉手进了礼堂。林雨桐坐在前面,顺便扭头瞟了一眼坐在另一边客席上的四爷。 四爷的一边坐着江天金河金沙,另一边坐着江桥,而江桥的边上,坐着周潇。 江桥也不看新人,只一个劲的往周潇的脸上看,看的周潇差点当场就变脸。 她现在心情并不是很美妙,暗恋那么久的新上人结婚了,但是新娘不是她。可还得端着笑脸祝福人家,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顶了。 江桥真不知道这人是谁,谁叫周潇主持的节目之前全都是老年人才看的节目嘛。虽说跟娱乐圈沾边,但是从来没有什么名气。站在大街上,十个人有九个都认不出来,唯一一个回头看的必定是因为她长的还算是过的去。所以江桥这种生物,他就是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眼熟,不过也没多想,在他眼里,只要是美人都眼熟。 婚礼举办的很顺当,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林家这个大儿媳妇是什么出身,但林渊也不需要靠女人来锦上添花。仪式没有那么多花哨,很温馨很实在。 朱珠看着一对新人交换戒指,承诺不管生老病死贫穷疾病都不离不弃,眼圈还是不由的红了。坐在边上的林博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想起之前闺女提示的‘婚礼’。那天晚上之后他把那事直接给忘了,后来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再没有提起过。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啊。 他悄悄的用胳膊捅了捅朱珠,“那什么?羡慕了?” 朱珠斜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婚礼是虔诚的。在你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我羡慕有什么用呢?” 哎呦我的妈嗳!这是误会大了吧。 林博后背都出汗了,“那什么……你要什么你就直接说,千万别叫我猜。我真不知道你还在乎这个。再说了,闺女都那么大了,我不是怕你尴尬吗?所以一时没想到。要不开春,等开春了,咱们补办一个。”他哭的心都有了,闺女过完年都十八了,孩儿妈要闹着办婚礼,这不是笑话吗?“咱们不在京市办,我跟朋友借一个岛,咱们去岛上办去。”至少媒体不会知道,也不怕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朱珠认真的看了林博一眼,见他真不是敷衍,这才笑了笑,“婚礼嘛,态度是得虔诚,但那也不过是个仪式罢了。开春桐桐得忙成什么样,咱们还是等等吧,等着孩子忙完了再说。” 酒宴从来都是婚礼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婚礼仪式的时候,林雨桐还能坐下看,等宴席看是了,林雨桐作为主家,是要去挨桌答谢客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林家的人有少,就是分散着答谢客人,也都有好些顾不上。 林雨桐主要负责答谢自家几个公司的管理层和员工。去海纳得带着孟助理,去万海得带着林渊的秘书,去栖凰带着高涵。这些人自然是不会叫林雨桐喝酒的,但是光是饮料意思一下,才转了一个大厅,膀胱就受不了了。在高涵带着笑意的目光下,冲进卫生间,好容易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就听外面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这么多客人有人来上洗手间也不奇怪。她才要按水箱,就听到外面有个男声道:“真是巧啊?” 难道我进错厕所了? 不会吧!她顿时冒出冷汗,这要是叫人撞见可真是丢人了。而且,这个声音耳熟,是江桥的声音。叫熟人碰见就更丢人了。本想捂住脸出去,可自己这一身打扮实在是太招眼了,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要是换了衣服再出去,叫高涵撞见了怎么解释,衣服是哪里来的? 正想着这事该怎么了了,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怎么跟进来了,出去!这是什么地方没看见吗?流氓!” 这么说不是我走错了。是江桥追女人追到洗手间了。 而且这女人的声音林雨桐也认识,是周潇。 正想着出去给周潇解围呢,就听见江桥道:“什么地方,洗手的地方,我不能来吗?” 林雨桐恍然,有些卫生间是这样的。洗手池是男女共用的,然后一左一右是男女卫生间,这么说来,人家是没有走错地方。 江桥拧开水龙头,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我刚才说的是实话,不是刻意跟你套近乎。我真的觉得你挺眼熟的。真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刚才也不是故意把红酒洒在你身上的,是你突然起来……” 周潇愤愤的合上化妆盒,用帕子擦了擦裙子上的污渍,恨不能把这二货的脑袋直接摁进洗手池里去,叫他看看清醒清醒。好叫他睁开一双狗眼看看,老娘到底是谁。还说觉得眼熟,我谢谢你的眼熟。 江桥见人家的神色还是不好,倒是态度更谦和了一些,能坐在江家边上的,出身一定不差,他是真没想得罪人,而且也是真的想认识人家,这女儿年纪不轻了,可就是看着就叫人觉得心里痒痒,“你看,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显示不出我的诚意来。这么着你看行不行,我把电话留给你……”说着,他就在兜里摸了摸,才又遗憾的道:“你看,我也没带名片,要不还是你把电话给我吧,我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周潇再懒得跟这二货说话,整理好了扭身就走。刚出门就跟圆饼走了个对面,两人都愣住了。江桥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见看着两人四目相对的样子。顿时心里不是滋味,不会是泡妞泡到哥们的女人身上了吧,“你们……认识?” 两人同时朝江桥看过来,那眼神看的江桥莫名其妙。 “难道你不认识了?”圆饼奇怪的看向江桥。 周潇更直接,直接骂了一句:“蠢货!” 哎呦!小脾气挺大啊,这性格,我喜欢! 看着周潇曼妙的背影远去,江桥才回过神来,一把搂住圆饼的脖子,“说!在哪认识的?怎认识的?老实交代!这妞儿你要是不追,就归我了。” “你要追她?”圆饼朝周潇离开的方向指了指,用‘你有病’的眼神看江桥,“认真的?” “这话多新鲜呐。”江桥放开圆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还不忘了用两根手指夹着西装礼服的领子拎了拎,“怎么?我这样的不行?” “模样倒是有了。”圆饼上下打量江桥,“就是吧……脑子不怎么好使。”他桀桀怪笑两声,“追女人追到初恋身上,你多本事啊!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这都跑出一个光年的距离了,居然想起对回头草有兴趣了,你不是有病是什么。” 这话的信息量略大,江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追女人追到初恋的身上,自己追的女人是刚才的女人,初恋是同桌小四眼。于是刚才那个女人就等于小四眼? 是这个意思吧? 这一定是本年度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没有之一。 圆饼圆润的滚去上厕所了,听了个现场直播的林雨桐施施然的出来然后慢悠悠的洗手,最后也十分耀眼的从江桥身边飘过去了。江桥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儿这个人好似丢大了。 就连林雨桐都忍不住八卦的给四爷发了个短信,将江桥的二货事说了一边。见了初恋认不出来,然后当成个陌生女人又要追人家,这种小概率事件,林雨桐几辈子都没见过。 后来江桥又没有追着周潇再说什么,林雨桐就不知道了。这个婚礼叫林家修整了两天,实在是累的狠了。年夜饭都是就厨子到家里来做的,“就是没有咱家桐桐做的好吃。”丁醇说着,就塞给林雨桐一个红包,“知道你赚的多,大伯母给的你也别嫌弃好。” “过了年我就十八了,不能再要红包了。”林雨桐推辞,“大人了。” “哪里就是大人了。”苏媛女士十分干脆,“咱家大人实在多了,你还是当孩子吧。” 但第二天大年初一刚吃过早饭,就有人上门证明林雨桐不是一个孩子了。 因为四爷来了,光明正大的登门拜访了。 “我想跟桐桐交往,希望几位长辈能允许。”不是私底下交男女朋友,是正式的上门要求交往。这很容易叫老两口有好感,现在这么讲究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苏媛看向林雨桐:“只要我家桐桐喜欢,你们可以试着交往。但切记,要守礼。” 就是不能干的事情千万别急着干。 四爷一口应下来了,他的样子很容易取信于人。 林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第一次站在苏媛面前大声反驳:“不行!我们桐桐还没成年,才十七岁零七个月。” 满屋子的人被这较真劲给堵住了话头。 “那我再等几个月。”四爷半点也没恼火,笑着就这么定下来了。然后起身告辞,那叫一个利索。 林雨桐亲自把人送出去,两人手拉手站在门口,怎么看都像是被棒打的鸳鸯。 因为四爷的到来,林博的看管更紧了。林渊和丁醇要去法国度蜜月,要带林雨桐一起去也被林博给拒绝了。想起某人曾经追到草原的行径,他不放心闺女跟着老大两口子出去。万一再跟去法国怎么办?必须严厉杜绝。 中午的时候开颜打电话来找林雨桐玩,她从美国回来了,想找林雨桐说说话,结果也被林博镇压了,“大过年的就在家呆着。” 林雨桐难得发脾气蹬蹬蹬的跑上楼一把把门关上了。 老两口和朱珠就在一边看着林博折腾,看他能不能拧得过他闺女。林博可能也觉得过分了,讪讪的端着水果上楼了,敲门道:“桐桐,开门……” 林雨桐也没真的生气,实在是这样草木皆兵被看管的滋味不太好受。回了房间闲着没别的事,干脆就直接打开电脑忙她去了,敲门声根本就没听见,她正带着耳机听音乐呢。而且听的都是老歌。 于是江桥等了半天都没闺女开门,要走了的时候听见房间里传来闺女的歌声:“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江桥:“……”大姑娘,这么直白,你不害羞么? 正月初二该回外家的,今年朱家为了参加林渊的婚礼,都提前来了京城,在京城过年,这就方便很多。一大早的一家人一起去了朱家在京市的房子。 “以后见面就方便了。”舅妈很高兴,“你舅舅在这边跟江河合作的那个项目你知道吧?离京城近了,我说干脆就住过来吧。以后这边倒是比之春那边产业的比重更大些。再说了,那边是大本营,有我哥哥侄儿帮着看着呢,出不了差错。你们在这边呢,你表哥也在这边,看样子也不打算回去了。孩子小的时候都是跟着父母跑的,等到孩子大了,可不就轮到父母跟着孩子跑了。” 林雨桐依偎在朱大力的身边,“那我给外公在那边……”说着,就看朱瑞,“就是新建的美食街边上的小湖边买块地皮,给外公在那边建个院子。到时候我爷爷奶奶也住过去,景色又好,又热闹繁华。” 朱瑞十分看到那项目,“那舅舅就不跟你客气了。知道你现在是赚钱了。比舅舅的腰粗多了。不过那地方要买估计得从江河手里买,就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了。” 朱珠就咳嗽一声,似笑非笑的看林博,我看您怎么说。 林雨桐看了一眼不自在的林博,笑道:“能买,不是大事。过几天就能敲定。” “也不是非要住那里的……”林博马上提出自己的意见,“要不我给爸在城郊买个别墅去。” 那老爷子当然不爱住了。卖了一辈子猪肉的人,就爱的就是热闹的市场。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就高兴。更何况那边还有朱家的产业,老爷子就爱看着,你那偏僻的城郊静谧是静谧了,可跟朱大力的气质不搭。 “我就指着我孙女孝敬我呢。”老爷子笑眯眯的,虽是外孙女但跟孙女也没什么不一样,孙女赚钱了,孙子也赚钱了,闭上眼睛也不用为这些不省心的牵肠挂肚了,怎么想怎么舒心。毛脚女婿哪里及得上孙女呢,意义不一样嘛。 林雨桐怕林博尴尬,只得赶紧转移话题,“怎么不见我表哥?赚钱了,也不说给我个红包,一个人躲哪去了?” 说起这个舅妈就有劲了,凑到林雨桐跟前,“你跟舅妈说实话,你表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朱瑞白了包美仪一眼,“你也是,老盯着孩子干什么?孩子大了,谁还没点自己的私事了?再说了谈恋爱怎么了,不知道谈恋爱,咱们才该着急呢。” “嗳!”朱珠马上接话,说着,还瞥了林博一眼,“可不就是这个话,孩子要是对异性没感觉,这才该着急了。” 林博偷偷的瞪了朱珠一眼,低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可别来劲啊。” 包美仪轻哼一声:“我说孩子不该谈恋爱了吗?我是说着孩子谈恋爱,大人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叫人骗了怎么办?现在这小姑娘,心眼可不少。就像是康家的那个康来,可把他妈妈担心的了不得。孩子单纯,哪里知道外面的世道艰难?有些家境不少的小姑娘心眼就是多嘛。咱们也不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毕竟早些年咱们家的人体自也就那样了,我相信大部分人家的小姑娘都是好的,但总有意外吧。被这样的小姑娘缠上,想想后怕。”说着,就看林雨桐,“桐桐,舅妈是这么要求你表哥的,也是这么要求你的。千万睁大眼睛看着,可别给人骗了。现在的小伙子也有那只会甜言蜜语骗人的。咱们桐桐年纪小,真不急的。以后有合适的,先得家里看好,同意了再交往,省的吃亏,听见没?” “嗳!”林博赞同的马上应和了一声,还扬眉吐气的看朱珠,“你好好听嫂子的,嫂子总比你在对孩子的事情上有见识。” 这话叫包美仪很满意,这要是换别人朱珠早就怼过去了,可这人偏偏是包美仪,她只得笑着应了。 包美仪扯了半天这才说到正题上:“打从回家,拿着手机就没离手。一会发过短信,一会拿起来看一看,也不知道是等谁的电话和消息呢?这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她问林雨桐,“你跟你表哥常在一块,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难道是苗苗? 这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能说吗? “那我去看看。”林雨桐起身直接去了楼上。 敲了两声门,朱广斌的声音从里面懒懒的传来,“进来吧,门没锁……” 林雨桐推了门进去,就见他歪在沙发上对着电视,也不知道真看还是假看? “怎么不在下面陪爷爷说话?”朱广斌说着,就指了指边上的懒人沙发,“自己坐去。” “你干嘛呢?”林雨桐将沙发上的杂志往茶几上一撇,“跟苗苗还联系着呢?” 说起这个,朱广斌看向林雨桐的目光就幽怨起来了,“你说你那是什么同学?我跟她道歉,怎么说都不见搭理我一下。什么意思吗?当时我真是不知道……不过这亲了一下就负责……到底是谁吃亏还说不定呢。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她倒是好,跟没那么一回事,不认识我这么一个人一样。” “那不是正好。”林雨桐跟他学,也往后面一靠,把脚搭在茶几上,还无聊的摇了摇。 朱广斌将林雨桐的脚踢下去,“你怎么好的不学,坏的学的这么快呢。”然后才烦躁的挠头,“也是!不就是亲了一下吗?人家女生都没怎么着,我这么着有什么意思?” 林雨桐轻笑一声,掏出手机直接给苗苗拨过去,“忙什么呢?” 朱广斌马上坐直了,见林雨桐看过来,才若无其事的扭头做漫不经心状。 林雨桐暗笑了一声,就听苗苗那边乱糟糟的,嘈杂的很,“没什么事,正无聊呢。你呢?干嘛呢?我说,你大伯的婚礼那天你穿的那是什么?到底衣服上挂了几斤黄金?” “别跟我提那个。”那简直就是黑历史,“今儿初二,我能在哪?当然在我舅舅家。” 苗苗随即就‘哈’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840.奇爸怪妈(36)三合一 奇爸怪妈(36) “你以为他在跟我谈什么?”苗苗拉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他在跟我谈道歉的问题和补偿的问题。” 道歉也就罢了,补偿是个什么意思? 林雨桐马上明白了, 怪不得苗苗不搭理人呢,你拿什么补偿给人家?不过听苗苗这话头, 好似没说用钱补偿的话, 要不然苗苗能飞过来踹他两脚。这个话题她一点都不想深入了,马上问起苗苗在家过年的事, “没出门?” “家里来客人了。”苗苗的语气带着几分嫌弃,“我后妈她娘家人, 今年我爸没叫他们留下来过年,所以今儿来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张口闭口他们家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跟了个二婚头。这时候说这种话了,怎么不说在些年没生儿子的时候,一个两个过来都小心翼翼的,就怕我爸在外面再找。我就见不得这德行。”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林雨桐这边还没说话, 听着苗苗那边又嘈杂了起来,“那你忙吧。改天再说。” 苗苗手里拿着电话, 看着粗暴的被推开的阳台门, 皱了皱眉, 但到底没说什么,从边上出去了。 “哎呦!我说苗苗, 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 你该叫外婆的。见了长辈不打招呼是个什么道理?你爸不会教你, 你丽姨没工夫管你, 我得跟你说说的。” 说话的是后妈王丽的母亲,快七十岁的人了,掺和起事情来,从来都不手软。 大过年的,苗苗不想叫他爸难堪,没跟她一般见识,转身就出去了。 “你看看这像个什么样子,到底是没妈教的,就是没教养。”王老太太嘀咕了一声。 苗苗脚步顿了一下,自己果然还是不该回来,这家里毕竟不只是爸爸的家,也实在算不上是她的家。 从家里出来,却有种怎么也不想回去的冲动。一个人出了小区的大门,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坐上出租,“去机场吧。” 大过年的,机场其实人并不多。该回家的都已经回家了。还有机票,等到上了飞机,她才给苗爸发了一条短信:有空一起过元宵吧。这边有个剧组要服装,是老客户了,我得赶回去了。对不起爸爸! 那些短信看了半天,点了一个发送,这才将手机给关了。就这样吧。反正自己是个成年人了,不是依靠着家里就活不下去的人。 苗爸接到短信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苗苗呢?”他扭头问王丽。 “我哪知道?”王丽白眼一翻,“从回来就不出屋子,家里忙点忙都帮不上……” “少废话,我就问你苗苗呢?”苗爸瞪眼,刚才也就是出去给几个本市的客户拜个年,刚进家门衣服还没换呢,苗苗就走了。为了什么?不用说也知道。他几乎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我出门的时候怎么说的,叫你们家的人少去楼上去打搅苗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姓苗的,你有没有良心。”王丽马上哭嚎了起来,“这里不光是你的家,还是我的家。我在这家里还有没有地位了,我妈好容易来一趟,这家里还不能随便走走了?那是我妈,法律上我也是有赡养的义务的。我还告诉你,这回我得把我妈留下来,以后就常住家里了。你要不答应,咱们问问法官去,看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 “你赡养你妈?”苗爸冷笑一声,“行啊!赡养吧。你有理。但这跟我没关系。法律上并没有规定女婿必须赡养岳父母。更何况,很快那也不是我岳母了。另外,你爱跟你妈一块你们就一块,但这个家,你没权利带进来。” “你什么意思?”王丽擦了一把眼泪,“什么叫那不是你岳母了?你给我说清楚?” “离婚!”苗爸也不换衣服了,直接出门,“这意思你明白了吧?我说要离婚。顺便说一句,尽快叫你的家人离开,这房子可不在你的名下。” “想离婚!”王丽冷笑一声,“想的美!这房子怎么着也有我一半,你凭什么赶我的家人?” “这房子根本就不在我的名下,哪里有你的一半?”苗爸回头嘲讽的说了一句,“所以在我回来之前,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多余的人。” 王丽看着丈夫的背影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什么叫房子不在他的名下,那这房子到底在谁的名下? 苗爸赶到机场的时候,苗苗早已经走了。他一个人在机场枯坐了一个小时就起身回了公司,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房产证,拨通了一个十几年都没有拨通的电话号码。 “喂?”声音很熟悉,但是听起来有些忐忑。 苗爸常常的吸了一口气,“是我。” 电话那边半天都没有说话,“是苗苗有事?” “过了正月初七,你能不能来一下?”苗爸坐在椅子上,满身的疲惫,“有点事需要你来一趟,带上你的身份证户口本……” “怎么了?”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急促极了,“苗苗怎么了,你别瞒我。” “苗苗没事。”苗爸沉吟半晌才道:“咱们离婚的前一段时间,我托人买了一套房子,是记在你的名下的。就是我现在住的这一套。后来不是离婚了吗?我也没顾得上这事。等再婚了……她也不是个省心的。这事我更没说。本来想着找机会过户到苗苗名下的,但是我怕我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苗苗又没成年,东西放在她名下,她也守不住。我也就没动,放在你名下,跟放在她名下是一样的。如今苗苗大了,过户吧。过户了我就安心了。”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沉默了半分钟才涩然的应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苗爸摸了摸发际线越来越靠上的脑门,对着落地窗的玻璃苦笑了一下,能不离婚谁又愿意离婚。正是因为第一次失败的婚姻明显已经伤害了苗苗,所以,不管有多难,他都维系着第二段婚姻,希望能保护好儿子。可叫儿子跟王家这么接触下去,真的就好吗?尤其是王家那老太太,整个一个事精。 苗苗下了飞机,刚开了机,还没接到苗爸的电话,却接到了王丽的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另一头的咆哮声:“苗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没缺你吃没缺你穿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但是木木总是你弟弟吧?你撺掇着你爸把家里的房子偷偷的过户到你手里就算了,还挑拨的你爸要跟我离婚,你这心眼怎么这么歹毒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一句都听不懂,直接就挂了,把王丽的号码直接设置成黑名单,就不再关了。她这会子还忙着呢,从机场到市区挺远的。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苗苗当天会回京,她看着手机上苗苗发来的短信,说是来的早了,改天方便不方便登门拜年。 “没什么不方便的。”林雨桐给她回过去,“要来的时候打个招呼就行。” 在朱家吃了饭回家,林雨桐跟朱珠说了一句,这两天可能有同学过来拜年的事。朱珠不免问起来,来几个人啊?是男是女啊?要准备什么?都有什么喜欢吃的?有没有忌口一类的话。 “也没谁,就是苗苗。”林雨桐趴在他们卧室的大床上,“大概是家里出事了。待不下去。” 林博也知道听林雨桐说过一嘴人家的家事,一边拿着浴巾擦头发,一边道:“家里连孩子都容不下,那还是他爸的问题。实在不行离婚就是了。本来是为了维系家庭的,但是弄的家不成家,那有什么维持的必要。” 朱珠嗤笑了一声,“想的容易。你以为这婚他想离就能离了?那女人要是能答应才奇怪呢。别说这种靠着男人养的女人,就是好些个自己有工作的女人,过了三十五也都不敢轻易说离婚了。经济独立,事业有成的女人毕竟占了少数。可即便是这样,离婚对于人到中年的女人来说,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心里依赖是一方面,还有就是现实。你看现在这社会,女人再婚,找对象是越找越老,三十五的能找个四十往上四十五往下的,都得念一声佛。可男人呢,那是越找越小。尤其是里面牵扯到孩子,女人争取了抚养权,可是再婚孩子多少得受一些委屈,可要是不再婚,一个女人带孩子,要挣钱养家,又要照顾教育孩子,何其艰难?所以说啊……”她说着,就看向林雨桐,“不管多喜欢一个人,女人都不能失去独立的人格。碰上一个能叫人完全依赖不担心背叛的男人,这种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女人得自己立得住,才不怕未来不可预见的风险。就拿你爸来说了,真要是哪天他昏了头了,找个小姑娘回来,对我而言能怎么样?哪怕是伤心也是暂时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因为我还是我,我还有你,我还有栖凰,我还是朱总,我还有花不完的钱叫我保持这份年轻跟优雅,还会有数不清的男人过来赞美我,不管真心假意,我一样能活的潇洒。我说这话的意思,你懂的吧,闺女!” 林雨桐还没说话,林博就先道:“说话就说话,牵扯我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找小姑娘了?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一打岔,林雨桐就没接话,干脆起身回楼上洗漱去了。 林博嘴上还喋喋不休,朱珠一把推开她,“我教育孩子呢,你掺和什么?你不是总担心那江枫心眼多吗?不是担心咱们辖制不住,咱闺女却偏偏陷进去吗?怎么?我今儿这话说的不对?多好的机会,你打的什么岔子?” 林雨桐哪里不知道朱珠的话是对的。她不光是警醒自己,还说了句大实话,女人对待婚姻得慎重。她自己其实就是用谨慎的态度一直在经营婚姻。 虽然自己是个特例,但这并不妨碍她认同她的话。 苗苗正月初四的时候才上门,不光是自己来了,开颜也跟着来了。两人带了一个果篮一束鲜花,不贵重但也不失礼。林雨桐接过去递给小福,带着两人进里面。 “在国外的小镇倒是有这么漂亮的别墅,但我从来没进去过。”开颜满眼的惊叹,“在国内我也是第一次走到别墅的里面来。真是比电视上的还好……看来这有钱在哪里都能生活的很好,也不一定就非得出国。跟你们家一比,我们家那房子不会还没你家的厕所大吧?” 没那么夸张。 林雨桐带着两人跟林博和朱珠打了招呼,这才带着二人上三楼。三楼的一般是露台,上面搭建了透明的玻璃暖棚,鲜花绽放,环境是最好的。里面有秋千,有摇椅,有沙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等小福端了茶点瓜果上来,两人也把三楼打量的差不多了。 “你一个人的房间比我们家都大。”开颜羡慕极了。卧室客厅书房衣帽间卫生间,怎么也得一百多平吧。阳台还连着这么大的一个露台,“要是我有这房子住,我宁愿什么都不干,一天二十四小时赖在房间里。” 苗苗往摇椅上一躺,将边上的毯子往身上一搭,“所以你是你,她是她。你就想着将来利利索索的嫁人,她就想着再赚几百几千这样的房子来。” “提起这个我就伤心。”开颜坐在秋千上,“在国外,基本听不到什么你是个姑娘家,你不用那么辛苦,你将来找人嫁了结婚生子一辈子安稳。这类话真没有。男人女人都一样,结了婚各自aa的也很常见。我开始特别不适应你知道吗?” “所以,这种对女孩子的教育从小就是错误的。”苗苗坐起来,“打小家里就灌输这种思想,长大了,连女人都觉得没有别人管着宠着日子就是不幸的。所以一遇到变故,对女人的打击都是巨大的。要么再找一个依靠,要么就只能痛苦陷进去一辈子拔不出来。就算是个别奋起的,我想过程也十分痛苦。打破从小就养成的那种性格和人格重塑一遍,很艰难的。我就想着,咱们为什么不先自己宠自己呢。努力在这世上谁也不依靠的立足,然后自己爱自己,自己宠自己,哪怕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有我。” 很有感触似得。 林雨桐不免多嘴问了一句她家里的事,“怎么样了?要真是处不好,以后少回去就是了。” “我爸要离婚。”苗苗想起昨天接到的电话,“但也不容易。我弟弟今年十五了,王丽也都四十多了,能干脆的对我爸放手?我看悬了。由着他们闹吧,看能闹出什么来。就是我爸……都到了这岁数了,一天舒心的日子也没过过。” 正说着话,苗苗的手机一阵响动,她低头瞄了一眼,就又若无其事的装起来了,一点也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她岔开话题,说起了开颜复学的事,“一直在国外,还是回来?” 开颜转着手里的奶茶,“上面正在查陈燕她伯伯,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等这边落定了,才好决定。” 没有对这话题深谈,中午在家里吃了饭,朱珠和林博都很给面子的在家陪着,吃完了两人就要告辞。朱珠直接包了一大包东西给苗苗,“放在冰箱里,吃的时候放在微波炉里一热就行了。自家做的,比外面超市里卖的强些。有空就过来玩。”然后对开颜道,“你妈一年不见你,还不定怎么给你折腾好吃的呢,就不给你带了。” 苗苗没客气就接了,“反正上学期吃了不少桐桐做的饭,也不在乎这点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说笑着把人送出去,朱珠就道:“这苗苗跟广斌是怎么回事?” 啊? 林雨桐没明白过来,她怎么知道了? “广斌刚才送羊肉墩子来,一听你招待同学,跟狗撵了似得窜了。”朱珠轻笑一声,“我能看不出猫腻?” 怪不得一向不管这些琐事的她给苗苗包了一堆的吃的呢?感情是看出点苗头了。 这边苗苗出来,开颜就凑过去要看给苗苗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龙虾鲍鱼大肘子,可真是舍得。” “行了吧。”苗苗把东西收起来,“就跟阿姨饿着你了似得。” “关键是那么多好吃的,我刚才都没好意思吃。”开颜有点可惜的道,“一家人吃饭还得转桌子,我不要意思。” 那是人家待客用的桌子,谁家过日子还不是一样。林雨桐自己经常蹲在茶几边上吃饭,也没跟别人又多大的差别,“你真是出去一趟,越来越物质了。” 开颜白了她一眼,“小看人。我现在也算是能自食其力了。” “怎么自食其力?”苗苗边抱着东西往前走,边回头问了她一句。 “做代购啊。”开颜低声道:“你要是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肯定不收你的代购费。” 这倒也是条来钱的路子。 说说笑笑的,在小区门口就分开了。苗苗到了家门口,才看到朱广斌在门口等着。 “不用赔偿的。”苗苗都没脾气了,“真的!嘴跟手一样,都是人身上的器官,男人跟女人握手算不算亲密接触。人家外国人朋友之间动不动就亲亲,这也没什么吗?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没觉得怎么样?所以,再见!慢走不送。” 说着,将门打开,直接进去,然后‘哐当’一声再把门关上,前前后后都让朱广斌说出一个字来。 朱广斌站在门口半天,还没反应过来。 正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就听背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这小伙子是干什么的?站在人家门口做什么?” 朱广斌吓了一跳,一转身见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他忙笑了笑,“那个……找人……”他朝苗苗的门指了指,“找个朋友……” “朋友?”这男人的脸色不是很好,“什么朋友?是朋友就进去,犹犹豫豫的做什么?你老实说你是干什么的?要不然我报警了。” 苗苗在里面听见外面的动静,赶紧把门打开,“爸,你怎么来了?” “爸?”朱广斌指了指矮胖的男人,她竟然叫他爸。 “谁是你爸?”苗爸瞪眼,“叫爸也没用,叫警察来说。” 苗苗赶紧拦了,“爸,他找错地方了。”然后悄悄的瞪了朱广斌一眼,“跟你说了这事一号楼,不是七号楼,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七号楼还得再往里面走。” 朱广斌愣愣的应了,转身赶紧就跑,也不做电梯了,直接走楼梯跑了。 苗爸皱眉:“从哪里来的二愣子?怎么连一和七也分不清楚?” 苗苗把人拉进去,尽量语气温和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解释:“字体是红的,不知道什么邪风把红色的塑料袋吹上去挂在楼牌号上了,一上面加了那么一点,远远的一看,是挺像七的。”阿拉伯数字嘛,飘上一横是像七。 朱广斌被吓出来了,这才想起,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这事办的也太挫了。又回来找林雨桐见了面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正好林博好似心情不好,他也没敢多呆,转了一圈又回家了。 林博现在的心情是不怎么美妙。因为老两口有旨意下来了,人家说了,江家金家几个长辈亲自上门给他们拜年了,这事咱们家不能糊弄。要不然就失礼了。不管将来怎么样,礼数是要有的。该去江家,也该去金家。叫他们两口子带着林雨桐亲自上门。 要是往年,林博肯定是要去江家的。哥们家嘛,给哥们的父母拜年,这是基本的礼数。现在弄得不伦不类的,人家那么大的年纪了,主动上门给林家的老两口拜年了,你说着事还能怎么办?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不搭理?这事办得也不讲究。 没办法,只能去一趟了。 礼物该怎么带?林雨桐不用他们管,连夜的做了四样点心,很是拿得出手了。 江家如今住的房子,也是豪宅了。不过不是小洋楼,而是个新式的四合院,正房厢房其实里面也都是三层,不过就是做了个小四合院的样子来,将院子围在中间做了天井,摆上盆栽,弄个小喷泉,再摆上石桌石椅,挺有意境的。 这房子比林家现在住的大了两倍都不止,是真正的豪宅。 不过江家本身就是搞房地产起家的,谁都有可能住不起好房子,就他们家不会。 “来了。”四爷迎了出来,直接从司机手里接过礼物,进了里面又吩咐保姆,“在微波炉上热了热,就直接摆出来吧。陈了就不好吃的。” 白莹莹四四方方的山药糕,桂花造型的藕粉桂花糕,鸡油卷儿金灿灿的码的齐整,再就是用奶油炸出来的面果子,这个不用热,摆出来朵朵跟金花似得。 江天每样都尝了一点,连声对着林博夸赞,“……那个项目跟你们合作,我心里是有底气的,如今再一尝这味道,真是再放心没有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巧手。”说着就去看金河,“你说是吧?” 金河脸上的笑一直就没断过,拉着林雨桐的手一下一下的摩挲,又顺手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套在林雨桐的手上,“戴着吧。小姑娘带上好看。”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对林雨桐满意的很。 江桥才不去管他们的眉眼关系,不过他也是看不惯老爷子久了。之前对林博那是回回见了都要训诫一番的,当做晚辈教训起来从来都不曾客气过。现在呢?亏他拉的下脸来。不过这小丫头的手艺是不错,以前不怎么吃这些娘们兮兮的东西,现在吃着却觉得特别顺口,尤其是这几乎透明的山药糕,怎么就这么好吃呢? 江天看着他没出息的当着人家的面一个人几乎干掉了一盘子,就冷眼扫了一下,你都吃完了你老子吃什么?如今不服老都有点不行了,牙口没以前好了,就吃着这些软烂的东西觉得好。等看第二眼的时候,这没出息的还没停下来,他终于开始明示了,“你看看你,跟人家一般大,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出息成这样了……”都已经能给你当弟媳妇了,“可你呢?有个稳定的对象也好啊。” 这话叫人何其难堪?这种夸别人家的孩子贬低自家的孩子的方式,不是什么时候都合适用的。尤其是在不怎么对付的后妈和弟弟面前,江桥饶是心大,也不由的不是滋味。 林博到底是对自家的哥们更亲近些,马上解围:“早有了,不过是没带回来罢了。”然后在桌子下面踢了江桥一下,“你说你也是,你们这都多少年的感情了,差不多行了。总这么叫人等着也不好吧。别再玩了,收收心吧。” 江天对大儿子那是相当上心的,一听这话立马就坐起来了。以前林博要这么说,他肯定不信,还以为两人之间相互打掩护呢。这会子人家带着老婆孩子,一看就觉得沉稳了起来嘛。这话他还真信了,忙问道:“是吗?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认识的?带回来多好。” 江桥哪里知道这所谓的固定对象是干什么的?正哼哼哧哧的不知道怎么说,林博就接话了,“中学同学,以前就特别要好。干部家庭出身,这姑娘特别争气,还是个博士。如今在y视做主持人,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节目,全都是正面严肃的形象。”说着,又轻轻的提了江桥一下,“是吧?” 江桥嘴里含糊的应了两声,他妈的你知道的都比我多。我都不知道小四眼现在在干什么呢。 金河见不得江天那副德行,拉着朱珠和林雨桐去一边说话了。 “我这儿子有点死心眼,认准而来一件事,那就八匹马也拉不回来。”金河极力的在朱珠面前为四爷说话,“他爸这样,他是看着我是怎么艰难又痛苦的过活的,所以,他爸的老路,他是断断不会走的。” 朱珠能说什么,能跟着人家骂她老公不是东西? 含糊的应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没留下来吃饭,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就起身告辞了。临走带走了金河给的一个手镯,江天又给了一个红包,放着一张面额不小的支票。 从江家出来,又特意去了圆饼家。圆饼钱不少,但是父母住的却是老小区了。是以前的厂区自己的家属院,都是老街坊邻居了。房子也不大,装修也是二十年前的,不过收拾的倒是很利索。他父母看起来都是十分简朴的人,待人和善的很。应该是以前林博也常来的关系,老两口见了他带老婆孩子上门也不见拘谨,袁爸还主动去了厨房做饭。看林博没有要走的意思,大概是要在这里吃饭吧。 林雨桐知道林博的意思,越是跟家境相差较大的朋友相处,越是要注意细节。如果江家单纯是朋友的江家的话,林博大概也是不会留下来吃饭的。从江家出来,却赶着饭点到袁家,这说明什么?这叫人看起来,就是看得起圆饼这朋友,不光没有低看人,而且是高看了一眼。这再亲密的关系,都是需要在细节上维护的。 果然不大功夫,赵文海和江桥就跟过来了,都在袁家吃饭。 三室一厅的房子,沙发茶几一摆,就只能支个圆桌吃饭了。林雨桐帮着端饭摆碗筷,有时候觉得其实这样的房子住着,才最有生活气息。像是江家那跟个宫殿似得房子,那就真的只是房子,不是家。 鸡鸭鱼肉都是家常的口味,袁妈不停的给林雨桐夹菜,“多吃点。小姑娘胖点有福气。” 江桥坐在一边就笑:“合着圆饼的审美是您老给灌输的。” 袁妈瞪眼:“怎么?不行。我跟你们说,这找媳妇就是要找圆圆润润的。瘦的跟柴火似得,还整天猫儿似得吃饭,我看着都着急。” 朱珠被林雨桐补了一周,已经很显得圆润了。因此对袁妈的话不停的点头,“这孩子又长个了,所以瘦了些。”可不是我家孩子没福气,等不长个了,自然就长肉了。 林雨桐手里挑着鱼刺,却看向正在挤眉弄眼的几个人。心里知道他们这是说什么呢。肯定是打趣圆饼看上文娟的事呗。 其实圆饼还真没做什么,只是不定期的打赏,但也不是说像以前那样叫人又负担。想起来就是五十一百的赏几个。这叫人连推辞都不能。 圆饼避开林雨桐的目光,跟林博道:“我跟你说,你闺女现在要跟学校合作,那这以后跟学校的关系肯定差不了。我在不在学校任教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打算开学以后,不去上班了。” 赵文海一下子就笑了:“你小子用心险恶啊。”给人家姑娘当老师下不去手,所以干脆就不当老师了。这是曲线救国了。 林博却去看林雨桐:“你是开学以后继续上课呢,还是直接请假。然后自学,只去参加考试。” “有空就去上课,没空就不去。”林雨桐说着,就看圆饼,“这样没关系吧?” “没事。”圆饼根本就不在意,“那些早早出道演戏去的,四年大学生活在学校里呆了几天。有时候考试都赶不上,学校还不是一样给安排了单独的补考。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爸连这个都给你搞不定?” “我还是按时考试吧。”林雨桐跟林博保证,“不管我上多少课,考试我保证能过。” 这在林博看来是最不要紧的事。 林雨桐早早的吃完了,男人还在一起喝酒。袁妈拉着林雨桐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塞了一个蜜桔给她,问道:“……你袁叔那没出息的,是不是看上你们班的小姑娘了?” “袁叔没说。”林雨桐剥了橘子慢慢的吃着,“他没说,人家也不好猜。” 袁妈眼睛一亮,“你瞅着,有戏没有?他老大不小了,人家姑娘正是好时候,能看上他?” 这个文娟没说过,还真不好猜。“不过,那姑娘性子挺好的。”她只能这么说。 “性子不好也没事。大了这么多岁,再不让着人家姑娘点,人家为什么要跟着他?”袁妈说的就跟这事已经成了似得,满满的打算起来,“小姑娘是京市户口不?” 这个还真不是。 林雨桐摇摇头,“有本事就行了,盯着户口干嘛?” 袁妈还没说话,圆饼就皱眉道:“妈!又说什么呢?别什么都听你们那朋友圈的……什么年代了,盯着户口看,有意思吗?”说着,就跟其他人算,“你看,还分的挺细致,什么京籍京户、非京籍新京户、非京籍非京户、有房有户、有房无户、无房无户……” 841.奇爸怪妈(37)三合一 奇爸怪妈(36) 从袁家回来, 朱珠就对林博嘀咕:“圆饼找了那么小的小姑娘,还跟桐桐是同学,我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呢?” 林博心说:我也别扭。 “人家小孩子也未必看的上他。”他不自在的道:“现在的小姑娘,看皮相的多, 看内在的少。” 朱珠杵了他一下,“有这些说话的吗?”她朝林雨桐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闺女结交人是那么没谱的?真要是这么着,她不能往家里的领的。我看她跟那小姑娘关系还不错,你说话也长点心。还有, 在江家你那么多嘴做什么?江桥你是兄弟, 那江枫还是……” “你少来。”林博眼睛一瞪,“别跟我扯我不想提的事。江桥跟我是多年的兄弟了,这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变。哦!合着我转脸就卖了兄弟,这就对了?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江桥跟金河母子那事,跟其他的不搭嘎,咱们一码归一码。横竖不能因为江枫对我闺女有想法,我就为了这说不准是不是女婿的人抛弃兄弟吧?那我成什么人了。别说江枫跟桐桐还没怎么着呢,就是将来真成了, 那也是各算各的。要是争家产我向着外人了,算我混蛋。眼下这都挨不着的事,金河爱怎么想怎么想去, 我还不爱把闺女给他们家呢。” 德行! “急赤白脸的干什么?”朱珠白了他一眼, “我就是跟你提个醒。别闹的你闺女左右不是。” “我闺女向着谁?”林博反问了一句, 正要说话就听见有脚步声, 仰头一看见自家的闺女正下楼,这就仰着头问了一声,“闺女,你向着谁?” 我连知道你们说什么都不知道,这叫我怎么答?于是张口就来:“除了向着我爸我还能向着谁?这是原则问题,根本就不用问的。” 林博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还冲朱珠显摆:“听见了吧?听见了吧?要么说是我闺女呢,就跟爸爸最亲,是吧?” “必须的。”林雨桐坚定的点点头,飘去厨房了。 朱珠撇着嘴啧啧了两声,这父女俩真是够了。一个敷衍的半点不走心,一个明知道是假的还乐的找不到北。 得!一个愿意哄着,另一个愿意跟二傻子似得被哄着,我还说个屁。 随后几天又跟着林博和朱珠参加了企业家年会,这两人是带着林雨桐搭建人脉网络。苏媛对这个很重视,头一天把林雨桐叫去,认真的跟她说着里面的门道,“……以前都是你大伯去,我也想着叫你大伯带你去的。今年是赶不上了,没想到你爸你妈这么着急。也行吧。去了别露怯,大大方方的……” 林雨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家里有把她往继承人方向培养的意思,是不会带到这样的场合的。但从私心里讲,林雨桐还真没这样的打算,林渊和林博都太年轻了,就算两人将来年老退下来,按着和他们之间的年龄差,那时候她也四五十岁了。而且,林家将来就再没有孩子出生了?说这个都太早了。 朱珠似乎是明白林雨桐在顾虑什么,“就算没有万海,我这边还有你爸那边这总得你来吧。再说了,你自己那一摊子排场也不小了,有这个资格了。” 这么多的企业家,也都是商贾巨富聚在一起,这就是一个相互合作的平台。 林雨桐跟着两人应酬,林博开始还担心自家闺女年纪小,见了这些人物吓的不敢开口。可真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是多虑了。他以前觉得这闺女有经商的天赋,可现在他觉得他给这孩子的定位有了点偏差,她一点也不像是个商人,倒更像个政客一般,处处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要是老爷子看见了,估计得安排这孩子去考公务员的。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跟香江影业的老板唐飞仁的座位挨着,他跟林雨桐提出了周播剧这个事情,问林雨桐有没有兴趣。 这个国外有成功的模式当然不是说不好,“但这个团队打造,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在很多都是形式而已,其实还是先拍出来然后分开播放。要真是一周拍一集然后播出一集,这个从编剧到导演到演员,我想真的很难。”要真是拍上五六十集的电视剧,演员得耗费一年多的时间,什么事情也不干,只赚这一份钱。有几个乐意的?真不是很好找人吧。 “所以才说,现在的资本市场有问题。”唐飞仁哈哈就笑,“不过这个事情,咱们回头还可以继续探讨。” 总的来说这个人给人的感觉还不错,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带着几分儒雅,也是继承了家里的家业,不过如今投资的重点还是放在内地的。 相互交换了名片,“即便这个不成,咱们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合作。” “当然。”唐飞仁笑了笑,又道:“你可真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林雨桐还没说话,那边林博就已经叫了,她没多留,打了声招呼就过去了。 回去的车上林博还问:“他找你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看有没有相互合作的可能。”林雨桐也在思量这件事,“不过探索新的模式总会有代价的。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多的资本为这个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做准备,所以我会慎重。” 林博‘嗯’了一声,他半点都不怀疑他闺女在这方面的能力,只提醒道:“不过接触的时候还是要……小心……闺女,这种小白脸……当然了,有钱的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中的小白脸他还是小白脸,可别被一张脸给骗了。”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朱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人真是的,总跟孩子说这个干什么?以后你闺女出门见人,你都跟着?” 跟着就跟着。 林博撇了撇嘴,也不言语了。 开学之后,林雨桐还是按时去报名了。上学期的成绩也下来了,没排上第一,但也在第三。这次的成绩她其实是沾光了,一是体育成绩,女生里几乎没有比的上她的。二就是公共科占了便宜,像是马哲之类的,别人得死记硬背,对于她而言,就跟说话一样简单。d校三不五时的学习功底那是相当扎实。 所以就奇葩了,好像没怎么用功一样,成绩也还算过的去。 不过文娟的成绩也还是不错,没拿到第一,却也是第二,奖学金没有圆饼的帮忙拿不到那么多,但总少不了她那一份。当然了,她现在也不靠着那点奖学金过日子了,小粉红的收入对于一个学生来说,不算少了。 倒是葛函这姑娘不声不响的拿了个第一,不过她向来刻苦,这个张眼睛的都看的见。如此一来,宿舍四个人占了前三。苗苗的成绩是挂底了,不过都过线了,低空飞过,好不惊险!可这位也不是在乎成绩的人,再说了,都知道她在外面有自己的事业,听说一年挣了二三十万,这在大家看来就相当了不起了。比起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的境况,苗苗这样的倒是有更多的人羡慕。能挣那么多钱还能应付过去考试,已经很了不起了。毕业了找工作,谁盯着你的考试成绩看了? 在女生格外孤立这四人组的时候,男生们却开始追捧了起来。什么学霸才女之类的名号往几人身上一贴,连同她们的成绩单也被贴在学校的贴吧上。又因为林雨桐的关系,倒是转瞬被炒热了。 上热搜什么的,林雨桐已经慢慢的习惯了。反正是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去吃食堂了,被人拍照放上去,然后过两天就会出现这样一个标题:连海纳大小姐都吃它。 不就是一盘子山药肉片吗?不看内容的时候还以为吃了什么玩意呢。 前几天去超市买东西,买了点零食和罐头,其实是替朱广斌买的,他这次是要跟着陈导先期进剧组的,培训班那边在郊区,出门购物稍微有点不方便,因此林雨桐多买了点,大小伙子嘛,容易饿。这一买的多了,结果就被放在网上:林雨桐超市血拼,原来也是吃货。 好吧,吃货就吃货。等出来的时候在路上又被人拍,紧跟着又一条:大小姐上街带保镖,但亮了的却是这双鞋,原来亿万富豪都穿它。 这都哪跟哪,挨的着吗? 那就是一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运动鞋,是文娟在淘宝上买的,可是买回来她穿着太瘦,夹脚,宿舍里只有林雨桐的脚穿上合适。林雨桐就直接穿了,这就被人给贴出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因此而带动几家淘宝店的生意。 当然了,这没有给林雨桐带来多少麻烦,但是宿舍的其他人麻烦却来了。 最麻烦的就是追求者多了。 每天手机响个不停,都是献殷勤的。她们的联系方式又不难打听,有班级群嘛。 林雨桐原来也把手机号码留在班级里了,但是之后号码外泄的厉害,什么人都打电话,有自荐的,有媒体的人,实在是应接不暇。她就把这部电话交给高涵,叫她帮着处理。然后自己另外办了一张卡,除了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就连开颜也不知道这个号码,打到以前的号码上都是高涵帮着转达的。 “……追求者多了。”高涵还真是有些挠头,“现在不自量力的人还真不少。” 林雨桐呵呵,连问都懒得问。 “不过你是不是把董小姐的电话设置到黑名单了,她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高涵低声道:“我听她语气不好,只得说是你那部电话也泄密了,不能再用了。她这才罢了。问我你的号码,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我只对朱总和林总负责。” “她说什么事了吗?”林雨桐放下手里的演员名单和资料,抬头问了一句。 高涵就转身拿了一个邀请函来,“是董小姐叫人送来的。” 订婚礼邀请函? 这个林雨桐一点消息也没听说。年前的时候,林渊的婚礼上也见了董双双了,也没听她提起。怎么这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订婚了。 “彩凤是不是有什么变故了?”林雨桐问了一声,“知道这个未婚夫是什么人吗?” 高涵摇摇头,“不是很清楚。” 林雨桐拿着请柬看了看,这不同于其他的事,订婚当然是大事了,人家能来参加林渊的婚礼,自己没道理不给人家面子连订婚礼都不去。 “我知道了。”林雨桐应了一声,“回复她,我会按时到的。” 这事其实只要给林博下帖子就行了,偏偏又给自己单独了一份,这显然是董双双将自己列为她必请的宾客。 晚上回家的时候,她拿着请柬去问林博,“彩凤内部是不是出问题了?” 林博愕然的看了一眼朱珠,然后才对林雨桐道:“我才对你妈说了,你倒是自己猜出来了。没错,几个董事不是很服董成,尤其是去年赔了一大笔以后。他选的这个女婿,就是一个董事的儿子,那家手里有百分之十八的股份。两家合成一家,才算是有绝对的控制力。不过闺女你放心,你爸就是穷到去要饭,也不会拿你一辈子的事开玩笑的。” 那还真是叫自己给猜着了,这还真的只是商业联姻。 不过董双双对此却没有多少悲观,穿着小礼服,带着得体的笑意,拉了林雨桐到化妆间去说话,“这样也好。至少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结婚了,我的地位都不会变。将彩凤交到董东手里就更不可能了。只有我才是连接两家的纽带。” 她的野心倒是不小,想把娘家婆家都吃下一人独大。谁也不是傻子,能这么容易吗? 董双双的未婚夫叫孙奎,标准的富二代,在国外读了几年野鸡大学,回来整天开着豪车满世界的转悠。哪里能花钱就往哪里去。人称孙少。在林雨桐面前倒是很殷勤,“……不常见林小姐出来应酬。今儿来了我不少的朋友,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我带你过去认识认识去。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都是朋友嘛。” 我跟你那类朋友真心没什么要认识的必要。 董双双在一边扯了一下孙奎,“你行了啊,别把那些狐朋狗友拉出来丢人现眼。她跟你们不是一类人,玩不到一起去。” 孙奎脸上顿时就有些下不来。 弄的人家未婚夫妻要是在订婚礼上吵起来,这就尴尬了。 林雨桐正想着怎么推过去,就听后面有人打招呼,“林小姐,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是唐飞仁。 “唐总。”董双双先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看向林雨桐,“原本还想着给你们引荐呢,没想到你们倒是先认识了。” 见唐飞仁伸出手,林雨桐跟他轻轻的握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上次说的合作的事情,不知道林小姐考虑的怎么样了。”唐飞仁朝董双双和孙奎看了一眼,才问了一声。 董双双马上明白了,“那你们聊,我们就不打搅了。”说着,拉着孙奎就走。 看着两人离开,林雨桐才笑:“多谢您为我解围。” 唐飞仁随意的笑笑,给林雨桐递了一杯果汁就转移了话题。知道林雨桐对他之前的提议还持有保留意见,因此半句相关的事情都没有提。只是天南海北的聊着,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董双双回头看了一眼,就瞥向孙奎,“我跟林雨桐交往都得迁就着来,你是什么人?你交往的又都是什么人?也配往人家跟前凑。” 孙奎冷笑一声,从董双双的手里把胳膊抽出来,“我是什么人?配得上娶你的人!有本事你别嫁啊!” “你!”董双双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了。 “怎么?生气了?”孙奎不屑的哼了一声,“有本事别借助我爸……”他朝林雨桐和唐飞仁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我是高攀不上海纳的大小姐,但是配你这彩凤的大小姐还是够格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看上的人在那边呢……”他指了指唐飞仁,“可惜人家也看不上你。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上谁。你怎么看我的,人家那位唐先生就是怎么看你的……” “住口!”董双双几乎是控制不住脾气,抬手就把手里的酒泼到了对方的脸上。 周围顿时一片惊呼之声。 要说这孙奎也是人才,见董成和他爸都看了过去,马上把脸上的酒一抹,嬉皮笑脸的道:“那什么……之前的女朋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早就断了。我得信我啊!我发誓,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呢,多难为情啊。” 好似董双双只是吃醋了而已。 董双双收到董成严厉的眼神,眼睑一垂,由着孙奎拉着出了大厅。大家也都善意的一笑,小年轻搞对象,好了恼了,很正常的事情嘛。 不知道是不是恼了,董双双后面一直就没有再出现。倒是孙奎带了两人来,这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孙奎站在他们身边倒像是跟班的。 “林小姐,幸会。”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孙奎介绍说这人叫韩东。 另一个人没说话,倒是主动跟林雨桐握了握手,好似叫楚风。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背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两人都走了,唐飞仁才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说笑了。”林雨桐抿了一口果汁,“客气的社交而已。”离开这个大厅,谁认识谁是谁? “你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唐飞仁还真有些惊讶。 “我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在外面没有什么交际。家里不允许的。”林雨桐随便的敷衍了一句,倒是心里重视了起来。能被他特意提起来,想来总有些理由的。 唐飞仁哈的一笑,提醒道:“……祖辈很有些权势……” 原来如此。 权贵人家的孩子,怪不得孙奎像是个跟班的。 林雨桐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在交际场上看见了认得是谁就行了。可没想到这天放学,从教学楼里一下来,就看到站在楼下的韩东。 “林小姐。”韩东朝林雨桐招招手,表示我就是在等你。 苗苗撞了林雨桐一下,“怎么个意思?追求者?” 林雨桐白了她一眼,把手里的书塞给她,“帮我拿着,中午不能一块吃饭了。” 韩东是个特别骚包的人,白风衣红裤子靠在银白色跑车上,太扎眼。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韩先生。”林雨桐走过去,“怎么?找人?” “就是找你的。”韩东将车门拉开,做了个请的姿势,“上车,请你吃饭。不会不赏脸吧。” 林雨桐朝两个保镖看了一眼,对赵平道:“那你们跟着吧。” 当着自己的面带保镖的,这姑娘还是头一个,“我不是坏人,妹妹!千万别紧张。” 车子一路从学校出去,林雨桐提醒:“别走远了,我下午还有课。” “行!”韩东应了一声,正要说话,就见对方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雨桐对韩东客气的笑笑,这才接起来,电话是林博打来的,“闺女,在哪呢?” “在车上。要出去吃饭。”林雨桐说了一声,就知道赵平肯定会给林博打电话的。 林博看着摆在办公桌上吃了一大半的工作餐,顺手就放下筷子,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去哪吃饭?” “学校附近,还没定。”林雨桐朝车外看了一眼,想找一家过得去的地方。 “我正好离你们学校不远,咱们一起吃饭。”林博说着就挂了电话。 陈秘书帮林博将电梯摁了,心情都是懵的,办公楼离大小姐的学校说起来真的不是很近便的。老板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午饭都吃完了,这会子赶过去就为了陪闺女吃饭的? 当然不!不知道哪里又钻出一只狼崽子来。不管这孙子的爷爷是干嘛的,过来打我闺女的主意这事就不成。 “就这儿吧。”林雨桐指了一家日本料理店,“随便吃点。” 韩东呵呵的笑了笑,“本想请你吃一顿好的,结果你看……这时间实在是不对。” 进了店随便坐了,林雨桐的神色倒是严肃了起来,“韩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你看 ……你请我,我二话不说也跟着来的,饭也要一起吃了。你的面子我是给了,有什么话还请直说。你知道的,别人在乎你的身份,但是我……真还未必在乎。”不说林家背后还有一脉,就只靠着四爷,她敢打赌,要是对方真不知深浅,四爷就敢出手从跟上废了他们家。 “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想要追你,这话你信吗?”韩东说着就他自己就先笑了“咱们也别韩先生林小姐的叫的这么生分,你叫我韩东,我叫你雨桐,怎么样?” 林雨桐连脸上唯一一点笑意也收起来了,“韩先生,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韩东啧啧两声,“这么小的一点小姑娘,做什么这么一副样子,一点也不好玩。好吧!我错了!我就是跟人打了赌,看我能不能约到你,又得花费多长时间才能追到你。真的!我说的是实话。不过看样子约你出来吃饭不难,但是想进一步深入的交流,真是有些困难了。不过也没关系,认识你我也很高兴。顺便问问妹妹,有没有什么好项目一起发财。彩凤的几个片子我都有投资,但是很遗憾,差点没赔死我。” “说笑了。”林雨桐笑了笑,“叫谁赔钱也不会让韩先生赔钱的。应该只是没赚钱吧。” “妹子……”韩东摇头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实在是太耿直了。这样的姑娘不是很讨喜的。将来你要是找不到男朋友,我的怀抱还是像你敞开的。” “呵!”林博一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大言不惭的话,随即就冷笑一声,“林某虽不才,但还不至于连个女儿也养不起。” “咳咳咳……”一口味噌汤喝到口里正要咽的韩东险些被背后的声音吓死。 林雨桐起来拉了凳子叫林博坐下,“您在附近?” 林博含糊的应了一声,看了看桌上的饭就皱眉,“你向来不爱吃这些东西。”然后招手叫服务员,给了人家几张红票票,“麻烦去隔壁要个米饭带两个炒菜,要下饭点的。” 服务员拿着钱忐忑的看向大堂经理。 林博瞥了他一眼,“你们店不许外带酒水,又没说不能带吃的。再说了,中餐跟你们的日料也不冲突,没挤兑你们的意思。” 你在我们店吃外面的东西,还不是挤兑我们? 经理大概是认出这位是谁了,反正钱又没少赚,他挥手叫服务员去了。 韩东好容易咳嗽好了,又被林博的话给气的,我请人吃饭,结果你从外面打包,什么意思。但这也不能发作,只笑道:“林总,您不忙?” “哦!”林博不正面回答,只道:“韩少找小女有事?” 韩东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捂嘴又咳嗽了两声,“没事,问问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还真有。”林博马上接过话茬,“但这事你找她说没用,这事是我负责的。我跟你说,你要有兴趣,完全可以参与进来。本来我是打算独资的,现在我让出六成来,如何?不多,也就八千多万。” 八千多万?我也得拿的出来。 “怎么?嫌弃贵?”林博皱皱眉,“你看能出多少吧?” “不是……那个……”韩东尴尬的笑笑,“那什么,前段时间刚在法国买了一个葡萄酒庄,花了五六千万。再加上在彩凤投资的几千万也还没收回来,一时还真有点周转不开。” “那真是太遗憾了。”林博一脸可惜的说起这个他随口杜撰出来的计划,说的口沫横飞,韩东不管是懂没懂,都跟着附和。 林雨桐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饭,一碗米饭,一个清炒蘑菇,一个牛肉土豆,外加一碗蛋花汤。 “有点简单了。”服务员不好意思,“还有俩菜,我这就过去取。” “不用了,再多我也吃不完。”林雨桐客气的笑笑,“你去忙去吧。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服务员红着脸下去了,到了后厨还跟同伴炫耀:“看吧!看吧!我就说人家一点都不难伺候。” 林博拿了筷子把牛肉给林雨桐往碗里扒拉,“别的剩下就剩下了,肉都吃了。都瘦了。” 韩东这下是看明白了,人家这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就是怕闺女跟他单独呆在一起。但是说句良心话,自己有那么差劲吗? 被人嫌弃的感觉不怎么美妙,直到送走了这父女俩,韩东才收了脸上的笑。上了车将电话掏出来打过去,“我说,真不行。这林家的丫头可比董家的那位大小姐难对付多了。另外找一家吧。” 那边什么也没说,直接挂了电话。倒是韩东坐在车里抽了两根烟,在烟圈里他的神色有些不明,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得赶紧从里面退出来才行。要不然,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林博坐在车上送林雨桐去学校,“离这些公子哥远一些。这些家里有另外背景的……其实很复杂。” 林雨桐点点头,“我有点明白了。他说的合作,其实就是……”洗|钱。 将黑的洗白,这一行操作起来并不困难。 “……说是三千万的投资,其实投在里面的连三百万都没有。上映以后管它什么口碑,吹出五千万八千万来……”暗钱就成了明钱。 林雨桐点点头,“我想到了。会谨慎的。” 回头跟四爷打电话说了一声,他失笑道:“这都是他们这些小年轻闹的小儿科罢了。真正的洗|钱……他们哪里接触得到?最多也不过三五千万,怕是瞒着家里干的。你不用搭理。我心里有数了。” 谁知道第二天,林雨桐上了韩东的车的照片还是出现在了热搜上:海纳大小姐约会京城阔少,疑似交往。 紧跟着第一个登出这个消息的网站就收到海纳的律师函,海纳要以以损害名誉罪起诉对方,在林雨桐不到十八岁的年龄来说,这家不赔死,海纳都不会撤诉。 接着,海纳的官微上放上了一组照片,是林雨桐和韩东没错,但边上还坐着林博。另有日料店的老板和服务员出来澄清,还有他们自家店里的监控录像作证。连这个日料店都跟着火了一把。 韩东又打电话来,是高涵接的,“跟你们家大小姐说,要是不给我回电话,我还去他们学校找她。” 晚上回去高涵跟林雨桐说了,她这才给对方拨过去,“我说韩大少,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在哪里,我可以去见你。我真有事找你。”韩东将烟蒂掐灭,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我遇上麻烦了,找不到帮忙解决的人。我想求你帮个忙,放心,过后我不会亏待你的。事后我会对家父说的,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这个周六吧。”林雨桐应了一声,“具体地方,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挂了电话林雨桐靠在沙发上沉思起来,四爷查了这个韩东,他家里的长辈确实在宣传上很能说的上话。闹掰了不现实,而且四爷的意思,韩家的老人已经退了,并没有什么大的错疏,要是因为韩东的事情陷进去毁了一世英名,确实有点太过了。而且看韩东这样子,好似也一直在寻求解决的办法。 高涵看着林雨桐的脸色,“要跟林总说一声吗?” “不用了。”林雨桐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 这事还是自己跟四爷一起处理吧。 因此,周六的时候,林雨桐把韩东约到了郊外的一处农家乐——钓鱼。 四爷把这里包下来了,池塘边空旷的很,没有人靠近。 韩东过来看到四爷还惊了一下,然后瞥向林雨桐,“妹子,你这可不地道。” 林雨桐坐在一边钓鱼,连头也没回,“跟我说跟跟他说是一样的。你要信我,就得信他。虽然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信我。” 韩东挑眉,往一边准备的摇椅上一靠,递了一根烟个四爷,“来一根?” 四爷摆摆手,“不抽。” 韩东也不介意,点起来深吸了一口等烟圈吐出来才道:“我不是信你,妹子。我是信你爸,信你们林家。你爸把你看的重,这个我看在眼里。他是不会看着你沾染上麻烦的。” “所以,你想把我也拉下水,然后林家不得不出面处理这麻烦。”林雨桐轻笑一声,“你倒真是看的起我。是你一个人还是还有别人?” “聪明。”韩东坐起来,“那天你见过,楚风。他也栽进去了。” “你们是主动参与的?”四爷问了一声。 “我们疯了才干那个。”韩东看向四爷,“被熟人坑了。那王八蛋说是投资,我们从银行筹钱交给他,谁知道那王八蛋是干的杀头的买卖。” “再没有其他把柄了吧?”四爷递了一瓶水过去。 韩东摇头,“那倒是没有。” 林雨桐也听明白了,有人设套将韩东给套住了,拿去的钱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林雨桐看四爷,目带询问,到底是什么买卖叫他这么害怕。 四爷说了两个字:“走|私!” 842.奇爸怪妈(38)三合一 奇爸怪妈(38) 韩东还要说话, 四爷直接摆摆手,手朝下压了压, 制止他要说出口的话。然后就率先站了起来,对林雨桐道:“我跟他泡个澡去, 你在外面玩着, 离水远一点。” 泡澡? 林雨桐想了想就就明白了, 于是点点头, “别耽搁的时间长了,今儿炖鱼吃, 一会儿就得了。” 韩东见这俩说的热闹, 但他自己一时之间却没明白, 怎么好好的就想起泡澡了。再说了这里是农家乐,不是什么温泉会所,泡的哪门子澡? 可等进了里面,衣服都脱了泡在水里,他才明悟了。这是怕录音。怕自己录音做把柄,也怕自己回头回过神来再疑心他录音, 再用录音反过来威胁他。因此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说话。不过, 这江家老二以前没什么交往,两人年纪也相仿, 怎么也没想到这位会是这么谨慎的人。看样子是老江湖了。 不过这事做的很地道就是了。 他一下子就没了顾虑:“谢谢了!还是你想的周到。” 蒸汽热腾腾的扑在四爷脸上, 四爷心道, 这孩子果然还是一只菜鸟。他怎么不想想, 这地方是自己挑的。万一要是自己提前给这里放了什么可怎么办?这种事, 应该是他挑地方才对。这么想着,他也没提醒,只道:“要是放心,就说吧。” 韩东见识了四爷的手段,坚定的认为四爷是个老江湖了。反正在这里说话也很安全,就算说了什么,也不怕这位把自己给卖了,毕竟出了门不承认谁能把自己怎么着。没有顾虑,他说的就很干脆,“……这里面有走私的事,但我们的事比走私还麻烦。这事要不处理,只会越陷越深。” “走|私的是什么?”四爷又问了一句。 “之前是什么赚钱做什么。”韩东拍了一下水,有些愤愤的,“都是高税率的东西。在海|关填报的时候换成低税率的。靠这个逃税漏税,这玩意虽说也危险,但不是要命的事。真要出事了,赔点钱推出去个主犯坐几年牢也就是了。所以,刚开始我发现被人设套了,却没着急就是为了这个。可这会平远集团是真疯了,尤其是平远的儿子平遥,这家伙就是个不要命的。竟然打起了古董和……”他的声音低下来,“和□□的主意。而他本人又不是个很警醒的性子。这么大的事,都敢大喇喇的跟我们说,你说真跟着那混蛋玩意闹下去,我还有命吗?而且平远集团做了二十年了,树大招风,不定多少人在背后盯着收集证据呢。这要么不出事,可一旦出事可就是大事。” “那你想解决到什么程度?”四爷又问了一声。 韩东耸耸肩,“当初平遥请我们几个一起出来投资。但是以个人的名义有些事情就不太好说,因此我和楚风合股成立了一家东风投资公司。专做投资这一块。公司成立了,我们两个是法人。想要投资,我们手里没有多少钱。只能向银行借贷了三千万。” “怎么贷出来的?”四爷皱眉,“违规操作了?” “不是,平遥用平远集团的一处资产做了担保。”韩东深吸一口气,“这个担保,使我们贷出了三千万。” “这说起来也没什么。”四爷又问道,“在没有查清平远集团的根底之前,不能说任何跟他们有交集的人和集体都是有问题的吧。”只要手续正常,实在看不出问题在哪。 “要是只这样倒是好了。”韩东又狠狠的拍了一下池子里的水,“钱交给平遥做对外出口贸易,谁知道做的却是走|私。这也是分到钱以后才我们才知道的。为了不跟平遥集团继续牵扯下去,这笔钱根本就不能入账。因此我们把钱全都转入彩凤的电影投资,想把这钱的来历洗干净。一个亿的资金我们占了四成。可谁知道他们这个片子用了h国的演员,如今都已经杀青了,可是我从上面得了消息,限h令马上就下来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投进去的四千万八成是要打水漂了。这钱收不回来,只要银行不催贷,我们想想办法弄钱倒也不是过不去这个坎。可谁知道我们这次跟彩凤合作的事情叫平遥知道了。这家伙哪里不明白我们想疏远他的意思,顺手就给我们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当初他拿来给我们做抵押的那栋属于平远集团的商业楼,如今却说早些年就不再平远集团的名下了……” 四爷就明白了,“如此一来,本来正常的借贷,因为他这一手,就变成了骗贷!” “没错!”韩东愤然道,“对方施压,再不有所表示,只怕银行就该上我家查封资产了。这事在商家不算什么,可在我们家,不仅把老爷子的一生清名得搭进去,就是我父亲我叔叔们的仕途,肯定也是会受影响的。” 那你早就该回家说清楚,而不是在外面四处动歪点子。 四爷拿了浴巾就从池子里出来:“你要想跟对方把关系彻底撕开,不妨手段硬上一些,去打官司,起诉他。告他诈骗。然后再以这个理由,跟银行协商。银行认定骗贷,是因为对方作为抵押的一处商业楼的归属权的问题,这不是你一方的问题。银行当初审核有没有问题。这里面不光对方骗了你,也同样欺骗了银行。因此,你这一起诉,银行为了自身利益,必然也是要起诉对方的。这也就给你争取了时间。你现在赔进去四千万,其实是有三千万是银行的钱。你们根本就还不上。在打官司期间,银行是不会对你们家的资产如何的。但是之后呢?为了安全期间,得有人出面收购你们的公司,承担这份来自银行贷款。这才能将你们俩彻底的摘出去,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个公司其实就是个空壳子,迄今为止,只有银行贷出来的那三千万流水,其他的投资和盈利根本就没有。这甚至能作为一个证据证明他们确实有联合骗贷的嫌疑。 “那你找海纳,又是想怎样?”四爷擦干净了,用浴巾围着问了一声。 “用我手里的信息资源,换取林家大小姐的信任……”韩东说着都有些脸红,突然有一种欺负小孩的感觉。 “想叫她入资你们公司?”四爷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打算,一旦又新的资金注入,就相当于拖延了时间,要是再想不出来办法,林家自会接这个盘子。他们不找别人,比如自己,那是因为他们手里所谓的信息资源,只对像是彩凤和海纳这样的娱乐公司有用。在自己这里,一分钱都不值。 “之前想跟彩凤谈谈。”韩东紧跟又摇头,“但是董成这个人,合作起来不是很牢靠。连闺女都能卖,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卖的。因此我们放弃了对彩凤的意图。这才找上了海纳。可是你也知道的,这位大小姐一点都不好糊弄。她看出我的意图,这样也好,大大方方的坐下来谈谈,也许会有契机,我就是这么想的,才过来的。我原本以为会是林渊或是林博,倒也没想到还能钓到你这么一条大鱼。” 倒也算是坦诚了。 “你要是不准备和对方撕破脸,其实这事也简单。”四爷一副准备出去的样子,“找个这样的地方,跟对方推心置腹的好好谈谈。就把你的打算跟他说一说。尤其是准备起诉他这件事情。他是做贼的,不会为了区区三千万把自己放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所以,那栋楼怎么出去的,他还会想办法把他弄回来。你的危机自然就解开了。然后你再把公司连带公司的债务一起卖给对方……” 四爷还没说完,韩东就忙道:“他又不傻,明知道是个空壳,还带着债务,怎么会收购?” “他收购的不是你的公司。”四爷又点拨了一句,“那多掏的三千万算是他支付给你们的封口费。” 韩东这才了然,这就是反威胁了。 正思量呢,就听四爷又道:“将这事都处理干净了以后,就赶紧跟你家里的长辈将事情都说一遍。” 韩东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这家伙可是够黑的。要是祖父知道这事,那这平远集团这些年腐蚀拉拢了一大片的gb干的这些事可就兜不住了。必然会慢慢的在暗处调查的。迟早这伙子都得完蛋。当然了,只有对方完蛋了,自己才算是真的从里面脱身了。 “就算是跟家里说,那我也得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韩东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四爷就用蠢死你算了的眼神看了过去,不过再也没说话,而是转身出去了。 韩东知道,这是人家不肯说了。从池子里起身,去外间穿衣服的时候对方已经出去了,他也就利索的换衣服,然后掏出手机,见上面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楚风打来的,他就直接拨了过去。 “怎么样了?”楚风急忙问了一句。 韩东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两句,“……你说他最后是什么意思。” 楚风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跟地方谈条件的时候你不会录音?” 韩东暗骂一句,连忙看这间浴室,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看似安全的地方其实也暗藏危机呢。 楚风像是猜到他正在做什么一样,“别看了,人家提醒你了,就是不怕你多想,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韩东这才舒了一口气,“那你觉得,他这办法可行?”听起来好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之前是不敢这么做,总怕有个万一呢。但也确实如对方所言,自己之所以害怕,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不法的事。那么对方身上的罪过更大,到底谁更怕。可见,还是乖宝宝做多了,做一点坏事就心里有负担,跟那些常年作恶的人,心理素质是不能比的。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楚风咬牙道,“本来咱们没把柄的事,开诚布公的一谈,他的把柄自然就留下了。这个事人家说的简单,但你细想,却是一环套着一环。要是对方不肯,那么交谈留下的录音,必然就是现成的把柄,他不妥协都不行。” “能录成吗?”韩东手心都出汗了,“我还真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楚风不以为意,“就平遥那货,做事太粗糙了。真想算计他,一算一个准。人家大概也是知道平遥的性子所以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平遥的性子是自己告诉他的。韩东心里有谱了,“我知道了。那就先挂了。” 出去的时候饭菜已经端上桌了,一大盆的炖鱼一盘子的贴饼子,地道的农家饭。 他坐过去,左看看右看看,这江家和林家要联姻?可这两家完全不同的经营项目是怎么合在一起的? 林雨桐没多问一句,三个人只谈吃喝,其他的一句都没有。 等把韩东送走了,四爷才跟林雨桐把之前两人谈的事情说了一遍,“本就不是大事,只不过年轻,被唬住了。真要是跟他家里说了,这事早就了解了。几个不知道深浅的年轻人的把戏,估计平远集团这个平远也不知道他那宝贝儿子干了什么蠢事。就这么着吧,他们要是愿意记着这份人情,以后对海纳大概多少会关照一二。要是没什么表示,也无所谓,就这么过去吧。只是这平远集团这么大的贼窝,一年相当于侵吞了国家多少资产,还得慢慢的想办法……” 这事过了,林雨桐也就真叫他过去了。不过隔了大概有半个月,林博却又问起了林雨桐,“那个韩东没找你?” “没有!”林雨桐摇头,“没找,怎么了?” “一个亲子节目都准备开始筹拍了,韩东却打来电话,说是这个先放一放,我想这是不是政策有变。”林博看林雨桐,“没瞒着我什么吧。” “都已经解决了。”林雨桐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转而说起其他的事,“上次跟y视合作的节目拍摄完成了?什么时候播?”节目拍出来不是马上能播出的。而且是一系列节目,录制完成才分着播放呢。又不是时事新闻,讲究个时效性。因此林雨桐才有这么一问。 “周末的时候。”林博答了一句。还要深问,林雨桐马上又道:“哎哟,这下我大伯母可要出名了。只怕请她去任教的学校不会少的。” 转移话题?避而不谈? 林博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要跟爸爸说。” “知道了。”林雨桐说着话,电话就响了,是韩东打来了。也是在吃了一顿炖鱼之后,韩东才有了拿到林雨桐私人的电话号码的资格。 “妹子,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顿饭。”韩东的语气不错,看来事情解决的比较圆满。 林雨桐看了林博一眼,“我怕跟你出去,人家又说我跟你如何如何,我家光是打这种官司,就请了好几个律师。何必给人家找事。” “放心,不是咱们两个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出来见见人,认识认识对你没有什么坏处。”韩东哈哈一笑,“要不我跟林总说一声。” “那倒是不用。”林雨桐看了林博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道:“那行吧,定好时间给我打电话。” 见闺女挂了电话,林博才道:“认识些人也好,半个月之后你就满十八岁了。成人礼我已经打发孟助理去筹备了。回头把请帖给你,你也有要请的朋友,早早的填起来。” 成人礼? “不用这么麻烦吧。”林雨桐真的觉得这不是必要的事。 “你爷爷奶奶早就说了的事,免不了。”林博拍了拍林雨桐,“不用你管,爸爸给你办的妥妥的。过两天礼服就从英国送回来了,到时候试试。” 居然从英国订了礼服? 礼服没有什么问题,除了奢华还是奢华。试穿了一下就收了起来,等到了正日子再穿。 周末的时候去赴韩东的饭局,虽然也请了四爷,但是在没到十八岁的时候,两人并没有同时出现。人还真是不少,可林雨桐认识的却不多。除了韩东和楚风,也就是董家姐弟外带董双双的未婚夫是她认识的。 这里面有韩东的弟弟,表弟表妹,楚风的堂弟堂妹,还有几个算的上家世不错的二代们。 其中也有像是林雨桐和四爷这样开始参与自家公司和产业的人,聚在一起倒要也不会没话说。 楚风专门敬了林雨桐三杯,“大恩不言谢了。” 林雨桐客气的应和着,不免又问起了他们的打算。 韩东叹气,“闲着也不行,上班熬资历也受不了,可想白手起家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有好的发财的小项目是你们看不上的,不妨给咱们提供一条思路。哥几个是真穷。” 董双双就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了,这次的损失实在是……” 韩东马上摆手,投进去四千万,这里面有三千万是银行的,如今也成了平遥的。平遥怎么跟董成交涉的,他也不知道,不过董成已经将除了三千万以外的一千万私底下给他们了。说起来并没有亏损。只是这样的事情,董成显然是没有告诉他们家孩子,那他就不能说破。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包厢里正热闹,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几分桀骜不训,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浑身的酒气:“我以为是谁在这里请客呢。原来是你们。” 林雨桐在资料上见过这个人的脸,这就是那个平遥了。 可真是够张扬的。 见包厢里没人说话,平遥自得的一笑,“怎么?不欢迎?”说着,就大模大样的朝桌边一坐,“我也来凑凑热闹。” 韩东像是要发作,楚风一把拦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也和缓,“赶上就是缘分,不嫌弃就坐吧。”跟个明显喝多了人计较什么。 林雨桐一看这样子就不打算在这里多呆了,看了四爷一眼,两人这就起身准备走了。 “怎么?”平遥痞气的一笑,对着林雨桐龇牙咧嘴,“这是不给哥哥面子。” 你是谁哥哥? “林家兜里的那俩钢镚,也配说有钱人。”平遥不屑的一笑,“林伯渠不过是靠着女人而已,那苏媛一个女人还不定靠着谁……” 这可就是辱骂先辈了。 林雨桐眼睛一眯,心里微微一动,也许这还真是个契机。于是,她伸手抓起桌上的瓶子猛地在墙上一磕,酒瓶马上碎了,碎片乱飞。就见她手掌一翻那半个酒瓶子就抵在平遥的脖子上了,稍微你用力,那脖子上的血就直接冒了出来。 目睹这一幕,包厢里瞬间就尖叫声一片。四爷只在一边看着,阻止别人上前干涉。 平遥一疼,这酒也就醒了大半。 林雨桐看着他:“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你放手……”平遥是真的怕了,再是没想到有人一上来叫要人命的。 林雨桐不仅没放手,另一手还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叉子,过来直接对着平遥的眼睛,“你选一个,要么叫我捅在你脖子上,要么今儿搭上一只眼睛,算是你有眼无珠的惩罚,你自己选?” 这话一出,平遥真是尿了。 韩东在后面道:“妹子,跟他不值当的。回头哥哥收拾他,为了他搭上你不值得。”这姑娘怎么这么暴呢? 孙奎哆哆嗦嗦的躲在董双双背后,“手机呢?快报警!报警啊。要不然出人命了。” 董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拨打一一零。 董双双一把把手机夺了,“打个屁!这事不能闹大。” 果然这个包厢里就没有一个人喊着要报警的。 里面的叫声闹声,叫守在门外的保镖们一下子冲了过来。两个黑人保镖看见主子被人挟持了就要上来。四爷的两个保镖连带赵平两人将他们拦住了。 赵平一边顾着这边,一边还得顾着林雨桐。再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姑奶奶,我有眼无珠。”平遥见没人能救,这才哆嗦着告饶,不敢睁眼也不敢闭眼,正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就见这母夜叉手里的叉子就冲着他的眼珠子戳了下来,“啊——” 一声尖叫引的其他人也跟着叫。 女生吓的不敢睁眼,可其他的男人却看明白了,林雨桐举着叉子戳过去,到了眼皮子上才拿开顺势戳在背后的椅子背上了。这就是吓唬人的!叉子离手了,又见她顺势扔了手里的酒瓶子,耻笑一声,“就这点出息还敢出来撒野。” 平遥睁开眼,就见满屋子都是戏谑的眼光。关键是他真的尿了,裤子湿了,地上还湿了一大片。 出来混从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可这会子他还是哆嗦的站不起来,他感觉的到,有那么一刻,她真的能杀了他。 四爷牵了林雨桐的手往出走,临走深深的看了平遥一眼。平遥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为什么刚才那一眼他觉得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上了车,林雨桐用手绢擦了擦手,“我就说,我还是适合动手嘛。这样多爽气。” 四爷拍了拍她,“这回我得跟你去一趟林家……” 林雨桐点头,然后掏出手机给家里人都打了一个电话,叫他们回老宅,只说了一句话,“我闯祸了。” 刚开始不知道自家孩子闯了什么祸的几个人,在路上的时候已经从保镖嘴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林博一个劲的催老王,“快点再快点,孩子肯定是吓着了。” 拉倒吧!电话里说了什么他也听见了,差点要了平远集团太子爷的一双招子,还能被吓着。 林雨桐没到家,苏媛已经从其他途径知道当时在包厢里发生了什么,甚至连包厢里的监控录像都被拷贝下来发过来了。 孩子是维护家里人,这算什么闯祸?林伯渠铁青着脸当即就起身,“备车!我去找大哥。” 苏媛没拦着他,看着他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林雨桐到的时候,客厅的屏幕上正放着当时在包厢的录像。 苏媛招手叫林雨桐到身边又招呼四爷坐,这才道:“你这孩子到底随着谁了?这直接上手的本事,咱家真没有。你大伯和你爸可从来都没打过架。” 林博和朱珠在门口听到这一句,林博瞪了朱珠一眼,“那是随她妈了。”他妈随了谁了?随了杀猪出身的朱大力了。这孩子是朱珠生的,是朱大力养的,要是真没点朱家的性子,才该奇怪了。 朱珠摸了摸鼻子,这闺女做事是有点彪劲。 两口子进来先拉着林雨桐看,见没伤着才放心些。 朱珠冷脸道:“这算什么闯祸了,别说他们没完,咱们还没完呢。本身屁股就不干净,还敢出来招摇……” 林博却看向四爷:“跟我到书房吧。” 林渊回来直接摸了摸林雨桐的头,“干得好!”夸了一句,然后才去了书房。 丁醇去了厨房,“大伯母给你做饭去,压压惊。” 只苏媛和朱珠陪着林雨桐在客厅里,这两人也不是善茬,“几方联手,能不能把平远给分着吞了。”所以,两人不但不沮丧,还有些兴奋。人无横财不发马无夜草不肥,企业也是一样的道理。 而书房里,四爷轻轻的敲着扶手,“……江家和金家必然是会参与进来的。但我认为,想短期内一口吃下去,估计也有些难。平远能走到现在,这背后有多大的□□?就算咱们现在能吞下,将来也是麻烦。这里面有偷税漏税走私的事,还有侵吞的国有资产的事。咱们现在吞下去,只怕是消化不了。还是得上面先动手了,咱们才好分割尸体。” “上面什么时候动手?”林博皱眉,“三年五年?” “半年。”四爷说的斩钉截铁,“半年内必然会出动手。” 林博还要说话,林渊一把拦住了,“有把握?” “有老爷子在后面推着,半年都算是多的。”四爷进来就没见林伯渠,干什么去了不问也知道。有些关系不用,不意味着不好用。 果然半个小时还不到,平远就来电话了,直接打到苏媛的手机上,“……苏大姐,这事是我家那混账行子不对,我已经收拾他了。您现在在家吗?我带他来给您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姐你要打要骂,怎么着都成?” 平遥不服气的看着平远,平远冷冷的瞥了这个不争气的一眼,又说了不少赔小心的话,这才搁下电话,然后站起身一巴掌呼在平遥的脸上,“刚招惹完韩家楚家,你又去招惹林家。还顺带了把金家和江家也得罪了。你真行啊!我早说过,这生意不管做的多大,都给我记住四个字——‘和气生财’。什么是和气?就是维系四方八面的关系。不跟人家好可以啊,但你别得罪人啊!你可倒好,谁也不放在眼里?你知道人家背后都牵扯着多少关系吗你就敢放肆!连我对苏媛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你敢用腌臜话糟践人家,就必然要承担这个怒火。你还嫌弃咱们家不显眼是不是?” “他们敢?”平遥梗着脖子,“收了咱们家的钱……” 平远又一个巴掌拍过去,“还敢满嘴放炮!谁收了钱了?”他压低了声音,“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别觉得人家就跟咱们是绑在一起的蚂蚱,咱们就安全了。真要是到了要紧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爸我这只蚂蚱死了,另外的蚂蚱就都蹦了。谁能奈何谁?傻儿子,你可真是……”要是真能震慑住对方算你的本事,结果你被一个小丫头给吓的尿裤子了,“出国吧。出去了好!出去了就别回来了。”最近隐隐的有些不安,如今打击的力度越发的大了,而这不省心的接连的招祸。不提前做点准备怕是不行。 “我不!”平遥犟着,“这么灰溜溜的走我多没面子……” 平远一个冷眼看过去,平遥立马低头,“容我收拾收拾,下周就走。好歹等伤口好点再说。” 四爷在林家说完话,就直接走了。上了车就不由的一笑,她这性子多早晚才能改。这回对平遥,她有八成都是故意的。故意将事情往大了闹,闹大了林家才会出面,才会请动背后那一尊佛。要不然,平远集团这样的数百亿的庞然大物,想要撼动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真要是耽搁上三五年,这中间国家得损失多少?走|私这事,一查就是窝案。这里面要动用的机构,从纪院到金融、税|务等部门,牵扯到上上下下的人员贪|腐恐怕也得是数以千计。就算半年之内开始查,没有两三年都结不了案。这里面牵扯的走私数目,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的多。 她就是这么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当场能办的事,绝对不往后拖延。平遥是刚好撞到她的枪口上了,不顺势而为都不是她了。 林雨桐估计也就四爷能明白这里面的真正缘由,林家的人是不懂的。只以为孩子性子烈,又急着维护家里的长辈。没人觉得她不对,但是也没少念叨。 丁醇就拉着林雨桐的细胳膊,“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以后别自己动手了。不是带了保镖了吗?不行再叫你大伯给你雇上几个。你一个姑娘家,吃亏了怎么办?”说着就去看林渊,“你说是吧?” “那明儿再给你四个保镖。”林渊这么一说就定下了。 我一个人带着六个保镖还嫌不打眼吗? 林博试探着问:“你外公到底是怎么教你的?打小也是惦着猪玩?”要不然力气不能这么大,那酒瓶子抵住人的脖子,胳膊上没点劲道,是办不成的。更何况对方是个成年男人。 朱珠踢了林博一脚,胡说什么呢?“别管是谁,敢欺负你你就往死里揍。赢了再说。” 林雨桐心里有点歉意,这回借题发挥,可是把家里人折腾的不轻。她这几天特别乖巧,在家里做饭,按时给上班的人送去。 陈导那边也快开拍了,她也就不打算去学校了。这几天在老宅陪着老两口消遣,倒也自在。 这天刚把鸡汤煨在火上,搁在一边的手机就响了,是文娟打来了。 “不是正上课吗?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林雨桐笑着问了一声。 文娟的语气有些焦急,“桐桐,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要见你,有要紧的事。” “我叫司机接你。”林雨桐说了一声,就挂了电话。然后叫韩新却接文娟。 文娟过来的时候显得很慌张,一把拉住林雨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怎么了?”林雨桐安抚的拍了拍她,然后叫她在沙发上坐了,“怎么这么问。” 文娟就掏出手机,“有人给我打电话,叫我……算了,你还是听录音吧。我当时觉得对方居心不良,留了个心眼录了音了……”说着,翻了两下,手机上就传来一段对话声。 843.奇爸怪妈(39)三合一 奇爸怪妈(39) 电话里传来的是女声, 林雨桐觉得这个声音很陌生,绝对没有听过。 “我说你是文娟吧?我要说几遍你才能听清楚。”听语气有点高高在上的傲然, 还有些烦躁。 “我这里信号不好, 不好意思。”应该是装作没听见重复的询问对方为的是录音方便。这话说完, 中间两边都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又听到文娟的声音, “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能重新说一遍吗?实在是没听清楚。” “我说, 你是不是叫文娟。你家在横川, 你爸你妈都是农民。你爸是泥瓦匠, 靠给人家在工地上当小工养家供你上大学。你妈在家养家, 你们家有三亩果园子,种的是早熟梨, 地里一年也就几千块钱的收入。是不是?”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呵呵呵……你当然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认识我了。我了解过了,你打小就是个孝顺的孩子, 从小学开始你就捡破烂,也不管人家怎么看, 只要能减轻你爸你妈的负担,什么脏活累活只要能挣到钱的活你都干。”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了解过?你根本就不是了解,你是调查过我。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调查我?不要藏头露尾,有本事就说出你自己的身份。我觉得你侵犯了我的**权和信息权。我也保留起诉你的权力。” “哈哈哈……到底是大学生,一套一套的。不过小妹妹, 你还是太单纯了。我能调查你, 自然就不怕你告我。” “我一个在校大学生, 没有深厚的背景,没有傲人的家世。从来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处处与人为善。你这种恶作剧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没错,你没有深厚的背景,也没有傲人的家世,但是你有背景深厚家世傲人的朋友……” “林……邻居家再有钱,那也是别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打错电话了。”听的出来,她差点就将林雨桐的名字脱口而出。好在说了一个‘林’字,就马上醒悟过来了,马上就转了口。 “邻居家有钱,未必就跟你没关系。我这里有个发财的机会,怎么样?” “天上没有平白掉馅饼的道理,只怕你的钱烧手,我要不起……” “别急着回绝。别看你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现在这大学生,是最不值钱的。毕业了你的工作又着落吗?一个农村出身的姑娘,想要留在京市,只怕也不太容易。京市的房子,就算是你捡一辈子破烂补贴,也买不起。我要你办的事不难,只要事成了,两百万就能到手。两百万够你买个小公寓了。” 录音到了这里,突然没有了声音。林雨桐看文娟,文娟示意林雨桐继续往下听,“当时我吓的心脏都快不跳了。这是要我干什么,就开出这么的价码。” 林雨桐点点头,几乎没有接触过阴暗面的文娟当时肯定是吓坏了,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口。 这种沉默大概足足有两分钟,电话里才传来文娟的声音:“两百万?你没开玩笑?” “哈哈哈……要是不放心,我先打二十万过去给你当定金。” “……我虽然不知道你叫我干什么……但是也知道大概不会是好事……害人性命的事我可不干……” “不要你害人性命,只是你抬抬手就能做到的小事。” “你说,我听听,要是能干就干,要是不能干我可不干……” “听了就得干,要不然你说出去怎么办?想想两百万,你上哪里能一下赚这么多钱去?” “……你要这么说,就是看准了我缺钱,那我不论想不想干,你都会逼着我干……既然没有选择……那你说吧……” “林雨桐跟你一个宿舍吧?” “是!” “你们关系不错?” “一般!她不经常回宿舍,而且我们俩贫富差距大,不适合做朋友……” “那没关系,我只问你有没有机会接近她,她会不会对你有防备?” “那……倒是不会!她很好相处……” “那就好。我让你做的事也容易,给她喝的水里加点料而已……” “什么?”文娟这一问听起来嗓子都破音了,显然是惊的够呛。 “别担心,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就是我们家大小姐看她不顺眼,给他放点增肥药而已,只是恶作剧……” “别骗我,你到底叫我放的是什么?要是恶作剧,能值两百万?” “对你来说,两百万的积蓄是一辈子需要为之奋斗的目标,但是对于那些有钱的豪富……两百万算个屁……你问问你的同学林雨桐,看她会不会将两百万看在眼里……人家愿意用两百万耍着玩,你管得着吗?富人的世界穷人永远都不懂。叫花子觉得皇帝天天能吃上白面馍馍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刘阿斗还问百姓为什么不吃肉。穷人跟富人那就是两个星球上的人,这么说……你懂了吗?” “可是要是查出来怎么办?” “也不是要你天天放,有机会了就放一点点,谁会怀疑到你身上了……” “但是她要是胖了……” “那是吃胖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说,谁能想到。” “那……那好吧……定金的事情别忘了……” “少不了你的。给你带料的时候,钱自然就给你……” “那你什么时候来?” “等我电话……” 录音到此为止,就算是结束了。 文娟把手机拿起来,“我真是吓坏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增肥的……我怕是du品。”到时候不光是害了林雨桐,自己也得完蛋。要不然傻子才会花费两百万出来雇人做恶作剧呢。林雨桐是有钱,但她也从来没觉得她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所以,对方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不过,你这是到底得罪谁了,这么吓人。我就怕我这边不应,她在找别人,到时候你更是连个防备都没有。我看咱们还是报警吧。叫警察处理。” 林雨桐拍了怕她,看得出来,她真的吓坏了,提起这个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这样吧……把这录音给我传一份。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别担心你的安全,我打发保镖在暗处跟着你。”说着,就起身,叫了韩新进来,“给我一部你们备用的手机。” 韩新没犹豫就出去了,他们用的手机带着一个安保的功能。比如录音、识别、监测等等,都不用刻意的去操作,它本身就是自带的。 林雨桐把手机递过去,“你把手机卡换过去。这部手机带着,就是再有什么人打电话,你只管随意的应付。有人能跟你同步接听。” 这么郑重其事,文娟的手都开始抖了,“……真不会有事吧?” “我保证没事。”林雨桐笑道,“我这也是预防万一,他们没事招惹你做什么?如今是法治社会,不会跟你写的小说一样黑的不见天日的。没有谁敢随心所欲。” 文娟深吸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把手机换了,旧手机给林雨桐留了下来。 “是我连累你。”林雨桐拍了拍她,人家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不是倒霉的跟自己一个宿舍,何必担惊受怕。 “说什么呢。”文娟抱了抱林雨桐,“我现在一点都不羡慕有钱人了。真的!钱不用多,够花就行……你千万小心着点,没有千日防贼的……” 林雨桐拍了拍她,又跟韩新细细的交代了一遍,总之就是不要让文娟出现任何意外。 送走文娟,林雨桐看了看桌上的手机,重新将录音听了一遍。然后一个电话打给公司的关佳佳。 “老板,陈导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开机仪式怎么办,我这边做了几个方案,晚上发给您……” 林雨桐‘嗯’了一声,“有件事你尽快去办。” “您说。”关佳佳顺手拿了便贴纸,“我记着呢。” “去网上搜一本《带着球的小王妃》的小说,作者叫涓涓细流。你去跟网站谈一谈,买断版权之后……我不管他们是怎么分成的,总之你得保证作者拿到手里的有足额两百万。”林雨桐说完,见那边没说话,就又问了一句,“没听明白?” “明白。”关佳佳囧着一张脸,小老板的欣赏能力真是起伏不定。之前选出来的剧本多高大上啊。现在竟然点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文。作为网文爱好者的关佳佳对各个网站上红起来的小说都拜读过,大神也是知道一大溜,但这个涓涓细流从来没有听说过好吗?落到作者手里两百万,岂不是自家得掏三百万还得往上,老板交代了,是税后两百万。价钱太高了,亲! “别问为什么,马上去执行就行了。”林雨桐说了一句,随即又补充,“别打着咱们公司的招牌,自己想办法去。” 关佳佳看着挂了的电话半天,也闹不明白这位今儿抽什么风。 杨天过去敲门:“愣着干什么?开会去了。” “不行,我得缺席一次。”关佳佳指着手机,“老板交代任务了……” 杨天瞥见便利贴上‘作者’两个字,就笑道:“老板又物色到好剧本了?” 关佳佳尴尬的笑笑,决定还是不损毁老板的形象了,带着球的小王妃?什么鬼! 林雨桐当然知道那网文是个什么性质的网文,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不叫关佳佳打着公司的旗号,海纳丢不起这个人。当然了,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短期内叫文娟知道给她这笔钱的人是谁。人家第一时间录下音,其实就是已经意识到这是冲着自己来的。能毫不犹豫将音频资料留下,就证明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挣这个昧心钱。 好人应该有好报的。只有好人得到好报,这世上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做好人。 安排好这边的事情,林雨桐这才上楼给四爷打电话,将事情跟四爷说了一遍,“……我想除了平遥也不会有别人了,什么增肥药都是假的,百分之百是想偷偷给我下du品……” “你现在在哪?”四爷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 “在家。”林雨桐低声道:“没事!要是打黑枪我还佩服他,这种下作的手段……” 四爷:“……”现在不是战争年代,打黑枪并没有比用du品好。不过听的出来,她已经有点怀念随身配枪的日子了,“报警!直接报警吧!暗地里的道要走,光明大道也要走。要不然,恐怕是来不及……” 林雨桐心里就有点猜测了,“你是担心……” “要是我是平遥,我会把这不省心的玩意远远的送走。”四爷哼笑一声,“报警吧。有了这事,别说出国了,就是出京市也难了。只要留下来,咱们这账慢慢算。” 这倒也是。 林雨桐本来想拨打一一零的,但想了想还是直接给林伯渠打了电话,将事情简单说了,“爷爷,这个警还得您来报。” “做个对!”老爷子被这事气的不轻,但孙女一说,他就明白了,这不能走一一零的普通途径,报警得报到上面才行,“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跟老两口前后进家门的还有林博和朱珠,紧跟着林渊也回来了。 林雨桐把录音调出来放给一家人听,林博当时就炸了,“欺人太甚!”手段未免太脏,太下作。 林老爷子呵呵冷笑了两声,“走!报警去!”然后又指派林博,“将那天桐桐跟平家那小子冲突的录像记录也带着,咱们上市局去。” 再是退休没实权的人,过去了也没人真按照一般人的待遇对他。接待的是一个刑侦处的处长姓廖。这事说起来很简单,又有当时的录像和录音,因为之前有了冲突,所以在有了这份录音以后,有了嫌疑人,这很合乎情理。唯一麻烦的是,这件事牵扯的人有点棘手而已。但闹到了明面上,左右逃不开秉公执法二字。谁也不敢说在这事上闹幺蛾子。弄不好人家报案的没事,犯案的没事,反倒经手的人给折进去了。 所以这位聊处长的神色很冷峻,“您放心,这里面还牵扯到藏du买du ,我们马上会成立专案小姐,由专人来负责,一定尽快查清楚……” 临出门的时候,林雨桐笑道:“聊处长,我听说这平遥可能要出国了。这要是叫他跑了……” 聊处长哈哈一笑,“小姑娘放心,跑不了。”心里却道,这姑娘心眼真多。要是自己不知道对方要跑,那么跑了也就跑了,跑了责任也追究不到自己身上。可她偏偏叫破了,那么这时候再叫人跑了,这责任算谁的?是自己通风报信了,还是自己有意没拦住?说不清楚了。所以不管怎么样,这个人都得留在京市,不能在自己手里有失。 从警局出来,上了车之后林伯渠眼里就有些笑意,扭脸问林雨桐:“有没有想过以后去政府部门工作?” “爸!”林博坐在前面,回头道,“姑娘家去什么政府部门,不合适。”说完也不看老爷子的脸色,只对林雨桐道:“以后不要自己出门,这事没有结论之前,叫人陪着。这几个保镖我看还是不顺手,叫韩新以后跟着你吧。这个人我和你妈都放心。” 林雨桐没反对,她也觉得韩新更顺手。 将老爷子和闺女送回家,林博就直接出了门,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给圆饼打了电话,“出来一趟,老地方见。” 这个老地方在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平时几个朋友偶尔来这里聚聚。 “怎么了?”圆饼一见林博就吓了一跳,“谁惹你了?” “帮我联系老六。”林博将手里的酒放下,“马上。” 圆饼吓了一跳,“联系老六干什么?有什么事商量着来,有些办法能不能就别用。” 林博一下子就手里的酒杯给扔了,“有人敢把手往我闺女这边伸,我不该剁了它!” 圆饼唬了一跳,这可是犯了他的逆鳞了,“谁?哪个王八蛋干的?” “这事你别细问,只联系老六就好。”林博伸手从边上的冰箱里拿了啤酒,顺手开了又喝了一口。 圆饼知道,真是脏手的事,他不告诉自己就是为了不叫自己掺和进来。他叹了一口气,“老六当年走的时候,也确实承诺过,说你不论叫他干什么,都绝对没有二话。但是老六在东南亚干的是什么行当你是清楚了。真要到这一步吗?” 林博这次没有暴怒,语气很平淡,“等你当了爸爸就知道了。所以敢伤害我孩子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这就是说不通了。圆饼沉默半晌:“好!我可以联系老六。但做到什么份上,你还得再掂量掂量。有些脏活,还是别扯上关系的好。” 林博愕然的看圆饼:“你不会以为我叫老六回来就是为了杀人吧?” 难道不是? 林博耻笑一声:“你这脑子……行了!赶紧联系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只要不是杀人,那到底是打算怎么样,圆饼就没有深问。 林博临走的时候提醒了一句,“这次多亏了那个叫文娟的姑娘,不过有人查她,她那边的安全……” 圆饼心里一跳,“我知道了,不用你管。” “报警了?”平遥白了这个女人一眼,“你也太胆小了,报警就报警呗。我家要是没有警察护航,也发展不到现在这般规模。警察跟我是一家。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我就说不要找学生崽,她们胆子小成不了事的。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人家转脸就把你卖了。要不是警局里有人,咱们连知道这个消息都不能知道。收起你的小聪明,还是按照我之前说的办吧。不是林博要给他闺女半成人礼吗?那就安排在成人礼上吧,这是多好的一份大礼。在酒店下手,可比其他地方下手方便多了。” “可是平少,老板只给了你一周的时间,您在京市已经待不了几天了,只怕赶不上了。”这女人凑过去,“您看,要不这事先放一放,既然已经报警了,咱们给警察一个面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机会还多的事。”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可没耐心等十年。”平遥站起身来,走在窗户边上,“这样,你找医生去,就说我的伤口恶化了,不宜现在就动身。往后推一推吧。可以把机票定到那臭丫头成人礼的第二天嘛。这次找人,别再扣扣索索的,什么两百万,你告诉他,两千万。干成了,我一个子都不会少了他的。”说着,就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咬牙道:“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给我吃过这么大的亏。” 对于平遥的算计林雨桐不知道,她这会子正在听四爷的电话,“你是说平遥已经知道文娟将他们给卖了?” 四爷‘嗯’了一声,“平远集团比看起来的水还深。这么快就有人拿着消息去换钱了。这个成人礼,看来要热闹了。” “我还正怕不热闹呢。”林雨桐笑了两声,“行吧。我等着看他要干什么。” 这样的小手段自然是吓不住她的,但四爷却不能这么干看着,他的眼神眯了眯,平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只要大树从跟上断了,那么他就是无根之木,还怎么蹦跶。问题是这个平远不是平遥,怎么才能把平远拉到大众的视野之中不查都不行呢。 想到从对方的电脑里黑来的材料,这东西递上去总得有个出处。正想着联系韩东,电话就响了,是朱珠的电话,“朱总。” 朱珠‘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脚却搭在茶几上,“有件事,我想找你帮忙。” “您说。”四爷也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我知道你跟韩东还算是亲密,这件事只能麻烦你了。”朱珠说着,声音就透出几分冷意,“有人敢朝我闺女下黑手,我要是不做点什么,还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本来我自己做行,但是多少会留下一些首尾。咱们配合着来,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我听着呢。”四爷没发表意见,摆出听吩咐的样子。 “我手里有一些照片和资料,主角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李漫漫,早年曾是平远的情人。那时候平远还不是现在的平远,生意刚刚起步,但是自从将这个女人介绍了当时的外经贸的主任赵鹤,他的公司简直是一月跳一级,曾有一个月赚了两个亿的记录。那时候可是十多年以前的时候了。那时候的两个亿,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如今,李漫漫依旧跟包括平远和赵鹤等人保持十分亲密的关系。而这些男人的身份,我想有些人一定想知道。” 公共情人? 四爷就有点明白朱珠的意思了,“这个李漫漫在宣传方面?” “聪明。”朱珠哼笑一声,“那个叫韩东的,想来能出不少力。这事从跟上来说,都是由他而起的。” 由部门内部审核这个李漫漫,一旦张了口,这个口可就封不上了。这就是个魔盒,一旦打开,可就收不住闸了。跟个绞肉机似得,到底会绞进去多少人,谁也说不好, 这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再加上自己手里的黑材料,一旦捅上去,可就是捅破天的大案子。 “发过来吧。”四爷安抚道:“剩下的事情,您就不要参与了。我来处理。” 朱珠挂了电话还觉得这个女婿其实不错。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以后,坦然接受就已经不容易了,竟然还不犹豫的就掺和进来。这就难能可贵了。这里面牵扯到什么人,她不信他不知道。一旦打蛇不死,这些人反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想他心里应该知道。她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因为自己是桐桐的母亲,可是他能如此选择,殊为不易。 起身往回走的时候,心里还想着,要跟林博好好说说,再这么犟着也怪没意思的。 到家后,不见林博,问了王嫂才知道,他在书房。 她换了鞋过去找他,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像是林博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照片和资料都收到了吧……不……不……直接要了他的命就没意思了……他用的私人医生,这个医生的所有资料我都给你,你务必……” 正听着,里面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好像在说什么紧要的话,恍惚间听见林博把电话那边的人叫‘老六’,这是她从来没听过的名字。再想想他刚才说过的话,朱珠就悄悄后退了几步,原来他也在背后忙着呢。 这些人背后做了什么,没有一个人跟林雨桐说的,反倒都是笑呵呵的,好像真的是报了警这是就结束了。还都安慰林雨桐,“没事,有警察呢。他不敢怎么样。” 林雨桐只能呵呵,也不说破。却叫韩新查成人礼酒会所有的厨子和服务员。 直到前一天,韩新才把资料递过来,“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您放心,监控没有死角,我会带人亲自看着的。” 林雨桐将这些资料放下,如果不是这个人,还会是谁?难道是请来的客人?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成人礼到底是在如此奇怪的气氛中来到了。同学里没请多少人,也就带了宿舍几个。公司这边自己这一组也都在邀请的行列。连胡峰也带着郭倩来了。如今的胡峰再不是之前的小黄毛了,平头白衬衫黑西裤,看起来干净又干练。虽然还是有点自闭,见了人胆怯不敢说话,但至少不会瑟缩了。 “怎么把不染头发了?”林雨桐笑着打趣。 胡峰摸摸头憨憨的笑,郭倩低声道:“他染头发就是为了叫人怕他的,想叫人一看就觉着他不好惹。这样,就没人欺负他了。” 这个理由听着真叫人心酸。 林雨桐问道:“在公司还有人欺负你吗?” 胡峰摇头,“大家都好。” 他如今的收入可不算低了,一个月两万的基本工资,再加上他给电视剧电影写的背景音乐和插曲的收入,妥妥的高收入人群。 “我还想跟着陈导去剧组找灵感。”胡峰热切的看林雨桐,“能去吗?” 林雨桐一口就应了,“想去就去吧。我也希望用你做出来的曲子。” 寒暄了几句,林雨桐就叫了葛函招呼这两人,他们都属于缩在角落不爱热闹的那一类。 等转脸找招呼苗苗的时候,见她已经跟朱广斌在一起说话了。刚才还想叫她多看着点文娟的,如今这样倒是不好打搅了。再一看文娟,跟圆饼坐在最边上的沙发上说话,她一下子就放心了。出了事林博肯定不会瞒着圆饼,那么他看着文娟,倒是能放心。这么想着,圆饼就似有所感的看过去,微微朝林雨桐点了点头。 林雨桐欠身致意,然后就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原以为四爷会来的早,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事耽搁了,到现在都没来。 这叫林雨桐有些着急,开场的第一场舞,还得跟她一起跳呢。 今儿好些人来的时候,都带了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过来,这就很有意思了。显然还是希望能通过这样的场合,推销一下自家的孩子。 董双双挎着孙奎的胳膊过来,“怎么样?今晚的男伴选了谁?要是没有,我家董东也能凑活的。”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什么都能凑活。” 董双双呵呵一笑,也不恼,“干嘛这么较真,这有些凑活的东西也未必就不好……”说着,就瞥了一眼孙奎,“你说是吧?” 孙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林雨桐尴尬的笑笑,“是啊!是啊!” 林雨桐看向孙奎,见他浑身僵硬,好似被董双双挎着是多不自在的一件事一样。这真是奇哉怪哉,也是花花公子了,场面上的事怎么都应付不了了,“孙少这是热的?” “没有!”孙奎立马回了一句,斩钉截铁声音嘹亮,“没有没有!不热!” 没有就没有!不热就不热!紧张什么? 董双双觉得孙奎今儿挺丢人的,只得干笑两声,“那什么,上次在包厢里,你那样子把他给吓住了。” 原来如此。 林雨桐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你们随意玩,不必陪着我说话。”省的不自在。 正想打电话问四爷到哪了,耳朵上带着的微型耳麦里就传来韩新的声音,“要不要盯住孙奎,今儿进来的人就他最奇怪。” 林雨桐‘嗯’了一声,“盯着吧。小心有人混进来。”真想对自己如何对方未必能得手,但就怕阴差阳错害了无辜的人。所以,她才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林博看着闺女一直往外看,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正要过去跟她说时间差不多了。电话就响了。一看号码,他没急着接,而是跟孟助理打了的手势,叫他代为招呼宾客。 正在跟人应酬的朱珠看着林博离开的背影,眼睛闪了闪,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 自家的酒店,要说私密的话,自然有包间的。林博走了进去才接通电话,“如何了?” “已经送出去了,想来应该正在享用。”那边的声音带着沙哑,“成了之后,我会给你发个消息,还是老记号。之后我不会停留,今晚就会离开。” “多保重。”林博闭了闭眼睛,“这次多谢了。” “咱们之间说这个,多余!”那边的声音平铺直叙,“不多说了,我挂了。” 林博缓缓放下电话,然后冷冷的一笑,正在享用吗?那就慢慢享用吧。 他起身往出走,再迈出房间以后,脸上所有的冷意都如同冰雪消融,带着几分明媚的暖意。 平遥‘嘶’了一声,对正在给她换药的护士呵斥了一句,“能不能轻点?” 这护士微微瑟缩了一下,低低的应了一句是。 平遥还要说话,门就被推开了,“平少,老板刚才来电话了,叫您马上就走,不要再耽搁了。” “出什么事了?”平遥抬头问了一句。 “不清楚,好像是那位李主任出事了。”这女人应了一句。 “就那个李漫漫?”平遥耻笑一声,“老爷子还真是长情,这么些年了,还没断了。如今为了专心捞她,竟然要打发我了?那个贱人!”说着,蓦地就变脸,一把将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拂了下去,“行了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明儿我会准时走的。之前叫你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我不在这里验收胜利的果实,怎么能走的甘心呢?” 这女人皱眉,但到底退了出去。 平遥这才去看跪在地上收拾残局的小护士,“抬起头来?” 小护士慢慢的抬起头,平遥蹲下捏住她的下巴,眯眼问道:“新来的?” 844.奇爸怪妈(40)三合一 奇爸怪妈(40) 小护士有些闪躲, “是!平少, 我是新来的。@樂@文@小@说|” “乌梅呢?”平遥放开手, 倒也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直接转身去床上躺着去了。 小护士继续整理地上乱七八糟的残片, “乌梅姐病了, 找我来代班的。” “病了?”平遥扭脸, 冷笑了一声, “昨儿还好好的, 今儿怎么就病了。我看她是不想干了。” 小护士抿着嘴不说话,只将收拾好的残渣往外面的垃圾桶里一倒,回来整理药箱就准备出去了。 “等等!”平遥头枕在胳膊上, “我说了叫你走了吗?你以为这份钱就是那么好赚的。到我跟前来。” “乌梅姐说,换了药打了针就可以了。”小护士往后退了两步, “再说,我已经把屋子帮着收拾干净了。我……我……我也可以不要钱的。我就是来帮忙的。” 平遥脸上就带了几分兴味, 继而面色一冷,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小护士连连朝后退,“平少,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平遥似笑非笑的道:“我看你是什么都知道。说实话, 乌梅到底为什么没来?要是不老实说……你大概真的走不了了。我的私人护士, 是有贴身陪护这一条的。你既然代班, 自然就该代个彻底。” “不……不……我有那朋友……我们很快就结婚的。”小护士向后缩了缩, “平少, 乌梅姐已经走了,出国了。她说平少今儿也会出国,有可能要换药打针,也可能根本就不需要。她说,要是需要,就叫我应付一下,您的时间紧,不会为难我的。她给了我一千块钱,就叫我来这一回。我可以不要钱的,我把钱可以都还给您……” “看来我跟乌梅之间的事情,你知道的很清楚。”平遥眼里闪过一丝怒色,“她出国了,比我还先走一步?跟谁走的?说!” “我……我……”小护士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接她的人以前我见过,她叫他李少……” 李少? 平遥面色大变:“李聪?” 小护士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之色,继而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李聪这个名字我没听过。不过那么李少耳边边上长了一个青色的瘊子,还挺显眼的。听乌梅姐说,李少是以前去医院除瘊子的时候认识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平遥一下子就床上跃起来,“你是说乌梅跟李聪早就认识?” 小护士好像又迷蒙了一瞬才道:“您是说李少,我不是很清楚。反正是乌梅姐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认识的。” 可乌梅当了自己两年的私人护士,期间并没有在医院任职,也就是说,两人至少也是两年前认识的。 “这个贱人!”平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老实说,她是昨儿走的,还是今儿走的?” 小护士摇头,带着哭腔:“平少,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 平遥认真的看了小护士一眼,实在看不住她有任何说谎的迹象。可李漫漫那个女人不是已经被控制了吗?作为她的儿子,李聪能这个时候扔下亲妈走吗? 他马上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查,查一查李聪的出入境记录。” 李漫漫是父亲的情人,确切的说,早年是父亲的情人,后来父亲反倒成了她的情人之一。而李聪,是李漫漫的儿子,根据李聪的年龄和父亲对李聪的态度,不难猜出,李聪就是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而这个私生子,竟然早就跟自己身边的禁|脔乌梅认识,要是只是认识还罢了,如今竟然还一起出国。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可这两年,自己竟然跟傻子一样半点没有察觉。乌梅跟着自己不止一次的见过李聪,可从来没有表现出两人认识并相熟。她为什么要隐瞒?她出现在自己身边到底是阴谋还是巧合?再联想到她的身份,一个专职的护士,身体的问题基本都是交给她处理的。连跟医生沟通都是她在做。这个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呆了两年,要是想动手脚……一想到这一点,他浑身的血就跟凝固了一样。 “会开车吗?”平遥看向缩在一边的小护士,“我问你会开车吗?” 小护士点点头又摇摇头,“刚拿到驾照,还没自己开车上过路。” “走!”平遥拉着小护士就走,他现在谁也信不过。 两人从房间出去,平遥的电话就落在床上,电话一闪一闪的,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可惜没人接听。 小护士坐在驾驶位上,手忙脚乱的一通忙活,车就跟疯了一样的对着墙冲了过去。 平遥吓的魂飞魄散,忙帮着踩了刹车,险险的的,车在装上墙壁的之前停下了,他惊魂未定,一巴掌拍在小护士脸上,“你疯了!他妈的油门刹车都分不清楚。” 小护士捂着脸呜呜的哭,半句话都不敢说。 “下去!”平遥打开车门,粗暴的将小护士直接给推了出去,他现在急着去医院,他得知道李聪叫乌梅这娘们在自己身上到底干了什么。他现在谁也信不过,即便是老爷子也一样。护着那对贱人母子二十多年了!李聪这是为了家产想要自己的命吧。 小护士看着跑车风驰电掣的从身边路过,这才抬起脸来,一手捂着脸,一手揉着膝盖,尽量的叫摄像头将自己的凄惨样子给如实的记录下来。到了监控死角,这才装作休息的样子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接通以后也不等那边说话,只说了三个字:“上路了。” 然后这才收起手机,继续朝电梯走去。到了酒店的公共卫生间,确认里面没人,才将手机里的卡取出来,然后扔进马桶冲下去,之后又掏出另一张卡放进去重新开机。这才走到洗手池处,对着镜子整理仪容。脸上被打出来的巴掌印,她也就那么留着。 这才施施然的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周秘书……”她带着哭腔,听起来惶恐又可怜,“您还在酒店吗……那您能来一趟吗……真有要紧事……就是平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离开酒店……现在?现在开着车出去了。我要跟着他也不让,把我扔下来了……为什么出去?我哪知道……之前说什么了?没说什么……你叫我想想……真没什么,就是说起一位耳朵边长了瘊子的李少……有没有可能找李少?这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平少很生气,像是找人去拼命一样,他不说我不敢问……喂喂喂……周秘书你在听吗?”等那边挂了电话,她才收起脸上的表情,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迅速的从洗手间出去,重新回到平遥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不断的响起的手机声。她缓缓的走过去,将手机拿起来,然后接听电话,那边的声音压的很低,语气却很急切,“平少,您怎么不接电话?咱们之前商量的事情还算不算数?要是没有别的指示,我就按原计划行事了。” 小护士眼睛一眯,这说的是什么。还没想明白,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那边又急切的‘喂喂’了两声,她赶紧按在录音键,就听那边的的人道:“有人来了,我先挂了。找机会我会动手的。挂了!” 她若有所思,然后将录制的声音发到一个号码上,这才将手机上的痕迹清理了一遍。想了想,最后还是将手机关机,然后带在了身上。从酒店出去坐上出租车,手机转眼被拆成零碎,过一段往出扔一个,到家基本就扔完了。 林博正在跟孟助理说,叫他看着时间,千万别错过了。手机就响了一声,陌生的号码发过来一个音频,这个声音陌生的很,他从来没有听过。 心跟着揪起来,这个时候还是得跟桐桐说一声,提高警惕才成。 林雨桐等不到四爷正着急,手机就响了一下,是林博发过来的一个东西,她听了听,就朝林博看过去,然后朝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顺手发给韩新,然后又发了一条信息:找出这个人来,他一定就在现场。 发完之后,忍不住又给四爷发了信息:现在到哪了? 四爷此时就在酒店的停车场上,他没下车,因为还有事情要做。在车上更方便一些。见林雨桐发了短信过来,他就回了一句:准点赶到。 然后手机就响了,是韩东打过来的。 “怎么样了?”他问道。 韩东有些焦急:“嘴硬的很。半点口风都没露。” “告诉她,平遥要杀他的儿子。”四爷淡淡的点拨了一句。 “什么?”韩东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原话告诉她就行了。”四爷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要是她不信,就不要勉强了。随后自然见分晓。” 韩东愣愣的看着挂了电话,平遥要杀李漫漫的儿子?等等!李漫漫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这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此时开着车疯狂的往医院赶的平遥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乌梅不可靠,那么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是李聪那野种的?老爷子不光是安排了自己出国,同样也安排了那个野种出国吗? 种种的疑心叫他越发的暴躁,车进入私家医院的停车场,才发现车位,就见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李聪,女的可不正是乌梅。两人手里一人提着一个行李包,一前一后不知道在说什么? 收拾好行李打算双栖□□吗? 李聪回头伸手从乌梅手里接过另一个行李包,“谢谢你了,实在是不知道我妈怎么会把钱放在你这里。”素昧平生的。 乌梅也比较蒙圈,但是昨晚上有人打电话过来,叫她帮忙收着一点东西,然后可以给她五十万的报酬,这种好事她当然得干了。快递送来的包裹,她也就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叫自己全天都得带着这包裹在这家医院等着来取货的人,但她跟着平遥见多了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心里即便好奇但也不多问一句。人家预付了二十万,事成后给三十万。就是最后这三十万不给,自己也是赚了的。因此今儿没有去给那位祖宗换药,而是在医院花了一千块钱雇了一个小护士去的。不想等了一天,还真给等到了来取货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取货的会是李聪。李聪跟平遥那可是死对头了。 李聪自己也纳闷呢。母亲给shuanggui了。他这边正跟没头的苍蝇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的时候,一个匿名电话过来了,说是母亲给他安排好了后路,医院这边有人代为收着一笔现金,取了现金马上出国,没有母亲的电话不许回来。他知道这是要坏事了,母亲给安排好的路是唯一一条能走的路。这才过来了。这一来,钱确实是见了,但没想到的是,这个替自己母亲收着钱的会是乌梅,平遥的女人。 两人在一起挺尴尬的,实在是没什么话要说的了。不多的寒暄的话,在刚才困在电梯里的时候已经寒暄完了。如今不过是旧话重说一遍。 乌梅将一行李袋的钱递过去,“刚才捆在电梯里,我都快吓死了。要是叫人家发现咱们提着什么,可真是……” 李聪嘴角抽抽,要么说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呢。这种医院的vip电梯居然会出现故障,真是见了鬼了。他敷衍的对乌梅笑笑,手刚接过行李包,就听见马达的轰鸣声和汽车的呼啸声。他扭过头,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就见一辆火红的兰博尼基朝自己冲了过来,驾驶座上平遥的脸狰狞的可怕。 “啊——” 尖厉的叫声响起,李聪和乌梅连躲闪都来不及。这一声尖叫却叫平遥瞬间恢复理智,他马上踩了油门,车子非但没停下来,反倒加速的朝前面冲了过去。 一个人在车内,两个人在车外,发出三声整齐划一的叫声。 紧跟着,乌梅和李聪被撞的飞了起来,而车却没停着,依旧朝前撞了过去。 李聪直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重重的落下之后,昏迷之前只想到两件事,第一是平遥要谋杀自己。第二就是自己的命真大,这么巧刚好落到防汛沙袋上了。 地下车库都存着防汛沙袋,防止暴雨来袭的时候水倒灌进去。摔在沙袋上,总好过摔在水泥地板上,这又是医院,抢救及时性命是无碍的。 还差五分钟就酒会就要开始了,四爷看着表,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那边的声音就传过来,“他们动手了,我们只在暗处配合和扫尾。事情成了。” “都活着吗?”四爷又问了一句。 “是!都活着。”那边的声音不高,“那个女人伤的最轻,应该不会有大碍。另外两人,伤的都有点重……”而且两人都认定对方有谋杀自己的嫌疑。即便醒来,狗咬狗咬不死对象都不算完。 “确定尾巴干净?”四爷又问了一声。 “是!这伙人干活很利索……” “嗯!”四爷应了一声,“钱已经打过去了,机票已经订好了,现在赶到机场,还来得及。三年内别回来,那边我给你安排好了,有人关照。” “再见。” 挂了电话,四爷才施施然的下车。一边朝电梯走,一边给韩东打了个电话,“李漫漫的儿子李聪十分钟前在平远医院被平遥开车撞伤,如今生死不明。” 韩东手一紧,如此一来,李漫漫还坚持个什么。还能像刚才一样维护平远。不会了!她刚一出事,她儿子就被人谋杀,这里面的意思可就丰富了。他挂了这边的电话,赶紧给祖父的老秘书打了电话过去,将事情说了,其他的他就管不着了。 当音乐响起,酒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四爷踩着时间点进了大厅。 林雨桐眼睛一亮,不由的就笑了起来。四爷朝她微微点头,然后隐晦的朝正跟着林博往台上去的朱珠示意了一下,朱珠眼睑一垂,这就是说事情成了。她含笑看着站在舞台正中央的聚光灯的闺女,心道:这算是给你的第一份成年礼吧。凡是敢意图伤害你的人,妈妈一定先叫他下地狱。 林博带着朱珠上台,站在离闺女两步远的位置上。然后面对来宾,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大家百忙之中参加小女的成年礼。” 底下看着年轻的父母和成年的女儿,都不由的发出善意的笑声,然后热烈的鼓起掌。 “她……”他说着,就看向林雨桐,“我林博的女儿。今天,整整十八岁了。十八岁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她可以挣脱开父母的手,意味着她要独自在社会上蹒跚学步,意味着她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来承担属于她的责任了。那么此时,作为父亲,我该高兴的说一句,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可是从内心来说,我多希望她永远也长不大。如此,我就永远可以把她放在羽翼下,不管外面是什么天气,我都能保证她的日子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可是,这不现实!孩子终是要长大的。今儿站在这里,我首先得跟孩子说一声谢谢。谢谢你来到这个世上,谢谢你成为我的女儿,谢谢你叫爸爸知道了什么是责任,谢谢你给爸爸带来的从来没有的快乐和幸福。谢谢叫爸爸知道,第二句我得孩子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在你需要爸爸的时候,爸爸没有出现。如果时光可以回流,我希望一刻也不离的看着你,看着你牙牙学语,看着你蹒跚学步。然后送你上幼儿园,上小学,上中学。所以对不起,在那么多我该出现的时候却没有出现,这是爸爸的错。第三句我想跟孩子说请原谅……请原谅……”话说到这里,竟是哽咽难言。朱珠背过身擦眼泪,台下很多人都跟着动容。 林雨桐走了两步上前,伸手抱了抱林博,轻轻的拍他的后背。 林博调整了情绪才道:“最后,我最后想跟还孩子说的,就是爱自己。长大了,你将会面对很多问题,爱情、婚姻、家庭、事业,等等等等,顺利的不顺利的,时时充斥在我们的生活里。所以我要说,爱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才是最重要的。你的健康、快乐、平安对于爸爸来说,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所以,爸爸希望你是自私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话音一落,场上就响起掌声。没人觉得林博的话不合时宜,父母之爱子女无不如此。 林雨桐的心似乎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酸疼感,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原主在作祟。应该是吧,林博的话触动了她。 朱珠看向一边憋眼泪憋的红着鼻子和眼圈的林博,就向前走了两步,一手牵着丈夫,一手牵着林雨桐,“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这话再没有假的。越是离孩子的成年礼越近,我先生就越是焦躁。女儿是我们夫妻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只想藏着,护着,爱着,只想让她属于我们。可是,再怎么想,她还是长大了。她以后会跟喜欢的男孩子交往,会跟喜欢的人结为夫妻,然后生儿育女,有自己的家庭。她不再只是我们的一部分……至今我都记得,她刚生下来时的样子,粉嘟嘟的嘴唇吐着泡泡,小脚丫只有我的拇指大,抱在臂弯里大小刚刚好。可是一眨眼,她比我还高了。突然有一种时间是不是被人偷走的感觉。我还没好好抱她呢,她就长大了。她爸爸说了很多我想说的话,在这里我只说一点,十八岁了,你长大了,你可以张开翅膀飞了。但是别怕!别怕孩子,我和你爸始终都在,就在你身后,在你身边,守着你,看着你,跌倒了爸妈扶你,受伤了就回来爸妈疼你。哪怕你八十岁了,只要爸妈还活着,你都有任性的权力。” 林雨桐想过很多种成年礼,却唯独没有想过这种,泪崩的简直哭成狗了。眼泪根本就停不下来。 直到舒缓的音乐响起,四爷过来伸手请她跳舞,她还没缓过劲来,哭的都打嗝了。 四爷心道:可怜见的,遇到好几对父母,可像是这一对这么毫无保留疼她的,还真没有。许多时候,父母靠着她的时候倒闭她靠着父母的时候多些。 “别再哭了。”四爷逗她,“妆都花了。” 林雨桐马上就想摸一摸连,但一看四爷似笑非笑的脸,她马上知道他又在逗她,于是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控制不住……但是这一哭,反倒是心里轻松了……” 四爷就有些了然,这种事情说不好的。他尽量转移话题,“跟你说点其他的。” “是说路上耽搁的事。”林雨桐问了一句。 四爷轻笑一声,看了看周围都朝舞池里看的众人,就凑近林雨桐的耳边,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一遍:“……所以,也别担心还有人要对你不利了。平遥就算醒来,估计迎接他的也是牢狱之贼。之前他得罪的人多了,进去了有的是人收拾他。李漫漫估计也招了,他这一开口,平远集团这点事就算是摆在明处了。没查清楚之前虽然不会对外公布,但是也是上了断头台的,只看什么时候砍了。” “李漫漫的儿子……”林雨桐刚想问,但随即就打住了,只怕这李聪和乌梅身上也不是多干净。把他们算计在这一环里,估计这两人就是真把命折进去,也是死有余辜的。 四爷点点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聪在沿海为了建别墅,强拆人家的房子,一家老少三代七口人埋在废墟里,等发现的时候都臭了……” 那就更该撞死他。 不过李漫漫这一折进去,李聪就算是没死,这旧账迟早也会被翻出来的。 “可得看住平远这伙子人,跑出国再想押回来就难了。”林雨桐皱眉,这暗查慢查就是这点不好,给了这伙子可趁之机。 “跑不了。”四爷语气笃定,“你大伯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整理了对方的材料暗地里给了好几个国家的外交部门。有危害国家嫌疑的人员,是被拒签的。就算是飞出去,也得被遣返回来。就怕他不逃,逃了可就真装上了。” 这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洋鬼子那也是看钱办事的。 一曲连着一曲,林雨桐没停,四爷也不提醒。然后大家就看着一对配合默契的男女边跳边交谈,谁也不是瞎子,这两人要是没猫腻就见鬼了。身体是最忠诚的,是不是亲密无间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董成酸酸的道:“恭喜啊,得此乘龙快婿。” 林博眼睛酸疼,僵硬着脸笑了笑,应付了林博几句就往后面去了。朱珠刚补妆出来,夫妻俩一碰头就去房间里说话去了。 “这回的事情处理的干净利落,多亏了人家。”朱珠递了热毛巾给林博敷眼睛,“你也说了,孩子健康平安快乐最要紧。我瞧着桐桐跟江枫一起,挺开心快乐了。这不就行了。她高兴,我瞧着就欢喜。你可别嘴上说一套,行事却是另一套。” 林博往沙发上一躺,用帕子遮住眼睛,然后又伸手胡乱的拉朱珠,“我心里早就明白,可是还是那句话,舍不得!是真舍不得。” 朱珠坐在他边上拍着,“再舍不得也得长大。咱们还能挡住时间。行了!你要是这么想着,女儿大了,就能多个女婿。有个女婿外孙外孙女就不远了,是不是心里就好过点了。” 并不! 我更想哭了! 自己的哥们一个一个的都还没结婚呢,孩子更是不知道在哪呢。结果你丫的跟我说,快抱孙子了! “行了,别躺着了。”朱珠起身,顺便将林博眼睛上的帕子也拿起来,“别忘了,还有钻进来的耗子没清理干净呢。还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林博蹭一下站起来,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你看着桐桐,剩下的事情你别管,有我呢。谁敢伤害你跟桐桐,我就跟他不死不休。” 朱珠心里不由的快跳了几下,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原来是这样的,原来他心里也想着要保护自己吗? 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哭了一缸的眼泪,又跳了几曲舞,下来就渴的不行了。 从舞池一下来,就有侍者端着饮料过来,微微欠身等着林雨桐和四爷取用。 林雨桐不想喝果汁了,渴了还是水最解渴了。 她朝一个端着一盘子都是满是纯净水杯子的侍者招招手,对方马上就走了过来。眼看就到跟前了,就见这人一个踉跄,手里的盘子差点飞出来。端着果汁的侍者胳膊一伸稳稳地将托盘托住了,然后将他手里的托盘直接递给惊魂未定的对方,他自己接稳稳的端着一盘子的装着水的杯子过来。 “行了,别躺着了。”朱珠起身,顺便将林博眼睛上的帕子也拿起来,“别忘了,还有钻进来的耗子没清理干净呢。还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林博蹭一下站起来,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你看着桐桐,剩下的事情你别管,有我呢。谁敢伤害你跟桐桐,我就跟他不死不休。” 朱珠心里不由的快跳了几下,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原来是这样的,原来他心里也想着要保护自己吗? 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哭了一缸的眼泪,又跳了几曲舞,下来就渴的不行了。 从舞池一下来,就有侍者端着饮料过来,微微欠身等着林雨桐和四爷取用。 林雨桐不想喝果汁了,渴了还是水最解渴了。 她朝一个端着一盘子都是满是纯净水杯子的侍者招招手,对方马上就走了过来。眼看就到跟前了,就见这人一个踉跄,手里的盘子差点飞出来。端着果汁的侍者胳膊一伸稳稳地将托盘托住了,然后将他手里的托盘直接递给惊魂未定的对方,他自己接稳稳的端着一盘子的装着水的杯子过来。 林雨桐和四爷随意的对视了一眼,这个动作做的可真是巧妙极了。把托盘托住身子往前一倾,差不多有三秒的时间托盘并不在他们的视线里,甚至就是在视线里,也因为时间太短,只有三秒而错过他的动作。人眨眼的频率也就是三秒。他的动作只要快,真要在眼皮子底下给水里放什么,人也不容易发现。所以说,这眼见为实有时候也是做不得准的。 看来还是很舍得下本钱的,这个人的伸手绝对算的上是老贼了。别人可没这么快的手。 看着微笑着端着托盘到跟前的小伙子,林雨桐伸手取了一杯水,微微摇了摇,放在嘴唇边轻轻闻了闻,她不认为现在这药物有那真正无色无味的,可这水里却最是藏不住味道的。 水有一种自来水的味道。自来水从管道里出来,有时候会有一种□□的味道,有点刺鼻。这杯子里的水就有点这个意思。大厅里充斥着各种香水味,甜腻的糕点味,还有水果的香气。这水的味道,在这样混杂的味道中,其实很难被察觉的。尤其是渴的很的时候,往往不注意,一口气就灌下去了。所以说,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当然了,这要是跟果汁碳酸饮料比起来,风险还是很高的。 所以,这人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端着各色的饮料等在一边,等着林雨桐渴了上去取用。现在他盯着林雨桐是不是喝下去了,却没注意四爷已经招呼人将刚才他换出去的一托盘的果汁给带下去。 在对方的视线下,林雨桐将杯子放在嘴边,对方脸上带着笑,微微的欠身低头,但是眼睛却不由的缩了一下。突然,林雨桐动了,一杯水猛地朝这人脸上泼去,这家伙确实反应比别人快,头微微避开,水只泼了半边脸。这一变故,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被人发现了。因此,迅速做出反应,扭身就跑。 林雨桐一伸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对方的手一转,一道银光就朝林雨桐的手腕划过来。 这家伙手指中间竟然夹着薄薄的刀片…… ———————————————————————————————— 第845章 奇爸怪妈(41)三合一 奇爸怪妈(41) 这一变故叫众人跟着惊叫了起来。好几个人冲着这边跑过来,除了留在大厅的保安, 还有譬如林渊朱瑞朱广斌这些亲近的人。谁也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桐桐——” “快让开——” 一声接一声的叫声, 林雨桐左手往后一缩, 右手却伸了过去,避开他的手,直接按住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肩膀往下将胳膊往起一提一拧,就听这家伙闷哼一声, 手里的刀片就掉了下来。整个胳膊给卸了下来, 他那手也灵便不了了。 不过到底是受过训练的,在这种情况下, 半点都不犹豫, 一手扶着另一边的胳膊,脚上一点都不慢,撒丫子就跑。可围过来的保安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他不是真的武林高手,那就别想跑。林雨桐身上穿着的礼服裙摆小又长,又穿着高跟鞋, 根本就跑不起来。卸了他的胳膊也就不追了。果然没跑出十步远就给摁住了。这些保安都是从安保公司聘请的, 处理这些事利索的很, 摁住捂嘴强行带下去,几乎是一气呵成。变故引起的短暂的嘈杂和混乱转眼就没了。 林渊见林雨桐没事,忙对着大厅里的人解释了几句,“……没什么大事……小毛贼而已……大家继续……” 朱瑞跑过来还有些气喘, “怎么回事?有事你叫保安,逞什么能?伤到哪里没有。” 林雨桐摇头:“真没事。”她安抚舅舅,“您坐一边歇着去。没什么大事。” 等把这边安顿好了,朱广斌却站在她身后,“我还是陪着你吧。你这还真是招灾的体质……” 苗苗提着裙子跑过来,“吓死我了,你疯了吧?这事你不叫保安,自己当什么英雄,刚才多危险。” 林雨桐拍了拍她:“你去跟文娟说一声,事情了了。没事了!” 怎么还有文娟的事?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苗苗看了一眼被圆饼拉着在外围坐着不能过来的文娟,还是走了过去。 林雨桐朝后面去,从大厅里过,还是客气的朝关心的人说两句致谢的话。大家也都知道有事,因此也没谁不长眼色的拉着人没完没了的说话。 后面的一间休息室里,林家的人也都在,跟四爷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是林家的一个私人医生,两人正那些一杯饮料喝一杯水在说什么。 丁醇拉了林雨桐过去,塞到苏媛身边叫她坐了,“这些多危险啊!” 苏媛摩挲着林雨桐的胳膊,“吓着了吧。” 真没有。 “报警了吗?”林雨桐问道。 林老爷子‘嗯’了一声,“……看他们这次怎么说。之前报警就是为了寻求保护,这倒好,保护没得着,出事了人还是咱们自己抓的。” 林雨桐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她看向端着杯子提取样品的医生,“王医生,确定是什么东西了吗?” “还不太确定。”王医生摇头,神色有色凝重,“初步看起来,倒是跟我的一个师兄正在研究的样品有点相似。” “哦?”林博接过话头,“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新型的du品。”王医生皱眉,“才刚刚冒出头而已。我师兄手里的,就是法医送过来叫帮忙检测的。可见,这东西刚刚面世吧。它的危害就不说了,这东西的纯度很高,一旦沾上,基本是很难戒掉的。而且……致幻作用比别的du品更强些,也会使得吸食者瞬间达到性|欲亢奋……”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对平遥的处理是不是太轻了。 灯成年礼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等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韩新才靠过来,“对不起,差点出事……” “没事。”林雨桐低声道:“这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还掺杂着安保公司的事呢。我明白的。” 韩新左右看看,“不过之前我盯着的那个董家的女婿孙奎,今晚上确实是有些奇怪。” “哦?”林雨桐皱眉,“你怀疑他事先知道什么?” “不排除这个可能。”要不然他的行为就解释不过去,“我把关于他的监控都摘取下来,回头发给你看看,他一晚上一大半的时间都盯着你看。这肯定是不正常的。为此还跟董双双差点吵起来。” “好!”林雨桐之前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你发给我就行。另外,那两个端盘子的侍者都得查,差点摔倒那个……平地摔摔的可太真了。”真把她当成瞎子了。 在这之后的几天,林雨桐还是没能做什么。警察一天上家里好几趟,询问其中的细节。比如是怎么跟平遥结怨的,在酒店是怎么发现侍者异常的,平遥现在躺在医院里她是怎么看的等等。 林雨桐从这里察觉出来一点猫腻,平远的能量比自己估量的还高。只怕他这会子已经回过味来了,知道他儿子出事,林家这边只怕是没起什么好作用。人就是这样的,只要一面对自己的孩子,那就没道理可讲的。你说我儿子该杀,那他也是我儿子。我打得骂的,别人就是碰不得。 在这案子中间,平远肯定是找了背后的关系出手干预了。 林雨桐不急,在背后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也是存在博弈的。不过相信很快,平远就顾不上这边了。李漫漫一开口,只怕就石破天惊。 果然,一周后,开始对平远集团进行审查。当然了,这需要一个过程,而且是相当长的一个过程。但这事一出,林雨桐和平遥那点事,就压根不算事。跟平远集团牵扯的那些大人物,哪个都比平遥的命值钱。平远要是想他儿子多活两年,他这会子就得想办法赶紧处理公事,得想办法把屁股擦干净。只一味的顾着他儿子,那他就没有儿子可以顾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不管是李聪指认平遥谋杀,还是平遥指认李聪买凶投|毒,都算不上是大事,只能是这大案子下的分支分蔓。 平远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却不知道刑侦处的聊处长得了谁的指点,竟然将目标对准了这两个大案子中的小人物。大张旗鼓的在医院对这两个小人物开始了问询,平远大惊失色,这绝对不行。这两个说到底都还只是孩子,年轻根本就不知道轻重。像是平遥就常把‘收了咱们的钱’‘警察跟咱们是一家’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没事的时候说两句别人听过也就算了,顶多骂一句张扬。可真出事了,这往往就是一句无心的话就能引出背后的大事来。 他战战兢兢的拨出一串号码,“……请您务必想办法,不能再这么查下去了……” 可第二天,平遥就死了。说是du瘾发作从楼上自己跳下去了。可是天地良心,自己的儿子再混账,但绝对没有碰过那种东西。这根本就不是自杀,而是被人灭口了吧。 “……谨慎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最好……管好自己的嘴……要不然李聪和你藏在香江的那对母子都别想活了……” 平远放下电话,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颓然的瘫倒在椅子上,面色灰败。 “老板。”周秘书递了一杯水过去,“是我没把事情办好,要是当时能强硬些,安排少爷马上就走,也不会出这事。” 平远摆摆手:“那孽障……哪里是个肯听人劝的性子。怪我,是我没管教好他。张扬愚蠢口无遮拦,到底是害了他的性命。”说着,他的眼神就冷冽了起来,“这件事的背后你查了吗?那个小护士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乌梅,怎么会跟聪聪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刺激了那孽障,叫他不管不顾的冲着聪聪去了。” “监控录像我都调取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小护士被推下去,然后去了卫生间,不在监控录像里的时间只有十多秒而已,根本就干不来什么。手臂膝盖手掌都不同程度的受伤了,是被推下车的时候造成的。脸上是不是有伤在监控里看不出来,但酒店的工作人员都证实她的脸红肿。她最后回到平少的房间,这个是有点奇怪,但是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背着药箱,这不难判断她进去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的。至于平少不见了的手机,那这谁都不能确认是不是她拿走了。“乌梅只说是有人叫她帮着收东西,不过那地址我也看了,好似就是李主任那套房子附近的地址……”李主任是李漫漫,那套房子是跟自家老板约会的房子。要是出事之前她已经警觉,留一笔钱给聪少爷也不是不可能。至于为什么是乌梅,这个他就不好查了。谁知道乌梅是不是她派到平少爷身边的。这么一大笔财产,平少爷拿大头,同样是老板亲生儿子的聪少爷却只能分到不多的一点,作为母亲为儿子谋划这本也无可厚非。“老板,你要是觉得应该往下查……” 平远摇摇头,“不用了。”不管是不是漫漫安排的,现在查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估计乌梅即便背后有人,这种时候也不敢说了。尤其是平遥一死,她害怕迁怒。而且就算是说了,她也未必知道背后这人的真实身份。漫漫不会那么傻自己出面的。再说了,平遥已经死了,就算查到漫漫头上,又能怎么?何况漫漫已经被纪|委……想到这里,不免就想到了另一个儿子李聪,“……马上联系精神科的大夫,再去偷偷的跟聪聪说一声,如今唯一保全他的办法,就是装疯卖傻了。”如此,他既能免于刑罚,又能逃避问讯。至少再不怕背后的人杀人灭口,反正一个精神病说的话,也不能作为证据的,“去吧!去安排吧。只要那孽障的事,就不要再查了,顾着活人要紧……”省的背后的人以为自己揪着这事不放是想查他。虽然心疼,可是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要顾着。聪聪得想办法送走,还有在香江的老幺,也才十岁,实在不能被牵扯进来。总得给两个孩子留条活路。 “那林家的事还查吗?”这事除了林家,也想不起来还有谁会暗地里下这样的手,“可是对方做事实在是做的干净利落,我是一点把柄都没落到……可两个少爷进了医院按说这事林家也算是出气了,这廖处长突然问讯两位少爷,应该是跟林家无关吧。”这才是直接要了平少命的一步关键的棋。 平远摇摇头,“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落井下石的人自然就多了。你能上哪里查去?”再说了,自己背后的人未必就没有政敌的,如果那边下手的话,似乎更合理一些。所以才说,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要往下再追究了,追究不起的。“至于林家……这事也到此为止了。”自己如今自身难保,真要出事了,自己这两个孩子没人护着,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了。真把人得罪的很了,人家过后迁怒俩孩子怎么办? 周秘书应了一声,慢慢的退出去了。 林雨桐一听平遥死了,再一打听为了什么死的,就知道这借刀杀人的多半是四爷。轻轻的一拨弄,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杀人灭口了。干净利落谁能怀疑到他身上去。 朱珠轻轻的踢了林博一脚,“如今还有什么话说,这样的女婿你要是再不满意,除非你给我找出第二个来。” 林博缩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你说了多少遍了。” “不挡在中间坏事了?”朱珠扭脸看他。 我也得挡得住。 林博翻了个身,给了朱珠一个后脑勺,“睡觉!睡觉!”现在总算是能睡踏实了。 朱珠又踢了他一脚,“老实交代,那个老六是怎么回事?” 林博蹭一下转过来伸手就捂嘴,“禁声吧你!这事你少打听。”不是逼急了,何至于劳动老六?“我还没问你怎么知道李漫漫的事的?” 朱珠切了一声:“女人之间的交集,不外乎美容院桑拿房之类的地方。能去的了好地方的,也就这么些人,来来往往的,知道点消息也不为过。再说了这女人也算不上谨慎,她的收入根本就支付不起那么昂贵的开销。而且你知道吗?我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她……” “哪个地方?”林博看朱珠,“你可别招祸……” 朱珠哧哧的笑,然后附在林博的耳边:“……私|处……美容……” 林博面色一变:“你去拿干嘛?” “是女专家。”朱珠白了他一眼,“再说就是去买点美白的药去,你管得着吗?” 林博一把掀开被子:“我看看……” 朱珠躺着由着他折腾,“你说一个单身的女人,偷摸的去美容那地方,这是干嘛?除了讨好男人……” “这么说你是想讨好我了?”林博仰起脸看她,手也不安分起来,“是不是?” “去去去,我那是追求生活品质。”朱珠怼了一句,还他又是捏又是摁的搅和的全忘了,好半天才道:“然后我就好奇嘛,有意无意的跟一些富家太太问她的事……有人说跟那谁谁谁好,又有人说那是谁谁谁的小情儿……反正我打听出来的就十好几个,当然了,这里面有真有假,但无一例外都是大人物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的就是她好些年钱是平远的女朋友,公开的那种关系。等出了事……哎呦你轻点……等桐桐这边出事说是平远的儿子,我就专门叫人查了查,结果把我八卦来的名单去伪存真而已,没那么难……” 林博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哪里还有精神和力气去管其他。 “你……你还没说老六的事呢?”他忘了,朱珠没忘,喘不上气了,还不忘旧话重提。 林博嗯嗯啊啊的就是不说,朱珠一把将他掀翻摁在身下,撩拨他就是不干真事,“说不说?” “我叫你娘娘都行……别折磨我……快……” “说!” 林博被折腾的没治了,“……中学就认识,遇上的混混欺负女同学他上去把人给打了,然后失手打死了……那时候才是初中……他进了少管所……出来没学上……找工作也没人要……他妈去世的早……他后妈不叫他进门,他就在街上混……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跟当年那个他救了的姑娘给联系上了……两人就好了……那姑娘家境好,人家家里看不上他,给了他一笔钱把他打发了……他没要钱……那姑娘又要死要活的要跟他处对象,学都不上了……后来,就有个站街的女人到派出所报案,说是被人强……奸了,告的就是老六……警察一上门,跟老六好的那姑娘一听这事,当时就跟老六分手了,紧跟着就被家里送到国外……后来虽然查实了这是诬告,可是老六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找到那站街女一通收拾……最后把人打瘫了……也才知道是那姑娘家找的人就是为了收拾他的……他把人打了,打的重肯定是要坐牢的……是我托人帮他跟被打的站街女家属私了了的,赔了一大笔钱,没有立案……他急着出国去找个姑娘解释……先去了香江……我以为他去了美国,谁想到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流落到东南亚那一带了……其中的曲折我也不细说了……反正两回差点被人给砍死……是我救了他……还有他起家的钱是我给的……就是这样了……” 一场欢好之后,朱珠浑身瘫软的倒在一边:“那姑娘呢?” “什么?”林博扭脸问答,“说什么?” “问你那姑娘呢?跟老六好的那姑娘。”朱珠又重复了一遍。 “女人的这个关注点啊……”林博摇摇头,“我还以为你要问他在那边干什么呢。那个姑娘……另外有对象了吧。要不然老六就是死也要过去跟那姑娘说一声的……” “现在呢?他还一个人?”朱珠追问了一句。女人对这样的悲情痴心男,多少都有点好感加同情。 林博失笑:“有钱的男人什么时候缺女人了?”人这一辈子,真情动上那么一次也就够了。能修成正果的那是老天开眼,修不成正果的日子还不过了? 这倒也是! “人家以后用的着咱们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朱珠叹了一声,“你说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见义勇为,最后反倒没了好结局……上哪说理去?”老天对这个人可真是够不公的。 “我们之间的关系,说这些就多余。”林博笑了笑,接着又严肃了起来,“他的事你闭紧嘴,跟谁都不要提起。” 两人对这个话题就此止住了,游离在黑暗中的人,还是不要叫他轻易见光的好。 而此时林雨桐正在看韩新提供的监控录像,那天的事情查了再查,最后还就只查出来两人有问题。这两人之所以没引人怀疑,就是一开始的资料人,照片和介绍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照片被私下里替换了。安保公司跟林渊是怎么协调的,林雨桐没完,估计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去。那两人可都是好手,不过也是拿钱办事,人家承诺了一人三百万,钱财动人心。真个录像里看,还真是除了那个孙奎就没有可疑的。而且做的很明显,一旦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他必是会找个由头跟过去找个能看见的地方待着。就是痴心的痴汉也做不到这一点。这么奇怪,总得有个由头吧? 查不出来,林雨桐觉得以后还是要找个机会问问。 “别忘了,那段音频……”四爷在电话里提醒,“那个人是谁咱们可没找到呢。酒店里每个人咱们都留了音频资料,但没有一个对的上的。那两人也没审问出个所以然来……” 没错! 林雨桐听着点点头,但随即她就被录像上的画面给吸引了注意力,然后猛地拿起鼠标叫画面慢慢的倒退,之后才暂停,盯着画面看了两秒,这才对着电话道:“我好像是发现了一旦端倪了……”她顺手截图给四爷发过去,“你看孙奎胸前别着的那朵玫瑰……” “看见了。”四爷沉吟了一瞬,“怎么了?” “你等我找找……”林雨桐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道,“每次他跟着我转移的时候,手都会碰一个那个玫瑰,这该不会是巧合吧?那倒更像是在调整角度……我现在是怀疑他身上带着偷拍的设备,将实时画面传出去,有人在酒店附近遥控指挥……那段音频的主人,只怕根本就不在酒店……” 说着,就将几段视频掐出来发给四爷,“你看看……” “看来是得见见这个人了。”四爷的声音听起来又冰冷了起来。 找孙奎的踪迹并不难,他的狐朋狗友多,只叫韩东和楚风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这家伙在哪了。 “……在碧水湾住着呢。”韩东在电话里这么说,“听说这家伙被董家那丫头管的厉害,这几天都不出来了,谁叫喝酒吃饭都不搭理。一个人缩在酒店里,除了陪董家的丫头哪里也不去。这就是找一个娘家强势的媳妇的弊端……” 四爷没跟他啰嗦,直接就挂了电话。 林雨桐收拾好在家里等着四爷来接,林博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时的打量闺女一眼。 “怎么想起看报纸了?”林雨桐觉得家里也就老爷子爱翻翻报纸,其他人真没这爱好。现在谁还在报纸上看新闻。 “你大伯母帮着订的。”朱珠顺手递了一份早报一份晚报给林雨桐,“她们出版社社长的儿子在报社工作,还在实习期。负责报纸销量这一块。达不到标准只怕转正难。这不是发动大家帮忙吗?你大伯母抹不开面,可劲的订。家里,还有我们公司,海纳、万海都给定了。反正花的是她自己的钱,叫咱们帮忙收着帮忙看呗。” 曾经见证了某报纸创刊的林雨桐重新拿起这报纸,心情有些复杂。那个时候,在报社,尤其是政府喉舌的某报社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才发展起来,看着手里的报纸,多少有点感慨的。 四爷过来接她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了。出了门才想起,这次林博竟然没为难就放行了,这可有点玄幻了。 “就这么叫我跟你出来了?”林雨桐都有点不敢相信。 四爷给她把安全带系上,“没我这段时间跑前跑后的奔走,他能这么利索?当爹的就一个心思,第一对我闺女好,第二有能力对我闺女好。做到这两点也就差不多了。”能保护女人,属于对女人好的一方面。 这话说的有点小嘚瑟,林雨桐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真是越老越稀罕你了咋办?” 两人插科打诨一路直接去了碧海湾,这酒店叫碧海湾,其实跟海没关系。京市又不靠海,最近的也在北带河呢。不过这里的室内游泳池不错,也是他们的主打项目。而且一年四季这里的温度和湿度都保持在二十八度上下的海边气候,很是吸引了一些人来。两人进去开了个房间,四爷很快就从监控上找到了孙奎的位置。 这家伙就在游泳馆,跟在这里游泳的几个姑娘**呢。 “过去呢?还会等着他回来?”林雨桐看着画面问道。 四爷就笑:“怎么?想去?” 那还真没有。 “去餐厅的,我想办法把他叫过去。这里的海鲜不错。都是当天空运过来的,新鲜。在这里吃饭吧。”四爷说着,就收拾东西,两人往餐厅去。 孙奎正往一个姑娘穿的不多的泳衣胸口塞美钞呢,就见一个服务员朝这边走过来。 “怎么了?董小姐的车进了停车场了?”孙奎问道。可不敢叫那泼妇知道自己在酒店干嘛呢。服务员都是拿了好处的,一旦看见董双双的车进来,就赶紧用他们内部的对讲机传递消息,离自己近的服务员过来通知他就行。不过,今儿是不是时间有点早啊。 这服务员赶紧道:“没有。没过来,只不过餐厅有人等着孙少。” “谁啊?”孙奎挥手打发走在他边上起腻的女人,追问了一句,“不是说了吗?除了董双双,谁要见我都要说我出去了。” 服务员为难的道:“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可对方马上说出您的方位,说是您不过去,他就过来了。到时候把……泡在水里说话……” “谁啊这么嚣张!”孙奎蹭一下站起来,“走!马山过去。”他随手套了一件大t恤,穿着拖鞋就走。 酒店的餐厅很有特色,是海洋馆主题的。整个地面图案是蓝白相间的波浪,餐桌座椅都放在小小的船体造型内,没有规则的散落着,这船体就成了一个个半公开半私密的小包间。抬头去看,灯的造型全都是海鸥,悬挂在半空,偶尔还会动一动。等菜上来了,又发现所有的碗碟都是各色的贝壳造型的。还别说,在这里吃饭倒是挺有意趣的,“要不是找孙奎,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 四爷正要说话,就听见一个嚣张的声音,“谁啊?谁找我啊。” 等孙奎绕过一个船体看见这两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撒丫子都跑。可转身都跑了两步了,才想起既然找来了,想跑是跑不了的。就又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转了回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次是选错了地方。这酒店什么都好,就是这破餐厅不好。各种大大小小的‘船’看似随意的散落着,这次才发现看似随意其实一点都不随意,私密性做的真好。哪怕是相邻的两艘船,可能也因为角度的问题你根本就看不到对面的座位。要不然自己早就跑了。 如今不得不磨蹭着过去,“那什么……两位,真巧啊。” 林雨桐似笑非笑:“请你吃顿饭,不会这么不赏脸吧。” “岂敢岂敢……”孙奎慢慢的走过去,顺着台阶上了‘船’,然后对一边的服务员道:“船舱呢?桅杆呢?赶紧升起来了。” 等所谓的船舱和桅杆升起来,林雨桐才发现办私密的空间立马成了私密的空间,她还真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坐吧。”四爷指了指一边的座位,“我们为什么找你,你知道吧。” 孙奎尴尬的笑笑,“那什么……我大概是知道一点的……”说着,他赶紧补充道,“但是我保证,我没有恶意的。真的!我就是赚一点零用钱而已的。二十万块钱,对于你们来说自然是不多了,但对于我来说,这可是大半年的零花钱的。我爸一个月只给我三万,说实话,三万块钱一个月够干什么的?” 林雨桐都想喷他,有多少人一年也挣不了三万,“少废话,说点实在的东西。要不然……” 孙奎马上捂住眼睛,“我说我说……我马上就说,不要戳我的眼睛……” 林雨桐:“……”我疯了没事戳你的眼睛干嘛。 这孩子吓的心理有阴影了。 “就是那天去之前,我接到一个电话,说是求我帮个忙,只要拍摄下来林姐成人礼全程的画面,就给我二十万。你知道的,现在很多娱记,就稀罕挖这些消息。只要是独家报道,这里面的利益链你们也是知道的……所以他说给我二十万,我一点都没怀疑的。要知道他可能转手就能卖两百万的……” “说重点!”林雨桐拿着筷子一敲盘子,吓的孙奎一哆嗦,“这就说,这就说。”他身子朝后倾斜,尽量跟林雨桐保持距离,这才道:“我觉得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嘛,就顺口答应下来了。他先预付给我十万块钱,然后又叫人给我送了那只玫瑰……那只玫瑰你们看见了吧,做的很巧的,谁也想不到里面藏着……” 四爷不停他啰嗦,直接打断问道:“你见过那个人吗?” “没有!”孙奎摇头,“不过电话号码我留着的。”说着又丧气,“不过出事后我打过那个电话,是空号。估计是没用了……” “那给你送了特制的玫瑰的那个人,你总该见过吧?”林雨桐眯眼问了一声。 “他……”孙奎像是回忆,“他带着口罩,带着鸭舌帽,没看清……” 这个蠢货!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那么唯一能追查的就是那个转账过去的十万块钱了。 “后来的十万对方支付给你了吗?”林雨桐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孙奎吱吱呜呜的点点头,“给了……你们要我可以给你们……但是得缓缓……这几天我差不多要花完了……” 败家子就说的是这样的。 四爷点开手机,“你听听这段音频,这个声音你听过吗?”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压着嗓子说话的声音:“有人来了,我先挂了。找机会我会动手的。挂了!” 孙奎瞬间睁大眼睛,指着电话:“是他!是他!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846.奇爸怪妈(42)三合一 奇爸怪妈(42) “你确定吗?”林雨桐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孙奎点头如捣蒜, “确定!确定!我敢拿我这一对眼珠子担保, 绝对不会听错。” “那你记得给你送快递的人的声音吗?”林雨桐指了指四爷手里的手机, “会不会也是这个声音?”她有些怀疑是同一个人。 孙奎皱眉摇头,思量了半晌,“不对!那个人当时没说话,我一问他, 他都是嗯哼的回答……没怎么说话,声音我不好判断。” 那这恰好证明这个人是真有问题。对方不知道自己这边有录下来的音频资料, 不可能提前预估才想着不说话的。当然了,出于谨慎不出声也是对的。但林雨桐却怀疑是不是这个人是孙奎认识的人。 细想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他给你送东西的时候, 你们在哪里见面的。”林雨桐问了这么一句。说不定从周围的监控录像中能找出这个人的身影也不一定。 “就在我家。”孙奎直接给了林雨桐的一个地址, 半点都没有犹豫。 “那你那天晚上带的那朵玫瑰呢?”林雨桐问了一声,不知道这上面还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孙奎尴尬的笑笑,就缩了缩脖子, “那个……这个……我这不是害怕吗?这一害怕……我就毁尸灭迹……把那玩意倒上汽油给烧了……” 烧了? 这小子是真行! 林雨桐白了对方一眼,想了想好像也问的差不多了, 于是就看向四爷。四爷伸手将音频关了,“今儿找你的事……” “就是恰好碰上了, 大家都是朋友, 相互打个招呼。”孙奎嘿嘿就笑,赶紧接话,“您二位什么都没问我,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音频, 什么监控, 压根就没有那么档子事。不管谁问都是这话。” “最好这么回答。”林雨桐吓唬他,“这里面的事情比你想的怕人,平遥可都已经……”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孙奎打了一个冷颤,“懂!我懂!”水太深,一旦沾上了,没人捞可都淹死了。他这小身板真的经不住这样的事。事实上自打平遥躺在医院里,平远集团接连出事,又听了自家老子跟老妈叨咕的那些不能在外面说的话,他就已经害怕了。要不然这段时间都不敢露头呢。就怕迁怒到自己身上。那天晚上他也是吓傻了的,一进去就能感觉到安保气氛不对,吓的他一身的冷汗。再加上当时就被摁住两个人,他当时差点吓尿了,就怕回过头也把他摁住了。而且这里面的事情大概很邪性吧,“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道理我懂。我就是一废物,嘛事都不懂,嘛事都不会。闭紧嘴能活,胡乱说话得死,这道理我懂。林姐啊,我就是为了我自己不走平遥的老路,被人给……”他也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所以,我会闭嘴的。您放心。”说着,就又嬉皮笑脸,“为了不叫人怀疑,从今以后,二位就是我的朋友了。以后有发财的项目,也拉拔小弟一把……” 还挺会上杆子爬的。 林雨桐放下脸来,一个冷眼过去,这家伙蹭一下就站起来往外蹿,“……不打搅二位,不打搅二位……今儿的消费算我的……我请……” 但林雨桐和四爷哪里好意思叫他请,人家不是说了吗?可怜见的,一个月只有三万的零花钱。临走的时候四爷给这家伙把帐给结了,还给他在柜台上预付了二十万,算是给了封口费。 这边两人刚走,服务员就找到惊魂未定的孙奎巴结去了,把预付的事情说了,又道:“……还是孙少有面子……都抢着给你付账呢……” “讲究!”孙奎一拍大腿,心下大定,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心里就是这么舒服。随即一改刚才的狼狈样,重新翘起了二郎腿,“以后长点眼力见,那是我朋友!要是再来,提前告诉我一声……” 在外面混的也就是个面子,人家把面子给了,那这就是朋友。 “哪个朋友?什么朋友?”董双双悄悄的过来,摘了脸上的墨镜,从后面点了点孙奎的脑袋,“又在这里跟哪个狐朋狗友鬼混了?” 孙奎跟见了鬼似得狠狠的瞪了一眼边上的服务员,也不知道提醒一声,必须给个差评,怂玩意你这个月的奖金完蛋了你知道吗?瞪完人,马上变脸含笑扭过头去,“哎呦!亲爱的,你来的。什么狐朋狗友?可别瞎说。”他挥挥手打发了一边的服务员,然后伺候老佛爷似得扶着这位大小姐坐下,然后狗腿的捧了一杯水过来,这才解释,“是碰上林家的那位大小姐和江家的二少爷……” “他俩?”董双双酸酸的道:“是出来应酬还是出来约会的?” “八成是约会。”孙奎觉得女人八卦,一提这个她转脸重点就偏了。 “约会?”董双双心里不是滋味,然后越看孙奎这怂样越是不顺眼,“你看看人家的男人,你再看看你自己。我比她到底差哪了?怎么就找了一个你。” 孙奎早就被挤兑长二皮脸了,听了这话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道:“您哪都好,就是没碰上个好爹。” 人家那爹疼闺女疼的骨子里去了,你爹把你卖给我们家了,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充大小姐的款。要不是这段时间的确不敢出去露头,又何必委屈自己当这个被悍妇调|教的窝囊男呢? “你!”董双双气的指着孙奎的鼻子,喘着粗气恨不能一巴掌拍到对方脸上去。 谁知孙奎马上又嬉皮笑脸凑过去,把差点指在他鼻子上的手指攥在手里揉了两下,又放在唇边‘嗯呐’‘嗯呐’的亲了好几下,然后弓着腰弯着身子笑的狗腿又谄媚,“看看……看看……啧啧啧……这又生气了!怪我!怪我!怪我不会说话。你看我这不是正改着呢吗?你得给我点时间吧。我这段时间可是听你的话乖乖呆着这里哪里也没去的对吧。走走走……别气了,回房去我给你按按,走了一条脚疼了吧,哎呦心疼死我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没走远的服务员啧啧称奇,难怪那二世祖能娶大小姐,而自己这苦干实干的却只能在这里给人家服务。光是这个不要脸的劲,这一般人是真不行。 回去的路上,林雨桐就掰着手指给四爷算:“有这几个地方要查,第一,转账的账号。第二当天酒店附近百米以内的监控。第三孙奎家附近当天的监控。” 账号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这个还真不好说。但是两个监控点的监控应该还有希望。孙奎当时携带的录像,最多接收半径也就在一百米以内。而且对方很谨慎,录音上声音压的低,又因为有人来了,而不敢说话。这都表明对方即便不在酒店,也一定距离酒店特别近,甚至都在酒店安保的范围之内。出现在酒店外的人如果和出现在孙奎家附近的人有了交集,那么差不多就能确定目标了。 四爷对她的这种想法比较认可,他补充道:“这个人可能跟孙奎认识,甚至对他有些了解。”要不然哪里知道多少钱刚好能打动这么一个二世祖,何况送东西的时候不敢当着孙奎的面说话,这就进一步缩小了范围。“找到这个人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现在比较担心的事,这个人要是只是受了平遥的差遣来干这事,那如今平遥除了,他这事不管干成没干成,应该以后都不会对你做出什么才对。可要是出于别的目的,你应该想想,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林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林雨桐不认为自己得罪过人,“……即便林家有对头,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正经生意人,生意上的事情生意场上说,这么下作的手段我估摸着不会有。du品交易这东西,正经的生意人谁去碰触它?这可是沾上就丧命的。唯一积怨的就是那个安宁了,可那也不是林家直接下的手,是董成做的。要怨恨也怨恨不到林家身上来。” 是这么个道理。 “行了,这事我慢慢查。”四爷好像也放松了下来,“单该小心还是要小心的。” 可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连门都不敢出。 林雨桐塞了一瓶解毒丹过去,“你常在外面应酬,这东西随身带着。谁知道外面那些人藏着什么心思。du品制造出来就是换钱的,拉有经济实力的人下水,也是常有的事。小心没大错。” 就爱瞎操心。那些人疯了才敢干的这么明目张胆。要是照她这么说,这世界得多不安全。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四爷说起场馆的事,“……已经建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得去看,这次林雨桐不仅自己去看,还叫了陈导和姚老一起,去看现场。 “竟然是真的可以用的?”姚老站在古香古色的房间里,发现这里的床啊炕啊,都是真实的。演员过来演戏,这里也会成为演员自己住宿的地方。 林雨桐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铺着地暖,中央空调也做的很隐隐蔽。她笑着问陈导:“怎么样?可还满意?” 陈导正四处转悠不时的朝林雨桐挑起大拇指。 姚老大概的走了一遍,“之前吃了你做的那些点心和饭菜,我心里就知道,这部片子没什么可担心的,交给你算是对了。如今看到你布置的这个拍摄场馆……那我真的得说一句,要是再拍不好,可真就没天理了。” 三方都很满意,陈导当天晚上却上了林家,拜访林雨桐。 林雨桐在书房还在看四爷发过来的一些监控图片,小福就过来敲门,说是陈导来访。 林博也不知道这位大拿上门的真实意图,客气的情人在书房坐了,“咱们也算是合作了这么些年了,这还是头一次上我们家来吧。”他沏了好茶递过去,“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能叫你出面,这事只怕是小不了吧。” “这事说是大事也是大事,说是小事也是小事。”陈导乐呵呵的,“你是知道我的,既然做一件事,就要做的尽善尽美。所以,这次我要求的事,说不得还真得你高抬贵手呢。” 都说到高抬贵手上了? “你可别吓我。”林博呵呵一笑,还要说话,林雨桐就推门进来了。 陈导指着林雨桐对林博道:“你家这孩子这长相,不做演员都亏了。” “你可别提这一茬,我不应的。”林博摆摆手,“说什么都没用。” 林雨桐一笑,她大概猜出来陈导为什么来的了,就干脆坐过去,“您是不是想请我做替身,那些菜肴点心希望由我全程完成。” 林博目瞪口呆,“这怎么行呢?”累也累死了。 陈导看了林博一眼,才对林雨桐道:“能这么问,看来你是心里也早有这样的打算了。怎么样?敢不敢反抗你爸,咱们干一票大的。” “您是想拍摄的时候所有相关的食谱都有真的,所有宴会也都是真的。不用道具吧。”林雨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我已经跟朱记食品谈好了,所需食材他们会准备。有专人负责采购运输。”转脸见林博目瞪口呆,就失笑,“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计划的。要不然为什么提前半年在家里练习那些菜色呢。” 疯了!真是疯了!谁家拍戏是这么拍的? “为什么不行?”陈导一拍大手,“咱们先将这些镜头和情节集中拍出来不就行了。大约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吧。” 根本就没给林博插话的机会,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食医》的开机仪式根本不可能低调,陈导和姚老的牌子在这里放着呢。尤其是陈导。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不拍电视剧了。这猛地接了这么一部,可想而知会受到多大的关注。而叫这些娱记关注的另一个焦点就是,跟陈导坐在一起的,不是林博这个**oss,而是小老板林雨桐。 陈导和姚老更是盛赞,说是林雨桐是这部片子的灵魂。 不少媒体都以为林雨桐会出演这部片子的主演,对于这么问题,被采访的人都三缄其口,谁也没有给予回答。 网上对于这部电视剧马上就被炒的沸沸扬扬。 “……现在动不动就是大制作,投进去数亿结果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尾,已经不抱希望……” “同上,不看电视很多年。” “疑似豪门捧继承人,吃瓜群众都在看热闹……”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觉得林、江二人配了一脸吗?” “暗搓搓的给楼上点个赞,其实我早想说,又怕林爸爸给我发来律师函,只敢在心里说说,还是你胆大。” “莫名惊悚中,我也这么觉得。林爸爸请手下留情。” “楼上几个真是够了,人家坐在一起说句话就成了一对了?我还跟江少在一栋楼里上班,还曾坐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难道我们也是一对了?” “楼上的,你酸什么?顺便问一句,你爸爸是林博吗?没有请闭嘴……” “支持楼上。” “支持+1” …… 彻底歪楼中,关注豪门二代三代的恋情反倒比关注这部对大众来说不敢又任何期待的电视剧的人要多的多。 林博点开那些娱记抓怕到的照片拿过去问正在敷面膜的朱珠,“说什么配一脸?配吗?” 朱珠睁开眼瞄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年轻干练英俊又不乏稳重和贵气,只那么坐着就自有气势,黑色的带着暗格子的衬衫显得很有品位,领口解开两个扣子,衬衫袖口开着卷到胳膊肘的位置,露出来的胳膊看起来坚实有力。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人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胳膊搭在桌子上,侧着头跟边上的姑娘说话,脸上的神情柔和专注。边上的姑娘不用说了,就是自家的闺女。立着领子的白色衬衫,简单到了极致的打扮,却愣是叫她穿出了几分国际范来,她侧着脸,看起来脸上的线条柔和许多,也许是笑着的缘故吧。她整个人的重心都朝着边上的男人倾斜,这是身体最忠诚的反应。 何止是相配,简直是太般配。 “就他了。”朱珠马上坐起来,“我跟你说,你要是敢捣乱我跟你急。如今这样的女婿不好找了。能找到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干嘛非得找一个没钱没势只听话的。你得这么想,甭管他多优秀,难道我闺女配不起他?这么一想,你心里就踏实了。” 扯犊子! 其实两人当时说的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话题。四爷发现追查的账号竟然在境外,而监控事后也被人动过手脚,也就是说查到这一步线索基本断了。要是对方只是受平遥的雇佣,那么这事倒刺应该是止住了。但到底留了个遗憾叫人心里多少有点阴霾。唯一能关注的也及时孙奎的交际圈了。但这却不能急,得慢慢排查。 处理完乱七八糟的事情,林雨桐就正式入剧组了。此时剧组已经到位,只等着林雨桐来了,就开拍了。 如今拍的都是林雨桐替身的戏。替的就是片子的主演向东。 向东连连对林雨桐作揖,老板给她当替身,叫人觉得有些惶恐呢。 林雨桐却不以为意。 为了不穿帮,整个拍摄过程,需要林雨桐跟演员一样,穿戏服然后化妆。向东是个认真的人,林雨桐每一场戏的服装配饰她都拍了照片存起来,等到她补拍的时候尽量做到完全的一致。 林雨桐驾驭古装当然是没有丝毫压力,没有培训,可比培训过的还一板一眼,只要古装一上身,她的行为就完全合乎一个古代女人的一切行为规范。像是有些演员将裙摆提起来露出腿晾一晾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 第一天拍摄的就是宴会,国宴。 厨房里有穿上戏服的从烹饪学校找来的老师学生一百多号人充当这个群演。但现在严格的说,又不完全是演戏,是真的要他们这一百来号人准备一场盛大的国宴。想要效果好,至少得一百多桌宴席。 朱广斌专门带着人采买食材,花钱花的这位直肉疼。 但是开拍以后那是真不后悔了,超级大的厨房,用的也是老式的锅灶。烧火的,洗菜的、洗碗的,配菜的,歇菜的,哪里炒菜,哪里煲汤,哪里是蒸锅。不长时间,整个厨房都飘着香味。林雨桐不用说话,只要专心的干她自己的就行了。边上好几个摄像机围着,福跳墙、黄焖鱼翅这些大菜一出味,林雨桐都能听到四周响起咽口水的声音和肚子的咕咕叫声。准备大宴,快都得一天时间,别看早早拍摄了,晚上七八点能吃到嘴里就算不错了。可这一整天,却没人嚷着吃东西。盒饭来了,有些人都不领了,空着肚子等晚上这一顿。 消息灵通的好些人都跑来了,比如林家的,比如朱家的,比如江家的人,还有公司里的一些高层顺便也带来了,全都充当起了群演,为的就是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国宴。林渊和林博连同四爷一起,还专门邀请了一些合作的商业伙伴。光是这些人就占了十桌不止。朱广斌冒着林雨桐的名给苗苗打电话,“……就是叫你们请假也过来一趟,真是做的国宴,错过了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识到。以后这里大概也会有国宴菜,但是像这次这么完整的,这么地道的,真没有了。错过了可别后悔。” 苗苗不光自己来了,还把宿舍的另外两个也拉来了。请假的时候跟辅导员说了情况,这位年轻的辅导员竟然也厚着脸皮过来了。 真到了地方才知道是什么规模,不光是场地大,尤其是夜景,真跟到了宫廷一般。然后就是陈设,一看就昂贵的好似一个罐子都价值连城一样。还有座椅案几,无一处不精美。而等菜色上来了,从盛菜的器具,到夹菜的筷子,都是有讲究的。 比如象牙筷子,银筷子等等。还有酒壶酒杯,连同里面的酒,散发出来的香味都叫人沉醉。 比较苦逼的就是陈导这一类人,大家都能坐下吃了,就他们得拍摄。 林雨桐也没法往跟前凑,远远的看着,林博穿着一身紫红的官服带着官帽正吃的大快朵颐。朱珠一身宫妃打扮,也坐在她的位子上舀汤喝。 她不由的摇摇头,这镜头只能掐着用,宫宴正不是这么一个劲的胡吃海塞。真正的国宴各项礼仪下来,饭菜都凉了。哪里能像是现在这样? 这一场宴会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算是拍完了,当然了,大家也算是吃完了。连最后上的点心也都各自给揣到兜里了。 不能回去的这里能安置的住下,能回去的连夜又往回赶,但却没有抱怨的,只觉得真是长了见识了。来的不亏! 林雨桐是没等到送林家的人就已经在房间里睡死过去了。在厨房高强度的劳动一天,浑身都疼。别人能吃的进去,她早就闻饱了,一口也不想吃。 四爷送林家的人出门,朱珠千叮咛万嘱咐,“太累了,哪怕是进度慢一点,也没什么,叫她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我知道,我知道。”四爷连声应着。 林博拉了朱珠一把,“你先上车去……” 明显是私下有话要说。 朱珠暗暗的瞪眼,做了无声的威胁之后,才对四爷笑笑,转身上了车。 林博等朱珠走远,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桐桐那次的事情,暂时到这里,不要往下查了。” 四爷挑眉,没有说话等着林博的答案。 林博左右看看,这才道:“这事别沾手。那是那些人跟平远集团的事……” “想拉着平远集团做du品买卖?”他这么一说,四爷就有点明白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平遥能指挥得动这些人一样。 林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查不要紧,一查就会触动他们的敏感神经,再把他们的注意力给引过来?能有什么好处。我跟你说,我不希望我的女婿做什么英雄,只要明哲保身能保护好我女儿就行。这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四爷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郑重的应下来,“放心!我知道轻重。” 林博好似松了一口一样,抬脚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听说你对北海的那片地感兴趣?” “有点想法。”四爷不知道他的意思,随口的应了一声。 “那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林博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我带你见个人。”说着好似害怕他误会一样的道,“赵文海是我的朋友,他婶婶的哥哥在这方面使得上力,有什么内部消息也不一定。我对你们这一行也不是很懂,还是你亲自问比较好……”说完,不等四爷说话,大踏步就走。 四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关照自己吧。这个小岳父还真是有点别扭。 回去的路上朱珠闭着眼睛问林博,“都说什么了?” “男人的事情老是爱打听……”林博扭脸语气有些不好,暗自运气半天,又不知道这股子气从哪里来,要怎么发泄。 朱珠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暗笑了一声,嘴硬心软,就知道她犟不过闺女。 林雨桐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胳膊腿都疼,不是那张劳累过度的疼,而像是被谁给掐了一样,“……邪了门了……” 四爷进来看她动胳膊动腿的样子,忙道:“怎么?还疼?看来我按摩的不是地方。” 林雨桐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你给我按摩了?”然后不等他回答立马满血复活,“不疼,就是不疼才邪门……” 可是一掀开被子,一双腿一露出来,大腿上就好几个指痕,红肿带紫了都。 四爷‘嘶’了一声,“怪我怪我,下手没个轻重。” 几辈子了不会伺候人的活,一伺候人,不知道是难为他还是难为我。林雨桐笑着看他,一时间都忘了疼了。 四爷过来抱她,“回头我就请了按摩的老师去,跟人家好好学学。真的,以后你再看我的手艺……” 林雨桐抱着他直笑,“你可千万什么都别学了,我就这一点长处,你要是什么都会了,还要我做什么。” 两人插科打诨的,四爷这才想起昨晚林博的话,跟林雨桐交代了一声,“我瞧着,倒是不反对了。开始关照女婿了。” 何止是关照,操心的事还挺多。 “那你中午要过去,现在就得走了吧。”林雨桐搭着四爷的胳膊起身,“时间紧要走就赶紧走。我这边没事,整天在厨房里。” 四爷果然连早饭都是随便对付了几口就上路了。 具体跟林博怎么谈的她也无从得知,但是自从昨儿的宫宴开始,在小圈子里这边的名气算是出去了。不少人都凑过来就是为了吃口美食的。像是韩东和楚风就带着人来了,叫他们充当群众演员换个衣服站在最外围也无所谓的,吃的不会少他们一份就是了。 没两天,连董双双孙奎也带着一大帮子人来了。林雨桐哪里有时间招待他们,只叫剧组看着去安排。 间隙的时候,孙奎还是笑嘻嘻的凑过来,“林姐,你的手艺可真是没话说。你看以后我就过来给你当群演算了。负责跑腿,不要工资,只要管我一日三餐就没问题了。不用给我另外安排住的地方,就是群演的集体宿舍给我一个铺位就行。” 林雨桐还以为这家伙就是过来瞎胡闹的,刚想要推辞两句,一扭脸就见他神色焦急还带着几分祈求,她心里一动,无所谓的道:“想留下就留下吧。但既然进了剧组就得听调遣。只要守规矩,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孙奎马上哈哈笑着应了,转身出去的时候还能听见他的吹嘘声:“我说了我们是朋友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要求,怎么会不给我这么面子。” 董双双一想起在林雨桐的成人礼上这家伙盯着人家看的事,坚定的认为他是不怀好意,老毛病又犯了,“你少来,那点花花肠子当谁看不明白呢。少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我跟你说,乖乖回去我没二话,要不有你好看……” “什么给你丢人现眼。”孙奎立马给翻脸了,“咱们可还没领证呢,你是谁啊?我就是你的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董双双给堵回去了。 林雨桐朝外看去,正好跟董双双的视线对上,然后不出所料的,林雨桐被迁怒了。 看着董双双踩着高跟鞋快速的离开,林雨桐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孙奎,这家伙看似王八蛋了一点,其实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他好似遇到了麻烦了,竟是直接把身边的董双双给打发了。打发了她,其实就是保护了她。 人多口杂,林雨桐没有直接接触孙奎。而是等四爷回来以后,林雨桐才暗示了一句。四爷当机立断,当众说要带林雨桐去附近的湖边看看去。然后孙奎又嬉皮笑脸‘没眼色’的要跟着一起去欣赏美景。 三人这才从里面脱身出来了。 “说吧,什么事?”林雨桐坐在副驾驶上,扭头问后面坐着的孙奎。 因为事情隐秘,四爷连司机都没带,是自己开车的。林雨桐问了,他就不插言了。 孙奎坐在车里大喘气,“这车里安全吗?” “安全。”林雨桐回答的斩钉截铁,自己和四爷的地盘要是再不安全,真想不到哪里会绝对安全。 “我又接到电话了。”孙奎打了一个冷颤,“还是那个人。他说有个好生意问我愿意不愿意做,我说不会做生意,听那意思他有些不高兴。” 林雨桐皱眉:“这个人对你很了解,但是你又认不出他的声音。你想一想,有没有那种人,他在你身边,你没把他看在眼里,但是他却有机会认识你了解你。” “这……”孙奎瞧了瞧脑袋,“这可就多了。司机、厨子、保姆、保洁员、园丁、老师、同学、甚至是一些常驻酒店的服务员、还有些小明星、模特……这细数下来,人可口多了。上哪找去?” 那你这看不到眼里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些。 四爷突然出声道:“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特殊的事情?”孙奎烦躁的挠头,“每天吃喝玩乐,实在是想不起有什么特殊的。” “不可能。”四爷扭头朝后看了一眼,“对方想着将你拉下水,既然敢再给你打电话,这必然是有一定的把握能拉你下水,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再想想……” 他妈的真没有! 孙奎都快被问疯了,好半天才道:“唯一一件比较特别的,就是赌钱输的有点多,从来没输过那么多。” “输了多少?”林雨桐问道。 “二十三万。”孙奎肉疼的道,“要不是你们上次给我预留在酒店的二十万,只怕这次真欠债……”说着,他就愣住了,“难道他知道我输钱了……” 甚至是给你下套叫你输钱的。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两人觉得这次摸到边了,不由的问道:“你跟谁一起打牌的?” 847.奇爸怪妈(43)三合一 奇爸怪妈(43) “范姨。”孙奎脸色变的有点难看,“是范姨叫我陪客人打牌的。”要不然能输了还不吱声吗? 范姨? 林雨桐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范颖吧?” 孙奎点点头, “你说她叫我陪客人休闲,我能推脱吗?”再怎么说也是后岳母吧?董双双那姑奶奶能怼人家, 但是自己没有这个底气的。陪客人玩玩而已,谁能想到他妈的这伙子来真的, 一场下来真输了那么多。 林雨桐扭头又打量了孙奎一眼:“不对啊!要是你听了范颖的话陪客人的,输了钱不管是找你爸还是找你老丈人, 这点钱都能给你报销吧。”正常的接待费用嘛。“你怎么会舍得把你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的?而且垫上了还没告诉家,没跟家里邀功请赏。这不符合你的性格吧。” 孙奎一噎, 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本来就是酒店里打牌嘛,范姨后来走了, 就剩下四个大老爷们,这男人嘛,在一起吃喝玩乐, 少不了女人吧。叫了两个外围女,这不好叫家里知道。更不好叫老丈人知道吧。” 那这个范颖是挺可疑的。 四爷插话问了一句, “听说范颖好赌?” 这个林雨桐知道, 去年在奥门输了一千多万,是董双双亲口说的。 孙奎哧的一笑:“何止是好赌?听那些人的话头, 范颖可不止是好赌, 都快成滥赌了。去年输了一千多万, 我那老丈人就停了她的信用卡□□跟一切能支付的卡。只按月给她发生活费。跟我一个级别的, 一个月三万。想买什么衣服化妆品我那老丈人会打发秘书跟着,替她付款。但没收了她独立支付的权力。” “连花钱的资格都取消了,能叫她出面接待客人吗?”林雨桐问了一句,“这些客人是她的客人,还是彩凤的客人?” 孙奎‘嘶’了一声,然后一拍脑门,“我这脑子,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我是上了这娘们的套了,我靠!如今连我这二十万都看的上眼,我看她是穷疯了。” 她不是穷疯了,只怕是没钱走了歪路了。 四爷将车停在一处湖边,这里没有什么人,远处都是建筑工地,还算是清净。将车窗摇下来透气,这才扭脸看孙奎,“范颖身边有什么人?亲近一些的。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身边的工作人员。男性,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身高一米七八左右,你见过他,但印象里却没有跟这个人说过话……” “啊?”孙奎脑子卡机了半分钟,这才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怀疑那个音频上的人是范颖身边的人?不可能!范颖那女人脑子没那么机灵,也没有那样的胆子。” 谁告诉你范颖就是主谋了?蠢人才好利用了。 林雨桐皱眉瞥了孙奎一眼,“叫你想你就想,哪那么多废话?” 孙奎烦躁的挠头,“范颖的娘家……没人!她妈改嫁了,那边老头子的儿女又不爱搭理她,人家各自都有事业产业,在国外的时候比在国内多。那她除了董家这边的亲戚娘家是没有什么亲戚的。董家这边……大多数亲戚都跟我那在国外的正牌岳母联系的多,看不上第三者插足的她……我没见关系亲近的人。至于朋友……女性多,基本没男性,要是有异性朋友我老丈人也容不下,她也不敢。身边的工作人员……家里的保姆是女人,园丁我没听过说话,但是老头都五十多了,在董家都十多年了,应该不是。还有司机,家里的司机就那两三个换班,以前董双双喝醉常叫司机接她,这些我都见过,也肯定都说过话,我保证没有那个声音……我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人。” 四爷摇摇头,“你再想想,是不是还漏掉什么人了?不着急,你慢慢想,这个人你连声音都没听过,应该是没接触过,但是肯定见过面。” 没接触过,却又见过面? 孙奎抓耳挠腮,这才想起什么似得一拍脑门:“……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只不知道是不是?” “你说!”林雨桐递了一瓶水过去,“喝点水,不着急。别慌!别紧张!” 孙奎拧开水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我不确定是不是……就是去年吧……大概就是去年范颖从奥门输了钱回来没多长时间……那时候我跟董双双还没订婚……但是那时候董成是想拉拢我爸的,常不常的愿意主动示好,邀请我爸去他家坐坐……还常不常的叫董东给我打电话去玩,就是那种看起来世交的样子。我有时候不愿意去的,在那边又不自在。那次好像就是董东打电话,说是他爸叫他给我打的,说是空运了新鲜的金枪鱼来,又专门请了高级日料店的主厨,我这才去了。当时我一进他们家的大门,跟两个人走了个面对面。这两人我没见过,当时看过了就算了。后来到了董家,觉得董家的气氛不是很好,才找空子问了董双双。你们知道董双双的,她心里向来是藏不住话。尤其是关于范颖的,只要不是好名声,恨不能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原来那两人是范颖的客人,一个是范颖给家里新换的家庭医生,一个是这个家庭医生给范颖推荐的私人健身教练。董成觉得请一个男性的私人教练到家里不合适,所以当时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后来,那个私人教练就没再出现过,但是那个医生却留了下来。最近还见了,一周都要给董家人做一回常规的体检,上次还给我检查了。但声音却不是音频上的声音,年龄大概三十七八岁,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左右,叫陈开文,以前在济仁医院任职。至于那个健身教练,我只有一面之缘,没听过他说话。年龄也就在三十五岁上下,身高在一八零左右,倒是符合这些特征。可是那人只在董家出现了一次。跟我算不上熟,对我的情况……” 可他是陈开文推荐给范颖的。证明陈开文跟他十分熟悉。 “董家原来那个家庭医生呢?”四爷又问了一句,“是董家人解雇了人家,还是人家不干了?” 孙奎摇头,“这我却不知道了。”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要是范颖主动安排了陈开文这个人,那么之前的医生很可能就是她借故解雇的。如果证明了这一点,就差不多证明这个新来的家庭医生很有些问题。 于是她补充问了一句,“知道之前的医生叫什么?在什么地方任职过吗?” 孙奎又摇头,“谁有功夫在乎这些个?” 这倒也是。 看来还得查! 两人对视了一眼,四爷就将车窗摇上,发动车子掉头往回走。 孙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说……这下面可怎么办才好?再打电话给我我该怎么办?” “没事,在你不缺钱的时候他们拿你也没办法。”林雨桐哼笑一声,“就是这一回别钻到人家的套子里去才好。” “那是!那是!”孙奎尴尬的一笑,“我说他们这是想干嘛?” “那得查查才知道。”四爷不可能跟他交底,“你最近就在剧组混着吧。过段时间事了了,你想怎么着都成。” 等到了地方把孙奎放下车,车里就剩下两人的时候,林雨桐才道:“我怎么听着,这像是个新团伙。”给平遥卖命很可能是想用平遥的销售网络。如今平遥出事了,孙奎这种小喽啰他们都开始算计了。可见也是着急了。 “医生嘛……”四爷沉吟了一瞬,“中学化学老师都能用土法制du,更何况是医生。这个陈开文还真是有这个能力和条件制那玩意的。”闹不好这新型du品就是他的杰作,“你忙你的去,这事我在暗中查一查……” 可还没等四爷去查呢,孙奎却打来电话,“……刚才我试探着叫董双双叫家庭医生看看,她最近有点上火嘛,说了她也不会怀疑。谁知道她说陈开文辞职了,说是去了美国,一个小时以前的飞机……” 随后四爷托人弄来一份跟陈开文同班机的人员名单和资料,叫孙文一一辨认了一遍,才确认下来,其中一个三十四岁的叫宋成功的男人,就是那个私人教练。如今跟着陈开文一起去了美国。之后又在宋成功工作过的健身房找到了他带着学员做运动的视频,听着他喊节奏的声音,虽然只是‘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这样的节拍,但声音是不会错的,就是那个音频上的声音。 虽然没抓住这俩人有点可惜,但是至少知道这事并不是他们特意针对林雨桐。只是他们想拓展市场事赶事赶上了。市场上出现了那么个东西,必然是受到暗地里那些靠du为生的人的关注的。人家大概也在查这两人吧。 “得林博上次跟我说这里面的水深,我就知道大概抓不住了。”四爷倒没什么遗憾,“我已经把资料偷偷的送给相关部门了。剩下的就不关咱们的事情了。”想管也管不了。碰上了查一查,碰不上自己又没有调查的权限,在法制社会,就是犯人那也是有人权的。私下里调查人家,这要是普通人对方察觉不了就算了,可那些是亡命之徒,神经敏感着呢。“只剩下这个范颖……” 林雨桐摇头道:“要是尝到了这里面的甜头,她只怕是难以收手了。”这东西可是暴利。“而且她能接触到一些高收入的人群,比如一些演员艺人……当然了,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本身就是瘾君子……暗地里叫人查一查,祸害能除一个算一个吧。”反正这个女人也不是很精明。 这事到这里林雨桐觉得基本就插不上手了。她也不是缉毒警察,使不上力的。自己的生活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更何况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这戏用的事大导演,大导演后面是有一整个精英团队的。所以需要林雨桐操心的事其实不多。除了当替身去下厨,剩下的还真没别的。她差不多的时间都是在剧组当挑刺的,那个谁谁谁,你昨天你的头饰是在左后方的,今儿怎么弄前边了。那个谁谁谁,你昨儿没带耳环吧?那个谁谁谁,你袍子里面的裤子跟昨天不是一个颜色。这些都是很容易就穿帮的地方,她碰上了就叨咕两句。没几天,人就送一外号‘纪|委书|记’。管的也太严格了。 但说实在的,剧组的气氛却很好,不管大小演员,少有说怪话办怪事的。林雨桐说这是大导演的功劳。陈导说不管谁拍,要是都跟你似得好吃好喝的伺候,好地方住着,那不管是谁都没有意见。 反正不管为了什么,这个美食还是在一定的圈子传开了。没杀青之前,都不敢把拍摄的花絮往出放的,这里又有个法律的问题。所以别看拍摄第一天闹的就挺热闹,但是还真没有在网络上传开。知道的都是一个圈子之内的人。比如说一些跟陈导合作过的导演编剧,还有一个知名的演员。陈导会在微信上说:明天我们要拍摄宫廷点心了,期待! 然后第二天哗啦啦来一群吃点心的。当然了,人家不白吃,名导和影帝影后给你当群演够不够格?林雨桐都不敢想,这片子要是剪辑出来,随便露一脸的镜头出来的都是名人,会达到怎样的效果。只凭着这些脸,“不火都不行。”陈导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却觉得,这就是分成的好处。陈导要分成的,当然是盈利越多越好了。他这才奋力的吆喝呢。她这么跟姚老打趣陈导,惹的陈导哈哈大笑,“就是么!钱可是好东西!谁也不嫌钱多。” 转眼天就热了,厨房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穿着厚厚的戏服在锅灶边站一天,火烤着,蒸汽蒸着,饶是林雨桐天天晚上用泉水泡着,还是长了痱子。这都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事了。 四爷拿着爽肤水给林雨桐背后抹了一遍,“这可不行。明儿给你们加几台空调。” 关键是厨房没地方放。 “再撑一撑,撑一下就过去了。”林雨桐痒止住了一点,穿着小背心热裤躺在榻上不愿意动弹。转了个身,还是觉得背后痒痒,要伸手挠,四爷一把抓住了,“别挠,抓破了更难受。”他手伸进去用劲搓着。 正搓着呢,门被推开了,朱珠的声音传来:“桐桐……” 然后林雨桐和四爷回头,正跟朱珠的视线对上。关键是四爷的手还伸在林雨桐的衣服里面呢。 还不等两人反应,又探进一个头来,“怎么不进?”林博进来了。 大夏天的,就是当爸的进闺女的屋子也得先敲门,所以他没进来,只叫当妈的先进去。可这当妈的竟然愣在当场不往里走了,他这探头一看,瞬间就炸了。 朱珠个脑袋后面长着眼睛似得,伸手一勾,就圈住了林博的脖子,然后堵住嘴给拉进去,重新把门关上了。 四爷面不改色的把手拿回来,“快请坐吧。”他顺手把爽肤水往桌上一放,然后去倒水。 林雨桐尴尬了一瞬,然后就左扭右扭的,朱珠一到跟前就看到闺女胳膊肩膀露出来的脖子下面的一节,都是痱子,“我的天啊!怎么成了这样了?”然后叫林博,“你别叫嚷,想把人都招来?你看着孩子身上?” 林博看了一眼就马上打电话叫医生,林雨桐不让叫,他只不听。对四爷也没好脸,就算是有缘由,那这剧组还有这么多女人呢,怎么就非得你来?成了这样了也不知道叫医生,我能放心把闺女交给你? “西医对痱子还不如中医呢。再说了,医生赶过来就半夜了,我这累了一天了,不想半夜折腾了。”林雨桐没刚才那么难受了,这才接过四爷递过来的一杯桃叶汁子往脖子上抹了抹,“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朱珠点了点林雨桐的额头,“不放心你,还能为了什么?没良心的。”说着又对四爷笑,“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 四爷谦和的笑笑。林雨桐见他在这里挺尴尬的,就使了个眼色过去,“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这边没事。” “两小时抹一次别马虎。”四爷指了指那桃叶水,“痒了就抹。” 四爷这一出门,林博就跟着出去而来,大概是想找四爷好好谈谈。 朱珠似笑非笑的瞥了林雨桐一眼,“不听话了吧?” “没有!”林雨桐不可能刺激两人敏感的神经,“您去洗澡,今晚跟我睡里间,我爸睡外面吧。” 这就是避而不谈了。 却说林博跟四爷去了对面的厢房,话还没说两句,话题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你是说范颖参与贩du卖毒?” 四爷递了一杯茶过去,“基本可以肯定。这要是范颖真干了这个,您想彩凤得有多少艺人可能不干净。即便干净,可是这要是爆出来,他们身上没嫌疑吗?” 这样的结果就是许多艺人被毁了,同时彩凤也很可能就此完蛋了。片子拍了播不了,投资收不回来。股价暴跌,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林博转着茶杯,“你怎么想的?” 这不是我怎么想的?而是你怎么想? “你是想放对方一码,还是想一口吃下它?”四爷问了这么一句。 林博往椅背上一靠,“这个……彩凤现在跟海纳的形式上完全是不一样的。吃下彩凤容易,可海纳才清理干净,如此一来,非但之前的努力白费了,还可能把海纳拖到更深的深渊里去。所以,在我眼里,海纳看似一块甜美诱人的蛋糕,其实里面确实裹着du药的。得不偿失!而且,看着彩凤一步一步往泥里陷,要是别的事情还罢了,偏偏是du。真要看着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就这么垮了?难难难!” “那您的意思呢?”四爷给他添了茶,“只吞一部分股份?” 好似又不划算。 “你有什么想法?”林博心中一动,问道。 四爷朝窗外看了一眼,看见对面的灯灭了,就知道桐桐已经睡下了,他嘴角隐晦的勾起来,随即收敛神色,“您觉得彩凤的云雾山影视基地怎么样?” 林博一时之间没明白,“什么意思?” “用您手里的百分之五的彩凤股份和您所知道的消息,换取彩凤旗下的云雾山影视基地。”四爷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疯了吧! 那个影视基地可是彩凤旗下最重要的产业之一。 光是这个影视基地的年利润,就能抵得上彩凤每年百分之二十的盈利额。动心吗?当然动心!可是彩凤的董事会不会同意的。 “一手是毁了彩凤,一手是让出五分之一的产业。”四爷说的轻描淡写,“他没得选。” 可我压根就没想着毁了彩凤。 林博这么想着,不由的问道:“要是董成真不同意,还能真毁了彩凤?” “为什么不呢?”四爷眉头一挑,这个林博心就是太软了。要么说家业传给林渊了呢。上次看他处理平遥的事情还有几分铁血手腕,谁知道这又缩回去了。感情这是不触碰他的底线他就没什么攻击性。 林博深吸一口气,“你得叫我想想。” “其实只要态度硬些,董成就知道该怎么做。”四爷像是知道他的顾虑,“你是担心彩凤的董事会不同意吧?这个不用操心,他们会同意的。” 因为有人已经借着范颖的手拉他们家的孩子下水了。孙奎绝对不是唯一一个。 林博怎么决定的四爷不知道,反正借着这事把他糊弄走了就是了。看看,刚才怒气冲冲的,这会子不是全都给忘了吗?前脚送走小岳父,后脚就关灯睡觉。 林博还没走到对面,身后的灯就关了。这才后知后觉,这事被人给忽悠了吧。 他一拍额头,这个恼火劲。回屋这母女两人已经睡了,他也胡乱的躺下凑活一宿算了。可这心里搁着事,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起来,心里还记着昨儿的事呢。可等他出去了,四爷早就颠了,还能等着他? 因此林雨桐起来看见林博脸色不好,就知道这是心里还是不自在。 她果断转移他的注意力,屋里又没别人,她就说起了范颖的事,“……这娶一个好老婆的重要性就在这里了。董成把彩凤做的也不赖吧,之前彩凤比海纳还要强些,可自从跟安宁有了瓜葛,彩凤是一路走下坡路。范颖大概也是被刺激了,女人要是顾家,哪里还有心思去赌?这一赌可不得了,谁能知道越往里面陷就越深,最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 林博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了,“总了归齐,你就是想说我跟董成之间就差了了你妈是吧?”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为什么这话听着这么别扭呢。 朱珠推了林博一下,“说的那就什么话。你闺女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男人得守得住自己。那范颖之前再不靠谱,没有安宁的事以前,不也过了这么些年了。说到底,还是董成不地道……” 林博干咳两声,“行了行了!知道了!”说着,就瞪了闺女一眼,“还没说你呢,你这会子倒是撺掇你妈教训我了?” 林雨桐脸不红心不跳的将脸一抹装在兜里不要了,“我又不会吃亏。再说了,谁吃亏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江家那么大的产业也不算辱没了我,是吧?” 死丫头! 林博舍不得骂闺女,只瞪着朱珠:“这都是你教的!”爱的美少年什么的,占男人便宜什么多,这都是受了这个女人影响了。 吵吵嚷嚷的吃了早饭,林博趁着林雨桐去厕所的功夫还是偷偷的跟朱珠道:“我是当爸的,有些话不好说,你跟孩子要说清楚,成年了,这个男女之间亲近一些……咱们想管也管不住的。但是这个安全意识要有,要不然受伤害的还是姑娘家。总归是女孩吃亏的多些。” 于是林雨桐听着朱珠絮絮叨叨的念叨完,这天突然发现林博更新微博了。微博上转载了很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文章。 ——不得不知道的青少年生理卫生常识。 ——保护好自己,花季少女。 ——正确对待自己的身体。 还有一些比较感性的文章,什么家有女儿,岳父的伤心往事等等。 微博下面都炸锅了,娱乐头条这么写着:林博微博发感慨,大小姐林雨桐恋情被证实。 朱珠都暴躁了,“你真是猪脑子!” 林博有点发蒙,“妈蛋的,我只是想发微博的圈子,一晚上没睡发错了。”于是秒删微博也没用,该截图的都已经被截下来了。 这天大家看林雨桐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在剧组跟四爷走的近,大家也八卦,但谁也没往明处说。毕竟这还是合作关系。即便房间在最里面的小院子里,大家也都没多想。就是想问也不好意思。可现在,众人看林雨桐的眼神满是戏谑,被爸爸曝光恋情什么的,最喜闻乐见了。 朱广斌将一天的食材交割清楚,然后凑到林雨桐跟前一戳一戳的,“小丫头片子,干什么了都,叫姑父操心的慢世界都知道了。” 熊孩子哪壶一开提哪壶。才把他打发了,苗苗的电话就进来了,她嘎嘎直笑:“我说你都干什么了?老实交代啊!”这悲催的娃,谈恋爱还被他爸这么给折腾。 “滚蛋。”林雨桐笑骂了一句,“哪哪都有你。” 苗苗半点都不介意,但随即就转移了话题,“我说……着一学期可要到底了,你回来考试吗?” “考啊!”林雨桐赶紧道:“考试时间表下来以后你发给我。” 苗苗应了,又说起其他的事,“暑假我们还是不回去,有空跟你在剧组混饭吧。”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得道,“对了!还有大事呢。先得陪着文娟去看房子。你还不知道吧,文娟的小说卖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二百五公司掏了那么高的价钱。我跟你说,文娟这段时间跟梦游似得,走路都撞电线杆子的那种。还神神叨叨的说是老天长眼什么的,恨不能去烧香拜佛磕头去。你说也是,那第一本小说写的都是些狗屁玩意,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回头看。那段时间她都以为是人家跟她开玩笑呢,前段时间,钱总算是到账了,她这才觉得是真事。可事儿是真的,人却更恍惚了。这两天好点了,又开始念叨房子了。两百万,地段好的地方是不要想了,她是个踏实的人,不想交月供,就想着可着这钱交全款买算了。也就是稍微周边一点的地方能买到。五六十平的小二居,凑活着能住吧。要不然就是跟我现在住的半地下室一样,这个地段好点,价格也降下来一半。你的意见呢?选哪个好?” “要是她想以后在家里做职业作家,那就无所谓了。地段这些真不是紧要的,只要配套设施完善,购物,就医,孩子上学方便,就行了。要是出去工作,当然还是地段好点要紧,交通便利,上班近便。这得看她自己的意愿。”林雨桐也是知道这种买房之前的各种纠结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大半辈子大概就买这一回房子,一辈子除了开销,剩下的全供给这房子了,小心谨慎各种选择,怎么着也不为过。 四爷过来听了个话把,“买什么房子?谁买房子?”林雨桐低声说了,四爷就道:“江河刚有个项目完工了,靠着地铁,各方面还不错精装修的三十五平跃式结构,问她要不要?” 跃式结构的三十五平,也就是楼上楼下各三十五,楼上怎么着也能分两个卧室。 林雨桐知道四爷的意思,这是鉴于人家帮了自己,他想表示一下而已。这样的房子就是位置不好,价格也在两百万往上,他顺嘴问了一下,苗苗倒是先不好意思了,“我跟文娟说一声,她说了算。” 挂了电话才五分钟,文娟就把电话打来了,“还是不要了。”她低声跟林雨桐解释,“你跟人家还没怎么着呢,咱们就占人家的便宜。不好!再说了,我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买在周边我觉得也挺好的。回头我买个两三万块钱的车代步,想找你们玩也方便的很。太贪心了不行。反正我跟你说,就算再有钱,谈恋爱的时候也别占人家的便宜。要不然人家以为你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苗苗冲着文娟翘起大拇指,就是这个道理了。自家后妈那些亲戚朋友,动不动就上来各种占便宜,就叫人烦的不行。这边朋友的男朋友家条件好点,就都想过来啃一口,成什么人了? 林雨桐挂了电话就笑:“如今这样的人不多了,但是还有!”偏偏叫自己碰上了,感觉还不错。 四爷笑了笑也不以为意,正要说什么,电话就响了,是金河打来了。刚接了起来就听对方直接道,“你看妈妈跟你爸还有你舅舅,是不是应该正式拜访林家了?” “嗯?”四爷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哪怕不订婚,咱们家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嘛。”金河语气很委婉,“要不然还以为咱们家有别的什么想法呢。” 套问了半天四爷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免有些失笑,“好的!该去的。改天我回去,一起去林家。” 林雨桐就知道还是林博惹出来的事。 犹豫林雨桐要考试,这边暂时停两周,也叫剧组的人能轮换着休息。另外还有些镜头是不需要林雨桐的,正好抓紧时间拍摄出来。 考试自然就住到学校对面这边,这次林博和朱珠都没有跟来,林雨桐直接住到了四爷那边,屋里长时间没住人,四爷提前叫保姆过来打扫了一遍,冰箱里什么都有,倒也方便。他一上班去,家里就安静了。抓紧时间争分夺秒的背书。她有时候觉得这都是暂时性记忆,头一天背完了,第二天写上去,然后考完试脑子里基本什么也不剩了。 刚考完试,还说晚上跟苗苗聚聚呢,朱广斌就打来电话,还挺着急的。 “怎么了?”林雨桐问了一声。 “你能过来一下不?我这边有点棘手。”朱广斌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颤抖。 林雨桐吓了一跳,“我马上来。”说着就往出跑,苗苗一把拉住,“是你表哥的电话?怎么了?出事了?我跟你一起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走!”林雨桐心里着急,一路上催着赵平‘快点’。 可等到了朱广斌住的酒店房间,门一打开,林雨桐就吸了一口气,就见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痛苦的打滚的人正是那个宋依然! “她是谁?”苗苗的脸都变了,“这是怎么了?” 848.奇爸怪妈(44)三合一 奇爸怪妈(44) 林雨桐二话没说, 上去先把人给打晕了将衣服整理好,这才扭脸看向朱广斌,“怎么回事这是?” 朱广斌显然受到的刺激也不小,这会子神色还有慌张, 见林雨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才道:“想哪去了?我根本就没招惹她过来。” “那当时就不该放她进门。”林雨桐往一边的沙发上一坐, 招手叫苗苗, “你也过来坐吧。没事!” 朱广斌小心的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苗苗, 指着床上已经没有动静的黄依然,“真不是我招来的。今儿几个大学的哥们说要过来玩, 顺便说一说下一部网剧的事情。他们住的远, 夏天天热好似供电也跟不上, 是限电了还是怎么地。那我说, 那就过来吧。酒店里舒服。我一个人套间, 我们四五个人打地铺也比在外面凉快吧。大家觉得都挺好,我还特意换了一个大点的套间, 结果这伙子过来不知道怎么就带着她一起来了。那我能说什么?让大家都进来把他一个人挡在外面, 这做的也太不男人了。过去了就过去了, 我还为这个记恨人家,那不得更叫人家落话把吗?这不就把人放进来了。反正这么多人一起, 也不是孤男孤傲女共处一室, 没事的嘛。我们玩了半天, 间或说点正事, 到点了我说一起去吃饭, 叫他们去餐厅等着,我去上个卫生间就过去。谁知道我从厕所出来……”他又朝床上一指,“就这样了。” “你那几个同学呢?”林雨桐问道。 “在餐厅呢。”朱广斌挠挠头,“她这样,我还不敢叫人看见。不敢叫他们过来,只打电话跟他们说表妹要过来,我要等你,叫他们尽管吃,完了记在我的账上。他们这会子觉得打土豪呢,估计这段反没有三四个小时完不了。本来没整想叫你过来,可她迷迷糊糊的拉着我说蛇彩凤……老板娘……吸du什么的,话不成话,反正我录下来了,等会给你发过去。后来我还想问,人却不清醒了。又是脱衣服,又是求我给她买一点,什么没钱了之类的。我吓的在卫生间里没敢出来,你们过来了,我才出来开门的。这里面又是彩凤,又是老板娘的,还说什么吸du ,我觉得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我要不来你打算怎么办?”林雨桐白眼翻他。 “那我就只能报警了,要不然我说不清楚的。”朱广斌掏出手机,“不是有录音吗?也不怕她诬陷说我给逼她吸du。” 林雨桐却明白了,第一,确实像他说的,这个人嘴里的消息说不定对海纳有用,选择恰当的曝光时机才能利益最大化。第二,也未尝没有顾念旧情,手下留情的意思。要是真报警了,她可就身败名裂了。还惹上这么一身du瘾。他做不到那么无情。 这事到底怎么样,还得等黄依然这一拨毒|瘾过去了再说。林雨桐直接起身,“那你下去再开个房间,就说你的房间我征用了。等你同学回来就去那边。如此,黄依然跟我们在一个屋里短暂的休息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开了房间,就直接找你同学吃饭去。我跟苗苗叫客房服务就行。” 苗苗这才看了朱广斌一眼,‘嗯’了一声。 朱广斌如临大赦,临走的时候朝床上看了一眼,“那什么……要不然把她捆起来,玩意醒了,伤着你们……” “你走吧,我找高涵来。”林雨桐反倒觉得他在这里有点碍事。 等他出去了,苗苗才用下巴点了点床上:“前女友?” 林雨桐应了一声,“交往了几个月,后来分了。追求不一样,挺有野心的一个姑娘。” 这边说着话,那边就掏出手机,先给林博打了一个电话,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你表哥人呢?”林博压抑着怒气,“这事给我给你妈打电话都行,怎么给你打电话呢?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带人过去。在这之前不要去碰那人,毒|瘾发作起来人根本就控制不住……” 林雨桐这边话还没说话呢,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赶过来了。 苗苗叫了客房服务,打电话点餐:“简单的吃点,鸡排饭行不行?” “行。”林雨桐无所谓吃什么,“糟心事倒叫你跟着跑了一趟。” 苗苗撇嘴,“你表哥这人,心软。” 这一点,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的人觉得对待前任就该干净利索,既然结束了管你去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觉得这样的好,快刀斩乱麻,没有那么些啰嗦的事情。但有的人却觉得这样未免太冷硬。今天能这么对前任,那么明天就能这么对这一任。端看怎么去看了。 林雨桐没有刻意撮合两人的意思,都还年轻,明儿的事谁说的准。自由发展去呗,她不掺和。 苗苗显然也没有更林雨桐讨论这个的意思,倒是问起了吸|毒这事,“她说的那个彩凤的老板娘不会是跟你一块上过节目的那个范颖吧,模特出身那个。” “就是她。”林雨桐看了一眼黄依然,“要说演技,其实这姑娘真是可惜了。要是好好的只走正道,如今也稳稳的。”就像是向东,如今是《食医》的女主角,其实说起来跟黄依然出道的时间差不多,两人在重案重启第一部里都是配角,角色轻重是一样的。甚至演技上,也在伯仲之间。“可惜在拍重案重启的时候,跟过去客串的董东不知道怎么的,走到了一起。然后就顺利的进入了彩凤。听说也开始主演电影电视剧了。”看似比别人走的顺,可谁知道出了这样的岔子,一下子给陷入泥里了。 两人说着话,门铃就响了。林雨桐去接了一下,是服务员送饭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说,苗苗就对范颖这种有钱偏偏爱作死的想不明白,“你说你要是实在受不了老公外面有人,你离婚就是。离了婚,房子车子票子闹不好还能拿上那么一点两点的股份每年分红。有钱了天南海北满世界的潇洒去呗,旅游也好,交个年轻力壮的男朋友也好,这日子多惬意。一辈子又不缺钱花,何必先把他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谁说不是这个道理?世上的事情大部分可不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作出来的。 饭吃的差不多了,朱广斌又回来了,“我还是不放心……” 话没说完呢,床上的人哼哼唧唧醒了,可那股劲大概还是没过去,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头上的汗不停的往下流,瞳孔都有些涣散。不过理智应该是还有一些的,看见林雨桐就道:“我……我不是自愿的……有人偷偷给我的酒里……” “是谁?”林雨桐直接问道:“是谁干的?” 朱广斌和苗苗已经都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和录像功能。而林雨桐直接将电话打给了之前打过交道的廖处长,叫他在电话那头听着。 黄依然摇摇头,“不……不知道……” 朱广斌看了林雨桐一眼,“她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只一笑,看来现在比之前的脑子清楚了一些,“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报警吧。叫警察来处理……” “不要!”黄依然一下子爬起来,“求求你,不要说。说了我就完了!我就彻底完了。”她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哈欠,“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求求你们能不能给我一笔钱,我真的没钱了。要不然也不会来找广斌的。我真的受不了了。这个状态我根本没办法拍戏,不能拍戏就没有收入,这就是个恶性循环,我得先撑下去再说。” 林雨桐靠在椅背上,“我不缺钱,给你一些也无所谓。但这价格,得看你说的事情值不值这个价钱。” “值得的!”黄依然眼里稍微有了一些光彩,“我跟董东交往了一段时间,范颖找过我好几次,还有两次雇佣了人打了我一顿,说我要是再缠着他儿子,就叫人彻底毁了我。我把这事录了音,给董东听了,他回去跟他妈妈大吵了一架。后来……隔了两个月吧,范颖突然说要请我去吃饭。我以为是她想着跟她儿子和解,就跟着去了。她表现的很热情,对我也很客气,还特意给我道歉了。说她就是太担心董东了,怕我也跟安宁一样,心思太深。如今看我们好好的,她就放心了之类的话。总之那天我们相处的很愉快,在家里吃的牛排,喝的红酒,只是吃完饭,我就有点迷糊,好像是被她带到房间休息了,然后我中途渴了,她好像是喂了我一杯水还是什么……然后等我醒来,我跟董东在床上。这怎么可能呢?我就是再不要廉耻,也不会明知道男朋友的妈妈在家,还大白天的跟男朋友在床上胡闹,但起床后身体的异样我确定我跟董东确实是做了。可我醒来之后,就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心里觉得是不是董东那个王八蛋给我乱吃什么药为的是找刺激,当时就甩了脸子,心里搁着这事又因为在董家,我当时没说什么,赶紧告辞出来了。后来,董东去湘省录综艺节目去了,我俩因为那天的事闹的不愉快,谁也没联系谁。我也去了剧组拍我的片子去了。大概就是过来三天,对!就是三天。我就觉得不舒服,浑身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浑身冒冷汗。大家都以为是中暑了,就叫我在酒店是休息。我也以为是中暑了,喝了点药还是不得劲,越来越难受。然后门铃响了,范颖来了,说是来探我的班的。我正难受,也没多想。她就留下照顾我,给我又是喂水又是喂药,然后我觉得浑身都很亢奋,也不像之前那样好像骨头里痒痒一样。等那个劲过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绝对不是中暑了,两次的巧合就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范颖做了什么。然后我就找范颖,在酒店的房间了狠狠的打了她一顿。范颖也不以为意,说是我总会找她的。果不其然,隔了两天,又发作了。我只得找上门求范颖给我一点……再这么下去,这戏就没法拍了,我没法正常工作量了……就这样,我之前攒出来的那点钱,没两月就花完了……我怀疑,在彩凤跟我一样的人还有不少,赚回来的钱都被范颖那贱人这么弄走了。”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都不是钱的事。这是把一个好好的人给彻底毁了。 戒|毒真不是那么容易戒掉的。要是容易,这du品也就没那么可拍了。多少人都是戒了又复发,反反复复。不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危害,可就是管不住。多少人都选择自残,可见其痛苦程度。 “去国外找一家戒|毒所。”林雨桐给她意见,“那里没有认识你的人,戒了吧。拍戏什么时候不行?您这么下去,这一辈子就算是完蛋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是有再大的成就只身上这一个污点,你就是爬的再高,也得摔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黄依然又打哈欠,“可我也得能支撑到国外吧。给我点钱吧,我以后还你。”说着,哀求的看先朱广斌,“给我钱吧。给我一点就行。”她难受的又浑身扭动,“要不我跟你睡,只要你给钱,你要怎么样都行。我跟你相好咱们还没睡过呢,我叫你睡好不好?” 朱广斌闭上眼睛,手都抖了。以前多要强的一个人,不管是野心也罢什么也好,至少自尊自重。一个du就把人变成了这个样子。叫人情何以堪。 林雨桐想着是不是还是过去再把人打晕,门铃就响了,苗苗跑过去开门,就见林博带着高涵进来了。 “爸……” “姑父……” 林雨桐和朱广斌同时叫了一声,林博进来一脚就揣在朱广斌屁股上,“这种事叫桐桐做什么?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不会给你姑姑打电话。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你妹妹面前摆,能指望你什么。” 朱广斌一个踉跄,到底不敢犟嘴。 林博瞪了林雨桐一眼,“你就是傻大胆。”他喘着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韩新在外面等着呢,你带着苗苗先回去。这里爸爸处理,你别掺和。” 林雨桐看着样子,自己要坚持他肯定急眼。就只得起身拿包,拉着苗苗就走,“您也小心点。” 两人从房间出去,就听见林博道:“你还不出去?打算留下来干什么?” 然后朱广斌一头汗的就出来了。又连忙对着林雨桐作揖,“这会是我不对,不该把你拉进来。”然后又给苗苗赔礼,“还耽搁你的时间了。” 正说话呢,走廊那边过来好几个大小伙子,看来是朱广斌的同学。相互打了招呼,又有人问黄依然呢?朱广斌只得说先走了。 林雨桐留他跟同学一起,自己跟苗苗从酒店出来。韩新开了车门,两人上了车,苗苗才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虽然说那个黄什么的有点那个,但是这事上她是真的挺无辜的,就因为挣得多,有钱,所以就有人对她下手,我看那范颖该枪毙!” 枪毙十回都不过分。 苗苗低声道:“你应该劝着你表哥点,叫他以后离那个谁远点……我不是吃醋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是认真的!那谁现在是还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她这个吸毒的了。范颖需要钱,就从她这样的人身上赚,她需要钱迟早都会朝周围的人下手的,把跟她有关系的人拉下水,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钱财供她吸|毒,这是个利益链。我甚至都怀疑,她这次找你表哥的几个同学一起是不是居心不良。” 这也就是林博刚才暴怒的原因。一旦失手不小心染上了怎么办? 估计朱广斌应该是还没想到这一点。 林雨桐之前没说,是因为黄依然有心无力,她没钱弄du品去。只怕这回真是找朱广斌要钱的,但是之后,苗苗猜测的那条路大概才是必经之路。 看来朱广斌是得受点教训了。 林雨桐也提醒苗苗,“你那边的生意,做一做学生的生意就算了。至于给那些小演员小模特……还是算了。其实我不是很赞成你跟这个圈子有太多的交集。” 苗苗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说的对。这里面的水太脏了。”说着,又吞吞吐吐的道:“你说我在外面租个房子把我妈和弟弟接来,你说行吗?我其实想开一家店,一家手工艺品店。像是草编的蚱蜢,草帽草鞋,手工做的首饰什么的,要是地段好,生意想来也差不了的。这东西……我妈会做。她不肯接受谁的帮助,我这也算是给她找了个自力更生的捷径。一方面我在店里卖,另一方面在网上卖,最重要的是我想看看能不能出口。我也没想干多大,至少能保证衣食无忧,差不多生活富足就行了。也没想着做成多大的企业。这种企业想做大也难的很。” 这倒也是个路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两人说到挣钱上就来劲,把那点污糟事转眼就忘了。 林雨桐想着朱广斌会受点教训,谁知道教训来的实在有点大,朱大力强力干预,狠狠的揍了一顿,要求退学,说什么这导演专业也不许学了,“回去!回之春去!在养猪场呆两年再说!” 当然了,现在杀猪不比以前了,不要人撂开膀子上了,所以这个一个大小伙子回去也不起什么作用,好说歹说的,最后的结果还是学不上了,以后报的什么企业管理一类的班好好学学,还是回来管自家的产业吧。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要踏踏实实的,赚一份放心钱还是能的。 看着无精打采的朱广斌,林雨桐递了冰水过去,“不信你就没反抗?” “没!”朱广斌把杯子贴在额头上,这次的事情简直刷新了三观了,“是以前太想当然了,每年那么多的导演专业毕业的,可最后成了名导的有几个。而且导演嘛,在国内那这事是个人都能当。我现在呢,起点币别人高,是因为有海纳这个平台,其实我就是屁。我又不是那种真的眼里只有艺术的人,死耗着干什么?这水太浑,我还是不玩了。家里的产业拓展到京市了,我也该干点实在事了。今儿过来跟你说一声,明儿我就得去美食街那边,美食城要装修了,我得盯着。以后有事就上工地上找我去。” 直到人都走了,林雨桐才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看来黄依然的事情对他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确实是吓着了。 晚上了洗了澡没事干,想问问四爷江家什么时候过来自家,时间定好了吗? 四爷这会子却没时间说话,“一会完了给你回过去。”正陪着林博见董成呢。 董成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消化了他们刚才带来的信息。她站起身来,松了松领带,然后在屋里烦躁的走动起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事情是真是假,你们先回去,等我查清楚了……” “老董。”林博叹了一声,“你知道的,这样的事情我不敢信口开河。上次是差点算计到我家孩子身上,要是我一直追查这事,也不会查到嫂夫人身上。”我这真不是成心要盯着你的。 董成瞥了林博一眼,“老弟,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我老董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认赌服输,该认怂的时候从来也没赖过。你总得容我个功夫吧。”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碰上这种事,当事人还是我老婆。你说我跟董事会总得有个交代……” “那是你们内部之间的事情。”四爷拦下林博要妥协的话头,“董总,现在不是给你选择,因为你压根就没有选择。”手里的证据放出去,足可以叫彩凤彻底完蛋。你是要损失点真个,还是舍弃点一个尾巴,这是个根本不用选择的选择题。“至于之后,你们内部怎么协调,谁来做老总,那就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了。” 说着看来林博一眼,都谈到这份上了,怎么能妥协呢。真给上三五天时间,哪里还来得及?要是董成明儿就跟范颖离婚了呢?要是彩凤先一步把类似于黄依然这样的人踢出去然后倒打一耙呢。这都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不说商场如战场的话,就只上次对桐桐出手的事里有范颖的手脚,自己这一方就占了理,有什么好怕的。“你可以找一个孙董问问他的想法,再回复我们也不迟。”四爷又这样提醒了一句。 孙奎肯定已经跟他老子在交代问题了。光是范颖想拉人家儿子下水这一条,就能叫人家给恨死。钱是要紧,可要是里孩子出事了,要钱有个屁用! 所以孙奎他爹的立场几乎就不用考虑。 林博当天晚上没回来,四爷也一直没回电话。林雨桐起来都做好早饭了,两人才一起到了林家。朱珠才从楼上下来,“你们这是……成了?” “成了!”林博显得很兴奋,这可是跨出了坚实的一步。光是这一个产业,年产值也子啊数亿元。而且前期的一次性投资彩凤已经完成了,如今也不过是人员工资和维护的费用。跟收益比起来,真不算什么,“最近这段时间我得过去一趟,换了主人从上到下都要梳理一遍的。这个时间不短……”他看向林雨桐,“你那边……” “没多少要我参与的了,半个月就完成。剩下的就是在剧组看着就行。”林雨桐叫他们洗手洗脸,“先吃饭,吃了饭睡觉去。” 吃早饭的时候,林博主动跟四爷提了上门的事情。 “明天吧。”四爷干脆直接给了一个时间,知道他接下来有的忙。 林雨桐给四爷使眼色,林博瞪了一眼,“有话就明着说,挤眉弄眼做什么?” “黄依然那事我不是报警了嘛,就是问他是怎么处理的。”林雨桐又给四爷舀了一碗绿豆粥,顺嘴就找了个借口。 “这跟咱们不相干,人家办案不是讲究个不打草惊蛇吗?”四爷这话说的有点意味深长。 事实上董成确实想骂娘,他妈的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人,这边还没来得及处理了,谁又报警了。 他重重的握了一下来办案的警察的手,有几分暗示会给好处的意思,然后才低声道:“到底是谁报的警?给咱们一句实话。” “真没人报警。”任务是上面布置下来的,自己上哪里知道去。反正一一零没有这样的电话记录。“不过我们一直在查你们家以前的那个家庭医生,甚至还联系了国际刑警,那是个通缉犯。” 言下之意,是大鱼没抓到在,这才来抓小虾米的。 “那请你等一等,稍微通融一下。”董成给助理使了眼色,然后才上了二楼。 卧室里,范颖穿着睡衣含着一根烟站在窗口,颤抖着双手打不着打火机。董成过去,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给她点上,范颖这才抬眼看了董成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狠狠的吐出一口烟圈来,“要抓我?不能通融吗?我去戒|毒|所,不去监狱……” “您干的可不只是吸|毒。”董成靠在一边,“所以,我真没办法。” “你怎么会没办法呢?”范颖将手里的烟扔了,地毯上很快就烧出了一个黑点,“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有钱,有的是钱,你怎么可能被没有办法呢。你是我老公,是我儿子的爸爸,你不能不管我。不就是花点钱吗?一千万不成五千万,五千万不成给一亿,有什么大不了!” 好大的口气! 一个亿是那么轻易的事情,“那是公司的钱!不是我个人的钱!这些年的积蓄,这次都赔给公司了,你知道这次给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吗?” “不要跟我说这个。”范颖浑身都开始抖,指着董成的鼻子大骂,“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连自己的老婆都救不了。你就是在外面养着狐狸精,恨不得我早死。你见死不救的王八蛋……一个月给老娘三万,都不够一顿饭钱的,我在外面有什么脸面交际。要不是没钱,我会想着办法吗?我自己赚钱怎么了?这么赚钱的人多了去了!我有今天是谁害的!你说!是谁害的!要不是你,我会走到今天。我告诉你,你现在就给想办法去,你要不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说着,直接拉开窗户,指着窗外。 可这里只是二楼,门口那个门口建起来以后,正好在窗户下面,跳下去也就一米多的高度,想跳就跳吧。董成半点不为所动,“离婚吧。” 他说着就从兜里掏出离婚协议,“签了字就行。” 范颖接过来三两下全撕了,“想离婚,门都没有。” 董成好似猜到会这样,又从另一边的兜里掏出一份,“你想好了,要连儿子一起连累吗?” 范颖看了董成一眼,却没接过他手里的协议,而是直接上了窗台,然后猛地就跳了下去,紧跟着是一声瓦碎了的声音,董成并不担心,见范颖果然站在门楼顶上,身子摇摆着想要寻求平衡,他只要伸出手,她拉住了,顺势就能上来。 “签字!签字我就拉你。”董成看着范颖,冷冷的这么说了一句。 范颖尽管站不稳,但还是冷冷的朝对方一笑,然后纵身一跃,从两米多高的门楼顶上跳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然后跟着就是一声尖叫声,董成这才变了脸色,“这个蠢货以为这就能逃脱了。”拖延来拖延去有什么用,这种罪过一旦犯下了,怎么着都没用。 但伤了,就得先送医院,几个警察也无奈的很。 可就在当天晚上,范颖在医院消失了。 “消失了?”林雨桐接到四爷的电话,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消失了?一个行动不便的大活人,还能插翅飞了?” 可就是不见了。 “已经全城的发通缉令了。”四爷提醒林雨桐,“注意彩凤的股票吧。我估计,不少股东已经有了撤资的念头了。”范颖现在还是董成的老婆,这一点可算是能拖累死人了。 挂了电话,娱乐版社会版都是这个消息,尤其是这里面牵扯到走私毒|品,性质就更加恶劣了。 网友把能提溜出来的不喜欢的艺人都拉出来骂了一遍,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什么脏水池子养不出干净的鱼,说什么的都有。更是把之前那些吸|毒嫖|娼各种行为不端的人拉上来又唾骂了三百遍都不解恨,连海纳都收到一定程度的波及。 因为这样的影响,第二天四爷跟江家的人上林家的门就显得很高调,前脚进林家,后脚就有人爆料,疑似海纳栖凰大小姐与江河继承人恋爱关系确立。 用这办法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强强联合给人的除了八卦还有的就是信心。 因此这次拜访还算是顺利,江天对林博表示感谢,“上次那块地皮,要不是你搭把手,可能咱们也看不透底牌。这可是帮了大忙了。” 林博还有些尴尬,“那个……也不是外人……” “对!不是外人。”江天哈哈就笑,“我们两口子那真是对桐桐一百个满意一千个满意,上次去吃了一回那个国宴,哎呦长见识了。只要一想到以后有儿媳妇在家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我这心里就美的不行。” 合着还想叫我闺女给你家做饭?偶尔一顿是孝顺,次数多了你是当厨娘使唤的吧!还想吃就能吃到?美得你!这意思是你想吃我闺女就得做呗!这绝对不行!我自己都舍不得孩子下厨呢,到你家就得下厨去? 林博还没说话呢,丁醇就一边添茶一边道:“叫您这么一说,我这心里都忐忑的不行,你说我这也是做儿媳妇的,愣是没给公婆做过一顿饭。知道的说是家里老人慈祥,舍不得我,不知道的还真当我不孝顺呢。以后到周末了,也偶尔做上一道两道菜的,也孝敬孝敬我爸妈。”说着,就扭头看苏媛,“是吧?妈!” 亲家直接怼上不好,我这当大伯母的,你把我的话当话那我这身份就挺要紧的。你要是不高兴,反正看起来也远了一层,怼了也就怼了,又坏不了事。 苏媛就笑了,“现在什么厨子请不到,我跟你爸不是那挑拣的人。” 那谁是挑拣的人呢? 江天被噎了一下,金河却哈哈笑了,“可不就是这个话……”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这怎么弄的,火药味好像有点浓! 849.奇爸怪妈(45)三合一 奇爸怪妈(45) 江林两家这次见面在说不清的奇怪氛围中结束了。 跟林家告别, 这边上了车,车从住宅区里出来, 江天隔着车窗往后看了看, 就扭脸对金河道:“林家的条件好是好, 就是这以后……” “以后怎样?”金河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你瞧, 我怎么给忘了。咱们家不是有那个传统的吗?要不叫思烨跟你一样, 先在农村找一个回家伺候你,然后不领证再跟人家林家的姑娘结一回婚。这多好, 全心全意的在家伺候公婆的也有了, 外面带出去体体面面对公司发展有好处的儿媳妇也有了。多好!要不就照这个来?” 江天瞬间就给闭嘴, 这话没法说了,哼哧了半天才道:“这孝顺老人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你看见人家不孝顺了吗?”金河耻笑一声, “咱们家跟人家什么关系?连个婚都不算订,就是上门表示一下态度而已。你多能耐,跑到人家家里给人家的闺女上规矩去了?凭什么?是我我也不乐意把闺女给这样的人家。还没怎么着呢, 就想把人家的姑娘当保姆使唤了?现在都什么年月了?捧着那一套老掉牙的规矩说话。你是请不起保姆还是请不起厨子, 你见哪户人家的媳妇是你说的这样过日子的。就是那最普通的庄户人家, 公婆只要能动, 有几个是指着儿孙给喂到嘴边的?你当谁都跟你家老太太似得?真不愧是老太太一手调教的儿子, 一个当公公的挑拣起儿媳妇来了?真是说出去笑掉大牙!你要非要说老规矩, 那咱就照你的老规矩来。这小儿子一般是要分出去的, 也就是说你是要跟着大儿子过日子的。你叫你大儿子在找个传统的媳妇不就行了, 思烨两口子又不跟你过。得空了回去看看你, 也就行了。” “这会子想起大儿子小儿子的区别了……”江天斜了金河一眼,言下之意就是分家产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呢。 “我儿子能继承家业,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你弄清楚!”金河的脸一下子就冷下来了,“我以前还害怕人家是体面人家,怕咱们离婚人家亲家心里觉得不合适。不过我现在觉得,还是离了好!离了……” “休想!”江天眼睛一瞪,然后蹭一下扭过头闭上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这个老无赖! 林家,林雨桐正在接受教育。是老爷子说话了:“……这不是说孝敬老人不应该。孝敬老人什么时候都是要做的。病床前伺候,生病了照顾,有空没空都找时间陪一陪老人,这就挺好。不能说家里支持你,你就能把这些都给忘了……” 苏媛白了老爷子一眼,“我孙女什么时候做的不恰当了?”不管是自己做的,还是自己买的,有点好吃的都想着叫人送到家里来。如今身上穿的轻纱料子清凉的衣服,不是孩子给弄回来的。 林渊倒是笑:“如今桐桐还小,咱们又不着急。看江家那意思,那老两口子还不定怎么着呢。” 林雨桐左右看看,家里对这婚事态度相对来说,没反对,但是也不是很积极。 “他家孩子不错,我闺女也不孬。满世界找去,能找到这样的我才服他们家。”林博带着朱珠和林雨桐从老宅出来,嘴里还兀自念叨,“虽说我不反对吧。但是还是那句话,这家里要是摆弄不明白……爸爸也不说不叫你们结婚的话。结婚可以,但是……入赘吧!倒插门也行!” 林雨桐被他的话呛的可不轻,叫四爷入赘?她赶紧咳嗽了一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下去了,“都听您的。听您的还不行。” 林博就比较满意了,诡异的竟然是盼着那两口别离婚!不离婚好啊!我闺女不用嫁了,我娶一女婿回来不也挺好。 越想越是觉得这事不错。很有搞头嘛! 朱珠斜了林博一眼,竟然发现他说的像是真的,“别发癔症?” 林博白了她一眼,谁发癔症了?那一茬独生子女都大了,如今跟着老婆住岳家的还少吗?怎么就不行了?我觉得挺好! 但不管两家各自怎么想吧。这事就这么着了。算是过了明路了,至少四爷再来接她的时候,也不用偷偷摸摸了,两人出门,也不用遮遮掩掩跟做贼似得了。 林博第二天就出差了,云雾山那边的事不能脱了。 在家歇了两天,朱珠也要出差了,这次想带林雨桐一起去。 “服装周不是在九月十月吗?现在才几月?七月而已。”林雨桐不知道她要去干嘛,“是去法国吗?” “不是!”朱珠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道:“栖凰新做了一块业务,去看看市场行情。欧美肥胖着居多,就是国内,也是越来越多的人体重超标,现在做的这一块都是大号的服装……” 这倒也是!胖人不好买衣服,减肥的人越多,就证明肥胖的人越来越多了。而其中确实能减肥成功的,寥寥无几,“人到中年发福的多,是不是主要针对中老年市场的。” 你倒是挺敏锐。 “年轻人的也得做,而且还得做的好,做的时尚。”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她这才停下来,“我问了你半天,到底去不去?” 这一去得半个月,“我那边的事还没了了。等以后吧。我在家歇两天,后天就去剧组了。” 朱珠点了点闺女,“小没良心的,想带你去玩还不乐意。” “哪天得闲了,咱们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林雨桐哄她,“酒店订好了吗?这次还是叫高涵跟着你吧。” 好说歹说的,才把朱珠送到机场,直到看到飞机起飞,才回来。韩新这次也跟着去了,只有赵平跟着开车。 到家后,门口停着一辆火红的跑车,她对车向来是不懂的,赵平低声说是法拉利。 谁来了? 却见从车边绕出一人来,是林渊的司机,“大小姐,是老板叫我给您送来的。这是车钥匙。” 大伯送来的? 林雨桐跟林渊打电话,“怎么送个车过来了?” “过了十八了,总有自己想开车出去不想叫人跟着的时候,自己开着玩吧。”他就这么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看着这车发愣,法拉利不算是顶好,最次也得三百来万吧。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关键是她跟四爷这种吧,对这种炫酷的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出门更喜欢安全性能好的车,宽敞一些的,舒服自在最重要。 如今送来这么一辆,好吧,想开也开不了,她没驾驶执照。 进了门才想着什么时候弄个驾照去,省的这车跟个摆设似得在家里,大概也就是偶尔在小区里遛一遛。正琢磨了,苗苗就打电话来了,问的就是报驾校的事情。 如今驾校招生,跑到学校去了。很多学生暑假不一定回家,这不正好去考的证嘛。如今这世道,不会开车不行,尤其是去面试的时候,人家问你会开车吗?能开车吗?有证吗?这没有的当然的得刷下来了。反正在一个人恨不能当三个人使唤的现在,自己多个本事就多个机会。报名的人还挺多。人家给打折,凑够十个人,打七折。自家班里的人叫呢,也不好不答应。于是叫苗苗替着报名了。 晚上四爷接她出去吃饭,“找个私人教练多省事,非得过一道手续。行吧,剩下的事你别管的,到时候给你把驾照拿回来就行了。”她开车是没问题的,就算是有证,她也未必就喜欢自己开车。 林雨桐无所谓,她这会子看看外面,“在家吃多好。外面热死个人。” 正说着话,陈导来电话了,跟林雨桐商量暂时放一个月假的事,“……不行啊,实在是太热了。今儿七八个中暑的。你还没看天气预报吧,四十度高温得持续好些天,那就更受不住了。” “应该的!”林雨桐赶紧道,“回头我跟财务说一声,给大家发高温补助。您替我跟大家说一声辛苦。进度要紧,但身体更要紧。我这边没有任何意见。” 挂着这边的电话,又给关佳佳打电话,叫她参考其他公司的高温补助给剧组发下去。 车上的冷气开的很足,林雨桐肩膀上还搭着纱巾,挂了电话又朝外看,“你说以前就是再热,三十来度就顶天了吧。要是连着有几天在三十五六度,那都是高温了。如今你看,三十五六度叫高温吗?” “什么都得有代价的。”四爷将车停在地下车库,“今儿是有应酬,要不然我也不乐意出来。” 两人从车上一出来,就感觉有人在拍。这事他们都不去管了,爱拍就拍吧。只当是做广告了。漫天的娱乐新闻比花钱做广告可省钱多了。 跟四爷一进包间,林雨桐就知道四爷为什么非带他了,因为人家出来吃饭,不是带着妹妹就是带着女儿,而且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这都是未婚的。 别看林家和江家做的好像多高调一样,现在这社会,那又怎么样?订婚了吗?结婚了吗?就是订婚了还有散了的,结婚的还有离了的。那现在这样,彼此多了解好像也没什么吧。 所以四爷这回高调的把林雨桐给带来了,吃饭的过程全程各种照顾,又是夹菜,又是挑鱼刺,简直无微不至。 回去的路上林雨桐还看他,四爷被看的发毛,“又怎么了?” “我还当你是不会照顾人呢。”林雨桐酸酸的来了一句。 “你这可就是没事找事了吧。”四爷失笑,“咱俩搁家里吃饭,面对面坐着,我再给你夹菜,恨不能喂到嘴里……想想你鸡皮疙瘩不起来?” 林雨桐抖了一下,两口子过日子真不用那样。她也跟着笑,“别管我,我被带歪了……” 怎么带歪了,到家后四爷就知道了。 林雨桐踢了脚上的鞋,手里拿着手机本来是想大电话给关佳佳问一下高温补助的事的,结果顺手一翻新闻,上面赫然有这样的字样:林雨桐跟他交往,如今被宠的生活不能自理。 然后后面配了几张照片,第一张是从车上下来,四爷帮她把肩膀上的纱巾拿下去放回车里的照片。第二章是两人乘坐电梯前四爷摁电梯的照片,第三章是四爷给他夹菜的照片,边上还有服务员上菜,应该是什么人在门边拍下来的。 这几张照片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简直太骇人听闻!这娱乐新闻有谱没有? 四爷啧啧称奇,“都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但这风水轮流转的道理却是亘古不变的。最早的是母系社会吧,那时候女人的权力至上,后来到了男权社会了,就说以前吧,你能把爷伺候的生活不用自理。现在这世道吧,不把老婆伺候的生活不能自理都不能算是恩爱。”他一边解衣服去洗手间洗澡,一边笑,“那你等着我,我得学学,看怎么才能把你伺候的这么舒舒服服的……” 玩笑归玩笑,两人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这段时间没人管了,林雨桐彻底长在这边,白天她也去公司,晚上四爷按时就过来接她下班,然后两人去家附近的超市,采购东西回家做饭。刚开始在外面碰上人,大家也觉得好奇拿着手机拍,连着见了好几天,天天这个点在周围晃悠,大家也就见怪不怪的。 至于网上又会说什么,谁去管呢。 这么晃晃悠悠的过了半个月,半夜的时候,四爷的电话响了。 “谁啊?”林雨桐翻了个身,伸手就要去开台灯。 四爷顺手开了个角灯,“睡你的吧。”这才拿了电话起来,是孙奎。他接起来,还不等说话那边就道:“江哥,我要是知道范颖的下落,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下落?”四爷坐在床头,“警察都找不着她。” “我又听见那个音频里的声音了。”孙奎声音有些颤抖,“可是那张脸却不是我见过的那张脸。” “你在哪见过?”四爷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林雨桐跟着起身侧着耳朵听。 “在董东的电话里。那天一起吃饭,有人给董东打电话,我隔着电话听见的。”孙奎的语速很快,“那电话是约董东见面的。我隔着电话听了个大概,只觉得声音熟悉,就上心了。记住了他们约好的时间地点,就借了车偷着跟过去看了。身形很像,但脸还是有差别的。声音……我在现场没听到,但是我觉得我隔着电话听的那个声音就是了。” 那这还真有可能。脸上做个微调的手术还真就变个人了。在国外弄一个新的身份,对于他们那一伙子亡命之徒好像也不难。 不过孙奎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四爷警告他:“忘了之前的所有事,不想要命了就跟着掺和吧。既然警察要找范颖,能不盯着她唯一的儿子吗?你就比人家警察还明白?瞎掺和什么?行了!睡你的去吧!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些跟你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挂了电话,林雨桐重新躺回去,“这孙奎比有些二世祖可可爱多了。” 就像四爷说的,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手伸的太长的,可能先陷进去的是他自己。 知道这事就行了,林雨桐转脸将事情扔到一边。她今儿要是姚老家,去年交给姚老的剧本,一年的时间,姚老改完了。 “回去以后,你整理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没有。”姚老很谦虚,哪怕是面对林雨桐这样的小字辈也是也如此,“你的本子,你才是灵魂。看看有没有把你想要表现的东西改没了。” 林雨桐知道他不会,但还是特别认真的应了。临走的时候,姚老又问起拍摄的打算,“导演找好了吗?” “还真没有。”林雨桐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先找演员,然后军训大概一年左右,才会拍摄。这个等待的过程很长,也不知道谁肯接这个戏。另外……里面牵扯到的一些领袖人物,政治政策,都是需要得到相关部门的指导才能拍摄的。如此一来,周期可能更长。得用两三年的时间只去拍摄一部戏……” 姚老理解的点点头,“那我也帮你问问。”刚才是要推荐人的,不过看她对待这个本子比对待《食医》还有用心三分,就知道她的态度有多郑重了。自己打算推荐的人估计也未必有这耐心花这么长时间打造一部戏。这个话头也就打住了。 《重案重启》第二部杀青了,请林雨桐过去。她也正好趁着这个功夫跟导演张文说了这个戏,他是苦笑连连,“你这是出难题呢!现在上哪里找人去?条件要求太苛刻了!”他提议道:“要不将拍摄计划延后,等《食医》播出了,一旦火起来,我跟你说,这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到时候不是你急着找人,而是他们急着找你。一部戏能捧红衣一大众演员,谁不抢着干?” 这好像也还真是个办法。 如此她对《食医》就更加重视起来了。在林博和朱珠回来没几天以后,剧组的高温假算是放完了,拍摄正式开始。 进入了八月,天气慢慢凉了。虽然还是有些热,但好歹在人能忍耐的范围之内。 这天四爷大中午的赶了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什么? 他把后备箱打开,直接提了两个不大的白布口袋,“看看是什么?” 林雨桐凑过去将袋子打开,跟着就惊呼一声,“我的天!从哪弄来的?”竟然是一袋子碧粳米和一袋子胭脂米。 胭脂米还罢了,只要肯出钱,多少还是能买到一点的,说是四千块钱一斤,也未必能买的到地道的真品。可这碧粳米现在是真没有了,市场上倒是有一种绿米,颜色倒是对了,但是这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不是原先的碧粳米。四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从你说要拍这戏我就给你找了,在一个小村子里找来的种子,那地方也就是只有半山腰的十几亩地能种这个,幸好还没绝种,我买了种子叫人试着种了,这不,收了就给你带回来了?”四爷将后备箱又关上,“用的上吧?” 太用的上了!自己吃也好啊。 “就这一点?”林雨桐觉得有点可惜, “哪能?自家吃带送人是够的。”四爷拉林雨桐上车,“把东西给你送进去?” “先回家吧。”林雨桐叫四爷快开车,“你给家里送了没,要不分一半先送到你家,然后跟我去老宅。”刷好感度去! 四爷就笑,打电话叫人给江家送了,这才跟林雨桐来了林家。 老两口围着袋子稀罕的不得了,苏媛还跟林雨桐去厨房要亲自淘洗,看是不是染色过的,“以前在外面的酒店也吃过所谓的碧粳米,后来才知道那是跟荷叶一起熬的,看起来碧绿全是荷叶的缘故。后来又说是有卖碧粳米的,其实还是绿米。我叫保姆买过,这个看起来跟那个米还是不一样的。” “这米细长,那绿米短粗,是不一样。”林雨桐手里忙着,晚上熬两样粥,弄点小菜馒头就是一顿饭,“我做的多,叫我大伯他们回来吃饭。” 林博多嘚瑟啊,吃的心满意足还不忘提前给《食医》造势,拍了碧粳米的照片和绿米的照片都放在微博上,然后又拍了熬好的碧粳米粥和胭脂米粥放上去,“叫大家也看看什么是诚意。” 一通微博瞬间引爆网络。为了寻根朔源的拍个戏,居然求真到这个程度。 甚至**成的人还跑到林雨桐的微博下面,问那些菜肴是不是会百分百还原? 百分百是不可能,饮食本来就在不停的发展变化的。再说很多过去的菜现在都没法做了,因为食材限制,没有熊掌我拿什么给你做焖熊掌去?而且这种食材的限制也不光是不被允许使用的食材,还有一些是食材虽足,但是却早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味道。 跟着又给四爷这个山庄打广告,在这里一定是能吃到最原始味道的蔬菜的,西红柿是酸酸甜甜的,韭菜一定是呛人的,黄瓜一定是清香的。 丁醇跟朱珠念叨,“我都想去乡下承包地,种点什么哪怕是自家吃也好。” 朱珠也觉得不错,“要不咱俩出资,弄个农庄去。自家种自家吃,鸡鸭鱼肉蛋,当天叫司机往家送。有什么吃什么多好。” 然后三说俩说的,苏媛也加了一份子,甚至说弄好了,老两口要去农庄住。婆媳三个说的挺热闹,但林雨桐估算了一下建起这个农庄的大致价格,面积不用大,几十亩成百亩就差不多了,承包土地,建造房子,雇佣人工,随随便便好几百万就没有了。要是离京市近一点,价格更贵。这也就是有钱人能玩的起的东西。 碧粳米不多,但是胭脂米不少,剧组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小碗碧粳米和一大碗胭脂米,也只有拍摄的时候顺带的给他们吃一次,其实不给大家吃也行,毕竟这东西在过去那都是贡品,只有主子才吃的东西,就是大臣想吃,那也得是皇上亲自赏赐才能有的。但只做一点就导演主演这些吃,到底太难看了些。多熬了点,大家都尝尝,省的有情绪。 这碧粳米经林博一宣扬,现在好些人出现要买,一万不卖出十万,十万不卖出百万,真有这种为了口吃的舍得花钱的。林家没人把这搁在信上,还是请苗苗她们吃的时候才听她们说的,文娟端着碗手都哆嗦,“一大碗粥再怎么也得二两米吧。一百万的五分之一,我这一碗粥吃了二十万!” 这账不是这么算的! 反正就是物以稀为贵,各种追捧。 也因着网络上这种居高不下的热度,陈导加紧了拍摄速度,想趁着热度还在,完成了好尽快播出。 于是时间骤然紧了起来。林雨桐将自己的一部分拍完,就长在了剧组,天天盯着。白天的戏白天拍,晚上的场景晚上拍,几乎是一整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剧组整体是不闲着的。至于个人,都是自己调整时间,拖慢剧组的速度,导演是要骂人的。 骂起来是真骂,连向东都被骂了好几回。 人一忙起来,时间好似就变得更快了。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林雨桐才意识到这一年都快到底了。 这次回城,是因为《重案重启》第二部剪辑完成,要跟电视台谈价格了。 因为第一部的收视率不错,第二部比第一部的价格还稍微高了一些,但是想再高却不能了。但这已经叫林雨桐很满意了。第一轮会放在元旦开始播出,这个时间也不错。 之后又跟张文谈下一步的计划,张文不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做事喜欢一板一眼,把稳的事情才会去做,“先看第二部的收视率吧,趁机我也想歇一段时间。过了年之后……要是收视率还不错,至少没有掉的情况下,我拍第三部你还给投资吗?” 林雨桐看他,“你这是打算靠这个戏混到老了?” 只要有钱赚根本无所谓的,“人家美国大片不也这样,一二三四五六七的往下拍,拍的演员从孩子都变成大人了,还不是一样有的是人看。我要是能把一部戏拍到这个份上,也就行了。” 好吧!遇上这么个只想赚稳妥钱的导演,她也没治了,“只要你们想拍,质量有保证,钱的事情不用操心,我绝对会投。” 两人说笑着从咖啡厅出来,正好看见董双双带着董东送几个人出来。 遇上了就得打个招呼,张文小声提醒,“估计不是在找新的投资人就是在给董东找新戏呢。如今敢跟彩凤合作,敢用董东的人不多,彩凤今年拍的电视剧电影,只有两个小成本的顺利上映了,其他的因为演员的丑闻,都禁播了。一些投资了彩凤的片子的公司跟着赔了个血本无归,很多人都失去了投资的信心了。” 林雨桐谢过他的提醒,叫他先走,“省的他们提董东拍戏的事情。”毕竟在第一部里董东客串过角色的。 张文从另一边离开了,董双双带着董东笑着走过来,“一起喝杯咖啡。”看起来沉稳很多。 也不进包间了,在大厅里林雨桐随便指了个位子,“那就过去坐坐。” 咖啡不能多喝,林雨桐又要了杯奶茶,“最近孙奎倒是常见,却不常见你。” 董双双笑了下,“他是个闲人,哪里有热闹哪里去。我这忙的焦头烂额的,自然就见的少了。”她指了指董东,“我带着个大号拖油瓶,说真的,有没有合适他的角色?再这么下去,他就废了。” 董东低着头也不说话,林雨桐朝他看了一眼,“在公司帮忙不好吗?再不行学学导演,现在很多演员,有名了之后还不是自己拍。自己筹措资金,自己拍摄,既是制片人也是导演,不也挺好的。你们的条件比别人可便利多了……”反正别给我找麻烦,我安排不了这个个人物。 董东果然眼睛一亮,然后看董双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钱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只跟公司借设备借人员就行了。” 说的好不轻巧! “资金就是那么好解决的?”董双双瞪了董东一眼,如今彩凤想找热投资的难度他不是没看见,人家推脱的话他还当真了。 董东垂下眼睑又不说话。 但林雨桐觉得董东说的八成是真的,他真能弄到钱来。反正到现在为止,也没听到范颖的消息。就证明她还没被找见,并且很可能董东在一定程度上跟范颖还是有些联系的。 董双双看了林雨桐一眼就打发董东,“你先回吧。我们说点私房话,你在这里也不方便。” 董东蹭一下站起来,将椅子带的发出刺耳的声响,跟谁也没打招呼,转身就走。 董双双尴尬的对林雨桐道歉:“惯坏了,他不是冲你。” 林雨桐无所谓,突逢变故一个二十岁的小青年,性格桀骜点也是正常的,“……无辜被带累了。”她只能这么说。 “这倒是。”董双双说起范颖就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把公司可是害惨了。”说着,就顿了一下,“说起来,我还得跟你道歉呢。董东这不醒事的之前交了个女朋友,我也不知道那是你表哥的女友,你看这事闹的,叫人多不好意思。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谈恋爱嘛,分分合合常见的事。”林雨桐客套了两句,看了看手机准备找借口起身离开。董双双赶紧道:“我是真有事……”她从包里拿出一沓装订好的文件一样的东西递过去,“这是几个不错的剧本,本来我是想自己拍的,但是资金迟迟不能到位。如果再不能按时拍摄,人家可就要跟我们打官司了。说实话,彩凤如今真是官司缠身,或者说是我们家官司缠身,像是那个黄依然家状告范颖谋害……范颖跟我爸没离婚,这事说到底还得我爸出面打官司,该赔偿的还是要赔偿。这么多麻烦,谁敢投资?投资找不了,这很多当初写在协议里的东西不能兑现,人家肯定是要大官司的。你看看,要是有你感兴趣的本子,我们可以把作者编剧都请来,谈一谈版权转让的事情。你不知道,一天我光是应付这些人,就得花费多少时间,电话都不敢自己拿了,要不然一天什么事也干不了,只在电话里扯皮了。” 林雨桐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些剧本,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也不能因为同情就失去判断力,这大庭广众的,自己看了剧本,万一有类似抄袭一类的事情出现算谁的?她往后一靠,没有上前反而更疏远了一点,“也不是不行……”彩凤选剧本肯定是过关的,要不然不能做到这么大,“咱们按照正常程序走。你可以跟原作者或是编剧联系,他们要是愿意转手海纳,咱们再三方面对面细细的谈。你看这样可以吗?” 董双双将剧本收回,“也好!就这三五天吧。时间实在是紧的很。要是你们看不上的本子,我还得另外给找下家。”她慢慢的将剧本装起来,“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招谁惹谁了惹了这么个大祸害来!” 说着,端起咖啡到了嘴边又放下,烦躁的叫服务员,“换一杯热的来。” 咖啡被端下去了,边上的侍者端了一杯子水放在了董双双的手边,林雨桐一眼瞥见了那侍者的手,她眉头微微皱了皱,又见董双双已经端起了杯子要喝,她心里马上一个激灵,急忙喊了一声:“慢着——” 850.奇爸怪妈(46)三合一 奇爸怪妈(46) 一声‘慢着’, 叫董双双一下子就愣住了,端着水杯莫名其妙的看向林雨桐, “怎么了?” “你是不是来例假了?”林雨桐顺势把杯子接过来,“这水是凉的。” 董双双更莫名其妙, 然后习惯性的站起来朝自己的屁股后面看了看, 还用手摸了摸, “衣服脏了?”要不然你怎么知道的? 这我能告诉只是随便找借口吗? 本来是看看气色或是闻闻味道我就能知道的,但是你画着浓妆喷着香水严重影响判断。 她只笑笑,“看你又叫了一杯热咖啡所以猜的。衣服后面……没脏。”大概吧! 董双双这次松了一口气, “吓我一大跳。” 林雨桐隐晦的闻了闻杯子里的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难道是我多心了?她不动声色的将水放下推过去, “要是不觉得凉喝两口也没事。多含一会再咽能好点。” 我再要一杯热水不就完了。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关心了? 董双双心里这么想着, 嘴上还是道了谢。 林雨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 一边又看向刚才刚才端水的侍者。就见他站在该有的位置,脸对着的并不是自己和董双双坐的这个方向。 还真是自己杯弓蛇影了吗? 她觉得也许是的。刚才那个侍者的手, 食指和中指的长度像极了当时抓住的那个老贼的手。这都是从小经过严格训练才能长成这样的一双贼手。他刚才以为他跟那老贼是一伙的, 因此心里就提了起来。如今再想, 也许真是巧合了。或许人家的手天生就是长成那样, 或许在这里上班只是为了物色有钱人好下手的。总之现在这贼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出门带大量现金的人越来越少了,除了身上的贵重物品, 也偷不到什么钱了。这地方进出的一般都是有点小身家的, 十天半月逮住一个粗心鬼, 就够吃半年的了。 因着想到这一点,她也没往深了说。抓贼抓脏,看人家的手不能就指定人家是小偷吧。 经过刚才一打岔,那点客套的社交辞令董双双也就收起来了,又跟林雨桐抱怨起了孙奎,“一天正经事不干,我说你到公司上班,好歹帮帮我,可谁知道他去了跟那些小演员小模特聊的火热,才认识两小时,个个见了他都喊孙哥。什么玩意?我给他撵出去了,爱上哪晃荡上哪晃荡去,我们也就这样了。等这彩凤完蛋了,我们的关系我觉得也够呛。她受不了我,我瞧着他也觉得怪没出息的。跟你们不一样,你跟江家那个,是定下来了还是怎么的?” 林雨桐含糊的应了一声,又聊了两句,她就起身告辞,“……你知道我的,城外还有一摊子呢。不拍完我是闲不下来了的。你那边跟作者编剧联系,到时候咱们再约时间,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董双双也没强留,“那你先走,我还想去趟卫生间。” 还是怕不小心脏了衣服吧。 林雨桐起身她也起身,一个往外走一个往里走。走到门口了,看见董双双已经拐进大厅后面看不见了,她的脚步不由的顿了下来,朝刚才那个侍者走过去。 “小姐,有什么能为您服务?”很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林雨桐拿出钱,“直接给你,还是要我过去结账?”本来董双双没离开,自己走也不会有人留。她就是出于谨慎,想过来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我帮您去吧。”侍者接过钱,“请您稍等。” 看着他离开,林雨桐挪了两步,不动声色的站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上。刚才她已经对比过了,对方也就是一米七八的样子,可今儿她穿着高跟鞋,虽然跟不高,但以自身的身高加上鞋跟怎么也在一米七六七七的样子,刚才面对面站着,几乎感觉不到身高差距。那么自己站在这里看到的跟他能看到的范围基本是一样的。心里算计的很多,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这猛一抬头眼睛就眯起来了。落入视线的就是黑色的墙壁,第一次自己就是因为观察到这个觉得对方不一定是对着董双双和自己的。可从这个角度看,黑色又及其光滑的墙壁在光的照射下,是可以倒影出影像的。就像是此刻落入林雨桐视线的,正好几张大厅里的桌子,而自己和董双双刚才坐过的桌子在影像里清晰可见。连桌子上的杯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清楚了,她就随意的朝前走了两步,不大功夫,这侍者就来了,除了支付小票还有零钱。林雨桐将小票拿了,钱却没接,只道:“辛苦你了。” 七八十块钱的小费在这里不算是多的。但如今多用其他支付手段的情况下,他们能收到这样的小费也越来越少了。 在对方的道谢声中出来,上了车关上车门,林雨桐摇下车窗拍下了对方站在门口的照片。 赵平朝后看一眼,“大小姐,怎么了?” “在前面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来。”林雨桐朝后看了一眼,“你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个服务员。”说着就把手机递过去叫他看照片。 赵平摇头,“我刚才看见他了,能认出来。” 拐过弯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赵平自己下去,大约十五分钟时间,他又转回来了,“他们叫他阿强,没有人知道具体姓什么叫什么。更不知道是哪里人,多大年纪。那里只是个咖啡厅,那些服务员和店员一半都是兼职的。什么人都有,这个阿强是替一个人顶班的。也就顶几小时的班。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人了。” 林雨桐沉吟,这是盯着自己还是盯着董双双的?自己和董双双在里面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小时。是自己或者董双双进去以后他才进去的?“等回去以后,你带人再小心的查查,看看他是替谁顶班?那个原来的服务员上哪去了?” 赵平应了下来。虽然他暂时也没看出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这也是林雨桐自己纠结的问题,说是巧合吧肯定不是。要说做什么吧,好像人家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就连现在他盯的是谁自己都无从判断。 晚上到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董双双,电话却不是董双双接的,而是孙奎接的电话。 “林姐。”孙奎很热情,“有事要我转达吗?” “没有。”林雨桐试探道:“今儿刚跟她碰过面,就是跟她说一声,要是约好时间叫她带人五剧组找我也行。我怕忙起来顾不上这边。” “好的!好的!”孙奎嘻嘻哈哈的,“赶明我跟着一起去,再混几顿饭去。” 林雨桐这才问董双双,“怎么不见她的人?洗澡呢?” “不是!”孙奎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把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如今正翻箱倒柜的找呢。要不我叫她?” “不用。”她没有再多问,“你转达就行了。” 这边挂了电话,林雨桐心里更加沉吟起来。今儿发现个疑似贼偷的人,转脸董双双就丢了东西了。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赵平查这些事情,林博转眼就知道了,回来衣服都没换,直接上楼找林雨桐。 “……您别急,不是针对我。”林雨桐赶紧拉着他坐了,又递了水过去,细细的将事情跟林博完整的说了一遍,“这边一个贼,那边马上丢了东西。” 林博就有点明白了。董双双出门不可能把紧要的东西放在身上,唯一放在身上的也就是手机钱包钥匙。钥匙和手机是顶顶要紧的东西,现在拿着手机可操控的东西多了,比如家里的大门和家电,在家附近就能操作。要是有人趁机去了董家,偷了东西……董双双翻箱倒柜的找,证明对方就算偷,也没把家里弄乱,那这就是个对董家熟悉的人干的或者是指导下干的。 林雨桐摇头,“董双双不管是丢了什么,其实大概也就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的。那董东也是省油的灯,有他做内应这家里肯定是想怎么进就怎么进。”不过是叫董双双随便丢点什么,把这黑锅直接塞给董双双罢了。董东可就成了阳春白雪了。要不然这偷的也太快了一点。 “这事是人家的家务事。”林博可没那么好心的去提醒,再说了没证据提醒个屁,“以后出门叫高涵还是跟着你吧。单独出门还是不安全。” 林雨桐还真就没什么功夫单独出门了,在家里懒了几天,该出剧组的还是要去剧组的。 大冬天的拍戏也确实是不容易,户内还罢了,户外确实是冷。林雨桐挨着陈导坐了,两人共用一个电暖去。 陈导见林雨桐捧着书在一边做笔记,一边又盯着片场,就道:“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在这里看着了。”也没她什么事。 做这一行,不完整的跟一个剧组跟完,是看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的。所有的钱都得自己往里面填,不小心谨慎点行吗?这话却不能跟人家说的,只道:“看着你拍片子,哪一天也过一回导演的瘾。” 小丫头不说实话。她可不是个抓具体工作的人。别看年龄不大,做的事从来都是只定调子,定下调子画下框子,所有人都得在她允许的这个范围内活动,要不然她真是会骂娘的。 说着话,陈导就突然道:“如今昼夜的拍,我觉得时间还是紧。剩下的一些镜头分拆出去,多分几个组拍,你觉得行吗?”当然了,都是些不是很要紧的片段。 “这么急干嘛?”林雨桐看他,当然是制作的越是精良越是细致的好。慢工出细活在一定程度上是有道理的。 “本来我计划着怎么也得一个来月才能拍完,现在我算着要是分组,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完了之后加紧剪辑,我是想着赶在春节档播出。要是真定下来了,现在就得提前联系了,跟咱们空出档期才行。” 这么一改,要动的可不是一家了。这边的山庄得跟进,美食街也得跟上,要不然可就白瞎了头一茬机会了。“我得回去商量一下。”这可是大事。 结果没人不同意的,早一天盈利代表着早一天回本。 朱广斌现在是恨不能住在美食城,内部装修完了,还有人员培训等等,繁琐着呢。林雨桐又被胡峰拉着去听他创作的背景音乐,这边才定下来没几天,陈导那边说是可以杀青了。杀青完了这就该剪辑了。可这离过年也就一个来月。偏偏林雨桐又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只得扔下这一摊子回到学校。圆饼虽然不在学校任职,但是路子还在,给了林雨桐一份非常精炼的复习手册,要不是这东西,林雨桐觉得只怕真是有点悬了。专业性越来越强了,公共课之前都考完了,剩下的都是专业课程。一节课都没上,其实心里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等这边忙完了,连跟同学道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去公司。片子剪辑出来以后,自己得先看一遍吧。剪辑出来之后,这边马上就送过来看。看电视剧本来是为了休闲的,要是能拿点零食往沙发或是床上一窝,是最舒服的了。可现在可没这么条件,坐着看片子连着看几天几夜,累了暂停趴在一边睡两小时,起来继续。 等片子能送审的时候,林雨桐眼睛都睁不开了。四爷来接,背着她出去塞到车里直接带回家,刚把人塞到被窝里,门铃就响了,一开门见是林博。 林博神色不好,“桐桐呢?” 不等四爷说话,直接就去了卧室。看自家闺女躺在这里,狠狠的瞪了四爷一眼,“怎么不送回家去?”说着就要抱闺女回去。 四爷不动声色的拦了,“我还当隔壁没人。”说着就又叮嘱,“这几天都别吵她,小米稀饭豆浆温热的放在床头上,她饿了起来就喝了,喝了就又睡,谁也别跟她说话搭茬,要不然清醒了半天都未必再睡的着。” 林博心说,你了解的倒是比我们这当爹妈的还多。 心里酸溜溜的刚想说什么,就见自家闺女拉着人家的手抱在怀里不撒开。 林博挤过去,“你让一下,我抱她回去。”这一搭手,就见林雨桐抱着四爷的手更紧了,整个人好似都戒备了起来。 四爷赶紧拍拍,“我在!你睡吧。” 林博就看着自家闺女就真的这么安心的睡着了。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也就是说着人睡觉,都得选在一个叫人觉得安心的环境里才能睡的踏实。如今这样子,叫他还能怎么办?看着她眼底的青黑,他也不舍得搅了她的清梦。 四爷见他尴尬,就低声道:“这边没什么吃的,那边还有米吗?” “我去熬粥。”林博卷起袖子只得把闺女留在这边。四爷当然知道他怕什么,就把门上的密码给他,“省的来回摁门铃吵到她。”就是说你随时能过来检查。 林博的脸色这才好点,至少这态度还是可取的。 林雨桐睡的倒是香了,四爷是压根休息不好的,有时候是一两个小时林博过来一次,有时候是三五十分钟过来一次,根本没有规律可言。他睡在沙发上,后来干脆都懒的睁眼了,他乐意来回的窜的窜吧。只要又精力就行。 睡了两天一夜,林雨桐是睡饱了,可四爷一个劲的打哈欠,林博更是顶着俩黑眼圈。 “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这么玩命的干。”林博抹了一把脸,“行了,没事了就好,我得回去睡觉去了。” 朱珠斜了林博一眼,才跟林雨桐道:“以后回家住,不行在家里给江枫收拾个房间,再这么折腾几回,你爸得先疯了。” 林雨桐连连保证,以后一定回家,绝对不在外面过夜这才罢了。 等送走两人,四爷才从厨房出来,“以前你忙的几天几夜是救命,现在你忙成这样又是为什么?现在的日子,你就得慢悠悠的过,又没人逼着你。急什么。你就是两三年拍一部戏,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什么也不缺,别跟自己较劲。” “这是第一次,以后不会了。”林雨桐往床头上一靠,“真是要了命了。”头疼的厉害,浑身还没劲。这是没歇过来。 可哪里能给她那么多休息的时间,陈导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催,跟电视台的合作等着自己最后拍板。是卖版权还是卖独播权及其其他权限等等的问题,就又都摆在了面前。版权林雨桐当然是不卖的,她想采取分成的方式跟电视台合作,达到多少收视率分的几成利润。这种操作一般人还真不敢随便玩,有人这么玩过,最后还是赔钱了。收视率这东西,完全是电视台单方面给出的数据。其实有时候就是个大坑,很容易就掉进去了。用这种方式合作的,制片方赔钱的不是少数。但林雨桐还是倾向这样一种方式,他们就是压着又能压多少呢。网络平台的播放权直接给了海纳自己的平台。可能最后,利润最少的就是在电视台播放分出来的收益了。她心里是有这么准备的,毕竟除了电视剧本身,带动周边产业,这才是利润的大头,因此她一点都不着急。 不说陈导的号召力,就是前期开拍的时候,不少电视台都来考察过,当然了,最初就是为了方便混吃的。因此又意向的电视台不少。 林雨桐过去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开小会,陈导叫她过去,“过审的事情不用操心,流程会走的很快。现在有两个选择……”没等林雨桐坐下,他就直言:“国家电视台也有跟咱们合作的倾向……” “是给的价格低?”林雨桐问了一句。 “价格肯定是不高。”陈导笑了一下,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当然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国家电视台有规定的,电视剧不能超过四十集。” “叫咱们重新剪辑?”林雨桐直撮牙花子,“六十五集的电视剧,愣是剪辑成四十集,这还能看吗?” 说的就是啊! “那你的意思呢?”陈导看向她,“真不跟y视合作?机会难得!” 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雨桐一锤定音,“跟省级卫视合作吧。只要有诚意,都可以谈。” 整个团队都对作品有信心,因此分成的提议基本上是一提就通过。谈判也非常顺利,只两轮,就基本就订下来了。 等签好合同,吃饭的时候这才通知了林博。在酒桌上,不少人都说林博胆大,这么大的事情真的敢从头到尾都不插手,林博只笑,也不解释,只是笑意里多少有些得意。 忙忙叨叨的,一直到年三十才算是忙完。苏媛早就有意见了,“家里不缺吃不缺穿的,人家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奔波,你们呢?” 我们是不需要为生存奔波,可是下面有那么多人指着咱们吃饭呢。 年夜饭没吃饭林雨桐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林渊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一点,朱珠已经取了毯子给闺女盖上,苏媛就叹气,“就这一个孩子还大了。以为能当几年孩子呢,如今看着她比你们还忙了。”说着,又看丁醇和朱珠的肚子,“你们好歹再生上一个,家里也热闹些。你看看现在,人家都是儿孙绕膝的,我跟你爸呢?” 林博就看向林渊,“大哥,妈说的对。”一点都没有被包含在里面的自觉。 林渊什么时候被左右过,只有他想不想,从来没有谁能强迫他。 苏媛看了丁醇一眼,这才又道:“你不为我们考虑,你得为丁醇想想,她今年可都三十七了,再不生这可就是高龄产妇了。不管是对大人还是对孩子,都不好。” 这话一出,丁醇低着头半天也没说话,林渊看了她一眼,“过了年我们就先去做产检……” 等把闺女送回屋,朱珠才问林博,“大哥大嫂两口子是怎么回事?不想要孩子?” “估计是大哥,他那人一向是有计划的。”林博是这么觉得,也不管是不是就对着朱珠胡说八道。 事实上人家还真不是。 丁醇摸着肚子,“怀孕应该没事吧,这都多少年了。” “还是再看看吧。”林渊躺下给她盖好,“当年你也是胆大,伤着了也不说在医院好好看看。真是能耐的。现在先去查查,没事再说,要是实在不适合,不要也罢了。” 谁能想到呢?当时医生也只是说可能会有影响。 丁醇低声道:“我去检查,医生还跟我说不行找个代孕妈妈,我差点没呸到她脸上。我就是把命搭上,也不叫我的孩子从别人的肚子里出来。” 林渊拍她:“什么把命搭上。搭上命干什么?咱家也不缺孩子,爸妈也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已经有桐桐了,你不需要有压力。”家里的家业有人继承,要不要孩子都是自己的事,没有什么关系。 丁醇知道这话是安慰人的话,又把手搁在肚子上摸了摸,“也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药了,应该是差不多了。” 对于孩子的话题林雨桐压根就不知道。新年起来第一天,四爷过来拜年,在家里吃了一顿午饭,得到家里允许,下午能一起出去玩。可是大过年的能玩什么?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才会过一辆车。大部分都回乡了,城市一下子就空了。干脆直接去电影院,捧着爆米花看了一场电影。还是海纳出品的,林雨桐早在剪辑之后就提前看过的片子。 回去的车上,林雨桐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看着窗外的夜景,“我还是想跟你回家。”不管林家的人多亲,好似心里都缺了一半一样。 四爷看她眼泪都下来了,就把车停在一边,扭脸看她。 林雨桐吸了吸鼻子,有时候那些好对她来说真的是特别沉重的负担。 四爷蓦地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亲她,两人口齿交缠,没几下林雨桐就喘不上气了。四爷放开她就笑:“老妖精了,又开始作怪了。好端端还真伤感上了。” 林雨桐靠着他就不说话了。 四爷抱着她摸头,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种感觉,两人在一起还有彼此。但跟其他人,哪怕是家里人在一起,心里其实还是空的,有太多的人需要惦念。别的时候还罢了,越是到了年节的时候,心里越是不能闲下来。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是其他东西不能弥补的。 等到了林家门口,四爷看着她下车,然后摆手,他该回去了。 车一掉头,林雨桐眼泪就下来了。只要看着他一个人孤单单的离开,她心里就揪的紧紧的,抬脚不由的追着车跑了过去。四爷从后视镜里看见马上踩了刹车下来。 林雨桐过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左一摇右一晃的,“你回去干嘛?” “睡觉!”四爷敞开大衣把她裹在里面,“乖!回去睡吧。今年十九,明年二十,也就到法定年龄了。再坚持一年多的时间,过了二十岁的生日咱们就去领证去。” 那时候应该是大四的第二学期,大学也眼看就要毕业了。 两人就这么在外面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林博和朱珠站在院子里陪着,等好不容易看见两人分开了,一个开着车走了,一个蔫头耷脑的往回走。两人赶紧回屋,不想叫闺女看见省的她不好意思。 林雨桐是真没发现,到家见俩老人还没睡,少不得过去问晚安陪着又说了一会子话。 林博和朱珠回了房间,朱珠先去洗澡了,“外面多冷,这种天在外面站着,真是傻姑娘火气大。”她一双脚都成了冰疙瘩了。 林博跟着她进去,坐在马桶上跟泡澡的朱珠说话,“小姑娘就是傻,轻易就被人糊弄了。” 朱珠白了他一眼,“热恋!知道什么是热恋吗?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她头枕在池子的边缘,伸手从一边取了面膜敷在脸上,“你说那时候我追你追到美国,天天就盼着能在路上或是其他地方碰见你。那时候真是疯了一样,看见个亚裔面孔就要追过去试着问问。你知道的,问白人黑人都没用,他们对黄色人种跟咱们对其他人种一样,有一定程度的辨识障碍。看见谁的脸都差不多的。找啊找的……越找肚子越大……后来就知道找不见了……” 林博被她说的鼻子一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好半天才吭吭哧哧的道:“那什么……我帮你搓澡?” “给我倒杯红酒去。”朱珠白眼翻他,提起以前的事心里有点不自在,看见年轻的恋人有点感触而已,其实刚才又那么一瞬,她差点都要说出叫闺女跟着人家走的话了。只有真的经历过,才知道那种一刻也不愿意分开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二天去朱家拜年,林雨桐老觉得林博和朱珠之间的怪怪的,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就是更之前有点不一样。朱珠看林博一眼,林博马上回避朱珠的视线,他这种神情要是没看错,应该是叫‘不好意思’或者是‘害羞’。 这种感觉也真是哔了狗了。怎么感觉像是中学生青涩的初恋呢。 朱家如今在京城,但其实还是两边跑的时候居多。搁不下之春那边罢了。 “电视剧是今晚播出吧?”舅妈拉着林雨桐又问了一句,“之前看那个重案重启,第二部也不错,你外公你舅舅都抽空看了。” 收视率比起第一部没掉,张导已经说休息半年要开始拍摄第三部了。 “喜欢看就行。”林雨桐陪着大人说了一会子话,就被朱广斌拉到楼上去了。 “干嘛?”林雨桐问他,“在下面说会话多好,平时都没时间。” 朱广斌朝楼梯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上来,这才低声问道:“苗苗在美食街那边租了个店面,你知道吗?” 租店面? “不知道。”林雨桐是真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也肯定不会事先说的,那一片属于江河的产业,租也是从江河手里租的,“她倒是说过要做工艺品。那块的人流量起来了,生意差不了。租个店面怎么了?” 正常做生意嘛。 “她家日子艰难?”朱广斌又问了一声,“她还上学呢?” “那我还上学着呢。”林雨桐怼他,“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是追人家,就好好摆出个追人的姿态来。要是不追,就离人家远点。” “她这人挺厉害的。”朱广斌烦躁的抓抓头发,“我现在就是个大学肄业,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你说人家能看上我?她家里能同意?” 你要是还上那什么导演系,人家大概才是真看不上你。 苗爸那人其实是个务实的人,不在乎那些个花里胡哨的。苗苗要是真谈上一个娱乐圈里的人,估计人家才是真不会同意。就跟朱大力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要不是朱珠自己有产业有事业,就是两人生了孩子,估计也不会答应朱珠跟林博在一起是一个道理。 这个圈子里,感情稳定的才属于异类,跟大多数普通人压根就不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朱珠就喊了,“桐桐下来,你该去江家拜年了。” 礼节都是相互的,四爷昨儿去林家,今儿林雨桐就得去江家。 舅妈收拾了礼品,“都是之春的特产,你带着吧。”然后又千叮咛万嘱咐,“半个小四十分钟就出来,别在人家家里吃饭。就说你外公等着呢。” 林雨桐一一应了,提着两兜子东西出门,这次是自己开车,开了朱广斌的跑车走了。 朱广斌等林雨桐从了,这才从楼上下来,吭吭哧哧的道:“也给我收拾一份,我得出去拜年。” 拜年?给谁拜年? 包美仪还没反应过来,朱珠就笑了,拉了嫂子一把,就笑,“是呢!咱们广斌可不小了。” 事实上苗苗今年确实是没回家,去年闹了不愉快,她大年初二从家里出来就决定了,以后只要那女人在一天,她一天都不会踏进那个家门。加上又忙着装修店面,所以寒假就在京市。朱广斌想了想还是打算过去看看,也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过年的。 却说这是林雨桐第一次开跑车,感觉还真说不上来。火红的颜色看起来有些张扬。 到了江家,四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接了东西就带着林雨桐往里面走,“你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话还没说完,林雨桐就听见里面的吵嚷声。有个女人的声音特别尖厉,“姐夫,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姐夫?这是喊谁呢? 金河可没有弟弟妹妹,谁能喊江天姐夫? 851.奇爸怪妈(47)加更 奇爸怪妈(47) 林雨桐跟在四爷后面进门, 大厅里的声音才戛然而止。她仰起头,也顺便看清楚了大厅的情况,金河并没有在这里, 只有江天在沙发上坐着。他的对面坐着三个人, 看起来是一家三口的样子。三人穿的倒也不算是寒酸,在外面看着也比一般人家的日子好过的多。只是在江家这大宅子里,显得有些寒酸小气。这对夫妻四五十岁的样子,中间坐着个年轻姑娘, 二十多岁。见林雨桐看她, 她好奇的看了两眼就扭过头。 两方这么对着看, 大厅里一时都没人说话。江桥接到林博的电话,估摸着时间起来下楼,见林雨桐已经进门了,就招呼了一声, “桐桐来了, 快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林雨桐看了一眼打着哈欠的江桥, “才起来吗?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嗯!”江桥靠在楼梯扶手上, “昨晚跟几个朋友聚了聚,回来的晚了。”说着,又说起今晚要播出的电视剧,“……你也是冲动, 怎么就按照收视率分成呢。现在有几个守着电视看得。有时候错过了, 不是上网就是电视盒子点拨, 真正按着收视率来,还不如一次性卖了呢。不过你这时间也是卡的太不好了,往后推推也好,咱们那重案重启第二部,估计这第二轮的播放权是卖不上价了。刚好排到一个档期了。自己挤兑自己,你说你这都干的叫什么事。” “靠那个卖钱,咱们得赔死。”林雨桐应了一声,就过去给一直含笑的江天问好,“您过年好。” “好好好!”江天指了边上的沙发叫林雨桐坐了,“才说要去给你爷爷奶奶拜年,你就先过来了。留下来吃顿午饭,人多热闹。” “不了!”林雨桐忙推测,“去跟金姨拜个年,也该回家了,外公还等着呢。” 客厅里有别的客人,林雨桐没打算停留,四爷将东西给了保姆,就要带林雨桐去见金河,谁知道江天没说话,对面坐着的女人倒是先笑了,“这是哪家的姑娘,也没听姐夫说过?” 江天皱眉还没有说话,江桥像是才醒了一样从楼梯上下来,皱眉道:“小舅、舅妈,你们不在老家过年怎么在这里?” 林雨桐不管他们认亲的事情,直接对江桥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四爷往楼上去了。 正上楼呢,还能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姐夫,不能那个女人的亲戚是亲戚,咱们家的亲戚就不是亲戚了?” 合着把自己当成是金河的亲戚了。 又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说了什么,那女人的声音才低下去。年轻人消息灵通,娱乐新闻上三不五时的能看到林雨桐的新闻,当然是知道她是谁的。 二楼上金河坐在摇椅上看书,看见林雨桐就招手,“叫你看笑话了。” “笑话什么,谁家还能没点糟心事。”林雨桐坐过去,“听我妈说,好些个场合您都不出现了,怎么?身体不舒服?” “也没有。”金河坐起身,“如今不比以前的,以前还喜欢社交,现在是懒的应酬了。你叫思烨带了几次吃着给我,味道都好,就是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正说着话,保姆端着茶上来凑到金河的身边好似有话说。 金河摆摆手,“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保姆朝林雨桐笑笑,这才道:“先生答应郑家的那个女儿住在家里了。” 四爷就紧皱了眉头,“好好的住在家里做什么?不是要去公司上班吗?公司有员工宿舍,单身公寓什么都有,住进来做什么?” 保姆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林雨桐大概是听明白了,原来这郑家的女儿是他们省读了个三本大学,大学毕业了,这工作却不好找。这才带着过来叫江天帮着安置工作的。 这也没什么,就只看在江桥的面子上,在公司做点一些文员或是前台的活也行,但是这住在家里……问过家里的女主人了吗? 金河蹭一下就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朝楼下去。 保姆跟着追下去,林雨桐就拉住四爷,“离了算了,这都不够糟心的。” 四爷攥着林雨桐的手跟在后面下楼。 那对夫妻见到金河拘谨的站起来,那女人也没刚才的张扬了。 金河连看他们都不看,只看向江天,“这宅子是夫妻共同财产,未经我的允许,谁准许你将人留下来的?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离婚协议上签字,第二带着你的那些所谓的的小姨子小舅子滚出我的家。” 换句话说,这是要么我走要么你走。不光不留人,连江天一起赶出这座宅子。 江天是谁啊?这么大的江河一个人掌控了这么多年,在外面谁不给他几分面子。在家里金河骂几句就罢了,不该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发作。他一下子站起来,瞪着眼看向金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听不明白?”金河的面色是真冷了下来。你只顾着你的面子,怎么不想我在儿媳妇面前也要面子。连说一声也没有,我还是这家里的主人吗?真当我是死人了。她冷冷的看了江天一眼,然后转向江桥,“这家是我跟你爸的家,你爸要留你舅舅家的人,我不同意。你也是成年人了,今儿不管我跟你爸怎样,你应该知道,郑家的人还是少出现在我面前的好。你有房子,还不止一套,不管你怎么安置,马上带他们离开我的地方。从今往后,你们要联络感情还是其他,凡是有我的地方,请他们回避,省的我撵人。” 江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四爷和林雨桐,起身的时候还在林雨桐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乱吧!长见识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别往这个坑里跳。” 然后毫不犹豫的叫保姆给他拿衣裳,就看向那一对中年人,“你们看,我早就说过,叫你们不要来不要来,偏不信邪。来干什么?江河又不是我的,叫表妹进去上班算什么?非不听!打脸了吧。跟你们说了,我爸说话在这个家里不好使,这下信了吧。” 林雨桐都想堵住他的嘴,这挑拨的,没看见江天的脸色更难看了吗? 衣服拿下来江桥就往出走,“走吧,跟我,我跟你们找个酒店去。” 男人看着江桥的背影拉了拉女人,“走吧!” 这女人一把甩来男人,恨不能蹦起来,伸着手指着金河:“你能耐什么?不过是个后娶的婆子,这要是放在老家,这逢年过节都是要在我阿姐牌位前下跪的。轮 852.奇爸怪妈(48)万字更 奇爸怪妈(48) 江天签了字急着下楼去等医生上门, 四爷这才有功夫跟金河说话, “……您这身体……要叫我来说……” “妈知道。”金河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孩子不要。当初生下你姐姐……养了她一场,她是亏了我了, 早早的撇下我走了,哄了我高兴了那十几年, 却也伤心了半辈子,要不是有你, 我早就撑不下去了。当妈的没了孩子可怜, 可这孩子没了妈只怕更可怜。真生下来,我怕是等不到他长大成人, 何苦来遭一回罪呢。等民政局上班了, 我们把离婚的手续办完了, 就去医院。” 四爷心里一松,讲道理就好,“那您这几天就躺着别下床了。楼上楼下磕磕碰碰的有个万一,也是危险的很。” 从里面出来他是真舒了一口气, 活了这个大岁数,真是什么奇葩事都遇上了。等回了房间就给林雨桐打电话, “到家了没?” “刚到!”林雨桐停好车从车上下来, “怎么样?要生下来吗?” “不生……也打算离婚了。”四爷简单的说了一下,又问起做人流的事, “这么大年纪了, ……” 林雨桐还真是被江家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老两口子给惊了一下, 这才说到了正题:“女人一过五十,再做人流可得小心了。这不是那个无痛人流能处理的,得做手术。最好提前住院……”这是个非常麻烦的事。 以前也碰到过一个快七十岁的产妇,她是停经二十后不知道怎么的,又来例假了,然后还真给坏了一个。子宫yd都已经开始萎缩了,敢随便给流产吗?那么大年纪了,一个不好就是并发症。最后还是做的手术。 不过这种情况确实是很罕见就是了。 她大概给交代了一下,“不要下床,这么大年纪要是自然流产了就更危险……”其实不生下来也好,两个人的年纪都大了,胎儿是不是健康这个谁也不敢保证。 说了小半个钟头话,林雨桐这才进家门。朱家的饭菜都已经做好了,一家人围着饭桌坐着。她这一进去,就见五个大人朝这边看过来,她有点懵,朝身后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她这才挑眉问道:“怎么了?”看得人发毛。 舅妈咳嗽了一声,“那什么?到江家……还好吧?” “挺好的。”金河的事情还是不要宣扬的到处都是的好,反正过几天就解决了。她过去洗了手,挨着朱珠坐了,“我表哥呢?怎么不下来吃饭?”那个话题咱们还是别聊了。 朱珠点了点林雨桐,“别瞒着了,你奶奶刚才跟你爸打电话了,我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林雨桐看林博,心里却咯噔一下。 林博自己都替那为老不修的害臊,撇了撇嘴,“江天这不是到处打电话报喜嘛,还要请客,这我们能不知道吗?” 什么?藏还来不及呢?怎么宣扬的人尽皆知了? 这个消息叫林雨桐简直是一言难尽,她憋了半天才道:“……那两人协议离婚了,要不要孩子金总说了算。”江天再宣扬,孩子也不在他肚子里,做不得主的。 舅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就该这样。要不然你这结婚以后有的麻烦了。”万一这老两口猛不丁的病了没了,这麻烦还不是到自家孩子身上,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得照顾更小的。真犯不上。也别说什么自私的话,谁的心眼不是偏的。当然了,这话也就是心里想想,对外是不能这么说的,只顺着话头道:“年纪大了,得擅自保养了,生孩子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这年纪都不敢再要了,更何况她那年纪……”说起来跟自家老爷子朱大力都是同龄人。 朱大力气哼哼的,“要不是那家的小子确实不错,这还真不是好亲事。” 林博跟着点头,太寒碜了!丢人啊! 被连累的四爷其实挺冤枉的。 林雨桐只得无奈的低头,赶紧发了短信给四爷告知一声,可自己就算是迅速如今只怕也是晚了。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四爷刚看了短信,还没回复呢,电话又响了,是金沙打来的,“你妈呢?” “歇着呢。”四爷轻声安抚,“没事,医生看着呢。” “这孩子不能要。”金沙能气死,“你妈这辈子也不知道是折腾什么了。你看着她,我现在就出门,晚上到京市了再说。我要跟你老子说说。他想要孩子找年轻的再生去,我妹子可经不起损伤。” 这边刚挂了金沙的电话,江桥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们说的是真的?”这消息还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的?“你手里的产业是不是得分出一半出去了?”很有些幸灾乐祸。 四爷懒得搭理这个二缺货,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然后叫了家里的保姆,不叫把江天干的这些事告诉给金河知道。外面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别传到她耳朵里动气就好。 朱家的饭桌上,不免又都说起了孩子。舅妈更是看朱珠的肚子,“你还年轻啊,再要一个怎么了?像你这么大的没结婚多的是呢,再生一个孩子又不算晚。再想生可就有点高龄了,我跟你说要生就抓紧。”说着看林雨桐,“丫头,你不至于吃醋吧。” “我都多大了吃的什么醋。”林雨桐就笑,“我也正好觉的孤单呢。都说是独木不成林,你看现在这样跟舅舅他们聚一块不是挺好的,要不然我将来也是孤单单一个。”她拉了拉朱珠的袖子,“要不是妈你有个哥哥,我有个舅舅,这些年谁管我?” 朱珠鼻子一酸,摸了摸闺女的头,然后也不看林博看过来的眼神,只指着空椅子,转移话题,“广斌这小子呢?饭点也不回家?去哪了?” 朱广斌去哪了?朱广斌现在是如坐针毡。本来就是知道苗苗可能一个人在这边过年,才带了点东西过来的,谁知道开门的会是苗爸。 “多大了?”苗爸正襟危坐,捧着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子,耷拉着眼皮子翻着眼睑看人。 “二十二……”朱广斌轻咳一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苗苗。 苗苗翻了他一眼,谁让他来的?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 苗爸像是没发现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在哪个大学念书还是已经毕业了?” “京市电影学院。”朱广斌话没说话,见对方的脸一下子就冷下来了,赶紧道:“肄业!肄业!没读完,家里就觉得不合适,所以算是中途退学了。” 还就是连个大学生也不是了。 “现在呢?做什么呢?”苗爸上下打量朱广斌,越发的不满起来,“以后有什么计划?继续读书还是?” “在b大报了个企业管理,周末去上课。”朱广斌直起腰杆,表示自己也是个上进的好青年,然后才道:“也跟着管一些家里的生意。” 这个苗爸看的出来,这孩子一身的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来拿的东西不显眼,但没有三五千也置办不下来。看着随便出手的架势,就知道从来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一看就不是工薪阶层出身的孩子。不过光有钱有什么用,如今这二世祖多了去了。 还要再说话,苗苗赶紧拦了,起身去给苗爸的杯子里添热水,“您干嘛呢?这是桐桐的表哥,替桐桐送东西过来,您怎么跟审贼似得。” 苗爸无奈的将满着的杯子递过去,心说,你爸我也年轻过。真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 苗苗看看满满的杯子,讪讪的放下,又去给朱广斌沏茶,故意道,“怎么你来了?桐桐呢?” “去江家了。”朱广斌赶紧应了一声。对于她这样掩饰到底心里有些不自在。我就这么见不得光么? 苗苗把热茶端过去给他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我这边什么都有,她倒是怪多礼的。再没什么事吧?”没事赶紧走吧。 朱广斌拿出手机,这会子紧张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那什么,要不我问问桐桐还有事没有?” 我找个借口你还真用顺手了? 朱广斌说完都恨不能打自己嘴巴子,心里懊恼的要死,面上故作镇定。 这边手里拿着手机,就听苗苗说:“喝茶吧。” 他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可手机一开,微博提示就响个不停,顺手点开,只看了一眼,嘴里的那一口茶就猛地就喷了出来,“噗嗤”一声溅在了苗爸的大腿上,裤子湿了一溜。 三个人同时愣了三秒,朱广斌这才红着脸赶紧站起来要给苗爸去擦了擦,谁知道一着急手忙脚乱的又把茶几上的茶杯又给碰倒了,水一下子顺着茶几流下去,整个灌在了苗爸的鞋里。 苗爸是这边还没收拾利索又来了一下子,茶水多少有点热,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起来,又碰到急着过来看她的苗苗,手里的杯子一倾斜,水流出来又湿了手了。这得亏是不烫啊! 苗苗自己都觉得真是没治了,一转身干脆拎着朱广斌就出门,直到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朱广斌才回过神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该给叔叔道个歉的。” 道歉个屁!毛手毛脚的。 苗苗气道:“是到底是来干嘛的?” 朱广斌委屈死了,“真不怪我,你看看……这个……你也会吓一跳。”他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你看看……” 苗苗随意的看了一眼,“人家喜得贵子你激动什么?”她又扭脸看了一眼微博号,是个叫‘大江大河’的,这个名号……不由的心里一动,“难道是江家那位二少爷……难不成桐桐有孕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这么猜我姑父知道了会打死你的! “江天!这是江天的微博。”自家妹子的未来公公,这微博账号当然得关注了。 “江天?”苗苗马上知道这是谁了,她不屑的哼了一声,眉头一挑就带了几分煞气,“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养个私生子还这么大张旗鼓。” “要是外面养的女人,他还真不敢这么高调。”朱广斌是见过金河的,那个女人实在也是不像是个好惹的。 啊?!不是外面的? “你该不会是说,这是原配怀孕了吧?”苗苗又看了一眼这个微博,“也是,敢闹的人尽皆知,不可能是外面的女人。”说完这话,才有点反应过来,“这两口子到底多大了?” “加起来过了一百三十五了。”朱广斌挠头,“我也真得回去了。你说这事闹的,我姑父本来就不愿意桐桐过早谈恋爱。这下心里只怕是更不得劲了。”那么大年龄的人了,有的人都羞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至少得不好意思见儿孙吧。这人倒好,看着微博下来这个热闹劲就知道了。丢人丢大发了。 朱广斌还没回来,朱珠就先被朱大力赶出家门了。她问老爷子要不要给他找个老伴,可把老头臊的不轻。几乎是拿着扫帚往出赶这个不孝女的。赶完人了,又抱着老伴的照片告状去了。 林雨桐看的心酸,老头整天拿干净的毛巾擦照片,还说你外婆到现在都美美的,不像是他,成了老头子了,满脸的褶子到了下面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很有些伤感的样子。 舅妈拉了林雨桐去厨房,不叫她看老爷子的窘迫样。顺手又收拾了不少自家做的吃的准备给带上,“别去跟你妈学,她就是个不着调的。” 上了车朱珠还委屈呢,“我怎么不着调了?你看人家老两口,你再看看他,都成了清教徒了。守了一辈子老太太搁在那头能知道吗?自己哄自己呢。其实这这国外没什么的!老头老太太黄昏恋,很正常嘛。怎么就老不正经了?这种认知本就是错误的!”说完就扭脸说林雨桐,“以后见了金河别露出别的神色来,听见没!年龄大了,该有的生理需求还是有的。不跟合法的丈夫,难道跟外面的人做儿女的就不丢人了?要离婚和正常的需求是两码事!再说了,他们都那么大年纪了。哪里有那么多道道……你别跟着人云亦云。” 林博瞪她,“你跟孩子说的这都是什么。”全都是歪理! 说什么了!实话嘛!朱珠白眼翻他! 随着江天的微博,这事彻底被推到了大众面前。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打电话给四爷:“不会改主意吧?”是问金河会不会因为舆论压力改主意。 “不会!”四爷朝外看了一眼,“医生那里我打过招呼了。”即便她改主意,过段时间医生也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的。这个险犯不上冒。 两个当过几回的老人其实对这事真没那么不能接受。至于说世人的眼光,谁在乎呢。真正考虑的还是金河的身体。 林雨桐还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林博喊了,“马上七点五十了,电视剧要开了。” 四爷隔着电话听见了就笑道:“挂了吧,我也去看。” 然后林雨桐提前两分钟坐过去,广告一个接一个的,朱珠过来躺着枕在闺女的腿上,腿伸出去将脚搭在林博的身上,“摁摁。” 于是林博一边看电视一边认命的给朱珠按摩脚底,“这里……疼吗?” 朱珠‘嗯’了一声,“那么大的劲,摁哪都疼。”说着就轻轻的踹了林博一下,“轻点,开了。” 《食医》从插曲到配乐都用的是胡峰编创的曲子,他一直守在剧组,找灵感。其实当初听着的时候,就觉得曲子还不错,后来配到电视剧里,才发现在有些大场合配上这曲子,莫名的会叫人觉得恢弘厚重又大气。 开头剪辑的不错,画面唯美场景恢弘,朱珠点头,“陈导就是陈导,拍惯了大屏幕的拍小屏幕,光是画面就甩别人几条街去。”这导演分成高,可这高有高的道理。 林博看了一会就扭脸看林雨桐,“还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片子,出来的全都是咱们桐桐的手和背影。”做菜的镜头一剪辑,露出来的就是林雨桐的一双手。连背影都少,毕竟自己的身高和向东的身高差着一个头呢。旁边没有参照物的时候才会用自己的背影。 现在的观众眼睛多尖啊!边上随便站个配角试试,一会比配角高半头,一会又矮半头,谁看不出来? 头一场戏就是盛大的国宴,然后陈导给了很多人一个特写镜头,比如林博,带着个官帽,端着酒杯还真有几分威严。另有朱珠一身宫妃的装扮,夹着一块花糕轻启红唇。林渊一身将军装束笑着给另一边的老爷子夹菜。林雨桐看的目不暇接,跟朱珠和林博讨论着。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还是觉得兴致昂扬。 “你看那是不是孟助理,怎么打扮成那副样子。” “那是江桥吧?吃成那德行了。” “那也比圆饼强。” 守在电视跟前的人多了,基本都能找到一闪而过的属于自己的镜头,就是苗苗也指着皇后打扮的人后面,“那个……就那个穿着粉色裙子的是我……我跟您说,那菜的味道也是绝了。” 苗爸心说,看出来了!要不然能把这么些人都吸引过去吗? 看着那御厨房里各色的菜,他咽了咽口水,“加广告的时候下碗面吧。”看饿了! 一集播完,林雨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都是恭喜的。四爷直接道:“赶紧上网看看去……” 网上都炸了! “看了第一集,基本没有剧情,只有做菜吃饭,可没有剧情的开头竟然看的我整个人都燃了,这剧有毒!” “只燃了吗?在刚吃完晚饭的情况下,我竟然又觉得必须吃宵夜了。看剧看饿了的请举手!” “傻了吧!拍戏用的都是假菜!” “爆料!我就是剧组的群演,我发誓,那些菜完全是现做现吃的。等网上更新的时候你们再看那些特写镜头,有惊喜哦!” “我靠!那就是我没有看错,我说怎么像是看到我们老板了呢。” “我发现我家爱豆,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吃的那么陶醉,帅呆了有么有,从来不知道我家爱豆还参演了,必须支持!” “想看第二遍请举手,没有剧情还如此吸引我,果然是吃货么。” “楼上的,你绝不是唯一一个。” “我就想知道请了哪家的厨子?明儿一起去吃,不知道能不能团购?” “同求!” “速去海纳视频,第一集拍摄花絮已经更新,吓尿了都……” …… 网上的留言太多,林雨桐根本就看不过来,但总体反应良好。她顺便又去了海纳视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上面可都是没有剪辑过的做饭视频,而自己在上面是露了正脸了。 紧跟着手机滴滴滴响个不停,不用问都知道,自己的微博一定在涨粉,炸锅了都。 连林博和朱珠也不能幸免,兴奋的网民把跟林雨桐相关的人员都骚扰了一遍。 就连江天和金河也被问候了,很多人都留言说:别只顾着喜得贵子了,也该喜得这样的儿媳妇。 更有给四爷留言的:赶紧撒手,我等着接盘呢。 林博看林雨桐看的不亦说乎,就提议,“你这微博也该找个人打理了。叫高涵给你助理吧。这些事情以后不用你亲自去管了。” 然后起身,给朱瑞打电话去了。效果好,接下来就是宣传他们之前的项目了。 林雨桐翻看了一个小时,实在是留言太多了,看也看不过来了,但基本没有什么不好的。求林雨桐投喂的,建议林雨桐开餐厅的,倒是占了一半以上。 放下手机,她整个人都轻松了。朱珠凑过来,“跟我说说,你估计这次能赚多少?”她伸出一个巴掌,“五个?能有吗?” 林雨桐有些沉吟,“您觉得在国内播放完,投到海外市场收视率会怎么样?” 朱珠眼睛一亮,“只怕海外才是大头吧。” 但这推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想陆续往外推广,循序渐进,说不得得三五年。 那也值了。 林雨桐就笑:“反正挣下来,吃喝嫖赌着花,三辈子也花不完。” 朱珠白了她一眼:“咱也别吃喝嫖赌了,也别说三辈子了。你这一辈子再是不愁钱的吧。以后就消消停停的,速度放慢一点,心态放平一点,别把自己逼的紧了。”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接下来自己想拍的片子,也就不是冲着赚钱去的。 片子火了,林雨桐这个年过的反而更忙碌了。林家老宅登门的人多了很多,以前不留下吃饭的这回都留下了。不光要吃饭,还要指明要吃什么饭,谁做的饭。都是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很多还是老爷子以前的同事上级,开口了,林雨桐哪里有不招待的道理。这都是林家的人脉。人家能上门就是给林家面子。 于是不光是林雨桐去老宅忙了,就是丁醇也常驻老宅给打下手了。 林家天天都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这圈子只有这么大,不免就说起了江家的事。 有人说:“你家的姑娘是个好的,我那孙子也不错嘛。明儿我叫来见见,我们家可没那么些糟心事。” 林雨桐心说,您老自己来吃就算了,还拖家带口的。这就罢了,非得找个借口做什么。 有人说:“那两口子没谱,那孩子却是好的。” 又有人说:“好似金家来人了,听说是要离婚。” “离啥婚?都多大年纪了?瞎折腾!不怕人家看笑话。” “我看就得离,那金河跟着江天也是白瞎了。” “那也是金河糊涂。” “行了,咱们就别争了,这日子谁过谁知道。怎么回事咱们也说不明白。替人家操心……” 得空了丁醇才低声道:“既然知道了,你得空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这么大年纪了,这也是咱们的一个态度。”说着又苦笑,“不想怀的怀上了,想怀的却也怀不上……” 林雨桐给丁醇把过脉,其实没什么大事。这段时间给送的饭都是泉水做的,调理的早就差不多了。但这话没法明说,她只得道:“要不过几天医院正式上班了,我陪您去医院?我倒觉得是心里因素的可能性大些。还得您自己放松。您得这么想,人家都快七十了还能生,您才是人家年家的一半,您怕什么?” 丁醇拍了她一下,“少贫嘴。” “真的。”林雨桐给她建议,“要不这么着,您把您的工作辞了,要是害怕闲着无聊,倒不如去孤儿院做义工去。帮着带带孩子,只当是做善事了。” 丁醇一愣,“这……也好!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挺好!只当是做善事了。” “家里又不缺钱,该捐钱捐物您也别吝啬,咱家不会在这事上俭省。”林雨桐这么说着,就笑,“要是大伯不给,您找我……”她一副‘我有钱’的嘚瑟样,把丁醇心里那点阴郁一下子给冲没了,“我不着急。你大伯也说,不行还有你呢。还怕你不给我们养老送终。” 养老就是个笑话,有钱谁都愿意给养老。不过是个心里寄托罢了。 丁醇提醒了,林雨桐就觉得还真得再去一趟江家了。不过还是往后推了几天,直到正月十五前头,快开学了,才挑了个时间过去。她也没提前跟四爷说,家里自己做的点心还有,直接装了开着车就去了。说实话,两家离的并不是很远。 结果从家里出去,她才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她火了。 从小区出去,保安朝这边摆了几次手。遇到红灯,摇下车窗等待的功夫,准备过马路的一个姑娘尖叫着就蹦了过来,把她身边的男朋友吓了一跳。 “就是视频里那个做菜的……我跟你说了是海纳的大小姐,贼有钱了还会做饭那种……”她一边扒着车窗不撒手,一边拉着她男朋友来看。 小伙子对上林雨桐的视线,挺尴尬,一边对林雨桐致歉,一边拉女朋友走,“……过马路了,人家也要走了……” “合影!合一下影吧。”这姑娘靠在车边,拿出手机就要拍。 林雨桐没办法,只得把车窗摇下来,露了个脸叫人家拍了,后面的喇叭声能把人吵死,她赶紧示意姑娘让开,好容易才从路口过去。 兀自还能听到那姑娘的尖叫,“跑车!豪车!你看看这得多少钱?八百万还是一千万?” 进了江家的住宅区,只露了一小脸,又有保安好奇的看。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的确是火了。 车到门口了,她才给四爷打电话,“在家吗?” “在。”四爷往出走,“我就出来。”她一进来,保安的电话就已经通知到了。 林雨桐下车,将吃的拿下来,四爷过来就直接接了,“今儿怎么想起过来了?” “怎么样了?”林雨桐下巴扬起点了点里面,“没闹起来?” 一个打定主意要生,一个打定主意不要。一个宣扬的天下都知道了,一个是恨不能藏着捏着。这冲突起来可真不是玩的。 到时候真把孩子打掉了,江天如今的高调就是一个笑话。 四爷笑了一下带着林雨桐就往里面走。这一进大厅,林雨桐就埋怨的看了四爷一眼,要知道是这么一个场景,她就不进来了。 大厅里坐着三个人,江天、金沙,另一个是陈飞云。 金沙端坐中间,江天和陈飞云相对而坐且怒目而对。 这叫林雨桐瞬间就能脑补出一出大戏来。 还是金沙先收敛了神色,笑着叫林雨桐近前,“桐桐来了?”很高兴的样子,“你投资的那个戏,好!我是天天跟着追呢。” 林雨桐只得上前跟金沙和陈飞云寒暄。 四爷叫保姆把点心拿出去端过去,然后才拉着林雨桐上楼,“看看我妈去。” 才上了二楼,就听到楼下吵嚷声传来。 “你就是自私!你一辈子都自私!你想着你自己,你怎么不想想金河。金河都多大岁数了……” “多大岁数了?能怀就能生!年龄大了顺利生孩子的多了去了。你管的着吗?” “你这人就是四六不懂。年龄大了,你能保证孩子健康吗?” “陈飞云,你敢咒我闺女!”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这竟然是盼着生女儿呢。 四爷还没答话,就听陈飞云的声音又传来,“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我就想问你,你能活到孩子长大成人不?你就不怕半路上把孩子扔下?听一句劝吧!” “我家的事你少掺和!”江天喘着粗气,声音也低下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这是老天有眼了!这一胎肯定是闺女。这是大丫头又回来了!我算过了,这孩子要是出生,差不多跟大丫头是一个生日……” 大丫头是说那个早逝的女儿,比江桥还大十岁的孩子。 可以说两夫妻之间,真正过不去的坎还是因为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的死。别的过错都能弥补,只这一点,是横在两人之间鸿沟,怎么也绕不过去。 提起那个孩子,连陈飞云也不说话了。要真是金河也这么想,那他这么讲就有些多管闲事了。 林雨桐低声问四爷,“离婚了吗?” 四爷点头,“昨儿刚去办了手续。”今儿金沙过来接人,然后直接去医院准备手术的事,却被江天给拦着。再加上陈飞云过来搅局,这不整个都乱了吗? 离了就好! 林雨桐朝卧室指了指,“没改主意吧?” 四爷还没答话,卧室门被推开了。金河披着披肩从里面出来,看见林雨桐愣了一下,这才又笑了,“怪不好意思的,还叫你又跑了这一趟。” “顺道过来看看。”没法说专门看你是不是做完手术了。 金河伸出胳膊,“过来扶我,下楼去我跟他说。” 没办法两人只得扶着金河慢慢的下楼,金沙拧眉,“怎么下来了?” 金河笑了笑,才摇头,“我没事。”然后慢慢走过去,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江天,“已经离婚了,住在一起不合适。该走我还是要走的,你拦也拦不住。” “之前咱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江天指着楼上,“医护人员,设备都到位了。你上去看看,不比任何一家一流医院差。留下吧,离了我跟前你去哪我也不放心。” “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我这肚子。”金河又问了一句。 林雨桐听的都牙酸。 江天看看金河,又看她的肚子,“要不是为了留下你,我至于这么高兴这个孩子来的时机吗?第一次你闹着要离婚的时候,小枫来了。这会你又要离婚了,这孩子来了。我有预感,这一定是个闺女,跟咱们大丫一样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那个孩子是金河不能碰触的一个禁区。她的脸刷一下就白了,看向江天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冰冷,“这个孩子……肯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怎么会……”江天急着说服金河,就见金河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陈飞云,“孩子是他的,怎么会是大丫。又不是一个爹的!” 陈飞云顿时睁大了眼睛,嘴里能塞下个鹅蛋:“我的?”不能吧?呸!不是不能吧,是肯定不能。又没有这个那个,怎么可能孩子是自己的? 金河看过去,语气平淡,“是啊!是你的。” 陈飞云恍然,“对!是我的!一定是我的!”他嘿嘿笑了起来,这个便宜爹当的哟! 江天脸都青了,瞪着金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金河嘿嘿一笑,“要不然我为什么离婚。就像是怀思烨一样,怀孕了我不就跟你过了这么些年吗?我坚持离婚,你还不明白吗?” 江天看着金河的眼睛,想从里面找一丝一毫这只是玩笑的蛛丝马迹,却发现对方眼里竟然一片坦然。难道真是真的?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耳边还传来陈飞云志得意满的笑声,他马上转过身去,疯了一样扑向对方,挥拳就朝对方脸上打了过去。 林雨桐将脸扭向一边,快七十岁的俩老头,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画面简直就不能看。 正嫌弃的撇嘴呢,就听到陈飞云的呼喊声:“起来啊!老无赖赖在我身上干什么?还想打啊,来啊!谁怕你……” 林雨桐还没反应过去,就听见四爷说了一声‘糟了’,就快速的跑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 林雨桐看过去,正看见四爷将江天扶起来,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嘴都歪了,不用看了,这是中风了…… 第853章 奇爸怪妈(49)三合一 奇爸怪妈(49) 江天为金河在家里准备了完整的医务室和医护人员, 没想到却先叫他给用上了。可这毕竟是妇产科的大夫, 只能急救,其他的真不行。 林雨桐几乎是本能的要朝前走,硬生生的给顿住了。上次把脉是不得已, 之后四爷帮着掩饰了一番。现在再露出来, 可就惹人怀疑了。再说了额,她一点也没觉得江天该救。 一个治好的江天和一个口不能言行动不便的江天,她的心里掂量了一遍,还是觉得排除这个麻烦好似更好些。至于由此带来的后续的事情,林雨桐左右看看, 这大厅里说的都是私密事,也就是这几个人知道详情。其实从头到尾这个陈飞云是挺无辜的。唯一的错的就是不改过来劝江天插手江家的家务事。可要是抛开年轻的时候他追求过金河的事情不谈,就只金河曾经帮他照顾女儿的情分上, 过来劝导几句话实在算不得是什么错。 说到底,还是两口子对上了。金河当初怀孕没离婚,心里还不定怎么后悔呢。这次江天还敢故技重施, 什么不好说, 偏又拿怀孕这一套说事, 压根不在乎她的生死,又一再提起那个早逝的孩子往金河的心里捅刀子。金河可不就恼了。纠缠了一辈子的人,彼此太清楚对方的弱点了。直接一顶绿帽子给江天扣在脑袋上,他不及细想,又是大喜大悲大怒之下,还又动了手。快七十岁的人了, 受不住实在是正常的很。 如今出了这事,反正在场的就是这几个人。责任谁也不会往陈飞云身上推。两口子争执动了怒于是中风了,谁会去追究? 那么唯一麻烦就是之后照顾病人的事了。在一般人家,家里要是老人瘫痪了,那真是一家子跟着受累。可对江家来说,家里能专门给金河养一个医疗组,就能给江天也养一个。能花多少钱?能用钱解决的麻烦从来就不是麻烦。大不了一周半月的来看望一次就是了。 其实麻烦只是更小了而已。 这么想着,林雨桐就看向四爷,四爷微微点头,两人是想到一处去了。因此,在家里的医护人员过来以后,林雨桐又拿起电话联系了医院。 四爷扶了陈飞云起来,“叫陈叔跟着受累了。今儿的事跟您不相干,等会医生来了,也好好的检查检查。” 陈飞云哪里安心,“我要是不过来就没有这事了。”多少有点懊恼。看不上江天是一码事,可看着他如今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心了。曾经一次的大学同学,一个教室上课,一个宿舍睡觉,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追的女孩子。活到现在,同学是越来越少了,聚在一起凑不满一桌,如今这个又不行了。肯定是伤感的。如今再想起那时候都是意气风发的,谁能想到现在……垂垂老矣了。 金河软倒在沙发上,对陈飞云摆摆手,“不关你的事,是我连累了你,你要这么说,我真是以后都没脸见你了。” 陈飞云苦笑一声,“你别瞎想,年轻的时候拌嘴,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时候打架打的鼻青脸肿的,怎么打都没事,如今……”岁月不饶人啊。 金沙可没时间看他们在这里发感慨,江天才被医生抬到楼上,你们倒是又这个闲心,“赶紧打电话叫江桥来。这么大的事,亲儿子能不到场吗?”说话的时候看的是金河,“你呢?等会跟着一起去医院?” 金河还没说话,外面已经响了救护车的声音。从三楼的医护室有电梯直达楼下,四爷赶紧过去看着,这肯定是要跟着去医院的。 林雨桐听了金沙的话,又打电话给江桥,叫他直接去医院。 江桥有点懵,“怎么会中风呢?”这几天不是正高兴着又得一儿子吗?以前会催婚,现在连问一声都想不起来了。他此刻在酒店,边上陪着喝酒的是圆饼,挂了电话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不应该啊!老爷子现在每天早晚还坚持跑四十分钟呢。比我的身体都不差什么。要不然能叫那女人老蚌生珠。” 圆饼踢了他一脚,“那就赶紧走吧。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送你过去。”说着起身,又不放心的叮嘱,“年龄都那么大了,有个三张两短也是正常。这个年纪最忌讳大悲大喜。如今这样,未尝不是欢喜的过了。人都说是祸福相依,这玩意真是说不好的。之前还说这是福气是喜事,你看转眼就什么也不是了。到了医院也别一径的抱怨什么,揪着不放能怎么着。这中间隔着博子的面子呢。不说别的,就你那兄弟,说实话,是比你出息。你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你现在是跟桐桐那丫头合作,那个电视剧连拍了两部,你前前后后跟着赚了两三千万了吧。这里面虽说是有博子的面子在,但要是你弟弟真心想难为你,我估摸着女生外向,博子拿他闺女也没办法,你没看他现在那样,整个就一女儿奴。”两人说着话,就出来上了车。圆饼一边开车,一边絮叨个不停,“不过也不怨人家显摆,那丫头是有几分本事,就只投资的眼光看,不服都不行。这回海纳可是赚了个天文数字的。这还不算捧红的艺人……”林博这边光是艺人的广告代言,赚的手都软了。身价提起来了,这就是摇钱树。这都是暂时无法去用数字估量的财富。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人家没打算为难你,该给你的也给你了。上一代的恩怨也就那样了。你跟你弟弟处不好,但也别总弄的跟仇人似得。到底是博子的女婿,你说这一个手心一个手背的,博子能不为难吗?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江桥撇嘴,还一个手心一个手背呢?听的人牙酸。他受不了这个啰嗦劲的,“你赶紧给我闭嘴吧。”他像是要找麻烦的样子吗?“我那老子是什么德行我清楚,那就是个从来只有他自己个的人,把谁往心里去了?奶奶?我妈?还是我?以前我以为是那对母子,后来也明白了,他们过的未必就比我好。老爷子是自私了一辈子的人了,只要他觉得对的,觉得好的,只管按照他的意志来。哪里管别人的感受。就这样吧!我跟那母子俩……好是好不了了,不过也没恼,各自各自的日子呗,互不相干的。以前还有老爷子牵着两头,不得不在一个屋檐下,现在呢?老死不相往来也无所谓的,也就是赶巧了,偏是博子的闺女,这个寸劲你说说,上哪说理去?” 这话圆饼听在耳朵里,就暂时不言语了。他也看出来,江桥心里是有这想法,但也不是全部,到底是亲爹,嘴上再硬,哪里能真不担心。那一双手搁在腿上都抖起来了。 却说这边把江天送进医院,医生的结论还没下来呢,坐在一边等着消息的金河就白了脸,喊肚子疼。 林雨桐赶紧扶了她一把顺便偷着把脉,这脉象是有些胎气不稳,但还不至于真疼的了不得。心里疑惑只一瞬,眨眼间马上就明白了,“护士!护士!送妇产科……” 江天这样总得有个说法,有孩子又保不住胎大喜大悲之下中风了。金河对外是一点都不想担责任,又急切的想把肚子里的这块肉赶紧拿了,如今不过是顺势而为。 两人是跑了这边跑那边,就是有秘书助理,忙的也是脚不沾地。 等江桥过来,四爷就把江天这边彻底交给他看顾,“我们在楼上妇产科?” “怎么了?”江桥还是问了一句。还以为是一个呢,闹了半天是两个都躺下了。 四爷只简单的说了一句:“做手术。” 江桥秒懂,就是孩子保不住呗。他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了,“那……那……那你们……你们那什么……忙去吧……这边有我呢,有我呢。” 看着两人快步进了电梯,江桥还是笑了,圆饼戳了戳他,“收起你的表情来。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没心没肺的! 却说林雨桐陪着四爷去了妇产科,其实她不用跟着的,毕竟对外这只是男友的妈妈,又不是婆婆,太殷勤了反而是不好。再说,金河又不是真的有事。 可不这么办也不行,这妇产科男人陪着不奇怪,那至少都是陪着老婆的吧。可现在四爷一个大男人在这里陪妈妈,尽管是最好的病房,不是那人来人往的地方,但还是一样尴尬。林雨桐不陪着能怎么办呢? 倒是这边将金河安置好了,她反而催两个人,“叫桐桐回去了,思烨守着你爸去。我这边叫保姆陪着,不行再雇两个护工就行了。手术安排好了,医院会通知的。”如今只是住院做手术前的各项检查和准备而已。 两人看金河心态良好,之前那点不安好似也没有了。这才转身出去。 四爷将林雨桐送到医院楼下的停车场,“你先回去吧。我这边可能还得在医院耗几天。” “按时吃饭,晚上尽量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林雨桐叮嘱了几句,也就上车离开了。网上估计已经爆出来了,在医院紧紧出出的,光是林雨桐就发现了七八拨偷拍的人。这会子她得回去看看网上这舆论怎么操作,该买水军的时候还是要买的。 可这事四爷哪里用的着他操心,在病房外一连串的电话打出去,叫坐在江桥身边的圆饼不由的低声嘀咕,“幸好你早早的出来了,你要是在他眼前碍眼,我保证你会被他吞的骨头都不剩。” 江桥扭脸看了一眼,就又盯着急诊室的门。 不大功夫,医生出来了,跟病人家属,那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中风现在的治愈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只不过这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江桥摆摆手,“你就说我爸现在怎么样了吧?有没有生命危险?能不能说话?能不能活动?” 这医生有些为难,这是中风,又不是抽筋了,我给你抻一抻马上就能走的。他苦笑一声,有些无可奈何,“行动肯定还是有些不便的。需要人搀扶,活动时间不能过长……另外,说话口齿不是很清晰。不过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只要心态平和,病症还是会减轻的。” 照这意思,也就是生活不能自理呗。 从急症室送到病房,江天就醒了。人醒了,脑子也清楚了,当时是冲动了,可现在想起来,好像陈云飞整个冬天都不在国内,去看她女儿和外孙去了。那照这个时间算,金河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可能是他的。那根本就是金河气自己的一句气话罢了。 他嘴里呜哩哇啦的,也说不清楚。好半天四爷才回过神,“你问我妈?” 江天点点头,眼神很有些急切,或者说担忧。 江桥怕这倒霉弟弟说实话,再刺激了老爷子,赶紧道:“有身孕了,当然是在家里歇着。可不管叫来。我一会就去打电话,就说您这边没事,只是修养,也别叫她过来看您了,省的看见您这样子再担心,那么大年纪的孕妇了,医生说受不得一点刺激。” 江天连连点头,急切的看向江桥,关键时候还是大儿子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难得的事知道要添个弟弟妹妹了,竟然没有嫉妒之心。 江桥被江天看的不自在,“都是应该的。您只放心养病,只要您好了,家里就都好了。”说着就偷偷的踢了四爷一脚,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四爷没言语,想瞒着就瞒着吧。瞒不住的时候看你咋办?再刺激一回? 那就刺激吧!刺激刺激就习惯了。 江桥看着老爷子嘴歪眼斜的,心里到底是不忍了,“……医生说您没事,也就是休养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您准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照样能进步如飞……” 江天心里咯噔一下,活了这么久了,见过的生老病死多了。在医院,医生说的特别严重的那种,这个可能那个可能,这个病变那个病变的,这其实是没事。但医生要说没事,真的没事,三两个月准好,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要是这话一出,大多数情况就是要歇菜,基本是没救了。 大儿子一向混不吝的,这会子在床前当起了孝子。要真是没事,他不会良心发现的。他心里真是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次八成是不行了吧。 想到这些,顿时是泪如雨下。把江桥可是吓的不轻。看一向恣意的人如今成了这样,这个人偏偏还是亲爹,他心里能好受吗?那些不好的一瞬间就没了,心里留下的都是好的。在心里跟山岳一样的父亲竟然在自己面前哭的跟个孩子似得,他心酸的也不行,眼泪止都止不住,“……别这样,爸!真的……能好的……三个月……再不成就是半年一年的,一准能好……” 四爷心里翻个白眼,你越是这么说他心里越是害怕。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三个月,这会子又成了半年一年了,这话叫人听着就没谱的很。 江天心里真就觉得这是儿子安慰他的话,看着小子哭成这德行,可不就是要死了亲爹了吗?他也顾不上哭了,他不放心的事情太多了。这身后事怎么也得安排好吧。 放在第一位的是江河,于是他艰难的抬起手,叫小儿子到跟前,又是一通呜哩哇啦,四爷不用听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就道:“您放心,您给公司定下的计划,我会逐步是完成。您在公司里留下的老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我会一视同仁对待。” 江天神色复杂,对于这个儿子的话他是信的。这一两年他也看了,就是自己在公司,他决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兑现过。将家业交给他,竟是最放心安心的。 不提这个话茬,又想起金河。 四爷不用他问,就直接道:“那是我妈,我能不用心吗?咱们家又不是缺钱的,还怕亏待了谁。” 这话江天也信,就是再生一个,自己看不到,可有个大了这么多的亲哥哥看着,也出不了苦。养一个孩子才能花费多少。至于孩子长大以后的事,他相信金河是会安顿好的。只金河手里的股份不拘是哪一家的,转到那孩子的名下,一辈子都吃喝不愁,实在不行建一个基金,每月定时领钱,这也是个办法。 心里这么一思量,要操心的事情也就这么些了。大事就是公司的事,继承人不错,不用担心。那个没出生的孩子的事,太远了,自己鞭长莫及。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最后不放心的就是眼前这俩儿子了,他挣扎了说了两个字:“婚……事!” 这个咬字就比较清楚了,是说叫他们抓紧婚事。 四爷接话,“桐桐您是见过的,等她毕业了就结婚。您别操心,安心养着。” 对林家他是没有什么不满的,唯一一点不满就是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太娇气,可如今自己这样,这点小毛病就不算毛病了,有林家帮衬着,自己一闭眼,这也能放心一些。这么说起来,二小子找个这个婚事却是顶顶好的。 他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眼圈红了的大儿子。跟二儿子比起来,这孩子才是可怜。老二至少还有他妈妈给操心,可大儿子呢,离了自己还有谁?谁替他操心。 突然之间他就有点理解金家的老爷子了。如今,这害怕孩子在自己走后还孤零零的心,简直是一模一样的。他艰难的道:“……结……婚!” 这是催着江桥结婚。 江桥一抹眼泪,“爸,您真别胡思乱想,等您好了,我马上结婚。” 江天却固执起来,“结婚……赶紧……”这一着急,嘴唇都颤抖起来,之前哆哆嗦嗦的手好似抖的更厉害了些。 江桥吓了一跳,连声道:“好好好!我结婚!我马上去找人结婚。您千万别生气!” 江天这才喘着粗气缓过来,不长时间就睡过去了。不知道是身体原因还是正在注射的药物的作用,睡的还挺沉。 四爷对于江天这所谓的遗言半点都没放在心上,只跟江桥道:“护工已经找好了。但这边还得你常过来看顾。公司那边放松不得,我得过去看着。” 江桥明白这个道理,这么大的公司老爷子一倒下,就怕内部人心惶惶,外界猜测不断,“你去吧。这边我看着,”尽管江河没有自己的一份,但他确实是江河的大少,这个身份刻在骨子里。换句话说,对公司他是有感情的。 等四爷离开了,江桥才摊坐在一边,对圆饼道:“人老了,怪可怜的。”到了这份上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圆饼倒是提醒他,“你们家老爷子动不得气,你还是想想看,这上哪找个愿意跟你结婚的人去。” 说起这么江桥就发懵,“你说老爷子是怎么想的?中风虽说不是什么好病,但真不是那么容易要了命的。” 圆饼白了他一眼,病哪里有好病?“不过这人猛地成了那个样子,多思多想也是有的,”原本走路都带风的一个人,快七十岁了还一头黑发,健硕的不像话,这一病的起不来说不了话,搁谁谁也得多想吧。他这么开解了一番,又带着几分想看笑话的心思道:“婚事还是要抓紧的,别叫老爷子着急,这一刺激,再加重了病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笑,哪里就那么邪乎了。 可江桥真是把这话听进去了,见了找来的护工,又细细的交代了好几遍,这才从医院出来。 圆饼另外打车走了,人家也有事要忙呢。他上了车,该何去何从呢? 上哪里找个人结婚了? 想起圆饼临走说的话,他说什么来着,说是初恋挺好的。成功的案例就是林博两口子。 这是叫自己找小四眼去的吧? 可谁说初恋就是好的了?你只看到成功的,你怎么看不到不成功的。自家老爷子和金河那女人,说起来可是初恋。 心里这么想着,开着车还是鬼使神差的去了电视台。车停在外面,他也没下车。拿出手机翻看圆饼打听来的手机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打了过去。 周潇正在节目策划会,电话关了静音在桌子上放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劲不停的打,电话亮着,大家想看不见都难。 组长发话了,“小周去接吧,看是不是什么急事?” 周潇直接关机,尴尬的笑笑,“怕是打错了,没见过这个号码。” 坐在车里的江桥皱眉看看电话,先是不接,然后是挂断是什么意思?小毛丫头倒是长脾气了。他还偏就不离开的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周潇开完会打开手机,去休息室回了未接来电,“你是谁啊?找谁的?” 江桥笑了一声:“我是谁你听不出来吗?找谁的?当然是找你的。” 周潇一时半会还真没听出这是谁来,“你打错了吧。” “小四眼,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江桥轻哼一声,“连我都不记得了。你还真是无情的可以啊!” 周潇顿时眉毛都立起来了,“江桥!” “荣幸之至,您还记得小的。”江桥痞痞的一笑,“我就在你们电视台楼下,出来!立刻!马上!” 周潇气极反笑,叫我出去我就出去,你当你是谁。 正要挂电话,就听江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最好出来,要不然我还像是以前一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你。” 周潇脸上一红,这不是羞的,完全是气的。 那应该是很多很多年的事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正读高三。满教室的人,这混蛋玩意就敢抱着自己亲……想起那时候的丢人事,她眼前都开始发黑。 挂了电话,将手里的文件夹随便塞给一个实习生,叫他帮着给领导请假就说她有急事先走了。 实习生战战兢兢的,这哪里像是有急事,那样子分明就是想打架。 周潇下了楼,随便看了两眼就找到江桥的车里。都说狗改不了□□,他这骚包的脾性也是改不了的。不用怎么分辨,最扎眼的车一定是他的车。 江桥看着一身职业装的女人大踏步的过来,就笑了笑。圆饼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这初恋好就好在相知相熟的时候都还青涩,从不会掩饰自己的真性情。也许那个时候的了解才是真的了解吧。就像是现在这样,她能在人群中准确的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么是不是可以矫情的说一句,自己在她的记忆里,从不曾褪色。 周潇双臂抱胸站在车窗外,见对方死赖在里面就是不露头,就不由的冷笑一声。我还能认错了?她只抬手瞧了瞧车窗,“是自己开,还是我找个搬砖自己砸开?” 那还是我自己开吧。 江桥将车窗摇下,然后探出头抬脸看对方,“哎呦!这是谁啊?这么多年了,你瞧,我都得仰视你了。” 周潇一把将他脸上的眼镜摘下来,“干嘛来了?” 江桥抬手遮了一下来,“你把我的眼镜一摘,这脸都露出来了,我这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周潇‘呵’了一声,顺手把眼镜从车窗里扔进去,“到底想干嘛?说清楚。我还上班着呢。” “上什么班?”江桥伸手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上车说话。” “不去!”周潇靠在车边,“有正事没有,没有就滚蛋。” 江桥的脸上难得露出肃容来,“有事!还是求你帮忙的事。” 他说的认真,周潇一下子就站直了,不是实在没办法,以他的脾气不会求到自己身上,“你认真的!” 江桥脸上的神色越发严肃,“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周潇二话不说从车前绕过去直接上了车,将车门关上系上安全带,“走吧。”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江桥嘴角隐晦的翘起,然后又开始板着脸沉默,只时不时的看一眼对方。 周潇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看什么?” “好看了。”江桥淡淡的说了一句。 周潇白眼一翻,“什么时候不好看。”不好看你能亲我? 江桥也像是想起以前的事,不由的笑了一声,“还真是不谦虚。”说着,就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那个……这么些年,过的可好!” “好!”周潇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名校毕业,读完博士。跟某些学渣不一样,读个二流的大学三流的专业……” “一流的大学一流的专业读完博士还是一样打工,我现在聘请着几个这样的人帮我打理生意。”江桥弱弱的犟嘴了一句,说完一件周潇那吃人的眼神就知道不好,赶紧道:“那什么,你不一样。你是有理想有追求的。” “那我就纳闷了。”周潇似笑非笑的,“知道我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优秀学生,你这学渣怎么敢追的?” 江桥呵呵一笑,“那什么……学渣都特别喜欢学习好的姑娘,真的!”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那时候只是想追学习好的姑娘,不一定非是我。只所以是我,是因为我是你唯一能接触到的学习好的姑娘,是这样吧。”周潇又一笑,你丫能不这么坦诚吗? 江桥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吧,什么样的女孩都接触过。可在周潇的注视下,还是不免觉得有些羞臊,这种怦然心动又有点小羞耻的感觉,还真是叫人有点陌生呢。 见对方这么一问,他就恨不能打嘴。如今都不流行那种酷酷的口是心非冷模范了,这么说好似有点不好。 想要再说点什么吧?却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说那时候就喜欢上你了?这话有点亏心,尤其是记忆里的小四眼实在算不上形象有多美好。 说我现在对你有点意思了?这话听着还是有点矫情。不是十□□岁的孩子了,对爱情这东西,到底信不信他自己都不知道了。跟别的女人玩的时候,这爱不爱的倒是张嘴就来,可对着她,突然觉得说半点假话都亏心。 幸好酒店到了,车停在停车场,不用说话了。 周潇却皱眉了,“你带我来这里?”大白天的上酒店?哪里找不到说话的地方非找这里? 江桥支吾着应了一声,“酒店怎么了?是家里老公管着还是男朋友管着?这思想也太龌龊了。” 周潇一听这话就嘲讽的一笑,“真当我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呢。什么老公男朋友,你拐弯抹角的想打听什么?直说好了!”她开了车门从车上下去,“我现在真有点怀疑你又想追我了。我说你能出息点吗?好马不吃回头草……” “他妈的我回头了吗?”江桥啪一声关上车门,“这不是转圈的跑又遇上了吗?”不想在外面这么丢人的掰扯,“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我好歹算是个名人……” 这个二货!要是想追我你这么说合适吗?你为什么是名人?还不是跟一些小演员小模特常出现在一个娱乐新闻上。江少换女友,新欢旧爱的恩怨情仇,光写这些小说都能养活好几个网络写手了。你特么的这会子还敢拿这个出来说话? 周潇真是服气了。 两人拉扯着进了房间。其实周潇也就那么一说,如今进酒店其实没那么些不好的说法,很多商务会晤都在酒店举行,这里又有很多娱乐休闲甚至于美容健身项目,真不是大事。跟着进来了也就进来了。这里是套间,外面是客厅,她顺便往沙发上一坐,“说了一路闲话,说正事。到底叫我帮你什么?先说好,违法乱纪我不干,违背良知我不干。剩下的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说吧。”见了这人恨不能踩死,可真说起来,也算是一起纯真过的关系,还真就不忍心不管他。 这话说的江桥有点小感动,圆饼说的真对!初恋的感情真说起来,纯粹的多。没有那么多附加的东西,就是单纯的在那个时候莫名的心动了。他见她认真了,眼睛倒是不敢看她了,四处瞟了一遍,这才又咳嗽了一声,问道:“说真的?有男朋友吗?结婚了吗?” 周潇的眼神就奇怪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叫我假装你女朋友?去你蛋蛋去!你江桥什么时候缺过女朋友了?!“难道不是找我帮忙?” “当然是找你帮忙?”面对对方不可思议的眼神,江桥挺直腰板,尽量叫自己理直气壮一些。 “帮什么忙?”周潇起身,“再不说我就走了。”没功夫磨叽! “就是那个……那个我吧……要结婚了……”江桥结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周潇心说这关我什么事,叫我当伴娘还是策划婚礼?我跟你媳妇熟吗? 江桥见对方还是没反应就接着道:“那个我要结婚了,就是缺了点东西,得找你借。” “什么东西?”周潇彻底糊涂了,“借钱?”除了钱也没别的,不过你借钱至于这样吗?再说了,你家破产了? “不是!”江桥又咳嗽了一声,“不借钱……那个……我结婚,缺个新娘,问你能不能把你借我用一下?” 什么玩意?! 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打死你! 第854章 奇爸怪妈(50)三合一 奇爸怪妈(50) “你家里就不催婚吗?”江桥腆着脸问了一句。 周潇就有点一言难尽了。谁家爹妈不催婚?她已经被催婚十多年了, 现在家里给介绍的对象, 全在四十上下,离婚丧偶带孩子,那长相就更是一言难尽了。可我有好的工作, 有车有房收入稳定, 我干嘛非得委屈自己。不结婚就成了罪过了。不光是对父母犯下了罪,就是亲朋好友邻居街坊都觉得这是罪过了。以前读书好有什么了不起?那没念书的孩子都读大学了,你学的再好有什么用,不还是没结婚吗!长的好有什么了不起?人家要什么没什么的,不也老公孩子热炕头了, 你长的再好不也没结婚吗!工作好有什么了不起?人家没工作的不也找到长期饭票了。 总之一句话,没结婚足以否认你身上的所有优点。一句‘再好不也嫁不出去’就足以顶的人肺疼。 她这表情一出来,江桥心里就有谱了, “我觉得咱俩凑活凑活,还是成的。” 周潇就上下打量江桥,“身高……” 江桥起身站直, “比上高中时候高了一点, 现在得有一米八了。” 周潇点头, 站在一起倒也看的过去,“体重……” “八十公斤。”江桥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没挺起来,这些年其实挺注重锻炼的。 身形匀称健美,这一点周潇也得承认。 江桥一看有门,就赶紧道:“无关赶不上明星吧, 但也算是俊朗,气质尚可。京市户口,有房有车有家产,出身也还算是清白吧。没有作奸犯科的不良记录……没有不良嗜好,不沾赌,不沾毒,贪图口腹之欲,但绝对不贪杯。” “吃喝嫖赌,你就占了两个。”周潇讽刺的一笑,真当我瞎了。 “吃……这个不能算吧,我就是山珍海味的吃着,家里也吃不垮。嫖……这个算不上吧,以前那都是心甘情愿的……当然了,这不好!当像我这种男人算是过尽千帆了吧。等闲不会再干糊涂事了。反正什么样式的女人我都见过了。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也不说别人,就只说我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那真是万人迷吧,持身正吧。要不然金河也看不上他。可是后来呢?这发达了,就被各式女人都迷了眼了。最后想回头了,可也回不去了。我不一样了,该荒唐的年龄我荒唐过去了,结了婚我肯定回归家庭。外面的女人我是一个也不沾的。事业上我虽然没有进取心,但我真不缺钱。江河没我的份,但江家没亏待我,我手里的旺铺光是租金每个月的收入都在七位数,这还不算是我另外投资赚回来的。不可能做个大企业家风风光光,但叫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还是能的。综上所述,我觉得我还算是要钱有钱,要貌有貌。作为结婚对象,我这样的确实是值得你考虑一下的。” 周潇‘呵’了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贪嘴的猫哪有不偷食的?” 江桥心里哇凉哇凉的,苦着脸往沙发上一坐,“那怎么办呢?我老子在病床上躺着呢,就等着我领着媳妇进家门呢。哎呦这个要了老命了。” “如你所说的,就凭你兜里的钱,出了门往大街上一站,随便喊一声,愿意跟你结婚的能排几里地去。”周潇嘿笑一声,“光是一个京市的户口,残疾都能找到体面的对象,更别说你这样的。一准争抢的能打起来你信吗?” “可一说结婚,我就只想到找你。”江桥几乎是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潇心里猛地一跳,脸上也烧了起来,然后愕然的看他,“你认真的?” “要不然呢?”江桥白眼一翻,“我搁在这里跟你磨牙呢。” 周潇沉默了半晌,深吸了两口气,“说起来,咱们之间认识也都二十年了吧。” 差不多小二十年了。 “那有些话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跟你说倒也无所谓。”周潇露出苦笑之色,“家里确实是催得紧,最近我是真不敢回家了。要不然这样,咱俩去领个证结婚,然后以后的生活嘛,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在这之前,先去公证处做个婚前的财产公证,省的将来说不清楚。” “假结婚?”江桥大致上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还是求证的问了一句,“你是这意思吧。” 周潇看他,然后默默的点头。 江桥‘嘶’了一声,“我觉得我就够离经叛道的,你比我还过分。”他搓了一把脸,“那行吧。”横竖自己也不吃亏。至于结婚以后……先把人套进来再说了。 四爷这才带着林雨桐来看住院的江天,然后就见到了拿着结婚证给江天看的江桥和周潇。 周潇见了林雨桐也挺尴尬的,本以为要做她的大伯娘的,结果弄成了妯娌。这一见面还真有些尴尬。 林雨桐诡异的看了两人一眼,但还是客气的笑了笑,轻轻的勾了勾四爷的手指。 四爷攥住她,却跟江桥说起话,“婚礼什么时候办?准备在哪里办?需要准备什么?” 很是关心的样子。 江桥还有些诧异,只怕是又想多了。其实四爷没想关心谁,他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在,比如江桥还是江家的人,那么这婚丧嫁娶添孩子,就都在江家要管的范围之内。操办婚礼本该是江天的事情,如今江天卧床,他没有不搭把手的道理。 “婚礼……”江桥看了周潇一眼,“那什么……等爸……等爸好了以后,再举办也不迟。” 江天在床上呜呜两声,看着江桥的眼神很欣慰。 江天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大概是躺在病床上多思多想的缘故。 两人并没有多留,出来后直接去了妇产科,半个小时后要手术,家属陪着也是应该的。林雨桐是怕四爷一个人尴尬才陪着过来的,结果到的时候金沙已经在了。不仅金沙在了,金家的两个儿媳妇也都在。这连个算起来是四爷现在的表嫂了。年纪都不轻了,看起来也不是难相处的人。当然是,大家的日子都差不多,自家又不需要巴结人家靠着他们家讨生活,彼此客客气气的。 等没人的时候,林雨桐才问四爷,“这金家的股份这边占着……他们没意见?” 怎么会没意见?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这是舅舅还健在,等以后了,原价叫他们买回去就是了。不是非得占着的。” 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虽然不是大手术,但对这么大年龄的人来说,还是要小心的养着,怎么着也得再住一个月左右的医院吧。 朱珠打电话过来,“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事!”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病房,“不用过来看了。等出院以后找机会吃顿饭就行了。”兴师动众的,金河这边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尤其是面对亲家的时候。 而另一边,也不等金河醒来,金沙就拉着四爷一边说话了,“……我不想跟你妈商量了,明儿我就把她带回明珠市去。以后不会在京市常驻。” 这一点却是四爷没想到的,“我在这边,这边的事情也没办法撒手。”说完,他愣了一下就明白了,金沙带金河走,也只是暂时的。这是防着江天闹腾。那就是个不管不顾的。要是缓过来知道金河自己把孩子做了,还不定怎么折腾呢。他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行,暂时带过去吧。” 金沙一叹,“你妈……有时候也糊涂。”要不然这么大岁数了,还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给她操心,“隔开好。别看对江天恨的咬牙切齿,可是这人啊,都有个习惯问题。两人纠葛了一辈子,说到底,不过是习惯二字。” 四爷对这一对爹妈的脑子,他就没研究明白过。金沙说什么就是什么,少些麻烦就行。 于是等朱珠再叫林雨桐联系金河要去看望的时候,金河已经不在京城了。 朱珠还是给金河去了电话,两人聊的挺好,“……等以后去了明珠一起吃饭。” 由于公关做的好,江河换了当家人的事情半点风浪也没掀起来。 《食医》基本算是播放完了,收视率是节节攀升,收视率几乎占了同时段的一半,说是最高峰的时候比y视新闻的收视率还高。 成功了吗?相当的成功! 第二轮的播放权同样也抄到了天价。 钱也赚了,名也赚了。 这个庆功酒会就必须要举行了。自然是海纳做东,剧组演员齐聚一堂。这会不像是看机那么低调,如今是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新闻媒体将整个酒店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林雨桐一下车,乌泱泱一群人就涌了过来,手里的话筒差不多都能戳到她的脸上。 “林总,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网上的评论您看了吗?对于网上的评论您怎么看?” “这部片子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请问您想过拍第二部吗?” “能透露一下这部戏您赚了多少,有人说是三个亿,有人说是五个亿,有人说连上海外……您大概赚的钱超过了是个亿,您承认这种说法吗?” “请问林总,海纳下一部戏是什么?还是这样的大制作吗?还会是陈导来导演吗?” “网友说您这是在弘扬传统文化,您认可这种书法吗?海纳的下一部戏是不是也跟传统文化有关?” …… 呜呜糟糟的争先恐后的说,而且每一个人的嘴皮子都特别的利索,中间根本都听不出来断句,就这么一气呵成。她实在是佩服这些人的肺活量。这么一想其实当这样的记者其实挺好的,至少一个个的身体锻炼的倍棒。 好几个人护着,林雨桐才从人群里脱身。 杨天拦住记者,“诸位!诸位!请大家二楼大厅就坐,海纳临时召开发布会。回答各位媒体朋友的问题。” 林雨桐听到杨天的安排微微点头,既安抚了这些记者,不至于叫这里乱糟糟的,也对自己是个交代。又说话留了活扣,毕竟他可没说是谁来回答记者的问题。 果然,林雨桐刚进休息室,杨天就追来了,“您看着发布会是我去还是叫关助理去?” “我去。”林雨桐打发高涵,“另外请几个主演,请陈导……姚老就不必了,年纪大了,别跟着折腾了。” 这些记者其实也不容易,扛着机器站在外面,风雨无阻一等可能就是好几个小时。如今还是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时候的时候,站在外面吹冷妃的滋味并不好受。如今什么也没采访到,但好歹这里暖和,热水热茶供应着。气氛还都很舒缓。 林雨桐并没有要人家多等,等陈导也演员到的差不多了,这才一起去了大厅。 会场是临时布置的,前面也都放了两排椅子,保证大家都能坐下。 杨天这才看了林雨桐一眼,等她点头了,这才开始主持发布会。 大家举手提问吧,问谁谁回答。 “我想请问向东……东东,大家都喜欢你扮演的瑞珠这个小宫女的角色,这也是您第一次当主演,就是这么大的制作,请问您是怎么被选上了?或者说您身上有哪一点打动了陈导。” 向东打扮的很低调,羊毛开衫牛仔裤运动鞋,带着大檐帽子。尽管出名一个来月了,她好像还有些不能适应。见话筒递过来了,她拿着愣了半天,这才道:“你这么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你问我怎么打动了导演……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当主演,在这之前我出演过《重案重启》,戏份其实挺多的。后来被张导推荐,才进入了《食医》的剧组,然后就是培训的时候多下点苦功夫,没别的。” “重案重启也是海纳的戏,甚至是小林总的第一部戏。在众多的老戏骨中能出演这么重要的角色,您跟小林总的渊源只怕颇深。” 向东就看向林雨桐,见林雨桐只是笑,她也就放松了,“不说拍马屁的话,小林总就是我的贵人和伯乐。大家大概不知道,我跟小林总见面实在算是机缘巧合。当时我是面试彩凤的一个都市偶像剧。但是我的长相相对来说一点也不偶像,于是我无缘那部戏。但是当时小林总陪着小董总面试我们,完了之后小林总找到我,她问我说,能不能保证以后不整容。我说能。然后她才签下我,我这才顺利进入和海纳。之后才有了你们今天看到的我。”说着,自己都感慨起来,一夜成名说的就是自己这样的。从出道到现在也就两年的时间而已。跟自己同班的同学还有很多在跑龙套,为了能有个三两句话的台词努力呢。自己却一跃就站在了顶端。这种感觉,很奇怪。现在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话倒是说的爽利了,杨天却给林雨桐使眼色。向东的话里牵扯的了两个敏感问题,一个涉及彩凤,一个涉及整容。 果然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马上就有记者提问,“想问问小林总,是不是以后海纳的戏,不会再使用整容过的演员。您对现在的演员整容有什么看法?” 这问题一个不好就得罪人,现在谁不整容。只分大整和小整。 不说艺人了,就是普通大众,如今也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整容了。 这个爱美之心,也是人之常情,拦也拦不住。林雨桐有时候感慨,就像是□□十年代的时候,技术不发达嘛。纹眉绣眉的人多了去了。后来又有了割双眼皮的风潮,那真是花钱挨刀的多了去了。 我这一说反对,能得罪一半人。话能这么说吗? 向东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然后急切的看向林雨桐,也知道刚才的话是不妥当的。她本来就不是很善于应付这么局面,越发的窘迫起来。 林雨桐接过话筒就笑:“我真是特别怕记者的一张嘴。” 这么一说,大厅里的人就不由的笑了起来。 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我也是学新闻的,我现在就希望我的意思不会被断章取义。当然了,估计是有点的难的。我问了向东能不能保证不整容,不管我怎么辩解,大家都觉得我是不赞成的。其实也说不上赞成不赞成。整不整容,这是人家的私事,我是管不着的。但作为一个制作人,我希望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每一张面孔都是生动的。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但是每个人却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挑选我觉得合适的人,能够诠释角色的人。这就足够了。脸是不是偶像不要紧,毕竟谁都有年老的一天。人这个容颜,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是在走下坡路,可是只有实力和经验是在走上坡路的。等观众忽略了你的脸,忽略了你的年纪,承认你的演技的时候,我觉得这就是成功了。” 陈导十分给面子的先鼓掌,这个问题就扔过去了。 紧跟着马上就有记者问,“您拍了一部食医,听说彩凤正在筹拍一部戏,叫大内食神的。听起来就知道这是题材重复了。有跟风的嫌疑,请问您对这个怎么看?” 这个事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拍就拍吧,我能怎么看? “希望彩凤能给观众带来另一场视觉盛宴。”客气话谁不会说。跟风这种事在哪行哪业都不是新鲜事。 “那您能透漏一下能赚了多少钱吗?大家对这个都很好奇。” 这我能告诉你吗? “赚肯定是赚了的。但至于说赚了多少,问这个就跟问女人的年龄一样,不太合适。”林雨桐笑了笑,“你要非问我,那我只能告诉你两字——你猜!” 这么问的人估计是没想着林雨桐会回答,这个问题在大家的哈哈一笑声中就算是过去了。 有人问林雨桐新戏的事情:“还会选择传统题材吗?” 林雨桐这次倒是正色起来,“下一步戏,是一部战争题材的电视剧。现在正在筹备期,至于拍摄大概得在明年,至于播出,得在明年年底了吧。”她没等人问,就直接道,“不是拍摄期长,而是前期的培训时间长,一年军训。所有演员都得有一年的军训期。这个不会改变。” 大厅里‘嗡’的一声,这在现在根本就难以想象的事情,谁能扔下所有的事情,一耽搁就是一年?但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还是叫人动容。 陈导就扭脸看了林雨桐好几次,以前还以为她就是弄的噱头,谁知道竟然是认真的。 林雨桐把话筒给杨天,意思就是不再回答问题了。 但总有胆大不甘心的,“请问小林总,您是谈恋爱了吗?是江枫先生吗?” 八卦起私生活来了。 杨天赶紧把话筒塞给陈导,他不打算搭理这个记者了。问这个问题怎么回答,自家老板把这小老板护的严实的很,能轻易露态度吗? 他这么想着呢,却没发现林雨桐直接点头,还连点了好几下。 “您是肯定了是吗?”那记者又追问了一句。 陈导笑着将话筒放在林雨桐嘴边,然后林雨桐只得道:“是!我们在一起!” 这八卦可比其他的新闻劲爆。 回答了这个问题,林雨桐先去休息室了。扔下这些人随便去问吧,演员也需要跟媒体近距离的接触。 所以本来打算两三个小时就完了的庆功会,愣是折腾了大半天。光是应付记着,就花了四五个小时。要不是要吃饭,大家肚子都饿了,还得继续下去。之后的酒会因为时间的关系,也就大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一是很多人现在出名了,时间都很紧,能腾出这个空档来真不容易。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累了。 演员临走的时候,很多都表示希望进入新的剧组,哪怕是要军训也行。 向东最后走的,“我也希望能加入下一部戏。” 这倒是叫林雨桐有些惊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知道。这一年里,光是广告、综艺的收入,足够花两辈子了。人出名了嘛,到哪都能圈钱,“可我还希望先静下来,出几个拿的出手的作品再说。”要不然可能真的就定型了。演员要是定型了,才真是把路越走越窄了。 林雨桐点点头,“好!我会安排。” 向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其实我不习惯……大概慢慢会好。”不光是自己不习惯,就是家里人也不习惯。 林雨桐理解的送她出去,却在门口遇到徘徊不定的郭倩,“胡峰呢?怎么你一个人?” 郭倩朝一边的车里看去,然后脸就红了。林雨桐朝那边一看,是一辆七八万的国产车,胡峰就在车里。 “他怎么了?”林雨桐觉得莫名其妙。 郭倩脸都烧起来了,“……我怀孕我……他不好意思了……那个我们想结婚……” 林雨桐失笑,“结婚是好事,干嘛不好意思。”再扭头看胡峰,这家伙缩在驾驶座上头低着不敢朝这边看。“你放心,婚事我来帮你们操办。婚房都准备好了吧?” 胡峰钱可没少赚,光是食医的背景音乐,他赚的能在京市买个相当不错的房子。 郭倩笑着点头,“在公司附近,买了个小三居。够住就行。本来想买两居的,后来一想,他那些乐器没地方放……反正现在是够住了……” “好,改天我过去认认门。”林雨桐挺高兴的,看着两个这样的孩子走到现在,真心替他们高兴。从相依为命到相濡以沫,一路走来也是不易。 把婚礼的事情交给关佳佳,叫她联系婚庆公司,之后她才回去翻开黄历,想找个吉日。 晚上的时候四爷来接她,林雨桐还纳闷,“这是去干嘛?”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是一家珠宝店。对这个林雨桐真不是很上心,可四爷在柜台转了一圈,拉着林雨桐叫她看:“这个怎么样?” “先生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这一季推出的新品,昨天才摆出来。”店员带着笑,直接将东西拿出来。 是一对情侣戒指。 “怎么想起买这个?”林雨桐低头看了看,也算是精致吧。 四爷拿起钻戒给林雨桐戴上,“看看合适吗?” 挺合适的。指环轻巧,钻石透亮,虽说不是很大,但戴着觉得合适就行。 “好看。”四爷握着林雨桐的手指看了看,然后亲了一下。 林雨桐吓的差点缩回去,老脸一红,“在外面呢。” 四爷却只笑,大概觉得林雨桐的样子有些好笑。他自己拿了另一个戒指戴上,然后牵了林雨桐的手,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拍了一下。 随后林雨桐就听见手机一响,再一翻看,原来是四爷更新微博了,一双戴着情侣戒指的大小手配图,另有一行字:我们在一起了。 林雨桐恍然,原来是回应自己在发布会上说过的话。 四爷付款然后拉林雨桐出门,“这种事怎么嫩让女人先说呢?” 然后林博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筷子,这晚饭是吃不下去了。这么高调想干什么?之前是媒体猜测,但谁也没回应。这回可倒好了,迫不及待,就怕别人不知道。 这个心酸啊! 朱珠直接推了个小碟子过去,“拿好了。” “给我这个干嘛?”林博嫌弃的推开,我吃个饭还能撒到身上?至于用碟子接着吗? “给你接眼泪的。”朱珠夹了一个饺子,“快点哭,眼泪都是酸的吧。接住我正好当醋蘸了……” 滚犊子!挤兑谁呢? 林博翻了朱珠一眼,正要说话,手机又响了一声,这回是朋友圈的消息,还是一句话加一个图。话还是那个花:我们在一起了。图却不是那个图,而是两张放在一起的结婚证。 他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江枫发的消息,而是江桥。 然后他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睁大了眼睛:“江桥结婚了?” “跟谁?”朱珠嘴里的饺子还没咽下去,含混的问了一声,“小演员还是小模特?” 这我上哪知道的。 大概朋友圈的都懵了一下,这会子反应过来的才又热闹了起来。 林博饭也不吃了,加入了八卦的行列。可一句话还没打完呢,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这家伙如今不光是自己的朋友,还有可能是自家闺女未来的大伯子。这妯娌之间的相处,也很麻烦的。像是朱珠和自家大嫂这样的,属于比较少见的模式。朱珠有自己的事业,大事都忙不过来,家里的事她向来也是粗枝大叶。也就是家里的老佛爷也是女强人,跟别的婆婆要求有点不一样,要不然这矛盾早就出来了。丁醇那里呢,这方面不能跟朱珠比,可人家有名了。支教十年,加上老爷子的运作,听说刚加入了一个什么国际性的慈善组织,又是什么关爱儿童的形象大使。这都是大女人了!心胸不一样,所以基本就没有产生矛盾的基础和可能。自家闺女如今看着,妥妥的大女人。可要是家里有个小女人歪缠,这都是事。慢慢的接受这个女婿,就得在婚前把女婿家的所有魑魅魍魉打扫干净。这是最基本的宗旨。好不容易瘫了一个走了一个,这边要是再来一个怎么办? 他马上给江桥打电话,“你丫跟谁结婚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随便结婚。” 江桥被他这一通带着火气的电话搅和的莫名其妙,“我结婚要你批准?” “还是不是兄弟了。”林博怒道,“结婚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哥几个说一声。” “就跟你结婚跟我提前说了一样。”江桥觉得遇上这个糟心的兄弟也是够了,“你生闺女的时候更没跟哥几个打招呼。”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那不是意外吗?那不是事发突然吗? “得!咱还是别提这事了。”林博往沙发上一坐,“那什么?到底跟谁结婚了?” 江桥看了看关着的卧室门,轻叹一声,“兄弟,你说哥们得多苦逼。”结婚了新房也住进来了,可是把被说床了,就是卧室也进不去。 絮絮叨叨的反复说他过的苦,但是为毛苦却咬死了不说,到最后挂电话了,也没说跟谁结了婚。 林博对着电话骂了一声,“这二货就没靠谱过。” 最后还是在朋友圈得到了答案,圆饼爆料:是小四眼。 我屮艸芔茻!真跟初恋走到一块了?这娃得多纯情!?这么些年眼睛被什么糊上了,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林博的表情奇怪了一瞬,想到他刚才的诉苦,难道这是婚后才知道周潇曾经垂涎的自家大王?可这也不对啊!江桥什么时候有这么高尚的追求了?爱谁不爱谁这种问题江桥在乎吗?不都是在乎是不是胸大腰细腿长足够浪?如果是排除了这种可能,还被他叫苦,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在群里他就这么问了一声。 圆饼:这还用问?肯定是这丫好色成性掏空了身体不得用了呗。 这话一出,下面一片赞同声。 蹲在卧室门口拿着手机偷偷窥屏的江桥大怒,可能赠送的也只有一个字——滚! 埋汰了江桥一顿林博心情大好,叫你丫的笑话我怕老婆。我那是怕老婆吗?没文化!那叫惧内! 反正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回头又去卧室一边给老婆按摩脚,一边八卦,“……你说这周潇也有意思,说是看上大哥了,然后又嫁给江桥。大哥和江桥之间,差着整个太平洋呢。她那什么眼神?” “你管人家?”朱珠不以为意,伸手将脸上的面膜贴好,“就算是桐桐将来结婚了,怕什么?兄弟俩都尿不到一个壶里,还指望妯娌相亲相爱?拉倒吧!再说了,现在这社会,跟过去又不一样。过去是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几代人挤四十平方,那是没事也能起三尺浪的。现在这……各住各的,各忙各的,不约时间连见个面都难。也就是咱们家老爷子老太太都在呢,周末不管多大的事,都得回家去吃饭去。要不然……早淡了。没事都想不到一起吃顿饭。” 这倒也是! 林博叹了一声,“其实咱们小的时候也挺好的,大门都开着,相互串门也挺好的。现在是越来越有了,人跟人也越来越冷漠了。也不好!” 朱珠踢他,“怎么感慨起这个了。” “筹备了一个节目,叫邻里之间。”林博头疼,“也不知道行不行吧?我跟你说,我现在压力大,挣得没有闺女多了。闹不好早早的要被闺女养着了。我现在纠结的是,是叫你养着好呢,还是叫闺女养着好?” 细想想,这还是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55章 奇爸怪妈(51)三合一 奇爸怪妈(51) 《食医》成功了。它不光是一部片子, 还隐隐的形成了一种文化潮流。别说去山庄想要尝尝美食的食客需要提前半个月预定,就是整个美食街也跟着火爆了起来,几乎是家家店铺前面都要排队。 在美食街常驻的朱广斌已经不是一次打电话叫林雨桐过去看看了,可林雨桐暂时还真没那个空, “……我这边正筹建剧组呢,改天顺道过去。”说着, 又想起什么似得, 奇怪的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想我了, 这才没多久没见吧。我知道那边生意火……”新闻上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吗?“你应该忙着呢才对, 怎么还有功夫惦记我?” “你个没良心的。”朱广斌哼笑一声, “你说你现在一谈恋爱,眼里还有谁?” 得得得!这话不能继续往下说了。 “真没事?”林雨桐问了一句,“真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等……”朱广斌咳嗽了一声,“那什么……苗苗这边的铺子生意不错, 就是她招的那个店员有点滑头了。你叫她警醒着点,别被人给糊弄了。” “你怎么不去说?”林雨桐失笑,“有事你直接去找她不就完了。她是个爽利人,你这么磨磨唧唧的,就没意思了。”说完, 她不跟他啰嗦, “等我这边腾出手了,过去转转。”也不等他再说话,直接就挂了电话。 她现在是有时间就去上课,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公司。 关佳佳拿了一叠资料进来, “这是今儿才送过来了。” 林雨桐翻了翻,“发电子档案就行了,何苦都亲自过来送简历。”公司现在是人来人往,这一层都腾出来给自己这一组办公都不够。光是接待处就安排了好十几间。 关佳佳也累,不过还是有点兴奋,现在谁不知道公司的资源其实大部分都偏向小老板这边了。可谁叫小老板出手不凡呢。上上下下忙也不是白忙的,赚的那真心不少。自己去年一年赚的就比毕业四年加起来赚的多。谁跟着这样的老板都有奔头。如今是名气也有了,实力也有了,跟着老板的第一批人现在都成了元老了。不光是自家公司的人收益,如今其他的经纪公司和个人工作室,都急着把自家的艺人往这边推呢。包装一批红一批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食医》培训了半年,火了半边天。接下来这部戏一培训就是一年,可即便是这样,愿意过来加盟的也是快挤破脑袋了。打从消息一传散出去,电子版的简介自然是都发过来了,但为了更显得有诚意,还都是一个个的带着艺人过来,不光是送简历,真人也得叫见见。因为明星频繁出没,海纳大楼外面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成群的娱乐记者。而她这个助理,她腿都跑细了。可这种感觉哪怕是累也觉得真心不赖。公司上下谁见了不叫一句关姐。哪里还是以前那个熬夜码字加班的苦逼。如今见小老板看着好几摞简历发愁,她不免失笑,干脆有话就直说,“您好歹给我个大致圈子,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我也好筛选,要不然就只能是现在这样了……”不管什么样的艺人,档案都往这里堆。 可即便这样,林雨桐还是不想把选角的事情交给别人。《山河情》这部戏对别人而言是戏,但对自己而言,里面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 所以就成了这样,一个不是很爱事事亲为的人竟然真的一个一个认真挑选起了角色。 关佳佳见这小老板依旧是我行我素,也就弄不懂了。不过看着劲头,她倒是对这新戏好奇起来。见对方认真在忙,她给添了一杯水之后,就悄悄的从办公室退出去,继续忙她的去了。 林博到了饭点就过来陪闺女一起吃饭。一敲门就听到里面底气十足的声音:“进来。” 他嘴角马上就翘起,还别说,真有点老板的样子了。等推开门,看到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自家闺女面色严肃的翻阅着,心里那种感觉就更微妙了。他笑道:“小林总,赏脸一起吃个饭。”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林博。 林雨桐看了看时间,“都这时候了。”她起身,将椅背上的外套拿起来穿上,这才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叠简历跟着林博往外走,“吃食堂还是出去吃?” “出去吃。”林博可不委屈自家闺女,“你现在每天差不多都有一顿饭是在公司凑活的。这不对!钱这东西,多少是多?多少是少?反正就是为了叫自己过的舒服的。为了钱叫自己不舒服了,那就叫傻。” 林雨桐心道,也就是您才有底气这么说话。瞧瞧外面哪个不是为了钱忍着不舒服的。这么想着,但还是忙不迭的点头,挎着他的胳膊往楼下去。不想从大楼的正门出去,记者太多。可是一到地下停车场才发现,这里也一样藏着偷拍的。一出门就一点自由都没有,连发个脾气都是错的,这上哪说理去。以前是不习惯,如今也不是习惯了,只是不爱搭理这些人罢了。可只要自己这该死的敏感神经还在,到底有几个方向的人在偷窥,还是马上就能感觉到。这种近乎于本能的戒备其实叫她很不自在。一出门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上了车,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还是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是否有人紧跟不放。 “别紧张。”林博也朝后看了一眼,“出口处有人拦了。” “入口处也该这么拦着。”林雨桐有点着脑,“车辆管理得严格一点。” “怎么严格?”林博一边看车一边道:“这每天到海纳谈合作的外人多了去了,你能不叫人家停车?再说了,车上坐的是谁还能叫咱们检查?你太小瞧这伙子记者的本事了。” 可学新闻的,当记者当到这份上也实在算不上有多光彩。 林博像是知道林雨桐的想法一样,“你还被瞧不上人家,人家赚的可比那些社会新闻的记者多的多。” 林雨桐能做什么表情?‘呵’了一声了事。 林博带她去的馆在是一处居民楼里,据说这家祖上是御厨,人家是在自己家里待客。一天只招待一桌客人。一桌客人最多不超过八个人。但一桌席面少于三千人家是不接的。 “这也是今儿刚好碰上了。”林博解释道,“你袁叔订下来的招待客人的,偏偏他们今儿又都有事,招待不成了。干脆我就抢了过来。带你去尝尝。” “叫我妈了吗?”林雨桐问道。一起吃多好。 “你妈今儿没空。”林博有点憋屈的叹了一声,一家子好像只有自己最清闲,“不过没事!今儿要是吃的好,爸爸跟他们再订,放在周末的时候,一家人一起过来吃,再叫上你爷奶和大伯他们。” 这倒也好。 私房菜就在居民楼的一楼,这小区看起来是有年头了,至少是□□十年代的楼。不用走单元门,人家直接从阳台上开了一个门,可能就是为了客人进出方便的吧。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白胖憨厚。 “你是那个食医……”老板指着林雨桐,“那个电视剧和网上的花絮我都看了……你说这个……我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吗?”十分推崇她的样子。 林雨桐笑着谦虚了两句,老板就喊人来上茶,“要好茶!把我收在上面橱柜的茶拿出来。” 这私家菜就是一家三口在经营,老板跟老板娘连同他们的儿子。 上茶的应该是老板的儿子,二十出头的样子,圆圆润润小伙子的想看林雨桐又不敢看,林雨桐朝他笑了一下,小伙子马上红了脸,手脚无措的跑出去了。 “没出息。”老板低声骂了一句,才问林博什么时候上菜。 林博不是个爱跟陌生人扯闲篇的性子,老板大概也是看出来,这才打住话头赶紧问。林博抿了一口茶,不是很待见偷瞧他闺女的小伙子他爸,“那就现在上吧。我们不等什么人。” “十二个菜都上?”老板不确定的问了一声。订饭的可说是四个人吃饭,现在才两个人,父女俩吃不了这么多吧! 林博知道自家闺女那毛病,一点浪费都见不得,“先上四个……”反正钱已经支付过了,是按照十二个支付的,人家的材料都备下来了。“其他八个打包。”私房菜馆菜品都是新鲜的,今儿不做出来,原材料人家下次也没法用了。不要就更浪费。 老板一一应了,想着哪些菜不能放,就得现做出来上桌。哪些菜能放打包也不影响口味的情况下给打包就是了。其实他们是不会给客人打包的,今儿还是头一次。 等老板都出去了,林博一扭脸,看见自家闺女手里还拿着文件夹,“别忙活了……” “不是……”林雨桐把文件夹递过去,“这都是需要爸爸你出面帮我料理的。” 难得闺女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林博赶紧接过来,打开才发现是好些简历,再一细看可了不得,这些演员的分量可不轻。有些是早年成名的,如今早就成大腕了。有些是正当红的,大流量的明星。还有一些虽然不显,但是背后的经纪公司跟海纳却有相当良好的合作关系。大概的翻了一遍,林博有些不解,“干嘛?都请过来?那这片酬可都不是小数目。”就算你爸我出面,人家也是只认钱不认人的。 林雨桐摇头:“不是要请,而是拒绝。正是看这些人特殊,拒绝了撅了人家的面子,我自己出面有点不尊重,想请您跟我一起,亲自上门给人家致歉。” “拒绝?”林博一时没明白,“以前你挑拣演员,是要绝对的实力的。要能演戏,会演戏,又足够的敬业的演员。这没问题,你之前就做的挺好的。这里面的人,除了一些当红的小鲜肉之外,可有好几个老戏骨,而且相当有分量。人家主动递了简历,你又打回去?为什么?” “都不是我要的人。”林雨桐也正在为这个为难,要不是自己分量还不够,哪里会请林博出面。请林博了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么做多少有点不给人面子。 林博白了自家闺女一眼,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干脆将文件夹的夹子打开,挑出一份递给林雨桐,“这可是老演员,大腕!出道都有三十年了,人家出道的年限跟你爸我的年龄都差不多了,你现在说人家不行?怎么不行了?更何况人家还愿意参加你那个所谓的军训!” 林雨桐撇了那简介一眼,“您没细看……看看国籍那一栏里填的是什么?我这个戏性质不一样……”我能用一个美国人演革命先辈吗?闹笑话吧。 林博一愣,这才有点明白过来了。 林雨桐低声解释,“您细细的看,我不用肯定是有我的道理的。这演员里,有本身就是外国人的,这个不用说了,肯定剔除掉。还有一部分是外籍华人……这个……别的戏还罢了,这个戏绝对不行,哪怕从投资的角度,也犯不上去冒这样的风险。另外的一些……怎么说呢,我上网查了一下,他们属于有过前科的演员。有过不当的言行的……可能经纪公司是考虑要军训一年,然后靠这个作为卖点去洗白……对于他们来说,这么想是没错,但我又不是傻子。不管他们是不是被黑了,但自身多少不小心也是肯定的。我现在没功夫也没必要去鉴别这些,干脆都打回去得了。” 林博又翻看了一遍,大致就有数了,她是除了内地的履历清白的演员剩下的都不用,但想想,又觉得这样的态度才是对的。 他十分干脆的将文件夹合上,想到自家闺女说要跟自己一起去道歉的事,就直接摆手,“这事爸爸去办……再说了,你又没错。”跟人致歉的事情,他才舍不得自家孩子去呢。不说其他,挤兑的话肯定是要说以箩筐的。 想到这里,他不免提醒道:“真要这么做,可能得罪的不是一个两个。得罪的人多了,接下来你就得有心理准备了。可能舆论方面,抹黑的就多了。”他指了指文件夹,“就算是顾忌着咱们把拒绝的理由摆在明面上,但得罪就是得罪了。今儿不黑你,明儿都会无事生非的黑黑你。” “要做事肯定就会有人说,要是怕说就不要做事。”林雨桐当然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她轻哼一声,“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将事情给定下来了。 说是四个菜,但老板还是上了五个,“加把劲都吃了,这个菜就得现吃,要不然走味。” 吃饱喝足还带了好几个菜回去,林雨桐被放在公司门口,林博带着才去了朱珠公司,给老婆送饭去了。 林雨桐:“……”下午两点还能没吃午饭?你是打算撑死我妈吧。 用了好几天时间,演员大致是圈定了一个范围。但是具体的角色选择,这就不能自己来了,得找导演。 这才真是极为麻烦的事。导演不像是演员,能随意的挑拣。 陈导是不会拍这个类型的片子的。他早年拍的是文艺片,在国外拿奖的那种。说实话,林雨桐不是很喜欢他早年的那些作品。后来呢,开始拍商业化的电影,还都是大制作。钱和名利都赚了。之所以拍食医,那还是剧本和题材打动了他。 而自己现在手里这部,根本就不是人家的菜。林雨桐也没强求。 另一个合作的导演是张文。可是张文正在筹划重案重启第三部。他没空,林雨桐也怕他驾驭不了这部戏。 晚上的时候四爷来接,林雨桐这才扔下关佳佳给找出来的导演资料,下楼跟四爷回家。 上了车才知道四爷晚上有应酬,“带我一起去?” “就是韩东和楚风他们,一起去吃个饭。”四爷见她累了,就把座位放在去叫她半躺着,“有关系干满不用,这种时候自己先占据舆论制高点才对。还能等着人家黑你。” 原来这两人是他特意请的,就是为自己张目的。 林雨桐想明白了,就知道怎么做了,干脆直接拉这两人入伙。这两人可都是根正苗红,干其他的估计家里管得也挺严。但投资这类题材的戏,对于他们而言,说出去对家里好歹是个交代。 韩东当然知道林雨桐这个招牌现在意味着什么了,投进去自己能吃亏吗?哪怕是周期长一点,只要有回报,那就行了。“只是我们能投进去的不多,一人也就五六百万吧。” 楚风跟着点头,“就怕你的盘子太大,我们这点钱放进去根本就不起浪花。” “不会。”林雨桐摇头,“投资不会很大。五六百万差不多能占一成。不敢说能赚多少,但保证赔不了。” 当然不怕赔了,谁不知道你的腰粗。五六百万在我们这里就是一半的身家,在你那边这根本就不叫钱。 楚风接话道:“关键是这个题材好,说出去也算是干的是正经事。” 五六百万占一成当然不可能,但是加上两人能提供的关系网,占一成还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正事说完了。话题就此打住了,大家都是明白人,话不用说的那么透。 韩东就转移话题说起了其他的,“平远集团那边是已经正式进入流程了。今年结不了案,估计明年怎么也能结案了。” 一个案子竟然真的跨越两三年? 林雨桐没有追问,也不能往深了问。 四爷却明白韩东的意思,还是想早早的预备起来,机会到了好上去咬一口,他隐晦的朝韩东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了。 正说着话,包间门被敲响了。楚风去开门,“你的鼻子怎么这么灵?” 进来的是孙奎,他嘿嘿笑着凑过去,一点也不见外的拉了椅子往桌子边一坐,“看见林姐的保镖在外面,就猜到在这里了。这不是进来打个招呼吗?没想到碰到几位大哥,正好好久不见了,讨顿饭呗。” 这个脸皮,也是没谁了。 林雨桐笑笑,顺手从边上的消毒柜里取了碗筷递过去,“一个人过来的?还有其他朋友吗?要不然大家一起?” 孙奎摆手,“还是不用了。他们说话我插不上嘴,正好过来透口气。” 两杯酒下肚,这家伙的嘴就开始放炮,拦都拦不住,“……上回说董双双丢了东西,你还记得吧?哎呦!你们是不知道……她那人马大哈!竟然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给丢了。后来死活就是找不见。后来去银行查了,说是已经有人把东西取走了。这可把我岳父气惨了,家里的房产证大概还包括古董珠宝,都被取走了。本来还迁怒董双双呢,结果一查银行的监控,取走东西的不是别人,正是董东。房产证这东西,直接挂失之后补办也就行了。可这古董和珠宝,大概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就我知道的,在国外的拍卖行,我岳父就拍回来两件瓷器,价格都在五千万往上。” 这还真把几人吓一跳,韩东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那什么……也就是说董东悄莫声息的偷了家里一个多亿。” 孙奎点头,“我这小舅子,我也是服他了。” “现在董东人呢?”林雨桐皱眉,“就不信他还能带着古董出境。” “卖了!”孙奎心疼的直抽抽,“董双双说岳父早答应她了,出嫁的时候那里面的东西有她一半。现在全都完蛋了。董东从那之后一直就没露面。鬼知道躲在哪逍遥自在去了。” 几人差不多就明白了。董成真要找,董东肯定是藏不住的。光是□□和信用卡消费,就明晃晃的露了行踪。可董成真能报警吗?丢点钱不算事,迟早还能赚回来。可儿子就这一个,还真能打死不要了? 四爷提醒他:“就不怕董成找范颖去。du品这东西,有群体传染性,一个人吸,周围的人很容易被影响。”别因为一点面子,就真的把儿子毁了。 孙奎悚然而惊,“这个……这个我还真得给提醒一下。” 楚风说他,“这董家一出接着一出的,你们也不怕被连累?真看上董家那丫头了?” 孙奎的面色就奇怪了起来,猛地灌了一杯酒,就苦笑,“我爸估计现在都已经有了退意了。想从彩凤撤出来了。这要真撤出来……退婚了,我也忒不是东西了。要是不退婚,估计董双双她自己就先不干了。不愿意跟我这叛徒的儿子过日子了。就这么着吧,过一天算一天,主动权在她。她要是不觉得怎么样,我就说服我爸妈不退婚。要是她不乐意,我还能求她?我跟你们说,这要是生意上有合作,还是别搞联姻那一套。翻脸不认的时候,联姻有个屁用!” 联姻向来都是这样的。利益的结合体而已。一旦利益得不到满足,拆伙是肯定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了半天,孙奎那边的电话响了,就听他在电话里嗯嗯哼哼了半天,然后才看向几人,“那个……董双双要过来打个招呼……” 肯定是问房间号了吧。 那能不让过来吗?没这道理。 于是不大功夫董双双就过来。不光是自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林雨桐认识,是香江影业的唐飞仁,曾经提过要合作周播剧。另一个林雨桐还真不认识。 唐飞仁先跟几个人打招呼,最后才跟林雨桐握手,“这才几个月没见,林小姐就名花有主了。真是遗憾,我还想着等你毕业了就正式追求你呢。” “您可真会开玩笑。”林雨桐也哈哈一笑,半点不当真。 彼此落座,大家跟唐飞仁就算不熟,也都在一些场合上见过,不算是陌生人。大另一人,还是董双双介绍才知道是香江的一个导演,叫文清的。 还别说,文清这个名字,林雨桐还真听陈导说过,算得上是一流导演了。就是此人比较低调,很少在媒体面前露正脸,大家还真就不认识。 “你们在合作?”林雨桐问董双双。 董双双也没瞒着,“筹划一部战争题材的电影。”她挑眉就笑,“这是我请来的导演,唐总介绍的。” 林雨桐就皱眉,这是跟自己彪劲了还是怎么的?自己刚拍了《食医》,完了人家也拍饮食题材的电视剧。这属于跟风。自己这边刚放出消息要拍战争题材的电视剧,他们就开始拍这类题材的电影。这即便不是跟自己较劲,那肯定是也是想借着这个话题炒作吧。 不管为了什么,多少都叫人觉得心里犯膈应。 她颇有深意的看了董双双一眼,“那就预祝彩凤成功。” 董双双很得意,你们能请的起一流的导演,我们也请的起。电影的票房上去了,一部电影赚的那也绝对不是小数目,“怎么样?咱们两家的拍摄时间其实是能错开的。我们这边完了,刚赶上你们那边开机,要我跟你跟文导牵线吗?” “什么牵线?”唐飞仁在边上听了一耳朵,然后就笑,“林小姐要是还没邀请到合适的导演,我这边可以推荐……帮着联系也行。” 林雨桐赶紧摆手,“不用!真不用!谢谢了。”我在言安拍摄,正好是那个时期的片子,我请你香江的导演,我这是有毛病呢吧。那种情怀他压根就理解不了,凭什么能拍出我要的味道。 可别瞎胡闹了。真要这么着非得被骂死不可。 坐在一起应酬完,差不多晚上十点多了,林博和朱珠已经打了几通电话催了。 林雨桐直接道:“我住学校那边,明早我要去上课。” 朱珠还能不知道自家的闺女闹的什么鬼,肯定是大晚上的不想叫江枫送完这边再回去。太耽搁时间了。“那行……不许在外面再转悠了,早早的家去。到了给我说一声。” 唐飞仁就在一边笑,“看来想聊还得再找时间。家里催了,今儿就散了吧。” 在门口作别,四爷还林雨桐先走了。 文清和唐飞仁送走了其他人,这才上车。 “怎么样?”唐飞仁问文清,“娱乐这个行业,大陆是在走上坡路的。香江早已经过了当初的黄金时期了。要发展还是要到大陆来发展的。彩凤和海纳,算是行业内的佼佼者了。今儿也是机缘巧合,两家差不多能当家的你也都见了。你觉得怎么样?跟哪边合作?” 文清摘了眼镜揉揉眼睛,“海纳的那位大小姐好像并没有跟咱们合作的意思。” 唐飞仁皱眉,“不能这么说,她可能就是觉得她现在的片子不适合你。但要是其他的,像是功夫片……爱情剧……还是有合作的可能的。再说了,海纳她只是一部分,她父亲林博也没闲着。只是她一出头就风光无限,把海纳其他的风头都遮住了。其实海纳做的几个娱乐节目还有几部小成本的影片都还不错。” 文清扭脸看唐飞仁,“你是希望跟海纳合作?” “赚钱嘛,当然是把稳一些的好。”唐飞仁叹气,“彩凤内部出了点问题,可是海纳只靠着一部《食医》,三五年之内都是不用愁的。如今这片子在香江和开始播放了,你打电话回家问问你老婆就知道收视率好不好了。反正就我知道的,从来就没这么火过。接下来就是东南亚……片子的质量过硬,大众还是买账的。所以我这次其实还是冲着海纳来的,你既然对彩凤有兴趣,那不妨先短期合作试试看。” 林雨桐可不知道有人想要跟她合作,到家后心里还是调试不过来,对董双双恼的不行,“……不是跟风就是抄袭创意,还能干点别的吗?” “所以说,这个圈子的这个怪相其实说到底还是资本的错。”四爷催她去洗澡,“资本逐利,这是本性。他们只要看到有利可图,其他的压根就不是重点。想你这样动不动就军训一年,培训半年的,有几个人能做到?能省钱的事干嘛弄的那么麻烦。这一年资本运作起来得赚多少?折腾吧,等折腾的都没人买账,赚不到钱的时候,这情况自然就好了。这需要一个过程。”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不免心里不得劲。 第二天还真得去上课,昨晚喝了点酒有点上头,早上起来不是很舒服,收拾完就有点晚了,跑着去教室踩着铃声进教室。 大阶梯教室都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一进教室大家都看。尽管都见过林雨桐,但还是对这么与众不同的同学多了几分关注。 被大家盯的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眼睛一扫,就看到举着手坐在中间位置的苗苗。 她抱着书过去,苗苗正把最后一口煎饼塞到嘴里,含混的问,“住这么近你还差点迟了,真是服你。”迟了干脆就别进来,这么多人盯着叫人发毛。 林雨桐递了两自家榨的果汁过去,一瓶给苗苗,一瓶给文娟,“葛函呢?” 苗苗朝第一排指了指,“下课再给她。” 见老师进来了,林雨桐就不好说话了。翻开课本听课,苗苗扫了一眼不免咋舌,她忙的跟孙子似的,这课本上也还有用各色的笔标注出来的重点呢。 “你自己学的速度好像比老师的进度快。”下课后苗苗翻了翻林雨桐的书,“你的时间从哪挤出来的?” “晚上。”林雨桐朝前排的葛函招手,嘴上却跟苗苗聊着,“一般情况是从晚上的□□点到十二点。” 够韧劲。 葛函过来从林雨桐手里接了果汁,扭开就一口气喝了半瓶,“还是自家做的好喝。” 苗苗白眼一翻,这还用你说。 三个人趁着课间聊天,文娟终于搭茬了,“给你们推荐一本小说……”说着,又叫林雨桐看,“抽空看看,我觉得拍成电视剧肯定特别好。真的!要是能买赶紧买下来吧,这玩意我觉得叫你拍肯定是能神还原,但是叫别人拍,我拍糟蹋了这么好的小说。” 文娟虽然还没达到一定的境界,但是鉴赏能力是有的。她说小说好那定然是不错。就是得适不适合改编了。 于是这天晚上四爷就发现林雨桐捧着手机眼睛都不抬,“看什么呢?”他问道。 “小说。”林雨桐笑了一下,“绿了芭蕉。”说的是小说名字。 四爷觉得这个名字取的肤浅,“那么好看?” 林雨桐又笑,“宫斗!有意思吧。” “你真是有够无聊的。”四爷拍了她的脑袋一下,“宫里呆了几辈子,什么斗不没见过?看个小说乐成这样?” “后宫的妃子跟皇帝的弟弟一个什么王爷的相爱了。青天白日御花园约会……”林雨桐还没说完,四爷脸就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代更君,作者那边电脑大概有问题,说是浏览器打不开网页,折腾了一天也没折腾好,已经找专业的人去弄了。现在我先代更一下。今天就这一更了,存稿在她的电脑里,等明天取回来才能双更。作者君说叫我跟大家致歉,另外以后尽量每天都加更一些。就是这样的! 第856章 奇爸怪妈(52)三合一 奇爸怪妈(52) “什么玩意?”四爷抢了林雨桐手里的手机一扔,“睡觉了!” “你别扔啊!”林雨桐又过去捡回来, “我正要打电话呢。” 然后找了林博的号码打过去, 一扭脸见四爷果然不敢说话,叫对方在电话里听见晚上相互彼此在对方的地盘上留宿, 这还了得?林雨桐眼里就有了揶揄的笑意,对着电话道:“爸,之前叫您退回去的简历都退了?” 林博将笔记本合上:“还没呢?怎么了?你那边没联系好导演之前, 这人是不能退的。”一是你要是还有要退的人省得我跑第二回,二是有了导演, 这个挑拣苛刻的黑锅当然还是叫导演背着好。能少点骂声就少点骂声。 林雨桐秒懂他的意思, 对于坑人的建议她没有丝毫的异议。只拿着手机瞟了一眼在边上瞪眼的四爷,话却是对电话那头的林博说的:“那什么……要是没退先别退了。我看到一个剧本, 我没时间……我看还是您安排人来吧。觉得说不定还真有惊喜……”这剧情虽然不靠谱, 但架不住大家爱看。 林博也没多问就应了,“回头你直接找孟助理, 看怎么把版权谈下来。”有专门的编导部, 拿回来交给他们处理就完了。之后又叮嘱林雨桐焦点休息, “……要不然气色不好。”临了又不放心的问:“是一个人在家吧?” “嗯!”林雨桐回答的理直气壮,“要不然呢?” 要不然怎么着林博心里哼笑也没多问,“那就挂了。”显然还是不怎么相信的。 这边刚把电话扔了, 那边就被四爷给扛起来扔床上,“你现在越发得了了……” 林雨桐呵呵就笑:“你说咱们要是能回去,你是不是得把这些这样那样过的弟弟都给砍了?” 四爷本来正揉搓她呢,这话一出, 手就顿住了,“要是能回去?” 林雨桐点头,“真没想过?” 怎么会没想过,“可就是想过有什么用呢。真能回去?就算回去了还是咱么的大清吗?” 那八成不会是了。 林雨桐有点后悔问起这个问题,四爷转脸却又笑了,“要是能回去,不管还是不是原来的……也都好吧。至少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没做。做错的事情需要改正……” 林雨桐就拍着他的背,依偎着他久久没说话。 这天之后谁都没提这事,但不管是绿了芭蕉还是绿了什么,反正转天小说就被孟助理签下来了。 文娟兴奋的直尖叫,“一定要尊重原著啊!拜托了拜托了!” 闹的林雨桐在公司专门找了孟助理,“编剧改编的时候,尊重原著,别把他们的意志强加进去。ip改编是个讨巧却未必讨好的事。拍的好是人家的故事好,原本就是应该的。拍不好可就毁了,得被原著迷给骂死。” 可不是还有那么一句话吗?一千个人心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小说的主人公在每个人心里都是不一样的。其实很难做到人人都满意。 孟助理对自家这位大小姐的脾气是能摸准的,也知道她说一就必须是一,说二就必须是二,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试探着问道:“要不……干脆找原著的作者,叫她亲自操刀改编。” 林雨桐却摇头,“小说作者和编剧是两码事。”尤其是她自己写了剧本之后,就更加知道知道要驾驭一个好的故事需要什么样的功底。“还是那句话,在尊重原著作者的基础上,提炼一个好的剧本出来。”小说是有□□有低潮,曲线像是波浪,但是放在电视剧上,这却是错误的。它讲究的是高开高走,所以剧本比起小说,没有那么多无用的细节。没给情节出现都是有用意的。“你这么跟编剧说就行,他们懂。” 孟助理一头雾水,临走了还是道:“要不然他们改编之后,您给看看?” “好!”林雨桐一口就应下来了,自己没时间还有个原著迷文娟呢。 处理了这事,林雨桐重新翻开一些导演的资料,再三斟酌了一遍,还是找出一个老导演来,这位导演今年五十九了,要说名声,那也是在□□十年代拍过两三部叫好的片子。之后越来越商业化,基本就见不到这位的身影了。好像在y视一直在拍记录片,类似于重走长征路之类的片子。按着年龄算,这眼看也就要退休了。 选定了人,接下来就得正经的去找人家谈谈。 林雨桐摸出手机,打电话找周潇。两人虽然联系的不紧密,关系也还算尚可。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周末去看江天的时候,时常能碰到。到比之前更亲密了几分。 “要找宋跃进?”周潇有点诧异,“行!那你现在过来吧。二频道下午开会,他肯定在。” 约好了时间,下午直接就过去了。路上周潇打了几次电话问走到什么地方了,等林雨桐到的时候她在下面等着。见了林雨桐很热情,“新片子准备用老导演?” 林雨桐点头,“就不知道能不能请的动。” “怎么请不动。”周潇低声解释,“马上要退二线了,现在都给年轻人让路呢。平时工作也就是挂个名,在办公室上网看报纸的时间倒是多了。要不然就是留在家里审片子,能有什么事?手把手教年轻人呗。电视台的工资到了他这份上,比一般的工薪阶层高,但高出的也有限。没办法了,走不了商业路子的导演,收入也就那样了。再说了,像他这样的导演……怎么说呢,大概是心里还有点情怀……” 这也就是林雨桐上门的原因了。 宋跃进对于林雨桐的邀请很诧异,愣了半天才道:“请我?拍戏?” 林雨桐肯定的点头,“找来找去,觉得还是您合适。” 宋跃进是真没想到,“我如今都是一介老朽了!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林雨桐也不着急,“这样您看行不行,晚上请您吃饭,顺便您也看一看剧本,要是看了剧本您还是觉得不行,我也不好强求。” 话说到这份上了,又有之前成功的实例在前,他倒是也没考虑对方年纪小的事,“那好!晚上见。” 林雨桐叫司机在门口等着,接了人直接送到紫莱阁。又打电话叫四爷不用接自己了,自己今晚不回那边了,要跟着林博回家。交代了一声之后才打电话给林博,叫他过来一趟,如此才显得郑重。 林博对于自家闺女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这位导演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这位摆出来得算是骨灰级别的。”都商业化了,不商业化的早死在洪流里了。这会子还能想起这一拨人来,也就是她了。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等人来了,林博是摆出十二分的谦虚和诚意来,“这孩子也是心急,我说改天亲自上门,这还没等我安排好手里的事呢,她就怕您被抢走了,排不上时间,这不……自己一个人找上门去而来。实在是失礼的很。” 甭管人家多失意,都不能表现出来,反而得这么捧着,对方面子好看了,心里就舒坦了。人莫不是如此! 宋跃进摆手连说不碍事,脸上笑的真诚,心里也挺舒服,倒是说话也实在了起来,“别捧着我,我自己什么分量自己还不清楚吗?失败过两回,也争不过人家,本事就是稀松平常,你就是忘我脸上贴金,面子上再好看,里子该是什么还是什么。咱们不摆这些虚的。” 林雨桐就说起了家里的老爷子,“我爷爷特别推崇您。说是几十年保持初心,不改情怀的,还得是您这一代人。” 这话可叫宋跃进有些动容了,叹了两声,“可如今……得市场说了算。观众不买账……” 林雨桐这才把剧本递过去,“这是一部分,您是行家,再怎么变,剧本的好坏都在这里。您给看看。” 宋跃进没急着打开,在拍摄以前,在一定范围内这是保密的。 “您的人品我们还信不过吗?”林博亲手斟了茶,“您也给把把关。这剧本是我这丫头写的,姚老给改了一年,润色过的。想来大的毛病应该是没有。” 姚老给改的? 宋跃进这才翻开,顺手摸出老花镜戴上,林雨桐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叫整个包间都亮堂了起来。这一看,差不多就是一个一个小时。 田天推门进来,“还不点菜吗?” 宋跃进这才惊醒,竟是看的忘了周围的环境和时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是……好些年没看到这么出色的主旋律片子了。” 田□□对方笑了笑,“看来我是打搅了?” “没有!”林雨桐起身,“田姨,跟以前一样上菜就行。” “我可不给你打折啊!”田天笑着打趣,“现在你是有钱人,我这可就劫富济贫了。” “好!您只管捡好的上。”林雨桐跟着说话,这才把田天给送出去。 那边林博已经跟宋跃进说上话了,“……这片子拍出来可能也是叫好不叫座,赚的估计也就是食医的一个零头。但还是那句话……要是为了钱,咱就不拍它了。可这么好的片子,不拍真是可惜了。” 这是跟宋跃进说,要想跟陈导一样,一部片子赚疯了的事别想,但要是拍的认真,赚肯定是能赚的,只是心里预期还是不要太高的好。 这是实在话。但对于宋跃进来说,一个在单位马上要退休的导演,临了了还能拍这么一个片子,哪怕是只叫好,那也算是给自己忙活了一辈子的事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他把手放在剧本上,明显是有些爱不释手了,“我接了。”他应了下来,紧接着又问林雨桐,“是海纳自己独资呢,还是想找y视合作?”一般用y视的导演都是跟y视有合作关系。 林雨桐当然是不想合作的,“……关键是不想有人来指手画脚,你知道的,我的要求跟别人不一样,尤其是在演员这一块。”怕随便塞人。 这一点可跟宋跃进不谋而合了,对于小鲜肉,这位是一肚子的不满意,“……从头到尾一个表情,木着一张脸就是冷漠了?还有那台词,一个演员连基本的台词功底的没有,说话跟念课文似得……还有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像是演出来的……” 各种神吐糟一吐就是小半个小时,林博跟着配合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掰着指头把小鲜肉点评了一遍。 快吃完饭的时候,这位又跟林雨桐道:“在选演员上,我也有我的原则……” 林博哈哈大笑,把自家闺女选人的原则一个个摆出来,“那个谁谁谁您知道吧?她也筛下去了?那个谁谁谁,以前您还跟他合作过,后来他不是红了吗?在国外很多年了才回来又火了一把,这回也给打回去了。” 宋跃进脸上就有些潮红,“这才对!有些地方就是该讲原则。还有一点我希望能达成一致,你看现在很多演员,都热衷上什么真人秀……我跟你们说,真人秀秀的多的演员,我也不用。观众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想笑,这角色能演好吗?出戏了!当然了,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上这么折腾人的戏,一军训就是一年,人家拍几季节目得赚多少钱?人家也不回来,我这一说也就只是一说……” 林雨桐还真没想起这一出,就像是他说的,人家不会来的。“就按照您的意思办。”古板有古板的好处。现在就需要这么一个较真又古板的人把关。 这位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前一天晚上刚谈妥,第二天下午就来了。他办了提前退休的手续,这就正式上岗了。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林雨桐只要负责资金,剩下的她就不用管那么多了。怎么筹备都是导演的事情。 她给对方安排了车和司机,安排了办公室之后剩下的就真不管了。可宋跃进没干别的,里面牵扯到的历史人物,要是有后人的,他挨个的去拜访,征得人家的同意之后才能拍。林雨桐知道后松了一口气,这是幸好找了这么一位来,他之前就是拍这类片子的,程序都熟悉,怎么联系这些人他也知道。要换个人试试,连门也摸不着吧。真要按照程序走,还不知道得耽搁多长时间呢。 等这边告一段落,差不多已经快五一了。 林雨桐也正式会学校,该好好的上几天课了。之前一年两学期的成绩,都在七八十分,过了是过了,成绩也就是中不溜,不上不下的。 宿舍她也就是中午回一趟,午饭在食堂吃的话,还是在宿舍午休更近便。宿舍的床铺都很干净,很明显住在宿舍的文娟和葛函常不常的帮着打扫了。 转眼这就大三了,九月份就大四了。 “你们都考研吗?”葛函扭脸问了三人一句。 文娟摇头,“我不考了。我现在是抽空写作,收入到底是有限,等全职以后估计能顶的上白领的工资了。我好歹还有个房子,在京市生活基本是没有问题了。苦练上十年八年的,走狗屎运再卖出去一部两部作品,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不敢想的。考研过几年再找工作,估计形势还是不会太乐观。那些学长学姐在实习期我听说也就三千来块钱。说实话三千块够干什么的?家里估计多少得补贴点。我要是这么来,家里也是补贴不起的。我这一工作,一月能给我爸两三千,在我们老家有这么些钱就能过的很自在了。至少不用那么辛苦。考研的事情我从来没想过,肯定是不考了。” 葛函又看苗苗,“你也不考了?” “我弟弟今年高考,之后我想把我妈接来,店那边有人帮忙了,我也好干点别的。”苗苗说的是她妈生的那个孩子,这个大家都知道。她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不再课本上。 “你弟弟要考到京市?”文娟扭脸问她,“要报考什么学校?” “能考到京市再好不过了。要是考不到也没关系,不管在哪,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里了。放假了直接来京市也是一样的。”苗苗显然是已经计划好了,“过去那些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揪着不放还有什么意思。接过来省的一个人在乡下,病了有事了也没人能照看到。” 这是人家的家事,听听就行了,不能发表什么意见。但苗苗自己能放下,总比心里搁着怨恨强。 葛函都有些泄气,转脸看林雨桐,“你也不考吗?反正你考了也不用整天在学校学的,只要考试就行。” 但那还是得自学的好吧。 林雨桐苦笑,“你又不是没见我忙的时候,时间恨不能掰成两瓣花。” “她现在的钱花几辈子都花不完,要是我就可劲的享受生活去了,她还能又动力不停的赚钱就不错了,继续求学?还是算了!这不是找罪受吗?”苗苗洗了草莓出来放在桌子上叫大家吃,说着又羡慕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你就是个钱串子,我赚钱能累死,你说你赚钱怎么那么容易呢?” 葛函用牙签戳了草莓送到口边,“现在咱们班一半人都咬牙要考研,新闻单位最低要求也是硕士学位。我现在就琢磨着,我是读研之后再进这些单位呢?还是直接毕业然后在外面的公司里先干着。” 文娟看葛函,“可问题是研究生毕业了,也顺利了进入了你想进入的部门,但是也得过实习期之后才算是正式入职吧。这么一算,也就是等我们毕业之后四五年你才能自立吧。”说着就看林雨桐,“到那时候你家的孩子是不是都能上幼儿园了。” 谈恋爱的事大家都知道,这么一说几个人凑在一起就笑。 林雨桐轻轻的提了一下文娟,“去!”这孩子学坏了。然后才跟葛函道:“这得看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要是真想往新闻单位去,那多读几年也没什么。人这一辈子这么长,你的时间还多。” 她的情况跟文娟又不同,文娟属于农村出来的,在这京市扎根实在是难的很了。葛函不一样,她是老京市人了,看起来朴素,那是人家不爱花哨。家里的情况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但普通的日子还是能过的。相较起来她其实最没负担。工作对别人来说千难万难,像是她这种家里的所有关系网都在京市的孩子,想要混口饭吃实在是简单的很。既然没有这方面的压力,往前走一步也无所谓的。 林雨桐也感觉出来了,离大四越来越近的时候,大家的危机感就来了。好几个同班同学甚甚至说笑的问海纳招不招人。看得出来,大家基本都是想留在京市的,想回各自老家工作的几乎是没有。 海纳是有自己的网络平台的,但这个是独立运营的,林雨桐还真不知道。只能说,“注意官网吧,官网要是有消息那就大概是有的吧。” 也不管大家满意不满意这个答案,该干嘛还是得干嘛。 没想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四爷在楼下。t恤牛仔裤运动鞋就那么站着,林雨桐愣了半天才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这是干嘛?”我这马上就回去了? 四爷一手帮她拎包,一手拉她的手,“怎么?我来给你丢人了?” 林雨桐白眼翻他,“到底干嘛来了?” 四爷用眼神示意,“你没看人家是怎么谈恋爱的?” 林雨桐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好是一对恋人下课朝食堂而去的背影。男孩背上背着书包,手里拎着女孩的包,一手还得拉着女孩。女孩也不知道闹什么脾气,嘴撅着,磨磨蹭蹭的不往前走,男孩又挨过去小声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女孩带着笑抬手打在对方的胳膊上。笑笑闹闹的走远了。 所以,你过来真的是跟我谈恋爱的? 你还真是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好吧!谈恋爱就谈恋爱吧,两人在校园里转了半个小时。苗苗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带饭,四爷直接挡了林雨桐,“叫过来一起出去吃饭吧。一个宿舍的谁有了男朋友不是都得请吃饭吗?也请吧。”兴致很好的样子。 连这个你都知道了? 于是晚上两人带着宿舍的其他三个人一起吃的火锅,他就算再怎么放下身段,对于年轻的女孩来说,气场还是有点大。一顿饭吃的有点沉闷,尽管林雨桐调节气氛,好似作用也不大。这三个跟闺蜜的男朋友也没有套近乎的意思。 客客气气的告别了,四爷才笑:“看来这次社交是失败了?” 失败了好!我还更省心了。 晚上回家林雨桐又重新熬了玉米花生粥,两人一个喝了两大碗才舒服了一点,林雨桐在饭桌上就说起现在这就业的事,“都往大城市里挤,其实二三线城市现在发展的越来越好了。也比这些大城市更宜居一些。” 四爷就笑她,“大部分人肯定也是想在这里干几年,有本钱以后还是会回去的。干几年在老家就把房子买了,然后有了经验在老家找工作也更容易一些。尤其是结婚以后的那一拨人,牵扯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也别觉得艰难,人家也是合算过自己的成本的。” 这倒也是。 这个话题说过了林雨桐就放过去了,没想到没过两天,放学的时候被班长李群给叫住了。 “有事?”林雨桐示意苗苗她们先走,自己则又坐下了。 “有点事。”李群有点不好意思。出去的男同学好奇的打量了几眼,有的还拍了拍李群,带着几分打趣。毕竟林雨桐属于高冷的那一类,大家都高攀不上。说起来也是几年的同学,但跟着同学说过话的,还真不多。 大家都走了,教室里除了她还剩下四个人。一个是班长李群,一个是团支书阮玲。还有两个男生,林雨桐也就只是知道名字,高瘦有点小帅的叫肖遥,黑壮的叫刘山。前两个人还都说过话,后面两个同学三年好像连话都没说过。 四个人凑过去,以李群为守,好像真有正事。 林雨桐笑了起来,“都是同学,有事电话上说是一样的。这么正式……” 李群就看了其他三个人一眼,“那个……我们是想跟你谈合作的。” “合作?”林雨桐靠在后面的桌子上,沉吟了一瞬,“有什么项目和计划需要资金吗?” 阮玲看了李群一眼,这才从包里拿出一沓装订好的东西来,“这是咱们班的同学做的一个策划案。基本上有一半的人都参与进来了。我们想做一个新闻节目,在网络上播出。就像你猜的一样,这个节目我们没有资金,同样也没有播出平台。我们想跟海纳视频合作,你看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 这个想法还真是不错。把不想考研的集合起来,用集体的智慧策划一个自制的节目出来,在毕业之前要是能做成那大家都不用为工作发愁了。要是不行,这个失败的经历也不算什么。甚至可能为他们求职添了一笔履历。 林雨桐伸手将策划案拿过来却没急着看,而是看向其他三个人,“我能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吗?” 四个人就笑,然后李群他们三个都指向刘山,“他的主意一向最多。有了这个想法,就拉上这些难兄难弟们。我们都觉得应该还有搞头,大家商量了一个月左右,才出了这么个策划案。” 林雨桐看了刘山一眼,刘山脸太黑也不知道是不是红了,只是对着她嘿嘿嘿的笑。 看起来憨憨的,可能叫这么多人一起完成他这个构思,就绝对算的上是聪明人。 想到这么,她这才翻开文案,看了两页,她就微微皱起眉,这个策划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新闻类节目,“你们的主旨是寻宝?在偌大的城市里寻找好的店铺,然后做出来推介给大家。是这样吧。” 阮玲跟着点头,“我们都还觉得不错。” 当然是不错了。这党节目真做起来,其实怎么算都不回赔钱的。说是寻宝,宝从哪里来?当然是谁的赞助费高谁家店铺里就有宝了。不管是卖衣服的还是卖鞋子的,或者是一家小的糕点铺子,都有上这个节目的可能。做广告的费用不会很贵,肯定有人愿意有个平台能推介一下的。 可同样的,这个节目是长久不了的。谁都不是傻子,久了就疲惫了。再说了,现在很多电视剧里,人家自带广告了,连广告商的环节都取消了。 “你们是想赚的快钱做原始资金吧。”林雨桐看向刘山,这还真是个聪明人,他自己大概也清楚这节目做不长。但做上十期八期的,钱肯定是不少赚的。 刘山脸上的神色就正经起来了,“你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问题了。不是不愿意做新闻类节目,实在是现在手机资讯发达,什么新闻类节目能吸引人看呢?说实话我还真是没看出来。就像是一些说故事一些的猎奇新闻,又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根本就是自家的编导编出来然后再找人拍摄的?弄的跟真的似得,可有多少是真的?其实我还想着是不是做成旅游类节目,能对海外播出就更好了,好歹是宣传咱们自家了。可是这需要的渠道海纳现在大概都没有吧。咱们又得上课,要真做起来,其实还得是口京市这一亩三分地上,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做一些热点性的新闻其实也行的。但没功夫全天候的去外面跑新闻啊。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点子了。省时省力,要是再加上校园推广的话,肯定是不会赔钱的。你跟同班同学做节目本身就是个卖点,坚持个半年一年的,应该能行。到时候咱们也该毕业了,再转型做新节目也行。” 林雨桐也沉吟起来,“你估摸着得多少资金?” 刘山一喜,这是有门吧。他赶紧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万,行吗?”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一个网络媒体受众大,你的所有的淘宝都是在京市这个范围内的。”林雨桐摇摇头,“能不能换个思路。” “什么?”刘山身子挺起来,“说说,你也是咱们班的,群思广议嘛。” 林雨桐点了点桌上的策划案,“要是我说把这个全部推倒重来,你们愿意吗?” 全部否决? 李群沉吟了片刻,“咱们都属于是纸上谈兵,但是你是内行。你觉得不行,肯定这个策划案是有大弊端的。有什么好点子就说出来,咱们看看。” 林雨桐笑了一下,“帮农!我们可以把主题放在这两个字上。提前联系好地方,周末的时候去京郊农村,去帮农民下地干活去。干农家的活,吃农家的饭。也不要什么其他的明星,就是大学生,先是咱们班的同学上,之后可以请其他专业的,其他学校的,慢慢的扩大影响力。顺带的,要是有些地方有农家乐,可以推介。农家里有什么特产,节目里也同样可以帮着推介,甚至是代卖。” 刘山眼睛一亮,这个主题就拔高了。农民,大学生,这是两个不同的群体。几十年前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是个很好的噱头。关注农民,关爱农民,替农民解决实际的销售困难。意义是不一样的。这一年里,可以将地点定在京郊周围,等毕业了,全国各地哪里去不得?同样是真人秀节目,别人是全明星阵容,可自家这节目不是,完完全全的都是最普通的人。最普通的大学生,最普通的农民。观众就从一个城市,扩展到无限大。 这个节目要是不火都没天理里。 “怎么样?”林雨桐将策划案推过去,“推到重来,然后再找我。如果做的好,这个合约是可以签的。” 刘山这下是真服气了,“说定了。我们马上就改!半个月……不!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我一定拿出方案来。” “慢慢来。要做成精品。”林雨桐看了四人一眼,“海纳的宗旨就是出品绝对精品。慢工出细活,慢慢的来吧。集思广益,我想应该是差不了的。”说着,她就起身,“最后再叮嘱一点,就是保密!千万保密。一个好点子就是无穷的财富。要是谁泄露出去了……你们该知道后果的,这个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阮玲马上道:“放心!都知道轻重。” 林雨桐这才拿着书包往出走,“那我先走了。”出了门才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将录音键关上。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点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笔记本没修好,存稿没法用,我在台式机上临时打了三章先更了。修好了就加更。 第857章 奇爸怪妈(53)三合一 奇爸怪妈(53) 天一天一天热了,宋跃进导演带着《山河情》剧组正式进入了京郊的一处新兵训练营。至于跟军区是怎么协商的, 有宋导出面, 林雨桐压根就没管过。只是抽空的时候还是会过去,跟大家一起军训两天。这些演员的训练, 其实说不上艰苦。更多的是在听一些党史的课程,看一些老的纪录片包括照片,以作为参考。而林雨桐过来跟着训练的时候, 也没留手,各项军事素质看起来一点都不比作训的教官差。这叫这些演员心里也就更平衡一些了。原来人家不光是这么要叫大家的, 也是这么要求她自己的。 林雨桐的事情多, 不光是要上学,也有公司的一摊子事呢。每周能抽出两天过来跟大家一起训练, 已经算是不错了。里面也有一些年龄大的演员, 并没有要求非得跟小年轻一样,但每天跟着他们的体力, 也会做点适当的运动。对于这些人来说, 有人强制性的安排大家活动, 反而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年纪大了,有点发福了,身体素质也降下来了, 在这里呆上一年,别的不说,至少身体是能练的杠杠的。就连陈导每天至少都得练习两小时。 这次林雨桐送了慰问品给大家加餐,临走的时候宋导低声道:“别看强度不大, 有些人还未必真的就能坚持下来。” “坚持不下来就退回去吧。”林雨桐也不强求,“这是底线。” 紧跟着没几天,还真有受不住的。有的是说身体不好,心肺功能什么的跟不上。有的是说家里有了突发状况,比如父母住院之类的,得回去照看。还有的说是受训时候拉了筋,虽然医生没检查出来,但人家一走路腿就疼能怎么办? 陈导打电话跟林雨桐说了,林雨桐二话不说就安排关佳佳跟他们的公司联系,利索的放了人。当同时也叫关佳佳建了一个人员名单,“上了这个名单的,以后海纳绝不跟这些人合作。” 关佳佳赶紧应下来了。她都有点替这些人可惜,她跟着去了几次训练基地,其实说真的,每天说是运动半天,但是都是在早上不热的那两小时,八点到十点和晚上的七点到九点的。白天上上课,在一起搞的活动,然后午休,自由活动。说起来并没有那么艰难。更何况跑步和高强度训练都占了不大的量。说到底是为了拍戏而不是打仗。 要是连这个都坚持不了,那真没什么要说的了。 林雨桐轻松的把人放了,可心里未尝不生气,回家就跟四爷抱怨,“我跟你说,要是放在战时,非当成逃兵枪毙了不可。” 四爷就笑:“这不是不是战时嘛,真到了打仗的时候,你还是应该相信,人骨子里的血性还在。” 晚上没事,两人下楼去夜市转悠,林雨桐拉着四爷吃了一碟子玫瑰凉糕,这才往家走。别看是晚上了,温度还真是一点都没降下来,整个城市充斥的都是热浪。 到小区门口正好看到抱着凉席的文娟和葛函。 “你们这是?”林雨桐一问之后才恍然大悟,“不让用空调了?” “晚上十点拉闸了,宿舍里能闷死个人。”文娟抹了一把汗,“装肚子疼才叫宿管阿姨给开的门,我们投奔苗苗去。” 但是抱着凉席说肚子疼,宿管阿姨估计是黑灯瞎火的没看清楚。 第二天去学校才知道大家是怎么过的,抱着凉席去楼顶上,可惜跟睡热炕也没啥区别。不少人就在上面站着吹了一晚上的风。 刘山找林雨桐看策划案,“热的什么也干不成了。我们宿舍今儿就出去,在外面的宾馆包一间房,床不够就打地铺凑活着吧。也比热死强。” 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站多路,有一片集中着这种小旅馆。有些是一栋商业楼上上下下分割出n多个个体经营的宾馆,都是在周末的时候提供给学生情侣的。生意本身就火爆的很。这会子因为天热,这种房间就更抢手了,价格也不低,二三百块还是打折之后的。这对学生来说负担就有点重了。倒是四五个人一个房间的话,价格还是大部人能够接受的。 林雨桐没有直接接刘山的策划案,“咱们还是按照程序走。周末的时候,你们带着策划案去公司。有专门的人负责这类事情。你们最好也请一名律师,合同的叫律师看看,没有问题的话,咱们先签了。之后策划案才能给我们看,要不然可以失去的事你们的利益。” 这个提醒很善意。 刘山应了下来。没出校门的大学生,对有些事情还懵懂的很,根本就不知道商业中到底有多少是害人的陷阱。 “还要请律师?”放学后听了刘山转述的话,阮玲马上就皱眉,“这请律师得要钱的吧。咨询费还有律师的差旅费一起得一千大几吧。这还得最进本的费用吧。这在她看来,都不够一顿饭菜,对咱们来说,小两千可算是大半学期的生活费了。谁能拿出这个钱来?还是大家一起出钱?现在马上到了学期末了,生活费大家都花的差不多了。我这里只剩几百块。除了车票刚够吃饭的钱。暑假不回家,那也得放假以后跟家里要钱吧。我都这样了,大家应该是差不多的。要不一人交上五十块钱凑凑?这还没赚钱呢,就得先贴钱,估计大家心里都不怎么愿意。不要律师不行吗?海纳那么大的公司,林雨桐又是咱们的同学,她还能坑咱们?” 话不是这么说的! 李群看肖遥,“我倒觉得林雨桐这么做才是对的。有这一道手续,将来避免纷争。这有些钱能省,有些钱不能省。” “那咱们花钱请来的小律师,能跟大公司供养的那种大律师比吗?”阮玲越发的叹气,“真要是坑咱们,合同上的陷阱小律师只怕也未必看的出来。” 肖遥觉得阮玲脑子有坑,“咱们这点子还是人家给出的,有了这么好的点子,林雨桐直接给海纳的人员运作不就完了。告诉咱们,不过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提携大家一程罢了。人家坑咱们?咱们有什么可被人坑的!连唯一亮点的创意都是人家的。防来防去不觉得可笑?” 刘山看来看去,大概也明白了,不就是想占便宜却不肯下本钱吗?现在是连五十都舍不得出了?“钱的事还是我想办法。”大不了跟家里要,“都别管了,这事我来办。” 律师也很年轻,是去年才从传媒大学法学院毕业的学姐。 四个人带着这个小律师,在周六的上午九点准时出现在海纳办公楼的楼下。 看着这个高高耸立的大楼,阮玲的声音都轻了,“这全都是海纳的?多少层?” 这个还真不知道。 李群是查过一些资料的,“这全都是海纳的,整栋楼都是海纳的办公区域。另外据说还有宿舍楼。以前咱们那个音乐系的学长胡峰,据说就在宿舍楼里住了两年。不过人家现在火了,买房买车还结婚了。据说在海纳也算的上是个人物了。” 语气有些羡慕。 刘山点点头,看着脚步匆匆往大楼里去的人,没来由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子豪气,“进去吧,咱们的起点比有些人可高多了。” 阮玲眼睛闪了一下,以前只在新闻上看,媒体都猜测林雨桐到底应该有多少钱。现在真的站在这里了,才真的知道什么是身家。只这楼的价格就是个天文数字,更别说其他了。 进了大楼,因为没有工牌,就被楼里的保安给拦下了,然后带到前台。前台询问了之后,又打电话去确认,得到回复之后才放行,“前面坐电梯,十八楼,出了电梯去前台询问,有人接待。” 四个人连声应了,在大厅里不敢打量的太直接,就跟着去排队了。好些队伍,都是等电梯的,所以不难料到这一排电梯的数量。 “那个电梯没人。”阮玲朝中间指了一下。 几个人转脸看过去,电梯门口有两道红色的隔离线,而这么多人没一个人朝那边走的,刘山正要说话。就见排队的好些人都朝后看,他们也顺着这些人的视线看过去,抬眼就看见林雨桐走了进来。白色斜纹短款衬衫,高腰的白色阔腿喇叭裤,尖头的白色高跟鞋,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后面跟着两个黑衣的保镖,在众人的问好声中头也不抬的只淡定点头,然后朝中间那部电梯去。电梯门早开了,保安在一边按着按钮没松开。林雨桐带着保安进去,电梯门这才缓缓的关上。 好半天这四个才回神,这跟在学校的林雨桐可完全不一样。论起来,还是穿着牛仔裤白衬衫的林雨桐更可亲一些。 “你们幸运多了,跟这位是同学,关系搞好了,往后的路好走的多。”被请来的小律师韩雪酸溜溜的说了这么一句。 阮玲看了韩雪一眼,“学姐可别偏心才好。” 韩雪面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因此她只深深的看了一眼阮玲,“我是有职业操守的。” 肖遥和刘山对视一眼,脸上都带上了几分怒色,阮玲这是想干嘛! 刘群和稀泥,“行了!行了!轮到咱们了,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周围都是海纳的人,叫人听去一句半句的,再传到林雨桐耳朵里,这事不得黄了。 林雨桐没有去见四个人,关佳佳来汇报的时候,她也只是叫对方多照看一些,按照流程走。另外把手机里的那段录音交给关佳佳,“保存好!” 关佳佳将录音听了一遍,就又发给法务部,制定合同的时候,海纳更应该占据主动。在商言商,这不是靠人情的事。 所以韩雪在看了合同以后,特别问了这四个人一句,“《农乐》是不是由林雨桐和刘山共同策划的?” 这一点四个人都点头,“是!是林雨桐的点子,刘山完成的。” 韩雪挑眉,然后将合同一推,“那就没问题了。可以签约。” 等合同拿上来的时候林雨桐才看了一遍,她诧异的看向关佳佳,“这是你的意思?” “一码是一码,人心都贪婪。”关佳佳没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位女同学可不是省油的灯,在谈判的时候要求可不低,一会儿说要提供资金设备,一会儿又要咱们提供办公场所,最后又提出要咱们给配备必要的车辆,毕竟要下乡嘛。”可这些都给你们了,你们自己干嘛呢?只出人,然后等着分钱?哪里有那么美的事? 林雨桐点头示意关佳佳,表示自己知道了。别看只这几个字眼的问题,所代表的意思估计几个人都没琢磨明白。《农乐》这个节目跟海纳是属于合作的关系。但是它本身却不属于海纳。它的所有权是归林雨桐和刘山个人所有。林雨桐和海纳是两回事! 这是这四个人没有预料到的。 但阮玲到底是对韩雪这个小律师不怎么信任,晚上叫上其他三个人买了点水果拜访了了一位本校法学院的教授,将合同给他看了。 老教授没急着看,先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了一遍,这才看了合同,细细的琢磨了两遍,“没有问题。这个节目属于林雨桐和刘山。” “属于林雨桐和刘山?”阮玲当即就皱眉,“这是我们班集体智慧的结晶。” 刘山就有些恼了,第一个策划是大家共同策划的,但第二个策划因为时间赶,哪里有时间共同策划,他倒是召集了两次,但天热,事情拖的时间有点长,大家慢慢的就是去了最开始的热情。他在酒店熬了两个夜晚独立完成的。要说唯一参与过的,就是跟他一起住的肖遥,提过几个建议,但也仅仅是建议而已。 老教授好似对这种事见怪不怪,“这个你们私下去论,但林雨桐的主导权你们说什么都不能去掉吧。” 阮玲抿着嘴没说话。 李群却点头,“没错,她也是我们班的一份子,跟我们做这个《农乐》是她个人的行为。” “那我们算什么?”阮玲问一边的刘山,“忙来忙去,我们什么也不是?” “咱们班所有参与的人员,都属于主创团队的一份子,怎么会什么也不是呢?”肖遥翻了一个白眼,“我觉得合适。就这么着吧。” 这个主创团队以刘山为首,还是磕磕绊绊的组建起来了。林雨桐不去上课的时候,苗苗就打电话过来,“……跟着这些人掺和什么?都吵成狗了!这还诶赚钱呢,先就打起来了,我看向成事也难。” 利益当前,这是必经之路。 林雨桐只是从刘山那里知道进程,其他的一概不管。 这天正要下班,关佳佳进来,“老板,香江影业的唐总刚才叫秘书打来电话,想请您吃顿便饭。” 没有直接大电话过来,而是通过秘书邀请,这就是摆明了说有公事要谈。 四爷正好今晚也有应酬,林雨桐直接叫关佳佳回复,晚上一定会按时赴约。 唐飞仁要谈的还是合作的事宜,是他们有个片子邀请林雨桐注资,“……我还是更希望跟海纳合作。跟彩凤比起来,我更相信林小姐的能力。” 林雨桐不是很想投资,投资的回报率还没有自己折腾来的高。但却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绝人家,“说来也巧,我这边也正在筹拍另一部戏,上次你还说要推荐导演,我还真就当真了。真有好的导演,不妨推荐一二。”宫斗题材的,谁拍不是拍。 唐飞仁一沉吟,“也好。”导演有决定演员的权力,自己这边的演员倒是可以推一两个过来。 谈的还算是不错。 临走的时候,唐飞仁又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听说彩凤最近再筹拍一个真人秀节目,我推荐了明星过去,人家说全是普通人。看来董小姐也再致力于创新。”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对唐飞仁笑笑,“是啊!董小姐干劲挺大。” 回去之后林雨桐直接打电话给刘山,“……抓紧时间,节目的策划案可能已经泄露了。彩凤在做一挡类似的节目。” 刘山拿着手机的手都开始抖了,节目准备了一半,钱也花出去了,要是节目中途夭折了,这得损失多少?他不敢声张,“怎么办?报警吗?” “加快速度。”林雨桐心说,报警有什么用?跟风的事情都常见,更何况是这种压根没办法说清的事。人家稍微一改动就是一挡新节目,“明天我过去吧。第一期的拍摄就放在这个周末,地方我来定。先不要声张,周五晚上再召集大家一起说吧。” 这边挂了电话,马上又联系韩新,“查这四个人。挨个查一遍。”这些新手,做事向来难周全的。 安排妥当了,林雨桐本来想打电话给董双双,最后想想还是算了。真没必要!做这一行就是这样的。 第二天见刘山的时候,这家伙的眼底都是青的,“到底是谁泄露的?” 林雨桐没回答这个问题,“先撇开这些不谈。还是那句话,只要节目过硬,总会有人买账的。你也不要又压力,董双双那个人我了解。这种节目没有做过,没有成功的例子,她不管真按照咱们的策划来。彩凤赔不起,她会找个更加稳妥的保准能赚的路子走。这跟咱们就有了区别了。我的原则是认真!做什么就是做什么。别觉得拍节目就是做个花样子,该干活的时候就得干活。对于农活,该给的费用怎么还得你来协商。咱们这都是二把刀,干活少不了损坏了人家的庄稼,要把这一部分损耗给算计在里面。” 两人凑在一起又说了半天。准备的低调的准备起来了。周五下午放学,留下来开会,刘山才把泄露的事跟大家说了。 “谁干的?”教室里嗡一下就喧哗了起来,太卑鄙了! 林雨桐的电话响了一下,是韩新发来的短信:阮玲账户里多了十万块。 阮玲这会子都吓了一跳,她眼神闪了闪,抬头朝林雨桐看过去,刚好跟林雨桐的眼神碰在了一起。林雨桐看着她,话确实对全班人说的,“这个消息,有人获利十万。她就坐在这个教室里,坐在大家中间。我就不点名了,只是希望,她不要在出现在这个团队里。” 阮玲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坐在座位上半晌都没说话。 不少人看过去,十万块钱对林雨桐不算什么,但对于再座的这么多人,这可实在是不算是小数目了。 “够回老家买房子交个首付了。”有人这么说了一句。 没错,在有些省会城市,十万块钱真够买的小户型交首付了。对于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如果不依赖父母,这钱真不是那么容易攒出来的。 林雨桐没有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而是做了第一次拍摄的安排。有些同学一听说还没拍摄就先露底了,都有些不看好,再加上要考试了,还跟以前愿意参与的同学,不足十个人。 这还得包括了林雨桐、刘山、肖遥、李群、甚至于阮玲。另外还有五个人,其中三个是给林雨桐撑腰的苗苗、文娟和葛函,再有两个人都是男生,一个叫吴明,一个叫周舟。 那这基本就没什么可以挑选的了。林雨桐刚才的视线已经很说明问题,几个人围在一起之后,谁也没叫阮玲过来。实际上能用的人也就九个。 四个女生还是同一个宿舍的,剩下的都是男同学。 这叫人就很尴尬了。 林雨桐倒是不以为然,“没关系,咱们先拍一集试试水,若是可以,以后还是先邀请咱们班的同学。”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周六早上凌晨四点,两辆面包车在校门口,一辆是拍摄组,一辆车上是这次要上节目的九个人。 上了车林雨桐往角落一坐,就开始打盹了补觉了。其他人多少还有点兴奋。 出了京市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一处山脚下的村庄。 这家农户是叫关佳佳提前联系好的,家里只有四十多岁的一对夫妻刘叔刘婶。两人有一个儿子,儿子在外打工,很少在家。两口子种着六亩地,四亩菜地,四亩玉米。玉米是那种水果玉米,正是上市的时候。 到这家的时候,刘叔已经开着自家的三轮车买菜去了,只有刘婶在家已经准备下地了。 面包车停下来,这边就已经准备开始拍摄了。 第一期,林雨桐直接推了葛函出来充当这个解说员连带主持人。 “我根本就没做过……”葛函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多好的机会!”苗苗推她,“上吧。” 葛函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头发,也不化妆,就是素颜上节目,“大家好,我是葛函,欢迎大家收看《农乐》。我们是国家传媒大学大三的学生,我身后的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学。我们现在位于京郊的刘家村,不远处那个不起眼的农家院,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林雨桐笑了,虽然生涩,还有点刻板,但至少不打磕巴没有腹稿的情况下张嘴就来,这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刘婶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也都是大家问一句,她说一句。 “这么早下地,不吃早饭吗?”林雨桐引导着问道。 “天太热了,早上起早点,中午就下地了。”刘婶带着大家下地,“这摘菜早上摘要好一点……” 葛函一时之间没接上话,不知道早上摘菜为什么会好一点。 林雨桐直接接过话头:“中午阳光照射,菜看起来都蔫了。早上的菜看起来最新鲜,而且早上摘菜,对植株是有一定的保护作用的,损失的水分最少……” 几个人这会子忘了拍摄,摘黄瓜的摘黄瓜,摘西红柿的摘西红柿。 刘婶拿喷壶给摘出来的菜上喷上水,林雨桐干脆起身拿了镰刀,去地头割了青草回来,将筐子周围都铺上草,才把摘出来的菜都重新整齐的摆到这个铺着草的筐子里,最后再洒水,摆满以后,又给菜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青草。 刘山在后面喊了一句,“我明白了。太阳晒不透,菜的水分不流失,卖的时候品相才好看。” 就是这样的。 吴明和周舟两个人又背着筐子去玉米地里摘嫩玉米,出来的时候脸上胳膊腿上都被玉米叶子划出一道道血印子。 李群不认识垄沟上种的红薯,还专门跟肖遥有商有量的研究了半天,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 倒是苗苗可能是在她妈妈那边见过接触过,坐在地头把小青菜油麦菜这些都小心的整理好,然后估摸着重量绑成一捆一捆的。文娟是下地下惯了的,择菜还顺手拔了地里的野草,又把野草里的野菜单独拎出来,“回去还能整一盘菜。” 不管干的怎么不好,刘婶都只笑:“挺好的。比我一个人快多了。这活我一般要干一天才完。” 然后就是把菜往回运,用那种被叫做‘地溜子’的小三轮车,一车一车的把菜运回去,不能撞了,不能压坏了,轻轻的摆着,到家后赶紧放到地窖里去,地窖的温度低一些,保证菜新鲜。 一干就是一大早上,连早饭都没吃。忙活完就十一点多了,这才开始做饭。 几个人都没闲着,洗菜的择菜的,林雨桐主厨,刘婶烧火。后锅闷着米饭,前锅炒菜。就是地里有的菜,一个蒜泥油麦菜,一个豆角焖茄子,一个醋溜葫芦,一个辣椒炒苦瓜,还有一个是用文娟弄回来的野菜做的拌杂菜。最后一个黄瓜片汤。 都是大盆装的菜,带上刘婶还有摄制组的人,十好几个的饭都够。 林雨桐又提前留出刘叔的一份,剩下的风卷残云,一会子就消灭了。 大夏天在厨房做饭,真是用汗水换出来的。 刘婶夸了又夸,“现在会做饭的小姑娘都不多了。” 收拾完碗筷已经两点多了,都回厢房午觉。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吊扇呼呼的吹着。山脚下是比城里凉快一些,至少吹着风扇这会子的日子倒是不难熬。 下去四点起来,刘婶切了西瓜大家吃了。刘叔已经回来了,还在睡着,刘婶解释,“得在早上四点赶到城里的菜市场,晚上两点就得出门。所以白天得补觉。” 几个人就不喧哗了,悄悄的吃了,然后跟刘婶下地,从地头的井里抽水浇灌菜地。这菜长的好不好,全看水能不能跟上。天气热的时候,灌溉更得勤快。像是黄瓜这样的作物,只要水充足,一晚上都能长出一节来。 私下里林雨桐跟刘山商量了,第二天买菜的事,不用刘叔去,他们自己去就行。但是提前把菜钱跟人家结算了,这是不能放在节目里的。展现在节目里的就是这些学生娃去菜市场卖菜。 好像刚合上已经,凌晨一点就得起床了。人多大家步调很难一致,就比刘叔早起了一个小时。然后把菜从地窖里搬出来放在大三轮的后面,刘山开车,其他人跟菜筐子急着坐在后车厢里,往城里敢去。刘山开着稳,开的也不快,到市场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了。到处都是批发的小商贩,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的声音。林雨桐把主角的位置让出来,几个男生有模有样的跟人家谈价格,可能是摄像机吓坏了人,不少人不好意思过来买菜。这生意就做不成了。一直到六七点的时候,菜才卖出去两筐。 批发不成又该零售,蹲在地上半天,直到十一点的时候才算是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菜不多了,瞧着被人挑来拣去的也都是不新鲜了。其他商贩都是把菜分成堆,这个一块,那个一块五一堆,然后等着人来买。 他们这边也一样,各色菜都剩下三五斤、两三斤不等,也都是一两块钱一堆,可就是又守了两小时还没卖完。边上的老大娘有一堆西红柿一堆黄瓜,一共要两块钱,没人买就顶着太阳耗着。 葛函的眼泪都下来了,以前也常见这种情况,路过了就过去了,不会多看一眼,这这会子轮到自己做一样的事,就知道其中的艰辛了。 她直接递了两块钱过去,“我买了。” 自家的还没卖完呢,她倒是买了别人的回来。可谁都没有多话,林雨桐看时间差不多了,“收摊吧,剩下的买不了咱们回家自己吃了吧。”够大家一顿饭的菜。 可这菜真的一点都不新鲜了。 这会子也没人嫌弃了。又开着车顶着日头敢回去,晚饭就吃剩下的菜。 刘山抱着碗对着摄像头:“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是宋代诗人宋俞的诗。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这首诗。养蚕人穿不起罗绮,种菜人舍不得吃好菜,有果园的吃的果子永远都不是最好的。社会发展到现在,我们国家取消了农业税,政策上也给予了倾斜,但是城乡之间的差距依旧显著,农业、农村、农民,以后需要关注。” 林雨桐朝摄像组点头,这次的拍摄就算是完成了。 吃完饭刘婶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收拾碗筷,晚上八点,坐上面包车,往回赶。 到学校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了,四爷就在小区门口等着。林雨桐跟同学告辞就直接跟着四爷回家,洗了澡出来四爷才皱眉,“晒黑了,脸上蜕皮了。” 这是白天坐在三轮车上给晒出来的。 林雨桐擦了修复霜,就给摄制组打电话,叫海纳那边加班加点,赶紧把节目剪辑出来。 紧赶慢赶,等这边开始在网络上播放的时候,彩凤跟一家叫豆蔻的视频网站合作,几乎是同时段投放了他们的节目《周末农家乐》。 林雨桐跟刘山一起看了彩凤的节目,开头开了不到十分钟,两人对视一眼,就都松了一口气。这个节目跟《农乐》完全不是一码事。第一期他们选择了一家农家乐。住的是有民俗特色的宾馆房间,可以自己到田地里采摘,自己在池塘里钓鱼。整个就是一种轻松的旅游类节目。这其实是把刘山之前的那个淘宝策划案和林雨桐给了农乐的策划案结合在一起了。因为有一定程度的宣传作用,所有她根本就不会赔本。这一点倒是叫林雨桐给猜着了。 现在要看的是,观众到底买谁的帐?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过的东西重新码一遍,我真是倒霉催的。笔记本来还没拿回来,我是不是就不该存什么稿,暴躁中—— 第858章 奇爸怪妈(54)三合一 奇爸怪妈(54) 海纳和彩凤同时发力,节目的类型说不一样, 其实也确实是不一样。但要说有共同点, 也确实都能找到。这个真人秀节目都是以普通的大学生为主角的。海纳用的是传媒大学的学生,而彩凤用的是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的学生。 关佳佳将彩凤那边的调查报告递给林雨桐:“彩凤这次是花了大力气了。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几乎都跟他们签了合约。这个节目做下来, 彩凤就将有潜力的学生都挖走了。” 如此林雨桐反而不担心了,“咱们如今已经不怎么签艺人了。彩凤此举伤害的是其他一些小的经纪公司的利益,跟咱们无关。另一方面, 她定的人都是特定学校特定专业的,其实还是艺人。节目越往后做, 咱们的优势就越是明显。”刘山已经联系其他院校的学生去了。也在网上发了消息, 各个大学的学生如果愿意可以报名。也不仅限于京市,全国各地的大学生只要愿意, 都可以报名。人员少的话倒是好说, 报名的人要是多了,抽奖也不是不错的办法。最起码扩大了影响力了。这么说着, 她突然想起一茬事来, 本来拿电话要拨给韩东的, 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接打给刘山:“打一个报告,给咱们校团委。再由校团委报教育部门和共央……” 刘山愣了半分钟, 就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了。没错!确实是可以这么操作的。如此一来,光是这上面的几层领导,就给自家这节目正身了,“好!我马上就办。” “注意保密。”林雨桐又叮嘱了一声。 刘山应了一声, 在林雨桐要挂电话之前赶紧道:“网上对于咱们的话题有点不正常,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把咱们和彩凤放在一起炒作。” 炒作很正常。 “节目是新节目,炒作就有了话题,有了话题就有了关注度。”林雨桐敲着办公桌,“这很正常,应该是彩凤干的。暂时不用去管。” 刘山犹豫了一下就应下了。挂了电话,看着媒体的相关报道,还有网友的评论,心里还是不得劲。这就跟自己辛苦娶媳妇,可偏有人趁机钻进新房跟自己一起和新娘子入洞房的感觉是一样的,心里直犯恶心。 两天了,两档节目点击率差不多,好似没有什么优势劣势的差别。这叫他尤其的不舒服。虽然林雨桐说还是赚了,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可言。 原来这世上的事情还可以这么无耻的办。 肖遥把下期节目的单子给刘山递过去,“咱们班这次的还都挺踊跃的。这是名单。上次咱们九个人人员有点多了,现在安排五个合适还是六个合适?” 刘山接过单子也没细看,只一拳打在办公桌上,“阮玲呢?没找你们谁说过什么?” “没有。”肖遥摇摇头,“不过老班找班长谈话了,说什么要团结同学,我想大概她找过老班了。我看这两天李群对阮玲好似有些和软。” “彩凤这么无耻,难道咱们就这么干看着?”刘山站起身,“我觉得我们总得做点什么给对方点教训。” “林雨桐怎么说?”肖遥问了一声,“还是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你觉得她是为海纳考虑的多还是为咱们的《农乐》考虑的多?”刘山又问了一句。 这话怎么说呢?林雨桐虽说以个人的名义参与到了农乐里,但作为海纳的小老板,当然为海纳考虑的多一些。再说了,《农乐》这点利益,在海纳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其实什么都不是。 刘山看了肖遥一眼,“所以这事还得咱们自己来。” “你想怎么干?”肖遥摸了摸耳朵,突然觉得只是过去了几周的时间而已,周围的同学他好像一下子都不认识了一般。他有些羡慕,又有些无措,不知道是悟性差,还是别人的接受能力强? 刘山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肖遥,只道:“打电话定几桌菜,好歹算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把咱们班的同学都请一请。” 肖遥没多想,“那我可定在蓬莱阁了?” 刘山一笑,“可劲的造!按应酬费报销!” 于是这天晚上,班里的人到了九成。只有极个别的,像是林雨桐和阮玲还有一个请假的同学没到,剩下的可都到了。蓬莱阁就在学校边上,租的还是学校的铺面,一桌饭消费千元以上,这在学生中算是顶顶奢侈的饭馆了。 吃吃喝喝,少不了就说起自己班做的节目,不少人打听点击率的事。更多的人则是关心到底能赚多少钱。 刘山喝了几杯,一副醉意朦胧的样子,“钱肯定是赚了……不过到底是多少……这个还不到算账的时候……” “这么阔气肯定是赚大了。”有人在一边起哄,“要不然能舍得请咱们这么吃?”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跟着叫嚷,说刘山不实诚,不给大家交底。 有那想的多的,不免说起彩凤的那一挡节目,“要这么说,要是没有彩凤,这赚的还能多一倍。”没有人分一杯羹嘛! 这账不是这么算的。都是第一期,看过了才知道优劣嘛。谁说没有对方的节目,观众就必须看自家的节目了? 但这道理刘山不会说出来,只是低着头倒了一杯酒却没接话。 大家当然就当是默认了。 就有人说起了阮玲的不地道,“真是坏了大家的事了。她倒是占了便宜,一个人得了十万。我说,就这么放过这事了?这个亏吃的有点冤枉。” 刘山叹了一声,“怎么告?咱们有证据吗?再说了,她也是机灵,把我的淘宝和林雨桐的帮农整合了一下,这些成了她自己的了。如今像是这种问题多了去了,跟风模仿而已,上哪里讨公道。当然了,要不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我们不管这官司输赢的告她,一场官司拖上个三五年的。她的前程也就毁的差不多了。可还是那句话,她能不仁,咱们也不能不义。不过,她也是个傻的!《周末农家乐》跟咱们的《农乐》点击率差不多。但人家那种性质,是可以从做节目的农家收取费用的。还有他们喝的那个矿泉水和饮料,穿的那个衣服鞋子,就是洗澡用的热水器洗发水都是植入广告的。光是这一部分收入,就比咱们多出不少去。人家一个节目顶了咱们两个节目的收入。你们算算这得赚多少钱?阮玲也是够笨的!既然已经选择了那一步,反正里外都不是人了,干嘛不把自己的利益抓好?十万块钱?真是傻子!《农乐》还是我跟林雨桐共同拥有节目所属权呢。她出的策划,甭管策划是怎么来的,既然彩凤用了,按照一般情况来说,阮玲是不是应该也拥有所属权。你算算这么一来,她应得的是多少钱?十万就沾沾自喜?我都不好意思说她是机灵还是愚蠢了。不过也是报应了!她真要比咱们赚的多,那才是没天理了。” 众人恍然,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苗苗跟葛函对视一眼,两人朝刘山看了过去,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文娟低声问两人,“这是桐桐的意思?”不应该啊! 葛函摇头,“别管。看他们玩什么花样。” 大三的学生,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的真心不多。也就是接触的人不同了,受到的影响不一样,多少有些差别。跟林雨桐一宿舍的,偶尔听她说一些外面的事,心里就清明几分。可大部分人听过就算了。有些好事者,不免把听到的话囫囵个的传了出去。连秦桧都有三两个好朋友呢,何况是阮玲,再不济,总有几个交情好的。 当天晚上,阮玲就知道了刘山喝多了的情况下说出去的话。躺在床上,心里火烧火燎的。 没错!自己把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最后只落下了十万块! 可肖遥他们老老实实的跟着做节目,不需要几集,一样可以拿十万,这还不算奖金。这么一比,自己得罪了所有的同学,损失了自己的声誉,得到的这点钱算多吗?真要是林雨桐和刘山把自己告了,自己的前途可就完全毁了。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她可以不赢官司,但是却可以把官司不停的往下拖延。自己毕业之后要找工作,三不五时的接到法院的传票,谁敢用自己?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刘山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心里回旋,林雨桐能分出一半给刘山来,同样的道理,自己是有资格从董双双的手里也要一半的。 如此一来,自己干的那些事可就要被摆在明面上了。这样做真的划算吗?她又有些踟蹰。可转念一想,如今没摆在明面上,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心里又有些暗恨林雨桐。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账户里多了十万的?难道是查了自己的账户?这是不是算是侵犯了自己的**权呢?要是自己起诉,会不会有胜算?心里刚升起这样的念头她又马上泄气,林雨桐这人太奸诈了,当时她并没有指名道姓,只不过是看着自己而已。可看着自己又算是什么证据呢?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知道行不通,她就彻底抛开。又琢磨起董双双来。 董双双跟林雨桐有些像,又有些不像。这两人出身及其相似,也都有自傲的资本。可董双双的傲全都傲在面上,昂着头,用下巴看人,对身份不对等的人说话尖酸刻薄。可林雨桐是傲在骨子里。看着平易近人,只要是同学有问必有答,都说她身上没有矜骄之气,可自己却能感觉到,她只对她看得上眼的人真和气。对其他人,客套疏离从不亲近。自己也不是没想过接近她,可是效果并不好。 将这两人在心里比了一遍,她不免又心酸起来。同样是人,为什么她们生下来什么都有,而自己呢?即便是累死,也别想拥有她们的万一。 这不公平! 她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甘心……”真的有些不甘心了。 董双双这几天有些得意,起身后踹了一脚还在酣睡的孙奎,“起来了!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孙奎往床那头一滚,“你叫我睡一会怎么了?晚上用我的时候没够,白天还不叫我休养。有你这么压榨的吗?我妈说我都瘦了,叫我搬回去住呢。” 董双双冷笑一声,“叫你搬回去是看你瘦了?不是因为你爸撤资,她不想叫你跟我再牵扯下去?” 孙奎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眼睛却刷一下睁开了,眼神清明,说话却含混,“说什么呢?” 看他这没种的怂样董双双就气不打一处来,“少给我装糊涂!你爸你妈也就那样了,当初公司做的好的时候巴巴的贴上来,如今公司刚遇上点挫折,就马上往回缩。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什么东西?” 最后四个字虽轻,但孙奎还是听见了。他蹭一下从床上站起来,脸上就带了几分怒色,“你说什么呢?骂谁呢?” 董双双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怒目圆瞪恨不得吃人眼里闪过一丝愕然继而就有几分轻蔑,“怎么?我说的不对!我告诉你,要想当董家的女婿,你就少在我面前提你爸你妈,没的恶心人!” 孙奎脸都青了,“董家的女婿?还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呢?你以为彩凤叫能交到你的手里?你也不算算你爸的年纪?董东是不争气,但你还不知道吧。你爸金屋藏娇,有两三个都大了肚子了,这就是再不济事,总会有一个肚子里蹦出个儿子来吧。你又能得到多少?要不是看你可怜,我能在这里陪你?我家差钱吗?小爷在外面招招手,小姑娘排着队等着小爷临幸呢。你?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什么?身材比得过模特还是模样比得过演员?”说着,他起身把衣服往身上一套,“你也就是冲着我咋呼几声,换个人谁愿意受你这脾气?觉得我一无是处,你就好了?多有脸一样!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吃屁,真当是自己能耐了?还说别人是什么玩意,你自己又是什么玩意?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董双双被这连珠炮似得一串话给说愣了,而这话里话外又刚好捅在软肋处,她顿时有些羞恼,颤抖着手指了孙奎,“你给我滚!从我眼前消失!滚的越远越好!”说着,顺手拿起手边的东西,枕头被子台灯,抓到什么是什么,拿起来就朝孙奎扔了过去。 孙奎一手提着裤子,一手遮住头脸,大清早的被人从家里撵出来了。对着保姆园丁的眼神,他也不恼,不紧不慢的把裤子穿好,这才在楼下喊,“我的手机钱包……” 话还没说话,就听院子里一声响,感情董双双这贼丫头把自己东西从二楼的窗户上扔出来了。 钱包好好的,吹了上面的土一点妨碍也没有。只是手机屏幕却碎了。刚捡起来,正恼火呢,一个东西正打在头上,孙奎捂着脑袋,抬头正看到董双双关窗户的手。他暗骂一声,才又在花丛里找到了她扔下来的车钥匙。 董双双站在二楼,看着孙奎直接开车离开,走的毫不留恋。心里就更怒了几分,抬手把保姆端上来的牛奶连杯子带盘子一起拂下去,“这个王八蛋。” 正怒呢,电话响了,是个秘书打来了,她直接接起来,“大清早的,什么事自己解决不了?” 秘书苦笑,谁愿意大清早的触霉头,“是那个阮玲……” “阮玲?”董双双皱眉,“谁是阮玲?” “就是那个卖给咱们策划案的那个阮玲。”秘书解释了一句,“农家乐那个,花了十万。” “钱没结清?”董双双斥道:“十万块钱而已,够干什么的?你盯着财务科,叫他们赶紧把钱给打过去。多大点事?” “不是……钱早就给了。”秘书低声道:“听她那意思,好像是来者不善。说是要见您一面,如今已经在来公司的路上了。您看……” “那就叫她等着。”董双双耻笑一声,“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阮玲坐在彩凤办公楼大厅的沙发上,来来去去的人没人把她当回事。想去董双双办公室门口等着人家也不放行。这叫她有点焦躁不安。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看见董双双一身大红的单肩吊带短裙,踩着十厘米高的大红色的高跟鞋走了进来。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在问董小姐好,董双双却连点头都欠奉,头高高的扬起,一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一手攥着小小坤包的带子来回的甩着,旁若无人的进了中间的一部电梯。 她赶紧起身追了过去,“董小姐——等等……” 在电梯合上的那一刻,她的手伸进了缝隙里,挡住要关上的电梯,硬是挤了进去。 董双双朝后退了两步,做了一个掩鼻的动作,阮玲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 大热天的,哪怕是早上,从地铁倒了几次车挤过来,肯定也出了一身汗。但也不至于这么难闻,叫她马上就得捂住鼻子。 董双双看了阮玲一眼,“出去!这不是你该做的电梯。要是想谈,就坐其他电梯直接上十层,我在办公室等你。” 这样的厌恶叫她不由的退了出去,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 大厅里的人都在看她,保安甚至把她当成危险分子寸步不离的跟着,一直送到了十楼。 秘书看了阮玲一眼,“跟我来。” 董双双此刻正拿出香水瓶往脖子上喷了两下,一转头看见秘书带了阮玲进来,马上就拿着昂贵的法国香水当空气清新剂用,在房间里随意的喷了几个。 清幽又高雅的香气随着空气钻入鼻孔,这更叫阮玲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和屈辱感。凭什么她这么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白痴就能过这样的日子? 是的!董双双的简历她查过,什么留洋归来的高材生,都是狗屁!不过是在国外念了野鸡大学罢了。只怕是英语都说不利索吧。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叫自己受到了从来没有受过的屈辱。她双拳握紧,抬眼看向董双双,“董小姐,那个策划案是我做的。” “所以呢?”董双双漫不经心的端着咖啡,“觉得十万给的少了?” “林雨桐和刘山可是平分……”阮玲直接给出了一个例子,“我也不敢想平分的事,但至少也该占三成。” “呵!”董双双越发的鄙夷了,“真想叫林雨桐看看你的嘴脸。她向来是爱当好人,这回这好人当的,被人反咬一口,还贪心不足……”她上下打量阮玲,然后转着圈的看她,“你这样的,我见的多的。自诩天之骄子,比你好的你嫉妒,没你好的你又看不上,最擅长的就是钻营。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糊弄林雨桐的,叫她连策划案这么要紧的东西都给你看。但是在我这里,你收起你那套,对我没用的。我不惯你这毛病。十万块,钱货两讫。少在这里纠缠,一分多余的都没有!真是穷疯了,外面碰瓷的老太太都比你高尚。” 说着,就叫秘书进来,“带她出去!叫人把办公室再打扫一遍……” 阮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恶狠狠的看着董双双,“你……你可别后悔!” 还威胁上了? 董双双连鸟都不鸟,只催秘书,“没听见我的话吗?杵在这里做什么?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秘书马上拉阮玲,“走吧!我送你下去。” 阮玲甩开秘书的手,“我自己走!” 秘书赶紧追了出去,等进了电梯,这才道:“说实话,你那东西来路也不正。十万块钱不算少了。你可别钻牛角尖。” “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阮玲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戾气,“有钱了不起了!有钱就能这么欺负人了。” 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我是真为你好!闹大了对彩凤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这个圈子真真假假的,水深的很。可对你来说,真闹开了,可就真把前途搭进去了。说到底,你也不是阳春白雪,何苦呢?”她真是好心!这么大的小女娃,还没出学校,脑子容易发热,往往是不考虑后果,只凭着一股子气在做事。这是要吃亏的! 阮玲这会子显然是没听进去,电梯门开了,直接大踏步的迈出去,“不劳你操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秘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咬牙跺跺脚,扑腾吧,鸡蛋撞石头就是这样的。不撞得头破血流就不知道厉害。 上了楼直接去了董双双的办公室,“……我看她不像是肯罢休的样子。要是真告咱们……” “告?”董双双耻笑一声,“告呗!咱们公司的法务部哪天闲着了?这么大一个公司,没官司才奇怪呢。再说了,她能告咱们什么?说策划案的事,这个当时的合约是法务部拟定的,买断了的。她纠缠什么?” “毕竟影响声誉。”秘书有些顾虑,“还有……把问题摆在面上,跟海纳那边……面子上不好看吧。” 董双双就笑:“你啊你!你也就适合当秘书。做生意嘛,不能说东家卖肉夹馍就不许西家卖馍夹肉了。同样的道理,观众喜欢看谁家的就看谁家的。这不影响什么嘛。再说了,跟风模仿只咱们这么做吗?只有咱们一家这么干吗?打开电视看看,这个歌声那个歌声的,不都是换汤不换药,有什么差别吗?照你这么说,这些节目都该取缔了。你啊……别杞人忧天!没关系的!不管好口碑坏口碑,咱们这一行就怕的就是没口碑。钱赚了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做生意的目的就是赚钱,只要达到这么目的,过程一点都不重要。行了,出去吧!这事不用再跟我说了,你看着安排。” 林雨桐头抬起来,看向关佳佳,“你说谁来了?” “阮玲。”关佳佳笑道,“前台打来电话,说是她要见您。不然不走!” 林雨桐抬手看了看手表,“这都要十二点了。”她沉吟了一瞬,“叫她上来吧。另外叫人打两份饭来,我在办公室吃。” 关佳佳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阮玲跟着关佳佳进来的时候,林雨桐正从冰箱里拿喝的,顺手多拿了一瓶给阮玲扔过去,“接着。” 阮玲顺手接了,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子,这才觉得渴的很了。 “去洗洗吧。”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卫生间,“今儿比昨天还热。” 阮玲顺着林雨桐的指点进了卫生间,上了厕所,洗了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脑子才清明了一点,她重新用水湿了手,用手指梳理了头发,这才出去。 “吃饭吧。”林雨桐指了指对面,“刚赶上饭点。尝尝海纳的食堂跟学校的食堂比起来哪个的味道能好点。” 阮玲坐过去,跟刚才在董双双那里的待遇比,林雨桐的态度宛若三月里春风,叫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舒服。 桌上放着盒饭,一份米饭加四个菜,红烧鱼块、麻辣鸡丁、洋葱木耳、蘑菇青菜。 “有绿豆汤,你要吗?”林雨桐已经开吃了,“要的话叫秘书去盛。” “不用了,这就挺好的。”阮玲抓着筷子,埋头吃饭。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顿饭吃完,有人进来收拾了桌子,阮玲这才拧开水喝了两口,“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林雨桐皱眉,“没有!我不常在学校,除了宿舍里的同学,跟谁都不熟。但绝对没有瞧不起谁。” 阮玲吸吸鼻子,“我说的是给彩凤策划案的事。” “哦!”林雨桐笑了一下,“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这么说吧,在学校里你这样算是比较少见的。但是在职场上,这一点都不稀奇。就是在学校读研,那些导师占了学生论文和研究成果的也不是没有。有什么稀奇的?我守着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这样的事我见的太多了。要是每个这样的人我都喊打喊杀的,那这公司也没办法经营了。说到底,这也没触动我多少利益……” “没触动你的利益?”阮玲抬起头,“彩凤那边的成绩也不差。” “你说这个……”林雨桐一时不知道她想干嘛,就应付道,“不是彩凤也会是别人。干这一行是这样的,有很多东西都不好界定。没办法的事!唯一的区别只是参与进来的早晚而已,但也仅限于如此。” “那就这么算了?”阮玲没想到林雨桐会是这样一个态度。 林雨桐也看出来了,这是和董双双闹掰了吧。她一点也不想掺和,事实上就是打官司也没什么意义,“可不就这么算了吗?还能如何?” 阮玲说不清心里是哪种感觉,原来在她心里无所不有的林雨桐也有这么吃瘪的时候,她嘴角扬起,“你受得了这气,我却不会受这窝囊气。” 林雨桐打了个哈哈,就是不接话。 关佳佳精明的跟什么似得,时刻注意办公室的动静,见自家小老板已经不耐烦应酬了,就推门进去,“……孟助理刚才来电话,说叫进过去一趟。” 林博今儿跟唐飞仁一起去吃饭谈合作的事去了,孟助理跟着,根本就不在。 林雨桐明白对方的意思,只作不好意思的对阮玲摆摆手,“……不能陪你聊了,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阮玲直接起身,“不用了!我还有点事,得去一趟其他地方,不用送了。” 但林雨桐还是起身将她送进电梯,这才转回办公室。 关佳佳低声道:“……未免太客气了些。” “和气生财。”林雨桐笑了一下,“再说了,有两种人别得罪,第一是小人,第二是女人。她两样都占了,又是个豁得出去的。真把人逼急了,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别小看不起眼的小人物,有时候的坏事就是从他们身上坏的。” 这么跟林雨桐说了,她心里不免就沉吟起来,打电话给苗苗,“学校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苗苗正在宿舍吃饭,怕声音传到外面把嗓子压得很低,“刘山闹的。”她三言两语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他撺掇阮玲闹,那就闹呗。” 林雨桐眼睛眯了眯,跟苗苗又随意的扯了几句,问了她妈妈什么时候到京市,要不要借车给她去接人,这才挂了电话。 关佳佳隔着电话听了个大概,“这个刘山做事有点太狠。”不给同学留半条后路也就罢了,这才起步就想甩开这边,事先可没跟自家小老板说一声。 林雨桐将电话放在桌子上,“以后他那边不必给任何优待,跟对待其他客户是一样的。”他不单纯是自己的同学,已经迅速成长为一个商人。在商言商,其他的就都收起来吧。 关佳佳安慰了一句,“其实说实话,同学朋友还是少在一起合作的好。有时候一掺杂利益,事情就复杂了。感情也都是这么坏了的。” 可不就是这个话!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还只是同学。 但是每个人从学校走出来,都是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成熟的。好的变化也罢,坏的变化也罢,对林雨桐来说,这都不是多大的事。 三天以后,海纳连同林雨桐又上头条了。因为传媒大学的学生,林雨桐的同班同学阮玲一纸诉状,真的把彩凤给告上了法庭。 这其实真的跟海纳和林雨桐没多大干系。可谁叫阮玲是林雨桐的同学呢。 同学这个关系,有时候真的会被不自觉的划分为一个阵营。 这不,今天一出门,就被记者给堵了。 “请问小林总,阮玲是您的同学吗?你们的关系如何?” “有些媒体猜测,说阮玲是受了您的指使针对彩凤的,这一点您怎么解释?” “《周末农家乐》和《农乐》到底是谁抄袭了谁,您能正面予以回答吗?” “据我们了解,《农乐》这档节目是集体创作的,如今归属权却在您和另一位同学的名下,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您觉得是您帮助了同学创业呢?还是您利用了这些同学为海纳无偿工作?” …… 一句一句的问话声,叫林雨桐有些恼了,“有一段录音随后会放在海纳的官网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这里就不多做解释了。另外,刚才那几位无端猜测的记者,随后请注意查收,海纳的律师函应该很快会送到诸位手上……” 第859章 奇爸怪妈(55)三合一 奇爸怪妈(55) 董双双示意秘书点开海纳的官网,很容易就在最显然的位置找到了音频播放扭, 在音频的上方, 还有这么一句话:感谢无偿提供这段音频的同学。 秘书心里疑惑了一下,被人给录音了吗?海纳的运气也未免太好。她心里思量着, 鼠标轻轻一点,就传来清楚的说话声。 “合作?……有什么项目和计划需要资金吗?” 音频开场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直接出来的就是林雨桐的声音。董双双对着秘书一笑, 低声道:“什么无偿提供音频的同学?无中生有……这要不是林雨桐偷偷录的就见鬼了。”哪有刚好录音开始就进入了正题呢。“她那人心眼忒多了。”那些学生娃在她面前玩心眼,也真是够自以为是的。 秘书笑了笑, 也有些认同。两人继续往下听。这回说话的是个男同学的声音。 “这是咱们班的同学做的一个策划案……基本上有一半的人都参与进来了……我们想做一个新闻节目……这个节目我们没有资金……同样也没有播出平台……我们想跟海纳视频合作……你看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 董双双点了暂停, “这个是那个刘山的声音吗?” “不是!”秘书低声道,“他们那期节目我看了, 这个说话的是那个叫李群的。” 董双双这才想起第一期节目的时候这些人都上过节目, 对声音敏感的人不难分辨出谁是谁来,她笑了一笑, “你听, 他说有一半人参与进来了……可这些同学并没有在归属权中分配到既得利益吧?” 秘书点头, “是!” 那这就有意思了。 “我能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吗?”这是林雨桐的声音, “他的主意一向最多。有了这个想法,就拉上这些难兄难弟们。我们都觉得应该还有搞头, 大家商量了一个月左右,才出了这么个策划案。” “嘿嘿嘿……” 秘书按住暂停,“这个笑声是刘山的。” 董双双点头,示意继续。电脑里马上传来林雨桐的声音:“你们的主旨是寻宝?在偌大的城市里寻找好的店铺, 然后做出来推介给大家……” “我们都还觉得不错。” “你们是想赚的快钱做原始资金吧。” “你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问题了……其实我还想着是不是做成旅游类节目,能对海外播出就更好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点子了。省时省力,要是再加上校园推广的话,肯定是不会赔钱的。你跟同班同学做节目本身就是个卖点,坚持个半年一年的,应该能行。到时候咱们也该毕业了,再转型做新节目也行。” “你估摸着得多少资金?” “一百万,行吗?”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一个网络媒体受众大,你的所有的淘宝都是在京市这个范围内的……能不能换个思路?” “什么……说说,你也是咱们班的,群思广议嘛。” “要是我说把这个全部推倒重来,你们愿意吗?” “咱们都属于是纸上谈兵,但是你是内行。你觉得不行,肯定这个策划案是有大弊端的。有什么好点子就说出来,咱们看看。” “帮农!我们可以把主题放在这两个字上……要是有些地方有农家乐,可以推介。农家里有什么特产,节目里也同样可以帮着推介,甚至是代卖。” 秘书一听农家乐三个字,马上按了暂停,急忙道:“小姐,这回咱们大概还真有嗲麻烦了。”自家节目就叫《周末农家乐》,一下子点到题上了。偏偏又是阮玲告彩凤,这个音频一出,可就真算的上是证据了。至少是从对方那里‘借鉴’了。法官或许不会判对方赢,但是网民和观众一定会判彩凤输的。 董双双皱眉:“慌什么?往下听。” 秘书重新点了播放,里面传来的还是林雨桐的声音:“推到重来,然后再找我。如果做的好,这个合约是可以签的。” “说定了。我们马上就改!半个月……不!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我一定拿出方案来。” “慢慢来。要做成精品……海纳的宗旨就是出品绝对精品……最后再叮嘱一点,就是保密!千万保密……一个好点子就是无穷的财富……要是谁泄露出去了……你们该知道后果的,这个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放心!都知道轻重。”这是阮玲的声音。 “那我先走了。” 音频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董双双嘿笑了一声,“说放心那个是阮玲吧?” 秘书点头,这就是不作死不会死了。当时信誓旦旦的叫人家放心,转脸就把人同学给卖了。如今事情由她发起,酝酿的这么大,她这名声可就完蛋了,谁敢用这么一个转脸就在背后捅刀子的人?“这个人就不说了,只说着音频出来,给咱们惹的麻烦……” “怕什么?”董双双不以为然,“告咱们的是阮玲,又不是《农乐》,更不是海纳。就算是有一些雷同的地方,咱们需要向谁交代吗?咱们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一个大学生手里买了一份策划案。仅此而已。至于这份策划案是怎么来的?咱们怎么会知道。马上给法务部打电话,以彩凤的名义起诉阮玲本人……咱们本身就是受害者,是她商业欺诈!她的这种做法给彩凤造成的经济损失和名誉损失都是需要赔偿的。另外在官网上,谴责阮玲的行为,也向公众道歉,就说这是咱们事先没有调查而出现的纰漏。再声明,《周末农家乐》改版了,拍摄组将会前往国外,以后的农家乐带大家去领略国外的田园风光和农家乐趣。并且要对《农乐》和海纳公开道歉。” 秘书眼睛一亮,这位小姑奶奶倒是越来越精明了。 彩凤的回应关佳佳第一时间报给了林雨桐,“……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林雨桐看了看彩凤的一连串反应,不能不说董双双长进了。别管她做的那些有多不妥,甚至很多事情上是有些无耻的,但作为商人,她近一年里,确实是赚钱了。阮玲一个小人物,把彩凤和海纳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海纳有这一段录音,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彩凤却顺势一个甩手,从害人者变成受害者了。无辜的仿佛是阳春白雪。再接着这个浪潮,高调改版。而且这个改版的方向还不错。去海外拍摄,这对大部分观众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从镜头里去看外面的世界,这个着眼点很好。 “只怕这一改版,还真会把农乐甩在后面。”关佳佳忍不住提醒了林雨桐一句。看大家在国外吃喝玩乐,那个新奇的世界总比看国内苦农民种地有吸引力多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迄今为止刘山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他虽然也是长进了,但跟董双双这种早就跟在董成后面看遍了商场上尔虞我诈的人不一样,还是稚嫩了些。没提前想好怎么灭火,就敢随意的煽风点火。他怎么就敢保证这火烧不到他身上? 事实上刘山确实是有些发懵,因为网络的战火毫不留情的朝他扑了过来。 “原来节目的策划是林雨桐的,怎么好好的分了刘山一半?” “刘山将策划完善了?” “楼上的别天真了。海纳那么好的团队,林雨桐为什么不用?刘山比那些人都厉害?” “那林雨桐和刘山是什么关系?” “别龌龊好吗?小心海纳的律师函。” “支持楼上,最讨厌这种把人往龌龊处想了。没听那段对话吗?全班一半人都参与了!林雨桐出点子估计是给全班出的,结果最后便宜了刘山。” “这个刘山很有心计!看起来跟阮玲也是半斤八两。” “楼上的有些过分了。你当林雨桐和他们班的同学都是傻子吗?大家都默认的事情肯定是有道理的。” “讲道理,我也是大三狗,真要是我们班遇上这事,我估计也就是个起哄围观看热闹的。最后大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傻傻的根本不会争取自己的利益!当然了,肯定还是有个别比大家都成熟世故的同学的。” “从众心理是这样的,想着跟着大家总不会吃亏。往往就跟个傻子似得被人给忽悠了。” “肯定是有人不服气的。要不然录音从哪里来的?从音频上可以听出有五个人,教室里还有没有别人我觉得一眼就能看到底。这个音频肯定是五个人中的一人偷着录下来的……” “除了阮玲那个傻叉,再有刘山没这个可能,其他三个都有可能……” “我觉得林雨桐也没可能,她要给同学创意也是临时起意的,既然都给了,就是没放在眼里,干嘛留一手……” “有道理!” “那倒也说不定,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林雨桐直接撤资不就完了,用得着这么动心眼吗?” “我觉得也是,那就是剩下的两个男同学了。想想也对,大家都出力了,凭什么刘成一个人占了?” “就是!要是阮玲也能分的一份,还会做出出卖农乐的事吗?这从侧面也能说明,分赃是不均的!” “我看都是贪心闹的。我要是林雨桐,直接收了所有权,他们还闹个毛……” …… 刘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遍又一遍的刷着往上的评论。他其实心里还真是怀疑肖遥了李群了。要不然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他有些泄气也有些惶恐,这两天走在学校里也被人指指点点的。在班上以前还不错的关系,这两天好像都疏远了起来。 正琢磨呢,办公室门被撞开了,肖遥闯了进来,“你没事吧?” 刘山抹了一把脸,“没事!怎么了?” “你一天没出门也不吃饭,哥们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吗?”肖遥拉他出去,“管别人怎么说呢,你该干嘛就干嘛呗。第二期的拍摄可今儿就完成了,用的还是海纳的摄制组。我说,咱们是不是该组建自己的配套班子了?” 刘山复杂的看了一眼肖遥,“我知道了。还是在学校里招聘吧。本来就是大学生自主创业的性质……” “也好!”肖遥说着就想起什么似得顿住脚步,“你给林雨桐打电话了没有?要不然请出来一起吃顿饭吧。看这事该怎么解决?” 刘山抬手揉了揉额头,他之前是想拜托海纳牵制的,如今这算什么?怎么联系?见了面说什么?他可不认为林雨桐是好糊弄的。好糊弄的人即便是在他们自家的公司也干不了像她那样风生水起。他垂下眼睑,“要不还是你和李群出面吧?” 肖遥松开刘山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该不是相信网上那些话吧?觉得我和班长在背后搞你?” 刘山犹豫了一瞬才道:“想哪去了?没有的事。” 肖遥又不是傻子,那么明显的停顿他能看不出来吗?“你他妈的就是个混蛋!还记得当初策划节目时候是怎么说的吗?我就问你还记得当初的初衷吗?真是被钱给迷了眼了,阮玲算一个!你也算一个!” 说着,一把推开对方,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农乐》整个摄制组租了学校学生处的几间办公室,紧挨着图书馆。他气冲冲的下来,刚好碰到李群和阮玲,看这两人的样子,像是要上去找刘山一样。 他皱眉看了看两人,“你们……”怎么一起了?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他朝上指了指,“要找刘山?他在上面。” 李群点点头,“我知道了。要不你也上去,正好有正事要说。” 肖遥正在气头上,“不用了!你们商量你们的,不用问我。” 李群看着肖遥气哼哼走远的样子,扭脸看着阮玲叹了一口气,“非得这样吗?” “我这也是将功补过。”阮玲红着眼圈,“林雨桐占了一半我没意见,但是刘山凭什么独占?” 所以,等林雨桐再次见到瘦了一圈的刘山的时候很诧异,“这是怎么了?”她递了水过去,“这一闹,第二期的点击率直线上升。也未必都是坏事。” 刘山勉强的笑了一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份合约,“您看一下,如何合适,我希望将合约改签了。” 林雨桐拿起来翻看了一下,就不由的皱眉,“我占五成,你占两成,肖遥和李群各占一成,剩下的一成分给办了当初要参与的人。是这样吧?” 刘山点点头,“还是我自大了。” 林雨桐拿着这合约沉吟不语,“你知道我要是你会怎么做吗?” 刘山抬起头,带着两分好奇:“怎么做?” 林雨桐这次却没说话,他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肖遥和李群合起来占了两成,跟他齐平了,要是其他人把手里的那点分成折成现钱卖了,那两人合在一起压制他一点问题都没有。而李群是班长,这次又给班里的同学争取了利益,他的人缘和号召力可不是刘山能与之相比的。要真是将来为了利益,还真说不好会是个什么结果。 其实事情已经出了,不管他是不是恶人,大家都把他当成恶人了,那这个恶人当到底又能怎么样?正好顺势把身后这么大的一团包袱给甩掉。他如今退了一步就变成好人了吗?没有!如今退了恰好证明了他当初的做法是错的,恶人才算是坐实了。这会子这么多人都得了好处,他就能在大家心里落到好吗?一样没戏!大家只会念李群的好!只能叫李群的威望更上一层楼。倒不如先做恶人,将归属权彻底坐实了。等赚了钱以后,可以拿出一部分利润补偿,失而复得只会叫大家欢喜,这样才算是把事情抹过去了。如今这一退,看似暂时缓解了矛盾,可真正的矛盾才刚刚埋下。 对于刘山和李群两人,她其实更看好刘山。刘山好歹是个商人的思维,但李群不一样,他是政客的思维,做生意为的是赚钱,要那些支持和威望干什么?靠那个能赚钱啊?谁都想交好,可这怎么交好?不过是让渡利益罢了。今天大家闹一闹你让一分,明天大家闹一闹,你让两分,还怎么经营。而且,他这次算是造反成功了。那么下一次大家都利益不满的时候,还不得把这当成成例? 她沉默了良久,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刘山还需要打磨,吃的亏还不够。“你要是想好了,我叫秘书带你去法务部,他们看过合约之后,你找关助理,她会办妥的。” 刘山心里犯嘀咕,但还是起身告辞出去了,自有秘书带他过去。 关佳佳低声道:“您不会打算招揽刘山吧?” “先看看吧。”林雨桐没有直接回答。不过一个刚刚起步的节目,还真未必比的上一个人才。有人了多少好的节目打造不出来?刘山点的这把火本身没错,错就错在他顾头不顾尾。还有就是膨胀的太快!还没走稳呢,就敢把扶着他的人甩开,也该受点教训了。 可刚送走了刘山,阮玲又来了,“……《农乐》现在是你独大了。李群跟刘山谈判是我推动的……” 林雨桐有些讶异,又不免觉得可笑,“那你觉得我该谢谢你。那我问一句,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官司。”阮玲咬牙道,“跟彩凤的关系我希望你帮我摆平。我赔付不起彩凤……” 林雨桐的脸一下子就放下了,“我在乎《农乐》吗?在我眼里那个草台班子算的上是什么呢?一家独大,我稀罕吗?你大概没细看,合约里写着的,我对《农乐》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农乐》跟海纳有合作,考虑到大家的利益,我在《农乐》是该避嫌的。所以,你说的那一家独大不一家独大的,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另外,之前你走的时候,我是不是劝过你,也告诉过你了,一旦闹大,这个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你呢?当初是怎么说的?摆平官司?好大的口气!我相信司法公正,请回吧。” 说着,就摁了办公桌边的按钮,关佳佳马上走了进来,请阮玲出去。 阮玲站在大中午的太阳底下,还是浑身发寒,甚至于鸡皮疙瘩都密密麻麻的起了一片。 等阮玲走了,林雨桐还是打电话给苗苗,“知道阮玲家的情况吗?” 苗苗愣了一下,“你又心软了吧?” “彩凤也不是什么好鸟,再逼迫下去,可能真得出人命了。”林雨桐叹了一声,“这钱就是个试金石……”很是感慨的样子。 苗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以前挺好的同学关系,现在都变了味道。”感慨了两句,这才道:“阮玲自己说她家是做生意的,听起来好像家境也还不错的样子。不过最近又听她同乡说,她家做生意是做生意,可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她爸妈没什么正经工作,平时就是出摊。早上卖早点,包子豆浆油条什么的。大半夜就得起来的那种生意。晚上还得赶夜市,在夜市上卖麦饭。挣的不算少,但有时候也不是很稳定,常不常的被城管撵着到处跑。” 那这挣得每一分可都是辛苦钱。 林雨桐叹了一声,“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直接打给董双双。 “怎么?”董双双呵呵就笑,“请我吃饭?” “我怕我的饭你吃了不消化。”林雨桐轻笑了一声,“董大小姐,适可而止吧。”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这样的人你还做起了好人了。”董双双撇撇嘴,“真是够爱惜羽毛的。怎么?怕逼死人命也算你一份?” 正说着话,秘书进来,朝外指了指,无声的道:“阮玲来了。” 董双双点点头,示意秘书可以把人带进来。 阮玲双手握拳走了进来,就见董双双不知道跟谁在打电话。 董双双摆弄着办公桌上今天新放上来的多肉植物,耳边听着林雨桐的说话声:“……别把事往绝处做……” “我要说不呢?”董双双耻笑一声,“你也别威胁我。” “那你试试。”林雨桐轻哼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董双双不屑的把电话往桌上一扔,然后看向阮玲,“过来干什么?自取其辱?” 阮玲噗通一声跪下:“董小姐,我错了。我会撤诉的。也请董小姐撤诉。我家里没那么多钱陪给您。我家就是卖了房子,也凑不够!”她从包里翻腾,把背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才找出一张卡来,“这里面是您给的十万,我没动。现在都还给您,请您千万别再告了……” 董双双耻笑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彩凤是给你这么往下踩的?你当你是谁?” 阮玲的脸更白了,手不由的摸向包下面的那把水果刀,那是来的路上刚买的,不是杀人的!自己也没那个杀人的胆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叫彩凤这么告下去了。 可她这动作是真吓了董双双一跳,她以为对方是逼急了想威胁她的。可刀枪无眼,真要是失手了。她急着想按铃叫保安,可是这会子腿肚子却软了,一步也走不了。只得尽量平静的道:“不过……不过……也不是不能通融……” 阮玲的头一下子抬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董双双见对方并没有松开刀柄,只得道:“你知道刚才是谁打的电话吗?”不等对方回答她就直接道:“是林雨桐打来的!” 阮玲一愣,林雨桐不是拒绝了吗? 董双双没看阮玲的表情,只看向她的手连同手里的匕首,“她叫我放你一马。还放话威胁我,叫我试试。说实话,我也不是怕她,就是真不想花费时间跟海纳耗下去。你耗不起我,可她能耗得起。这么一算,好像也不划算了。算了,我还是给她一个面子吧。这样,你发一篇公开声明,给彩凤道个歉。那十万我也不要了,再给你十万,算是买了我们公司的声誉了。咱们就到此为止吧。你觉得呢?” 阮玲心里马上一松,“好!我回去马上发声明……马上发……” 董双双却没松懈,“那就赶紧回去吧。顺便跟林雨桐说一声,就说这个面子我给她了。” 阮玲将地上散着的东西一股脑都收了,“好的!我出去就打……出去就打……” 看着阮玲从办公室出去,董双双才浑身一软,今儿也算是受教了。 林雨桐接到阮玲的电话愣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好自为之吧。” 哄哄闹闹的闹剧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给结束了。尽管媒体上还是各种声音都有,但谁都知道,这已经不触及什么根本了。 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考试完,大三彻底结束了。 大学的学习到大三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大四开学上不了几天课,该实习的都要去实习了。有些在这个暑假已经开始实习了。对着这个班而言,一半要考研的大部分都留在宿舍上各种考研班,准备拼一把。而另一半,基本也都没走。实习单位他们不需要,直接去摄制组就行了。阮玲直接在网上报名了支教,好像好去西藏。到时候会按时回来考试,但从大四开始,就正式去支教了。 林雨桐听苗苗说了,就觉得阮玲这个人其实是个心里颇有成算的人,去支教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回来都算是镀金了。那点不光彩的事也算是时过境迁了,去二三线的小城市发展,也未必就没有发展前途。 这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家里谁都没出面管。都看着她会怎么处理这事。 苏媛对于林雨桐在最后能援手显得很高兴,“这就对!做人做事,都得留三分余地。” 老爷子也挺高兴,“那个节目不管做的好不好,这都没什么要紧的。咱们国家是个人情社会,海纳每年的新员工里面有好些都是传媒大学的毕业生。真到了招聘的时候,怎么办?同班同学都打回去?可要是录取,选谁不选谁呢?不管怎么选都不免落下埋怨。如今多好,你没赔本,也支持了同学创业。之后也没什么能叫你作难的地方了。你办事可比你爸和你大伯强多了。你大伯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没你周全。爱惜羽毛,不是贬义词。自己的羽毛都不去爱惜,谁还能替你爱惜?我看公司交给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爸!”林博抗议道:“没你这样的。撺掇着闺女造当爹的反,您老不地道。”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从五岁就开始造老子的反,还不兴老子报复了。” 刚赶上周末,一大家子都回来吃饭,林雨桐去厨房做了一桌子,吃饭的时候丁醇却拿着勺子打盹了。 林雨桐看向林渊,“大伯,你还是带大伯母去医院了。这家里是不是该添丁进口了。” 一家子同时朝丁醇看过去,丁醇手里拿着勺子,头都快埋到汤碗里了。林渊唬了一跳,赶紧把她扶住,苏媛已经起身了,“轻着点,先报上去睡,睡醒了再说。” 林博低声问朱珠,“你坏桐桐的时候也这样?”累的吃饭都能睡着了? 朱珠摇头,那时候哪有犯困的条件。但这话不能这么说,“我那时候多大?年轻精力旺盛。大嫂三十大几的人了,身体负担重。” 林博心惊胆战的,“那咱们还是别再生了。” 朱珠扭脸看他,这是最动人的一句情话了。 第二天果然传来好消息,丁醇确实是怀孕了。这可不得了了,苏媛直接勒令两口子搬回老宅,“你上班了,留下丁醇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她的年龄在那里放着呢。” 林渊心说,我都请好住家的护士了。可转念一想,不管是谁,也不急老太太叫人放心,于是两口子麻溜的回老宅了。 两个儿媳妇,一个有孕了,马上成了大熊猫了,得重点保护。而另一个却成了捡来的。 饶是朱珠向来不爱主意这些小节,还忍不住跟林雨桐念叨:“不管什么时候,女人传宗接代的能力都是最被夫家看重的能力。”跟能挣多少钱没关系。 “您也赶紧生一个……”林雨桐是真这么想的,“您跟我爸好歹也该享受一点育儿的乐趣的。” 朱珠摸了摸林雨桐的头不说话,“少操心!以后叫你爸给你带孩子。”这么乐趣都有了。 林博过来就听了这一句,可这一句真是深得他心,“以后有了孩子你去公司,爸爸就彻底不去了。在家等着我闺女养了。” “那我明年可结婚了。”林雨桐趁机钻空子,“也好赶紧给你们生孙子去。”说着,就笑着往楼上跑。 林博直觉得心口被撞了一下一样,疼的都呼吸不畅了。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扒拉朱珠往她怀里挤,“完了!完了!你听听……是不是心被摘走了……” 朱珠锤了他一拳,这爷俩不要脸的德行倒是一样样的。 暑假了,《农乐》那边该拍还是再拍,林雨桐没去管。但是还有别的事情非林雨桐去不可。 《山河情》要拍摄,这个拍摄地点大部分都在言安,在言河边上。可那里并没有现成的拍摄基地。这得提前去选址。不光是选址,选址之后那时候用的窑洞,都得提前挖好,装饰好。 所以,林雨桐趁着这个暑假,去言安安排相关的事宜。 四爷知道了,叫林雨桐等了他五天,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也跟着他一起,故地重游。 林博本来是不放心林雨桐去的,但见他要跟去倒也放心了,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咛,“跟当地政府打交道的事,少不了你帮着出面交涉。还是那话,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多花点,只当是支援老区建设了。别叫她受委屈。”絮絮叨叨的叮咛了大半个小时,连花露水灭蚊剂要带上都说了三遍了。这才被朱珠镇压了,“韩新高涵都跟着呢,能处什么事?”话是这么说,还是多派了两个保镖,另外也给栖凰在那边分公司的负责人打了招呼,叫他们多照看着些。 早上九点的航班,十点四十分的时候已经降落在言安的机场上了。 出去直接有栖凰的工作人员来接,另外提供的几辆车也都到了。韩新亲自开车,扭脸问林雨桐,“先去市区安顿?” 林雨桐和四爷看着车窗外面的景色,很长时间之后才‘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作者会捉虫的,今天就先这样了。她倒霉催的顾不上…… 第860章 奇爸怪妈(56)三合一 奇爸怪妈(56) “酒店已经订好了。 乐文移动网”进了城区, 高涵扭脸对林雨桐道:“但是跟京市的酒店没法比,条件跟家里更没法比。只能将就着了。” 这也是肯定的。 林雨桐应了一声,却一直看着两边的街道。现代化的城市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影子, 甚至一丁点痕迹都找不见了。这是好事,但叫林雨桐心里多少有点怅然。 到了酒店林雨桐就暂时给韩新和高涵他们放假,“你们也四处去转转。我们不走远,就在城里随便看看。” 高涵还要说话, 韩新一把拉住了,然后才对林雨桐点点头,“有事及时叫我们。” 看着两人离开,林雨桐和四爷才去房间。高涵说酒店不好, 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现在这条件,就是一般的小县城, 那宾馆的环境也是相当过硬的。 洗了澡点餐, 吃完饭之后又午睡了一会。 秦北的夏天也就是正中午的时候热的人受不了,一过四点,暑气马上就降下去了。两人在宾馆磨蹭到四点半,这才一身清爽的运动装出门, 像是两个出门旅游的学生。 没开车也没打车,就按着记忆去找,结果早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痕迹。 “回吧。”四爷拉着她去拦出租,“没有旧痕迹才是好事。” 林雨桐笑了笑,“也对!要是到处都是纪念堂,这城干脆就别建了。” 不过到底没有再做出租, 而是沿着马路,看到什么有特色的吃食,就去买一点尝尝,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原本以为会盘亘几天,如今倒是不用了。第二天就开了一辆越野,打算去寻找能拍摄的地点。这额地方真不是那么好找的。如今是村村通公路了,家门口都是水泥路面。虽说还是住的是窑洞,可现在这窑洞里面装修的都极有现代气息,甚至很多窑洞里连炕都没有了,都是床。条件好的人家,装修的跟个小别墅似得。 连续出去找了好几天,才在一个靠着言河的杨拐村,找到了适合的地点。 “请人工开窑洞,窑洞里面的设计,我会给你一个详细的图稿和说明。”林雨桐对着宋跃进打发来的剧组道具师道,“不光要在这些地方注意细节,还有路面。不管怎么弄,你得弄出适合拍摄的大路小路来。”别像是有些电视剧一样,三四十年代的言安愣是用上了崭新的军用卡车,卡车还开在宽阔的柏油路面的公路上。车上的八路|军穿着崭新的灰军装,黑色布鞋趁的露在脚面上的白布袜子雪白雪白的。就不说当时的情况穿用不起这些玩意,就是能穿用的气,颜色也正不了,最起码那白布那也是土布,颜色有点发黄了,哪里就白成那样。秦北的黄土高原,那样的袜子不出两小时都脏的没法看了,人家那电视剧从头拍到尾,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袜子永远都雪白如新。这如果算是挑刺的话,那镜头里随着卡车向后倒去的公路两边的民房,那更是一言难尽。屋顶上安装着热水器,墙壁上还有用白灰写的广告,什么化肥广告、农药广告、摩托车广告不一而足。观众是傻子还是白痴,能用点心吗? 这位负责道具的嘴角抽抽,“要是按您这么要求,成本增加了不说,估计拍出来也不会太好看。画面不美!” 我是为了美吗?为了美我拍什么不行非得拍这个? 林雨桐只道:“按我说的做。掏钱的是我,赔钱也是赔我的钱,你怕什么?” 这把人怼的还怎么说话。 嘚!你有钱你任性你是大爷,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只要别把最后的黑锅甩给我就行呗。 将自己的意图表达清楚了,又再三声明,要是将来开拍的时候哪里不合格是要返工的。对方再三保证之后,林雨桐就撒手了。 这几天他们住在民俗客栈里,都是农家自建的农家院,挺舒服的。早晨黄昏,两人一起到言河边散步。如今的言河也不是以前的言河了。以前大家在里面游泳洗衣服,吃水灌溉都用的是言河的水,那时候的水多清啊!现在不行了,浑浊就不说了,水位也下降了。尤其是修了堤坝以后,近距离的接触这言河水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前后不到十天,两人就返回京市。在言安的时候四爷一直都很沉默,回京后没几天,林雨桐发现他在以江河的名义在筹备一个植树工程。 他见林雨桐翻看计划书,就道:“什么都变了,就是那一山一梁始终没变……”都是一样光秃秃的。 这大概是唯一一个叫他有触动的地方吧。 可植树造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看似是好事,但里面牵扯的东西多了。跟当地政府沟通这倒是简单,但是占地植树,可能就动了别人的利益了。这就跟拆迁一样,说要拆迁了,转天那一片就多出很多的房子来,为的就是赔偿款。所以她建议,“是不是再往北……沙漠里植树……” 四爷就笑,翻出第二份计划来,“本来就在计划之中的。一步一步来!” 光是这个就够人忙活一辈子了。 林雨桐心里酸酸软软的,“我也努力挣钱……”若是能用这些财富给沙漠里造出一片绿洲来,这一辈子也算是没白忙活了。 两人算是有了目标了,钱挣来是干嘛的,就是为了花的。怎么花才算是有价值,这才是两人关注的事。 四爷农庄那边的研究中心已经建起来了,头一条要研究的就是适合在沙漠里生存的植物。 林雨桐去了军训基地呆了几天,跟宋导说了一下在言安的见闻,两人交换了意见,这边林雨桐就暂时撒开手不去管了。 刘山倒是打过两个电话,林雨桐对《农乐》的事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听的出来,那边有点着急了,随着彩凤的《周末农家乐》改版,点击率瞬间暴增,听说正跟电视台谈合作的事情,应该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来。 在家里歇了两天,给有点孕吐的丁醇在家里做了两天饭,晚上林博回来就通知她:“明天见一个美国的合作伙伴,你也跟着吧。” “谈什么?”林雨桐放下手上的平板,“有什么项目要合作?” “一个野外生存的节目。”林博瘫在椅子上,“他们是美国一家网络直播平台,想组织一次包括世界各地喜欢野外生存的艺人明星的一个比赛,全程进行直播。面对全球。” 林雨桐有些愕然,“面对全球?” “嗯!”林博皱眉,“我希望跟他们合作,直播同步跟上,另外希望得到在咱们国内的独家版权。” “真实的野外生存?”林雨桐皱眉问道。 “真实的!”林博叹了一声,“在这方面,国外走在咱们前面。但是像是这个大规模的,还都是全明星阵容的,却从来没有过。又是全程直播,我觉得这里面还是有利可图的。说不定借机塑造几个国际巨星出来……先试着谈一轮吧。” 谈判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看得出来,对方还是很有诚意的。就像是他们说的,“你们国家那么多的人口,那么多的网民。能带动的人气无可估量。” 可谈妥了还不行,接下来还得看怎么操作。汇聚了世界各地的明星,国外是什么情况这个不是很清楚,但是国内,光是体力这一项,能选出几个人来? “运动员,退役的运动员,这是首选。”林博迅速的给出了一个范围,“当然了,一些武打明星甚至武替,也都可以。” 可就算是人员有了,但是安全问题却是个大问题。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这都是事。所以,如果海纳出面组织,前提是得有一个牢靠的后勤保障组。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还在抱着电脑查这方面的资料。四爷端了果汁过来给她,随意的瞄了一眼电脑,突然问道:“这拍摄你去吗?” 我去干嘛? 刚想这么回答,她就有点明白了,直接仰起头看他,“什么意思?你想跟着拍摄组一起去看看?” “……转来转去,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去美国去英国去俄国,都是大的城市,跟在国内有什么大的区别?”四爷伸手给她按摩肩膀,“要想自己去看看,来回的安排又费时间。正好他们有团队,什么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咱们又不是去比赛的,只是跟着摄制组顺便转转。后勤保障医疗保障都跟得上,没有什么危险……”他说的认真,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好像还有点可怜巴巴的。 也是!林雨桐被他看得心软,她一向是不喜欢冒险,也不敢叫他去冒险。可就像是他说的,活了几辈子了,想借机去外面看看怎么了。也就是现在有条件,到了那没条件的世道不也就是圈在原地不能动弹吗? “可公司怎么办?”林雨桐看他,“这每次拍摄中间大概间隔一个月左右休息。每次三四天野外生存,但来回所需要的时间加起来,得一周时间。这样也行!” 四爷见她没说安全之类的话,心里马上就松了,“谁叫老板整天在办公室坐着?就是到了再偏僻的地方,总有卫星信号吧。视频会议。电话会议一样开。”他蹲下来跟林雨桐平视,“一起去外面看看?” 像个想要新奇玩具的孩子。 林雨桐佩服他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多大年纪了热情始终不减。 于是林雨桐不得不缠着林博,争取他的同意。 “别看安排的好,但有些地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露宿荒岛荒原,你也愿意?”林博拍开闺女,“别闹!真要叫你去了,你妈回头不得揍我?” “这么大的合作,我不盯着,就得您盯着。”林雨桐寸步不让,“您出去我和我妈还不放心呢。要不我去,要不就放弃这次合作?” “那就放弃合作。”林博连磕巴都没打一下,就直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就是在城里,被流浪狗咬了一口还丧命了呢。更何况是少有人涉足的野外。不许去!就在家呆着。” 林雨桐真是没治了,跟这边就说不通。 回头直接去找朱珠,“……我就是想趁着年轻,又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就是去看看……危险的地方不去,危险的事情不做……” “离了我跟你爸身边,就没有安全的地方。”朱珠白了她一眼,“闺女,等你当了妈你就知道了,孩子只要不在眼前,当爹妈的就没有不挂心的。你就是出门自己开车我都跟着提心吊胆的,更何况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真有了什么事我们也伸手勾不到……” 这话说的人心跟着酸软! 林雨桐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睑,这事估计是真不行。她也没办法犟着来,正因为当过妈,才更明白朱珠的心。她真没办法撒泼打滚的耍赖。 回头跟四爷说了一声,“实在不行推迟两年吧。过两年咱们自己悄悄的去。哪怕是麻烦点。” 也只能如此了。 挂了林雨桐的电话,四爷叫了秘书进来,“之前叫你打听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秘书愣了一下,“您说的是飞行教官的事?” 四爷点点头,“没找到合适的?” “是!”秘书摇头,“退役的飞行员倒是好找,就是飞行教官一般都有正职,所以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合适的。” “那你先联系退役的飞行员吧。”四爷交代了一声,随后又叮嘱道,“注意保密……” “一定不叫小林总知道。”秘书憋着笑答了一句,就利索的出去了。自家老板大概都没有发现,他身上其实已经有了点惧内的气质。凡是人家不高兴的事,他是半点都不敢沾。想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必须是保密再保密。之前跟金家的人坐船出海是这样,学跳伞是这样,现在要学开飞机也是这样。 林雨桐这会子是真不知道四爷私底下干了这么多的事,她最近就是忙着给林博打下手,准备去海外拍摄的事。 林博见林雨桐再没提起,回去不免问朱珠,“没求你?” “求了。”朱珠一边拍面膜一边道:“她一向听话,除了谈恋爱的事跟你犟过,其他时候可没有。放心吧!没再说就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她这么一说,林博反而心里不舒服起来了,“……我还说我这当爸只要能办到,就一定会满足她的所有愿望。转脸就又把她堵回去了。不就是想出国看看吗?不就是不想去那些人多的旅游城市和景观,就喜欢往没人的地方去溜达吗?多大点事?要不……我陪着她去?”反正请的安保人员都是退役的特战队员,安全上基本还是没有问题的。要是再不放心,就再多请人,反正老子有钱,只要我闺女高兴。 朱珠的手一顿,扭脸看他,“你是认真的?” 林博更坚定的点头,“认真的!我陪着我闺女去!” 朱珠把脸上的面膜往下一撕,“就你那样,我能放心?”一份担心变成了两份担心,他说的倒是轻巧,连条蛇都怕的哭爹喊娘的,往丛林里一放他不得直接吓晕过去,“我跟着一起吧。反正也没带孩子出去玩过。那就一起去吧。” “你去能干什么?”林博有点小嫌弃,“我顾着闺女都顾不过来,再加一个你……” 真是大言不惭,“要是我跟闺女两人,我俩倒是轻省了。”我在非洲冒着战火做生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现在的非洲都不发达,道路的状况堪忧,更何况十几年前了,那时候还不是整天从林子里钻来钻去,什么路没走过,什么河没趟过。“行了!别废话了!只当是带孩子去自然保护区的公园了……也省的忙来忙去的,好像从来没有跟孩子好好的相处过。” 八月底,准备工作就绪,参加比赛的人一共五个。这五个都不是什么大明星,四男一女。四个男的有两个是退役的运动员,有一个是武打明星叫孟军的,好像是得过散打冠军,不过几年前因为打人的事被经纪公司雪藏了,后来合约到期了也没有继续签约。这次消息放出来之后,赵妍亲自找了林雨桐,说了这件事,更坦白说这是她的男朋友,希望能给他这么一次机会。还有一个是武替,个子不高,长相普普通通的,叫陈星。最后一个是个姑娘叫吴月,是个唱戏的,唱的是武生,说是从三岁就开始练功了,底子不错。 五个人拉出来,也就是两个运动员有些知名度。尽管两人不是奥运冠军,但好歹拿过锦标赛之类的赛事的冠军,实力还是有的。退役之前也拍过几个代言广告,勉强算是艺人。 这个班子搭起来,可算是没有半点星光。 几个人一起在出发以前能集训几天,算是培养彼此的默契。 到了这个时候林雨桐才知道林博和朱珠的打算,“都去?”她指着客厅里一堆户外用品,愕然的问道。 林博笑的得意,“我闺女想做的事,爸爸总得想办法给你办成吧。既然想去就去,我们不放心,那就只能跟着你一起去。” 林雨桐鼻子酸酸的,过去抱了林博一下,嗓子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着这样的林博,实在是说不出要带四爷一起去的话。 朱珠瞥了一眼自家的闺女,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江枫啊……是我……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跟桐桐他爸,打算陪桐桐去国外转转,你要是公司不忙,就一起来吧……有时间是吧?那太好了!好!要带什么你跟桐桐商量,也尽快协调时间……” 等这边挂了电话,林雨桐就朝朱珠眨了眨眼睛,朱珠悄悄的瞪了一眼,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去。 林博可不乐意的,“不是说咱们陪孩子去玩吗?带个外人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外人了?”朱珠白了他一眼,“正好一起多相处几天,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能看个仔细。再说了,到了外面,保安组要做的事情多了,也不能只顾着咱们。要紧的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是他对你闺女的心可靠,还是你雇来的人对i闺女的心可靠。” 这怎么衡量? 大概是就近观察人品的事打动了林博,他倒是没提出异议。 于是林雨桐把家里准备的户外用品看了一遍,就跟四爷一起去采购了,“跟去固然是好,但是有时候有些东西就不好从空间里往外拿了。” “多准备几份一模一样的。”四爷低声道,“放一份再外面,剩下的都放在里面,也好随时替换。” 也只能这样了。 八月三十号,去学校报了名,顺便办了请假的手续。学校对林雨桐这样的,向来是没有过多的要求的。她说请假,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就直接放行了。之后跟宿舍的几个人一起又去苗苗那边吃了苗妈做的饭。 苗妈是个看起来特别柔顺的人,这些年不如意的生活叫她看起来有些显老,不过长相却不错。苗爸那样能生出苗苗这样算是小美女的闺女来,想来也知道苗妈的长相不会差。 “你弟弟考上哪所大学了?”林雨桐看着腼腆的端菜的小伙子,问苗苗。 “考得不错。”苗苗看上去挺高兴的,“临床医学本硕连读八年。下周开学!” 那可是相当不错。 “医生这职业,什么时候都不愁没饭吃。”文娟都有些羡慕了,“好好上吧,你姐赚的钱多了去了,别说供你上八年,就是十八年她都供的起。” 苗妈跟着笑,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可能是因为儿子出息了,接受了闺女的好意不愁以后还不起,又有孩子守在身边,那一笑,竟是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葛函这边问林雨桐,“你这又请假了?这么忙?《农乐》那边听说你也没管过……” 苗苗端了一盘子腊肉出来,“你可能没注意海纳的官网。不是说跟美国什么公司合作,野外生存还是什么……估计她是忙那个呢。”说着,又问林雨桐,“你去吗?我以前看美国人拍的那个野外生存,喜欢的不得了。你那边要是有什么第一手没剪辑的资料,带回来共享一下。” “我跟着去。看到好玩的给你们留着。”林雨桐应承了她们。 一顿饭就在叽叽喳喳的各种讨论中度过。 在家里修整了没几天,摄制组打前站的人员传回来消息,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大部分参赛的人员都已经到位了。问这边什么时候能出发? 于是第二天一行人就出发了。本来林博看到四爷的脸色还不是很好,但等到来回的转机,各自身上的行李就是个麻烦的事。别指望摄制组,他们那边的仪器设备可是重中之重。于是多了一个劳力的优势是突显出来了,至少不用担心自家闺女了。 在飞机上差不多消磨了两天一夜,耗时三十六个小时之后,才到达了一个城市。至于是什么城市,林雨桐也没记住。只知道这个城市的机场应该是临时机场,从机场出去,双车道的柏油马路对面,那种低矮的房子上面还棚着棕榈树叶。 在当地是没有房车越野车等等舒服的交通工具的。只有那种人力的三轮车和一种改造过的小卡车。卡车的车棚是焊接上去的,车厢的两侧是焊接的座位。 打前站的过来接人直接雇了三辆这样的车,才算把人拉到集合地点。 路并不平整,车行在路上能把人的肠子给颠出来。也许是黄昏的十分了,天气倒是并不怎么热。可包括开车的司机和路上的行人,男人基本都是光着上身打着赤脚,身上只松松垮垮的穿着颜色艳丽的短裤。女人穿的像是把五颜六色的大丝巾裹在身上一样,胸往上都裸|着。大人小孩都嫌少穿鞋,街上偶尔见到穿鞋的也都是那种五块钱一双的塑料拖鞋。那女老少不管拿着什么东西,都习惯于顶在脑袋上。跟咱们手提肩扛还是不一样的。 一车车的老外,沿路站了两排看热闹的,一个个看着这边的眼神像是在看大猩猩。 林博递了一瓶水给闺女递过去,“就是想出来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几时年前,美国人看咱们大概也跟咱们看待人家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 这个所谓的城市很小,两边最高的建筑也就是五层楼,跟国内的小镇感觉差不多。道路状况还不如国内的小镇好呢。 林雨桐拧开喝了一口就递给一直皱眉朝外看的四爷,“喝点吧。这里的水尽量不要喝。”不是说一定不干净,毕竟这水土的事说不准,不服也是有的。小心为上。 朱珠那边听见了,才收回视线,“都小心着点。即便跟着的人多,该注意的也得注意。尤其是看好自己的财物。这里的治安可没国内好。” 从城里穿过去也就花了二十分钟,出了城只有一条路,两边是非常茂密的树林,或者说着已经不能叫树林了,应该叫森林。不知道是天色的缘故,还是周围的森林遮住了光线,没走多远,就黑漆漆一片。只有几辆车的车灯勉强照着。 摄制组已经开始拍摄了。坐在这边的车里,还能听见另一辆车里几个艺人的尖叫声。 四爷给林雨桐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拉到前面戴上,“起风了。” 气温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风大了,吹的人张不开嘴,两边的森林看起来像是一片黑海,黑色的波浪汹涌的翻滚着。发出可怖的声音。 反正优美的景色她没看到,除了清新的空气,她还真没觉出好来。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路边豁然开朗,没有森林,只有两边开阔的绿地。绿地上星星点点的亮光,应该是宿营地。 车总算是停下来了。林博先哎呦了一声,不用问都知道是屁股颠簸的疼了。 林雨桐和四爷不会那么娇气,这样的路况他们遇到的多了。 从车上下来,跟着打前站的人员往宿营地走去。从公路上下去,脚下松软的很。手电筒的光打出去,能看见地上长着一层没过脚踝的草,草上还不时的蹦出个蚂蚱来。 没走几步,林博就尖叫一声,原来是蚂蚱飞到衣领里去了。朱珠伸手捞出来扔了一脚踩死,才给他把帽子戴起来。林雨桐又把眼镜给他递过去,然后把竖着的衣领拉链给拉起来,还不忘安慰一句,“没事,就是蚂蚱。”只是这蚂蚱有点大,不说三五只能炒一盘子吧。但三五十只肯定能炒一大盘子。 林博的反应有点丢人,但谁叫他是老板了。一行人憋着笑,谁都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只闷头往自家人提前为大家圈出来的那块宿营地去。这地方还算不错,正对面就是一条河,夜里的河水像是撒了一层银子,亮光闪闪。 如今帐篷也搭建起来了,两顶帐篷前有一堆篝火,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感觉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温暖。 这帐篷是打前站的人员的,后来的人员自己携带了帐篷,还得自己搭建。 韩新这次跟过来了,他负责安保组的帮着大家建帐篷。倒叫林博轻省了起来。 朱珠左右看了看,然后对四爷道:“你跟桐桐一顶帐篷,晚上相互有个照应。” 林博哪里愿意,“咱家的帐篷不小……” 朱珠一个冷眼过去,“闭嘴!到了这里听我的。这一片人员复杂,哪个国家的都有。又雇佣了不少当地人。我跟你说,不要有落单的时候。要不他俩住,要不你俩住,我跟桐桐住。”横不能四个人一起住吧。再是在外面,这丈母娘女婿的,该回避的还是要回避的。 林博只得闭嘴,虽然觉得闺女跟狼崽子一起住不好,但放老婆和闺女一起更叫人不放心。 林雨桐憋笑,两人紧靠着朱珠和林博的帐篷搭建了自家的帐篷。 帐篷不大,在里面肯定是站不起来的。铺上睡袋,边上也就够放个行李的。 刚收拾好,朱珠在外面喊林雨桐,“出来上厕所。”然后又叮嘱四爷,“要是半夜上厕所,你俩得相互作伴。哪怕有安保组巡逻也不行。” 在这里上厕所,那就是找个避人的地方。天地有多大,厕所就有多大。 朱珠手里拿着兵工铲,这玩意是多功能的,一侧能当刀子,一侧能当锯。晚上出来带这个,一是能防身,二是能把秽物埋起来。 两人一个防风一个解决,轮流完了回去的时候,见四爷和林博从另一边过来,显然也是已经上完厕所了。 林博打发林雨桐早点去睡,“明天估计得早起呢。”又叮嘱四爷,“夜里警醒些。你只要看顾好痛痛,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 林雨桐找了两个防蚊虫的药包出来,“挂在脖子上,比外面卖的那个好使。”他只能把功劳推到四爷身上,“他找一个中医配的。戴上蛇虫鼠蚁不会靠近。” “真的?”林博赶紧接过去套脖子上,他就讨厌的就是蛇虫鼠蚁了。有这玩意早拿出来多好,刚才可真是吓死人了。 回了帐篷,把拉链拉好,挡住外面吹进来的风。两人蹲在睡铺的旁边,还是止不住的笑了。笑了也不敢出声,就怕林博听见恼羞成怒。 “睡吧!”四爷脱了鞋,连外套一起给脱了,先帮着林雨桐进了睡袋,自己才睡。 这个季节没那么冷,倒是不用把特殊材料做的恒温睡袋拿出来。她打了个哈欠,“要是当初买个双人睡袋就好了。” “冷?”四爷没觉得,“要不弄点灰烬埋到帐篷下面的土里?” “不用。”林雨桐吸了吸鼻子,“你刚才在外面没闻见空气的味道?我觉得湿度有点大,怕要下雨。” 可能还真是乌鸦嘴了。这边话刚落下,就听帐篷被雨打的声音。隔壁传来林博低声的咒骂声,“这遭瘟的鬼天气!” 四爷扭脸见林雨桐睁着眼睛,就伸手把手电筒关了,“要不下次我跟着摄制组出来,你在家呆着?”出来是辛苦,这风里雨里的飘着,的确不是个事。 林雨桐伸出胳膊勾他的脖子,“想甩开我了?休想!你在哪儿我在哪儿,吃苦受罪我乐意。再说了,我也没觉得吃苦了……”她猛地将他往下一勾,就凑上去吧嗒一口亲在他的嘴上。 四爷吓了一跳,“嘘!”他朝旁边的帐篷指了指,“小心被听见了……” 跟偷情似得。 林雨桐咯咯咯的笑起来,透着一股子欢快! 林博听见自家闺女这笑声,蹭一下就坐起来…… 第861章 奇爸怪妈(57)三合一 奇爸怪妈(57) 一夜的雨, 林雨桐睡的还算好。雨声停了没多久,各种鸟雀声就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还能听见旁边帐篷里传来的林博呢喃般的咒骂声。 也是!这一趟确实是够累的。 她翻了个身,睁开眼见四爷也已经醒了。怕吵到隔壁, 她用眼神问询:要起吗? 四爷点头,朝外面指了指。 林雨桐细细的听了听,才发现远处隐隐的传来杂乱的声音。想来是其他国家的摄制组也已经起来了。那这是不能睡了。 两人起来,一出帐篷, 不由的在心里赞了一声。累是累了点,但这景色,一下子就叫人觉得不白来这一趟。太阳初升,光线柔和的撒下来, 宿营地的草叶子上还沾着雨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阳光照在水滴上, 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来。水滴虽小,但架不住这么一大片的光晕汇集,整片草地都像是自带光环一样。映衬的随风摇曳的成片成片的野花更加的绚烂。四爷拿出手机,也不急着去洗漱, 而是叫林雨桐站在花丛里,开始拍照。不管怎么高明的灯光师也打不出这样的光线效果来。透过镜头,更发现这里的天蓝云低。两人相互拍完又凑在一起玩自拍,见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拍照的人也开始扎堆了,这才利索的回去把帐篷收起来。行李交给巡逻的人员, 起身去河边梳洗。 河边是松软的泥土,但因为草长得丰茂,倒不会出现泥泞。到了河边,才发现河水经过一晚上的雨,但却没怎么浑浊。游鱼清晰可见,连河床上的石头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边还没梳洗完,朱珠和林博就过来了。 林雨桐将漱口水吐了,“我起来吵到你们了?” “没有!”林博蹲在河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约定出发的时间快到了。” 林雨桐利索的处理完自己的事,就忙着给林博挤牙膏,“别用河水刷牙……”再干净也不卫生,“用咱们带的矿泉水,也不在乎浪费这几口。” 林博心里高兴了,浑身都舒坦了,自家闺女还是心疼他这亲爸的。 朱珠利索的多,对着河水将头发编成辫子,这才拿牙刷出来准备刷牙洗脸,“时差倒过来了?”她一边忙活着,一边问林雨桐。 林雨桐点头,“睡的还行。”见四爷也收拾好了,她就问林博,“爸,早饭想吃什么?” “带了速食了。”林博朝远处指了指,“没时间给咱们慢慢摆弄饭。找韩新去,前期人员除了打前站就是携带物资。你看都有什么……有什么吃什么吧。” 于是早饭就是灌装的八宝粥,韩新拿了不少锅盔出来,“提前一天叫人在外面订好的。还有酱辣子。” “有这就是正经一顿饭了。”不知道边上谁喊了一声,大家跟着一哄而笑,有老干妈一切都不是问题。 锅盔放上十天半月都没事,从中间劈开夹上辣酱,怎么吃怎么爽。 半个小时解决了早饭,直升机就来了。海纳这边租用了八架直升机,才勉强把人员和物资全都装载上。 此次看起来是规模不小,但真正参加的国家也就二十多个。每个团队不限年龄不限性别,出五个人就行。参赛的人员在另一架飞机上,自家做的这飞机从外观上就很容易看出来,还是和其他的飞机有些不同。 见闺女好奇,林博就拍了她的脑袋:“这是你大伯的宝贝……” 原来是自家的,就说嘛,看起来完全不一样。这种机型更宽敞舒适,想来安全性能也不错。 “回头我也给您买一个。”林雨桐带着哄孩子的口吻马上答了一句。 这玩意自己还是买得起的。只当是哄他高兴了。 朱珠呵呵笑了两声,这是当爹的宠闺女宠的没谱,如今看着当闺女的宠爹也不像是靠谱的样子。送飞机说的跟送玩具是一样的,看把你们父女俩能耐的。 林博的心跟这飞机一样,长着翅膀好像都能飞起来了。偶尔看一眼朱珠眼神都带着得意。 四爷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林雨桐马上侧过头,无声的道:“也给你买一个。” 这可是你说的!回头被自己要开飞机的时候你又咋呼。 林雨桐承诺出去两架飞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看见自己银行账号上的数字蹭蹭蹭的往下掉。怕朱珠看过来再要一架飞机,她赶紧转脸朝外看。在飞机上往下看,只觉得绿涛翻涌,一望无际全都是绿色的海洋。偶尔能看到几条河流从在森林里穿过。这还真是几辈子都没看见过的风景。 大约四十分钟以后,飞机降落在原始森林里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 这一片除了茂盛的草,剩下的就是不怎么高大的灌木。猫着腰从飞机场下来,然后躲的远远的,等着其他飞机降落。 一连下来八驾飞机,一半是自家雇佣的,一半却不是。 林博低声骂了一句,“这还真是防着作弊呢。” 他这么一说林雨桐才明白了,感情是比赛人员和摄制人员分开了。摄制组得重新抽签看要跟哪个国家的参赛人员。这些参赛人员会随机放在这一区域的任意地点,在不提供任何工具的前提下,在这里生活三天三夜,还要找到节目组提供的图片上的动物植物,不用他们拍照,摄制组会根据他们的意思摄像拍照留证。另外,节目组还会派一位主持兼监督人员。 分到自家这边的拍摄组恰好是美国的,可主持人却是个英国美人,大波浪的金发,水汪汪的一双碧眼。她是个野外运动的狂热爱好者,国际野外生存协会的资深会员,叫珍妮。 她姑且那么一说,林雨桐也就姑且那么一听。 于是落在这一片的,除了自家这四个人,就剩下五个参赛队员,八个安保人员还有一位随行的大夫。其余的人员都是美国摄制组的人员连带他们带的保护他们的安保人员,再加上一个主持人。 美国人是敬业的。工作时间还真是一点都不马虎。 机器设备摆弄好之后,这就开始了。 “大家好,我是珍妮。”珍妮对着摄像头挥挥手,“这里是一个勇敢者的游戏,我身后站着的五位参赛人员来自古老的国都中国,在未来的三天,他们得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在这片原始的森林里艰难求存……” 林雨桐在不远处看了那五人一眼,才低声问四爷,“真什么斗都不叫带?” 四爷还没说话,就见珍妮已经转脸问那五人,“请告诉我,你们身上没有携带除了衣服意外的任何东西吗?” 五个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好吧。”珍妮重新对着摄像头,“你们听到了,他们什么也没带,那么比赛马上就可以开始了。” 林雨桐惊讶了一瞬,这就行了。 朱珠在边上解释,“在美国你如果在应聘或是求学的时候,说你得了什么奖励获得了什么成绩,根本不需要什么证件的原件或是复印件之类的东西来证明。你说他们就信,但他们会保留查证的权力。所以,很少会有人在这方面撒谎,一旦被发现,会很麻烦……”她抬起下巴朝那五个人点了点,“还是得提醒他们一下,真要有什么东西还是赶紧拿出来吧。别叫人发现的时候丢人丢到国际上去了。”后面的话是对林博说的。 林博此时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大家出门最要紧的就是三样东西,钱包、手机、钥匙。 他们身上都没带? 哄鬼呢? 眼看真的要开始了,他赶紧喊停,“稍等一下,珍妮小姐。他们的英语不是很好,可能并没有理解你的意思。” 珍妮愣了一下,“哦!是吗?真的很抱歉。” 林博笑了笑,走过去跟那五个人说话。林雨桐心说,英语不好也不会被选上来了,这个团队里至少有两个人对英语是极为精通的。 果然,林博回来的时候拿了五个手机,好几串钥匙钱包。 再就是随身的药品,像是巧克力之类高能量的食物倒是没有。 林博过去跟珍妮和美国的摄制组解释了一句,“……这在我们看来是不能离身的东西,就跟……自己的内库一样,作为不可缺少的东西在他们看来,不属于其他的东西。你知道的,他们以为你说的是食物……” 珍妮都林博逗的咯咯直笑,“亲爱的林,你可真是个风趣又有魅力的男人。好吧,这是我没有说清楚,我跟大家道歉。” 说笑着,她就扭脸看向摄像头,“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每个参赛人员都有一个摄像师跟随,摄像师后面跟着两个安保人员,一位保护参赛人员,一位保护摄像师。 那边开始,这边美国摄像组的负责人约翰才过来道:“你们真是太仁慈太慷慨了……”原来他说的是海纳为每个人配备了安保人员的事,“其他国家可没有!参加这个都是自愿的。完成比赛有奖金可拿,他们是为了巨额的奖金来的。当然了,你看到的有些人有安保人员,那也是他们自己雇佣的,公司可不会出这个钱……” 林雨桐就呵呵了,真要是这节目死伤上个把人,那还了得? 这边聊的热乎,那边五个人却抓瞎了。 “先开会。”一路上都沉默的孟军终于先说话了,“先开个碰头会。” 五个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孟军掰着指头道:“先解决紧要的。火、水、宿营地。昨晚的雨那么大,谁知道还会不会有雨。要是真遇上这么一场大雨,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咱们才真是要完蛋了。” “留一个人想办法生火,两个人找树枝先搭一个窝棚出来。剩下两个人找水,没有容器……只能先找到水源再换着去喝。”陈星先举手,“我去找水吧。谁跟我一起去?” 林雨桐看了一会,四爷就拉她,“咱们在这里也要呆三天。晚上进帐篷,白天怎么办?”他抬头往上看,“太阳出来四十度的高温,也闷在帐篷里?” “这个?”林雨桐看了眼那边已经开始忙着搭建窝棚的人,就有点明白了,他也想玩了。 好吧!这么想似乎有点不对,但他看起来确实是兴致勃勃的。 见朱珠和林博正跟约翰聊的好,两人把行李扔下,去一边忙活他们的去了。 本来想用工具的,但看到孟军几人的笨拙劲,林雨桐只拿了一把匕首出来。见吴月还跟枯树枝较劲,她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然后用到隔了藤蔓下来,四爷直接拿藤蔓就纵横交错的编制起来。两人配合,一大功夫就编制出一张大网来。将网的绑在四根一人多高的灌木上,就是个顶棚了。再找几根枯树枝往四周一撑,牢固的很。那些撑屋顶的枝干,中间的最长,两边的依次低下去,保证雨水往两侧流,不会积水导致塌陷。此时再将带着树叶的枯枝往顶上一蓬,林雨桐又隔了细细长长的草,一捆一捆的细细的铺树枝上,就跟个草房的顶子一样,就算是大雨,漏也有限的很。 吴月眼睛一亮,却漫不经心的转身离开了。林雨桐知道,他们要是不笨的话,就该知道,稍微等等再这么干也行。 等两人将四面的墙也用藤蔓编制出来了,就见吴月几人拿着石头开始想办法弄藤蔓了。这藤蔓韧劲大的很,但要是用石头可着劲的砸,也弄断也不是艰难的事。 四爷顺手给里面编制了四个不大的吊床,林雨桐把防蚊虫的药往里面一放,就出来生火了。生火也不一定是做饭,就是给捡了粗大的木材烧起来,然后把木炭捡出来放到一边,万一下雨难道真要吃几天速食?出来是玩的,为的也是乐趣。 而且昨儿也感觉出来了,非洲未必就真的只剩下热了。这里周热温差大的不是一点,而且已经进入了雨季,在户外没有生火的地方那简直就是灾难。 一过十点,林博和朱珠就过来了,林博是真的受不了了,“湿热湿热的,浑身都不舒服。”说着看了已经差不多完工的‘窝棚’一眼,“哎呦!还别说,这东西……我看行。”他从一边留出来的‘门’进去,就直接躺倒藤蔓编制出来的吊床上去了。棚顶几层隔热,晒是晒不透的,四面又极为通风,风吹进去他舒服的直哼哼,看着在一边忙着挖坑的四爷神色也好看多了,还不忘问一句,“在里面挖坑干什么?” “火坑。”四爷指了指林雨桐从外面拿进来的木炭,“防备下雨。” 林博哼笑一声,还真闲的。出来就这几天,怎么不是过?非得折腾? 可对于四爷和林雨桐而言,三天和三十年的差别有多大呢?别管多长时间,只要过得舒服新奇有趣有意义就行,麻烦点怕什么?他们有的是时间休息。但生命太长了,只想着歇,迟早会厌倦的。 忙活完了,林雨桐把锅架起来,下了一把挂面,又放了脱水以后的各色菜干,调了味四个人才吃饭。其他人的饭不用她管,带的物资里有自带加热型的方便饭盒,什么口味的菜盖饭都有。 工作人员该吃吃该喝喝,但五个参赛人员却真的不行。早上吃了早饭喝了水,到如今已经是五个小时了,这么热的天不停的动弹,一口水也喝不上,“也是想不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过来受这罪。” 正说着,就听到那边传来欢呼声,原来是火升起来了。 “钻木取出火了?”朱珠有点不信,“钻木总得有孔才行吧?” 林博却撇嘴一笑,“陈星精明着呢。那小子身上带了一副高度远视眼镜。” “他远视?”朱珠眯眼看过去,“不像啊。” “屁远视,专门为这次野外生存准备的。”林博失笑,“也亏他想的出来。” 也对!穿戴的东西不能算是作弊。而这近视不近视的怎么查?他身上揣一副远视镜,可不就相当于凹透镜,这会子太阳正大,点起火一点都不奇怪。 吃完饭,四爷把几个太阳能电板都拿出来充电,林博也开始打开电脑。这里只能通过卫星传输信号,他在看其他参赛队的比赛,这也是他的工作之一。朱珠躺在一边歇下了,“我不放心你爸一个人,就不出去了。你们想出去就自己出去玩。东西都带上,今儿就先在这周围赚吧。带上人。” 林雨桐这才有机会和四爷深入的看看这原始的森林,怎么会愿意带人,出了门三两句把人打发去南边探路了。 等人走远了,这才带了几样工具装模作样的出去了,林雨桐左右看了看,“这附近到底有没有水源?” 四爷摇头,“说不好!看他们的运气。” “我还想洗澡呢。”林雨桐觉得有点可惜,“还没在野外游过泳呢。” 四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开始坏笑,“走!” “干嘛!”林雨桐斜了他一眼,“你知道哪里有水?” “我刚才看了他们的任务册子,其中有两种植物喜阴喜水……”四爷朝东面一指,“朝那边走看看。”不往南边就对了。 越往东走,草木越是茂盛,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动物的脚印。两人不急着打猎,只新奇的看着这里有些压根就没见过的植物。林雨桐每遇到一种都会凑上去闻闻,有的还采一点下来放在嘴里尝尝。 “你小心点。”四爷看着就皱眉,“真要尝百草?” 林雨桐一直觉得在一座星球上,既然有中药,那么没道理其他大陆上不生长药材。可能他们的巫医也用这些药材救人,只是没有哪一种像是中医这么系统。那么这里一定有没有被发掘出来的有极高的药用价值的药材才对。 尝过几种,她小心的连同植株一起挖出来放到空间里去了,“说不上是药还是毒,我先放着吧。以后有时间慢慢的验证。” 路上看到不少果子,像是野生的香蕉木瓜,都没去摘,等回去的时候顺路摘了就行了。她还奇怪呢,“有水果就算是暂时找不到水也没关系。吃了也顶饿了。怎么不见他们过来找?” 走过来也就一个来小时的样子。 “他们手里是什么工具都没有,不敢往这深处来。”四爷朝西边一指,“那边地势低,水往低处走,估计是想往那边找水源,错过了。” 挺可惜的。 四爷扭脸看她,“这次带东西回去避着点,别作弊做的太明显。” 林雨桐推他往前走,认真到龟毛的程度,多早晚能改。估计作弊的也不只是自家。 又往前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在山缝隙里找到了一股山溪,从两三米高的地方流下来,那水流也没比自来水大多少。 四爷直接把东西一扔,三两下脱了衣服就站在水流下的大石头上,“不是洗澡吗?过来!” 竟然来真的! 林雨桐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这才扒拉了衣服,还不忘拿了两包自家做的洗发水也沐浴露。(说明一下:在前文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自家用的东西都是自家做的。例如:那个年月里雨生宿舍丢失化妆品那个情节,从侧面写了,家里的东西都是妈妈做的。纯草木药材做的,没有污染的嫌疑。我看到有些读者在评论里留言,马上有根本没有看过书的读者跟帖,各种说污染不应该。抛开别的不谈,但全文细细读了读者我想多少都是有点印象的。这样的指责真叫人说不出的憋屈。) 原始的森林,周围都是巨大的参天大树,树丛背后藏着不知道多少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瞧瞧的看着,发出一声声奇怪的叫声。远处的树杈上,两只不知道属于什么品种的瘊子正在啪啪,兴奋起来还鼓着掌。身下是被水流冲击的光滑的石头,上面是还带着温凉的水流。两个人坦诚相见,充斥着一种原始的**。 林雨桐躺在大石上,水流飞溅而下,刚好落在胸口,水顺着胸口往下流,啪啪啪的声音响不绝,不知道是水声,还是别的声音。 两人荒唐的在这里消耗了大半个小时,这才赶紧穿了衣服往回赶。森林里的夜晚来的早,不到六点天就会黑下来。 路上基本没有怎么耽搁,只在有果树的地方停了停,把外套取下来摘了俩大兜子果子就赶紧往回赶。 林雨桐挑了两个熟透的芒果给四爷,“解解渴。” 这里的芒果一个足有半斤重,有好些都被猴子给糟蹋的不像样子了。这种熟透的自己不摘等不到明天猴子就糟蹋完了。这玩意又不能放到衣服里,要不然早挤扁了。 两人边走边吃,只有没有类似于蛇和蜘蛛一类的东西靠近,大型动物一般忍不住招惹它,它也不会靠近人类。说危险真是说不上。 天麻麻黑的时候,准时赶回了营地。 朱珠和林博已经在火堆边等的有些着急了。看见林雨桐没事的回来了,心才算是彻底的放下了。林博不好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训斥闺女,只道:“以后没有人跟着,不许出去。”又指了韩新,“他以后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再不听话我就跟着你。” 却怎么也没说不叫她出去玩的话。 林雨桐嘻嘻笑着应了。 四爷难得的巴结老丈人,取了熟好的木瓜削皮给林博递过去,“您尝尝!这是桐桐专门给您找的。” 哄鬼呢? 这地界碰上什么是什么,是专门找能找到的? 不过尽管知道是哄人的话,听了心里还是说不出的舒服。 林雨桐把水果削皮都熬了水果粥,然后吃锅盔辣酱解决了一顿晚饭。不是不想好好做饭,是天色好像又不对了。黑压压的云遮住了漫天的星光,风吹的外面的火都快灭了。 这该死的鬼天气。 把火种都移到里面的火坑里去,外面的工作的也都开始把雨衣往身上套。 四爷在里面也没闲着,叫林雨桐帮忙,两人把早就准备的防雨布,在藤蔓的下面又固定了一层,连漏雨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四周漏风,这个没办法,晚上把帐篷搭在这个窝棚里里面睡,也不怕什么。 朱珠瞧着满意的不得了,“就该带着小枫出门的,这收拾的,跟度假也没差别。” 都叫上‘小枫’了。 林雨桐面色有些奇怪,行!小枫就小枫吧。 林博用鼻子哼了一下,他是从来不相信自家这闺女能会这些,所以处理的这么好,这一定是毛脚女婿的功劳了。 四爷心道:看来人家说这女婿上丈母娘家首先勤快,这话还真是没错。被这么一夸,心里还有点小得意。但随即又暗笑,爷什么时候得靠着勤快来讨好人了。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备用的灯可以照明,但里面的火烧的旺,四爷和林博又都打开了笔记本,再加上外面透进来的光线,足够了。 见这两人忙着呢。林雨桐和朱珠坐在火堆边上,这窝棚的门正好对着参赛人员的营地。两人坐在里面看外面的人忙碌,还真是觉得分外的惬意。 朱珠从角落里扒拉了木薯出来,“你甩开的两个保镖带回来的。” 林雨桐嘿嘿一笑也不搭话,只把木薯往火堆里一埋,准备烤着吃。 外面的营地忙乱一片,雨就这么下来了。他们建起来的窝棚低矮的很,人猫着腰能进去,五个人挤着的话,还真是有点够呛。再加上一堆火堆,必然是得有人轮流值夜的。夜晚晚上是不能一起都睡,关键是他们那地方想睡也睡不下那么多人。 窝棚里没有吊床,也放不下吊床,只能铺一层干草就那么凑活。 林雨桐只远远的看了一眼那窝棚也知道,编制技术不过关,肯定得漏雨的。得亏找来了棕榈叶子给上面和四周码了一层,要不然可得抓瞎了。 这会子几个人正在地方挖坑,挖小坑,然后把采摘来的大叶子铺在坑里面接雨水,这倒也算是个办法。 林雨桐收回视线,问朱珠,“他们吃东西了没?” “没!”朱珠摇头,“出去找柴火遇到一条蛇,保镖帮着给打死了。带回来珍妮认为违规,不能算是他们的捕获。” 所以,只能干看着,然后挨饿。 雨越来越大了,坐在门口已经有雨飘进来。林雨桐干脆拉了朱珠起身,用早就编制好放在一边的一小块藤蔓网子来,挂在门上,挡住了外面的风雨。 朱珠看的都失笑,“你们俩是真行。” 跟孩子玩玩具似得,这东西也能玩的这么来劲。 她去搭帐篷了,林雨桐要帮忙朱珠也不让,“这么大殿地方两个人转悠根本挪不开。” 林雨桐就凑到林博身边看他干嘛呢。 凑过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看其他队的情况,“比起来怎么样?” 林博皱眉,“就咱们这边的境况最差。” 林雨桐挑眉,“不能吧。” 林博点开就她看,“这个是美国的……你看看人家……” 美国这一组是够幸运的,人家一开始没想着搭建宿营地,而是直接进了森林里想办法去了。结果人家找到树坑里存着的昨天晚上刚积的雨水,又顺便找到了两个树洞,勉强够五个人安身的。这树洞里面,只要不打雷,下雨是没事的。 这种营地只能凑活一晚,之后还得赶紧想办法搭建,真要遇上雷雨天,一家伙劈下来,真不是玩的。这伙子也是胆大,真的就这么住进去了。 日本人也是够贼的,人家穿的那个鞋,只带着暗器的鞋。是把旱冰鞋改装了,下面安装了匕首等物,这就跟陈星带着的眼镜一样,属于在规则范围之内的作弊。人家就是愿意穿那样的鞋子,你能说什么?谁让你制定规则的时候没有说清楚呢。因为有了各类的小工具,人家的营地搭建的不错,符合日本人一贯的行事风格,井井有条。树枝婴儿小臂粗细的柱子,撑起来,屋子上密密麻麻的铺着棕榈叶子,好似还抹上了泥,那这更不可能漏雨了。既然用了泥,要么人家找到了沼泽,要么就是已经找到了干净的水源。是比在家这五个活宝好了太多了。 正看着呢,朱珠突然道:“还没看够?又是看日本的那个叫什么子的女人吧?” 林博马上道:“没有!你闺女看呢。我哪里看了?”语气有点惊慌。 这怎么话说的。 林雨桐看了两人一眼,觉得莫名其妙。然后见四爷嘴角抽了抽,她就顿悟了。难不成日本的女明星是那种明星? 外国的明星林雨桐也不认识,更不怎么关注。更不要说是那种片子的明星,她就更不可能认识了。 她不由的又看了看日本组那边的情况,屏幕上也看不清楚那女人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 林博抬手就给换了另一组,急赤白脸的给林雨桐使眼色,然后大声的道:“你看h国的。连人家都比不上了。真是丢脸丢大了。” 林雨桐也没兴趣看了,“或许是一时之间适应不了。没事!明天再看看。” 她起身又从缝隙里往外看了看,几个人挤在一起围着火也不知道说什么呢。估计是总结经验教训呢吧。 没多看,起身回来想着把帐篷搭起来干脆早早睡了算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了。 “林,我可以进来吗?”是珍妮的声音。 林博朝帐篷里看了一眼,朱珠一下子就把帐篷的拉链拉起来,没有要露头的意思,大概真是脱了睡了。 人家过来了,这不叫进来也不对。 林博朝林雨桐点点头,林雨桐这才把‘门’挪开,放了珍妮进来。 珍妮穿着雨衣,进来带了一身水汽,“亲爱的林,你最好心了,求你收留我吧。这见鬼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你知道吗?你看我都淋湿了。我需要借你的地方烤烤火。”说着又看了眼林雨桐,“哦!你的妹妹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不!”林博摆摆手,“亲爱的珍妮,漂亮的姑娘是我的女儿。” “哦!我的天……”珍妮脱了雨衣,里面只穿着运动文胸和短裤,马上站到火跟前取暖,还舒服的发出暧|昧的呻|吟声。别说两个大男人了,就是林雨桐站在这里都有点不自在。 珍妮见林雨桐还站在旁边,就疑惑的看了一眼,“林小姐,你不休息吗?” “还有客人在,我怎么能休息呢?”林雨桐笑了一下,然后瞟了一眼林博一眼,这才对珍妮道:“您随意就好。” 珍妮耸耸肩,然后摇头,“亲爱的姑娘,你只管睡吧。不用在意我,真的。” 不在意你不行啊! 她看了一眼没动静的帐篷,“那可不行。这是我们中国的待客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分,本来想熬一晚上把第二天的码出来的,看见有些评论气的一个字都码不出来了。书中提到洗发水沐浴露,就叫嚷着污染。好吧,不管是不是污染,我在写这个情节的时候就想过了,后来想了想,我在前面的情节里不止一次的说过家里用的东西都是自家做的,想不起来的参考那个年月雨生在宿舍被人用了化妆品的事。女主自己做的纯天然的东西怎么就污染了?挑动的别有用心的没看过书的专门买了一章来骂人,有什么意思吗? 最近我也是七事八事的,从来没有消停过。这两天我在老家,老父亲双腿乏力已经几个月了实在是撑不住了才想着告诉我,我正陪着老人天天上医院检查,做治疗。晚上熬夜码字。错了我认,就像是把近视镜那块写错了一样,我感谢那些指出错误给我帮助的读者,谢谢你们。 但对于有些评论,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是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火直冲着脑子钻,憋的人难受。 本想着熬夜码出明天的,怕白天医院那边耽搁的时间长,现在我也写不下去了。明天我尽量完成吧。 第862章 奇爸怪妈(58)三合一 奇爸怪妈(58) 珍妮想来是没明白林雨桐的潜意思, 眨巴着眼睛看过来,“林小姐, 你成年了吧?”她指向四爷,“你有了男伴, 想来也不应该干涉你爸爸的私生活吧。% ” 林雨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珍妮, 这边还没说话,帐篷里就传来朱珠的声音,“有女儿当然有女儿的妈妈,你觉得当着女儿的面勾搭爸爸不过分的话,当着妻子的面勾搭人家的丈夫真的就合适吗?” 妻子? 珍妮朝帐篷看了一眼, 然后莫名其妙的看向林博, “你结婚了?”十分遗憾的样子。 林博真是有苦说不出, “珍妮,我觉得你没有认真看过海纳的资料,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的误会, 你这样对我妻子是极为不尊重的。我希望你能向她道歉。” 珍妮挑眉看向帐篷,“朱……是你的妻子,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结了婚的女人……好吧!好吧!我为我刚才的行为表示歉意,但是……结婚了, 不代表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力。我喜欢你林……你浑身上下都很迷人……我想你也会喜欢上我的…………我有这样的自信。” 她半点都不尴尬, 反而对着有妇之夫表白了起来。 林博马上坐立不安起来,他在不大的空间了来回的徘徊,然后猛地转身恶狠狠的看向珍妮,“我说你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我会喜欢上你。首先, 你的皮肤我不喜欢,我喜欢黄种人,我的伴侣得有个先决条件就是跟我属于同类。你……肯定不是。也永远都是不了。第二,你从头到脚,长的没有一点吸引我的地方。我这一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就是朱珠,到死都不该……” 珍妮愕然的看着林博:“林……你这样一点都不绅士……” 话还没说完,朱珠就从帐篷里出来了,二话不说,直接拎起来给扔到窝棚外面。 林雨桐只听到对方呻|吟了一声,不知道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就是杂乱的脚步声,想来是有人过来搀扶朱珠了。 不管外面是什么动静,窝棚里却一下子静默了下来。这种情况,林雨桐自己都尴尬的要死,更别说四爷了。他已经合上笔记本,默默的支起自家晚上要用的帐篷。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想出去躲都没地方躲去。 朱珠目光灼灼的看向林博,林博的视线却落在朱珠的腰上。刚才她抬胳膊将人扔出来,运动服提了上来,腰露出了一点点来。作为丈夫,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妻子的腰,她的腰不会纤细的叫人觉得只堪一握,也不会显得臃肿,就是那种一看就蕴含着无限力量的腰身。她是个爱美的女人,腰上也贴了纹身,时而是一多盛开的牡丹,时而是一只妖娆的美人蛇,夫妻生活因为这个腰身,添了多少情趣。可是今天自己才发现,她的腰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反而极为丑陋,可这丑陋展现在自己面前,他不觉得厌恶,不觉得不喜,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揪住了,疼的人没来由的烦躁起来。继而面色大变,恶狠狠的看向朱珠,“那是什么?怎么回事?你瞒着我什么?” 朱珠一把将衣服拉下来,回身进了帐篷。 林雨桐悄悄钻回帐篷,跟四爷躺下,两人谁都没说话,这时候就得识相点,降低存在感是最好的办法。 林博提了脚上的鞋,跟着朱珠进去。帐篷里的光线很暗,边上的帐篷里又住着孩子,他现在连问都没法问。见朱珠平躺着,睁着眼睛看他,他什么也不说,只上手将她翻过去。朱珠不肯,死扒拉着不动。林博伸出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胳膊,就那么看着他。 朱珠心里抖了一下,她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还有这么狠的表情。 两人对峙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朱珠妥协了,她挣扎了两下,身子放软了。林博这才撒手,朱珠翻了个身,静静的趴着。 林博找出手电筒,就照在朱珠的腰上。为了看的清楚,他粗暴的将她的上衣捅上去,又把裤子给拉了下来。一条横在腰上的狰狞的疤痕就这么露了出来。他伸出手,放在疤痕上一遍一遍的抚摸,朱珠偏着头看他,眼神有些复杂。林博质问的看她,那眼神似乎是在问,这是怎么来的,你到底瞒着我多少事。你到底把我当做是什么。 朱珠扭过脸,在黑夜里谁也看不见的角落了笑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一直在掩饰呢?究竟怕的是什么呢?她其实也是不明白自己的。这个男人,自己曾经疯狂的迷恋过,那种迷恋几乎成了一种执念。自己拥有了他,可他有多少是因为孩子,有多少是因为自己,这个谁说的清楚呢?那么自己呢?还像是以前一样吗?她想是的,到了这把年纪再谈爱情觉得很矫情,但如果这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第二天林雨桐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朱珠和林博了。她撩开帐篷问已经收拾好的四爷,“……去哪了?” 四爷摇头,“我起来的时候就没见人了。”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有点担心,“不会进了林子吧?” 朱珠确实是带着林博进了森林了,她在丛林里如鱼得水,走了两个小时,停在一处小水潭附近,这才扭脸看向已经气喘吁吁的林博,“你不是想知道疤痕是怎么来的吗?” 林博不说话,只看着她。 朱珠也不在意,整个人身上都充斥着低气压,“走私!我干的是走私!” “什么?”林博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朱珠呵呵笑了起来,“不可思议吧。原始资金的积累,谁都不会太干净,但是像我一样走私的,还是罕见的,是不是?” 林博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想听你的过往,完完全全的过往。” “过往?”朱珠呵呵一笑,“你知道吗?我常想,人这一辈子到底有几个终点。在人生的某一刻,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人生道路。我常想,要是那天没遇见你我会是什么人?像爸爸说的,在本省找一家还算过的去的师范大学,上完学之后去学校给孩子教一教一加一等于二。然后找个工作稳定人品正直的丈夫,他可能是老师,可能是医生,可能是个小公务员。两人按部就班的结婚,然后生个健康的孩子,一起抚养孩子长大,最后慢慢变老,没有刻苦铭心的爱情,但却踏实自在。又或者,在知道怀孕的那一刻,果断的回国,拿掉孩子,回家跟爸爸认个错。不管是在国内继续求学还是去国外重新开始,这种情况下……我可能成为白领金领,也可能干脆就继承家里的养猪场,然后找个还算老实本分的男人结婚或者干脆单身到老,那种情况下……我也可能悼念自己逝去的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爱情。可是没有如果,我选择了生下孩子……可是孩子……你在美国待过,你应该知道,美国的法律就是那么操蛋,它不管是你有没有无奈,只要他们认为父母不能承担抚养孩子的能力,那么对不起,孩子的监护权将被剥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那时候,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被剥夺抚养权,孩子就会被送到福利机构,在她成年之前我不得出现在她身边。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有些家庭父母去世或是父母被剥夺抚养权,同父同母所生的孩子都会被分开……嫡亲的兄弟姐妹转眼就成了陌生人。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国人这种亲缘血脉之间的感情。孩子小我没办法工作,朋友的帮助慢慢的变成了杯水车薪……我又找不到你,我能怎么办?我只得向家里求助。爸爸来了……我希望能借一笔钱,够我将桐桐抚养到上幼儿园的年纪,然后我就有空出去赚钱了。真的……怎么赚钱我都想好了……可是孩子还是爸爸带回去了。我能怎么办?找不到你,孩子又没能力留在身边,你知道那时候我开始恨你吗?我是真的恨你了……可是恨你有什么用呢?只能说明我无能罢了。孩子是我的,她是我唯一的念想,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干。在酒吧的时候,偶尔听到领个醉汉说话,说是胆大的人在非洲是能捡到黄金的。呵呵呵……不就是非洲吗?刀山火海我都敢闯。于是,带着只够去,肯定是买不了回来的车票的钱,连同一个装着一身换洗衣服的双肩包,离开了美国……” “都说这里能捡到黄金……可是到了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战乱、难民、还有暴力……艾滋……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就剩下十二美刀……一个肤色不同的人,还是一个女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无所适从。十二美元转眼就被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给抢了。身无分文,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有钱买饭吃。还得应付时不时想凑上来占便宜的男人。饥寒交迫的滋味,在那些雨夜里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有个词叫露宿街头,到了那些真正乱的地方你就知道了,能露宿街头也是一种福气。可是我这样的人要真是流落街头,那真就只有死路一条。那么长的时间里,我怎么活下来的。靠着路边半野生的水果,芒果、香蕉、木瓜、榴莲、从地上捡的落下来的,捡到什么吃什么,一直吃到我吐。那天晚上下雨,雨就像是昨天晚上一样大,我缩在几个大树的下面但还是淋到了,我自己清晰的感觉的到,我在发烧,烧的人整个都迷糊起来了。我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那是几个男人的声音,我想我还是被人给盯上了……我得离开那里……” 林博听着,双拳都握起来了。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朱珠像是沉到了某种回忆里,“可那时候我是一点都动不了,挣了半天,我才挪到树背后藏了起来。那几个人靠近了,他们说的话我还不能玩去哪听懂,但有几个词汇却懂了,他们说‘卖……首领……妓|女……好价钱……均分……’他们想把我卖到一处首领处做妓|女……我知道,我要是再不反抗,大概真得死在这里了。那时候我想家了,想爸爸,想哥哥嫂子,想侄儿,更想我的桐桐……还有你……我不能死在那里,我得活下去,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我没有选择……” “我抓了石头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腿上身上任何容易感到疼痛的地方,我必须清醒着……然后那三个男人来了……是的!是三个男人,黑壮的男人……我没有留手,用石头砸在领头的那个男人的头上,然后扑过去,不计后果的砸……使劲的砸……等我清醒过来,那个被我砸的男人已经面目模糊,没气了。剩下的两个男人大概是被我这不要命的样子吓跑了,总之没见到人。那时候我怕极了……因为我杀人了!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不敢在有人的地方呆了,要是有人知道我杀人了,杀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同胞,我想我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说着,她的眼神投到远处的森林深处,“我避开人群,唯一能躲的地方只有这样的丛林里。这里面各种带着毒的蛇虫鼠蚁,各种猛兽。我在丛林里整整过了两个月。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活下来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还救下了在丛林里被野猪攻击的一个土著小伙子。不管世道怎么乱,都是一样有好人有坏人,我遇到的坏人多了,也许真是霉运到头了,我时来运转,跟着这个小伙子去了他们的部落。那个部落不大,只有七十八个人,还有一半是老弱妇孺。他们所谓的耕种,都是半放养,粮食瓜果算得上是半野生的。他们根本就不热衷于种植,更喜欢在丛林里觅食。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在哪里呆了半个月我才知道,他们根本不管什么保护动物不保护动物,对他们来说,只有猎物。他们狩猎,然后将珍贵的毛皮卖给外面的商人。你知道的土著人跟外面做生意一向秉承着以物易物的原则,用这些东西换却布匹食盐这样的物资,真不知道那些年他们亏了多少。我从里面看到了利益,慢慢的出面替部落里的人出面交易。尽管我每次给他们更多的东西,可这中间的差价算下来还是暴利。到了这时候,我才相信,他们说的这里遍地是黄金说的是真的。慢慢的,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但随之而来的危险也接踵而至。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我触碰了别人的奶酪吗?一次交易的时候,对方动手了,不光要强抢,还要我的命。你看到的刀疤,就是那次留下的。差点死了,是韩新救了我。韩新十几岁被一个圆房表叔带到了香江,可他那表叔股票全被套牢了,百万富翁转眼就成了穷光蛋。听说非洲有钻石,狂热的找钻石来了。可是一踏上这片土地,那点买了房子买了车子花了路费之后剩下的钱全被抢了。他不肯罢休死扒拉着对方不放,被那些人一枪给打死了。剩下韩新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那些年把韩新留下来了,平时打杂,以欺负他为乐,但他还是活了下来。直到我被砍了,临了的时候我说的是中国话。你不会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听到有人用中国话喊了一声‘大姐’的时候那种心情。我那时候就想,我哪怕是死了,也有人知道我是谁,她会将我的骨灰带回家,他会给家里我的消息。那样……等到桐桐大了,也知道我不是因为不要她而失踪了,她也是有妈妈的。她的妈妈很爱她……可是韩新没看着我死,他的手指就是为了帮我挡第二刀而被削掉的。两个怕死在异乡被人扔进臭水沟的人临死一搏……老天有眼,韩新活了,他拖着我躲进了丛林,用从土著人那里学来的微薄的土方子给我把伤给治好了。伤疤狰狞,是因为缝伤口的针是土著居民用的鱼骨针……伤口差不多长住我能动以后,我连回了美国……他是个没身份的人,我花钱从当地政府势力买了相关的合法证件,才带着他顺利的回了美国……到了美国,在医院里躺了半年,我才算是真的活过来了。剩下的……就都能查到了。用这部分钱,创立了栖凰……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人活过来了,我就想肆意的为自己活一次。临死对你的执念我都没放下,那我就处心积虑的争取一次又怎么样?” 她说着,就笑了,“害怕吗?” 林博看着她,“怕什么?” “杀人!被杀!”朱珠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这疤痕,是那段我不敢叫任何人知道的过往。谁也没说过!除了韩新,再没有别人,就是田天她们也并不知道详情。”她伸出双手放在林博的眼前,“看见了吧?上面还沾着鲜血。”说完,她有些释然,“你从小就家境优越,跟你相处时间短暂,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的人。知道我的这些过往,你还有胆子跟我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吗?只怕这双手放在你身上,你都会颤栗厌恶。这大概就是原因吧。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我自己的想法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总之,不是光彩的事我不想提,在意我的人会心疼我,我在意的人会因此疏远我。在咱们国家,安全程度到了一定程度,要是身边有个杀人犯……我不敢想……会怎么样……” 林博艰难的咽下唾沫,想过她不容易,却没想到这么不容易。他的喉咙跟堵住似得,半天才说了三个字:“害怕吗?” “嗯?”朱珠不知道是没清楚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说你当时害怕吗?”林博双手都颤抖了起来,想伸手抓她,又怕这一刻的她一碰就碎了一般,“我问你……一个人的时候怕吗?” 怕吗?谁不是家里宝贝着长大的?能不害怕吗? 朱珠笑了一笑,“大概是怕过吧?过去那些年了,我都忘了。不过从那之后,能叫我害怕的事情就不多了。”说着她扭头看林博:“桐桐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得劲。可是……死过一次的我太知道生命到底有多脆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么突如其来的从我们的身边消失了。活着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哪怕明天就去了,心里也不会觉得有遗憾。我希望她快乐,每一分钟都快乐……” “好!每一分钟都快乐。”林博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别离我那么远,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济事?一说这些,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就是个罪人。可我要是说我有罪,我用后半生为你赎罪,这一定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爱你。但……我现在就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想要在你身边……关于我的后半生,所有的计划都跟你有关。我想等这次忙完了,跟你补办一个婚礼。等到桐桐结婚了,我就把公司彻底交给她,没事的时候我在家里给你和闺女做饭,每天早晚我接送你上下班。等桐桐又孩子了,我们就把孩子接过来,白天我带,晚上你带……等有一天咱们老了,身边围着一圈像你的孙女和像我的孙子。得空了,咱们去外面转转,住在面对大海的别墅里……” 朱珠笑了起来,“不怕我?” “有你保护我,我心里踏实。”林博也笑了,“这些事,咱们再也不要提起,跟桐桐也别提,这孩子心思重……” 心思重的林雨桐拉着四爷悄悄的退回去了,走了半个小时,方向早就不是朱珠和林博走的那条路之后,这才停下来。 这样的经历,即便朱珠不说,林雨桐也猜到了大半。 这对林雨桐来说,杀人而已,只要是该杀的人,杀了就杀了,能怎么的? 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心理负担。至于说那些走私……说实话,朱珠只能算是利益链中没办法起决定作用的中间一环。只要这里面还有利益在,这种行为就杜绝不了。不管别人知道后怎么想,在她看来,她是没有立场说任何一句不是的。而且,但生存问题都难以保证的时候,你要求她想什么呢? 两人谁也没提这事,有朱珠在,他们两人在丛林里没有什么危险就行。 四爷跳过非法围猎的事,却说起了当地居民的耕种模式,“……有机会还是去一些部落里看看……” 两人回营的时候带了野鸡,这里的野鸡好像还有点不一样,逮了两只够炖一锅汤的就往回走。等鸡汤的味道飘出来,林博和朱珠才双双把家还。 说不上来两人哪里不一样了,但叫人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珍妮对着朱珠远远的竖了一根中指,还不忘对林博飞眼两下。这次朱珠没有暴躁,林博也没有不知所措的看朱珠的眼色。两人该干嘛干嘛,不需要彼此的解释,也不需要对这样的事敏|感。 这种感觉应该被称之为信任。 吃饭的时候,见林雨桐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林博瞪了一眼,“看什么?好好吃饭。”说着,把碗里的鸡腿给了闺女,把鸡翅膀给了朱珠。完了之后还盯着四爷看,直到四爷把碗里的好肉都夹给自家闺女这才收回视线。 朱珠对这里的吃食其实真是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赏脸的吃了,完了才问林雨桐,“出来一趟觉得值吗?” 林雨桐之前觉得这两人陪着自己出来确实挺夸张的。林博还罢了,朱珠为什么跟过来。现在倒是觉得,朱珠未免没有想把这东西都揭开的心思。不管揭开后会面对什么,也比这么心里提着这一块要好的多。事实上她算是走对了一步棋。 “以后,妈不用再跟着了吧?”林雨桐干脆用手拿着鸡腿啃,转脸问朱珠。 果然朱珠就道:“不跟着了。我那边公司还有一摊子事呢。” “对!”林博一脸赞同,“出来一趟多辛苦!你倒是跟玩游戏似得,你妈哪里受得了这个。出来一趟也就一周时间,不用你妈跟着跑了。” 果然如此!林博这辈子要是不被朱珠吃的死死的才是见了鬼了。 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丛林对林雨桐和四爷来说,已经失去了吸引力。这天两人也不去打搅林博和朱珠,直接上了飞机,带着翻译去走访附近的土著部落了。 翻译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再加上这里的每个部落都保留着自己的文化风俗连同可以称之为方言的语言。四爷跟他们的部落族长说话,也得连蒙带比划,偶尔再加上一两句英语单词,这才能勉强沟通。这些部落里有一些会简单的英语的人,当然了这样的人一般都是部落里的能人,他们偶尔会走出部落,跟外面的人交换一些布匹食盐的物品。 部落里的人并不多,加起来也就一百来个。还有接近一半的老弱。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是不会离开他们的部落的。林雨桐漫步走在部落了,真的恍若到了原始社会一般。房子都是茅草屋,低矮的很。进去后会发现根本没有床,十几平米的地方,一边铺着动物的毛皮,这就该是一家人住着的地方。屋子的中间都有个不大的火坑,也都有用过的痕迹。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天气不好的时候做饭和取暖用的。屋子的外面也有灶台,都是土灶,土灶上面竟然连个棚子也没搭建。不过好歹用的是铁锅。在屋里的火坑上做饭,是不用大铁锅的,而是一种非常粗糙的陶罐,林雨桐怀疑那种陶罐是他们自己烧制的。如此原始的生活,却发现他们并没有特别执着的储存粮食的概念,家里那种只撒了种子就不再照管的田地,收了多少就算是多少。说实话,不浇水不除虫身子种子都非常老品种的粮食,产量真不算高。林雨桐连着看了几家,半人高的大缸每家存了三五缸不等。存起来的不是直接能吃的粮食,比如稻米吧,都是带着糠的。做饭前,先得在石臼里捣米。米捣出来淘洗了直接下锅,而米糠顺手一撒,散养的鸡就出来啄食。鸡是林雨桐在这个部落里见到的唯一一种家禽,它也不需要人喂的,每家每户的只有屋子的概念,好似没有院子的概念。在中国院子里长草是荒凉,在这里……草就挨着门槛长的。草长莺飞这话不是白说的,各种虫子在草地里蹦跶,鸡不用费劲就能吃饱。可即便养鸡这么轻松,养鸡的人家和数量看起来也不多。转眼林雨桐就明白了,这些不多的鸡大概就是刚够部落里消耗吧。没错,他们始终秉持着自给自足就好的原则,女人们去河边洗衣服,顺手就能捞出不大的一种鱼来。要是捞上来一网子多了,挑了大的流够自家一顿吃的,剩下的就顺手放了。这也就导致了部落里男人比女人清闲的多的事。男人们只要偶尔出去捕猎,满足了需求就歇下了。而女人去从早忙到晚,不过这也不奇怪,光是吃饭的现捣米的方式,一天到晚忙的肯定都是一日三餐。或许是大自然的馈赠太过丰厚,他们对种植并不怎么热衷。甚至表示自家种的没有野生的好吃。 她在部落里转了一圈,发现根本就没有学校。孩子们大小不等,都在野地上撒欢呢。他们没有学校,也不上学。要说学东西,那也不是不学,只是从部落里年老的人那里学在丛林里生存的法则。学的好的,也就能在部落里崭露头角了。 要说这个地界,有没有现代文明的痕迹。还别说,也还真有。比如部落里有一台交易来的小功率的旧发电机。只有部落里来贵客的时候才会发电,然后在族长家的棚子里挂起唯一的一个白炽灯泡发起了点。这叫林雨桐想起了农村地头夏天挂的那种除虫灯,只要灯一亮,附近的大小飞虫飞蛾扑火的往灯上凑。如今林雨桐坐在棚子下面,抬头朝上一看,乌泱泱的长着翅膀的大飞虫围着灯泡黑压压的一圈。飞虫振动翅膀的声音,相互碰撞的声音,嗡嗡嗡的。一抹头上,还有掉落下来的被灯泡灼伤了翅膀而掉落下来的大飞虫。但这灯亮了起来,却是整个部落的盛事,部族里的老幼,给脸上图上特有的图腾,还是载歌载舞的围着这个棚子跳了起来。说实话,那种妆容容易叫人晚上做噩梦,但林雨桐还是不停的对着这些人致意,得尊重别人的传统不是吗? 第二件算得上属于现代文明的东西,就应该算是组长特意请四爷听的收音机。老式的收音机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倒腾来的,只能收到一两个台还带着各种杂音。但就是这样的东西,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听的。只有部落里那些有资历的人,才能在族长听的时候过来跟着一起听。人家能邀请四爷,这是极高的礼遇了。 而这个部落,唯一一个被普及的,不是别的,正是衣服。至少他们不会再光着上身下面只穿着皮草裙了。那种皮草裙被当做礼服,只有重大场合才能穿。平时他们穿的……尤其是男人穿的,跟大街上买的那种十元两件的t恤和大短裤是一样的,只是颜色多为绚丽的。再有就是鞋子,更多的人穿起了五块钱一双的那种塑料拖鞋,而不是光着脚到处溜达。 从部落里出来,林雨桐自己都不知道现代文明之于他们,之于这片土地,是祸还是福? “没见人家自得其乐吗?”四爷上了飞机,“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见识了外面的繁华,还能不能保持这份心境。”林雨桐有些怅然,“其实像咱们这样的探寻者,还是越少越好。”光是携带的各种病菌,这些人只怕就受不住。 是啊!还是越少越好。 回到营地比赛已经结束了,但整个气氛都比较低迷。问了林博才知道,英国的一位参赛者被毒蛇咬伤了,尽管打了血清,但还是不治身亡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是不及时还是别的?” 朱珠摇头,“这不是谁单方面的问题。野外这种环境,偶然因素太多了。现在还没检查清楚,或许还感染了别的病菌也不一定……”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撑着写完,明天替换一部分重复的防盗部分。我爸检查出肺癌,晚期,不管叫知道,我只能硬着头皮在他面前工作…… 第863章 奇爸怪妈(59)三合一 奇爸怪妈(59) 对原始森林的向往, 被这几天的艰难生存消磨殆尽了。临了了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参赛人员的情绪已经有些接近崩溃了。自己这一方, 五个人都坚持下来了,但却都饿的狠了。人饿上三天, 是能撑下来的。只是滋味有些不好受罢了。根据林博对其他国家的了解, 自家这边的,差一点就被淘汰了。也就是因为英国损失了一人,直接被淘汰了,这才叫自家这边有机会补位成功。 林博没有去做思想工作,其实这次他多少也有点被吓到了, 下次要不要换人这都得到回去之后再说。叫人给五个人准备热粥, 饿的久了, 饭是不敢给他们吃太多的,就怕给撑坏了。就是简单的白米粥, 也不嫌弃烫, 囫囵个的就往下咽。叫五个人在帐篷里缓了一天,非洲之行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 林雨桐收集了好几种毒蛇的毒液, 四爷十分嫌弃的样子,“折腾那些东西干什么。” “以毒攻毒绝对不是笑话。”林雨桐将毒液贴上标签放好, 这东西用好了, 是治病的良药。 四爷也就是半吊子中医水平,能看得懂方子而已。她说的那东西太深奥了,他暂时还真就理解不了。 不过对于彼此而言,都觉得是有些收获的。林雨桐收集了奇奇怪怪的植物和种子, 四爷觉得土著部落有些方面给了他不少启发。 怀着这样的心情,重新踏上归途。 在飞机上她没有什么不适,该睡睡该吃吃,辗转了三十多个小时,才又踏上了京市的土地。 以前嫌弃这里的空气,其实出去一圈再回来,哪怕人家的空气再怎么香甜,还是觉得自家着出门越来越必须带口罩才能出门的空气更舒服自在。 一回来还没进家门,就接到苏媛的电话。电话里老太太对着林博发了大脾气,“……有这么当爹的没有,怎么什么地方都敢带着孩子去。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还有你,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跟你爸,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看来出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林博连解释都没问说出口,苏媛又开始念叨朱珠,“我以前还觉得你稳重,他那着三不着两的性子有你管着,出不了大岔子。你可真是……不说劝着也就罢了,还跟着起哄,真要是出事了,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 朱珠也不解释,只连连道歉,“妈……是我不对,这爷俩出门我是实在不放心,劝不住这才跟着去的,我在非洲呆过,对那里我熟悉,我这不是把他们安全的带回来了吗?” “那也不行。”苏媛的态度并没有软化多少,“马上回来,你大哥已经安排好大夫了,在家里做了体检确认没事才行。”不知道还真以为去了龙潭虎穴呢。 林博一把抓过电话,“不用了!妈!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打了疫苗了。” 那也不行。 林雨桐也真是怕了老太太的念叨功,低声对林博提示了两个字,“孕妇。” 丁醇怀孕了,住在老宅。这身上真带了不好的病毒回来,还不得传染给了孕妇?孕妇的免疫力可不怎么高。 林博对着自家闺女竖起大拇指,瞧我闺女能的,谎话张嘴就来,竟然也能说的这么有理有据。心里刚得意完,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孩子说谎话并不是什么好的品行。这念头只在心底一闪而过,这边就忙着应付苏媛女士去了,“您别只疼我,也好歹疼一疼我大哥。废了大劲现在好不容易后继有人了,您怎么能这样呢?偏心的这么明显可不对。” 苏媛一顿,刚才只记挂着这不省心的了,倒是把儿媳妇又扔到脑袋后面去了。有些小歉疚,那也是对丁醇的。尽管这不省心的说的有道理,但是语气依旧不好,“那就去医院,我疼不疼你大哥不要你多嘴。”什么叫费劲才后继有人,这像话嘛?叫老大知道了,能有他的好?就是皮松了,得紧一紧弦了。也就是他成家了,都当爹了,这才对他的管束松了。要是以前,二话不说先抓回来打一顿再说。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把电话给挂了。 林博也没急着放四爷走,反正都得去检查身体,这江枫一路上的表现还算是可圈可点, “那就一起去吧。” 于是开车一起去了医院。当然了,对林雨桐而言,这完全是浪费时间。这道理没地方说去。只能由着他们又是抽血,又是要尿检的。 这边还没折腾完,四爷的电话就响了,他皱眉把电话递给林雨桐看,上面显示着江桥两个字。 “他打电话总不会是关心你吧。”林雨桐避开林博低声说了一句,才小心问道:“是不是江天出事了?” 估计八成是了。 电话接起来,四爷还没说话,江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现在在哪儿呢?赶紧过来,爸爸出事了。” 四爷应了一声就起身,“我过去一趟……” 朱珠推了闺女一把,“叫桐桐跟着你过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不是外人。” 林博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解决不了的就打电话。”飞了三十多个小时,该回家倒时差了。好好的洗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个觉,起来吃一顿家常饭,多舒服的事。这会子却不得闲着,这江天也真是,都那样了还闹腾个屁。 他第一次对江桥有了一些不满,几十岁的人了,什么事解决不了,非得火急火燎的叫江枫去解决?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江天是江枫一个人的爹吗? 事实上这次还真不怪江天。大儿子结婚了,作为有头有脸的江家,作为一个从草根奋斗到豪门的传奇人物,长子结婚能马虎吗?必须不能啊!真要是马马虎虎的过去了,还不得以为江家要败了。 再说了,对于长子媳妇他还是满意的。干部家庭出身,学历好长相好,配自家那混账儿子,那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了,亲家现在还在位子上呢,不求真得到什么照顾吧,但至少能释放出一个信号,一个政商联姻的信号。从此以后,这江家的背后又多了一尊佛。 他算计的挺好。就算是病成那个模样了,脑子里一天到晚大概也没闲着。 这段时间,身体稍有起色,他就迫不及待的张罗了起来。作为父亲,给儿子操持婚礼,本也是个应该的。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江桥和周潇不是他想的那一码事。人家周家根本就没承认江桥这个女婿。好好的闺女,嫁给个花花公子,还是很有名的那种,周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家到底是眼睛长到屁股上了还是脚底板上了,能看到那样的姑爷。更何况这事办的就不靠谱。正常的程序不应该是你们两个相互交往,觉得差不多了才拜访家长。等家里人没意见了,才是彼此的家长相互见面。觉得确实是可以了,那么水到渠成,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丫拿着个结婚证提着一个三十块钱的果篮就背着我闺女上门来了,这是干嘛?示威呢?这家的混账儿子还没调理完呢,那边混账老子就又蹦跶出来了。别说我们家没承认,就是承认了,是不是要高调,在什么时候高调,这总得跟我们商量一下吧。你不能只看对你们江家有利你一拍脑袋就干,怎么不想想如今正是敏|感时期,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挑刺呢。这个时候我们家跟一地产大鳄联姻,你是嫌弃纪委没上我们家门还是怎么的。 基于这种考虑,本来能考虑的婚事,这个时候也得摆出一千一万的不满意出来。 可江天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话都放出去了,事都办到头里了,结果呢?周家他跟就不给面子。当众闹了个大乌龙。 受不得刺激的江天当时就气的狠了,可到底是场面上的人,手都气的打颤,手指麻木的拳头也握不住,但也没失态。 可转眼一瞧被特意叫回来的金河,肚子并没有鼓起来。他这才失态了,要知道,之前他不光对公众宣布了喜讯,就是刚才还不住的跟一些要好的人说起对这个即将到来的老来子来。这时候他总算是知道什么是丢人了,一想起不知道那些人在心里怎么消化自己,这嘴又歪了眼又斜了身体也打晃了,转眼被抬上救护车,又住进了之前住的病房。 林雨桐跟着四爷到的时候,江天正躺在病床上。只一眼,她心里就咯噔一下,江天的情况比上次还糟糕。 上次好歹能呜呜啦啦的说几句话,后来治疗了一段时间,说话还不利索吧,但并不妨碍彼此交流。现在嘛……他能恢复到呜呜啦啦的程度,就得赞一声人家医院大夫的水平了。口水顺着嘴角留下来,江桥不停的用毛巾给擦着,脸上的什么没有嫌弃也没有不耐烦,甚至还带着几分歉疚。 见四爷来了,江桥才不自在的道:“这次的事情主要还是赖我。我没说清楚,原本是为了讨爸他高兴的。” 这一点四爷信。 对于有孝心的人,四爷一向宽容,“病了就治吧。”还能怎么着?叫自己过来能怎么的?这位可一向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就出去这么几天,他都给公司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又想回公司重新掌权的心思差不多都摆在明面上了。要不是因为这个,金河怎么会想着出现在江天的面前,这对冤家争了一辈子,谁是能服软的性子? 四爷的话显得有些轻巧,江桥噎了一下,而躺在的江天眼睛是一直斜着的,倒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爸爸他找你应该是有话说。”江桥指了指江天的手,“你过来吧……” 四爷走了过去,江桥就把江天的手搭在四爷的手上,林雨桐就看见江天颤抖着手在四爷的手背上写字,写的什么他倒是没能判断出来。 就这么颤颤巍巍的写了十多分钟,看那样子也没能写多少内容。 四爷神色不变,对着江天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 功夫不大,江天就睡下了。不知道是针剂的作用还是刚才所耗费的心神太大。 病人睡了,几人就从套间里出来坐在外面的客厅里。 四爷看向江枫,“你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江枫摇头,“不知道啊!” 四爷皱眉看了一眼江枫,“他说叫我把公司在临川省的所以投资都收回来。” 那又怎样?反正江河现在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林雨桐都被江枫蠢哭了,“周潇的家里,有没有在临川任职,是不是负责相关的工作?” 这个……我怎么知道? 江枫的表情太实诚了,林雨桐想看不明白都难。感情他压根就不知道! 四爷脸跟他说话的想法都没有了,直接起身,“咱们回去吧。” 早回去早歇着。跟这种蠢人有什么可说的。 直到两个人走了,江枫才隐隐约约的明白过来了。老爷子这是生气了,想给周家一点教训。可自己娶了人家的闺女,事情能往这么绝的做吗。 哎呦!这可是要了亲命了。 上了车,林雨桐才扭脸问四爷:“刚才说的真是江天的意思。” “大致差不多吧。”四爷轻笑一声,“江天是想给周家一个教训,但说的不是临川。” “在临川遇到麻烦了?”林雨桐马上明白了,“周家也想给江家一个教训吧。”以江天刚愎自用惹麻烦的本事看,还不如就这么永远的躺下去呢。 对于四爷来说,所谓的麻烦根本算不上麻烦。但经过这事,江桥是不敢再有关于江天的大事小情就少不得打电话找他念叨一遍。要做孝子谁不会做,不是每周基本都会过去一趟吗?所有的医生护士陪护都是我出钱雇来的,直接对我负责。每天的身体情况都会直接报上来,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四爷不动声色的把江天这儿麻烦给丢了。可没过几天,远在明珠市的舅舅金沙打电话过来,“思烨啊,我跟你说个事。” 对方很少有这么郑重其事的时候。 四爷对这个便宜舅舅十分尊敬,“有事您就说,不需要吞吞吐吐的。” 金河真觉得是没这个脸了,“那个……你妈要结婚。这事你知道吗?” 这个……我上哪知道去? 满清入关以前,对于这种改嫁的事,是司空见惯的。生了孩子的侍妾还说送人就送人呢。他在这方面不是老顽固。当然了,这仅限于对别人的时候。 金河这个妈……以前不是还说的挺好的,就在家里带带孙子。怎么转脸就改主意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该怎么着? 我能说不吗? 好半天他才道:“我妈呢?怎么不跟我说?要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怕我不同意?” 金沙叹了一声,“你妈……大概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那您是什么态度?”支持不支持总得给句话吧。 金沙一把年纪了,躺在摇椅上,“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你妈是跟谁结婚的?” “除了陈飞云没别人。”四爷对这位老教授倒是没有恶感,但是这把年纪了,来一场黄昏恋,还是叫人觉得牙疼。之前不是说好了做朋友到死的吗? “对你妈结婚的事,我不管。”金沙表明立场,“但是即便那个陈什么的再怎么好,他的子女不能从你妈那里继承任何一点关于金家的遗产,这却是要说到明处的。金家的东西只给有金家血脉的人。我已经跟你妈说过这事了,她再婚之前,你一定要把她名下的财产全都接手过去。我不希望便宜了外人。” 还牵扯到财产了? 自己虽然看不上,但是股份的事事关金家,他还真的慎重,说实话,金家没有对不住他们母子的地方。 四爷出现在明珠,叫金河惊诧了一瞬,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她摇头道;“听你舅舅说的?” 四爷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进屋坐在沙发上,却也一直没说话。这样的事情他是第一次遇上,真没有这样的处理经验。 金河反倒笑了,“怎么?你反对?” 谈不上!只是之后母子之间本就有点磕绊的关系大概更是要生分了吧。 金河苦笑了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你陈叔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谓的婚礼……他是等不到的。一辈子他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只这一件,我横竖不能叫他带着遗憾走。当然了,我这么做是任性了。我知道消息一旦露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心里都明白。可活到我这份上,就是想随心所欲的活几天……” 这个解释……四爷不受也得受了。 林雨桐也是在电话里听四爷说了个大概,她低声问道:“要我出手……” “不用!”四爷的声音透着几分严肃,“谁也没有你重要。冒险的事你最好轻易别做。” 这世上的生老病死多了,谁该死谁不该死,不该由自己来决定。 趁着四爷不在的这几天,林雨桐去了军训基地,陪着大家练了两天,又说了说在非洲的见闻,倒是勾的不少人都想去非洲看看。可等封闭的他们知道有人死了的时候,就再没有人叫嚣着要去住在森林这个天然的氧吧里了。 这边的训练还算是顺利,可是海纳这边的参赛组确实是出了大问题了。五个人三个人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要求中途退赛。 虽然是早有心理准备,一时之间还真弄的人有点措手不及。 “找个人就那么难?”林博训斥孟助理,“你倒是用用心吧。” 这是我用心就有用的事吗? 孟助理也有些委屈,“要是不管做什么工作,有多大年纪,只要有野外生存能力的人就可以来参加的话,那这人可就多了。可这不是说了吗?基本条件就是艺人。这有些艺人别说是野外生存训练了,就是拍摄稍微危险的动作,有几个敢真上的。” 这倒也是! 可到了这份上了,总不能真这么弃权了吧。不用说了,消息散出去海纳该被人骂成狗了。 脑子里转了几圈,林博猛地抓起电话,打到了美国。 孟助理听着,就明白林博的打算了,他是想要主场优势吧。 没错!林博希望把第二场的场地,定在西南的热带雨林。国内的地方,大部分都不陌生,就是没去过,心里也不害怕。更不要说着地方的风景特殊,好些人都去这类地方拍过戏。有了这个大前提在,想要去的人估计不会少。 先过一关算一关吧。一方面能给自己点时间找人,另一反面,要是运气不好劝都淘汰了,好似他们丢人的概率比海纳要高的多。 决定下来以后,海纳的报名官网差不点就被挤爆了。 人少的时候是没得选,人多的时候就容易花眼。孟助理废了半天劲,才把人员选出来,把空出来的名额给补上。 因为地点在西南省,所以连林博都懒的去了。四爷就更不会跑出看热闹。 林雨桐倒是善始善终,一个人跟着参赛组了相关的人员,直接就飞了过去。 一到地方主场优势就显露出来了。别的队伍都是飞上几十个小时才到的,自家这边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嘛。 林雨桐没打算折腾,老老实实的住在大帐篷里。距离远带着大帐篷不是很方便,如今距离可太近了。直接在周围的城镇上买一个,连带的功夫都省了。当然了,好些个摄制组都是这么干的。 一个人闷在帐篷里看书,各个参赛组都差不多到齐了。环境变得有些嘈杂。 明儿就开始比赛了,这次的赛事变了,不再是找寻目标动植物,而是给各个队伍一张图纸,按照这个图纸上的路线,找到目的地。如果所有的参赛队伍能保证队伍的完整性,没有抛弃队友,没有中途放弃的,只要全部人数都到齐了,那么最后到目的地的两个小组降被全部淘汰。反之,则按照每个小组的缺员情况,按缺员人员的数目从多到少的直接予以淘汰。 总的来说,这一次的比上一次的那个比赛规则还稍微靠谱一点。 当然了,不排除非洲的原始森林比之西南的热带雨林更危险。有一个固定的宿营地比在丛林里游荡更安全吧。 她叫韩新把最新的比赛规则送过去,就不再管了。 结果谁知道第二天的时候,出现了突发状况,这次刚选上来的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说是生理期提前了,疼的死去活来的就是起不来床。眼看这比赛还没开始了,就直接给缺员了。 “我去看看。”林雨桐直接起身,去了要退赛的这个队员的帐篷。根本就不用号脉,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是在撒谎,她根本就没有来例假。而且身体看起来很正常,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是怕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之前想的挺好的,但到了自己真枪实弹的来真的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可能是做不到的。她见多了这样的人,正想着鼓励几句,就听见枕头下传来手机铃声。 普通的电话铃声,却叫这姑娘紧张了起来。胡乱的掏出电话一把给挂了。 但只这一下,林雨桐还是从来电显上看到了一个称呼——海公主方导。 海公主方导?这算是什么称呼? 林雨桐皱眉,扭头问高涵,“这个海公主我怎么好像是在哪里听见过?” “彩凤正在准备的新戏就叫海公主。”高涵低声提醒道。 彩凤的?新戏? 刚好这姑娘就装病! 那还真是巧了! 林雨桐连跟这姑娘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转身只吩咐了高涵一声,“叫人送她走。” 高涵应了一声,出了门低声道:“这是直播,广告都打出去了,现在却被直接淘汰了……”这个玩笑开大了。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舆论会是什么样的,“要不还是我去吧。我现在虽然不是艺人,但回头我去客串个角色,也勉强算是个艺人吧。” 但既然彩凤在后面使坏,又哪里肯轻易罢休?高涵一出现就一定会被叫破,作弊的结果还不如直接被淘汰呢。这不是输不起是什么。 这么一说高涵也挠头,“那怎么办?” 林雨桐没说话,直接打电话给董双双,“……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董双双打着哈欠,“怎么了?我说我又哪里惹找你了?咱俩向来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招惹你,你也别觉得我好欺负。在哪里受气了来找我的晦气?我跟你说,你们那个《农乐》做成那个样子可不是我的错。虽然我这边的是个赝品,但这赝品就是比你那个真品受人欢迎这却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刘山又说什么了吧?我告诉你,我是不愿意得罪你,不是不敢得罪你。你也别质问我!” 听起来倒像是不知情的。 这叫林雨桐疑惑了起来,试探着问道:“你们是不是正在筹拍一个戏叫海公主的?” “对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正炒的火热呢。“怎么了?别告诉我这也是抄袭的吧。要真是撞梗了,我保证,我是被编剧骗了……”虽然即便知道是抄袭自己应该还是会筹拍的,但在自己确实不知道的情况下干嘛要认下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两人说的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而董双双的语气也确实不像是说谎了,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海公主是彩凤独资的?”她又追问了一句。 董双双‘嗯’了一声,这也是跟林雨桐学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话放在什么时候都有几分道理。林雨桐一个食医赚的简直叫人眼红。自己可能没办法超越,但未必不能复制。 “导演是个姓方的?”林雨桐觉得这次大概真是冤枉董双双了,她思量着是不是这个导演在其中捣鬼。海纳这么大的家业,又都在这个圈子里,不得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缘故,但她更倾向于这种可能。 董双双到现在都没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声,“你们要是有私人恩怨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跟彩凤更无关。你可别迁怒。” 林雨桐自然是不会迁怒,她道了歉就挂了电话。 董双双拿着电话愣了半天,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那位方导:“你跟海纳有什么嫌隙吗?” 这位方导吓了一跳,“没有啊!一直没机会合作,也不认识林总,怎么会有嫌隙?” 不认识!也没嫌隙!那林雨桐干嘛提出这个人来。 董双双自然不会将这些跟对方交底,含糊的说了一句:“随便问问。”随即又转移了话题,“剧组怎么样了?演员到位了?” “到位了。”方导说着,就犹豫了一瞬,“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跟董小姐说一声。” “你说。”董双双心里搁着事,随口应了,原本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这种时候导演说有事说,八成是想提携几个新人,往剧组塞人而已,只要开口,一个大导演的话自己当然是不会驳了。 却没想到对方说了一个吓了她一条的消息。 “是董公子打电话给我,安排了一个艺校的学生过来演个配角,我答应了。” 这话从耳朵边刮过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谁?” “艺校的一个学生。”方导道。 说的不是这样。 “我是问你,是谁给你打的电话?”董双双一急,说话的声音不由的大了起来。 “董公子……”方导觉得对方莫名其妙,老板家的少爷开口安排个人,自己答应了能怎么地。就算是这范颖不争气,但是人家的儿子照样是董成唯一的儿子。 “你是说董东?”董双双一下子站了起来,要知道家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董东的消息了。家里出现了家贼,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因此家里的事外面根本就没传扬出去。方导这么对待董东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会子她脑子里哪里还有林雨桐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只想着赶紧将董东找到,再这么下去,这小子非得被范颖给害了不可。真出这么一个儿子,自家老爹的位子真是不用再坐了,影响太坏了。于是,她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他是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不会吧。他向来不插手这事。” 方导急了,这该不是怀疑自己假传圣旨吧,“董小姐,我老方做事还不至于这么不地道。” 董双双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了人,“能把截图发给我吗?” 她其实是想要董东的电话号码,可是做姐姐的不知道弟弟的电话号码不是很奇怪吗?家里的事她是半点都不敢在外面提的。 方导这会子是真气了,这点事自己犯得上撒谎吗?直接将电话记录那一页截图给董双双发过去,顺便说了一句,“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这戏我导不了了。” 短信发过去半天,也不见董双双回复。竟然是半点挽回的意思都没有。即便周围没人,他也臊得满脸通红,拿捏人没拿住,反而这么僵住了。 可事实上董双双根本就没看到他说什么,当然了即便看见了,她也顾不上对方的矫情。合同都签了,是想撂挑子就撂挑子的?这会子她只对着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愣神,然后迅速的记在边上的便贴纸上,之后又拨打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对方直接挂断了。 本来不确定的,但是挂断,董双双几乎是可以肯定,这一定就是董东。 本来想拨打第二次的,但手指都快按在拨打的指令上了,她一下子就顿住了。万一这小子警醒了,再给跑了还真就不好找了。她放下手机在卧室里转了两圈,这才急匆匆的跑下楼。这事还得爸爸出面。 谁知道刚到楼下,就见一楼的卧室的门打开了。 “爸爸!”她急着喊了一句。 门打开了,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从门里出来的是个穿着三点式的女人,年纪不大,比她大几岁也有限。瞧着有点面熟,身材……像是模特。 心情一下子变的不是很美妙,而且,自家爸爸这审美真是……再找了一个还是小模特。 这模特真不愧是模特,穿成那样在人家的客厅里当着人家闺女的面转悠,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还带着几分得意的朝董双双翻了个白眼。 董双双对这种不知道斤两的东西,压根就懒得搭理。小猫小狗似得,逗趣的玩意而已。见这种情况她也不进卧室去了,直接在外面道:“爸,起了吗?有点急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吃不下睡不着,只有码字才能得到心底片刻的安宁。抗癌是个痛苦的过程,但我依旧希望这个过程漫长。得工作,得撑的起来—— 第864章 奇爸怪妈(60)三合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写文不易,请支持正版。防盗后的订阅几乎增加一倍……一言难尽了 奇爸怪妈(60) “有什么急事?”身后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 “不知道你爸昨天晚上睡的晚吗?”说着,端着一杯清水从董双双身边过去, 路过的时候还不忘小声嘀咕,“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儿,这么大年纪了, 还往爸爸的房间里跑, 明知道不方便。安的是什么心。” 董双双那脾气能容得下她,当即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她的身高没有对方高,但气势却足,“趁早给我滚!再叫我看见一次打你一次。” “你……”这模特伸出手指着董双双, 到底不敢回过去。正气恼呢,我是的门开了,董成穿着睡衣从里面出来了。她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哼哼唧唧的哭腔马上就带上了, “老董!你看看她。” 老董? 董双双心里呵呵两声,这世上要是有哪个女人能毫无压力的叫自家老爸‘老董’两个字的,非自己的亲妈莫属。别看她在国外,几年都不回来一趟,但在自家老爸那里,是相当说的上话的。当然了,自家那亲妈也绝对是个牛人, 离婚这么多年了,董家的人到现在都没有人说不好的。有的家庭纠纷还打跨洋电话叫她帮着协调。因此,这个‘老董’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 她压根就没有解释的意思, 当然了,以自家老爸的性子,这种女人带回来,第二天他未必记得对方叫什么。打了就打了,很没有解释的必要。她连理都不理对方,“爸,我有事要说。” 董成揉了揉额头,宿醉的后遗症还在。头疼的厉害。被自家闺女碰到这种事情还是挺尴尬的,关键是喝醉了,要不然怎么着也不会把这样的女人带回家的。刚才就该把这女人打发走的,但谁能想到一向爱谁懒觉的姑娘怎么就早起了。 他这边还没说话呢,昨晚带回来的不知道是叫什么的女人就缠上来了,“老董,你看她。” 董成推了对方一把,往客厅方向走了两步,拉出一个抽屉从里面随手拿了一沓钱出来往那女人手里一塞,“出去!” “老……”老董两个字还没叫出来,见对方的脸变了颜色,马上就道:“……板……老板……”她捂着被董双双打了的脸,“我……”被打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董成又抓了一把钱塞过去,“拿去买药。” 钱是好东西,可是这么拿着真的叫人觉得难受的很。她看了董双双一眼,见人家穿着卡通睡衣靠在一边翻看手机,连眼睛都没抬。心里就更难受了。这干爹和亲爹差别就是这么大。以后叫了干爹就是爹了,自己还真是犯傻了。 三两步窜进房间,拿了衣服也不敢在这里穿好,就怕耽搁时间真把人给惹怒了。就这么几乎是光着一手拿着钱,一手抱着衣服从董家的客厅里消失了。 董双双一点也没有提刚才的事,直接把手机递给董成,“这是小东现在的电话号码,爸爸还是赶紧找人查查,手机的信号在哪?” 董成一把将手机拿过来,“是这孽子的?” 董双双点头,“他给方导打电话安排人进剧组,我这才知道的。” 董成起身就往卧室去,一手拿着董双双的手机,一手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把这个据说是董东的手机告诉对方叫他去查,就挂断了电话。 安排好了,这才从卧室出去,把手机还给闺女,“我已经打发人出查了。最近做的不错,继续努力吧。” 董双双笑了笑,接过手机后就真的什么都不问了,也知道问也没用。 拿了手机上楼,回了房间了才想起,林雨桐打电话的事是不是跟董东有关。可这董东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林雨桐,这个还真无从知道。 直到到了公司,秘书把网络直播点开放在办公室的超大屏幕上,等镜头里出现林雨桐的时候,她才有几分恍然。于是赶紧叫秘书去查问,“之前的参赛艺人是谁,查查看。” 结果这一打听可了不得竟然真是董东要方导安排的人。 这真是见了鬼了。董东连家都不回了,这个时候招惹林雨桐干什么?公司他不想了,就见不得公司好?这是给彩凤树敌还是怎的? 想到这里,就想给董成打电话。可是手机攥到手心里了,才发现这肯定是行不通的。那小子再不争气,也跟自己一样是老爸的亲骨血。是不会高兴谁说他不好的,这个人也包括自己吧。 同样看到自家闺女的还有林博,他在屏幕上一看见自家闺女,就立马站起来,吩咐陈秘书,“订机票,越早越好。”这孩子,走的时候是怎么保证的,怎么就敢这么干。正生气呢,高涵的电话打进来了,将事情说了一遍,“……那个叫珍妮的女人,简直就是个煞星。本来已经从在西南拍戏的剧组里挑了一个女武替出来代替的,但她就是不答应。坚决认为这是违规的。还是小老板说,要是想报复曾经受到的羞辱,没什么比叫仇人的女儿吃苦更能报复人的了。珍妮说想叫小老板受点教训是真的,但是违规的事情坚决不行。毕竟小老板不是艺人。后来翻出以前的唱歌的视频,这才把她的嘴给堵住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没关系的,韩新亲自跟着小老板,不会有事的。” 林博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抬眼就从屏幕上看见,自家闺女一身军装迷彩脚上穿着军靴,带着人往丛林里去了。他不再耽搁,“我晚上大概就能到。联系当地的医院,联系他们最好的大夫,费用不用计较,一定得保证人员安全。” 高涵应了一声,这才挂了电话。 林雨桐伸手把头发固定好,省的被树枝勾住了。孟军找了个婴儿胳膊粗细的枯树枝拄着,“林小姐,我走前面探路吧。”说着,他试探着用这棍子往前面的草丛里打了打,经历了非洲丛林以后,他这是长进了。 韩新反倒有些皱眉,他刚才可是看了,自家小老板刚才可是有板有眼,真叫这个人探路,他探的明白吗?真给带沟里去怎么办? 林雨桐既然知道他们都不是有经验的人,怎么可能放心他们带路。 于是直接走在前面,“你们还是跟着我吧……”见几人有反对的意思,赶紧指了指韩新道,“我有人保护,人身安全没有问题。” 韩新对林雨桐点头,叫她放心。说实话他是挺喜欢这个小老板的,这几天尤其喜欢。因为她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叫他韩叔。 说起年纪,叫一声哥也使得。可谁叫人家的爹妈年轻,所以自己也跟着长辈分了。 她这种称呼不是客套,语气里透出来的亲昵和信赖自己感觉的到。为了这个称呼,他还专门去问了老板。朱珠是自己的老板,也是自己的大姐,是自己的亲人。只是过去的那些过往太过骇人听闻,为了避免别人对两人关系的窥测,两人对外一直以从属的关系相处。其实这些年要说起来,自己并没有帮老板太多的忙,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合法的身份,带自己见了世面,也学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如今能有安稳富足的生活,也都是拜她所赐。自己名下如今的资产也不少,自己拿的不是工资,每年都能从栖凰领到数额巨大的分红。他不缺钱,那些钱足够自己过富家翁的生活,没必要辛苦,也没必要冒险。但是待在老板的身边,为的不是钱。自己没家了,她的身边就是家。对小老板尊敬,但心底里未尝没有喜爱,是那种长辈看见小辈的喜欢。这么多年里,虽然没见过她,但是在老板的念叨声中,处处都是小姑娘的影子。如今被叫一声叔,他吓的专门找老板说过了,问她:“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跟她说了。” 老板愣了一下才道:“她那是乱叫呢。”在自己的心要掉进坑里的时候就又听老板道,“应该叫你老舅的。” 这是把自己当成她的弟弟,所以她的孩子当然是该叫自己舅舅的。 这会子被推出来当挡箭牌,他也不恼。严肃着一张脸也不接话,叫人看见了就觉得分外可靠。 见如此也就没有人争抢这个第一个走的位子了。 于是,林雨桐就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这次的任务还上次不一样,尽管没有固定的宿营地,但是晚上还是需要休息的。那么晚上最起码得每个人都有个庇护所。而且一整天不能不吃饭吧。该补充体力的时候还是要补充的。因此林雨桐一边赶路,一边眼睛到处瞄着,看都有什么吃的没有。要是找到野果子,那就赶紧采了。要是有多余的,先吃饱了再带着也行。要是没有多余的,就得省着吃了。这东西扛不住饿,但是却能补充水分。 陈星在后面道:“怎么咱们西南的丛林比非洲那边的食物还丰沛?” 这是傻话。 这不是食物丰沛,而是以前没有能发现的眼睛。没发现吗?八成的食物都是人家发现的。 没看见人家手里还拎着两条擀面杖一般的蛇吗?这是晚上的晚餐吧。 林雨桐手里的确实是两条蛇,有点微毒,但还不足意思致命。被这玩意咬伤,最多就是恶心呕吐几天,要是抵抗力好点的人,也是有自愈的机会的。打草惊蛇以后,这两条小玩意也没能逃过,被林雨桐用尖细给插住了,“晚上不行就烤着吃。如果没有找到其他的其他的吃的情况下。” 不管是什么玩意,有的吃人心里就踏实了。但是一路上到底是没有找到水源。 丛林里的路并不是很好走,这里又是两国交界的丛林,人迹罕至。不过幸运的是,路上除了遇到大型猛兽,野犀牛遇到两只远远的避开了。 这一走就是半天,林雨桐还能继续,但跟着的四个人明显有些体力难支了。 那么这一天的行程基本就算是到此为止了。停在半山腰里,休息了大半个小时,林雨桐抬头看了看,茂密的丛林里并不能看见太阳。但还是能感觉到光线在慢慢的变暗。照这样的速度,丛林里六点大致就已经黑透了。大家必须在天完全黑以前给自己搭建好庇护所。 这里草木繁茂,想找到一块大点的地方搭建一个五个人都住的进去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只能各自建造自己的。忙完了可以给别人搭把手。 陈星手脚利索,直接找了一棵半人高树冠极大的树爬上去,观察了半天之后利用爬在树上的藤蔓,把这些树枝彼此用藤蔓连接起来,这就是个天然的吊床了。如果不下雨的话,他这地方选的还不错。 孟军则是找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然后找了枯枝斜着靠在石头上,石头和枯枝中间,刚好形成一个仅能容忍一个人躺下的地方。 林雨桐又看了另外两个人的,做的也是大同小异。她倒是不着急,先把火升起来了,然后不停的添些柴火进去,又在一块地势高的地方从地面上用尖树枝挖出一个一指深的坑来,把没烧赶紧的灰烬都填进去,上面才铺上一层土。然后又弄了些干树枝铺了一层。这才捡了七根差不多粗细的棍子来,三个一组做个支架,可以做两组,用藤蔓给固定住了。将最后一根搭在两个三脚架上,看起来像是晾衣架一样。然后把树枝按照编席子的办法用藤蔓固定住,就成了一个以树枝为经线,以藤蔓为纬线的‘席子’。编出两大两小来,斜靠在支架上,就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来。再把三面用藤蔓固定在支架上,只留一面是活动的,等人进去了再挡住就行。弄好之后,这个活动的窝棚直接放在铺着热灰烬的地面上,里面的空间不小,林雨桐还在里面挖了一个不大的坑,将火种保存上。 韩新在后面看了一眼,觉得这样的条件下,睡的也不一定比在帐篷里睡差多少。 看直播的观众都跟着惊叹,“终于有个真的有点技能的了。” 晚上这顿吃的就是两条蛇,用木棍穿了直接在火上烤。要说好吃吧,这个绝对算不上。两条蛇也有四五斤重,这个烤着吃,肯定是够五个人差不多填饱肚子的。林雨桐就是象征的吃了点,真心这么吃吃不下去。她还是打算作弊的,晚上回到庇护所一趟,摸出卤蛋吃了两个,算是凑活过去了。 这天半夜,一声惊雷,雨就这么下了起来。 林雨桐身上的衣服是防雨的,偶尔露进来的雨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而且身下一直热乎乎的,头顶的火还没有熄灭,这个空间里,暖和着呢。她翻个身,并没有出去。韩新从帐篷里探出头来,看见其他几个人跟水鸭子似得成了落汤鸡,而自家那小老板的窝棚里,隐隐还有火光透出来,火还着着呢,就证明雨并没有进去。这就好!他重新回到帐篷,其他人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不是有专门的安保人员吗? 这一场雨的时间并不长,半个小时差不多就停了。 陈星叫了林雨桐要了火种,四个人找了厚厚的树叶下面没完全湿了的枯树叶枯树枝来,围着火堆坐着。这一坐估计得是一晚上。林雨桐看了看表,这个时候也才过了十二点而已。这个夜还长着呢。 她闭上眼睛只管睡她的,刚睡踏实了,一声枪响,林雨桐一下子就跳起来,习惯性的往头下找枕头,枕头下按照以前半辈子的习惯,那地方都是放着上膛的枪的。这一摸什么都没有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有枪呢? 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她倒是不慌,枪声而已,有什么?□□□□这玩意暗杀都不是没见过。更何况,如今没人暗杀!她估摸着这是不是恰好碰上偷猎的了。 正要出去,就听到韩新的声音,“别怕……” 林雨桐是真不怕,直接就出来了。整个摄制组有些乱,灯把这一片照的灯火通明,她习惯性的就利索的拉了韩新往后一躲,直接就站在树影里了。这群人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有灯火照明,是怕这边的目标不大吗?如今这偷猎的可不同以往,真是一群亡命之徒的,刚要提醒珍妮带着人避一避,就听又是一声枪响,这声响可就在跟前了。 营地里马上就传来尖叫声,马上就乱了起来。 韩新几乎和林雨桐同时往下一蹲,迅速的朝后退去,躲在暗处一动不动。 又是两声枪声,伴随着枪声的还有一声暴喝声,“住嘴!谁还敢喊,我直接崩了他。”虽说的是汉语,可是说的十分蹩脚,一听就是外国人在说汉话。 继而又用英语喊了一声,营地里这才静了下来。 林雨桐从暗处看过去,出来的人每一个都带着武器,衣服看不出什么特色,不过脸上都套着丝袜,在夜里更是看不清楚面容。 领头的这人很瘦,所以显得真个人头特别大。 大头这时看向珍妮,“还不叫人关了摄像机吗?”说的是英语。 珍妮刚从帐篷里出来,这姑娘大概是习惯裸睡,出来也是随手拉了一件睡衣套上了。胸前波涛汹涌不难判断出她根本就没穿胸衣,而她不时的不自在的把睡裙往下拉,就知道里面大概真是真空。她吓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一句叫关了摄像机的话愣是说的断断续续的。还是摄像师更机敏些,什么都没说,悄悄的关了,然后朝对方举起双手。 这一幕被直接直播了出去,四爷二话不说就直接出门了。他得尽快赶过去。 而林博因为雷电天气的原因,本来该按时到的,结果被滞留在机场。网络这么发达,在直播的过程中发生了这么恶性的事件还了得。新闻上早就炸了。 林博浑身都软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不敢打电话给老两口,怕半夜三更的惊着他们。只得打给林渊,开口就道:“大哥,给大伯那边打电话,请军方出面吧。” 林渊现在是陪着孕妇的作息,早就睡了,发生了什么他也是真不知道。林博颤抖着声音问了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我担心这事就是冲着桐桐去的。”于是将人员临时变故说了一遍,“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先别急……”林渊自己都慌了,但还不得不稳着,“我这马上就打电话。大伯那边没有问题,这件事情的性质太恶劣了,就算什么也不说,谁也不敢大意。这是尊严问题。另外,你说这事跟彩凤有关,找董成问问,这边有我安排……” 当然得找董成问问。如果林博现在在董成面前的话,一定会一巴掌呼死他的。 电话打过去,董成听了前因后果暗道一声糟糕,这事八成跟自家那小子脱不了干系的。他犹豫了半晌,想应付过去的,但随即一想,这事好像也瞒不住。真叫人自己查出来了,这可就真的结了仇了。可要说自家儿子能干出这事,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他没这样的胆子,更没这样的能力。于是,也不瞒着,把事情说了。最后才道:“你也别着急。要真是我那小子插了一手,我也不包庇。不过说句实话,我儿子要是有这胆子能力,我做梦都能笑醒了。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他真是个怂包,这就是有点偷在家老子的本事。我估摸着他是被他妈背后的人利用了。这么想,还都是往好了想。我最害怕的还是这母子俩被人给当了人质了。要真是这样,老弟啊,哥哥我……不过,家事没处理好,还连累了你们,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西南那边贩|毒活动向来猖獗,范颖又跟牵扯不清……不过老弟,要真是对方冲着令千金去的,图的是什么你大概也是知道的。不就是为了钱嘛。想来没得到钱之前,他们不会为难令千金的。” 话是好话,说的也有理。 但我现在是不是找你讲理的。 挂了电话,林博焦心的很,翻开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可对方的手机关机。这也是鲜有的事。这事怎么就这么寸呢。 正想着该怎么办,朱珠的电话打过来了,“我在去的路上,你给老六打电话了吗?” 刚才已经打了,不过没打通就是了,这话不能跟她说,省得他着急,“打了!看他有没有认识的道上的其他人。” 朱珠这才放心,“你也别急,不就是要钱吗?我已经通知银行了,叫他们预备钱。” 一个亿两个亿,随便开价吧。 而林雨桐这边,一直没有现身。所有的人都被这伙子拿着枪的人聚集在一起,轻点了人数,又拿着手电筒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了一遍,这个检查的刀疤脸就转身去找了大头,低声说了什么。 大头愕然的看向人群,突然问道:“你们的人都到齐了吗?” 林雨桐和韩新对视一眼,这伙子人的作态,怎么这么像是有针对性的呢。 他们这到底是在找谁? 林雨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要是不知道这是针对自己的,那真是干脆蠢死算了。 实在是没想到朗朗乾坤之下,真敢有人铤而走险。 可要是人家真是有心算计,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如今在网络平台上出了这样的状况,引起的重视程度显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从这方面想,好像也并不是只是坏事。 “再问一遍,你们的人都来齐了吗?”大头又问了一声。说着,就给子弹上膛,“再问最后一遍,要是再没有人回答,我就只能拿枪说话了。”说着,就用枪面对人群瞄准,“是你……是你……还是你……” “不是我!”珍妮几乎是尖叫出声的,“不是我,请不要这样。不要用枪指着我。” 大头一个箭步过去,半点都没有怜香惜玉,拎起珍妮保养的很好的金色的头发将她从人群里拖出来,枪顶在她的脑门上不说,还伸手摸到珍妮的胸部揉捏了起来,“说!这里还缺了谁。” “林雨桐。”珍妮挣扎起来,对这男人的冒犯显得十分拒绝。 大头把手从珍妮的身上拿开,好似这就是对她配合的奖励一般,“那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珍妮哭道,“我真不知道。”她伸手一指,“那是她住的地方,枪声一响,大家都乱了,谁也不知道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对刀疤脸示意了一下。刀疤脸把林雨桐辛苦搭建起来的庇护所直接给踹开,又在周围看了几眼,然后转回去,跟大头说了两句。 大头重新抓住珍妮,也不看那群人,直接对着周围的丛林喊道:“林小姐,你出来吧。你知道的,只要一动,我立马能瞄准你。躲猫猫有什么意思呢。一分钟之内你不出来这个女人就得拖下去给我的兄弟享用了。两分钟之内你不出来,我可就开始杀人了。到时候别怪我们不给面子。再说了,林小姐,我们是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的。我们所求的不过是钱而已。一个亿,美金!只要有钱,您就是我们的贵客。” 林雨桐暗骂一声,一个亿的美金,好大的口气。 绑架之后被撕票的占的比例在百分之八十以上。钱给了,人真就平安了?真当这些人是吃斋念佛的菩萨。手里有了家伙,沾了血的人,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有什么差别?真被抓住了不还是一个死。反倒是人质死了,他们才是真的安全了。 不过从范颖上次打算给自己下du,盯上自己,林雨桐这次被盯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食医在海外正式发行,迅速风靡东南亚,成了一股子狂潮。就算不懂行的人也能看的出来,自己在里面挣的肯定是个天文数字。钱有时候就是祸头子。 对方还在一个劲的叫嚣着,甚至开始倒计时的数数。 林雨桐能看着这些人死在这里吗?不能!哪怕是良心上也说不过去。 尤其是明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的时候。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受累,说起来是人家无辜。 正要出去,韩新一把拽出她的胳膊,然后摇摇头。 “十二……十一……十……林小姐,你真的不出来吗?”大头的声音听着恶狠狠的,将手里的枪往前一送,顶在珍妮的额头上,疼的她又是一声尖叫,大头仿佛很兴奋一般,“林小姐,你听到了吧?这叫声怎么样?真是动听啊!犹豫你的愚蠢,最后的十秒已经过了。那么,是我们开始收获的时候了。”说着,他朝后喊了一声,“兄弟们,过来一趟!这个妞是你们的……”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就顿住了。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的他的警惕性非旁人可比,这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已经好久没遇上了。他手里挟持着人质挡在身前,转着圈的观察着周围黝黑的丛林,高声喊了一句什么,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倒像是缅的一种地方方言一样。 林雨桐看着韩新手里的枪,轻轻的摆手,指了指韩新,又指了指树背后。这意思是叫他先藏着,对方到现在为止,也只意识到自己不在,却没想到跟着自己的安保人员也不在。事实上这次出来,林雨桐根本不会参加。韩新是跟着自己的,但安保队伍里原本就给原来的参赛人员每个人都配了一个安保员。也就是说,外面的安保员是原本那一套,看起来是满额的。只要没人提,韩新暂时是不会被发现的。与其都被人压着,倒不如留个人在暗处来的安全。 这种情况下,自己和韩新想脱身其实很容易。可是脱身之后呢,对方会怎么做呢?这个不好说的,事实上这伙子就是在越境杀人绑票。 韩新哪里肯依? 林雨桐低声道:“收起枪,小心隐蔽。马上会有人来帮忙的。他们说的对,没拿到钱之前我还是安全的。” 然后不等韩新说话,就猛地站起身来。 这么大的动静,叫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 大头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她是背光而来,只看到一个身影,而身上是不是携带了武器,这个根本就看不清楚。但自己刚才的感觉绝对不是幻觉,又刚好在这个方向。不等林雨桐近前,他就低声对刀疤脸道:“绕过去,看看这位大小姐藏身的地方还有没有猫腻。” 林雨桐瞟见刀疤脸过去,心里替韩新着急。不管韩新曾经经历过什么,这些年一直帮朱珠做的什么事,可到底真本事有多少,这个她所见的也不全面。就怕不小心,把他也给折进去。 结果刀疤脸检查了一遍,然后对大头摇摇头之后,先松了一口气的反而是林雨桐。 可这种情况叫大头更加戒备了。明明之前被人盯上了。难道盯上自己的正是这位大小姐,那么她的身上一定有能要人命的兵器。 “林小姐!”大头挟持这珍妮往后退了两步,“将你身上带的东西都掏出来。” “你忘了我是来参加节目的。”林雨桐轻笑一声,“你手里的这个女人可以作证,我身上什么也没有携带。如果你知道我跟珍妮有矛盾,你就不会出此下策用她来威胁我了。”说着,就朝珍妮恶劣的笑了笑,“我说过找个人来替换一下原先的艺人,是你非不干。逼的我不得不上。我现在都怀疑,你真的只是想报复我出气还是干脆就是跟绑匪串通好的?要不然他怎么不选别人偏偏选你呢。” 珍妮摇头,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带着怒火。但随即仰起头看向大头,“是的!她身上我早就检查过了。连一个针都没有携带。” 大头皱眉:“你确定?” “我确定。”珍妮大口的喘着气,“我求求你放了我吧。用我根本就不能威胁她。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但大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在珍妮的话和他自己的感觉之间选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脑袋别在裤腰上干活的,除了相信自己,还能相信谁。 所以,眼下的情况不对。 他往被挟持的人群中细细的看了一眼,又揪住珍妮的头发,“再看看,一张脸一张脸的看,看看是不是还缺了谁?” —————————————————————————————————————————————————— 第865章 奇爸怪妈(61) 奇爸怪妈 (61) “缺了……缺了……”珍妮指着林雨桐, “缺了她的保镖。” 林雨桐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虽然珍妮不说, 那么一大堆人被逼迫了,总会有人说的。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但心里还是免不了对这女人有了些厌恶。 大头却没管林雨桐,直接看向刀疤, “再去那边找。”他手指的方向正好是林雨桐出来的方向。 刀疤脸狠狠的瞪了一眼林雨桐, 这才朝刚才检查过的地方而去。可是到了地方,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又叫了两个人将周围都搜索了一遍,这才脸色难看的转回来,低声对大头道:“周围脚印很杂。这一片这么多人活动,根本没办法判断从哪个方向离开了。” 大头将手里的珍妮往刀疤怀里一推,这才朝林雨桐这边走了两步,可接着就停住了脚步, 并不敢怎么靠前。这暗处藏着一个人叫人如芒在背, 而这位大小姐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他本来还想要追问那保镖的下落,如今这种想法他马上摈弃, 当机立断的扭脸对刀疤吩咐道:“安排人,带这些人离开!马上!要快!” 被人驱赶,那群人中极少数的几个女人, 发出尖厉的哭叫声。男人们倒是没有这么失控的, 但哆嗦着试图求饶的声音还是会时不时的传到耳朵里。 大头就那么看着林雨桐,见对方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脸上无喜无悲。对于那些人质的遭遇, 脸上竟是半点动容都没有。没来由的,他觉得今儿这事不会很顺利。 两人默默的对视,直等到刀疤过来找。现实瞥了一眼林雨桐,然后才凑到大头的耳边低声的嘀咕了一句。 大头没有扭头去看刀疤,眼睛一直盯着林雨桐,“林小姐,跟我么去做客吧。” 那么多人在这些人的手里,自己不走也得走。其实这些人要解决起来并不麻烦,但麻烦的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些人给解决了,最后还不牵扯到自己身上。她一点也不觉得叫别人知道自己的特殊是个好主意。 心里这么想着,等大头一说话,她就笑了笑,“干嘛说的这么客气。我有被挟持的自觉。走吧!”说着竟是直接朝大头走了过去,然后目不转睛的从大头和刀疤的面前路过。 刀疤看着林雨桐的背影,脸上的狠色一闪而过,脚踏出去伸出胳膊就要给对方点教训。林雨桐后背就跟长了眼睛似得,瞬间就转过身来。而几乎是同时,大头伸出胳膊拦住莽撞的刀疤,“别动……” 林雨桐不屑的瞥了刀疤一眼,这一眼几乎刺激的对方要冲过去。大头一把揪住刀疤,眼睛看着林雨桐话却是对刀疤说的,“别冲动,这个大小姐有点邪性,小心点。” “哪里邪性?”刀疤狞笑一下,“我看还是见识的少。等见识了我的手段,要是还能这么着,我才服她。什么邪性不邪性,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要是你也能看出来,那我还混什么? 大头的语气郑重了起来,“听我的,别废话。我还是更相信我的直觉。叫兄弟们都警醒着些。” 刀疤一肚子话瞬间给憋回去了。半晌才低声道:“那刚才我说的事……您看呢?六爷可是已经来了。” 大头冷笑一声,“什么六爷六爷!他管的未免太宽。” “可这人也得罪不得。”刀疤朝林雨桐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背过身,凑近大头道:“这边的事情要是出了意外,咱们跟他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在那一带混饭吃,不给六爷的面子只怕是不行。” 大头倒没反驳这话,只皱眉道:“好好的,他怎么也来这一带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回头你先查查。至于这一批人……叫下面的人嘴都严实些,别走漏了消息。” 刀疤只得应了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么大的事情,人家怎么可能还没得到消息?正想着,见大头要走,他赶紧拦住,提醒道:“六爷已经等着了。咱们手里的事……两边都不好耽搁。” “你怎么这么小心起来了。”大头烦躁的挠头,“都是出来混的,他也不能挡着咱们的财路。井水不犯河水,这点规矩他要是不懂,也就不是六爷了。行了,我心里有数了。” 这倒也是。碰上道上的人‘干活’,规矩就是不看不听不管不问。 大头见刀疤没有异议了,这才往林雨桐这边来,“林小姐,咱们要赶路……”说着,就递了一个眼罩过来,“还是你自己来吧。咱们这些兄弟都粗鲁的人。要是用强,只怕多有冒犯吧。” 他们刚才说话是用的他们的母语。林雨桐一点都没听懂。此时跟自己说话,用的是汉语,听起来依旧有些别扭。 没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到有用的信息,林雨桐也不着急。这些人什么都掩盖了,但身上带着的某种特殊的气味,是什么都遮掩不掉的。这种气味非长期浸淫的人不可能沾染上。它是一种类似于防蚊虫鼠蚁的药味。如果猜的不错,这至少这两人的生活环境非常靠近丛林。按照这个找,不难把他们的底细给刨出来。倒不是他们不谨慎,而是他们从小就有的味道对别人来说很明显,但是他们自己只怕从来没有注意过。 夜里的丛林,摄制组的灯全都熄灭了。营地里漆黑一片,只有大头手里的手电筒打出来的一束光线照在林雨桐的脸上。她眯着眼睛,但却强忍着没有抬起胳膊遮挡,“伸手不见五指,一根手电筒照不到五步远,还用戴眼罩?”话里带着几分嘲讽,但还是伸手将眼罩接过来,直接套在头上遮住眼睛。顺便也将备用的一个小的定位仪塞到了眼罩夹层里。 之前她身上的手机,手表,一切带着定位系统的东西,都在参加节目的时候被封存起来了。 这边的定位仪一出来,四爷那边马上就接收到信号。他的心神这个时候才算是稳了下来,拿起电话先打给林博,告诉他这个消息,“……您别急,我马上过去。” 林博在电话里听见了飞机螺旋桨带起来的强劲的风声。 林雨桐将自己的消息送出去,她就更不着急了。感觉到丛林里的响动,是有人来了,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听那树枝的声音,这两人应该是带了什么东西了,走的并不是很利索。很快林雨桐就知道对方拿着的是什么了。应该是一种类似于肩舆的东西,用两根粗壮的树枝和藤蔓临时编起来的,此时她就坐在上面被抬着走。这样的待遇可比之前那些人好多了。大晚上的在丛林里赶路,还蒙着眼睛,不用想也知道要被里面的树枝藤蔓虐的有多狠了。但这样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不知道被挟持的其他人都被安置在什么地方了。要是失去消息,那情况可能还真就有些不妙了。她心里多少有些着急,但脸上却不显。一路上坐的稳稳的,对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的处境不闻不问。这一路走的并不慢,感觉的到边上跟着的大头和刀疤,走的非常轻松。她并不费心去记路,这样的地方,大白天睁着眼睛都容易迷路,更别说晚上了。东安西北都分不清楚。 路虽然是估摸不出来,但是时间还是估算的出来的。大约走了四五个小时,这才停两人下来。 此时天快亮了,但丛林里还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她能听到这里有来回走动的人声,有开关门的声音,甚至还有鼾声和笑闹声。 她判断,这里应该是一个据点。而且是一个相当隐秘的据点。 有人过来跟大头和刀疤说话,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的是什么。等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才又觉得有人靠近,一说话才知道是大头,“林小姐,只怕得请你在这里暂住了。” 林雨桐的手搁在眼罩上,却没急着往下拉,只问道:“可以取下来吗?这东西有点小,勒的人难受。” 大头‘呵’了一声,“那真是太抱歉了,我亲爱的女士。” 林雨桐顺手就把眼罩摘下来随手一撇,“想要一亿还美金,这点本钱都舍不得下。” 大头被噎了一下,半天才道:“您这样的态度,倒是叫我觉得我那一亿美金离我大概真的不远了。您放心,钱一到手,我一定找世界顶尖的裁缝,给您定制适合您的眼罩。您这辈子的眼罩我都包了。” “我谢谢你的慷慨。”林雨桐嘴上跟大头有来有往,态度又带着几分不以为然,见过的人质多了,像是这样的还真没见过。不少人都被两人的对话吸引,谁也没注意那个被林雨桐顺手扔掉的眼罩。等林雨桐的眼睛瞥见那眼罩已经被来往的人踩来踩去早踢到草丛伸出去了,这才收回视线,“可以进去了吧。”她朝前方不远的几处木屋指了指,“顺便给我点吃的。” “等等!”刀疤伸出胳膊挡住林雨桐,“还得再等等。” 话才落,就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拿着一个什么仪器对着林雨上下一顿扫描,半天之后对大头摇摇头,表示身上确实很干净,大头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热饭马上就送过去。” 林雨桐迈步就走,想到躺在草丛里的那个眼罩,心里多少有点侥幸。这伙子人可真不像是一般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塑造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夫,可也仅仅是塑造。要是世上真有一个林雨桐该多好…… 最近有点忙,想在在我爸意识还算是清醒的时候带着他到处转转看看,不能跟以前一样更新九千字了。我尽量日更,更新量不定。请大家谅解。谢谢大家的陪伴和鼓励!谢谢。 第866章 奇爸怪妈(62) 奇爸怪妈(62) 往木屋的方向去, 尽管看的不甚清楚,但从远处和高处不时的扫过来的光柱看,这周围隐藏的人还不少, 附近应该也有类似于观察塔之类的瞭望塔。 这么看下来,一般人想从这里脱身,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短短几十米的路, 林雨桐将这里的大致情况心里有了个基本的判断。再看这里的规模和守卫情况,她倒是觉得,将摄制组的人都带过来的可能性应该更高一些。只是带着那么多人行动和抬着自己走比起来, 明显更慢一些而已。如今就得等着,看看过几个小时,那些人会不会被带过来。 进了木屋, 屋里的灯就亮起来了。四十瓦的白炽灯泡挂在房梁上来回的晃悠,林雨桐盯着灯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这里有发电机,这里要不是大本营, 也是个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的据点。要不然不会费心做这些基础建设。那么, 这里还是境内吗?境内绝对不会允许出现这么一个地方的。 难道已经过了国境线到了缅方,这倒是有些麻烦了。官方力量出国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头见林雨桐盯着灯泡看,就笑道:“我说过,在我这里, 林小姐是贵客。不会让您受一点委屈的。”他意有所指的指了指房间里的床、沙发, 以及书架子上的书,“我想,您呆着这里, 应该不至于无聊。” 软床垫,木质的沙发,书架子上放着小说杂志,还都是最近期的。看来他们跟外界的联系相当的频繁。 “不错。”林雨桐手里拿着时装杂志翻看,顺势往沙发上一坐,“饭再快点就更好了。” 大头深深看了林雨桐一眼,见她手里翻看着杂志也没多想,只道:“那您用晚饭好好休息,咱们的事情可以慢慢谈。” 林雨桐头都不抬的用鼻子‘嗯’了一声了事。直到对方离开,她才抬起头来,站在不大的屋子里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屋顶、床头、书架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她干脆将杂志扔到一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里估算着四爷大概什么时间能到。 大头从林雨桐屋里出来,就进了监控室。刀疤脸坐在屏幕前,死死的盯着几个屏幕。 “怎么样?”大头凑过去问道,“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刀疤‘嘶’了一声,“头儿,你之前说着小娘们有些邪性,我还不信。但现在我这心里还真就有些发怵。咱干的脏活可不少了,像是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大头从屏幕里看过去,林雨桐坦然自若的躺着,还不时的打个哈欠又翻个身,好像有点冷了,还拉了一边的被子上身上盖了盖,“她是不是发现监控了?” “不能吧?”刀疤摇头,“我看着人放的,很隐蔽。”说完,又有些不确定,“难道真发现了?” “要是发现了摄像头保持这样也就还罢了。要是没发现还能这么坦然,这就有些可怕了。”大头皱眉,“不是心有成竹有恃无恐,谁能保持这样。传令下去,叫兄弟们都警醒着些。” 刀疤马上从边上拿起对讲机,“都听着,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小心叫人给抹了脖子。” 大头也不管刀疤说话粗陋,转移话题道:“那位六爷呢?” “睡了!等天亮再说吧。”刀疤嘴里应着,眼睛却盯着屏幕。 林雨桐躺了不到十分钟,门就又被打开了,她转过身看过去,进来的是个女人。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这个林雨桐不觉得奇怪,书架上的女性服装杂志,绝对不是男人爱看的。可有这么多这么新的女性杂志,林雨桐猜的出来,这里一定有个在他们这个组织里地位不低,但应该还算是年轻的女性,不过是不是眼前端着饭菜进来的女人,这就说不好了。 这女人没说话,只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就转身出去了。 林雨桐起身,见桌上摆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还有一盘切好的肘花。她拿起筷子夹起来尝了尝,随即就挑眉。这不是速冻饺子,而是现包出来的。而且馅料还是韭菜的。南方这么吃的都不多,更何况刚才出面的大头和刀疤很明显都不是中国人。再加上菜饺子和肉饺子还不一样。菜饺子,尤其是韭菜这种容易出水不好包的蔬菜,馅料是不能久放的。韭菜又是最容易变质的,所以想包这饺子,首先得有鲜菜。至少也得是钱两天的。要是这里没有自己的菜园子的话,基本可以判断,这里每隔上三两天,就会有人来送给养。 这地方的给养怎么来?车进不了,只能是飞机了。 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盘子饺子,连肘花也吃的一片都不剩,这才放在筷子。打开边上放着的矿泉水漱口之后喝了半瓶,放下杯子的时候看了眼矿泉水瓶子上贴着的标签。可以肯定,这不是在国内见过的任何一种牌子。悄悄的将这些都记下来,这才又躺着继续睡去了。 刀疤盯着林雨桐一段饭时间,然后扭脸问大头,“头儿,您看出什么来了?” 大头摇头,“……先随她去吧。”横竖这么盯着,也不是个事。 两人看林雨桐吃饭吃的香,倒也饿了。叫了饭吃完,天光已经大亮了。才梳洗了想睡睡,外面就有了喧哗之声。 刀疤一下子就椅子上跳下来跑出去,还不忘对大头低声解释:“大概是六爷醒了。” 看着刀疤撇下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他的眼神暗了暗,刀疤的态度也代表了下面一些兄弟的意见。不少人觉得干这种一锤子买卖不如找个长久的营生。可是像是这位六爷干的营生,是一般人干的起的吗?天天把脑袋被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哪里及得上干一票大的,干成了隐姓埋名天涯海角享受去。 听着外面传来说话声,大头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转身往外走。一出门,脸上马上就扬起热情的笑意,“六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您千万别见怪。” 外面的空地上站着个穿着运动装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猛地一看还真有些其貌不扬,就像是大街上大多数人一样,推到人群里就找不见了。他跟刀疤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和气,见了大头脸上也透着一股子亲热。叫人马上觉得如沐春风。 大头心里赞了一声,人人都给六爷面子,也确实不是没道理的。光是做人这一条,许多人都望尘莫及。这次这人不管为设么么而来,自己都得接着。 “倒是打搅你们。”六爷笑了笑,就像邻家的兄长一样可亲,“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路过这里了,顺便见见你们。早就听说过,但是一直无缘得见。不管我冒昧就好。” 这个客气劲,差点叫人忘了这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六爷。 大头忙拱手作揖,又是把人往正厅请,“哪里冒昧,求之不得。” 六爷却摆手,“说了不用客气嘛。随便找间屋子说两句话的事。”说着,热情的跟大头握手,然后就朝监控室指了指,“就去你们的屋子坐坐。” 可那不是我们的屋子,那是监控室。 大头有心想拦,刀疤却已经领路了,“六爷请,就是地方狭小……” 六爷跟着进去,刚要客气两句,谁知一抬眼看到整面墙壁的监控屏幕,他微微愣了愣。脚步一顿,刚要往出退,结果眼睛就被屏幕上的那张脸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张脸自己熟悉! 怎么会是这孩子? 眼睛的瞳孔猛的一缩,脸上微微有些变色。刀疤还以为这位发现了监控,是以为他自己也被这么监控而恼了,赶紧解释道:“您被多心。就是借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这么对您。”他指了指屏幕,“这个人太重要,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六爷早已经恢复正常,进了屋子随意的坐下,“没事!我没多想。就是这个姑娘的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刀疤一拍大腿,“肯定见过!现在正演的那个电视剧食医,就是她出钱拍的。在东南亚都活了。娱乐版块上常有她的照片。” 那就对了! 果然是这孩子。 六爷掏出手机顺手开机,果然就有一个未读短信进来。一看号码就知道是博子,他一边跟刀疤和大头应付着说话,一边手里拿着手机回消息:安全,勿忧。 大头的眼睛尖,正好看到六爷打出来的几个字,就笑道:“没看出来六爷还是个恋家的人。”这就给家里报平安了。 六爷笑了笑,“是啊!”越是不避着他们,他们才越是不会放在心上。“出来的时间久了,难免担心。女人就是这点不好,就是爱胡思乱想。”说着,就把手里顺手关了。一副不想叫电话进来打搅他们说话的样子。 林博接到电话的时候朱珠刚过来跟他汇合,一见短信,他的心就放下大半。 “能信吗?”朱珠都快疯了,这种时候把孩子托付给谁她都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十二点以前能更新,但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几分钟。明天我再抓紧时间吧。 第867章 奇爸怪妈(63) 奇爸怪妈(63) 不相信老六还能怎样? 林博看了朱珠一眼, 又看向一边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打着的四爷, 问道:“确定现在已经出境了吗?” 四爷的手没停止,头没抬, 但却也点点头,“她身上有我给的定位仪, 非常隐秘。”说玩,还不忘解释一句, “上次桐桐被人盯上了,我心里不是很放心。放了些小东西叫她随身带着,大概现在是拍上用场了。” 林博刚才一听他说身上有定位仪,脸色还微微变了变,觉得这姑爷找的是不是有点太那个,就是把对方看得再重, 这种盯梢的感觉未免叫人觉得有点太过分。这种占有欲过剩的男人,作为伴侣可不是很忙好的选择。可是这么一解释, 他心里顿时就觉得有些悔恨和愧疚, 当时就该叫老六直接找人把那些相关的人做了才好。不就是钱嘛,只要花钱就有人敢做。就是不这么做,也该防患于未然。自己这个当爸爸的还没有闺女的男朋友想的周全,这叫他心里怎么会好受。 ‘男朋友’四爷一点都不知道小岳父是这么定义自己的, 这会子手点在屏幕上的地图上,琢磨着什么。 朱珠没看两人的表情,只听了四爷的解释就马上松了一口气,对于什么理由她半点都不关心, 如今只关心一点,“……具体位置到底在哪?”问完,就又看向林博,“不管在哪,我都得亲自去一趟,你就在这里呆着,大哥那边要是情动了大神出面还得你……” “不行。”话还没说完,林博就炸毛,这事他怎么会答应,“一个还没救出来,又搭进去一个。这事你别管,我自己的闺女我会拿她冒险吗?你就老实呆着。”态度十分坚决。 朱珠哪里肯听他的,张嘴就要想说什么,一抬头见林博眼睛通红,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才一夜的功夫,眼睛肯定不是熬成这样的,而是急的。是啊,自己当妈的着急,他这当爸的把闺女是怎么样的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心焦的又何止是自己?她沉默了半晌,就只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行,我就在这边陪着你,你来办,行吗?” 林博绷着的身体瞬间就放松下来,他还真怕朱珠犟着来。见她神色认真,不像是敷衍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酸软酸软的,马上伸出胳膊抱了抱朱珠,“我是男人,要是保护不了妻女,干脆死了算了。”说到最后,话里竟是透出了几分狠意。 朱珠环着他的腰轻轻笑了笑,然后朝四爷的方向看了一眼,当着未来的女婿的面,这么抱着不合适。林博赶紧朝四爷看去,见对方不像是发现的样子,就心虚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才故作威严的道:“那个……有点渴了……” 朱珠白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端了一杯水递到林博的手里,“喝吧!喝完好办事。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林博见安抚住了朱珠,心里松快了起来。见她自己端了杯子过来,就接过去一口气咕嘟咕嘟的灌完了。 四爷的眼睛闪了闪,心里一叹,男人当成这样也真是奇葩了。好哄成这样,真是能愁死个人。朱珠那是那么轻易放弃立场的人?没看一身迷彩,脚踩外军军靴,这是打算自己上阵了。能被你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了?没见屋里就有水,她为什么跑出去倒水去了?是没看见,还是为了别的?心里就没有疑惑?那杯水要是没有猫腻才真的见鬼了。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就见林博倒在一边的沙发上,发出微微的鼾声。 这安眠药的效果还真是不错。 朱珠往四爷这边一瞧,见他一副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就无奈的耸耸肩,“走吧,在哪?” 这是真打算跟着一起去! 可四爷能带她一起吗?自己带的人不少,但绝对不包括这种特别亲密的人。桐桐身上的秘密太多,陌生人不知道深浅没人会怀疑什么,但朱珠这样的绝对不行。 他没有当场拒绝她,只起身道:“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过来。”说着,合上笔记本电脑,提着电脑包就出去了。 朱珠没发现,他走的时候没拿桌上放着的小瓶子。那瓶子只有风油精瓶子的大小,甚至还更小一些,瓷瓶看起来很精美,看不到里面的东西。瓶口是敞开着的,离的近一些,就会闻见里面能散发出悠悠的香气,很容易叫人以为那就是一只普通的香水瓶子。 对瓶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她一点感知都没有,只起身拿了一边的毯子轻轻的给林博盖在身上,坐在一边想把林博的头放的正一些,叫他睡的舒服一点,可谁知道眼皮越来越重。她的心咯噔一下,还没琢磨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在倒在林博的身上失去了意识。 四爷这才推门,跟在四爷后面的还有高涵。这次她没跟着林雨桐去丛林,反倒是躲过了一劫。 此时她的表情实在是很精彩。老板从自己这里要了安眠药物药倒了林总,如今她自己这是怎么的了?误食了? 这么想着,就不由的朝四爷的脸上看去。可四爷是谁?能叫她看出什么来吗? 两人进去,高涵去看朱珠的情况,四爷将瓷瓶小心的收起来,这才过去,好似认真的看了一遍,就吩咐高涵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不能再耽搁了,桐桐还等着呢。 林雨桐确实是等着救援,但也不能干等着。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大约有两个小时时间,外面越来越嘈杂了,她这坐起身,搓了一把脸。 然后对着隐藏在墙上的摄像头招了招手,“我能出去走走吗?” “她说什么了?”刀疤正好看见林雨桐对着镜头招手,然后还说了一句话。这样子明显就是已经发现摄像头了,这一惊之下他条件反射的先问了出来,几乎忘了这里还坐着一个外人。 大头瞪了刀疤一眼,这才笑道:“六爷见笑了,手下这些都是些毛躁的。” 六爷随意的摆摆手,指着摄像头道:“她说能不能出去走走。” “啊?”大头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想到他倒是时刻关注着屏幕里的动静,“哦!事吗?”嘴里随意的应着,一抬头朝屏幕看去,就看见这位林大小姐已经起来了,就站在镜头跟前,嘴唇动的很慢,细细看果然就见她说,‘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刀疤气道:“这都什么人啊?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蹭一下站起身来,“头儿,你陪六爷坐着,我去教训教训她。” 说着,抬腿就往外走。 六爷眼睛一眯,放在椅子扶手上一下子就握紧了,这是博子的闺女,跟自己的闺女也没什么不一样。要是当着自己的面叫这孩子受了委屈,自己也就不用去见故人了。干脆一头碰死在这里算了。 这么想着,身上就有了几分戾气。他抬起头朝门边站着的手下看了一眼,有个矮个子迅速跟在刀疤的身后离开了。 大头皱眉,转脸看向这位六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稍安勿躁。”六抬手往下压了压,“坐下说话。在道上这么些年,规矩我还是懂的。我是不是个守规矩的人,道上的兄弟有公论。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叫人跟着……实在是因为……” 话没没说完,大头就先对着屏幕惊叫一声。 六爷转眼看过去,就见屏幕上是张变形的人脸,不正是刀疤。他的手按在椅背上,强忍着才没有站起来,心里却慢慢的松了下来。 不用问,刀疤没收拾了这丫头,却被这丫头给收拾了。博子那怂货咋就生了这么一个闺女呢?这闺女合该不是他的,是自己的才对嘛。 林雨桐揪住刀疤的头发往后一拽,确保屏幕里能看到自己和刀疤两张脸,“我现在有资格出去走了走了吧?” 大头尽管没听到声音,但是还是从她的唇语中读懂了意思。 六爷这才道:“看!我就说嘛。我叫人跟着就是怕这个。她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千金大小姐去丛林里混迹,身上没有点真本事她家里肯放她去吗?我可是看了一整天的直播,那一路上披荆斩棘打头阵的都是她。我说兄弟,你这做事也太大意了。难道对方真没什么后手?”博子不至于这么不靠谱,亲闺女出门不跟上三五个好手他能放心? 大头心里咯噔一下,还真被猜着了。这位大小姐身边确实是少了一个保镖,至今都没找到下落。 六爷干脆起身,“走吧!自家兄弟在人家手里。她知道你没拿到钱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但她手里却捏着你兄弟的命。咱们出来混的,别的都罢了,第一要紧的就是义气。能看着生死弟兄身在险境而不闻不问吗?真要这样,下面的兄弟该寒心了。走吧,一起就会会她。”说着就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埋怨,“你这小兄弟也是,怎么这么莽撞呢?” 大头无奈,只得跟在身后追了过去,心里却半点都没放松,现在到底是谁主谁客,这一瞬间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门打开了,林雨桐朝进来的人看过去。只一看之下,她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这次的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过的很不真实,有时候觉得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恍恍惚惚的不知道今夕何夕。在这里感谢所有热心的帮助我的朋友,有的甚至提供了很多好的信息。我去了很多医院,见了很多的医生,但是癌细胞发展太快了。几乎是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在发展。十天前还能正常走着做检查,现在已经只能卧床了。这还是在我爸不知道病情的情况下。这种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不管怎么样,感谢大家的热心帮助,谢谢。我唯一能回报的就是努力更新。我再尽力的调整自己,这段时间我怕我自己的文字里都渗透着苦味,所以每次码字前得做足够的心理建设。这是暂时的,所有的苦难和悲痛随着时间都会过去,活着的人总还得活下去。我还有母亲和孩子要照顾……加油! 第868章 奇爸怪妈(64) 奇爸怪妈(64) 苏媛女士给林雨桐看过林博小时候和中学时代的照片, 在那些照片上林雨桐见过眼前的这个人。具体叫什么名字林雨桐也不知道, 林博说起来总是说你六叔如何如何,所以基本可以断定, 这个人就是林博说的老六。 这两人的关系形容起来,那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了。不说自己在外面有没有知名度, 有多少人认识这张脸,就只自己跟林博长相的相似程度, 老六就不可能认不出来。而他出现在这里,是受了林博的委托?还是只是巧合?其实也没多大的关系。林博虽然有时候不是很靠谱,但是交朋友还是很有一套的。不管是圆饼还是江桥,不提个人的品行和性情,就只对林博这个朋友,看起来很有几分义气的。哪怕现在只是巧遇了, 这位自己该叫一声‘六叔’的人,也绝对不会不管自己。 琢磨着这事, 虽然不害怕, 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松懈了一分。这一松懈,抓着刀疤的手就不由的轻了一点。 这一轻,刀疤胳膊一转,回身恶狠狠的瞪了林雨桐一眼, 就想挣脱出去。林雨桐只瞟了他一眼,抬手就直接将刀疤的胳膊给撅了。随着‘咔嚓’一声响,紧随其后的就是大把的一声惨叫之声。大头怎么也没想到林雨桐会这么嚣张,当着自己面, 就直接废了自己兄弟的一条胳膊。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在对方提供的信息里并没有她受过格斗训练记录,谁也没防备她,更没想到她是个练家子。这出手废人胳膊那动作,比自己还有娴熟利落。 大头面色一变,就要上前,“林小姐,这可不是做客的规矩。” 不等林雨桐说话,老六先是伸出胳膊将大头拦住,这才道:“好好说话,动粗可不是办法。林小姐是贵客,失礼的是我们。”说着,就意味深长的看了大头一眼。 大头一愣,也对!不能伤了自己的兄弟,回头钱也要不到。这位林小姐看起来可不是个好性子,刚才刀疤不知道怎么不客气了,说不得这会子比自己还恼恨的厉害。想到这里,他憋了回来,但输人不能输阵,只道:“给六爷一个面子。” 林雨桐也就收起来防备的架势,“我向来是个懂规矩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冒犯我一寸,我就不会给他第二次冒犯我的机会。这一点也希望你记住了。要不然,咱们鸡飞蛋打,谁也别想好过。” 虽然看不见林雨桐的底牌在哪,但是敢这么有恃无恐,大头心里更加戒备了起来。回头看了屋门口站着的属下一下,暗暗的吩咐他加强巡逻,千万可别被人给摸进来。 老六将这些眉眼官司看在眼里,扭头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闪过一丝亮光。这狠辣的劲给林博当闺女真是糟践了。在自己这条道上,她这样的即便是个姑娘,也是极容易出头的。他眼睛左右转转,见屋里的情况就知道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只是地方不大,这么多人一进来,屋里顿时就显得拥挤了起来,他扭头看了大头一眼,笑道:“林小姐不是要出去吧。出去在外面坐坐吧。也是!这一大早的,在屋里里怪闷的。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受不了这份约束,就是我,也觉得不慎自在。”说完,也不管大头答应不答应,又朝外吆喝人,“来两人把我这小兄弟扶下去治伤,不打不相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刀疤心里有些忿忿不平,但看向大头,他没有说话也就算是默认了。这才垂着眼睑,一手抚着另一条受伤的胳膊,被人给搀扶出去了。 三人这才依次从屋里出去,屋子前面的草地上,已经被人放了三把椅子,椅子中间放着两个小几,坐过去,就有人端着茶走了过来。 林雨桐接过茶,掀开盖子闻了闻,是乌龙茶。不算是顶级的货色,但也比一般世面上能见到的好的多。一个疑似缅国黑道的绑匪,喝的却是地道的乌龙茶? 她嘴角隐晦的勾了一下,眼神一转跟老六的眼神正好碰在了一起,一触即分。 乌龙茶喝到嘴里,茶水从舌尖滚过,这种用山溪水冲泡出来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林雨桐赞了一声,“好茶。真没想到这位大哥还是个雅人。” 大头呵呵一笑,自己算的哪门子雅人?这玩意喝着还没有凉水带劲。 老六却一言不发,只端着茶喝,好似真就是个顺便路过的路人,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半点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人附和,林雨桐也不尴尬,真好有接口不说话,只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打量四周的情况。晚上看到的跟白天看到的,差距还是不小的。最起码这寨子的规格在林雨桐眼里就大了不是一点。 没错,这里在林雨桐的眼里是可以被称为寨子的。昨晚只以为是个落脚点,但现在看起来,这就是一处寨子。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寨子的前沿,那丛林掩映的更深处,才该是他们的老巢。虽然从坐着的这里看不到那隐身的寨子,但是从这周围的树木的情况还是能判断出一二的。比如通往那个方向的树木看起来依旧杂乱,但树与树之间,有个明显的空隙。这如果不是有人长期从这路来回的穿过,是不能形成的。还有地下的草地,别出的都茂盛的很,有的足有半人高。只有那个方向,正好夹在树与树之间的地面上的草,都是贴着地面长的,而这么距离,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这里要不是一个分长走的夹道就见鬼了。 那么是不是可以判断,其余的人可能被关押的地方离这里其实并不是很远。 大头不知道林雨桐在想什么,彼此对坐了半个小时之后,他才看了这位一直好像事不关己的六爷一眼,见他确实没有说话的意思,这才又开口了,“林小姐,今天的不愉快,都是我没有约束手下才造成的。给您带来不愉快,还请您见谅,他就是个粗人,等他的伤好点了,如果您孩子我们这里做客的话,叫他来给您赔礼道歉。我先在这里跟您表态,当初我承诺您的,您是我请来的贵客,这一点怎么着也不会改变。我们无意得罪您,实在是……生活所迫。对您来说,钱就是个数字,对我们来说,那就是生活的保障。我这个人啊,一直就羡慕那种有赚钱的脑子的人。你说我活了半辈子都没挣来的钱,叫您这么一年半载的就给赚回来了,您说我心里能不钦佩吗?我是真的钦佩!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吗?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您靠脑子,我靠武力,都是没办法的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这么用的吗?你的汉语是哪个老师教的? 林雨桐和这位六爷脸上的神色太直接,大头想看不见都难。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那什么,两位别见笑,汉语我也是学了半辈子还是学了个半吊子。” 还行!会用‘半吊子’这个词就算是学的不错了。 林雨桐接话道:“你的意思我大概齐是明白了。就说我有本事挣钱,如今给你一点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我还年轻,只有要挣钱的脑子,多少钱赚不了?犯不上为了这点钱给你拧着来。我是瓷器,你们是瓦罐,用我这瓷器硬碰你们的瓦罐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是这个意思吧?” “嗳!”大头一拍大腿,“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劲。钱对您来说,那就是个屁,放了明儿还会有。对咱们来说,干了这一票,兄弟们可得躲了。这钱怎么着也得够兄弟们后半辈子的花销吧。” “呵呵呵……”林雨桐都被他这强盗逻辑给逗笑了,“那你打算要多少钱钱安顿下半辈子。” 大头一下子就坐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朝林雨桐比划,“一亿!只要一亿!” “人民币?”林雨桐抬眼问道。 “美元!”大头说的斩钉截铁,“兄弟们把头别在裤腰带上,一亿人民币怎么够?您别跟我讨价还价,用您的话说,您是瓷器,我们是瓦罐,您损伤不起,但咱们都是贱命。” “一亿……不管是人民币还是美元,这个价我都出的起。”林雨桐闲适的往椅背上一靠,“但是一个亿的美金,你开的价码未必太高了一些。” 大头眉头一皱,“林小姐,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您可不是一个人在我这里,还有整整一个摄制组的人员呢。这么多人,一亿美元算多吗?” “呵呵。”林雨桐随意的一笑,又诧异的看向大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凭什么要我为他们买单?他们已经牵连了我一次,我也做到了仁至义尽。其他的,跟我何干?” “林小姐也是场面上的人,就不怕将来社会舆论的指责?”大头明显是不信林雨桐的话。他太清楚名声之于这些人的重要性了。 “舆论指责我?”林雨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的大笑起来,“指责我什么?我提醒你注意我的性别和年纪。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即便走的一帆风顺,在很多人眼里,我也是借了父辈的光。如今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一个人身陷泥潭,能护住自己就算不错了,还能指望这么大的一个小姑娘去做拯救世界的超人?别逗了!所以,你还是另外打算吧,每个人的价码不同,你可以找他们去谈。” “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大头的眼睛眯了眯,怎么也没想到林雨桐讨价还价的方式是这样的。只要把价钱降下来,谁去管他们的死活。 如此一来,那些人留在手里反而成了烫手的山芋了。 自己把事情搞大了,这些人是放又放不得,不放吧,好似半点价值也没有。他们捆在一起的价值也比不上林雨桐一根手指。难道全杀了?他还真不敢,绑架勒索杀害一两个人质跟大规模的屠杀还是不一样的。再加上这里可不是只有一个国家的人。这要是敢这么干,那这以后只等着被人追杀了。这世上只怕是再难有立足之地了。 林雨桐好整以暇的端着茶,好似在等着他的决断一样。 一边的老六听的想笑,这家伙是被这小丫头给绕到圈子里去了。别管那些人有用没用,只要她在手里不就行了。需要什么讨价还价?完全没有必要嘛。这家伙不至于这么笨,估计是自己坐在这里,他一时半会也猜不透自己的来意,心神一半都放在自己身上,这才乱了方寸,不消一会子就能反应过来。他听了这半天也算是听出来了,这丫头其实就是在拐弯抹角的打听那伙子人的下落,同时也在试探对方的老底的虚实。 他没有插话,倒是想看看,这丫头绕来绕去到底是想干什么? 大头站起来在空地上来回的踱步,走了半天就对着林雨桐一声冷笑:“林小姐,我是个笨人,脑子没你聪明。你也别当我是傻子。那些人对你不重要,对我也不重要。现在我就一句话,你一个人……”他重新竖起一根手指,“一亿!美金!” 对这个结果林雨桐没有意外,她重新将茶杯放下,整个人坐起来身体前倾,叫她显得充满了攻击性,“一亿美金!可以!” 可以? 大头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刚才是东绕西绕,现在却一口答应下来,这倒是叫他有点不确信起来,“你说可以?”他又重复的问了一句。 林雨桐点点头,紧跟着又道:“你先别急,我也是有条件的。” 大头刚刚翘起的嘴角就僵住了,他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能到了这里安之若素还能侃侃而谈的人怎么会是等闲之辈,于是面色紧跟着冷下来,才要开口说话,就又被林雨桐抬手给挡住了,就听她道:“你先别急,听我把条件说完。” 大头一肚子话给憋在肚子里了。 老六就在心里笑,不知不觉之间,她倒是牵着对方的鼻子在走了。有点意思! 大头又看了这位六爷一眼,只得坐过去,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那就……请讲吧。我洗耳恭听。” 林雨桐轻笑一声,“你也别觉得憋气,你的目的是钱。只要能拿到钱,这绑票的事情都干了,我这点要求其实真算不上什么。” 这话可真是不客气。 大头隐晦的抽了抽嘴角,到底没有再出言打断。 林雨桐伸出食指,“第一,你得配合我拿到那些人的欠条。” 欠条? 什么意思? 大头疑惑的看向林雨桐,“还请林小姐把话说清楚,咱们是粗人,肚子里没那么多的弯弯绕。” 林雨桐用手指有意无意的往山寨的方向指了指,“你不打算从他们要钱这事,不能被他们知道。你的做出穷凶极恶的样子来,不管是敲诈还是勒索,叫他们自己报价。没钱没关系,叫他们写欠条就行。然后再做出‘逼迫’我替他们给钱的样子……” 大头恍然:“你这是既想□□又想立牌坊!” 林雨桐一下子就把脸子给撂下了,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难听呢。 大头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并不恰当,但意思不就是那么个意思吗?哄的叫人家签下‘卖身契’还得念她的好。还真是无商不奸,难怪人家能发财呢。但要说起心狠,这位好似一点也不比自己这个绑匪心慈手软。但细细想想,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钱没少拿,顺手做这点事好像也不是不行。她损失了那么多,总得找补一点,这些人在自己眼里一文不值,但在专业人士的眼里,用好了,以后也是财富。这么一想,倒也能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用意了。又琢磨了两遍,没什么陷阱和害处,这才点点头,“行!就按林小姐说的办。” 老六心说,得!其他人的下落也叫她给套出来了。必然是会带过来了,借钱至少得面对面吧。这孩子心还真善,都自身难保了,还没放弃其他人,这品行就叫人喜欢。 林雨桐那边对着大头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钱归你们,你们以后归我。” 这话一出,饶是老六也险些端不住手里的杯子。更别提大头了,他几乎是瞪着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才问道:“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钱归你们,你们归我。”林雨桐挑眉道:“出了这事,你们的下场只能是亡命天涯。即便有钱,从长远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事……我可以帮你圆过来,说是节目效果也罢,其他的也好,保证以后不会有麻烦。而你们拿了钱安心的在这里呆着,等我哦需要你们的时候,自会通知你们。要是觉得划算,咱们倒是可以谈谈。” 大头脖子上的喉结不停的滚动。这个建议他不是不动心,能过安稳的日子,谁愿意亡命天涯?他倒是不担心林雨桐说话骗他,事实上有钱人雇佣他们这样的人实在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出了这次的事,估计她也是怕了,打算以毒攻毒了,防着再有人打她的主意。但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我得跟兄弟们商量……” “当然。”林雨桐一笑,“我不着急,可以等嘛。” 老六心里就闪过四个字——缓兵之计! 作者有话要说:  医院没有网络,手机只有一格信号,想热点也不行。昨晚抽空码了三千字,今天起早又写了两千+,在楼下才联网发出来,要打针了,今天就这些。明天大概还是这个点更新。今天五千多点,明天争取更多吧。 第869章 奇爸怪妈(65) 奇爸怪妈(65) 林雨桐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厚了, 可以说是从来就没想过的优厚。大头暗自欢喜了一瞬, 心里又马上戒备了起来, “林小姐,您是认真的吗?” “当然。”林雨桐吹了吹杯子里不存在的茶叶沫子,“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撒谎吗?” 这倒是不像! “可这算来算去,还是我占了大便宜。”大头嘿嘿一笑,“林小姐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也不像是个做赔本买卖的人……” 林雨桐‘呵’了一声,“我在你的手里,在没有完全的保证下,我不觉得什么东西比我的命更贵重。钱总是要出的。而我已经做到了利润最大化。这世上钱永远是死的, 只有人才是活的。整个摄制组都欠我的, 我也希望跟你们达成合作。这么多大活人,可比那些存在银行只看得见数字的钱有意义多了。有钱人的世界你不懂, 我也不强求。但要是你实在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我还有一件小事要麻烦你。” 大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就说嘛, 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自己不笨,但对方更不是好相与的, “既然林小姐坦诚,咱们就不来虚的。也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话,有事就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还是那句话,看在钱的份上。” 老六嘴角不由的翘起来, 这丫头还真是了得,老江湖都经不住她这三板斧。把人心算计到这份上,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大头答应的爽利,可林雨桐面上却有些不以为意,只是随意的道:“钱我有,给你也是我答应好的。但我有钱是我的事,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的就是算计。这世上有钱人多了,我自问还做不到一打眼就叫人想打主意。我就想问问,到底是谁在背后给我下的料,也就是说,谁出的主意给你们。”说着,她冷冷的一笑,“你们是刀,这也就是我不计前嫌想着用你们的原因。我现在要问的是,这用刀的人到底是谁。” 大头面色一变,“不行!这是最基本的道义。” 林雨桐双手一摊,“你看,我没提要求的时候你疑神疑鬼。等我提要求了你又办不到。”她又恢复了云淡风轻,“我刚才没把这个要求当做第三个条件提出来就是怕你多想,以为我是想要挟你们。我是真没这个意思。我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但好像你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如今我提要求了,你做不到是不是又该怀疑我心生不满了。说实话,跟你们我真犯不上。我能花一亿拜托现在的麻烦,我就能再花一亿挖出背后的人。”说着就看向老六,“您也是他们所说的道上的人吧。要是愿意,咱们之间倒是能谈一笔生意。” 大头看向这位六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哪里是绑了个人质,这简直就是请了个姑奶奶回来。这说话办事真把这里当成度假别墅了,一点作为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老六给了大头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朝林雨桐温和的笑笑,“就怕叫林小姐失望了,我就是一个来做客的普通人。” “那就算了吧。”林雨桐笑了笑,双手一摊,“这事我也不急。” 大头对老六的观感好了起来,这人确实是个极其懂规矩的人,他打破这种沉默,转移话题道:“时间也不早了,饭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老六还没说话,林雨桐已经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客随主便吧。” 真当她是做客来的! 大头刚要点头应下,老六一把拦了,低声提醒道:“你要是心里有合作的意向,还是拿出点诚意的好。叫她安抚她家里,林家我多少也是知道的,真动用而来军方,这事就不能善了了。她既然说是做客,那就是做客。仅此而已。” 大头心里一惊,老六的提醒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能亡命天涯,但是那些兄弟的家小难道也能跟着亡命天涯。林雨桐要是雇人找这些家属的麻烦,其实并不困难。只要肯花钱,她就能把自己这一伙子调查个底掉。这种人质跟别的还不一样,不是说能撕票就撕票的。就算是撕票了,难道还能把林家的人和跟林雨桐相关的人都干掉? 想明白这一点,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饭桌摆在大厅里,巨大的原木桌椅,大盘子盛菜,林雨桐每样尝了一口就笑:“你们有个不错的中餐厨子。” 大头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觉得好就多吃点。” 林雨桐也不客气,才往饭碗里一扒拉,连着吃了三碗饭这才撂过手。 大头跟着放下筷子,“林小姐要不要跟家里联系一下。” “你不怕?”林雨桐低头擦嘴,轻笑着问了一句。 “这也是我的诚意。”大头将一边的电话递过去,“这是卫星电话,五分钟时间够吗?” 足够了。 林雨桐将电话接过来直接拨给四爷,然后摁了免提键,叫大头在一边听着,自己也没有要闹鬼的意思。 电话接起来,传来四爷的声音,“喂……” 四爷的声音这么传过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急。林雨桐一下子就踏实了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四爷的声音又传来,“还好吗?” “怎么知道是我?”我还没说说话呢。 四爷心里一松,尽管心里有数,不见到人不听到声音,怎么可能不担心。见她还有心思问这样的问题,他就知道她那边暂时应该算是安全的。于是只道:“只听呼吸声就知道是你。” 这真是一个叫人觉得欢喜的答案。 林雨桐嘴角不由的扬起,“你别着急……” 这是想说情况还算稳定,一切还都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我也不着急。”林雨桐停顿了一下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四爷秒懂,这是叫自己的速度不用太快。估摸着她那边有什么事情没办完,应该是怕自己出现的太早打乱她的计划吧。于是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你的前台词我都听明白了。 林雨桐的表情一下子就欢喜了起来,“吃饭了吗?心里再急该吃还是要吃的。”竟是开始了聊天模式。 四爷顺便就递了一句话,“我还没吃,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林雨桐看着桌上的饭菜,“清炒的白蘑,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肉,宫保鸡丁,都是下饭的菜,我吃了三碗。昨晚还吃了一顿韭菜馅的饺子,然后翻了一会子时尚杂志就睡着了,一觉起来又饿了。不是我说,这里的饭菜真不错,做的也好,也可口……” 她说可口,按照她的习惯,这食材一定得新鲜。要是按照这个反推,这伙子人呆的地方附近已经有小城镇。甚至小城镇上有专门负责采买和打听消息的人。而且这伙子人应该不少,里面还有女人,男人看时尚杂志的可不多,尤其是这种匪类。 “不管在哪,好吃好睡就行。”四爷领会了林雨桐想要传递出来的消息,“这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下来,钱从来都不是问题。要是他们有诚意,咱们还是可以合作的。” 竟是不谋而合了。 林雨桐朝大头瞥了一眼,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心里就笑了笑,这边嘴上却跟四爷絮叨上了,“……你不要担心……我没事……这里空气也好,住的也舒服。我还想着等以后咱们也在这里修个房子没事来度假。原木建筑现在在城里可是见不到了。到时候咱们在这里建个寨子,把亲朋好友都聚在一起,想想都觉得热闹……”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想起什么说什么,听起来杂乱无章,但该透漏的消息都透漏出去了。 四爷就轻笑一声,“好!那你好好玩吧。告诉管事的人,只要保证你的安全,想要多少钱都行。海纳、栖凰、万海、江河、还包括朱氏甚至于金家,能动用的财富是他不可想象的。你要无事还罢了,什么都可以谈。你要是有一星半点事,后果不用我说他也该懂。跟你谈也行,跟我谈也可以。你可以原话转给他。我等电话等到明天早上。在这 之前,我保证不动用任何力量。” 林雨桐的眼睛闪了闪,四爷说的明天早上,是指给自己的办事时间截止明天早上。不管事成不成,明天早上他是必然会到的。 这个时间夹在那么多信息里,大头还真没听出来。此时他满心满眼都是焦灼,到底该怎么抉择,这是摆在他面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林雨桐挂了电话递给他:“四分三十五秒,不到五分钟。” 大头默默的收起电话,朝林雨桐点点头,“刚才的话我听见了,还是那句话,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决定。” “我不着急。”林雨桐起身伸了伸懒腰,“我去午睡,你们慢慢商量。晚上还有活要干呢……” 是说叫摄制组写欠条的事。 大头明白她的意思,朝外面招招手,叫人进来带林雨桐回房。 林雨桐对老六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老六一直捧着碗细嚼慢咽的吃饭,半点也不焦急的样子。这会子才好像是吃完了,慢慢的放心碗。大头没见过林博,也没听过林博说话,所以他不知道电话里的人不是林博。但自己却知道,那绝对不是林博。不是林博又是谁呢?谁能叫她这么毫不保留的信任?这个时候不是打给父亲,那只能是男人。 想到这一点的老六都替林博难受。 可又不的不说这丫头的聪明,话里话外的那么些话,听起来全都是废话,可实际上没有哪句话是多余的。难为电话那端的人能跟她心意相通。 她现在去午睡,晚上要见摄制组的人。听起来是给大头这些人商量的时间,可是细细的寻思,她这么安排的用意只怕也是不简单。不信晚上走着瞧,她一定会各种折腾,会拖延到明天早上,不给这些人再将摄制组的人转移的时间。 说到底,还是为了救人。 这么一出接一出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自己都有点犯迷糊了,更何况是利益相关的大头刀疤,心神早就被搅和乱了。 她倒是能干了,自己在这里倒是显得可有可无了。还以为自己得费一番功夫呢,谁知道竟是只充当了一回替补,这种经历还真是稀罕的很。 大头凑过去,“六爷,您是老江湖了。您给兄弟一句实在话,您觉得这事行还是不行?” “那就看你图什么了?”老六往椅子背上一靠,双手交叉十指相扣放在肚子上,“说实话,我这次过来,一方面就是来看看。兄弟们要是有正经的差事干,那就干吧。要是实在过的艰难,我倒是想拉兄弟们入伙的。不过,兄弟,老哥跟你说句实在话,我那一行当,那也是个卖命的行当。一旦踏进去了,就是一条不归路。父母管不上,正经的娶妻……还是算了,有了老婆孩子就有了把柄。女人不少,可是这贴心贴费过日子的真没有。说不定哪天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我是希望手底下的人越多越好的,做到我这个份上,早就不用我亲自就卖命了。刀疤之前也漏过这个意思给我。兄弟们能想着跟我干,我心里高兴。这是兄弟们看得起我。可我不能为了我自己个,把兄弟们都拉下水。这事说起来也确实是个好事。对有钱人来说,钱算个屁!有那些钱,你完全能给寨子里的兄弟置办一份产业,光是产业的收益,家家户户都能过的不错。将来孩子们也能上学,像个人一样在世上活着。像咱们这样只能活在暗处的人,有一代就够了。还要怎么的!这个麻烦她能解决你就叫她去解决。对于他们来说,命重要。对于咱们这样的人来说,洗白比命更重要!” 最后一句话像是重锤一样砸在胸口,“六爷,良言一句醒弟终生啊!”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我父亲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叫我清清白白的做人。可是后来还不是越陷越深,如今我是有家不能回,我母亲病了我除了偷摸的叫人送钱回去什么也干不了,见一面也不能……” 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老六拍了拍大头的肩膀,“你要是信得过,我过去跟那丫头谈谈。探一探她的底。她那到底是信口开河呢还是心里早就成算。要是信口开河,兄弟你压根不用客气,她估计是有其他的什么花样呢。要是有成算,而且这办法可行度高,那咱们不妨信她一回。即便不行,退一步还有我在这里给你兜着,怕什么?” 这倒也是个办法。 别看林雨桐答应的利索,但到底就是个小姑娘。真要是毫不犹豫的就信了,那才是真的二百五了。 细细想想,这位六爷可是把话说透了,也确实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他带着几分感激,起身抱拳道:“那就有劳了。” 于是,林雨桐的房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正是老六。 在门口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就马上分开。房间里的监控摄像头还在工作,那边的屏幕前肯定有人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于是谁也没先说话。 林雨桐将身子让开,老六抬步进屋,坐在沙发上。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林雨桐在老六的对面落座,客气的说了一句。 老六当然不会认为林雨桐真的不认识他,几次对视,要不是确定这丫头认出了自己,他也不会贸然前来了,“叫我老六就行。” “看您跟我父亲的年纪差不多,我还是叫您六叔吧。”林雨桐倒了一杯茶过去,把真话当客气话说了出去。 老六眼里就有了笑意,这一声‘六叔’叫出来,又提了林博,这意思不言而喻,她知道自己,并且知道的相对来说很详细。他低下头,嘴唇搁在茶杯上,这才低声道:“别大意了。这些可都是亡命之徒。想叫这些人入套,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要是打蛇不死,这些人报复起来……往后可就没有消停日子过了。他能跟你死磕到底。所以,要么不动,要么就一网打尽。” 这个道理林雨桐当然知道。她微微的点头,谢过老六的好意,抬起胳膊理了理头发,借着这个动作低头,不叫正脸出现在镜头里,这才低声问道:“六叔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哪怕是林博委托,他的速度也不该这么快。 ————————————————————————————————————————————— 第870章 奇爸怪妈(66) 奇爸怪妈(66) 老六当然明白林雨桐这么问的意思了, 她是怕自己有正事却因为碰上她的事而耽搁了。他心里一笑,有些羡慕起林博来, 有个闺女挺好的。尤其是这么聪明的闺女。自己过来是什么事一点也不重要, 在这世上自己早就没有亲人了。能被称之为亲人的也就是三两个朋友。还是不能常联系的,更不要提见面了。能在这里见到朋友的女儿, 怎么回事麻烦呢?因此, 他这无所谓的笑笑,偏了头避开摄像头, “六叔干的从来都不是正经事,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说完又解释了一句,“这里地理位置优越……” 想据为己有吧。 那么他来的目的就不言而喻,这些人要么被收服, 要么就剿灭。不过这次他过来大概是探路的, 并没有带人手过来, 要不然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才过来跟自己避开人说话。 林雨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就点点头,“六叔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我听见你们在电话里说的是明天早上, 那就明天早上。”十分干脆, 半点为难的意思也没有。 林雨桐微微的举起杯子致意,将自己的谢意表达了出去。 老六笑了笑, 将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手收回去的时候摆动幅度不小,那个摆动的方向正是离的最近的摄像头, 这才道:“林小姐说是帮我兄弟们摆脱麻烦,这可不能只是一句空话,总该拿出点诚意来。” 这地方确实不能夹带太多自己的私货,对方也不是傻瓜。能说着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总得做点样子给人家看看。 林雨桐明白他的意图,配合道:“摆脱麻烦说起来也简单,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即便要追究,被害人都否认了,还有什么可追究的?在反过来说,他们游离在各个国家之外,说起来哪边都不属于,有没有身份都难说。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吗?如果愿意,我可以在非洲一些战乱国家给他们制造一个合法的身份,由这个身份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国家。但是话先说到前头,我的国家不欢迎他。要是他识趣,也永远不要踏足那里。这次他已经算是越界了,我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他最好能记住这一点。” 老六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个。说到底,最让她生气的不是绑架了她,而是对方越过了边境线。 这样的说法叫他一时间没办法接话,沉默了好半天才收回自己的心神,将她的话重新琢磨了一遍,这才觉得,这真是越琢磨越是有意思。她说民不举官不究,这种说法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林雨桐不去举报,难道摄制组的其他人不会去举报?这里面可有美国的摄制组。她说话,倒是丝毫不留把柄给人。 “我明白了。”说着,他就起身,林雨桐没有起来送,而是看着他就这样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大头从监控里看了个全程,见这位六爷这么快就出来了,就赶紧到外面迎了迎,将人重新请回大厅。 老六进去就直接坐下,手下朝下压了压,“你也坐。” 大头坐下,有些急切的看过去,“怎么样?您觉得。” 老六将林雨桐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这也不需要隐瞒什么。 大头等老六把话说完,就点点头,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起身道:“我去给您倒杯茶。” 说着,就迈步走了出去。 老六眯了眯眼睛,若有若无的盯着大头的背影。大头出了门并没有走远,而是拿出了手机不知道是接听电话还是拨打电话。 大头可能是感觉到了老六的视线,回过头来笑了笑。老六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自觉,半点窘迫都没有的回了一笑。 大头多少有点后悔这么急切的打电话,但想挂机的时候那边已经传来说话声了,“喂——”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叫人觉得心里软软的,痒痒的。 “刚才我把信号切过去了。”大头声音很低,“那林家的大小姐和这位六爷说了什么,你能读出来吗?” “他们对着摄像头的时候说的话,我都读的出来。”对方在电话里的语气很肯定,将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这才又提醒道:“但避开镜头的死角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话,我就不知道了。” “刻意避开?”大头皱眉,“你是不是多心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对方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还是谨慎些的好。” “知道了。”大头说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见大头打完电话进来,老六就笑道:“看你的样子,这是不放心弟妹吧。” “哪里哪里?”大头挠挠头,“六爷说笑了。” “别瞒着了。”老六哈哈就笑,“避开人,说话温声细语,脸上恨不能柔的滴出水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怪不得林雨桐那丫头不知一次的暗示,这个寨子里有女人,有好的中餐厨子。如今看来,这个女人一定很可能还是个中国女人。而厨子,只怕也是为这个女人准备的。他可不认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男人会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去亲自下厨。 大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道:“那以六爷您的看法,林小姐说的办法是否可行。” “说起来,你对林家了解多少?”老六好整以暇的问了这么一句。 “多少算是有些了解吧。”大头皱眉,“说是非洲……地球的两端,隔的太远,这靠谱吗?” “那就说明你知道的还不多。”老六低声道:“你知道林雨桐的亲生母亲是在哪里发家的吗?” “美国。”大头直接给了这个一个答案。 “你还真当美国到处飘着美元呢?”老六摇摇头,“一个一穷二白的留学生,除了中彩票和继承遗产,否则哪里就能发的这么快?中彩票没有这个记录,朱家人都在国内,没什么遗产可以继承。后来擦听道上的人提过一句,这位可是女中豪杰,当年在非洲也算得上是道上混过的。战乱频发的国家,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就是你这张脸,也能去整形医院稍微动一动,换一个清白干净的身份对她而言,还真就是这儿容易。” 这叫大头瞬间就心热了起来。 老六又适时地提醒道:“但你还是要小心的。你没听她说嘛,民不举官不究。这‘民’可不只是她一个人。其他人怎么办?真跟你死磕起来,也真是够你喝一壶的。横竖不能都杀了吧。” 这还真是个问题。尤其是那些美国人,典型的抓住了哭爹喊娘,放了骂娘找后账。真闹起来,自己可就真成了恐|怖分|子,全球通缉是必然的。 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子戾气,转瞬就又泄了。就跟这位六爷说的一样,这些人是身不能全杀了的。 该怎么办? “六爷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点拨点拨兄弟。”大头说着就拱拱手,“大恩不言谢,以后用的到兄弟们的时候,没二话。” 老六还真不知道林雨桐那丫头的想法,但是她敢提出这想法必然是有所准备的。为了不搅乱她的计划,这主意当然不能随便出了。因此只道:“你不妨去跟那位大小姐谈谈,这也是你的诚意。” 可林雨桐哪里给他现在就说话的机会,正高床软卧睡的香甜呢。 大头在监控里看着,只得按捺住心思,等着她起来。 老六没陪着,要去看刀疤,“伤的怎么样了我得看看。”他起身拍了拍大头的肩膀,“顺便我也好好跟他说说,要是真跟这位大小姐合作,我怕他想不开跟你闹开。这种时候,上下一心比什么都重要,不要急躁。” 谆谆教导犹如兄长一般的语气,叫大头心里都添了几分感激。 借着看刀疤的机会,才能和外面取得联系。自己的人马怎么也要动一动,就怕打蛇不死反被咬。而刀疤可比大头粗心多了,对自己也几乎没有什么戒备心。在大头边上做什么都不方便。 有老六劝刀疤,大头就召集了其他几个头领,将合作的意思说了:“……我也想好了,到时候咱们改头换面,买个小岛安顿家眷。那些钱委托给别人做一些投资,光是收益就够家里人过的舒服自在。咱们自己也不用干杀头的买卖了。那位大小姐再怎么着,对咱们的信任也有限,不会把真正要紧的事情交给咱们做。只要不是要紧的事,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苦口婆心的解释了一堆,“要是觉得行,我就去谈。要是觉得不行……”说着,他就沉默了起来,半天后才道;“我还是尊重兄弟们的决定。” 大厅里静默了半晌,就有人说话了,“只要她说的是真的,我觉得可行。” “我倒是不在意什么白不白的事,就是兄弟们如今只能缩在这么屁大点的地方,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不敢去,外面的花花世界只能干看着,这日子过的憋屈。这新身份至少有个好处,能光明正大的出去了。其实啊,有再多钱没处花去,那要钱有个屁用。” 这话倒是叫大部分人认同起来,有钱能大大方方的挥霍,这才是钱的意义。 原以为会有人反对,没想到大家是这样的想法。但不管为了什么,自己的决定能这么顺利的执行,他心里的大石算是放下了。即便有个别人反对,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少数服从多数嘛。 热烈的憧憬了一番,他就把人打发回各自的岗位了。出来一问,才知道那位六爷已经回来又去休息了,而林雨桐还都没起。 他只能这么等着,这一等就是日头偏西。 林雨桐是真的睡着了,晚上还有的忙,白天可不得养精蓄锐嘛。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地方洗澡不是很方便。洗澡间当然也有,但这到处是监控的地方,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障碍的。洗漱了一番,门就响了。 打开门,是大头带着受伤的刀疤,亲自过来请吃饭的。 晚上了,也该到饭点了。 刀疤的脸色不好看,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的站在大头的身后,但这至少说明一个态度。也就是说,这边上下已经决定跟自己合作了。 林雨桐主动伸出手跟大头握了一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大头收回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准备了这林子里的特色菜,还请大小姐赏脸。” 由林小姐变成大小姐,这家伙进入角色倒是挺快。 跟着两人又去了前厅,老六已经在坐了。见林雨桐过来他没有起身,只是客套的笑笑。 大头原本因为电话里提醒的话多了几分小心,但这两人实在是没有勾连的样子,当然了,好似也没有这样的必要。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他也就只能把这个归为女人的多疑。 酒足饭饱,吃的都很尽兴。大头这才说了顾虑,“我对大小姐是深信不疑的。但是这次我们请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倒是叫我不好处置了。消息走漏一星半点,我们的麻烦可能就会永无止境。” 林雨桐等的就是他说出这话,“那你们希望我怎么做呢?我原本是想着,叫他们欠着我的钱,数额大到他们还不起最好。若是他们识相,这欠条我能叫它们永不见天日。若是他们不识相,麻烦一点也不会比你们小。对于你们而言,真要是麻烦来了还能亡命天涯,对于他们而言,那就是绝路。再加上你们一点不被抓住,一天不死,他们就会觉得危险如影随形,为了不惹事上身,也会选择缄默。这应该没有什么妨碍。” 想法虽好,但是还是太天真了。真叫人盯上了,想摆脱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自己要做的就是万无一失。大头看向林雨桐然后摇头,“不是我不答应大小姐,也不是我们没有诚意,是这样的威胁实在太大了。关键是家里人还是见不得人……” “那你想怎么办?”林雨桐眉头一挑,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带着几分赌气的语气道:“要不杀了那些人,要么你们自己当着那些人的面先死一次。” 刀疤面色一变就要发作,大头却一把拦下了,“死一次?先死一次?” 人只能死一次,什么叫做先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医院治疗并没有效果,医生建议回家。中药西药好似都不管用,只有止疼药能看见效果。人也糊涂了,比孩子还难哄。这几天焦头烂额的,更新的不多,四五千字我尽量保证吧。今天出院回家更新会比之前稳定一些,应该会是早上更新吧。就是这样~ 第871章 奇爸怪妈(67) 奇爸怪妈(67) 刀疤看着林雨桐的面色有些不善, 被大头拦下来想要挣扎,但到底是胳膊伤了, 根本使不上劲, 一个劲扑腾,半点效果都没有。 大头抓住刀疤没受伤的胳膊一使劲, “别冲动!大小姐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道理?”刀疤冷笑一声, “什么道理?我看她就是存心要兄弟们的命。” 林雨桐也跟着冷笑:“那就把人质都杀了吧。剩下的麻烦你们自己解决!”半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大头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刀疤,眼里带着几分威胁。刀疤这次住嘴, 朝后退了两步,没有再说什么过激的话。大头在大厅里连着转了两圈,来回的踱步,显得有些焦灼。这会子他似乎明白林雨桐所暗示的意思了。那就是假死!设计一出自己这些人被杀的戏码!还要当着人质的面。只要那些人认定了自己的死亡, 那么后续那些自己担心的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这办法不是不行!其实说起来这是相当靠谱的办法。但有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谁来完成这个计划?林雨桐带来的‘解救’人员吗?不行!万一这位大小姐玩花样, 自己可就真死了。那还能用谁呢?那位六爷?比起林雨桐,好似还是这位六爷更叫人相信一些。虽然以前没见过, 但这位在道上的名声不是假的。他算计自己?图什么?完全没有道理算计自己嘛。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两难。 老六意味深长的看了林雨桐一眼, 这丫头的计策那是真毒。只要大头动了心, 不管有谁来执行,这伙子人都必死无疑。 可是这个远景没好, 诱惑力十足的前景,大头他们能不动心吗? 一脚踏进去,只能进不能退了。 大头回头认真的看了林雨桐一眼, 遗憾的事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于是转头,又看向那位六爷。 老六叹了一声,“要叫我说,林小姐的办法是不错。但你还是跟兄弟们商量商量。”说完又看向林雨桐,“……也别怪我说话直,我是愿意相信林小姐的诚意的。但这里面毕竟是有风险的。多想想,多听听下面人的意见,林小姐想必也能理解。” 林雨桐心里一笑,为了取信于人竟然跟自己唱起了红白脸,由他先出声质疑,无疑大头这些人就会多信任他一分。这对自己当然是有利的。要么说是老江湖呢!她无所谓的点点头,又漫不经心的一笑,好似在说,就我一个人在这里,还在他们的掌控中,难道还怕我一个人真杀了他们。 大头把林雨桐的表情归纳为年少轻狂,也不往心里去。倒是老六的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他顺势而言马上道:“大小姐,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事情太大,我要跟兄弟们商量商量。” “请便!”林雨桐往椅子背上一靠,干脆直接闭上眼睛,就不再言语了。她不着急,反正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耗着。 大头没管林雨桐疑似耍态度的做法,只朝六爷点点头,就退了出去。 一直没说话的刀疤紧跟着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又冷冷的哼了一声林雨桐不睁眼就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两人虽然出去了,但这大厅里不是没有守着的人,所以说话并不方便。林雨桐睁开眼,只能跟老六隐晦的交换视线,其余一句话都不能说。 而此刻的刀疤,转到大厅后面进入了一间房间,里面歪着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极为妖娆的女人。这女人一手托腮,一手敲打着桌面,对进来的大头压根就没搭理,只一个劲的盯着挂在墙上的几个屏幕看。 大头坐过去,虽然坐的是紧靠着那女人的椅子,但他似乎并不敢怎么无理。语气温和,表情带着几分严肃,“看出什么了?” 这女人一笑,指了指屏幕上的两人,“这两人之间要是没有什么猫腻,你直接挖了我的眼睛。” 大头无奈的一笑,带着几分瞒不过人的宠溺,“你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这女人摇摇头,“说不好,总觉得哪里不对。” 大头却没把这话放在心里,道上的事情女人不懂。她不明白那位六爷有今天的名声有多难。到了他这个份上,不会为了钱玩什么黑吃黑的把戏。换句话说,人家未必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这女人眼神一暗,闲闲的拨弄这自己的长指甲,好半天才道:“要是你觉得非这条路不走,我倒觉得不一定非得用外人。不可能叫那位大小姐去联络她的家人,借助她来完成这出戏。那最好也不要用六爷的人,毕竟他这么突兀的来,咱们还不清楚他的意图。他这样的人物,带着那么小猫两三只就敢闯咱们的威虎山,真的只是串门子?反正我不信。在这种情况下,你就不怕他真的借着那位大小姐的由头把咱们被灭了?我可是提醒你,真要是杀了你,手底下的兄弟还是有一大半愿意跟着这位六爷走的。谁叫人家名声响呢。那么你忙来忙去忙一场,到底得了什么好了?不是姐姐我疑心重,是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邪性。” “那叫红姐看,这事该怎么办?”大头这次倒是沉下心好好听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女人的话句句都说到他的顾虑上去了。 红姐凑到大头跟前,用几乎是呢喃的语气低声道:“为什么要用别的人,咱们自己人不行吗?那些人质见过的人不多,从始至终咱们没露面的兄弟占了一半……” 大头蹭一下坐起来,“对!对!对!”他一拍脑袋,“得亏你提醒……” “你先别高兴。”红姐一把落下大头,“你听我慢慢跟你说……”说着,就爬在大头的耳朵边上嘀咕了一阵,大头听了脸上的变化一个接着一个。足足有五六分钟,红姐的话才说完,看了大头的脸色,就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不相信我?” 大头看着那张带着几分嗔意的脸,赶紧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我身边竟是藏了一位女诸葛。” 红姐这才妩媚一笑:“要不是为了有个安身之地,我何苦这么辛苦。” “是我的不对!”大头呵呵一笑,“就按红姐的意思办。” 两人说定了,大头才出了门。夜里的风吹了起来,吹散了身上沾染上的暖香之气,头脑也更清醒了几分。自己对那位六爷是不了解,但对红姐……就真的了解吗?他只知道大家都叫她红姐,至于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半点都不知道。要真是什么都按照她说的做……就真的没风险吗? 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刚转过拐角,闪出一个人来吓了他一跳,抬头一看是刀疤,“受伤了就好好歇着,这一惊一乍的吓死老子了。”斥责完又问他,“那些老兄弟都怎么说?” 刀疤满脸的不爽,“一个个的林子里钻腻味了,都急着想出去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说着,就冷冷一笑,“这会子哪里管什么危险不危险……” 大头一抬手制止了他要继续下去的话,“行了!我知道了。”干的就是要命的活,哪一天不危险?同样是危险,只要能挣出一份太平日子来,这个风险都觉得值得冒。 大家这么想,但作为大头领,他不能想的这么简单。这一摊子,也是自己拿命拼出来的。他又抬眼看了刀疤一眼,“胳膊怎么样了?” 刀疤低头看了一眼根本使不上劲,连抬都抬不起来的胳膊,脸上闪过一丝恨意,“怕是真废了。” “等钱到手了,咱们找世界上最好的大夫治,总能治好的。”大头安慰了一句,又抬起头警惕的四下看看,招手叫刀凑近一点,“我有话要交代。” 刀疤眼神一亮,他就怕从此以后成了废人。在外面混的,成了他这样,只会是大家的拖累。以后不是被仇家砍死,就是被大家抛弃。这都不是他自己乐意看到的结果。如今老大还肯用他,这绝对是个好的信号。他马上凑过去,“您说,我听着。” 大头低声嘀咕了几句,刀疤一惊,“您不信红姐?” “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头叹了一声,“我倒是宁愿我想多了。”说着,他拍了拍刀疤的肩膀,“要真是出事了,那一半的兄弟可不能落到她手里。我如今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记住我说的话。” 刀疤点点头,“放心,我一定办的妥妥的。” 大头深吸一口气,“叫人带那些人质过来吧。顺便告诉红姐一声,计划正式开始!” “是!”刀疤立正,脸上带着几分肃然。 林雨桐觉得等的时间比自己猜想的长了点,大约两个小时,大头才又走了进来。 “抱歉!”大头笑呵呵的,“让两位久等了。” 林雨桐这才睁开眼,“无碍!”却不主动开口问结果,好似半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老六当然也不问,只在一边闲闲的喝茶,跟林雨桐比着云淡风轻。 大头坐过去,看向林雨桐,“大小姐,要不先把人质带过来,把你交代的第一件事办了。至于说刚才咱们说的事,不怕你笑话,实在是人多口杂,一时之间难以有个定论。”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 老六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瞥了林雨桐一眼,就见这丫头神色如常,半点不见波澜,连他一时之间也不明白她的心思。 林雨桐确实是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们会用六叔的人,但对方并没有。似乎也不顾忌这种不信任会不会叫他们嘴里的这位六爷不满。一时之间倒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想干什么了。 但这还不至于叫她着急失态。这个计划提出来,就是顺势而为,成与不成都是半数。成了自己省事,不成也没关系,反正四爷明天就到了。他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这点她从来都不怀疑。 对方提起了人质,林雨桐就点点头,“也好!这出戏千万得给我唱好了。可别叫人回头说我跟你们合起伙来算计了他们。” “这个您放心。保证不会!”大头说着就请林雨桐移步,“外面地方大,咱们在外面办事吧。” 林雨桐起身,老六却没动,“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一副外人的事情我不好参与的样子。 大头点点头,招手叫人带着他回房休息。 等回了房间,老六才问跟在身后的矮子,“通知咱们的人没有?” 矮子递了热毛巾过去给他擦脸,然后点头,“通知了。已经到了朗东镇了。” “叫他们原地待命,尽量做到不引人怀疑。”老六揉了揉眉头,“顺便告诉咱们的人,除了那位姑娘,紧要的时候,其他人不管是谁可以不管死活。只要能护住她,就是大功一件。” “是!”矮子利索的应了,这才又好奇的问,“那位林小姐跟您……有渊源?” “亲闺女……”老六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矮子却吓了一跳,“亲闺女!您什么时候有亲闺女的。”说完又觉得不对,他是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跟她老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会是自家六爷的亲闺女。老六咳嗽了一声,缓解了几分尴尬,“跟亲闺女一样的侄女。” 侄女? 我去! 矮子都不想吐槽了。人家的闺女就是人家的闺女,再好也是人家的!还能抢过来?!但他也明白了六爷的意思,对这位林大小姐得跟对六爷的亲闺女似得,半点都马虎不得。 安顿好六爷,矮子出来,远远的看见空地上,一圈火把之下,那位大小姐稳稳的坐着,而人质则被押着依次带了出来…… —————————————————————————— 第872章 奇爸怪妈(68) 奇爸怪妈(68) 人质被带了过来,看起来虽然有些萎靡, 但衣着整齐, 看起来倒也没受什么虐待。不过到了这么一个环境了,心里压力还是有点大, 加上恐惧和未知的危险, 这种萎靡的精神状态应该还算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美国摄制组那边林雨桐暂时不去关心, 能把人顺势救出去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关键是自己带出来的人得安全的带回去。也就是几个参赛人员和跟着的保镖, 再加上两个医护人员。 几个参赛人员对林雨桐的了解仅限于外面的报道, 但是几个保镖和医护人员可都是海纳的老人了。大部分签的都是二十年往上的长约。别觉得签约的时间长他们就吃亏了。相反,这对他们是一种保障, 尤其是保镖,吃的就是年轻力壮的饭,他们中大部分人五年之后、十年之后还能吃这碗饭吗?显然是不能了。二三十年后, 大部分人都在五十岁上下了。相当海纳多养他们十年甚至更多。如此,他们对海纳也就有天然的归属感。 大头恶形恶状的逼着要赎金, 如果没有就叫林雨桐替他们出, “……我这人是个公道的人!既然人家肯出钱了, 咱们就得按照规矩来。”说着一招手, 就有人托着托盘过来, 里面放着纸笔, 他示意这些人看了看,“看见了吧?这些东西是干嘛用的,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就是写欠条用的!咱们一个一个来, 从谁先开始?” 被圈在中间的一群人都愣住了。 海纳的人直接看先林雨桐,林雨桐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就有人应道:“我先来吧。” 这人正是海纳的安保人员,还是个小队长。 大头笑了笑,“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说着一摆手就放人过来,“我说数目,你写欠条。” 这人走过来,点了点头,拿起笔等着他说话。 “两千万!”大头直接报了一个数目。 这数目一出,人群就传来一阵吸气声。对于一个靠工资吃饭的人,你张口就要两千万,就是年薪过百万的人,也得二十年不吃不喝不花费的挣。这数目谁承当的起?饶是这位小队长有心理准备,拿着笔的手也不由的颤抖起来。海纳的薪资待遇算是高的,一年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两身工服,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全定制的。即便如此,一年也就是能积攒个十二三万。保镖不比其他,职业上基本没有什么发展前景可言。之所以跟海纳签约,为的就是这个长约类似了过去的‘铁饭碗’。如今还没怎么着呢,先叫小老板替他支付两千万,说句实在话,就是自己今儿死在这里,海纳出抚恤费,两百万都已经算人家慷慨了。这可是两千万,够买自己十条命的。 心里这么思量着,眼睛就又不由的朝林雨桐看过去,林雨桐对他点点头,“写吧!我海纳的人,怎么出来的,我得怎么把你们带回去。” 这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既然是海纳的人,海纳就认下这笔帐了。不用担心欠条的事。 大头对这位大小姐收揽人心的本事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里又暗暗警醒,将来跟她合作可得长点心眼,要不然手底下的人都被笼络去了自己也未必就知道。 海纳的安保人员都放下心来,一个个的排着队写下了这些价值两千万的欠条,还都按了手印。大头一个个的看了,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收了起来。然后对林雨桐道:“我们拿到钱,这些欠条双手奉上。” “当然,这是规矩。”林雨桐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又见跟着参赛的几个人朝这边看过来,就道:“他们也是我带出来的,不管是不是海纳的艺人,我都得安全的带他们回家……” “林大小姐慷慨。”大头拍了拍手,十分赞赏的样子,“我知道你是说叫我别执着于叫这些人写什么欠条,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要是林小姐从我这里离开,转脸翻脸不认人怎么办?你、你们林家我都招惹不起,但是……”他指了指这一圈的人质,“他们我却是不怕的。林小姐不认账,他们就得认账。兄弟们这一趟,横竖不能一点收获也没有。您是明白人,这道理不会不明白。” 林雨桐笑了一下,“依你吧。”然后抱歉的看向几人,“不要有顾虑,如果实在不放心,就加入海纳,咱们随后可以履行手续。” 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不都是盼着这么的节目出头。现在遇上这事出了一个另类的风头,但是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如果趁势加入海纳就不一样了。以林雨桐造星的本事,真想捧他们,出头也就是一转眼的事。艺人一旦出名,钱还叫事吗?别说三五千万,就是一两个亿,也不是还不起。欠着海纳倒成了好事,海纳要想要回钱,势必是要捧自己的。这其实不失为一条捷径。 所以几个人对于这些绑匪报价一个亿,也半点没有胆怯,眼里还隐隐透出几分兴奋来,十分利索的把欠条给写了。 林雨桐直接起身,“海纳的人都按照你的规矩办了,我希望他们得到应有的待遇。” “这是当然,只是……”大头指向以珍妮为首的美国人,“这些人呢?林大小姐不管了?你这里外分的可真清楚。我觉得,以您的身家,应该给予一些人道主义援助。” 林雨桐耸耸肩,“我带出来的人我了解,他们能不能支付起这笔钱,我心里也有数,但是他们……”她说着,就朝整个摄制组看去,“我不是很了解……” 言下之意,人家未必就没有身家,自己替别人出头,可就有点自作多情了。而大头却明白了林雨桐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可着劲的要,这些人底子厚实,根本就不怕敲诈。 大头会说中文,跟林雨桐之间也是用中文交流。而美国的摄制组基本是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能从视线上判断,这两人谈判的话题跟他们有关。 两人交流完,大头就朝美国的摄制组走去。林雨桐眯了眯眼睛,如今能不能拖延时间等到明天早上,只看这些美国人够不够皮实了。再说了,这些人的底子林博也叫人调查过,像是珍妮其实是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的。人家真的不缺钱。 如今海纳的人员跟美国的摄制组是两个阵营,林雨桐虽然还不能跟自己人说话,但离的并不远。远远的看着,摄制组的几个美国人显得有些激动,极力着争取着什么。珍妮时不时的会发出几声尖厉的争辩声,还不停的朝林雨桐这边指着。不大功夫,就见大头放行,放珍妮过来。 珍妮直接走到林雨桐跟前,“林……他们不光是绑匪,他们还是强盗……”她声音压的很低,语速又很快,林雨桐听的都有些吃力,“你知道他们从我敲诈多少钱吗?两千万!美金!”珍妮低声咒骂了一句,才接着道:“亲爱的林,我们是合作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你连累了我们,你不觉得该为我们负责吗?” 还真这么想? 林雨桐当然不会承认,只耻笑一声,“是他们告诉你的?” 珍妮噎了一下,对方当然没有这么说,只是叫自己花两千万,会破产的! 林雨桐随意的笑了笑,“还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海纳的合作对象并不是你。要是我没记错,你甚至都不是美国nc公司的一员,你是野外攀岩协会的会员,是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进来的。在法律上,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fuck!”珍妮不由的又咒骂一句。 林雨桐上下打量她,“你当人家是傻瓜,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全都是奢侈品。他不敲诈你敲诈谁?” 珍妮才要说话,大头就在那边吆喝了,“美丽性感的小姐,如果您还是如此,这价码合适要再升一升了。” “不!”珍妮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来,“你们不能……不能这么对待我。那笔钱数量太大了,我给不起的!” ‘给不起可以借。我刚才不是已经给你机会了吗?’大头指了指林雨桐,“林大小姐还是很慷慨的。” 但是借了是要还的!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珍妮连连摆手,“如果真的不能少,我希望用我的信用卡……” 美国人跟中国人不一样,这是文化的差异。中国人缺钱周转,先想到的是父母,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然后再就是同学朋友同事。但美国人不一样,他们是宁肯跟银行借钱也不跟私人借钱的。哪怕是亲生父母。 叫珍妮跟林雨桐借钱,从心理上来说,她自己就接受不了。也不光是她一个人,那几个美国人都一样。当然了,中国老百姓想从银行借钱也不像美国那么简单就是了。除了房贷车贷以及还不算普及的信用卡,其他的时候想从银行借点钱,那真是千难万难了。银行就是那种你越是有钱他越是追着你贷款。越是没钱他越是不会借贷给你半点。 珍妮这样的想法不算错,但用信用卡透支现金,这真是个蠢主意。除非大头疯了,否则跑到银行从别人的信用卡里提钱,这是怕警察找不到他们还是怎么的? 大头冷笑一声:“两千五百万!” “不!”珍妮连连摆手,“别……” “两千八百万!”大头又开始叫价。 “太多了……”珍妮的脸色都苍白起来了,真要是欠了这么多,自己只能宣布破产,然后成为一个无家可归者。 “三千万!”大头笑着又吐出一个数字来。 “好!好的!”珍妮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这样吧!三千万!三千万!就这样吧。” “早这样不就好了。”大头一摆手,就有人递了纸笔过去。 珍妮颤抖着手写了一张借据,然后摁上手印,递给走过来的大头,“你会信守承诺吧。” “当然!”大头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朝林雨桐得意的挑眉。意思是说,事情我给你办的差不多了。 只要有一个人妥协,其他人就扛不住了。 果然,那边陆陆续续的送来欠条,数额不等。 大头的注意力好似全在那些欠条上,可林雨桐耳朵却支棱起来,她感觉不对,隐隐的有种危险在靠近的感觉。她浑身紧绷了起来,借着夜色朝周围的丛林看去。 暗悠悠的丛林根本就看不远,可还是能感觉的到那树影背后藏着一双双眼睛。 她一边暗自警惕,一边心里又开始思量起来。自己能感到危险,这些在丛林里讨生活的人却感觉不到吗?显然不是!想到之前大头隐晦的拒绝以及现在对危险的视而不见,她心里马上就有了判断,这出幺蛾子看来是大头出的。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正想着,猛地一声枪响,她几乎本能的卧倒隐藏,等掩住了身形,她才抬眼看去。就见大头的肩膀好似中了一枪,他一手捂住肩膀,一手拿着枪。而他的属下,三五个将他护在中间,其他人全都背过身去,将人质团团围在圈子之内。此时的人质还有人不时的传来尖叫声,但是除了刚开始的一枪以外,再没有动静。不大功夫,就都抱着头蹲在地上,彻底的安静下来。 林雨桐倒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干脆躲到空间里,可这一抬头,却见树丛里有红光不停的闪过,这却是之前没有发现的。那一定是隐在暗处的摄像头。 这么密集的监控,大头这伙人怎么会没发现有人入侵?这也就更证明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大头在闹幺蛾子。鼻尖传来血腥味,大头受的伤是真实的。她这才猛然惊醒,谁说大头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就是放弃了那个计划,假死还是要假死的,只不过他是想用自己左手假装去砍自己的右手。 有了这个认识,林雨桐暂时倒是不担心了。钱没拿到,这些人是不会伤人的。 大头朝林雨桐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她的动作他可是看见了,他甚至怀疑这位大小姐在军中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否则不会有这么敏锐的判断力和敏捷的动作。光是找的那个躲避的角度,来两个狙击手暂时也拿她没办法。他朝守在他身边的两个属下低声吩咐,“将大小姐护送过来,这位可是活的□□。咱们后半辈子全指望她了。别叫她出事……”说完又补充道,“也小心她落到别人的手里。” 林雨桐被带过去的时候,大头已经站起来了,他正站在中间,高声用英语道:“是哪位朋友来了?别鬼鬼祟祟的□□枪,出来说话。” 林中只有风刮过的声音,飒飒作响。 林雨桐借着火把不算明亮的光朝大头看去,落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眼睛眯了眯,这一枪可不是打在肉上了,绝对是打在骨头上了,而且位置非常刁钻,只怕是手术取出了子弹,胳膊十有□□也用不上力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就算是废了。 这手下的可不轻! 这是无意撞上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怕大头心里这会子也泛起了嘀咕吧。 ———————————— 第873章 奇爸怪妈(69) 奇爸怪妈(69) 大头心里当然是泛嘀咕, 胳膊上的疼痛叫他愈发的清醒,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他这会子顾不得疼,心里反而是有些庆幸。 没错!就是庆幸。他得庆幸对方没有一枪打在他的胸口上。 要真不是巧合, 看伤口这寸劲,对方就是神枪手。那边的兄弟可都是自己的属下, 可从来没发现里面有枪法这么好的人。那这能是谁动的手。 此时,他的脑子里闪过一张近乎于妖媚的脸。 要真是这女人作妖, 那自己现在能怎么办?现在还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将这出戏唱下去。否则对方真能要了自己的命。 他按照之前说好的出声问话, 然后静静的等着对方的答复。 红姐将枪紧了紧,眯了眯眼睛。边上的刀疤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应声,没看见大哥受伤了吗?” 我当然看见了。 红姐心里冷冷一哼,脸上却一副担心又焦虑的样子,“这是商量好的。只是皮肉伤,你别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刀疤懊恼的看向自己双手,好不容易才从别人手里抢到了开枪的机会,却没想到手意外的被烫伤了。要不然也不会由这个女人开枪。这要是偏一点, 可就把老大给搭进去了。 “不会出差错的。”红姐瞟了刀疤一眼, “除了你, 我谁也信不过。你又开不了枪, 换做别人我更不放心。除了咱俩对老大没有私心, 其他人谁没点小九九?毕竟别的都能是假的, 这一枪可都是真的。” 刀疤意外的看了红姐一眼,再一瞧远处的大头,也不像是被击中要害的样子。说话铿锵有力, 声音洪亮,站在那里基本也不要什么人搀扶。想来这女人还真是没敢动旁的心思,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真要枪杀了老大,下面这些兄弟能生吞活剥了她。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真是为了大头报仇,但谁能对上面的位子有点想法呢。这些想着,但到底是多留了个心眼,忍着手疼从自己身上的枪上下了弹夹,把弹夹又看了一遍,确认是空包弹之后才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剩下的事情你做主吧。” 红姐嘴角翘起,“我做主?合适吗?” “合适。”空包弹怎么打都没事。疼一下而已,对这些汉子而言,不比蚊子咬了难受多少。 红姐左右看看,然后扔出信号弹,红色的光照亮了暗夜的天空。 林雨桐抬头看去,还没收回目光,密集的枪声就骤然响起。她瞬间躲进掩体,半点都不敢露头。人质那边一声声惊叫声夹杂在沉闷的叫疼声中,再加上鼻尖时不时传来的血腥味,她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大对了。 正看得出神,猛地觉得身后传来响动声,她一转头就要动作,结果马上听到老六的声音,“是我!” 他带着一个矮子从林子里钻出来,见林雨桐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咱们现在只怕是走不了了。这伙子内讧了。” 果然!跟自己刚才猜测的差不多,大头被他自己的人给算计了。 她朝老六点点头,又赶紧朝四下看去,老六像是明白林雨桐在看什么似得,低声道:“暗哨都被杀了,里面这些中枪的中的才是空包弹。”大头安排的隐藏在暗处的警戒暗哨可都被杀了。真枪实弹干的! 就说嘛。离大头近的那些人都还有工夫喊疼,应该是没事,而且心里也清楚没事。但自己鼻子闻到的血腥味却又做不得半点假。肯定是动了真个的了。只是不知道大头现在发现了没有。 “咱们怎么办?”她心里转的飞快,但还是先问老六。 老六坐在林雨桐身边,靠着背后的大树,“静观其变。” 林雨桐这时候也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还真是在不能暴露自己的那些不能叫人知道的手段之外,除了静观其变再也做不了什么。 她也挨着老六坐下来,靠在树上,低声道:“这些人可不会像是大头那么客气,估计不会叫我跟您在一起了。六叔,待会儿别管我。你越是跟我没关系,我才越安全。” 这个道理老六当然明白。 他四下了看了看,“这片地方他们待不住了。势必会带着你和人质去附近的镇子,朗东镇里里外外,我从去年就安排了不少人过来,就是为了趟路的。这会子也都能用的上了。只要一进镇子,就不用担心了。在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不会拿你这个摇钱树怎么样。你也不要为了别人强出头,记住了!这些人最是不讲规矩的。” 林雨桐一一的应下来,还没来得及细说,枪声就已经停了。 大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丛林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我们?当然是救人的人。”她从暗影里走出来,一身看不清楚颜色的紧身衣,头上戴着帽子,帽檐压的很低。 人越走越近,林雨桐眯眼看去,这女人脸上还带着口罩,根本叫人看不清长相。 而跟着她一起从四面八方都现身的黑衣人却都没有遮掩,就这么大喇喇的走了出来。 “help!”珍妮尖厉而高亢的嗓音突然响起,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尤其显得突兀。 那女人朝珍妮的方向看了一眼,手轻轻扶了一下挂在耳朵上的耳麦,就准确无误的朝林雨桐隐身的方位看了过来。 林雨桐朝四周的监控看了一眼,想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幸亏刚才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红姐朝大头隐晦的点点头,好似根本没有发现大头晦涩不明的眼神一般,只对着林雨桐这边喊道:“六爷,林大小姐,两位倒是好缘分,这都能碰上。” 林雨桐和老六对视一眼,又彼此快速分开。 老六率先站起来,然后笑着走了出去,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像是给两人鼓掌。 “六爷这是何意?”红姐的手搭在腰上的枪匣子上,半点要拿下来的意思也没有。林雨桐此时才发现,这个女人是带着手套的。已经谨慎到不露任何身上可辨认的讯息了。只是这声音,就是不知道也是已经伪装过的。要真是连人家的脸都看不清楚,这可就有点憋屈了。 老六一副对这个女人不感兴趣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搭理。只看向大头,眼里隐隐带着几分谴责和遗憾,“我这次也没算白来,今儿算是看了一出好戏。” 大头真是有苦难言,这点猫腻在这样的大佬面前,该是跟小孩过家家似得吧。可就是这样的小孩过家家,也被自己给玩脱了。他现在还不能跟红姐翻脸,因为他不知道这女人暗地里是不是还安排了人,现在是不是有好几个狙击手正在瞄准自己,等着自己挑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击毙自己。不是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吗?现在唯一能考虑的就是留下自己这条命了。而六爷这个人在现在其实就是最好的援手了,“六爷……”他叫了一声,嘴角动了动,眼里透着几分急切,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老六摆摆手,只看向一边被绑着的刀疤。只看刀疤脸上既没有紧张,也没有焦急,看见自己还带着几分欢喜,就不难知道,这家伙以这样的姿态出现,本身就是一出戏。只是,大头用人着实让人着急,就刀疤这心眼,能斗得过这条九尾狐?端看刀疤脸上连掩饰都没有的表情,很显然是个被人耍的团团转的货色。 “六爷!”刀疤朝老六喊了一声。 老六走过去看了看他身上的绳子,关注点却在他的手上,“手怎么了?” “别提了。烫伤了。”刀疤大喇喇的道。 大头眼睛眯了眯,朝红姐看去。好端端的刀疤怎么会烫伤手。那么刚才朝他开的那一枪,就绝对不是刀疤的手笔。他心里唯一那点侥幸也随着刀疤的回答而烟消云散了。 老六却像是真不明白似得,吃惊的道:“他们对你用刑了?用什么烫伤了你?” 这是说刀疤是作为‘另一伙匪盗’的俘虏这个身份问的。 刀疤尴尬的一瞬,看了看大头,大头已经懒的搭理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了。他又看向红姐,这么明显的眼神,就差明说咱们在做戏了,红姐如何肯搭理他?于是她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道:“六爷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她指了指大头,“今儿只是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就是见不得他好,这些都跟六爷您无关。想来您是会按规矩办事的吧。” 两方的恩怨,作为旁观者,没有参与的立场。 这是规矩。 老六点点头,“本来刚才想请林小姐跟我去做客的……”这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林雨桐的身边,并且两人有了一些接触和交谈。“只是林小姐好似没有跟我离开的打算……” “狼窝与虎穴的差别……”林雨桐走了过去,直接接话道:“至于去狼窝还是虎穴,这个决定权应该在我……”说着,她的手就轻轻转着手指上不起眼的银色指环,指环此时在微微震动,这说明四爷距离此地越来越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奔波于各大城市的医院,挂号找大夫,尽管知道这只是做无用功,但心底总还抱有幻想,想着哪怕多给我一个月,三个月,半年……现在码字还在火车上,明天尽量更新,具体几点现在不好说。在外面有时候不是很方便。见谅! 第874章 奇爸怪妈(70) 奇爸怪妈(70) “help!”珍妮冲着红姐求救, 相比起男人,她更相信同为女人的红姐。 正在说话的几人朝珍妮看了过去,红姐挑眉, 状似安抚的朝珍妮笑了笑,这才看向林雨桐, “林大小姐,这些人我无论如何是要带走的。当然, 您到底跟谁走, 依然是您自己说了算。” 她说的那些人就指的是人质,而这人质里不光有珍妮和那些美国人,还有海纳的人员。 林雨桐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是逼着自己跟她走。当然了,这也正是自己想的。即便自己不愿意跟她走,老六现在只带着一个人过来,自己真要是跟着他,三人也能安全的离开, 只是这女人带着数十人手里, 可是有枪的。而弹匣里, 也不会永远都是空包弹。自己的离开, 肥肉可就飞了, 这些人质身上能炸出几两油来?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救生衣要挟自己。要是连这点意义也没有了, 他们在这女人眼里,只怕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只是,珍妮现在还真就不懂这个道理。 “你还真是成功的威胁到我了。”林雨桐这么说了一句, 这才遗憾的对老六耸耸肩,“不是我不给六爷面子,实在是我说过,海纳的人我得安全的带回去。说到就得做到。” 这个选择,在老六的预料范围之内。他也只淡淡的表示遗憾,“那咱们只能是后会有期了。” 红姐对这两人之间这么干脆的决定有些意外,“六爷真打算离开?” “难不成你想留我?”只一瞬间,老六的神情语气都变了,带着几分肃杀和冷冽。 红姐的心颤了颤,“不!当然不敢。”她沉吟了一瞬,“六爷既然不干涉我们,想来说话从来都是算话的。我们打算撤出去,要是愿意,一起走也行。不知道六爷肯不肯赏脸。” 刀疤急不可待的道:“就是!就是!六爷一起走吧。咱们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不是。”说着,还不忘挤眉弄眼的的给老六使眼色。 这也让大头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刀疤这蠢货空有忠心,关键时候根本就靠不住。可这位六爷不一样,有他在,红姐想干点什么,只怕也不是很方便。但愿他能看在之前那点交情的份上,伸把手。那可真就救了自己了。可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表现出急切来。他插话道:“六爷还是留下来吧,等过几天,事情了了,我亲自送六爷走。” 林雨桐却冷笑一声,“你们这一出戏唱的……行了!跟谁走不都一样。要走就快点……”说着,还不屑的看了大头一眼,“我想,你已经叫我看到了你所谓的诚意了。” 大头现在哪里管得了林雨桐,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老六身上。 老六看了大头一眼,这才又看向这个女人,又笑了两声,“我长久不在外面走动,竟是不知道道上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红姐朝老六嘟起嘴,“说起来,咱们才是同胞。您得信我。”语气里带着几分娇憨与软糯。 老六哈哈一笑:“美人相邀,同行也未尝不可。”说着,就朝大头点头,“你多保重。” 这是几个意思?抱歉大头实在是没听出来。 但不管老六跟红姐打的什么哑谜,路上有老六在,她更安心了。 人质被押着走在前面,林雨桐和老六连同他带着的矮子跟那女人和刀疤一起,走在最后。 路看不清,但应该是这伙子人经常走的路。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障碍。按说这样一条路不会不被发现才对,为什么这伙子人能在这里隐藏这么久? 往前走了十多里之后,林雨桐就明白了。他们此刻进入了一处溶洞,溶洞里四通八达,也不知道哪条路是通的,又通到哪里。这里没有熟悉路的人带着,根本就走不进来。要是在这里埋伏几个人,这就是天然的屏障,轻易谁能越过这么一层屏障? 果然,在溶洞里转悠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以后,就有人发出鹧鸪鸟一般的叫声,不多时,对方回应了两声,队伍这才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天然隧道。这条隧道很长,足有二里的路程。越往前走,水流声越大。到了近前她才发现,洞口衔接着水流极为湍急的河道。走在前面的人质已经在船上了,林雨桐就见旁边岩洞里开出一条汽艇来。红姐做了个请的姿势,老六就率先跳上了船,林雨桐这才跟上。 不得不说,这伙人是真会挑地方。一边是容易迷路的丛林,一边是天然的屏障。别说老六看中了这里,她自己都有点动心了。 汽艇沿河而下,大约一个小时,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靠岸了。再在丛林里穿梭了半个小时,眼前就一片开阔。从一片草地穿过去,就是羊场小道。这里应该经常有人走动,到了小路上往下看,民居零零散散,比较集中的地方,应该就是朗东镇了。 林雨桐按住震动的愈发剧烈的指环,她想,四爷只怕现在就在这镇子里。 一进入镇子,林雨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指环有规律的震动,证明他就在一公里的范围之内。 此时,她却有点紧张起来。这个镇子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古怪。自己这一行人过来,这里的人看在眼里并没有半点异样。要么是见多了,要么就是跟大头这些人是一伙的。不过想到老六说他早就叫人渗透到这个镇子了,那么就能排除这些人都是大头同伙的嫌疑。 似乎是看出了林雨桐的疑惑,红姐哈哈就笑:“林大小姐这样出身的人,只怕是不知道这样的地方的。这里聚集着的,都是那些亡命天涯的人。在这里,没人会问你来自哪里,姓甚名谁,之前是干什么的,为了什么事来的这里。都是些活不起去的人,在这里随便起个阿猫阿狗的名字叫着,守着这样的老林子,大家也都能挣口饭吃,反正是活下来了。他们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同情心这东西,在这里可没用。”所以,别指望有人能救你们。 原来如此。 要是这样,那么,这里也就不是一家之地。老六能派人渗透进来,四爷也能混进来,也就有了便利。 从镇子的街道上穿过去,大概是镇子中间的位置,有一大排两层的木质楼。在门前刚一停下来,就从里面出来一个独眼汉子来。这家伙一只眼,耷拉着脸,使他整个人显得冷酷中带着几分狠厉。他朝一行人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红姐一眼,“大头呢?” 红姐轻哼一声,“他在哪里跟你没关系。只说今儿这生意你是做还是不做?” 独眼冷冷一笑,“我早就知道,大头得栽在女人的手里。”说着,又扫了刀疤一眼,这才道:“咱们镇子上的规矩,不问不说不看。既然生意上门了,哪有不做的道理?进来吧。” 进了门才知道,一层是个十分宽大的厅,里面摆放着原木的桌椅,长桌长椅。就听独眼道:“楼上的客房有限,下面的桌椅板凳当床,你们随意就好。要叫吃的去后厨……”说完,直接就去了后院。 红姐也不在意,只对刀疤道:“听他胡沁?!看着安排人吧。” 刀疤带着疑惑去了。 林雨桐被红姐直接安排在二楼楼道最里面的房间,门正对着楼道开。拉开房间的窗帘朝外看,只能看到隔壁的院子。前院和后院可都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要是没猜错,老六被安排在楼道的另一侧,跟自己遥遥相对。想互通消息也难。 正观察周围的环境,门就被敲响了。还不等她转过身去开门,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一个碗,碗上带着盖子,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就见她将碗子往桌子上一放,叽里咕噜的说了以及什么,然后笑着转身出去了,还不忘带上门。 林雨桐将碗盖打开,眼睛瞬间就睁大了。碗里的是一碗挂面,面里散落着青菜,用筷子动了动,面条下面有个有些散的荷包蛋。蛋清散落在汤里,蛋黄清晰可见。 不用尝味道,也知道这是四爷的杰作。除了熬粥,也就煮挂面相对拿手一些。 她不由的笑了起来,饭摆在面前,那么四爷肯定就在这家店里了。 “送去了?”四爷背对这门口,低声问了一句。 “是!”独眼的声音了透着恭敬,站在四爷背后,微微躬着身子,“我看了,林小姐一切都好,大头他们并没有无理。” 这一点四爷当然知道。桐桐还能没点自保的本事? 独眼见这位又不言语了,就继续道:“只是这次有个麻烦的人物也搅和了进来……” “我知道他!”四爷摆手,打住了独眼的话,“他不是障碍,这点你可以放心。” “可是他对这一片绝对有企图……”独眼有些急切。这是涉及到利益的事情。 四爷这才抬眼看了独眼一眼,“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晚上想办法叫我见一面那位六爷,咱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正好没机会见面呢,你倒是比我还急切。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不是情节慢,是这段时间更新不给力。这段很快就会过去。至于为什么写这一段,这是给下一节故事打的一个伏笔。在下面的故事中会用到的。 特此说明! 第875章 奇爸怪妈(71)三合一 奇爸怪妈(71) “见六爷?”红姐坐在大堂的原木长椅上, 手指点着桌面, 修长白皙的手指趁的涂满丹寇的长长的指甲格外醒目,敲打间发出的声响也带着别样的韵味。 独眼点点头,他对见六爷不见六爷还真未必就放在心上,只是有人提出要见六爷, 这个要求实在算不得难为,自己好歹要给办妥了。于是,他晃着手里棕色的玻璃瓶子,又顺手从边上拿了一个粗陶的大碗来,然后从瓶子中倒出琥珀色的液体,递了一碗给红姐, “……帮忙引荐一二。我有点事要麻烦六爷。” 红姐摇晃着独眼递过来的碗, 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散发出诱人的果香,带着淡淡的酒味,这果香有些熟悉,应该是林子里产的一种野果酿造的。这果子极为稀罕,没成熟不能吃, 又酸又苦。可一旦成熟,味道却又极好, 唯一可惜的是,它的成熟期特别的短, 一两天的时间,不采摘就落了,一落地就坏了。这种东西长在林子深处, 有机缘了,碰上了,能摘上一些。但像是这种拿出来酿酒,她还从来没见过。以前吃到过两次,也都是一两个的样子,那也是大头找来讨好她的,大头手底下那么多人,又都长期在林子里转悠,尚且不能多得这样的果子,可这独眼却能收集这样的果子来酿酒!想到这里,她心里暗暗的戒备了起来。这东西长在丛林深处,又没有成片成长的习性,那这积攒起来何止是不容易?这只能说明,独眼常常出没于丛林深处,甚至是对周围的地形植被特别的熟悉。否则绝对不可能及时的找到那么些果子来酿酒。这对她来说可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难道独眼这家伙也在打那片地方的主意?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清了。 那么,他去见那位六爷为的是什么呢? 红姐呵呵笑了两声,手里端着酒碗迟迟没有喝,“见六爷……”说着,她语气一转,话里带着几分暧昧,“见六爷就去见好了。问我做什么?我是他的谁?还能替他拿主意?” 这语气里的暗示有点明显,就差直白的说她是六爷的女人了。 独眼心里有点拿不准了,也不知道坚持要见那位是不是一个好主意。但自己身后的那位财神说要见,那不见也得见。安排好了是自己的本事,至于他们是怎么谈的,这个就不关自己的事了。他将手里的酒瓶都推向这个女人,“规矩我懂……我不会坏了你的事……” 那同样的,你也别来坏我的事,否则一拍两散,谁也别想落到好。 很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红姐正想着该怎么答话,说实在的,钱没到手前,她一点也不想节外生枝。可偏偏的,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下来的可不正是这位六爷。她扭头瞧见了,笑着站起身迎过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独眼多礼,想求见您却偏偏来问我的意见,您就下来。如今正好,要不要赏脸,就等您一句话。” 老六没搭理这女人,只看了独眼一眼,微微点头示意,“都是道上的朋友,有事尽管说。” 这话叫独眼心里一喜,刚要答话,就听这位六爷身后的矮子低声道:“六爷,时间差不多了。” 声音不高但红姐还是听见了,她微微皱眉:“怎么?六爷要走?” 这矮子立马转过头来,双眉倒竖,“怎么?不行?” 当然不行!但这话她却不能说。 红姐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笑的妩媚,没骨头似得扭着腰走过去,声音里带了两斤蜜糖似得,“这位小兄弟可真会说笑?六爷想去哪里,还用问别人吗?只是这还没休息好,我也没招呼好,这就要走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这不是……”她的声音低下来,人也走到了老六的身边,伸出胳膊缠在老六的胳膊上,胸脯子在对方的胳膊长蹭来蹭去,“我这不是舍不得嘛。” 这番作态别人还罢了,只在一边正吃着饭的刀疤变了脸色,大头还等着消息呢,这个女人就敢出来招蜂引蝶! 老六淡定的将胳膊抽回来,要是个没脑子没野心的女人,露水姻缘逢场作戏未尝不可,或者这是别的事,跟着女人周旋一二也不是不行,可却偏偏的,这次的事不一样,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红姐被佛了面子,脸上顿时就变了颜色。 老六却道:“听过我的人都知道,我从来不动兄弟的女人。” 这话叫一边的刀疤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好了些,短浅交情的六爷可比这女人叫人放心多了。这样的念头一起,他不由的想起刚进门时独眼说的话,‘大头迟早得栽在女人手里’,如今再看这个女人的作态,他的面色微微一变,他是耿直,是没心眼,但却不傻。 想起大头曾经千叮咛万叮嘱话,他说唯有自己可以信任,叫自己提防着点红姐,还有之前那一枪,说好的是自己开枪的,可最后呢?他伸出自己被烫伤的手,这手又是怎么烫伤的? 疑心一起,就怎么也安奈不住? 刀疤立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也不管老六和独眼都在场,直接质问道:“骚娘们,你把我大哥怎么了?” 红姐面色一变,怎么忘了这个鲁莽的货色。 老六对独眼使了个眼色,朝二楼指了指,“……咱们上去说。人家有家务事要处理,咱们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刀疤有些歉意的朝老六点点头,愈发的觉得他真是名不虚传,这才是真正的规矩。 红姐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六带着独眼上去,走出自己的视线。而刀疤这边,又是她不得不抓紧安抚的。这边带出来一半人马不是每个人都听从自己的号令。 但不管她在心里怎么猜测,也绝对想不到独眼找老六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这个?”老六诧异的看向独眼,“你是替别人传话的?” 独眼轻轻点头,“……见不见的……还是您来决定。”他不敢勉强,也勉强不了。 老六心里却笑,以为博子会来,却没想到来的是他。他心里顿时有了看老伙计笑话的心思,嘴角隐晦的翘起又压下,“见……见见也行。不过得等我把我的事了了。”要不然我有什么脸面见人。 独眼不知道他所说的事是什么事,但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没有更改的余地。他应了一声,从屋里退了出去。然后直接去了后院,见了四爷,一字不改的将之前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四爷哪里不知道老六的意思?这是不把桐桐安全的带出来就不好意思见人吧,“……也好,就这样吧。” 哪样?独眼见这位真没什么吩咐了,只得转身准备出去。 “慢着。”四爷张口叫住了他,“你再把刚才在大厅的事细细的跟我说一遍。” 独眼不知其意,但还是更详细的说了一遍。包括每个人做的位置,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都动作,说话时的表情,叫人听了,跟亲眼见了似得。 四爷一边听,左手一边转着右手的大拇指,直到听完,手上的动作才停滞了下来,“你这么办……” 独眼附耳过去,静静的听了,然后郑重的点头,这才从里面出来。 到大厅的时候,就见刀疤还跟那女人犟着。 “……你说你没有私心,没有私心就把大哥接回来……”刀疤梗着脖子,瞪着眼睛,大有不答应就不肯罢休的架势。 红姐恨不能堵上他的嘴,“别忘了我们的计划,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说着,她声音压的更低,“这里还有那些多的人质呢,叫他们知道老大没死,那以后咱们的麻烦多着呢。你可别坏了老大的事……” “你这娘们,说到底还是有了二心。”刀疤一脚踹倒凳子,“你不去,我去!我这就把老大给接出来。” “你可别胡来!”红姐嘴上阻止着,身子却没动。这碍事的走了,反而是好事。 刀疤冷哼一声,抬脚就走。独眼赶紧过去拦了,“我说兄弟,怎么说着说着就恼了。有什么话好好的说。”他的胳膊搭在刀疤的肩膀上,顺势一带,就将人拐去了后院,“走走走!后面喝几杯。跟个女人你计较什么?” 刀疤是脾气上来就六亲不认的人,别说是独眼,就是亲妈的面子也未必就卖。正在气头上,他顺势就想将不长眼过来搭话的人甩出去,可是费了半天的劲,愣是不能动对方分毫。 都是出来混的,他马上知道对方的深浅,倒也不做挣扎。一扭头正好看到独眼略带狰狞的笑脸。他心里一突,脚就不由自主的跟着对方走。 “兄弟!”到了厨房,独眼随便将对方往椅子上一摁,递了一杯酒过去,“也不是刚出来混的,脾气怎么还是这样?迟早是要吃亏的。” 刀疤接过酒杯直接将酒喝了,劣质的白兰地应该只是厨房做饭时用的佐料酒,他嫌弃的撇撇嘴,“那个娘们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之前你提醒的对,我们老大弄不好着了她的道了。” “那你叫破只能叫她更加的提防你,有什么好处?”独眼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要是她有后手,大头他已经被……”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成功的叫刀疤变了脸色,他想起了说好的本该由他开的那一枪……要真是这样,大头即便没死,只怕也是受了重伤了。 如今该怎么办? “我一枪崩了那娘们去。”刀疤立马掏出腰里的枪,嚯的站起来就要出去拼命。 独眼一抬手,手腕一转,轻松的就将他手里的枪卸了下来,“才说了你鲁莽,这又来了。” 刀疤手里一空,继而颓然的坐下。手底下一个兄弟都没有,只这样单枪匹马拿着枪出去,只会被那女人给干掉。那女人的本事他之前可是见了的,确实是有两下子。心里懊恼,手里又被独眼塞了一杯酒来,酒杯放在嘴边要喝到嘴里了,他这才一顿,“为什么要帮我?” 独眼仅剩的一只眼透出几分笑意来,却叫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的狰狞,“为什么?”他也喝了一杯酒,然后举着杯子问道:“这酒怎么样?” “什么破玩意?”刀疤向来不知道什么是客气话。 独眼自嘲的一笑,“没钱连酒都喝不起了!我能为什么?不过都是为了钱罢了。” 刀疤将口袋一捂,“我可没钱!” 独眼哈哈大笑,“兄弟,你真是空守着宝山而不自知。” “什么?”刀疤一愣,“哪里有什么宝山。” “那林家的大小姐可不就是最大的宝山。”独眼低声出主意,“找她要去啊!她拔出一根汗毛,可比咱们绑在一起的腰都粗。” 刀疤眼睛一亮,露出几分恍然之色来,“还真别说。我们老大可是说好的,要投靠这位大小姐。这个时候老大出事了,她也得不着好。我倒不如找她去……” 指望人质来救绑匪,你这脑回路真是够奇葩的。 “不怕她招来警察部队?”独眼没有死拦着,倒是想知道这位是怎么想的。越是脑子简单的人,有时候他的想法越叫人猜不透。就怕这种带着几分二愣子气的。 “我虽然蠢,但也知道,那位大小姐跟六爷是一样的人。对她我虽然看不惯,但人家也算是说一是一的人,海纳那些废物,她也没见抛弃了。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也要人质安全,这人讲义气。”刀疤咬牙道:“只要她肯想办法救出老大,我就是把这条命抵给她又算什么?” 竟是打着利益交换的主意。 这么想也不算错。 可你怎么不想想,那位大小姐真能是吃素的?她是商人,又不是慈善家。 但他这样的打算,正合自己的心意。自己又怎么会多事的出言提醒。 “你……能见到她?”独眼又倒了一杯酒过去,试探着问,“红姐将她守的跟铁桶似得。” “不是有你吗?”刀疤转过脸来,伸手抓住他的手,“你要钱,我要救人,但说到底,目的都是一样的。有好处不能叫那小娘们一个人占了。这在你的地盘上,想把人换出来还不容易?” 说的轻松! 把人换出来这正是自己的目的,但在自己的地盘上要是能成事,还轮得到拉上他,“咱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住进来了,交了钱,我对这店里的所有事,就再没有只配权。不说不听不看……” “你也没少说,更没少听和看……”刀疤嘟囔了一句。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独眼作势要走,“我还不管了……” “嗳!别别别!我就是一张臭嘴。”刀疤朝外指了指,“你的地盘藏的人总不难吧。” “那你也得把人给偷出来才行。”独眼这次没有拿捏,直言道。 刀疤一喜,“那你且看我的。妈的!我看谁都背叛了老大跟了那娘们!”说着,就站起来,直接往外走。 独眼这次没拦着,微微笑了笑。大头当时叫刀疤跟来是为了监视那女人,没想到这会子这个棋子却派上了大用场。 这么想着,他就朝隔壁看了一眼,心里更添了几分畏惧。只听自己讲述,他就能把这事件的大概还原,瞬间将这所有的关系摆弄明白,然后借力打力为他所用。他有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感觉,如今所有人都好像是他棋盘上的棋子,随他摆弄。 林雨桐吃了面,躺在床上合眼就睡着了。四爷在,她睡的格外安心。 迷迷糊糊的,她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睛,略带急促和杂乱的脚步声,她没从里面听出四爷来。 于是,她心里提防着,却又合上眼睛,只作不知。 对面的老六听到响动,打发矮子去看,“……瞧瞧出了什么事了?” 门被打开,林雨桐从床上坐起来,她也想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刀疤带着三个人进来,两个汉子紧跟着他,而他手里的枪正指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很明显,他是带着人挟持了看押的人,才闯了进来的。再看几人身上的血迹,明显是喷射上去的,很容易能看出来,他们进来之前,经过了一场激烈的近身格斗,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进来的。 这个发现叫林雨桐眼睛一亮,这是刀疤反应过来了,跟那个女人发生内讧了? 而他能顺利地到自己的面前,四爷没有阻止,老六没有出手,是不是说着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危险呢。 这些心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面上却露出几分惊容来,“这是……” 刀疤直接打断林雨桐要出口的话,“之前跟我们老大的协商还作数吗?” 林雨桐呵呵一笑,“自然作数。只要能保证我的人安全。” 刀疤只听到‘自然作数’这四个字,后面的附加条件被他自动的过滤了。只要摇钱树活着,其他人谁在乎?“那就跟我走吧。” “跟你走?”林雨桐从床上起来,抬手理了理头发,像是什么也没发现的问,“这也是你们老大安排好的?” 刀疤随意的‘嗯’了一声,“紧跟着我们,别走丢了!” 说完,半点都不担心林雨桐跟不上来,带着人转身就往外走去。 林雨桐紧跟在后面,出了门,就看见矮子在走廊的那头朝这边看,林雨桐微微摇头示意,叫他们不用多管。 矮子微微颔首,这才看着刀疤, 刀疤对老六放心的很,只笑了笑,然后对矮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关他们的事,尽管回回屋去就好。 矮子进屋低声道:“……一楼死了三个,是刀疤带着人干掉的。那个女人带着人在大厅,我叫咱们的人上门找茬把他们给绊住了。” “多拖一会子!”老六对矮子的做法表示满意,“只是不知道刀疤是受了谁的点拨了。” 矮子笑道:“独眼可没闲着。” 那也得有驾驭的了独眼啊。 “看来我这老伙子是得了个乘龙快婿啊。”老六这话说出来,不由自主的都带上了几分酸意。 矮子心里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大小姐真是自家这位六爷的亲闺女的,吃起了女婿的醋。“那您看,咱们……” “配合着吧。”老六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书随手翻着,很有几分闲适。 跟着刀疤从二楼下来,尽管知道没有什么大事,但还是不由了收起了之前的闲适,浑身戒备了起来。 大厅里传来吵嚷声,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叽哩哇啦的不知道在吵些什么。就听刀疤低声道:“都轻点声。”然后就扭头看向林雨桐,边上就是几具死尸,可这位大小姐愣是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原本还以为能吓唬住她呢,结果这个龙门阵白摆了。他示意紧跟着他的两个人,“将这个拖走。” 于是这两人一人拽着两个死尸的胳膊,跟着刀疤往后院去。 林雨桐紧跟其后,从后院绕过去,是一排杂物房。之前见过的独眼正站在一间开着门的杂物房门口。 “怎么了这是?还动手了?”独眼没看林雨桐,只问刀疤。 刀疤‘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妈的!都是些忘恩负责的。忘了老大对他们的好了!一个个的都被那女人胸口的半斤肉给迷住了,铁了心的跟着女女人走!留了他们做什么?杀了干脆!” 独眼拉了刀疤,“叫你的人赶紧跟着我梳洗去。” 刀疤指了指林雨桐,“这个……” 独眼指了指开着门的杂物房,“叫在这里面呆着。”说完又叫道:“花花,看住了。” 话音才落,就见一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牵着一条极为威猛的打狗来,然后一脸纯良的朝这边微笑。 林雨桐心里一定,这不就是之前给她送面的小姑娘吗? 刀疤这下放心了,小姑娘不引人怀疑,而狗最是不会被人收买的。他朝独眼笑笑,“你办事一项叫人放心。”这话是大哥曾经说的,他说,独眼这个人,要真是有野心,朗东这地方就没他什么事了。 林雨桐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见四爷端坐在屋里,手里端着茶。她无声的笑了起来,他则放着茶杯故作严肃的瞪起了眼睛。她蹦过去跨坐在他的腿上,胳膊绕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面颊上,嘴唇在他头上脸上乱拱。四爷轻哼了一声,双手搂住她的屁股往上提了一点,然后‘啪’的一声,响亮极了。 林雨桐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就听外面刀疤的声音传来:“什么声音?” “苍蝇!”门口的小姑娘原来不是哑巴,声音软糯的回了一句,“那么大的人还怕苍蝇。” 她是这么解释的。 独眼反手拉了刀疤,“那什么……里面是屠宰房,容易招苍蝇。她一个大小姐,也是委屈了。咱们先把身上处理干净,糊弄住那女人,再回头跟这位大小姐谈谈。” 刀疤没多想,跟着独眼去了另外一边的房间。 等外面的脚步声远去,门从外面推开一条缝隙来,小姑娘的头钻了进来,朝林雨桐笑笑,“姐姐,人走了!”说了一口地道的汉话。还不等林雨桐反应过来,她又缩了出去,门被轻轻的合上了。 她这才有功夫问四爷:“干嘛打我?” “有苍蝇!”他说的面不改色! 林雨桐嗔他,外面有人,还是个小姑娘,是不好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的。她准备起身再说话,四爷一把摁住她,凑过来两人额头相抵,“又犯老毛病了!充什么英雄!”一个人先脱身出来再想办法,谁能说什么?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她这样的。怎么也不想想,现在到处都是监控,她那作弊的利器用的上还是用不上?真陷入危局将秘密暴露了,那才是真危险了。 “我小心着呢。”林雨桐刚说话,见他又瞪过来,就赶紧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很麻烦吗?” “只杀人当然是不麻烦了。”四爷放开她,叫她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问题是这杀了人却不能叫人联系到咱们身上,这才是关键。”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顾虑,要是谁都知道自家有灭了跨国黑道的势力,谁跟自家打交道不得提着心?甚至安全部门都得把自己列为重点观察对象。而自己身上偏偏有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怎么能不动声色的从这里面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你想黑吃黑?”这跟自己之前的打算也没多大出入。 四爷却摇摇头,“我现在想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那片地方?那里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叫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我查过了,这个朗东镇虽说都是亡命之徒,可最初在这里定居的,却都是一些探险的。他们探的是什么?这里有什么东西这么有吸引力?” 林雨桐伸出手,“矿藏?藏宝?古墓?藏du贩du的通道?除了这些我也想不出其他了。”但不敢哪一种,对于她和四爷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吸引力。 四爷‘嗯’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不管是什么东西,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都得弄清楚了。”没有这个女人出谋划策,桐桐也不会有这一遭。 “照片你弄到了?”那个女人谨慎的很,进了镇子都将帽子压的很低,进了店手上还带着手套,只怕查她的来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资料库里没有这个女人的任何讯息。”四爷果然给了这个答案。 林雨桐也不问他是托人查了,还是自己翻墙进入人家的资料库,反正她说没有,应该就真的没有。 可一个人不可能没有任何资料留下。要么资料是被人抹了,要么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改头换面了。可是奇怪的是,以她的眼力,竟然没有从这个女人脸上看到任何整容的迹象。 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想不明白吧?” 正在两人沉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说话声。 四爷愣了一下,林雨桐一下子坐了起来,“六叔。” 来的人是老六。 老六推门进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四爷,“都坐吧。” 林雨桐却朝外面那个小姑娘看去,“她……” “我的人。”老六没有避讳林雨桐,直接掀了底牌。 四爷递了茶过去,“六叔喝茶。”给足了老六面子。 老六接过来喝了,算是认下了这个后辈,这才道:“你们都是场面上的人,有些事没见过也不奇怪。那个女人其实算不上是女人,要不是人妖,就是做了变性手术。这东西就不好查了,全世界的整形医院多了,上哪查去?再加上有些黑医只管做手赚钱,谁管你原来是谁。” 原来如此! “六叔早就看出来了?”林雨桐问了一声。 老六尴尬的端起茶抿了一口,还真不是!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没有查到关于这个女人的任何资料之后,他才想到这一点的。没早点想到,实在是被大头那蠢货误导了。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他这次竟然连公母也分不清楚了。咽下口里的茶,这才抬起头来,“不管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反正现在是查不出这家伙的底细。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办。”不查个底掉,自己都没脸见人了。 林雨桐刚要说话,四爷一把按住她的手,将她要说的话堵在了嘴里,就听四爷道:“如今这样……六叔是怎么打算的?” 老六无奈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想要保住所有人的命,这就意味着多了许多的目击证人……”说着,他看向四爷,“我已经打发人去救大头了。再等等!” 这一等,天都黑了。 刀疤没有再来,想来是被独眼给灌倒了。那个叫‘红姐’的女人也没有出现,但前面大厅不停的传来喝骂声和打砸声,想来她也忙的很了。 独眼就靠在通往后院的门上,看着两方冲突,半点也没有掺和的意思。 “这可是你的店!”红姐看着这样的独眼就来气。 “规矩就是规矩。”独眼闲闲的磕着瓜子,“你包下店,里里外外的损失都是你的。你原价赔偿就是,与我不相干。” “这些人是来你店里闹事的。”红姐眯着眼看独眼,“你这是看我们笑话。” “这话说的可不怎么懂规矩了。”独眼唾了嘴里的瓜子皮,“咱们这地界,谁的拳头硬谁是老大。就是来一车水还有争抢起来打破头的,何况你自己藏了那么大衣宝贝,谁不想上来沾沾光?进了朗东,你就得有这样的意识。这可不是我招惹来的,是他们都闻见味了。拿出点钱来,算是破财免灾了。你不舍财,那就只有舍命了。”说着,朝身后一指,“你看……” 红姐朝他身后看去,愕然发现竟是几具尸体。还都是自己安排守着二楼的人。她疾步往前走去,推开挡住光线的独眼,“七个人,死了五个?另外两个了?” 刀疤从暗处闪出来,“要不是我出现的及时,那两个的命也保不住。如今都在养伤呢。”没死的两个都是跟着自己上二楼带人的人,本来还挟持了一个没忍心杀,可独眼说的有道理,不杀了这谎话不好圆。毕竟这个女人手里是要人有人,要武器有武器,不想把命搭进去,不这么干都不行。所以,原本四个死尸变成了五个,他又这么理直气壮的站在了这女人面前。独眼说叫人救老大去了,等着吧。等老大来了,有这女人的好瞧! 红姐上下看了刀疤一眼,衣服是换过的,身上隐隐还能传来血腥味,袖子口被撕裂了一点,确实是一副打斗过的样子。她急忙问道:“谁干的?” “黑灯瞎火的,谁知道?”刀疤不太配合的样子,冷冷的回了一句。 红姐眼里愈发狐疑,弯下身眼睛却警惕的盯着刀疤和独眼,然后伸出手挨个摸了摸几个尸体,四个的体温差不多,都已经冷透了。唯有小三毛身上还带着温度。 这不对! 独眼在这边可看了半天了,按这个时间算,小三毛的身上早该凉了。 她垂下眼睑,慢慢的收回手。 刀疤有些紧张,不由的看向独眼。独眼早在她摸尸身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这女人可比自己想象的要细心谨慎的多。如今这样,八成是发现了什么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朝后院看去。那位大财主所在屋子的灯瞬间熄灭了,隔了三秒,又亮了起来。这是事先约定好的讯号,他也就知道接下来他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么久没更新。实在是太忙了。前段时间还在跑医院,但都没用。老人彻底糊涂了,说不清楚话,不能下床,半边身子不能动,大小便失禁,还出现了幻觉,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时候睡过去就叫不醒。在医院疗养,二十四个小时得有人不错眼的盯着。谁都知道老人时间不多了,所以我陪在老人身边的时间多了一些。没顾上更新,抱歉。以后我抽空会更新,多少不定量。就是这样~ 第876章 奇爸怪妈(72) 奇爸怪妈(72) 独眼眼里的厉光一闪而过, 伸手就朝这女人抓去。 “都别动!”面对独眼突如其来的出手, 红姐没有动,只伸手一把扯开了她自己上衣的扣子, 露出绑在身上的一圈圈炸|药来。 刀疤不由的发出一声惊呼, 这得多少炸|药! 独眼眉头一皱, 瞬间收回了手,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一眼,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犯不上这么玉石俱焚吧。你发你的财, 咱们不干涉。我们为的只是大头。” “为他?”红姐显然不信,“什么时候你也这么讲道义了?” 刀疤气道:“当初可是大哥收留了你。现在我们只为了大哥, 没有挡你的道,这你也容不下?” 这个蠢货! 红姐鄙夷的看了刀疤一眼, 这家伙为了大头她信, 但独眼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帮他?没点好处谁干这事?这蠢货八成是被刀疤忽悠了!刀疤为的从来都不是大头那该死的。 大厅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混战停止了,找茬的全都退了出去,红姐的人慢慢的围拢过来。 刀疤冲着这一圈人斥道:“大哥现在生死未卜, 你们都跟着这个女人奔前程,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我看不惯,但也不强求。现在我就是想回去看看大哥可还都好,你们也不许?这么铁了心的跟着这女人,你们可都看见了……”他指了指红姐身上的炸|药, “这女人可半点都没为你们想过。这就要叫大家一起同归于尽了。” 围着的人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去,那炸|药足有一公斤。 “一公斤炸|药爆炸会是个什么效果?”隐在窗户后面,林雨桐看着双方的对峙,扭头低声问四爷。 “一个76毫米高爆|炮|弹的装药大约是一公斤,可以把一个二层小楼化为碎瓦砾。”四爷说着,停顿了一下,好似觉得这么说对林雨桐来说,还不够直观,又补充道:“ 一个手榴弹装药是50克左右,爆|炸的情形你是见过的,在10米范围内没有生存可能。而一公斤就是相当于20个手榴弹同时爆炸。” 考虑到建筑用材的差别,那也就是说至少在爆炸中心七八十米的范围内,谁也别想逃。 手榴弹爆炸林雨桐是见识过,那些年甚至都是习以为常的。被□□炸伤的伤员是个什么状况,她更是一清二楚。 这越是清楚,就越是知道这个女人的手有多黑。 她正要说话,猛地听到外面一声尖厉的叫声,是珍妮的声音。 “啊——”珍妮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场景失声尖叫起来。□□、枪支,这是多么危险的东西。 随着这一声尖叫,楼上原本不敢怎么下来的人都冲了下来。本来就害怕,再加上这样的氛围,人群瞬间就乱了起来。有人急着往楼上冲,有人往下跑打算从这店里出去。 “闭嘴!”刀疤大声呵斥了一声,用蹩脚的汉语喊道:“都站着别动,谁动我就打死谁!”说着,手里的枪抬了起来,冲着房顶开了一枪。 “啊——”大多数人都惊呼起来,只有珍妮的声音最大。林雨桐在后面的房间里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个裹乱的女人! “到我身边来。”有人用英语喊了这么一句。林雨桐在里面听见了,这是红姐的声音。她这话是对谁喊的?心里才有了疑惑,就听四爷轻哼了一声。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女人哪里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不过是逮着谁算谁。这样混乱的状况下,好些人都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在不少人质的心里,刀疤是恶人,是绑架挟持他们的人。而红姐是好人,是把他们从恶魔的手里解救出来的人。在这样的状况下,不及细细的思索,本能的就会觉得红姐身边才是安全的。 果不其然,随着红姐的喊声,刀疤的枪声所带来的威慑力瞬间化解于无形。人群中安静了片刻紧跟着骚动了起来,以珍妮为代表的七八个人迅速的冲到红姐身边,藏在她的身后。 刀疤紧跟着又开了一枪,阻止了原本打算朝红姐靠拢但又距离红姐较远的人。大厅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除了紧跟着红姐的,剩下的人都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真是不知死活。”他低声骂了一声,随后唾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显得有些烦躁。 独眼微微转头,朝后院那扇窗户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里隐隐透出光线来。那位想必在后面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现在该怎么办? 能少死人当然是最好了。 “请那位林大小姐出来吧。”红姐眼里的厉光一闪而过。刀疤和独眼这么卖命,她可不相信那位财神小姐没许诺什么好处。不过能说动这些凶神恶煞调转枪头,还真不能小看这位。“林小姐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会看着……”她意有所指的停顿了一下,“看着这么多人送命吧。别以为在这里就没人知道事情的经过,没点完全的准备我敢这么干吗?” 这是用她身后的这些人做威胁。而她说的完全的准备是什么呢? 此刻某个直播网站上,出现了个诡异的画面。画面模糊不清,但声音却该死的清晰。 本来大型野外探险直播出了这样的状况,就比较吸引眼球,而出事的恰恰是那位有钱的令人发指的豪门大小姐,如此一来关注度就更高了。 夜里,这个时间点了,在网上晃悠的夜猫子们偶尔发现了这么一个音频和画面,马上就沸腾了。呼朋引伴,不知道多少人半夜被电话吵醒然后摸出手机隔着屏幕瞧热闹。 这世上从来不乏好事之人,迷糊不清的画面上几乎被刷屏了。 林boss,你家的小公主需要救援! 林博一手按着暴躁边缘的朱珠的肩膀,一手拿着电话,“……别给我打马虎眼,到底怎么样?” 老六隔着电话呵呵直笑,“我在这里,闺女好着呢。” 林博心里松了一口气,“别叫她犯傻,只要她好好的……”其他人管他去死!“她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不需要为什么人负责。不要有什么思想压力,不要害怕舆论,告诉她,她老子还没死呢,护的住她。” 紧跟着,林博更新微博了。他将在闺女成人礼上说过的话又提了一次。通篇只有一个意思——孩子,我希望你是个自私的人! 本来这两天林博的微博,包括跟林雨桐有关的人的微博都已经被广大的网民攻陷了,这种情况下,这样一条微博引发的热度可想而知。 有人骂林博,觉得他这是暗示不用顾其他人的死活。但有人又非常理解,认为这是人之常情。网上互相辩驳,有人引经据典,有人则直接粗暴,祖宗八辈及家里的女性长辈被问候了个遍。 但是这毛作用都不起。 谁也不是当事人,在瞬息万变的局面下,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我还是出去吧。”林雨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那女人身上的炸|药一旦爆炸,在这房间里跟在外面的区别不大。出去了,说不定机会更大。 “一起吧。”没有任何废话,只把西装的扣子扣好,就准备起身。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然后笑了。说什么劝导的话都是多余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蹲在门口暗影处睡的迷糊的小姑娘花花睁开迷蒙的眼睛,借着一点点微弱的光看清楚出来的人就吓了一跳,蹭一下跳起来,“姐姐,六叔不叫出去。” 林雨桐摸了摸花花的头,她还真是有点不理解老六为什么把这么小的孩子安排在这里。对他来说,给这个小姑娘安排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生活并不是难事。 心里有这样的疑惑,但随即就压下了。这世上谁都有个不得已,在不了解情况的情况下,她从来不下判断。 “有机会就溜出去,小命要紧。”林雨桐嘱咐了一句。 这么小的孩子,没人注意,对这地界又熟悉,想来保命也不是难事。再加上,这小姑娘能在喧闹与枪声中打盹,想来也不能小看了。 花花没言语,看着两人吵灯火辉煌处走去。然后迅速隐在角落里,不一时,老六就听到几声清越的鸟叫声。 矮子眉头一皱,“是花花给的信号。林……大小姐出去了。” 老六对矮子改变称呼的行为给了赞赏的一眼,随即就失笑,“这还真是博子的种!”那时候没人帮自己,即便是圆饼他们,有心也是无力。而博子几乎是不计代价……现在想起来,也叫人有些唏嘘。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保证那孩子的安全……”说完,停顿了半秒,“那俩孩子的安全。” 一双璧人拆开了未免太可惜了。跟心爱的人分开,这种滋味,不说也罢。 “是!”矮子应了一声,就摸出卫星电话,拨了出去,“……在她引爆之前,干掉她……” 在红姐隐约的看到林雨桐,脸上的笑意刚刚挂上的时候,表情就又不由的僵住了。她浑身的汗毛倒竖起来,自己这是被盯上了。 她警惕又隐晦的四下里看看,这暗处一定还藏着狙击手。 “不是叫我来吗?”林雨桐缓步从暗处走出来,“我来了。” 红姐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林雨桐身上,紧跟着视线就又落在四爷身上,将四爷上下打量了一遍,露出几分愕然,“这不是江家的那位二少爷吗?” 四爷皱皱眉,对这个称呼他不怎么喜欢。事实上他早不是什么二少爷,说起来,算是江家的当家人了。 红姐咯咯地笑,平白又钓出一条大鱼来。 “其他人都放出去,我们留下来做人质。”林雨桐的声音冷冽,淡语气却强硬。 这声音顺着网络传播出去,关心她的人心里焦急,不少人心里骂她傻,但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带着几分敬佩。 “这个死丫头。”朱珠一拍桌子,“逞什么能?她现在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查出来没有?”说完就瞪着林博,等着他答话。 就是查出去,也不能秒飞过去吧。 “其他人都放了吧。”四爷闲适的拉着林雨桐坐在独眼递过来的长凳上,“说到底,你要的也无非就是钱。放了人,一切好说。” “真当我是傻子。”红姐的手搭在引线上,半点都不放松,“有这些人在,我才有谈判的筹码。” 话音才落,就听到一声尖厉的咒骂声,是珍妮的声音,“你这个骗子!” “闭嘴!”红姐论起左右就是一巴掌过去,“谁再不老实,妄动一下试试。不小心引爆了,谁也别想活着。” 瞬间,大厅里陷入死寂。珍妮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面色惨白,瞪着眼睛张大嘴巴,就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双方就这么对峙起来。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这个女人还真是有些麻烦。 “那你想怎样?”林雨桐手里多了一把小巧的□□,以自己的枪法,哪怕久不联系,这么近距离取对方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四爷隐晦的拉了她一把,眼里的意思十分明确——别轻举妄动。 杀这个女人容易,但这里的目击者太多了。你怎么解释身上的枪支和瞬间可以杀人的枪法。 红姐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杀意,之前她就跟大头说过,这个大小姐不简单。如今看来,果然是没有走眼。她比刚才更谨慎,“这边的人过去是不可能的,还是请林大小姐屈尊过来一趟。您过来,除了我身后的人质,其他人质我可以睁一眼闭一只眼的放出去。这笔买卖划算。” 这话一说,其他蹲在地上抱头的人质都热切的看向林雨桐。相比起跟在红姐身边的七八个人,明显其他人质的人数更多。 红姐见林雨桐的眉头皱起来,脸上就带上了几分得意,“怎么?不会不敢吧。”说着,就恶劣的笑起来,“这会子可是直播时间,大小姐要在全世界面前退缩吗?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这些人是我带出来的,我要完完整整的把人带回去?’怎么?现在不敢认了。” ——这是激将法不要上当不要去! ——绑匪竟然是个女人!最毒妇人心啊! ——千万不要头脑发热,量力而行才是明智的。 ——英雄不是好当的。 不知道多少网民坐在电脑前跟着提心吊胆。 林雨桐眼睛一闪,在别人看来这是冒险,但这对自己来说,恰恰是机会。不能明着动手,但隐晦的手段自己可是不少,只要接近她,这根本不是问题。 这么想着,就不由的朝四爷看去。 她的意思,四爷当然明白。对她的本事,更是丝毫也不怀疑。心里思量着利弊,想着她动手的时候万一被哪个眼尖的看出端倪,该怎么善后。一切后续问题都提前想好了,这才垂下眼睑,却没有松开林雨桐的手。 这是要一起过去。 林雨桐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脸上却肃然一片,“我过去!” 这么直接了当,叫红姐也愣了一下。 ——哎呀,小林总,上当了! ——虽然大气凛然,但我觉得好蠢!呜呜呜,谁来救救我的偶像的说…… ——我被这蠢气感动了。 ——祈祷!平安! …… “我闺女不可能这么蠢!”林博想骂娘,安排的再好,架不住这蠢姑娘不配合。真当她是超人能拯救世界呢? 正在林博兀自恼怒,不敢直面老婆的视线的时候,电脑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你想换就换了?” 这是谁? 眼看林雨桐抬脚就要往这边走了,却被这个声音打断了。 红姐愕然的抬头,“怎么是你?” “我没死你很遗憾。”大头的胳膊吊着绷带,左手却拎着枪,没有指向红姐,枪口对准的却是林雨桐,“她是我的战利品!” 林雨桐收住脚,大头被老六带出来了,并且及时的出现了。 “谁敢动,我先打死她。”大头的语气可不像是开玩笑,“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红姐眼睛眯了眯,随即露出几分委屈之色,“你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咱们之前说好的吗?你到底算是哪头的?” “装!你继续装!”大头冷笑一声,这次要不是六爷搭把手,自己真得折在这个女人手里。 “我装什么了。”红姐的语气带着几分娇嗔,“算了算了!不玩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要知道你这么多疑,当初我干嘛多嘴出主意。得了!又回到起点了。”说着,就就扬扬手,“散了!都散了吧。跟大家开了个玩笑。”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玩笑。 因此,没人敢动。 红姐却神情自若,好似真开了个玩笑一般。 林雨桐却觉得这个女人识相,明知道大头心里恨极,对他而言,这不是利益的问题,而是性命的问题。一旦涉及到这个问题,对方必然是不留余地的以死相搏的。这女人摆出阵势要同归于尽,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大头则不然,在她看来,对方真有可能为了复仇,临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因此,她选择了装傻充愣,试图将一切恢复到原点。 当然,这明显不可能。 可这对自己来说绝对是好事,能叫自己顺利的退出来而不会有丝毫暴露秘密的危险。老六这么安排,是不想自己赴险。 她跟四爷对视了一眼,就朝大头看去。 大头眯着眼看着红姐没有说话,这个女人太危险,越是不动声色越是该警惕。 “怎么?信不过人家?”红姐嗔了大头一眼,“说实话,钱是好东西,谁不喜欢。但跟命比起来,还是命更要紧。再说了,我一个女人,对物质的要求再高,也就是那样了。钱能叫我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不过,对于貌美的女人,得到这些并不困难。只要我愿意,有的是人愿意为我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我还真犯不上一命相搏。”说着,手就搭在了捆在她身上的炸|药包上。 “别动!”大头厉声喝止。 红姐还听见几声细微的声响,她相信,只要一动,会有好几个狙击手朝这边开枪。她脸上的神色不变,却越发的笑了起来,“别怕,我只是想解下来。”好似知道这么说没人会相信,就又道:“要是信不过,别人来解也是一样。”说着,就扭脸看向缩在一边珍妮,“要不还是让她来吧。” 珍妮连连摇头,她可不敢碰这玩意,万一不小心引爆了呢? 刀疤早在大头进来的时候已经默默的站在大头身后了,对方的提议自家老大没反对,那就是同意,“我来吧。”说着,收了手里的枪,就直接走了过去。 大头低声叮嘱一声,“小心有诈。” 刀疤吃过亏,心里警觉着呢。 手搭在对方的胸口,红姐只是笑笑,“别趁机揩油。” 刀疤轻哼一声,还真顺利的将这要命的玩意解开了。 真这么顺利?林雨桐刚觉得有点疑惑,耳边就传来四爷的低语声,“去后院……” 话音刚落,林雨桐就见红姐的眼睛猛的一挣,抬手朝刀疤攻去。大厅里瞬间响起尖叫声,紧跟着眼前一黑,停电了!灯火通明的大厅陷入黑暗之中,周围变得嘈杂了起来,尖叫声,脚步声,走动间撞到桌椅刺耳的摩擦声。 林雨桐和四爷几乎是同时抬脚,顺利的从大厅里退了出去。 “跟我来。”花花的声音从墙角传出来。 独眼低声道:“这里交给我,快走。” “都站着别动。”大头呵斥了一声,紧跟着扳动扳机,枪声响了。 大厅里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叫林雨桐脚步一顿,四爷拉着她快步而行,“不用担心。出不了大事。都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大厅的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大头眯着眼睛,脸上的神色难看了起来,“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大厅里哪有红姐和林雨桐的影子。 “人呢?”刀疤捂着受伤的胳膊,转着圈的把大厅巡视了一遍,“他妈的!人呢?” 大头没有说话,他抬头往楼上看,往后院的方向看,最后视线落在独眼的身上,“人呢?” 独眼胳膊血琳琳的,“那女人带着人质走了。” 林雨桐被红姐带走了? 大头看向独眼的伤,确实是被人所伤的,他收起对独眼的怀疑,“还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朝哪里去了?”大头追问了一句。 “后院。”独眼直接指了。 这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黑灯瞎火上楼梯,还带着人质,消失的不会这么快! “后院有后门?”刀疤追过来问了一句。 “有个狗洞。”独眼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封起来了。那东西不大,孩子能钻进钻出,要是女人的话……到底骨骼小,应该也能钻进去。” 刀疤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不大功夫又回来,对大头点点头,“有狗洞,不小,周围有痕迹……” 这就足够了。 “现在该怎么办?”刀疤急切的追问了一句,“不能便宜了这个臭娘们。” “那就赶紧追吧。”独眼叹道:“这周围是老林子,要是等她钻进去,再想找那可是大海捞针了。” 大头却看向蹲在地上抱头的人质,“这些人……” “榨不出而粮油来。”独眼又补充了一句。 大头有些沉吟,看了看肩膀上的伤,这才看向刀疤,“你带上咱们的几个兄弟,出去追。我留下……”或许只是调虎离山呢。 刀疤本就对大头言听计从,这次又以为他自己的疏忽险些叫老头送命,心里愧的慌,更是对方说什么是什么,听大头一说,二话没说叫上人就走。以前背叛的,这会子又调转了枪头,出来混的是这样的,谁的拳头大,听谁的。 矮子在二楼将大厅里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就又退了回来,“六爷,要动手吗?” “不要出面,除了人质,一个也别留。”老六说着,就用毛巾擦了擦手。等擦完了,矮子也打完电话回来了。他这才又问,“那个女人,叫咱们的人当心点。小心失手……” 矮子应了一声,又去打了电话。等再转回来,枪声就已经响了。 大头捂住胸口,愕然的看向二楼,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一阵阵枪声伴着尖叫声在身后响起,林雨桐的脚步没有停下,跟着四爷从一处隐秘的窄门出去,没想到等到外面的是韩新。 “韩叔?”林雨桐有些愕然,怎么想也没想到接应的人是韩新。 韩新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林雨桐,这才低声道:“没事了!跟我走。” 跟着韩新的还有十几个人,林雨桐和四爷没什么可犹豫的,直接上了一辆越野车,一路疾驰而去。 行了大半个小时就停了。韩新低声解释,“这是六爷安排的。这里很安全,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 外观是茅草房,但里面的装修一点都不比酒店差。等在沙发上落座了,浑身才算是彻底的放松下来。 “……等跟其他人质集合了,就说是我带着林总找的安保人员,从哪个叫红姐的女人手里将你们救下的。”韩新递了两杯热水过去,这么叮嘱了几句。 “红姐人呢?”林雨桐还真好奇这个女人的下场。 “听六爷那边的消息,叫人带你们走的时候,那位红姐也趁机溜了,如今不知去向。”韩新抬起手腕看看表,“六爷派人去追了,再等等就有消息。” 这么狡诈如狐的女人,只怕不是那么好逮的。 四爷将外套的扣子解开,坐在沙发上闲适了起来,示意韩新,“该给家里报平安了。” 韩新把卫星电话给林雨桐,“赶紧的吧。家里着急呢。” 林雨桐面色一苦,不用想也知道家里会是一个什么情况。电话打过去,一声都没响完就被接起来了,“喂——”林博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带着焦灼和不安。 “爸!”林雨桐叫了一声,正等着迎接林博的歇斯底里。可是等了半天,那边都没有声响,她又试探的叫了一声,那边才传来压抑低沉的喘息声,紧跟着好像是饮泣声,“妈,是你吗?”她还以为林博把电话给了朱珠,却没想到正要说话里面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是林博的,“闺女嗳——你这可要了你爸爸的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起来码字,断断续续的有七千五百字左右,两章半的量吧。家里没有什么人手,照顾老人孩子确实挺累的。我调整的差不多了,咱们明天见!感谢大家的陪伴,谢谢! 第877章 奇爸怪妈(73) 奇爸怪妈(73) 林博这一嗓子, 饶是屋里的都是外人, 也叫林雨桐有些尴尬。听着他絮絮叨叨哭哭啼啼的说了大半个小时,林雨桐安慰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容易趁着他抽噎的空挡插话:“那个……爸……我妈呢?” “啊?”电话那边愣了半晌, 好像是才想起来似得,“哦!你妈在呢。”还不等林雨桐说话, 就听见那边林博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 “老婆……桐桐妈……” 朱珠一把推开林博,接过电话,“可算是想起我了。” 林雨桐在这边听的一清二楚,估摸着电话到了朱珠手里, 赶紧喊了一声:“妈……” “死丫头!”朱珠在电话里暴跳如雷, “赶紧给我滚回来, 一家子跟着你提心吊胆。飞机已经起飞了,老实等着。” 还不等林雨桐说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你怎么不问问孩子有没有伤着?”林博埋怨朱珠, “孩子都吓着了,你还恶声恶气的。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那你说了半天都说啥了?光知道说你自己被吓着的事了! 林雨桐挂了电话心里一松, 一个能哭出来一个能骂出来,就证明这两人没啥大事。 她这边打电话,那边四爷也许是为了缓解作为女婿旁听老丈人哭哭啼啼的这种尴尬,已经跟韩新没话找话的说上话了,“……不管谁问, 都是那句话,咱们是被救了,那些人的冲突咱们一概不知!” 韩新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点头应了,“说起来多亏了六爷。”他也是出来以后联系自家老板才知道这位六爷跟林博的关系的,虽说不是外人,“但还是该好好谢谢人家。” 四爷点头,这个不需谁交代。正要说话,韩新手里的电话响了,“赶紧接吧。”四爷催促,只怕是老六那边有消息了。 韩新也没出去,直接在屋里接了电话。 林雨桐没说话,听着韩新拿着电话‘嗯嗯啊啊’半天,直到她喝完两杯水,那边的通话才算结束,她放下杯子,抬起头问道:“怎么样了?六叔过来吗?”家里催着回去,临走不给老六打了一声招呼不合适。 韩新的面色不轻松,“那个叫红姐的女人跑了!” 跑了!? 老六知道这女人的能耐,派出去追杀的人都是个中好手吧。怎么还能叫她给跑了。 “她假装束手就擒,结果胳膊上还缠着小炸|药包,跟去的人都……”韩新皱眉,“这里不能久待,等六爷来了,赶紧走吧。”韩新说着,就又抬手看时间,显得有些着急。 正说着,门外响起脚步声,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喊六爷。是老六来了。 “没吓着吧。”老六一进来,先打量林雨桐,见没有什么伤,才又问了一句。不等林雨桐回答,就扭头吩咐外面,“叫白大夫过来,先检查看看。”说完才坐在林雨桐和四爷对面的沙发上,“也不留你们吃饭了,你爸妈估计着急了。这边处理完,我跟你爸联系……” 林雨桐点头应了,四爷跟老六说起了话,“六叔就没想着回国?” 不是不想回,是不好回。 老六一下子就沉默了起来,紧跟着就苦笑,不想多谈的样子。 林雨桐正想着怎么岔开话题,一个一身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医药箱。 “这是白大夫。”老六介绍,“一直跟着我,医术不错。” 白大夫挂着听诊器,伸手却搭脉,原来也是个中医。 “吓着了吧。”老六低声道:“开个安神的……” “你闭嘴吧。”白大夫气哼哼的,明显不怕老六,“药也是乱吃的?”说着,搭在手腕上的手指一紧,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林雨桐,“她这像是害怕吗?”他的手从林雨桐的手腕上扯下来,“除了有点亢奋,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健康的很!” 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优渥,最多见识多小偷小摸和泼妇骂街,怎么见了这样的阵仗能不害怕呢? 这不正常! “这该是你这活土匪的闺女吧。”白大夫对着老六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又迅速的给四爷搭脉,然后收回手,哼了一声一句交代都没有就起身离开了,脚步有点匆忙。 “这就走了!”老六冲着对方的背影喊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就证明都没有大碍,这好歹就能跟老伙计交待过去。真要把博子的闺女女婿伤着了,自家的脸往哪里搁,白出来混了? 白大夫才不管老六为的什么,这两天跟着鬼地方耗着早烦了,只脚下一顿,扭脸没好气的问道:“不走?那边那个快死的你去救?” 老六连连摆手,这家伙吃呛药了!德行! “谁快死了?”林雨桐等白大夫没好气的走了,才低声问老六道。 “大头!”老六抿了一口茶,答的十分干脆。 林雨桐皱眉,他不是不打算留任何活口吗?怎么反而杀了又救?她看向四爷,有些不解。 “脱身!”四爷说的肯定,林雨桐就看向老六。 老六点头,“另外,老话说的好,这天长日久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跟她耗不起!放她的死对头一条生路,她也别想安生。” 林雨桐有点明白他的打算了。原本计划着一个不留斩草除根的,却没想到叫红姐跑了。那么本来该死的大头不妨救上一救,叫他们继续咬去吧。关键是如此一来,老六可以从里面脱身出来。本来是他灭了两方,可只要大头活着,这就是两方火并,跟老六没一毛钱的关系。不用被各方势力盯上。将来即便大头醒过来,也可以把偷袭的事推到红姐身上,老六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即便大头有怀疑,可他手底下要人没人,要枪没枪,要地盘没地盘,一切都在老六的掌控之中,还能由着他翻了天去?再加上目击证人一个只怕都没留吧。包括那个独眼在内! 心里有数,但她一句都没多问。这次的表现已经算是出格了,幸亏见过的也就韩新和老六两个人,还都不是多话的自己人。 “人质呢?”林雨桐转移话题问起了其他人,“可有伤亡?” “轻伤了两个,都不打紧。”老六浑不在意,“都交给事先通知的警察了,由大使馆出面……” 走了官方的路子! 正说着话,由远及近就有了极大的轰鸣声,是飞机来了。 转眼间,林渊的专机已经在头顶盘旋了。 话题到此打住,来日方长。老六亲自送两人上了飞机,飞机半刻都没有停留,马上就原路返回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西南省彩云市机场,停机坪上有专机等候,驱车半个小时,进了一家庄园。这应该是酒店模式的庄园,里面一水的别墅。景色好,私密性也不错。车在里面绕了五六分钟,最后停在丛林掩映中的二层小白楼前,刚一下车,别墅的门就打开了,林博和朱珠从里面大踏步的走了出来。 “死丫头!”朱珠扬起手,还没打到林雨桐身上,就被林博拦着,“快进去!”林博隔开这对母女,一手拉了闺女,一手拉了这次表现还不错的准女婿,直接往里面走。大厅里光是穿着白大褂的就有五六个,林雨桐治打眼瞧了一下,就先对坐在沙发上的林渊问好,“大伯……” “先检查身体。”林渊肃着一张脸,说出的话不容置疑。 林博拽着林雨桐的手,直往医生的手里塞,“赶紧瞧瞧……我闺女多漂亮的脸,千万别留疤了。” 老六叫人检查过了,这点林博应该知道。找了这么多大夫来,竟是为了脸上被树枝蹭伤的几道血口子!再说,这闺女跟爹是一张脸,你这到底是夸谁呢? 客厅里听见的人都不免腹诽,林雨桐自己都有些尴尬,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又被检查了一遍,好容易完了,出来朱珠已经摆饭了,二话不说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顿饭,就被塞到房间。洗漱过后,这才算是活过来了。出来的时候,四爷跟林渊林博已经在客厅里说话了,“……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外围的事情有六叔去处理,但这其他先关的人,咱们该查的还是要查的。”比如董成的败家儿子董东,这安排演员的事情也未免太巧合。真这么放过,还以后自家是好欺负的。 林雨桐没过去,过去少不得被林渊念叨。见朱珠在给苏媛和林家的老爷子打电话,她又悄悄的退回房间了。放在梳妆台上的电话响个不停。都是亲戚朋友认识的人打电话来问候的,也有一些媒体的记者闻风而动,打算采访一二。林雨桐一个都没接,换了一部电话给要紧的人回了短信报一声平安,剩下的压根就没搭理。 对外的说法还是受惊了,在人质没有回来之前,她是没办法露面。要不然怎么解释? 躺在床上,本来还打算看一下网络上的风向,结果一挨枕头就睡过去了。谁能想到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再醒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 一顿热腾腾的早饭,马上满血复活,“人质回国了吧?” “哪有那么快?”朱珠切了一盘当地产的芒果过去,“尝尝看。” 林雨桐用叉子叉了放嘴里,才想起没见林博和四爷,赶紧问道:“我爸呢?” “跟小枫出去办点事。”朱珠说着,就借着亮光细细的打量闺女的脸,“脸上抹点药吧。树枝挂伤的,别看伤口不大,不小心也是要留疤的。医生昨儿不是留了药了?” 林雨桐含混的应着,才想起‘小枫’说的是四爷,“干嘛去了?”她追问了一句,之前还以为两人忙公司的事回京城了。 “去……说明情况!”朱珠撇嘴,“军方都惊动了,人家能不追查?” 这倒也是! “那我什么时候过去?”她起身擦手,准备换衣服出门,早完事早了结。 “不去!”朱珠一把将林雨桐按回椅子上,“你受了惊吓,哪里也不去?” 这不好吧? 朱珠冷哼一声,“现在这人啊,真是没法说。过河就拆桥!”说着,她瞪了林雨桐一眼,“你也是!救的都是什么人?” “怎么了?谁说什么了?”林雨桐倒是不奇怪,当时那么多人写了欠条,这会子安全了,谁愿意认账? “你上网看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只有三千五百左右,一章多了一点。本来打算多更的,但老人今儿吐了一点血,病情有了新变化我就会比较忙,耽搁了时间。先这么多了。明天争取多一点吧。这一部分不会很长了,每天还会抽点时间准备下一部分的故事,就是这样的。咱们明天见! 第878章 奇爸怪妈(74) 奇爸怪妈(74) 珍妮在面对记者的时候, 对林雨桐的‘行径’可以说是进行了声泪俱下的痛斥,网上还有一段非常精彩的采访视频, 从点击量来看,热度是相当高的, 不敢说家喻户晓吧,也差不了多少。 将那视频看了两遍,珍妮说的不外乎两点, 一点是欠条的事,一点是将林雨桐定性为极强的民族主义者, 没有人道主义精神, 对待她的同胞和对待他们这些老外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她申斥道:“我怀疑这是恐|怖组织的一次行动……在面对恐|怖主义,全世界都应该有一个共同的认识,他们是我们爱好和平, 珍爱生命的人们共同的敌人。但是林小姐似乎并不这么看。她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是她的国人,是她海纳的员工,她说那是自己人, 而对待我们, 那种冷酷,跟那些可怖的强盗一样的冷漠……” 林雨桐听着听着就笑了,自己确实是不止一次的说过, 其他人她才不管他们的死活,只要海纳的人全须全尾就行。当然了,这是一种策略, 心里的潜意识里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一点不否认骨子里那点所谓的民族主义。当然了,对一些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极强的人来说,她这种行为是让人极端厌恶甚至于痛恨的。但是即便被珍妮指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翻看了网上的评论,国外的评论基本都是谴责的。但是国内的舆论却一片叫好之声。当然了,也有一些杂音,认为林雨桐的作为有些狭隘。不过这样的话翻不起什么浪花,刚露出一点苗头就被广大的正义的网民都喷回去了。 谁还没有个亲疏远近?在那种时候,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姑娘,能不放弃自己的员工,自己的同胞,这就足够了。在危险来的时候,先救自己的亲人算是错吗?我们就喜欢这种自私的狭隘的民族主义,有本事你咬我啊! 朱珠在美国的时间长一些,做生意天南海北世界各地的跑,重视国外的舆论就觉得这是大事,多少有些心气不平。可在林雨桐看来,这压根就不叫事。 有的网友留言,‘再瞎哔哔叫他们还钱!’‘这洋妞胆肥了,敢跟债主来阴的!信不信分分钟叫你破产!’ 朱珠端着果汁上来,正看见自家闺女不以为然的脸,一扭头朝笔记本屏幕上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将果汁递过去,“你也不要觉得这是小事。不说栖凰海外业务繁多,也不说你大伯那边正往海外发展,就只海纳,影片在国外上映,你自己本身没有一个好的口碑怎么行?” 林雨桐就笑:“我爸应付这种情况有的是办法。”半点不往心上放的样子。 “什么办法?”朱珠用眼神催促林雨桐把果汁赶紧喝了,“又去发律师函?”也就这么三板斧了! “您还真别不信,别管什么办法,只要有效就是好办法。”林雨桐拉了朱珠在一边坐了,这才说了当时在朗东镇独眼的客栈大厅的详细情况,“……当时珍妮在那个叫红姐的女人身后,人家用他们做人质威胁我过去的时候,我是站出来了。当时的情况虽然没有影像记录,但是声音却是直播出去了。大家看不见那些人质都是谁,但是在场的其他人质是可以作证的。”自己手里有他们的欠条,不是每个人都真珍妮似得不识时务。“这足够证明珍妮绝对是在污蔑。”要从公正的角度来说,赢面绝对大。但毕竟在国外打官司,里面牵扯到的因素就多了。但哪怕是赢不了,也能叫更多的人了解当时的真相。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朱珠对当时的情况听韩新说过,每听一次,就后怕一次。如今见她说的轻松!不免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是艺高人胆大,她是傻大胆,于是没好气的道:“你以为国外的法律就真的那么公平公正了?” 自己还没那么天真! 母女俩说着说着就偏题了,等林博和四爷回来,这才打住话题。 聚在一起吃了午饭,林博的意思是尽快回京,“……哪里都不如家里好,到家了也就踏实了。能好好歇歇。” 对于之前去说明情况跟外面交涉的事情一句也没提,林雨桐也没多问,家里动用了关系这方面的事也就是过一道手续,她主动提了老六的事,“……六叔说联系您……” “嗯。”林博的表情僵了一瞬,“这个你别管,我安排……”不想多谈的样子。又一句赶着一句的催促,“赶紧吃饭,吃了饭收拾东西。” 四爷看了看刚盛出来还没怎么吃的一碗米饭,不知道的还以为老丈人嫌弃他吃的多呢。催命都不催食呢! 林雨桐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见林博那表情不怎么好,就早早的拉了四爷上楼,刚好给四爷制造机会午睡一会子。 等两孩子上楼,朱珠才问林博,“是老六那边不顺利?” 林博冷哼一声,“那王八蛋……” 这是闹崩了!?不能吧! “人家这不是帮忙,是救命。”朱珠推了林博一下,“你也不说让着些。即便有什么条件也该答应。怎么?他提条件了?” “可不是!”林博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要闺女不会自己去生,想要我闺女?门都没有!”说着就起身,气哼哼的不知道打算是干什么去,走出餐厅了又转回来,走到朱珠跟前跟她脸对脸,置气般的咬牙切齿的道:“别说没门,就是窗户都没有。” 朱珠看着这位愤愤然的背影,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嘟囔道:“没有就没有,瞧这喷我一脸。”说完又不免失笑,起身追出去,“这是要认干闺女吧?” 林博扭头白了她一眼,“想要闺女他自己生去,我干嘛再给我闺女找一爹?” 找老六当爹是你闺女占便宜好吧?老六的家底厚着呢。 男人间这种官司她懒的掺和,只低声道:“老爷子打电话跟我专门说了,老六这事……要是他真想回来,老爷子愿意给想想办法。知道他在外面的事撒不开手,轻易也不会回来。但这也不能每次回来就跟做贼似得吧。咱们能帮人家的不多,在这事上,他要是真有什么想法,咱们义不容辞。” 林博没言语,却郑重的点点头。 但到底林雨桐没等到老六就回了京城,家里的老人也确实着急了。不光是林家的老两口子,还有朱大力。挺好的身体,听到消息愣了血压高了直接住了医院。不管电话里说的多好,不见到人到底是不放心。 一到京城,就得跟四爷分开。江天还在医院,四爷得去看看。在机场分开的时候,林雨桐就跟四爷交代了行程,“回家溜一圈,然后我也去医院……”原身跟在外公身边长大,情分到底是不一样的。怎么着也得在医院伺候几天。 “应该的!”四爷也没打算最近叫林雨桐露面,“到处都是好事的记者,先避避。我这边你别操心……” 林雨桐白他,能不操心吗? “我每天给你汇报。”四爷一看他那表情,就出言哄道,“要不你随时查岗也行。” 查四爷的岗?老夫老妻了,我闲的!你是真能赶时髦! 林博跟在后面就听到这么一句,然后跟朱珠念叨:“还查岗……千万不能信男人的这种鬼话。”去食堂能说去厕所了,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朱珠不搭理他,这种鬼话你跟我说的少了?只道:“孩子的事你少掺和。” 林博心里老不是滋味了,这就是丈母娘看女婿啊!本来就越看越欢喜,如今这女婿为了自家闺女出门冒险,这在丈母娘的心里,地位马上就更不一样了。如今这家里,除了鱼缸里那几条风水鱼,也就自己的地位低了。这上哪说理去? 到林家的时候,家里人都在。丁醇挺着孕肚出来,忙着张罗饭,老爷子情感内敛,问了几句就叫了林渊和林博去了书房,估计是说后续的事情。苏媛则拉着林雨桐一通说教,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最蠢的办法就是把自己陷进去。你是什么身份,就是全都赔进去,节目砸了,声誉毁了,这都没什么。东山再起就是了!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世易时移,好的变坏的,坏的变好的的事多了去了,一时的得失有什么可计较的。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作为棋子给摆进去……” 林雨桐听的一个头两个大,从来不知道这位老太太这么能絮叨! 要不是还要去医院看朱大力,估计老太太还得絮叨下去。即便这样,林雨桐也被临时加课,什么课呢?老太太一生经商的理论加实践总结课。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她这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 直到去医院的路上,耳朵还嗡嗡的。 从医院的贵宾通道进去,以为保密和安保工作做的不错,谁知道一出电梯,就被几穿着病号服的人围了。这场景吓了林雨桐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疯人院了。 “林小姐,对这次的绑架你有什么要说的?” “对于那位珍妮小姐的控诉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您能说一说被绑架的过程吗?” …… 一个个问题从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嘴里问出来,真叫人有几分哭笑不得! 如今这记者的本事,真是叫人不服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早凌晨四点我起来码字,尽量赶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码出三章的量吧。这两天码字的时间是断断续续挤出来的,只有早起那会码字不受干扰,思路能清晰一些,我想调整时间看看效果。就是这样了~ 第879章 奇爸怪妈(75) 奇爸怪妈(75) “在没有相关部门的结论之前, 我无可奉告。”不等林雨桐说话,林博就肃着脸扔出这么一句话, 跟在身后的保镖早就等不耐烦,出面来回推搡着, 总算是豁出一条道来,林博一手拉着朱珠,另一只手牢牢的将闺女的头摁在她的胸口带着走, 连个正脸都没给记者留。还不等记者跟保镖起冲突,医院的保安总算来了, 有了他们出面交涉, 才避免进一步的冲突。 电梯另一头,朱瑞和朱广斌父子急匆匆的过来,显然是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接了。顾不上说话, 朱瑞先把桐桐往怀里一拉,“叫舅舅看看怎么了?”满脸的关切,却没给朱珠和林博好脸。见孩子确实没事,才朝这两口子哼了一声, 扔下一句:“这孩子在家里长了十七年都平平安安的!”然后拽着外甥女就走, 可怜见的,谁家的孩子都不多,外甥女还是个吃奶的娃娃的时候就小心的养着, 知道是外甥女,可养了这么大跟亲闺女有啥不一样的。一出事可不就要了老命了。要不是老人住了医院叫人拿着一股心劲不敢倒下,家里那口子早就撂倒了。 朱瑞的这句话杀伤力不小, 朱珠和林博还真就理亏!是啊!孩子这么多年都平平安安的,没出过大折子,接到身边差点把小命搭上,这是谁的责任?当然是当爹当妈的了! 两人身上要是长叶子,这会子肯定全都蔫了。 朱广斌见林雨桐没大事,又觉得姑姑姑父多少有点委屈,自家这妹子现在是真厉害了,等闲了一般人可管不了。再说了,这也是在家里被爹妈宠的,要什么给什么,要怎么就怎样才出的事。要搁在自家老妈身上,上学就是上学,瞎扑腾什么? 果然,刚一进病房就听见自家老妈的声音,“你个死丫头就不能消停点。以后你老实在家里呆着,该上学上学,该实习实习。实在不行你给我老实考研去!哪里都不如学校安全!”说完扭头看着耷拉着肩膀走进来的两口子,没搭话去继续对着林雨桐絮叨:“读完研究生读博士,读完博士留校当老师。要是不想念书,找个中学小学教书去。家里又不缺你的钱,你之前赚的几辈子都花不了,钱这东西,多少是多?多少是少?安安生生的要紧。这段时间跟我回家,哪里也不许去!”说的疾言厉色,半点不容置疑,完了声音又低下来了,抬手摸了摸林雨桐的脸,“瞧小脸瘦的,颧骨都出来了。回家舅妈给你补补!” 前前后后,总共也就这几天功夫,能瘦到哪里去? 林雨桐嘿嘿的笑了两声,见朱珠要反驳,家里也叫住老宅了,苏媛女士专门请了做药膳的大厨在家里等着呢。但这话现在能说吗?舅妈这炮筒子脾气不得喷她? 算了,住回去就住回去吧。打从回了林家,这几年也没怎么在朱家呆过。 一直在床上半闭着的眼睛不准备搭理女儿女婿的朱大力也睁开眼睛了,满血复活,“办出院手续,回家回家!” 林雨桐没拦着,回去也好帮着调理。 剩下的人是死劝活劝,就是劝不听。 “在这里也消停不了,那些记者闻着味了,迟早还得缠上来。”老爷子有的是理由,“不就是血压高吗?不着急就不高了。有我孙女陪着,我心情好,我吃嘛嘛香。” 林博拽朱珠的手,孩子扔下回去怎么跟家里的老太后交代? 朱珠甩开他,你家里有老太后,我这里还有一个惹不起的太岁呢?咱们都自求多福吧。 朱家就算是搬到京城,房子也不小。不是独立的别墅,却也是三百坪的复式结构,上下两层,二楼给林雨桐和朱珠都留着房间。什么东西都不用带,住回来就行。 林博受了朱大力老大一顿敲打,不用问回去还得受苏媛女士的教训。 在两人走后,林雨桐到底不忍心,打电话回老宅,“……记者的鼻子灵着呢,连我外公的病房都不放过。家里和老宅我要是回去估摸着还得被堵上,先在我舅舅这边住几天避避,晚上咱们视频也是一样的。您跟我爷爷说一声,过两天等我爸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就回家。您也别跟着着急,也别训我爸,我爸这几天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嗯嗯嗯,知道呢……肯定乖乖听话……” 朱广斌端着汤碗在门口听见了,哧哧直笑。等这边挂了电话,才敲门进去,“哄完这边哄那边,看把你能耐的!” 出来混的,诀窍可不就在于一个‘哄’字吗? 林雨桐不以为意,端过汤碗咕咚咕咚干掉了。 舅妈的汤永远都是羊肉汤,开羊肉馆人家的闺女,觉得只有羊肉养人。家里不管谁不舒服,只要饭跟药不相冲,那保准顿顿有滋补的羊肉汤。谁喝几十年都腻了。也就是舅舅好耐心,吃饭的时候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夸赞,“这味道真是绝了,几天不喝就想的慌,出一趟远门,什么都不想,就想你舅妈熬的这一口汤。真别说,在外面天南海北的,也在不少的好酒店尝了,谁家都没你舅妈这么好的手艺,这么地道的味道。” 连赞美的话都是数十年如一日,翻不出新花样来。可这夸的起劲,另一个受的心花怒放。 等舅妈去厨房洗碗了,朱广斌一边削水果一边嘀咕,“您说假话就罢了,好歹换个词!” “臭小子!你懂什么?”朱瑞坐在沙发上还不忘抬脚去踹,“这才是赞美的哲学!是夫妻相处的法宝!好好学着点吧。”说完起身,临走还不忘鄙视一番,“难怪连桐桐都有对象了,你连个正经的女朋友都没有。” 说的林雨桐抱着削好的苹果边啃边乐,揭人不揭短的说。 见客厅没人,林雨桐用脚尖轻轻的踢了朱广斌一下,“苗苗那边怎么样了?” 朱广斌叹了一声,那真是一言难尽了。 正要说话,林雨桐的手机响了,还真巧,苗苗来电话了,“……看新闻才知道你回京了,我说你不够意思啊!回来了不说告诉我一声。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见见你到底怎样了,咱们也不放心啊!你现在在哪呢?你家还是哪里?” 林雨桐看了朱广斌一眼,见他忙不迭的点头,就报了一个地址,“过来的时候小心尾巴,这群记者精明着呢。” “忘了咱们是学什么的。”苗苗在那边笑,“连这都应付不了还怎么混?” 学新闻的好些出来都是要做记者的,做记者的那点猫腻在学校早就听的多了。同行业嘛,知道他们的手段自然就防得住。 “看来是我没学好,走哪都能被记者逮住。”林雨桐假装叹气,苗苗在那边就笑,“咱们是小人物,操作起来方便。谁叫你这大小姐目标大呢。” 这边才挂了电话,朱广斌就扔下水果刀往厨房去了,“妈,家里还有什么需要买吗?要来客人。桐桐的同学要来……” 桐桐的同学要来你激动什么,瞧瞧!嗓门也大了,动作也迅速了,好像一瞬间浑身都发光了似得,“家里什么都有……”朱家就是做食品生意的,各类零食储物间多的事,“还要准备什么?” “水果还有吗?”朱广斌问着就转身,“没有我去买。” “不用!”她顺手指了指厨房一脚,“有心人多着呢,刚送来的,绝对新鲜。” 好大一个果篮! 是四爷知道林雨桐要在朱家住,叫人特意送来的。随着果篮来的,还有山珍海味虫草等补品,说是给老爷子的。可最得舅妈喜欢的,是一大束的鲜花,专门是送给舅妈的。 就这惠而不费的东西,叫舅妈在电话里对着朱珠夸了大半个小时,听的朱珠都心里不是滋味起来,这正儿八经的岳母还没这待遇呢。 “菜有吗?”朱广斌又问了一声,“晚上招待客人……” “小江要来吃饭,什么都准备好了。”包美仪女士笑眯眯的,全程都在要招待女婿的喜悦当中。 这还叫我怎么说话? 林雨桐在客厅的沙发上歪着,听的直笑。 苗苗不光自己来了,文娟和葛函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来就来吧,带什么东西。”看见这么干干净净的三个小姑娘,舅妈保养得宜的脸上马上笑出了褶子,她接过三人手里的果篮,吩咐林雨桐,“带同学上楼去玩,要什么叫你哥跑腿……” 跑腿的朱广斌端着果盘,默默的跟在几个姑娘身后,求您能别说了吗?我的亲妈!我家庭地位不用当着外人就给亮出来吧。 “怎么过来的?”等坐下了,林雨桐问三个人。 “开车!”苗苗比较嘚瑟。 文娟挤兑她,“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开的是宝马。”其实就是价值五六万的宏光。 葛函跟着就笑,不过能自己买车,班里除了林雨桐,也就苗苗了。就是刘山,开的也是一辆二手的小面包。 苗苗倒是不以为意,“这车我这二把刀开起来就行,真要是刮了蹭了,半点都不心疼。就是开上两三年当二手车处理,也能卖出两万往上的价,算下来比租车划算多了。家用商用都不算寒碜,空间大,还能拉拉货。” 林雨桐点头,她店里卖的都是工艺品,全店的货塞后面,估计也装的下。苗苗还真就是这么一个务实的人。 舅妈上来送点心,在门外听见苗苗的话,进来就夸。别人夸几句还罢了,偏偏是朱广斌的妈妈夸上了,等人走了,她低声问林雨桐,“你哥跟家里说了?”早知道这样就不会这么贸然的上门了。很是懊恼的样子。 林雨桐对两人的关系没有深问,只保证说绝对没有。 苗苗本就是个大大方方的人,也不在这事上纠缠,说起了其他的。主要还是追问这几天遇险的事。 对外人隐瞒的多,对他们隐瞒的少,但关键的东西还是不能说的。主要就是说些丛林里的事,这些都是她们没有见过经过的,转移了注意力,谁也没追根究底的往下问。 几个人在房间吃吃喝喝的,又说起了班上的事。 葛函是打算考研的,压根就没实习。文娟彻底是灭了要找工作的心思,专职当起了网络作家,时间一充沛,收入马上上来了,一个月五位数这位显得很满足,“……慢慢来吧。有一万就有两万,有两万就有三万……”在京市有房子,有收入,普通人的日子还是能过的。“就是现在出去找工作,实习期也就三五千的样子……” “三五千?”葛函接话,“美的你!我听咱们班这些实习的说,就算正式入职,什么五险一金社保之类的一交,手里能落到三千的都是好工作了。说实话,这三千要是在外面租房子带生活,够干什么的?住地下室啃面包,要是一个月应酬上两回,就真得吃土了。有些公司包住,工资低一些,都有的是人抢着去。”说着就看林雨桐,“海纳可是热门,咱们班不少人都跟我打听呢,问海纳今年招人吗?要是招人,有些考研的都不打算考了。” 海纳的条件是相当不错的,有独立的宿舍楼,独立的员工食堂,听说保洁工住的都是双人间的酒店式公寓,卫生间家用电器都是配套的,比如今住的宿舍还舒服,“是不是真的?” 这倒是真的。 “招人肯定是要招的,具体的我没问过。”后门肯定是不能走的,海纳招人有它的一套流程,“研究生的话可能性还会高一些,本科……悬!” 招聘的门槛是越来越高,“这叫人还怎么活?”葛函叹气,“如今是研究生干的高中生都能干的活,拿的外面清洁工的工资。等我读完研究生,还不定怎么着呢。”如今是不读研找不到工作。可读了研工资也就那么点,起步五千算是好的了!这是自己家在京市,不管穷也罢富也罢,没有房子压力,伙食费不用操心,横竖爹妈不会不管,赚了工资全是自己的。压力相对小一点,要不然真是没法活了。 “要么说好些大学生愿意自己创业呢。”苗苗算了一笔经济账,“就是在学校门口弄的小吃摊子,一个月的收入绝对在一两万。可要是在岗位上一步一步的熬着,没有个三五年是出不了头的。” 越说葛函越是丧气。林雨桐笑道:“你现在不能看能挣多少钱,而是得看看职业前景。要是家里没有经济压力,读研……该读还是要读的。”要不然,连一块获得好工作的敲门砖都没有。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农乐》的事,苗苗对这个还是关注的,“……刘山如今也是把控不了大局了,下面有些人不怎么听调派,也是一团乱麻。”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 刘山这两天打了好几个电话,林雨桐一个没接,一个也没回。关佳佳说也给公司打了电话,她都推搡了过去,估计这家伙终于回过神来了,知道要找自己联合了。这档节目连着两期做的都不怎么理想,之前说的甄选一些新面孔,从其他各地普通的大专院校里选一些大学生,这事根本就没做,用的还是班里的那么几号人,不用问也知道,每个人都贪图露脸所得的那么三五千快钱。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又不是没人用,自家的钱自家赚,谁也没吃亏。目光短浅,只盯着眼前的利益,能做好才算是怪事。不过按照刚才几人说法,如今的薪资待遇标准堪忧,出境一期能拿那么多钱对于还不算出校门,还从父母手里要钱花的他们算是一个不小的收入,能守住不动心的,还真是不多。即便有人觉得不妥当,但大家都急着从里面捞钱,就自己坚持什么所谓的原则,这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管理混乱,人人都有私心,好好的创业就被这么糟践了。 她现在抻着刘山,不是为了驯服他,而是想看看下一步他会怎么做,他值不值得自己进一步下本钱。 这些事是不能对人言的,林雨桐一笑而过,也没解释。 苗苗几个也以为林雨桐不把这小节目看在眼里,对于海纳这种庞然大物来说,《农乐》什么也算不上。真要林雨桐不顺心了,也不说如何,就只站在岸边看着它自生自灭,谁又能说什么。收视率下降,听说电视台已经准备调整播出时段了,由原来的周末晚上十点放在了十二点。班里那些人急着联系林雨桐,想叫她从中间斡旋。可人家凭什么? 把这些事情说给林雨桐知道,就算是尽到朋友的本分了。嘻嘻哈哈的说起了其他事,都是一个八卦,什么谁跟谁谈上了,谁跟谁分了,谁插足谁和谁了,谁谁谁在实习的公司有了新的交往对象,是上司还是老板的哪个哪个亲戚,回来就跟谁谁谁分手了。这些八卦林雨桐听的也是兴致盎然,不时的惊呼一声,‘真的’‘不会吧’‘这也太那个了’。 舅妈上来送果汁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又退回去了,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这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之前那镇定的小模样,她真的有点怀疑是不是换人了。小姑娘就该有点小姑娘的样子。 晚饭很丰盛,除了舅妈的拿手菜,林博和四爷还都从酒店定了菜叫送了过去,家里的待客的餐桌本来就大,还差点摆不下。四爷本来说来的,可临出门了,金家的一个表弟还是表哥的来了找他有事,来不了的就定了菜过来。全都是私房菜馆的招牌菜,而这三个又都是吃货,见了好东西那点腼腆早忘到爪哇国里了。朱广斌不时的给苗苗夹菜,还都是苗苗喜欢吃的,惹得舅妈不时的朝儿子看一眼。再回过头就总是暗暗的关注苗苗。 吃完饭要告辞的时候,舅舅不动声色的帮了他那笨儿子一把,“你去开车送送,几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能放心吗?再叫记者缠上怎么办?你亲自送送吧。” 朱广斌不等苗苗拒绝,就伸手从她手里抢了车钥匙,“我试试你这新车的性能,要是好给公司配几辆这样的商务车。” 得!都这么说了,苗苗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热情的把人送走,林雨桐才想起朱广斌送苗苗回去开的是苗苗的车,“他回来怎么办?” “打车回来。”别说现在坐车方便,地铁公交出租,多晚都不愁没车坐。就是没车了,送人家回去他再走回来都得去。想娶媳妇不下点本钱怎么行? 看来都是眼明心亮的,不光是舅妈看出来了,这马大哈的舅舅也看出来了。 回来舅妈就上拉着林雨桐问苗苗的事,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苗苗的家事也就那样了,她一五一十的说了。苗苗妈当初出轨,对别人这不能谈,但对舅妈她还是老实说了,舅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可即便是这样,舅妈还是沉吟了一瞬,“闺女是好闺女,家里的条件不错,也不会贪图咱们家什么。跟你处的好,这人品性情上跟咱们这一家人就差不多处的来。父母离异,这现在多了去了,父母的过错怪不到孩子身上。那样的家庭出来,性子还大大方方,眼神清正没走了歪道,这也是稳得住自己的人。这一点最要紧,你哥那人,还就得个人这么把着他。就是她妈妈这事……都说闺女随妈,可这也……按你说的,她妈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也没找前夫要这要那……人品上坏不了。感情这事,说不上来。”说着,就咬牙道:“咱们家不讲究那么些,只要闺女好,这有什么要紧的。”这姑娘爹妈跟前都有儿子,她妈这边麻烦点,但这边的弟弟争气,本硕连读八年出来就是医学硕士,找个医院稳拿工资,拖累不了什么。最多就是供养弟弟读书,这是正经事,不说人家姑娘能挣钱,就是挣不了那么些钱,家里多供养个大学生又不是什么负担,压根就不是事。“人样长的……不能跟明星比,当然了也没我家桐桐俊,但也是算是普通人里的漂亮人样了。这就行了!”唯一一点不是太满意的就是个子不高,中等的个子。跟其他人比起来算是不矮,穿着高跟鞋当然也不显得矮。可谁叫自家都是大个子呢。自家小姑子那是一米七二三了,桐桐如今长的还比她妈妈高一些,自己本就是一米六九的身高,比的人家怎么看都矮。不过话说回来了,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她看的很开! 还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可八字真没一撇呢。 原本说在朱家住上一周,谁知道这一留就是大半个月。整天也不能出门,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连下了两场连阴雨,气温跟网络上关于林雨桐的话题一样,也都冷了下来了。她这才敢出门,第一站就去了京郊的训练基地,去看《山河情》剧组的情况。能撑到现在都没走的,不管是心志坚定还是态度诚恳,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再要走人就有些不划算了。因此情况比之之前还更加的稳定。请酒店的大厨过来在这边掌勺,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又另外叫林博和四爷作陪,请了导演等相关的剧组人员在外面吃了一顿,商量了一下明年开春以后的筹备事宜,才算把一件大事给了了。 这段时间林博在公司,林雨桐压根就没去。抽空过去也露了一小脸,算是稳定人心了。其实该开会的时候,视频会议,电话会议,林雨桐从来都没有缺席过。林博又没有收回权力的意思,林雨桐在公司的地位稳稳的,人心算不得不稳,但多少有些工作懈怠的人在林雨桐一露面之后,马上上紧了弦。 紧跟着又忙着跟美国那边的摄制团队扯皮,当初合同签了,可是节目却砸了。出了事其实海纳仅凭那点视频,就已经收回成本来,赚是没赚,但亏也没亏。责任划分在合同上体现的很清楚,根本就没有争议的地方。真正需要扯皮的,是这些向来以公私分明的美国佬开始把欠条的事放在一起谈。 林博能吃这样的亏吗?本来松松手的事,这次就不能放手的那么利索。 谈了一轮,父女俩就把对方给仍在酒店就再没露面,林博说起了老六的事,“……你六叔从心里来说还是想回来的。到底根还在这里。不能大大方方的回来,说到底都是无根的浮萍。这几天我们电话里也说了这事,不过到底是电话里,说不清楚。这两天收拾收拾,一起去见见你六叔,把江枫也叫上。” “去哪见?”跟四爷说的时候,他问了一声,“要提前订机票吗?” “不用。”因为林博不好意思老占用他哥的飞机,自己买了一架,“去哪我也不知道……”估计是老六的老巢。 结果,飞机停在了一处私人的停机坪上,这里是坐落在西南某海的一处岛屿,属于私人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80章 奇爸怪妈(76) 奇爸怪妈(76) 海浪、沙滩、海鸥, 远远的看去,犹如一幅唯美的画面。长长的栈道一直延伸到海面上, 大小不一的游艇散落在周围,高大的椰子树貌似随意的分布着, 高耸如云霄。往岛中心看去,一组极大的别墅群矗立在那里。 “呵!”林博摘了架在鼻子上的太阳镜,“真他娘的会享受。” “骂谁呢?”老六的声音从小道边上的椰子树后面传出来, 然后才伸出一个脑袋来,跟林博怼上了, “跟你不能比!我这是孤家寡人, 可怜哟!” 林雨桐就笑,跟四爷一起喊了一声‘六叔’! 老六从吊床上下来,背心沙滩裤光脚丫的打扮趁的林博西装革履的样子特村, “你丫光知道赚钱,知道怎么休闲吗?来见我穿成这德行是要干嘛?又不是上谈判桌!” 林博白了他一眼,可不就是来谈判的。 老六陈宫的挤兑了林博心情狠起来很美好,很热情的跟朱珠打招呼, “弟妹啊……” “叫嫂子!”林博又呛了一声。 老六在这事上倒不坚持, 十分的从善如流,喊了一声嫂子,“以前都只在新闻上看, 现在一见真人……”他说着就竖起大拇指,“您是这个。博子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走了大运了。他这辈子, 最大的运气就是碰上嫂子。” 说的朱珠不由的跟着笑起来,听恭维话总是叫人心里格外舒服。她也是场面上混的人,随即就恭维回去,两人你来我往,走在头里往别墅的方向去。 林博对两人这热乎劲看不过眼,不停的伸手拉朱珠的袖子,朱珠甩了几次都不成,只得扭脸去瞪他,他倒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 林雨桐早看出来了,朱珠不吃硬的,但绝对应付不了软的。林博如今将这软硬度拿捏的极好。 老六对林博的小手段也不放在眼里,转眼跟林雨桐和四爷说起了话,还十分不符合他的性格的炫耀起了他这这座小岛:“……设施健全,一年有三百天都是阳光普照,从来没有遇到过极端天气……别墅建了十八座,还有温泉浴场,就是看中这座岛有些小小的温泉眼当初才买的……后来上了岛了,竟然发现了一口淡水井……这就奇怪了,一个荒岛,谁挖的这个淡水井,什么时候挖的,这岛上之前难道有人居住过……” 这话不仅吸引了林雨桐和四爷,连林博和朱珠也不言语了,听着老六讲这神奇的发现。 “……找人多方考证,结果吓了我一跳,这竟是一口四眼井。” 听到这里林雨桐就有点恍然,“南方靠海的地方,很多地方都打的是这种四眼井。”非常有中国特色! “对头!”老六一拍巴掌,“水井大约是在明末清初那个时间段建成了,常年荒废在这个荒岛上,具体的时间不好考证。但肯定是一群遇到海难的渔民或是商队流落到这个岛上过,并且在这个上面生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故事到这里谁都没有追问。那些遇难的幸存者最终可能是被救了,也可能是在这岛上终老了,更或者遇到了什么天灾**就这么消失了。 老六继续道:“……岛上的淡水供应,这口井就足够了。主要是吃喝用它……”说着又朝另一边指了指,“那里是两个大型蓄水池,生活其他用水全从那里来,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说着又朝海边指了一下,“那边是海水养殖的蔬菜,绿叶蔬菜岛上是不缺的。肉类和耐运输的蔬菜就全靠空运了,不过也不远,这里离最近的城市也才半个小时的路程……” 林雨桐在心里自己换算,这个半个小时说的是直升飞机的半个小时吧。 飞机这玩意不是谁都能玩的起的,但老六的停机坪上停着的可不止一架。所以说这地方没有钱真是玩不转。饶是林博不缺钱,看着这里也咋舌,有点酸溜溜的,“你丫这些年是没少弄钱吧。” 不是正道来钱当然快! 老六白了他一眼,扭头又低声对林雨桐道:“好闺女,老叔这地方怎么样?” 说实话,咱圆明园都住过,这里也就胜在在海岛上,真要说起来,跟天下第一园比起来,也就那么一回事了。但话不能实说的,只得道:“特别好!没看见这么漂亮的海景。关键这地方是自己的……” “嗳!”老六大手一拍,“可算说到点上了。关键它是自己的。”他的声音更低下来,犹如诱惑小鸡仔的狐狸,“六叔送你怎么样?” 送我? 这个海岛? 我靠! “无功不受禄!”林雨桐吓了一跳,她连连摆手,“我还欠着六叔老大的人情呢……” “真觉得的欠了我的人情?”老六说着就热切的看过来,“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这个六叔懂!要真想还上人情也容易……” 林雨桐觉得这画风不对,不是说跟林博是老铁吗?追着叫人还人情算是毛老铁。正要问怎么还,就听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出口。 “给六叔做闺女吧。”这是老六的声音。 “老六是住嘴!”这是林博的声音。 林雨桐扭脸一看,这两人彼此瞪着眼,感情老六这是利诱啊!她也不管老六是说真的还是逗林博的玩笑话,马上接话道:“您救了我这小命,咱们这关系就是铁打的。什么干闺女湿闺女,在我心里,您跟我爸是一样的。” 却不说认干爹的话。 要是没有他送海岛这一出,认个干爹就认了。可现在认,这怎么说?真看上人家的海岛了? 老六眼里的赞赏一闪而过,他说那话也是半认真的。一是逗逗林博这小子,二是出于真心。真要认了,挺合心意。要是不认,就当时玩笑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但人家孩子多会说话,人家说,就跟亲爹是一样的。 不觊觎你的产业,拒绝了人还叫人心里挺舒服。 他也哈哈一笑,“好好好!等你结婚的时候,六叔给你一份大大的嫁妆。” 林博这才闭嘴了,赏了老六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说说笑笑的进了主别墅,门口站着管家模样的人,老六介绍到:“叫他红光就行。” 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洋帅哥,叫这么个名字? 就听老六笑道:“这是我请的英国管家,红光是他的中文名字。他自己挺喜欢的。” 呵呵!你高兴就好。 这位英国的管家十分有绅士风度,彬彬有礼又不乏热情。 一路走来她也看了,这岛上有自己的卫队,服务人员也不少,职业化程度都非常高。远远的还能看见一个不大的建筑上方标着红十字的标志,证明那里是医院。她暗自揣测,是不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十分不给老六面子的耿直白大夫也在这岛上。 如今在别墅里面,见了管家,见了井然有序的侍者和侍女,她真有点嫉妒老六的生活了。这跟以前用丫鬟小厮是一样的。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跟着红光指定的侍女,去了给自己准备的房间,跟四爷的房间是紧挨着的。面朝大海,四季花开。洗了澡换了衣服出门,四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换了白色短袖米色的休闲裤,显得很闲适。 见林雨桐出来了,上下打量一眼这才点头。不是什么吊带热裤,而是一条白底零星点缀着小红花的沙滩裙。不是林雨桐保守,而是这地方,这风格,这格调,穿的太随便就太不搭调了。 两人手挽着手从楼上下来,几个人就抬头看,老六笑道:“什么时候办喜事?看着很般配!” 这又是一个林博不喜欢讨论的问题。 老六才不管他,笑着朝林雨桐和四爷招手,“快过来……” 坐下说的就是正事,老六先说了朗东镇的事,“……我知道你们心里疑惑,要说那里这些年最驰名的,也就是毒了。贩|du运du,那就是一条du品走廊。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地方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为了钱没有什么是不能干的。而大头彻底掌控那里,也是在那个叫红姐的出现以后的事了。”说着,他语气一顿,给林博和朱珠倒了茶,这才低声道:“可再往前查,我却有些疑惑了。在三十年前,那一片是没有人迹的荒林,根据有些老人的叙述,说是三十年前,曾在林子的边缘救了两个据说是探险的西方人,说的是英语,但不确定国籍。他们出来的时候什么都丢了,但却带着几块石头走了。当时他们还好奇,觉得该不是这里有什么矿藏是他们当地人都不知道的,后来拿着石头看了又看,趁着那两人没醒来还专门找了人给看了,结果留了一点样本查了再查,结论是那就是最普通的石头。当然了,这是那两人走了以后的后话。当时他们一边留了样本,一边询问了救出来的两人,对方说是有收集奇石的爱好,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还玩笑着说,在喜欢的人眼里,它就是无价之宝,在不喜欢的人眼里,它就一文不值。他们一想这话也对,对方又拿出一块手表和一个金戒指作为酬劳,他们当时没多想,就把人给高高兴兴的送走了。等人走了,他们也就暂时把这一码事给忘了,结果时隔一年,这地方又来了一个什么肤色都有的一个考察队,也不知道是考察什么,他们几个留心了一下,等对方走以后,才找人去验一验当初留下的样品,这才有了后来的结论。心里本来存疑的,这结果一出来,也觉得自己是想发财想疯了,随后就把这事给抛开了。之后每隔上一段时间,也许是三五个月,也许是一两年,那只考察队总会过来一次,他们当这是地质地貌勘探,过去歪缠非要给人家当向导最多也就混上几百美元。当然了,那时候的几百美元对他们而言是一笔巨款。这事知道的也就三个当地人,怕外人过来抢生意,他们没对任何人提起来过。如此过了好几年,大约二十年前,就不见考察队的人影了。又过了几年,断断续续的开始来人了,三个一群五个一队的,一进来就往老林子里钻,这些人凶神恶煞的,他们的年纪也不算年轻了,倒也不敢上前招惹,就是从前的事也都只字不提了。后来这些人中有些走了,有些留了下来,慢慢的,就有了现在的朗东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81章 奇爸怪妈(77) 奇爸怪妈(77) “有了朗东镇, 那些无处立足的人倒是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刚开始的那些人靠什么生活,可不都是进入老林子,那凶禽猛兽多了, 逮住了卖个好价钱能好好的过上一阵子。但这毕竟是风险大, 相对而言回报就小。”老六摇摇头,似乎是有些感慨, “咱们在一起说句实话, 这世上能成为坏人的人从来都没有笨人, 笨人坏不了!聪明人就琢磨的是低投入高回报的事……” 话说到这里,林雨桐就明白了。低投入高回报,除了du品也没别的。 在国内,这玩意占一点就能要命, 可在国外, 尤其是某些国家,联邦政权内斗不断,类似于这类高收益的东西,牵扯的利益关系就更复杂, 也自然就屡禁不止,甚至于愈演愈烈。这里地理位置优越,紧邻发展壮大中的人口大国,自然也是他们看中的du品市场。朗东镇是因为什么建立起来的,这些人到这里最初是为了赵寻什么都没人记得了,因为有同样的高回报的事情可做。于是,就成了今天看到的朗东。 “那些考察队……有据可查吗?”四爷追问了老六这么一句。 最神秘的就是这所谓的考察队。他们究竟是来自哪里?目的是什么?又发现了什么?为什么神秘的出现?又为什么神秘的消失?除了他们, 最初的其余人来朗东又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偶然凑巧了?还是跟他们有某种别人不知道的关联。 老六见问,就将茶杯放下,两手一摊,“还真就邪性了。以我的能耐,查到这里,就发现所有的线索戛然而止,什么也查不到了。要不是那几个证人还活着,脑子还清楚,又没胆子更没必要撒谎,这个考察队竟然像是个影子,压根就不存在。” “连你也查不出来?”林博难得的正色起来,“那以你的看法,那地方到底是有什么东西?矿藏?”他自问自答之后又不确定的问朱珠,“翡翠?”说完又摇头,继而否定道:“不能!这玩意当地人可熟的很,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真要是翡翠矿,早被认出来了。” 朱珠点头,算是认可,“我甚至觉得,是古墓的可能要比矿藏大。”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么些人神秘的来神秘的消失了。当发现暂时没有挖掘偷盗的可能的时候,自然就放弃了。后来的那些人应该是听到风声来寻宝的。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慢慢的这里就成了一个du品的乐土。 她这么一解释,猛的一听起来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林雨桐朝四爷看去,就见他面露沉思之色,“也不知道除了第一次救出去的两个人被发现带了石头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发现后来的考察队往出带东西……” 老六挑眉,“你觉得要紧的是那石头?” 四爷摆摆手,“也就一猜。”没有深谈的样子。 也是!如今坐在这里听的都是老六讲出来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最开始距离现在虽不算远,但真正参与和亲历者,也就那么三两个人,真相到底是什么,不能过早的下结论。要想再探究,就得问问当时那些考察队究竟去了哪些地方,身上携带者哪些工具,可记得他们当时相互之间都有哪些对话,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行。 但现在看来,不管过去经历过什么,好似跟自家的关系都不大。这次林博过来主要是说老六的事,他也就没多嘴节外生枝。 老六却顺势说起了那位红姐的事,“……她的事我来处理。这些……太污糟,你们都别沾手。”说着又看向林雨桐,“我把照片给了白大夫,他从一个美国的老同学那里找来了她的资料。这个红姐跟咱们猜想的一样,根本就不是个女人。两年前做的变性手术,因为家人不同意,所以自己找了一家黑诊所……”说完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白大夫跟他的那位同学,医术都不错,但都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撤销了行医执照,但医术还是不错的。” 林雨桐就笑了,也不深问白大夫的事,问起了红姐,“他的真实姓名……” “深市人,母亲是舞蹈老师,父亲是警察。他六岁学习武术,十四岁开始学习散打 ……” 怪不得那样围追堵截之下还能跑了。 “他本名雷鸿,鸿运当头的鸿,今年三十五岁。从他习武的时间看,他的父亲可能希望他子承父业,但是往往事与愿违。”老六说着,就伸手从边上夹子里拿出一张照片来,“你们看看这个……” 照片从林博的朱珠的手上传到四爷和林雨桐手里,两人打眼一看照片就是一愣,照片上是个姑娘,仿若少女时期的红姐。芭蕾舞服穿在纤细的身子上,带着别样的婀娜,不管谁看了,都会赞一声,多漂亮的小姑娘。 “这是全市青少年舞蹈大赛时候的照片,获得了亚军的好成绩。”老六啧啧嘴,“我找人侧面的问过雷鸿的母亲,她说她喜欢舞蹈,也极有天赋,她作为母亲偷偷的教孩子,后来也确实是有些成绩。原本跟丈夫商量一下孩子的发展方向问题,谁知道受到雷鸿父亲的激烈反对,为此还打断过雷鸿的腿,之后他再也没有跳过舞。”说着,就拿出一份档案来,“之后,学校里就查不到这位的任何信息了,在他父母所在的小区附近隐晦的打听了一点,据说雷鸿小的时候乖巧可爱腼腆,大了反倒成了混混,跟社会上三教九流的搅和在一起……” 林雨桐点头,这应该是被他父亲打了一顿不允许跳舞之后的事了。 就听老六继续道:“听了这个情况,我换了个方向,找人在公安局找案底,果然,就找到了雷鸿的案底。” 想必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曾进过局子的事被压下了。 “你们看看这个,什么就都明白了。”他说着,就又递了一张照片过来。 林雨桐一瞧,照片很有年代感,上面是一对年轻的情侣,都是白t恤牛仔裤白球鞋。男孩子清秀腼腆,女孩子高挑明艳,两人亲昵的依偎在一起,是对很恩爱的小情侣。而照片尽管陈旧,但面目还算清楚。男孩可不正是雷鸿,而女孩子却叫人意外,竟是董成的老婆范颖! “原来如此。”林雨桐恍然。从这张照片上看,这张照脸拍摄的时间至少有二十年了吧。 “这两人曾经交往过,而他曾在少管所呆了两个月够十六岁之后移交监狱,服刑过三年半。被判刑的原因是防卫过当。”老六将一份资料递过去,“据说他的女朋友范春梅在酒吧打工,该酒吧老板屡次纠缠,雷鸿找其理论,两人说着说着就起了冲突,被年少气盛的雷鸿直接开瓢了。下手过重伤了神经,导致行动不便,判了七年,因为表现良好屡次被减刑,最终关了不到四年就出来了。出来后两个月,这家伙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他父母说去了外地工作,具体在哪里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女朋友范春梅在他服刑期间每月都回寄钱给他,数量还都不小。”他又递了一沓纸,上面是范春梅寄钱给雷鸿的单据复印件。 林雨桐接过来翻了翻,最开始的一二百,后来是三五百,再后来是三五千,直到最后一年,又两张票据,一张是五万,一张是十二万。二十年前,一二百都算是大钱,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那些了,可这寄钱是越来越多,甚至是几万十几万这样在当时看是巨款的数额。她看了看寄钱的时间,“这时候范春梅也就是范颖已经成了董成的情妇了?” 董双双和董成的年纪在那里放着呢,按着时间和收入看,应该就是这样。 朱珠耻笑一声,“人都是会变的。最开始范春梅对这雷鸿应该是有些感情的,一两百三五百算是倾尽所有了。可是后来这五万十二万……这时候她不是范春梅,早已经慢慢变成了更物质的范颖了。”她给的钱性质也变了,这算是一种对雷鸿的补偿了。 林博没说话,要说起来,这雷鸿的遭遇的确是挺让人同情的。 老六摇摇头,似乎有些惋惜,“看那位红姐的做派,就知道雷鸿是个聪明人,只看着钱数估计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找他当时的狱友打听过,他不怎么善于言辞,跟大部分人也没有太过的亲密。也许是他父亲找人疏通关系,在监狱里面有人关照,也没受过什么欺负和不公正的待遇。大家也就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跟他相处亲密的只有一人一个人,叫邓坤。当年在监狱服刑的时候已经三十七了。”说着又摆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上的男人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一种沉稳干练的气质。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我怎么像是听过这个名字。”林雨桐有些不确定的皱眉,“在哪里听过?” “平远集团的元老之一。”四爷却直接报出了这人的来历,“跟平远有过命的交情。据说当年入狱就是为平远顶罪,这才有了后来的平远集团。不过后来出狱了就几乎是销声匿迹了,极为低调的一个人。除了保留了股份,并不参与平远集团的任何决策和管理。” 没错!是有这么一个人。 没想到跟他扯上了关系。 这还真是想不到的事。 “这么说,这雷鸿应该去找邓坤了。”朱珠说着就哼笑一声,“找到根子,事情就好办了。” 雷鸿或者说是红姐此刻正捂着肩膀上的上缩在一处别墅的沙发上,眼睑低垂着,睫毛忽闪忽闪的仿若是受了惊吓。边上一个头发半百的男子,脸上半是恼怒,“你这孩子……”他轻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说着段时间你去哪了,怎么也找不见。你也太莽撞了。” “我不是孩子了。”雷鸿嘟着嘴,将头扭向一边,半是赌气的道,“我说了我不是孩子,我是个女人了,完完全全的女人……” 男子宽和的笑笑,“你啊!我早说了,你跟我的孩子是一样的……” “你骗人!”雷鸿猛地抬起头来,“我要真是你的孩子,你当初怎么会那么对我,你会亲我……” “我不是说过吗?”男子脸上有些尴尬,急忙打断了对方要出口的话,“那不是喝醉了认错人了吗?都忘了吧!” “认错了就能把我当做女人?”雷鸿固执的站起来,“当时你是这么说的,行!我是男人你不要我了,现在我变成了女人你还是不要我。之前我确实把你当做我的父亲,可你不该那么对我,要不是……我也不会……” 男子将医药箱重重的放在茶几上,“好了!年岁不小了,不要胡闹了。” 雷鸿猛地抬起头看向男子,“你凶我?”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忍,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下,语调也严肃,“再说这个……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雷鸿眼里的泪水迅速的聚集在一起,“你说什么?” 男子没有言语,只打开医药箱将药品纱布都拿出来,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示意她将受伤的肩头露出来,“叫我看看伤……” 雷鸿拂开男子伸过来的手,站起身固执的问道:“我只问你刚才说什么?” 男子将手臂收回来,低着头继续摆弄桌上的纱布,“你也不是孩子了,当年的事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雷鸿眼睛一眨一眨的想把要流出来的泪水收回去,“误会你会主动接近我?误会你会喝酒了抱着我亲叫我的名字……” “够了!”男子断然了喝断了对方的话,脸上露出似痛苦又似解脱的表情来,“你以前挺好的,为什么要去做这个鬼手术,变成这幅鬼样子……” 雷鸿先是不解,继而愕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对平远……你跟平远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一直进不去,终于能更新了。咱们明天见。 第882章 奇爸怪妈(78) 奇爸怪妈(78) “平远……我跟他是兄弟, 是朋友, 是……”男人的语气有些晦涩, “生死之交。你别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还是你想多了?”雷鸿颤抖着嘴唇,“你跟我一样, 是求而不得吧。” “住嘴!”男人的眼神透出几分寒意来, “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多嘴。” “呵呵……”雷鸿的眼里带着几分感伤和嘲讽, “他有妻有子有情人,你不敢让他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思吧。你好心的成全了他, 甚至为了他儿子的事情动怒,可他呢?把你当兄弟怎么会叫你替他顶罪?把你当兄弟怎么会不同意你回平远集团?你顾念情谊步步紧退,他不过是把你当做软弱可欺……” “够了?”男人嘴角紧紧的抿起来, “你走吧, 以后不要再来了。咱们之间……后会无期……” 雷鸿的嘴角紧紧的抿起来, 紧绷的下巴显示出几分倔强来,沉默了半晌果然半个字都没有多言, 直接转身, 迈步就要走。 “等等!”男子突然出声,雷鸿的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期翼, 却也没有回头,只浑身紧绷的站在那里,等着对方没完的话。 “你这次惹的事不小,也惹了不该惹的人……”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忍, “你先找个地方躲着别露面,躲个一两年我找个人给你换个身份……钱的事你不要操心,一切都有我呢。” 雷鸿眼里的光一下子变的暗淡起来,他轻笑了一声,再不做任何停留,抬步就往外走。天黑漆漆的,秋雨点点滴滴打在梧桐叶上,无端的叫人升起几分凄凉。 站在别墅外,看着点点晕黄的光线从那间卧室里传出来,最终一闪,俩最后一点温暖的亮色也拒绝给他,有时候觉得这命运怎么这么喜欢开玩笑。 偏偏的,这种玩笑最是开不起。 雨水打湿了衣服,夜色深了,窗帘后并没有人隐在黑夜里关注着他。 能去哪里呢?世界这么大,却没有自己的家。 “从他母亲那边开始查。”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一叠照片,“咱们别惊动他的父母,只在暗处盯着别放松……” 在她看来,雷鸿跟他父亲的关系,可能并不怎么融洽。从老六简短的话里可以看出这位父亲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有些简单粗暴,感情不够细腻,更谈不上温柔,家里的事情一言堂,有些大男子主义。在这样的家庭里,夫妻关系中的女方往往是逆来顺受的。就比如雷鸿的母亲,若是稍微强势一些,至少不会让孩子被打断腿。孩子学舞蹈参加比赛,也正是她教的。具体的情况外人不得而知,但这点事至少说明她在这个家里的家庭地位,而雷鸿的父亲看起来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大男子主义。在这样的家庭里,受伤害的往往不只是孩子。而作为儿子,看到母亲的生活状态,几乎本能的就将自己摆在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上来。 所以,雷鸿看似没回家,但林雨桐从不相信他真的不关注他父母的状况。尤其是在他被盯上以后,他会不会疑神疑鬼,害怕他的老底被掀出来。这就跟犯罪嫌疑人喜欢回到犯罪现场是一个道理,总得回来看看才会放心。 所以,盯住了他母亲,就不怕他不露面。 老六笑了笑,“已经打发人去了……” 这个话题就打住了,林博继而说起了老六的事,“……总不能在外面这么飘着。” 老六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唇角,举着杯子半天都没有说话。 林博叹了一声,“衣锦不能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你也该叫那些人看看现在的你了。” 老六苦笑:“当年的事早就看淡了……不过是叶落归根,这些年在外面太累了,就跟你说的,再好也不是家。”经历的多了,心态就老了。老了最怕什么?最怕没有归处。 “当年的事已经私了了,公安局并没有记录。你当年出国为的是去美国,你先到了香江,后来才到了东南亚。”林博说着,就看了看大厅,见一个侍者也没有,这才继续道:“回国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你这些年在这边的事有没有被人盯上……”说着,他的声音就轻了下来,“比如……国际刑警……” 老六就笑,“我能干这么没谱的事?要真被盯上了,我敢大喇喇的置下这么个岛?” 这倒也是。 老六抛出了一个人物,他递了一张名片出来,“你们看看这个……” 林博接过来递给四爷,四爷拿在手里,林雨桐瞟了一眼,应该是缅军方的一位大人物。四爷直接起身,“六叔,咱们去书房谈。”然后示意林博跟上。 客厅里只剩下朱珠和林雨桐面面相觑。 “他还避着你啊?”朱珠对此有些不满。 林雨桐摇摇头,“法不传六耳,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要避着我……”是为了叫老六放心的。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而是叫对方舒服放心的问题。哪怕过后再从林博和四爷嘴里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呢。她岔开话题,“咱们去转转,看看他们的水产蔬菜是怎么种的?” 书房里,老六倒了两杯红酒过去,“这里说话绝对安全。” 四爷谦让林博先坐了,这才直言道:“……有没有可能在缅方获得一个官方的身份?” 老六皱眉,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你不知道缅国的情况……” 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对方显然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官方都知道的有一定影响力的身份。” 林博眼前一亮,“我要是没记错,你上次还跟我说,缅北少数民族聚集,华人在当地非常受排挤,华裔在缅方之前没有身份证,现在有身份证了还被跟当地人分为三六九等。之前缅北还存在华人的武装力量,后来被政府军给打败了,你曾经替当地的华裔武装购买过武器……” 没错!是有这么一码事。 林博看了四爷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这才指着老六笑道:“有这事就行。有些事在国内你干了是要杀头的,贩卖武器都够杀头的。但在国外不一样啊,你是为争取在缅华裔的获得公正的待遇做出过突出贡献的……” 这话说的老六脸红,但也不心虚,这比买卖他不仅没赚钱反而贴上了运费和动用了一些非常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老六在外面干的这些事都经不起细查,在国内这都是非常敏感的。 四爷低声道:“咱们暗室里说话,出我的口,入您的耳……” 老六一摆手,“咱们之间,犯不上说这个。连你们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 四爷沉吟了半晌,才低声道:“六叔就没想过‘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这不是个好词,但老六却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他久久没有说话,手里拿着高脚杯来回的转着,杯子里的酒跟着荡来荡去,犹豫老六此刻的心情。 他的眼神瞬间变的冷肃,“你叫我背叛这些年跟着我的老兄弟?” 四爷怎么会被他的眼神吓住,“真要这么干了,不说您肯不肯,就是您肯,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追杀您,为的就是您头上的那颗脑袋。” 老六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那你的意思呢?” “在这一带活动的,可不止六叔您的人!”四爷这么说了一句。 老六愣了一瞬,脑子里连着蹦出了好几个词——借刀杀人!排除异己! 将这些势力暗地里卖给官方,既可以获得一个相对自由的身份,又可以肃清对方的力量,只要操作得当,未必没有可能。 “但谁也不是傻子。”林博有些忧心,他是想劝老六放手的,“难道人家看不出来你的打算。” 老六却觉得这个主意好。 对方当然会猜测,但这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这就如同高手对弈,想起来就叫人觉得刺激。 见老六没说话,一个人陷入沉思。林博还要说话,被四爷制止了。 两人悄悄的从书房出来,林博皱眉道:“他这是动心了?” 四爷就笑,“六叔是聪明人!”要不然这些年他手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营生一点都没往国内来。他的生意沾不沾du?肯定沾!但有意思的是,这些年从他手里过的没有一克是流向国内的。手底下但凡有人利欲熏心,敢偷着这么干,不用警察出手,他就会出手要了对方的命。这应该算是他的底线。 林博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他这身份想在国内长待也不容易,但至少回家不用再偷偷摸摸了……”这就行了。 两人把该说的都说了,决定还得对方来下。之后,谁也没有主动说起这件事,就跟从来没提起过一样。在岛上除了参观,就是吃喝玩乐。 等游艇上只有自己和四爷的时候,林雨桐才知道四爷背着自己干了多少事,“你竟然连游艇都会开了?” 游艇算什么!飞机我都会开了! 四爷不无得意的这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是补上昨晚的。昨晚没时间更新,有点忙。我起早码了一章出来先更了。今天的大约在下午五点之前吧。时间不准,更新量不准,见谅! 第883章 奇爸怪妈(79) 奇爸怪妈(79) 在老六那里玩了一趟, 回来之后京城里已经飘雪了。 在这个飘雪的天气, 林家迎来了一个小生命, 丁醇在医院里顺利产下了一个重七斤二两的男婴。 林家有男孙了! 老爷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苏媛女士也没有了女强人的风范,跟普通的老太太一样, 抱着孩子不撒手。 林雨桐凑过去瞧了瞧, 苏媛还以为她想抱, 马上躲了一下,“等大点了你再抱。”好似这么说怕林雨桐误会一样, 紧跟着又道:“你还小,别看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抱的时间长了也沉手, 轻不得重不得……”说着又笑, “你家来的时候也大了, 奶奶没法抱你了,如今有了这么小柔疙瘩, 你就叫奶奶过把瘾。放心, 奶奶疼他也疼你,你跟他是一样的。奶奶的好东西你爸跟你大伯都没份,将来就是你跟这小子的。” 这话叫林雨桐哭笑不得。我还能跟一个奶娃娃争宠。 丁醇在产床上, 怕朱珠心里不自在,赶紧道:“我们将来还指着桐桐这个大姐姐照看呢。” 朱珠压根就不是把这种事情往心上放的性子,紧跟着就接话道:“那我们桐桐将来嫁人,娘家也有兄弟撑腰了。”只是这兄弟有点小。 这话就讨喜多了。 苏媛忙不迭的道:“奶奶的大孙子可得赶紧长了!” 这稀罕的劲, 朱珠就是心大心里也不由的有了比较。林博更是直接边上就酸上了,用胳膊肘一个劲的戳老太太。苏媛老太后抱着孩子,哪里经得住他那么鼓捣,扭头不耐烦的道,“干嘛呢?有话说话,再过几年都该抱孙子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得?” 被快抱孙子但实在还年轻力壮才三十多的林博顿时一脸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一分的不满马上变成了三分,“您的东西都是桐桐跟您这大孙子的,这话可是您说的。那您说话算话,回头先分一半到桐桐名下……” 你妈我还没死呢就急着抢遗产了。 苏媛要不是刚得了孙子心情好早一巴掌呼过去了,她咬牙道:“你等着吧……”等你妈我死了再说。 林博一看那表情,就知道暂时没戏,但还是补了一句,“……那您千万记得立遗嘱,然后去公证处公证……” 这好像是怕将来林渊不认账一样。 这下不仅苏媛黑了脸,就连正一脸严肃的给孩子冲奶粉的新手爸爸林渊也黑了脸。林博一看情况不对,撒丫子就从病房里给窜了,出了门还不忘对里面的朱珠交代,“我先去公司,你叫司机送你回去……” 朱珠应了一声,转脸准备告辞,一扭脸见婆婆的脸色还没好转,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就笑道:“您现在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了吧。您儿子这样,我真是……” 合着你现在过这日子也是我的过错。你们俩是我们当爹妈的拉郎配拴在一起的吗? 这儿子不着调,这儿媳妇有时候她怎么也这么噎人呢。 朱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成功的噎到婆婆心情很美,也不回家去公司,直接找闺蜜美容健身加吐槽婆婆去了。 医院里,林雨桐在,苏媛还没办法骂人,只说了一句:“这两个不着调的。” 林雨桐笑了笑假装没听见,凑过去看了看孩子,又跟丁醇聊天,林渊过来呼噜侄女的头,“想要什么,大伯给你买。” 这是怕自己想多吧。 老爷子才在一边接话,“桐桐什么时候要过东西了?她现在挣的不比你少,别说你的东西,就是你妈那点私藏,我孙女也不看在眼里。” 老爷子就很会说话了,又是怕孙女想多了,又怕给了孙女这个那个,那边大儿媳妇再想多了。在别人来了,老太太留下的东西不少,可架不住孩子争气,自己能挣来,多少人家都不一定稀罕。 这话林雨桐听着舒服,丁醇也跟着一笑,“咱们小丁丁以后还要靠姐姐照顾呢。” 孩子取名林丁。 丁家就就剩下丁醇了,不能叫孩子姓丁,取了这么个名字算是念想。 等林雨桐走了,苏媛才跟老爷子低声道:“说心里话,咱是轻男重女的人吗?” 那肯定谁也没这心思。 家里就这俩孩子,哪个不稀罕? “我不在乎他们稀罕不稀罕,孩子我一个人能生我也一个人也能养。”朱珠拍着脸上的面膜,靠在温泉池边上,跟石樱和田天道:“但是吧,一想到我带着孩子那段时间那个难……再看看老太太对孙子的那个宠……哎呦!心里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主要是替孩子委屈。说着语气一顿,“先开始我也没多想,倒是我们家那口子先跟老佛爷怼上了……” 石樱从水下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你们也是。这也算是人之常情。见桐桐的时候桐桐都多大了,大孩子了。能抱着还是能哄着。再说了,桐桐这两年着家吗?说句公道话,这宠孩子可不是抱着哄着叫宠。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由着桐桐在外面折腾,这不是宠是什么?” 这话也有道理。 田天披着浴巾过来递了两杯果汁来,问朱珠,“就没想着再生一个?” 朱珠摇摇头,“生什么啊?多大年纪了还生?过两年带外孙子是一样的。” 怎么就不能生了?到底是多大年纪了非就不能生了! 还没结婚更不知道孩子在哪的石樱和田天兜头给了朱珠两瓢水,妈蛋的,有这么说话的吗? 正闹着呢,朱珠的电话响了。嘻嘻哈哈的上岸接电话,林博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晚上得回去晚点,大概十点半左右吧。” 男人十点半左右回家算是晚吗?还要报备一声?两个单身的女人在边上旁听了,都有些羡慕了。结婚这件事好像并不是那么糟糕。 朱珠还没说话,那边的声音又传来了,“……叫桐桐早点回家,别在外面晃悠……” 孩子还不能约会了?朱珠对这话直接过滤,迅速转移话题,“今天回来晚是公司有事?” 那到也不是! 林博看着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江桥,只说了一句陪个朋友就挂了电话。 江桥耷拉着眼皮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怎么这么命苦……” 林博揉着额头,这已经是这家伙进来一个小时时间说的第三十二遍了。颠来倒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你命苦这个我知道,一直就知道!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你老爹不是在医院吗?”躺着不能动也没功夫给你再生个同父异母的倒霉弟弟来碍眼。刚这么想了又觉得不对,貌似他这个倒霉弟弟是自家的女婿。还是个广泛的得到一家老小喜爱的女婿。就连刚出生的小丁丁都被人家抱的舒服的直哼哼。这一举动彻底征服了林家的中老年女人。 当然了,他是不敢当着中老年女人的面说她们是中老年女人的。 要是这么一想,自己的命又何尝不苦。 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隔空扔给江桥,“有话说话,那副怨妇样到底是怎么着了。” 江桥接了啤酒,易拉罐一拉,灌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好半天才道:“我老婆怀孕了。” 什么? 林博眨巴着眼睛刚要问你哪里来的老婆突然想起人家确实是领了结婚证了。 领了结婚证就是合法夫妻了。老婆怀孕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可别告诉我孩子不是你的!” 那热闹可就大了。 江桥眼睛一瞪,“你他娘的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感情不是啊!吓了我这一跳。 “那不是喜事吗?”非得唉声叹气的跟死了亲爹似得。林博一点也不觉得他诅咒人家亲爹恶毒,江天那人……知道了他的过往就真的很难让人再有好感,最好在自家闺女嫁进去之前一命呜呼,要不然坑的还是我闺女不是。 江桥是半点不知道这个昔日的小伙伴已经偷摸的背叛了,还兀自吐着自己的苦恼,“怀孕了是怀孕了,但是她不想要。你说怎么办?” 林博连想都不想,直接告诉他,“去法院……告她剥夺你做父亲的权力!” 这他妈的算什么主意?!你除了请律师打官司还能出点靠谱的主意吗? “你怎么不告你老婆去?”江桥蹭一下站起来,手指颤抖的对着林博指指点点,“你这人就是不着调!”说着,站起身来,起身走。 “这就走了?”林博瘪瘪嘴,屁股也不抬,半点挽留的诚意都没有,“再坐会?” 江桥更气,头都不回的出去,临走把林博办公室的门甩的震天响。 “切!”林博灌了一口啤酒,语气酸溜溜的,“老婆怀孕有什么了不起?谁的老婆不会怀孕?” “你的老婆就没怀孕!”江桥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门外探出来,去而复返的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林博想也不想抓起啤酒罐子就冲江桥那脑门砸去,江桥脑袋一缩门一关,啤酒罐子撞在门上,又是一声巨响。 秘书科一个个的伸出脑袋张望,见江桥转过身来又一个个的缩回去,这事之前常见,这几年已经少有了。不知道今儿又怎么了?这是闹上了。 林博在里面是越想越不舒服,拿了外套就出门,对公司一声交代都没有,就往出走。 林雨桐从医院出来就直接来了公司,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总裁室就一份接一份的文件往这边送,有跟美国那边的官司的,有跟唐飞仁合作的相关意向,都是急着要处理的文件,结果孟助理都一件一件的送过来给自己过目,“林总了?” 在公司跟员工说话,从来不说‘我爸’怎么怎么样,只称呼林总。 孟助理挠头,“那个……林总先回家了?” 回家了? 刚才朱珠来短信说叫自己可以放心玩,十点半之前回家就行吗?这是林博改变行程了?她低头看了看一大摞文件,又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了,是没办法出去玩了,最多跟四爷在公司附近一起吃顿饭,然后还得加班,能十点半回去就算不错了。 林博半点都不知道他这一偷懒给自家闺女增加了多少劳动量,这会子见朱珠没在家,就往床上一躺琢磨开了。 其实趁着年轻再生一个也没什么不行。自家闺女是时不时的跟自己吹风,说家里人多点热闹。以前是怕孩子多了分薄家产,但现在看自家闺女这样的,她压根就不担心这个。要真是为了这个不敢再生第二个才算是小看人了。当然了,唯一要避免的就是将来给老二的关注多了,反倒亏了桐桐。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拿着手机发消息给闺女:给你再生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林雨桐正在签字,电话一响独特的铃声是为林博设定的。是林博的短信,她不耽搁拿起来一看,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朱珠怀孕了。一想也不对,朱珠怀孕自己不可能看不出来。心里估摸着是不是小丁丁的是叫他受刺激了,敷衍的答了一个‘好’,然后附带一个严肃脸。 林博一乐,到底是我闺女,就是实在。 可这光咱们爷俩乐意不顶事啊,得你妈乐意。可说服是婆娘是件发容易的事吗?心刚热起来就被浇了一个透心凉。 她不乐意?凭什么不乐意? 林博蹭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将杜蕾斯全都拿出来,又去楼下找王嫂要了针线包。 “……要做什么我来就行。”王婶一边将针线包递过去一边问。 林博随口道:“有点用处,一会下来就给你。” 顶着对方好奇的眼神,他急急忙忙回了卧室,从针线包里取了针出来,在上面狠扎。将备用的几包都扎了一遍,然后又都小心的放回去,才跟做贼一样将东西都恢复原状带着针线包下楼还给王婶,又迅速出了门。 朱珠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王婶将事情跟她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扣子掉了还是怎的?” 朱珠也没往心里去,“别管他。”神神道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上楼洗了澡换了睡衣下来,才看见闺女回来了,“没去跟小枫约会?” “刚下班。”林雨桐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今儿是真累了。还要说话,电话就响了,是四爷打来了,接起来四爷的声音传来,“回家了吗?我才说要去接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送点吃的?想吃什么?” 隔着电话的朱珠听见了,直接对林雨桐道:“出去吃吧。晚了就在外面住,你爸这边有我呢。”姑娘都这么大了,跟固定对象约会都难。这都叫什么事。再说了,这么累,男人有助于睡眠,这是消除疲劳放松身心的好办法。 不停的催着林雨桐出门。 林雨桐挂了电话,包都没放下又认命的换鞋出门‘约会’。 “等一下。”刚要说话,朱珠就喊了一声。 林雨桐一边换鞋,一边等着朱珠。见她迅速的跑上楼又迅速的跑下来,手里拿着什么往自己手上的包里一塞,然后挤眉弄眼的道:“去吧去吧,挺好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84章 奇爸怪妈(80) 奇爸怪妈(80) 天越来越冷了, 连着下了几场大雪,阴着天气不怎么出日头, 林雨桐这几天有点懒, 除了在家里就是在公司,哪里也不爱去。 “老在暖气屋里待着也不好,要不我这次带你过去。”四爷接过林雨桐递过来的领带, 回头问了一句,“要不忙完这次的事情咱们去南边住段时间。” “不去。”林雨桐打着哈欠摇头,“这次去明珠是为了金家股份的事?” “舅舅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四爷轻笑一声, “不行就股份置换,血缘一代比一代远,搁在手里迟早都是事端。” 这倒也是。 “你真不去?”四爷扭脸看林雨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林雨桐催他走,“六叔前两天还打电话问我去不去岛上住。要为了舒服我早去了。就是不想挪地方。” 四爷一脚迈出去了却收回来, 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她, “……你这该不是有了吧?” 胡说!避孕工作我一向做的很好! 四爷却坚持,“你是自己给自己把脉,还是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肯定是不能去的!一旦去了妇科那些记者还不得逮住了可劲的写,不是写堕胎就是流产, 甚至引申出情变被抛弃等一些列的狗血故事来。 她无奈的白了四爷一眼, 又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左右手换着把脉,紧跟着眉头就皱起来了,这日子虽然浅, 但肯定是了。 她这表情四爷一看就明白,他掐着指头算,“这应该才半个月吧。” 没错! “我特别小心……”四爷有点气虚。 林雨桐反而笑了,“怕什么?”哪有绝对安全的避孕。意外而已!“怕有人说我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是怕有人说孩子是私生子。” 四爷摇头,“这倒也不是……按年龄算,再有半年你就满二十周岁了。” 二十周岁,是法定的结婚年纪。 四爷又低头看林雨桐的肚子,“这孩子得在九个月后出生。” 也就是说甭管什么时候怀孕的,反正孩子能出生在婚内,这就绝对不是什么私生子了。 “哪怕咱们领结婚证的日子是临产的前一天呢。”孩子都属于婚内的婚生子。四爷好像是在说服自己,又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说呢?” 我能说什么?你这脑子转的也未免太快,这就把这其中的三四五六给想明白了。连解决办法都有了,我还能说什么,只得道:“……显怀了我不见人就是了。” 生孩子生熟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林雨桐催着四爷赶紧走,“要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四爷原本打陪她几天,先去一趟林家以示郑重,后来想了想,还是先去明珠,得叫金沙和金河出面上林家正儿八经的提亲,要不然显得不尊重。结婚的日子可以定在桐桐满二十岁之后,但这订婚的日子却得越快越好。顺便再把婚讯和结婚的日子放出去,公众对于怀孕的事就没那么大的反应了。有些地方的风俗是这样的,订婚之后男女是可以住在一起的。谁也不会认为这不对或者是伤风败俗。 金家比预想的来的快! 第二天,金河和金沙就带足了礼品,去了林家老宅。 对他们的来意老爷子和苏媛女士都愣住了,“订婚?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金沙就爽朗的笑,“小姑娘过完年都二十了。” 二十了算大吗?绝对不算! “要是再读个研究生什么的……”苏媛有些为难,“影响孩子学习。”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舍得,但想想那孩子主意太大,这事自己和老头子还真不能越俎代庖,“得跟他们父母商量。” “这是当然。”金河态度摆的很低,上门求娶儿媳妇,这点道理她还清楚。 朱珠和林博正在外面应酬,接了电话还以为出事了,赶紧往回赶。结果一进家门,看见金家的老兄妹俩,林博的心一下子掉地上了,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双方客气的问好,金家把来意一说,林博心道:果然。 他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就被朱珠一把掐在后腰上,他扭头一撇,就见朱珠伸手给他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极小,像是从牙缝了挤出来的似得说的一句话,“你闺女是乐意的。” 言下之意,把你闺女的好事给搅和了,看你怎么跟她交代。 可她乐意也没用啊! 才多大点子年纪,怎么能嫁人呢?坚决不行的说。 林博轻咳一声:“那个……”他尽量无视朱珠的视线,牙一咬,紧跟着摇摇头,“孩子还小……” 金沙和金河对视一眼,这节凑不对啊! “是我们家有什么地方叫亲家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金河忙问了一声。 亲家? 这个称呼有点早! 朱珠一看这不是事,偷摸着发了短信给闺女:提亲,你爹不答应。 林雨桐正在办公室跟唐飞仁说合作的事,结果就接到这么一条短信。她眉头微微一皱,对面的唐飞仁就忙问,“要是有事咱们下次再谈,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林雨桐迅速的给林博发了个消息,然后放下手机,面无异色的道:“没事,咱们继续谈。” 林博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一声提示音,这是为闺女专门设置的音乐,以防露了她的消息。电话刚一响,他就拿出来点开,上面只有四个字——我怀孕了! 晴天霹雳啊! 朱珠就看见林博脸上的表情寸寸的龟裂开来,说不上是喜是忧。她轻轻的推了林博一下,“有事?”再有事也得尊重人家吧,这么愣着不言语算是怎么回事?金家老兄妹按年龄算够给咱们当爹妈了。 林博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扭脸问朱珠,“刚才说到哪了?” 朱珠保持完美的微笑,“说到‘孩子还小’。” “是啊!孩子还小……”林博还是这么一句话,众人都不由的看向他,这是要拒绝吧。谁知道他的话音一转,“孩子还小,嫁过去难免给亲家添麻烦。” 这是答应了? 苏媛和煦的笑脸几乎撑不住,这小子办事怎么还是这么个调调。叫你来不就是为了叫你挡一挡的。以自己对这小儿子的了解,他要是乐意才见了鬼了。 可今儿还真就见了鬼了。 双方笑语嫣嫣,订婚的日子就这么定下了。 “明年五月底结婚,要不咱们也把日子一起定下来。”金河试探着说了一句。这是儿子特意叮嘱的。 林博连连点头,五月底桐桐满二十了,好歹把结婚证领了再生孩子。所以这个结婚的日子就算是对方不提,他也会提出来,因此答应的十分爽利。 至于说彩礼这些东西,谁都没提。一是林家有钱,林家的闺女会挣钱,林家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别说是家境不错的女婿,就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林家也不在乎。只要自家孩子喜欢,这都不叫事。二是也知道金家是要脸面的人家,彩礼拿不出手他们都不好意进门。 双方相谈甚欢,就这么定下来。订婚的日子订的比较急,就在一周以后。 等送走了金家的人,家里的老太后就放下脸来,“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跟家里商量?” 林博心说,您老人家就在这里坐着,有不同意见您当时就提呗,谁还捂着您的嘴了。当然了,虽然您是母上大人,是老佛爷,我一般情况下什么都听您的。除了听老婆闺女的话之外,最听的就是您的话了。但在女儿已经怀孕的基础上,订婚这事就算是您反对也无效的。不愿意也得愿意的。但这话我现在还真没法跟您说。我得先问问我那宝贝丫头,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假的,只是诓骗自己同意订婚这事,这倒好办的。谁也不用提起。但要是真的,到那时候瞒不住的时候再说吧。自己一个做爹的,哪怕是对着孩子的奶奶,这时候也不能嚷出来的。万一是这丫头跟自己动心眼谎报军情呢。他现在也明白苏媛女士的意思了,这位是不想早早的嫁孙女,又不想决绝了这门婚事。打着不越俎代庖的主意拿自己当枪使呢。还是亲妈呢?“那您的意思呢?先把人打发了,说要商量商量,然后再合计着找借口。既不想失了好女婿,又舍不得嫁自家孩子,是这意思吧。” 话说的这么明白就难听了吧。 “混小子!”老爷子骂道,“怎么说话呢?作为女方,矜持些,叫他们多上几次门不是应该应分的。咱们家桐桐就该这么金贵。” 可我倒是愿意她金贵,可这女生外向我能怎么办? 叫老爷子这一打岔,苏媛女士可算是缓过来了,张口就骂道:“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回来才几年,你就这么急着打发孩子出门,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得!合着都是我的错。 我心里流血你们谁看见了? 林博有口难言,这个坑爹的闺女哟!心里苦的跟吞了二两黄连,面上还不能显,只得举手投降,“我错了,我有罪。我马上就回去闭门思过,不想明白绝不出门。”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抬步慢慢的朝门口退,一到玄关门口,撒丫子就往外跑。 苏媛女士指着门口的方向手指都有些颤抖,“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多大的人还是这德行……” 老爷子赶紧过去又是拍脊背又是抚胸的,朱珠在一边就有点尴尬了,起身倒了杯热水过去,“您消消气。回头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媛女士接过杯子,不等朱珠把话说完就摆手,示意她赶紧走。这两口子就没有靠谱的。刚才我不方便说话,你一当妈的说话总该是名正言顺吧。平时千伶百俐的人,刚才跟个锯嘴的葫芦似得,一言不发。当然了,媳妇不比儿子,对着儿子还能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对着媳妇这么着可就说不过去了。不过心里不爽,看见就烦,还会有多远就走多远吧。 朱珠对轰出来了,到外面见林博的车还在门口,车灯一闪一闪的等着自己上去。她裹着大衣,钻进车里,还没坐稳,林博一头就扎进她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85章 奇爸怪妈(81) 奇爸怪妈(81) “你个死丫头。”朱珠回来直接进了闺女的房间, 指头点在了靠在床上正在开视频会议的林雨桐额头上。 林雨桐赶紧对着电脑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老时间咱们再谈。”说着, 就顺势合上笔记本, 她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原本以为冲进来气急败坏的是林博呢。没想到林博进步了,知道找人当枪使了。“我爸又跟你哭了吧!”要不然您不会这么正义感爆棚,要给他找回场子。 朱珠手指一僵, 脸上的表情一顿,瞬间就变成了慈和的亲妈,然后看着闺女的肚子, “真有了?” “您猜?”林雨桐起身将四爷买的辐射服脱了,这劳什子东西就是忽悠人的。 朱珠盯着这辐射服,眼里闪过一丝愕然,“竟然是真的?”她顿时跟炸了毛的毛一样,“不是给了你……那个了吗?没用!” 跟自己的亲妈讨论这个话题并不怎么愉快!林雨桐有点明悟, 林博不是不想来兴师问罪, 实在是当爹的问闺女这个问题他也问不出口。 林雨桐没言语,转手拿了一个苹果咔嚓咔嚓的吃了起来。 朱珠没辙了,这闺女的性子跟自己有点相似,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给她来硬的, 她能比你还硬, 你给他来软的她能比你还软。 这么一想,顿时做出一个哭脸来,掐着兰花指从纸巾包里捏了一片纸巾当手帕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你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我们这嫁女儿都嫁的糊里糊涂的……”说着,心里就有了几分真伤心,“你不在我们跟前长大,如今要嫁人了……” 这还真哭上了。 哼哼唧唧的一个就够受的了,再来一个,完了再生一个,这个哼哼完那个哼哼,这日子还能过吗? 再说您那姿态非装扮成小可怜她也不像啊。 “用了。”林雨桐只得这么说,“但不知道怎么就怀孕了。”安全套就安全了?这是扯淡! 朱珠也不哭了,“叫你把告厂家去!” 咱别丢人了好吗?不是所有事情都适合打官司的。 当然了朱珠也就那么一说,这要是真的,这根子还在自己身上。要不是自己撺掇孩子适当的放松放松,也闹不出人命来。 她看了看闺女的肚子,又伸出手摸了摸,想起自己怀孕的时候,“别怕!有妈呢。我跟你爸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什么面子脸面都是假的,你好好的,才是真的。也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生下来你爸带,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影响你的学业事业……” 正说着话,林博就在楼下喊了,“……都下来一下。” 母女俩从楼上下来,见客厅里站着三个穿白大褂的,这三个家里人都熟悉,是林家的私人医生。林博指了指三人,“你大伯将人打发来了。” 这三个一直是在老宅的,照顾丁醇和小丁丁,结果被林渊给派过来了。 林博心里犯嘀咕,闺女怀孕的事他谁也没说,家里的老佛爷都不知道,这大哥是怎么知道的?转脸又一想,自己这是疑心生暗鬼了,按照日子算,也快到每月的体检的日子了,往常是他们去老宅的时间顺便检查,这次把人打发来难道是怕自家去了家里人多吵到产妇和孩子? 他觉得这事哪怕是极为亲近的人,在没有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于是脸上的什么坦然,表情很正常,“该体检了,别躲着了。该抽血化验的就抽血花样,这不能马虎。”说着还对朱珠和林雨桐使眼色。 在林家当医生护理快二十年了,其实都是熟人。只是都比较守本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都清楚,是比去医院安全的多。 怀孕半个月抽血是能化验出来的。 林雨桐伸出胳膊叫人家抽了血,又去做了各种检查。之后是朱珠,最后是林博。 临走的时候,林博拉着人家叽叽咕咕了半天。林雨桐隐约听见说,“……你别多想,是我太太……年纪不小了……万一有孕不知道……”剩下的就听不清楚了。 这是怕人家不往怀孕的方向查,打着朱珠的幌子呢。 林雨桐摇摇头,林渊可林博精明多了。金家等不到自己大学毕业突然上门,先订婚也就罢了,连结婚的日子都一并敲定,掰着一算中间隔着的时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打发这些人来以前只怕已经叮嘱过了。这就是怕林博这二杆子带着自己去医院检查,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来。这位当爹的可好,真是当局者迷了,陪着一起抽血一起验。人家大夫这会子心里还不定怎么笑呢。 等外人都走了,一家三口这才坐在沙发上面对面,谁也不先说话。 老半天,还是林博先撑不住了,“那个……要不要换个房间……” 林雨桐的房间在三楼,上上下下的对孕妇来说不是很方便,摔上一跤可不是玩的。尽管对林雨桐来说,怀孕走楼梯实在算不上危险的事,但林博在医生没有结论之前能这么安排,可见心里还是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是好事。 朱珠起身就去了卧室,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咱们的卧室装修风格可能桐桐不喜欢,但现在不能胡乱装修,就这么先凑活着住吧。” 林博歪在沙发上嗯嗯嗯的连连点头,他压根就不知道照顾孕妇是怎么回事。这会子正拿着手机对着淘宝网页浏览呢。 “《怀孕四十周全程指导》……这个买!《十月怀胎百科全书》……买!《金牌月嫂教你怎么做月子》……这个一定要买……《孕妈妈营养指导》……买买买!《月子餐营养搭配》……得买了准备着……《孕妇胎儿健康指南》……” 林雨桐坐在一边听着,光是这些书籍他能买一书架。 “爸!”林雨桐坐过去,紧挨着林博,“爸!差不多了。” 林博手指顿住了,这事出了他压根还没问过自家闺女呢。原本是伤心,多少还有点生气,这会子是一点脾气也发布出来了,说实话,这孩子叫自己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不多,谁成想猛不丁她来了这么一下子。这会子坐在边上,叫了一声‘爸’,自己这心就软的一塌糊涂。抬起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别怕!爸爸在!真有了就生,爸爸给你带……”这话说的挺好的,转眼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泪光点点,“可是这么快就嫁人了,这该怎么办……”再说下去只怕就真哭出来了。 林雨桐正想着怎么安慰,电话就响了,是林博的手机。 就见他双手把脸一撮,这才拿起电话,可紧跟着,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林雨桐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妖兽’。这是林雨桐对那位慈和的家庭医生的爱称,源自于二十年来被这位医生针扎和投喂各种苦药片之后凝聚的成了特殊情感源泉。这里心里腹诽着,那边就听见林博的声音传来,他正对着电话说话,声音又恢复成了霸道的林总裁,“你这只妖兽这次的动作很快啊!” 妖兽对这只小白兔的各种蹦跶已经习以为常,半点都不停顿,连声音都没有任何起伏,“恭喜了!” 这话一出来林博嘴角的那点假笑全都僵住了,“恭喜……”那当然是真的怀孕了。他的心先是哇凉哇凉的,紧跟着升起一股子奇异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就觉得眼眶有些温热,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喜从何来啊?”尽管自己知道,但还得亲耳听听才能作数吧。 “首先得恭喜你……”那边的声音一顿,“恭喜你又要当爹了……” 嗯? 当爹!? “你再说一遍!”林博蹭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那模样像是被雷劈了,“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还能隔着电话咬我。 “我说恭喜你又当爹了。”那边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语气十分笃定。 “你是说……”他惊喜的睁大眼睛,鬼祟的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朱珠并没有出来,才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说的是我老婆……我老婆她怀孕了?” “如果你外面没有养小情人的话,应该就是了。”那边还不忘调侃了一句。说着,不等林博再说话,紧跟着又来了一句,“另外还得恭喜你,要做外公了。从检查的情况看,都是半个月左右。恭喜恭喜,双喜临门。” 啊?! 林博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半个月!怎么这么巧都是半个月。 他扔下电话,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卧室里,打开床头柜,将里面动了手脚的杜蕾斯全都拿出来,数来数去,都不对!“原来四包,怎么成了三包了?”她看向朱珠,“你用这个干嘛?” 朱珠有些气虚,给闺女这玩意的确是自己不对,“我这不是怕年轻人不知道利害吗?可这千防万防,谁知道这玩意的质量这么不行……” 林博的脑子里‘哄’的一声炸开了,“你……你……你把这里面的东西给闺女了?” 朱珠尴尬的笑笑,边笑边往门边跑,“这玩意是你买的,可不赖我……”说完抬脚就跑! “你慢着!”林博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又气又急,“你跑什么?小心着点!肚子里揣着一个你跑什么?” 朱珠脚步一顿,脑袋闪进来,盯着林博,“你说什么?” 这下轮到林博气虚了,“那个……小心着点,撞到……桐桐怎么办?”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说谁肚子里揣着一个?”朱珠反身走了进去,瞪着眼睛看向林博。 林博条件反射般的将手往后一背,手里的攥着动过手脚的杜蕾斯找垃圾桶在哪里? 朱珠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拿着什么?交出来!” 林博蹭一下向后跳了两步,“没……没什么……真没什么?” 没什么你躲什么? “做贼心虚!”朱珠伸出手,“别叫我动手!你是乖乖的交出来,还是我打到你交出来?” 我倒不是怕你打我!主要是怕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他怂声怂气的伸出手,“交就交!”反正也打不过你!当然了,主要是我舍不得打你……肚子里的孩子。 朱珠一把将东西拿过来挨个看了一遍,脸顿时都青了,“好你个林博,你能耐了!你这是害我呢还是害你闺女呢……” 天地良心!这俩人是自己的心尖尖,害谁也不会害她们! 于是,马上叫起了冤枉,“真不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朱珠就瞪起了眼睛,还敢说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拿着东西干什么?吹气球都给吹爆了的? 这一瞪眼,林博辩解就没法再说了,转而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我这么做是有些不合适,原本就有点后悔的,那天晚上我说不用这个……”他指了指朱珠手里的东西,“还不是你给我套上的。”说着见朱珠要恼,就赶紧道:“这是咱们俩之间那个什么……夫妻情趣,但有当妈的拿着东西给自家闺女用的吗?你就看看,这次的错要是有十分,我占三分,你至少见七分!” “这还成了我的错了?”朱珠说着话就卷起袖子,一步一步上前,这还是打算用拳头说话了。 林博马上蹲下双手抱头,“我的错!全是我的错!”说着就好不委屈的仰起头眨巴着眼睛看朱珠,嚎道:“我这不是报应到了吗?” 肚子里倒是揣了一个,这个是男是女,是好是歹都不知道,而且是小小的一只,可我要嫁出去的是大大的一只,不!不是一只!算上闺女肚子里的,是出去了两只! 一只小的换了一大一小,这是亏大发了。 朱珠听着他不着调的计算法,气的直跳脚,这账是这么算的吗? “不行就跟金河说说,咱们招赘吧。”林博突然收了眼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咱们招赘咱们就赚大发了。”很是激动的样子。 要让江天知道了还不等气的马上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刚这么想完又觉得不对,差点被他给带到沟里去,现在的重点不是咱们亏了赚了,而是追究这王八蛋的责任。 这么一想,眼神立马就凌厉如刀的劈了过去。 林博脑袋一缩,往地上一坐,反正已经这样了!要杀要剐随便。 “这个孩子……”朱珠的手捂在肚子上,话没说完,林博急忙道:“可不能不要!” 朱珠盯着他半天没言语,闭了闭眼睛转身出去了,客厅里,林雨桐将事情听的一清二楚。虽然安全套上有点漏洞导致怀孕这个很扯,但同时怀孕又太巧合。只能把这个原因归于林博的突发奇想与阴差阳错。 “生吧!”林雨桐拉着朱珠的手,“这个年龄生孩子的还有很多……”金河之前不是还怀孕了吗?田天和石樱到现在都没结婚,那人家将来都不要孩子了? 朱珠摸了摸林雨桐的头,“上去睡吧。上楼小心点。” 林雨桐也没法在下面呆,这两口子肯定有账要算的,当着自己的面要说什么也不好意思。 睡觉前跟四爷通话,说了订婚的事,这才早早的歇下了。 第二天天阴沉的很,风很大。早早醒来四爷发了短信,叫自己今儿别出门,天气不宜出行。林雨桐睡了个回头觉,一睁眼就看见窗户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下雪了。”她披着睡袍下楼,小福端着汤碗就站在楼梯口,“醒了?醒了就赶紧喝了,林总特意交代的。” “我爸妈呢?”见家里不见人,就问了一声。按说朱珠怀孕了,不该今儿就去上班的。 不等小福答话,外面就听见汽车由远及近的声音,最后停在门口。自家的车声音熟,这是朱珠的车。 不大功夫,林博和朱珠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出去了?”林雨桐主动问道,“今儿冷吧。” 朱珠胡乱点了点头,林博给朱珠脱了外套,也把自己的脱了,然后拉了朱珠坐在沙发上,示意林雨桐坐过去。 这是有话要说了。 林雨桐坐过去,就见林博从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等他把东西放在眼前,她接过来看了两眼,才明白这是什么。 这两人将栖凰和海纳的股份全都转到她的名下。 “我跟你妈还帮你管着,至于肚子里这个,不会亏待了她,我在万海的股份,你妈在你舅舅那边的股份,全都留给她。其余我跟你妈名下的地产房产这些不动产,也都是她的。”林博将笔递过去,“咱们这就算是分家了。以后再不提这事。” 那这文件的分量可不轻。 林雨桐将海纳划拉到跟前,将栖凰的退回去,“我爸这边我已经上手了,这边我接着也就是了。栖凰那边我什么都不了解,还是妈妈管着吧。” 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朱珠当时什么也没说,转脸打了电话给律师,她要立遗嘱。大致意思跟林博说的一样,栖凰给林雨桐,其他的归肚子里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家伙。 林雨桐能怎么办?真叫三十来岁的朱珠去立遗嘱? 她只得签了字,接受了股份。等将来她肚子里这个长大了,再把股份还给她就是了。 朱珠这才如释重负,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起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跟你爸还年轻,还有几十年时间折腾,等她长大了,也就还能挣出一份产业给她。” 这份股权变更,别人不知道,作为海纳和栖凰的高层,是肯定知道的。 从这天开始,林雨桐的电话开始忙了起来,突然多出很多人要听听自己的意见建议。她哪里有时间管这些,订婚的日子就在一周以后,她且有的忙呢。 晚上四爷郑重的上门请林家吃饭,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是金河金沙的意思。 等四爷从林家离开了,朱珠才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孩子订婚这么大的事竟然没跟孩子的外公和舅舅说。人家可是把孩子抚养大的人。 完蛋了!在这边看完苏媛女士的冷脸,进了朱家就被朱大力一顿吼。四爷也被紧急召见,朱大力拿出年轻时候杀猪的气魄,对四爷又是威胁又是胁迫,保证完这个保证那个,这才算是放他走。几辈子都没受过这个待遇。 舅妈则是拉着小姑子高一声低一声的哭,“……狠心的啊!孩子才多大你就舍得了!对象再好……好又怎么了?咱们桐桐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找个好的来!咱们家急什么……” 朱珠一头的汗,怀孕的事千万不能现在叫嫂子知道,要不然今儿这事是没完了。 “行了!”朱瑞拉着脸,“迟早都是要嫁的,早晚的事。要是不放心,以后住近便点。” “那给桐桐在咱们家小区买套房子。”舅妈十分干脆,“就住我边上,我放心。” 林博才不乐意呢!说好的跟闺女住对门的。 闹闹腾腾的,这婚事就算是定下了。要不是四爷实在是拿得出手,这婚事能成才算是怪事。 不过在金家表示重视之后,林家这边的不平之气到底是小了些。这回金家从明珠市过来不少人,舅妈表哥表嫂表弟一大串人,十分的隆重。林博虽然看四爷格外不顺眼,全程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没为难人,压住了脾气这就殊为难得了。谁都明白这嫁女儿的心情,也没人较真去计较。 两家不算低调,饭没吃完,林雨桐婚事将近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手机在包里震动个不停,在双方寒暄的时候,她时不时的拿出手机看看,都是熟人发来的,有试探着探听真假的,有送上祝福的,有表示吃惊的。 不过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比如康来,他发来的消息只有五个字:不能等等吗? 等?等什么! 她笑了笑忽略过去,冷淡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 还有唐飞仁发来的消息:看来我是没机会了。 林雨桐只当这是玩笑一笑而过。 紧跟着是韩东发来的,他说:我等你离婚。 林雨桐迅速的回了对方一个:滚! 四爷在边上能准确无误的瞄见她的手机,每一条他都没漏过。等林雨桐嘴角含笑将手机收起来,就听四爷在边上凉凉的道:“看不出来啊……” 连接盘的人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886.奇爸怪妈(82) 强烈推荐: 奇爸怪妈(82) 订婚是件麻烦的事情。光是订下日子还不行,准备的东西还不老少。 首先得是订婚的场地, 这个有万海名下的酒店, 十分拿得出手。时间这么紧,只能在京城举行的仪式, 选万海酒店再合适不过。接着是场地布置包括流程, 这个有婚庆公司, 只要肯花钱, 他们能做到让人百分之两百的满意。自从林家大小姐和江河当家人即将订婚的消息传出去,不少婚庆公司都主动上门了, 比狗仔的鼻子还灵,在公司和家附近,也总能碰上毛遂自荐的要求承办的。人实在太多,最后林博把人都召集起来了, 竞标模式的,我们不在乎钱,只要你的策划能叫我闺女满意,多少钱都行。这消息一放出去, 这还得了。之前的那些消息,都是猜测,哪怕知道八成是真的, 可没有人正面承认之前, 那就是猜测。如今这可是实打实的, 林博亲口承认的。 一时之间, 关于订婚这事的各种流言甚嚣网上。有说林雨桐幸运的, 出身好,能力好,嫁的更好,简直就是叫人羡慕嫉妒恨的人生赢家。有的说如今的孩子不得了,大学还没毕业就这样那样,对婚姻的态度草率,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但随即就有一大波人去反对,那么些大学生夫妻你怎么不去说,还有带孩子上大学的你管的着吗?那些人还没有经济能力呢,但人家林雨桐缺啥了?挣的比谁少了?你该不会以为每年为国家上缴那么多税收的人啃老给孩子买不起奶粉钱吧?人家在给社会创造价值,现在结婚以后生个孩子怎么了?给社会增加负担了?还是担心人家孩子占用社会资源?要不觉得再收一次社会抚养费才是合理的?又有人说,即便不到结婚年龄,但人家也没结婚。订个婚而已,做什么反应这么过度,简直莫名其妙。当然了,还有一部分人觉得豪门的世界一般人不懂,闹不好这看起来幸福甜蜜的背后藏着什么呢,比如联姻。这样的说法一出来,相信这一说法的很多人对林雨桐表示同情。说是宁愿当一只穷但是自由的单身狗。 好吧!大家的想象力是无限的。要是看着网上的评论过日子,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她还是该忙什么忙什么吧。可她有什么要忙的?苏媛女士表示,孙女要嫁人了回老宅住一段时间吧。林博怼老太太,孙女本来就是要嫁人的,这一点您还不知道?知道您还左一句小丁丁又一句小丁丁的,小丁丁多长了丁丁就了不起了?就差没指着老太太的鼻子说重男轻女了。这还是当着商量订婚仪式的朱家人的面说的。本来舅妈蠢蠢欲动的打算接外甥女过去的心思一下子就没了。这桐桐爸明显是受刺激了,谁出头刺谁一下。就连老太太都吃瘪了,别人还想怎么着?老太太那么刚硬的脾气,不也忍着喝了她儿子这一壶吗? 朱珠忙不迭的跟婆婆道歉:“他就那混脾气……” 话没说完,林博就看过来了,能别冤枉我吗?闺女怀孕了,我敢把她搁在谁家?不在眼皮底下照看着出了事怎么办? 朱珠马上领会意思,干脆的闭嘴了。 看在被人的眼里,这就是林博的狗怂脾气又来了,看当着媳妇娘家人的面,怼了亲妈训人家闺女,就是外面的二愣子也干不出这事来。 得!这事刺激大了!还是别再刺激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林博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怕他那轴劲再上来。 于是林博满腔的热情,投入到订婚仪式的操持上去了。其实这是男方该操办的事。他只要把闺女打扮的漂漂亮亮就好。可他偏不,万事都亲力亲为。 四爷只得默认了老丈人的安排,后头交代助理,钱你得赶紧抢着付了,咱们不差钱。 跟林博相比较,朱珠就靠谱多了。天冷又怀孕的母女不适合出门,但一点都不妨碍两人购置东西。比如说这订婚的礼服,没时间专门定做了,就只能买现成的。她能一个电话打出去,叫世界各地的名店名品拿着好东西上门来,试穿只要觉得哪里不合适,裁缝就是跟着来的,随时修改都行。 又有苏媛送来的一匣子珠宝,戒指没用外面新买的,而是用旧戒指翻新的。要论起珠宝的价值,还是苏媛这些年搜集到的更好一些。宝石不用动,就是底托得重做。珠宝公司来接宝石的时候,动用了好些安保公司的保镖,这玩意是真损失不起。 林家的迅速反应,叫金河作为男方的母亲多少有点尴尬。她跟四爷道:“这怎么弄的跟招赘似得。” 林博保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但四爷不能这么跟金河说,只能道:“您多心。谁家的孩子都是宝贝。”心里却道,先娶回来再说吧。招赘这事真不能干,爷怕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金河嘴一瘪,才不听儿子的忽悠,这么急着订婚结婚这里面能没猫腻?想试探着问吧,想想儿子这德行,他要是不愿意,你甭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个字来,只抱怨道:“你那老子倒好!这么大的事,你这一辈子就这一次,他就知道躺在医院里装死。” 但这真不是江天的过错。谁也没想起来告诉这偏瘫的老头一声啊。 就是江桥,也没人特意告诉过他一声。就连他的好哥们林博也没有。要不是如今网上的消息灵通,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作为老丈人林博的老铁和男主角江枫的大哥,如今还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没眼色的小记者缠着呢。他最近正跟周潇谈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的问题,即便对林博和江枫这对翁婿有什么意见如今也都暂时压下来了,“……慢慢咱们再算账……” 林博要是知道他这么想,非喷他一脸:我忙前忙后,你们老江家省了大心了,最后还落了个便宜怪! 当然了,他要是这么想,也确实没错。这订婚仪式不是小小的一个流程就算过去了,凭这几家的人脉,能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稍微出点差池试试。可江家和金家什么都能省心,只这给女方的聘礼,非他们亲自来操持不可。 “你爸那边你应该先说说。”金河才才不管江天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该他出的他休想躲过去。当时就抬起手掰着手指算着那老东西名下还有那些资产是应该拿出来的,“……江河这些年开发了不少楼盘地产,有些路段繁华店铺虽然也对外销售,但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他以私人的名义买下来了。这部分有江桥的份,但也有你一份。当初我跟他离婚没跟他分割这一部分,已经是顾念旧情了。这种时候你可别心软……” 四爷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这当妈的一遇到江天的事就容易犯迷糊。人都那样了,能活几年,那东西迟早都得当遗产拿出来分割的,何苦现在去当这个恶人。 反正不管金河是怎么跟江天算计的,转天拿过来的聘礼是相当看的过去,除了珠宝首饰放在面子上的东西,剩下的全都是股份。不光是自己企业的股份,还有其他一些发展的比较好的企业,作为投资,他们手里也掌握了一部分。有金河给的,有金家给的,当然了,江天没来,倒是江桥作为代表来了,给了五处价值不菲的商铺。不用估价也知道到底值了多少。 这叫江桥特别不平衡,自己结婚的时候,老爷子可没拿出这些东西来。 他这么低声跟林博嘀咕,林博耻笑一声,“你老丈人没把你爹挤兑的进了医院?还给东西,把你美的!” 江桥瞪着林博,“我说你这转变的也太快!你到底是哪头的?咱们可都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你这说翻脸就翻脸……” “别没大没小!”林博整理了一些西装领带,“咱们现在是亲家!”你是我女婿的大哥,这位置得摆放明白了。 呵!还真给自己长了辈分了! 这聘礼一收下,就只剩下仪式了。双方都开始往外发请帖,林家朱家这边的老关系林雨桐是不管的,她只负责她这一摊子。亲近的同学要发,合作伙伴要发,“还有谁?”林雨桐拿着名单给四爷,看有没有遗漏的。 “把老师也都添上。”四爷顺手就点开网站,把传媒大学的领导包括林雨桐专业的老师都列上了,“以后少不了打交道。” 再加上几方公司的高管,这些人也都是带家人同伴的,还有不少听到消息走门路就是为了进来拓展人脉的,你总不能拦着不让进。这么一来,要请的人着实是不少。 请柬陆续的发出去了,林雨桐也在检查看是不是漏掉了谁。这就十分失礼了。正拿着名单看呢,电话响了,是关佳佳转接过来的,她说:“是董小姐的电话,她说有要紧的事跟您说……” 林雨桐没兴趣,只道:“不用!没什么可说的。”完全没有必要虚与委蛇。 这边刚挂了电话,孙奎的电话又进来了,说话的音调有些期期艾艾,“……林姐……那个她缠着我没办法……就怕跟到订婚现场去……到时候闹的不好看……” 这中间搁着孙奎的面子,虽然不是要紧人物,但如今不是现在,过去是权势压人,看谁不顺眼不见就是了,至于得罪人这码事,压根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如今嘛,商人做生意,讲究的是以和为贵,交八方朋友。哪怕是小人物,能交好就千万别得罪。再说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多少有点交情,翻脸不认人这事,她也干不出来。再加上董双双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脾气,这边拒绝那边就再想辙去了。就想孙奎说的,闹到大家面上就不好了。转眼又想,她该不是知道什么董成或是别的什么消息吧? 琢磨了一遍,那边孙奎也絮叨的差不多了,林雨桐直接道:“那你把电话给她……” 887.奇爸怪妈(83) 奇爸怪妈(83) “喂!”董双双一把从孙奎的手里抢过电话, 也不等那边林雨桐说话,直接道:“有点要紧的事跟你说,能不能见一面。地点你挑。”十分急切的样子。 但她主动说叫自己挑地方, 就是显示她的诚意。告诉自己她并没有不好的心思。 其实对董双双她没那么防备,这姑娘除了做生意没那么规矩, 还没其他更坏的毛病。相互竞争的时候手段是不怎么光明, 但都属于商业手段。一言不合就绑架杀人,这不是她的风格。 但即使这样,林雨桐挑地方也很谨慎,“就紫莱阁吧。”不是防着董双双,是防着记者。那些人见自己跟董双双见面, 还不定怎么说呢。而之前那次的涉黑绑架案,这里面牵扯到董东,而如今案子还在调查之中, 自己跟董家的人见面就显得特别敏感,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就挂了电话。 “我去送你。”四爷起身就拿衣服,“正好在外面一起吃顿饭。” 事先给田天打了电话, 两人到的时间直接从后门进去。做田天的专用电梯直接去了她的办公室。 “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也交代下去了。”田天说着引两人去了她办公室隔壁专门预留招待亲朋和特殊客人的包间, “等人到了就给你们带过来。在这里只管放心。” 董双双来的很快, 两人坐下不足五分钟对方就被人带上来了。 四爷指了指包间的内室, “我在里面, 有事叫我。” 这是怕董双双见有外人在说话不自在。 这几天够累的, 林雨桐叫他歇着我,“还能抽空睡一会。” 董双双进来的时候见沙发上只坐着林雨桐一个人,她的肩膀松了一下。 “坐!”林雨桐没有起身,指了指对方的沙发,顺手倒了一杯茶过去,“尝尝我的手艺。”很放松的样子。 董双双进来脱了大衣仍在沙发背上,又烦躁的将长长的围巾撇在一边,“你这地方找的好,我还怕惹麻烦,将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看的出来,这段时间她过的并不好。脸上的妆容很浓,但眼底的青黑还是遮不住,她笑问道:“怎么了?你最近可是赚了不少。”这是指彩凤在国外拍摄的旅游类节目,收视率十分可观。 “赚是赚了。”董双双用白眼去翻林雨桐,“你是行家,咱们这一行里面有多少利润你还不知道。这人离乡贱,在国外拍摄得多大的投资成本是清楚。利润率也就那样了。”说着,顺手拿起茶杯一口灌了下来,然后面色就严肃了下来,“咱们言归正传,我知道你忙,抽出点时间也不容易。事情实在是要紧,要不是你给孙奎面子,我都想冲到你家去。” 那明儿足够上头条了。 外面的媒体对董双双的热情一点也不逊于林雨桐。那娱乐新闻隔三差五的就有这位大小姐的消息,今儿跟某个男模特显身酒店,明儿跟某个男明星吃饭,大众给这位的评价越来越趋于花花女公子。而董成呢,从来就不管这些事。董双双又跟孙奎掰了,她的那些新闻有真有假,或许又是给哪个明星炒作,这都做不得准。 林雨桐笑了笑,见她说的急,就示意她说,自己听着呢。 董双双坐直了身子,突然身子往前一倾,声音压的低下来,“我是想提醒你,有人花钱在了结这个案子,你可千万得警醒点。” 林雨桐眉头一皱,“你爸在花大价钱保董东?” 董双双面色尴尬,眼里就有了几分怒火,“你说这儿子就那么要紧,这种时间几乎是不惜代价的在想办法……” 不惜代价? 这个词用的有点意思。 怎么做才算是不惜代价呢? 金钱!肯定是。他们家有钱。 但肯定不止如此,只是花钱董双双不会这么着急,甚至是气急败坏,甚至泄露消息给自己。 比倾其所有的给钱还严重的,可以说触动了董双双根本的利益的做法,只有…… “你爸再卖彩凤的股份?”她只想到了这一点。 董双双‘呵’了一声,“要么说你的脑子比我好使呢。这么长时间我今儿才算是反应过来。”她烦躁的将头上棕黄色的短发揉了揉,乱糟糟的让她整个人显得很颓废。抬手又将面前的茶杯推开,“叫人拿瓶酒吧。喝两杯……心里烦……” 林雨桐按下沙发边的按钮说了一声,马上就有人送了红酒过来。 开了瓶林雨桐叫人下去,将酒倒入醒酒器里醒着。董双双直接接过就凭给她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喝了,“我爸成天都是儿女都是一样的,到头来还不是更看重儿子。董成以前也还行,虽然我从小到大看他就没看顺眼过,可那是因为范颖那女人。董成吧,别看老大一小伙子,其实心眼真没多少,眼大心空……我都不爱说他。有时候还想,这其实也挺好的。我爸就我跟他两个孩子,他就那样,扶不起来才好呢,这公司正好归我了。他拿着股份年年有钱拿就行了,花天酒地的吃喝不尽。后来他想混圈子,是他那蠢货妈撺掇的,他还真就听。那也行吧,反正捧谁不是捧,只要我爸高兴,这也挺好的,跟我不相干。谁知道后来这范颖是抽什么风了,染上du了。说实话,这个圈子,染上这玩意的人多吗?多死了!你自个偷摸着抽就完了,别人家供不起,我家供的起。可谁知道这女人压根就没长脑子,他|妈|的越陷越深,还开始害人了……你知道我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有多后怕,我就怕这玩意起了坏心偷偷的给我也下了。后来去医院再三确认,发现没有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庆幸,觉得虽然她从来不待见我,但至少在我跟前没起害我的心思,我多少还是有点感激的。后来董东偷了东西,价值不低,我再生气也没死咬着不放也是存着好歹放一马的心思……可谁知道会有这会的事?” 说来说去也没说到要紧的地方。林雨桐也不催她,只给她倒了酒在边上默默的陪着。 董双双又一口闷了杯子中的酒,抬手用手背擦了嘴角,这才道:“出事了,当爸的要是半点办法不想,我大概也会觉得心寒。就是我,要是说花钱能帮着那蠢东西摆平了这麻烦……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嘴上也不会饶人,但还真说不出不管她死活的话来。行!花钱就花钱吧!但咱们得有个限度!这家里不光董东,还有我,还有我妈的利益在在里面呢。” 她妈妈的最终还是她的,说到底还是触动了她的利益。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找的是什么人,竟然说用彩凤的股份作为交换,能确保董东不受牵连。董东在这次的事里确实是参与了,但确实是不知情的。要不然他没胆子这么干。”董双双说着就顿了一下,“其实我之前将董东以后该得的一部分股份拿出一半来跟你做交易,只要你们松松口,董东的责任也不重……”既能削弱董东占的股份的比例,又能跟海纳合作。做生意就是这样的,有竞争有合作,很正常的事。“但我爸不认为你爸肯放董东一码……” 林博对他闺女有多着紧长眼睛的都看得见。他又不缺钱,跟董成又向来不对付,要是旁的事还能坐下来谈,但只这事,说什么也不行。事实上董成也确实是给林博去过电话,刚开始是怎么也不接电话,打的多了接了电话,董成刚一开口林博就拒绝了。董双双想起董成当时的脸色,估计林博在电话里也没说什么好话。 林雨桐脑子转的飞快,抬眼看了董双双一眼,“那你想如何?” 董双双苦笑两声,“彩凤不光是我爸的,也是我的!我这几年辛辛苦苦,为了什么?凭什么就要把这份基业拱手让人?就为了董东一个搭上这一切值不值得?只董东是他的儿子,我不是他的闺女?他只为董东考虑,什么时候想过我的处境?没有了彩凤,我是谁?我算什么?” 林雨桐见她激动,暂时也没言语。作为父亲,倾其所有的要将儿子从泥窝里拽出来,这份心她当然明白。其实董双双想的有些偏激,董成未必真就是重男轻女的人。这从早早的叫董双双进入公司发展就看出来了。他并没有偏袒谁。更不要说董成在外面还有两个私生子,虽然还都小,但确实都是他的孩子,也都是儿子。他又不是没儿子继承家业,何苦为了一个儿子把他辛苦创立的公司都给搭进去。再说了,就像是董双双说的,董成在这事上压根就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就算是被范颖牵扯进了fandu的事里,这才多长时间,能干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要真是判刑,根本没几年,而董东又年轻,出来以后照样还是彩凤的公子爷,谁在乎有没有前科。所以,他的这个决定,林雨桐才觉得蹊跷。 董双双是在气头上,想不到这上面,这才怒气冲冲的找她来了。可叫林雨桐说,董成貌似是为了董东,可也保不齐董成有别的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比如,对方拿捏住了他的把柄,很致命的把柄! 对董成而言,他能白手起家创立彩凤,那么还能再创另外一个彩凤。只要人没事,什么都会有的。 可惜,董双双还是太年轻了,没看明白这里面的事。 林雨桐没多事的提醒,只道:“你知道跟你爸做交易的是哪方神圣吗?” 888.奇爸怪妈(84)三合一 奇爸怪妈(84) “我不知道。”董双双回答的十分干脆, “我爸这事做的隐秘,要不是他的助理拿文件跟司机聊天的时候被家里的园丁听见了, 我都不可能知道。”家里的园丁在家里干的时间最长,别人不知道, 她却是知道的。这园丁是自己亲妈在乡下的远房表亲。别看平时不显眼, 关键的时候总是向着自己的。 可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来跟我谈什么。 林雨桐的表情直白的很, 董双双一眼就看的明白。她倒是没有什么尴尬之色, 只道:“我一听这消息,就想找我爸理论。但想想他那脾气,向来就不是听得进去劝的。而且这么大的事,自己都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彩凤是他一手创立的, 没道理他没想清楚就贸然下那样的决定。这决定一旦下了, 轻易就改不了。我这才急着找你。” “我又能做什么?”林雨桐两手一摊, “说到底这是你的家事。” “这可不只是我的家事。”董双双站起来,在边上烦躁的走了两圈,猛地俯下身凑到林雨桐的身边,“有人打彩凤的主意, 这没什么。可谁叫这时机这么巧,偏偏是出了董东跟你的纠纷之后。而且这人肯定是对我爸下了保证了, 要不是能绝对保证董东不受牵连, 我爸不可能下这么大的本钱。那么这就有意思了。以你的脑子, 我不信你不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跟你之前绑架的事情没有牵扯。好吧, 咱们再退一步说,即便我刚才说的都是我想多了,但是彩凤若是换了新东家,彩凤和海纳之间的关系又该重新定位了。咱们之间,包括我爸跟你爸之间,咱们该竞争的时候竞争,该合作的时候相互合作的还是很默契的。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熟悉你们,你们也熟悉我们。这么些年小打小闹有,但从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你们挤兑我们,却从没想过能吞了我们,反之亦然。可这猛不丁冒出来的人可不一样。是敌是友分不清楚!再说了,同行业之间有真正的朋友吗?这位跟我们可不一样,一开口就能保证董东无事,这背景何其深厚?今儿能瞅准机会咬彩凤一口,你就不担心明儿连海纳一起吞下。所以我说,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这一番话叫林雨桐都差点拍手叫好,说的是好! “你希望我怎么做?”林雨桐挑眉,问了这么一句。 董双双拿不准林雨桐的意思,这是愿意合作还是有别的打算?这话问的模棱两可,一时之间她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沉吟了半晌才道:“这是我的事当然也是你的事,我已经算是通风报信了,至于你怎么做,我指挥不了,也管不着……” 这话说的倒也光棍。 林雨桐就笑了,“你是想等我忙完捡现成的。” 要搁在以前的脾气,董双双早怒了,这会子却只微微变了脸色,没再言语。 两人沉默的做了半晌,林雨桐不给一句实在话,董双双也没急着问。过了十分钟左右,她将杯子中的酒一口喝完了,马上就起身,抓起沙发上的大衣和围巾,“那我就先走了……” 林雨桐没有阻止,只微微点头,算是应承。 董双双憋气,抬脚就走,门都打开,一只脚迈了出去,她才又顿住,扭身道:“我说的事希望你好好想想……”说着,就笑了笑,“听说你要订婚了,恭喜了。” “谢谢!”林雨桐这才起身,隐晦的道:“有事我会给孙奎打电话的……” 董双双眼睛一亮,身上的颓废一扫而空,朝林雨桐点点头,顺手关上门走了出去。 看着门合上,林雨桐才收起脸上的笑意,四爷也从里间出来,看见桌上的酒就皱了皱眉。林雨桐摆手,“我没喝……”他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林雨桐转移话题,“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四爷嫌弃这边的酒味和董双双身上留下的浓烈的香水味,拉着林雨桐去边上的休闲区去说话,“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林雨桐摇摇头,“要说确定的目标我没有,但直觉,跟红姐身后的人脱不开关系。” “你是说邓坤?”四爷倒了热水递过来,问道。 “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林雨桐皱眉思量,“平远集团正在查办之中,平远在一定程度上是被限制自由的。他想干点什么,比登天还难。包括那些平远集团的高层,行动都不是很自由。谁给他卖命?唯有这个邓坤!邓坤这么多年淡出众人的视线,只拿分红,平远内部的业务半点都不插手。早把自己给洗白了。查谁也查不到他身上。可恰恰是这么一个人隐在暗处,才是最危险的。他想拿下彩凤,之后呢?跟海纳那便是不死不休。我就是好奇,他怎么能保证董东平安无事。” “这就更简单了。”四爷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菜单,一变用笔在上面勾菜,“那红姐……还是叫雷鸿吧。雷鸿在他的手上,只要雷鸿投案自首,证词里将韩东摘出去,那么一切就都是巧合。跟韩东没有什么关系。” 这倒也对。 刚点头,林雨桐悚然一惊,“你是说雷鸿可能去自首?” “如果邓坤还能控制雷鸿的话。”四爷这么说了一句。 可这邓坤到底跟平远是什么关系,到了这个程度还在为平远出头。实在是叫人费解的很!想不明白就不琢磨了,她低声问道:“你说董成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 四爷皱眉,摇摇头。这就说不好了。不过按说董成这种在商场上混老的人,是不会留下什么大的把柄由人拿捏的。 两人说了半天没有头绪,只把新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老六。然后叫了田天一起吃了顿便饭,这才回家。 对于董双双而言,这是大事,足够叫她寝食难安。但对于林雨桐而言,没有什么比订婚更大的事。 到了日子,一大早就去了酒店。在酒店做完spa,然后吃饭补觉,起来刷牙洗脸再叫化妆师化妆。最后换上婚纱,婚纱上星星点点的碎钻,闪着耀眼的光。林雨桐对着镜子看了看,即便仓促,却也完美。 正美呢,结果门被推开了,林博急匆匆进来,手里提着个购物袋子。 朱珠一边给林雨桐整理头纱,一边扭头问林博:“你手里拿着什么?” “忙忙叨叨的,今儿才想起,这是刚买的,都换上。”他说着,就从袋子里往外掏。 林雨桐探头一瞧,是两个鞋盒子,“买鞋了?” 林博将鞋盒子打开,里面是两双白色的看起来很舒服的平底鞋。 “叫我们穿这个?”朱珠把脚迅速往回一缩,“我穿着礼服你叫我搭配一双平底鞋?”这身装扮明儿一早准能上头条。这都什么搭配? “换条长裙子遮住脚不就行了。”林博也不等朱珠同意,见林雨桐坐着就直接将她的脚拽出来,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把休闲鞋往脚上一套,“……行了,地板再滑我都不怕了。”说着还仰着头看闺女,“怎么样?合脚吧?” “合脚!”林雨桐嘴角抽抽,就这么着吧。 “合脚就行。”林博站起身来,像是办了一件大事,“我闺女穿什么都好看,就这么穿吧。” 好看个鬼啊! 朱珠在一边拿起电话,拨给秘书,“把新到的今年刚到的八号和十一号拿过来,三十八码就行。” 四十分钟后,朱珠手里多了两双鞋,一双是浅口的白色镶嵌着碎钻的平跟鞋,一双是民族风十足的色彩绚烂的平跟鞋。女性妩媚气质十足。 林雨桐换了浅口鞋,那双民族风搭配朱珠喜庆的红裙子,一点也不突兀。 林博呵呵干笑两声,巴结老婆:“要么说是我老婆呢,就是有眼光……” 出息! 仪式在下午四点开始,司仪热情洋溢,这个致辞那个讲话的,林雨桐和四爷在休息室里,等着上场,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在五点二十一分的时候,才叫他们上场。 文娟低声跟苗苗嘀咕,“看人家选的时间,五点二十一,五二一,我爱你……” 苗苗:“……”赶巧了吧。 “司仪隐晦的看表,边上那个助理不停的提示,三二一的手势摆了半天你没瞧见?”文娟白眼一翻,哪里这么多的巧合。 那你是够细心的。 两人说着话,周围就响起了掌声。 四爷和林雨桐手牵手,从满是百合花缠绕的一道道拱门下穿过走了过来。 “又是一辈子。”四爷低声在林雨桐耳边这么说。 是啊!又是一辈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香槟酒气满场的舞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语,餐盘里或是蛋糕或是水果,吃着喝着笑着。不时的有人过来跟主人家说说话,表示一下祝贺之一。 林博这边忙着帮朱珠挡酒,那边还得盯着四爷,看这女婿把自家闺女照顾的好不好。满场数他最忙。 酒店外面已经被记者围满了,这里面也可以说是星光熠熠,好些明星都出现在这里。他们有些是海纳的艺人,有些曾经是海纳的艺人,有些跟海纳是合作关系,即便是没有接到邀请函,也拖关系来了。好些女星都挽着足够当他们爹的老总们的胳膊,看的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文娟啧啧称奇,一个劲的对着苗苗和葛函大惊小怪,“你看那个谁谁谁……她怎么跟那谁那样……” 苗苗都想捂她的嘴,“……小点声,在外面千万别胡说。这个圈子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家老婆都不管,谁说什么也都是白搭。其实她对这个所谓的圈子也不是很了解。 葛函倒是不关注这个,只问道:“那个没见彩凤的人,闹掰了?” 苗苗还真没注意,“谁知道呢?”贵圈的事说不好。 林雨桐过来想跟几个同学说说话,省的冷落了她们。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她们说彩凤,心里还想葛函倒是细心。正琢磨着她们要是问自己怎么说合适,才一抬头就见关佳佳朝自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电话,脚步有些匆忙。 她干脆就站住了,她过来肯定有急事。 果然,关佳佳人没站住先塞了个电话过来,这才凑到跟前低声道:“是董小姐的。” 林雨桐拿着电话直接转身,跟四爷示意了一下就从大厅里出去了,到了休息室才低声道:“什么事?” 电话那头董双双的语气很焦急,“上次说的事怎么样了?我爸出去见人了,见谁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出门前叫司机去什么地方接董东回来……” 那就是事情差不多处理妥当了。 但自己这边并没有接到老六的电话。 林雨桐只得道:“我知道了……”然后不给她任何多余的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董双双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连着‘喂喂喂’了几声,然后才暴躁的扔了电话,“什么态度?” 孙奎在边上翻白眼,“你也是!人家现在在订婚,你干嘛非得这个时候打电话……”为了她这么好的露脸机会自己都没去。 “这个时候不打,就怕再想打的时候晚了。”董双双撩开窗帘,看着楼下的车子离开,更加烦躁了。 孙奎看她那样,就低声道:“你要实在不想叫董东这么回来,我倒是有个主意……” 董双双回头看孙奎,眼镜亮闪闪的,“你说,我听着。” “报警!”孙奎哼笑一声,“先把人拘起来再说。” 董双双眼睛一亮,这个时候董东一旦进了局子,自家老爸还不得以为这个人没有合作的诚意,那这合同还能不能签还真是个问题,“可是举报他什么呢?” 罪名太大不行,罪名小也不行,不值当人家出警追踪的。 “du!”孙奎低声道,“你以为你家那司机是什么好鸟?那家伙也吸du。”是不是被范颖下过手这个不好认定,但是跟范颖那个贩du链有了关系,警方不可能不追查,“那家伙身上肯定有粉……” 董双双上下打量了孙奎一眼,“还别说,有点臭皮匠的味道。” 这娘们! 孙奎白眼一翻,“行了!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在这里跟你耗着了。”说着就起身,拿了外套出门,走到门口才又提醒了一句,“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个我可没关系,我跟你说,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 就这点胆子?! 董双双耻笑一声,随手的摆摆手,“赶紧滚吧。” 等孙奎离开了,她才收起脸上的无所谓。穿了大衣出门,去车库开了一辆最不起眼的车,找了个僻静的胡同将车停了,这才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拨打一一零,“……对!是du品交易……数额不清楚……是新型du品……姓名我不知道,但车牌号我知道,你记一下……” 等打完这一通电话,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她左右看了看,附近只有几道晕黄的光,其他地方黑漆漆一片。这是一片即将拆迁的区域,除了一下没搬走的钉子户跟一些捡垃圾的,已经没什么人了,路边的摄像头也因为拆迁公司早就已经拆完了,自己打电话又带着手套,不会留下指纹。唯一留下的就是自己的报警记录录音,但警察至少会对举报人的安全负责,不会将这东西公布出来才对。 这么一想,短时间内是没有什么隐患的。 先就这样了。 她猫着腰,迅速的回到车里,开出这一片之后,车子很快就汇入车辆的河流里,消失了踪影。 而林雨桐这边,对董双双的所作所为半点都不知道。 酒宴完了都已经晚上八点了,林雨桐这才有功夫跟四爷说了董双双电话里说的事,“要不要问问六叔?” “不用!”四爷开车送林雨桐回林家,“他没言语也有他的考虑,咱们不必事事指手画脚。”他说的话多了,声音有些沙哑。 林雨桐拿了薄荷糖塞到他嘴里,包里的电话就响了。 拿出来一看是老六,她接起来,“六叔……” 老六在那边呵呵的笑:“订婚没赶上,结婚的时候六叔一定去。” 人家人没来,但是礼物到了,是几块没有雕琢过的,刚从原石里开出来的翡翠,有嫩黄的,有苹果绿的,这两块比较大,瞧着脆生生的。还有一块较小,是赤橙黄三色的,十分难得。 林雨桐客气了几句,表示对这东西的喜爱。 老六这才话题一转,说起了正事:“邓坤人现在在京市,约好了跟董成见面。两人也确实是见面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中途董成接到电话,起身走了。邓坤返回酒店,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至于出了什么变故,我这边暂时还没有得到消息。” 难道是董双双做了什么? 林雨桐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却没有对老六提起,免的帮了倒忙。她没催促这事,只问道:“邓坤手里到底有董成什么把柄?” 老六沉吟了一瞬才道:“董成的前妻在境外被人控制了……” 董成的前妻? “范颖?”林雨桐愕然,这夫妻之间的感情这么深厚? “不是她!”老六好似在翻看什么,顿了一下才道:“是个叫云洁的女人,四十多了。” 这应该是董双双的母亲。 原来是这么一码子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林雨桐这边才挂了电话。她皱眉扭头问四爷,“应该跟董双双说一声吧。” 四爷听见刚才两人的谈话了,见林雨桐问,就应了一声,“这邓坤做事有点不择手段,说一声也好……”只怕是说的晚了。 晚不晚的,林雨桐说一声是尽心了。 董双双挂了林雨桐的电话当时就傻了,那可是自己的亲妈。 这可怎么办? 她疯狂的跑下楼,正看到董成皱着眉从外面回来。 “爸?”她急忙过去拽住董成的袖子,“爸,你可回来了……” 董成向来不管她,这个时候见她邋里邋遢的冲过来,眉头皱的更紧了,“乱跑什么?多大的姑娘了……你就不能消消停停的,给你找了对象你就好好的相处,赶紧结婚过自己的日子去……”就知道裹乱。 董双双哪里有心思听这个,见董成甩开她要走,赶紧追过去问道:“爸,我妈那事怎么办?” 董成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狐疑的看过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董双双心虚的低下头,“您就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您就说该怎么办吧?” 董成是什么脑子,转眼一想就知道了个八成,“董东被警察带走了,是你报的警?” 能不认吗? 董双双不敢不认,只得点点头。话还没出口,董成的大巴掌就甩了过来,“你这混账……” 我也不想这样啊!谁 董双双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却不敢掉下来,只用手捂着被打的发烫的脸,“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我也不想的。爸……先想想怎么救我妈吧。” 想想想! 我能不知道想吗?世界这么大,你妈又爱瞎溜达,现在人在哪国都不知道,想救人都不知道从何着手。要是有其他办法我能把半辈子的基业就搭进去了吗? 董成摆摆手,“你先睡去,最近就在家里呆着,哪里也别去。” “那董东呢?”董双双不敢辩解,临上楼又低声问了一句。 这时候想起问董东了?你举报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是你弟弟?董成摆摆手,“行了,我心里有数。叫他先在里面呆着……”现在里面可比外面安全。 董双双点点头,也不知道没有理解这里面的无奈和深意,朝楼梯上走了两步,又扭头道:“我是挺林雨桐说的。她消息灵通的很,想来也有他的渠道。这里面不光牵扯到咱们,也牵扯到他们,爸爸倒不如找林博再说说,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董成没言语,却把这话听到心里去了。 于是正在埋头给老婆按摩脚的林博接到了董成的电话。 “出来喝一杯?”董成发出邀请。 这是有事了?可家里还有两个孕妇,这大晚上的,自己出去算怎么回事?老六打电话来已经说了董成那边的情况,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家伙散尽家财竟是为了原配发妻。原本带着七八分的不喜,倒只剩下三两分了。“来家里吧,我在家恭候大驾。” 挂了电话林博才起身,朱珠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不知道是不是早孕的反应,稍微劳累就累的要死要活的。林博跟她说了一声,给她把被子拉好,这才下楼。先去厨房找王嫂,“两杯豆浆给朱珠和桐桐送上去,临睡前叫喝了。另外准备两个下酒菜,别麻烦,越简单的越好。” 一碟子酱猪头肉,一碟子五香花生米,一碟子拌三丝,一碟子拍黄瓜。 十分平民化的下酒菜。 董成将西装脱了挂在椅背上,林博拿出一瓶有些年月的五粮液,“尝尝这个……” 只看包装就十分有年代感。 “这玩意可比我的年纪还长。”董成也是识货的,连连赞叹,这绝对是陈酿好酒。 林博指着陈旧的贴在酒瓶子上的标签,“看这里,装瓶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十年陈酿了。我爸从我爷爷那里顺来的。就是跟我妈结婚的时候,也没舍得拿出来喝。”这一珍藏又是四十多年,这瓶酒不足百年也有七八十年了,如今就是拿着钱也没地找这么地道的陈酿酒去。况且这还是原浆酒。 董成呵呵的笑,“还没贺喜你呢,得了那么个乘龙快婿。”说着从兜里掏出个锦盒来,“给侄女的贺礼,别见外。” 林博没打开开,接过来就递给王嫂:“给桐桐送去。” 林雨桐刚洗澡出来,问了缘由才打开匣子,里面是个红宝石的项链,价值不菲。这个礼送的有点重。她马上换了居家服下楼去,不道谢就有些失礼了。 到楼下的时候两人已经喝上了,就听林博道:“……这次的事你办的爷们……” 董成苦笑,“要不是当年鬼迷心窍跟范颖闹了那么一出,我俩也不可能离婚。我闺女她妈那人,邪性着呢。我除了怕我妈,再就是害怕她……” 害怕她你还在外面偷吃,完了还能离婚。说出来都没人信。 董成摇摇头,“所以说那时候年轻……你说咱是娶老婆不是娶妈,当时我就不自在的很,两人结婚不到一年就磕磕绊绊的过的不顺心……向往自由嘛。后来呢,自由有了,心却空了。如今你说……我还能见死不救。钱这玩意,见识过了,那就是个王八蛋东西是不是?我能为了它不顾孩子妈的死活?”说着闷头喝了一口,一筷子能夹半盘子菜过去,看得出来是没吃饭就过来了。饿的很了。 林雨桐过去打了招呼,顺手下了两碗馄饨给这两人端过去。 董成就对着林博夸她,“我家双双要是有你家闺女一半,我就该烧高香了。” 两人东拉西扯的,谁也没主动提正事。 直到酒到半酣,林博才拦住要喝的董成,“老董啊,再喝下去可就倒了。” “老弟啊!”董成借着酒劲,“哥哥今儿上门,是给你陪不是的。老哥以前有得罪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这做生意,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天下的钱天下人赚,同行是冤家,同行也是亲家。要说了解,那么除了咱们彼此,谁还能了解咱们这一行的水深水浅?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哥我跟你保证,只要彩凤在,以后彩凤跟海纳就跟咱们哥俩似得,是亲密无间的兄弟……” 林雨桐暗暗一叹,这是上门跟林博低头来了。 做到这一点真不容易。 “来来来!老弟!”董成倒了一杯酒举起来,“今儿借花献佛,借着你的酒,你的地方,哥哥敬你一杯酒。喝了这杯酒,恩怨全了,好不好?要是不喝,这可就是看不起哥哥我了。” 可这一杯酒也不是这么好喝的。 林博将酒杯接过去,一手托着酒杯,一手却盖在酒杯上,“老董啊,董哥,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这么着……”他又倒了一杯酒敬过去,“咱们兄弟碰一个,心照不宣……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好不好。” 说完不由分说的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董成心里一笑,要么说着林博难对付呢。面上嘻嘻哈哈的,一副纨绔样,但这脑子转的不是一般的快。 人家这是既没有应承事,也把自己的面子都兜起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自己还说什么? 干脆一口喝了,把脸一抹,有话说话,还得实话实说,“事情呢也就是那么个事情,还得请兄弟帮忙。我知道你一直盯着那边……如果有消息,千万告诉我一声。至于董东那小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年轻的时候受点教训,对他来说是好事。” 言下之意,我儿子该怎么处理全凭你们一句话,我没有意见也不干涉。但要是事关我前妻,那就请多少帮点忙。 这倒也不是说对董东这个儿子真撒手不管了,他心里清楚,董东就是判,也就是三两年的事。再一减刑,一两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出来。如今他这德行,也不指望他以后如何如何成器,只要不惹祸就行。他这个当爸爸的总不会看着他饿死就是了。 林博眼睛眯了眯,“这件事牵扯的无辜人已经够多了,即便没有你上门,我要是知道有这么一码子事,该搭把手的时候还是会搭把手的。这个老兄放心。” 话说的很漂亮也很客气,但却没有一句准话。比如他找的是什么人在暗地里调查等等,分毫都没有透露。当然了这也是情有可原。他没给什么承诺,但这事谁又敢百分之百保证一定不出什么意外。话能说到这份上,也是极限了。 他再给对方倒了酒递过去,“不管结果怎样,哥哥我都承你的情。” 两人干掉了一瓶酒,董东才脚步有些虚浮离开了。 林博捂住额头,这酒的后劲还真有点大,这会子功夫就上头了。到了二楼,见自家闺女在小客厅里翻杂志,很无聊的样子。就知道在等自己。 “你妈呢?”他坐过去,又浑身没劲的倒在沙发上,问道。 “睡了。”林雨桐递了一杯冰水过去,“喝点醒醒酒。” 林博揉着额头呻|吟,“难受,你说我也犯傻,喝什么酒啊!苦闷的是他……”当然也包括自己这个快要嫁女儿的爹了。 林雨桐过去帮他揉了揉,“那您答应他了。” “里面有无辜的人,不敢是不是董家的人,咱们该帮的都得帮,这是原则问题。”林博抬手拍了拍闺女的头,“要是真敢袖手旁观,你爷爷知道了是要动家法的……再说了,我之前是看不上董成这个那个,只这次的事……”他竖了个大拇指,“够男人!”说着就起身,“你去睡吧,上楼去吧。” 林雨桐见他确实没有大碍,才转身朝楼上去。兀自能听见他嘟囔的声音,“叫你住一楼非不住,说不习惯,有什么不习惯的。上楼下楼磕磕绊绊的,娘俩一个比一个犟……赶明我装的电梯……” 过了转角就听不见他的絮叨声了。 却说林博怕身上的酒味熏到已经睡着的朱珠,先去卫生间洗了澡,这才出来在小客厅里打电话。电话是打给老六的,“那边怎么样了?看邓坤的样子好像是胸有成竹……” 老六打着哈欠,“你他娘的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呵呵……”林博揉了揉额头,“要是有那个云什么的消息你顺便留意一下……” “烂好人。”老六在电话里骂了一句,就挂了。 但林博知道,他肯定是记着呢。 一个电话把老六的瞌睡虫彻底赶跑了,他起来去阳台上点上一根烟,然后冻的龇牙咧嘴。差点忘了,这里是酒店,不是岛上。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京市,京市的冬天,多熟悉的味道。 他拉开推拉门,找了大衣披上又站了出来,俯看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这种亲切的感觉熟悉的叫人想流泪。 扔了烟蒂,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他转身走了进去,顺手关了门,冷热交替叫他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三两步过去接了电话,“喂……是我。” 那边的声音不高,但还是能保证他听的足够清,“您猜的没错,雷鸿返回老家了。” “应该是见他妈妈去了。”老六叮嘱道:“别惊着老太太。” “明白。”那边应了一声又道:“她原本是买了去香江的飞机票,之后接了一个电话,马上改变了行程……” 那个电话应该是邓坤打过去的。八成是劝雷鸿自首的。他知道他自己犯的是什么罪过,进去了估计是出不来了。临了怎么也得见见亲人。 “看死了,小心他中途变卦……”董成没有跟邓坤签合同,那么邓坤会不会该主意这就很难说了…… 889.奇爸怪妈(85)三合一 奇爸怪妈(85) 京市大雪纷飞, 寒意笼罩。而在南国的深市,才刚刚有了秋意。 深市郊外的车站门口, 从不知道哪里的黑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 身影消瘦, 夜色里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宽大的卫衣套在身上,下身是牛仔裤运动鞋, 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压的低低的, 背着个双肩包, 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 没有丝毫扎眼的地方。只看身形, 还真有些雌雄难辨。他等不到车进站就中途下了车, 也没有谁会对这么一个年轻人多看一眼。汽车跟火车不一样,坐汽车, 尤其是长途汽车,中途某个岔路口上下车的现象多的很, 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他就这么走了下来,然后熟悉的去马路对面, 跟一些在这里兜揽生意的出租车司机谈起了价钱。偏僻的地方拉客, 出租车是不打表的, 人家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有时候顺路还不止拉一个客人, 但为了出行方便, 大部分人还是乐意多掏点钱。这年轻人跟大部分出门在外的人一样, 跟出租车司机你来我往的为三五块的事掰扯了几句,到底是各自让步,年轻人上了车,出租车掉头一转弯,冲着市区而去。 夜色让这座城市更显得斑斓。 年轻人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绚烂的夜景,这座城市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再回来过了。 出租司机是个热心人,见客人用陌生的眼神打量这座城市,就笑道:“现在可不比过去了,这城市是一天一个样,隔上半个月不走一条道,就冒出来两栋不认识的大厦来。小伙子,我跟你说,你说的这个公安家属院,要不是我这样的老司机,都不一定找的见,那一片快要拆迁了……那家属院的人也不知道搬迁了没有。” 已经搬了吗? 他心里蓦然的有些难受起来,这是唯一一个在心里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自己唯一的挂念也只在这里。 近了!近了! 小区外那家小卖铺还在,此刻点点的余光从店里透出来,像是照亮了回家的路。过去这么多年了,就是不知道开店老阿婆还在不在,她现在卖的冰棍不知道还是不是五毛钱一根。在小卖铺门口车停了下来,年轻人把车钱付了,看着车从昏暗的路灯下一溜烟的开走,这才扭身看向身后的小铺子。铺子的门脸很小,门口放着一个冰柜,小时候,所有的零用钱都贡献给它了。莫名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意。 “要点什么?”门帘子撩开了,佝偻着身子的老阿婆头也不抬的从门帘里走了出来。 年轻人好像吓了一跳,“不……不要……”这么说着,见老阿婆似乎有些失望的转身要回去,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那就要一根老冰棍吧。” 老阿婆摆摆手,“现在没有冰棍了,有小杯子的冰淇淋,吃不吃?”语气有些可惜的样子。 “吃吧!”年轻人有些失落,有些东西跟年龄一样,随着岁月一起,消失了。 老阿婆递了一个纸杯子过来,杯子里是冒着凉气的冰淇淋,上面搭着一根扁扁的小木棍,用来挖冰淇淋吃,“拿好。你这是找谁啊?你不是这一片住的吧,是租房还是找人,问我都行,这一片我熟。”老人一如既往的热心肠。 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吗?以前自己可是这里的常客,老阿婆只要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自己来了。他苦笑一声,自己在如今这个鬼样子,只怕是亲爹亲妈都不好认的。 他胡乱的应了两声,拿着冰淇淋递了五十块钱过去,老阿婆接过来好像嫌弃钱有点大,找起来麻烦,嘟囔了两声,从柜台下面抽出一个鞋盒子在里面翻腾着找零钱,边找还边絮叨:“要找谁你先进院子里去找,能找到就找,找不着回来问我也行。这里快拆了,好些人家已经搬了,这老房子都租给一些打工的赚租金了……” 年轻人听了一愣,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朝家属院里挪去。 老阿婆数好钱,一转身不见年轻人的身影了,“钱也不要了,现在这年轻人……”抱怨了两声,她想起什么似得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瞧我这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雷家的儿子……哎呦!这可真是……耽搁大事了……”说着,也不顾店门还开着,朝前追去。 雷鸿听见脚步声早隐到暗处去了,他躲着,看着老阿婆像是没头的苍蝇似得找了一通,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做了孽了……老雷整天泡到酒罐里……可怜他媳妇……以前是多体面的一个人……” 慢慢的听不见了,雷鸿的心里却跟针扎一样疼。 这被一个孤寡婆子同情的人,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 一时之间,回家的脚步变得沉重了起来。一个人在暗影了站了半天,将身上装样子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包里的眼抽干净再也取不出来了,他才将烟盒往地上一扔,朝自己家所在的家属楼看去。 家属院里几栋五层楼大部分窗户都已经黑了,他从暗影里走了出来,站在最里侧的一栋单元楼前,抬头看着三楼的窗户,从这里能看见家里客厅的窗户和自己房间的窗户。此刻,客厅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自己房间的灯还亮着。 自己不在家,房间应该没人住才是。为什么亮着灯?是爸妈已经搬走了,租客住在这里吗?说不清此刻心里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沿着楼梯往上走。二楼的楼道里的灯接触还是不怎么好,脚步不放重些他就不亮。这边刚连着跺了几下脚,灯马上就亮了,他扬起嘴角,又找到了熟悉的回家的感觉。但紧跟着耳边响起了咔嚓一声的开门声,叫他的笑意僵在了唇角。这一声太熟悉了,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听到楼上又脚步声往下走,这才醒过神来,扭身就往楼下跑。 “鸿鸿……”熟悉的叫声叫他脚步一顿,复又更快的想要逃离。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夹杂着‘哎呦’一声的呻|吟声,他停下了脚步,不由自主的回过身去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眼泪毫无征兆的就这么留了下来。 “妈……”这个称呼在梦里叫了千次万次,可如今却觉得重若千金。 这消瘦单薄走路好似有些不灵便的女人,就是曾经优雅如白天鹅的妈妈? “儿子!”女人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雷鸿羞愧的几欲逃走,自己还是她的‘儿子’吗? 不是了! 要说唯一愧对的,也只有这个女人。 他想回头,想过去搀扶她,但是脚就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步也抬不起来。女人艰难的走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叫了一声:“儿子,是你吧?” “不……”只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自己这幅样子叫她看见,这个打击该又多大,“不!”他坚定的摇摇头,“不!不是的!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儿子……” “胡说!”这孩子的声音是变了些,但感觉没错,“谁的脚步声我都能认错,只有你的不会。二楼的灯是那样的,你每次回家总是会跺三下,两短一长,每次你一放学,我只要听到跺脚声就会给你把门打开……” 记忆的匣子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打开了。泪水决堤而下。 “儿子,转过来叫妈看看。”女人拽着他,“咱们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 可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家。 他挣扎着要抽回被拽着的胳膊,女人似乎是又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他条件发射的回过头,“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昏黄的路灯下,女人终于看到这朝思暮想的孩子,而紧跟这她面色一变,这张脸……雷鸿赶紧将帽檐压低,抽回扶住女人的手要走。女人一把拽住他,“儿……孩子……跟妈回家!” 女人的行动不便利,上楼梯艰难的很。家里还是老样子,每一样家具的摆设都跟当年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包括放在门口的拖鞋,都是当年自己在家时穿的。 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他没敢把帽子摘下来,仰起头,就看见挂在电视背景墙上的全家福,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暗沉着嗓子问了一句:“他呢?” 女人朝另一边的墙上一指,“那儿呢!” 他转脸朝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下的供桌上放着贡品,“我爸他……” “因公殉职了。”女人的声音很淡漠。因公殉职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值班的时候酒驾开车给开到沟里去了,干了一辈子了,到到头了弄个因公殉职,算是个交代,好歹这个未亡人每年能有一部分抚恤金保证生活,分房的时候也有自己的一份罢了。“上个月的事……” 雷鸿站起身来,曾经以为自己是恨他的,恨他到盼着他不得好死。可如今在记忆里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挂在了墙上,蓦然间心里仿佛缺了一块,顿顿的生疼。 我回来的晚了。 他颓然的跪在照片前,跪在这女人的脚下,“我回来的晚了!妈……妈……妈……我回来的晚了……” 一声声‘妈’叫的女人泪如雨下,她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孩子,像他小时候一样想摸摸他的头。可帽子一碰开,一头棕色的卷发就这么倾泻而下。女人的手开始颤抖,紧跟着浑身也开始颤抖起来,但而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真漂亮……”她这么赞道,“生你的时候我就盼着是个闺女,要是个姑娘该多漂亮。这样……真好……” 话说的再平静,也掩盖不了声音的颤抖。 她是疼的,心疼的。这得动多少刀子,才能变成如今这样。 一千一万句抱歉,悔恨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妈……我错了……”真错了,错的离谱。 不管做了多少错事,这都是自己的孩子。不管他变成设么么样子,这一点都不会变。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遮住了屋内母子的窃窃私语。 等雨住天晴,鸟雀声响起,雷鸿才一惊,面露难色,“妈……”他的语调不由的迟疑起来。她身上有伤,有早些年学跳舞练舞蹈的旧伤,也有这些年被醉酒的父亲打出来的老伤,他该带她去医院好好检查,然后去疗养院疗养的。这都是自己的责任。可现在呢?自己实在是该走了。 这一走,或许就再没有回来的这一天。 “你还是要走?”女人脸上露出不舍,甚至有些慌乱和无措,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只迟疑了一瞬,最后又归于坚定。孩子的这幅样子,在到处是熟人的城市可怎么生活。要想过正常人的日子,还是走的越远越好,“……那就走吧。”狠狠心,她还是这样说,“妈给你一个地址,是咱们新家的地址。说起来早该搬家了,我就怕你回来找不着家门,一直在这边等着……”守在这里,住着儿子曾经睡过的床,“不过,现在好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等到你回来了。家在哪里你要记住了,不管到什么时候,别忘了妈在家里等你……” 冷酷到自认为无坚不摧的心,到底是软了,第一次去反思,这么些年所作所为是否值得。 “过两天……”雷鸿的声音透着股子坚决,“过两天……就有人安排您去体检治疗,都是我安排好的,您什么都不用管。”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是在瑞士银行开的户头,里面的钱您拿着,别舍不得。我不缺钱……” 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收起来,“妈替你存着……”孩子成了如今这样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着。要是遇上个能陪着到老的人是运气,要是遇不到,又不可能有孩子,这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没有什么东西比钱更实在。 雷鸿嘴角动动,蹲在女人跟前,头埋在她的怀里久久没有言语。 女人反而释然了,“去吧!妈没事,出门别记挂……” 雷鸿鼻子酸涩,仰起头将眼泪逼回去,然后猛的站起来转身就走,拧开门,迈出门槛的一瞬间,他顿住了,他没勇气回头,他知道,只要这一回头,恐怕今儿就狠不下心走了。 “记得家在哪。记得回来。”女人的声音哽咽,但并不勉强,好像儿子还记挂着她,就已经叫她分外的满足了。 雷鸿闷闷的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他不敢回头,他知道,身后一直有道视线追随着自己。 在晨曦中离开这座城市,他的眸色渐渐的暗沉了起来。 包里的电话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没有出声。 “怎么不说话,昨晚一直打你的电话也不接。你现在人在哪里?”电话里以前听起来叫人觉得温暖的声音,如今听着却觉得分外的刺耳。很久以前,他将他当做父亲,当做长辈,当做人生的导师,他尊敬他,爱戴他,他也一直说拿自己当他的亲生儿子。哪怕出了那样的事,两人的关系变了,他也从来不怀疑这份关心。可是那话是怎么说的,假的终归是假的,再怎么也真不了。妈妈对自己,从来是不奢求回报的,而他呢? 自己因为这份感情付出的太多了。而他,又给过自己什么呢? 他的嘴角翘起,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怎么了?你不是说要我自首吗?我现在要办点私事,祭奠一下我父亲,之后……就去自首。” 那边明显顿了一下,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你父亲?他……节哀吧。” 她又笑了笑,祭奠父亲吗?一句托词罢了。还是不去他老人家的坟前去气他了。这辈子两人的父子缘分尽了,但愿来世别遇上吧。她收敛心神,对着电话淡淡的‘嗯’了一声,等着那边说话。 “阿红啊!先别急着去……”对方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昨晚我一夜没睡,总觉得对不住你。要真把你陷进去,我这剩下的半辈子都会活在悔恨里。真的!你在我心里,真的不是无所谓的人,要说起亲人,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雷鸿的心随着他的话晃悠了几下,随即又坚定了起来,“那如今……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你先回来吧。”邓坤靠在床头,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先回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等着而我的电话……” 那就是事情有了变化,以后还有用的着自己的地方。 雷鸿笑着应了,他说话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等挂了电话,她眼里才闪过一丝冷意。只有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从来没有人能强迫自己去付出什么。而如今自己好像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了呢。 正想着呢,就听出租车司机问道:“先生,咱们现在去哪?” “高速路口放我下来。”雷鸿看着来往的车流,回了一句。 高速路上,往京市去的长途车多的很,随便找一辆顺眼的,方便隐秘坐着也会舒服点的车爬上去搭个顺风车,一路就能到地方,也不怕什么人检查。 “往京市来了?”老六挑眉,叮嘱电话那头,“盯住了……” 挂了电话又挠头,不知道这是邓坤召唤的,还是对方私自跑来的,但不得不说这家伙是胆大。 这么想着,他拿起电话又给林博打了个电话,“……反正小心没大错,别叫桐桐出门了,家里的保镖要是不够,你言语一声……” 于是林雨桐的日子更难过起来了,有时候想跟四爷单独吃个饭,也不行。 “你老实听话,这样的人最危险。”林博十分坚持,不管林雨桐怎么歪缠,都没用。 四爷就真跟林家招赘的女婿一样,下班就按时回来在这边吃饭,见林雨桐确实在家里闷的慌,就安抚道:“……你放心,我已经打发人去接雷鸿的母亲去了,这边的疗养院条件不错……”所以,你稍微等等再出门也没什么危险的。 给身边留人质这套,他干的可熟了。 朱珠听了就斜了林博一眼,心道:本来就是小白兔,跟这女婿一比,这真是比小白兔还小白兔。瞧瞧人家,打蛇打七寸,就算对方真的来了,有什么害怕的?他的七寸咱在手里攥着呢。 林博狠狠的瞪了四爷一眼,再三确认是四爷的人接了雷鸿的母亲,这边才敢放林雨桐出门。 林雨桐能去哪?一是公司,二是《山河情》剧组。 这两个地方可不是陌生人轻易能靠近的,公司进出的明星多,安保自然就是一流的水准。而剧组如今还在基地训练,按时军事基地,谁疯了跑到这地界去撒野。 事实上林雨桐连着在外面跑了好几天,一点事都没有。 可既然知道红姐来了京市,却迟迟不肯露面,这家伙到底是去哪了? “老董说跟那边再联系,人家已经不接茬了。”林博在电话里跟老六抱怨,“他不动,咱们也不知道人家在干什么,我整晚都睡不着觉……”家里到处都安装着报警系统。开玩笑,家里不带保姆住着三个人可两个肚子里都带着崽呢,谁知道到底是揣着几个,真出事可能真不只是三五条命吧,“那家伙你叫人盯着……没跟丢吧?”有点不信任的样子。 老六白眼一翻,“放你的一百二十个心去!” 之所以敢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是因为根据这两天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情况,雷鸿这家伙的目标好像并不是林雨桐或者是其他什么人,而是一个他都没想到的人物——平远! 邓坤跟平远相交莫逆,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生死兄弟。一个人肯替,另一个人去顶罪坐牢,如果这样的关系都不牢靠,还有什么样的关系是牢靠的关系。所以,对于雷鸿一到京城就把目标定位平远,叫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这雷鸿一直可都是邓坤的一张王牌,指哪打哪,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而邓坤又是给谁出头呢?自然是平远。所以间接的,平远就是雷鸿的终极大boss 。可看如今这样子,好像又不是这一码事,这是要起内讧的节奏啊。 “继续盯着吧。”老六吩咐下去,“不关咱们的事就别插手。” 那边应了一声‘是’,就将地那话收起来,但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摇晃着杯子中红酒的女人。 这酒店里是有这样一些被称为‘公主’的女人,而眼前的这个叫阿红的女人,是这几天新来的。到这里工作是不要什么身份证的,只要年轻漂亮肯豁出去,就能留下来。这女人一进来,妈妈桑就看上了,她也就正式的成了这家酒店的一位陪客人出台的‘公主’。 阿红在这里是极为显眼的,一般的客人她根本就不上眼,谁想请她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妈妈桑这两天看阿红有些不顺眼了,这女人除了撑个门面,一点钱都不给她赚,也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的,“钓凯子来这里可不成。”走过她身边,还不忘挤兑她一声。 阿红也不恼,眼睛只盯着门外。平远的司机没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隔一天都要来这里消遣一二,有时候找小姐在这里开放过夜,有时候只叫人陪着喝杯酒就走,完全看心情。这家伙就是自己的目标。 四十多岁的男人,也算是万花丛中过了,可见了阿红这样的尤物,心里也不由的动了一动。他掏了一叠子钱直接塞给妈妈桑,“她……今晚我要了……” 阿红一身紧致的红色旗袍,胸口镂空的挤着白白的肉几乎要喷薄而出,高开叉一直到大腿根部,走动间笔直修长的腿就这么越入人的视线,“妈妈今晚我不舒服,要走了,抱歉的很……” 说着,一个飞眼过去,这男人几乎浑身都发软了。 妈妈桑这这一行做熟了的,哪里不知道这是在拿捏,马上将钱往出推。 这男人也是常客,也不要这钱,只对着女人殷勤的道:“我送这位小姐……” “那怎么好意思?”阿红斜了这男人一眼。男人赶紧跟在后面往出走,“是我的荣幸。” 车是豪车,她像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直言道:“原来是大老板……今儿见识了豪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识见识豪宅……” 声音低压迷人,人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搭在大腿上一上一下的摩挲着,挑|逗的意味十足。 男人一只眼睛看着路开车,一只眼睛被女人吸引的挪不开视线,喉结一滚一滚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想往这边来。想也不想的就道:“豪宅有什么?也就是多了几间房的屋子而已……” 女人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扑过去,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胸脯在他的胳膊上来回的蹭,“真的要带我回家吗?”十分急切的样子。 “这有什么……”刚这么说了,想了想又觉得做不到,但在外面看一看哄哄女人还是行的,这样的尤物从自己眼前过了没尝一口实在是有些可惜,“不过家里有母老虎……” “我知道!”女人纤细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这我还不懂,从外面看看我也知足……” 于是,车子顺利的进入一片别墅区,左拐右拐,在一栋特别大的别墅前停了下来,“看吧……”就是这里了。 男人还没有炫耀完,只觉得脖子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雷鸿耻笑一声,将碍事的挪开,刚坐上副驾驶室,车库的门就打开了。她开着车顺利了进入车库,从车库的电梯里直接上了二层。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碰上要下楼的端着托盘的保姆。 雷鸿脸色一红,“是陈先生叫我来二楼见平先生的。” 保姆上下打量她,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家里偶尔会来一些女人,小明星,小模特,都是差不多的身份。男人嘛,尤其是独身的有钱的男人,身边从来不缺漂亮的女人。 她朝书房指了指,“门开着呢,进去吧。” 女人脸一红,低着头婀娜多姿的去了。 平远正对着电脑看资料,门又被推开了。他头也不抬,不耐烦的道:“不是说了不吃吗?怎么又来了?” 雷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冷笑。她将手里的包包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按下按钮。这才小心的走过去,轻轻的喊了一声:“平先生……” 声音里透着蚀骨的妩媚。 平远一愣,马上抬起头,紧跟着就皱眉:“怎么进来的?谁带你来的。” 女人好像是被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就说叫我来,只要叫先生高兴,叫先生放松就好……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要不然我走吧……”说着,转身就走。可不巧这一转身旗袍的后摆就被椅子给挂住了,这一拉扯,半片子旗袍就被扯了下来,纤细的腰肢,丰满挺翘的屁|股,修长笔直的双腿就这么进入了平远的视线,尤其是挂在身上的那红色透明的丁字裤。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身上猛地就有了反应。 而另一边邓坤却收到了一个视频邀请,是雷鸿发过去的,他点开一看,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了干净。他的手攥成拳头,牙齿咬的咯吱直想,心里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不要’,可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那个在自己的眼里几乎是完美的男人,像是没有理智的野兽,站起身褪了身上的衣服就扑了过去,男人和女人的躯体缠绕着就这么清晰的通过屏幕进入了自己的视线,雷鸿的脸正对着镜头,脸上露出似是痴迷又似是痛苦的表情来。但他知道,她的眼里尽是嘲讽。她想说的是,看!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他跟你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他喜欢的事女人,是我这样的女人。我这样的女人能让他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女人娇|喘,男人驰骋。 这样的画面,邓坤吐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 一个是自己爱着的人,一个是爱着自己的人。 “美吗?”女人低声附在男人的耳边问道。 “美!”男人的手怜惜的在女人身上流连。 “舒服吗?”女人似在诱惑,又似在确认的问了一声。 “舒服!”男人真心的喟叹,“哪里找来你这个勾人的妖精?” 女人咯咯的笑起来,很是欢快的样子,“以后还要吗?” “要!”男人的语气坚定,抬手捏着女人的下巴,“从此以后就是我的女人,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想要的一切?”女人有些不相信的佛开男人的手,“男人的话从来都是不能信的。” “哈哈哈……”娇俏的模样逗的平远朗声大笑,“我不是毛头小子,说出去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 女人的手轻轻抚着男人的脊背,“既然作数,那我可就说了。” “说吧。”平远身子一挺,女人的双腿又缠在他的腰上,他不由的大动了起来,喘息也有些不匀称。不就是钱的事吗?这女人值个好价钱! 女人的嘴唇贴着男人的耳鬓,“我想让你把我心爱的人还给我。” 平远一顿,只觉得更刺激了,“你是谁家的媳妇?”下属的女人吗?这倒是别有情调。 “邓坤!”女人报了一个名字,然后朝镜头恶劣的笑,“我是邓坤的女人……” 平远喘着粗气停下来,“你说你是谁的女人?” “邓坤!”女人重复了一遍,“你的兄弟……”说着,见这男人不动了,她倒是动了两下,“怎么?兄弟的女人不碰了?” 箭在弦上能停下来吗? 平远仿佛收了刺激一般的冲刺起来,“胡说,我兄弟从来没有女人……”好似不承认这身下的女人就跟最亲的兄弟无关一样。 女人咯咯咯的娇笑,“没错,你的兄弟是没有女人……”她盯着镜头一字一顿的道:“因为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他爱的只有男人,你就是他深爱的人……” “不!”邓坤在镜头的另一头几乎要疯掉了。一辈子不敢叫他知道就怕被他看不起。如今就这么赤|裸|裸的摊开来了。多年的情谊掀开这层遮羞布,马上变的丑陋狰狞了起来。这还叫自己怎么面对他。 而平远一泄如注,有些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我说……”她的声音拉的长长的,“我说,你的兄弟想上的人一直是你……”她指了指手提包上安装的摄像头,“他这会子说不定正对着你的身体……”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这也把平远恶心的够呛,弯下腰,猛的就吐了出来…… 890.奇爸怪妈(86)三合一 奇爸怪妈(86) “你到底是谁?”平远如今可都一大把年纪了, 什么事情没经过?什么事情没见过?刚才的事情实在的意想不到又着实是突兀的很, 要真是没点反应才是不正常。如今反应过来了,起身去了卫生间打理好自己, 出来又是人模人样的人物。欲望退去,看着雷鸿的眼神就有些危险, “你到底是谁?找平某可不简单的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 “呵!”雷鸿咯咯的笑起来,也上下打量起了平远, “我终于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了。我到底是没有你那么无耻。”说着,也不在意对方的视线,从平远在书房的备用衣柜里拿着衣服出来就往身上套, 虽说是不合身,但刚才那身衣服实在是穿不出去了。他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穿着男装竟也带着几分野性的美, “你觉得我说的是不咸不淡的话, 可在我看来,这却是顶顶要紧的。我跟你不一样, 有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就是什么, 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我认栽了。是我傻, 是我蠢,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间。但要说起聪明, 我只能说, 有些人比起你来, 可就差远了。他用感情吊着我,你何尝不是心知肚明的用感情吊着他?而你比他高明就高明在若即若离,暧昧不清。叫他得不到,又舍不得,却又在他屡屡要放弃的时候将他的感情再拉回来。而你呢?你耽搁什么了?该娶妻娶妻,该找情人找情人,孩子生了一串,婚内的,婚外的。而他呢?一辈子孤零零的!事业成了,你守着。出事了他扛着。平远,你这会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骂我什么?婊|子?那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就不婊|子?说来说去,他妈|的咱们全都是一样的玩意。别看你在人前人五人六的,真不比那些靠卖的女人高尚多少。她们是靠男人,你也一样! ” “住嘴!”平远面色铁青了呵斥了一声,抬手一套茶具就扔了过去。 雷鸿朝书房的门看了一眼,得亏人家这家装装修的好,隔音效果根本就不用担心。而男女这点事,长眼睛的都不会来打搅,这倒是叫自己省了不少事。 时间充裕,他就着急了。只对着平远似笑非笑,“发什么脾气?怎么?被我说中了?”他指了指手包,“放心,已经关掉了。” 另一边的邓坤浑身像是抽干了力气,千万不要信他的话。他最是狡诈如狐。是的!他怕平远说真心话,他怕知道他这一辈子也像是自己愚弄雷鸿一样被人给愚弄了。 而显然,平远并不会知道雷鸿的底细。他将她当做一个女人,一个爱而不得走极端的女人。女人,再怎么厉害的女人,也只是女人。 在听到视频已经关掉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雷鸿却像是百无聊赖,一直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不管平远怎么转,戒指总对着他的正面。 邓坤在屏幕里看见平远施施然坐在沙发上,顺手从旁边的酒架子上拿了红酒出来倒了一杯,慢慢的拼着,然后属于他的清朗中带着沉稳与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一个女人,冒险进来,为了什么?想得到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能满足你。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雷鸿嘲讽的道,“你是觉得我刚才只是将咱们的事录制下来了,并没有实时传送出去,是不是?” 这而不是显而易见吗? “那对你并没有好处。”平远摇晃着杯中的酒,“你不过是因爱生恨。可归根结底,你还是希望跟他一起,留在他的身边的。要是叫他知道我跟你……他还会留你吗?” 雷鸿挑挑眉,按照正常的逻辑这么想是没错的。他不说话,只等着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平远抿了一口酒,“像你这样的女人,说心里话,要不是心里有他,我是真舍不得放手的。但朋友妻不可欺……” 说的正义凛然,好似刚才男欢女爱的人不是他。 “你也知道我跟他的关系,生死之交都不足解释的清。”平远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笃定,“我相信,我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这我倒是一点也不怀疑。”雷鸿垂下眼睑,遮住里面浓浓的嘲讽。 “如今说这些,都有些矫情了。”平远见对方态度软下来,以为说动了对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下!坐下说!” 雷鸿坐在他的正对面,歪着身子,风情比之之前更撩人。 平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跟他,都已经不年轻了。说那些情情爱爱的,都有些矫情了。但不管如何,到了这个年纪上,能有个人在身边,一起说说话,照顾生活起居,都是男人的幸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这么说,他即便不能热情的回应你,但终归会留你在身边的。只要留在身边,想你这样的女人,应该有自信才对!没有人能拒绝你。” 雷鸿露出几分恰如其分的自信来。 平远笑了笑又道:“咱们之间只是一场误会,我只当是做了一场春梦,梦醒聊无痕了。而你,想要混进来大概费了不少心力,我自然也不会叫你白来一趟。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将那段录像拿出来,我付给你足够下半辈子花用的金钱。咱们两清。” “两清?”雷鸿这两个字念的很轻,像是情人耳鬓厮磨的呢喃,“怎么清的了呢?” 平远模模糊糊的听了一句,以为他是不乐意,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收起来了,酒杯放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要是不愿意,小姑娘!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雷鸿收敛了心神,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斥声,“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害怕他知道我们刚才的事。” 平远的面色一变,“我怕什么?送上门不知道底细的女人,一场误会罢了。就算后来知道了,我不相信他会因为一个女人跟我翻脸。何况是一个他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女人。” “不!你怕他!”雷鸿身子前倾,脸几乎贴上平远的脸,“你当然怕他,说句心里话,这平远集团谁才是真正的创立者。当初他为什么会给自己辛苦打造的事业以你的名字命名……” “你住嘴!”平远蹭一下站起来。“胡说八道什么?” 雷鸿一愣,难道真被自己猜对了!他上下打量平远,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猛的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邓坤啊邓坤,我只觉得我蠢,原来还有比我更蠢的人。你倒是个能人,可不还栽在了一个情字上。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邓坤对着屏幕,坐在椅子上直往下滑,他真的是不曾真心对待过自己。要不然何必去想尽办法从雷鸿手里买录像,还要给他钱封住他的嘴。他这些年没有少了女人,自己也从来没有将那些女人放在心上过。他知道自己对于他跟那些女人的事是个什么态度。即便跟雷鸿有了这样的关系,他又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吗?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被雷鸿说中了心思,他心虚了! 那种被愚弄的愤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充斥在胸口,久久不能平息。好似只有给胸口插上一刀子才能释放心里的憋闷。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屏幕上平远的脸,他的脸此时有些狰狞,眼神有些阴冷,继而归于平静。邓坤心说不好,他这是要跟雷鸿来硬的。他那点保镖哪里是雷鸿的对手。 这么想着,手比心快,马上伸手去拿手机,直接拨了平远的手机打过去。 可是电话接起来还是晚了,电话那边传来清晰的属于雷鸿的声音,“到了这份上了,你还是舍不得他啊!” 邓坤没顾上说话,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放在眼前,点开视频连接,屏幕上马上出现了雷鸿用锋利的钉子指着平远脖子的画面。 “放了他。”邓坤的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放了他,有什么你可以跟我谈。” “跟你谈?”雷鸿呵呵的笑了两声,嘲讽的说了两个字,“果然。” 果然什么? 这里面的意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手里有人质,放了她。”雷鸿直接说了此行的目的。 人质? 邓坤沉默了片刻,“你这是何苦……”何苦走极端,只为了坏自己的事。 “我有我的目的。”雷鸿半点不为所动,“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邓坤点点头,“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做到这份上了,不就是笃定我肯定会答应吗?放人吧!你放我也放。咱们之间这点信任要是再没有,那就真是有些悲哀了。” 雷鸿瞬间就撒手了,是的!他信他不会在这事上耍花样。 平远第一次感觉离死亡这么近,被放开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要报警。雷鸿将电话往他耳边一放,就彻底撒手了。 平远想躲没躲开,刚要扔到塞过来的手机,里面就传来邓坤的手机,“别轻举妄动。他能在你找到保镖或是警察之前叫你死上一百次。” 这话平远信。邓坤从来不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那我要怎么办?”平远颓然的坐在地板上,没等到邓坤回答,这一转身,却已经不见那女人的身影了,他蹭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人呢?” “放心!”邓坤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莫名的叫人心里变得安稳起来,“他说话算话。”前提是我也得说话算话。 平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邓坤也不等他说话,直接挂了电话。没有丝毫犹豫的又拨了一通电话,“……将手里的人放了……对!别问,叫你放就放了。你们暂时离开那里,去哪里我不管,钱随后给你们打过去。……人……什么人……那个女人……这个你们别管……”这不是他们要管的事。 放下电话,他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他还在乎平远吗?他冷笑两声,怎么不在乎呢?太在乎了!他妈的就是太在乎了才成了现在这样!如今他即便是要死,也绝对不能叫他死在别人的手上。要死……也得死在…… 他伸手双手,双手骨节分明,可为了打造一个平远,隐在暗处的他双手上也没少沾染鲜血,如今…… “呵呵!”他朝窗外看去,发出似是讽刺,似是解脱的笑意。 夜很深了! 林雨桐往四爷怀里缩了缩,今晚吃完晚饭,稍微聊了会天,时间就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起风了,雪大的很。朱珠做主不叫四爷开车走了。直接就住了下来。 当然了,林博指使着王嫂和小福楼上楼下的忙活,给四爷收拾屋子。 临了了,被自家厚脸皮的姑娘直接把人给拽屋里摁床上了。林博在外面转悠了两圈,十几次想抬手敲门,告诉他们怀孕期间不要胡闹,这一样是会出人命的。但说实在的,这当爹的去跟姑娘姑爷说这话,他修炼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四爷把几辈子没干过的尴尬事,这回也是干了个遍。 “越活是越不要脸了。”他躺在被窝里,抱着自家福晋这么感慨。 “有你在我睡的踏实。”这绝对是句实在话。 四爷就笑:“知道!搂着爷你就幸福了。”这话早就说过。 如今想起,那真是几辈子之前的事情了。 两人不约而同了想起了过去,在被窝里相互依偎着一时没有说话。 手机就这么突然的响了,打破了一室的温馨安宁。 “谁啊?”林雨桐胳膊从被窝里探出去,拿了床头上的手机见识陌生电话就皱了皱眉,“该不是打错了吧?”但出于谨慎还是接通了,只‘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几分陌生但又绝对在哪里听过的声音,“是我!” 林雨桐只愣了一瞬,马上就将声音和人对上号了,“红姐!” “林大小姐还能记得我,真是荣幸。”那边的声音带着三分戏谑两分嘲讽。 林雨桐就从被窝里坐起来,四爷顺手从床边的沙发上拿了她的披肩给她裹起来,隔着电话听那边的说话声。 “这么晚打搅了。”雷鸿话说的很客气。 “有事吧?”林雨桐也不废话,直接递了话过去。 “还没恭喜林大小姐,好事将近了。”这是说订婚并准备结婚的事。 林雨桐实在是不知道这家伙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是四爷接他妈妈来京城疗养的事他知道了?没这么快吧。“咱们还是有话直说吧。你该知道的,半夜三更接到你的电话,叫人惶恐的很呢。” 雷鸿哈哈大笑,“这话别人说我信,你说我是再不信的。你知道我最羡慕的人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我可没有半夜跟恐|怖分|子聊天谈心的癖好。 好在对方也没有等她回答,就自问自答道:“最羡慕谁?”十分怅然的样子,“最羡慕的就是你了。”说着,好似有些失笑一样,“你一定想说‘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或者是‘羡慕我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呵呵……别人羡慕的你的财富,你的出身,我却只羡慕你有个好爸爸。而我,这辈子毁就毁在没有一个好爸爸。毁就毁在好容易有一个人我觉得能替代我爸成为我的父亲的时候,他却打破了我心里所有关于没好的东西……” 林雨桐沉默了。他说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和邓坤了。 这两个人,作为父亲的人没有做好父亲,但无疑这个让他恨入骨髓的人却是真的爱他的。而另一个在他心里树立了榜样的人,却丝毫也没有给过他真正的关爱。 不得不说,这是在是一个讽刺。 她没有说话,她知道对方也不需要自己说话。她往后一靠,靠在四爷的肩膀上,听着对方还能说什么。 “我这次打电话,是想跟你做一个交易。”雷鸿的声音再次传过来,透着股子清冷。显然已经收敛了情绪。 “交易?”林雨桐的心提起来,“什么交易?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需要跟你交换。” “邓坤叫我做什么,估计你已经查的八九不离十了。之前也是我蠢,原来六爷跟你们之间有极深的关系,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莽撞的去作死。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雷鸿话音一转,说到了正题,“邓坤叫人绑架了一个对董成极为重要的人,为的就是叫邓坤卖掉彩凤。一旦彩凤归了邓坤,这会给你们海纳造成怎么样的损失,我想你也应该猜到。邓坤跟平远集团的关系比你们想的深得多。你们把手伸到平远集团的时候,就该知道,你们跟他只会不死不休。如今,我胁迫邓坤放了人质,你赶紧打发人去接收。这虽然没有直接给海纳带来利益,但从长远和根子上来说,还是林家得利最大。” “你需要我做什么?”林雨桐打断他的话,直接问道。 这话一出,对方却沉默了起来。好半天才道:“别人的人品我信不过。我就信得过你。我希望你帮我办件事……” 林雨桐已经明白了,“是你妈妈……” 雷鸿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外面的风雪交加,妈妈一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一身病痛的女人,独自生活会面临什么呢?自己作为儿子,如今成了这幅样子,就算没有乱七八糟要命的事情缠身,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带着她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先不说老人家落叶归根能不能离开,习惯不习惯以后的生活,就只这些年自己在外面,仇人也不少,就算这次不死,谁知道会死在哪里。与其叫她跟着自己提心吊胆,倒不如事先安排妥当,就算明儿送了命,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我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件事我帮你办好,算是我的诚意。而我唯一要你做的,就是安排好我妈妈……” “你倒是信任我。”林雨桐失笑,“不怕我言而无信?” “我要是再看错人,就是我活该了。”说完,再不等林雨桐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四爷那边已经将消息告诉老六了,林雨桐不用跟着担心。 “这人……”林雨桐看着手机,“还真是叫人……见了他妈妈一面就转向了,跟邓坤怎么翻脸了?” 挂了老六电话的四爷表情有些奇怪,附在林雨桐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这可把林雨桐惊的不轻,“邓坤跟平远……” 原来是这么一码事。 谁能往这方面去想? “怪恶心的!”林雨桐往被窝里一钻,不敢往深了去想。 知道了隐情一晚上做的都是叫人不怎么舒服的梦,早上起来看见什么都犯恶心,也不知道是孕吐了,还是被事情给恶心的。 结果跟朱珠俩一边恶心一边说着叫人恶心的奇葩事,事情还没说完呢,又一个消息吓了两人一跳。 “平远被逮捕了。”林博放下电话,就说了这么一句,“平远集团完了。” “不是说有人在保,一时半会的完不了吗?”怎么这么快。 “有人给上面递了详实的材料了证据,这下子是铁证如山。”林博长舒了一口气,没顾上跟这母女俩说别的,就拉了女婿出去找林渊去了,这大蛋糕下来赶紧去抢吧。 “什么人递了证据,还一下子能把平远给钉死。”朱珠嘀咕了一声。 林雨桐的脑子里就跳出一个名字——邓坤! 平远带着手铐被警察押着从别墅里出来,远远的看见停在别墅门口的一辆不属于自家的私人车,可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却又在梦里叫人觉得害怕又厌恶的脸,“坤哥……” 邓坤脸上不见波澜,嘴唇轻轻动了动,然后车窗就这么摇上了。 平远从他的嘴型上看出,他说的是‘再见’,只怕他想说的不是再见,是再也不见。 “那邓坤呢?”林雨桐问到林家做客的老六,“这么放他走了?” “邓坤的船在进入公海的时候沉没了。”老六的语气平淡的很,放佛在说今儿吃什么一样,“据我的消息,雷鸿偷偷上了邓坤的船……” “那雷鸿……”林雨桐蓦地觉得有些可惜。 老六摇摇头,没有再言语。 几年之后,京市的某中档小区,一辆不怎么起眼的小车静静的停在居民楼下,车窗滑下来,露出一张有些僵硬的中年女人的脸庞来。她盯着一处单元楼门口,眼睛一眨不眨。不大功夫,有一对祖孙推开门,走了出来。年老的女人走路略微有些迟滞,但是并不明显,她身后跟着个背着双肩包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蹦跳着两步近前来扶着老人走,“奶奶,你慢点……” 老人呵呵的笑,“快迟到了,你倒是不着急。” “迟了就迟了呗。”小姑娘噘着嘴,“偶尔一次不打紧。您要是摔了可怎么办?” “奶奶腿脚利索着呢。”老人说着,就轻轻拍了小姑娘一下,好似对她上学态度有些不满。 小姑娘哈哈就笑,松开老人的手向前跑了两步。 老人急忙道:“花花,慢点……”她从陌生的小车前面路过,脚步微微顿了顿,看向坐在车里也正在看她的女人,眼神有些迟疑。正要上前,小姑娘已经在喊了,“车来了,奶奶!”说着三两步蹦回来拉着老人就走。 老人被拉扯着走远了,却又不时的回头张望。 叫花花的姑娘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也朝后看去,视线跟那女人对了一下就微微一缩,迅速的收了谁来,问老人道:“您看什么呢?” “看着像……”老人低声呢喃道。脸再怎么变,眼睛却是变不了的吧。 花花没有说话,再回头,那辆车已经从他们身边滑过,汇入车流,转眼不见了踪影。 老人怔怔的,花花低声安慰,“您不是说,不管在哪,只要好好的,您就开心吗?要真是他,他不想叫您看见他难受,您只当认不出来,他也能时常这么回来看看您。” 老人失笑,摸了摸花花的头,“是啊!只要好好的活着就好。” 这天,林雨桐收到一条陌生人的短信,上面只有两个字——谢谢。 再拨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空号了。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平远集团这个大蛋糕,叫很多人家都吃了个饱。尤其是林家和江家。 忙忙碌碌的,春节都得加班,但是加班费那是相当丰厚的。 往年的年夜饭都是林雨桐做的,今年林博哪里敢叫闺女劳累,直喊着要请好的大厨回来掌勺。 老爷子忙摆手,“这过年过着过着就没年味了,为什么?可不就是少了点亲力亲为。过年嘛,忙了一年了,不吃家里人做的饭这叫团年。好些人家在外面吃年夜饭,吃的年味全都变了。” 老爷子是常跟一些退休的老干部老职工在一起玩,听了一些家长里短。那些个子女,一年一年轮着出年夜饭的钱。这子女多了,有过的好的,有过的差的。老大今年请了一万一桌的,老二请吃八千的就是事。大过年的,喝点酒说点酸不酸咸不咸的话,味道马上就变了。所以,老人们都不敢出去吃饭了,在家里坐吧。他们又不是没有退休金,老头老太太又没有什么事,一进入腊月二十就开始忙叨,为的就是子女拖家带口的回来吃顿团圆饭的。 自己家的情况不一样,谁也不在乎那俩钱,但是老爷子也觉得自家做自家吃更有味道,“这些都不用你们操心。今年的年夜饭有我跟你妈呢。”十分坚决的样子。 苏媛女士拿着橘子看着老爷子:“……”有你就行,别拉扯他们妈行吗?我多少年没怎么正经做过饭了,指望我吃年夜饭,呵呵。 老爷子都这么说了,没人反对。林渊不管心里怎么腹诽,千年不变的总是那么一张脸,他低头看笔记本假装忙他的工作去了,丁醇摇晃这小丁丁上二楼去了。 朱珠和林雨桐母女怀孕的事,林博没有公开。暂时处于保密阶段的她们不进厨房谁都以为是林博心疼老婆孩子,就连丁醇都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小叔子这是变相的提醒我该大嫂子进厨房了呢。要不是自家孩子爹递了眼神过来她都差点抢在老爷子前面应承下来。 谁都没说话,老爷子就扛了大旗。 所以今年忙到年三十回家的人才发现,啥都是生的。鸡鸭鱼还是活的! 老爷子像模像样的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呢,各色菜倒是洗的干干净净。 苏媛女士靠在门边嗑着瓜子,心说,忙啥呢?那菜其实都是免清洗的。 林博探头进去看了看,呵呵就笑:“今年是准备吃火锅啊。”菜准备的挺齐全啊。就是高汤炖的有点迟吧,活生生在外面的笼子里蹦跶呢。 老爷子瞪眼,刚要说话,林渊在边上一脸严肃的道:“吃火锅挺好的。热闹!” 想的美! “都换了衣服进来帮忙。”老爷子瞪着俩儿子,没眼力见的,就练老子一个人呢。 苏媛女士就让开门口的地方,到了客厅,对着生了孙子的大儿媳妇,“订饭吧。指着他们,咱娘几个非饿死不可。” 丁醇上楼订饭去了,苏媛抱着孙子进屋哄睡觉去了。朱珠坐在沙发上啃水果,低声跟林雨桐道:“你奶奶现在看我不是很顺眼……” 你坐着享受,人家儿子进了厨房,是婆婆看你都不会顺眼。 “那你还不说……”林雨桐说着,视线就落在她的肚子上。 “还没想好呢。”这两个月,朱珠念叨的就这一句话。 什么没想好?就是拿这话吊着林博呢。只要一句没想好,林博马上屁颠颠的。本来就是她说东他不敢往西,现在更是把老婆的话当圣旨。 林博现在的手机里,苏媛女士那是‘老佛爷’,但朱珠已经升级为‘太后’了。她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朱珠咬苹果咬的咔嚓咔嚓的,“男人就那德行。”他抓紧教育闺女,“你也别犯傻,该作的时候现在就作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感情您也知道这是作呢。 “我总得把生你那时候……找补回来吧。”话说的理直气壮。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爱作就作吧。 林博在厨房里,拿着萝卜咔咔咔的切了一盘子,直接端出去给这娘俩了,“赶紧吃,这瞧着还算新鲜……” 是一种叫高脚青的萝卜,当水果吃的。 林雨桐这边刚拿到手里啃了一口,就听老爷子在里面喊了,“你小子把萝卜弄哪去了?这包饺子用什么……” 用什么也不能用这种萝卜剁馅儿吧。 林博一撇嘴,老爷子比自己还不着调。 苏媛在卧室门口就看见这一幕了,要说这儿子真是……想着媳妇想着孩子就是想不着亲妈。她咳嗽着走过去,林博没心没肺还喊了一声,“妈,那东西您就别吃了,太凉……” 手都伸到一半的苏媛女士面对吃的香甜的儿媳那心里的滋味真是难言的很。 林雨桐拿了吃的,借着打电话直接给遁了。这家里就是这样,人一多事就多。 林家男人整治的年夜饭只能用凑活来形容,反正是熟了。那饺子煮的,可以说一锅做了三样饭,说饺子也行,说面片也可,要说是菜汤也说的过去。 女人们意思意思就算是吃了饭了。男人们自己做的,梗着脖子也得咽下去。 从老宅回来,林博赶紧找消食片。林雨桐和朱珠则钻到厨房找吃的去了。 “老爷子就是逞能,我闺女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年夜饭吃撑这样。”躺在沙发上的林博有些懊恼,加上又喝了几杯酒,不知道怎么的又触动了敏|感神经,眼睛看起来有些水润润的。 林雨桐真是怕了。这都过去多少日子了,只要一想起自己要结婚他就哭一场,没完没了了,“您到底是想怎么着啊?” 林博拉着闺女的手,“爸是真舍不得你。”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她。 那我也不能说我不嫁了吧。 她的眼神直白的很,林博白了这白眼狼一眼,“没良心的。” 朱珠在一边边吃边笑,“你爸就是作呢。”那点小心眼也就糊弄糊弄孩子。 林雨桐干脆直接坐在他边上,“那您就别作了,您作的难受,我看的也不落忍。咱们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咱们谁跟谁呢?犯不上客气。有话直说。” 林博蹭一下站起来,“闺女,你这一结婚我肯定是舍不得的。” 可你之前说住我对门的。 林博现在好像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曾经说过这话,像是没看懂他闺女的表情,自顾自说他的,“我……当然也包括你妈,我们都舍不得你,哪怕就是住在隔壁,那也不是一家。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能不能嫁人不离家……” 嫁人不离家? 怎么个不离法? 叫四爷陪着自己住娘家?这不跟招赘一个样嘛! 891.奇爸怪妈(87)三合一 奇爸怪妈(87) “你当我愿意烦人?”林博跟朱珠回屋, 神色也难得的正常起来, “我跟江桥相交这么些年, 别的我知道的不多, 只这江桥亲妈那头,就是个大麻烦。你说江天吧,也不能一直躺在医院里, 就是在疗养院一直住着,这也不经讲究。要是回家了, 别的不说, 就只这江桥舅家和江家在老家的那些人,就够咱闺女喝一壶的。江桥你还不知道,那就是个混不吝的, 再说人家那些人天生亲江桥, 要找茬找麻烦也不找他去。是!咱肯定不怕!但是这烦人劲, 你就别提了。今儿这家的亲戚孩子要上学了, 叫帮忙找学校。明儿那家的孩子毕业了,要帮忙给安排工作。下地干活脚崴了上城里检查要帮忙联系医院和熟悉的医生。江桥的舅家那边的亲戚可以不管, 但江家的老家人能不能不管?咱闺女干的这活吧,又是放在放大镜下由着媒体监督,那到时候真是什么话都传的出来。你等着吧, 真过了那边, 就真热闹了。只要有利可图, 脸面这东西真不算多要紧的东西。” 朱珠听的一愣一愣的, “那你的意思呢?” “住到这边, 咱们也好照顾。”林博一看有门,凑到朱珠跟前一边捏肩一边说服,“你也舍不得闺女吧。你瞧瞧,一回家看见闺女从楼上下来,这屋里都觉得是满的。要真哪天孩子不在,是不是觉得屋子一下子空了一半。” 还别说,朱珠这心里还真是有些摇摆。 结果去朱家拜年跟娘家嫂子一说,马上被包美仪女士给喷了回去,“没你们这么办事的?要照你这么说,爸当年把桐桐抱回家我就该跟你哥回娘家住了。你就当不了个好媳妇,还鼓动桐桐跟你学。没你这么教孩子的。” 这事就这么暂时搁下了。林雨桐根本就没关注。江家和林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林博要是做的太难看,老太太老爷子就不能由着他。 今年过年不光是林家朱家这边的亲戚要走,因为订婚了,还有江家和金家的亲戚。 江家这边大过年的,就从老家来了俩大巴人,拖家带口扶老携幼,能来的都出动了。江家自家的酒店住了一半的客房。吃住都在酒店,要不是江天在疗养,这些人都冲到江家的场景还真有点不敢想。有时候觉得林博的顾虑未尝没有道理。 到明珠市给金家拜年的时候,金河倒是不以为意,“根本就不用搭理那些人。都是那老东西把老家那些人的胃口养刁钻了。”她掰着指头算,“以前起步的时候,就带着老家的人那么一个草台班子出来挣钱,他也就爱维持老家的人,什么老人年过六十一年给一万,年过七十一年两万,孩子上学的学费他全出,谁家给老人做生日给孩子过百岁,他都随份子。你们上老家那地方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他的名声还真不错。口口相传的乡性特别好。往年不管回不回老家,年前必然给每家送年货,过年有年节礼。老人给孝敬的钱,孩子给压岁钱。今年跟往年不一样了,你跟江桥把老家那伙子就没往眼里放。这不,都找来了吗?人心不足蛇吞象!以前给的不少了,如今是越养越贪。好些人家都指着这边的接济过日子。反正老人有人替他们赡养,孩子有人替他们抚养,没有进取心,只跟吸血虫一样想从江家这棵大树上啃下一口来。这事你们别出面,由着江桥跟他们掰扯去。他们心里向着江桥,江桥却未必瞧的上他们。” 那倒也是!江桥养的那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性子,他能瞧上谁。 结果还真被金河说准了,等两人从明珠市回来,警局就打电话给四爷,请四爷过去。 “你犯事了?”不知道详情,林雨桐还以为警察是请四爷去喝茶的。 四爷看着林雨桐半天都没言语,“你真是越来越看得起爷了。”爷哪天不犯事?但是叫人抓住把柄那爷还真是白活了。 也对!最起码他在网上翻墙干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林雨桐跃跃欲试还带着几分兴奋的跟着四爷去了警局,结果就看见警察看见四爷跟看见救星似得,“江总,您总算来了。” 那边一瞧,小小的派出所里里外外拷了不少人,一个个的都愤愤的瞪着江桥。 “我报的警。”江桥见四爷看他,就更理直气壮了,“白吃白喝白拿,强盗无赖啊!我凭什么养他们,他们是我谁啊?”说着就更气了,要不是这些人过来找自己闹不会看日子,说不定自己还真就忍下来了。千不该万不该偏偏选了自家媳妇娘家来人的这一天。 周潇怀孕了,年纪实在不小了,不生以后也难了。周家人捏着鼻子不管乐意不乐意,这门亲也就认了。只要不高调的搞的像是政商联姻,怎么都好说嘛。大过年的,人也难得的齐了,过来认认门,晚上出去找个私密性比较好的地方吃顿饭,这事就这么着了。毛脚女婿算是认了,跟老丈人多敬两杯酒这一篇就算是揭过去了。他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叫倒霉弟弟过来撑撑场面,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其实只要张嘴,他相信自家那怎么也看不顺眼的弟弟肯定会过来的。但想想还是算了,自家这事瞒不住。谁不知道谁的底细?万一金河那女人借着这事在外面说些不好听的话再传到周家人的耳朵里,岂不是弄巧成拙。他是慎重再慎重,思量再思量,做好一些准备打算给老丈人留下好印象的。 可结果呢?老家的人一拥而入。进门就孩子哭大人叫的。 年纪大的倚老卖老,“……你爸好着的时候都得敬着我们,你才多大年纪,知道多少事。当年要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人,江家能有如今这成色,你们能有这么大的家业继承?这做人不能忘本……” 年纪壮的在一边摆功劳,“那城东的工程,当初要不是咱们不要命的赶,公司能顺利拿下,你该知道那个工程为公司的发展起了多大的作用,这做人不能卸磨杀驴……” 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寡妇在边上嚎丧,“我们当家可不就是为了赶工程累死在工地上的……” 他娘的!边上有人一提醒江桥就记起来了,这家的男人他还真知道。狗屁的为了赶工程累倒了。是贪杯喝酒在外面找小|姐马上风送到医院就嗝屁了。当初管着他的小头目就是江家自家人,给江天说的时候就隐瞒了情况。当时的工程也确实是紧,江天没有说破,还给了丰厚的抚恤金把这一码事给结了。如今还敢拿出来说事,再好的脾气也怒了。 可还不等他发怒,他媳妇就在楼上歇斯底里的喊开了。原来有那二皮脸的农村媳妇,到人家家里乱翻腾。一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往身上比划,内衣内裤都给翻腾出来了。周潇大小又是个在电视上露脸的名人,这隐私怎么说。江桥也知道,这些人不是有意的,就是习惯了,以前江天总把家里的旧衣服倒腾倒腾给老家的人往回拿,这些人是拿习惯了。其实江家的衣服哪有什么旧的。好些穿了一次还没下水洗过就送人了。这些衣服不是订制的就是名牌,有那家里有年轻人的,就直接把衣服挂在网上卖。可是相当可观的一笔收入。有那眼红的,早瞅准了,今年过来就是打着先下手为强的主意。一件旧衣服抵得上一年地里的收入,谁不眼红?还有那胆大包天的打着顺手牵羊的主意,周潇的首饰都有被翻动的痕迹。不用细看,肯定有人私藏了小物件。这珠宝首饰可不是按大小论价值的。 这哪里还是亲戚,他娘的整个儿的强盗。 江桥真是怒气冲天,回头再一看老丈人的表情,他这心里是哇凉哇凉的。当官的嘛,甭管下面的百姓是不是刁民,但引起这么大的‘民愤’,首先得追责啊!你肯定也有做的不当的地方。 这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因此他二话不说先报警。 结果警察也是好些年不见这样的奇葩事!这是走亲戚吗?谁家有这样的亲戚也是倒了大霉了。 按江桥的说法,这些人就是哄抢,而且数额巨大。光是珠宝就价值数千万。要命的是从这些人身上还真搜出点东西出来,虽说没数千万这么夸张吧,但价值数百万是有的。光是一条不怎么起眼的项链,价值就在两百万往上。这还不说那些领带夹,袖口,发簪这些东西。瞧着都不打眼,但每件都是精品,十万数十万价值不等。将这些累计起来,这数目平均到每个人身上那都够量刑了。 再加上豪门是非,媒体蜂拥而动。大过年的也是难为他们了,为了抢夺第一手资料,竟然也能忍着严寒在外面等着。进去的时候有警察来接还没觉得,只怕这一出去就得被人给围了。 “江总,家丑不可外扬。”出面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片警,“如今这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些人要是坚持说这是江先生送的,如今想反悔,传出去到底名声也是不好听。不若东西归还,人也放走。出了这事……”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也没有什么好见面不好见面的。“您看着给两方都劝劝,就这么着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闹的难看,与江家又是什么好名声? 四爷打发人去老家接了几个不愿意跟着来的长辈,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有那不顾脸面的,也有那自尊自强的。这些人四爷对他们的态度又不一样。 把人请来,事情说了,这几个老人家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 四爷也没为难人家,坐下来好好的说了说打算。第一是盖学校,不是江家给盖,也不是江天给盖,而是以江河集团的名义,援建小学中学,包括幼儿园。如今国家的政策挺好的,学杂费都免了,上学根本就花费不了多少。而之前江天做的,只是惠及江家人,如今这学校一盖,却惠及整个乡梓。就算是江家人骂,可相比起来他们毕竟是少部分。第二就是奖学金,品学兼优,家庭贫困,都有机会获得丰厚的奖励。以前是江家的每个孩子只要上学每年就能领取一部分钱,如今钱还是这些钱,但意义却完全不一样。第三就是每年给当地的养老院、孤儿院捐款捐物。叫鳏寡孤独老有所依,幼有所靠。 他说这些的时候,林雨桐已经打发人请了几家口碑比较好的媒体进来,不管从哪边说,四爷说的这些都是正道理。她又把借来的会议室的门故意打开,里面说的话外面都能听个大概。江家的人哪里肯依,本该属于自己的这会子全都分出去了,这是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了。一个个的也不管这是哪里就先叫嚣了起来。 媒体就喜欢这样的材料。 两厢一对比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就是再想找茬的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江桥撇撇嘴,就他能耐? 江家的人没多留,当天两辆大巴就把人送回去了。要是想留下也行,江桥扮演的黑脸就该跟你去警察局掰扯东西丢失的事了。人家家里有钱啊,衣服上一个扣子丢了都够请你到警局喝茶的了。 事情完了,四爷又带着林雨桐专门拜访了一趟周家。说到底还是顾着林博的面子才出面给江桥周旋的。 周家面子里子都有了,这亲家也就做了。 周潇说他爸,“我还以为您要拿捏一二呢。” 周爸摇摇头,“我都这把年纪了,能护着你几年。你跟江桥,既然已经这样就好好过吧。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未尝没有道理。我冷眼瞧了这一年,看着也还行。以后跟江家老二两口子好好相处。这小两口别看年纪小,我却有些看不透。但可以肯定的说,谁都有走折子的时候,就这俩难。跟他们处的好,有人遮风挡雨,你的日子才好过些。” 周潇撇撇嘴不言语。 周爸斥道:“既然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就好好的跟人家过日子。那林渊确实是好,但你拿捏不住。别别别扭扭的叫人看着就不爽气。跟林家的姑娘是妯娌,别争闲气,凡事让着些,说起来你们跟人家的爹妈是同龄人。真有了矛盾,你以为人家笑话谁。” 对于周家父女的这番对话,林雨桐是不知道的。隔了两天接到周潇的邀请,叫一起去吃饭,她也没拒绝。两人没有什么直接矛盾,而周潇又是林博和朱珠的同学,心态调整过来对林雨桐像是看待晚辈,两人相处的也还行。 两人都是聪明人,在一起很有默契,都知道家事少说为妙,这一没话题不免说起了工作的事。 周潇就说起过完年海纳拍新片的事,“如今战争题材的拍的太多了。有些就没法看。像是我父亲这样的人,每次看那样的电视剧就说这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再这么下去,只怕上面就该管管了。” 雷剧雷人,拍一部雷一部。 这个话题一摊开,周潇就止不住吐糟,“你还小,很多都记不住。你要回去问你爸你妈,他们肯定都知道,我们小时候看的那片子,只要是战争片,那是拍一部热一部,为什么?真啊!你再看看现在这……演员要是都丢不开偶像包袱怕丑,做什么演员啊?” 林雨桐把她说的每一点都记在心里,回头又叫关佳佳在网络上做调查,看看网友都受不了那些抗倭雷剧哪些点? 林博知道闺女在忙什么,抽空拿了一叠资料递给林雨桐,“你看看这个……” 林雨桐不知道是什么,翻看细细看了,才有些恍然。这里面详细的列了每一部这样题材的电视剧的投资方及其背景,还有导演的年龄出身,尤其是国籍都有了标注。 “看明白了吧。”林博苦笑道:“对于咱们而言,这些题材都是正能量的,都是不容更改需要正视的历史。可对于有些……人而言,披着这样的外衣,里面包裹着的都是武侠言情等等不一而足。是什么造成如今的现象?”他点了点资料,“他们……”明白了吧。 这话说的隐晦,但林雨桐还是明白了。 她合上资料,“看来我当初选择宋跃进宋导,是选对了。”根正苗红啊! 林博神色并不轻松,“可像是宋导这样的导演,已经出现断层了。” 这还真是个问题,可那也是以后要关注的问题。 过完年,《山河情》就正式开拍了。 相比起彩凤,海纳这部片子开机仪式相当的低调。 当然了,这没有什么可比性。彩凤差点出了大事,如今新开年新的开端,高调一些也是应该的。正月十五,董成亲自上门送了请柬,彩凤今年的重头戏是投资一部宫斗剧,一部一个男人和n多个女人的故事。彩凤便请投资商,海纳是林雨桐亲自去了。 唐飞仁好似很感兴趣的样子,又主动跟林雨桐攀谈,挤眉弄眼的打探:“你们两家,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仿佛有破冰的趋势。 林雨桐似笑非笑,“怎么?怕我们两家不打了你没空子可钻?” 唐飞仁用手点着林雨桐就笑:“我真是怕了你这张嘴了。有钱大家赚嘛!说的好像我跟在你们后面捡漏。这不对啊!” “行!”林雨桐可不是信口开河,都是商人,有钱不赚才傻呢。商场上无父子,真有利可图之前的交情算个屁。这家伙这一年夹缝里可没少找机会。当然了这也是人家的本事,她说了一遍就是了,叫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傻子,少在这里面来回的挑拨,她呵呵笑着应承,“你说错了就错了。但谁赚了钱谁知道,晚饭还是你请。” 唐飞仁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我是怕你了。不过咱们玩笑归玩笑,正事你可别跟我打马虎眼,说实话,这次彩凤拿出来的东西相当出彩,你是真不打算掺和。” “有钱赚我当然想赚。”她半点也不露口风,“但你知道的,我这边开年资金也很紧张。” “紧张你找我啊!”唐飞仁好似专等她这句话,“说真的,你的眼光我是信任的。钱给你投资我放心。” “呵呵……”林雨桐连连摆手,“这次真不是赚钱的行当。听我一句劝,要是盯着钱,你还是跟董总好好谈谈。我那边,真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你忙活什么呢? 显然这话唐飞仁并不信。海纳照着林雨桐这么经营下去,让人还真说不好。 来这一趟算是给了彩凤的面子,最后还是没有要跟彩凤合作的意向。 董双双追上林雨桐试探的道:“你这是对我有意见还是怎么的?这次的剧本,大家还都是很看好的。说心里话,我还是希望跟你好好合作一把。” 林雨桐哪里不知道董双双的意思,“放心,海纳今年不会出类似题材的片子。” 要拍古装剧,我必然拍的接近正史的演绎。否则我宁可不拍。 董双双瞪了林雨桐一眼:“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小人。这次我妈妈的事情多亏了你们,我心里有数。放心,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不做。” 那么就是损人利己的事情还有待斟酌了。 她也不跟小姑娘在这里磨牙,“我忙着呢,你也不清闲,就这么着吧。” 并没有要深交的意思。 跟董家这种一开年就请遍同行业的隆重不能相比,海纳只在内部召开了一个仪式,甚至连媒体都没请,就这么低调的开机了。 当然了,消息灵通的还是知道了消息,林雨桐也叫人安排了不请自来的媒体的采访,但随着采访的深入,媒体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次海纳对于这部戏的重视。很多老演员,甚至是主演,没有一个人拿到过完整的剧本。 但仅凭片段,就叫这么多人趋之若鹜,这不得不说又是一个卖点。 这边正渲染的纷纷扬扬,时间到了大学最后一个学期的开学日子了。不管在哪里实习,该报名的还得按时回来报名,看老师还有没有什么安排。 对大部分人来说,老师没什么要安排的,不过学校专门找了林雨桐几次,还是为了招聘的事。好些公司单位开始在学校内贴了招聘启事,但海纳迄今为止还没透漏过要从传媒大学招人的意思。有些学生有意向难免就要找老师咨询,而老师就少不了操心替学生问上一问。 “条件好的,海纳自然欢迎。”林雨桐给的是万金油的答案。 当然了这并不能叫大家满意。在学校里不少人主动过来递简历给林雨桐,这也成了学校一景。就有好事者将这些拍成照片放在网上,标题是:我们即将毕业。 这多少有些讽刺。我们一起高考,一起被录取,一起求学,一起毕业。可有的人却能选择别人,而大多数人则只能被选择。 有些网友就说:你们之间就差了一个好爹。 起点不一样嘛。 种种因素综合之下,网上不少人开始说一些酸不酸咸不咸的话。更有眼尖的,将这段时间关于林雨桐报道的照片全都搜集出来做对比,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你们没发现林雨桐不管什么场合穿的都是平底鞋?” 马上就有人将婚礼偷拍出来的照片也放上去,礼服遮着没露出脚,但是网友们的智慧是无穷的,我们可以放在一起对比嘛。至少四爷的身高是固定的。穿着不同的高跟鞋站在四爷身边的照片列了一排,只有订婚照两人的身高差距最大。 问题出在哪里了? 肯定是林雨桐脚上穿的是平地鞋或者近乎于平底鞋。 再看看她在学校的装束,最近也都是宽宽敞敞,再不见小蛮腰。 有人说是吃胖了,腰不好看了不敢露。 但随即就有人说吃胖了跟穿平底鞋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然后大家慢慢的就真相了! 这订婚仓促,结婚的日子还安排在大学毕业之前,肯定是奉子成婚吧。 转眼间,什么‘豪门大小姐未婚先孕’‘是爱情还是阴谋’这一类娱乐性质的报道就出来了。现在的记者都成精了,也可能是被林博给告怕了。现在不指名道姓,开始玩起了‘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其事,纯属巧合,绝非含沙射影。’ 在校大学生结婚生孩子这种事,肯定是社会热议的事。人家拿来说嘴是必然的,但网上也有人说了,类似于这位林姓大小姐的事,又不具有普遍意义。因为人家确实有钱,即便组建家庭也不会给社会给父母增加什么负担。这种评论一出来就紧跟着不少人顶贴。林雨桐很怀疑这是苗苗这些朋友写的或是四爷找来的水军。 别人爱议论就议论去,林雨桐从来也不在乎。直到周末的到来,一家人得回老宅吃饭了,林雨桐才觉得问题可能大了。迄今为止,好像林博并没有正式跟家里人说过她和朱珠怀孕的事。 这是什么?这是不尊重! 果然到家的时候,苏媛的视线隐晦的在林雨桐的肚子上看的时间比较久点。她对那些个报道从来都是不怎么信的。可今儿一看,好像人家也不是空穴来风。她也是过来人了,这姑娘家吃胖一点有点小肚腩这很正常,但是怀孕大肚子跟小肚腩是不一样的。小肚腩坐在那里肚子上的肉是折子状的,可孕肚完全不是那么一码事。就是坐姿也能瞧的出来,腿不分开点肚子和腰都要挺的难受。再细看走路的姿势,作为过来人老太太不淡定了。再细细想想自家老儿子为媳妇闺女忙前忙后的样子,扭头又见二儿媳妇跟自家那孙女一个姿势,她马上就顿悟了,这是瞒着他们呢。还不止一件大事! 真是岂有此理!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家里! “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吃完饭苏媛叫了林博去书房,冷声问道。这是跟我们见外了? 冤枉死了! “您叫我怎么说?”林博马上露出哭脸给她瞧,“您也不想想,要是说了,这桐桐订婚能那么顺利?” “我跟你爸都不是老古董。”苏媛气道:“不管是好是歹,我们总有知情权吧。你这倒好,结婚生孩子没一样是提前跟我和你爸打了招呼的。”如今还来这一套,我们到底是不是你老子娘? 老太太的责问自然是有道理的,但问题是我自家的闺女也是出生十六年之后我才知道的,我跟谁说理去? 这么想着,但到底不敢犟嘴,只老老实实的认错,“……朱珠和桐桐还以为我说了,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没说……”所以您要怪就怪我,她们可没跟您见外的意思,“是我张不开这嘴,心里顾虑多……” 苏媛哼笑一声,护着媳妇这德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边在里面训了林博,出来又马上叫林雨桐给四爷打电话,“把人叫过来,我们有话说。” 老爷子和丁醇这才知道人家网上说的竟然是真的。你说现在这网民怎么这里厉害呢?就没有他们猜不着不知道的。 至于林渊,他估摸早就知道了。家里的医生瞒谁也不会瞒着他。 “行了!”林渊朝林雨桐摆摆手,叫她省了给四爷打电话的事,扶着老太太坐下劝道,“订婚前我已经跟小江谈过去。虽说是有了身孕才订婚的,但绝对不能叫他们家看轻了去。要是真有慢待的地方,以后桐桐连带孩子都回来。咱们林家人丁单薄,多少孩子咱们都稀罕。”这话说的客气,但其实就是跟四爷示威的意思。 林雨桐竟然从来没听四爷提起过。想来被这么威胁也是头一遭吧。 老太太这才气顺了,指着林博,又指着朱珠,视线落在朱珠的肚子上好似有些顾虑,转而又指向林博,“都是你这当爹的不靠谱。” 朱珠暗暗吐槽,其实老太太想说的自己这当妈的不靠谱。 不靠谱怎么了?不靠谱我闺女还不是一样找个好女婿。 母女俩都有了身孕,老太太叫搬回老宅来。朱珠低着头没说话瞅了瞅抽了抽她的神色,不用问也是不乐意。就她那一天到晚冲着自己嚷嚷,气不顺就给一脚的做派,要不了两天就能把老太太气的去医院。偶尔回家来装一装还行,但要天长日久的住在一起,还是拉倒吧。别看先前嫂子有孕老太太重视叫住回来亲自照看,她心里酸溜溜的,真轮到她了,她要是乐意才见鬼了。 为了婆媳继续能凑活的和平相处下去,林博想也不想的直接道:“我不住回来。” 老爷子瞪眼,“不住回来,谁照顾她们……” “家里保姆营养师医生护士一堆,怎么就照看不了了。”这么说着,见老爷子还要说话。正想着怎么推辞,结果楼上的小丁丁醒了,哭声能掀了房顶。他马上理直气壮起来,“您看看,您照看的过来几个?” 苏媛女士犹豫了。倒也不是照看不过来,就像是这不靠谱的老儿子说的,家里要保姆有保姆,要营养师有营养师,照顾肯定是照顾的来的。但这小孙子还小,这边一哭,那边还怎么休息。不是个事。 林博马上得了便宜还卖乖,“您那宝贝孙子,可是长子嫡孙,金贵着呢。我们都得靠后排排不是?” 气的老太太又想抽他。 朱珠刚从这边逃出去,包美仪女士哭着上门了,见了朱珠就骂:“孩子我好好的养着,十六年都没出岔子。结果回来才几年,这就孩子都有了。你这是怎么当妈的。” 哎呦!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妈——比亲妈也不差的舅妈。 这边骂了朱珠,那边抱着林雨桐就哭,“可怜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你这么大的人也不懂?” 天地良心,我闺女该懂的不该懂的其实都懂。 可被嫂子指着鼻子问到脸上,她还就是无言辩驳,这事她真是有些理亏。 但问题的症结出在林博这孙子身上。 她顿时苦着脸,捂着肚子,“嫂子!我也有了!” 嗯? 包美仪女士伸出手把脸一抹,有些不可置信,“真有了?” 朱珠连连点头,“真有了?” 包美仪一个巴掌拍在朱珠的脊背上,“你这不醒事的。早不怀晚不怀,偏偏这时候跟孩子凑在一起赶趟。这桐桐也是有婆家的,嫁过去人家都不笑话?这闺女倒了几辈子霉了怎么碰上你们这样的爹妈?” 林博在一边一直没言语,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以前太婆婆、婆婆、儿媳妇三代同时怀孕的都有,那叫人丁兴旺。怎么就丢人了。 再说了,谁敢笑话?江桥是婆家人,敢笑话不劈了他。 正要插话,电话响了,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就是这么经不住念叨,江桥的电话这就来了。刚一接起来,那边江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博子,该请客了吧。”他嘎嘎怪笑,“这又当外公又当爹,恭喜恭喜啊!” 妈的!这都成了直接了当的当面笑话了! 林博拿着电话面色不善,他都不敢回头去看孩子舅妈的脸…… 892.奇爸怪妈(88) 奇爸怪妈(88) 媒体把有孕的事情宣扬的到处都是, 林雨桐也就没刻意的遮掩什么。出门该干嘛干嘛,半点也不避讳。 今儿是山河情开拍的日子,因为有许多场戏都需要在京市明珠市取景拍摄,所以剧组还没有去秦北。借着第一场戏,完整的剧本也才到了演员的手里。在拿到剧本之前, 是要签保密协议的。林雨桐就在现场, 协议一签, 剧本到手里, 完整的故事梗概看完,叫林雨桐没想到的是, 原本打算作为主演演绎方云这个角色的向东,突然找到林雨桐, 希望调整角色。 这还真打了林雨桐一个措手不及,“你看中哪个角色?” 向东如今的身价不是谁都请的起的,她也不是个爱拿乔的人,这会子话都说出口了还有些尴尬, “说实话, 方云这个角色……真的很好。但是这个人物又是复杂的,我之前拿到的事前半部分的剧本, 是她跟结巴假扮夫妻……这一部分我掌握起来并不困难。但是我看了后面……她这样的经历,我自问很难驾驭的了这样的角色。” 方云无疑是主角, 因为担心驾驭不了, 宁愿主动让贤也不愿意毁了这个角色, “我知道这个剧本的原编剧是小林总您, 看了剧本就不难发现,您对这个角色倾注的感情。这个女人叫人又爱又怜又敬,没有把握我不能叫她因为我的不到位毁了。”语气很是诚恳。 林雨桐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方云的音容笑貌好似就在眼前,她的眼睛微微有些酸涩,眨了眨眼睛,才又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想试演‘林阎王’。”向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不是主角,但这个角色就是叫我着迷。”说着,不由的激动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小林总,下一部戏以这个人物为主角,一定比这部还精彩。要是您拍……我不要片酬,只要叫我演就行。” 如果肯定的知道这姑娘不知情林阎王的原型是谁,都以为她这是赶着来拍自己马屁的。 林雨桐干咳了一声,微微有些不自在,“那个……到现在了,突然要调整角色,不是小事,你容我跟导演商量商量。” 向东马上起身,要走了又犹豫了一下。 林雨桐示意她说:“你这时候来跟我说,就是没跟我见外,有话直说。” “我能不能跟白老师换一下。”她还真就不见外的直言了。 白老师? 林雨桐了然,“宋导定下来的演林阎王的人?” 向东忙点头道:“对!就是白梅白老师。” 林雨桐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有了白梅的资料。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万年的女配。曾经拿过最佳女配奖项。几乎没有什么绯闻。也是进了剧组之后,关佳佳才从其他渠道搜寻了这个人的资料。提起这个人,熟悉的人首先会想到一点,就是命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幼年丧母,少年丧父,靠着抚恤金读到大学,学的是话剧。是个优秀的话剧演员。大学毕业,跟她的大学同学结婚且育有一子。婚后生活不富足但也安乐。结婚五年,孩子四岁出车祸,命虽然救下来了,但头部受伤脑子受了影响,智商只停留在那么大。知道吃喝拉撒冷热,也仅此而已。原本幸福的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出一年,丈夫出轨密友,两人离婚。孩子归她抚养。三年后她踏入了第二顿婚姻,男方年长她十岁,也已经有一个接近成年的儿子。不是圈内人士,只是个稍有资产的商人。可结婚不到两年,第二任丈夫脑溢血住院直接中风了,偏瘫行动不便。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人家跟他结婚之前就已经把资产过户到他儿子的名下。如今病了,人家那孩子一推六二五,根本就往跟前来。有智障的孩子要照顾,又有这么一个心根本就不往一处使的丈夫,她根本就顾不过来。于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婚,对方哪里愿意,最后还是她去法院起诉离婚。夫妻双方一方病重,另一方在这期间要求离婚,法院还是会判的,但多数时候要求另一方给予一定数额的经济补偿。法院最终判了两人离婚,但也判了她必须支付给对方三十八点七万元的经济补偿。即便是这样,因为她大小也是公众人物的原因丈夫的前妻和儿子多方纠缠,什么抛弃重病的丈夫贪图钱财种种屎盆子都往她头上扣。反正在大家眼里,戏子可不就是那么一码事。找了个商人不就是为了钱?人家病了,你分了人家的家产这会子却不管人家了。那这女人的品行大家自然是看不上眼的。直到如今,还有不少人拿这些说事,每提到她一次,就拿出来被黑一次。尤其是她曾经的密友,她第一任丈夫现在的妻子从前年迅速蹿红以后,媒体经常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原本出轨的渣男也成了早就看透白梅为人才选择离开等等。渣男贱女晒晒幸福越发把白梅比成了恶毒的心机女。 这次用白梅,一是林雨桐不信那些传言,叫人扎扎实实的做了调查。二是宋导推荐的,他再三保证,白梅这人的人品没问题。甚至将‘林阎王’这么一个至关重要戏份不少的角色给她,林雨桐也没有发表过任何反对的意见。 再加上向东的推崇,林雨桐觉得这还真得好好的思量思量。 结果送走向东,林雨桐亲自去找了宋导,把事情一说,宋导直拍大腿,“其实我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就怕你不同意。”向东是什么名气?白梅又是什么名气?光是为了收视率,用向东也比用白梅好。要是只论合适,当然是白梅更合适。但理智上也知道,用这么一个名声不显,到处还是黑材料的人,这是对整个剧组,对人家投资商的不负责任。但他有着实没想到,向东一个年纪轻轻骤然红起来的小姑娘没被表面的浮华给遮住了眼睛,她知道自己的不足,不仅在扬长避短,更是有心胸去提携别人。这可是蹲下身子去叫白梅往她的肩膀上踩。一边是对向东的赞叹,一边又觉得林雨桐真是会看人,“捧一个红一个还罢了,你这样看人识人的眼光,确实是头一份。” “您可别夸我。”林雨桐连连摆手,“这么着,拍戏的时候,你只看是否合适,其他的都不在您考虑的范围之内。” 于是,林雨桐又多了一个差事,那就是在山河情拍摄出来之前,得想办法把白梅洗白了。 当然了,人家本来就是白的。 海纳专门就有这样的炒作团队,林雨桐之前都没怎么用过,现在倒是拍上了用场。 “白梅的亲夫叫什么?”林雨桐叫了关佳佳来,再一次问了白梅的事。 “章回,她的第一任丈夫叫章回,以前也是话剧演员,后来也拍戏,这两年开始做导演了。”关佳佳过去将林雨桐面前的茶收了,放了一杯鲜榨的果汁过去,这才道,“他跟白梅离婚之后,又迅速跟青梅结了婚。” 青梅应该是艺名,至于原名叫什么,关佳佳没说,林雨桐也没问。 “结婚之后这么多年两人一直也没孩子,但据说十分恩爱。”关佳佳撇撇嘴,知道内情的女人都不会看上青梅这种女人。 “是艺人总该有公司吧。”林雨桐先问他们的主人,“隶属于哪个公司?” “前年青梅跟彩凤的合约到期就单干了,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关佳佳的语气听着有些幸灾乐祸。 细细一算也就知道,青梅离开彩凤的时候正是那段时间彩凤内部出现问题的时候,估计董家父女俩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恨得牙痒痒。 见林雨桐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关佳佳的轻轻的退出去。 林雨桐这才打电话给圆饼,也不叫老师了,直接问道:“袁叔,忙什么呢?” 电话那边有些吵,圆饼好半天才回道:“在外面有点事,回头给你回电话。”说完又急忙问了一声,“不是什么急事吧?” 那倒不是。 还没说话,那边就听到苗苗的声音说:“把拿拖把拿一下。” 林雨桐一愣,这是在哪呢?怎么还有苗苗的事?正要问,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谁的电话?”苗苗接过拖把,想把地面重新拖一下。 圆饼瞅着一个个干的起劲的学生,摆摆手,“林雨桐。”不想多说的样子。 文娟从厨房伸出头来,“不是说不让告诉她吗?”这段时间她给她新买的旧房子装修,没请装修队,只自己粉刷了一遍。有知道的同学谁有空,谁就来搭把手。反正也都弄出来了。今儿是做最后的清扫,然后家具一买就齐活了。赶在毕业从宿舍搬出来的时候能住就行。 实在没想到圆饼给知道了,找了班里的一群男同学过来帮忙,这么收拾起来更快。窗明几净红门绿窗的,不管别人住的是啥豪宅,她就觉得她这地方是人间仙境了。 心情好看什么都好。来了这么多同学要好好招待一顿估计得出一次血的心疼劲这会子也轻了。她就怕林雨桐知道了又打发人来帮忙,或者是人不到送这样礼那样礼的,礼多了也是负担,关键是咱还不起。 因此一说是林雨桐,她就先紧张上了。 圆饼摆手,“是找我的,找我大概有事。跟你们不相干。” 这话才落,那边忙活着的男生就起哄,“老师,您不能重男轻女吧。咱们班的女生找你有事你从来都上心,不找你你也上心。我们这都成了没人疼的了。要不然您抬抬手,也关心关心我们。” 圆饼过去给每人的屁股赏了一脚,“都是没良心的。” 这些学生的实习工作可不都是他拿脸蹭出来的。好些媒体单位有熟人都肯给他几分面子,塞几个实习生也不是大事。进了人家的门,能不能叫人家将他们都留下,这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学生们也都是跟他开玩笑,嘻嘻哈哈的也瞎闹腾。有那机灵的当然也看出来圆饼估计是有些心思不纯,但谁也不挑破。 吃饭的时候文娟在小区门口的川菜馆子定了两桌,七八百块钱吃的就很过得去了。 等把人送走了,苗苗才用胳膊肘捅了捅文娟,“你可别装糊涂,心里真不明白?” 文娟脸上一苦,“人挺好的,就是不合适。” 叫苗苗说,圆饼这样的家资丰厚的,年纪大点又会疼人对文娟来说其实是个好对象。她家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负担肯定不轻。要是有这么个人搭把手,她后半辈子不用愁了。但转脸看看文娟,哪个姑娘对爱情没有憧憬?易地而处自己换做是文娟是否能只靠理智去选择婚姻。 “咱们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时间……”文娟的声音低下去了。 年轻就意味着机会,谁又敢说自己通过努力就一定不能过好的生活。 “哪怕将来日子穷点……”文娟的眼里一下子有了亮光,“只要心里自在,也不怕什么……” 苗苗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话收了回来,文娟想的简单,可婚姻生活远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就像是自己的父母,当年结婚的时候要是生活富足,爸爸不去外面赚钱不着家,他们会走到最后那一步吗?还有自己的而母亲,跟爸爸离婚选择了能陪伴她的男人,可是结果了,一个穷字就什么都没有了。 平心而论,若是叫自己选择,哪怕对圆饼没有感觉,也会郑重的考虑这件事的。 而如今的文娟,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就别拖着了。”苗苗提醒道,“找机会隐晦的提一下。像是他们那个年纪的人,稍微露点意思他就明白。”人成熟了,不会妄自纠缠,更不会因为这事叫彼此都尴尬。 圆饼压根就不知道好容易想要稳定下来找个姑娘结婚过日子了人家却不愿意,他这会子叫人送走了班里的学生,上了车就拨通了林雨桐的电话。 “怎么了?找我问在校学生结婚生子的事?”圆饼不无打趣的道:“这事别赶我说,我也不是学生处的。” 林雨桐一噎,怎么谁见了都先笑话两下?这既是老师又是长辈,顶撞的事情林雨桐做不来,耳朵自动过滤了之后就直奔正题。 “白梅?”圆饼愣了一下,将车停在路边,脸上的神色郑重起来,“你打算怎么做?” “虽说这世上的事情清者自清,但有时候不澄清就永远也清不了。”林雨桐对着电话低语了一番,然后才笑:“……想来她会给你一个不错的价钱。” 圆饼对这说法嗤之以鼻,父女俩一个德行,叫自己帮忙还说的跟好心给自己介绍生意一样。 这边安排妥当,白梅就找上了林雨桐,“……我的情况不适合出现主角……” “看不上这个角色?”林雨桐指着对面的沙发叫她坐了,这才问了这么一句。 “不不!不是!是我配不上这个角色。”白梅手抚在剧本上,很珍爱的样子,“这句话我早想说了,这两个角色我其实都配不上。”要是因为自己毁了这部戏,太可惜了。 她这一趟来倒叫林雨桐更加坚定了用白梅的心。只有爱角色,对这个角色倾注感情,才能更好的诠释这个角色。 “做好你的本分,其他的都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林雨桐拍板,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样的决定还真在剧组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很多人原本对这部戏信心十足此时都难免都有了些顾虑。 可等白梅扮演的方云试了一段戏之后,所以的争议都没有了。 她将方云在知道丈夫是间谍之后爱与恨、悔与痛表现的淋漓尽致,即便不知道故事前情,也叫看的人鼻子酸心里堵。 林雨桐默默的看了,悄悄的走了。晚上回去躺在四爷怀里,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牺牲了那么多人,那时候谁又想过以后,谁又敢想以后?”四爷安慰她,“没人觉得自己伟大,也没人想过能被后人记住,都做了他们想做能做的事。” 后人记住也罢,记不住也罢。俯仰无愧于天地!仅此而已。 可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更可敬可爱。林雨桐如是想。 伤感归伤感,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第二天得跟着剧组去明珠市,这事没敢跟林博和朱珠提,等到了以后先斩后奏更好些。要不然林博是死活不叫去的。 飞机一落地,林雨桐还没来得及呼吸自由的空气,结果就在停机坪上看到了来接的金河。接人接到停机坪上,这得动用多少关系?您可真行。 这事婆婆,不去行吗? 显然这也是知道自己怀孕了,亲自跑来照看了。 林雨桐只能先跟宋导说一声,上了金河的车。两人寒暄着,结果车子从机场直接开去了医院,“检查检查,不要大意……” 絮絮叨叨的,很是担心的样子。不用说也知道,对自己挺着孕肚还天南地北的跑她是不怎么赞成的。 其实总检查也不好。 从医院出来,金河要带林雨桐回家,她在明珠市的住处。 没结婚跟婆婆住,搁在谁身上也不觉得不自在。 林雨桐婉拒了,“公司那边正等着呢。” “再急也不急在一顿饭的功夫。”金河很坚持,“一起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酒店。” 林雨桐直觉这是有事。 结果饭菜上桌,吃了个八九成的时候,金河先放下了筷子,“咱们不是外人,我还真有点事想事先跟你说一声。” 林雨桐跟着她放下筷子,拿了纸巾慢慢的擦嘴,心里琢磨着什么事情,面上却恭敬的很,“您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就像您说的,咱们不是外人。” 金河失笑起来,“每次跟你说话都觉得不像是跟个孩子说话。”自己见了这姑娘这几面,永远都是一副万事笃定的样子。也就是自家儿子,要不然一般人家可消受不起这样的媳妇。半点没有在婆婆跟前的战战兢兢。当然了,要是个普通的姑娘,她也不会来找她说事情。收敛了思绪,这才低声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不是外人,在我看来这也不算是什么家丑。我想跟你说的是我跟老陈结婚的事。” 老陈是说陈飞云。 七十岁的人了都! “做儿女的总盼着您过的舒心的。”林雨桐先表明态度,其实她对这样的事没什么看法。不管多大年纪的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吧。她之前也听四爷说过,开始反对的都是金家的人,主要是怕陈家那边的人以后分割金河的财产,这主要都是站在四爷的立场想问题的。而四爷的态度就是没态度。老娘嫁人这事,对四爷来说,还属于一个新命题。叫他不反对容易,欢天喜地表示乐见其成那就难了。估计是他不表态,金河有点着急了。 金河摇摇头,“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那脾气倔的很。不过这么大年纪了,我也想按照我的意思活一回。我跟你陈叔……不领结婚证,但我们会办婚礼。要是觉得实在是让你们的面子过不去,我们会去国外,在国外的教堂,也是一样的。”只要有证婚人就行。“他的时间不多了,我陪他出去转转,他也陪我散散心。到了我这份上,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不是情人,却是亲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雨桐还能说啥? 其实她完全不用跟自己说的。又不领结婚证,那就是法律上并不是夫妻关系。在国外举办婚礼,很可能连一个宾客都不宴请,异国他乡也许就是个风景不错的小镇教堂,什么风声也吹不到国内。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跟自己说这些能怎么的? 金河的视线落到林雨桐的肚子上,神色变得更加温和,“你们婚礼的时候我肯定回来,但是孩子出生,我可能没办法帮着带……” 那太好了! 林雨桐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孩子要是敢给别人带,林博回炸了的。 作为媳妇来说,金河说的其实是个好消息。不用跟婆婆住,简直喜大普奔。 一对准婆媳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这顿饭。 回了酒店林雨桐就给四爷打电话:“她说要出国,到处走走看看,以后不跟咱们一起住……” 四爷一边对着文件签字,一边:“……”以前在宫里伺候皇额娘的贤惠劲都是装的! “……说不给咱们带孩子……哎呦我的天呢,还之前还愁怎么跟人家说孩子我爸带……”林雨桐说的很欢快。 四爷继续签字,“……”所以之前弘昭他们在永和宫你也是无奈的很! 林雨桐说着说着听不见那边说话就急忙问道:“忙着呢?” “没有。”四爷将笔放下,手搁在膝盖上好整以暇。 那你至少得给点反应吧。 四爷好似沉重的叹了一声,良久才道:“爷总觉的有识人之明……”到现在才发现竟是看错了! 林雨桐愣了三秒,几辈子养成的默契叫她马上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她不由的噗嗤笑了出来,也知道四爷就是故意逗她的。她乐道:“这人跟人不一样!”婆婆跟婆婆也不一样。谁也不像是金沙这么能奇葩。 金沙那边的事情林雨桐就不管了,人家主意正着呢。当然了,四爷说是不管,以他对孝道的要求,估摸着还是会找人跟着,随时得知道对方的情况。但这不需要她来操心。 这边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是圆饼打来的电话,“交代的事情办好了。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就看你了。”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情绪却不高。 林雨桐挑眉,“叫您为难了。” “不是你这事。”圆饼不想多说,说出来也丢人。能说我被人家给婉拒了吗?老大一把年纪了,好容易纯情一回,结果没发芽呢,就直接枯萎了。再也不找小姑娘了,一点也没有内涵。年龄大怎么了?年龄大证明经历丰富,经历对于男人来说就是财富。这些事能跟小辈说嘛,他直接撂了电话,“我找你爹喝酒去。” 找林博喝酒,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是指哪去哪,一叫就走,绝对的铁哥们。咱们嘛,谁叫喝酒都行,到哪地点没法选,就是家里。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直接一句:“家里见。”就完事了。 没家室拖累的人如今还不能体会有家室的苦。 圆饼嘟囔了两句,又叫江桥过来,“有些日子不见了,一起喝一杯。” “来家吧。”江桥也就这么一句话。 圆饼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去林家,不来就绝交。” 江桥一听这意思不对,莫不是真遇到事了?于是出门接了老婆下班先直接把老婆送回娘家,“我去林家跟林博说点事,十点以前准过来接你。” 周潇摸了摸肚子,“晚上我在这边睡的踏实。” 江桥手一顿,“得得得!那就住这边。”老大一把年纪了,还得留在老丈人家看人家的脸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三个臭皮匠晚上凑一桌,林博说江桥你丫不是说我老婆不会怀孕吗?你瞧瞧现在,不也有了,不是就你小子能耐。江桥说你能耐,你多能耐啊!你的能耐大了,都要当姥爷了还不能耐,光这一点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你。林博暴起,说你丫的怎么没大没小,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江桥说你这孙子最王八蛋,不讲辈分把闺女乱许人。圆饼听的烦躁,刚怼了这两人一句,这些好了,这俩马上同一阵线调转枪头一致对他。 朱珠听到动静下楼看了一眼就上去了,王婶扶着她上楼,这是林博要求的,否则工资可就难保住了,“要不您劝劝,喝多了再打起来……” “一个个外面人五人六的,也就这时候能发泄,随他们去吧。” 朱珠不管,王婶胆战心惊的从楼上下来过去一瞧,嘚!三个又差不多抱一块互诉衷肠了。 圆饼的苦水多啊! 失恋了嘛! “你说现在的小姑娘,不是都叫着嚷着要少奋斗三十年嘛。我这样的条件,咱们说实话,只要结婚了,别说少奋斗三十年,就是一辈子啥也不干,我都养的起。家里穷不要紧,咱多挣点叫她补贴娘家。家里有穷亲戚不要紧,我最喜欢助人为乐,何况是自家亲戚。我都想好了要怎么说了,年龄不是问题,贫富不是差距,可到头来呢?话还没说,人家姑娘就说了,要是我认识什么合适对象别忘了给她介绍。你说现在的姑娘心眼得多少,这是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了,愣是装着不知道。现在看毕业了,没有师生障碍了我得行动了,赶紧过去表明态度了。” “你们不知道啊,我当时就想说,还要介绍啥人啊?我这样的行不?话都到嘴边了,我给咽下了。人家孩子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说啥啊?又是桐桐的朋友,真说起来说是晚辈也行啊。这么死皮赖脸的事咱也做不出来。” 江桥竖起大拇指,“你行,这姑娘更行。”品行过硬啊!不会见钱眼开就叫人高看一眼了。 圆饼面色一苦,就是这姑娘决绝了才更显的可贵嘛。他有些愤愤的,“啥都好,就是有些天真。都爱找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可等她们老了,小伙子成了老伙子了,人家还能瞅上她们?” 小福正被王婶打发来添菜,在门口正好听了几句,她在这家里向来没人拘束她,这会子直接接话道:“小伙子变成老伙子了还是更喜欢年轻小姑娘,那小姑娘要是不趁年轻找小伙子,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亏了。反正老伙子变成老老伙子喜欢的还是更年轻的……” 这话叫人听着糊涂,可以琢磨就明白了,她想说的是,跟任何男人生活,他们变心的几率是一样一样的。 圆饼一噎,瞪了小福一样,回头骂林博,“你家咋把保姆惯得跟你闺女一个脾性。”说话咋这么噎人。 林博心说,我闺女可没这么二百五。他打发小福,扭过头就又解释,“这姑娘有点二百五。” 站在外面的小福:“……”我这二百五都明白的道理,你们都不明白,还好意思说我?要是我,就趁着年轻找年轻帅气的谈谈恋爱,这么着将来不管怎么着想起来我都不亏的慌。干嘛花骨朵一样的年纪非得找个爹,年轻男人是啥滋味咱都没尝过呢。 小福走了,里面的三个男人都没说话。说话的人是有点二百五,但人家的道理一点都不二百五。男人都觉得没找个漂亮年轻的是亏待自己,女人为什么就不觉得? 江桥低声撺掇:“要不你再等等?”等人家也经历丰富了! 他|妈|的这说的就不是正经话。再说我还没爱到能包容一切的份上。 灌了一口闷酒,就这么着吧。 晚上都过了十点了,林雨桐接到林博的电话,喝醉里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金家有没有表示?要是不重视孩子就姓林了……” 金家重视还是也不会姓金,你把江家放哪了? “……闺女啊,我跟你说,你袁叔可怜的很,说实话,他其实也纯情的很,暗恋的不少,正经恋的一个都没有,这事江桥那孙子都不知道。如今被你那同学给甩了……” 林雨桐:“……”我知道我也不会替你们给文娟传话。 朱珠在一边冷笑,直到林博挂了电话,才道:“你那点心眼,别在你闺女面前动。要是有什么说什么,她许是动了恻隐之心替你们美言几句……” 林博把脸一抹,所以说着孩子太精了也不都是好事。 林雨桐挂了这边的电话就给文娟打了电话,文娟小心翼翼,“你听说了?” 惹的林雨桐就笑:“干嘛呢?不愿意就不愿意呗。” 文娟好像还是不能释怀的样子,“就怕人家觉得我是毕业了用不上人家了,才说开了。这么长时间不说,不是我故意吊着人家,是实在是人家年纪大了,婚事肯定急。我就觉着,人家也没说,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他要是再有交往的结婚对象,我这么贸贸然的,又是师生的关系……多尴尬啊!”十分害怕误解的样子。 “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没那心思。”林雨桐笑道,“就算有人知道了,要议论就叫人议论去吧。放心,她们不会说你心眼多,反而会觉得你缺心眼。” 圆饼这样的条件,说实话,真要找年轻的,有的是漂亮年轻的姑娘前仆后继。像是文娟这样,又是那么一个家庭条件,能有这么一份坚持,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文娟也笑,“我又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平平常常的人,干平平常常的事业,将来生个平平常常的孩子,过平平常常的日子,我心里踏实。” 893.奇爸怪妈(89)三合一 奇爸怪妈(89) 作为助理的关佳佳, 那绝对算是尽职尽责。林雨桐在哪里,不出两个小时,她必然会现身在哪里。工作的事情也安排的有条不紊。尤其是这种在外面出差的, 早上准点叫起床,不仅要做工作助理要做的工作, 还有生活助理要做的工作。林雨桐光洗完澡,早饭就送来了。还都算是比较合口味。这边抿着豆浆, 关佳佳就将娱乐报纸递过来, “网上都吵开了, 上时间对着电脑对孕妇不好, 您还是看报纸吧。” 以前看娱乐报纸是为了消遣, 现在看这类的报纸却完全是工作需要。但她一般看这东西都是走马观花, 今儿报纸往桌上一放,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极为明艳的女明星的脸——青梅。 林雨桐一挑眉,圆饼办事的效率果然是高。 她抬手扒拉了一下,每一份报纸的都有类似的新闻。有些虽然不是头版头条,但是关佳佳知道自家小老板关注的是什么, 这些报纸都是她提前浏览了一遍, 然后把老板感兴趣的那一版面折叠起来放在最上面,突出重点嘛。这也是林雨桐看中关佳佳的地方, 细心又善于揣度,至少证明她确实是用了心思了。 “你也坐下吃吧。”林雨桐指了指桌上的早餐,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这是常有的事, 关佳佳顺势坐下来, 笑道:“董小姐今儿一早就到了明珠市……”早打发公司的司机在机场盯着呢,错不了。 林雨桐笑了笑,“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咱们忙咱们的。” 相比起林雨桐的悠闲,董双双却不怎么轻松,从机场一出来上了车,就问助理:“约好了吗?” 助理低声道:“约了今天上午十点。” “哪里?”董双双冷着脸又问了一句。 “青梅工作室。”助理小心的将娱乐报纸递过去,“这是今天新出的。” 董双双没好气的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直接就撇出去,“无耻!” 助理不敢回应,缩缩脑袋扭过头盯着车前。 十点整的见面,董双双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 青梅一身职业套装,亭亭玉立的站着,不管心里对董双双的迟到有多不满,演员就演员,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既热情又矜持,请了这位董大小姐进去。彩凤之于她这个小小的工作室,那就是庞然大物。但那又如何?机会来了谁都挡不住。 会客室里,董双双一进去就坐了主位,青梅还是含笑站着,甚至亲自倒茶递了过去。 “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董双双指了指边上的椅子,示意对方坐下说。 青梅微微的笑了,坐过去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这样子倒是叫董双双满意了两分。一个小艺人而言,还真拿捏上了。 可等着小艺人一张口,董双双才知道真是小看了人家。 “彩凤如今正在筹拍的《美人谋》是根据网上的同名小说改编的,作者是原木。这个我没有说错吧。”说着,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美人酒窝来,“本来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不巧的很,之前我无聊的时候,也看到个小说,叫《攻略美人》,因为喜欢,也就花了点钱将版权给买了下来。我们这小工作室跟彩凤是不能比的,从去年就开始筹拍但因为各方面的原因现在才完成准备工作。之前看报道,知道彩凤在拍摄美人谋。因为是担心同题材的,我赶紧将原版书拿出来看了看,这一看之下,叫我怎么说呢,大致有六成的情节都是一样的。您大概不知道,《攻略美人》之前并没有什么名气,原作者也因为车祸去世了。版权我还是从坐着的女儿手里买来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美人谋》抄袭的那么明显网上却没有什么流言的原因。“如今这样,您不想,我们也不想。但到了如今,我们跟您的心情是一样的,这事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 这些都是些废话,董双双一点都不想听她再絮叨一遍。什么之前早就筹拍了,简直是放屁。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说版权真不一定他们是什么时候才买的。之前她就已经派人找过那个所谓的原作者的家人了,人家一句无可奉告就将人给打发了。要是没有猫腻,有什么可无可奉告的。媒体的风向又不是上法庭,不讲什么证据,只要有这么个传言就够人受的了。如今这么多钱已经开始投入了,这个时候爆出版权争端可不是闹着玩的。彩凤过去两年赔的少赚的多,屡屡不顺。去年年底那段时间又闹出大的事端,公司人心不稳。开年第一炮打不响,对整个公司的员工的士气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她自己心里也是憋着一股劲的,还就不信自己把这事处理不妥当。这么想着,眼里就不由的闪过一丝冷光,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缓和起来,“我亲自过来,就是带着诚意的。你只管开价。” 青梅微微笑了笑,“我们这边的筹拍工作已经完成了。您是行家,这里面到底投入了多年您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别叫我们亏了就行。” “这个容易。”董双双直接道:“加价百分之十,我们全盘接收了就是。” 这个价钱已经给的很公道了。 青梅眼睛一闪,“这个好说,上下也就是一个亿的事……” 一个亿? 呵呵!真敢狮子大张口。 董双双强压下心头的怒气,还是缓缓的点点头。这部戏要是大卖,彩凤才赚多少?只要掏了这钱,公司都赔定了。但如今对公司来说,重振士气才是最要紧的。这点钱之后总会再赚回来。因此,她这会子也给足了诚意。 青梅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就若有所思,沉默了良久脸上才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这都是小事,彩凤家大业大,压根就不是负担。要是董小姐不为难,原本我们为这部戏签约的几个演员,这会子反悔我们是要付违约金的……” 董双双了然,什么签约的演员,只怕是她自己的工作室签约的小艺人吧。顺带的给这些小艺人找活干。美人谋这部戏本来就是女人戏,大小美人多了去了,几个小角色换个演员也是小事,她不纠缠,顺势也就答应下来了。 青梅脸上的笑意就真了许多,突然道:“董小姐,没想到您是这么个爽快人。这么着,以爽快对爽快,一亿我也不往回拿了,直接注资彩凤,我也不多要,百分之二的股份就行。” 要股份? 董双双愕然的看向对方,这女人还真是得寸进尺了。 按照价值算,百分之二的股份是价值一个亿。但帐不是这么算的。董成的股份几次稀释和流逝之后本来就在董事会不占什么优势,这会子再拿出百分之二?除非是疯了。 她不由的冷笑出声,“青梅小姐,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青梅适当的露出几分迷茫来,“董小姐,我这像是在开玩笑吗?” 董双双蹭一下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起身就走。 “董小姐……”青梅追了两步,“您再考虑考虑。百分之二并不是很多,我也是看好彩凤的发展……” 我谢谢你的看好。 董双双脚步不停直接下了楼,上了车才朝身后的写字楼看了一眼,“真是什么人都敢出来撒野了。老虎不发威你真当姑奶奶是病猫了……” 青梅站在楼上看着董双双的车离开才拿出电话拨出去,“……我看她也就是个光会耍脾气的大小姐……一亿……没要钱……我要了百分之二的股份……什么疯了……我怎么就不能成为彩凤的股东了……你的股份一点都不肯给我,只拿钱打发我,我自己想办法弄股份你倒不乐意了……” “谁的电话?” 正讲电话,身后传来问话声。青梅直接挂了电话,耷拉着脸转过来,“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说话的是个三十多不修边幅的男人,身上带着几分忧郁倒叫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些独特。此时他脸上带着鄙夷与厌恶,“我自己老婆的办公室敲什么门?” “章回!”青梅叫了一声又强压住怒气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是家里,你适可而止吧。” 章回却看了她手里攥着的手机一眼,冷笑一声,“你倒是着急的很,是你等不及了,还是他等不及了……要不然,就是之前的哪个金主?” 青梅面色一变,快步过去关了办公室的门,阻隔住里面的声音。 “她这是要干什么?”助理跟在董双双身后进了酒店的房间,“这样的条件简直异想天开。”压根就不想谈的架势。 董双双将高跟鞋一踢,光着脚直接躺在酒店的床上,眉头皱的死紧,“是啊!你说她这是想干什么?” “她没道理跟咱们过不去。”助理将扔的东一只西一只的鞋捡起来收好,“她在这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又曾是咱们公司的艺人,规矩该懂的。这小胳膊去拧大腿……”犯不上的。 董双双的眼睛却眯了起来,“是啊!她曾今是咱们的艺人。”可她究竟是谁手底下的人呢?这么一想,她就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只怕她背后有人……” “是海纳?”助理低声问了一声。 董双双摇摇头,“跟海纳无关。”毫无关联,人家就犯不上瞎掺和。只怕这是彩凤自己内部的原因。董成在董事会的地位并不稳固,想取而代之的人从从来就没消停过。这未必不是有人又在暗处使坏。要不然人家凭什么想方设法的就是要股份呢。 助理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面色一变,“那这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 董双双朝助理招手,“你过来我问你,这青梅我之前也没关注过,但作为艺人,她能有今日,就真的那么阳春白雪?” 助理瞬间就明白了,“您是要……” “查!”董双双才不信她就那么干净,“把她的黑屁股揭出来叫大家看看……” 成就一个艺人难,但毁了一个艺人太简单了。 你当你是谁! 助理沉吟了片刻,“要是有人护着想整黑材料也难。”人家背后的人可是敢跟老董扳手腕的人。你小董出马估计是不顶用的。 董双双瞪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来的那么些废话。” 嘚! 助理只得自己想办法。回了房间,打开电脑,脑子里的一根弦猛地一动。这网上靠搜集明星黑料发家的大有人在,自己弄不来,不等于别人也弄不来。而做这一行口碑最好的就数圆圈君了。 想到就做,马上用小号私信给圆圈君,之后就魂不守舍的等着。 等了半个小时,就有人回复。点开回复一瞧,什么废话都没有,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不是很清晰。但还是能辨认出上面的坦胸露|乳的女人就是青梅,她正骑跨在一个男人身上,男人的手放在她身上不可描述的部位,只是这男人的脸却刚好被花瓶给挡住了,看不清楚。更妙的是这张照片上是有时间的,时间竟然是三年以前。 她有些兴奋又觉得有些可惜,这男人的脸要是露出来该多好。要不然人家说这是她老公你还有啥说的。可随即又想,人家圆圈君又不是做慈善的,没好处人家怎么可能什么都给自己。 这么一想,她马上回复对方,“只要清晰,铁证如山,价钱你开。” “两千万!”就三个字。多余的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助理倒吸一口凉气,张口就是两千万,怎么不去抢?难怪这伙子被千人指万人骂,哪怕是生命受到了威胁也要坚持干这一行,这简直就是暴利!自己千辛万苦的干一辈子,也赚不到这数字的一半。 “是不是有点多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声。 然后又等了一个小时,那边连个回复都没有。 “拽什么?”她骂了一声,“干的都是非法的买卖还这么横。”嘴上这么骂着,手底下也不慢,私信催促道:考虑的如何? 这次那边倒是快了,回复马上就过来,还是三个字:一口价。 助理这一口老血,感情人家不是没看见自己的追问,是懒得跟自己磨牙。 还想再怼几句呢,结果电话又响了,一看来电是老板,嘚!价高价低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本职工作反正自己是做完了。 于是起身赶紧去汇报了。 “两千万?”董双双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稍微沉思了一下,“之前一亿我都点头了,如今两千万,要是事成了,咱们足足省了八千万。省下的就是赚了的,这比买卖划算。” 助理结果对方塞回来的手机,试探着问,“那您的意思?” “办吧。”董双双冷笑一声,“也该给点震慑了。” 圆饼这边一收到两千万的转账提示,就截图给林雨桐发过去。 “两千万,”林雨桐都咋舌,这钱来的未免太容易。 等她再回到京城的时候,满世界的娱乐新闻都是青梅婚姻出轨,与章回的婚姻名存实亡。那些艳照中的男主角,是彩凤的一位大董事,对男人来说,这点事压根就不是事。但对于已婚女明星,又一直在节目中跟丈夫秀恩爱的女明星,这事可以说是彻底能掀翻了她。他们夫妻之前的事,再次被掀了出来,连带着白梅也成了热点。他们三人当年的情感纠葛又被炒热了。 关佳佳问道:“咱们现在就动还是……” “不急!”林雨桐了解董双双,这丫头年纪不大,但做事狠辣,半点不留余地。只怕她还有后手。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的是,青梅的丈夫章回突然发长微博,对前妻白梅致歉,对智障的儿子致歉。 全文没提青梅一个字,但想到这些年青梅白梅总被拿来比较,但青梅从没有为白梅澄清过,一个是处心积虑厚颜无耻,一个是默默忍受从不辩驳,这人品的高下立见。 跟这娱乐风潮一起的掀起来的,还有一起官司。是父亲状告儿子虐待遗弃的官司。这属于社会新闻,关注度没有娱乐新闻高,看见的人顶多骂一句不孝子随后也就过了。可这件官司发生的这个时机,还有原告这个当事人恰恰跟最近的娱乐热点人物白梅有关。这人正是白梅的第二任丈夫。 于是破天荒的,社会新闻上了娱乐版面。尤其是看到原告,一个苍老邋遢的半身不遂只能做轮椅还说话含混不清的人声嘶力竭的指着他的儿子大骂,“……老子怎么不慈了了?当年再婚什么不是给你了,就是婚房也是过活在你的名下。结果老子病了,你就不要老了。三天一打两天一骂,剩菜剩饭都不按时给吃……畜生!没良心!你把老子的都还给老子,老子当年离婚白梅是付了几十万经济补偿的……” 原来有多黑,现在洗的就有多白。 许多网友都说:媒体欠了白梅一个公道。 而此时的白梅,站在林雨桐面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深鞠躬久久不起来。 后来她才听宋导说,白梅跟章回的那个孩子,被白梅安排在国外。她妈妈和妹妹在那边陪着。孩子的智商是不高,但是电视里那些新闻,是好是歹还是听的出来的。就怕叫孩子误会她是个坏女人,这些年都不敢叫孩子回国。为了叫孩子在国外生活的好,她在国内只要有活就接,根本就不挑。人家为了出名,她知道她是什么名声,只抓钱去了。如今至少能把孩子接回来,母子能常见见面。对于当妈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守着孩子更重要。 整个《山河情》剧组也算是见到了什么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白梅被洗白了,这里面要是没有海纳的插手才见鬼了。可如今外面闹的正凶的却是青梅爆料被彩凤打压。这都哪跟哪,根本挨不上。 剧组里这些演员,如今真是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得。像是白梅这样的都能洗白捧红,那自己呢? 只要老板看得上,是不是自己也有机会。 拍戏演员只要肯拼命,差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前期工作林雨桐又都是安排好的,所以剧组去秦北的时候,林雨桐就摸着肚子压根就没跟着。 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林博也勒令她不许出门了。他现在一半时间在海纳,一半时间陪着朱珠在栖凰,林雨桐是彻底没事干了。 在家里无聊,她干脆住到学校对面的小区里。林博叫小福跟着,四爷又再三保证他一定陪着,她这才从家里给解放出来。 晚上吃完饭,四爷就拉着她出门。 “干嘛去?” “散步!” 这还真是以前怀孕都没有的待遇。 出了门,在电梯里遇到楼上楼下的邻居人家都少不了多看两眼,有的年轻的爱看娱乐新闻的看见两人先是一愣,再就是拿出照片偷拍。 在小区周围溜达,出现的多了,记者就会追来。要靠近跟着的保镖肯定就拦了,不接受任何采访。但要是只拍照片,两人倒是没为难,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们乐意拍就拍吧。 于是差不多每天的娱乐新闻上都有两人的照片。 “你们还真是会花样秀恩爱。”苗苗是过来给林雨桐送泡椒凤爪的,见客厅里支着画板,边上摆弄着颜料,四爷拿着笔正在修画,画上是林雨桐打着肚子的躺在沙发上的孕照,就免不了也跟着吐槽了一番。 没错!四爷画的就是油画。这是他最近跟美院的一个老师学的。学的时间不久,但也有模有样。 林雨桐之前在沙发上没起来,她叫小福去开门还以为是林博又叫王婶送什么东西过来了,却没想到门一开进来的是苗苗。倒不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就是这居家懒散的样子叫人瞧见了有些不好意思,“过来坐。”她坐起来,挪了挪位置,招呼苗苗。 四爷拿了画板去阳台,不打搅两人说话。 苗苗这边还没答话,小福端着碗就出来了,“桐桐尝尝,这是你同学拿来的凤爪,味道可好了。” “我妈自己做的。”苗苗谦虚了一句。 林雨桐用湿巾擦了手直接抓了吃,是比外面卖的好吃。 “都是土鸡鸡爪。”苗苗娘碗往林雨桐跟前挪了挪,“我爸去年刚上的项目,在山里散养土鸡,以后你这边的土鸡、土鸡蛋我都包了。这是前几天空运过来的,我妈直接就做了。笔外面的干净还放心。” 林雨桐一边嘬一边点头,嘴里含着东西说话有些含混,“送来的正好,我这几天正想吃这个呢。”说着,她也不客气,“还有没?要有再给我留点……”朱珠估计也喜欢这味。 “哦!”苗苗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那个你表哥都带过去了,你别操心。” 难怪自己想吃这个她就送来这个了,感情是听朱广斌说的。 “他说他妈做的味道不行。”苗苗跟着解释了一句。 林雨桐心里呵呵,胆肥了啊!竟然敢非议包美仪女士的手艺? “没跟我说,是跟我妈说的。”好像怕误会,紧跟着她又补充了一句。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这是巴结丈母娘不惜黑自家的老娘。朱广斌你是真行! 林雨桐赶紧替自家舅妈辩解:“……做牛羊肉那是一绝。有机会带你尝尝。” “我不会做饭。”前言不搭后语的,苗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拿着鸡爪放在嘴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她是想说她自己不会做饭人家会不会嫌弃。 这是认真考虑跟自家表哥的事了吧。 “你家里同意?”林雨桐先问人家家里的意思。毕竟自家表哥算是大学肄业,没有学历的人呐。如今这没有文凭就平白低人家一头。有些家长轴起来那真是没办法,见家长带上毕业证学历证明都成了一道必要的手续了。有些家长还挑大学,看是一本还是二本,属于哪一类重点大学。不符合要求的坚决不行。听到过这样的奇葩事多了,她才有这么一问。 “我妈觉得好。”苗苗苦笑一声,“我妈那人怎么说呢?追求过爱情,也吃过爱情的苦,到头来她却是最不信那东西的人。在选择对象上,她反倒是最看重物质。” 没有对自己隐瞒,把这些都亮亮堂堂的摆出来。 不过一般当妈的不都是这么看的。男孩又不是拿不出手,要长相要长相,要学历也不是没有,大学考上了,还是好大学,想混完肯定能混完。不过这对人家不重要就是了。再说家里的底子,就是吃喝嫖赌着,几辈子都挥霍不完,女儿跟着他当然是有生活保证的。 “她怎么想我当然知道。”苗苗摆弄着长长的指甲,“别看我那小店一年不少赚,她跟着我也没少赚钱……但她这心里,还是不踏实。许是这些年的苦日子过怕了,许是知道没男人依靠的苦处……所以她看似功利的话我还真听进去了。” “考虑结婚的事了?”林雨桐将嘴里的骨头吐出来,问了一句。 “看他吧。”苗苗的态度说不上热,也说不上冷,很平和。 送走苗苗,小福从厨房探出头来,“小斌挺好的……”有些替朱广斌委屈的样子。 林雨桐对她瞪眼,“可别出去瞎说。”其实苗苗就是那么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她父母的感情状况,都会影响她对爱情对婚姻的观念。要说她不喜欢朱广斌,这绝对不是。她那人不会委屈自己,要是不喜欢,绝对不会考虑结婚的事。但要说爱的死去活来,离了对方就活不下去,她还不到那份上。有个为了男人婚内出轨的妈,多少会对她有些影响。比如说对感情更克制。强迫她自己不管什么时候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过了两天朱广斌过来送舅妈做的辣牛肉的时候,她还专门问了他这事。 朱广斌倒是笑了,“人跟人不一样,有多少人能跟电视上演的似得,爱的死去活来的,非你不可没你不行?我瞅着她顺眼,处着舒服。她看着我不别扭,在一个屋檐下呆得住。这就行了呗。”感情淡,处处就深了。反倒是一上来就浓烈灼人的,处着处着,反倒是淡了。 想当一回知心姐姐给人家灌一碗心灵鸡汤的,没想到反被小屁孩给鸡汤了一回。 四爷说她:“你就是闲的。” 林雨桐送一个白眼过去,“我是看见别人谈情说爱羡慕的。” 四爷就笑:“就这么想跟爷谈恋爱?” 老皮老脸的,也不嫌臊得慌。 说说笑笑一阵子,四爷就说起了别的,“……见你翻那些整容医学,我弄了个实验室给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实验室? “不会是个手术室吧?”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问。好长时间不摸手术刀了,手还真有点痒。 四爷学着她的样子也用白眼翻,“是实验室,专门请了教授做养颜研究。”要不然谁批准你建手术室?真当主管部门眼瞎? 挂羊头卖狗肉! 林雨桐秒懂,跟着所谓的教授,以后才有机会实战。要不然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半路出家做的什么整容手术,谁敢让你做?就是进手术室观摩都不行。 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她跟四爷又不同,四爷是对什么未知的都好奇,都想学。林雨桐则不然,她只对自己敢兴趣的乐于去尝试。四爷倒是不勉强她,用他的话说,就是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凡事有他呢。 孕期本来无聊的日子,因为四爷说的这个实验室,一下子变的充实起来。上午四爷去公司上班,她睡懒觉睡到自然醒,然后跟剧组那边开视频会议了解拍摄进度和拍摄期间遇到的问题。中午四爷就回来了,两人一起吃饭,然后午睡。睡起来四爷在家里处理文件,她就拿着美容医学的书籍慢慢的啃。晚上偶尔跟林博和朱珠一起吃饭,然后散散步,一天就算是过完了,很是悠哉。 这天早上四爷刚出门,林雨桐才起床洗漱完坐到餐桌前,家里的门铃响了。 门外是有保镖的,真有危险不会放人过来摁门铃。小福蹦跶的就去开门了,结果进了的人她不认识,林雨桐刚夹了一个水晶包,就听她在外面喊,“桐桐,客人说是你同学。” 同学? 除了葛函文娟苗苗,其他人她从没带回家过。 站起来从餐厅出去,就看见有些拘谨的拿着果篮的刘山。 林雨桐挑眉,想着这家伙会找来,没想到现在才找来,“吃过早饭了吗?” 天不亮就守在小区门口了,哪里顾得上吃饭? “吃了!吃了!”刘山摆摆手,“我等会儿,您赶紧吃吧。” 跟之前随意的态度相比,现在多了些尊重。 之前当自己是同学,现在拿自己当老板了。这就是区别。 林雨桐没勉强,“你随意做。”又示意小福上茶,这才回去慢慢吃早饭。 她故意放慢了速度,出去的时候都已经是四十多分钟以后了,却见刘山还规矩的坐着,半点也没有不耐。这段时间将他身上的棱角都给磨平了。残酷的现实教会了他怎么去低头。这是以前在象牙塔里天之骄子做不出来的样子。 “很累吧。”林雨桐坐过去,顺手递了根香蕉给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那么大,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刘山有些尴尬,但随即又露出苦笑,“我早该来了。就是不好意思上门。一个那么好的创意,被我搞砸了。”《农乐》如今都沦为半夜档的播出节目,收视率不说也罢。整个团队也早人心惶惶。如今看节目不行了,再过几个月也就毕业了。一个个的都急着找工作,这期节目做完想做下期节目,班子都拉不起来了,还怎么录制。当初踌躇满志,谁知道最后成了这个样子。 跟他的小心翼翼相比,林雨桐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叫刘山的心更提溜了起来,本来这节目对林雨桐来说连皮毛都算不上,却偏偏这出了问题其实还是砸了人家的牌子。这会子怎么怒怎么骂,自己都能接受,也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却没想到人家的态度比自己想的还要淡。 就在林雨桐沉默着他都以为对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她突然说话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你又会怎么做?” 894.奇爸怪妈(90)三合一 奇爸怪妈(90) 如果能够重来? 刘山苦笑, 他不止一次想过, 要是一切能够从头再来。 再来会怎么样? “最开始我生气,觉着根本就不该叫其他人掺和。”刘山沉吟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那时候我觉得, 这些都是些鼠目寸光的, 根本不足以为谋。可后来,时间久了,我也能冷静下来细细的想这事的时候, 就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不用这些人还会用其他人,是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这时候我反省自己的时候反倒多些。是我没有做好一个领导者……”从开始签合同,再到后来引起纠纷的步步退让,与林雨桐这个合作者之间的关系处理,都做的不尽如人意。 林雨桐静静的听着,他没说再来一次他会怎么操作,全都是在陈述这段时间的反思,“……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推到重来, 所以我还是希望海纳给我一次机会,我希望为海纳工作,我欠缺的实在是太多了,我想踏踏实实的从头学起……” 没有自以为是的以为重新来过就一定能成功, 即使没有这样的问题还有那样的问题存在。自己才见了多了, 经历了多少? 这话倒是叫林雨桐有些意外, 想了想还是给关佳佳打了电话, 然后才对刘山道:“去报道吧,今儿正式入职,先跟着杨天吧。” 杨天算是林雨桐的头号大将,林雨桐不在的时候所有事务都是杨天在处理。他也跟海纳公司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了,这点还是知道的。怎么也没想到林雨桐会给他这么高的起点。他可是知道的,学校找了她好几次问海纳招聘的时候,都叫她给推了,要是没猜错,自己应该是今年她招聘的第一个传媒大学的学生。而且听她的意思,这不是实习,而是正式入职了。 “我……”他赶紧站起来,“您放心,我一定踏踏实实的跟着杨总学。” 从林雨桐这边出来,下了楼,他整个人还有些恍惚。过了马路,游荡回学校,进了宿舍躺在床上好似才有点反应过来。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打开衣柜,把里面花了好几万才买的西装拿出来,手脚麻利的换上,这才去卫生间对着镜子细看。 肖遥从上铺探出头来,“你这是折腾什么呢?又是去见电视台的领导?” 还以为是为了节目播出档期的事情又去跑动的? “要不要我继续客串一把司机?”说着胳膊一撑,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刘山现在心态不一样了,回过头来再看肖遥,就觉得这还真是个难得的正派人。闹的再凶,他都不掺和,只支持他认为对的。这会子都休息着呢,只有他主动来问,他也就好声好气的答,“不用!用什么司机,我就是去报道的。” “报道?”肖遥都准备换鞋了,一听动作就顿下来,“上班?”不等刘山回答,他急忙道:“那节目组怎么办?” 刘山拍了拍肖遥的肩膀没说话,意思很明显,散了呗! 原本缩在床上一直没出来的另外两个人也探出头来,“怎么了这是?真不管了?那林雨桐那边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交代? “交代过了。”他重新又露出几分意气风发来,拿了钱包手机就要出门,“我就是去海纳报道的……” “实习啊?”肖遥急忙问了一声,“也实习不了几个月。” “没有!”刘山也没瞒着,“正式入职。”说着,就看了睡了四年的床铺一眼,回来只怕就得收拾东西了,海纳的单人公寓据说不错。自己那面包车一趟就拉完了。 直到刘山走了肖遥才‘我曹’了一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孙子瞒的还真是够紧的。” 说着,就把这消息发到群里,还有不少同学都指着这个剧组呢。能找到工作的都走了,但暂时没找到合心意的还指着剧组里的工作当跳板呢,如今说没了就没了,还没有工作意向的可不就抓瞎。 李群穿着拖鞋直接从对面宿舍过来了,问肖遥:“刘山真就去海纳了?” “是啊!”肖遥挺替刘山高兴的,“咱们这个节目办成这德行,我都不好意思见人家林雨桐,害的人家赔钱不说,还砸了招牌。没想到人家大人大量……” 这不是大人大量的事。 李群皱眉打断肖遥,“那没说咱们节目组剩下的人该怎么安排?” 什么意思? 肖遥都愣了。 边上其他两个人一下子醒过神来了,“对啊!解散节目组不能只安排刘山一个人吧。老班你是咱们领导,你得找林雨桐谈谈去。” 肖遥这会子脑子都跟不上了,节目说到底,归属权一半都在林雨桐手里,再加上刘山手里的,人家就站了七成。他们完全有权力解散节目组。谁说解散之后人家就有义务给他们安排工作的。这不是扯淡吗? 但别人可不这么想,这个道理不是大家不明白。很多人都知道这一条道根本就走不通,但为什么还要闹呢。为的不过是解散之后能得到一笔遣散费。三五千不嫌弃少,十万八万的不嫌弃多。图的就是这个。 葛函在宿舍住着,如今宿舍就住她一个人,为考研奋斗呢。住在学校就一点好,就是消息灵通。这边刚商量着要怎么谈判,葛函这边就得了消息马上打了电话给林雨桐,“……这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再叫他们这么折腾下去,这点同学的情分到这里就算是完了。” 挂了电话林雨桐也没往心里去,结果过了两天李群真的上门了。 “我很抱歉。”李群进门就致歉,“这些人闹了起来我没压下去,又是班长我不得不跑这一趟。你可千万别把我当那不知道好歹的小人。” 林雨桐坐着没动,也不叫小福上茶,看他这样的小孩就跟看碟子里的水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底,她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道:“你想得到什么?” 还没修炼到家的李群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林雨桐盯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要是给你来解决,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一眼看过去顿时叫李群觉得无所遁形,就跟身上的衣服被人扒下来一样叫他觉得尴尬了起来。 林雨桐这时候倒是笑了:“坐吧。坐下说。” 李群正不知所措,听了这话不由的坐了下来。 “这没什么尴尬的。”林雨桐理解的笑了笑,“你尴尬了,证明你修炼的不到家。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干别的,一半小人一半君子,我也有做小人的时候,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算计人这没什么,那也是一种本事。只是看谁的手段高明而已。其实我真是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据我看来,你的志向可不在钱财这种小事上。” 李群原本发烫的脸慢慢的恢复了正常,艰难的说道:“对自己的同学用这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很。” 林雨桐避开这个话题,像是刚才的冷漠与蔑视从来没有存在过,就跟普通的同学聊天一样,说起了其他话,“要是没猜错,你是打算参加公考的吧。” 考公务员只怕是李群要走的正途。 李群苦笑,“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比高考可难多了。”即便考上了,这单位之间的区别也大了去了。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你想留校?” 以学校的领导岗位为跳板这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李群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没想到自己这边的意思还没露出去,她就把自己往后的打算看了个明白。 可这留校至少要研究生毕业才行,可如今自己才是本科,要考研……这一学期都忙着节目组的事情了,钱倒是赚了一些,可这成绩想考研有点难度,关键是他发现再想把心思放回课本上有些困难。 “我知道这有些难度。”李群有些赧然,“留校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也行。” 不是教学岗的事务性工作确实是要求相对低一些。 不得不说跟其他人比起来这位务实的多。 林雨桐眼睛眯了眯,“你确定你想好了?” “想好了。”李群眼里露出几分坚毅之色,“对我来说,这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可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惯你这毛病呢。 林雨桐‘嗯’了一声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结果第二天李群就得到通知,留校的名额里有他。 他心里一喜,林雨桐这边还是要好好维系好关系的,她父亲或者说海纳在学校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转脸过去就去班里的每个宿舍做工作,“咱们都不是法盲,这么闹下去真出了事算谁的?海纳可是有动不动就打官司的传统的。咱们又是在即将毕业的关键时刻,真要惹出这样的事这毕业证还拿不拿了?学校还指望海纳多给咱们学校一些专业的学生一些机会呢。像是戏剧专业的,那些学生的实习可都是学校帮着安排的,九成都是参与海纳的戏,别管是群演还是别的,至少这个机会难得。当然了,人家林雨桐可能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不跟大家计较,随便给几个钱咱们当大钱,但人家随手扔出来的就跟打发乞丐似得。你们说为了这点钱了断这同学情分到底值不值得。咱们将来都少不了在这个行业里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这点香火情到了关键的时候顶大用呢。现在什么最值钱,人脉!当然了,家里人脉广关系硬的就不说了,要是没有这样的底气,我觉得好事好好维护这点关系的好。你们看刘山,如今人家都搬到海纳的单身公寓里去了。只要单身,只要还在海纳就职,就一直能住下去,几乎是免费的。三十平的地方,带厨房带卫生间,家电家具齐全。每周方便的时间还有免费的钟点工给家里做定期清洁。吃饭有食堂,什么都有,但费用不比学校的伙食费高。如今他是杨天杨总的助理,出门还有调商务车的权力。这就是搞好关系的好处。连个实习期都没有,直接正职,月薪在两三万左右。说心里话,咱们班这些人,谁找的工作比刘山还好?” 其实不用说后面的好处,就只前面说打官司,说拿不到毕业证,大部分人都退缩了。上了四年了,要是为了这点事毕业证拿不到手,怎么跟家里交代? 不知道是李群的工作做的好,还是大家之前都是一股子冲动,反正是没有闹起来。 葛函打电话给林雨桐,“以前觉得老班还行,现在才发现这人没劲的很。心眼太多,最美同学情分的就是他。” 苗苗最气,“有那关系直接帮葛函保研也比给他制造留校的机会好。” 结果话没说完两天,学校传来一个消息,学校跟藏区民族大学交流的人员名单出来了,其中就有李群。据说原来是没有李群的,但某领导的远房侄女在名单之上,如今来了一个更没背景的,就由这个没背景的替代了有点背景的人。这一去什么时候交流回来就不好说了。 原本羡慕的人这会子彻底傻眼,这怎么话说的,说替换就替换了。 李群蹭一下站起来就要去找林雨桐,都走到楼下了才停下,自己真是犯蠢了。那么一个精明人,一打眼就能看出自己的打算,怎么会怕自己这点小手段。就像是他之前给大家做思想工作的时候说的,本来就是自己这一方不占理,林雨桐有什么可担心的。谁是谁否一眼就能明白的事,她在乎什么影响里。 自己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可如今能反悔吗?毕业证还在学校留着呢。 他闭了闭眼睛,不认也得认了。 李群去了藏区之后,很多同学都失去了和他的联系。之前大家单纯,但走向社会之后从头再想过去的事,不明白看不透的也都明白看透了。对李群这个人各自心里都有了底。据说他虽然没有回京,也没有回家乡,但在藏区那边过的还不错,十多年后有人在教育工作会上见过他,已经是地方大学的副校长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林博知道林雨桐动用关系的事,没有反对,反而极力赞成,“这就对!关系的维系就是这样的。海纳在网络视频这一块,还是新手。要扩大规模,就要有新鲜的血液,你可以做这个工作,你的母校,你的校友,你的同学,这将来都是你的嫡系……” 因此,在学校卖了她一个人情之后,海纳就在校园里正式招聘了。 不算电子档案,就只收上来的纸质档案走的时候得拿面包车往回拉。林雨桐没直接去招聘现场,她直接叫刘山去了。本来拿着档案准备投递的同班同学差不多都缩了回来,在他们看来他们算是没戏了。谁叫之前他们都没怎么配合过刘山在节目组的工作呢?这个矛盾最后导致节目组直接解散,这丫的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记恨呢。还过去干什么?不是上感着打脸呢吗? 苗苗跟在一边看热闹,小声跟文娟嘀咕,“桐桐这样的,都能写进你的小说了。心眼忒多。同班同学她来直接拒绝太难看,这不,打发了刘山过来干得罪人的活。”当然了,对刘山来说也无所谓,人早就得罪干净了。 当然了也有个例,比如肖遥,这家伙连个简历也没有,直接就过去了,“咱们之间谁不知道谁,简历那东西用不上,写出来也是骗人的。这些岗位你看我能干什么,司机和打杂的都行,要不然清洁工我也干啊!真的,兄弟!要不然毕业里就得睡大街了。你知道兄弟刚找了个电影学院的女朋友,钱花了无数,这要是没个好工作就吹了。而且真没钱了,地下室以后只怕都住不起了。海纳的宿舍对我来说是吸引力最大的地方了……” 刘山默默的补了一句,泡妞也方便。 要是知道你在海纳上班,那在电影学校别说交一个女朋友,就是两个人家估计也乐意。 晚上回去汇报工作的时候,他开玩笑似得对林雨桐提了,林雨桐就笑,“肖遥……”这小子长的是真帅,别说是司机打杂的可惜了这么好的长相,就是学新闻这一行,都有点可惜。他要是学新闻主持,小脸那么一崩新闻那么一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这么想着他不由的就笑,“海纳有个住持人培训班,你问他去不去。为期半年。” 刘山心里暗骂,这家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是海纳今年刚添的,为网络平台准备的。自己的节目自己的主持人,真做的好了前途不可限量。 肖遥那二货却先问起了宿舍和待遇,“给住的地方吧,能给三千的生活费吗?没有三千一千五也行,反正据说海纳食堂的饭菜巨便宜……” 多年以后,刘山能独当一面了,肖遥也成了名嘴主持人,聚在一起说起当年的事,还免不了唏嘘。 随着毕业的临近,林雨桐的肚子也一天天鼓起来。 林博就有点发愁了,“这个婚礼怎么办?” 大着肚子穿婚纱举行婚礼,这也折腾不起啊。再说了,他现在有两个孕妇要照顾,是真的没时间给闺女准备婚礼。随即他想到了江家,反正订婚是他办的,这结婚总不能还是需要自己这个岳父来操持吧。 四爷当然不需要他操心这个,很体贴的道:“本来就是我的事……” “什么是你的事?”儿子结婚当然是老子的事,老子顾不上不是还有老娘吗?“你的事就是照顾好桐桐。” 说完又觉得也不现实,这女婿的老子躺在那里说个话浑身都得抖三抖,女婿的老娘据说是去国外结婚然后直接度蜜月去了。金家的人在,但叫女婿欠那么多人情好似也不合适。要怪只能怪这女婿的爹妈够奇葩。 于是他找了江桥,江桥是大哥啊,做哥哥的出面再合适不过。可江桥一听来意就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你女婿要照顾你闺女没时间,他娘的我老婆都八个月了我就有时间了。你这朋友我就是白交了,打今起咱们绝交。” 林博看着挂了的电话撇撇嘴,不行就不行,嚷嚷啥呢?绝交绝交的,哪一年不嚷嚷几回。 朱珠挺着大肚子,“我也不是明儿要生,你该忙什么忙什么?” 那哪成啊?就是放心你,我也不放心只把闺女交给女婿照看啊。 “以后补办吧。”林雨桐摸着肚子,“好容易穿一回婚纱,大着个肚子像个什么样子,要不婚期不变,小规模两家吃顿便饭……” 林博哪里肯委屈闺女? 林雨桐实在是怕麻烦,跟林博又属于那种说不明白的。如今只能是他这边一说,她就立马抱着肚子嚷疼,折腾两次,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不行也得行了。 行是行了,但除了婚礼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房子四爷早就准备好了,两套门对门,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四合院结构的屋子,里面装修的很有格调,院子里的草木也丰茂。里里外外的看了三遍,林博愣是没挑出一点毛病来。这比他给闺女准备的房子可好了太多了。有大院子好啊,有院子孩子玩的时候方便。从这个别墅区出去两站路就是双语幼儿园,重点小学中学高中,孩子上学也足够方便。从这里上下班,跟回家的距离差不多。至于说菜市场超市这样的地方,别说有学校的地方周围都是学区房,这地方人流量集中,自然少不了这些市场,就只自家这情况,家里的保姆买菜出门都车接车送,市场的远近反倒是最不要紧的。 “要知道是四合院,就不该要对门,要是隔壁就好了,中间做个月亮门,多方便。”林博指着墙嘟囔了一声。 朱珠白了他一眼,要住对门不是你挂在嘴上的? 四爷往两边一指,“想住两边都行,都是精装修过的。”压根就没想往出卖,孩子们大了,一人还不得一套。 林博这才满意,不过地产生意照自家女婿这样做下去,那真是得赔死。他不无忧心的问:“听说你最近再做什么安居工程?” 四爷应了一声,“也是上面的政策。” 可像你这样的实心眼也不多啊。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傻了吧。如今这地皮都什么价了?你这么做能赚啥? 林雨桐就笑,人跟人的境界不一样,四爷这样的,也就自己能理解。 林博兀自在哪里劝,“……这样真不是办法,这不是谁能力挽狂澜的事。这又不比别的生意,赔起来可都是天文数字……” “没事!”林雨桐看着四爷笑,“赔完了我给钱,咱接着赔。能叫我男人差钱了?” 林博顿时一口老血,指着林雨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去躺在床上拉着朱珠的手直按胸口,“疼死我了,这个白眼狼啊。我闺女不能这么傻……” “傻也是我闺女。”朱珠一把抽回手,“我闺女没了我给她,我还能叫我闺女差钱了?”说着站起来抬起腿提了林博一下,“起来!装什么死!起来赚钱去!” 孕妇高抬腿踢人吓的林博窜起来只叫姑奶奶,“你可别吓我。我起来起来还不行吗?真是欠你们娘俩的。败家娘们生的败家闺女,老子这就赚钱去,赚了钱好给我闺女祸祸!”临走摸了一把朱珠的肚子,心里暗道:你可千万给老子争气点,得是个儿子才行。要不然老子干到啥时候是个头。儿子好啊!给家里挣钱是应当应分的,要是敢败家看揍不死他。只要你想到将来能有个人来被自己奴役着挣钱,他浑身都是劲,干吧!干吧!好歹有个接班的。 婚礼没有了,于是在林雨桐二十周岁生日的这天,她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跟四爷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回来两家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是有这么一码事了。 周潇正是这几天的预产期,人在医院待产,没有过来。江桥过来露了一面,跟四爷碰了一杯,“孩子出生请你喝满月酒。” 有几分主动示好的意思。 金河眼角耷拉着始终没说话,四爷却跟着碰了一杯,“我给孩子订了长命锁,生了说一声,我叫人送过去。” 也就接了对方的好意。 林博就很满意了。以这俩兄弟的关系,要不是怕自己难做,谁又是肯退让的性子。 结果当天晚上周潇就生了,是个八斤重的闺女。取名千金! 这孩子跟林雨桐一天生日,四爷还真就送了个大大的赤金长命锁,挂在婴儿床上,谁过来看孩子都得瞅半天,“孩子她叔可是够实诚的。” 越是到产期临近,朱珠越是显得心浮气躁,脾气暴躁的不行。 林博小声跟闺女嘀咕,“你妈生你估计是生怕了。”说完又看自家闺女,这孩子真是傻大胆,竟是到现在了都不怕。没听过人生人吓死人吗?心里这么想着,却不能说,一说万一孩子再害怕怎么办啊?都说傻大胆傻大胆,自家闺女如今就有点这个意思。 林雨桐心说我怕什么,生孩子生老道了。朱珠那边她也没法安慰,去了只能叫她更忧心。本来老太太要过来照看的,结果林博赶紧拦了。朱珠这脾气上来可就控制不住,跟老太后一起,那还不得火星撞地球。就算是控制住了,他还怕憋坏了她。于是包美仪女士包袱款款的住过来了,一过来两嗓子吼的朱珠就不作了,“怕啥啊!该出来的时候就出来了!要是不想生你就别生,只躺医院里去,万事有大夫呢。能费你啥事?”你就是生桐桐的时候没作上,没人折腾你心里不舒服,这会子逮住人了,非得把前面的找补回来。差不多得了,别没完没了。 结果生的时候朱珠还就是躺在哪里麻醉然后剖腹去了,林雨桐同一天进了产房,不到一个小时顺利的生下来了。 生个小子比他舅舅早了两分钟。 林博抱着外孙看婴儿床上的儿子,“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干啥呢?”没有外甥大很有脸么? 但这是我的错吗? 被取名林一檩的小子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瞅着他爹,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林博被瞅的心虚,撇撇嘴晃悠悠自家的外孙,“……看我们睡的香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这多好,以后上学有你舅舅陪着,书包你舅舅背,好吃的你舅舅给你拿,有人欺负你了找你舅舅给你打架……他要是不听话你告诉姥爷,姥爷揍他……” 正往过走准备稀罕小孙子的苏媛女士都怒了,“瞎说什么呢?” 怎么瞎说了?当长辈的不应该吗? “再这么着我把孩子抱回去养了。”苏媛将小孙子抱起来晃悠了两下,不免抱怨,“叫什么不好,叫一檁,会不会取名字?” 朱珠还说叫林朱呢?没取这名还不是得亏他这个当爹的。“檁就挺好的,做不了栋梁,做个檁撑起一家一户就行,我没那么大的指望……”我闺女就够妖孽的了,老天是公平的,横不能该给自家俩妖孽。 朱珠对林博的样子也就是一笑,哪有爹妈不疼孩子的。对孙子能宠,对儿子却不能宠的过了。 孩子生了,四爷的起名权被直接剥夺了,也没人去问江天取名的事,作为姥爷林博代劳了。 “就叫江林吧。”林博一语而定,不容更改。 朱珠白眼一翻,你还真是双重标准,这边不许用两姓叫林朱,那边你就给孩子取名叫江林,你是真能耐。贼的连掩饰都没有。 这还没完,林博又跟四爷念叨:“听说你在金家还有个名字?这孩子在你们家叫江林,在我们这边就叫林江。”你反对也没用,这不是我家的规矩,这是你家的规矩。 林雨桐估摸这孩子在五岁以前对名字这东西都是模糊的。 过了满月,江林就已经是个肥肥嫩嫩的包子了。体重足足比他舅舅重了两斤半。毕业典礼的时候,本来就显眼的林雨桐成了学校的一景。挎着四爷的胳膊,两人拎着装孩子的篮子就来了。 校长笑眯眯的颁发了毕业生,然后就是跟同学合影留念。江林受到了热情的邀请,于是毕业照里,多了一个睁着眼睛笑出酒窝的小肥崽。 网上没有江林的正面照,媒体都被林博告怕了,想当年她十六岁的女儿的照片出来他都跟你打官司,更何况是小婴儿,敢把照片正面贴出来他能告的你破产。因此大家都学乖了,孩子的照片不管是报纸上还是网络上,都是打着马赛克的。 江林被媒体称为最富有的婴儿。要是没有兄弟姐妹分产的话,光是他能继承的产业价值将会是个吓人的天文数字。 毕业了,大家将各奔东西,散伙饭林雨桐没去,但却订了酒店,这顿饭她请了。有人哭有人闹的也就那样了。这对林雨桐的影响都不大,几年大学,关系好的同学也都在京城呢,想见面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不过如今不比一起以前了,都开始为生活忙碌了,就是葛函准备读研,时间充裕一点,离得近了过来看看孩子聊聊天,苗苗和文娟过来的都不多了。 “文娟把他爸他妈接过来了。”葛函抱着江林晃悠,“在小区门口的市场租了个摊位卖菜。他爸那人勤快,常骑车去郊区弄些野菜。没本钱的东西,回来卖的还都是高价。光那玩意一天就能把摊位费赚出来,我看生意也差不了。” 天道酬勤,勤快的人到哪都能挣一碗饭吃。 “苗苗回老家了,她爸那边跟她那后妈正闹离婚呢。是是非非的,说不清楚。”说着又问,“不过,跟你表哥的事怎么样?没听她说过。” 这个倒是没说。不过听舅妈说朱广斌这几天不在京市,说是出门了。要是苗苗也不在,估计是两人一起回苗苗的老家了。许是好事将近也说不定。 林雨桐又问起葛函,“你也不说谈一个?” “谈一个?”葛函将孩子递给林雨桐,“我也想啊!不过也难!读研出来是个什么情况难说的很,你就说咱们班吧,不少谈恋爱的,几个成了?还不是一毕业就分手。工作不能在一起,前途都未卜,自己都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谁又能对别人负责。像是你跟苗苗这样的,能为自己负责了,才能说为家庭负责。就是这个道理。再说,我家里的情况也特殊,我爸妈不叫找外地户口的,你说这……所以这几年我压根就不想考虑这事。反正还早,我过了三十再考虑也行。” 忙忙碌碌,琐琐碎碎,当宋跃进宋导提着箱子进了家门,林雨桐才反应过来,“已经杀青了?” 895.奇爸怪妈(91)一更 奇爸怪妈(91) 前前后后也就不足八个月的时间就杀青了。这比计划可都快了不少。 宋跃进很爽朗的笑, 已经到了退休年纪的老人像是重新焕发了青春一样。整个人虽然看上去黑了也瘦了,但确实是精神了。他挥动着胳膊,蒲扇般的手掌张开了挥舞着,很有几分气势,“剧本写的好!是真好!演员也用的好。这训练了一年效果就是不一样, 一个个的飚戏上瘾, 一条过这不是夸人, 谁没一条过这就是背后没用功。不光小镜头一条过, 就是群演也组织的好, 多大的场面……那虽不是每一个都能一条过, 但最多不会超过三条。哪个演员三条才过, 那晚上必定是他请客。你追我赶的, 拍了这么多年戏,从来没有这次这么顺利……”这话不知道在外面说起的时候都已经炫耀了多少次了,但如今说起来,这股子自豪的气势半点也不曾减弱, “我先带过来给你看看, 如今那边加班加点的在剪辑, 后期的配乐也做的好,你安排的那个胡峰, 那就是个小疯子,这几个月一直在片场边找灵感边创作。我那边拍完了, 他这边可完事了。我听了两遍, 叫了两个做这一行的好伙计听着, 一个个都竖大拇指。” 林雨桐笑着递了杯水过去,没有丝毫要打断的意思。 宋跃进一口干了,“你还别以为我在吹牛,这么大年纪了,说话不说满的道理我懂。但这次我还真就不怕把话说满,咱们这部戏,不红都没天理了。y视我跟几个老伙计打招呼了,到时候都请来看看……” 林雨桐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回头我跟我爸说一声,请人家一起吃顿饭。” 没剪辑的片子林雨桐没看,愣是又等了半个月,一切都准备停当了,林雨桐才去了海纳的试播厅。孩子给朱珠和林博扔下了,她跟四爷一起,过来看片。 看完之后行,才能送审去。主管部门审完了,这才有资格往外卖。 整个片子都剪辑了整整八十集。花了五天时间林雨桐才看完。 播放完了,整个试播厅响起热烈的掌声,四爷和林雨桐坐在最前面久久没有动,两人的手紧握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整个大厅里掌声持续了几分钟才停下来,整个剧组都站起来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缓缓的站起来,眼睛湿润了,她转过身,对着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直起身,说了一声:“好!”然后慢慢的鼓起掌。 大厅里包括宋跃进原本提着心一下子就放下了,脸上露出过关的欣喜,转瞬,掌声再次响彻在大厅。 审片还没完,不少电视台已经闻着味来了。y视一套拿下了首播权,但是第二轮播放权依旧卖出了高价。与此同时,《美人谋》也正式杀青。首播放在了两大卫视,价钱比《山河情》高出五成去。 在火热的暑假档期,这两部电视剧同时上映,媒体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变着花样的炒作吸引眼球,紧跟着就是明星跟着蹭热度。尤其是一些被林雨桐拒绝的明星,更是冒的比谁都厉害。《美人谋》开了好局,只第一轮就收回了投资还赚了三成,这还有二轮三轮的播放权呢。赚的肯定是不少。但《山河情》就不一样了,虽说是登陆y视,但这事它题材的优势。之前选角这么严格,更是折腾着军训,还要为期一年,不知道为难了多少人。现在没有人家的美人谋赚了的多了,隐晦的说风凉话的可不少。因为是主旋律,敢明着批评的没有,但只对比经济价值,这就足够叫海纳尴尬的。更有好事者将林雨桐这个原创编剧拿出来说事。只说是人家在这一行的处女秀,只看着是老板的面上,可不都跟着捧臭脚。 话虽没明说,但按照林雨桐的理解,他们想表达的大概也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网上紧跟着的,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被雷剧雷怕了的,更是纷纷表示,早没伤透了心,没有观看的欲望。 等预告片放出来之后,很多年轻人表示更愿意看美人谋。 为什么? 视觉效果明显感觉不一样。 山河情整个像是倒退了一个世纪,那里面的民国不像是其他电视剧里面的民国,女人高开叉的旗袍高跟鞋,精致的妆容优雅的姿态,即便是学生装也穿出了几分清纯的靓丽来。男人西装风衣别样的洒脱,叫人很不能跟着主角回到那个年代。但这部戏里,民国不是那个样子的,泥泞脏乱的街道,衣衫褴褛的人群,打着赤脚行走的贩夫走卒等等不一而足,构成了极有冲击力的画面。 而美人谋呢?本来就是一部女人戏,里面的女人争奇斗艳,美轮美奂的宫廷,奢华的宫宴,华丽的古装,每一帧画面都唯美的恨不能叫人舔屏。 再说明星阵容,山河情里面会有观众熟悉的面孔,但都是一些老戏骨了,除了安宁这样的,都不属于偶像。但美人谋几乎是全偶像明星阵容,再加上这些人的粉丝起哄,还未开播就先声夺人。 记着采访不到林雨桐,却抓住其他人,比如宋导,当问到对山河情卖不过美人谋的看法的时候,宋导脸色一正,“没有可比性。用金钱去衡量山河情,对它本身就是个侮辱。这部戏里面有一种情怀,一种每一个国人看了都会为之动容的情怀。” 这话没什么大毛病,但媒体就是这样,无风都气三尺浪呢,何况是这种情况。这不,转天就有媒体说:宋导说了,将美人谋跟山河情比较,本身就是对山河情的一种侮辱。 于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单纯的粉丝被挑起来了,为自己的偶像鸣不平。更有人表示,黑山河情一万年。什么我家小花这么这么努力,你都不满意,不邀请罢了我们主动去你还拒绝,有钱了不起?乖乖做的大小姐不就行了,非做什么不入流的编剧。你有钱我又不求你,我不看你的片子不鸟你你还能咬我? 本来是针对山河情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歪楼了,变成了攻击林雨桐。 山河情就是在这种舆论氛围中开播的。 最初的收视率,只能用还行还形容。开播三天之后,收视率开始抬头。很快就有网友开始推荐。 ——看完七点新闻我去洗澡没来得及换台,出来的时候正在演这个我当时还记不住名字的电视剧。色调昏暗,背景沉重。我随意瞟了一眼准备换台,结果没找到遥控器。于是先坐在沙发上一边吹着头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可等反应过来,两集已经放完了,而我的头发早已经自然干了,我是什么时候放下吹风机的我都不知道。看完了我心里还怅然若失,好像少了点什么。你们说我明儿是看还是不看?要不今晚再试试,看看此剧是否有毒? ——首先声明是带着挑刺目的去看这部剧的。我就想看看,林雨桐这位大小姐这剧到底有多少雷点居然连y儿都被收买了。结果一看此剧误偶像。我发现我爱上方云,爱上白梅了。对不起我的小花,请允许我移情别恋。 ——我是上了年纪的观众,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看什么美人谋,除了上面的小姑娘长的可人意一点,那剧情不用看我都不愿意瞅。现在这电视剧,想找个不糊弄观众不把观众当傻子的太难了。实在没什么看的,我就只看y视一套和八套的电视剧,不管爱不爱看,至少像那么回事。常年守在那个频道的老观众表示,我热爱这部电视剧,爱里面的每个人。将美人谋和山河情对比,的确是对这部剧的侮辱。另:请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各路粉丝勿喷,本人对事不对人。想要掐架,看过电视剧再来。 这种类似的评论越来越多,在网上的评分一直在九点五就没下来。看过的人哪怕是不喜欢那份沉重,但都不能否认这是一部好片子。 天气越来越热,随着方云跟袁野的结婚进入了高潮。 艰苦的生活,火热的生产,激烈的战斗,诡异的谍影,每每叫人看的欲罢不能。 这边刚感动完袁野与方云的爱情,紧跟着节奏突起,间谍特务的身份随之暴露。 而向东演绎的林阎王,几乎成了观众最喜欢的角色。 ——这部剧里最不真实的就是这个林阎王,但我却该死的爱上了他。 ——这个女人够犀利,我喜欢! ——本来是喜欢向东,后来我发现,我真正喜欢的还是顶着林阎王身份的向东,这偶像追的也是没谁了。 有那看电视看的仔细的,喜欢脑补的,就在哪里琢磨了,‘林阎王的丈夫没有正面出现,每次都是一个背影一双脚,剧情透漏是做秘密工作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工作?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上林阎王这样的女人?’。更有的想的更多,‘难道你们没发现剧情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女人吗?那个隐藏在敌人心脏的女地下党,拜托编剧大大,能不能给咱们露露……’ 电视剧看的人紧张刺激直呼过瘾,像是苏媛女士这样的,都忍不住打电话来问下面的剧情,“你爷爷叫我问的。”她才不说是她自己,“他那么些老伙计,得给他在人面前把脸面给兜住了。” 老爷子在一边撇嘴,“我是个老同志了,作为一个坚定的战士,后面的事情不用猜都知道会怎么样?什么情啊爱啊,在大义面前就是个屁。d培养的战士,m主席的兵,怎么选择这都不用费心去猜。” 你能不能闭嘴。 苏媛捂住电话回过头就喷了一句:“我就是想知道方云最后有没有跟结巴在一起。” 可算是说实话了!女人的关注点永远都是那点事。 跟苏媛女士一样带着对方云的别样感情,都急着促成这段姻缘。不少人@林雨桐,追问的也都是这点事,急切的需要剧透。 方云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回了京城,做妇女工作。但在京城并没有呆几年,特殊武器研究所在西北荒漠里秘密建设,结巴接到任务调往那里。方云跟着丈夫带着孩子去了西北,这一去就是数年。到了六十年代,大运动发起的时候,四爷想办法打听这对夫妻的现状,可打听到的时候,俩人已经牺牲多年了。就牺牲在反间谍的斗争中。 得到消息的林雨桐不知道该是惋惜还是觉得庆幸,那样的结局对于战士而言,或许是最好的归宿。最后,辗转找到了安安,他被照顾的很好,即使是大运动里,他也没有受到波及,是结巴和方云的那些部下和战友保护了他。 可这些电视剧上是没有了。 电视剧上有的,只有方云和结巴抱着孩子,一起沐浴在初生的红日之下。 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部电视剧可谓掀起了怡姑浪潮,新闻报道,各地的烈士陵园有不少人前来献花祭奠。不年不节的,这样自发的行为就说明该剧对于观众,尤其是年轻人的影响。 七点新闻,人民报社都点名表扬了这部剧,称它是近几年来难得的好剧。更是表扬该局的编剧林雨桐,说她有大情怀。 紧随其后,不少媒体都说,看这部剧是进行了一次精神上的洗礼。 董双双打电话来表示恭喜:“……我以后绝对不会将作品跟你放在一个档期……” 说实话,美人谋原著不错,拍摄还原的也不错。只可惜跟山河情放在了一起,这一对比就出事。 它的第二轮没有卖出好价钱,而山河情第三轮的价钱都比它第一轮的价钱卖的高。最后一算,没指着赚钱的大赚特赚,指着赚钱的当然也是赚了但远不如预期好。 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个道理林雨桐明白。因此对于蜂拥而至的夸赞与其伸出的合作之手,她表现的很淡然也很谨慎。 这部片子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她心里还藏着许许多多的人想要大家都记住,还藏着许许多多的事想叫拍出来叫大家知道。她也许会穷其一生,去做现在这些人都不怎么理解的大情怀片子。 但那又如何,别人理解不理解有什么关系。 她拽着四爷的手,心想:有他同行,我无所畏惧! 896.重返大清(1)二更 重返大清(1) 鼻尖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气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但又实在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整个灵魂还处于被撕裂痛觉中的林雨桐有些懵! 随即猛地一个激灵, 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 “娘娘,您醒了。”耳边的声音有些急切,只是这‘娘娘’的称呼, 已经告别很多年了。 她想起来了, 这个味道确实曾经闻到过, 那是刚成为乌拉那拉氏的时候, 她用的熏香就是这种味道。她身上常年侵染出的这种味道让林雨桐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去掉。 如今这是怎么了? 又成了乌拉那拉氏? 她急切的睁开眼睛,方寸的地方全是素缟之色。 这样素到暗淡的帐子, 她几辈子都没用过。不过庆幸的是,眼前的景象跟当初她清醒的情形又是不一样的。随即又一笑, 那时候是四福晋,最多被称呼一声‘主子’, 这娘娘岂是随便叫的? 正出神, 帐子就被撩起来, 一个穿着鸭蛋青色旗袍宫装梳着两把子头的女子就进入眼帘,“娘娘,您可算是醒了。这发了汗, 浑身可轻省一些了?太医正在殿外侯着……” 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这是等着自己吩咐呢。 林雨桐坐直身子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 随即紧皱了眉头, 这脉象……操劳过度, 郁结于胸,有些着凉,但这都是小毛病。要紧的是这身子伤了底子,而且看着脉象,年纪可不小了,少说也在四十往上。 “取镜子来。”林雨桐靠在枕头上,打发眼前的人。 可眼前的人没走,另一个丫头又来了,捧着一面不大的镜子,是西洋镜,看着样子平时用的还很仔细。 林雨桐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还是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这张脸她确实是熟悉,但看着又不像,她即便是六十岁的时候,也没这么苦相。 人说相由心生,只怕真是如此了。 一个躯壳,不一样的心境,人的气质不同,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林雨桐摆摆手,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又回来了吗? “爷呢?”她抬起头急忙问了一声。 撩帐子的丫头手一顿,“奴婢不知。想来该是在御书房吧。” 林雨桐刚一问出口其实就后悔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叫窥伺帝宗。好些年没过这样的日子了,还真有些不习惯,“都先出去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乱了起来。 林雨桐隐隐约约的听见什么‘万岁爷朝这边来了’的话。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寝宫里都乱了起来,丫头们急着拿衣裳首饰,又有人急着拧了热帕子来要给她净面,这样的妆容叫万岁爷看见了,可是大不敬。 林雨桐不耐烦的挥着手让他们消停,本来不怎么好的身体被她们晃悠的有些眼晕。 随着一声‘万岁爷驾到’,屋子里哗啦啦跪倒了一片,林雨桐没动,只看着门口的方向。帘子被掀起来,明黄色的袍角先进入眼帘,紧跟着就看见绣着金龙的靴子,而后整个人就进入了林雨桐的视线。 人还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 当眼神相撞,她才确定,这就是她的人。 “可算回来了。”林雨桐一拍床沿,蹭一下撩开被子就想朝四爷扑过去。 满屋子的奴才吓的不敢出声,这是什么礼数?我的娘娘嗳。 一个个小脸虎的煞白。 四爷快走两步把人给接住了,“慢着些,小心摔着。” 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相互的打量,然后又不由的都笑了起来。 苏培盛跟在四爷身后,这会子一看这样就朝满屋子的人挥挥手,示意大家可以退出去了。他自己又往皇后的方向瞥了一眼,赶紧收回视线,也退着一步一步往出走。 “苏公公。”林雨桐叫住他,然后诡异的上下打量,“你一向可好?”没想到,回来后看到的熟人,第一个会是苏培盛。至于自己这个皇后宫里的,竟是看遍了也没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来。 苏培盛心肝有点颤,他平时对这位主子很尊敬,当然了,也仅限于尊敬。做奴才的,主子宠着谁,他就得捧着谁。皇后打从在潜邸做福晋的时候,就算不上是受宠的,主子爷给她该有的体面,那他这做奴才的给予尊重也就足够了。今儿这主子爷可有点不对,翊坤宫年贵妃前几天刚生的被万岁爷取名福沛小阿哥出生就殇了,主子爷心里有些不自在。这两天时不常的抽空给小阿哥念两卷经。今儿也是一样,他见主子爷又要念经,就带着人出来了。谁知道等主子出来的时候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会是长春宫。 来了就来了吧,可这帝后见面满不是自己以为的样子。 如今被皇后这么一问,他自己想的就不免多些。 这还就罢了,正想着怎么应答呢,再一瞧,主子爷好似也在饶有兴致的打量自己。他双腿一崩,身体弯的更低了,“回娘娘的话,劳您动问,奴才惶恐的很。” 瞧把这老东西吓的。 林雨桐不由的咯咯咯的笑起来,摆摆手道:“下去吧。” 苏培盛又是一惊,今儿不光是万岁爷不对,这主子娘娘也不对。临出去的时候他又朝万岁爷看了一眼,就见这位主子爷正满是宠溺的看着皇后,半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 我的娘啊!他虽是奴才,但认真说起来,跟皇后也是差不多三十年的交情了。她什么时候这么笑过?在御前,这叫失仪! 心里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出走。等出去被风一吹,头脑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主子的想法做奴才的想不透,也不能往透了想,等真的有一天把主子琢磨的透透的了,估摸着也就在主子身边呆不成了。所以今儿这反常的事,就不能往深了想,也不该往深了想。他如今要反思的是,自己跟在主子爷身边,竟然连这种反常的一点征兆都没发现,这才是真正该重视的地方。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从四爷的奴才变成了万岁爷的奴才,叫他开始不谨慎起来了。这可不行,这可是会要命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冷汗淋漓。 在屋里面对面相互打量的夫妻,不用想也知道那奴才这会子会怎么想,毕竟是陪伴了一生的老人了,什么都会变,就是这秉性是变不了的。林雨桐也是见到故人高兴,忍不住促狭的想逗逗他。 这会子人都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林雨桐拽着四爷的手叫他坐在床沿上,“叫我瞧瞧……”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张脸。 四爷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下面的胡子,多少年都不续须了,这个小胡子还真有些不习惯,“要不要剃了?” 这个不是重点啦! 林雨桐凑过去低声道:“怎么个情况?” 她这边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就来了。 四爷此时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复杂,里面甚至是多了一种就感激的东西,“幸亏有你……”要不然自己真就成了这个倒霉蛋了。 林雨桐盯着他,随即想到了什么,跟着面色一变,“没有弘晖,没有弘昀,没有莫雅琪……那还有谁?”问完也不等四爷回答,“如今是哪一年?” “雍正元年。”四爷说着就不由的怅然,“去年是康熙六十一年,皇阿玛是去年十二月二十驾崩。” 林雨桐算是明白了,“如今有弘历……” 这个名字叫四爷脸上的表情不自在了一瞬,这个败家子他一直都不觉得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有弘晖哪里会有弘历的事?可如今长成的皇子只有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五阿哥弘昼,还有个年氏所出的阿哥叫福慧的,如今才三岁。前几天年氏又生了一个,取名叫福沛,却没想到当天就殇了。听桐桐说到莫雅琪,他也有些伤感,那孩子已经不在了,追封了和硕怀恪公主。 “你要是想见,叫弘时过来一趟吧。”四爷试探着问了一句。弘时是弘时又不是弘时,那个弘时在桐桐身边长大,与亲生的并无不同。现在的弘时有自己的额娘,也早就成亲了,如今都是二十岁的大人了。 林雨桐揉揉额头,不知道是真头疼还是即便回来也没见到自己迫切的要见到的人的失落,总之心里很不自在。 四爷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林雨桐的脊背,“想开点。这次见不到,许是机缘不对。” 林雨桐也就是有些伤感,调整了自己随即又失笑,看着四爷捏了捏他的手,“如此也好,你还有许多没完成的事想要完成,至少叫你的心里别有遗憾。” 正说着话,外面就响起苏培盛的声音,“主子爷,四阿哥过来给主子娘娘请安了。” 四阿哥? 林雨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弘历。 过来的可真快! “叫他回去安心念书。”不等林雨桐说话,四爷就开口将人给打发了。说完低声跟林雨桐解释,“你病了两天了也不见人,这会子我……朕刚过来,他紧跟着就来了。这是做给谁看的?” 心里对谁有偏见,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弘历今年有多大,按照年纪算,今年也都十三岁了。十三岁要不是赶上先帝的孝期,都敢取福晋了。着实是个大人了。“性子只怕是不好扳过来。” 四爷压根就没想过要扳他的性子,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已经差不多定型的弘历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不管什么样的政策,都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延续性。弘历能将自己制定的东西延续下去吗?不行!十全武功都往身上贴的人,能指望他什么。 林雨桐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悄悄的往里面让了让,四爷回过神顺势就躺在她边上,她将被子挑开,这么盖着有点热,“那照你……照爷现在说的,如今且乱着呢。” 何止是乱,简直就是一锅粥。 老八老九老十加上老十四都蹦跶着呢。所以说这故人真不是每个都乐意见的。 如今的老九老十可不是以前的老九老十,十四也不是以前的十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四爷要是现在释放善意,这三位保准以为是离间计。 所以说,且有的麻烦呢。 宫里除了这些妃嫔,还有皇太后呢。 林雨桐皱眉:“外面已经有传言了?”就像是野史上说的,太后觉得四爷得位不正? “那倒还没有。”四爷挠头,“不过上个月刚发了圣旨把十四留在景陵了,他现在在汤泉住着……”还有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真被囚禁了! 骨肉相残,那这可不要了老太后的命了。 “先别管这个……”重来一次不会更糟,“朕打发人收拾乾清宫后殿,你搬过去住。” 两人的身体都要调养,尤其是打算大干一场的四爷。一个好的身体能保证他多干三十年,至少把心里想做一直却没能做的事都给做完了。 四爷今年多大了?四十六了吧! 这个年纪在现在那叫年富力强,可到如今,三十岁就当爷爷都是普遍的,四十六岁太爷爷都当上了,标准的老人了。 四爷清瘦面色还有些发黄,跟乌拉那拉的身体两人有的一拼。 “住过去!”林雨桐当机立断,把习惯不习惯分开这样的理由摆在一边,只这两人的身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说搬就搬,原主留下来的东西原原本本的就那么留着,衣裳首饰自己爱的也不多,都封存起来吧。只人跟着过去就行。 皇后跟着万岁爷住进了乾清宫这可不是小事,转眼就传遍了。 “这是怎么个话说的?”熹妃钮钴禄氏皱着眉,问一边过来请安的儿子,“今儿给皇后娘娘请安,没进去?” “是皇阿玛挡了。”弘历皱着眉,随即又散开了,“明儿额娘该给皇额娘去请安了。” 也该去了。 至少得弄清楚这阵风是打哪来的?这风向变的可真快。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温泉庄子上种的西瓜算是早的,切了盘四爷就朝林雨桐面前推了推,“前头的事情我且有的忙,后面的事情你看着处理。” 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是连着的。想处理利索可没那么容易。 如今年氏不管怎么着,膝下还有一个皇子,如今年羹尧可还还好好的做着西北王呢。这位要闹腾,还能赏三尺白绫不成?不过这位不是个长寿的,哪一年死的也记不住了。且看看再说吧。 齐妃那边有弘时呢,别看弘时是三阿哥,可上面的哥哥可都没了,其实他就是实际意义上的皇长子,之前还有大千岁呢,这位在如今也算是个热门的人选。齐妃有这么一个儿子在,在宫里肯定是自成一派的。 熹妃钮钴禄氏是唯一一个满人,这个身份对弘历是极为有利的。而她又是弘昼的养母,跟耿氏的关系一定非常微妙,这两个暂时可以看做是一个阵营的。 年氏、李氏、钮钴禄氏,整个一三足鼎立。 而林雨桐此刻,再不是那时候的皇后了。那时候膝下的儿子成群,不管是不是自己生的,亲的都是自己。如今却成了一个年老色衰没有儿子徒有虚名的皇后,这没有牙齿的老虎谁能怕? 四爷叫自己搬过来,另一层意思就是叫自己占了一个宠字。 身份上的名正言顺还不足以压服众人,所以外加了一个宠! 四爷见林雨桐明白,就扭头看她的肚子,“这身体可还行?” 四十三岁的女人了,“调养调养就没大碍了。”这年龄说小不小,但说老,实在是算不上吧。 “等孝期过来再生一个。”四爷摸了摸林雨桐的手,“要不是你,爷过的就是现在的日子。” 说的是有了自己才保持了弘晖,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要不然他就成了现在的这个四爷,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 晚上林雨桐亲自下厨做饭,吃了饭两人早早的歇下了。第二天要早朝,半夜三更起来叫四爷还有一瞬的不习惯。林雨桐没起来送,窝在被窝里就是不想动弹。等到了七八点钟,外间丫头不停的忙着收各类的帖子,都是要拜见自己这个皇后的。林雨桐不起来也不行了,梳洗完就见丫头们摆了两箱子衣服出来,看着素净但却明亮了许多。下面伺候人的想出头,就是得比别人多用两份心思。自己昨儿没带衣服过来,出门穿的衣裳又是挑了再挑搭配起来的,这些人就按照自己这个爱好,重新拿了衣服过来。这些衣服原本就是按照原身的尺寸做的,如今只是稍微改动了改动,比如收收腰,掐了亮色的花边等等,就叫衣服真个就变了样子。 昨儿第一个见到的丫头,是身边的大丫头,就紫竹。 紫竹笑眯眯的,“内务府叫人送来的,说还有几十箱子,随后几天陆续就到了。” 这才是宠后该有的待遇。 见林雨桐心情还行,紫竹小声的道:“永寿宫打发人来问话,说是什么时候过来请安方便。” 永寿宫是熹妃的寝宫。 拜见皇后提前叫人来问? 林雨桐对着镜子将簪子插上去,“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不来。至于我愿意不愿意见……这得看我的心情。” 紫竹面色一变,那毕竟是四阿哥的亲娘,这……叫人怎么回话? 897.重返大清(2)三合一 重返大清(2) 对着镜子, 看着镜子中不年轻的容颜, 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 想必四爷跟自己一样, 还是有些遗憾,回来的太晚了。给四爷的时间还能有多少年呢?不知道怎么的, 她突然想到后世的史学家对四爷的评价, 说:“康熙宽大、乾隆疏阔, 要不是雍正的整饬, 满清恐怕早已衰亡。有人说他雄猜阴鸷, 是否如此姑且不论,但在位十三年中, 宵旰焦劳, 勤于庶政确是事实, 在政治上有一定的贡献,但为期过短,遽尔暴卒,留下尚未完成的任务;即使已经施行的, 由于‘人亡政息’,反而引起流弊的也有。正如遗诏中所说:‘志愿未竟,不无微憾’。他如果像乃父康熙那样的寿考,多活十一年, 政局就会不同;要是像儿子乾隆那样的长命, 多活三十一载, 政治上变化之大, 自不在话下——夸大的说,也许因而改易了此后中国的命运,亦为可定。” 这是后世的评价,当时她念给四爷听,四爷久久没有说话。 四十五岁,再过三十一年,就是七十六岁。 七十六岁,在如今算是高寿,但放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七十六岁的老人比比皆是。 而以自己的能力,不过是七十六岁而已,能的! 她正了正脸色,她怎么着也得争取个至少三十年吧。 碧桃见主子娘娘对着镜子半天没有说话,以为哪里不妥当,赶紧低声问道:“……要不再添一只钗?” “不了!”她再次摸了摸脸,尽管不靠脸吃饭,但该捯饬的还是要捯饬的。等过了这几天,身边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再说吧。 紫竹急匆匆的进来,福了福身,“娘娘,各宫的娘娘都在长春宫等着。” 等就等吧。 “咱们去慈宁宫。”在四爷下朝以前,她得跟太后先见见。 紫竹嘴角动了动,到底不敢劝。她心里火急火燎的,主子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虽是皇后,但到底没有儿子。这走在万岁爷之前走了还罢了。要是走在万岁爷后面可怎么得了。别忘了宫外还有依附娘娘的乌拉那拉家。 林雨桐没坐轿辇,只带着人走着过去,一路上看看这个熟悉到陌生的地方,心里还真有些复杂。 “娘娘……”紫竹追了两步,“您凤体欠安,还是坐了轿辇吧。”一路走着,这得耽搁多少事?那边娘娘们还都等着呢。尤其是栩坤宫的年贵妃,刚刚生完孩子,这要是在长春宫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娘娘还得跟着受申斥。 林雨桐没看紫竹,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哥哥如今在承恩侯府吧。” 如今林雨桐其实还有些懵,因为很多东西好似都变了一样。比如这娘家乌拉那拉家。费扬古是死了,前不久被四爷追封为一等承恩公,但其妻觉罗氏却被封为多罗格格。这里是‘封为’,不是追封。这就很有意思了。给了多罗格格,就相当于宗室承认你的身份。但叫林雨桐奇怪的事,上辈子这位据觉罗氏可早就不在了。这位既然活着,还是皇后的亲妈这身份,拿着娘家的事能不管吗?如今是养在觉罗氏膝下的五格承袭了爵位,降了一等,为承恩侯。其实五格是家里的四子,长子星辉和次子富昌都是庶出,费扬古的嫡妻原配生的三子富存。按理说这爵位该给嫡妻所处的嫡子继承的,但怀恪的额驸星德就是富存的嫡幼子。要是怀恪好好的活着,那这爵位三房是跑不了的。如今四爷登基,嫁到你们家的女儿却早早死了,心里能没有点迁怒?于是爵位就落到了五格身上。 这些兄弟里,没有一个跟林雨桐是一母同胞。当然了,到了这个位子上,亲的不亲的,维系关系的不过是利益。身边的这些近侍有亲人放在娘家,用起来才放心。这原本也没错,但自己来了,这样的丫头身边却不能留了。 紫竹被这一问,疑惑了一下,要不是哥哥在承恩侯府,自己也不会被主子选在身边吧。这么想着,就赶紧应了一个‘是’。 林雨桐没有再说话,一路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这倒是叫紫竹摸不着脾气了,主子是想叫自己往外传话还是别的,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相比起现在的长春宫,这慈宁宫安静的很。 在宫里这捧高踩低的地方,安静代表的地位。别看这位如今是太后,却也不在大家的巴结范围之内。为什么?谁都知道太后对万岁爷并不亲近,而亲近的十四爷此时又被万岁爷厌弃。这代表什么,代表万岁爷心里压根就没这太后,要不然只顾着太后的脸,这个时候也绝对不能这么处置十四爷。 因此,来的人少了,就显得安静了。 林雨桐到的时候,平嬷嬷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远远的看见林雨桐过来,就福身半蹲着,行了礼。昨儿就听说这位被万岁爷接到身边了,没想到一大早就往这边来了。虽没提前问,但一路走来这么长时间,消息跟长了腿儿似得,早飞到她的耳朵里了。 “娘娘吉祥。”她的态度谦卑的很,头都不敢抬。 林雨桐过去亲手将人扶起来,“嬷嬷年纪大了,服侍额娘劳苦功高……”说着,就看了紫竹一眼,说了一个‘赏’字。 这是给了太后极大的脸面。 不少人都开始思量,万岁爷把主子娘娘接过去,今儿这位就来了慈宁宫,这是万岁爷的意思还是主子娘娘的意思,就有点说不清了。只怕是万岁爷叫主子娘娘过来缓和关系的吧。 有这个缓冲也好! 平嬷嬷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母子俩有一个肯低头,这就是好事。她赶紧起身搀扶了林雨桐,见对方并没有拒绝,心里就有谱了。 这是个好事。 林雨桐在平嬷嬷的搀扶下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着话,“额娘这几天歇的可好?什么时辰睡?什么时辰起?夜里可起夜?起几次?”又问,“吃的怎样?用的香不香?太医给开的养生方子,有没有按时吃?” 一句紧着一句,问的细致的很。 平嬷嬷一一答了,“……歇的也好,一天总能睡四个时辰左右,白天不敢叫睡,就怕走了困。饭吃的少点,昨儿夜里用的两块玫瑰糕,就着玫瑰花茶,看着还算受用。” 吃着玫瑰糕,喝吃的是玫瑰花茶。 这话很有意思。是不是真的吃用了这些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嬷嬷想要传递的意思。玫瑰有理气解郁的作用,平嬷嬷是想说太后生气里,心里郁气难平。 林雨桐拍了拍平嬷嬷的手,表示知道了。 进了大殿,太后端坐着。 林雨桐看向太后,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两人那辈子其实相处的不错,几十年的情分下来,真不可能丝毫感情都没有。 “额娘!”她喊了一声,缓缓的跪下磕头。 这是大礼!贵为皇后一国之母行这样的大礼的机会不多。 跪天跪地跪祖宗,就是对着皇上,要求皇后跪的次数也不多。 她这一跪,整个大殿的人都愣住了,然后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太后先是愣住了,再之后心里突然就酸酸软软的难受。那一声‘额娘’是不是真情实意喊出来的,她在宫里耗了大半辈子,她看的出来。 皇后她……喊的情深意切,跪的诚心实意。 “起来吧。”太后摆摆手,“你就是太实诚,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说着,就示意平嬷嬷将人扶起来。 林雨桐就着平嬷嬷的手起来,十分自然的过去挨着太后坐了,“额娘瞧着清减了不少。” “有些小症候。”太后眼睑垂了下去,“不碍事。” 这哪里是小症候? 这是吃不下睡不着快熬干了。 林雨桐摆摆手,叫伺候的都退下去。 跟着林雨桐过来的人都下去了,平嬷嬷朝太后看了一眼,见抬头微微点头,才带着人都下去。 林雨桐伸手过去握住太后的手,已经五月天了,太后的双手还冰凉。她的心里也蓦地难受了起来,“额娘!万岁爷心里有数。” 太后的手一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这不怪皇上,是老十四不对。”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大行皇帝会把皇位给了老四。刚开始她是诚惶诚恐,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大行皇帝没了,谁都能忘了他的恩德,就是自己不行。不管怎么说,他总归是把皇位给了自己所生的儿子了。这还没回过神来,远在西北的老十四回来奔丧了。千不该万不该在大行皇帝的灵堂前跟他四哥吵起来。老四刚登基,人心不稳,最是该立威的时候,老十四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当着宗室勋贵满朝文武大臣在先帝灵堂前冲撞了老四,拒不对老四下跪。 她当时没在,可即便没在,自己的儿子还能不清楚? 老四当时只怕真有了杀心,想杀一儆百吧。 老十四当时那股子混劲过去,估计也是怕了。 最最可恨的就是老八,老八这时候出来,说老四是君,老十四跪拜是应当的。 老十四当时就跪下去了。 这讨债鬼是自己生的,那脾气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当时就已经怕了,怕老四不顾同胞之情拿他立威。可他怎么不想想,老四当时会怎么想?你觉得你服软了,老四还觉得你只听老八的话。 哦!朕这个当哥哥当皇帝的叫你跪你都不跪,嘴硬的很。这边老八一叫你跪,你利索的就跪下了。还在那么多人面前,你这是想说明什么?在你心里到底朕是皇上还是老八是皇上? 性质马上就不一样了。 可老十四当时未必就能想到这一点,对着新君,心里有气,要不是上面是亲哥,他不敢那么闹腾。老四叫跪他没跪,他肯定也后悔了。老八说应该跪,这他心里觉得是老八说这话该是给了他一个梯子,叫他顺坡下驴,将这码事揭过去算了。所以他当时就跪了。 这都跪了,完了你还不依不饶的,这会子往死牛角尖里钻,搁在心里来回的想只怕也还没琢磨明白。 老四呢?心里只怕明白些,但这新君的面子是那么好撅了? 自己这个当额娘的,能怎么办?给老十四求情吧,老四会怎么想?本来就不怎么亲热的母子关系只怕更疏远了,觉得自己更偏着疼着十四。可是不求情吧,难道真叫老四拿老十四开刀?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她能怎么着? 这几天她正寻思呢,怎么着能把这兄弟势同水火的关系都冷却下来。可琢磨了几天,把这里里外外都想遍了,也没想到一个说辞来。 叫老四饶了老十四,理由呢? 这个亲娘临终的遗言行不行?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儿媳妇一来,只说了一句‘心里有数’,她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她反手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紧紧的攥着,“你回去跟老四说,额娘知道他的难处。对老十四要打要罚怎么都成,原本也是他该受的。” 打了罚了,立威了,这事就叫过去吧。 林雨桐心里一叹,来之前她都知道太后会怎么说了。她本就是个聪明人,“是!您的话回头我说给万岁爷听。” 太后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这才说起了别的话,“……翊坤宫那边的事我也听说了……”说的是年氏生的孩子夭折的事。 林雨桐正认真听着,想听听太后对年氏是个什么态度。却没想到太后话音一转,“一个人一个命,当年宜妃住在那边,孩子倒是都平安生下来了……” 正说年氏呢,怎么话音一拐,就说到宜妃身上了。 林雨桐脑子里灵光一闪,心里暗道一声‘我曹’,这是没来之前原身的过错了。 换位想一下,如今太后迁来了慈宁宫,那些除了太后以外的先帝妃嫔呢?都迁宫了吗?别的还罢了,像是宜妃这样的,一辈子都在跟德妃较劲,临了了,人家的儿子上位了,她马上就得腾地方,给人家的小妾住。宜妃心里能舒服,只怕这口气憋在心里能骂死四爷。前朝一锅粥,后宫是皇后在料理。皇后只是不想得最万岁爷的爱宠,于是就委屈了宜太妃。 宜太妃受了委屈,那老五和老九心里会怎么想?怎么的?兄弟们还都活着呢,皇阿玛刚死你就容不下我娘,欺负的她连个住的地方都得给你的爱妾腾出来。你这是打谁的脸呢?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些兄弟? 如今太后就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自己这事办的并不好。不能只盯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这里面的事跟前朝是密不可分的。 林雨桐隐晦的表示明白了,也没辩解。 但从慈宁宫出来,就赶紧叫人请了五福晋和九福晋进宫。 等打发的人走了,她想了想还是不行,于是干脆再打发人将这些兄弟的福晋都先请进来,如此才显得不突兀。 等把这些事都了解完了,这才起身回了长春宫。 长春宫里,不见李氏、年氏和钮钴禄氏,只以耿氏和宋氏为首,等着林雨桐回来请安。 林雨桐笑了笑,别的贵人常在她也不熟,但这耿氏和宋氏好歹是曾经打过交道的人。耿氏聪明,会审时度势。宋氏懦弱没主见,也就是伺候的时间久了,又生育过两个格格,比起其他人来稍显特殊一些。 她客气的跟两人说话,宋氏不怎么言语,你问一声,她回一声,说话多是一二个字,言简意赅,跟她说话是最没趣的。倒是耿氏,膝下有皇子阿哥,弘昼虽以往不如弘历得宠,但万岁爷的子嗣不丰茂,对哪个都是重视。因此她说话的底气足,加之性格确实也爽利幽默,不管说什么都能接的上话,两人在一起说了小半刻的话,林雨桐才叫她们跪安了。 紫竹端了茶过来,低声道:“年贵妃身体不适,等了一盏茶时间就走了。熹妃娘娘稍后半盏茶时间,紧跟着离开了。最后走的是齐妃娘娘……” 林雨桐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才道:“摆饭吧。”吃了饭,福晋们也都差不多该进宫了。 “摆饭吧。”耿氏一回来,在院子里就听见儿子在里面喊了,她笑了笑,“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弘昼吊儿郎当的一边走一边甩着辫子玩,到了耿氏跟前也不收敛,歪着身子行了礼,不等吩咐又笑嘻嘻的起身来,叫了一声额娘,“……估摸着您该回来了。”却不回答耿氏的问话。 进了屋,饭菜上桌了,弘昼挥挥手叫伺候的下去,“爷伺候额娘用饭。你们一个个站着看的直吸溜口水,闹的爷怪不落忍的。” 天地良心,真有这样的不可能选到主子身边来。 不过也都知道这位爷的性子,最是淘气不过。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一个个带着笑都退下去了。 耿氏递了筷子给儿子,“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四哥叫我回来问问,长春宫那边是怎么回事?”弘昼撇撇嘴,“额娘不是今儿回来的迟吗?熹额娘没等直接回来了……” 耿氏皱了皱眉,“不是说了,这些事你以后少掺和吗?” 弘昼白眼一翻,您当我喜欢掺和? 耿氏叹了一口气,她真是被先帝时的事闹怕了。叫她说,平平安安是福。可弘历有亲娘,人家犯不上听自己的。再说了,人心隔肚皮,自己觉得是为了人家好,但人家却未必,还回乡,你怕是为了你自己个的儿子叫我给他腾位子呢。 再说了,她也是有私心的。别人再亲,也亲不过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有弘历在前面挡着,弘昼就安全了。要是弘历成了,弘昼就是再亲不过的兄弟。弘历要是不成,那也没关系。谁都知道自己养了弘历一场,亲近本就是正常的。所以,他叫弘昼可以跟弘历亲近,但却不希望他掺和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以后常过去跟皇后请安吧。”耿氏皱眉,想起做姑娘时候的事,家里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哪个见了额娘不是毕恭毕敬?谁见了姨娘敢叫娘了。这亲娘只有一个,那就是嫡母。 都说皇家重规矩。其实都是狗屁。皇家最是不讲规矩的地方。 “儿子本来也常去的。”弘昼嘀咕了一声,复又低声问,“皇阿玛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的把皇后给拉进来了。三足鼎立已经够热闹了,把皇后这时候牵进来,对皇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嘛,皇后只要高高的坐着,,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对于她来说,哪个皇子对她没什么区别。不管谁赢了,还能不奉养嫡母?这是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所以皇后作壁上观才是最明智的。而皇阿玛要是真为皇后考虑,这时候就该叫皇后只做皇后。如今呢?非得造个‘宠后’出来,这是几个意思。 一旦这个宠后坐实了,那这可就不妙了。三哥四哥包括年氏那边,都会记着拉拢她的。如此就会有选择,选对了还罢了,一旦选错了,那将来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弘历是想叫自己探一探那边的情况,他心里估摸是有几分不信的。皇后都多大岁数了,要宠早就宠了,到了如今年老色衰,要什么没什么了的时候,突然就宠了起来。 这总得有个缘由吧。 什么夫妻还是原配的好,这话也就是糊弄鬼呢。 从男人的角度去看,这种可能性几乎是零。那么缘由在哪呢? 用皇后来试探大家? 谁主动靠近皇后谁就有拉拢的嫌疑,谁就有野心枉蓄大志? 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今他这么一说,耿氏也有点不确定起来了,本来叫儿子多去给皇后请安的,这会子倒是有些犹豫,“那……咱先看看?” 看什么?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不才奇怪呢。 吃了饭去了上书房,还不到上课的时间。弘历正在临帖,他悄悄的走过去,弘历赶紧抬头,“有话说话,我这里不要你磨墨。” 给墨汁里加蜂糖之类的也就罢了,最可恶的是加一些豆腐乳之类的东西,臭气熏天的。 弘昼嘿嘿一笑,好似有些失望一般,弘历就难免得意,这点小九九还能瞒过我的眼睛。他打发了伺候在身边的吴书来,“看先生什么时候过来。” 吴书来知机的退下去,弘历这才坐下,“怎么样?耿额娘怎么说?” 弘昼浑不在意,“没说什么,就是说了些家常话。不过听说皇额娘请了各府的福晋进宫……” 这个刚才自己也听说了。 “能为了什么呢?”弘历嘀咕了一声,招手叫了个小太监过去,细细吩咐了一遍。 弘昼仿若未见,拿着弘历的毛笔在他刚写的字贴上画乌龟。然后趁着他想事的时候瞧瞧的溜了。 跟着他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的跟着,“阿哥爷,您到是慢点。” 弘昼停下脚步,回头吩咐大喘气的小路子,“以后见了四哥的人躲的远远的,别叫四哥逮住爷。” 知道害怕那您干嘛往人家的字帖上乱画? 小路子的眼神太直白,弘昼一下子就捕捉到对方的意思了,他丢了个白眼过去,是你傻还是你主子我傻?这几天的情况有点反常,弘历自己躲在后面老撺掇爷干这干那的,爷有那么傻为了他往枪杆子上撞吗?我不这么着,能躲的了他吗?就算躲的了,那理由呢?没有画乌龟这一码事,爷上哪找理由去。 主仆俩这一耽搁,就听到后面隐约可以听见弘历的咆哮声:“……给爷把老五抓回来……” 弘昼一听撒丫子就跑。 小路子边跑边问,“先生该到了,今儿要逃课吗?” 逃课逃定了。 “被先生逮着告到万岁爷那怎么办?”小路子都快哭了,“怕是要被禁足了。” 笨蛋! 禁足最好了!禁足把这段不太寻常的日子就避过去了。这才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爷这么聪明这么机智,没机会显摆的别人知道也不敢叫别人知道。可这身边伺候的怎么都是这种笨蛋加蠢材呢?完全看不到爷内心光辉睿智的一面。 林雨桐压根不知道这变故起的风有多大,这会子看到这些妯娌还真有些亲切,就是八福晋瞧着也叫人觉得不怎么碍眼了。 身份的变化叫大家坐在一起有些拘谨,话最多的就是三福晋,“……娘娘瞧着气色真好,今儿这衣裳竟是我没瞧过的样式……”衣裳首饰美容养颜,就没有她说不上来的。 五福晋跟三福晋共用一个茶几,她默默的给三福晋添了五趟茶了,那脸上的表情都是赤|裸|裸的,她想说的是,三嫂您的话太多了。 七福晋端着茶吹着上面根本就不存在的茶叶沫子,咱又没儿子,犯不上上敢着这么巴结人。 八福晋看着三福晋的眼神带着几分轻蔑,都是一样的人,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你少挤兑四嫂,这会子人家成了主子娘娘了,你就变腔调了。好歹要些脸面吧。她就是看不上四嫂这股子假惺惺的气,时刻都拿捏着。几十年的妯娌处下来,谁不知道谁?这是请大家来干嘛来了?看她又受宠了?显摆什么呢?男人的三两句好话就给糊弄了?还不定老四把媳妇戳到前面来是为的什么呢。 九福晋跟十福晋一个小几左右坐着,她低声说着,十福晋倾耳听着。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瞧着很亲热就对了。 十二福晋给挺着孕肚的十三福晋剥香蕉,看着相处甚是和谐。 十四福晋跟尊菩萨似得,压根就不理隔着小几的十五福晋。十五福晋跟上面这些年长的嫂嫂相处的不多,毕竟十五爷这些年都是个边缘人物,至今还是个光头阿哥,因此她坐在那里屁股只担着个凳子沿,显得很拘谨。十六福晋没来,十六爷过继给庄亲王,因此压根就没宣她进来。十七福晋一个人坐着,在这里她的排名是最小的了。 林雨桐将人都齐齐看了一遍,三福晋知机的马上打住话头,这是主子娘娘要说话了。 “今儿叫大家过来,只为了你一件事。”林雨桐见人都看过来,才笑道,“过年之前,将诸位母妃都接回王府吧。如今说其实都显得晚了一些,府里只怕都要归置归置。” 也不提什么郡王才有资格这样的话,早点扔出去早完事。宫里本来就乱,再住这么多外人就更乱了。 这话一出来,屋里就没人说话了。 这事来的太突然,也太轻巧。 要是诸位过气的皇阿哥在这里,那第一反应自然是喜大普奔,这小心眼爱记仇一百年的老四手里没有自己的额娘攥着了,爷犯点啥事终于不用担心连累宫里的额娘受苦了。可喜可贺,恨不能弹冠相庆。但对于这些福晋来说,先是不可置信,但信了心里肯定是一句‘我曹’,如果她们知道这个词的话。 这不是天上掉下来个婆婆吗? 人都说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伙子妯娌打从进了皇家门,就没过过上有婆婆的日子。如今这样没人管束的都过了三十年了……谁知道一朝回到解放前。 都已经当了婆婆开始享受媳妇伺候的人了,得回过头来去伺候婆婆? 皇后娘娘,您这是开始伺候婆婆心里不平衡了还是怎么着,撺掇着皇上不给咱们安生日子过? 当然了,心里这么想,话却不敢这么说。不光不敢这么说,就是想想那也是犯忌讳的。一个个收敛心神,心里把这皇后骂了个死臭,面上还得露出感激之色了。 皇恩浩荡啊! 十三福晋心说,这其实没我啥事,我婆婆死的早。倒是太后养了我家爷,但这不能把太后接回家,心里有点小庆幸。 十四福晋心道:要是能把我家爷放回来,我就愿意替皇后给太后立规矩去。哪怕接回家伺候也行啊。 这些跟今儿的事无关的一个个的都不言语,就只八福晋起身来问道,“那惠额娘呢?” “八弟妹觉得八爷不该奉养?”林雨桐马上反问了一句。 良妃康熙五十年的时候已经死了,这都十多年了。但八爷自小包养在惠妃膝下,如今直郡王还被圈禁着呢,不去你们府里能去哪? 不等八福晋说话,林雨桐又补充了一句,“在你们府里住着吧,如果想去直郡王府小住,也可。” 像是给八福晋减轻负担一样。 这可把八福晋噎的顿时说不出话来。说谢恩吧,好似她盼着惠妃去直郡王府住。可天地良心,谁愿意跟这么个已经圈了的有关系。而且自家跟直郡王那点事天下皆知。惠妃到了自家那边能消停了?可要是不谢恩,人家就会问,你是几个意思啊?是不想奉养八爷的养母还是不想叫人家亲娘认儿子,直郡王就算是圈禁了,那也是直郡王,你看不起人还是怎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四嫂这么讨厌呢? 然后呢?然后人家放了一个大雷就叫大家跪安了。 林雨桐只留了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其他人都叫先走了。 这伙子福晋进宫出宫也就那么点时间,但阵仗可不小。苏培盛事先不知情,可不得费劲打听吗?先是皇后给太后请安,这没什么大问题,这是应该的。虽然是晾着那些妃嫔了,但这问题不大,皇上的风向变了嘛。有宠就能有恃无恐,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问题。可紧跟着请众位福晋进宫,那个……动静有点大啊!但这人家是皇后,宣召命妇在人家的职权范围之内,也没错处。可这宣召这些人来干什么,这里面的事可得打听清楚了,要不然万岁爷问起来自己怎么说。自己的职责里就包括了万岁爷耳目这一项的。这一打听可了不得了,竟然是要放太妃嫔们出宫! 这可是大事啊!如今几位爷还有大臣都在御书房议事呢,皇上什么都没说呢,皇后倒是先把事办了。难道是皇上吩咐的?不应该啊!万岁爷身边的事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说句不能叫人知道的话,主子和娘娘睡在帐子里什么动静他都竖着耳朵听呢。万岁爷绝对没吩咐过皇后这事。 完蛋了!皇后这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事可不能瞒着,片刻都不敢耽搁。说着就悄悄的进去了。 大臣和几位爷都在外间,他点头示意然后去了里间。 里间里四爷靠在榻上,边上坐着的是上书房的先生,五阿哥弘昼低着头站在一边。 这还真是事赶事。皇后这边刚捅了篓子,五阿哥就又闯祸了。 这万岁爷心情一个不好,就不知道倒霉是皇后还是五阿哥了? 阿弥陀佛!奴才真不是故意凑在一起告两位的刁状的! 898.重返大清(3)三合一 重返大清(3) 上书房的先生年迈, 说句话都大喘气。不过人老成精,一见苏培盛进来, 就赶紧要起身。四爷伸手压了压, “安心坐着吧。”然后才扭脸去看苏培盛, 示意他有事就说。 弘昼将身上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 耳朵都竖起来了。 苏培盛缩了缩肩膀, 还是走了过去, 附在四爷耳边轻声说了。 弘昼就听见这奴才说什么:“……福晋进宫……太贵妃嫔娘娘出宫……皇后娘娘已经吩咐下去了……” 他一边听着,一边装作不精心的样子朝皇阿玛的脸上看去。心里还是有些纳闷,这怎么话说的, 要是皇阿玛吩咐皇后这么做, 这奴才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专门跑进来跟皇阿玛说一声?正想着呢, 就见皇阿玛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别的表示一点也没有。而苏培盛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就跟见了鬼似得, 好半天才调整过来。然后低着头慢慢的退下去了。 这情况不对啊! 苏培盛那奴才都精成鬼了。什么事能叫他当着外人的面变了脸色。 想起他专门来跟皇阿玛说的事,他心里顿时有了十分荒诞的想法,难道皇后没通过皇阿玛擅自就做了决定? 这可能吗? 他摇摇头。皇后又不蠢,一辈子都战战兢兢的, 到了这份上了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想不明白, 但刚才那种荒谬的想法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看来这段时间还是躲一躲吧。这里面的事是越发的看不明白了。 四爷瞟了弘昼一眼, 手搭在小几上轻轻的敲了敲,弘昼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心神, 迅速立正, 低着头等着挨训。 “先生说你逃课?”四爷手里拿着先生带过来的弘昼做的文章, 问了一声,从声音里并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他的头又低下去,眼睛从手里的这孩子做的文章上扫过,说实话,文章做的……以这个年龄段来说,算是不错。在上书房念书,瞧着是不如弘历,但论起资质,这小子才是资质最好的一个,说是有过目不忘之能也不为过。可这光资质好、光聪明还不行,他首先得有那份上进心或者说得有那种叫做野心的东西。不过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这孩子的性子不知道是随了谁,那是遇事就缩,见事就躲,所有的聪明劲全都用在自保上了。 这么想着,眼睛就抬起从这小子的脸上扫过。 不知怎的,弘昼今儿感觉眼前的皇阿玛有点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这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的心都提起来了,但还是缩着脖子把话说出来了,“那个……皇阿玛,您就禁儿子几天足吧。” 四爷这下真笑了“求着禁足?” 这一笑可把弘昼吓的不轻,皇阿玛向来可不是这画风啊。哪次见了儿子们不是疾言厉色的,哪天能给了好脸就够庆幸一百天的了。今儿这展颜一笑,他是后脊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但话都说出口了,中途改口只能更惨吧,“儿子知道儿子错的大了,因此想要禁足反省。”对!就是反省!“不禁足,不严惩,儿子就不长记性。因此,儿子自请禁足,请皇阿玛恩准。”说着就跪了下去,头磕在铺着地毯的大理石地面上……也不怎么疼的。 边上的先生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这一禁足岂不是这课又上不成了? “从本朝开始,就没见过这么惫懒的皇子阿哥。”当着弘昼的面,老先生就控诉上了,“万岁爷当年……” 万岁爷当年他没教过,但是也是听说过的。别说是万岁爷了,那时候所有的皇子阿哥,哪个不是你追我赶,就怕不如人。现在这位资质是最好的,可这态度却是最差的。这么教下去,“老臣如何对得起万岁爷的托付,如何对得起大清的列祖列宗……” 弘昼这下不光是脊背的汗毛炸了,那头上的辫子差点都要炸起来了。我的先生,我叫你祖宗都行。怎么就对不起大清的列祖列宗了?爷我又不是要当太子,大清这万里江山也传不到爷身上,爷长成什么样,跟大清的江山,跟列祖列宗都没关系。只要不干伤天害理的事,不叫百姓骂祖宗,就是爷最大的出息了。求您别说了行吗?你这是害我呢还是害我呢? 可老先生没有这样的自觉,这会子已经从凳子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就要跪下磕头谢罪。 哎呦喂!我的老先生,爷真是怕了你了。啥也不知道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弘昼窜起来一把扶住老先生,扯着人就走,“皇阿玛,儿子告退。儿子禁足带着先生一起。先生没教好儿子,对不起列祖列宗,正好跟着儿子一起反省……” 张廷玉马齐连同八爷十三爷等人就看着弘昼裹挟着老先生风一样从眼前刮过去了。老先生那喘息声跟破风箱似得,那双老腿也不知道是怎么赶上的? 几人目瞪口呆,继而摇摇头。十二岁的年纪,不小了。在大臣的面前没有半点稳重气,这绝对不在储君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就是万岁爷,对这样的儿子宠是有的,但要说重用,那真未必。要不然不能由着他。 八爷的眼睛闪了闪,随即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端着茶稳坐着去了。 四爷从里面出来,几人赶紧起身。四爷的手往下压了压,“都坐吧。刚才咱们说到哪了?” 半点没有说其他的话茬。 马齐就忙道:“正说到户部库银……” 户部什么情况四爷比谁都清楚,他点点头,一开口却问道,“工部呢?如今工部是个什么情况?” 工部? 几人面面相觑,现在还有比户部更紧要的事吗? 嘴上应付着工部的事,心里却寻思着这位的意思。跳过户部,是现在先搁置呢,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或者说他心里有数但却不想跟他们商量。要么就是这些人里有他不想与其商量的人。 直到从御书房出来,八爷还在思量这件事。 今儿,万岁爷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两人是怎么回事彼此都心照不宣。他厌恶自己,恨不能杀了自己的心自己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就喜欢看他被逼的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憋屈样。可今儿这位四哥给自己的感觉……怎么说呢?那是一种漠视。 一路回到府里,八福晋就起身迎了过来,“胤禩……” 八爷拉了八福晋进屋,“今儿进宫了,可说了什么事?” 夫妻俩携手见了屋子,八福晋一边给他递了热毛巾净面,一边说了进宫以后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着了哪路的霉神了,我这一肚子的气。接惠额娘本也没什么,但这半点都不打招呼的把人往外一扔,咱们就得接着?这位四爷可真是够小抠的,养几个庶母都养不起还是怎的……” “慎言!”八爷将毛巾往她手里一扔,“你这张嘴真是?” “在家里呢。”八福晋顺手将毛巾给边上伺候的嬷嬷,又捧了下人递上来的茶摸了摸温度才给八爷递到手里,“老四老口子,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四嫂那人……成了主子娘娘了,今儿才算是有点主子娘娘的谱。不过这么大的年纪了,两口子倒是腻味开了……” 八爷耐心听着,这压根就不是自己想听的事,见她絮叨的越来越远了,忙打岔道:“惠额娘那边你还是要精心的安排,越不是亲儿子,才越是不能叫人挑出错来。” “我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八福晋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慢慢的严肃了起来,“胤禩,你说着老四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娘娘住在宫里才能拿捏宫外这些兄弟,这会子呼啦啦的什么也不说就把人放出来了,你说着平白无故的,能这么好心。这蜜糖里不定裹着什么毒|药呢。所以啊,这惠额娘来了,我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怎么安排那都是后宅的事情,好不好的都有福晋看着呢。八爷真正烦的就是看不明白老四这一步棋的用意。 这才是最让人着急的。 “着急?”九福晋对着九爷,“你急什么?” 爷的额娘要出宫了,爷能不急吗? “府里得赶紧收拾了!”九爷说着就起身,“不行,爷得赶紧去工部一趟。这额娘住的地方都是有规格的,这不光得工部赶紧安排,还得礼部的来看着,别又不合适的地方。”人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停下来,扭脸问九福晋,“要不在城外再修个园子?额娘住着也舒心……” “呵!”九福晋踢了脚上的花盆底,由着丫头们给换上软底鞋,这才盘腿在临窗的炕上坐了,端着凉茶灌了两杯,“你倒是着急,但你也不想想,额娘可不止你一个儿子。五哥那边就不比咱们着急?” 五哥有爷银子多吗? 爷能给额娘修的起园子五哥他能吗? 九爷的表情九福晋想不懂也难,她撇撇嘴,“行!咱们跟五哥这都好说,爷要是坚持,五哥退一步也没什么。但你怎么就能肯定宫里的意思呢?”好像你有多受皇位上那位的待见似得,“宫里的心要是偏的,爷您能怎么着?” 九爷一愣,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如今自己准备,就是准备的再好,只要上面露出那么点意思,下面这些办事的就能把爷给拖累死。比如工部这伙子,不能及时赶工完成怎么办?即便完成了,礼部那伙子再三挑理怎么办?这先帝的嫔妃出宫跟儿子住,在大清朝可是头一份。要说规矩吧,那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吗?说符合就符合,就不符合那也能从三皇五帝给你开始掰扯从而掰扯出个三四五六七来。 “那怎么着呢?”九爷回头眼睛一瞪,“咱们是准备啊,还是不准备?” 您问我呢?我问谁去! 准备吧,到时候百忙一场,被人左挑理右挑理的。人家不会说宫里严格,只会说你准备的不精心。这对亲娘都不精心,这是什么好名声? 若是不准备吧,这就更不行了。感情你自己的亲娘你都从来没想过往身边接啊?这是狼心狗肺呢还是没心没肺?一个不孝的标签直接就给摁身上了。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着呢。 九爷小胡子一翘,眨巴了两下眼睛,“这还真是……”说着一拍大腿,“老四他是成心的吧。” 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禁声!”九福晋冷笑一声,“这话要是露出去一句半句,可真就要了命了!”人家肯把你额娘放出来,你还敢说这话,没良心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但这话不能这么说,“兴许咱们就是想多了。” “想多了?”十四福晋这会子坐在林雨桐的面前,有了发愣。 “可不就是想多了。”林雨桐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你安心的在家里,照管好孩子,没事了进宫给额娘请安,也带着孩子进来,叫额娘见见,其他的你什么也别想。一想就准想多了。” 十四福晋眨巴眨巴眼睛,这话单独听着他都明白,可合在一起的意思她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意思好像是说万岁爷没打算拿自家爷怎么着的意思吧? 这么想着,她又不确定的去看十三福晋,四嫂是这个意思吧? 十三福晋可不敢直接说这话,她只笑了笑,“说起来今儿还没给皇额娘请安呢。” 我不能跟你直说,但又敢直说的人呢。今儿进宫之前就听说四嫂去见太后了,紧跟着就有了宣召的事,那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估摸着太后是能说清楚的。 十四福晋马上懂了,起身跟林雨桐告辞,“……起给皇额娘请个安。” 十三福晋紧跟着站起来,她这会子明白过来了,主子娘娘留下自己就是为了不叫十四福晋单独留下显得扎眼,另外也是叫自己露个意思给自家爷,这提前一步知道万岁爷的意思,也好早做下一步的安排。 两人从长春宫里出去,一路去了慈宁宫。十三福晋跟着十四福晋给太后请了安,就自请去偏殿里方便。太后明白她的意思,示意平嬷嬷将人带下去休息。 十四福晋这才有机会单独跟太后说几句话。 婆媳俩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十三福晋随着十四福晋一起出宫的时候,只觉得十四福晋脸上的笑多了,整个人看上去也轻松了。 回家跟十三爷将事情说了一遍,十三爷转着手里的念珠,“明儿打发人给老十四送点东西去。天太热了,他在汤泉庄子上住着,湿气大,带点备用的药材,别的……就罢了。” 锦上添花比不上雪中送炭,主子娘娘这么做,就是叫自己卖十四一个人情。交好一个人总比得罪一个人要好的多。 他补充道:“今年的冰敬,长春宫那里跟慈宁宫一样吧。” “你可是顺手送了十三一个人情。”四爷搅动着碗里的凉面,酸辣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人口里迅速的分泌出口水来,吸溜一口到嘴里,这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你也赶紧吃。” 林雨桐一边伴面,一边叹气,“十三这身体还是得当心。” “该赏的你就往下赏。”四爷不知想起什么,脸色暗淡了一下,“一会子叫太医院去直郡王府和郑家庄那边,要赏什么你一道赏下去。” 这是说给这几个调理身子的东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边上伺候的都跟着揪心了。 苏培盛隐晦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徘徊,心里却惊涛骇浪。皇上对皇后做的事半点都没多问,看皇后的样子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如今两人之间打着不知道什么哑谜,而皇上对皇后好像真是能无话不谈。 两人的关系好成这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想的出神,屏风后探头探脑的伸进来一个脑袋。那是他新收的的徒孙小福子。 他朝面对面坐着的皇上皇后看了一眼,见暂时没有用的到他的地方,就悄悄的退出去,等过了屏风,主子肯定看不见了,这才扭身往里稍微瞄了一眼,见没有变化这才放心的出来,抬手轻轻打了小福子的头,压低了声音问道:“越发胆大了,在御前也敢探头探脑!” “爷爷!”小福子嘴甜的很,“不是孙儿胆肥,是您之前交代过的,那边有事得第一时间禀报您。” 那边? 哪边? 小福子手指了指,“翊坤宫!” 年贵妃啊! 苏培盛如今是拿不准万岁爷的意思了,但这边他也不敢大意,“怎么了?” “打发人在外面转圈呢。”小福子朝外指了指,“孙儿过去搭话,那边给了这个……”他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个二两的小金裸子出来,“说是叫咱们给万岁爷递话,他们主子从昨儿到现在可都未进饭食了。” 不吃饭了? 这是不高兴了。心里不自在找万岁爷撒娇呢? 苏培盛皱皱眉,又赶紧朝屏风里瞅了一眼,见主子爷吃完了面,皇后就伸手将自己碗里往里拨了一半,在他心都要快停止跳的时候,就见万岁爷毫不犹豫的端起来就吃了,还顺手夹菜给皇后,又指了边上的汤,好似在示意皇后多喝一些。 给皇上吃碗里剩下吃不了的?! 这得多大的胆子! 可皇上直接吃了!这问题可就更大了。 反正借年贵妃俩胆子她都不敢这样。 如果说主子爷之前对年氏的是宠的话,那么对皇后呢?用一个‘宠’字绝对是不恰当的。他看着这连人,突然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词,叫做相濡以沫。 对!这才是夫妻! 顿时,他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他想到一种可能,一种从来动不敢想的可能。 难道皇上和皇后两人之前是在做戏。骗了天下人也包括自己。谁都知道四爷宠爱年氏,可四爷为什么宠爱年氏呢?这究竟是宠爱的年氏,还是宠爱的年氏的哥哥年羹尧? 如果只是为了用年羹尧,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能解释的通了呢? 可解释的通了,他又更迷糊了。 四爷是那样的人吗?是为了人家哥哥手里的权力就卖身给人家妹妹的人吗? 是主子本身叫人看不透呢还是自己太蠢这么多年都没看清主子?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他算是明白了什么是深不可测。 收起心里的那点机巧,他利索的回了里面。 四爷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有事?” 苏培盛脑门子上的汗险些下来,心思电转之下,马上道:“下面的人来报,翊坤宫的人在殿外徘徊,想叫人通传给主子爷,说是年贵妃娘娘从昨儿就没吃饭了……” 这是实话,也只能说实话。 四爷头也不抬,林雨桐却道:“不吃就不吃吧。不吃是不饿,饿了自然就吃了。” 苏培盛好悬没控制住表情,当着皇上的面这么说人家的爱宠这合适吗?他抬眼小心的看主子爷,就见主子爷的嘴角往上微微翘起,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这是高兴? 好吧!后妃是皇后的事,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今儿起,什么年贵妃月贵妃的,都是个屁。真正该捧着的还得是主子娘娘。 于是这奴才的腰弯的更低了,脸上眼角都是笑,林雨桐这才觉得眼前的人顺眼多了,这才是之前熟悉的苏培盛嘛。 吃了饭,移到内室喝茶,林雨桐说了见太后的事,“……十四的事怎么处理,这总得有个章程。”拖着也不是办法。 事情千头万绪,但这后院不能起火。记得太后就是元年的五月薨的。如今已经是五月了,今儿瞧太后身体还不到那一步。所以,很可能十四的事是个导火索。 早一点处理完也好叫太后安心。不说跟太后的感情,就只太后若是薨了,这国孝之下,很多事又不能办了,太耽搁事了。 两人说着话,苏培盛默默的退出去了。这一出去才擦头上的汗,心里却后怕不已。 皇后现在连十四爷这样的事都敢插话了。 可见皇上的样子,竟是觉得理所当然。 太吓人了。差一点,只差一点自己这条小命估计就得在这事上赔上。 “苏爷爷……”边上有个中年太监过来,一脸的褶子叫爷爷叫的很顺口,“可算等到您了。” 苏培盛心里呸了一声,这家伙是翊坤宫的人,平时见了叫大哥,今儿一看风向不对,就喊起了爷爷。可叫爷爷也没用啊,这宫里的事就是这样,主子爷给一分宠,咱们得三分的捧着。主子爷给三分的宠,咱们得八分的捧着。若是没有那点宠,这就该是脚底下的泥了。 因此,他只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是莲桂啊!你来了……” 莲桂忙塞了个东西过来,苏培盛斜着眼睛一看,是个美人鼻烟壶,难得的精品,“哪里淘换来的,你这小子路子倒是广的很……” “年将军叫人稍来的。”他边说着边打量对方的神色,见说到‘年将军’对方也毫无异色,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是大事要不好了吧。 本来一肚子想要显摆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麻溜的告辞,直接回了翊坤宫。 方嬷嬷见人回来了,赶紧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拦住要进内殿的莲桂,‘嘘’了一声,扯着人就去一边说话,“怎么说的?可有准话,万岁爷什么时候过来?” 过来啥啊! 莲桂抹了抹头上的汗,“苏公公跟变了个人似得,我瞧着这架势好像不对。你再想想,咱们主子可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地方,惹了万岁爷不高兴……” “没有啊!”方嬷嬷摇摇头,“之前还好好的,就是生的小阿哥没站住,可这能怪娘娘吗?”给大行皇帝守灵的时候,主子正怀着身孕呢。冰天雪地里一天一天的跪着,小阿哥胎里就弱。这没成怎么能怪到娘娘的身上呢。这个时候该体恤娘娘才是。她今儿还劝娘娘呢,叫她也别只顾着一天到晚的伤心,该祈求万岁爷怜惜才是正经。这怎么好好的,就出了变故了。要命的是,这是哪里出了问题竟是半点征兆也没有,“难道是宫外……” 可万岁爷正在重用大将军呢,怎么会? “是不是永寿宫……”方嬷嬷朝永寿宫的方向指了指,“那位该不是说什么了吧?” 这谁说的准呢? 储位就在那里摆着呢,谁不动心。 三阿哥占着长子,四阿哥占着血统出身,自家娘娘所出的福慧阿哥占着舅家的权势。各自都有优势。相比起来,权势当然是最大的优势,可也是最容易变的优势。三阿哥站那股子的身份这个变不了,能生出弟弟来但却给他生不了哥哥。血统那是改不了的,满妃所出这一点叫四阿哥占尽优势,除非钮钴禄氏熹妃不是四阿哥的生母,人家这优势迄今为止谁也替代不了。但这权势却不一样。皇家能赋予他权势也能收回着权势,有时候仔细琢磨,就越发觉得这东西虚无缥缈。要真是这方面除了问题,那这自家娘娘是真有点冤。 “要不我再打听打听?”莲桂不确定的道。 “打听到了?”熹妃急忙问疾步走来的桂嬷嬷,“到底怎么样?” “皇上直接去后殿跟皇后娘娘用饭,倒是莲桂去了,见了苏公公,但两句话的功夫就被打发回去了。”桂嬷嬷喘了一口气,“皇上没打发人去翊坤宫,至今还陪着皇后说话。” 熹妃皱眉,拿着手里的剪刀将桌上的盆景剪了又剪,眼看就没几个枝条了才罢手,“那依你看呢?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只怕是皇后娘娘真有些不待见翊坤宫那位。”桂嬷嬷接过熹妃手里的剪刀,递了茶过去,“她当年一进府就是侧福晋,打从这位进潜邸,这些年除了她后院可曾再有生育的?这男人家有多少个侍妾这嫡妻未必真往心里去,可这又是分手里的权力,又是分了男人的心,您要是换在皇后的位子上想想,您心里就真的能毫无芥蒂?” 这话虽然叫自己这个做妾室的听了不舒服,但不得不说这话有些道理。 弘历屋里的丫头叫自己看那就是个玩意,能讨主子欢心,能繁衍子嗣也就行了。自己不会往心上去,将来弘历的福晋也未必就瞧得上眼。可这要真是哪个要作妖,叫弘历的心挂在她身上,那这绝对是容不下的。 这其实是一个道理。 皇后对年氏跟对自己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那本宫这段时间……”熹妃还真有点后悔,“跟着年氏还真是做错了。到底是皇后……”她脸上挂上几分笑意,“明儿早点叫起,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林雨桐没起呢,就一听听说长春宫大殿外面已经有人等着请安了。 她依旧慢慢的收拾,紫竹低声在一边道:“昨晚翊坤宫打发了好几趟人来,说是年贵妃身体有恙。那边连请了三趟太医,可来的人全叫苏公公给挡了。今儿万岁爷起的时候,隐约听见苏公公的禀报声,奴婢听见万岁爷的话了,说以后后宫的事,不管什么只管报给娘娘知道……” “嗯!”这些事底下伺候的听着惊喜,可这在林雨桐这里,根本就不叫事。四爷别说是见年氏,就是听见年氏这个人,心里都犯膈应。 收拾好了一边往出走着,一边道:“年氏既然病了,叫人问她,还有没有精力照顾福慧。要是没有,就先把阿哥迁出来吧。” 没真想隔开人家母子。孩子才三岁离了亲娘也可怜。可叫年氏这么作下去,这都成了一景了,传出去四爷能有什么好名声。 话传到翊坤宫,年氏几乎掐断了手指甲,“她真这么说的?” 方嬷嬷不敢说话,只低着头没言语。 年氏狠狠的咳嗽了两声,眼前一阵发晕,“万岁爷呢?可回给万岁爷了?” 哪里敢不回给万岁爷?莲桂直接报给苏培盛,苏培盛没胆子拦下的。可至今没得万岁爷半句话,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娘娘。”方嬷嬷低声劝道,“如今万岁爷才刚刚登基,外面的事情千头万绪。这个时候要是再闹出个帝后不和宠妾灭妻,这后院起火就更乱了。再加上主子您这段时间也确实是有些过了,再如何那都是皇后,万岁爷封了您贵妃而不是皇贵妃,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这嫡妻得敬着。到底是结缡三十载的夫妻,情分是不一样的。听嬷嬷一句劝,退一步,不为了别人也该为了阿哥和年家。”说着,声音就低下去,“这时候您不能意气用事,您该赶紧写信去问问大将军,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惹了万岁爷的忌讳……” “您是说,……被迁怒了,是哥哥他……”年氏蹭一下坐起来,“是了!是了!本宫侍奉万岁,一项谨慎小心不敢有半分懈怠。万岁对本宫……”她苍白的脸上多了两朵红晕,“这不能说变就变了,必是哥哥那里出了纰漏。咱们兄妹一个宫外一个宫内,往常都是哥哥照顾我这妹妹,如今也该我这妹妹为哥哥周旋了。”说着,就吩咐方嬷嬷,“梳洗,这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林雨桐觉得特别有趣,大殿里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好不热闹。 相比起来,齐妃的装扮倒是最朴素的。 也是她年纪渐长的缘故吧。做了祖母的人了,再花枝招展的就不像样子了。跟年氏这样的花骨朵一般的人放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两辈人。 林雨桐先跟齐妃问起了弘时,“……忙什么呢?怎么不见进宫?孩子可都还好?” 其实这原身之前恐怕想过跟李氏合作,要不然不会将李氏的闺女嫁到娘家去的。可谁知道事情就这不巧,李氏的闺女去的早,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这叫两人的关系就变的微妙了起来。虽然这是谁都不想的事情,可事情出了,就如同那裂痕,已经存在了,再怎么修补,都无济于事。 李氏最怕的就是问这个。为这个儿子愁的满嘴的牙都开始活动了。 这死孩子就是个缺心眼,不知道跟八爷走那么近做什么?八爷是那么好相与的?她跟万岁爷几十年了,万岁爷什么性子自己摸不准十成,五六成还是能的?你敢跟八爷走的近,你把你皇阿玛摆在什么位上?不能同仇敌忾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认贼作父呢? 这会子皇后又问起来了,我能怎么说?说我的好儿子,咱们的三阿哥,去八爷府当监工,修整给惠太妃住的院子去了? 这叫万岁爷知道了,如何得了啊! 899.重返大清(4)三合一 重返大清(4) 林雨桐一看李氏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弘时这个孩子, 对他的感情不管是四爷还是她自己,都是有些复杂的。真看着他这么往下走,她狠不下这份心来。 她沉吟了一瞬, 这才对李氏道:“以前在潜邸住着,还罢了。孩子都在眼前晃悠,今儿不能见,明儿总能见到。如今这一进宫,就弘时留在了宫外。不知道你怎么着, 我跟爷还真有些不习惯。”说着又看向耿氏, “弘昼这几天调皮的近,他跟在弘历身边除了闹腾弘历我看也没学到好的。老三到底是年长的兄长了,万岁爷如今顾不上他们, 我看就叫弘时先照看着弘昼和弘历吧, 省的一闹就闹到御前……” 也不等对方什么反应,又扭脸对李氏道:“叫弘时搬进来吧?回头打发人去阿哥所, 挑个大院子。他那边拖家带口的, 至少得住的开。你看着帮着安排, 这两天就搬家。回宫里住,一家人在一处亲香。” 这些妃嫔都愣住了。 只见过把成年的儿子往宫外诺德, 什么时候见到把宫外的儿子往宫里挪的? 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李氏只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了。住进宫里好啊, 住进来想要出宫可不怎么容易。什么时候出宫,什么时候得回来, 这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就是出宫, 那也得有腰牌。只要一进来, 她这当额娘的就有一百个法子叫他在宫里出不去。出不去了,想要接触不该接触的人,那可就太难了。就不信弘时还能跑到皇上的跟前去跟他八叔腻歪? 虽然说着一进来,就没在宫外自由,经营自己的势力肯定是不方便,接触外臣更是机会不多了,也养不了什么门人。但这跟眼下的事情比起来,都不是最紧要的。先把人隔开,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一步步谋划总比眼下眼看就要陷入死局强的多。 皇后这提议虽然不全是好心,但至少这个结果正是自己想要的。这个人情自己记着呢。 于是赶紧起身谢恩,“还是娘娘您想的仔细,妾今儿就安排,明儿就叫这小子搬进来。”很是急切的样子。 耿氏心里念头转个不提,皇后娘娘今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说弘昼闹的厉害,还是觉得自己这边跟弘历绑的太近了。可自己跟弘历的关系不是这么能隔开的,她这么做究竟是几个意思? 她不由的朝熹妃看去,一向她都是跟她共同进退的。 熹妃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是耿氏想的那样,两人换着养孩子,那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打从一开始就绑定在一起了。现在非要这么生硬的隔开,还指明叫弘昼跟着弘时,这是什么意思?是万岁爷的意思还是单纯的只是皇后想要敲打自己? 她有些拿不准,但此时反驳了皇后,这事情也没法改变。 皇后是一国之母,在家里那是管着后宫,但同时也是皇子们的嫡母,母亲插手儿子们的教养,谁敢说话?谁能说话? 耿氏一看她这样子,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说实在话,她是真不想弘历把弘昼往前撺掇的。至于弘时……上去的不是三阿哥就是四阿哥,这也许是弘昼的机会。脚踩两条船虽然危险,但做的好了那叫左右逢源。 这么一想,心思就定下来了,脸上笑意一片,还对着李氏福了福身,“那皮猴子以后要麻烦咱们三阿哥了。” 连弘昼的养母熹妃也一脸赶紧的样子。 看起来真是一片和谐。 年氏的心里却焦灼的很。跟其他三个阿哥比起来,自家的福慧存在感可就太弱了。不怕万岁爷训斥,就怕万岁爷连想都想不起。就拿五阿哥来说,淘气是淘气,但不管是万岁爷还是皇后都不烦,相反比对哪个都精心。能得疼爱的孩子其实都是叫人费心最多的孩子。可如今福慧呢? 在阿哥中至今都没有序齿。 宫里以前都是小阿哥小阿哥的叫,前不久又生了一胎,虽然生下来就夭折了。但是这才是真正的小阿哥。所以宫里的人又开始把福慧叫翊坤宫阿哥。 这是个什么叫法? “娘娘。”几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年氏冒出来这么一句。 大殿里都静了下来,林雨桐止住话头,看向年氏,等着她说话。 年氏面色有些苍白,生了孩子又夭折了孩子,到现在也就七天。如今其实真是该做月子的时候,她既然身体不适就歇着呗。非得过来掺和。见她起来要行礼,林雨桐摆摆手,“身子不好就不要多礼。以后请安的事情就免了。比起这些个虚礼,养好身子才是正理。你身边还有孩子要照顾,这幅样子可不行。” 年氏心思电转,脸上带上几分笑意,“娘娘厚爱,臣妾感念。今儿撑着病体前来拜见,也是想厚着脸皮求娘娘一件事儿。” 林雨桐挑眉,“求?你该得的,不求也是你的。不该求的,求了也没用。你姑且说说,我姑且听听。” 半句实在话也没有。 年氏强忍着才没有拂袖而去,到底是哪里惹着你了,这么不依不饶的。这么多人面前把我的面子往地下踩,我如今可不是四福晋门下的奴才,是有了金册的贵妃。不过想到可能是哥哥那里有了麻烦,她倒是没有任性,脸上多了几分委屈来,“皇后娘娘为几位阿哥操心,慈母心肠叫人动容。福慧年纪虽小,但到底也是娘娘的儿子……” 林雨桐就有点明白年氏的意思了,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直言道:“从今儿起福慧序齿为六阿哥,名字万岁爷另取。” 年氏抬头宠爱林雨桐看去,就见她皱着眉,眼里全是不耐,好似在说,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多大点事至于你铺垫那么一大堆。 满肚子的话在这样的眼神下,什么也说不出。行了礼就起身做回去了。 林雨桐打发她们,“请安就免了,以后有事打发人禀报就是,不用特意来见。” 从长春宫里出来,各自心里都有些踹踹的。尤其是年氏和钮钴禄氏,两人之前去请安摆出不耐的样子不等皇后来就先走了。这是大不敬。今儿皇后是只字不提,可最后却说不用请安了。这是什么意思?传到外面会说皇后什么?说皇后辖制不了妃嫔,只能免了请安保住面子?那自己等人呢?一个跋扈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在普通人家,不敬主母的妾室都容不下。那这皇家,不敬主母的妃嫔又该怎么处置呢?关键是有这么一个生母那她们所生的皇子又该是什么品行呢?如果连嫡母都不敬,这是什么?这是不孝。 年氏能想到这些,但她没心思在这上面纠缠。一是悬心着宫外的哥哥是不是出了事惹了万岁爷的厌弃。二是毕竟福慧年纪还小,现在想这些实在是为时过早。 李氏这会子心里全是怎么给弘时收拾阿哥所,至于林雨桐是不是给她脸子瞧,也没那么在乎,她跟四爷的时间还要比福晋长,两人在府里的好一段恼一段的都成了家常便饭了。 真正焦心的反而是熹妃。她跟年氏差不多时间进府,娘家没有年氏得力,她自己没有年氏受宠,唯一争气的就是肚子,生了个儿子。就这么巧,这孩子如今是所有皇阿哥是血统最贵重的。今儿皇后先是把弘昼从弘历身边扯开,还顺势推给弘时。这边又给自己脸色看,是对自己不敬的反击吗? 回了宫她就进了佛堂,吩咐桂嬷嬷,“放出消息,就说本宫要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祈福,吃斋念佛茹素了。再传话给弘历……叫她不用过来请安,但对皇后,晨昏定省,不可有丝毫懈怠。” 做也要做出个对嫡母孝顺的样子来。 却不知她这边刚放出消息,林雨桐那边就听说了,她冷笑一声吩咐紫竹,“传话下去,就说熹妃的心意本宫和万岁爷都心领了。她要真有孝心,就先诚心给太后娘娘祈福吧。另外告知御膳房,永寿宫茹素了,叫他们伺候的精心些。要是在永寿宫里见到丝毫荤腥,坏了熹妃娘娘的功德,定要严惩不怠。” 长春宫如今的大太监是张起麟。他是四爷刚拨过来的人。 这位是四爷跟前的老人了,虽然不如苏培盛,但那也是职责不同。论起信任,谁也不让于谁。主子爷将他给皇后,为的什么?不就是造势吗?得叫人知道,皇后就是皇后,皇后的尊严不容侵犯,万岁爷的底线在这里呢。 这回又见皇后可不是扶不起来的人,因此宣口谕的时候也不避着人。这边熹妃被堵的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那边却已经传的宫里尽知了。 弘历在上书房,课间听吴书来将事情说了,他硬挺的眉头就不由的皱起来。 “爷,该怎么办?”吴书来垂着手,站在身边等着主子吩咐。 怎么办? “皇阿玛后宫的事,少打听。”弘历收敛神情,手稳稳地抓住笔,字体一如既往的风流。 吴书来就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弘历也不解释。自己是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儿子,生母是熹妃娘娘,仅此而已。将自己放在长辈的争斗中,尤其还是这种长辈之间妻妾的斗争中去,是十分愚蠢的。在礼法上,自己先是皇额娘的儿子,才是额娘的儿子。至于两个女人之间的斗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多大点事就天塌下来一样,弘历斜了吴书来一眼,“别愣着了。有那功夫将那个砚台给你们五爷送去,就说爷好容易淘换来的,叫他把玩几天。” 吴书来响亮的应了一声,将东西包了麻溜的就出门。 “四哥叫送来的?”弘昼将砚台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四哥这傻子又叫外头的人给糊弄了。宋朝到现在都多少年了,哪有那么多宋徽宗还是谁用够的砚台留到现在。这最多就是前朝仿制的。古董倒是个古董,但也未必就稀罕到哪里去? 吴书来连连点头,说的口灿莲花,恨不能给这东西编排出数不尽的曲折故事来。当然了,这故事未必就是他编的,很可能就是人家卖古董的商家说给他听的。在琉璃厂就是这样,谁都有一肚子典故。很大程度上,人家卖的不是东西,卖的是这曲折离奇的古董历险记。 当然了这话是不能这么说的,他不得不露出几分感激的笑来,还得损自己,“我就没这眼力。你回去给四哥说,多谢他想着。我在这里禁足挺好的,这些贵重东西不敢再叫四哥破费,要是真疼我这弟弟,叫人逮些雀儿叫人用油炸了给我递过来,那就真是感激不尽了。” 吴书来笑嘻嘻的应了。四阿哥和五阿哥在阿哥所的住所紧挨着,今儿一早就听见这边的吆喝声了,五阿哥叫小太监连带着哈哈珠子在院子里设了网子逮鸟,可大半天连根鸟毛也没逮到。“晚上一准给您送来。” 等人走了,弘昼收了脸上的笑直接将砚台扔给小路子,“……给贵喜当碗去……” 贵喜是这位阿哥爷养的一条小京巴狗。 如今拿着前朝仿制的古董砚台给狗当饭碗? 小路子将砚台往怀里抱了抱,还是低声应是。敢要阳奉阴违,这位小主子真敢叫自己拿这玩意吃饭。在自己用还是狗用之间,还是选狗吧。 他紧跟在后面,低声提醒,“东头那边正在收拾院子,三阿哥怕是要搬过来……” 弘昼脚步顿了一下,不由的嘀咕了一声:“这位皇额娘到底是几个意思呢?” “爷?”小路子没听清,“您说什么?” “我说赶紧给三哥挑乔迁的贺礼去。”弘昼抬脚踹了这蠢奴才一脚,怎么就没有吴书来的机灵劲呢。 其实,弘时在宫外住了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而已。最开始是先帝的丧事,又是新君登基,弘时带着老婆孩子是在宫里住到今年开春的。四爷里里外外忙着,弘时跟皇后禀报了一声,就直接出宫了。在宫外的宅子也不是四爷赐的,也不知道是下面的人送的还是他自己买的。当时从潜邸往宫里搬,只带了随身的东西,又是孝期,都着素服。这东西都有宫里的尚衣局料理,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皇子阿哥的。所以这搬家都称不上是搬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给挪出去了。 林雨桐回忆起这事的时候,都觉得这熊孩子熊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这是什么性子? 说好听的,这叫率直!说不好听的,这叫任性。 任性的弘时一听要搬家,第一反应就是——不搬! 里里外外的折腾什么呢? 董鄂氏一脸忧心的看着弘时,“爷,这是皇额娘的意思。” “爷进宫跟皇额娘说。”说着起身,真就要走。 董鄂氏真是脑袋都大了。 进了皇家她才算知道皇家还有这么一号任性的人。 皇后说了,那就是懿旨。 再说了,这到底是皇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呢?皇后刚搬过去住到皇上的边上,就动作不断,谁不明白这是皇上授意的。 您这时候过去,是不想听嫡母的还是不打算听亲阿玛的? 董鄂氏用手绢一抹眼睛,眼泪就哗啦啦的往下掉,“爷,您不为我们想象,您好歹替永坤想想。” 永坤是田氏生的,是庶长子。今年刚两岁。随时庶子,可也是万岁爷头一个皇孙。 弘时皱眉看向董鄂氏,“你哪来的那么多眼泪?” 董鄂氏将这条帕子收回去,另一边的袖子里又抽出另一条帕子来,擦了擦眼泪,“能不哭谁又爱哭?” 成亲都五年了,自己多少也有点摸到自家爷的脾气了,那真是吃软不吃硬。 照她说,自家爷这脾气都是惯出来的。 可不就是惯出来的。 林雨桐看着眼前的弘时,都能气死。不过想想也是,弘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四爷府里唯一的子嗣,弘晖没了,弘昀没了,弘历跟弘时之间的年纪要差了六七岁,那么在这期间,府里就这一个宝贝蛋。你说四爷能不疼他?就是这嫡母对这孩子只怕也是宠的时候多些。要不然他是没胆子这么任性的。 可话又说回来,弘时在成长的重要阶段,四爷忙着什么呢?忙着暗搓搓的夺嫡呢。对弘时这唯一的子嗣自然是看重的,这看重必然是做严父的时候多过做慈父的时候。赶上叛逆的时候,府里又添了弘历和弘时。之后年氏得宠,李氏的地位一落千丈,这中间待遇的差别叫孩子心里有了落差,也就有了不平。 就跟大多数孩子一样,这是跟做爹妈的较劲呢。 你不是不稀罕我吗?不稀罕就不稀罕,有什么了不起?你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你稀罕呢!你不稀罕,自有人稀罕。 如今弘时也才二十岁而已。说实话二十岁能有多大,能有多成熟? 所以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弘时,林雨桐直想大巴掌扇他。 但对这种孩子,还真不能硬上。你得顺毛摩挲。 “坐下说说话。”林雨桐指了指榻边的位子,“多久都没好好说过话了。” 弘时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是儿子不孝。” 林雨桐就笑了。刚才自己那话要是别人听了,不定怎么诚惶诚恐呢。叫心思多的人听了,第一感觉就是这在指责他请安的时候少了。但弘时脸上有些羞愧,为什么会羞愧,这嫡母跟庶子的关系要真是不好,他是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 “你以前那么大点的时候,下学了都是先陪嫡额娘说话,之后才是功课……”林雨桐叹了一声,要说李氏之前的做法也没错,府里就弘时一个,但弘时的出身到底是差了点。作为亲娘她就先撒手了,由着弘时过来跟嫡福晋走动。从长远来说,这对孩子当然是有好处的。要不是四爷如今坐上了这个位子,这王府世子的位子就非弘时不可。自己这个嫡福晋说话的分量是极大的。那个时候谁能想到现在呢?现在这继承人的事不是家事,而是国事。这里面牵扯的麻烦多了。 说起年幼时候的事,弘时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是儿子做的不好。” “哪里是你不好?”林雨桐直接道:“是你皇阿玛不好。” 这话一出可把弘时吓个够呛,蹭一下站起来就跪下,“皇额娘……”他脸都白了,“儿子知道您疼儿子,但是……您还是得擅自保重。” 林雨桐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至少这不是个没良心的孩子。在这种时候想到的先是自己会不会因此被四爷迁怒。可这也说明这孩子跟四爷之间的关系有问题。 做儿子的对父亲心生怨怼,这绝对不是好事。 林雨桐觉得,这跟后来四爷独宠年氏有很大的关系。他自己的额娘的地位下降,直接导致了他在府里的地位变化。他不知道是他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他额娘哪里错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切都变了。 “起来起来!”林雨桐亲自扶了他起来,“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阿玛说的。” 弘时愕然的睁大眼睛,“……” “说什么呢?”正说话呢,四爷撩起帘子从外面进来。 弘时一下子就跪下去了。 四爷是林雨桐叫人请回来的,在这父子之间还没闹掰之前,该修补的关系还是要修补的。 林雨桐起身,“你们父子说话,我去做饭。” 等屋里就剩下俩人,四爷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一肚子的气也都没了。 “起来吧。”四爷摆摆手,叫他起来,又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过来。” 弘时低着头坐过去,有些战战兢兢的。 这叫四爷想起了弘晖,弘晖最初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怯怯的。 有过那么多孩子,才知道做父亲最初他是极为失败的。 “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四爷说着,就伸手从桌子上抓了瓜子慢慢的剥着,好似只是随意的问了问。 弘时的心都提起来了,整个人说话都有些结巴,“去八叔府上帮了几天忙。” 早就知道的事,四爷也都气不起来了,“你八叔身上有很多值得你学的东西,哪怕是学到一成,也足以叫你受用无穷了。” 弘时哑然,上次知道自己去跟八叔喝茶,皇阿玛当即就叫自己跪下训斥了一个多时辰才罢手,这次怎么就这么放过去了。这倒叫他觉得没意思的很,有些讪讪,“是!八叔正在用心教儿子。” 教你? 呵呵! 四爷真不想承认这孩子是他生的。 这个话题在父子之间并不算是个好话题,四爷说起了别的事,“……弘昼最近有些淘的过了些,你呢……替朕先看着他,带着他念念书。顺便你也静静心,忙完这一段时间,你也该出来当差了。” 弘时嘴上应着‘是’,心里却琢磨开了。弘昼可是已经禁足了,叫自己带着这小子念书,自己不是得跟着也禁足了。当然了,自己年长,顾着自己的面子,皇阿玛说的没那么直接就是了。 至于说叫自己当差这事,他心里自动就过滤了。 跟儿子没话说,尤其是这么大的儿子没话说,这对四爷来说还是比较新奇的体验。 问政事吧,这孩子更紧张。御前奏答得用一百二十个心。 说点闲话吧,从哪说起呢。 干脆顺手扔了一本书过去,然后他自己也拿着一本书歪在一边看上了。 弘时接过书来愣了愣,见四爷已经拿着书翻了,他只得坐在边上正襟危坐的看了起来。 结果把书摆好,一看名字,就见上面几个大字——射雕英雄传。 这是林雨桐拿出来打发时间的,都是繁体字的。为了什么时候拿出来不露破绽,她是选择了字体然后排版自己打印出来自己装订成册的书,竖版排列的繁体字,封面除了书名什么东西都没有。实在无聊了靠在一边看书当消遣,也是很惬意的事情。这类书就属于百看不厌的类型。 四爷顺手扔了一本书也没看是什么,等发现半天那边没动静,结果一扭头,才发现弘时已经半歪着看的正得劲,正经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他不会是这个表情。结果他探头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正巧苏培盛在外面探头探脑,四爷直接放下书,咳嗽了一声就站了起来。 弘时猛地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走了,吃饭。”四爷说着就往外走。 弘时不敢不跟,但手里的书又实在放不下。刚看到黑风双煞这一章,心里正痒痒呢,这就看不成了? 这哪行啊? 装傻充愣的拿着书就往袖筒里塞,四爷头也不回的咳嗽了一声,吓的弘时一个激灵,放下书紧跟着四爷就往出走。 皇后娘娘亲手做的饭,能吃上那是莫大的殊荣。 再一看饭菜,基本都是自己爱吃的,鼻子就莫名一酸。 以前下学回来,总是先过来给嫡额娘请安,然后吃了点心,做了功课,之后才回去陪额娘的。开始还不觉得什么,一个府里只有自己一个阿哥,走到哪里都被敬着。可等后来,四弟五弟出生了,自己好似也变的不那么重要了。但那时候,嫡额娘对自己是不错的。虽然额娘总说,嫡额娘是没儿子,总得靠着一个。不是自己也会是别人。但即便是这样,自己也得承情。毕竟那时候额娘的日子也不好过。阿玛宠年氏,额娘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能给自己庇护的可不就是嫡额娘。姐姐嫁到了乌拉那拉家,自己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从什么时候自己不去正院了?是成家之后?还是姐姐去世了之后? 好似很远,远的都已经叫人想不起来了。 食不言寝不语,三个人静悄悄的吃了一顿饭。 饭后上了消食的汤,林雨桐才问弘时,“怎么不想搬进宫?在外面住野了?” 弘时看了四爷一眼才摇头,“……儿子就是担心劳师动众……” 林雨桐一笑,这有些话自己说要比四爷说效果好的多,她嗔了弘时一眼,“你阿玛说你是实心眼,还真被他给说着了。你说你一个皇子阿哥,悄莫声息的说出宫就出宫了。这叫别人怎么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阿玛厌弃了你呢。这对你又能是什么好事。就算喜欢住在宫外无拘无束,那也不用急在一时。先住进宫里,你是头一个出宫的皇子阿哥,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这府邸得有你阿玛赐给你,修建营造那都是工部的事,还有规格,你如今是个光头阿哥,这爵位你总得等你阿玛封完了你的叔王们才能轮到你吧。这都是你的脸面。还有该给的安家银子,户部给你了还是内务府给你调拨了?你在宫外的时间短,又一直在外面跑,如今又恰好在国孝期间,很多事情还显不出来。你回去问问你福晋就知道了,她的难处估计你是体谅不到。这在外面住着,这人际交往总得有吧。你这府里黑不黑白不白的,你叫人家怎么跟你们走动?别看你是皇子阿哥,这银子下面孝敬的事不少,可想撑起一个府,那点银子还是不够的。如今是国孝事情少,等将来你就知道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除了这些,还有长辈做生日、这家结婚那家丧事,这家给孩子过满月那家的孩子又百天了。这个官员高升了,那个调任了,这都是银子上的事。你说你就光身子带着老婆孩子出去了,什么都不要了。你不考虑你福晋孩子的日子怎么过,你也不想想我跟你阿玛的脸面?那地主家把儿子分出去,都不能连副碗筷都不给吧。何况你阿玛如今富有天下,就这么把居长的儿子撵出去了。这是你阿玛活着呢,天下人不敢说。这要是将来你阿玛百年之后,你看着唾沫星子是不是要淹死人。” 弘时心里先是不以为然,就算自己这么出宫去了又怎样,谁还敢慢待了自己。可听着,就又不由的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心里又酸又涨继而又羞愧的慌。之前还以为是皇阿玛不想自己跟八叔接触,可听皇后这么一说,才知道作为儿子这么想有多混账。 林雨桐看着弘时低垂着头,一副知错的样子,这才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端着汤碗喝了,“等过了这段时间,给你个差事,差事干的利索了……” 不等四爷话说完,林雨桐就拍了弘时一下,“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谢你阿玛?” 弘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说差事干的利索了,这爵位的事才好说。 他利索的跪下,脸上的表情也松了,“谢皇阿玛!” 直到从大殿里出来,他还有些恍惚。走到半道上了才后悔,“怎么把大事给忘了?” 跟着的太监孙德福赶紧站住,“可是有什么事要奴才回去办?您放心,奴才跟苏公公还算搭得上话。” 爷想从皇阿玛的书房偷本书出来,你干的了吗? 白了对方一眼,只道:“去跟齐妃娘娘说一声,明早就搬……” 孙德福看的出来,这次阿哥爷说的可是心甘情愿。 “搬了?”八爷问打听消息的小厮,“见到三阿哥了?” “回爷的话。”小厮弯腰低着头,“没见到三阿哥的人,不过三阿哥有话给爷带回来了。说今儿忙,不能陪您下棋了。等过两天安顿好出宫了,就跟您好好切磋两盘。” 八爷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打赏。 九爷哼笑一声,“八哥也是,多少事忙不过来,跟个小崽子啰嗦什么?” 八爷垂下眼睑微微一笑,“只是跟弘时投缘罢了。” 投缘? 糊弄鬼呢。 九爷也不深问,“那你说老四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是警惕了。对自己接触弘时有了戒心了。 八爷不回答九爷这个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的问题,只吩咐边上伺候的,“跟福晋说一声,三阿哥明儿乔迁,礼别薄了。” 九爷用扇子敲着手心,“您看,您这一送礼,叫咱们都得跟着破费。” “破费点好……”八爷嘀咕了这四个字就不再言语了,有时候花小钱能办大事。 而四爷这会子嚼着嘴里的槟榔跟嚼着八爷的骨头似得,“老八家的弘旺今年得有多大了?” 成功升级为万事通的苏培盛马上接话道:“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初五。” “生日倒是不小。”四爷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培盛不知道什么意思,含混的应了一声‘是’。 “康熙四十七年生人,如今也都有十五了吧。”四爷声音不高,但苏培盛还是听了个正着。正要答话,就恍惚听见四爷说了一句:“……该找机会……” 找机会干什么呢? 苏培盛竖起了耳朵。 四爷却再不说话了,只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老八啊老八,不光朕有儿子,你也有儿子。你跟朕的儿子亲香,那朕是不是也该跟你的儿子亲香亲香? 900.重返大清(5) 重返大清(5) 最近宫里很忙。 三阿哥搬回来了, 这是大事。 宫里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瞧着都是热闹的。主子们琢磨着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属意的不是四阿哥而是三阿哥。但不管各自心里是什么想法, 面上都得做出欢喜的样子来。而对于奴才们来说,这或许就是个出头的机会。心眼子活动的也都开始钻营了,看能不能去阿哥所伺候三阿哥。三阿哥那边机会多啊,福晋格格小阿哥,身边都是要人伺候的。 如今阿哥所住的不光是皇子, 还有康熙朝的几个小皇子, 没出宫的可不都在阿哥所里呢。自打先帝去了, 这些小阿哥就变得更加谨小慎微起来。给什么用什么, 送什么吃什么, 秉承着能不麻烦别人就千万别招眼的原则。 四爷和林雨桐叫苏培盛和张起麟去了几次,都是去镇场子的, 叫人知道这些小阿哥不是没人在乎,而每天四爷又不忘了问几人的功课, 吃饭又总是赏菜下去, 有了鲜果也都没忘了谁。林雨桐又不停的叫人看着给裁衣送笔墨纸砚吃食摆件,说实话, 比先帝在时过的还更舒心自在一些。 宫里的太妃嫔们有几个想挑刺的,可还没等说出什么来,那边皇后又有恩典下来了。先是一位太妃配一位太医, 紧跟着又是绣娘又是厨子, 昨儿说想吃什么, 今儿一准能见到。除了住的地方稍微有些拥挤, 别的真说不出来什么。 可住的拥挤这事能说吗?有儿子的妃嫔那是等着出去跟儿子孙子团聚的,这个时候说了什么要是得罪了人实在是犯不上,等到要出去的时候不准许怎么办?毕竟到底出去还是不出去完全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别叫到时候平白的折腾自家的儿子。那没儿子的妃嫔就更不敢说话了,如今这样说实话比先帝在时还好些。 林雨桐和四爷此刻坐在太后的对面,四爷还罢了,只太后神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四爷只作不见,“……先叫十四回来,等回来了叫他先去整修畅春园,等孝期过了,额娘也好搬过去住,松散松散。觉得闷了,不拘是谁,想宣进去陪您解闷都行。” 夺了兵权,却不追究责任,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置了。比之拘在外面不得自由,还是被监视着强多了。说是修整畅春园,其实在孝期内,哪里能动先帝的园子,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你是君,亦是兄,怎么处置他都得受着。”太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移了话题,“去畅春园别人也就罢了,这些不能出宫的先帝妃嫔跟着我干脆都挪出去算了……” 都去畅春园呆着,省的在宫里生事。 林雨桐明白太后的意思,这一大动,宫里就能跟着大动了。该放出去的都放出去,从上到下的把人都梳理一遍。再说了,这先帝晚年宠着的那些小贵人小常在,说起年纪也都不大,十五六岁的妙龄姑娘都十几个,留在宫里闹不好就是是非。还不如干脆带出去,畅春园专门开辟个地方,叫她们呆着去。有太后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这是真心实意为自己跟四爷考虑。要不然谁敢敢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林雨桐接受这份好意,临出门的时候给太后吃了颗定心丸,“……等十四弟回来,叫他来给您请安……” 从慈宁宫出来,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两人一路往回走,显得有些沉默。 晚上歇下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要不是你……爷就是现在这样……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儿子……”就是做兄弟,又有几个念着自己恩的。 林雨桐在靠枕上歪着,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这人感性上来就是这样的。 不过好在来的快去的也快,头一天还抑郁消沉,可第二天就满血复活了,凌晨三点照样起来去早朝。 “这个时间得改改!”林雨桐翻了个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怎么着也得八点以后吧。”天天三更半夜的,要么说着做皇帝不容易呢。 可古往今来的帝王哪个帝王不是把勤政当做成为明君的一个重要标准的? 四爷这么想着,就跟林雨桐摆手,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十年吧……”十年之后,上下都理顺了,那时候再改这些细枝末节就顺手多了。要是现在提出来试试,那些御史敢在宫门口撞柱子。 苏培盛缩着脑袋伺候四爷梳洗,心里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千万得把今儿主子娘娘说的话给忘掉,要不然传出因此‘君王不早朝’的话,几个脑袋都不够自己赔的。皇后也是,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呢?这自古贤后都是劝着皇帝勤政的,哪有皇后这样的,嫌弃皇上起的早。这要是叫前朝的大人们知道了,可是要出惊天大事的。勾的皇上不想起的皇后那这可就长久不了了。但是这话他想想都觉得亏心。皇后的长相再加上现在的年龄,用‘勾’这个词他自己都觉得不信。 苏培盛不信,可有人信啊。 “……真跟皇后手拉手?”九爷咕咚一口咽下嘴里的漱口水,扭脸问一大早过来的十爷,“你从哪里来的消息?哪个奴才眼花了?” 那我能告诉你吗?亲九哥也不行啊。 十爷吹着口哨逗弄廊下的画眉,“……从慈宁宫出来……看的真真的。这个消息确实。我瞅着,老十四说不得还真没事了。” 九爷唾了两口嘴里残留的青盐味,“这是怎么话说的?不是做戏?” “那上哪知道的。”十爷回头看九爷,“您说这问题出在哪了?” 能是哪? 冷了年氏,问题必是出在年羹尧身上了。 九爷不说这事,他这两天愁的是额娘出宫的事,“……工部已经打发人去五哥那边了,可爷这边能不修吗?” 十爷瘪瘪嘴,爷的额娘死的早,没有要奉养的人。想起来就叫人觉得心酸的很。 得! 九爷就知道这事不该跟着货商量,如今是谁去工部都往外派人,“老三、老五、老七、还有八哥那边都去了,爷昨儿打发人去工部,说是昨晚给回话,至今都不见人来。这事不允许的意思还是怎么着?”说着,也不等十爷回答,只吩咐人往内宅去,“去告诉福晋,叫她今儿往宫里递牌子……” “叫我进宫?”九福晋闲闲的吹了吹手心里瓜子瓤上的薄皮,然后一把倒进嘴里嚼的香甜,“我进宫去见谁?” 被请回来的九爷白了她一眼,“真是呆傻了的。谁说话算数找谁去?” 万岁爷说话最算数,你怎么不去? 九福晋心里不以为意,凭什么求人的事就得我去,“人家凭什么给我这个脸面?”你倒是给我挣脸了没有? “你傻啊!”九爷从来不知道自家的福晋什么时候这么不开眼了,“脸面从哪来的?你烧香拜佛把香火钱给足了,那佛祖都给你三分颜面……” “你叫我进宫贿赂皇后?”九福晋蹭一下站起来,连连摆手,转身就往内室去,“这事谁愿意干谁干去。反正我不去!” 这傻老娘们连走人情都不会! 娶回来真是吃干饭的! “贿赂贿赂的,难听死了。”九爷有些小嫌弃,“爷会干那么没品的事吗?” 爷能把这世上最没品的事干的清新脱俗。 说着就一招手,紧跟着门外进来一溜串的捧着花盆的小厮来。 “都放下放下。”九爷摆摆手,叫人都下去了。这才招手叫了九福晋,“你过来看看,带着这些东西进宫可叫你难为么?” 九福晋挨个看了,花的品相是好,还都是名品。 可再是名品,“它也是芍药!” 这不废话吗? 这都五月了,能弄到牡丹吗? “芍药怎么了?”九爷哼了一声,“你知道这玩意一株值多少银子吗?” 这多少银子也不能给皇后送芍药啊! “不去!”九福晋指着其中两盆跟身边的嬷嬷道:“这盆红玉托金,还有那盆蓝田玉暖放到花房里去……” 九爷一把揪住九福晋扯回来,“别趁火打劫,爷跟你说着东西的来历,你就知道爷为什么叫你去了……” “……原本是江南的商人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可是费了一番心思,说是要送哪个贵人的府邸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许是那贵人家里出了什么事也不一定,这话便是不能送了。可这花期到了……”九福晋对着林雨桐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们爷说,这好花堪折直需折,就是个玩意,叫我巴巴的送进来给四嫂瞧瞧。” 这种名品芍药,能送给哪个贵人? 在九爷和九福晋嘴里的贵人,最贵也就是在这宫里了。 在宫里配得上芍药的,也就是年贵妃年氏了。 九福晋是想说,这东西本来是有人想要巴结年氏的。可为什么现在宁愿错过花期也不能送了呢?那当然是年氏失宠了。 这事不管什么时候提起,作为被冷落的嫡妻心里都该是舒服的。 人家最后不是说了吗?就是个玩意! 芍药是个玩意,配不上皇后的身份,只能是皇后眼里的玩意! 要么说这世上的人只分聪明人和不聪明的人呢。这不管是什么东西,到了聪明人嘴里,不合适也会变成合适。只看人家的脑子怎么去圆,这话该怎么去说。 林雨桐摆摆手,叫九福晋安心的坐着,“九弟这张嘴啊……”她叫人把东西收了,“是好东西,至于是牡丹还是芍药,那都是人牵强附会加上去的东西,我哪里就真那么多心了。如今正是五月,牡丹过了该芍药了。到了什么季节赏什么花,顺时而为顺天而为,实在不必多心。” 九福晋心里却是一动,这是话里有话啊! 什么叫做顺时而为?是说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能再向过去一样过日子了。 什么叫做顺天而为?是说要顺应天意。 可什么才是天意?天意就是万岁爷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九福晋一进门就来找九爷,“许是皇后没那意思也不一定。” 九爷冷笑一声,难为这傻老娘们竟然还知道听话中话了。 还天意? 天意就是爷一皇子阿哥这会子得活的跟三孙子似得? 他恼的很,直接起身就往外走。 “去哪?”九福晋追了两步,“真有什么事得知道去哪找你?” “去瞧八哥。”九爷又快走了两步猛地顿住脚,“我说你今儿进宫就得了这话?” 那还能有什么呢? 九爷拿着扇子指着九福晋,气的都没话了,“额娘的事你就没说?” 忘了! 九爷一看那蠢表情,只恨得牙痒痒,“事忘了……”那你倒是给我把我的东西再带回来啊,我是给她赏的,不是给她的。这话完全可是这么解释的。娶了这么个蠢婆娘,“算了,爷认了。” “不认了你能怎么的?”九福晋嘀咕了一句,反正也都送人了。 傻老娘们!不认爷也不能把你再退回娘家去。 九爷见到八爷的时候八爷正忙着接待弘时派来的人呢。他进去也没说话,只在一边听着。 “……什么书这么要紧?”八爷说着看了何卓一眼,“你们爷太客气,要什么书只管叫人来找就是……”他指了指桌上的匣子,“带这个就见外了。这么着,你跟着何先生去找,找到了不拘是什么,只管带走就是。” 等人走了,九爷直接掀开桌上的匣子,就见匣子里放着汝窑的笔洗,很有几分样子,“很舍得下本钱啊。看上八哥你这里的什么善本古籍了?” 就是不知道才打发何卓亲自跟着去了。 “等会就知道了。”八爷跳过这个话题,“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年羹尧那有什么消息没有?”九爷赶紧问了一声。他今儿打发福晋去,就是想看看这位据说十分得宠的皇后到底有没有底气,结果这位的底气大了,居然说话都捎上音了。他心里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难道八爷暗地里叫人联络年羹尧的事叫老四知道了?” 八爷皱眉,这两天心里不就是寻思这事呢吗? 正说着话,何卓进来了,苦着脸问道:“不知道哪位爷听过射雕英雄传?”反正小的是孤陋寡闻,压根就没听过。 “什么传?”九爷‘哈’了一声,“这世面上还有爷没听过看过的杂书传记?” 何卓又说了一遍,连连拱手,“不知道九爷在哪里看过,小的这就打发人找去,也好尽快给宫里送去。” 爷还真没听说过。 八爷摆摆手,“要是好找也就不会找到爷这里了。”他吩咐何卓,“把人撒出去找去,只要真有,总能找见。”就是盛到御前的,作者总在。即便是作者死了,草稿总不会一点也没剩下。 何卓急匆匆的出书房,跟一路小跑来的小少年狠狠的撞了一下。 “哎呦!”少年夸张的叫起来。 “对不住啊!”何卓被撞的往后倒退了两步,这会子却先道歉,“我的阿哥啊,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少年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的眉清目秀,但身上那股子飞扬之气叫整个人都显得极为张扬,不是八爷府的独苗苗弘旺还能是谁。他见问却不答反问,“先生这是忙什么呢?” 何卓虽是门客,可真要说起来,可也是看着弘旺长大的,对他多了几分宠溺和宽容,“宫里来人了,要找本书,爷正打发小的去呢。” “您亲自去?”弘旺朝外看了一眼,“这都晚上了。” “急嘛!”何卓解释了两句就要走。 弘旺皱眉,却见何卓急匆匆的不待自己说话就一阵风的走了。 宫里来人了?还要找书? 这铁定不是皇上的意思。 能叫自家阿玛这么精心的,除了弘时也没谁呢。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却听里面传来阿玛的声音,“弘旺吗?进来吧。” 弘旺进去行礼,又叫了一声九叔。 八爷看了看儿子靴子上的泥,“你这是又野到哪里去了?” 怎么就野了? 弘旺撇撇嘴,“我又不会酸文假醋附庸风雅。” 八爷叫噎的不轻,“你也不小了,过了孝期就该成家了。娶了福晋你还这样?好歹稳重些……” 弘旺心道,操练侍卫就不算是稳重了。这话他可不爱听。直接起身,“还没跟嫡额娘请安呢。”说着给九爷打了一声招呼直接就窜了。 八爷气的直运气,对九爷抱怨,“你看看他!” 有哪一点像温文尔雅的自己? 弘旺从书房出来一脚踹了边上的花盆,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对弘时可比对自己这亲儿子有耐心多了……” 絮叨着去了正院,马上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规规矩矩的走了进去。 下人们不停行礼,他在正厅外停下脚步。 打帘子的丫头笑了笑,“阿哥回来了,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弘旺应了一声,一动不动的站在福晋的屋门口。他知道,这一站至少得一刻钟,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除了阿玛在例外意外,其他的时候都不会例外。 八福晋的奶嬷嬷在一边劝主子,“……如今阿哥都已经大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您再这么着……” “那又如何?”八福晋对着镜子整理妆容,“这嫡母跟庶子,从一开始就得把规矩给定下了。这养孩子就跟训狗似得,你扔一块骨头它给捡回来了,你再奖励它一块肉。你扔了它没捡那就得给一顿鞭子。如此下去,它就乖了就听话了。” 可这人到底不是狗。 奶嬷嬷也是操碎了心,“到底是养在福晋膝下的,亲热上两分……” “再亲热也不是我肚子爬出来的。”八福晋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羊肉贴不到狗身上,这话才是真正的话糙理不糙。我也没指望将来能靠他还是怎么着……”要是胤禩走在自己前面,一包药下去就追着胤禩去了。要是有幸走在胤禩的前面,那就更没有什么可烦忧的了。 她得叫他知道,这府里是谁的主子。 奶嬷嬷叹了一声也就不再劝了。也是,看看以前的四福晋,也就不能怪福晋这么想了。就因为没有儿子,一个个的可不都爬到头上来了,就算是贵为皇后,那些妃嫔还不是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她能把人家怎么着。还不若从一开始就把这规矩立好了,能过一天好日子就算是赚了一天。 准准的一刻钟,帘子被撩起来了。 “福晋请阿哥进去。”撩帘子的丫头换了几轮,但话总是那么几句话。 弘旺一步一步走进去,十二步之后停下来跪下,这块地砖已经被自己磨的发亮了,他跪下磕头,“给嫡额娘请安。” “安!”八福晋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一句话。 弘旺头也不抬,他有时候想象就未必想的起来福晋的长相,“儿子愿嫡额娘日日安康。” 八福晋紧跟着一句:“愿我儿日日康泰平安。” 然后两人算是完成了每天必要的仪式,一个起身退了出去,一个进里间脱大衣裳摘了首饰再净面。 从正屋里出来弘旺才觉得能舒一口气了,转脸问一边伺候的小太监,“何先生回来了?”晚上得跟着先生念书的。 小太监摇摇头,“……估计是不好找……” “去打听打听什么书?”弘旺说着就轻哼一声,他倒要看看什么要紧的东西把府里闹的鸡犬不宁。 弘时也没想到,八叔派人找都没找出那书来。他给弘昼布置了作业,才从里间出来问来人,“书坊都问了?” 连大小书商都没放过。可就是没见过。 孙德福低声道:“这万岁爷书房的,是不是该去清平署问问?” 这倒也是条路子。 弘时示意孙德福只管去,扭脸回来却家弘昼正伸着脖子朝这边看。 弘昼只听见什么‘万岁爷书房’‘清平署’等话,又见过等在最外面回话的是八爷府的人。他自己马上就留了心。这是找什么东西呢?又是皇阿玛的书房又是清平署的。 “看什么呢?”弘时转过身来瞪眼,“回去做你的功课去。” 弘昼眼珠子一转,“三哥,你要找什么,找我要啊。” 小毛孩子,知道什么? 弘时不搭理他,“别找抽啊!今儿的书都会背了?” 弘昼脑袋一缩,会背这会子也不能背了。今儿弘历也才学到这里。急什么?慢慢来呗。偷着眼睛一瞧,三哥身边的孙德福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他马上一捂肚子,“三哥,我要出宫。” 这小子怎么这么多的事? 弘时指了指屏风后面,“不是有恭桶吗?” “你在这里我拉不下来。”弘昼抱着肚子跳脚,“这两天吃的有点多,拉的有点臭……” 这个恶心劲的! 弘时摆摆手,“快着点。少磨蹭!” 弘昼响亮的应了一声,撒丫子就往外跑。出了屋子见弘时没出来,才叫小路子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路子应了一声,顺着墙根往外溜着跑远了。 弘昼蹲在墙角数了一会子蚂蚁,这才起身往书房去。 弘时捧着一本《奇侠传》的话本正看呢。边看边皱眉,这读起来怎么就不是个味。就是个什么什么大侠,看见对卖唱的父女,然后听说了这家女儿的悲惨遭遇,于是替这父女报仇雪恨的故事。打从一开头就已经看到了结尾。而且故事毫无新意,完全是某本书里面一个小结故事拿出来换了人名地名的抄袭之作。 弘昼瞥了一眼封面,就不由的咋舌,这老三真是胆肥了,这种闲书都敢光明正大的看了。 等小路子溜进来小声禀报了,弘昼这次才真吓住了。 老三去清平署找的书,该是皇阿玛看的书才对。原来人家在这里下功夫呢。 弘时一扭头,又见弘昼这小子跟身边的太监嘀咕,他用手里的书扔过去一下子打在弘昼的脑袋上。弘昼哎呦一声,扭脸却朝弘时嘿嘿直笑,“三哥……那什么……是四哥身边的吴书来来传句话,这就看书!这就看书!” 这小子就是欠揍!稍一不注意他就干别的去了。 弘昼这会子嘴里念着书,脑子里却在转圈子。皇阿玛为什么好好的叫老三过来看着自己?是嫌弃自己跟弘历走的太近?还是觉得跟弘时太疏远叫自己跟这三哥培养感情? 随后他又微微摇头,这两个猜测都有些不靠谱。 自己的额娘养了弘历,弘历的亲娘养了自己,这关系怎么说呢,就是走的不近,该牵扯的还是会牵扯。而跟弘时……培养感情的机会多了,禁足的时候培养感情?就不怕老三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反而迁怒?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皇阿玛实在是犯不上这么做。 那还能为什么呢? 想到之前等在外面的八爷府的人,弘昼脑子里灵光一闪,好似有点明白了。 连找本闲书老三都能想到找这位八贤王去,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平时处的有多亲密。更叫人不可置信的事,老三做这事竟然也是做的理直气壮,大大方方,半点也没有隐瞒皇阿玛的意思。 这脑子是被门夹了吧? 皇阿玛跟八叔那是恨死对方一万年的关系!你丫竟然还敢叛变投敌?你就不怕被皇阿玛这样那样……他脑补了十八种刑法,过足了意|淫的瘾之后,才收敛心神正经了起来。皇阿玛叫老三搬进宫,又特意叫他监督自己,顺便也是变相的禁足。说白了,就是为了隔开他跟八叔的。 可如今怎么看着,这位当事人丝毫没有这样的领悟呢。 这可怎么办? 要是在自己禁足期间,还叫两方黏黏糊糊,那这将来板子打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估摸着在气头上的皇阿玛不会觉得自己是纯洁无辜的。 所以是不是意味着,这根本就不是叫老三监督自己读书,而是叫自己监督老三的行踪。 越想越觉得是!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皇阿玛的心思现在是越来越难猜了。 等把今儿的上课时间熬到头,弘时起身就要出门。 弘昼连忙叫住,这么早出去还有时间出宫,要真是着急,估摸着还得去找八叔。这可不行!于是他堆起笑脸,“今儿还没给皇阿玛请安……”说完又觉得不对,皇阿玛这时候忙着呢,就是去了也见不上,“也没见皇额娘呢。三哥要跟我一块去吗?” 弘时本想拒绝的,脚都往前迈出去了又生生止住了。 对啊!皇阿玛这个时间可不在后殿。那书可就在后殿的书房放着呢。 他马上道:“正要去呢。一起吧!” 于是林雨桐就接待了一起过来请安的兄弟俩,“……来的正巧!今儿有鲈鱼和大白虾,你们哥俩算是有口福了。” 弘昼本就想拖延时间,弘时想借机去书房看书去,这个提议正合适,根本不用商量,两人都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那儿子带着老五去下棋。”弘时朝书房的方向指了指,征询林雨桐的意见。 林雨桐摆摆手,去吧去吧去玩吧。你们阿玛正在呢。 两人各怀心事的往书房而去,快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从里面出来的苏培盛。 苏培盛行礼,两人避开,里面就听到四爷的声音,“都进来吧。” 弘时和弘昼对视一眼,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后悔,今儿实在是不该来。 结果进了书房,行了礼才发现,书房里不止一个人。 四爷的对面,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弘历,这家伙最爱钻空子,今儿可能是知道皇阿玛清闲,跑过来刷存在感来了。他在,哥俩都不吃惊。 可再一看另一个人,两人都有点吓着了。 怎么也没想到八叔家的弘旺在这里。 弘昼心想,小爷就是为了避免叫老三跟八叔府里的猫猫狗狗的接触才特意过来的,结果有这么个惊喜等着自己。 如果说弘昼是惊讶的话,那么弘时此刻绝对是惊吓。好端端的弘旺怎么在这里?他四下里一扫,书房就这么大,不见八叔的影子。难道八叔放弘旺单独进宫了? 都是一个辈分的兄弟,相互之间见了礼,四爷就都叫做了。 弘昼对弘历挤眉弄眼,又朝弘旺的方向不停的抽眼角,弘历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这会子正觉得运气背呢。 今儿也是巧了,一大早上书房的先生告了病假,他闲着没事,就想出宫溜溜。本来想跟皇阿玛说一声的,后来听说正在见大臣,他也就打消了这念头。出宫只要带足了人,按时回来,一般皇阿玛不会管的很严的。 所以他带着太监小厮侍卫一大串就出了宫门。 以前在府外住着,对外面还算是熟悉。整天闷在巴掌大点的地方,谁都受不了。 出来都出来了,肯定得上琉璃厂转转。古玩字画什么的,自己也就这点爱好了。有了好货当然得收到自己手里才算不暴殄天物。 到了琉璃厂这么一转悠,今儿的氛围有点奇怪。都在倒腾什么书,说是贵人正找呢,是好东西。连着问了好几个人,具体的不知道什么书,但肯定是哪个王府的在找。 又是王府,又是惊动了那么多人,这得是什么宝贝? 自己能放过吗? 绝对不能啊! 到了各家店里,什么也不看,就找古籍善本。结果找了一圈,在最大的字画店里找到了宋朝的刻本。这玩意他是真看上了。不过可惜,正鉴定呢,弘旺进来了。二话不说也是为了买书。 还什么书好买什么。就看上自己手里这本了。 最开始自己还有点小庆幸,你看上也白搭,来晚了。 你能怎么着?还能硬抢?你虽然是八爷府的独苗苗,但爷是皇子阿哥,是皇子里最尊贵的阿哥。 可人家还真就二话不说就上手了。一手抢了书,一手扔了一把银票给掌柜的。 完了!银货两讫了! 弘历今儿要是咽下这口气,以后也不用在京城混了。这京城里皇亲贵胄多入牛毛,今儿这个抢了,自己咽下这口气。那明儿那个就敢伸手。这还了得了!皇阿哥的脸面是那么容易打的?这可不光是自己的脸面,也是皇上的脸面,是朝廷的脸面。更要紧的是,这是弘旺不是别人,弘旺是八叔的儿子。自己的皇阿玛自己还是清楚的,要是今儿在弘旺面前认了怂,那回去之后还有一顿好打等着呢。 于是,上吧!怕什么呢?你都不怕爷会怕? 然后,苏培盛这奴才就出现了,也不知道是出来帮皇阿玛办什么事,就这么巧就遇上了。 再然后,就被这么给带回宫了…… 901.重返大清(6) 重返大清(6) 弘历回来的一路上, 也不是不后悔。今儿要是遇到的是十三叔家的堂兄弟自己还会如此处理事情吗?肯定不会!哪怕是三伯五叔七叔家的, 也不会如此。他会自己买下来然后请对方喝酒再把自己看上的珍本送上去交好。 说到底,不过是个玩意,不是非要不可的东西。 何必呢? 可这人偏偏是八叔家的弘旺。 权倾半朝的八贤王,巴结的人到处都是。这也就导致了弘旺行走在外面那也是炙手可热, 就算是不好捧着他的人, 也不会得罪他。加之八爷府就这一个独苗苗, 那他的地位几乎可以说是铁打的。当然了,除非是八婶铁树开花,突然生出个嫡子出来。在他看来, 这个难度不比皇后现在要生个嫡皇子出来的难度小。 所以弘旺将来至少也会有个亲王的爵位可以继承。更何况如今八贤王活的好好的,过的也挺滋润,人家有阿玛护着,天捅破了能怎么的? 相比起弘旺的舒服日子,他和弘昼可没那么好的待遇。 为什么? 因为阿玛是冷面王加铁面王,谁的面子都不给。那是对别人严厉, 对自家更严厉的主儿。别说对自己兄弟几个管的严, 等闲不叫出去晃悠, 更不可能允许闯祸。就算是手松一松,自己也不敢出去闯祸。就是弘昼在家里都淘出圈了,也不敢在外面招猫逗狗。为什么?还不是这阿玛得罪的人太多了,不定哪里就藏着一只眼睛等着抓把柄呢。这些人是无事都想搅起三尺浪来, 更何况有把柄可抓。 所以说这四爷的儿子不好当。 有时候想想, 其实还是挺羡慕弘旺的。人家在府里八叔是怎么样的, 咱们也不能知道。但至少在外面,这都称得上是‘叱咤京城纨绔圈’的弘旺在外面不管闯了什么祸,八叔都给兜着呢。曾经还听谁说过八叔对弘旺严厉,他对此嗤之以鼻,那所谓的严厉在他看来全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叫八婶心里好过些。八婶好过了,弘旺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说来说去,还是为弘旺想的多些。 再说弘旺,此时站在御前,腿肚子也不是不打颤。这四伯在他看来就是个神人,把阿玛和九叔气的跳脚,每天在府里把人家骂的死臭,但说实在话,还不是叫人家给赢了。你现在就是千般算计万般不服,可做事毕竟不是皇玛法在的时候了,那时候的算计那是皇子‘本分’。可如今敢算计兄弟,那叫造反。 性质是不一样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谁叫那是自己的阿玛呢? 作为阿玛的儿子,他是有被迁怒的准备的。 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然后摆摆手,“看座。” 他自己则起身往边上的躺椅上一躺,很是闲适的摇了摇。 弘时第一个坐下了,但眼睛不时的往边上的大书架上瞅。弘昼顺着弘时的视线跟着瞅,心里还想着,这是什么好书叫老三这么记挂。心里不由的小邪恶了一下,难道是那种在弘历书房里看到的那种可以被叫做‘妖精打架’的东西。 哎呦!皇阿玛也看这玩意嘛? 他偷眼就瞧四爷,看不出来啊,皇阿玛还好这一口。 那是不是爷什么时候也找些这种珍本来? 还是算了!等过了孝期自有人会给爷安排的。 好羞涩怎么办? 四爷先问弘时,“今儿弘昼的功课如何?” “回皇阿玛的话……”弘时赶紧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四爷之后,又用余光是瞄一下弘时,这小子现在知道怕了,食指和中指屈起,正用手指给自己下跪呢。这会子知道害怕了?小可怜样的!不由的,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今儿五弟课业完成的很好……” “好就好。”四爷跟没看见两人的眉眼官司似得,“你这做哥哥的也教导的好。”他指了指书架,“去吧。知道你这两天没少下功夫踅摸。” 弘时眼睛一亮,三两步就跑过去了。 弘昼见四爷没管自己,也跟着去了。 弘时找了书出来,迫不及待的找到上次看的地方继续往下读。弘昼就缩在他边上,偷摸的拨弄着看封面,之后忍不住把弘时压在手底下的已经看过的那些书页翻开找到第一页,从缝隙里看。 这一看可就刹不住了。 能把正入神的弘时给烦死。两人看一本书这没什么,但是进度不一样这就很难受了。这又在皇阿玛的书房里,皇阿玛还在边上坐着呢。能训斥吗? 才十二岁的幼弟而已。 于是把书放在中间,他坐着脸搁在桌子上瞅,书页中间得竖着,弘昼站在边上半弯腰脸也贴在桌子上歪着头。 这些小阿哥一个个受的教育就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这德行一般情况下是摆不出来的。 弘旺看的心里咋舌,这要是叫自家阿玛看了绝对是看不过眼的。他小心地瞄了一眼万岁爷,却发现这位据说十分严厉的父亲眼神从那俩身上刮过,表情虽然严肃,但眼神很温和,甚至带着笑意。 四爷确实是笑了,这叫他想起了震生和夜生。两人常不常的也是这样,凑在一起看一些不想叫大人知道的书。 他收敛了思绪,去看这会子还满脸兴味的弘旺,不得不说,这孩子胆子真大。 虽说对老八不怎么待见,但对于是个才十五岁的孩子,他真是没抱有什么恶念。 “跟朕说说,你们哥俩,这是为了什么?”他说着,只瞟了弘历一眼,就注视着弘旺,意思很明显,这是叫弘旺先说。 弘旺瞥了弘历一眼,然后极为规矩的就跪下了,“回皇上的话,奴才……” “别奴才奴才的,跟弘晳几个一样,叫皇阿玛吧。”四爷叫他起来,“别怕,有什么说什么。” 这皇阿玛可不是一般的恩典。 现在的裕亲王保泰和简亲王雅尔江阿就一直称呼先帝为皇阿玛。如今是理亲王的两个儿子弘晳和弘普这么称呼皇上。 而这次要加上自己了? 施恩给自己?是想跟阿玛交好? 这两人要是能交好嫡母都能生嫡子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的示好叫他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谢了恩起身,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也是侄儿心急,想着阿玛打发人找……”说着就瞄了一眼另一边的弘时,此时弘时看的正入迷,哪里知道弘旺已经在边上告黑状了。“这么着急,必定是极为要紧的的东西,所以才跟四阿哥起了冲突……” 弘历本来觉得皇阿玛先叫这家伙说话有些不公平,但见弘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非得跟弘时过不去。谁知不是弘时跟八叔是怎么回事?弘时上次因为跟八叔走的近,差点没被骂死,这会子你偏告状,这是嫌弘时死的不够惨吧。不过给弘时下蛆这种事,对自己只有好处。瞬间就觉得这家伙顺眼多了。 小孩子的把戏叫四爷看的津津有味,他想起了江林,那孩子就属于醋劲大的,到最后发展成了家里不管是谁,只要抱了林一檁叫他看见了,他能半天不理人。 如今这弘旺,是看见老八对弘时的好了,心里不平衡了,非找弘时的晦气不可。 “哦!”四爷一副了然的样子,“是弘时又麻烦你阿玛了?” 弘时听到叫他的名字,好似是忘了在哪里,随意的‘嗯’了一声算回应。 四爷朝那边瞟了一眼就轻笑一声,转脸却对弘旺道:“弘时麻烦了你阿玛,你也可以麻烦他阿玛,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有什么要求的,都可以说。” 这个恩典可就大了。 弘旺傻眼,“什么都可以求?” “什么都可以求。”四爷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看着弘旺,等着他说话。 弘旺噗通一声跪下,“谢皇阿玛恩典。侄儿想去绿营……” 弘历的眼睛都睁大了!你丫真是敢求!这是要往军中去吧。 “绿营?”四爷没想到是这个,他看了弘旺一眼,再想想这孩子在老八府上的处境就有些明白了。去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孩子想离开家了。在自己的家里愣是跟寄人篱下一样,也算是可怜。 “这么着……”四爷曲着手指敲打这桌面,“去绿营要么得去江南,要么得去京郊。在江南三两年你都未必能回来一次,在京郊至少也得三个月……你就是想去,你阿玛估计也舍不得。” 弘旺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越大,这府里越像是牢笼,要只是阿玛还罢了,他知道阿玛有多疼他。可那府里不光是阿玛的府里,还是福晋的府里。福晋对阿玛有多重要,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亲额娘早些年还能见到,后来慢慢的就病了,然后悄无声息的就死了。越长大越是知道那是为什么。不就是阿玛害怕自己跟福晋不亲,只想着自己的额娘吗?这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自己能去怨谁?又能怨谁? 只想着长大了,长大了就能天高任鸟飞了。可是真等长大了之后才发现,阿玛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怎么飞都飞不出他的影子。 “去火器营吧。” 都以为这次也没戏了,谁知道带着威严的声音就这么传进了耳朵。 弘旺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火器营? 他也听说了,这是皇上准备自己组建的亲卫营。消息刚放出去两天,不知道有多少八旗子弟急着走关系希望把名字呈到御前等着选拔。就是十三叔家的俩儿子想直接进,十三叔也没直接答应,还有十四叔家的,都想着是不是要进宫跟太后请安,请太后说话呢。这会子这好事怎么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侄儿惶恐。”弘旺噗通一声又跪下,趴下就磕头。 “惶恐什么?”四爷直接起身,亲手扶起弘旺,“自家的孩子,又不是外人。”他拍了拍弘旺的肩膀,“跟朕去用饭。” 从头至尾都没问弘历一下。 弘历低着头紧跟着,三人都出了书房了,他这一扭头才发现弘时和弘昼还爬在那看书呢。 这两个!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弘昼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见书房了就剩他们哥俩了,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弘时。弘时这会子看的正带劲呢。 “突然身后有人轻轻一笑,郭靖转过头去,水声响动,一叶扁舟从树丛中飘了出来。只见船尾一个女子持桨荡舟,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白雪一映,更是灿然生光。郭靖见这少女一身装束犹如仙女一般,不禁看得呆了。那船慢慢荡近,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正心驰神往之间,被人这么一桶,真是大煞风景。 他恼的一抬头,就见弘昼在使眼色,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就要追。却见弘昼麻溜的将书合起来,然后撩起袍子,揭开腰带,把书肚子上一贴,这才又将裤子给提起来,手忙脚乱的缠裤腰带。他的嘴角抽了抽,还不得不站在门口帮着望风。 在书房伺候的大太监王朝卿低着头一副没看见的样子,这俩阿哥也就真当他不存在。 林雨桐见到弘历不免多看了几眼。 弘历莫名其妙,上下自查了一遍,“……儿子可有不妥当?” 没有! 才十三岁的年纪就已经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样子了。身上的熏香味道和身上挂着荷包,无不显示着这小子身边已经开始红袖添香了。要是没记错,从前面开始,这小子就已经有引导人事的婢女了。 林雨桐笑了笑,“这才多久没见,倒是瞧着长高了一些。” 弘历马上就笑,十分洒脱的样子,“这是嫡额娘时刻记挂儿子的缘故。一点变化都瞒不过嫡额娘的眼睛。” 弘旺隐晦的撇嘴,对弘历这种嘴上甜如蜜背后捅刀子的甚是看不上。 四爷上前,给林雨桐将挽起的袖子一点点放下,这才道:“弘旺,见了你皇额娘也不请安?” 弘旺?还皇额娘? 林雨桐强忍着看向四爷的冲动,朝站在弘历身边的少年看去。这是弘旺?王爷家的独苗苗。 “见过皇额娘。”弘旺跪下行了大礼。 林雨桐脸上的表情可是说是完美无缺,“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赶紧起来。”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有几分明白四爷的意思了。 要么说这人真坏呢。 这么对弘旺的好处,她转眼就能相处五六七八条来。 于是,她反手捏了四爷的手,表示自己明白。 然后招手叫碧桃来,“把我昨天交给你的匣子拿来。” 说着话,就伸手扶了弘旺起来,“叫我这一声皇额娘,那皇额娘得找个好物给你。” 碧桃将匣子递过来,林雨桐直接拿了里面的东西给弘旺,“知道你们都喜欢这些玩意,拿去玩吧。” 弘旺一瞧,竟是一把匕首。 外面不起眼,乌漆墨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刀鞘,他伸手接过来又觉得轻巧的很,只有巴掌大小的样子。不由的他直接就将匕首给拔了出来。 “皇阿玛!”弘时一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幕,他顿时变了面色迅速的跑过来。弘昼也跟着撒丫子往这边跑。 弘旺愣在当场,手里拿着匕首脸都白了。 “大惊小怪什么?”四爷回头呵斥了两人一声,这才拍了拍弘旺的肩膀,“你皇额娘给你的,带着吧。准你随身带兵器进宫。” 这可是迄今为止的唯一的一份殊荣。 就是十分受重用的十三叔也没这样的资格。 “……侄儿……何德何能?”弘旺此刻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自己虽然年轻,可也不是愣头青啊。这无功不受禄,好好的受了这么大的恩典,这要是没有个缘由,如何敢受? 把话往明白的说吧,自家阿玛是恨皇上不死,可皇上呢?又是叫自己进火器营,又准许皇后送自己匕首。这就不怕自己哪一天乘人不备,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自来有这样殊荣的,莫不是皇上极为信重可以以姓名相托的人。而自己,一个最大的政敌的唯一的儿子,给自己这样的殊荣,自己能受吗?敢受吗? 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入席,招手叫几个孩子都过去做了。专门指了身边的位置给弘旺,“过来坐。尝尝你皇额娘的手艺。” 弘旺胆战心惊的将匕首小心的收起来,不敢塞到身上,只轻轻的先放在桌子上,才敢坐过去说话。 弘时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真是吓死个人了。还以为弘旺要干什么呢?这会子冷静下来了,自己心里倒是更后怕了。为什么?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弘旺要弑君。为什么潜意识里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因为他是八叔的儿子。为什么八叔的儿子就会弑君呢?那是因为八叔他……想到这里,他浑身冷汗淋漓。原来在他自己的心底,未尝没有这样的意识。在这一刻,在八叔的儿子和皇阿玛之间,他担心的事皇阿玛。要是将弘旺换做八叔呢?换做八叔手持匕首站在阿玛的面前呢?自己能看着皇阿玛出事而无动于衷吗? 不能! 这是心里的,来自于血缘的感触。 弘昼这会子是不知道弘时的想法,他正难受呢,不停的使眼色给弘时叫他给自己打掩护他也没丝毫反应。这可怎么办?刚才跑进来的时候这么剧烈的一动,勒在裤腰带里的书掉裤裆里了。这厚厚的一本坠到小爷的命根子那块,容易叫人瞅出来不说,关键是它磨的人生疼。这会子坐在这里,又有袍子这么挡着别人看不见,要不然这人可不丢大了。 弘历则看着弘旺放在桌上的匕首所有所思来。皇阿玛为什么要这么做?皇额娘为什么又要这么配合?要说皇额娘在潜邸的时候是没有这样的胆子,跟皇阿玛也没有这样的默契。这默契不会一下子就长出来。那么问题就来了,皇额娘必然是提前得到消息才按照皇阿玛的意思送了这么一个东西。既然皇额娘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东西,那么弘旺进宫是不是也在预料之中呢。而巧就巧在苏培盛出现的契机,实在是太巧了。返过去去想,是不是今儿没有自己,苏培盛这小子也会想办法把弘旺带进宫里来呢。 应该就是这样了。 可皇阿玛又为什么要费心思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弘旺身上呢?弘旺身上唯一叫人重视的就是他是八叔的儿子。 想到这一点,他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若是弘旺进了火器营,或是弘旺能带着兵器入宫,这事传出去,该掀起多大的风浪。 是!这事是不大。 但这件事所放出的信号却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这事若成真了,那么传出去大家会怎么想?会想着这是皇阿玛重用信任弘旺。这是信任弘旺吗?不!这是信任八爷。 为什么突然就信任八爷了? 一定是两人达成某种默契了! 什么样的默契能叫弘旺身携匕首在皇上的身边? 必然是八爷向皇上投诚了。 如此一来,这朝局会有怎么样的变化呢?八爷党会如何呢?八爷党八爷党,在京城处于核心的也就那么些人,这些人有些能想到这背后的原因,有些却半信半疑。这离京城远了的文武官员,远离中枢,他们会怎么做呢? 按照人性来说,那也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 人家会想,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人家都活命了。就我这死扛到底的,赔上身家性命事小,就怕连一家老小也得搭进去。真的犯得上吗? 如此一来,这八爷党是不是就会从根子上开始动摇了呢? 难道八叔还能一个一个详细的给解释去。就算解释了,人家都会信吗?就算信了,人家能不留后路吗?他们是不是会想,您怎么折腾都不怕,横竖皇上都不会杀了亲兄弟。唯一的儿子又铁定站在皇上一边,皇上就算是迁怒,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就算是罚,那也是有限的。一点都用担心子孙后代被牵累。但咱们跟您能比吗?得到的不多,付出的太少,那么跟着您一条道走到黑真的是明智的吗? 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 但这高明的手段的前提得是皇阿玛的心胸,他的心胸得容得下才行。 弘历小心的看了一眼正在净手的四爷,他一直以为以皇阿玛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把八叔压下去子子孙孙不能出头都不算完。没想到他竟是真容下了。一旦选了这个办法,即便将来真是八叔做了什么,弘旺最好都不要去牵连,否则这世人的嘴哪里是肯饶人的? 他觉得他得重新去认识一下自己的皇阿玛了。 四爷那边已经动筷子了,清蒸的鲈鱼味道极好,四爷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给弘旺,“朕知道你担心什么?说实话啊,你这人不大,心思倒也一点没少。” 弘旺拿着筷子不敢动,静静的听着皇上怎么说。 “你也不算小了。”四爷放下筷子,一桌子人都跟着放下,“有些话说给你听,想必你也能理解。先帝将天下交给朕,朕知道你阿玛心里是不服的……” 弘旺吓的要站起来,尽管阿玛是不服,但这话却不能说出来。如今皇上说出来,那自己是要请罪的。说些什么‘奴才万万不敢’这样的话。 四爷一把压下弘旺,“别怕!听朕说完。你阿玛不服,这不服就不服,不服的不光是你阿玛,你十四叔也不服呢。朕能怎么着?能杀了这些兄弟?”他失笑的摆摆手,“不能!不管朕是在乎名声还是别的,谁都知道朕不能杀兄弟。那朕只得试着跟他们好好处着。好好相处就得有诚意,什么是诚意,将你们这些侄儿个个都当成朕自己的儿子,这就是诚意。说心里话,你阿玛的才干,是一点也不输于朕的。甚至有些地方,他比朕要强。比方这人缘,他就比朕要强的多。处事圆润手腕灵活,真要用心于国事,真当得上是一代贤王了。”说着,他顿了一下,看向弘旺的眼神带了几分笑意,“但至于为什么先帝会选朕而不是选择你阿玛。这个答案你自己来找。朕希望,等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天,你亲自去告诉你的阿玛。” 这话弘旺怎么敢接。 “不敢?”四爷似笑非笑的打量弘旺,“这可不像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旺大爷。” 对于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计谋不用多高深,激将少有不灵验的。 弘旺眉头一扬,腰板一挺,“这有什么不敢的?” 四爷拿起筷子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匕首,“先去试试,然后再收起来。” 弘旺当真就抓起匕首重新抽出来,苏培盛站在四爷的身后倒抽一口凉气,寒光闪烁寒气逼人,真是一把好匕首。 四爷淡定的夹了鱼肉认真的挑刺之后放到林雨桐碗里,林雨桐直接放嘴里吃了,这野生的鲈鱼跟养殖的比,味道是不一样。 这夫妻俩淡定的样子倒叫弘旺这本就有几分张扬的少年人起了促狭之心。他扬起匕首,冲着四爷和林雨桐中间而去。 “大胆!” “放肆!” “住手!” 一声声呼喊声中,这夫妻俩淡定如初。匕首从两人中间过去,耳鬓似乎还能感受到这匕首的寒气。最后匕首轻轻的从苏培盛手里的拂尘柄上划过,弘旺这才迅速的收回匕首。 正觉得刚才冲动想要请罪,就被‘咦’的一声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一声是苏培盛叫的。大家都不免看过去。就见他手里的拂尘已经变成了两节。苏培盛是皇上跟前的第一任,手里的拂尘能是普通玩意?那是硬木之王铁力木做的。这玩意做成拂尘雕刻本就不容易,拿在手里也重的很。苏培盛要是不在四爷身边,走哪身边都带这个小太监专门拿着玩意的。可就是这么硬的家伙,被这匕首轻轻一扫,就跟齐茬断了。 弘旺不是不识货的人,八爷府里用的东西,说实话未必就比宫里差,这点见识他还是有的。他爱不释手的拿着匕首摩挲,本来还不敢收的,但现在就算心里忐忑那也舍不得放回去了。 四爷没动,但却观察着几个孩子的反应。 弘时是真怕了,要不是弘旺的动作太快,他几乎会扑过来挡住匕首。而弘历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这是对弘旺的。在他看来,弘旺缺少了最基本的对上位者的敬畏之心。这样的人别说是留在身边了,他压根就不该留。弘昼先是一惊,紧跟着就坦然了。他是看出来,弘旺他不敢怎么样。他不是不担心,只是他那脑子转的比弘时快了两分,或者可以说是更理智了两分。有时候理智不是好事,理智代表对方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够。而弘历……他不是比弘昼笨多少,他是比弘昼更冷酷。 四爷的筷子在菜盘子里转圈,说真心话,如果非要从这三个儿子中选一个储君的话,弘历确实是比另外两个都合适。 再想想弘历办的那些事,他又低头看了林雨桐的肚子,赶紧夹了菜过去。这儿子还是太少了,还是得生。 这顿饭在惊险中开始,在一片祥和中结束。 弘旺收获颇丰的走了,弘时说要亲自去送。四爷允了,“早点回宫,多带几个人跟着。” 弘时一一应下了,对四爷的态度谦卑很多,倒是少了几分战战兢兢。 弘历起身,弘昼马上跟着起身,别别扭扭的站在弘历的侧后方行礼告退。 林雨桐就瞧着那大腿中间突起好大一块,屋里伺候的也都低着头一脸的忍笑,得亏这小子还能一副掩耳盗铃的架势,就是不把东西拿出来非得‘偷’出去。 弘昼其实想哭的心都有了,我这是不想拿出来吗?我这是不能现在拿出来? 要不然该怎么拿呢? 爷从爷的小鸟窝里掏出递给皇阿玛? 皇阿玛非得把爷的小鸡鸡给削了不可。 等弘昼紧贴着弘历一步一步挪出去了,林雨桐就笑倒在四爷身上,边上伺候的也都闷闷的笑开了。这位阿哥爷,那真是位小爷! 却说俩兄弟从里面出来,弘历再也忍不了了。什么东西杵在哪里,走一步戳一下爷的屁股。要不是知道弘昼这小子没那么大的本钱,他都差点想歪了。可即便知道不是,这心里也不得劲啊。 赶紧快走两步,这才扭头呵斥,“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弘昼白了他一眼,他不自在,自己还不自在呢。这见鬼的书,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厚了。前面戳弘历的屁股后面蹭自己的小鸟,他的屁股难受,自己的小鸟还难受呢? 这会子也不嫌弃寒碜,拉着弘历挡在自己身前,马上宽衣解带,要把书拿出来。 弘历就没这么丢脸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哥俩在这干啥呢? 太遭人误解了。 弘昼从裤裆里把书掏出来,夹在腋下,腾出手安抚了安抚小鸟,这才赶紧把书塞给弘历,自己得赶紧把裤腰带给系上吧。 弘历被塞了书,差点都扔出去。寒碜死了!从哪里掏出来的就往爷手里塞。 可打眼一看,有些眼熟,“你偷皇阿玛的书?” 多新鲜呐!别人的书小爷用偷吗? 干不乖乖的双手奉上,小爷就敢抢。 天下能叫小爷动用‘偷’这个心思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赶紧还回去?”弘历瞪了弘昼一眼,“相看找皇阿玛要啊,你偷什么?” 弘昼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不是怕皇阿玛不给吗?再说了,如今都已经偷出来了,我不看完了,叫人誊抄完了,我还回去不亏的慌吗? 他眼珠子一转,声音低下来,“这书我跟三哥可都看了,最初可是皇阿玛给三哥看的。三哥这两天疯了一样的找这书。你就不好奇?” 能不好奇吗? 弘昼不等弘历说话,拉着他就走,“咱们抓紧时间看。反正就算是皇阿玛逮住了,要罚也是罚我一个人。” 于是哥俩在书房里熬了一整夜。 结果过了早朝,弘历带着黑眼圈就去求见四爷了。 他先请罪,说没经过皇阿玛允许就看了那本书,他知道错了。并表示,“……皇阿玛的良苦用心儿子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书写的好则好矣,但这里面透漏出来的意思,叫人深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对元朝的恨,该叫咱们有些警醒才是。儿子以为,这书不该流传开来,这著书之人,当问罪!” 林雨桐端着药碗给四爷送调理身体的药,站在门外就听到这么一番话。此时,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文字狱! 902.重返大清(7) 重返大清(7) 林雨桐站在门外, 听着弘历的声音继续传来, “……此书还有诸多的不妥之处。比如, 江南七怪是郭靖的师父。师父是什么?师父是师也是父。他的师父觉得黄蓉是‘妖女’,他却视长辈的话听而不闻。后来让他跟跟穆念慈成婚,这算是父母之命了, 他亦是不肯听从。这是什么?这是不孝。成为金刀驸马而悔婚,这又是什么?这是对君不忠, 无信无义!如此一个不忠不孝无信无义之人, 愣是成了英雄!这书要传播出去,岂不是人人都可学?”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为臣纲。 这里面除了那些敏感的问题以后, 还有很多跟现有的道德规范相左的地方。 如果儿子可以反抗父亲,那么妻子就可以反抗丈夫,臣子就可以反抗君主。 往深了说, 这是会动摇社会根基的事。 以前林雨桐是没深想, 看武侠小说而已,看过就看了。可叫弘历这么一说, 她才反应过来,这书里除了类似于黄老邪这样的人物,最是看不上那些繁琐的礼教, 这其实就是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和嘲讽? 林雨桐摇摇头, 被弘历给带歪了。 可就算是如此又怎样?四爷也不是以前的四爷。他的心里从没想到叫天下江山属于一家一姓。强国富民, 这才是他想的事。至于以后, 四爷现在的态度应该是随他去。社会自有它发展的方向,不能揠苗助长,但他却更加不会去干涉。 叫林雨桐说,只要民富国强了,百姓才不管皇位上做的是谁呢。 她在外间没有先进去,此时就听四爷的声音传来,“……你说的是有一些道理。但是弘历,朕得问你一句,你觉得朕没有驭臣养民的能力吗?” “儿臣不敢。”弘历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那你担心什么呢?”四爷捏着手里的书,轻轻的打在大腿上,那节奏停在耳朵里,叫人的心止不住跟着这节奏跳动起来,“担心朕坐不稳江山?担心引起民变?别的大道理朕不跟你说,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朕今儿就说一句话,你听着,也记着。” “请皇阿玛训示。”弘历趴下额头附在地面上,头上已经沁出汗珠了。今儿这一出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了。 四爷的声音不高,但却句句铿锵有力:“弘历!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又有话说公道自在人心。只要朕不期民心,不违民意,励精图治,内无待哺饥民,外无敢犯强敌。朕何惧之有?” 内无待哺饥民,外无敢犯强敌。 谈何容易? 弘历从御书房出来,浑身都湿透了。今儿皇阿玛的话能不能实现这个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儿猜测圣意竟然是猜错了。 这才是最最可怕的地方。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跟皇阿玛的思维并不在一条线上。如果自己不能秉承皇阿玛的意志,那么皇阿玛会将这江山社稷交到自己的手里吗? 若是自己,是不会选择这样一位继位之君的。 可随即他又觉得庆幸,庆幸今儿的莽撞,要不然哪里去听皇阿玛的豪言壮语……不!应该是为之奋斗的施政方向。 知道这个,自己才好调整自己的方向。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应该跟皇阿玛保持在一个方向上。 林雨桐在弘历要出来的时候稍微避了一下,她此刻站在窗口看着弘历由心惊、沮丧到若有所悟,直到最后又再一次挺直了腰杆面无异色的离开,“还真是……”有些为君的潜质。四爷选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药已经凉了,苏培盛带人亲自去茶房里热去了。 四爷朝林雨桐伸手,“过来坐。”在外面只怕是站的久了。 林雨桐挨着他坐了,伸手替他按摩额角,“头疼了吧。” “说不上来。”四爷摆摆手,叫她歇着,“要按照他们这样的说法,那西厢记就不该演了。” 可如今演的还少了。 谁没看过? 但书这东西,禁了也就禁了。很多书都是以西厢为蓝本,增加了不少露骨的内容出来。 那你这宣扬yin hui se qing,在什么时候被禁都不算冤枉。 至于那么依旧流通的,那这怎么说呢?哪里就真的禁得住。 不过是表明一下态度,叫人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不过有些事情急不得,这在于一个潜移默化的长期的过程。 四爷跳过这个话题,问起林雨桐别的事,“乌拉那拉家递牌子进宫了?” 是问觉罗氏递牌子的事,林雨桐失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别担心。”四爷低声道:“已经叫人去查过了,这老太太没什么问题。要见就见吧,无妨。”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不需要纠结这个。 这夫妻俩说的都是家常小事,却不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八爷府里书房的灯直到刚才才被吹灭。 因为八爷自己在书房关了一夜,等天亮了小太监想进去吹灯都不敢。 弘旺阿哥也在书房外面跪了一夜,梗着脖子不认错。 八爷仰着头将头枕在椅背上,伸手从边上接过何卓递过来的热毛巾,捂在眼睛和额头上,“……你别劝爷,弘旺是被惯坏了……” 想起弘时送弘旺回来后说的那些事,他几乎是又气又恨,又惊且恐。 气的弘旺看不透里面的局,不知道这份恩宠背后巨大的陷阱。 恨的老四将手伸到了弘旺的身上,这人心怎么这么狠。自己就这一个独苗苗,这可算是拿住自己的命脉。按说老四不是这么下作的人,他这人爱恨分明的很,针尖对麦芒的他只会对着自己来才对,没想到背地里也这么卑鄙。 惊的是老四的胆大,真敢把弘旺放在火器营里,留在身边不算还敢叫他随身佩戴武器。 恐的是弘旺真敢当着皇上的面拔匕首还敢这么试探,老四再心狠一点,当即就能拿下弘旺,别说是拿下弘旺,就是自己都得被陷进去。意图刺杀皇帝,等同于谋反。真要当即发难,自己能怎么办?就算匕首是皇后给弘旺的又如何,史书上的冤案多了,成王败寇而已。 前半夜是气啊恨啊,心里一个接着一个计划,要将老四怎么怎么着。可后半夜他又不由的庆幸起来,庆幸老四没真的借题发挥借机拿下弘旺顺带的将自己也裹挟进去。这会子就恨不能将弘旺揪进来,跟他说说这里面的凶险,告诉他今儿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可等天慢慢亮了,他准备起身叫弘旺进来的时候,看着放在桌子上那把皇后所赏赐的匕首愣住了。这把匕首递到了自己手里,可自己敢弑君吗?不光不敢,从今以后还得防着别人弑君,他怕不小心这锅就得他来背着。这里面可牵扯到弘旺呢,自己这个阿玛想要保住儿子,不管是怎么想,都不能叫儿子陷进去。 这跟自己的立场无关。就算自己跟老四死磕,但舔犊之情乃是本性。不牵连弘旺自然是最理想的状态。自己能拒绝吗? 不能! 只要一想到弘旺昨天差一点就回不来,他就怕极了。人这么汲汲营营的为了什么?就算是自己将老四赶下去了,如果没有了弘旺,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这一刻,作为父亲,保护孩子几乎是一种本能。 他又缓缓的坐下,事情已经这样了。弘旺没出事就是万幸,剩下的烂摊子,自己慢慢收拾吧。 “你别劝爷……”八爷对陪着自己一夜的何卓摆摆手,“你先去歇着吧,叫人来伺候。” “爷是要?”何卓见八爷将头上的帕子取下来,赶紧伸手接了,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进宫!”四爷转身进了净房,“进宫请罪去。” 何卓叹了一口气,叫了人进去伺候,这才从书房出来,看正在廊下跪着的弘旺。 跪一夜这种事,从小到大遇到的多了。有时候阿玛不在京城,福晋动辄训斥,在佛堂里罚跪的次数有多少他都不记得了。别说一夜,就是三天三夜的时候也有。 那时候是几岁的时候?五岁还是六岁?谁知道呢?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阿玛不在,何卓总是在的。他不能拦着福晋,更不能说什么。福晋教育儿子,到哪里都是有理的。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疏通佛堂的嬷嬷,嬷嬷每晚能给他留一盏灯,不管怎么挨罚,膝盖下的蒲团总是最舒服的。佛堂里的饭菜不丰盛,但清粥小菜也没饿着自己。 外面一呼百诺的旺大爷? 弘旺嘴角勾起几分嘲讽的笑意,谁能想到在府里过的事什么日子。 这些事情阿玛都知道吗? 知道!比谁都知道的清楚。 何先生说,阿玛这么才是真的为了自己好。越是对自己严厉,福晋才越不会为难自己。可他总想着福晋训斥的时候父亲能站在自己的身前,哪怕只有一次。 “这次真是……”何卓走到弘旺的面前,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弘旺笑了笑,“何先生,您什么都不用说,小爷又不傻,该明白的都明白。真的!”万岁爷这个陷阱挖的深,可那又如何。 他只想对阿玛说一句:你是你,我是我! 你想怎么都行,我不干涉。我想怎样,那也是我的事,你也别干涉。 这是八爷的府,在府里说话算数的事福晋,自己算什么? 迟早的!自己得有一个自己说了算的地方。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书房的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八爷铁青着脸从里面出来,“你不用跟那孽障说那些,叫他滚回院子反省去。” 说着,铁青着脸大踏步的出了院子。 何卓面色一苦,转脸却见弘旺已经起来了,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院子去了。他正要追上去跟弘旺好好说说话,书房里出来个中年白面太监,这是平时在书房伺候的大太监。 “爷说了,叫何先生看着请个太医来,给阿哥瞧瞧。” 何卓的脚步顿了一下,“这爷俩……” 八爷出了大门正要上轿子,远远的听到急匆匆的马蹄声,紧跟着就是九爷的声音传来,“八哥……八哥……” 八爷现在不想解释什么,跟任何人都不想解释。他的身子稍微迟滞了一下,还是直接进了轿子,对外面伺候他出门的人吩咐,“告诉你们九爷,等爷回来再说。” 九爷已经到门口了,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八爷吩咐奴才的声音。 这是怎么话说的?急成这样。 “你们家爷这是上哪去了?”九爷骑在马上问道。 “回九爷的话,我们家爷进宫了。” “进宫?” “进宫!”林雨桐直接起身,八爷来了,她呆在这里就有些不合适了。本来正跟四爷商量在京郊的皇庄里叫人收拾地出来,今年也就这样了,但今年的秋种可不能耽搁。存着的种子不多,这农庄就是为了专门育种的。她还说要不把弘时安排过去叫看着,好歹是个差事,四爷还没说话呢,苏培盛就进来报说八爷来了,“那我先回去……” 四爷一把拉住要起身的林雨桐,“坐着吧。”说完就看苏培盛,“你去告诉老八,就说朕就不见他了。赦弘旺无罪,朕金口玉言,叫他大可安心。” 看着苏培盛出去,林雨桐才反应过来,“这是担心咱们算后账。” 那你以为呢? 老八那心眼也未必就真有多大。 八爷被噎了一下,在御书房外磕了头就出了宫。随着八爷的出宫,弘旺的事跟飓风一样刮过京城,并势不可挡的朝京外扩散而去。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行人骑马朝京城飞奔。 有人喊了一声,“十四爷,前面是茶寮,歇歇脚?” “那就歇!”一路奔波,叫十四有些疲惫。人到中年,跟十年前那时候不能比了。 风尘仆仆的也不管什么主子奴才,呼啦啦的一群全都涌了进去。 扔了一锭银子过去要好茶,要是有点吃的那就更好了。 “有草料就喂喂马,没料好歹给饮饱了。”十四的手抚在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伙计身上,有些心疼的道。 “爷,该换匹马了。”有侍卫在边上起哄。 换马? 十四摇摇头,换了做什么。回了京城再想出来的机会差不多就没有了。再好的马养在马圈里那是糟践了。今儿回去就告病了,身上有伤,腿上也有痼疾,以后只怕也没什么机会再跑马了。 大碗茶上来,也不讲什么口味,灌了个饱。店家还算有眼力见,把家里的大馒头小咸菜都拿来了,这些足够这些侍卫们填肚子。又端了碗家里闺女做的臊子面来,面条不一定白,但确实是细面,切的韭菜叶宽窄,里面飘着青菜叶儿,上面淋着爆炒的葱花。十四又舀了一勺油辣子浇在面上,吃的人浑身出汗。他鼻子吸溜了一下,叫人打赏。又掏出帕子擦汗,正要吩咐着叫人启程,京城方向来了两匹快马。 尽到前来,两马停了,一看原来是自己人。 “是福晋打发你们来的?”十四叫两人近前来。这两人是福晋的陪嫁,在府里也算是老人了。很是信得着。你看他们就知道福晋单独有话要传给自己。他挥手打发了跟前的侍卫,这才看向两人,“福晋有什么话?” “回爷的话,福晋只叫奴才们告诉爷,八爷府的弘旺阿哥……”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而听着的十四爷面色也越发的复杂。 老八这是认怂了? 十四无力的对两人挥挥手,紧跟着就烦躁的挠头。连老八都不叫板了,自己如今这光杆司令能叫什么劲。自己经营的势力如今都在西北,自己一回来这些人还不得被拆的七零八落。再说了,自己如今的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别以为有人暗地里监视自己的事自己没察觉。说什么保护,全是扯淡。 老四这个哥哥,那是真冷酷。 在那一瞬间,他真以为他会杀了自己。 “你们先行一步,告诉福晋,这是喜事,是大喜事。”十四眯着眼睛,“大张旗鼓的给八爷府送贺礼去。儿子出息,得皇上重用,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送贺礼的可不止十四,这些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大张旗鼓的送了贺礼来,就是九爷也不例外。 他这会子语气酸酸的,“八哥,我就觉得咱哥俩处的不错。这半辈子过去了,到了这会子了,在这事上您说您怎么还瞒着我?” 我瞒着你什么了。 八爷一拍椅子背,“九弟!”他喊的用力,一个称呼都像是耗光了所有的气力,“别人添乱,你怎么也跟着添乱。” 九爷不言语,坐在一边打开扇子扇的呼哧呼哧的。 两人沉默了半天,还是过来斟茶的何卓进来三言两语跟九爷把事情说了。 九爷蹭一下站起来,“老四这也太卑鄙……”骂完他就住嘴了,好像这么骂也不对。人家算计了弘旺,可老八也没按好心一直算计弘时来着。这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这会子骂了老四,连着老八一块给骂了。当然了,其实这卑鄙的也捎带上了自己。 八爷翻着眼皮看了九爷一眼,他这是想说自己自作自受,得了报应吧。 九爷有些讪讪的,骂老四不合适,那就只能说弘旺了,“这孩子也是,太鲁莽了……”真敢在老四的面前拔刀?这要是换做皇阿玛在的时候,自己这亲儿子都没有这样的胆子。 八爷也不愿意听这话,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训斥都行,但听别人这么说就是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不由的辩道:“弘旺才多大?能跟老四比?” 得! 人家还不爱听了。 九爷干脆换了话题,他凑到八爷身边,压低了声音,“那现在怎么着啊?咱们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人家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会子不知道多少人骂咱们呢,这跟人家认怂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不是没顾上吗? 八爷转着手里的茶杯,“先什么都不用说……”就是说了也没人信,“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看咱们处事,聪明人总能悟出几分来……”悟不出来的笨蛋就随他去吧,犯不上为这样的人落人口实。谁见过把算计皇上这样的事嚷宣之于口的。 两人正商量事,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八福晋有请。 九爷就顺势告辞出来。 这八爷府这几天还是不要再来了,八嫂这会子一定恼的很了。他可不愿过来看她的脸色。 宫外的热闹,四爷叫人打听了专门说给林雨桐听。如今的娱乐项目不多,他怕她闷了。 其实林雨桐一点也不闷,这不是今儿说选皇庄的事吗?四爷觉得还是得亲自去看看。如今这出门可跟以前不一样,麻烦着呢。劳师动众的四爷不是很愿意,因此动了心思,“你叫人跟着,就咱们俩带上几个随从,当天去当天就能回。” 于是,林雨桐就带着人赶工做两人出门要穿的衣服。 出门不敢叫人知道,这做衣服的事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丫头,也不好叫旁人。 不过林雨桐的要求也不简单,上等棉布的衣裳,看着不打眼,越普通越好。 这边赶工赶的紧,可做饭的事林雨桐也没耽搁。如今伺候的人对此也都见怪不怪了,苏培盛更觉得,皇后如今能复宠,靠的就是这份手艺。 御膳厨房那伙子现在都能急死,虽是御膳还照常往上呈,可这没有一筷子一勺子是进了万岁爷的嘴里了。每顿饭万岁爷都往下赏菜,宫里的妃嫔是没有的,但皇子阿哥,宫里住的着的先帝的几个小阿哥,还有直郡王府、理亲王府、十三爷府里,偶尔三爷、五爷、七爷这些人也都能得一些,甚至是一些大臣,尤其是那些家里父母还健在的,万岁爷也会偶尔赏个软烂好消化的吃食。这如今都成了京城的一景了。有些茶楼,甚至专门派人守在宫门口,赏了谁什么菜,得赶紧记下来好拿回去,有了谈资,那闲着没事整天遛鸟的八旗闲人们自然就都簇拥了过来。不少人都说,原以为这位是个刻薄的主儿,如今瞧着,像是比先帝还宽和。 当然了,万岁爷宽和不宽和的,苏培盛是不敢说的。但这么大规模的赏下去,主要是怕浪费。怕浪费这事,也是他自己个心里琢磨出来的。他也瞧出来了,万岁爷并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摆上一大桌子。平时吃饭两三个菜,跟皇后娘娘两个人的时候,那真是汤汤水水的半点都不剩。可这御膳的数量这是先帝定下的,万岁爷就算是想改,那也得三年以后了。这叫三年不改父道。 要是林雨桐知道苏培盛的想法,一定会赞一声,到底是四爷跟前的人。对于现在的四爷来说,这有些事是看不顺眼,但他稳得住,说到底这都是些小事,为了小事叫那些御史说东道西没完没了的劝谏,就没意思了。再说了,吃食而已,只要进了人肚子,不管是谁,没白瞎了就不算是浪费。 今儿做了煎饼,炒了俩菜卷着吃,瞧着多,剩下的就先都给苏培盛留着。 结果今儿是坐等不见四爷回来,右等不见四爷回来。饭菜热在锅里叫人看着,又打发人去看,结果回来禀报说,“十四爷回来了。” 林雨桐习惯性的开口,“那就请十四爷一起过来用饭。”反正有多余的,今儿没苏培盛的就是了。 等下面的人都走了,林雨桐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十四不是过去的十四,这没有在这边留饭的习惯。 可传话的已经取了,她也就不纠结了。一顿饭而已,留了就算是给太后的面子了。 于是不大功夫,四爷带着十四就回来了。 十四整个人风尘仆仆的,可不是当年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样子。 林雨桐心里不免唏嘘,很自然的叫人伺候十四先洗把脸,又抱怨四爷,“怎么不说叫十四弟先洗洗。”又问十四,“路上很累吧。” 十四之前对这四嫂的概念比较脸谱化,反正大多数嫂子都是那么一副样子。除了八嫂个别一些,其他人他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但此时这位成了皇后的四嫂,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先不说她对万岁爷说话的语气神态,就只在对待自己上,真像是至亲的家人回来了,怎么热情贴心都不为过。 不过话说回来,要说起来,这是自己嫡亲的哥嫂。 饭菜上了桌,十四就瞪大了眼睛,一碟子清炒的土豆丝,一碟子京酱肉丝,一碟子清炒的豆芽,再就是一份切的细细的葱丝。一盘子煎饼,煎饼上黄黄白白绿绿,颜色还有点小热闹,是摊煎饼的时候放了鸡蛋和韭菜末。汤就是排骨木耳汤。 简单到自家家里的奴才吃的都比这个丰盛。 以前老四过的就简朴,自己曾经见过他吃饭将巴掌大的小碟子四样菜吃完,然后用剩下的菜汤子涮干净碗里的米粒之后喝进肚子里。 他以为那种简朴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谁知道如今都坐拥天下了,还是如此。 这是简朴吗? 这简直就是自虐。 四爷早就不习惯吃饭用人伺候了,他自己拿了煎饼自己卷菜,先卷了一个给林雨桐,后又卷了一个放在老十四的碟子里,自己才卷了吃。 十四就看见这万岁爷给皇后的那个煎饼里是没放葱丝的,估摸着皇后是嫌弃有异味,因此不吃生葱。能亲手给老婆卷煎饼,他就已经莫名诧异了,竟然是体贴的考虑的很周到,这就更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说是年羹尧你知道怎么着了,好似是惹了自己这位好四哥了。如今宫里的年氏成了过去时了,如今皇后算是后宫的第一人。他开始还觉得这是瞎扯,这四十多岁的女人和二十多岁的女人的差别,是男人就都懂。一国之君还能委屈了自己。该不是因为这是孝期,这位怕把持不住闹出点什么来毁了名声,才叫皇后伺候的。这老妻——至少安全。 可如今瞧着,倒不像是那么一码事。看着倒是又几分相濡以沫的意思。 他坏心眼的想,该不是老四真老了?! 这边脑子里的小戏演个不停,手上却也不慢,拿着老四卷的煎饼就吃。 嗯! 还别说,这味道就是不一样。 说句丢皇阿哥身份的话,他是真没吃过这种滋味的饭菜。里面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清香。连着吃了十八个煎饼,菜都已经完了。他将剩下的菜汤子往碗里一倒,将煎饼泡在里面扒拉着也吃完了。 这吃相,苏培盛扭脸,他都不好意思看。 十四这顿饭吃的舒心极了,可紧跟着四爷的话就叫他不怎么舒心了起来。 “吃饱了?”四爷捧着水杯子,“吃饱了就去给额娘请安吧。” 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中间连一句安排的话都没有。 这黑不黑白不白的,自己回了京城就真闲下来了? 十四坐着没动,四爷也不催。足足都有一盏茶时间,十四才站起来,将椅子带的直响,瓮声瓮气的道:“臣弟告退。” 这一出去,四爷就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他对十四就没看上过。 一直是‘忍忍忍’的。 林雨桐笑他,“都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如今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实在看不顺眼不看就是了。没耐心□□也可能□□不出来那就不□□了。反正咱又不缺人用。 “三十大几的人了。”四爷摇头,其实放着不用也是可惜了。 这些兄弟里,说实在话,真是没有庸才。 不过这都是小事,在四爷心里大事多着呢。比如这去皇庄的事。 第二天上完朝,四爷回来就换衣服,还打发人去叫弘时弘历弘昼,“都叫过来。” 三个儿子一字排开,林雨桐一人塞了一身从宫外买来的成衣,“去偏殿换上。” 这三个也都不是在宫里长大的,以前在府里住的时候,也常穿的跟小老百姓家的孩子一样出去玩过。一见这个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弘时是有些囧了,皇阿玛也是,怎么想起玩这游戏了。 弘历是兴奋,白龙鱼服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弘昼纯属是瞎高兴,只要能玩,怎么玩他都欢喜。 等换了衣服出来,四爷瞧瞧林雨桐,比较满意。上衣下裙裤,脚上一双短靴,瞧着干净利落,首饰一件没有,头上的头发全都编成辫子盘在后脑勺,用碎花帕子给裹住了。一看就是小康人家出来的妇人。 他自己一身黑色的短葛,布是好布,穿着也舒服。劳动人民的打扮,像是到城里走亲戚的乡下汉子。 可等这三个儿子出来,他就皱眉了。 弘时穿着短葛也不像是庄稼人。像是秀才公下地,不是那个架势。 弘历呢,一身土黄的短葛,裤腿卷着,可偏偏手里摇着一把折扇,那扇子的骨架可都是黄玉的。先不说这五月天还没热到上街都卷着裤腿的地步,关键是你这一身拿着把这样的扇子……它搭配吗? 要说像,那只有弘昼,弘昼把鞭子盘在头上,衣服也穿的像模像样,袖子微微卷起,一边高一边低,要不是那皮肤实在是又白又粉,还真有几分庄户人家小子的意思。 林雨桐觉得,四爷要是以后出去玩,肯定只带弘昼这样的。 一家五口,只带着苏培盛和几个侍卫,做了马车出宫。 出了宫门,弘旺就在外面等着。四爷专门叫人提前告诉了弘旺,他说将弘旺带在身边,就真的带在身边。 就像他昨晚说的,“他老八到底哪里不如朕,这个朕说了他不服,别人说了他也不服。朕就是要叫他自己的儿子看着,要叫他自己的儿子告诉他,他到底哪里不如朕。” 这才是打击对手最好的方式。 他如今都不稀罕用人道毁灭这一招对付政敌了,改用精神摧毁了。 所以,四爷您进化的是更仁慈了还是更凶残了? 弘旺上了车,四爷就笑:“你小子回去没少挨罚吧?” 弘旺嘿嘿就笑:“您圣明。”他觉得闯过了心里那一关,跟这位四伯相处起来轻松了许多。 “别生你阿玛的气。”四爷很坦荡,“你们都觉得朕挖了大坑准备埋你阿玛,其实你们真的都想多了。朕有多少大事要忙呢,没那么清闲。” 弘旺的嘴角抽抽,您还不如挖个坑埋我阿玛呢。这至少证明我阿玛在您心里是有分量的。如今这算什么?不值得您费心的人。 这是瞧不起人!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再怎么着那也是我阿玛,您这么挡着我的面说合适吗? 他有几分不服,小爷倒要看看您这万乘之尊带着老婆孩子便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903.重返大清(8)三合一 重返大清(8) 一行人出了京城, 马上就换了车。 “坐这个?”弘时就先不自在了。没有车棚只有宽大的车板, 还不是马车, 而是一辆骡车。长这么大,哪里坐过这种车? 弘昼却兴高采烈,“这个好!”这多好, 坐在上面还能顺便看看路边的热闹。 他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就先跳上马车, 往车帮上一坐。 四爷则伸手从边上等着驾车的侍卫手里拿了鞭子, 往车辕上一坐。林雨桐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要自己赶车。四爷赶车的水平林雨桐是相当信得过的。她二话不说往四爷身边一坐。 苏培盛却吓的够呛,“万岁……”话出口了,才觉得在外面这么称呼并不合适, 赶紧道:“爷!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四爷嫌弃他啰嗦,“上后面的车去。爷带老婆孩子出门逛逛, 你留在这里碍眼。” 苏培盛心说, 您真当您是带着老婆孩子赶大车走亲戚的庄稼汉呢?别看这是往皇庄去的,但这路也未必多好走。前些日子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雨, 路上泥泞,骡子惊了或是把哪个主子颠簸出个好歹,算谁的? 这么想着, 就一脸祈求的看林雨桐。 林雨桐却招手叫弘时他们, “赶紧上来吧。你们阿玛亲自赶车, 这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坐的。赶紧的。” 弘时吭吭哧哧的上去, 他坐在弘昼的边上,怕这小子在路上不老实再给掉下去,他这一坐稳,就先拽住弘昼的腰带。 弘昼:“……”瞧这出息!怕成这德行。真要是他掉下去了,拽着自己的腰带也没用吧。除了把自己拽下去好像没什么好处。 啊呸!把爷拽下去算什么好处。 弘历倒是面不改色的坐了上去,心里却想着,看来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啊。比如说着驾车,自己绝对不会。 弘旺是傻大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这车上的哪个不比自己金贵。他们都不怕,自己怕个什么劲。 于是在苏培盛和侍卫们胆战心惊的眼神中,四爷将鞭子甩的响亮,还能打出两个鞭花出来,骡车在鞭声踢踢踏踏的小跑着远去了。 几个小子看着四爷的眼神都有些敬畏。而林雨桐不由的想起那时候从靠山屯去县城的情景。四爷似有所感,不由的扭头跟林雨桐对视一眼,两人不由的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后面坐着的几个小子除了弘昼还没有开窍以外,其他三个可都不小了。该懂的都懂了。弘时是有妻有妾,这男人对女人那点事,他全都懂。所以看着皇阿玛对皇后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戏。这绝对不是做戏做的出来的。 弘历身边也有红袖添香的丫头,那些丫头看他的眼神他太熟悉。他是见怪了额娘和耿额娘是怎么对阿玛的,她们看阿玛的眼神敬和惧只怕更多些。跟皇后看皇阿玛的眼神截然不同,他说不清楚那眼神隐含着什么,但他就是觉得,那些丫头看向自己的眼神与之比起来,好似少了一种说不上是什么东西。随即他就将这想法压下去了,毕竟妻妾有别。许是将来福晋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心里不由的有些期待了起来。 弘旺则垂下眼睑,然后又迅速的看向弘时几人,眼里闪过一丝同情。这夫妻不合,庶子的日子才好过,这夫妻一旦相合,这庶子的日子……呵呵,不提也罢。如今看这三个阿哥还傻乐呵,乐呵个屁。只怕以后得看这位皇后的日子多些。 跟着几个年轻的小子不一样,苏培盛的关注点全不在这上面,他在后面的骡车上,一个劲的催促着,“盯紧点!跟上了……”正念叨着呢,就见前面的马车顺着岔道口向北而去。 “错了!错了!”苏培盛张嘴就喊,那可不是去皇庄的路。 侍卫统领图克什一把拉住苏培盛,“苏公公,您可小心着点。” 他话说的慢,眼里还别有几分含义,苏培盛的心一跳,今儿也是糊涂了。跟着万岁爷出来,万岁爷走到哪算哪,怎么喊‘错了’?万岁爷如何会错?就算是错了也不能说,何况万岁爷真的走错了吗?谁知道是不是早有什么计划。他伸手拍了拍图克什的肩膀,表示今儿领了他的人情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催促着赶车的侍卫,紧紧的跟着。 骡车从岔道口往被一拐,路马上就不一样了。之前的车道好歹还能容下两辆马车并行,如今这路勉强能通过一辆车也就罢了,路面跟之前也没法比。那条路看得出来是常修的,虽然泥泞,但看得出来,苏培盛那奴才在外面并没有多嘴,要不然路面肯定连夜都要铺好的。而这边的路,几乎是没有怎么整修过。走的人多了,自然成了路,然后也就这样了。遇到大坑,谁的大车过不去谁填。再或者就是十里八村的出个善人或是能人,出钱整修一下路面算是造福乡里了。当然了,遇上负责人一点的地方官,也会管这些事,铺路修桥,也算是政绩之一。但这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只能听天由命看这朝廷的派来的官员个人素养眼光以及能耐了。 林雨桐忧心忡忡,那句话怎么说的,要想富先修路。这路不管怎么样,都是要修的,都是应该有专门的机构来管的。甭管以后这铁路什么时候修建,但这公路必须提上记事日程了。最起码大干道得整修出模样来。 四爷也不再扬鞭子了,只由着骡子慢慢的走着。 他朝路两边看了看,随即摇了摇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如今只要是牲畜拉的车,或是直接骑马骑驴骑骡子,要么就是靠两条腿走路,这样的道理与这样的交通就是匹配的。这世上不敢什么东西,那都是配套出现的。别说修不出高速路来,这时候修出高速路来能怎么着?为赶牲口方便的? 这不是扯淡吗? “从工部分出一个部门来,叫做路政司。”四爷低声跟林雨桐道,“路得扩展,但是需要硬化的路面暂时不需要多宽。”不说硬化路面需要的材料现在并没有,就是有,也得考虑牲口走硬化的路面到底合适不合适。“现在考虑的是,只要是火炮一类的东西能运输……” 林雨桐细细的听着,这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不说水泥沥青,就是石头的碎屑铺路,光靠人力也十分艰难。关键是国库如今还空虚的很。 在路上,不是只有自己和四爷两人,所以林雨桐基本不怎么说话,只听着四爷说。 就这也叫跟着的四个人吓了一跳,皇上跟皇后说的可都是政事。 弘历不由的朝林雨桐多看了两眼,看来之前的想法还真有些偏颇。年氏跟皇后压根就不能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等。而弘时心里却猛地好受了起来,当年年氏得宠对额娘的冲击最大,如今看皇阿玛的行事,只怕当年对年氏那样,真是因为年羹尧的缘故。要是为了大事皇阿玛选择冷落额娘而迁就年氏,在这弘时看来,还是可以接受的。 沿着这条颠簸的小路走了有一刻钟左右,荒地变田园。 麦子黄灿灿的一片连着一片,地里的庄稼汉穿着对襟的粗布汗衫,敞着胸膛,挥舞着镰刀一下紧着一下割麦子,也有粗手大脚的农家妇,将麦子一捆一捆的扎起来。年纪小的孩子提着水桶应该是给大人送水的。小路上一溜一串走着的都是挑着担子的人和推着独轮车的人,麦子捆起来或是用担子挑回去或是用手推车给推回去,趁着天气好,都得抓紧了。 四爷一声吆喝骡车就停下了。他先跳下去然后朝紧跟在身后的苏培盛等人隐晦的摆摆手,叫他们别跟的那么紧。等确定图克什将人带到一边的河沟边上状似饮骡子之后,他才转身将牲口拴在路边的大柳树下,“就这儿了……”说着就一边扶着林雨桐下车,一边用眼神示意车上的四个小子赶紧自己下来。 如今正赶上午饭时间,树荫下有些凉意。没时间回家吃饭的农人们,就蹲在树下,三五成群的,啃着干粮,就一口凉水。猛地看见这一行人,穿的很是体面,众人就不由的停下来看过去,却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京郊这地方,百姓的日子算是过的不错的。但这看穿着,也都是补丁摞着补丁,脚上一双草鞋就应付了事,这割麦子麦茬子割的人脚上都是血口子。当然了,许是出门的时候能有一身光鲜的衣服,这下地,谁也不愿意糟践好衣裳。但就算是他们的好衣裳拿出来,跟着一行人身上的也不能比,就是村里那地主家的老爷,穿的也没有人家这个好吧。 四爷走过去,摸了身上的旱烟递了一锅子给一个年纪长一些的汉子,“老哥,借地方歇歇脚。” 这庄稼汉子吸吸鼻子,这烟确实是好烟。想拒绝吧,又实在是舍不得,他双手在裤腿上擦了擦,然后才双手接过来,“借啥啊老弟!都是大家的地方,歇着吧。”说着话,向旁边挪了挪,将屁股下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已经磨的发亮光的青石块露出来让四爷坐了,他则坐在一边的一截树桩上。 四爷也没客气,扭脸却看弘时,“看什么呢?还不给大伯点烟。” 大伯? 俺大伯直郡王在府里呆的好好的。 再说了,自己哪里会点烟?要自己点烟的话要孙德福这奴才干什么? 这汉子赶紧摆手,“可不敢劳烦秀才公。”一看人家那孩子就是读书郎,对读书人天生的敬畏他哪里真敢受用。早有在一边烧知了蛹吃的小子在火堆里烧了木棍过来给老汉点上了。 四爷叫了这孩子上前,拿了身上的润喉糖塞给他,“这小子可真有眼力见。” 老汉笑的一口黄牙都露出来了,“这是我的老儿子了,庄户人家的孩子上不得台面。” 那小子一笑,将糖往怀里一揣,“给我奶带回去。” 看来老汉的母亲还都健在。 四爷又夸人家孩子孝顺,还不忘贬低自家的孩子,“我家这四个,一个比一个娇惯……” 四个被娇惯的阿哥:“……”生在皇家是我的错? 不管这四个怎么想,四爷对人家一捧一赞,这对方也就打开了话匣子,这老汉叫余财,四十八了。说起来年龄不大,但在如今来说,确实能说一声老汉了。 “……老弟也有四个儿子?”余财哈哈一笑,“我也有四个小子。三个都成家了,就剩这一个了,给这个老儿子把媳妇娶回家,我也就成老太爷了。” 边上不少围过来的人都笑,说老余头是个有福气的人。 四爷跟这些人慢慢的说到一起,问他们一年种多少地,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佃了别人的,这租子一年又有多少,能有多少结余。日子过的怎么样,一年有多少天不用只吃稀的。 林雨桐在外围坐了,就坐在地头,跟那些过来歇脚的妇人一起听着男人们聊天。 女人手里都闲不下,有的顺手摘了野菜在整理,有的则用麦秆在编草鞋。 林雨桐也过去搭把手,将麦秆整理了给编草鞋的女人递过去。 这女人红黑的脸膛不好意思的一笑,接了过来也跟林雨桐搭上话了,“……你们这是出来走亲戚?” “啊!”林雨桐应了一声,“就是出来寻访亲戚,好些年不联系的老亲了。” 这女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没深问,“你也好福气,四个儿子。” 林雨桐就笑,很是爽朗的样子,“儿子多了债多。” 又说起了家里的事,养猪养鸡吗?供孩子念书吗?家里除了种地,还有什么营生。 跟着来的四个阿哥,哪里见过这个。看着一个个泥腿子跟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聊的火热,都替这些人怕的慌。你听听,这个叫皇上老弟,那个叫皇后老嫂子。我的天啊,谁敢这么喊。 老余头的老儿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就是弘历弘昼这样的年纪。见大人聊的好,自己又得了人家的糖,于是拿了烧好的知了蛹过来热情的款待客人。 除了弘昼,其他三个脸都白了。什么玩意就给爷吃? 弘昼才不管呢,直接伸手就接了,还很友好,“这是知了蛹吧,这个我知道。这么烧黑乎乎的不好吃,要用盐水泡了,将外面的壳子剥了,然后在滚油里炸一下,那滋味才好呢。下次我请你吃那个。”说着,又自来熟的问人家,“你叫什么,不会叫小余头吧?” “才没有。”这小子显然是被弘昼描绘的油炸知了猴给勾出了馋虫,他嘿嘿一笑,“我叫余粮,我爹说生我那一年收成好,家里有了剩余的粮食,就叫我余粮。” 弘昼还罢了,在边上听着的弘历眼睛则闪了闪。都说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康,如今听这意思,竟是能有一星半点的余粮,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就是顶好的日子。 他朝人群中认真的听这些庄稼汉说话的皇阿玛看去,发现他竟是真的认真在听,遇到庄稼的收成,一年能收几石几斗的事,能反复的询问好几次。再一扭头,就发现皇后正跟着一个妇人往另一边去,他朝那边一看,原来那边有个不大的水渠,他这才反应过来,皇后这看的是水利。 他恨不能拍自己的脑袋,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想到的事,自己则跟个傻子似得在这里傻愣着。转脸想找那个叫余粮的小子来问几句,谁知道一扭脸发现弘昼和那小子都不见了。正要找呢,就听见老三弘时声音,“老五你给我下来……” 他顺着老三的声音看过去,就见弘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柳树上了,正跟那余粮用树枝捅鸟窝呢。 这个不省心的蠢蛋。 倒是弘旺,心里难免有些复杂,他不由的想起皇上那天说的话,“你阿玛到底哪里不如朕,你自己找答案。” 答案是什么呢? 他现在还不知道。 但是说句实话,叫自家的阿玛到地头跟这些人说话,哥俩好的亲成那样,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他不想承认心里有所触动,但心里就是有股子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聊了一会儿工夫,边上的人就开始散的差不多了。地里的活还得抓紧时间干呢。 老余头想起身,又不好意思,只得先道:“寻什么亲,有姓名没?这周围十里八村的,不敢说都认识吧,十有八|九还是多少还是都知道一些的。” 四爷哈哈就笑,“老哥哥,耽搁你的时间不短了。寻亲这事讲缘分,找不到咱也不强求。这不是遇见哥哥你了吗?我瞧着咱们哥俩就有缘分。不是远亲胜似亲。知道哥哥你忙,要是瞧得起,兄弟就给你搭把手……” “这感情好。”老余头该是这一片上的了场面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人为啥对自己释放善意,但总归自家是没什么可图的。人家给了面子,自己就给兜住了。呵呵笑着跟四爷前后脚的下地了。 四爷拿了镰刀就干活,割麦子这活四爷干的可熟了。林雨桐也想搭把手,可这镰刀不足,就跟在四爷身后将割下来的麦子打成捆,两人配合默契,干活竟是不落老余头多少。 “看不出来,还真是个把式。”老余头起身擦了汗,冲四爷竖起大拇指。 四爷哈哈就笑,带着几分得意,“咱也是庄稼人。” 另一边弘时在一边干看着,心里直着急。阿玛以前在圆明园也种过地,但绝对不似这个样子的。这是实打实的真干呢。朝廷里多少事等着处理呢,皇阿玛也是,在这里真当起了老农。 正在一边玩的弘昼玩的真嗨皮,结果新交上的小伙伴不干了,“俺得回去帮忙了。” 弘昼觉得败兴的很:“你不想吃油炸的知了猴了?” 当然想吃。 余粮在吃油炸知了猴和给他爹帮忙这两个之间做艰难的抉择,最后眼珠子一转,“你爹都给俺家帮忙呢,你敢不帮忙?” 弘昼一噎! 这小子是真行。 这爹要是个普通的爹,那自己就敢。可自家那爹真不是这傻小子眼里和气的有钱还给糖的大叔,闹不好是会要人命的。 他从树上滑下来,不敢不帮忙啊。 余粮看着弘昼身上被树上的枝丫挂的不像样子的衣服,心疼的直抽抽,“俺家这一亩地的收成都置办不起你这一身衣服。”多好的衣服新上身的,就敢直接爬树,难怪他爹说他家的孩子都娇惯,都是败家子啊!“小心你娘回去揍你。”说着,还朝正在帮着打捆的林雨桐看去。 弘昼龇牙一笑,“啰嗦什么?要干什么你直接说就是。小爷干不动小爷不是还有哥哥了吗?”还有三个哥哥。 嘿嘿,这回坑不死他们。 于是四个阿哥真就不能干看着,跟着余粮往余粮家里运粮食。 怎么运? 用骡车? 谁会赶大车? 余粮看着四个人就像是看四哥废物,“那就没办法了,往回挑吧。” “没担子。”弘时左右看看,就一根扁担,怎么挑。 余粮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有钱人家的孩子长脑子是干嘛使得。他从地头捡了几根小孩胳膊粗细的树枝来。然后做示范,将一捆捆的麦子绑好,用棍子穿起来,“两个人抬着走,这个会吧?” 智商被怀疑叫四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但看了一眼还在埋头苦干的皇上皇后,得!干吧。 弘时和弘旺一组,弘旺和弘昼一组,余粮自己个挑扁担。 四捆子麦子刚抬上的时候不重,但架不住道远。走了不大功夫,弘旺就觉得越走越沉,再一看,这麦子怎么全都到自己这一头了。本来就看弘时不顺眼,这会子更觉得弘时奸猾,他猛地将棍子往起一抬,然后猛地一丢手,棍子的那头一重弘时没拿住正好砸在他的脚上。 弘时顿时就恼了,这小子是吃错药了,没事针对自己干嘛,“……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弘旺看着已经通红一片的手心,“还是做哥哥的呢,都不知道让着我。这么重都放在爷这边爷也得拿得动吧。” 谁都放在你那边了? 弘时刚想顶回去,一想也对,自己怎么着也是哥哥。再一琢磨就明白了,自己比弘旺大了五岁,这二十岁的小伙子身高能跟十五岁的孩子比吗?自己比弘旺高出一个头去。这各自高,胳膊腿就长,抬起来自然是自己这边高,这麦子可不就是从高出往低处滑吗? 想通了这个,再看看弘旺的手,又想起八叔对自己的好来了。想想还是算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行了!我这边重点,行了吧?” 两人重新抬起,不过弘时就难受了。不得不弯下腰来迁就弘旺的身高。 这一趟一趟的,整个上午下来,弘时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 晌午的时候在余家吃的饭,家里有了帮忙的贵客,老余家的饭菜还算丰盛,余粮说,“我爹特意叫我娘割了半斤肉。” 半斤肉这个多人吃? 哪怕是弘昼这种性子的,这会子心里也不由的不是滋味。 这就是朝臣们吹嘘的太平盛世? 回去的路上,四个小子都沉默了。 关城门前进了京城,四爷叫人送弘旺回八爷府,这才带着林雨桐和三个儿子回宫。 弘时一进阿哥所就瘫下了,董鄂氏一见这样吓的够呛,吩咐孙德福,“赶紧请太医!” “禁声!”弘时趴在床上呵斥了一声,“瞎嚷嚷什么?”皇阿玛皇额娘比他自己干的多多了,这不回来什么也没说吗? 要是请了太医自家的额娘齐妃早叫人送消息了。 再说了,弘历和弘昼比自己还小,难道就自己娇气。今儿就是硬扛也要扛过去。 董鄂氏不知道根由,被弘时这么一呵斥,眼泪就下来了。这回是真哭了。往常那哭,有一大半都是装的,谁叫自家这位爷是吃软不吃硬呢。你一软,他能比你还软;你一硬,他能比你还硬。就这么个性子,能怎么办? 自家的娘家不显,那时候不过是雍王府的一个三阿哥,自家那家世也就算不差的。可谁知道命运的转盘转了一个个,自己如今成了三福晋了。 说是三福晋,实际上就是皇上的长媳。 这以后……要是自家这爷再是有造化,未必就不能更近一步。到那时……她都不敢想。因为迄今为止,她一儿半女也没给生下。 往常这位爷回来,哪怕是心情不好,也没有呵斥过她。今儿好端端的,一片好心结果给了自己这么一下。 为什么啊? 弘时最是怕女人的眼泪,正想着怎么劝呢,外面禀报说太医到了,是皇上赏下来的。 董鄂氏哭的打了一声嗝,赶紧擦了眼泪,想问什么也不敢问,只用一双眼睛瞅着弘时瞧。 “请进来啊。”弘时想起陪伴着皇阿玛下地的皇额娘,心里不由的烦闷的很。自家这福晋……能陪自己干嘛?再这么下去,自己倒是能陪她一起哭了。哪来的那么多眼泪?“赶紧擦了,一会子额娘该打发人来瞧瞧了,你说你这幅样子……”难怪额娘老挑刺。 董鄂氏低头不敢言语,齐妃娘娘嫌弃自己的娘家借不上力,又怪自己没生下子嗣,这要不是正是孝期,自家爷这后院,估计该被塞满了。 她赶紧去边上的房间净面,心里却思量着,老叫齐妃这么盯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明儿去给皇后请安。 “给皇后请安?”钮钴禄氏不可置信的看着硬挺着疲惫过来给自己请安的儿子,“你叫额娘天天按时去给皇后请安?” 还在皇后明明说了不用请安以后,在自己表示要给太后祈福以后。 这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脸吗? “额娘!”弘历噗通一声跪下了,“为了儿子,叫额娘受委屈了。” 钮钴禄氏抿紧嘴,“我儿不是信口开河的人。额娘知道你孝顺,必不会无缘无故叫额娘这么做。” 弘历的眼圈一红,低着头用只有母子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将来的大事或许就在额娘身上……” 做好本分,这是最最基本的。 以皇阿玛对皇后的态度来开,谁能真心的敬重皇后,谁的可能性或许就更大一些。在这一方面,自己跟弘时和弘昼都不能比。弘时跟皇后的情分最深,但弘昼年纪最小,又最是仗着年纪小浑爱痴缠。皇后向来对弘昼比对自己多了几分宠爱。 所以,越是这种情况,就越是要本分。 韩信都能受胯下之辱,如今这点事相比起将来的大事而言,算得了什么? 母子俩眼神一对,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叫野心的东西。 钮钴禄氏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平和,最后露出几分笑意来,“放心吧。额娘本分了十年才有机会生下你。又本分了十年才熬到你长大。”长的得皇上的喜欢。“如今为了你,再忍十年又如何?” 这边母子两人刚说完话,这边林雨桐就得到了消息。 “还真是……”林雨桐摇摇头,“喜欢忍就忍着吧。”我还更省事了。 说着将屋里伺候的都打发出去,靠在四爷身边说起了正事,“……这千头万绪的,事情多了去了。可这不管什么事情,最缺的就是钱。钱从哪里来,国库要丰盈,没有十年的时间绝对不行,但咱们能等的起十年吗?” 等不起的。浪费不起十年的时间。 四爷就笑:“你想什么爷知道。”说着,就从边上的书架子上抽出一张图纸来,“你瞧瞧这个。” 林雨桐朝图纸上看去,这是一艘船,或者说是一艘战舰。 “很简陋,但足够用了。”四爷点着船只,“远程航行,货船与战舰一体。” 林雨桐的手抚摸在图纸上,只要有这么一支舰队,就能源源不断的将财富运回国内。 四爷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来,“船已经叫老十三秘密建造了。至于怎么经营……”他将图纸往林雨桐面前一推,“你看着办。” 林雨桐接了过来,朝事上她不好插手。能躲在背后帮四爷批折子盖玉玺,但就是不能叫人知道。现在还不是惹不必要麻烦的时候。可四爷交到自己手里的事情,只要方法得当,完全可以避开朝事这一说。 一晚上辗转反侧,林雨桐都想着,这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合适。 第二天一早,她就先叫人请了九福晋进宫。 九福晋莫名惊诧,问刚得到消息就从新得的扬州瘦马的被窝里钻出来赶过来的九爷,“上次的芍药起作用了?” 保不齐! 九爷故作深沉的摸了摸下巴,“先进宫吧。估摸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这不是废话吗? 要是坏事找我干嘛?那得是先找你吧。 “不再带点什么进宫?”九福晋又问了一句。要带什么你就赶紧拿东西,反正我不拿私房钱往里填窟窿。 这败家娘们!是她请咱们进宫又不是咱们求着进宫,带什么东西?给皇后的东西不好了拿得出手吗?送送送!就知道往出送。 他白眼一翻,“不拿!没听过好话值千金吗?嘴甜点,就什么都有了。” 九福晋手一伸,“我给你打八折。” 毛意思? 九爷斜着眼看九福晋。 九福晋还了他一个白眼,“你给我八百两金,我进宫一准说句甜话。” 合着你进宫给皇后说话讨喜话还得爷付银子? 九爷哼了一声,抬腿就走。就不该跟这娘们磨叽。 成功气走了自家爷的九福晋心情很美,选了嫩绿的旗袍姜黄的马甲一身亮色的就进了宫。 她觉得她打扮的已经够嫩了,没想到见了皇后才发现还有更嫩的。 皇后白绫的轻纱袄子,粉红的裙,一身汉家女子的打扮。头上松松的挽了个髻上面插着一朵粉|白的芍药。 要知道皇后今年可都四十多了。 她心说这有男人滋润了就是不一样,心态都年轻了。可行了礼再一瞧皇后的脸,竟是连个皱纹都没有了。 这哪里像是四十多了,说是二十七八岁三十出头都有人信。 “您这是吃了神丹妙药了?”九福晋笑着打趣了一声。 “什么神丹妙药?”林雨桐指了边上的椅子叫她做了,“要说神丹妙药,这世上还真有一味。我今儿找你来,还真是为它。” “哦?”九福晋诧异的挑眉,这么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她是真喜欢。于是忙递了话过去,“我倒是好奇,这是什么东西,竟成了神丹妙药了。” 林雨桐哈哈就笑,“这东西不喜欢的人不多,有了它世上八成的烦难都能解决,不是神丹妙药是什么?” 九福晋心里恍然,跟着就笑了:“您说的这是——银子!” 林雨桐双手一拍,“可不正是银子。” 还真是银子? 九福晋面上笑着,心里却打鼓,这不是在跟自己说银子的事,这是叫自己跟自家爷捎话呢。 能是什么话呢? 难道上次贿|赂的花档次不够? 或者说没有直接给银子来的实惠? 现在怎么觉着,皇后这就是明晃晃的索|贿呢! 904.重返大清(9)三合一 重返大清(9) 九福晋端坐着, 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就算是皇后索贿,跟自己有毛关系?掏银子的又不是自己!自家那位爷就是再有钱,给自己的都是有数的。银子花了挺好的,省的攒着养小老婆。 因此她特别大方,“银子的事都是小事……” 这话叫九爷听见了能背过气去。 慷他人之慨说的就是九福晋这样的。 林雨桐呵呵就笑:“三五万两是小事, 三五十万两是小事, 这每年三五百万两的进项该不是小事……” 三五百万两? “还每年?”九爷看着回来从宫里回来正在换衣服的九福晋,“你没发烧吧?” 你才发烧呢! “我耳朵又不聋!”九福晋白了对方一眼, 挥手叫伺候的人都下去, “我寻思着,这只怕是叫我跟爷捎话呢。说是跟我一起做生意,赚几个脂粉钱。” “脂粉钱?”九爷呵呵两声,“一年三五百万的脂粉钱?”皇后的脸得多大才用的上这么些钱买胭脂水粉,“你知道国库如今有多少钱?” 这我上哪知道去? 九爷伸出手, 做了个‘八’的手势。 “八千万两?”九福晋猜了个觉得差不多合理的数据。 做梦呢! “八百万两。”九爷嘿嘿一笑, “户部的事什么时候瞒得过八哥的眼睛。再说这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国库没银子……” 那是你跟你的好八哥在背后没少干坏事。 你挣回来的银子就那么干净? 九福晋这眼神明晃晃的, 那心里想的是什么九爷用脚趾头猜都能猜的出来。他愤愤的点了点这倒霉福晋,“你就不能想着爷点好。” “那你说皇后为什么不轻八嫂就只请我?”九福晋两手一摊,轻哼一声,“人家的儿子怎么就入了皇上的眼了?您的儿子呢?人家行差踏错了, 不怕儿子有闪失。您呢?” “你知道个屁!”九爷回身斥了一声,“什么也不知道就瞎说八道什么呢?” “我怎么瞎说了?”九福晋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端着一口一口喝了, 好不惬意, “行!嫌我瞎说是吧?我还不稀罕说呢。” 再连累也连累不到我身上, 以自己跟皇后的交情找一碗平安饭吃还是能的。至于会牵连谁影响谁,这府里这么些儿子,没一个是自己的。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咕咚咕咚两口将茶喝了,半点没有形象的直接用袖子抹了嘴,踢踏踢踏的回内室了,得补个觉去,瞧瞧人家皇后那脸,再瞅瞅自己。 外面晾着的那位爷不爱瞅自己,但自己得爱瞅,还得瞅的过去才行。 九爷还待细问几句,结果一回头只看见晃悠的门帘子,“这娘们……” 他也一甩袖子直接从正院出去,去了书房。 十爷正在书房等着他,拿着快破布对着一把新淘换来的匕首使劲的擦拭。见九爷来了,就赶紧递过去,“给瞧瞧,跟弘旺那小子手里的那把比起来如何?” 九爷避开刀尖接过来,直接劈向桌上的香炉。 “可别……”十爷忙喊了一声,可是已经晚了。 卷刃了! “九哥你真是。”十爷可惜的接过来,看了又看,还是顺手撇了,“可惜了的,这是这两天寻到的最好的品相了。” 瞧着像有什么用? 直接一上手就直接深浅了。 打从见了弘旺手里的匕首,谁不爱?那简直就是神兵利器。 “既然是宫里的东西,轻易哪里再能找出第二个来。”九爷有气无力的榻上一歪,“你也别白费力气,真要是爱的紧了。进宫去问问,问问咱那位好四哥去。说不定人家一高兴,也赏你一个。” 这话怎么听着味道不对啊。 十爷转脸看过去,“怎么着了?九嫂不是从宫里回来了?” 回来是回来了,可回来后说的这个事啊,怎么想还是想不通。 皇后要跟自家福晋做生意赚私房钱? 这是扯犊子? 三五百万两的生意是什么私房钱。 这就是再给自己递话呢。 跟自己递话做什么?一是想跟自己合作,二是在外面得由自己出面帮她跑。这三嘛,估计也是皇上的意思。这是想把自己从老八的身上给撕扯下来。 他心里耻笑,这位娘娘倒是打的好算盘。 可是没有那位好四哥出面,爷信的着你吗? 还有就是,皇上就算是想拉拢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找自己,反而如此迂回。他是怎么想的? 九爷挠挠头,最近这段时间总觉得这脑子不是很够用。 十爷斜眼看他,“不能叫弟弟知道?” 九爷瞪了他一眼,“你最近怎么回事,来这边倒是勤了,怎么不见去八哥哪里?” 我傻啊现在还跟那么紧? “东西也没少送吧。”十爷半点也不心虚,“前儿不是还送了一条三十斤的大鲤鱼过去吗?”谁敢说爷不亲近八爷了? 不说这个九爷还不气,“那东西是能随便送的?” 鲤鱼跃龙门,越过龙门的成了龙了,没越过去的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你这时候巴巴的送八哥一条快成精的鲤鱼过去,是想说啥? 他将这道理说给老十听,“……你可长长心吧。这也就是八哥,向来不是个爱多心的人。这要是换做老四那心眼,呵!” 十爷心说,八哥不多心你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不是想偏了又一副大度的不跟爷计较的样子。 爷难道就那么傻?能不知道这玩意一个送不好容易出事。就是爷傻,那爷府上的长史清客都不能傻的连这个都想不到。 那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要是老八好,那爷就是粗心,大大咧咧的惯了,又不是成心的。要是老八将来不好,呵呵!爷好歹有个辩驳的余地。 如今九哥把这话说明白了,正好,他马上接话道:“那我以后不送东西了。回头八哥怨怪九哥可得替弟弟作证。不是兄弟不想送,是我这一向就是个不走心的人,再给八哥添堵就不好了。再说了,八哥也不缺啥,他又一向大度,估摸也懒的跟我这浑人计较。” 嗳? 这老十是真傻还是假傻? 九爷认真的看了十爷两眼,这才摆摆手,都懒得跟这二皮脸计较。 但老十问了,九爷还是将事情简略的提了两句。 老十心说,我倒是想叫那位对自己费点心思了,可惜人家未必看的上自己这样的。如今九哥真是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还在那里犯迷瞪。真不知道他这些年的生意是怎么做的?估摸着要不是仗着身份,能被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不过这到底是亲九哥,关键时候不能不往前推一把,但说的再深估计这会子他也听不进去,于是他凑过去,低声道:“别管怎么着,皇后开口了,这面子您就得兜住了。不为别的,只为了宜额娘顺利的出宫,您都该先支应着。进宫去见见,不管她想干什么,你先应着再说。等宜额娘出宫了,到时候办不办的,怎么办,办到什么程度,这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大老爷们跟娘们耍无奈吗这不是? 九爷瞪眼,这都他娘的是什么主意。 可转念一想,额娘的事是大事啊!为了额娘当一回小人又如何。 他沉吟了一瞬,“……要不爷还是去问问八哥……” 那可得坏菜。 十爷赶紧道:“最近你可别过去。八嫂的脾气您知道。弘旺这会把他阿玛给闪到空里去了。八哥舍不得儿子,那是弄出什么烂摊子他都得拾掇。可这八嫂就没那好脾气,正闹腾呢。”往常八嫂对弘旺这样那样,八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如今弘旺要去御前当差,今儿被罚跪罚的起不了身,明儿被打手心打的手稀巴烂。这能叫皇上看见?就是皇上不问,难道别人都瞎子。孩子大了,不是以前那种圈在院子里随心所欲的时候了,再怎么也要注意影响。“你说八嫂也是,传出来她这嫡母一个不慈是跑不了的。八哥也不光是为了弘旺,也在考虑她的名声。可惜人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八哥劝了这个训那个,焦头烂额的,先避避吧。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您不是也没成心给办吗?” 也对! 所以没过两天,林雨桐正在给四爷修面,就听苏培盛禀报说九爷来了。 四爷摸了摸脸,“行了,就这么着吧。” 林雨桐不满意,“你看看我的脸……”不见皱纹了吧。 那我能跟你比吗? 四爷的手在林雨桐的脸上摸了摸,别说,她这中西医结合的美容办法还不错。没见动刀,就一根针灸的针连带药膏,就能达到短期去皱的效果。是挺神奇的。 但这自己真没法用。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 女人们一化妆,妆容一变,整个人变了个样没什么奇怪的。那会化妆的只用脂粉就能将皱纹遮盖个七七八八,有人卸了妆瞬间老十岁。所以,她这脸上没了皱纹,谁也不会奇怪。可自己行吗?头一天大臣们见的时候脸上还有褶子,第二天就回归二十岁。这不是闹妖吗? 他的手在她脸上流连了一下,别说还挺嫩。他吧唧亲了一口,“咱循序渐进啊!” 说着将脖子上围着的兜子一把给扯了,抬腿就走。 林雨桐摸着脸上被亲的地方瞪着他的背影,屋里伺候的都低着头不敢瞧。 等四爷出了门,她才失笑,然后赶紧回内室重新梳妆。想着九爷开了,四爷多半会将人直接给踢到自己这么。 果然! 才换好见客的衣服,外面就禀报说九爷求见。 “请九爷大厅奉茶。”一边吩咐着,一边起身扶着碧桃的手就出门。 大厅里九爷的脸色不太好看。 想起刚才御书房面圣的事来。 以为一直勤政的好四哥这会子正猫在御书房拼命的批折子呢,谁知道让人家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玫瑰特有的香味。 见了面见了礼,还没等自己起来站稳呢,人家就来了一句,“你来干嘛了?” 这话多新鲜呐。 皇阿玛在世的时候,这也是自己的家好吧。 再说了,自己怎么就不能来了? 这么不待见自己,此刻九爷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误了。根本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皇后瞒着皇上自己干的。 当然了,自己怎么会理解错了呢?要错也是那倒霉福晋的错,她就是个听话也听不明白的。 从御书房出来就来后面见皇后,不是去长春宫,因为皇后住在皇上这里好像暂时也没有要搬出去的意思。 他就纳了闷了,老夫老妻的住在一起有什么趣?自己跟福晋已经好些年没在一张床上躺过了。倒也不是没有那事,就是有那事完了也得去另外的床上安置。如今是年纪越长,越是不会委屈自己了。自己是不愿意看福晋那张老脸。福晋呢?如今也是胆肥了,嫌弃自己鼾声太响,影响她睡觉。用完了人利索的就踹了,半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所以对老四这两口子这种状态,他也闹不明白。不过老房子着火烧的旺,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进了后殿,一股子清凉之气铺面而来,偏偏不是那种放着冰的阴冷。殿里通风的很,小风吹着,温度合适。布置的也不一味的威严,很有些女性化的气息。在凳子上坐了,腰后面是靠枕,不花哨,但确实是舒服的很。再一瞧桌上的花瓶,他嘴角抽了抽,有这么赏花的吗?将芍药剪下来插瓶?那可是珍品名品。 正打量着呢,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瞧,他差点认不出来。 当然了,之前跟着四嫂也不是多熟悉。跟老四私下见面的机会就不多,跟四嫂那基本及时年节的时候远远的看一眼。那时候都是大妆礼服,一个个的出来都差不多的样子,脚下是花盆底,身上是宽大的礼服,妆容刻板的很,其实他是高矮胖瘦都没瞧明白过。 如今眼前来的这女人瞧着绝对没有四十,身材匀称,衣着素雅,至于面容并不惊艳,但是瞧着就是舒服。要不是这么多人跟着,又是这么一个阵仗,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皇后。难怪老四愿意留皇后一起住呢?这有些女人确实是越是上年纪越是有味道。 心里乱七八糟的,什么想法都有。但行礼却没耽搁。 “免礼吧。”林雨桐坐了主位,指了老九刚才坐的椅子叫坐了,“今儿私下见面,是论家礼。”又叫人给上茶。 茶一端上来,香味就扑鼻而来。 他使劲嗅了嗅,真没闻到过这么香的茶。 要么说还是当皇上好呢。这么好的茶皇阿玛从来就没拿出来给他喝过。要不是老四当了皇上,他也喝不上,当然了,自己连闻一闻的机会恐怕也没有。 一杯茶喝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这林雨桐不急,但这九爷不能不急。 在宫里见的是嫂子,这叔嫂在一块说话,时间长了不好听啊。 他放下杯子,由着伺候的太监给里面添了水,这才道:“四嫂,上次送您的芍药您还满意?” 林雨桐指了指花瓶,“这不,瞧着挺喜庆的。” 九爷一噎,这玩意就得了一个喜庆的评价? 要图喜庆,送俩打灯笼得了。这老四家老口子,个顶个的不会说话,这还怎么愉快的聊天? 九爷强忍着不适应,毕竟除了跟福晋和额娘,跟别的女人也没聊过天啊。就是后院那些女人,心里再喜欢,那目的都比较直接,冲着床上去的。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 他轻咳一声,想起自家福晋回去学的话,这位主子娘娘大概更喜欢直来直去。于是干脆直接道:“四嫂,实不相瞒。臣弟是有事相求。” “是为了宜太妃的事情吧。”林雨桐笑着就接过话题,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多好。要不然一个个的都是聪明人,说话绕起弯子得费自己多少心思,猜来猜去的琢磨,有什么趣?“这不用求。只看宜太妃的意思。要是想住五爷府里也行,住你府上也可。或是两个府里换着住,又没人拦着。” 给了相当大的自由。 九爷没想到叫他纠结了这么长时间的事,这边就这么轻松的答应了。一时间,他心里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你说人家一个娘们做事都这么爽利,自己之前还想着跟人家玩心眼,羞也羞死了,他赶紧道了谢,这才说起了生意的事:“……臣弟那福晋,就是个糊涂的。在府里那点事,她自己都整不明白,您说的事情,估计她也是有心无力。您看臣弟闲着也是闲着,要是有用的到的地方,只管吩咐。” “吩咐倒是谈不上。”林雨桐正色起来,“这做生意就得按做生意的规矩来。如今我这里有一桩好生意,想找个合作的伙伴。咱们先谈,你觉得又意向了,该什么手续就什么手续。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今儿就只当咱们叔嫂闲谈。” 丝毫没有非自己不可的意思。 九爷眉头一挑,还真有几分好奇。老四叫自己见皇后,这里面的事要说老四不知道,那绝对不能。老四知道,又叫皇后来做,还要搭上自己 。又说的是生意。难道就不怕传出去说皇上与民争利? 他知道国库不丰盈,皇上的私库珍宝不少,可现银真未必有多少。 老四难道真是穷疯了? 别真以为拿住了弘旺老八就会消停吧。 他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思绪,“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生意,需要本钱的话只管言语,臣弟……” “本钱当然得你出。”林雨桐直接打断他的话,“不光本钱要你出,利润我要七成。” 嘛玩意? 本钱我出,结果三七开。我三你七。 你是当我傻呢,还是真想以势压人啊。 九爷都没气笑了,“我三?”有没有搞错,做生意以来还没碰见过这种奇葩事。、 “不是!你只占一成。”林雨桐说的一字一顿,“没错!你没听错,你只占一成。另外两成是别人的。” 九爷都以为自己幻听了。自己出钱出力,完了只占一成的利润。皇上皇后咱扛不起,占了七成咱打落牙齿活血吞,吃这个亏咱认了。可凭什么还有别人白拿两成,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他露出几分皮笑肉不笑来,“哦!这还有一个合股的?是谁啊?”谁比自己牛?太后的?老十三的? 要是太后的还罢了,要是老十三敢白吃两成,别看他怡亲王牛气哄哄的,自己照样打上门去。 林雨桐深深看了一眼九爷,然后使了个眼色给张起麟。 张起麟捧着匣子过去递给九爷,九爷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皇后,见她的神色严肃,半点都不像是看玩笑,心倒是跟着提起来了。 他皱着眉,小心的打开匣子,见里面是一卷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纸。他将匣子放在边上的小几上,然后取出卷轴,轻轻的打开。只一眼,他的眼神就凝住了。图纸上标注着性能型号用途等等的信息。当然了,核心技术不会标注在图纸上,但这也够叫人吃惊的了。尤其是上面装载的火炮,详细里列了射程威力等细节以后,九爷的手就开始颤抖了。 他蹭一下将图纸折起来,然后小心的放回匣子里,看了张起麟一眼,示意他赶紧收起来。 张起麟将东西收了,然后悄悄的退下去。 大厅里静悄悄的,九爷一句话都没说。这会子他的心乱的很。说不上来是激动还是懊丧。激动的是,从这些船只装配的火炮就能看的出来,如今大清的军备力量到了哪种程度。作为大清的皇室,他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懊丧的是,他跟老八汲汲营营,却不知道老四暗地里已经做了这么多了。是的!他可以肯定,这都是老四的功劳。老四继位道现在也就半年。这些东西可不是半年就能出来的。但要是早出来皇阿玛早就拿出来了,不会等到现在。这只说明一点,早在皇阿玛还在的时候,老四已经暗搓搓的在私底下忙活了。 跟别人不同,他们这些皇子都是受过极好的教育的。他甚至跟着洋毛子传教士学过外语。对大清朝以外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 自己跟在老八身后还子啊盘算着怎么给老四添堵,可老四已经将眼光放的那么远了吗? 在他的眼里,自己跟老八恐怕就是跳梁小丑。 他没有给皇后明确的答案就直接出了宫,回府后就直接躺下了。浑身的筋骨像是被抽了一样,一点也提不起劲来。 叫谁承认这半辈子的忙活都是裹乱,谁的心里都不会舒服。 九福晋不知道这位进了趟宫回来这是怎么了?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光脑门——不烫! 那就行了。 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九爷没力气挑理,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午饭没人叫,晚饭没人理,他就那么看着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连个进来掌灯的都没有。 正挺尸呢,就听外面猛地传来一声爆炸声,他蹭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就往外跑,“怎么了?怎么了?去八爷府上看看……” 小狗子拿了鞋跟在主子后面,“主子主子,是阿哥们放炮仗玩呢。”至于吓成这样吗?还去八爷府看看,看什么,看是不是把八爷也给吓着了? 放炮仗? 弘晸这小子都十七了,还玩炮仗? 吓死老子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发现浑身都被汗湿了。不是热的,是吓的。 要是那火炮不安置在船上,只在驻守京师的大营里放上两门,只要位置和角度合适,自家的府邸闹不好就在人家的射程之内。 要是哪一天老四不高兴,只要火炮一‘走火’,自己府里,老八的府里都得被移成平地。什么皇上为了名声不会杀兄弟,人家这算是杀吗?这是意外。到时候找两个替罪羊在菜市口砍头,这事就算是了了。说不定老四还会为了好名声,大大的哀悼自己一番。 都说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人家那是不用讲理,当实力悬殊太大的时候,道理这东西就是狗屁! 道理是什么?道理就是实力! “递牌子!递牌子!”九爷蹭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回屋,边跑边喊,“听见没?递牌子去!” “我的爷,现在递的什么牌子?”小狗子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这才跟在后面追着问。 九爷没好气的回:“进宫的牌子!”上哪里还会用什么牌子,这个蠢材。 奴才当然知道是进宫的牌子,可您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四爷手里拿着九爷递进来的牌子就笑:“你也是。”看给人吓的。 专门把图纸上的数据给改动了一部分,老九看了可不吓坏了。 林雨桐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热帕子直接给贴在四爷脸上,“别动啊!做这个得坚持。”热敷之后这药力才能发挥做大的作用。有一张年轻的脸总比满脸的褶子招人喜欢。 四爷‘嗯嗯嗯’的应着,果真就不动了。闭着眼睛将牌子给苏培盛,含混的吩咐道:“告诉他,明儿再来。”半夜三更的折腾什么劲。 九爷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就过来了,这回真诚多了。 林雨桐这才说了想法,“今年年底,十艘船基本就到位了。船上有水师护航,这两成的利润就是他们的。” 这是应该的。 其实仔细一想,九爷就知道,皇后这生意做的其实是极为公道的。自己出钱,她出的是船,另外水师出力,这个分配方案暂时看着也是合理的。不算是占了自己的便宜。 这海外贸易到底有多大的利润? 不看别的,就只看从前明时期就已经陆续禁海之后,还是有沿海的百姓前赴后继的出海就知道了。若是能成功的出去一次,就够一辈子花用了。 可想而知,这里面的利润到底有多大。 九爷一晚上没睡,他的脑子也有自己的规划:“……咱们刚开始不走远……”说着,就指了指林雨桐铺在桌子上的地图,“朝鲜、琉球、暹罗、苏禄、南掌、缅甸、越南……这都是咱们的附属国。先去这些地方……” 这个时期,大清的附属国有二十个。 这个想法跟林雨桐算是不谋而合了。 第一,扬我国威。第二,趁势练水师。第三,才是赚钱。 林雨桐心里舒畅,不免跟他说起了这些国家,不管说起哪一个都能侃侃而谈。 九爷可不认为一个在内宅了圈了半辈子的妇道人家知道这些,在他看来,这都是老四教的。 老四这眼光,他无话可说。 送走这位九爷,林雨桐也有些感慨。说起来,这事只怕也就这位爷最认同,在这些先帝的皇子里,论起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这位无人能出其右。 九爷进了一趟皇宫之后,就彻底的忙了。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逮住个人,难! 不少人都有了猜测,估计九爷这是有差事了。 继弘旺得到重用以后,九爷也崭露头角。 不少看不明白的人,心里难免都会问一声:八爷党这是怎么了?彻底投诚了? 八爷心里也没谱,不管谁来稳,他都一副高深的样子,但其实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想找老九他逮不住人,找了老十来这位更是一问三不知。 弘旺看着焦躁的阿玛,当差回来请了安,什么也没说就退下了。 其实九叔去忙什么了,自己知道的一清二楚。皇上没有瞒着自己,他记得皇上手里摸着一种叫做地球仪的东西,告诉他这个脚下的大地到底有多大。大清在哪里,到底有多大,有多少人口,边上的属国都是哪些,他们的现状如何了。还有隔着大海的另一边广袤的大地上生存着怎样的人,他们长什么样子,说什么话,吃什么饭,信奉的是什么,他们的国家如今有多强大了,谁和谁正在争抢着什么霸主。等等等!他从来都不知道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他以前以为,八爷府就是整个天下,要听阿玛的话,要回看嫡额娘的脸色。继承八爷府就是自己所能做的一切。等后来长大了,在外面行走了,到哪里都会因为自己是皇孙,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被人敬畏着,这时候他觉得,这大清就是整个世界。可如今…… 他把玩着皇阿玛今儿刚赏的,可以攥进手心里的小小的地球仪,这才知道,原来世界这么大。 他记得皇阿玛说的话,他说:弘旺你记着,你的心有多大,这世界就有多大。 阿玛的心里只有不属于他的皇位,而皇阿玛心里,山河大地万物苍生全都装得下。 京城的气氛跟如今的天气一样,火热火热的。 可能是因为九爷受重用之前,九福晋曾被宣进宫过,不少人将这一切归功于皇后。更有那消息灵通的,知道九爷曾给皇后送过礼,极品的芍药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于是,林雨桐就忙起来了。忙的连午睡的时间都没有。 这些福晋都来走门子了。 三福晋不为三爷跑了,三爷都奔五的人了,就是有差事也找清闲的,叫人知道皇上没冷落了就算完了。三爷这样了,可儿子孙子却不能这么下去。儿子是要当世子的,这个有没有差事的,只要不犯错,这世子总不能给抹了。可这孙子都十三四了,还不止一个孙子呢。嫡长孙有爵位继承,那其他人呢?这时候不拼一拼这张老脸,以后可就没机会了。那些庶子她管不着,庶子出的孙子更是跟他没关系,要是三爷能耐,他自己求万岁爷给他那些儿子孙子安排去,反正她得先顾着她自己个嫡亲的儿孙。 谁家府里没点闹心事,三福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的好不可怜。 林雨桐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叫碧桃记了名字。 以后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了,给谁机会不是给,先答应着吧,到时候干不了再说干不了的话。不过旁的,光是筹备路政司,这里面的缺额就多了去。 所以,但凡求上门的,就没有被拒绝的。 而林雨桐的名声也就紧跟着传了出去,在人们的口中,成了能影响皇上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皇后在皇上跟前能说上话,这就是得宠的表现。 而皇后得宠了,自有人坐不住了。 很快,八百里加急,西北递来了折子。 四爷晚上回来将折子递给林雨桐瞧,林雨桐翻开只看落款,紧跟着就皱眉:“年羹尧?” 折子不用看都知道写的是什么。肯定是将边境局势渲染的紧而又紧,来突然他的重要。 林雨桐没看折子,合上就给扔一边了,问四爷道:“想现在用兵?”问题国库没钱啊。难不成再当一次抄家皇帝? 四爷还没说话,苏培盛就进来了,看了林雨桐一眼有些尴尬,但还是禀报道:“翊坤宫来报,年贵妃身体违和,请了太医……” 这边年羹尧刚递了折子来,那边年氏就又不舒服了。 林雨桐都给气笑了,这兄妹俩的嚣张可真是如出一辙。这是什么?明晃晃的威胁四爷呢?她蹭一下站起来,冷哼一声:“什么玩意?离了他年屠户,就不信还能吃带毛猪!” 905.重返大清(10)三合一 重返大清(10) 林雨桐这话一出, 饶是苏培盛这种天天被刷新对她认识的人, 脸上也不由的愕然。 这话虽然是没错的。但是从皇后嘴里说出来, 未免太粗鄙了一些。 再说了,那年贵妃怎么着也是万岁爷宠了十年的人,还生养了几个孩子,虽然活着的就一个,但那也是情分。如今当着万岁爷的面, 这位说话是半点余地也不留。 他小心的朝万岁爷的脸上看去,就见万岁爷只在一边笑, 完了还伸出手拽着皇后的袖子, “你这脾气……”十分宠溺的样子。 苏培盛垂下眼睑,心里叹了一声,要么说这人不到最后,这一辈子是好是歹,是荣是宠, 都说不准的很。年氏娘家还有个得力的哥哥,人家还人家,还有个儿子在那戳着呢。估计她要想过会失宠的那一天, 但独独没想到这个得宠的会是人到中年的皇后。这输的, 上哪说理去? 他低着头,慢慢的退下去。得去吩咐下面的人,以后翊坤宫那里, 不用盯着了。用不着浪费自己的精力。 林雨桐朝苏培盛出去的方向努努嘴, “这老东西……”都成精了。 四爷就笑, 只桐桐刚才的那一番举动,剩下的日子就够年氏受的了。 年氏当天晚上就觉得哪哪都不顺心。她不是装病,她是真病了。月子没坐好,大夏天的真是遭罪。受不得一点热,稍微热一点浑身都冒虚汗。可开了窗心说透透风能凉快点,可谁知道竟是不敢见一点风吹,否则就头疼。可受不得热,又吹不得风,试着用冰吧,可这冰到底阴寒,一点点的凉气渗出来,骨头冻的疼,偏身上的热意消不了。之前不敢叫太医,谁也不知道哥哥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每天用温水泡澡,一个时辰泡一会,才能稍微好过一些。偏生心里不得一点清闲,还得记挂远在边疆的哥哥。那边叫人抓紧时间给哥哥送消息,这边叫人在外面找了大夫寻了丸药吃着呢。今儿哥哥的信送到了,信上信誓旦旦的叫自己放心,绝对不会出事。只要叫自己照看好福慧就好。又有年家的人想办法往宫里送了消息,说哥哥的折子今儿已经加急递到御前了。她是掐好了时间去叫人传的太医。想着太医来了,万岁爷怎么也该到了。这些日子万岁爷对这边是不闻不问,要不是时不时的还会打发人看看福慧,她都真以为万岁爷忘了她这个人。 早早的泡了澡,选了衣裳,整理里妆容,对着镜子觉得无懈可击了。这才由嬷嬷搀扶着靠在榻上等着。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不见太医也不见万岁爷。 方嬷嬷在一边安慰,“许是朝上有大事,万岁爷耽搁了。” 年氏抿嘴不说话,沉默了半天才道:“扶我去床上吧。”以女人的直觉,她知道,今儿万岁爷八成是来不了了。 方嬷嬷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声,刚伸出手扶起年氏,猛地一道闪电,亮光从窗户就这么突然的透了过来,乍然的光亮叫人有一瞬的不适应,年氏甚至抬起手遮了一下眼睛。 “都傻愣着干什么?”方嬷嬷一边扶着年氏往床上去,一边安排伺候的丫头,“赶紧的,将门窗都关上……”今儿雨大,潮气渗进来主子才是受罪。 雷声轰隆隆的从天边滚滚而来,遮住了方嬷嬷的声音。 门刚吱呀关上,又被‘咯吱’一声推开了。莲桂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方嬷嬷急忙给他使眼色,最上却问道:“太医呢?赶上这雨,只怕得耽搁些时候……” 哪里是耽搁?压根人就没来。 莲桂话在嘴里一转,赶紧道:“今儿这雨邪性的很,听说宫外有些地方都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夏天的天气这一点也不奇怪。 年氏没有起疑,万岁爷没来,太医哪里敢不来?她见莲桂浑身都湿了,就道:“也不在这一时半会的。你先去换了衣服再说。” 莲桂连声应着,马上从里面退了出去。在外面的廊下占了一盏茶的时间,方嬷嬷才安顿好年氏找机会从里面出来。 出来一看莲桂身上的还是湿衣服,就知道只怕事有不好,“怎么了?” “太医进宫了,可半路上被永寿宫请去了。”莲桂的声音低下来,“如今这雨势,只怕咱们……”连出都出不去。 永寿宫? “熹妃……娘娘。”方嬷嬷皱眉,“咱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儿怎么冲着咱们来了?” 那谁知道呢? 熹妃那人瞧着老实,可要是老实四阿哥弘历也不会又如今这成色。 莲桂见方嬷嬷好似也没有了主意一样,就试探着道:“要不然,打发人去永寿宫外等着。”看完那边,总能过来一趟吧。 这只能这样了,方嬷嬷低声道:“叫下面的人嘴紧着点,别传到娘娘耳朵里。” 这个自然。 要是叫人娘娘知道这么被人一脚给踩在脸上,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正要走,方嬷嬷眼神一闪,“要是不行,就再去太医院,只说……”她朝福慧的院子方向指了指,“就是咱们阿哥爷身子不适……”就不信谁还敢再出这下作手段。“来了之后再说,只说顺道给娘娘瞧瞧……这事还是不能叫娘娘知道。” 这倒也是个办法。 永寿宫里,太医在偏殿坐着,正在‘斟酌’方子。其实这方子有什么可斟酌的,有点上火而已,一天一碗绿豆汤,什么毛病都没有了。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提笔写下黄连。那边还有个阿哥爷等着看方子呢。 弘历此时已经换下了淋湿的衣物,这才坐在榻边,“额娘,如今可好些了?” 钮钴禄氏叫人递了姜茶过去,“坐吧,额娘没事。” 弘历又看了看钮钴禄氏的脸色,见脸色也好,精神也不错,稍微放下点心来,“明儿儿臣跟皇阿玛说一声,专门给您派个太医来。” 如今这赏太医成了最叫人羡慕的恩典。 先是太后,太后那里有两个太医当值,昼夜轮班在太医院转等天候宣召。没有宣召就早晚各一次为太后请平安脉。几位老太妃最起码一人一位。这些老太妃的病案,每天油太医院按时送到这些太妃的儿子们手上,精心的不得了。 紧跟着是直郡王和理亲王,两位老王爷府上如今住着太医呢。每天这病案爹呈到御前,皇上是要看的。 再来就是十三爷。十三爷一个人占了三个太医,一个守在十三爷府上,一个在班房,一个年纪轻点能跟在十三爷身边到处跑的。几乎是贴身就带着大夫。要说恩宠,那绝对算的上是第一人。当然了,这个谁也没办法说什么酸话,谁不知道十三爷忙,忙的几乎是脚不沾地。为此前天万岁爷还亲自给十三爷制定了一张日程表。要求十三爷必须严格执行,什么时间睡觉,什么时间起床,什么时间吃饭,什么时间锻炼,都有时间规定。甚至还打发了太监专门盯着这事。 要说羡慕,这谁不羡慕。皇阿玛的兄弟多了,哪个兄弟得了这样的恩典了? 就是他们兄弟几个,皇阿玛也是安排了太医的。几个皇子阿哥连同几个皇叔,共用两个太医。随叫随到,倒也还方便。 要说皇阿玛最近,那是对谁看起来都宽和。可就是对后宫,说实在的,那是冷漠的很。在孝期不临幸后宫,这谁也不能说什么。但至少见见妃嫔,这不算过分吧。就算没时间见,但隔三差五的,给个恩典总行吧。不拘是赏一盆花,一片纸呢,是个意思就行。可皇阿玛偏不,好像所有的耐心和心思全都在皇后身上。 跟皇后在一起,说的大部分又都是正事。 如此,未免太累了一些。 自己跟着学,也学的累的很。 熹妃听儿子这么说了,脸上就先露出三分笑意来,这辈子她就没指望过皇上如何好的待她,女人有儿子,可比靠男人可靠多了。别看皇上如今对皇后好,可皇后呢?问问她,是愿意要男人还是愿意要儿子。 “可别为了额娘求你皇阿玛。”熹妃收了两分笑意,“跟皇后比起来,额娘跟你皇阿玛,情分到底是少了几分。多敬着些皇后,多想着些皇后,这日久见人心。这一点上,你学学你阿玛。”不是那份隐忍,走到最后的不一定是他。 弘历受教的点点头,不是亲妈是不敢跟他说这个的。 熹妃见儿子肯定,眼里又多了几分得意,“你当额娘今儿请太医是为了什么?”说着,就低声将年氏请太医的事说了,“年氏是不中用了……”这女人这些年是被宠的忘了自己是谁了,情情爱爱的跟万岁爷谈,一个心里有江山男人,女人在他眼里算个什么?可惜,她就是看不透。“额娘这不是痛打落水狗,这是做给皇后看的。” 能同仇敌忾的,就是自己人。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她得叫皇后知道,自己是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弘历一听就大概明白了,这是皇阿玛后宫的事,是女人的事。自己这个做儿子别说不能掺和,就是听也不该听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起身去看了太医给开的方子。见都是下火的药,他什么都没说就点了头,由着太医抓药熬药了。 出来的时候见翊坤宫的太监在外面探头探脑,心里不免有些怜惜。年贵妃……也是红颜薄命。 晚上一阵大雨,倒是叫人一夜好眠。 林雨桐是早上起来才知道钮钴禄氏和年氏的事的,她一边漱口一边听紫竹说:“……都过了子时了,熹妃娘娘才好点。正好福慧阿哥有些不适,太医又跟着过去了……” “福慧没事吧?”林雨桐吐了口里的漱口水,心里知道八成是打着孩子的招牌给年氏请太医,但还是问了一声。 “没听说不好。”紫竹递了毛巾过去,低声道。 没听说不好就是好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继续梳洗。对于年羹尧,四爷已经打算开始着手处理了。年氏不过是个小问题。在年羹尧没倒下之前,还真暂时不能处理。不过只看钮钴禄氏就知道了,年氏这些年恃宠而骄,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如今,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年氏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而对于怎么处置年羹尧,四爷昨晚没说,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四爷会怎么办。 但这不是她关心的事,将自己收拾好,就起身去了厨房,“万岁爷下朝以后来报一声。”得做饭了。 等早饭好了,林雨桐正想打发张起麟去请。结果四爷打发了苏培盛过来拿饭,林雨桐这才知道,四爷叫了十四进宫了。 叫十四进来? 做什么? 难道为了年羹尧? “年羹尧?”十四往嘴里塞象眼包子的手不由的一僵,“年羹尧怎么了?”不是您潜邸的奴才吗? 四爷汤碗端起来三两口喝了,“你可别跟朕说西北那边你的人你半点也指挥不动。” 十四被这话吓的直咳嗽,“臣弟不敢。”哪里有什么你的人我的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四爷摆摆手,“行了!朕不是要追究你什么,也没有对那些人秋后算账的意思。”他说着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碟子,“朕现在说的是正事。” 正事? 对!这事肯定是正事。 但听着怎么就是有点懵呢。 您收拾年羹尧那是您的事,跟我说不着啊。 我是谁啊?我是您的政敌啊对不对!您这是玩的哪一出?老八老九都被你玩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您别在这里跟我玩心眼,这会回来我不是说了吗?我腿脚不利索,上不得马拉不得弓,我就打算在京城这地界自我圈禁了。 都这样了,您来试探我干嘛? 十四挠挠头,“臣弟……” 四爷直接打断他的推辞,“事办成了晋你为亲王。” “咕咚!”十四一口口水连同要推辞的话一起直接给咽下去了,抬手用袖子一抹嘴,站起来就告退,“您请好吧。” 四爷看着十四出了门,这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将早饭都吃完了。 如今的十四不是二十来岁的十四,那时候十四年轻,满身的棱角和锐气。如今十四都三十六七的人了,掌军多年也早就历练出来了。 十四从宫里出来,哪里也没去就直接回府了。 福晋完颜氏正在家里等着呢。 “跟皇上说了吗?”完颜氏拿了帕子去给十四擦汗,忙不得的问道 “说什么?”十四心里还想着皇上交代的事,伸手从福晋手里夺了帕子自己抹了一把脸就坐到一边琢磨去了。 这人! 完颜氏将帕子一把扔到脸盆里,力量太大,水溅的到处都是。一滴水正好巧不巧的落在十四的鼻子上。 十四伸手一抹,“你这娘们……” 自己刚回来那两天,福晋那是温柔又体贴,要不是这张脸没变,他都几乎以为是换了个人。这才几天,原形毕露了吧。 完颜氏还气呢。 领兵打仗的大将军王,多威风啊。一去就是好几年,自己在这府里跟守活寡一样。男人回来了,不温柔点行吗?不温柔点你不得找你那些后院的小妖精和带回来的小妖精们去?自己的男人,自己凭什么得委屈自己? 可这一用,她心里就冷笑。这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是跟二十岁的时候没法比。只能说凑活能用。仅此而已。 两晚上不来劲那点耐心可不就熬干了。 再加上人家都进宫给自家的孩子求差事去了,就自家这位爷,整个儿的在家呆着孵蛋呢。几个儿子游手好闲的满京城里瞎溜达了,你这当阿玛的怎么也不替孩子们想想。皇位上坐的还是您的亲哥,说句不好听的,趁着太后还活着呢,那面子还好使的时候赶紧用了吧。 好说歹说好几天,就是毛在家里死活不动弹。 好吧!你不去就不去,谁还没点自尊心呢?皇上把人放回来黑不黑白不白的,自家爷心里暂时过不了这道子坎,咱而已尽量去理解。 但是今儿是皇上宣咱进宫的。这顺嘴的事,出门前是再三的叮咛,结果回来了给自己来一出装傻充愣。 这要不是怕儿子媳妇知道了笑话,今儿非揍这男人一顿不可。 越想越气,语气就越发不好了,“那你进宫都干什么了?” 哎呦我的天爷啊。 十四一看完颜氏手搭在花瓶上,半拉子屁股就抬起来了,“你干嘛呢?放下放下!”这败家娘们,花瓶不是银子买的?如今府里连个俸禄银子都不发,一家子啃老本呢你不知道啊。“放下!今儿说的是正事……” 那我儿子的事就不是正事了? 完颜氏脸上的怒色更胜。 “是爵位的事。”十四见完颜氏抓着花瓶的手更紧了,赶紧道,“有爵位了就什么都有了。你吓咋呼什么?” 完颜氏能信他,“就凭你干的那些瘪犊子事。” 什么叫瘪犊子事? 皇阿玛当初到底是怎么给自己找的福晋,“你们完颜家就是这家教?” 那有本事你把我退回去呗。 十四真是没治了,上前从完颜氏手里小心的把花瓶拿下来,要不是觉得这些年这女人在家里守着,抚养孩子孝顺额娘打理后院,又跟着自己提心吊胆的,自己还真未必有耐心由着她在这里瞎闹。他挥挥手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这才小声把事情给完颜氏简单的提了两句,“……管好你的嘴,这事没成之前可不要在外面瞎说。” “皇上的差事,光明正大,有什么不能说的?”完颜氏眼睛亮晶晶的,追问道,“真是亲王?那爷可得加把劲。争取将来你闭上眼的时候给咱儿子挣个世袭罔替来。” 十四一噎,瞪眼道:“少做你的春秋大梦。”还世袭罔替呢?爷要是为皇上死了,那差不多能给你挣回来一个。不盼着爷们好的娘们,心是真狼。他不放心的叮嘱,“爷跟你说的是正经事,管好你的嘴,就是两个儿子还有你娘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不能提,连个口风都不能露。”说着,他叹了一声,“你当皇上为什么为爷这差事?” 这我上哪知道去? 再说我管的着吗? 完颜氏心里腹诽,面上还无比耐心的听,就想听听能不能顺便透漏出一点关于爵位的事,这事怎么听怎么玄乎。作为一个好的听众,还适时地递话过去,“为什么?” “老四有今天,不管怎么说,年羹尧都当得起一个功臣。”十四说着就眯起眼,没有年羹尧,局势不会那么快就稳定了下来。 这道理完颜氏明白,“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宠年氏。” 十四赞许的点头,“就是这个话。”说着,他反问一句,“那你说,这皇位才刚稳了一点,就急着处置年羹尧,这叫什么?” “冒杀功臣。”完颜氏说了这四个字就马上捂住嘴,“万岁爷这是叫爷来背这个黑锅。” 不准但相差也不大。 十四的面色就复杂起来了,“年羹尧桀骜不驯,这样的人……”他摇了摇头,“杀了也不算是冤枉。”不过皇上确实是不想背骂名,他不能直接出手,就找了一把刀来。自己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可自己不干有的是人干。 再说年羹尧一个奴才,自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想办法处置也就处置了。现在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怎么处置他?由谁来处置他?处置到什么程度?二是处置完了之后呢? 完颜氏听着自家这位爷自言自语的念叨,脑子还真转不过来。 “得先想清楚,万岁爷到底对年羹尧,对宫里的年贵妃还有多少情分,这才能确定着下手的分寸。是直接要了命呢还是受点零碎罪?是直接杀了呢?还是先把人拿了,再押回京审讯?还有动手的人,爷这么多的手下,谁干这事合适?如今的爷可不是之前的十四爷了,怎么能保证选出来的人一定能听从命令毫不含糊。”十四说着就往一边的椅子背上一靠,慢慢的闭上眼睛,“这都是要细细琢磨清楚的事。一个不好,这就不是功而是过了。哪怕事成了当时皇上不说,可这要是心里不舒服,以后呢?找个机会再把爵位给撸下来?” 完颜氏不敢说话了。这些话她单独听着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全都不怎么明白。但今儿她看着这男人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不知道怎么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一下。 不是大将军王了,他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夫妻俩一站一坐,就那么静静的待着。老十四静静的闭眼琢磨,完颜氏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是夫妻俩之间难得的有的静谧时光。 正享受呢,外面就猛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完颜氏转过身,十四一下子就站起来,皱眉扬声问:“怎么了?” “爷!圣旨到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圣旨来了?能是什么事? “封爵?”完颜氏眼睛亮闪闪的。 “没那么快!”屁都没干呢叫人家先预支你酬劳,没这么好的事。 换了衣裳摆了香案一通忙活之后,才跪下听旨。 旨意是苏培盛亲自带来的,十四耳朵嗡嗡嗡的,只听见说:“……册封爱新觉罗允祯……多罗郡王……封号‘勤’……” 勤? 郡王? 勤郡王? 直到苏培盛走了,十四拿着圣旨才回过神来,真是郡王了。 完颜氏早就乐疯了,又是给下人打赏,又是准备迎接上门的贺客。走路脚上就带风了。 十四看着自家福晋这德行,不知道怎么的,脸上也不由的就带了笑。 行了!就这么着吧。以前觉得自己了不起,可老婆孩子跟着提心吊胆,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如今看着自己是没有以前风光了,可是老婆高兴儿子欢喜,那就行了。 他一个人去了书房,将圣旨摆桌子上。心里还有几分感慨,说句心里话,老四这人办事还是很讲究的。有了这一道圣旨,自己之前所琢磨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答案全在这圣旨里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先预支了自己一个郡王,这是什么?这是铁了心要拿下年羹尧的。那么怎么处置年羹尧都没有问题,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顾虑。再一个就是自己那些老部下。这世上人走茶凉的道理谁都懂。所以这么大的事他才不敢轻易相信谁,哪怕是铁杆的属下,也不能不防着人有私心。当自己这个主子再给不了他们前程的时候,那谁还会义无反顾的卖命呢?如今,郡王的爵位一到手,这就告诉世人,十四爷还没倒呢。就是闯了天大的祸事,那皇位上坐着的也是亲哥哥,罚了骂了最后还不是该给的都给了。谁把十四爷能怎么着。这样的老上司下面那些人敢得罪吗? 以为是一件难事,没想到老四这么配合,那剩下的事情再办不好,他就不是十四爷了。 “这是给十四打配合呢。”林雨桐说着又笑,“你也是够懒的,怎么封号也不另选一个?”也不嫌弃忌讳。 要是没记错,历史上四爷虽然封了十四为郡王,但是压根就没给封号。这个‘勤’字,不是封号,是后来弘历给的谥号。结果四爷懒的再选,直接给了个勤字。 要说勤也是个好字,除了勤勉之意意外,不是还有个词叫‘勤王’吗? 按照帮助、辅佐的意思来解释,好像更合适。 四爷活动了活动脖子,跟林雨桐道:“你看着点,别叫年氏在这段时间出事。再忍一忍,给十四争取点时间……” 林雨桐马上就明白了。只要年氏在宫里还安稳,年羹尧就不会多想。等老十四要动手了,这时候动年氏,消息传出去,追随年羹尧的那些人心里就得掂量了。 她点点头,就说这人这次脾气怎么这么好,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说要拿年氏怎么着,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等拿下年羹尧,把那些将领都梳理明白了,这一仗还是要打的。”四爷揉着额角,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问林雨桐,“这几天你这里热闹的很,记得那个名单呢?” 什么名单? 林雨桐一时没想明白他问什么,“请安的牌子都在内务府收着呢。”一查就知道。 不是问你这个。 “就是那个想走后门的名单。”四爷伸出手,好像很急的样子。 你这是由琢磨出什么损主意了。 林雨桐回身就从炕桌下抽出来递过去,“都是自家的孩子……”臣下的事求不到她这里,也不敢求。 四爷心说,要的就是自家的孩子。 于是,京城里热闹了。各家的王府,大人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要进宫的小子,“要守规矩,宫里不比府里,皇上又是个最重规矩的人,真要惹了万岁爷不高兴,府里都得跟着吃挂落。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千万不敢瞎说。大大方方的,老老实实的,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管大人们怎么提心吊胆,但是一群年龄在十三到二十上下的年轻皇侄们,就这么被宣进宫了。 要进宫了,没人跟着行吗?这些当阿玛的一个个的都收拾利索了,得!跟着去瞧瞧吧。结果到了宫门口了,这些老阿哥们都被挡了。 “不叫进啊?”九爷皱眉就嚷起来了。他家这次来了三个,弘晸十七了,弘暲今年十四了,弘相也都十三了。人家都是福晋来求得恩典,自家这绝对不是。估摸着是皇上想给自己施恩吧。反正三个大点的儿子都被点名了。那能怎么办呢?送来吧。可这一个个在府里野惯了的,从来就没有单独面圣过。自己不跟着提点,哪里能放心。 扭头一看,这些孩子里,也就八哥最省心,弘旺整天跟在御前,有啥可担心的。他这做九叔的拉下来,拜托弘旺,“……照看着点,回头九叔谢你。” 弘晸比弘旺还大两岁,被自家阿玛这么说就有点没面子了,叫了‘阿玛’,很有些不高兴。 跟九爷比起来,十爷就利索多了,把弘暄往弘旺身边一推,就不再管了。 九爷还准备过去跟几个送孩子的兄弟说说话,就见苏培盛过来了,亲自接了这个小祖宗们进了宫门。 几位爷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宫外找了个安静茶馆,把里面清场了之后,老哥几个进去做了。 坐下后一致都看向十三。他现在是红人啊,别人不知道的他总该知道吧。 十三心说,我的事多着呢。要是知道叫孩子进宫为什么,我都不来送了。 他摇摇头,“真不知道。” 话一落,就收获一箩筐来自兄弟们的白眼。 十三能委屈死,他这会说的是真话。 “老十三,哥哥也不问你不该问的。”三爷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身子前倾,声音也不高,“那你说万岁爷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这还不是不该问的? 十三轻咳一声,看了八爷一眼,“万岁爷忙的也就是那些事,国库不丰盈……” 妈|的! 这是这些老阿哥们此时唯一想说的话。 老十三如今是越来越鬼了,国库不丰盈这事需要你说吗?谁不是从康熙朝走过来的? 见众人这表情,十三耸耸肩,你们问了我说了,你们不信怪我喽? 而此时叫他们挂心的大殿上,四爷面对几十个年轻朝气的脸也是这么一句话,“……国库不丰盈……” 弘旺抬起头,国库不丰盈,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靠着我们讨债去?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欠债的见了这么一群小爷,就是砸锅卖铁的,也得赶紧把银子还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跃跃欲试来。 弘历站在最前面,心思转的比谁都快。弘旺这个想法他也在脑子里出现过,但随即就摇头,这么没品的事皇阿玛干不出来。 果然,就听见四爷接着道:“国库不丰盈,这还不是朕最头疼的。朕最头疼的是什么呢?”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拍在御案上,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来:“贪腐!” 官吏贪污,吏治败坏。这是从先帝在位时就已经凸显的大问题。 这些眼前站着的小少年,可都是出声在康熙朝的。身为皇孙的他们,耳融目染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国库空虚只是表象,朝廷真正的毒瘤正是吏治! 弘历心思电转,皇阿玛说这个干什么?站在这里的这些人,既不是王公贵戚,又不是朝廷大员,只是一群在京城的地面上到处晃悠的纨绔子弟。他们能干什么呢? 躲在后面偷看的林雨桐笑了。这些少年看起来是不靠谱,但他们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优点,那就是满腔的热忱和少年意气。 四爷组建起来的这支特殊的反贪组,只怕真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四爷说的慷慨激昂,“你们可愿为百姓请命,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匡扶社稷于危难……” “臣愿意!臣愿意!臣愿意!愿意!”少年们挥舞着拳头,一个个仿若救世英雄。 那就冲吧,少年! 906.重返大清(11)三合一 重回大清(11) 弘历被自己皇阿玛给惊的差点跑了。他突然意识到, 别人家都出了儿子了,他家皇阿玛不可能一个儿子都不出。那能出谁呢? 老三弘时? 弘时刚被安排到皇庄去了, 据说是被安排种玉米去了。皇阿玛不知道为什么,对玉米和番薯这两样东西竟是情有独钟, 好似有推广的意思。又是叫人统计荒地, 又是叫人核计人口。还恍惚听了一耳朵, 凡是开垦出来众玉米和番薯的荒地, 十年内是不缴纳赋税的。好像皇阿玛有在工部另设一农政司的意思, 弘时的差事大概跟这个有关吧。 老五弘昼? 弘昼比自己小了一岁, 刚好避过这个年龄线。这事轮不到他。 老六福慧? 那孩子三天两头病一场的, 如今还穿着开裆裤呢。断没断奶的他也不知道, 估摸着是没有吧。 皇阿玛就四个儿子, 选择的余地几乎是没有。 不是自己也得是自己。 既然有自己这个呼声极高的皇阿哥, 那这领头的人肯定非自己不可了。 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弄不好就是万人恨啊! 皇阿玛之前那么安排弘时,他心里还想笑, 心里想着老三也是个蠢的,跟八叔走的那么近,你怎么就觉得皇阿玛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你了。这不?先是把你哄进宫来,然后就把你发配远了。可如今看这架势,他宁愿跟老三换换, 换自己去种地得了。 反腐该不该?当然该了。抓几个大的, 既警示百官又安抚天下的百姓, 何乐不为呢?这天下的贪官抓的干净吗?只要人有私欲, 贪官就抓不干净。抓住了严惩不怠, 抓不住……不能死磕吧。这有句话说的好,不聋不哑不当家。凡事都太较真,这事就没法干了。眼前这些小子聚在一起,还不得把天给捅破了。这事不能这么干。其实真想查,派钦差也行,由那些大人们重新成立一个以抓贪腐为职责的部门都可以,就放在御史台去。也别叫他们风闻奏事了,只要有风闻就去实察好了。就算查出什么来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事情在那些大人手里,那么就是可以控制的。可在这些小祖宗手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真惹出乱子了,谁拾掇? 谁拾掇? 四爷看着群情激奋的一群小子,满意的坐下喝了口茶,就是真把天捅破了,那也用不着朕去补。他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意,“……叫弘历跟你们一起……” 弘历的脸都白了!果然!您是不坑死儿子不算完啊。 “弘旺跟弘历总领。”四爷一锤定音,“你们俩商量着办。将你们这些兄弟分组,看是两人一组还是三人一组……去吧!大清广袤的疆域,没有你们不能去的地方,没有你们不能查的人。朕等着给你们请功!朕不心疼爵位,只要你们的功劳够。朕希望能多册封几个郡王、亲王。亲王的上面,还有世袭铁帽子……”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喊声,滔天的热情,弘历不得不跟着一起喊,一起热血。 如果之前的热情源于心里的那股少年意气,那么此时的喊声就源于绝对的利益。 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庶子,大部分是没有爵位个他们继承的。即便是有爵位给他继承,那也得他老子的爵位他看的上吧。比如九爷吧,到现在还只是个贝子。你说着继承来还不够打脸的呢。要是自己有本事有能力,自己挣个比自家老子还高的爵位那多牛。更何况他们大部分属于爵位轮不到他们身上的,要是自家老子在皇上这里得脸,而自己跟自家额娘又足够讨自家老子喜欢,说不定在老子蹬腿的那一天能跟皇上求上一求,有幸得个不入八分的国公,就算是体面了。不过想想自家老爷子那身体,那体格,自己等那一天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建功立业,为什么不拼一拼。 长在皇家,平安长这么大,再怎么的也不是傻子。这一不要自己抛头颅,二不要自己洒热血,仗着身份的优势又没什么危险。上哪找这样的机会去。 去!必须去! 孩子们出宫去了,热情高涨,好像那铁帽子已经戴在脑袋上了。 于是等在宫外的老阿哥们远远就看到一群相互簇拥着勾肩搭背出来的小阿哥。 哟!这是怎么了?皇上这是给这些孩子说什么了,一个个的关系好成这样。要知道这些熊孩子们之间其实也是又阵营的。十三家的不可能跟老八老九家的玩对吧?老五家的不能不跟老九家的玩但却完全可以不跟老八家的玩,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跟他们这些老兄弟们还不一样。这些老哥几个吧,那怎么说也是一个爹生的。可这些孩子,关系都成了堂兄弟了。这在自家的府里,兄弟们也不见得彼此就亲热,差不多都不是一个妈生的,更是有嫡庶分别,里面还牵扯到他们额娘们之间的争宠,所以甭管怎么回避吧,孩子们之间有隔阂的事都是不可避免的存在着的。 可现在呢,看到这些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这么被冲破了壁垒一样走了一起,他们能不惊诧? 孩子们出了宫门各自投奔自己的阿玛,回头还高声叫嚷着跟那边那个看的比较顺眼的堂兄或者堂弟打一声招呼。 这些老阿哥一瞧,心里就先放下了。 一个个的都是小祖宗,这会子能高高兴兴的从宫里出来,就证明至少没闯祸。 没闯祸就好。咱也都不是太贪心的人,没指望能叫老四另眼相看,就老四那龟毛的性子,也另眼相看不了。他连这些个亲兄弟都没几个能入他的眼的,他能看中谁? 如今见孩子们出来了,有没有好事这个不知道,但肯定是没有坏事的。 这下放下了,各自领了自家的孩子,打道回府。先回家再说吧。 大白天的,老阿哥小阿哥的聚集紫禁城,京城里早就热闹了。勋贵大臣想看看是不是宫中朝中有什么新动向,闲人百姓就是纯粹的瞧热闹。皇家的事那都是百姓们极为喜欢的谈资。 盯着的多了,这一对对回家的父子,就都比较矜持了。至少不能在外面有什么动静再给传出去了。 这里面有两对比较特殊,没有大人带着,只有皇上派的侍卫接送。 一对近便点,直接去了直郡王府。 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少年,都十六七岁大小的样子,两人跟侍卫客套了两句,显得有些拘谨,这才进了直郡王府的大门。 进了门,看到大门又缓缓的在背后关上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瞬间加快脚步朝书房走去。 直郡王府的书房里,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好似是有些发霉吧。 今儿要不是皇上宣召,这府里的书房只怕都不会再打开启用了。 进了书房,书架子前面的八仙椅上,坐着个老者。老者清瘦的很,但看着面色身体倒也不至于虚弱。只是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了,辫子也只细细的一根,头发一茬子接着一茬掉,再这么下去,就该续假发了。 看见两个儿子回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先叫两人坐了。 俩孩子垂了头坐过去,今儿认真说起来,其实是他们第一次出府,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惶恐害怕的。阿玛当年如何风光,他们都各自从自己的额娘那里听说了。可那些距离他们太远了。从他们有记忆一来,他们的日子就是这府里四四方方的天空。 今儿一出去,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那样的,比额娘讲的还有热闹。他们远远的见了很多的叔叔,见了这些叔叔家的堂兄弟们。见了那位坐在皇位上的四叔。心里是什么感觉呢?知道了自由的味道,心还放的回这幽闭的王府吗? “阿玛!”弘昤急切的叫了一声,然后将事情跟直郡王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不等他阿玛表态他就急切的道:“……这是儿子们的机会!只怕这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十分害怕他阿玛会拦着一样。 弘旳站起来直接跪下了,就跪在直郡王的脚边,“阿玛,儿子们想出去……”哪怕做个普通人,哪怕是个庶民,只要能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也比现在这么活着强。 直郡王的面色有些复杂,他看着这俩孩子,沉默良久才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你们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出了事有他们的阿玛给兜着,但你们没有。要知道,这成王败寇,成了固然可喜,可一旦败了,这个后果你们可承担的起?” 弘昤还没有说话,弘旳就先一步道:“还有比如今更糟吗?” 这句话叫直郡王半天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摆摆手,“你们去吧……” 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弘旳还要问,弘昤一把扯了他,两人起身从书房里给退了出去。阿玛的意思很明白,他想说的是,随你们去吧。 书房里的直郡王,头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闭着眼半晌都没有动弹。良久,才伸手从桌子的暗格里拿出一叠东西。他的手抚在这一叠东西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老四前些日子送来的,是一份筹备大清军备司的大致章程。这个章程每晚他都会拿出来看两遍。老四的意思是想叫自己出山了。可自己能做什么呢?老四倒是慷慨的很,好似只要肯出山,什么样的位子都行。 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稀疏的头发,然后摇摇头,这东西太遭忌讳,都这把年纪了,实在是犯不上。就算是老四大度,也得防着有心人从中作梗。所以,这事自己动心,但却也不能干。叹了一声,从桌子里抽出另一份章程来。这是老四昨儿打发人送来的。老四这是等不到自己的答复,才送来了这第二份。这是一份路政司的筹备方略。想起两个儿子,他郑重的将第一份收起来,将这一份摆在了桌面上。 不得不说,老四的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想法好还不行,关键是得有钱。这路修了,就得维护,这里面动辄都是数量不敢叫人想的金钱。如今钱从哪里来呢?昨晚他粗略的看了一把,心里就是在琢磨这事。要是叫自己出去连带着筹钱,这活可不是那么好干的。 这些年在府里,他都已经习惯了。风光过,也落魄过,这一辈子为失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福晋走了,几个女儿先自己一步走了,就是弘昱,福晋好不容易的给生下来的嫡长子,前几年也都去了。想起这个儿子,他又不由的捂住胸口,这孩子走的时候才二十三岁。成了亲可惜连个子女都没留下。如今这福晋,是圈禁以后才进门的。张佳氏,一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来陪自己这半老头子。又不是当年风光的大千岁了,她进门心里也是很委屈的吧。自从嫁进来,娘家都跟她断了关系。跟着自己过日子,也就那么回事了。孩子生了四五个,前后生了三个孩子都给折了,两个女儿如今就活下一个。孩子折了,什么缘故?她这个当娘的有没有责任?不就是觉得孩子哪怕活着也是受罪吗? 都到这把年纪了,自己就剩下三个儿子了。除了弘昤和弘旳,弘晌才六岁,能不能养大还两说。 如今看弘昤和弘旳,这是不管自己是什么态度,他们都想着出去扑腾一番的。可这外面看着热闹,实则处处都是风险。他们跟别人还不一样,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接触的人多事多,可自家这俩孩子呢?别看自己说了不少给他们听,其实是一点也没真刀实枪的上过,甚至是见都没见过。 直郡王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盖在路政司的章程上:老四啊老四,你这是逼着你大哥出来给你卖力呢。 “卖力就卖力吧。”郑家庄理亲王府,书房里坐着父子四人,理亲王手里摇着扇子靠在榻上闭上眼睛就说了这么一句。 弘晳和弘普都严肃这一张脸看向正手足无措的幼弟弘晏。 这孩子才十三而已,以前在宫里那也只在毓庆宫里呆着,今年也才被迁出来到这郑家庄里。一到这地方这孩子都傻了,只嚷着‘好大’!如今能可着大清国的跑了,他们首先担心的就是这孩子会不会迷路? 理亲王见两个大的盯着这个小的看个不停,就摆摆手叫弘晏:“去见你额娘去。”省的跟着担心。 弘晏几乎是跑着退出去的。 小的一走,弘晳就急了,“阿玛,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真给机会也该给自己这些大点的侄儿机会,怎么偏偏选了小的。 理亲王垂下眼睑,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弘晳也快三十岁的人了,真说起来,这几个儿子里,就他最不能叫人放心。到现在都没放下先帝嫡长孙的身份。弘普呢,本本分分,不冒头也不退缩,如今自家这种境况,弘普这样的反而是最稳妥的。至于弘晏,原本他就没往心里去过。这孩子等自己百年以后,说不得能时来运转,有一碗太平饭吃。可现在老四这一弄,以后倒也还真说不准。 老四之前给自己送了军备司的筹备方略过来,他没应。老四昨儿又打发人送了一份,他根本就没收下,就叫人给退回去了。他这身份不一样,为了不影响子孙,还是老实的待着最好。不过老四做的大方,自己要是一味的拒绝,倒像是不肯为新君卖力一样。卖力就卖力,只这卖力的地方,不能往人多的地方凑。凡是有实权,凡是能收揽人心的地方,都不能沾边。因此,他今儿递了折子,应该比弘晏早一步进宫了。刚才折子跟弘晏一起回来了,批复的上面有这么一行字——特准筹建大清图书馆。 躺在这里想起这几个字,他有不由的想笑。也许皇阿玛这次真的选对了。如今的老四表现出来的魄力,叫他都几乎以为自己不曾认识过老四。 当然了,要是看他身上那股子缺德劲,又觉得老四应该还是老四。 “缺德?”老九拍着桌子,看着对面同样苦着一张脸的老十,“他是缺德吗?他是缺了大德了?” 十爷深以为然,但还是赶紧起身将书房的门给关了。回头又瞪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脸不赞同又不敢言语的三个孩子。他不得不提醒亲九哥,“小点声,再传出去。” “传出去?”九爷狐疑的看向站在一边的三个儿子,“他们敢?” 弘晸嘴一瘪,“阿玛!儿子们不是傻子,也不是废物!总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叫您以儿子们为荣。” 呵呵! 老子需要以你们这些瘪犊子为荣吗? “你们当你们老子是谁?”这是得有多瞧不起老子,才敢说叫老子以他们为荣。“老子曾经是皇阿哥!你们是吗?” 这话说的!连老十都翻了白眼。 那是你老子能干不是你能干好吗? 你的儿子们没当上皇阿哥却真的是你的错! 九爷一拍脑门,这是被气糊涂了。正想着怎么跟这三熊孩子说着里面的道理,就听见弘相低声嘀咕了一句,“老子是贝子我们不拼命找机会成吗?” 这话可戳到九爷的肺管子上了。老子贝子怎么了?老子贝子那也是九爷。 伸出巴掌就想呼过去,十爷赶紧拦了,一边抱着九爷的腰,一边给突然胆气壮了的几个孩子使眼色,赶紧跑啊,不跑等着挨打呢。 三个一溜烟的给窜了。 十爷这才放开九爷,九爷脱了脚上的鞋子就冲着三个的背影扔出去,“你们就是嫌坑不死你老子。” 三个孩子早窜出去了,鞋到了门口,正好打在一脚迈进来的八爷脸上。 哎呦!这个味啊! 八爷都不管额头是不是被打青了,先伸手捂了鼻子,“这是干嘛呢?赶紧把鞋穿上。” 哎呦!八哥! 哥俩赶紧喊了一声。 九爷尴尬的一只叫着地绷着往前走了两步,“您怎来了?来了也不说通报一声。”说着就伸出脚踹跟进来的小狗子,“我看你真成老狗子了,惫懒成这样!” 小狗子躲了一下,顺势捡了九爷的鞋,嬉皮笑脸的:“爷,高抬贵脚,先把鞋穿上……” 这边主仆俩整理衣裳,八爷摇着扇子加紧扇了几下,才抬脚迈了进去。 十爷请八爷上座了,“八哥怎么也过来了?” 不过来我不能知道详情啊。 弘旺这孩子出了宫还没回到府里呢,就被弘历给叫走了,半句多余的交代都没有,自己这边心急火燎的,想知道详细可不得过来瞧瞧。老九这边可去了三个,说的应该是最全的。 哥三个往这里一坐,老九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你说老四缺德不缺德,那话是糊弄孩子?反贪腐?整顿吏治?这是皇阿玛想干都没干成的事。这会子他倒是异想天开,叫这些孩子冲锋陷阵。”说着,他脸上的神色就郑重起来,“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不知道?”八爷党的门人里面,有没有贪污的?那些贪污的钱财大部分都到哪里去了?没有谁比在做的三个人更清楚。“这有些事情能查吗?敢查吗?”说着,就叹了一声,“当然了,爷也不是没想过一种可能,这些下面的人给您……不是,是给咱们只占了小头,他们自己呢,则借着咱们的名义侵占了更多利益。这种情况有吗?肯定是有的。但这根子在哪里?症结在哪里?是谁给了他们这个底气?”往深了追究,只能追究到老八这里来。这天下的官员多了,八爷的门人毕竟只占了少数,就是他自己的门人,估计这种情况也很普遍。真叫儿子把老子给挖出来了,这算怎么回事?“还有……这里面不是不凶险。别看一个个的都是皇阿哥,可他们这是干什么去的?这是断人家的财路,断人家的前程去的。人家会干看着,活都活不下去了,可不得要拼命?而这些孩子呢?不管是我家的这三个,还是弘旺,又或者是弘暄,一个个的在京城打架喝酒赌钱行,但真拼命,他们还嫩着呢。一个不小心,小命可就搭进去了。你说老四他缺德不缺德。想要怎么的,冲咱们这些老兄弟来呗。好家伙,整的孩子们一个个热血沸腾的,好像离了他们大清国明儿就灭亡了一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打。这会子喘了口气,端着茶碗咕嘟嘟的灌了,又示意老十再给倒。 老十听话又乖巧的倒了,然后就坐在一边不说话。好像弘暄不是他儿子一般。 老八看了老十一眼,这总又自诩为蠢人的聪明人,人家这是一句话没说,只等着他跟老九拿主意呢。可这主意他怎么拿? “不能不说老四这手段高啊。”老八叹了一声,“他想整顿吏治是真的。吏治也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了。但为什么选了这么一群小子去,还把话说清楚了,凡是所查贪官的所有非法收入来源,拿出五成上交国库,拿出三成交给路政司在当地修桥铺路,拿出两成交给即将组建的教育司在当地兴建免费官学。”说着,老八顿了一下,“这里面的意思,你们可琢磨明白了。” 老九哪里不明白。 老四这是一批人想办成十件事吧。 看起来是去整顿吏治查贪腐去了,其实这好处,第一点肯定是能叫官场的风气为之一清。哪怕这只是短暂的,但这也为朝政的稳定赢得了时间。第二,就是充盈国库。其实之前老十三确实是说了真话了。老四最近确实是愁国库没银子的。这没银子怎么办?银子从哪里来?当然是谁有钱就抢谁呗。可这抢至少得合法吧。怎么样才能把抢变的合法呢?那就只能对方不合法。对方不合法了,这就叫收缴,而不是抢劫。于是,贪官遭殃了。第四,赢得民心。这百姓最恨的是什么人?非贪官莫属。如今皇上的恩典下来了,派了自己的亲儿子亲侄儿来了,就是要杀贪官为百姓出气的。那么在百姓心里,皇上圣明吗?谁敢说皇上不圣明!第五,路政司是老四一力要办的,谁都不知道怎么办?压根就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啊。如今好了,哪里出了贪官查出来抄家了就马上能修路。连免费的官学都有了。那这以后,百姓们是不是得见天的盯着当官的,等着抓了把柄好改善他们的环境,好叫他们的孩子不用花钱就能学认字了。官员们敢不清廉?要想不被盯着,那么他们上任的第一件事,只怕就是修路和办学了。不是没人来办吗?现在你们敢不办吗?能不办吗?这不是顺手就推动了路政和义务官学吗?朝中那些大臣还能有什么话说?都这样了还说个屁。这是由下而上的在推行政令。其意义足以震慑在朝中的大佬了。 九爷掰着指头一个一个说着,他的脑子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清晰过,“第六……”他看向八爷,“第六,彻底摧毁八爷党的根基。” 黄昏的太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照在八爷的脸上,八爷的眼睛闭着,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一座雕像。 是的!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 像是老九担心自己的儿子一样,其他的兄弟呢?谁的儿子也没有多余的?能不担心吗?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啊。 一旦孩子们牵扯进去了,这些当爹的能怎么办? 更何况这里面牵头调查的有自己的亲儿子——弘旺! 他揉了揉额角,“这事不能这么干?” 是不能这么干! 老九叹了一声,可老四既然摆开阵仗了,还能如何? “进宫!”八爷站起身来,“进宫去,进宫去见见皇上。” 见老四? 老四现在是皇上,金口玉言啊!说出口的话万万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八爷迈步往出走,“没叫他收回去。咱们去求见。他不就是想叫爷认输吗?爷认了!”说着,袖子一甩,大踏步的就出了书房。 “咱们怎么办?”老十问她九哥,“跟着?” 跟着吧! 不管老四能不能改主意,至少得知道老四的底线在哪儿吧。再有就是,他说的话可得算数啊,别孩子们百忙了一场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要是真能给了铁帽子……他就真得考虑考虑把手底下那些欺上瞒下叫自己都差点忍不下去的奴才亲自送到儿子手上换功劳去。 这么想着,一扭头就跟老十的眼神碰上了。这哥俩瞬间就有种心照不宣。 得!都不是什么有原则的好鸟。 林雨桐笑的都快岔气了,结果四爷剔干净瓜子的西瓜塞嘴里,“你说你现在怎么那么坏呢?” 四爷没笑,脸上的神色却温和,眼眸一闪,偶尔还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调皮之色,“……跟着老八,就是老八坐上皇位,老九老十顶多也就是个铁帽子。”如今这份铁帽子来的多容易,只要把他们自己知道的人全都撂出来就八九不离十了。那些人九成都是八爷党的铁杆。那自己人告自己人,一告一个准,证据都是现成的。做的又是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黎民的事,根本就没道理不干。但跟着老八呢?造反吗?风险大回报在最好的状况之下也就是如今这样了。这两人只要不傻,就知道会怎么选?老九跟老八的感情,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老八的儿子没风险,他就是跟老八的感情再好,还能看着自己的儿子跟着受牵连。这人心,其实就是只差那么一点点。老九也不年轻了,不是二十郎当岁,为了所谓的兄弟意气肯上刀山下油锅的老九了。而老十,这丫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忠诚过。 “要真这样,就不叫这些孩子查了?”林雨桐顺手往四爷嘴里也塞了一块问道。 想得美! 戏台都搭好了哪能不往下唱呢?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的天色就晚了。结果都已经掌灯了,这要进宫的牌子一个一个都递了进来。 四爷从苏培盛手里接了帕子擦了手,都翻看了一遍,“来的还挺齐整。” 林雨桐就又笑:“我叫人准备宵夜去。” 这些兄弟们在一块,有的磨呢。 苏培盛没得四爷的话,但这意思他知道了。转身就去宣人了。 这些兄弟一个个的进来的时候,发现御书房里座位都摆了俩溜。挨着皇上最靠前的两个座位,这次没人往前坐,三爷和五爷都往后坐了一个次第。不管这俩位置上的人来不来,位置得预留着。今儿眼尖的可都看见了,直郡王和理亲王家的孩子,也都在其中啊。 老四这意思,想放这两人出来? 说不准的事做起来就得留有余地吧。 于是两人自居的空出前面的位置,后面紧跟着的兄弟各自找自己的位置坐了。 竟是刚刚好,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老三往俩空椅子上一瞧,哎呦!可有些年没见这俩冤家哥哥了。今晚来吗?他还真有点小期待。 老五跟老三面对面,他是不敢有期待的,要是没错的话,在自己的上首应该做的事前太子理亲王。哎呦我的亲娘嗳!他的身子不由的往另一边给缩了缩,结果一缩胳膊就撞上人了,扭脸一看,我的老天爷,怎么忘了这边是老八。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坐在这里是浑身都不得劲。扭来扭曲的…… “长虱子了?”九爷对他亲哥那样看的都不好意思。 你才长虱子呢。 老五对老九坚持要接额娘过去跟他住的事心里正不美呢。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你跟你亲哥这里显摆?他没好气的‘嗯’了一声,“没见天桥下那些乞丐对挨着坐相互逮虱子呢。” 老九的反应慢了半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怼自己呢吧?!不就是说了一句‘我能给额娘修个大园子你能吗?’,至于记仇吗?说他穷的跟乞丐差不多了吧。“回头给您送两车银子去!” 老五一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说什么。这还在万岁爷的御书房呢。他只得瞪着眼睛运气。 老九嘿嘿笑了两声,端了小几上的茶就要喝。茶味他闻见了,就是在皇后那边喝过的。这个味道那叫一个香。盖子掀开,刚要喝呢,就听边上七爷喊了一句,“别喝。” 怎么了? 九爷连同其他人都吓了一条。这是下|毒了还是怎么地? “有虱子蹦进去了?”七爷伸了伸那条不怎么灵便的腿,说的一本正经。 十爷纳闷:“御书房哪里来的虱子?” 八爷心说,老七今儿吃错药了,这是讽刺老四穷的也长虱子了。 哥几个就心说,老七你能耐了,胆肥了,这话咱们没一个敢说的。 老七在一众兄弟的视线里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打嘴,“谁说万岁爷的书房有虱子呢?”我那不是想说我身上也有虱子等着老九给我送银子呢吗?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哪去了。 正要解释,就听四爷的声音传来,“谁说御书房有虱子了?朕穷的连虱子都不来!” 众兄弟:“……”这个死要钱不要脸的! 907.重返大清(12)三合一 重返大清(12) 当然了, 骂也就是只敢心里骂一骂,如今万岁爷来了,该有个规矩还得有。至少面君的礼仪不能少吧。 起身。跪下、磕头、问安, 这都是流程。 四爷没等这些兄弟们跪下,就直接叫了免礼, 甚至路过三爷的时候, 还把已经有点老胳膊老腿正撩开袍子躬身打算跪下去的他搀扶了一把, “三哥坐着。”都不年轻了,跪啥啊?跪了心里的敬畏也没有更多, 不跪了你也不敢造反。就这么着吧。 三爷心里就比较舒服了,这算是老四给了自己极大的尊重了。原本觉得老胳膊老腿的都疼的跪不下了, 可这老四一扶,浑身都舒服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心里的气也不那么大了。反正自己出的也就一个儿子, 还是不不怎么起眼的庶子。没办法,符合年纪的就这一个。自己是有嫡子的, 世子铁定是他的。而自己这个弘暹……怎么说呢?他额娘也不是个讨喜的性子, 要不是生的是个阿哥他早就不记得那个人了。说实话,自己对那孩子的了解还不如自家弘晟给他生的几个孙子了解的多呢。要不是老四突然抽风, 谁还关注个这个孩子?将来给他成个亲, 然后等自己百年之后, 分家出去另过就是了。至于他将来怎样?只看他怎么跟他这些兄弟相处了。要是人活泛, 自己上进, 弄个国公的爵位还是能的。不是自己不关心这几个小点的儿子,要真为他们好,就不该什么都想管。别以为弘晟成亲了有儿子了就万无一失了,要真是那样,直郡王的弘昱是怎么没了的?一个被圈禁的爵位相互算计的都不停,何况他这里有个稳稳的亲王爵呢。弘晟要真是敢在外面犯错,你看有没有人弹劾。这就跟自家兄弟们夺嫡一样的,惨烈着呢。亲王世子的位置也诱人的很。要叫他说,他压根就没鲜果再叫其他的庶子出头。这心一旦养大了,谁知道会不会再起别的心思。这次他进宫,就是想听老四一句实在话的,能不能给这些孩子爵位。可别到最后了,实权倒是给了,爵位却没有。那这有实权的庶子对没实权的嫡子动了不该又的歪念头怎么办?往深了一想,这能不怕吗?本来就是想自己跟老四说了说的,就自己一个,还是当哥哥的,叫老四高抬贵手,这个面子说不得老四会给。可到了宫门口才发现,兄弟们来了一群,不用问都知道,个个都是有所求的。这么多人都求,老四凭什么给自己优待?他的心都凉了。想着看看情况,要是实在不行,就只当到宫里闲磕牙的。半句不提就是了。可如今看老四这态度,他的心思瞬间又活泛了起来,“不瞒万岁爷,如今这身体也是越来越不济事了。” “那就好好养着。”四爷说着坐在上位,语气还带着几分遗憾,“本来想着免费官学的事,总得有个总揽的……” 免费官学? 兄弟们了然,这事办起来并不困难。有钱就办事,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只要有章程,盯着就行了。毕竟免费的嘛,大多数都是贫寒人家孩子启蒙的,出事也有限的很。办成了功来不小,但要说到风险?一个个的在心里摇头,真未必又多大。只要不教着孩子反清,就出不了大烂子。 五爷身子朝前探了探,七爷挪动了一下他那条不领白的腿。老三不愿意干,咱愿意干啊。 两兄弟不约而同的就要说话,三爷心里骂娘,这话你怎么不早说。一件对面的老五和边上的老七跃跃欲试,忙道:“不过……” 这‘不过’一出,五爷往后一靠,好像刚才只是调整了坐姿。七爷的手搭在有毛病的腿上揉了揉膝盖,眉头还配合的皱了皱,好像在说着他才是身体不济事的人。 三爷眼里的余光将这俩的作态看在眼里,也顾不得更这两个蹲在边上随时准备撬墙角的货掰扯,扭着脸对着四爷,一脸的诚恳跟感激,“不过多亏了万岁爷派去的太医,还有赏下来的药丸子。身体比之之前强健多了。正不知道怎么报答万岁爷的恩典呢。” 这又是个老不要脸的。 兄弟们喝茶的喝茶,发愣的发愣,心里想着,老三这是有差事了? 还是个不错的差事! 心里嫉妒吗? 能不嫉妒吗? 现在除了老十三,这些兄弟里有一个算一个,其实都还闲着呢。当然了,老十四暗地里忙着呢,他是对这些琐碎的差事半点兴趣都没有的。只一个劲的打量对面坐着的十三。想着老十三到底是哪里讨人喜欢了?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可是瞅见了,十三身边跟着的太医如今还在御书房门口守着呢。 老十三才不管十四呢,爱怎么看怎么看去。听了老三的话,他适时地接话,“三哥说的是,臣弟的身体最近是强健了。以前一到阴雨天,一双腿都迈不动。如今却丝毫不受影响,这都是万岁爷恩宠的缘故。” 十四撇撇嘴,这马屁拍的。 可老三却觉得老十三厚道极了,有了这么个台阶他也不那么尴尬了。 于是两人一唱一和,歌功颂德起来。 老八坐在那里听着,面上不显,心里难免冷笑。这就是成王败寇了。以前老四是什么人缘?现在呢?一个个的都恨不能说的跟老四有多好似得?说心里话,谁跟老四好过?老四又跟谁好过。再反过来说自己,谁跟自己不好过,自己又跟谁不好过,可如今呢?一个个的恨不能躲自己八丈远。都是明白人,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没意思的很。趋吉避凶本就是人之常情,再说了,自己结交人家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带着几分功利心思,所以有今天自己应该想的通,也必须想的通。可这心里,不知道怎么的,还是难免有些凄凉。就是老九老十,就真的一定能跟自己一条心?自己可不就是因为心里没底,才执意要进宫一趟的吗?对老九老十,相交了半辈子了,除了福晋,最了解的人就是他们了。而他们对自己,又何尝不是最了解的。有时候不敢细想,要是这两人都转脸背叛了,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自己能不认输吗? 要问自己对老四服吗?不服不行。 这服是服气,但不是臣服。 服气他的眼光谋略远见,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棋逢对手呢?这要是换做自己做在上面,难道自己做的就一定不如他?不过是屁股决定了脑袋罢了。 心里这么想着,就朝老四看去。老四此刻斜靠在椅子上,很是闲适的样子。最近没上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老四把胡子给剃了。这么猛地一看,竟是年轻了许多。不说三十出头的话,但这看起来绝对不像是四十五六岁的人,说是有个三十七八岁,想来还是有人信的。在看看比老四略微年长的老三,两人放在一起猛地一瞧,说是隔辈的都有人信。 这真不是夸张的手法,不信把十四和弘春这父子俩拉出来看看,也就是这么个感觉吧。事实上也是,十四可是十二岁上都当了阿玛的人。这父子之间相差可十来岁,简直不能更普遍。 回头再去看老四的脸,老八不由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绝对比老四老相。 老八的视线太直接,不光是当事人四爷感觉出来了,就是这会子重点关注他的兄弟们都注意到了。 见众人都静下来看老八,九爷眼角抽了似得给老八使眼色。 那要只是老四,你爱怎么看怎么看。要是年岁小的时候,哥几个上去把老四剥光了瞧都没问题,这么想着,心里不由的呸了一声,剥光老四做什么?有病啊!他一边暗骂自己,一边干咳两声,继续提醒老八。如今老四可是万乘之尊,这么直啦啦的看过去,这叫冒犯圣颜,那位一个不高兴,这就是要降罪的。 可老八心里正繁复着呢,各种思绪如潮的涌来。就这么认怂了?那自己这半辈子到底是忙叨什么了? 老九又咳嗽了一声,干脆直接提醒道:“八哥这是怎么了?”他说着就朝四爷脸上看去,见对方并没有要恼的意思,这才开玩笑的道:“您也想把胡子剃了?” 八爷这才猛地一惊,赶紧收回视线,“不是胡子的事,只觉得万岁爷是真的年轻了。” 这话不出,众人都朝四爷的脸上看去,该别说,这哪怕是灯光之下,也看得出来,老四真的看起来显年轻的很。 这不科学! 这么一个一肚子心眼连做梦都想着怎么算计人的人凭什么就比别人显得年轻。这劳心劳力的不耗费心血? 可结果呢? 结果人家算计了这么多,好像压根就不费劲。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的脑子好使!那缺了大德的阴损主意他是信手拈来,压根就没怎么费劲算计! 要不然能怎么解释呢. 你说这都是一个爹的孩子,不能差别这么大吧。难道是当妈的起了决定因素,可瞧着老十四那样,这样的想法瞬间就收起来了。 难道这真是天命所归? 刚有这样的想法众人又一阵嗤之以鼻。 他们更相信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 四爷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兄弟不定在心里怎么咒骂,可是只要看他们不舒服,他就舒服了。 于是,脸上先带上了几分笑意,“都是皇后照看的精心。” 于是三爷一马当先,各种美好的词汇不要钱似得往林雨桐身上贴。 被人拍了马屁,连带着老婆也被人拍了马屁,四爷觉得差不多满足了点了。终于给了三爷一句准话,“……免费官学的事就麻烦三哥了……” 三爷松了一口气,tmd,从来没发现老四竟然是这样的老四。拍马屁拍的他自己都觉得假,可人家受用了。他忍着牙疼又一阵谢恩,说实在话,皇阿玛在世的时候他都没费过这个劲。想起来猛地又觉得悲凉,不一样了!到底是不一样了。这弟弟做了皇帝,自己就得夹紧尾巴,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却不知道,四爷看准的就是他这份识时务。官学这事,第一步当然只是办起来。但是办起来之后呢?学什么?怎么学?怎么在杂学上简拔的章程是什么?以后怎么从八股取士进行全方位的具体改革?这都是事!而这些需要一个绝对听话的人来去执行。老三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格,都是极为合适的。 这些兄弟一看,得!又有一个临阵败退了。刚拿了人家的恩典,还怎么质问? 老三这是指望不上了。 那接下来谁打头? 老五? 视线集中过来的时候,五爷轻咳一声,先是恭喜三爷得了个好差事,又是说四爷知人善任,这事交给三爷办,那是再合适没有的。又说着免费的官学如何如何好,会叫天下的百姓如何如何的爱戴。铺垫了三五千字,四爷换了三杯茶了,才听五爷接着道:“……万岁爷用这些小兔崽子,最是英明不过……” 九爷一个白眼,都不愿意认这是自家的亲五哥。说好的来兴师问罪的全忘了,连自己个的亲儿子都卖了,就这么不济事。 他都差不多要打断五爷的话了,就听五爷话音一转,“……也不光是咱家的小子,这如今宗室的人可不少了。像是宏昇他们这个大的闲的泡茶馆的多的都没法数,您说这喝茶听戏斗蛐蛐,除了这些他们什么都不会,这都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九爷慢慢听出点意思了,这是打算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宗室有身份的子弟多了去了。不一定要用这个嫡嫡亲的近枝宗室吧。像是裕亲王府简亲王府这样的,身份够不够?绝对够的!而且哪一个府邸不是庶子庶孙一大堆啊。想挣前程,那叫他们去吧。 老五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办法行不行?肯定行!这不是跟老四的损主意是一样样的。老四坑咱们,你就再坑旁人,管他用谁家的孩子填坑呢,只要不是自家的就行。 “老五啊!”四爷的语气带着点感慨,“你说的这个,朕最近也想了。宗室子弟这么下去的确不是办法。虽说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看不见前程人就得养废了。你这个提议很好!都说安居乐业安居乐业,这安居是不用考虑了,这乐业呢?人得有事干,才不容易生事。你看这样行不行,宗学那边你去。所有六十岁以下的宗室子弟,只要没有差事的,都去宗学考试,试题朕会叫人给你。只要通过考试的,朕就给安排差事,酌情简拔。若是不能通过考试的,强制性的在宗学重新学习,直到通过考试为止。除了身体原因等因素以外,拒绝进入宗学的,那么以后宗室所有的待遇,也将随之取消。当然了,宗室的身份还是会留给他们的。” 老五眨巴了眨巴眼睛,好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想说一声四哥啊,我的意思你没明白。嘴都张开了,可眼神跟四爷一对上,他马上就明白了。 什么人家没听明白,人家那是心里明明白白的。 这会子不光装傻充愣,还给四两拨千斤的给推回来了。 自己该怎么办? 是自己先说宗室糜烂的!然后万岁爷顺着自己的话就说那你就去整顿吧。 这没毛病! 绝对的察纳雅言。 再说这事本身吧,是好事吗?绝对好事!从此宗室只怕没有闲人。再想在街上碰见提着鸟笼子遛弯的宗室老爷们,那是不能了。 这个六十岁的年龄线啊,真是能把人给学老了。 大部分人能不能活到六十还难说呢。 要说这活得罪人吧,那不能这么想。要做事就不要怕得罪人,怕得罪人就不要出来做事。这个道理他们这些阿哥爷五岁就能明白。这都不是他考虑的重点。重点是这给自己的权力其实不可谓不大,手握这样的权力,也不怕得罪人。你想啊,这所有的宗室子弟,甚至连皇子阿哥都包含在内了。你说着权力大不大?谁家的孩子想出来找份差事,不得先从自己的手里过一遍啊。那自己在宗室里会是什么地位? 说实话,宗令也不过如此了。 他的眼睛眨巴了再眨巴,再怎么想,自己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啊。之前不想叫自家的孩子去,就是因为自己没实权,不想叫孩子出去得罪人,这根本就不划算。别看皇上之前对这些孩子承诺的好,到头来兑现不了你能拿人家怎么办?真以为那爵位就是路边的大白菜,那么不值钱啊!这别到时候鱼没吃到反惹了一身腥。可如今,这情势又不同了。自己要是应下来,这不光是自己有差事了。这差事代表的是恩宠与权力。有了这两样,自家的儿子难道不能出去闯一闯?难道自己这个做爹的护不住他? 反对与赞成,利益的对比就在这里,显而易见的。 五爷就是傻了才会反对,他马上谢恩,并表示,“这些孩子们生在皇家不能只安享尊荣,更得为这天下做点什么。这是身为皇家子孙的本分。” 众兄弟傻眼,这老四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就这说话的功夫,不光把老五打发了,还施了大恩,同时人家把整顿宗室的事就这么摆出来而且顺势给安排下来了。 要知道他这整顿办法,单独拿出来试试?宗室那些老王爷能答应?关键是盛京那边还有八大铁帽子呢。人家远在盛京,但是在宗室中的地位那是非同一般的。一般无事他们不进京,但是一旦进京,就是皇上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所以说谁都知道宗室糜烂,可这想整顿,那真是——难!难!难!难上难。 阻力太大了! 可如今呢? 把这权力给老五了!谁反对? 老三?他刚得了差事正美呢! 老七?又不是有病,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又是自小没红过脸的挨肩兄弟。犯得上吗? 老八?他倒是想给老四添堵,可这不光是老四的事,如今说什么老五就能恨死自己。当然了,自己是不怕老五记恨的,但这老五跟老九可是一个额娘的。别看老九爱给老五呛声,可要真遇到事,你看人家管不管这亲哥。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再说了,当面得罪人的事也不是他的作风。 老九不可能,连带的老十也一样啊。五哥不一定多亲,但九哥绝对是亲的。 十二坐在那里没言语,他没儿子被宣召,今儿纯粹就是进来瞧热闹的。 十三跟万岁爷一向高度一致,老四的决定他从来不反对。 十四有差事的事别人不知道,但这刚封了郡王大家是知道的。你就再是亲弟弟,也不能这边刚拿了好处回头就去拆亲哥的台吧。 剩下阿哥年纪也不算小,但对于没参与那场轰轰烈烈的夺嫡的哥哥们而言,他们确实是太小了。想出头?等着我们都死绝了吧。于是他们的意见直接可以忽略。 没人反对?那这就是赞成。 有了这些康熙朝的老阿哥们的集体赞成,其他人反对?有毛用? 八大铁帽子?你们是想造反啊! 他们这些哥几个捆绑在一起的力量,谁敢轻易说抗衡。 想明白这个道理,御书房一下子就静下来了。不免心里有些复杂,皇阿玛当年要的,就是兄弟齐心。真要是兄弟齐心了,有什么事是做不来的。 七爷不知道是真想到先帝了还是打起了感情牌,反正这些兄弟们表现出来的真真假假,不是过后细细琢磨,有时候还真就未必看的明白。就比如现在的七爷,老大一把年纪,吸了吸鼻子,眼圈红不红的不知道,反正是抽出帕子揉了揉眼睛,然后才声音暗哑的道:“四哥,弟弟实在是惭愧的很。什么话都不说了,有什么差遣您只管吩咐。山刀山下油锅臣弟不敢含糊。” 听听!这忠心表的。 这是真动了感情了?还是见老三老五都被挡回来了顺便还给了差事他自己不讨嫌的说什么不赞成的话,却换了个方式跟老四要差事呢? 叫这些兄弟说,感情这玩意,肯定是动了一点的。但都是千年的狐狸了,那心里的道道多了去了。 这不,老七动情了,四爷也配合着红了眼圈,“七弟这话说的朕心里……”他说着,就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看了苏培盛一眼,“拿给你七爷看看。” 这怎么话说的,什么话不能说,还得写出来。 苏培盛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心里难免有些惊涛骇浪。他顺手将桌上的一叠子纸都抓起来,省的有人从纸张的背面看出端倪。这才拿起来走了两步,并没有靠近七爷,只道:“烦请七爷移步。” 老七心里能不惊诧?他实在想不到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四哥会给自己看什么。 他站起来的时候腿脚还有些踉跄,好容易站稳了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腿肚子就软了,纸上写了几个字——国家安全司。 这安全司都包括什么呢?护卫皇家皇室安全,护卫朝廷安全,除此之外,还得谨防一些机密泄露,比如万岁爷的火器营,据说里面……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但随即也就明白给自己的权力到底是什么了。 他马上从苏培盛手里接过纸,然后去一边将照明的火烛的琉璃灯罩拿开,将那一叠放在火上引燃,然后看着它烧成灰烬,这才跪下,朝四爷磕了一个头,只道了一声‘嗻’! 可越是这样,这些兄弟也是好奇,这是叫老七干嘛呢? 老七可是谨慎小心出了名的,当然了,这是好听的说法,所谓的谨慎小心,不过就是胆小本分罢了。让这个人干的事,还不能叫人知道,那会是这么事?监视他们这些兄弟?秘密监察文武百官?随即又摇摇头,绝对不是!这些事给老十三干有可能,但给老七……不可能。 猜不到,但谁也不敢小瞧老七。未知的才更叫人敬畏。 四爷慢慢的点点头,如今看似太平,但危机却也真的无处不在。多民族就意味着多冲突。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说的清楚的。老七谨慎,或者说是胆小。他不会刻意夸大什么,也不会刻意隐瞒什么,在这些事情上,四爷要的就是原原本本。如此,决策才不会出现偏差。至于能不能胜任,他压根就没想过。老七残疾能的皇阿玛的喜爱,固然有皇阿玛的一片慈父之心,但老七要真是提不起来,也不会有如今的七爷。 老七缓缓坐下,脊背一下子就直溜了。皇阿玛在时的七爷才是真的七爷,没了皇阿玛,再不拼一把,谁认你是七爷。等皇上有了七阿哥,他这先帝的七皇子,谁还记得?他也是皇阿玛的儿子,是天潢贵胄,自己不比谁少了什么。今儿,七爷又回来了。还是那个谁也不敢小瞧的七爷。 八爷闭了闭眼睛,大势已去了! 这三板斧下来,这些兄弟们的心都乱了。十三是老四的铁杆,十四是老四的亲兄弟。自己就剩下谁了?老九和老十! 老十已经不怎么去自己府里了,说是为了避开福晋。可是福晋再脾气不好,在这些兄弟面前,从来没有伤过自己的脸面,这有什么好回避了。再说了,这些年额兄弟,家事他也没瞒他们,老十之前也从没回避过。如今却回避了。这是什么意思?八爷苦笑,他哪里会真不明白。 还有老九,他不想怀疑老九,但自从九弟妹上次见了皇后,老九又紧跟着进了宫一趟之后,就有些不一样了。他在忙什么,自己一直想问,但老九几乎是避而不见,十次里有八次是逮不住人的。有两次逮住了,话没说两句,他就又被人叫走了。他可以断定,老九身上有差事。但具体是什么差事,他现在还一无所知。老九这次谨慎的很,就连他都打听不出一星半点来。 他不敢赌那几乎不存在侥幸的可能。要是没猜错,如今自己,真就是孤家寡人了。连儿子也不站在自己这个立场上。 争不过!哪怕争得过,争来何用? 老八憋屈,但这点实务他还是有的。 他缓缓的站起来,转过身,慢慢的跪下,双手撑地,额头紧贴着地面,但整个脊背却绷的直直的,显示着他的不屈。 四爷心说,这还是口服心不服。 就听八爷的声音不高,但却字字清晰:“臣弟……愿为皇上效力! 这话一出口,九爷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他太清楚老八这一跪意味着什么了。 努力了半辈子,挣扎了半辈子,如今却这么跪下了。 “八哥!”九爷迈步就要往前走,想搀扶八爷起来。 老十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九爷就往下跪,“万岁爷,臣弟等愿为您效力!” 八爷的头微微转了转,想朝后看一眼,此刻,他相信老九对他的兄弟情分是真的。而老十对老九的情分也真没掺和一点假。 看着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跪下去的兄弟三人,书房里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四爷才眯着眼叫三人起来。他此刻的心里还真有些复杂,“老八!”他这一声叫的沉沉的。八爷听在心里也觉得闷闷的,他沉稳了应了一声,就抬起头静静的跟上面坐着的老四对视。好像在说,输我也认了,如今看你怎么安排我? 要知道,我这八贤王可不是被人白叫的。 你能用吗?你敢用吗? 这眼神很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四爷的神色波澜不惊,“八弟的才能,咱们兄弟都知道。这么着吧,朕准备筹建民政司。这事你办吧。” 民政司? 八爷眯了眯眼睛,这民政司主管什么? 四爷十分明确的给出答案,“赈灾!” 八爷猛地睁大了眼睛,“赈灾?” 凡是有灾情,都是地方上报朝廷,皇上批示之后,在组织人调查继而调拨钱粮物资。朝廷每年也会预留一部分款项,专门用于赈灾抚恤百姓。也有专门的粮仓以备不时之需。但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部门专管一项事务。 不是不知道这种做法的好处,但这里面牵扯到的东西就多了。比如说着款项吧,预留在户部,紧急用的时候,调出来就行。但这一批款项,毕竟是杯水车薪。而且朝廷的事情多了,在国库不丰盈的情况下,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就是拆了西墙补东墙。那赈灾的银子,被挪用的时候多了。等到真用的时候,这边挤一点那边挪一点,反正赈灾吗?款项不可能一次性就到位吧。先给你点,暂时死不了那么多人然后再说。还有粮仓里的粮食,多少是以次充好的,多少是被人倒买倒卖的。赈灾粮食里掺泥沙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真到了饿出人命的时候,观音土都吃,掺和一点泥沙算什么。这些他都知道。 可如今老四能啊!竟然专门成立了这么一个司,还叫自己管着。 这偌大一个大清国啊,大灾小灾从来就不断,这得辨别下面报上来的真假,还得及时的将赈灾的事情落下去。这是容易的。 干好了这叫本分,干不好那就是你失职。 这要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药材布匹种子农具马匹牲畜等等等等都是现成的,一个条子过去直接就领了,灾情来了只安排就是了,这就好办了。 可这户部是个什么情况咱都心知肚明,你看年羹尧不顺眼想收拾他我估摸也是知道的。那这意味着你想打仗呗。好容易想了个来钱的道就是抄家,你丫为了名声还躲了坑那些孩子傻去给你冲锋陷阵呢。好吧!这都行,这都是你的本事!可你不该这样吧。我都认输了,你丫还不高抬贵手。就这么叫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的赈灾去? 老四你他娘的还能更缺德吗? 四爷真没觉得他自己缺德,真的。老八的能耐他知道,就是没钱没粮什么都没有,他才得防备着万一下面报了灾情来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叫老八去处置! “朕信你的能力。”四爷说的很诚恳,“这事除了你,谁也玩不转。” 那我还得谢谢你看得起我是吧? 老八身上的怨念几乎化为实质,他抬起头跟老四对视。 众人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视线噼里啪啦的直冒火花。 ------------------------------------------------- 908.重返大清(13)三合一 重返大清(13) 大殿里静静的, 九爷几次想动, 都被十爷给压着不能动弹。他从来不知道老十的手劲这么大。 老四跟老八眼神一碰, 那就是噼里啪啦。 不过在坐的兄弟谁是蠢人?这老四有多不厚道, 大家心里也都有一杆秤。骂了老四,可又不得不说老四这一手玩的漂亮。老八是谁?谁都说老八是八贤王! 贤王就该有贤王的样子。 你以为贤王是那么好当的? 不是收揽着人心就能做贤王的, 你得叫天下人都称你为贤王, 那你才是真的贤王。 怎么像天下人证明是你贤呢? 老四就这么把机会给送了过来。你不是爱收揽人心吗?好吧, 每年每月每天, 在大清国的版图上都发生着大大小小的不同的灾难。大批的灾民那不是人心?你收揽一个我看看! 这是难吗? 说真的, 这些兄弟扪心自问, 老四其实说的真是一句实话。现在老八手里握着的资源, 确实是只有他能玩的转这些事。 老四没将老八的底子往出刨,却换了一种玩法,将老八手里的资源就这么整合了。要不了两三年,老八攒起来的老底子非得填到这个大窟窿里。 可他们又不得不佩服老四的勇气和度量。灾情一个控制不好是要出民变的,可这样的事老四却放在了老八手里。老八要是借着机会利用灾民, 这种可能性有没有?绝对有!老四就没想过后果吗? 他们都能想到,老四怎么会想不到? 明知道有这个风险,他为什么还会这么选择。 大家想不明白, 但老八心里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两条道, 一条就是老老实实的当牛做马, 好好的干活。一条就是胆敢生出旁的心思, 老四根本就不用担心弑杀兄弟的名声, 名正言顺的杀了自己朝廷上下保准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是谋略吗? 是!这就是阳谋。所有的东西就这么摆在面前,只看你自己怎么去选了。 老九看的心里急,成不成的赶紧说句话,这么跟老四犟着算怎么回事。跪都跪了,非得这样又意思吗? 苏培盛这会子都急着,八爷要是今儿就这么犟下去,不言语怎么办?万岁爷的脸面怎么收回来。 头上都冒汗了,正要看十三爷看他是个什么表情,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言语,就见小太监在一边晃了晃,苏培盛看过去,小太监就朝后面一指。 后面? 皇后? 苏培盛赶紧看过去,就见皇后提着食盒就这么走了进来,好似不知道书房还有旁人一样在门口愣了一下。 十三之所以没说话,就是早就发现门外的皇后了。皇后身边伺候的人打听消息两进两出他都看的真真的。 这会子见皇后现身了,他马上就站起来,叫了一声:“四嫂。” 十四马上扭头也跟着站起身来,“四嫂。”躬身行了礼。 林雨桐侧了身子,只受了半礼。 这动静一出,书房里原本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了。虽然惊诧于皇后未经通传就闯了进来,但不得不说这进来的时机真妙。 林雨桐一脸的抱歉,“万岁爷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晚上请自家兄弟吃饭,打发我做好了赶紧给送来。可是来的不巧?” 不是不巧,是太巧了。 这聪明人都跑老四家里来了。一样的福晋,自家福晋绝对没这眼力见。 四爷脸上的神情看似马上温和起来,“怎么亲自送来了?打发奴才就是了。” 苏培盛马上过去接食盒,林雨桐往前送了两步,刚好到了八爷的跟前,她脚步一顿,笑道:“瞧我,这一来打搅了正事,倒是委屈八爷了。”说着就看过来接食盒的苏培盛,“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先扶你们八爷起来。” 好像老八跪了半天只是打断了老四要‘叫起’的话。 八爷能怎么办? 继续跪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客观上他自己先就鼓不起刚才那股子气了。再者,那是话赶话赶到那里了,如今再犟着这就纯属找抽。 扶他起来的又是苏培盛,代表的可是皇上。皇后说了,皇上没反对,这个梯子递过来,他顺势也就下了。 等他站起来,苏培盛又一手扶了九爷一手扶了十爷。 林雨桐这才将食盒给苏培盛,笑眯眯的再次致歉,“……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哪有叫人饿着肚子干活的道理。” 说着就对四爷福了福身,要退下去。 “你别等我了,早点睡吧。”四爷说着,又看苏培盛,“送你主子娘娘回去。” 前后殿的距离,还得打发贴身太监亲自送,再听皇上跟皇后说话,你啊我啊的,就跟普通的夫妻一样。几个兄弟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这情况有点不对。 他们没功夫关心老四宠谁,早过了关注男女那点事的年纪了。他们在意的是这背后是否有深意。这里面牵扯到一个敏感的问题,那就是储君。 可皇后如今没儿子。 八爷坐回去,脸上带着笑意。自己虽然认输了,好似过的憋屈。今儿老四呢?他要愁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想到这里,心里竟是莫名的平衡了一些。 谁都没说话,苏培盛正在给万岁爷摆饭。 一溜一串的太监宫娥,也都搬了小几放在每位阿哥爷面前,然后饭菜就这么摆了上来。 饭菜简单的很,每个人都是四菜一汤,而且分量都不大。菜色也都各有差异。 九爷用筷子扒拉着苦瓜,羡慕的看着老十那边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椒炸排骨。老十吃的喷香,到底是宫里,就是会选材。排骨就是好,肉里面裹着的骨头全都是脆骨,肉放在嘴里,连骨头都不用吐,直接嚼吧嚼吧就咽下去了。不过就是量有点少,就这几块,三两口就吃完了,一点都不过瘾。 边上的十三朝九爷看了一眼,心道九哥你就知足吧。然后用筷子挑着饭菜吃的特别斯文。 十四面漏鄙夷,老十三上不了马拉不开工,如今连吃饭都娘气了。他看着面前最爱的菜色,扒拉的倍香。还不忘低声挤兑十三,“您那是吃药呢?” 把皇上赏了,皇后亲手做的饭菜吃撑那德行,也就十三有那胆量。没看老九对着那一桌子素材,尽管苦大仇深但都咽下去了吗? 十三筷子一顿,但还是‘嗯’了一声。这不真实吃药呢。自己身体是不好,但自我感觉不是那水晶娃娃。可皇上和皇后显然是不这么想,瞧瞧,呈上来的饭菜都是药膳。那味道偶尔吃一顿,还觉得新鲜,要是天天这么吃,谁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饭吃完了,还以为会夜谈呢,谁知道老四大手一挥就叫他们出宫了。刚才叫皇后不要等他就是当着他们的面说的一句客气话? 好吧!出宫就出宫吧。 出了宫,老九朝老八看了一眼,老八没言语,直接上了马车毫不谦让的自己先走了,看来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九爷叹了一声,他那是何必呢?回头又朝身后的皇宫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声,“爷不就是想说句公道话吗?就给爷吃苦瓜。” 老十心说,皇后做饭那会子压根就不知道你又抽着想扑腾着往老八身上贴,干嘛只针对你,他撇撇嘴,还是提醒了一句,“哥呀,咱不能好赖不分吧。” 嘛意思? 嘛意思? 九福晋翻了个身,好不容易睡着再被叫醒,心里有些不爽气。尤其是为了琢磨皇后为什么给他吃素还有一大盘的苦瓜。她将头往被子里一藏,遮挡住光线,含混的道:“太医不是说了吗?叫多吃素。最近你又有点上火,今儿早上不是还喊牙疼吗?”人家给你吃苦瓜怎么了?多败火啊!“就爱瞎捉摸,真是啥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啥咬吕洞宾? 这娘们! 九爷气的直咬牙,伸手拽了九福晋的被子转身就跑。 九福晋抬头朝后看了看,抬脚将被子往身上一挑盖上该睡还睡。半点都不想搭理这不长进的货。有本事就跟他八哥过一辈子去得了。 九爷出了门就收了脸上的所有表情,要论起收买人心,只怕老八比之老四还差了一筹。老四只是不想做,真要做起来,老八就显得少了几分诚意。 就拿这回来说吧,能叫皇后亲自下厨……难得的很。别说老四现在是皇上了,人家老婆是皇后,就是这些兄弟到自己的府上,自问真能叫福晋下厨吗? 他摇摇头,就是老八来府里,他也从来没动过这样的心思。 可老四偏偏就做了,不光做了,还做的极为用心。只怕这些兄弟没心里多少是受用的。 自己不能躲吃荤,那边就给做了素菜。有点上火也记在心上。这说明什么,说明兄弟们的脉案老四是会过目的。前几天老十才说要弄什么壮骨粉,再想想今儿给老十的菜色。 老三夸饭菜做的软烂,是考虑到老三的牙不好。 五哥说那盘烤肉叫他想起了当年在老太后如今算是太皇太后宫里常吃的味道,如今已经好几年没有吃到过了。 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越是想越是觉得后怕。 今儿要不是老十拦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跑过去给老八鸣不平去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要了命了。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于是第二天,四爷就又见到了老九,耐心的听他说完,就不由的挑眉,这老九要是真心想干事,这眼光的确是有的。 九爷小心的观察四爷的神色,“……出海固然是一条出路,但如今再快,也得等到明年。这段时间,臣弟想着,既然是跟别人做生意,其他国家都行,跟咱们紧挨着的老毛子为什么就不行?所以,臣弟想亲自去一趟漠北……”这一去没有大半年回不来,正好出去避一避。 四爷哪里不知道他的小九九,不过只要出去干的是正事,这点私心实在是不算什么。他十分大方,“这折子朕准了。另外朕单独会给你一份旨意……” 旨意? 九爷从宫里出来,摸了摸放在胸口的圣旨,突然间就觉得豪情万丈。 结果不等天黑,京城叫传遍了,说是九爷出京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 出京了?出京去哪儿了? “我哪里知道。”九福晋白眼一翻,打发八爷和十爷陆续打发来的人。好像那挨千刀的出门跟自己说了一样。 但这九爷早上进宫这事又不是秘密,想知道的一打听就知道。甚至不用打听,自打九爷轻装简行的出了京城,京城里各种的消息就都满天飞了。这种事自然也就不用打听就能知道。先开始传着宫里打发贵人小阿哥出门查贪官,正在准备着呢。如今九爷一走,都猜测说是九爷这是替那些小阿哥打前站去了。 八爷听着下面的人打听出来的消息,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八福晋那和薄披风出来搭在八爷的肩膀上,伸手摸了摸边上桌子上的汤药递过去,“我早就说了,谁都信不得。这墙倒众人推的。”说着就冷哼一声,“老九多机灵,一昨儿来了那么一出,今儿老九就单独进宫,然后谁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保不齐就是拿着在爷身边这些年的资本重新找了主子……” “你行了!”八爷呵斥了一声,紧跟着就是一声紧似一声的咳嗽。 八福晋伸手给抚了八爷的脊背,到底不敢再说什么。昨儿进宫了一趟,回来这人就吐了血。一口子黑血出来,几乎没把自己吓死,“行了!我的错我的错还不行,先喝药吧。” 八爷叹了一口气,福晋这性子啊,从来都是这样。明知道自己心里难受,还一句一句的话茬子刀子似得往心上捅,“你先出去吧,我跟何先生有话说。” 八福晋白了他一眼,“这样了还说什么说,歇着吧。照我说,咱现在就告病又能如何?既然他知道有些事非你玩不转,那该拿捏的拿捏一下又何妨?”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老四等着自己撂挑子不干呢。 “你去吧。”八爷又催她,“抽空多教一教大格格。”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过了孝期该指婚了。整天在府里也见不到面,总说跟着嬷嬷呢,但有些东西嬷嬷能教,有些东西嬷嬷压根就教不了。不喜欢弘旺,这是要调|理庶子,自己这当阿玛的说不成什么。但这大格格不过是个姑娘,带在身边多调|教调|教又如何? “这是怨我呢?”八福晋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怪我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偏管?”她的眼圈一红,这要是自己有孩子,那自己的心思可不全在孩子身上。叫自己听这些事她都不稀罕听。可自己没孩子,一个没孩子的女人整天在府里待着,不找点事出来能活活把自己给闷死,“再说了,我这是为了谁?听说那皇后还去御书房呢?” 这都搭得上的事吗? 再说了,以前对皇后没什么印象,但这次八爷可是亲眼见了。什么是贤内助,皇后那样的知进退才是贤内助。 可抬头看着福晋眼角的皱纹和通红的眼睛,心里蓦地就一软,抬手拉了福晋的手,“都是我的不是,你这辈子跟着我受委屈了。”不能给你尊荣,连个孩子也没有,“以后我常回来陪你……” “胤禩!”八福晋的声音突然就高亢起来,“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有什么顾虑。与其看着你这么憋屈的活着,我更愿意陪你轰轰烈烈的死……” 弘旺的脚要迈进书房了,福晋的声音就清晰的从里面传来。 憋屈的活着?轰轰烈烈的死! 你们倒是轰轰烈烈了,可我和姐姐呢? 也陪着一起轰轰烈烈? 他悄悄的退了出来,福晋和阿玛中,加不进去任何人。包括自己跟姐姐。他们才是一家人。 等这边八爷把八福晋打发回去了,伺候的才来回禀:“……阿哥来过了……听见福晋跟您在里面说话,才有走了……” 弘旺来过了,这是来看自己的。可没进来转身就走了,只怕是听到福晋说的话了。 这孩子啊! 弘旺没地去,直接进了宫。跟弘历商量的章程还没出来呢。 他如今进宫比他阿玛还方便,直接给了牌子,说进来就进来了。就是到了皇上这里,一般皇上就是见人,他也能在一边守着,反正就是没有瞒着他的时候。 今儿皇上好似跟张廷玉在商量什么,他听了两句觉得没劲就悄悄的退出来了。转而跟后面住着的皇后去请安。 皇后这里正热闹,弘历带着弘昼来请安,弘昼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死活耍赖要跟弘历他们一块干活。满世界的溜达这多好了,还能查贪官,“皇额娘,您跟皇阿玛说说呗,儿子真不怕得罪人。别人都能去儿子怎么就不能去了?再说了,儿子再差两月就十三了。” “那就等两月再说。”林雨桐笑着跟弘昼说话,却招手叫弘旺近前来,然后将烘焙的点心递过去,“尝尝看。” 弘旺坐下客气的接了,弘昼又窜过来从弘旺边上的碟子里拿了一小块,“我尝尝。”这个中间夹了蓝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颜色怪怪的。 不过这味道吃到嘴里还不错,酸酸的配上这甜味吃在嘴里一点也不甜腻。 “那是蓝莓酱。”林雨桐用帕子擦了擦弘昼的嘴角,“慢点吃,这东西多的是,回头给你拿两罐……” “我蘸着吃饽饽。”弘昼马上响应,“要大罐的。” 这个吃法真是…… 好吧!你高兴就好。 弘历在一边矜持的吃着,看着弘昼的眼神满是宠溺,“你别闹皇额娘了,自己都说了快十三了,还跟孩子似得赖着额娘。”说着就对林雨桐道,“皇额娘,儿子觉得,五弟就是该狠狠的吃点苦头。” 这是要拉弘昼过去陪绑吧。 林雨桐拿帕子擦了擦手,笑了笑去没言语。说时候,自己不烦弘昼。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还是个小学生的年纪,处处小心敬慎装傻充愣撒泼打滚的自黑,为的是什么?自保而已。 知道皇家的惨烈,所以压根他就没想往里面掺和。他看似被弘历说动了,过来讨差事,可这一举一动莫不是故意表明他只是个贪吃的孩子。真叫这个孩子去查贪官,会叫天下人笑掉大牙的。 弘旺同情的看了弘昼一眼,弘历的心黑着呢。被这么惦记着还不定怎么着呢。 这么想着,他就朝皇后看去。 就见皇后细心的在将她说的蓝莓酱抹在糕点上,然后又递给弘昼。 弘昼嘻嘻笑着接过去,三两口又塞到肚子里去了。 林雨桐笑着叫人端山楂茶来,然后笑看弘昼,“真想去?” 弘昼心说傻子才想去。可自己说不想去不行啊,熹额娘都说了,叫自己去长长见识,哥俩也有个照应,弘历又再三的保证带自己玩,那自己要是不去,在他们眼里自己成什么人了?长大了所以不傻了?那自己的麻烦才更大。 心里苦的跟黄连似得,脸上还不得不笑着,然后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得,“等儿子回来给您带好吃的好玩的。” 林雨桐心里难免升起了两分联系,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声,“想去玩就去玩吧。跟堂兄弟们熟悉梳洗也不是坏事。既然想去就去吧……” 弘昼心里咯噔一下,真叫自己去啊?!他垂下眼睑,想着接下来自己该怎么脱身?装病还是意外的伤一次? 正想着呢,就听皇后道:“不过,你哥哥们的事情你现在还干不了,真叫你去干,世人就该笑话你皇阿玛了。这么办吧……这大军出征还有专门管粮草军备的呢。这么多的皇家阿哥,不能叫谁受了委屈。你呢,是吃喝上从不委屈自己,这后勤的事就交给你。不管热走多远,你都得安排的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这个不难吧?” 弘昼心里一喜,这是最完美的办法了。不由的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抬起头朝皇后看去,眼神跟皇后一对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后这是看出了他的难处,在帮他呢。 他噗通一声跪下,面上嬉皮笑脸,但心里却是真诚了。头磕下去的那一瞬,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皇额娘……”这一句叫的诚心诚意,“多谢皇额娘。” 弘旺眼睛闪了闪,不得不说,这嫡母跟嫡母之间还是不一样的。 而弘历则是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这么安排。这跟自己想的可不一样。 三人从皇后这里出来,就直奔阿哥所。 刚才临走的时候皇后说了,叫人给弘旺在阿哥所也收拾了院子,就是当年八爷和八福晋在宫里住的院子。 一路走,弘昼一路嘚瑟,手里提着从皇后那里得来的点心,很是欢快的样子,“……管后勤好啊,后勤油水最多。不过你们放心,小爷绝对能将哥哥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弘旺看了弘昼一眼,呵呵了两声。这位小爷这是忘了自家这些人是干嘛的。跟反贪的说他的差事油水多,“……我觉得咱们还得有个自查自咎组……”别下去了看见钱就迈不动步。万一出两个不争气的,一个忍不住收了人家的银子,到时候那脸可丢大了。 弘历叹了一声,可不就是这样。别看是宗室子弟,这里面也是良莠不齐的。不是谁都手面宽,见过大阵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商量了起来,这不管什么事,都得有个章程吧。 弘昼听了一会子,猛的就站住了,“我觉得……”他大声说了一句,吓了那两人一跳,“我觉得,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这还用你说,我们这不是两人商量着呢。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弘昼再一次提醒,“叫大家来一起说多好,你一点我一点,凑吧凑吧也就想全乎了。还省的你俩商量出来的东西吩咐下去,他们不听呢。”谁还每点自己的想法。有时候那错了的人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这就跟先生过来考核一样,别的还罢了,算学那东西,每次做完他都觉得他全对着呢。错也有错的道理是不是? 两人一愣,弘旺坚决不承认他没想到这一点,“……这想叫大家……也得有个说事的地方吧。”话说到这里,他就理直气壮多了,“这么多人,聚在哪去?找家茶馆还是找个宅子?不像样!”不是谁都能跟我一样随时能进宫的。 弘昼眼珠子一转,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嘿嘿一笑,“所以皇额娘对我算是委以重任了。”他将胸脯拍的啪啪响,“明儿保准叫大家有个办差的地方。” 说的牛气哄哄的。 弘历没有言语,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些东西难道自己会想不到,不过是不需要那么着急罢了。拖一天算一天,谁知道明儿又会有什么变故。皇阿玛如今的手段,他看的有点眼花缭乱,总举得好像哪里不对,却又怎么也说不上来。 他看了弘昼一眼,本想找个帮手,谁知道皇后会来了这么一手。 皇后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么安排又是几个意思,他现在还真闹不明白。 随后弘昼就找四爷,要给他们批地盘。 四爷呵呵笑着,直接将吏部边上一处不算大的三进院子批了。 然后这一天,凡是从吏部进进出出的官员,发现以往备用的院子另外有主了。吏部管着官员的考核监察任命,所以可以说是六部中尤其显赫的部门。这院子放着原本是给那些回京述职的官员们暂用的。在这里办事等候的地方。没人说给他们,但霸占了也没人敢言语。 所以突然有一天发现这地方不是自己的了,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别看着点地方,叫吏部的小官们可是能捞不少好处。外放的官员来了,要拜见上官吧。可这夏天来了一身汗,得!十两银子过去洗把脸整理整理仪容。冬天过来,冷的人尿多,想解手,或者过来取暖,银子开路一样能叫人在里面舒舒服服的。该见上官的时候,自有人早早的过来说一声,此时养精蓄锐好了,见了上官,不管是衣着还是仪态,给人的观感好了,那自然就不一样了。反之,在上官面前失仪,一个不好就是罪过。这叫藐视上官。 由此可见,这地方有多要紧。 可就是这么个要紧的地方,一大早就被通知,将你们的东西都搬走,这里有主了。 有主了? 谁啊? 半早上了,派过来的小太监跟这边是扯不完的皮,等弘昼带着小路子溜达过来了,这边连个门都没进去了。 哎呦!反了天了! 弘昼八字步迈着,一手背后,一手捏着辫子捎一甩一甩的,金黄色的带子绑在发梢上,格外的醒目,“嘛呢?嘛呢?” 这一出声,周围就都静下来了。敢在吏部的门口,用这么大的嗓音,这么一种腔调嚷嚷,绝对不是一般人。 抬头一瞧,哟!是这位小爷啊! 请安的,问好的,一个个的瞧着比谁都恭敬。 弘昼脸上笑呵呵的,谁见了都觉得像是散财童子。 “五阿哥,您怎么来了?”有那机灵的赶紧找了上官来。尚书不在,万岁爷宣召人已经走了。勉强来了个侍郎过来支应。 弘昼看着人家一把胡子,这种天折腾的一身汗,先有几分不好意思,“那什么,对不住了您呐,这个地方,爷这知道,你们好多人都靠这个挣点钱逛花胡同养小老婆呢……” 哎呦!这个话怎么说的?可是要了老命了。 老侍郎朝下面办事的狠狠的瞪了一眼,一个个的要钱不要命的。没听见皇上叫这些阿哥查贪污吗?这是查贪污吗?从根子上说着查的就是吏部,看你吏部这些人都是怎么审核官员的。这查出来的贪赃枉法的越多,越是证明你吏部的失职。 别说人家那阿哥爷的身份,就是个庄稼汉拿了这样的圣旨,咱也得敬着三分。 谁让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呢。如今吏部还坐着一位大爷,正是八爷府那位阿哥,要等尚书大人回来歇上调阅所有官员档案的事情。自己支应了半早上还没处理明白呢,结果这边就又给闹上了。 听听!什么叫靠这个挣钱逛花胡同养小老婆? 这一句话里就摁上了三个罪名。 要么说是阿哥爷呢。 这些小人家家的,最是难对付的。 老侍郎马上哭丧着脸,“我的阿哥爷呐,老臣哪里就至于这么没出息。” 弘昼嘿嘿笑,这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只说他不至于那么没出息,却不说别人。也是,这种小钱他这个级别的自然是看不上。于是马上怼过去,“你这话我信!”十分诚恳的样子,“小爷跟皇阿玛体察过民情,自是知道百姓最恨什么,比起那些巨鳄大贪,老百姓还真就够不上。反倒最恨的就是那些小官小吏……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官小吏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 自然是上官放任的结果。反正不妨碍大事正事,一点小事得过且过…… 老侍郎深吸一口气,这才朝五阿哥看去。人都说四阿哥小小年纪已经颇有先帝风范,这怎么看这位五阿哥正经起来,跟万岁爷倒有几分神似。要是不讲情面起来,还真是一脉相承。不过一个是冷面王,一个是笑面虎的分别罢了。 他连连作揖,“老臣的罪过!老臣的罪过!下面人不会办事,该打该罚。” 算是低了头了。 “呵呵……”弘昼马上就又笑开了,跑过去跟换了个人似得把老侍郎扶起来,还搀着胳膊往里送了两步,“您是老大人了,不要这么多礼,叫皇阿玛知道我难为他看中的栋梁肱股,这顿板子怕是跑不了了。该是我请老大人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才对。大人不记小人过嘛!您说是不是?” 呵! 整个一属狗脸的! 到底是老眼昏花了,怎么会觉得这位跟万岁爷像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但多少对皇阿哥这种生物还是有了些敬畏。自家的小孙子也就这样,整天也就是疯吃疯玩,哪里有这么多个心眼子?自己在官场上混了三十年了,一个大意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忙不迭的道不敢,又再三承诺马上将地方腾出来。 弘昼这才撒手,“……要是能顺便将陈设换了就更好了……” 老侍郎都走了五步远了,还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句。这不是叫自己把里面的旧陈设给搬了,而是叫自己动用吏部的库房给全换成新的。 这不是索贿吗? 好像不是! 这可不是人家求来的,人家当着自己的面毕竟是提都没提,谁叫自己给听见了呢。 给换了人家不承情,不给换吧?他还真就不敢。假装听不见是吧,人明儿就敢说自己老眼昏花不当大用。毕竟这大清国没有他们不能查的人啊! 小小年纪,心眼多也就罢了,就连这‘索贿’都索出水平来了。 叫这样的人查贪污,那还不得一查一个准! 909.重返大清(14)三合一 重返大清(14) 吏部今儿格外安静。不安静不行啊, 这头上马上来了一个婆婆管着。没见边上的院子已经挂上匾额了吗?‘反贪’两个字龙飞凤舞的就这么挂在了门口的顶额上。 这可不就是悬在吏部的一柄利剑? 这些人跟督察院那伙子还不一样。那些人是兼职, 而且背后本身就有阵营。可这伙子不一样啊,这伙子人是专职, 不光是专职, 且跟下面这些官员谈不上交情。年龄小嘛, 不比那伙子老阿哥,一个个的至少都能混个脸熟。再有这有监察各部的阿哥,比如户部吧, 以前就是万岁爷和八爷的地盘。所以那里最复杂, 有万岁爷的人,也有八爷的人。出了事, 处理不了没关系,找他们各自的主子就是了。 这如今能怎么着啊? 找这些小祖宗的阿玛去? 是你这个下官要紧呢?还是人家亲儿子的功劳要紧? 明摆着的事! 看着一溜一串的黄带子少年们进进出出的, 吏部上上下下连走路的脚步都轻了。 老尚书回来的时候就听老侍郎说了情况, 不就是八爷的儿子说以后要随意调阅官员的档案吗?“要谁的叫誊抄一份递过去。”他半点都不犹豫, “这个要交代下去, 叫专人管着。坚决不能出现原始档案跟誊抄档案有出入的地方。”至于说到开库房这点小事, “给给给!要什么给什么。”人家肯要咱们的东西,本来就是一种态度。这是说, 你们安心吧, 咱没有要故意找茬的意思。 别说皇上的态度, 就是没有皇上表态, 就冲着这位阿哥爷的机灵劲, 手底下松松也就是了。再说了, 那有些东西放在库房还不是放着。又不是要自己掏腰包,心疼什么?东西再好,吏部敢用吗?皇上简朴,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回头换一屋子上等的好办公家具,这是存心找抽呢。 因此这些阿哥爷过来一瞧,呦呵!弘昼很能干嘛。这一水的黑漆家具,崭新崭新的,一瞧就是好东西。里里外外半天时间就收拾的敞亮。茶房里放着的是好茶,还专门有供人休息的床榻,每个床榻之间都用帘子隔着,保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点私人空间床榻上铺的软和,搭着被子,被说午休,就是晚上住这边也行啊。 这会子弘昼正指挥人将箱子搬过来,然后叫小路子领着太监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每个榻上的枕头边都放一本。 “什么东西?”九爷家的弘晸正躺在榻上感受呢,结果就见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给旁边放了一本厚厚的书。他顿时就头疼起来了。皇上也是,当差了难不成还要念四书五经。他是一听念书就头疼。皱眉拿起来的时候还想着,这要是还得念书,那自己真得考要不干继续干下去了。反正阿玛也不在,出京不知道去哪玩去了。福晋对他们这些庶子向来是不管的。如今他们在府里属于放养的状态。这要是装病或者找其他理由,也没人管。都说阿玛是为皇上卖命去的,皇上会不会看在阿玛的面子上对自己网开一面呢。想了很多,结果一看,封面上是射雕英雄传。他第一感觉就是吓了一跳。 雕这玩意,在满人心里,地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在满族萨满神谕中传讲,天刚初开时候,大地像一包冰块,天神让一只母鹰从太阳那里飞过,抖了抖羽毛,把光和火装进羽毛里,然后飞到世上。从此,大地冰雪才有融化的时候,人和生灵才有吃饭、安歇和生儿育女的时候。可是母鹰飞得太累,打盹睡了,羽毛里的火掉出来,将森林、石头烧红了,彻夜不熄。神鹰忙用巨膀扇灭火焰,用巨爪搬土盖火,烈火中死于海里,鹰魂化成了女萨满。所以,萨满魂就是不屈的鹰。 而鹰和雕有时候是不分那么清楚的。体型小的叫鹰,体型大的是雕。 但不管是鹰还是雕,在满人眼里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而现在面前摆着一本书,竟然是射雕? 还射雕英雄呢?你咋不上天呢?你知道叫那些文人看见了会是什么后果吗?敢叫那些人分析分析你这书的名字吗?你这是要干嘛?造反啊!砍头都是轻的,一个不好是要诛九族的。 他蹭一下把书倒扣着放了,不敢把封面露在外面。 这边抬起头见弘昼还一脸得意的问身边的太监,“书够不够?不够去拿。”好书共分享嘛。再说了,这书里面充斥着一股子侠义精神。正是这些倒霉蛋们所需要的。他是看了再看百看不厌,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当然了,弘历为这本书找四爷这事,他是不知道。要不然估摸着这会子他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的。现在这不是叫自己管后勤嘛。这后勤也不是好管的,吃的好说,找了厨子专门伺候着,吃饭的时候各自点菜就是,御膳房出来的,手艺那也是差不了。住的得舒服,自己这不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已经尽力了嘛。但只这些还不够,这些都是些什么人?是一群在京城里喝花酒掷骰子的纨绔啊。没有玩怎么行?可是玩什么呢?请俩姑娘来陪酒?还是每天哥几个聚在一起来一场‘五魁首六六六’然后骰子一摇?这不是找抽,这是找死!刚好之前叫人给自己印的书已经印出来了,本来是打算自己留着当珍本收藏的,以后不是关系铁到死,他都不舍的拿出一本来。要不是这差事是自己这辈子的第一个正经的差事,他才不会主动拿出来呢。 手里拿着一本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书,脸上美滋滋的。这东西可比任何性质的娱乐都吸引人。保准是看了又看爱不释卷。没看弘时如今在农庄上,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话本吗? 不过自家那三哥多老实啊,说什么他都信。为了看后面的情节,付出的代价叫人都不好意。之前他去信,问弘时说你看到哪里了?弟弟我有机会去御书房,还往后看了一点。三哥你想知道吗?知道的话我默写出来给你啊。 弘时那是火急火燎,当天就打发孙德福亲自回来了。 弘昼笑眯眯的应了,誊抄了一章也给了,不过却叫带话了,“……明儿我还去皇额娘那边的书房,天天要在那边描红,哪里比得上三哥舒服,骑马射箭的好不畅快……嗳!对了!三哥的那匹火烧云还好吗?那么好的马可馋死我了……” 于是弘时将这一章读完之后,再打发人去取,就没取回来过。不是说弘昼不在,就是说还没抄出来。孙德胜这才提醒弘时,“五阿哥没说没有下面的……” 那他为什么不给了呢? 紧跟着不是笨蛋的弘时就悟了,脸色瞬间就耷拉下来了,咬牙切齿的想说没门,那火烧云可是好不容易从皇阿玛那里求来的。自己对他可比对福晋都尽心,差一点就跟自家儿子比了。几页纸你想换它,你的脸怎么就这么大呢?熊孩子就是欠收拾。一句‘不给’在嘴里滚了再滚,出口却成了:“送去!” 然后一匹御赐的好马只换回了一章。 弘时要是还看不出来弘昼在坑他就白跟八爷混了,可这入了套了,有一就有二。如今把多少东西都被弘昼讹去了? 玉狮子镇尺——那是八叔给的生辰贺礼。羊脂白玉雕工精良还是前朝的古董。 一副宋徽宗的画——早些年从额娘库房里扒拉出来的。 一方端砚——门人送的。只在书房用了一次,叫弘昼给瞅见过。 弘时被气成什么样,嘿嘿……此时的弘昼缩缩肩膀,都不敢想。跟弘时付出的代价比,他们白看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这个懊恼着呢,你说自己怎么就这么实诚,不把整套的书给他们怕什么,分成三册也好啊。看完第一册撂不开手,这第二册第三册岂不是能买个好价钱。 悔的不要不要的,又是摇头又是跺脚的,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结果就听见一个不大的声音,“现在知道后悔了?” 可不咋地!悔死了! 弘昼连连点头,正要吐苦水,可一张嘴才反应过来,心说着谁啊跟自己肚子里蛔虫似得。结果眼皮一撩开看见鬼鬼祟祟而来的……弘晸? 大概齐就是弘晸吧。不是很确定啦。堂兄弟太多,以前他出府的时候不多,出来找堂兄弟玩的机会几乎是没有,偶尔在宫里见到,他一般都只跟十三叔家的玩,跟十四叔家的都不算怎么亲近。就是弘旺也是因为独苗苗,加之八叔实在是给自己阿玛添堵的时候太多了,这才记住的。至于九叔家的,十叔家的,对不起,真不熟。不是不想熟,实在是不敢熟,怕回家被阿玛打断腿。 当然了,今时不同往日了嘛。皇阿玛高杆的已经叫九叔去卖命了。那自己对弘晸就必须得释放出十分的热情来。 这不,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笑意马上就堆上了,十分熟稔样子,“是大哥啊!我这会子可不正后悔呢。” 弘晸是九爷府的大阿哥,弘昼的年纪比弘晸小,没带名字,只跟亲弟弟的似得喊了一声大哥,叫听的人心里就十分舒服。 这不,弘晸微微一愣就马上笑了,看着弘昼就显得很亲热,“这会子后悔了。后悔了就赶紧叫人先收起来。你说你也是大胆,这名字的书你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放出来。幸亏看见的人不多,这些太监没几个识字的,又都是你的人,赶紧处理,现在还来得及……” 他嘚吧嘚吧了半天,从萨满的来历说起,往上追朔了几百年,然后弘昼眨巴眨巴眼睛,这会子终于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了。 心里别的想法没有,只循环这两个字——妈|的! 人家只看了封面就想了这么多,可自己看完书了,反倒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忽略了。 这么好看的书…… 完蛋了! 都是被弘时给带歪了。 可是不对啊!这是皇阿玛给弘时看的,后来自己也看,书丢了皇阿玛没追问,肯定也是默许的,但现在这……是能看啊还是不能看? “不用收了!”弘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也看见了弘昼放的书。他拿起来翻了几页,“书是好书,瑕不掩瑜,当消遣也还行。” 弘晸指着名字,“光这名字……” 弘历拍了拍弘晸的肩膀,笑了笑,“你的意思我知道。真没事。皇阿玛要是追究起来,我扛着。” 弘晸心里一惊,弘历连这样的主都敢替皇上做了。他扭脸看弘昼,就见弘昼迷茫之后认同的点头,“四哥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见弘昼一脸的真诚,一点都不像是作假。弘晸倒是不敢说话了,先帝在时,他阿玛就不着先帝待见,他除了进宫给祖母请安,也就是年节的时候露露脸,对宫里的这些事他是真不熟悉。不过这会子在心里,却将弘历的位子往前排了排。对弘昼能亲近,但对弘历得当做储君一样敬着。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储君是好的,但受上面重用,且有担当的瞧着比一脸孩子气的强多了。 弘昼一脸以弘历马首是瞻,心里却真的把弘历骂了个死臭。这玩意,要是真有这样的担当倒是好了。敢说这话,必然是从皇阿玛那里得到什么明示了。 难道他之前就看出这里面的问题? 这不由的叫他想起两人一起夜读的情形,那一晚他太专注了,根本就没注意弘历。但等看完了,天亮了,他迷迷糊糊的要去补觉的时候,隐隐约约好似听见弘历说过,叫自己少看这一类说。当时不觉得什么,当哥哥的教训弟弟,不叫弟弟沉迷闲书,这本就正常。他随口就应了,养鹅就没往心里去。可这会子再想起这话,他就不由的不多想了。他记得弘历叫人到他那里重新抄了一份说是收藏,那是那天他睡起来之后的事了。难道自己补眠的时候弘历就已经做了什么? 要真是他也觉得这里面有不太合事宜的当天就去找了皇阿玛呢? 他脑子转的飞快,推演了前因后果,脸上就不由的带了笑。他估摸着是没落到好。肯定他想的跟皇阿玛的想的有出入的。要不然他今儿没胆子说这个话。干越俎代庖,皇阿玛不劈了他。 不过明明是皇阿玛的态度,如今非得先把你自己亮出来是什么意思?叫大家知道你的能耐,然后朝你靠拢。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微微缩了缩肩膀。说句难听话,皇阿玛还没死呢,你未免也太着急了一些。 你猜!今儿你这些话皇阿玛会不会马上就能知道? 这么一伙子孩子,四爷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的大撒手,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弘历前脚说的话,后脚四爷可不就知道了。 四爷眉毛都没动,只说了一句:“随他去!” 苏培盛肩膀抖了抖,就慢慢的退下去了。心说我的四阿哥,您到底是急什么? 是啊!急什么呢? 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皇后在皇阿玛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而皇后对自己的态度却奇怪的很,自己能不着急。谁不知道要忍,可这忍可是心上悬着一把刀呢。 晚上,弘历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高氏小心的抬起头,翻了身面朝弘历,“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弘历一愣,低头正瞧见一张清水出芙蓉的面庞,他将被子往两人身上拉了拉,“可是吵着你了?” “爷真是……”高氏下巴放在弘历的胸膛上,嘻嘻笑着,“奴婢就是伺候爷的,只要爷舒心,叫奴婢做什么都愿意。如今不能为主子分忧,还叫爷牵挂着,真是该万死了。” 弘历低下头亲在那吧嗒吧嗒的小嘴上,“不是说了吗?在爷面前,就只咱们俩的时候,不用奴婢来奴婢去的。你没进宫以前,不也是家里娇养着的小姐,如今跟着爷,倒是受委屈了?” 高氏眼睛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眼里的雾气越来越重了,“能伺候爷,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阿玛也说,咱们一家都是皇家的奴才,在别人看来,咱们是要什么有什么,百姓们也将咱们当成是贵人。可这哪里就敢失了本分。这奴才就是奴才,再大的体面也是主子给的。您的恩典奴婢记着呢,可这人不能忘了本分。”说着,眼圈更红了,“再者,奴婢也怕……怕爷的恩宠叫奴婢失了初心,等将来爷娶了福晋……到那时……” 弘历马上抬手,给高氏擦了眼泪,“快别这样,不管什么时候爷总是不会委屈了你的。” 高氏的眼睛一眨,眼里的雾气随着脸上如朝阳的一般的笑脸一起消失了,哭过的眼睛更显得明亮清澈,动人极了,“奴婢自是信爷的,只信爷。”她的手指在弘历的胸膛上画圈圈,“整天在书房呆着,也不能为爷做点是什么,奴婢觉得自己无用的很呢。” 弘历脸上有些动容,这高氏不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却是迄今为止最得自己心的女人。见她这样不免就简单的提了一句,“……是皇额娘的事……” 这么一说,高氏就明白了。皇后骤然得宠,叫将来的储位变得晦暗不明。原本父亲就是看中四阿哥,才想办法把自己送进来的。如今这变成了未知数,她岂有不着急的道理。 于是眼睑垂了一下,说话愈发的轻声细雨,“奴婢的阿玛一直想给阿哥爷请安,一直找不到机会……” 弘历眼睛一眯,明白了几分。高氏的父亲高斌,现在是内务府的主事。当着内务府的官,虽然不大,但不大有不大的好处,不起眼不引人注意啊。如今看来,额娘当初送高氏来伺候自己笔墨只怕也是有些用意的。他的手把玩着高氏如缎子一般的长发,“等有时间了,在外面见见也无妨……” 高氏马上就笑了起来,“谢爷的恩典。” “谢爷?”弘历猛地翻身上来,“真要谢爷?” 高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一双眼睛仿若勾魂一般,胳膊就缠上了弘历的脖子,“自然是要谢爷的。”说着额,趴在弘历的耳朵上,“爷说怎么谢就怎么谢?” 小妖精! 弘历的理智还在,翻身从高氏身上下来,“等……以后……看爷不收拾你……” 高氏一把攥住弘历下面凸起的地方,然后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奴婢好怕!” 弘历倒吸一口气,又是舒服又是难受,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快放手傻姑娘,爷是为了你,真要是有了……可就要了你的命了……”孝期里叫侍妾怀孕,这可就把前程断送了。 高氏眼睛闪了闪,额娘早说过,男人跟女人也就是这点事,要是连这事都没有,这叫什么宠爱。再说,在这位爷身边也有半年了,他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这会儿起了兴致,真要什么都不做,他只怕会起身去找其他人。这阿哥所里伺候阿哥爷的可不只是自己一个婢女,有那出身低的早就被灌了药了。绝对不会在孝期出什么丑闻的。 这一闪身,果然见弘历挣脱开她,掀了被子要下床。高氏一把将人给保住,附在弘历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找了药……避孕的……不会怀上……” “当真?”弘历身子一下子就顿住了,扭脸问高氏。 高氏‘嘤咛’一声,钻被子里去了。 吴书来在外面站着,里面一有动静,急忙将人都打发了。又吩咐人去准备热水,随时伺候着。心里却道:这高氏倒是个豁得出去的。 弘历答应见高氏的父亲高斌,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天慢慢都凉了,他才算是腾出空来。这段时间他是真忙,直到手底下这些小爷们全都撒出去了,而他和弘旺负责的是直隶。他这才有时间去茶馆见了高斌。 “见高斌?”四爷看了弘旺一眼,“那算了,叫他去见吧。这事要不你去查查?” 御史台有人弹劾济南府知府李一舟,说此人瞒报灾情,致使数千百姓引水毁而丧命。四爷原本没打算叫弘旺去的,可弘旺在四爷身边伺候,是他主动请缨的,“……如今都知道我和弘历督察直隶,没人会想到我们悄悄的去了山东。该明察的请皇阿玛明察,该暗访的侄儿跟四阿哥暗访,一明一暗之下,不怕查不明白……” 四爷没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一口井应下来了,然后叫人去请弘历。 苏培盛还没去请人,弘旺自己就先道:“弘历去见高斌了。” 四爷也没问他为什么盯着弘历,只把差事给了他一个人。 弘旺自己都愣了一下,“皇阿玛……”这信任有点大! “去吧!”四爷拍了拍弘旺的肩膀,“跟你阿玛道个别,父子之间别别别扭扭的。” 弘旺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还是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出了宫。 苏培盛客气的送了弘旺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皇上对你再好,那也是侄儿。四阿哥再不好,那也是亲儿子。这么直啦啦的告状,以后可怎么整?这八爷是头号精明人,怎么会生出这么实心眼的孩子。 可回来却发现四爷好似并没有恼怒的意思。还正跟从内室出来的皇后说这个高斌。 在林雨桐的印象里,高斌是乾隆朝的名臣。 可如今,“内务府主事?”她有些恍然,这大官也是小官来的。不过如今官位是不是太小了。 主事是个什么官?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办事员。没错,就是那种最底层的跑腿的办事员。更何况他还不是六部衙门的办事员,而是内务府的属官。内务府管的也就是皇家的后勤,一个后勤的办事员,最后这官做到多大呢?好像是步步高升,在乾隆朝做过河道总督、大学士、内大臣。死后还被下令入祠贤良祠。家族更是从汉军旗包衣先被抬如汉军旗,最后又抬入镶黄旗。 这就跟机关事务局里管采买的办事员,直接干到了副国级。 这不是说明这个人有多励志,只能说明这个多会下注多会押宝,而生下的女儿又有多能干。 对于四爷来说,不管这个人有多能干,但他身上都贴着善于钻营的标签。 不过这个时候弘历去见这个高斌,要么是想通过高斌在内务府的关系干点什么,要么就是真的宠高斌的女儿。要是前者,证明他居心叵测。要是后者,就证明这丫在孝期不老实。 前者四爷不在乎,真要没点野心,不管是哪个四爷也不会选他继位。可后者。那就是四爷所容不下的! 不孝!尤其是对先帝不孝! 林雨桐都能看见四爷的脸有多黑。 不过也该熹妃倒霉了,最近都老老实实的什么也没干,却没想到今儿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突然叫人给四爷送吃食来了,还说是亲手做的。林雨桐就笑,估摸着这女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自己再给四爷做饭,这亲自下厨这事,她大概是认为自己复宠的原因吧。再加上一直对自己释放所谓的善意,可自己就是半点反应都没给,她这是急了。在她看来,或许弘历的满妃所出的身份,是格外不同的。母以子贵,她也有几分资本的。恐怕也是想顺便告诉自己,多个盟友比多个敌人强吧。软的不行,想对自己来一次硬的。 却没想到刚碰上铁板上了。 四爷一道旨意下去,熹妃马上降为嫔了。 钮钴禄氏跪在地上,接过圣旨的手有点发抖,为什么啊?什么叫做自己为先帝守孝之心不诚? 莫须有啊! 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就传遍了京市,并且朝外扩散而去。 弘历正在跟高斌说话,高斌这人官是不高,却特别识时务。一个有意拉拢,一个着意投靠,初次见面,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高斌正要邀请弘历赏脸一起吃饭,却见吴书来脚步匆匆的进来了。 高斌知机的道:“请阿哥爷稍事休息,奴才去去就来。” 将空间留给这主仆二人。 弘历摆摆手,等高斌出去了才瞪吴书来,“什么事这么着急?”早说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怎么就不跟苏培盛学学。什么时候见过苏培盛跟狗撵了似得?他那耳朵哪天听到的事不是天大的事。 吴书来心说,等您坐上那个位子了,奴才也就没什么可变色的了,除非有叛贼围了紫禁城,这天下还有什么事需要奴才害怕。说到底,还是主子您不能当家做主啊!奴才没苏公公那份胆气。 这不是辩解的时候,连委屈都不敢有,急急忙忙三两句将话给说明白了。 额娘竟然从妃位上给贬下来了! 这怎么可能? “弄错了吧?”弘历看向吴书来,等着他回答。 这样的消息不是求证了再三吴书来哪里敢来报? 他沉默着跪下去不敢说话。 难道是真的? 弘历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腿就走,“回宫!” 从包间里出来,就看见等在外面的高斌。高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阿哥慢走一步!” 弘历脚步一顿,看向高斌,随即了然,“你知道了?” 这种消息传的肯定很快,高斌知道也不奇怪。 高斌低垂着头,“是!四阿哥,奴才知道。”说着,语气一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得,抬起头低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阿哥爷刚才夸奴才的话。奴才深以为然。如今奴才要问阿哥爷一句,您可是识时务的人?” 弘历眉头一皱,“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坊间传闻,皇后娘娘颇得万岁爷敬重,只是有一遗憾,自打大阿哥幼年夭折,膝下至今无子……”高斌说到这里,就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弘历。 电石火光之间,弘历马上明白了高斌的意思。他是想说,自己的母亲熹妃如今的熹嫔不得皇阿玛的喜欢,这样的额娘只会拖累自己。而皇后则不同,皇后得到的不仅是皇阿玛的宠爱,更得皇阿玛的敬重。她又没儿子,这个年龄了也不可能再有儿子。若是能成为皇后的儿子,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高斌见弘历没有言语,声音越发低下来,“成大事不拘小节!等将来,您自会给娘娘挣出一份尊荣来……” “混账!”弘历呵斥了一声,抬脚就踹,“你将爷当成了什么人?” 高斌应声而倒,发出一声闷哼声。 直到弘历离开,隐在暗处的随从才出来,赶紧扶起高斌,“老爷,您何必说这些……”才第一次见面。 高斌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土,警惕的四下看看,“可都清场干净了?” 随从应了一声,“绝对干净。”说着,扶高斌去包间,“虽说永寿宫这位被贬了,可到底是人家的亲儿子。如今惹恼了这位阿哥爷……” 惹恼? 高斌摆摆手,要是真恼了,就不会给自己第二次说话的机会。 要没有最后踢自己一下,自己还真不敢将宝继续压在这位爷身上。 吴书来伺候着自家爷上了马车,小心的打量着对方的脸色。就见上了马车的主子虽然皱着眉头,但却没有多少怒气。 他从边上的茶炉上提了壶倒了一杯茶过去,“爷……” 话还没说完,弘历就烦躁的将茶推开,“在茶馆待了半天,灌了一肚子茶,现在还喝?会不会伺候?” 吴书来不敢说话,缩着肩膀坐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弘历强压下火气,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是怎么话说?没有半点征兆! 是自己热恼了皇阿玛?没有吧!自己跟弘旺一起,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不敢说尽心尽力,但也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今儿出来见高斌,可这一个内务府的主事,他不认为这有勾结外臣的嫌疑。 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真是额娘惹怒了皇阿玛,甚至叫他连自己这个儿子的脸面都不顾了? 可额娘能干什么呢?不是说了叫她只管奉承皇后吗?甚至告诉她连太后那里也叫她少去,别人去她就去,别人不去她就别去。伺候婆婆那是正经儿媳妇的事,有皇后呢,她只管跟着皇后就是。敬着皇后尊着皇后怎么就惹恼了皇阿玛? 没道理啊! 他看了吴书来一眼,“详细跟我说说,圣旨是怎么说的?”总得有个缘由吧。 吴书来是接到宫里递的消息才禀报的,自然该打听的都打听了,“……说是为先帝守孝之心不诚……” 怎么个不诚? 弘历朝吴书来看去,等着他往下说。 吴书来恨不能缩到缝隙里不出来,蚊子似得声音道:“……之前娘娘给皇上送了亲手煲的汤……” 弘历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这是什么?这是争宠啊!这是急着叫皇阿玛去永寿宫的意思吧。叫皇阿玛歇在永寿宫,还在孝期,这不是守孝不诚是什么? 这叫自己这个儿子的脸往哪里搁。 一路进了宫门他是一句话都没说,可刚进内宫,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就冲这边跑来,拦住吴书来嘀咕了几句。 吴书来面色大变,凑到弘历跟前,“刚得到消息……十二爷被万岁爷降罪……” 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还满头包呢! 这吴书来越来越没谱了! 他抬腿就要走,吴书来噗通跪下,“……宗人府奏十二爷误记妃姓……将爷的生母钱氏记为钮钴禄氏……” 910.重返大清(15)三合一 重返大清(15) 什么叫做把钱氏误记为钮钴禄氏? 这话听着怎么叫人不明白呢? 是额娘原本就不是满姓被误记了?那么说额娘是汉人而不是满人? 可这也不对啊!额娘是选秀被指给阿玛的。那都是先帝时候的事了。可那个时候,十二叔才多大?根本就不是办差的年纪。这跟他压根就搭不上关系。 难道是阿玛帮忙给改了的? 可是也不对啊! 对于阿玛来说, 额娘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重要的连出身都改?这可不是阿玛会做的事。要真宠爱一个女人, 抬旗就是了。换了这么个出身,到处都是把柄, 被翻出来还得了?再说了,那时候阿玛也就是一王爷,谁费劲改这个做什么?王府的世子,在嫡福晋没有子嗣的情况下, 侧福晋的儿子可比他这个格格所出的儿子尊贵多了。改不改的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在潜邸的时候阿玛就没有宠爱过额娘,要不然也不会在进府十年之后才生下自己,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得过宠的。而且额娘自己也说,她是运气好,肚子争气。这要是没得宠, 阿玛自是不会帮着去作假的。 所以, 他就更糊涂了。 难道钮钴禄家弄鬼?那也不该降罪十二叔吧。这怎么着都是钮钴禄家的错。 弘历紧皱着眉头,本来打算去御书房见皇上的, 这会子脚下一转弯, 直接回了阿哥所。 这事怎么想怎么蹊跷,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第一,皇阿玛不是昏聩的人, 不会脸谁是谁非都分不清。所以,可以排除钮钴禄家造假的可能。他们没那份能耐, 没那份胆量, 关键这事的风险太大太回报却渺小。犯不上! 第二, 这事跟皇阿玛无关。十五年前正是夺嫡最要紧的时候,皇阿玛不可能那么肯定最后的赢家是他自己,因此她也犯不上。 第三,这事跟皇阿玛的后院无关。自己成了满姓所处的阿哥,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那么,这事跟谁有关呢? 弘历头上的汗马上都下来了。那么这事只能跟自己的额娘有关。 可是额娘那时候只是潜邸的一个小格格,以钮钴禄氏被指给阿玛这压根就不存在改姓的必要。 一种可怕的念头从心底里冒出来! 除非自己压根就不是额娘生的! 这种事可能吗?可能!为什么不可能?不光可能,还非常常见! 后院的女人,还有一种叫通房丫头。通房丫头就是在女主子不能伺候爷们的时候侍寝的。若是生下孩子大多数时候是被默许归女主子抚养的。若是女主子愿意,记了名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难道自己不是额娘生的?而是额娘身边的丫头生的? 他蹭一下站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要是这样,这些年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额娘想隐瞒,可这后院其他女人呢,也没见谁说三道四。 而且这些年了,为什么突然今天就给爆出来了。恰好在额娘被贬谪的时候。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会子他的脑子转子飞快,脑子也更加的清晰起来。前前后后的事情放在一起,他之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 可这出手的是谁呢? 齐妃李氏和弘时?有动机,但要说能力……皇阿玛登基才多久?他们成为皇阿哥的日子太短了,手底下又能有多少势力?除非八叔站在弘时身后,否则弘时没有这样的能力。而齐妃李氏的娘家?汉军旗出身,够不到宗室那头去。 裕嫔耿氏和弘昼?这就更荒唐了。耿额娘要挑拨自己跟额娘的关系,有的是机会。自己自小养在耿额娘身边,稍微露点口风自己就能知道。可自己从没有听过。要么这事不真,要么就是耿额娘跟额娘的关系确实亲密。再说了,自己上位对耿额娘来说,并没有坏处。她犯不上坏事。 那就只剩下年氏了!福慧还小,年羹尧那边又接连的麻烦不断,他实在想不出年氏这种时候对自己发难的理由。当然了,自家额娘得罪过她,但她也得罪过额娘。要说为了女人之间那点争风吃醋的事闹出这么大的事,想起来都觉得荒谬的很。 如果不是这三个有儿子的妃嫔,那还能有谁? 皇后? 觉得自己不是理想的人选,所以先废了自己。 这根本就说不通嘛!皇后只要作壁上观就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干嘛趟这一趟浑水。 哪怕是皇后糊涂了,可皇阿玛不糊涂。要知道,皇后住在皇阿玛身边,他一点也不认为皇后能在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玩出花样来。 那回事谁呢?还有谁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正烦躁,就见吴书来推开门再次走了进来。 弘历的心又跟着提起来了,“又出什么事了?” 吴书来缩着肩膀,低声道;“刚刚有人来送了消息,说是宗牒上记载的爷的生母是钱氏……” 什么? 记载的是钱氏? 那这就不是把钱氏误记成钮钴禄氏,而是把钮钴禄氏误记成了钱氏。 别看只是颠倒了顺序,但这里面透出来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出生在皇家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会入宗牒的。父亲是谁,生母是谁,都有记载的。自己出生那时候,十二叔才多大。那时候皇阿玛还只是四爷,按说自己的宗谱是不会被动手脚的。 等到皇阿玛登基,宗牒这一部分是要修改的。毕竟更为显贵。 那么是不是这个时候出了差错呢? 对!一定是的! 那么也就是说之前记着的确实是钮钴禄氏,只是重新录宗牒的时候才前后了差错,变成了钱氏。 这是有据可查的,谁也不可能信口开河。那么皇阿玛因此而定了十二叔的罪责就不算冤枉人。出现这种不可能出现的纰漏,一个不小心是要 毁了自己的前程的。 可为什么外面会有颠倒过来的传言呢? 他心里一惊,要是之前为钱氏现在改为钮钴禄氏,紧跟着皇阿玛就罚了十二叔,说十二叔改错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阿玛不想叫自己记在钮钴禄氏名下,不想承认自己为满妃所出的事。那么这会发生什么样的连锁效应呢。外面的人会不会以为自己被皇阿玛厌弃了。 肯定会的! “该死!”弘历抬手就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抬手拂下去。 这个计谋不复杂,可谓是简单到了极致。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计谋,却瞬间将自己身上的优势给削去了。 这个藏在背后的黑手是谁? 还有十二叔,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跟八叔一样,站在弘时的背后? 想到这种可能,他浑身都在冒寒气。自己还在想办法笼络那些小阿哥的时候,弘时已经有这么强大的后援了吗? 吴书来噗通一声跪下,“爷,刚才永寿宫来人,请您过去一趟。” 永寿宫? 弘历习惯性的抬脚就要走,可走了两步脚步就顿下了。 为什么十二叔会记错?原因呢?钮钴禄氏的即便译成汉姓也为‘郎’和‘钮’,跟‘钱’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百家姓,那么多姓氏为什么别的不选,就偏偏出来一个姓钱的? 皇家宗牒多严肃的事,十二叔就算是有再多的算计,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杜撰出个人来吧。再怎么说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这事上他轻易是不敢开玩笑的。 那么只能说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额娘她……只怕真未必就是自己的亲娘吧。 这个连十二叔都知道,想必在自己出生的时候阿玛并未刻意隐瞒吧。 “爷……”吴书来又催促了一声,“娘娘还等着呢。” 弘历没言语,只继续往前走,出了阿哥所,却没有往永寿宫的方向去,吴书来不敢说话,只一步紧着一步的跟着。 而弘历这会子心思焦灼的很,他现在没办法见额娘。不用猜都知道额娘会说什么。她一定会生气会愤怒会委屈,会告诉自己这是有人开始对自己出手了。她不会承认她不是自己的亲娘的。 如今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哪怕自己是额娘亲生了,在外人看来,也难免被按上一个来历不明。因为迄今为止,皇阿玛的后妃中压根就没有钱氏。 那么这就更奇怪了,这钱氏到底打哪来的? 这事只怕也只有皇阿玛能说的清楚了。 御书房。 四爷正跟听十三爷说盐务上的事,“……盐商每年获利颇丰,若论起富有,除盐商再无他人。万岁爷所提之事,自是能造福万家。盐收归朝廷所有,定价销售。百姓自然是获利了,可这中间却也折损了无数人的利益……”盐商背后要是没有人撑腰,那他也干不大。这可是断了很大一批人的财路。“以臣弟之见,万岁爷所提海盐之事……” 四爷摆摆手,“朕没打算将人抓了砍了……”人家做的也是正经的生意。至于牵扯到朝中的官员,跟盐务不能搅和在一起谈,“他们依旧做他们的生意,朝廷做朝廷的生意。至于老百姓买谁的帐,那只看谁更会做生意。等有一点生意做不下去了,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 ……” 可十三爷压根就没明白其中的意思。正要问,就加苏培盛凑了过来,有事要禀报的样子。他马上就起身告退,“臣再去看看卷宗……” “熬了几天了,回去歇着。”四爷盯十三爷盯的很紧,“天下的事多了,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也一样处理不完。悠着点……” 十三爷忙谢恩,又笑道:“正好要去见几个传教士,也想听听洋人那边的事……” 四爷笑着叫去了,“回头说给朕听……”很感兴趣的样子。 对于国外的事,如今没有人比四爷研究的更透彻。如今摆出这样子出来,就是一种鼓励。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就是这个道理了。 十三爷脸带笑意的从御书房出去,正好见到在外面等着的弘历。 “十三叔。”弘历脸上带着完美无缺的笑,“您要走了?打搅您跟皇阿玛说话了。” “你不来也要走的。”十三对今儿出的事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弘历来的这么快,而且会是这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快进去吧。万岁爷正等着呢。” 弘历却躬身对着十三行礼,“十三叔慢走。” 直等十三的背影过了拐角,弘历这才转身进了御书房。 四爷手里拿着折子没放下,提都没提别的事,只道:“弘旺朕安排去山东了,直隶的事情你要是忙不过来,叫弘昼去搭把手。” 弘历应了一声是,心里乱的很,弘旺去山东的事只从耳朵过了一遍,也没有深问的意思。他现在急切的想要知道皇阿玛的态度。不管自己是谁生的,只看皇阿玛愿意叫自己是谁的。这才是顶顶重要的。 他马上跪下,连磕了三个头,“皇阿玛,今儿的事儿子听说了。儿子的生母……” “朕不是已经惩罚过你十二叔了吗?”四爷放下折子,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弘历一噎,这话还怎么问下去。惩罚了十二叔,说他将钮钴禄氏写成钱氏是错了,那么就是肯定了自己是钮钴禄氏生的。 这个逻辑是没问题的。 只要皇阿玛承认,那么自己就只能是额娘生的。这一点不会改变。 可这十二叔为什么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明显的,这是想拉自己下马吧?这针对的该是自己猜对,为什么皇阿玛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呢。 “还有事吗?”四爷拿起笔,一副要忙的样子。 弘历心道,当然有事,怎么会没事?您至少得告诉儿子这钱氏到底是谁?为什么人家别的不些,偏偏就写了一个钱氏。 而林雨桐其实跟弘历一样懵。是啊!这怎么就出了一个钱氏的。 曾经她也分析过十二的行为,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又几分道理。但这跟弘历是不是钮钴禄生的无关。皇上说是那就是,皇上说不是那就不是。可究竟是不是,她还真有几分好奇。 等到四爷回来了,林雨桐还凑过去问他,“到底是谁生的?”要知道后世乾隆寻找生母的戏可多的是。 四爷笑她,“再怎么着,他也是四爷。” 那就明白了,按四爷的意思,弘历确实是钮钴禄生的。 笑了一场,四爷又补充了一句,“时疫的时候,是钮钴禄氏陪伴到底的……” “伺疾有功……”高氏的双手搭在弘历的肩膀上,声音轻柔的很,“娘娘在潜邸的时候多年未有所出,却在伺疾之后有了阿哥爷。您说这巧不巧?”她小心看着弘历的脸色。 弘历有点明白高氏的意思了,“你是想说,皇阿玛用儿子酬功?”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 要自己能生,早就生了。十年都无所出,之后就生了个儿子。甭管这个儿子是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但万岁爷说是她生的就是她生的。女人有了儿子才有了依靠。 要不然十二爷闲着没事干,编排这个做什么,于他能有什么好处? “许是奴婢想多了也不一定。”高氏脸上有些忐忑,见弘历不说话,赶紧转移了话题,“今儿爷赏脸见了奴婢的家人,奴婢还没谢恩呢。”说着,就转到前面上,手搭在弘历的膝盖上跪了下去。 弘历将人扶起来,“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跟你阿玛谈的……”他不由的想起高斌临走时说的话,一时有些怔愣。 “如何?”高氏捧了茶来追问了一句,“奴婢的阿玛是个实心眼的人,是自己人他就肯掏心掏肺。不是自己人他那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的。” 弘历看着高氏笑了笑,“爷知道……” 知道他叫爷奔着皇后是为了爷考虑。可这不行!他觉得这个时机刚好,可叫自己说,别的什么时候都行。就现在不行! 如今自己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皇额娘依旧得是皇额娘,额娘也依旧是额娘。敢抛弃了额娘改巴结皇额娘,不用别人动手,皇阿玛就得先废了自己。 孝道,这是皇阿玛极为看重的东西。 想到这里,弘历扬声叫了吴书来,“你亲自去一趟永寿宫,告诉额娘,今儿差事太多了,皇阿玛又打发弘旺出京,如今直隶就爷在管着,今儿没顾上去看额娘,就说明儿一定过去。请额娘务必等着爷过去吃晚饭。” 听了吴书来的禀报,钮钴禄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好了。 桂嬷嬷端了碗汤来,“您看看您,这也太操心了。阿哥爷是您肚子里出来的,这母子连心,岂是那些小人能离间的。” 钮钴禄氏摇摇头,“只是这事情一个紧接着一个,叫人不悬着心就不行。” 好端端的,只不过送了一碗汤过去,就被这一顿斥责。岂是她压根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叫万岁爷想起伺疾时候的日子。那时候自己偶尔也会煲汤给万岁爷喝。看着那汤,哪怕不喝进嘴里,只要能想起曾经的日子,对自己和弘历多几分眷顾,自己就感激不尽了。哪里想过其他? 谁知道万岁爷是半点情分也不念。真是给了个孩子就算是两清了。 这边还没回过神来,结果另一个消息紧跟着就来了。突如其来的,就冒出来一个钱氏的,竟然成了弘历的生母。这不是开玩笑吗?孩子是不是自己生的,自己能不知道?就算是自己想闹鬼,四爷的眼里也得揉的进沙子?再说了,都当那一府的女人是摆设不成?谁肯为自己瞒的滴水不漏?还有跟耿氏换着养孩子的事,要弘历是抱来的,自己肯定留在身边亲自养了,干嘛换来换去的?本就不是亲的,就不怕换着换着就换的更不亲近了。 一点逻辑都没有,可偏偏因为是宗室出的错,出错的偏偏是十二爷,所以叫这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钱氏似得。 “也不知道十二想干什么?”睡到被窝里了,林雨桐盖在琢磨这件事。 “能干什么?”四爷直接给出个答案,“打算脚踩几条船罢了。” 林雨桐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不是只为了靠近弘历?” “要是弘时有心,你说他会怎么看老十二。”四爷问了一声。 那肯定得谢谢十二了,这可是把弘历的根基给刨了。 那么同样的道理,弘昼会如何呢?弘昼若是有心,他也会靠近十二。 四爷叹了一声,“可弘时不是那样的人,他喜欢老八,是因为老八哪怕是有目的,但也确实是为弘时尽了心了。凡是弘时求到老八门上的,一准竭尽所能给做好。如此相处下来,即便又算计,也是情分。弘时看中的就是这个情分。但面对十二,他的算计只会把弘时给吓住。再加上弘昼,这孩子压根就没想过更进一步的事。弘时被算计他只会更战战兢兢,面对十二会提心吊胆的戒备,但绝对不会跟这种随时都准备捅人一刀的人为忤。只有弘历……” 原来如此。 林雨桐现在就想知道,十二到底是怎么说服弘历的?先捅一刀,再告诉你我捅这一刀是为你好? 弘历也就信了?! 信了? 呵呵! 弘历面色复杂的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十二爷胤祹,到底是起身见了礼。 今儿出来就是见高斌的,高斌递话说有要紧的事要见面才能说。于是约好了出城,走到哪算哪。秋高气爽的最适合跑马。纵马驰骋,连着数日憋闷的心情总算好上不少。 晌午的时候到了一处农庄,庄子里有人工挖出来的池塘,面积倒也不小。 “这就是你说的吃饭的地方?”弘历下了马,将马鞭扔给侍从,就朝池塘边的亭子走去。 高斌笑道:“如今正是螃蟹肥的时候,这池塘里养着螃蟹呢。专门请南面的人过来养的,虽比不上进贡的,但胜在新鲜。” “那就尝尝。”弘历很给面子,看起来兴致很好的样子。 转过几株柳树,亭子就在眼前。到了跟前才发现,原来亭子里是坐着人的。草木和柱子遮挡住了视线,刚才压根就没看见。 这人背着身子,弘历就能看见一个背影。他眯眼朝高斌看去,带着自己来的地方他不可能还安排了其他人。这是要自己见的人? 弘历的眼睛眯了眯,转身就要走。就不能惯奴才这种自作主张的毛病。 高斌马上就跪下了,“四阿哥……” 此时,背坐着的人才算转过身来,“弘历……” 弘历回头,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十二……叔……”一瞬间,他的表情又恢复了,规规矩矩的给十二行礼,“给十二叔请安。不知道十二叔在此,扰了您的雅兴,侄儿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十二起身侧了身子,“我虽是长辈,却也不敢受你的礼?” “叔叔这是跟十二见外了。”弘历站着,没有上前一步。 “不是见外。”十二下了台阶,“潜龙在渊,受了礼恐怕要折些福寿的。” 弘历眼睛一眯,自己跌了一大跤可是拜他所赐。什么潜龙在渊?这话如今听起来真是又几分讽刺,“侄儿可是又哪里得罪过十二叔?” 十二哈哈就笑,“你才多大年纪,上哪里得罪我去?” “那就奇怪了?”弘历也跟着一笑,“那叔叔何故……如此害侄儿?” 十二眼眸一闪,“害你?怎么害你了?” 我能说你给我换了妈了吗? 弘历答道:“潜龙在渊这话,可不敢随便说。十二叔对侄儿说这个,难道不是害侄儿。” 竟是之前的不愉快半句也不主动提。 十二暗赞一声,难怪那么多人看好弘历,说什么满妃所出,身份最贵。其实那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就是弘历身上这股子劲。 有为君的潜质偏有叫人瞧着疏朗开阔。 跟之前带着几分阴鸷猜疑的老四比起来,弘历更有明君之相。 十二面色马上一正,“潜龙在渊这话,我可不是信口开河。你认为我在害你,而我则觉得我是在救你。所以,才特地找了高斌,请你出来。” 弘历眼睛眯了眯,低头看向几乎额头贴着地面的高斌,“你……起来吧。” “奴才以后万万不敢自作主张。”高斌再三磕头,“请主子责罚。” “起来吧。”弘历干脆直接迈步上了台阶朝亭子里去。十二叔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但他得提醒自己,压着性子来。不见得能多个朋友,但最起码能少个敌人。再者,他也想听听对方会怎么说。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来了这一手的。 亭子里凉风习习,高斌早就退下了,将这里留给叔侄二人。 一壶茶,两碟子点心,两人相对而坐。 十二主动给弘历倒了茶,放下茶壶才笑道:“你这个年纪,能如此沉得住气,即便是你阿玛,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做不到。” 弘历心说,我阿玛十三岁的时候,你才五六岁。是不是沉得住气,你一个几岁的孩子知道个屁。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端着茶浅浅的抿了一口。 十二的眼神暗了暗,这位四阿哥可比想象的难忽悠多了。抬头看了看天色,他马上收回视线,“不能在城外多呆,咱们叔侄就长话短说。” 弘历放下茶杯,静静的看着十二,“洗耳恭听。” “我要说我是故意的……”十二将话的尾音拉的很长,边说变注视着弘历的眼睛,“你会怎么想?” 弘历只挑了挑眉,“十二叔不是说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侄儿好。” “看来你是不信。”十二很有些语重心长,“到底是年轻,不明白里面的凶险。”他摇摇头,“我有几问,弘历可能回答?” 弘历做了个请的手势,只用手示意说请问便是,嘴上却没有言语。 十二理了理衣摆,“以你说,皇上登基半年,可会马上立储?” 弘历的眼睛微微一眯,然后轻轻摇头。 不会!当然不会!朝廷上下千头万绪,理出来不是段时间的问题。即便有人支持立储,但皇阿玛一句尚在孝期就能往后拖延,这一脱就是三年。 三年,会有很多变数。 十二点点头,“是!不会立储。若是八爷党还在,许是有八爷党插手,立储会尽快提上日程,但现在……”八爷直接认怂而来,没人找万岁爷的麻烦,给万岁爷添堵了,这立储不立储,全在万岁爷一句话,“现在这立储之事,或许会遥遥无期。若是万岁爷高寿,那至少也得在十四五年之后。十四五年呢?你急什么?” 弘历脸上露出沉思之色。除了福慧这个小阿哥之外,如今皇阿玛就三个皇子,弘时被派去种地去了,田间地头的,只跟老农打交道。平时都甚少出现在人情,这才两月不到,这位三阿哥就已经消失在大众的视野当中。而弘昼呢,如今领着个不算差事的差事,干的都是些安排吃喝的事。能给出门的阿哥身上塞骰子的人,大家会把他当做太子的人选吗?如此一比较,自己就算是没特意的高调,也都已经高调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浑身都冒冷汗。难怪觉得皇阿玛对自己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原来根子在这里呢。尽管自己不停的提醒自己得低调,但客观是想低调也难。 十二眼里就闪过一丝笑意,“第二问,你觉得立储,谁的态度最要紧?” 这不是废话吗?除了皇上,这事谁也说不上话。先帝在时,废太子两立两废,众臣推举八爷,结果转眼就被打回原形。可不正是皇上乾纲独断。 所以,想成为太子,最要紧的就是圣心。 他这么一说,十二跟着连连点头,“就是这个一个简单的道理。”他的声音低下来,“那么,怎么才能独占圣心呢?” 这个就难了! 弘历摇摇头,皇阿玛这人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 十二就笑:“万岁爷不好讨好,但万岁爷有个好处,那就是护短。爱之则愈爱,恨之则愈恨……” 这话倒也没错。阿玛确实就是这么个人。对十三叔吧,那是怎么看怎么好。可对八叔吧,那是怎么看怎么不好。 “兵法里,有这么一计,叫做苦肉计。”十二自斟自饮了一杯,带着几分自得,“你觉得我这一计如何?” 苦肉计? 弘历心里有几分恍然,“十二叔是故意将这事这么爆出来的。选在了额娘被贬谪的那一天……”同一天里出了那么多的事,只要带脑子的都会想到,这事有人针对自己。那么皇阿玛呢,皇阿玛也会想到这一点。 十二点点头,“这一出苦肉计,看似直接将你的根基去了。可实际上呢,皇上会不会心疼儿子?只看对我的处罚就知道了。他是真动了气了。他也觉得,这是有人要直接废了你。有人要这么对你,作为一个父亲,他会怎么做呢?首先得找出害你的人严加惩处。他会怀疑我,会怀疑老八,会怀疑我们心里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他恨我这个居心叵测的人,但却会护着你这个被伤害的儿子。刚才你也说了,没什么比圣心更要紧了。只要做个孝顺的儿子,就什么都唾手可得。” 弘历的表情越发的严肃起来,细想这话,有没有道理呢? 有!肯定是有的。 但自己能全信吗? 他垂着眼睑没有说话,这位十二叔看似掏心掏肺,甚至为了自己,还被皇阿玛降爵,甚至是从此失了恩宠。可叫自己说,他这里没有一点实在玩意。说到底,还是要看皇阿玛的意思。 真的只做一个孝子就可以了吗? 要是如此,皇阿玛登基以前的势力哪里来的? 权力这东西,得看得见摸得着才行。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行的事。 十二看着弘历脸上的神色,心里又不由的赞了一声,费了这么多的唾沫星子,起的作用实在是有限的很。这位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笑了笑,越是这样的主儿,押起宝来赢面才越大。于是,笑了笑给对方续了一杯茶,“以后有空了,出来坐坐。马齐大人家的茶确实是不错。” 臣子家的茶不可能比宫里还好。 他想说的是,他可以为自己拉拢马齐。 马齐,保和殿大学士、军机大臣,加太子太保衔。 也对!马齐是他的岳父! 弘历的眼里这才有了笑意,他的话他对半着听,话是假的不要紧,只要权力是真的! 911.重返大清(16)三合一 重返大清(16) 几场秋雨之后, 秋草紧跟着就黄了。 兵部连着上了几道折子, 询问今年秋猎的事。 秋猎该不该去? 叫四爷说, 练兵嘛, 该是常态才对。但这秋猎,却是一种象征。该去还是得去。 又恰逢赶上秋收,本来四爷是打算多腾出两天时间去皇庄看看庄稼的,如今加上秋猎的事, 时间就越发紧了。 四爷批复了折子,又着礼部准备,一切从简。 趁着这两天准备的时间,直接带着林雨桐去了皇庄。这一回虽然轻车简行,但却没避着人。 结果还没出宫, 弘昼就追过来了, 嬉皮笑脸的, “皇阿玛,带着儿子去呗。上次儿子可听余粮说了,要是他爹下地, 他在家里坐着, 被人知道了, 只要被戳脊梁骨的。” 说的是上次出去碰上的老余头。 四爷放下手里的折子, 扫了弘昼一眼,见这小子一身不扎眼的袍子, 可见是早得了消息的。连衣裳都换了, 这是铁定要跟了。自己要不带, 他就敢一个人在后面坠着,“要上来就上来吧。” 弘昼眼睛一亮,“儿子骑马!有儿子在外面照应着,您放心。”说着一溜烟跑了。 等出了宫门,弘昼跟在马车边的时候,林雨桐撩开帘子往外一瞅,好神俊的一匹马。浑身雪白,只四肢蹄子往上的一截子马腿上,是极为明艳的火红色。这会子弘昼一身黑袍子往马上一坐,这个颜色差啊,叫整个人看起来骚包的很。 林雨桐坏心眼的拿了一件四爷的披风,中长的只到膝盖的位置,给弘昼穿能当一件大披风。她递给苏培盛,“给五阿哥送去。” 苏培盛心里噗通噗通的,心里想着难道皇后真正看好的事五阿哥?这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弘昼看着苏培盛送来的袍子,笑脸顿时就僵住了。说真心话,出门骑马的机会真不是很多,好容易从弘时那里将火烧云给讹过来了,可整天那也就只能将马搁在宫里的马厩里。一天能找个机会去亲近一下都已经是奢侈了。如今终于盼到能骑马出门了,选了一身极为相配的衣裳出来,偏偏皇额娘叫人给送了披风过来。 其实披风的事他早就想好了,里面穿黑了,外面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往火烧云上一坐,这才是真的配一脸。可如今在孝期,别的颜色还罢了,这大红色实在是不敢穿。因此,哪怕今儿起风了,他也决定冷点就冷点,只要小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其他的一点也不重要。 可现在呢?灰扑扑的,好老旧的颜色。 心说,皇额娘你也真是,什么颜色不好,偏偏给皇阿玛做这么一件颜色的衣裳。 委委屈屈的披在身上,扭头就见皇额娘似笑非笑的脸。 他赶紧咧嘴笑笑,“谢皇额娘恩典。” 这小子!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眼,“起风了,穿暖和一点。”说着就又笑,“别琢磨有的没的,只要还是你皇阿玛的儿子,就算是斜眼歪嘴,别人也只会说奇人奇相。” 话不是这么说的皇额娘! “儿子还没娶福晋呢!”弘昼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的让小路子给把披风穿好了。 林雨桐暗笑,心说小伙子慢慢等着吧,你阿玛对晚婚晚育这政策持赞成态度。想娶媳妇?以十二岁的你来说,往十年以后说吧。四爷道:“这孩子跟弘昭一样,淘起来一般人收拾不住。”淘气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弘昭淘的更张扬。当然这有些方面弘昼和弘昭是没法比的。弘昭说起来是幼子,爹妈感情好,府里没有什么污糟事,上面好几个哥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后来跟着弘晖,弘晖手把手的教导,比亲儿子费的心思一点也不少。就是长大了成亲了,在弘晖眼里那也是小弟弟。什么事都有亲哥给兜着。可弘昼呢?他倒是想大淘呢,谁惯着他? 想起来,心里就多了几分怜惜。 四爷放下手里的折子,桐桐这人啊,几辈子了,从来就没有对孩子心硬起来的时候。 见四爷看过来,林雨桐莫名其妙,“怎么?不能对孩子好?” 能!怎么不能? “要是到现在都不能叫你随心所欲的过日子,爷干脆一头碰死算了。”四爷说着也笑,“还没问你呢?你说你想干点什么?” 我想干点什么? 妇女解放? 这么一想,眼神跟四爷一碰,四爷就笑,“还真琢磨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在路上马车摇晃的很了,四爷也就什么都不看了,跟林雨桐两人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晃悠了一个时辰,这才到了农庄。 到的时候弘时已经远远的候着呢。 弘昼心道:自家这三哥是真老实呢还是装傻。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你就不会骑马往前迎一迎?据说当初先帝从江南回来,直郡王快马加鞭一直迎到了江南。现在吧,也不用这么夸张,你都有两月没见皇阿玛了,往前迎不了三里五里,难道一二里路都迎不了?皇阿玛说叫你在皇庄呆着,然后你真的就在皇庄老实的待着。这说好听点叫实诚,说不好听的,那就是缺心眼。 四爷是边下马车,边看弘时,弘时早就跪下了,“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四爷心里比较满意,收麦的时候还是个白脸书生样,现在脸晒的又黑又红,瞧着也壮实了几分,看来,是下了苦功夫了。说着,就回身伸手去接林雨桐下来。 弘时起来,想着估计是皇额娘也来了。刚要跪下再给皇额娘请安,就发现他皇阿玛先是伸手将里面的人接出来站在车辕上,然后胳膊一抬,就这么把人给报下来。 他的脸瞬间就爆红。 四五十岁的人了,要是大哥还活着,大哥家的儿子都能娶媳妇了。了自家皇阿玛和皇额娘,竟是这样的。 更何况这还算是在外面! 他赶紧四下里看看,就见除了他一脸愕然的瞪着眼睛,其他人都默默的低着头,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弘时早偷摸的溜了,窜到皇庄边的一溜柿子树上摘柿子去了。 这个时节,柿子已经红了。红彤彤的俩溜,瞧着喜庆的很。 林雨桐双脚刚沾了地,就听到边上弘时在喊:“给爷拿个锯子来……” 摘柿子跟要锯子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直接关系。 这边弘时已经红着脸请四爷和林雨桐进皇庄了,“……早就叫人准备了午膳,都是庄子上产的东西,粗鄙的很……”想着皇阿玛上次在余家吃饭的劲头,他没折腾什么花样,就是农家饭。 简单的梳洗之后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庄头在外面都快吓死了。三阿哥叫准备的这些东西,他平时都是不吃的。如今就这么摆在了皇上和皇后的面前,万一治罪,亲儿子能有什么罪,下面的可就跟着遭殃了。 却没想到,不大功夫,就听到里面传来说笑声。显然,这顿饭万岁爷很满意。这才慢慢的舒了一口气。 里面弘时说起正事,倒少了些刚才的尴尬和不自在,“……儿子什么也不懂……这些庄头把儿子当祖宗供着,别说下地了,就是出去走走也怕脏了儿子的鞋。实在没办法,儿子每天带着人去另一边的老余头家,跟着一起干活吃饭,至少也能知道庄头管的好不好,什么时节要干什么事,如此一来,倒也没人敢来糊弄儿子了。时间长了,他们到底是怕儿子在外面有个什么意外,在庄子上随儿子的便了。不过庄头怎么管儿子大部分是不管的。只要没大的差错,从来没插过手……” 四爷点点头,要是连这点事都摆弄不明白,弘时也就只能在府里养着了。还好,办法虽然笨,但到底是把事办成。他满意的点点头,“出来办事就是这样的。别觉得是皇上的儿子人家都会捧着你让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最常见不过的事。管事说到底就是管人,明白这个道理,这两个月就算没白忙活。” “是!”得到四爷的肯定,弘时的眼里马上就有了光亮。他低下了头,“儿子最初也觉得不过是一个农庄,有什么要紧的事。可这段时间跟老余头一家接触,跟周围的百姓接触,才知道咱么大清的百姓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说着,就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都说这天下承平可是还京畿一样有活不下去要卖儿卖女才能过日子的人家。放眼整个大清国,这样的人家又该有多少。百姓们所求不多,不过是填饱肚子而已。秋粮下来,儿子选了几块地,测了亩产,才知道皇阿玛托付给儿子的是多么要紧的事。”不管是这玉米,还是番薯,产量都吓人的很。这东西以前虽然也有种植,但却从来没有被重视过。他打着胆子,第一次在皇阿玛面前说起了朝事,“皇阿玛,如果赋税开始收玉米……”是不是如此,既有利推广,也能给百姓多盈余一些粮食。 四爷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做事的样子。沉吟了片刻,“推广的事情,你觉得你做的来吗?” 弘时瞬间睁大了眼睛,他太知道这东西若是推广成功意味着什么了,“儿子……儿子……”一时之间,他有点发蒙,“儿子能行吗?” “怎么不行?”林雨桐插话道,“不行还有你阿玛呢。不会就问,有什么想法跟你皇阿玛说,自己的亲阿玛有什么不能说呢。” 可话不是这么说的,事情安排下去自然是希望下面的人将事情做好,如果事事都问皇上,那要下面的大臣干什么? “可那不是你自个的亲阿玛吗?”林雨桐自然明白弘时的愕然是为了什么,“要不怎么你是皇子,他们是大臣呢。” 这话说的! 弘时偷眼去瞧皇阿玛的脸色,竟见皇阿玛的脸上只有些嗔怪的笑意,半点没有不赞同的样子。他的心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酸软了起来。从小到大阿玛总是冷着一张脸。那些年阿玛忙,总是先生在教导功课。隔上几天抽出空来看看自己的课业,每次总是皱着眉挑拣出一堆不满意的地方,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做他都不满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是不是自己当时拿着功课去问阿玛,阿玛也会很高兴。是不是阿玛也盼着儿子们能问问他? 这么想着,弘时在带着四爷和林雨桐一起在庄子上巡看的时候,不免就试着说了一些话题,“儿子想着,明年就叫人先带着种子去各省试试,旱地、丘陵、山地、都去试试。除此之外,先在直隶试着推广……” 这就是做试点了。 四爷认可的点头,叫了弘时到跟前,“……推广的时候,试着从小户着手。承诺他们,赋税可用所推广作物……在这之前,统计他们连续三年的土地所得收入,平均看一下年收入大致又多少,若是最终所得赶不上他们往年的平均收入,朝廷负责补偿他们的损失……” 弘时听了,心里大定。这算是替农户将风险全部规避了。种庄稼就是靠天吃饭的,谁知道明年会不会风调雨顺。就是种的跟往年一样,谁都不能说收入一定就好。如今有了这个承诺,只怕都巴不得试试。哪怕遭灾了,这风险又不要自家承担。 “至于银子……”四爷指了指林雨桐,“需要多少,找你皇额娘要。” 没有丝毫动用国库银两的意思。 弘时连声的应下来了。四爷和林雨桐也没有多呆着,下午就往回走了。临走的时候林雨桐交代弘时,“叫你出来当差,没叫你在这里安家,三不五时的回去,一则你额娘记挂你,二则也是有家的人了,福晋还等着呢……” “肯定又是董鄂氏絮烦您去了。”弘时有些不好意思,“您放心,忙过这两天儿子就回去……”亲自扶了林雨桐上马车。 儿媳妇哪有那个胆子,不过是齐妃在宫里又是烧香又是拜佛的,好像弘时出门干什么危险的活去了。你说在农庄待着呢,是怕被菜青虫咬了还是怕被锄头伤了脚。这么作来作去差点把把屋子点着了,不就是作给自己看的。 这边马车都动了,弘时才骑着马小跑着跟过来。后面整整两辆马车的柿子。 那柿子不是只将果实摘下来,而是连带着整个树枝都锯下来了。树枝上挂着红彤彤的柿子,也不知道他要这个干嘛。 结果进了宫,下面的人就来报,弘时将两车的还挂在树枝上的柿子给自己送来了。 碧桃挑了两枝进来,“插在梅瓶里瞧着也好看。” 那可不是插的! “用绳子靠着墙边挂着吧。”当个装饰物。这叫林雨桐想起那个年月里物资匮乏的时候,柿子苹果的乡下亲戚送来,可不就是带着枝条的。一是保持新鲜,一是挂着有显摆的意思。舍不得吃,叫人看着觉得好看的。如今再瞧着这个,还真有些新鲜。 可那也挂不了两车啊。 林雨桐就挨个的送人。宫里给太后太妃们一分,差不多就能用一半。再加上阿哥所,有子的妃嫔,剩下的也就不多了。给宫外也都是意思意思,再想要也没有了。 这回,也就十二府上,林雨桐连个毛都没给。 “皇后也就这点能耐。”八福晋将东西看了看就挥手叫人拿下去了。冷着十二能怎么着,人家还不是该添堵的照样添堵。她斜着眼看八爷,“胤禩,你如今瞧瞧十二,连他都敢出来蹦跶了,咱们怕什么?” 八爷心道:所以十二连个子嗣都养不住。 自己跟他不一样,自己膝下还有一子一女呢。 但这话绝对不能跟福晋说,儿子女儿是自己的,不是她的,这一点她分的特别清楚。 八爷靠在榻上,身上早早的就搭上了羊皮的褥子,“你也真是的。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八福晋扭脸看他,“之前我就说弘历要比弘时合适。人不大那野心可不小。弘时跟他比,太老实了。” 可也要弘历愿意上套才行。你也说了弘时老实,那弘历至今都跟弘旺面和心不和,这就是防着老四对自己还心有芥蒂呢。怎么会跟自己走近? 这真不是女人家关在家里想怎么着都成的事。 他没说话,反正福晋总是有道理的。 八福晋见八爷低着头没言语,还以为他心里有几分悔意,她一时又觉得自己多嘴的很。做什么说这个。紧跟着转移了话题,“后天去木兰围场,我也想去。” “你去做什么?”八爷想也不想的就问了一句,“如今这天,那边到夜里更冷。不是跟着受罪吗?” “你身体这样,我能放心?”八福晋坐在榻边,拉着八爷冰凉的手,“再说了,皇后铁定去的。您不信看着,闹不好家家都带福晋去。我不去不合适。” 这还真是! “那你收拾东西去吧。”见八福晋眼里有些期待,拒绝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把大毛衣裳都带上。”那边是说冷马上就冷,说下雪一场大雪就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秋猎已经是有些晚了的。 收拾东西的事林雨桐插不上手,四爷也没叫她插手,反而叫人将早早做出来的骑马装拿出来给她,叫她试穿。 即便是没有鲜亮的颜色,但一件件的,跟电视剧上的戏服似得,漂亮的很。 还有些简单精致的首饰,都是叫人照着剧照上的东西画出来叫人做的。 跟时下的穿着,相差其实很不小。 连着换了好几套,一屋子丫头婆子都嚷着好看。 “是好看。”四爷看的认真,还不时的提点小意见,告诉她哪件衣裳配哪件首饰。一点都没有敷衍的意思。 林雨桐就笑:“这是没有个小公主,要不然真能被你宠上天。” “谁说没有?”四爷一把拉了林雨桐坐在他的腿上,附在她的耳边,“爷这不是把你当小公主的宠呢?” 小公主? “四十三岁的小公主?”林雨桐瞬间一身的鸡皮疙瘩! 四十三岁怎么了? “八十三岁也是爷的公主。”四爷说的一本正经。 给林雨桐说的心里酥麻麻的! 走走走,床上说去,你说我听,咱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苏培盛尽量面无表情的退出去,说心里话,万岁爷年轻的时候都没这么着过,要不是四爷还是四爷,政事上没有糊涂的时候,他都真要以为皇后给皇后下咒了。 如今这老夫老妻腻味的,满京城没有不知道的,万岁爷走哪把皇后带到哪,在百姓嘴里,这都成了千古奇事了。 这不,直接效果就是去木兰围场的人多了一倍,家家都带着福晋呢。 队伍浩浩荡荡的,都到地方了,才有人发现,这队伍的后面还坠着一队人马。低调的很,是哪个府上的谁也不知道。等人从车里下来开始安置了,众人这才吓了一跳。 这人是谁? 年轻的不认识,可年纪大的只看了一眼,就马上跪下了。 这精神矍铄的老者,可不正是曾经显赫的大千岁。 “你说谁也来了?”还没安置好的大帐里,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于是晚上在四爷的大帐里,这些兄弟们就见到了好些年都不见的老大哥。 老大哥是真老了,坐在离四爷最近的位子上。不过看着精神还好,前面放着的烤羊腿人家一样用刀割下来就能吃。牙口好的不得了。 三爷紧挨着直郡王,“大哥……这胃口不是一般的好。”说了这一句,他就有些讪讪的。当年直郡王被圈,怎么说也是被他告发的。这会子能不尴尬? 直郡王倒像是早忘了那么一茬子事,“胃口不行了,肉吃上两斤就塞不进去了。酒嘛,就更不行了,半斤八两的量,一准就醉了。跟以前是不能比了。” 一顿能吃两斤肉喝半斤酒? 您这哪里是老了?您这是老当益壮了。 三爷缩缩脖子,说心里话,他是对这位老哥哥打心里就犯怵。 五爷嘿嘿笑着,过去敬酒,一口先干了,“大哥您随意。”别的话一句没有,麻溜的转回去了。 直郡王很给五爷面子,端起来直接干掉了,还将杯子倒扣下来,里面的酒水是一滴也没有了。 豪爽大气丝毫不减当年。 七爷没敬酒,直接上前给直郡王空了的杯子亲自斟酒。 直郡王对着七爷马上双手举起杯子,意思是你的心意大哥领了。 七爷顿时就鼻子酸了起来。要说他跟老大真没那么深厚的情感,只是想起当年的直郡王,对下面的弟弟何曾这么客气过,那还不是想教训就教训,动手就能打,抬脚就能踹,打完了踹完了,先帝还会笑呵呵的为直郡王撑腰,说他有长兄风范。如今不过是自己敬了一杯酒,他就这么客气起来。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而场中,只有八爷最尴尬。他跟直郡王是怎么一回事,谁都知道。如今面对这位大哥,他又该怎么面对呢?尤其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站在直郡王面前的时候,脸上就烧了起来。 直郡王笑了笑,倒是先举起了杯子,“老八,差一点都认不出来了。当年你跟在大哥身后的时候,才这么点大……”他的手比划了一下,五六岁孩子差不多高矮,“真是岁月催人老啊。一眨眼,你的胡子也一大把了。”十分关心弟弟的样子,“听说你家那小子有出息……”他竖起大拇指,“后继有人了。” 八爷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再善言谈,在面对白发苍苍的这位大哥的时候,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端着酒杯连着喝了三杯,才又看向直郡王。 直郡王的手盖在酒杯上,没有要喝的意思。手指头转着酒杯,跟着酒杯就在桌面上滴溜溜乱转,但酒一滴都没洒下来。等酒杯停下来,他才道:“听说你要接额娘去你那边住?” 话题直接给跳过去了。 八爷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连忙道:“惠额娘抚养了弟弟一场,这本就是应该的。不过如今大哥……” “我那边府里这些年的情况你也知道,想要安排额娘可能还要等些时候。”直郡王这么说了一句。 八爷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叫过了颁金节来接人,在年前怎么着也得把人接回府里,正好能过个团圆年。直郡王府里这些年肯定没有怎么修缮,这是个大工程,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那就在弟弟府里住着,大哥想见额娘,随时能见。” 直郡王端起酒杯,“那我就谢谢八弟了。”说着,抿了一口。 八爷松了一口气,这好歹算是把自己的脸面给兜住了。 因为直郡王突然出现的事,搅和的八爷有些心神不宁。看着老十老十三老十四过去敬酒,直郡王笑的格外爽朗,还邀请这几个弟弟有空去府里坐坐,正好较量一下。 老十四说,当年功夫不行,只有被大哥揍的份,现在不一样了,您这老腰还撑得住吗? 直郡王抬手就要抽他,说是你过来试试就知道了。看看你大哥是不是宝刀未老。 十三干脆撸起袖子要跟直郡王扳手腕,直郡王摇头,说不欺负十三了,嫌弃十三荒废了骑射干得都是些文人的活,又说玩意伤着老十三怎么办呢?他如今可金贵着呢? 挤兑的老十三硬是灌了直郡王三杯酒才罢手。 老十说老十三不行,我总行吧。当场就跟直郡王掰腕子。皇上也不管,乐呵呵的看着。气氛一下子就好起来,兄弟围在一起起哄,好不热闹。 可这样的热闹,他却怎么也融合不进去。 直到宴席散了,他回了自家的帐篷,心神还有些恍惚。 八福晋从帐篷里的篝火上取下吊着的铜壶,铜壶里熬煮的茶已经很浓了,她斟了一碗,赶紧递过去,“趁着这滚烫劲,赶紧喝了。那些肉食不好消化。”说着就嘀咕,“不是说皇后体贴吗?明知道你最近身子不康健,怎么还上这东西。弄点好克化的能有多难?”煮过的茶喝了好,她都守在火边煮了晚上了。 八爷轻轻的吹着热气,一口一口的喝着,心里有些烦躁,“你去歇着吧。早早睡,别等我了……” 那哪行?得熬到什么时候去? “又睡不着?”八福晋追问了一句。 你给我这么一大碗浓茶我还怎么睡?茶是解腻的,你倒是给我弄点消食的啊。 想着要是这么说福晋肯定又会多想,只得道:“没事!就是见到大哥了,心里有些……难受……你叫我一个人静静……” 见到直郡王又怎样? “成王败寇。”八福晋轻哼一声,“再说了他怨得着咱们吗?他跟前太子是绑在一起的,倒了一个另一个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本来就是这么一码事。不是咱们也会是别人。咱们不挖墙角他手底下那些人迟早也会找新主子的,有什么区别,你就是想的太多……” 能别提这个吗? 提起这个就不得不叫自己面对自己的失败,撬了墙角还失败了,直郡王只怕心里得笑死自己。这位也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不想说话,尤其是不想跟福晋说这些话。男人在失败的时候尤其不想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女人。能不能该自己稍微留下一点尊严? 这话还是不能跟福晋直说,要不然非得炸了不可。半辈子总结的经验,对付福晋他也有自己的心得,马上扔出去一个跟她息息相关的事做话题,“大哥的意思还是叫惠额娘暂时住在咱们府上,只怕还得劳烦你照看……” 什么? 八福晋蹭一下就站起来,“她有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住咱们家?” 八爷瞪眼,然后却只是嗔怪道:“胡说什么呢?惠额娘到底是养了我一场。” 八福晋撇撇嘴,宫里养孩子还不就是那个一回事。不是亲娘的,都是嬷嬷给养着的,平时多问两句照看着,别叫下面的人慢待的就是了。跟养亲儿子能一样?什么养了一场?说出来笑掉大牙。 十三还是太后养的呢。 十五也是太后养的。 但太后对十三和十五亲吗?跟十四一比就知道了。 这么想着,但嘴上到底是应了下来,“反正该准备的咱们都准备了,接过来要论起花费实在算不得什么。”宫里还是给赡养费的,当然了跟这些太妃们奢侈的生活比起来,这点赡养费是杯水车薪,但一个王府也不至于供应不起一个太妃。这不是钱的事。“就怕住过来是惠额娘的意思。”要不然直郡王也不会说出这话。亲儿子多少年没见娘了,不管怎么着也会接到身边的。“只怕惠额娘来了,故意找茬……”要是没目的,早跟亲儿子去住了。有天伦之乐能享,就是猪稻草房也是乐意的。干嘛住过来,不尴不尬的。这是要给直郡王出气吧。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折腾的还是自己。这不是请回来一个婆婆,这是请回来一个祖宗。那惠太妃能给先帝生下皇长子,还能活到现在,岂是好相与的?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想到这里又有点怨皇后,这些祖宗原本就该她伺候的!如今她是轻松了,剩下的人就都得跟着遭罪。 结果第二天,八福晋就跟九福晋絮叨:“……你说她有多贼……” 暗指的是林雨桐。 九福晋这次来完全是沾了皇后的光了。九爷又不在,去了哪里谁也没说,几个庶子大点的又都撒出去办差去了。这木兰围场怎么算也轮不到她来。 可林雨桐看了出行名单,几乎是家家都有人来,只留九爷家不见人,这不好吧。人家父子四个可都忙着呢。林雨桐就叫了九福晋,还说叫她带着闺女来,九福晋有个嫡女,如今都十五了。出了孝期就该出嫁了。想来想去,九福晋还是带着闺女出门了,只要孩子投了皇后的眼缘,别的好处没有,至少不用抚蒙吧。 所以她就是冲着巴结皇后来的。这节骨眼上能说皇后的坏话吗? 九福晋挣脱八福晋,这话别说说了,就是听她都不想听。 林雨桐在那边一点都不知道八福晋对自己的意见那么大,当然了,知道了也不在乎,两人从来就没有和睦过。此刻,她正应付直郡王的继福晋张佳氏呢。 —————————————————————————————— 912.重返大清(17)三合一 重返大清(17) 说实话,眼前的张佳氏跟直郡王的原配伊尔根觉罗氏想比, 差的远了。那时候的大福晋不管是宫里的太后还是惠妃, 都是极为满意的, 又跟直郡王少年夫妻,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反正在她生下嫡子之前,府里没有其他妾室有身孕。哪怕是她先生了四个闺女才给直郡王生下了嫡子。而眼前的张佳氏,除了长的稍微好一些以外, 真真看不出什么长处来。 年纪并不大的女子, 看起来却老了不止十岁。不过也难怪, 她是在直郡王被圈禁后才被指婚过去了。本就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来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的。可这一嫁过去, 就被圈在府里, 这么多年,除了直郡王府的人,她一个外人都没接触过。因此整个人显得不仅是拘谨。更多的则是怯懦。直郡王哪怕是老了, 可那股子气势还在。看着这样的张佳氏,真有一瞬间觉得她压根就配不上直郡王。 因着这次出来福晋们一个个的差不多都来齐了,对这位张佳氏, 林雨桐也是叫张起麟打听了她在府里的情况。说起来也真算的是个苦命的人。生了三子一女, 如今活着的却只有一个女儿。康熙四十四年生下直郡王的三阿哥, 康熙四十六年生下四阿哥, 康熙四十九年八阿哥。可凑巧的是, 就在这康熙四十九年, 三月十九先是三阿哥夭折了, 紧跟着四月初十四阿哥夭折了,八阿哥生在四月十四。也就是即将临盆的那个月里,她生下的两个阿哥先后夭折,先后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八阿哥早产体弱,也没养成,连名字都没取,也就夭折了。一年里三个儿子的夭折,都难以想象,她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 想起这些遭遇,林雨桐对张佳氏就难免宽容了几分。昨晚她就已经来过来了,这本就很失礼了,没有急事晚上求见什么?看着直郡王的面子,林雨桐到底是见了。见了还没说话了,下面来说四爷回来了,她才赶紧告辞了。 这不今儿一早吃了饭,她就又来了。四爷把直郡王刚放出来了,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自己跟四爷的态度呢。不知道是真的宽容呢,还是做做样子。鉴于这种情况,林雨桐叫人请她进来,看她到底要说什么。 张佳氏这次过来是为了她生下的闺女来的。康熙五十一年又生了一个,是个格格。生了四个,如今就只剩这一个了。 “娘娘……”张佳氏看起来有些瑟缩,但还是白着脸将话说了出来,“……伊尔木很乖巧,也听话,娘娘对她好,她会记得娘娘的好的。跟在娘娘身边,也学学眉高眼低……” 竟是想把孩子送到宫里来。 也是,四爷现在是一个亲闺女都没有。这抚蒙是必然会用兄弟家的孩子的。 可张佳氏要是求,该求的是不叫孩子抚蒙才是,怎么想着把孩子送到宫里来?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张佳氏的话。说实话,不管是她也罢,还是四爷也罢,都没想过再接人家的孩子进宫来的。再说了,这抚蒙的政策,该变的时候还是要变的。要是有人瞅上那边的女婿了,愿意把孩子嫁过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只四爷这边,估计是真没这打算的。再说了,这张佳氏生的这个闺女又多大了?十二三岁了吧。 她这边没言语,张佳氏却有些着急,起身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紫竹手快,赶紧扶了,“大福晋,您坐稳了。” 张佳氏的脸色又白了两分,这如何是好?不是自己狠心,是实在想给孩子找条活路。她自己的身体也就这样了,能不能等到孩子出嫁还不一定。王爷如今倒是自由了,可年纪毕竟也大了。这些年又在府里心情不算畅快,说句难听话,哪天要是起不来也就起不来了。自己这些年在府里,因为三个儿子早殇的事,跟那些妾室相处的并不好,尤其是有子的妾室,那简直就是仇敌。待那些庶子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自己不在,王爷不在,自己的伊尔木能指靠谁?抚蒙不可怕,就怕嫁出去了也没人给撑腰。但送到宫里就不一样了。送到宫里,这以后就是万岁爷的养女,最不济也是个和硕公主。可在府里待着,王爷要是能等到孩子出嫁,给孩子求个恩典,也不过是个县君郡君罢了,哪里能跟公主比。自己倒不是看中那个身份,但不得不说有了身份就多了一层保障。再加上孩子从出生就没出过府,接触的人里里外外也就那么几十个。再这些下去,可不跟个傻子一样了。别到了最后,跟自己一样,自己连立也立不起来。 这一番慈母之心,林雨桐细细的打量了张佳氏的面色之后就明白了。 她的语气就更和缓了起来,“大嫂也真是!自从嫁到皇家,是一点福都没享过。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了,怎么反倒是拿不起心劲了。别的不想,只想想伊尔木,想想娘家,想想那三个没福气的孩子。只有你活着,才有人记得住他们。等到将来,给孩子们名下过继个子嗣,也叫孩子到了那头,也有碗供奉饭吃。” 张佳氏额娘的看向林雨桐,猛地想起皇后曾经也是生过儿子的,要是那孩子还活着,那是妥妥的大阿哥。比当年自家王爷身份更贵重,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嫡长子呢。 一时之间深觉皇后能理解她的苦楚,面对同病相怜的人,她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捂着嘴呜呜呜的哭,“……娘娘,我那三个孩子没的冤枉……” 是啊!肯定冤枉的很。 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即将临盆的时候前头生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出事。 可这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打起精神来,好好的活着,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直郡王的福晋……” 你年轻,你怕什么?就是直郡王比你先走,只要你活着,就不信那些庶子敢不敬着你。你知道叫你自己的闺女立起来,你怎么不想着自己立起来。 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又叫人带着大福晋净面,瞧着说话的时间不短了,碧桃不止一次的打手势,这说明外面还有等着要见的人。她安抚大福晋,又给她出主意,“年轻太妃们要出宫了,惠额娘住八爷府上,不过人年纪大了,身边有个小姑娘陪着说说笑笑,也是个消遣……” 别叫我教养了,我这边的事真挺多的。你有亲婆婆的,虽然你还没见过。但确实是亲婆婆,是孩子的亲祖母。惠太妃在宫里戴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你二话不说把孩子送去给惠太妃不就行了。一显得你孝顺,二嘛,你还担心亲祖母亏待了亲孙女。再有就是,有这个一个人精子祖母教导着,只要不是傻子,总能教导出几分样子的。 她这么一说,张佳氏才醍醐灌顶。她脸上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红晕,“……今儿实在是……失礼了……”说着起身就深深的福下去。 从林雨桐这里出去就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跟其他几位求见的福晋碰了个面对面,应对也得体了。等两边分开了,八福晋还道:“如今扬眉吐气了,这后头的大嫂子瞧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九福晋隐晦的又远了八福晋两步,怎么说话呢?什么前头的大嫂子后头的大嫂子,叫人家听见了多不舒服? 妯娌几个嘻嘻哈哈的都是穿着骑马装来的,邀请皇后去骑马。 三福晋笑道:“我也就是凑凑热闹,你们可别笑话我。如今老了,不比早些年了,这真是上不去马了。叫人准备了这么高……”她的手在腰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只这么高的小马驹……” 五福晋就笑:“我叫丫头带着我骑……” 这都是自觉上了年纪的人,但又舍不得这份热闹。毕竟这些年跟着爷们出来的机会真没多少。 十福晋也跟着连连摆手,不时的咳嗽一声,“能出来看看草原,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林雨桐皱眉,十福晋确实有些病体沉重的样子。 就这个样子怎么也跟着出来了,又说了这么一番不怎么吉利的话。 说起来,老十两口子早年那也是针尖对麦芒的,不消停的厉害,谁也不让着谁。可如今这些年瞧着,府里也就两个老妾,府里也没进什么人。都说老八对八福晋怎么怎么好的,可要真说起来,老十跟老八府里有什么不一样? 高兴的日子,说了这么不祥的话,没人敢接话。怕林雨桐不高兴,九福晋赶紧转移了话题。 等林雨桐换了骑马装出来,本来要急着出去骑马的人,一个个的都围着林雨桐的衣服首饰开始瞧,这个夸一句,那个夸一句的,八福晋听的撇撇嘴,但又不得不说,这衣裳穿着是漂亮。 草原上的早晚特别明显,要出去跑马本就是只能选中午天气和暖的时候。这些福晋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在这里这么一耽搁,要出门的时候,又冷了下来,还起风了。三福晋五福晋自认年纪大了,十福晋年纪不好。能陪着的也就七福晋八福晋,十三福晋在先帝驾崩前就有身孕了,如今正大着肚子在帐篷里养胎呢。再剩下的就是十四福晋、十五福晋、十六福晋了。 十四福晋完颜氏看了林雨桐的神色,就直言道:“那还是算了吧。再病上几个以后还怎么玩?在围场还要呆几天呢,也不急在一时。”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陪着林雨桐消遣了半天时间才都走了。 林雨桐其实是真不需要人解闷的。 而男人那边,四爷正领着去狩猎呢。三爷叫人搀扶着上了马,前后跟着两个牵马坠蹬的。五爷也差不得了多少,踩着人的脊背就罢了,边上还得两人扶着,七爷腿不利索,反倒能自己上马,他呵呵笑,“弟弟到底是年轻两岁。” 说的三爷都想怼他,最后看了四爷才道:“美人迟暮,英雄白头,人间最悲事。” 七爷马上心虚了两分,这要是万岁爷上不了马,自己那话说的好像还真有几分不合适。 那边直郡王却哈哈笑了两声,“英雄白头那也是英雄!”说着,就直接翻身上马,看那身姿,竟是一点也不比年轻的时候差。 三爷脸都黑了!老大是什么意思,白头了也英雄的英雄才是真英雄。那自己算什么?狗熊? 八爷身体不适,说自己不能骑马,只坐在边上看着。 剩下的就年轻了。不管是老十还是十三十四,都是三十多岁的人,正是壮年的时候,尤其是十四,更是真强体壮的。一个在高原地区带兵的人,不可能身体不康健。剩下的可就更年轻了。 四爷见一个个的都盯着自己瞧,就把身后又黑又粗的鞭子往脖子上一缠,一手拽着马缰绳,一手虚扶着马背,根本就没有马镫,一跃而起直接跨座了上去。 这一手可把人吓了一跳! 就老四那骑射功夫,在这些兄弟里,老七那腿脚不利索的都比他强。也就跟老三两人相差不多,两人轮着在倒数一二的位置上说话呢。如今这都奔五的人了,来了这么一手? 这是吃什么了? 那些跟着的侍卫可不比这些老阿哥爷们矜持,愣了一瞬后,吆喝着就叫起好来。一声高过一声,声浪如潮。 林雨桐在帐篷里就听见外面一声一声的喊‘万岁万岁万万岁’,忙叫了张起麟去打听。 四爷在一声声高呼声中,弯弓对着天上不知道是什么的鸟儿射了出去,紧跟着一声悲鸣,鸟而落在了不远处。等到捡回来一瞧,呵!箭头正从眼睛里穿了过去。 这可不是瞎蒙能蒙到的! 三爷被自己咽下去的口水给呛住了,忍不住的咳嗽咳的身形不稳几乎从马上掉下来,“老……”一个字出口,他赶紧打住了,他想说的是,老四,你藏的够深啊。但现在,敢对老四叫老四吗?话压在舌头下面,赶紧道:“老意外了……” 可不意外吗? 老十和十四都将手里的弓箭松了两分,这份功夫,他们两个还真未必就有。 而且老四今年都多大了? 兄弟几个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时的偷瞄过去。 这小脸连胡子都不续了,瞧着跟十三十四差不了多少。 要知道老四比老十四整整大了九岁。如今再那老四跟十四一比,老四的脸白里透红,除了眼角有些细纹以外,一点皱纹都没有。再看老十四,在高原呆的,皮肤黑红黑红的,一瞧就是糙汉子。 十四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不怎么明媚。这老四可真是能忍的,早些年上面这些哥哥都是跟着前太子学,重文轻武。所以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乃至老八那榜样都是前太子理亲王。后来这些兄弟才跟着直郡王学的。可老四骑射功夫不错,可在皇阿玛在的时候愣是生生的忍住一点也没表现出来。这份忍劲,试问谁能有? 老哥几个的涉猎,本来都打算在老四面前露一手的,谁知道整个成了四爷的表演。 晚上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就见四爷笑的比较嘚瑟,比较解气。 这人真是!学会功夫以后在心里不定怎么暗搓搓的想过要能回来改多好,怎么着也得把那些年失了的颜面给找回来。 幼稚起来也是没谁了。 “你也真是!”林雨桐边给他脱外面的大衣服,边说他,“今儿开始,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苦练功夫呢。” 四爷哈哈就笑,“就该这样。往后练起兵来谁也别喊苦。”如今跟后世的军队可不一样。那时候讲理想说信仰,这个时候说的只有利益。叫下面的人知道上面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们才会朝这方面努力。 崇文又尚武,这是缺一不可的。 四爷这一折腾,其后果还真被林雨桐说着了。 三爷自己没办法了,回去就跟三福晋念叨:“儿子是来不及了,到孙子身上你就别总宠着。该下狠下的还是得下狠心。看万岁爷如今这样,怕是没拿得出手的长处……”他摇摇头,“将来只怕这爵位也得看本事了。” 三福晋白了他一眼,“怎么教爷说了算,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不跟你说跟谁说?是谁整天替那些兔崽子给先生请假的? 三爷没言语,心想赶明都得去宗学,跟老五说说去,自家这些小子往狠了练。 五爷不管已经睡了打着小呼噜的五福晋,将宗学的章程拿出来,看来这里面需要修改的地方还不少。 这些老阿哥们成型了,已经这样了,受刺激的唯一宣泄渠道就是可劲的折腾子孙。 但小阿哥不一样啊。 这次各家带来的小阿哥不少,八岁以上十三岁以下,都是这一拨的。弘昼现在就跟他们在一处混。弘时这次没来,在农庄里收庄稼呢。就弘历跟弘昼跟来了。 弘昼当然看家他家皇阿玛的英姿了,但这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自己这脑子记书本没问题,但这练武,呵呵……受不了那个苦啊。最怕的就是皇阿玛按照他那个标准也要求他,那就不用活了。 但弘历却不一样啊,回来就心朝澎湃了起来。文武双全,这是自己跟弘时和弘昼最大的区别。平时不管多忙多累,五更早起都会练剑的。他相信,这将会成为自己最大的优势。 吴书来看着小爷在帐篷里转圈,两眼闪闪发光,一反之前的颓然,他忙笑着递了茶过去,“爷,什么事这么高兴?” 什么事能告诉你吗? 弘历没接茶,反而将榻上的披风抓起来,“走!出去转转。” 骑在马上,感受着夜里的冷风,弘历给手心里哈哈气,心里还是觉得热的不行。从外面跑了一圈回来,刚到营地门口,就碰上牵着出来散步的八爷和八福晋。 他从马上下来,先行了礼,“八叔身体不适,怎么出来了?如今夜里冷,当保重身体才是。”言语殷殷,一副好侄儿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多亲近的关系。 八爷笑了笑,“是啊!转了一圈就冷的受不住了。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一样,火气旺。怎么?这么晚还出来遛马?万岁爷知道了该欣慰了。” 弘历刚要谦虚两声,就听八福晋道:“何止是万岁爷欣慰,就是先帝爷只怕也要欣慰了。先帝在世的时候,最看重的孙子,除了弘晳也就是弘历了。” 人家说的是好话,弘历就算心里戒备,也先道谢了两声,“……八婶今儿陪着皇额娘也辛苦了,早点歇着吧。” 八福晋哈哈就笑:“陪皇后娘娘哪里敢说辛苦。皇后娘娘慈和,陪着娘娘是咱们的福分。”说起就想起什么似得道,“听说你跟弘旺一起办差,弘旺那小子是直肠子,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你多担待。” 弘历又谦虚连着夸了弘旺好几句,说的自己都有些牙疼。 八福晋一脸欣慰的样子,“看见你们兄弟相处的和睦我就放心了。对了!弘旺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娘家那边一个长辈做生辰,看日子能不能赶上,总得带他过去一趟的……家里的亲戚都去,早就说好了的……” 这我哪里说的准。 弘历一脸为难的样子,八福晋倒是没为难,拉着八爷就告辞,“那我们就先走了……” 这莫名其妙的,说的都是些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刚转身,就听八福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你说着怎么办?……都说好了的……我哥哥家的闺女着实不错……虽说我哥哥不争气,但只要姑娘好就好……关键是我喜欢……等成了亲,这媳妇总归跟我一条心吧……只要他看好了,我就去求求四嫂……” 声音渐渐远去,听不太清楚了。 弘历摇摇头,刚抬步要走,脚步就顿住了。八福晋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要给弘旺找她娘家的侄女做福晋。弘旺是庶子,找个娘家侄女进门跟嫡母才好相处。这个道理就是这样的。事实上很多人家结亲也是这么结的。可问题是八福晋什么时候跟娘家这么亲近了?她自小养在安王府,跟郭络罗家早就没有往来了。这会子怎么想起说这个?真的是想找个亲近她的儿媳妇? 不是的! 弘历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明白了。这是在暗示自己,要跟皇后搞好关系。怎么跟皇后搞好关系,在皇后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为了跟庶子亲近,当然是联姻了。她是想说,叫自己迎娶乌拉那拉家的姑娘做福晋吧。 不得不说,这还真算得上是个好主意。 弘时已经娶亲了。不能说找个侧福晋吧。可他的嫡福晋出身不高,皇阿玛说什么也不会给个出身太高的侧福晋的。至于弘昼,就算是联姻也没用,关键是他自己没有那颗上进之心。 他疾步往回走,到了帐篷才叮嘱吴书来,“回京之后千万记着,打听承恩侯府谁做生日?” 谁做生日? 皇后的亲额娘觉罗氏要过六十大寿。 敢在大雪来临之前,从木兰围场回来,还没安顿好,就又接到乌拉那拉家的牌子。她已经拒见了好几次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拒了。前段时间紫竹就在耳边念叨了,林雨桐想记不住也难。 看着手里的牌子,皱眉道:“那就叫明儿进宫吧。” 晚上四爷回来,就见林雨桐皱着眉,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这是怎么了?”他换了衣服就坐过去,“谁叫你不顺心。” 林雨桐这会子心里没谱的很,摆手叫人都下去,才低声跟四爷道:“觉罗氏明儿进宫,叫我想起一件事来。” 四爷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雨桐扳着手指算,“你看我算的对不对……”说着就拿了笔出来,好像害怕哪里算错了一般,“觉罗氏是努尔哈赤玄孙女,是贝子穆尔祜第四女……”而穆尔祜长女乃孝献皇后董鄂氏的嫡母,当然了这里是没关系了,就是说着皇室联姻关系的错综复杂。脑子里跳过了这个关系,就继续说觉罗氏,“那就是说我的的外祖父是穆尔祜,而他又是杜度的儿子。也就是说我的外曾祖父是杜度,而杜度又是褚英的儿子。褚英是谁?褚英是太|祖努尔哈赤的长子。” 四爷点头,他的祖辈往上追朔,是太|祖努尔哈赤的第八子。跟褚英是兄弟! 林雨桐见四爷明白,就接着道:“褚英是太|祖努尔哈赤嫡长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太祖的元妃是佟佳氏。也就是褚英身上有佟家的基因。” 四爷点头,“没错!佟养正是元妃佟佳·哈哈纳扎青的堂弟。其子为佟图赖,其孙女也就是佟图赖的女儿佟佳氏又成为顺治帝的孝康章皇后,先帝帝的生母,我的祖母。”说着,他就更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了,“咱们身上都留着爱新觉罗氏和佟佳氏的血脉。”所以说,弘晖的死,几乎是必然的。这应该亲缘结合导致的后果。不一定是谁的过错。他知道林雨桐害怕什么了,“想着弘昭他们真是幸运,没碰上那个要命的概率。如今再生,你多少有些怕了?” 林雨桐揉着额头,谁能不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要真是体弱,你就没办法?”四爷揉着林雨桐的额头,“别想多了,论起来到现在咱们是第五代了。”概率小了很多。要是真碰上小概率事件了,他相信林雨桐能救弘晖,也能救下别的孩子。 这倒也是! 林雨桐苦笑一声,“真是无知无畏。之前生弘昭他们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害怕?” 躺下后,四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低声问道:“把脉的时候,胎儿的身体症状你都能把出来吧。” 这个当然。 林雨桐点点头,紧跟着就明白四爷担心什么了,“放心!孩子的大脑发育,身体的器官发育,我都能把出来。为了防止发育不好,药我会提前吃的。不会叫意外发生的。”要是早知道两人之间有相对亲近的血亲关系,他早在怀孩子的时候就会小心了。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怕的不行。 听林雨桐这么一说,四爷才真的放松了。吓死他了。说着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要是实在不行,谁也没有你要紧。宗室那么多孩子,总能选出一个合适的来。” 可后患也很大。 林雨桐抓住四爷的手,“我今儿就不该说这个,连你也跟着紧张兮兮的。” 其实四爷也是后怕的不行。谁叫那时候他压根就不知道这血亲结合的坏处来呢。他心里寻思着,这满汉通婚,看起来得想办法慢慢放开了。皇家的孩子难养成,未尝没有这一代一代相互联姻血缘太近的缘故。 第二天早早的,就打发了张起麟和紫竹,在宫门口等着觉罗氏了。 觉罗氏年纪大了,陪着觉罗氏一起来的,还有五格的夫人佟佳氏。 看着宫门口迎接的人,还有停在一边的肩舆,佟佳氏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自从自家的姑奶奶成了皇后,家里连续递了七次的牌子,如今第八次了才被召见。莫名其妙的被冷落着,实在叫人想不明白哪里做的不对了叫自家这位姑奶奶不高兴了。如今看着还算是郑重,这就证明娘娘那边没恼了,或者恼了如今又消气了。不管为了什么,能见就是好事。 觉罗氏坐着肩舆,佟佳氏就得走着,一路进了长春宫。 林雨桐在暖阁里等着,坐在暖炕上,身上搭着狐皮褥子。 婆媳两人进来,就要行礼。林雨桐起身将觉罗氏扶起来了,却受了佟佳氏的礼。 “额娘可还好?”林雨桐看着眼前的老妇人,携着她的手往暖炕上坐。 觉罗氏的手不停反抓了林雨桐的手,握的紧了又紧,“都好都好!一切都好。娘娘可好?” 她这半年过的才是真好。在府里没儿子,庶子没待自己又都是面子情。哪怕出了个四福晋,可一个没儿子没宠爱的四福晋,最多就是叫庶子们没苛待她。一切都按着规矩走,没多出一分来,没少出一分来。 可谁能想到,自家的姑娘转眼成了皇后了。到了这会子了,庶子们想起自己的好来了。一趟一趟的往宫里递牌子,尤其是听说皇后得宠以后,一个个的都成了孝子贤孙了。 林雨桐拍了拍觉罗氏的手,看着还跪着的佟佳氏,这才叫起赐坐。 这边又亲手捧了茶给觉罗氏,“最近宫里忙,我实在腾不出空来,没叫额娘进来,您不会怪我吧。” 觉罗氏摆摆手,虽说没见自己,但隔三差五的赏赐从来没少过,“知道忙,肯定忙……”先头是想着年氏要生孩子,怕再生了儿子晋了皇贵妃,这宫里就没自家闺女立足的地方了。说句不怕菩萨怪罪的话,得亏是那孩子生下来没养成,要不然真不敢想,“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 佟佳氏连忙咳嗽,怎么能这么说呢? 什么苦尽甘来的?这是说姑奶奶以前过的苦,那不等于在怨怪皇上吗? 这话哪里能随便说。 觉罗氏赶紧住嘴了。林雨桐看了佟佳氏一眼,拍了拍觉罗氏的手,“没事!有什么说什么。”见觉罗氏还是紧张,就说起了其他话题,在府里住在哪里,平日里几时起几时睡,夜里谁的安稳不安稳,可有起夜,用饭香不香,平时消遣些什么? 这都是些家常话,觉罗氏说着说着就放松了下来,“……以前吃斋念佛,盼着娘娘好,如今也还礼佛,闲了倒是有家里的几个姑娘陪着消遣,日子一晃也就过去了。” 林雨桐就见佟佳氏眼睛一亮,心里就有几分明白了,重点还是几个姑娘身上。 可她偏偏不能问这个,只是点点头,笑着说那就好。转而就说起了过寿的事,她转过脸,脸上的笑意收了几分,“你们递牌子进宫,没见你们原想着你们总该明白几分。却没想着半点也没有领悟。本宫听人说了,额娘过寿这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的,京城里没人不知道。如今尚在国孝,如此张扬到底想做什么?可别忘了,永寿宫的熹妃是什么罪名降为嫔的?” 怎么也不想想,四爷给已经死了的费扬古赐的爵位为一等公,到了五格这里只是侯爵。要是他们真让四爷满意,这一等公下来该二等公三等公。 林雨桐还要说下去,就见张起麟急匆匆的进来,“娘娘,四阿哥有急事求见!” 弘历?还有急事? 林雨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913.重返大清(18)三合一 重返大清(18) 都说有急事了,不见也得见了。 林雨桐朝张起麟点点头, “叫老四进来吧。” 佟佳氏赶紧起身, 又去扶觉罗氏, 怎么着也该回避的。 林雨桐见觉罗氏刚坐下没多长时间,老人家起来坐下的还不够折腾的,于是边道:“安心坐着吧。”真有需要避着人才能说的事, 自己带着弘历出去就是了。 觉罗氏倒是坐着没动, 闺女的意思她明白,你就是心疼自己这个大概额娘的吗?可这又不是普通人家, 自己算得上是皇子阿哥的外祖母, 是正正经经的长辈。皇家毕竟讲究个尊卑的。见了皇子阿哥自己一样要起身见礼的。 这么想着, 就要起身。 “老夫人安坐着吧。”帘子撩起, 进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来。一身锦袍,腰上是金黄色的腰带。进了门熟稔的将身上的披风甩给门边伺候的,进来朝自己笑了笑,“老夫人安坐吧,又不是外人。” 这应该就是四阿哥了。 觉罗氏动了动,一副要起身的样子。弘历赶紧摁着叫坐了,“在皇额娘这里, 只论家礼。您是外祖母,我是您的外孙……”十分亲热的样子, “再说了, 从宗室这里说, 您这也是正经的长辈……” 说说笑笑的, 转脸才跟林雨桐请安,“额娘安。” 林雨桐不管喜欢不喜欢,都不能把态度摆在脸上。至少面上,对待弘历跟对待弘时弘昼得是一样的才行。脸上带着笑意,语气的温和的很,“起来吧,用不着这些虚礼。今儿没去上书房?这是又出门了?” 弘历边起身,边笑道:“儿子今儿出门,得了点好东西巴巴的给额娘送来讨赏来了。”回着话,那边佟佳氏已经福身给见礼了。他又虚扶一把,“舅母安坐。不是外人。” 佟佳氏忙起身退了一退,心道皇后跟着庶子的关系瞧着也融洽,母慈子孝的,即便娘娘没有儿子,有这样的庶子将来指定也差不了的。 林雨桐点了点弘历,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叫他做了,“你就是出门皮,偏偏打着长辈的旗号……” 弘历马上叫起撞天屈来,“真是好东西呢。您瞧瞧……”说着就冲着外面喊,“拿进来。” 碧桃端着碟子就进来了,这四阿哥之前亲手交给她的。 热腾腾的糕点端进来,热气还看得见,碧桃小声道:“拿来的时候就热着呢。” 林雨桐还没说话,就听佟佳氏惊呼一声,“这可是一家叫李记的糕点铺子里的点心。” 弘历忙道:“正是呢。出门偶尔吃了一次,觉得味儿好,以额娘的口味,肯定爱吃。不过这家也是怪的很,这糕点一天就出一炉,再要多的就没有了。不管是谁去买,都没有。” “可不是!”佟佳氏转脸看向林雨桐,“这店可有好几十年没开了,据说之前就是因为不肯给贵人多做一炉,这生意在京城做不下去了才关了门。竟没想到如今又开了。”说着就笑起来,“娘娘尝尝,或许就能想起来了。您出阁以前最爱的不正是这家的点心。哪天不巴巴的打发丫头去人家店门口等着。十次里倒是有八次买不到,回来又跟额娘闹……” 说的觉罗氏也跟着感慨了起来,“是!是这样的点心。一次最多也就能买六个,一个得一钱银子吧。” 对老百姓来说,是极为昂贵的。 如今身后皇后,当然是不在乎价钱。何况这又是庶子专门买来的,意义就更不一样了。 弘历却一副惊讶的样子,“果然是额娘喜欢的口味?”他脸上露出少年才有的几分自得来,“看来儿子跟额娘着口味倒是像的很。” 林雨桐拿着点心笑着,送到嘴里咂摸着味道,确实是有独到的地方,是不是曾经的味道她哪里还记得,只道:“你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嘛。连自己做姑娘时候爱吃的一道点心都找到了,送来的时机来这么巧,恰好又在觉罗氏跟佟佳氏来的时候,皇额娘也不叫了,简化成额娘了。 这亲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的亲儿子呢。就是弘昀那时候,也都是嫡额娘皇额娘的叫,从来没有逾矩过。哪怕再亲,也知道他自己跟弘晖的区别,从没奢望一个‘嫡’字。 佟佳氏忙道:“四阿哥体贴娘娘,也是娘娘的福分。” 觉罗氏没言语,有些着恼。皇阿哥如何,岂是她能随便说的。 林雨桐没理佟佳氏,只问弘历,“差事办的怎么样了?耽搁了办差,看你皇阿玛不捶你。” 弘历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那儿子就走了,回头再来给额娘请安。” “去吧!”林雨桐摆摆手,“今儿有客,就不多留你了。” 弘历笑着应了,起身由着丫头们给把披风穿戴好,从屋里退出去,里面的人还隐隐约约的能听到弘历的说话声,“……上次在额娘这里酱鸭子味道极好,碧桃姐姐记得跟额娘多提几句……”一副馋鸭子的样子。 佟佳氏在里面就奉承林雨桐:“四阿哥对娘娘可真是孝顺。” 林雨桐没言语,招手叫了紫竹来:“带侯夫人去花房瞅瞅。” 紫竹应了一声,就搀扶佟佳氏。佟佳氏面色微微一变,有些尴尬,显然说话并没有说对地方,娘娘不爱听了。打发自己,应该是人家母女俩有体己话说。她不敢有怨言,顺从的起身跟紫竹去了。 紫竹一边扶着佟佳氏往外走,一边低声道:“暖房的水仙开的极好,夫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觉罗氏的眼睛就眯了眯,等人走远了才道:“紫竹这丫头我还是带走吧。” 林雨桐拍了拍觉罗氏的手,“我打发她去伺候额娘。”记挂这宫外的亲人这本没什么,但妄图影响自己这个做主子的,就万万留不得了。前段时间开始就念叨觉罗氏生日的事,要不是有人想借她的口给自己吹风才怪了。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没动她,不过是想找个机会罢了。没想到这么没眼色。 觉罗氏见屋里没有伺候的人,这才赶紧道:“娘娘,说句不该说的话,得当心点才是。别人不看,你只看看额娘。这些年在府里,你前头那些哥哥,有原配留下来的,有庶子,……这些年我待他们不好吗?没实心实意,但也总算是尽了几分心的。可到头来呢……”自己的闺女嫁进皇家,还是皇子嫡妻呢,早些年还好,可自打没了大阿哥……在府里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要是能生还是自己生一个。人都说‘四十八,结秋瓜。’娘娘离四十八还早呢。”说着就语气一顿,“不过还是你自己要紧,实在没有,也没关系。反正皇后的位子上只要坐的稳,谁都得捧着。” 没说弘历一句,但句句要说的都是不是自己生的压根就靠不住。 觉罗氏不敢往深了说,娘娘是自己的闺女没错,可出嫁的时候才多大。十三岁的年纪而已。如今都出嫁三十年了,就是自己是亲额娘,这情分真说起来,只怕真不能跟万岁爷比。哪怕这些年她过的不舒心,但说起亲近的人,只怕第一个想起的还是万岁爷。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她叹了一口气,“真要说起来,若是夫妻感情好,比起孩子还是另一半叫人更放心些。” 这话倒也是! 人到老来丧偶,哪怕孩子孝顺,也瞧着孤零零的可怜的很。觉罗氏是继室,年纪比费扬古年轻的多,算下来可都守了四十年的寡了。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要是在府里住的不自在,就住到城外的园子去。我打发人伺候您。”反正以后估摸着不会在皇宫常住的。到时候见面也方便的很。 觉罗氏摇摇头,“这么闹下去可就打了他们的脸了。在府里住着挺好,不看活人的脸面也得顾着死人的脸面,要不然到了下面没法见你阿玛。再一个……”她的声音低下来,往外指了指,“一个个的心大的很,我得在府里看着,省的一不小心就给你作下祸事来。” 在别人看来,这女人跟娘家自然是拴在一起的。可自己如今的状况,跟娘家不娘家的真心没什么关系。 林雨桐对觉罗氏谈不上什么感情,但说实在的,知道对方不是糊涂的老太太,怎么着都好说。母女俩说了说话,林雨桐也没特意留饭,叫人叫了佟佳氏过来,叫打发她们回去,“紫竹要跟着吧。” 紫竹愣了愣,“是!奴婢老夫人和夫人回家后,会尽快赶回来。” 林雨桐摆摆手,“你就替本宫伺候老夫人吧。” 紫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暖阁里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静若寒蝉,佟佳氏的脸都白了,她知道皇后这是冲着谁来的。原来一直不叫进宫,原来在这里呢。都当主子娘娘有多信任紫竹这丫头,原来也不过如此。 林雨桐叫人收拾了紫竹的东西,又赏了银子,“你是替本宫伺候老夫人的,将来本宫会为你做主,找个好亲事。” 紫竹白着脸,敢不答应吗?能不答应吗?她想起几个月前娘娘问自己的话,问自己家人是不是在承恩侯府,那时候自己是怎么说的? 皇后身边少了个伺候的丫头,真不是什么大事。还不如关注皇后赏了娘家妈一些什么东西重要。有觉罗氏的脸面,林雨桐倒也没少赏东西,不过是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叫老人家拿回去哄孙女们玩去呗。有人奉承着,全当是解闷了。 除了林雨桐赏的,太后也打发人送赏了。觉罗氏来之前,她就叫人去慈宁宫问了,看太后很忙死后得空,好带着觉罗氏过去问安。太后是聪明人,向来也不是爱为难人的。年纪都不轻来,过来距离不短不说,又是磕头又是问安的,就是陪着说个家常话,人家也得在心里过上三五遍才敢往出说。还不够折腾人的。所以只说是着凉了,就不见了。但走的时候,却给了乌拉那拉家重赏。上到觉罗氏,下到还在吃奶的孩子,一个都没漏了去,十分给林雨桐面子。 就连没出宫的太妃们,也都十分大方的意思了意思。 觉罗氏这才拉着林雨桐的手使劲拍了拍,万岁爷对自家闺女怎么样这个她不知道,但媳妇跟婆婆处的来,这日子就注定不会太难过。心里这一松快,出宫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此时紫竹跟在出宫的队伍里,但手里却紧紧的攥着一个不大起眼的荷包,荷包里是一块玉佩,是四阿哥叫一个不起眼的丫头送来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心却止不住的砰砰跳了起来。出宫好似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还问林雨桐,“怎么不留吃饭?” “满府上下,都没成算的很。”林雨桐不想提这伙子人,“放在闲职上混日子去吧。”跟着抱怨了几句,又问起了四爷,“今儿忙什么呢?”今儿都没时间叫人看看他在前面见了什么人。 “叫了十六过来,为的是银行的事。”四爷躺下伸展了懒腰,“这些兄弟里,十六在数理上造诣最高。” 这个林雨桐还真不知道,只知道过继出去成了庄亲王的十六十分精通音律,“这不好弄吧。”一个从没这方面概念的人筹备这个,只怕能累死个人,“叫谁跟着搭把手吧。” 谁能搭把手? 从老大到老九,谁闲着呢?可不都忙的叫不沾地。 老十不是个做细致事的料子,十二他就没打算用过,十三差点没给累死,十四忙着逮年羹尧的把柄呢。如今能启用的就是下面这些小兄弟了。 可这些小的,十六是有特长的,跟他说这事,他好歹能听明白个大概齐。可找老十来,他能听的睡着了。 “十五呢?”林雨桐扭脸问了一声。 十五跟十六是一母同胞,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四爷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叹了一声,“以后十五的福晋,你多照看一二。” 十五的福晋? 林雨桐在脑子里划拉了一遍个人档案,这才猛地想起,十五的福晋是前太子妃的胞妹。可有个这样的姐姐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嫁给十五之后,不知道是因为跟十五不合,还是十五忌讳跟理亲王牵扯上关系,待福晋瓜尔佳氏冷淡的很。府上有个先一步进府的侧福晋,也是瓜尔佳氏,不过跟石炳文并不是一家。这位侧福晋得宠的很,肚子一年一鼓,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反倒是嫡福晋,膝下只有一个闺女,还病歪歪的。 这位十五爷倒也不是好色之人,府上就这俩女人,好像还有一个是福晋放到屋里的丫头,再就没人了。 林雨桐都有点挠头,看这样人家跟侧福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平凡的夫妻,咱就是皇后,也无权干涉这些事,最多就是叫嫡福晋有几分体面,日子好过一些就罢了,“我知道了。”四爷这是想给前太子妃几分体面,也是给理亲王一个面子。虽然那位太子妃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如今的四爷,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晚上两人把这些兄弟扒拉了一遍,发现闲着的也就老十、十五和十七了。 二十阿哥今年十七了,还在宫里住着呢,往下都暂时不用算。 说起十七爷,林雨桐就又笑。四爷斜眼看她,不问都知道她在笑什么,不就是想起那些电视剧,一说起这位十七爷,就叫人想起四爷绿油油的脑袋。 其实十七真没那个体力,他是个病弱的美男子。天暖和的时候,一个月里有十天在床上躺着。天不好的时候,一个月里就有二十天都在床上躺着。就这种身体,想到他皇兄的后宫雪夜里相约美人,不是林雨桐说风凉话,他是真没那个体力。标准的林妹妹牌皇阿哥。 四爷能指望他干什么?出门办差得选天气的人,“弄个文史馆。”带着人修修书,爱几时起床就几时起床,想什么时候去衙门就什么时候去衙门,高兴就好。反正修书这事,肯定还是得有人干的。 外面的风呼啦啦的大了起来,雪花飘飘扬扬而下。两口子窝在炕上,裹在被子里正算着呢,就听外面脚步匆匆而来。这脚步声他们都熟悉,是苏培盛。 四爷撩开帘子,林雨桐将披风往他身上一披,四爷这才起身去了屏风外面。 “何事?”林雨桐听见四爷这么问了一句。 苏培盛没刻意压着声音,反正万岁爷啥事也不瞒着主子娘娘的,“回万岁爷的话,十爷求见。” 老十? 这都过了十点了吧。 “叫进来吧。”四爷说着就进了里间,林雨桐已经拿了衣服过来,“穿暖和再出去。” 四爷一边穿衣,一边道:“你先睡吧。别等着了……”还不定老十进宫是为了什么呢。 等四爷走了,林雨桐还真睡不着,从炕桌上拿了几分无关紧要的折子看了起来,这些请安折他看了,就顺便拿着玉玺盖上,也就不费四爷多少时间了。 却说四爷倒了御书房,老十就扑了过来一下子跪倒脚边抓住了四爷的裤腿,“万岁爷……” 四爷被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他脚动了两下,没扯动,不知道老十这是唱的哪一出?“有话说话,这是做什么?” 十爷仰起脸,眼睛都红肿了,脸上到处是泪痕,还不时的腾出胳膊抬起来在鼻子上面抹一下,“万岁爷,救命……” 谁要你的命? 四爷又踢了他一下,这才挣脱开,转身坐在椅子上看老十,“起来,那是个什么样子。有事说事?救命?救什么命?你福晋打你了?” “她要是能打我可就好了。”十爷说了这么一句,放开嗓子嗷呜一声就哭开了,吓的苏培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大晚上的,跑到御书房来嚎丧,这也是头一份了。 四爷被他吼的头疼,“怎么了?府里出事了?” “博尔济吉特氏……不行了!”十爷又嚎起来,眼泪鼻涕紧跟着就下来了,“九哥不在,该怎么办啊?” 你福晋要不行了,找你九哥做什么? 四爷这边还没说话呢,得了消息的林雨桐就已经过来了,“要不我去一趟?” 你去哪里行? 四爷摸了摸林雨桐身上的衣服,觉得够厚实,才拉着林雨桐走,“一起过去吧。”说着看苏培盛,苏培盛机灵,已经打发人去太医院了。不管有多少太医当值,留两个支应宫里的,剩下的都走吧。 这边四爷和林雨桐已经出去,十爷还在里面愣着呢。他进宫是因为想求好太医好药的,没想到人家两口子要亲自去。他蹭一下麻利的就起身了,抬起胳膊用袖子将脸一抹,跟着就走。 也不要什么马车,骑马就走。 跟十爷来的人比起来,也没多出多少人来。这个点了,宫门一开一合的,谁进去了谁出来了,该知道的差不多的也就知道了。因着四爷和林雨桐低调,出门又低调,这会子消息还没传出去。不过光是十爷这一进一出的,就已经够扎眼了。 八爷最近身体确实不怎么好,加上又忙的很了,夜里一凉,咳嗽了两声,八福晋早早就叫歇下了。躺着也是睡不着,七事八事的还不敢动弹,就怕把福晋也吵起来。 等外面有人低声禀报说有事的时候,八福晋已经睡着了。八爷将被子给福晋盖好,这才悄悄的从炕上起来。 八福晋在八爷下炕的时候就醒了。这么多年了,晚上只要胤禩不在,她压根就睡不踏实。支着耳朵听着,隐隐约约的听了是十爷家的事。 八爷还没说话,八福晋就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起来叫丫头拿热茶吃。 “怎么又醒了?”八爷转了回来,“睡不安稳还吃什么茶?” 八福晋没说这个,只道:“怕是十弟妹有些不好,找太医去了。”说着又叹了一声,“谁能想到她倒是要先走。” 八爷还真不知道这事。一起拿这谁家请了太医大家也都能知道,可现在呢,老四给每家都派了太医,谁病了人家不说,外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消息。他埋怨八福晋,“怎么不早说?” 说着,就拿衣服急着要去。 八福晋一把拉住,“你也真是!这个时候去还得人分心招待你。真要有事,老九不在,老十除了找您还能找谁?这时候没叫,咱们去算怎么回事?除了办丧事需要爷们支应着,探病这事,有我呢。明儿一早我就去瞧瞧。” 八爷看着福晋眼底的青黑色,叹了一口气。只要自己不在,福晋八成是睡不下的。再这么熬下去,人恐怕真是受不住了。他重新躺下,叫福晋舒服的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吧!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自己成功的时候,她比自己更高兴。自己失败的时候,她比自己更难过。如今自己都认输了,虽然憋气,但想着为了孩子,消消停停的过几天太平日子。再说了,老四如今这做派,只要自己踏实的干事,他是不会容不下的。这有事情可干,自己也不算白瞎了这一身本事,总要干好干漂亮了,叫天下人都瞧瞧自己的能力。在私底下提起自己的时候也不免叹息一声,要是八爷上位,会如何如何。如此死了也算是能瞑目了。可福晋她……反倒是替自己忍不下这口气吧。护犊子一般的护着自己,也就这个女人了。自己的额娘倒是想,可就是没那份本事和心劲。福晋不一样,那是真豁得出去。为了自己,她敢拼命。为了子嗣,已经伤了一回她的心了,往后,顺着她些也就是了。 不是不知道该去老十府里,只是低头看了看福晋。以前,这些个弟弟重要,现在,轮也该轮到福晋了。 他不去,却不代表别人不去。 一出事,十爷第一时间想起的只有他九哥,先打发人去九爷府了,转眼才想起九哥不在。可九福晋到底是被惊动了。赶紧带着人往这边来,顺便还叫人去了五爷府里。与其求八爷,九福晋觉得还是亲哥嫂更靠得住一些。不管交情如何,至少这两口子厚道。说了必然就会来帮忙的。 所以,几乎是九福晋刚打,五爷和五福晋就到了。 十福晋已经是昏迷不醒了,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五福晋和九福晋一瞧,心都凉了。五爷在外面问了府里的管家,才知道十爷干什么去了,他直接安排,“也别紧着一头,也去请外面的大夫,死马当活马医了。”又悄悄的交代,“丧事的事悄悄的准备着。要是真出事,临到事上咱们不慌。也不怕什么忌讳,就只当冲喜了……” 所以等十爷回府的时候,府里是纹丝不乱。 一瞧才知道是五爷来了。五爷见了四爷和林雨桐吓了一跳,就要行礼。四爷摆手叫免了,男人们坐在厅里,林雨桐进了病房。九福晋和五福晋陪着守着,太医来了要请脉,叫林雨桐回避。 “没事。”林雨桐坐在十福晋的边上,“有本宫坐镇呢,百邪不侵。你只管诊脉用药。”说着,就趁势先抓了十福晋的胳膊拿出来放好,顺便诊了脉。 要叫自己治,这还能救。要叫这些太医,只怕能开的就是太平方。 果然,这边连着五个太医诊脉完,都没言语。 “只管开方子。”林雨桐摆摆手,“赦尔等无罪。” 无罪之下,太医们才敢用虎狼药。 药开出来递给十爷看了,十爷的心都凉了。这附子之类的东西都是剧毒,竟然还这么大的量。这样的药喝下去,只怕人就算醒了,也就是三两天的事。但他还是点点头,“用吧!”好歹叫爷跟她说句话。 药熬好端过来,林雨桐先接过来,闻了闻悄悄的放了个药丸下去。一则是跟十福晋两辈子关系都不错。二是四爷之前还说,想叫十爷处理蒙古事务。为什么选他处理蒙古事务,不就是他福晋是博尔济吉特氏。活着的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是比死了的更有价值。 九福晋看皇后竟是要亲自喂药,赶紧过去将人扶起来。五福晋要从林雨桐手里接过来,林雨桐闪了一下,刚进来的老十直接道:“劳烦四嫂了。” 九福晋瞪他,你用起皇后倒是一点都见外。 十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大老爷们哭的跟个孩子似得,“有什么办法呢?唯一指望的就是四嫂了。四嫂是一国之母,身份尊贵,真凤加身,有她在,许是阎王不敢来了……” 没听过阴间的阎王怕人家的皇后的人。 什么道理都是? 林雨桐都懒得搭理他,按住穴位将碗里的药一滴不剩的给灌进去了。 十爷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十福晋的手,“福晋……福晋……你是不是要死了……要死了好啊……要死了爷就自在了……也省的爷去郭络罗氏屋里回来就被抽鞭子……爷跟你说,你说的还真没错……爷就是不稀罕你……爷就是稀罕郭络罗氏……你不是生气吗?气死你算了!……爷都想好了……你一死爷就为郭络罗氏请封……说不定还能扶正呢……到那时候弘暄那小崽子爷才不爱搭理呢……爷叫弘参当世子……爷不光把这家当都给弘参……爷还把你的嫁妆也都给大格格……再把弘暄往出一撵……这府里就剩下爷跟郭络罗氏和她生的俩孩子,大格格跟弘参,我们一家四口……谁记得你是谁……对了……弘暄还正好不在……你扣扣索索的攒下来的私房钱在哪爷都知道……一文钱也不留给你生下那不省心的臭小子你信不信……爷还不怕告诉你,大格格在爷心里都要比弘暄那小子要紧……将来大格格说什么也不抚蒙的,爷得看蒙古哪个王公要招赘女婿……嗳!爷拿嫡子和亲去!说不定万岁爷四哥一高兴,还给爷升了爵位……这爵位还传给弘参……爷拿你的儿子给爷的弘参挣爵位去……嘿嘿嘿……”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的盯着十福晋的脸,眼泪巴巴的往下流,可话说的事一句比一句狠,“你是不是能听见爷说话,是不是这会子气的牙痒痒很不能扑过来一口咬在爷的脖子上……你想的美!可惜就是动不了!下个叫爷跟你下黄泉啊……呵呵……我说福晋,这人强比不过命强……你倒是硬了一辈子,有什么用呢?你说你现在能把爷怎么着? ” 屋子里里里外外的就听见老十的嚎声了,缩在墙角的妾室郭络罗氏吓的脸都白了。就寻思着,等会儿会不会被皇后直接灌了药叫自己给福晋陪葬去。到底扛不住噗通一声跪下了。在府里她生的孩子最多是没错了,但活下来的也就一子一女。这些年生育频繁早伤了身子,也并不怎么康健。她是真没敢想着取而代之的,天地良心啊!我的爷啊,您能别害我吗? 连守在一边的大格格跟弘参脸都白了。 五爷赶紧招手叫两个孩子过去,“都过来,别理你阿玛。五伯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九福晋已经在考虑拿炕边上的花瓶直接将老十砸晕了拖下去的可能性了。真的,要不是皇上和皇后在,她真敢这么干!她也怕啊,怕十弟妹吊着的这一口气被老十给气下去了。 林雨桐拉着十福晋另一只手的手腕,感受着一下强劲似一下的脉搏。要么说这是两口子呢,这位没被气死反而有被起活的征兆也是没谁了。自己的药自己清楚,要好转也没这么快。 十爷喘了口气,不眨眼的盯着福晋的脸,见那眼皮子下面骨碌碌乱转,心里一喜,这说明自己的话福晋听的见啊。他一下子往炕边一坐,连林雨桐也挤开了,“福晋!爷知道你听得见!可你听得见有毛用呢。你知道吗?你这会子要是赶紧救还有救,但爷为什么要救你呢?太医爷请了,可你知道爷给你喝是什么吗?是附子……别的药你不知道,这附子你一定知道……就是前不久刚出的官司,小老婆害死大老婆,就是药里加了附子了……这是怕你不死啊……怎么样?生气吧!气愤吧!这会子心里一定想着就算是变成鬼也不放过我……变成鬼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活过来看看,看看你能……” 话没说完,就见十福晋蹭一下坐起来,然后‘啪’的一声,十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手指着自己的福晋,一手捂着被打的脸,“你能……你能……把爷……怎么样……” “怎么样?”十福晋不顾屋里还有人,饿虎扑食一般的就扑过去,“怎么样……爱新觉罗胤誐……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着,一口咬在身下人的耳朵上,就听一声惨叫,然后四爷和五爷同时咧嘴,这得多疼啊…… 914.重返大清(19)三合一 重返大清(19) 疼吗? 十爷从来没有这么疼过。这要是叫他选择,他宁可选择这种由身体带来的尖锐的疼痛。长这么大……不!不是长这么大!都胡子拉碴了还长什么大, 是老了!这一辈子都过了一半了, 才知道人的心原来可以那么疼过。 真的!额娘去世的时候他年纪不大, 正是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年纪。那时候难过吗?肯定是难过的。可那时候真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心痛,什么是丢了半条命。皇阿玛去的时候, 伤心吗?伤心!是真伤心。可别的事情多了, 老八没上去老四上去了,他忙着想以后怎么办了,顾不上伤心了。等顾得上了, 可那种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可轮到博尔济吉特氏的时候, 怎么能这么难过呢?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意思。她漂亮吗?跟漂亮实在没关系。眼睛不大, 单眼皮, 塌鼻子。那皮肤吧,年轻的时候还显得健康有活力, 可如今也都老了,病重能收拾的多利索。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躺在那里, 他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了, 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就像是一瞬间把自己的精气神都给带走了。想起来都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吵吵了半辈子。说吵吵都是客气话, 恼上来动家伙的时候多了。他恨过恼过甚至诅咒过, 吵起来的不止一次的喊过, 迟早要休了这个女人, 换个可心的福晋。可到头来呢,夜里睡不着坐在他的病床前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大嘴巴的在自己的脸上抽的啪啪响。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她呢?那会子他就想,只要你能好,只要你能好要我怎么着都行,只要回家的时候家里能有个一边对自己嘘寒问暖,一边又甩着鞭子的女人。 这会子耳朵被咬的生疼,眼泪却比刚才流的还凶了。他伸出胳膊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紧紧的匝在怀里。十福晋一下子就顿住了,这人是不是傻了,被咬了不是把人推开,却反而抱的更紧了。 “放开!”十福晋推了一把,浑身无力根本就推不动。可身子朝后一撑还是察觉到了异样,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脖子上,顺着肩窝留到了胸口,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只觉得心口滚烫滚烫的。 林雨桐瞧着都心酸的很。心想这历史上的十爷也算得上是个苦命人了。幼年丧母,中年丧偶,到了晚年嫡子弘暄也比他死的早。三大悲事都叫他给碰上了,哪怕贵为皇子,可这些苦难该受的一点都没比别人少。 见人家夫妻如此,林雨桐招招手,带着五福晋九福晋连带里面伺候的都出来了。出来后对四爷点点头告诉他人已经没有大碍了。 四爷当即就留了五爷在这里看顾着,又将太医都留下了,这才带着林雨桐走。 刚到大门口,就碰上下马的十三。十三对宫里的消息对灵通,得了消息扔下手里的事情就来了。 见十三在雪地上就要行礼,四爷赶紧拦了,“进去看看就回去吧。没事了!” 十三忙着应了。 林雨桐才道:“弟妹就在这几天了,你在府里照应着吧。”年纪也不小了,生孩子可不得有人守着。 送人出来的五爷都感慨,谁能想到老四登基以后是这样呢。说真的,比皇阿玛操心的都多。弟媳妇病了,这样的天出来了。弟弟家添孩子还连带给记日子的。皇阿玛那时候问问他谁家到底有几个孩子,谁家的孩子叫什么,老爷子一准不记得。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帝后二人骑马带人又回宫了,这才往后赶,可还没做稳了,哥几个一个一个的都来。就算是消息滞后一点,这会子也都到了。 三爷年纪大了,略坐了坐就回了,连老十都没见。 七爷露了一面,他是有事忙呢。直隶邢台县县令报,在邢台县境内出现了一个所谓的顺天教,因为供奉的是真空老祖,所以怀疑它是罗教的一个分支。这种事情哪里甘油丝毫的马虎,而且还在直隶,京畿之地哪里容得下这等邪魅鬼祟。见老十这边是真没事,跟老五说了一声,“……就不见老十了,弟弟连夜得出京一趟……” 五爷连问都不能问一声,谁不知道七爷如今干的都是秘密差事。连忙叫人将人送走了。这边十二来了,他也就客气了几句。反倒跟后来的十四说的热闹。 十二走的时候连个出门送的人都没有。他一个人站在雪夜里很久,最后却慢慢笑了。皇阿玛在世的时候,十三十四这些比自己小的都跟着折腾呢,为什么自己就不行?都是一样的出身,谁又比谁差了。 十爷把福晋安置好,叫太医瞧了,说是否极泰来,小心养着就是了。他这心里一松,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十福晋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去了。他这才有功夫出来,出来的时候就老十四在外面坐着呢。 “五哥前半夜都在,我来了才叫他歇着去了。”老五年纪也不小了,熬不住。 十爷摸了一把脸,没出来他也知道,进进出出的,外面热闹的很。这些兄弟该来的都来了。打怎么也没想到守在外面的是老十四。 两人之前因为老十四撬了老八的墙角的事,闹的很有些不愉快。但曾经有好些年兄弟俩就算是不焦不离孟,但那也是整天混在一块的。十天里倒是有八天在一处。如今时过境迁了,十爷搓了搓脸,叫人拿酒来。也不要菜,两人就跟二杆子似得,雪天里做在走廊里,一人一坛子酒谁认怂谁孙子。 十四说十哥你也别怪我,也别觉得就你八哥最亲。今儿可是哪个兄弟都来了,就老八不见露面。 老十说谁说八哥最亲了,最亲的是我九哥。今儿是我九哥没在,要是我九哥在……我谁也不喜欢。 十四说你就是一张臭嘴,兄弟们全叫你得罪了。你就跟你亲九哥一块过日子去吧。 老十说你的嘴不臭?咱俩谁也被笑话谁!要不是上面坐的是你亲哥,太后还好好的活着呢,你才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你哥还不待见你,我好歹还有我九哥呢。 两人对喷完了半坛子酒又都下去了,下面的人刚要把两人劝开,结果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又抱在一起哭上了。 老十说十四啊,听哥一句话,别尥蹶子了,老四人不错,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乖乖回去当差吧。给谁卖命不是卖啊!老爷子明显这是看不上咱们,这怨不到人老四身上,咱得讲道理。 十四说十哥啊,我是亲弟弟,就算是我是混账王八蛋,我亲哥也不会真让我饿死,该有我的一分都不会少了。但你不一样啊,你也别只认你九哥了。出了事,老四二话不说来了,这就行了。对你这么个处处给他添堵的兄弟,今儿做成这样就够意思了。好歹是九五之尊呢。所以,老四这个哥你得认,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也得认…… 两人‘老四’‘老四’的嚷着,吓的伺候的一个个的都白了脸。这要是叫上面知道了,一个不敬之罪下来了。主子们最多不过申斥,可他们这些听着的可就得把脖子洗干净等着砍脑袋了。 于是赶紧叫人请了在客房歇着的五爷来。 五爷刚合上眼,就又被吵醒了。结果过去一看,哥俩大冷天的一人抱着个坛子,喝的五迷三道的,嘴里什么都敢往外说。 他这会子不想着骂这俩货,心里却把老九骂了个死臭。要不是为了老九,他才懒得管老十这档子事。刚才瞧着还可怜,这会子又开始混了。 “五爷,您看这怎么着啊?”伺候的低声问五爷的意见。 “分开!”五爷一摆手,“谁的主子谁伺候!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人分开拖回去。” 被人一拉扯,哥俩一个喊着‘十哥’,一个喊着‘十四弟’,声嘶力竭的跟白娘娘跟许仙生死离别似得。 这个糟心劲。 不知道是不是十四那天晚上的话起了作用,老十最近特别乖巧。每天按时上朝,上完朝就来上书房。人家也不给四爷添乱,四爷批折子他就在一边研磨,四爷见大臣他就自觉地给大臣们上茶,然后就霸占了苏培盛平时休息的角落。不听也不说,最多就是把林雨桐给四爷准备的点心和零食不见外的吃了点。 苏培盛都快哭了,这都快把他的活给抢了。 连着缠了四爷五天,四爷就受不了了。这位是四爷上厕所都会守在门边的那种人,顺杆爬的厉害。四爷原本打算叫他过完年去蒙古处理点事,结果现在压根就打发不了他。 怎么办呢? 四爷从炕桌上找出一个折子出来,顺手就给老十扔过去,“你先看看。” 十爷一伸手就抓手里了,嘿嘿笑着翻开,看完就懵了,“福寿膏?”福寿膏怎么了? “查!”四爷说着就抬起头,脸上难得的严肃起来,“往根子上查!谁产的?谁运的?谁卖的?统统给我往清楚的查!” 十爷懵了一瞬,莫名其妙的道:“查了……之后呢?” 之后? 四爷浑身都变得冷肃起来,“一旦差事,杀无赦!但凡吸食者,当官的罢官,袭爵的免爵。不管爵位有多高,不管官位有多大,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只要沾了这东西,一律送戒|毒|所强制戒|毒,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十爷的手一抖,老十上台后尽管派了那些小崽子查贪官了,但这么明确的表示要杀人,还是第一次。 可是为什么呢? 福寿膏这玩意,他抓住了一个重点词,“戒|毒?” 那玩意是毒?! 十爷惊悚了!要知道,属国每年将这玩意当做最高档的贡品进贡给皇室的,皇上每年两百斤,皇后每年一百斤。这是嘛意思?这是说这些属国没安好心啊!这是想谋害大清皇室吧。要知道,正因为这是贡品,所以在民间的价格格外昂贵。也正因为贵,好些人都打这玩意的主意。从藩属国走私,他都有所听闻。而且这怎么说呢,皇室中有好几位老王爷都好这一口。官员中有人抽吗?肯定有! 瞬间手里的东西就烫手起来了不确定的问:“真查?” 四爷没理他,摆摆手叫他滚蛋。 十爷就真的滚了,可滚了之后该怎么办呢?他真麻爪了。溜达回家先看了看福晋,福晋吃了药睡的正打呼噜呢。他又悄悄的退出来,想了想还是找了十四。 十四这会子正在书房看青海来的信呢。下面报说老十来了,他还愣了一下。哎呦这位哥哥登门也算是稀客。将人迎进来,十爷半点都不客气,实实在在的来问老十四的意思,“……这福寿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咱们也没用过,但太医确实用这些东西入药,如今老四……不是!如今万岁爷说是du就是du 吧。可这牵扯到的宗室可不少,这么折腾下去,怎么着啊?是要出事的!真能这么干?” 十四白眼一翻,“十哥你怎么这么实在!你管人家那些事呢?爱谁谁!削了他们的爵位有怎么样?不该啊!你也不想想,这宗室如今有多大,光是咱们这些兄弟一个个的将来不是亲王也是郡王,王爷一大堆的。这就已经不少了。万岁爷还放了一批小崽子出去,这些个个都是奔着爵位去的。这都是咱们家的孩子,都是皇阿玛的孙子。如今论起来,他们可都是远宗了,咱们才是近枝。不把远宗给打发了,这京城光是王府就得占一半,也忒不值钱了。查就查呗!还怕得罪人?查了他们咱们兄弟都记你的情分。旁的不说,将来你家的弘暄继承了爵位,弘参怎么办?只要有本事,万岁爷估摸着不会舍不得贝子贝勒衔的。” 十爷听的直撮牙花子,要么说老十四跟老四是一个额娘生的呢。这要说损,那损起来也真是没谁了。之前他就没这么想过,可叫老十四这么一说,还真是!多踢出去一个,下一辈的侄子就多一个机会。要不然这宗室太庞大了,万岁爷只怕不会轻易再往外许爵位了。 可这想办法削爵位就削爵位呗,什么办法不行?怎么偏偏想了这么个损招呢?吸口烟整这么大的罪过! 十四用胳膊捅了捅十爷,低声道:“咱俩关起门来说话,老四这性子可是够龟毛的。但这人有一点好,那就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这福寿膏有问题,还真说不来这东西真是有大问题。” 十爷愣了愣,不得不说十四这话有几分道理,他也放低声音,“那你的意思呢?” 十四两手一摊,“你的差事,我说什么?” 十爷洗耳恭听的结果就听了这么一句,得!又是个滑不留手的。 等把十爷送走了,十四才重新拿起青海那边送来的消息,“呵呵……叫爷给你拿主意?也就老九信你是个憨货!”叫十四说,老十在这些兄弟里实在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他玩的比谁都溜。 心里暂时放下老十说的事,他将信又重新看了一遍,眉头就紧跟着皱起来了,看来年羹尧这事得尽快了。青海那边闹的厉害,撑得过年底也撑不到明年开春,该准备的可是得准备了。 这么想着,就要提笔回信。可想了想还是将笔放下了。老十说的对,老四对自己确实是不错。再说了老十都能拉下来进宫死缠去,自己怎么就不能去联络联络感情去。 这么想着干脆叫人伺候梳洗,准备进宫去。 正泡在浴桶里泡着呢,完颜氏连通报就没通报就直接进来了。十四吓了一跳,身子往水下一缩,“怎么跑过来了?有什么话不能叫人通传?” 完颜氏朝十四露在外面的肩膀一瞧,不屑的撇撇嘴,才歇了半年,身上的肌肉都软塌塌的了,好像自己多稀罕看似得。她一脸嫌弃的拿了毛巾转到十四身后抬手就给搓上了。 十四疼的咬着牙,“到底想怎么地?赶紧说话。” “你要进宫去?”完颜氏在胳肢窝那里又狠狠的搓了一下,问道。 十四半边身子都往回缩了,“不进宫这大冬天一大早的爷折腾什么呢?” 完颜氏白眼一番,顺手将澡巾往浴桶里一甩,溅了十四一脸,她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爷不耐烦?我还不耐烦呢!一天天的猫在书房家里的事你是半点也不管。” “家里的事?”十四顺手拿了搭在一边的毛巾将身胡乱的擦了,才从浴桶里出来,“家里有什么事?不是有你呢吗?上次你非叫我问额娘要不要给咱们府里也修个院子,说不得额娘什么时候想来住两天呢。好吧,我去问了。额娘把我喷回来了。说我办事不靠谱。你这会子又想干什么?” 完颜氏手都痒痒了。不识好人心的玩意。别人的母妃都要接出来了,自家的额娘是太后,有皇上养着呢也没错。太后的意义不一样不可能出宫这谁都知道。但谁叫你去问太后了。要问也是问万岁爷啊。要是万岁爷体恤太后,觉得太后闷在宫里一辈子,想出来偶尔走动走动也未尝不可。那出来哪有去另一个亲儿子那里更好的去处的。不用住,哪怕出来吃顿饭呢,也叫万岁爷知道你有那份孝心呢。结果你不问该问的人,直接去问太后。太后能怎么说?说我想出宫去住?那别人不得说万岁爷和皇后不孝顺。这事太后能主动提吗?真是猪脑子。这会子还有脸怪自己。 憋着这口气跟这人是辩不清楚的。 “行行行!不提这事行了吧。过去了就不提了。”完颜氏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你这也回来快一年了,府里的孩子你也常见,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什么不妥? “儿媳妇归你管。”十四将衣服穿好,拿了边上温热的茶喝了一口,“这事你别跟我说。” 谁跟你说这个了? “你就没发现你家的闺女大了?”完颜氏能气死,这些年不着家回来是半点也不管。 闺女大了? 十四愣了,“多大了?”他真记不住。 完颜氏自己没闺女,但对庶女要是不尽心,估计太后就得恼了,再说了都到这年纪了,不过一副嫁妆的事,自己总得把自己的本分尽到吧。“三格格四格格是一年的,今年都十八了。五格格小了一岁,也都十七了。”三格格五格格是舒舒觉罗氏生的,四格格是伊尔根觉罗氏生的。如今这是赶上孝期了,迟点就迟点。可这总得提前把人定了,等出了孝可是半点都不敢耽搁得把闺女给发嫁了吧。 都这么大了! 十四愣了愣,“这年纪……也还行吧。皇家的女儿本就嫁的晚。” 呵呵! 完颜氏掏出帕子闲闲的拂了拂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不晚就不晚吧。”你高兴就好。反正又不是我闺女。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上心不上心的与我何干? 看着完颜氏转身就走了,十四还真有些傻眼。你别把话说一半啊!接下来是怎么着?找额娘?还是跟万岁爷说? 一直都进了宫了,十四还没拿定主意。孩子这种东西,谁家的也不是多余的。姑娘家在家里呆着,当阿玛的没有嫌弃的。只要养得起巴不得不出门子呢。可这不行啊。 见了四爷先说正事,将青海那边的大致情形说了,“……岳钟琪……岳飞第二十一世嫡孙,岳飞三子岳霖后裔……此人……其才干人品皆在年羹尧之上……可托付大事……” 四爷见十四没将他的嫡系部下往上举荐,倒是多看了十四两眼,认可十四的话,“……就按照你刚才说的意思回信……” 十四心里一松,幸亏稳住了,要是真敢贸然推荐他自己的人,估摸着自己今儿就没那容易过关了。 从御书房出来他才回过神来,完颜氏说的事又给忘了。现在去后宫找额娘?还是算了,上次已经被喷了一回了。老太太现在脾气硬的很呢,只说她要颐养天年,有什么事叫自己找哥哥嫂子去,她是不管的。还是亲额娘呢,狠心着呢。 哥哥那边还是算了,忙着呢。转身往里面去,找皇后算了。这事皇后管起来才理所应当嘛。自己干嘛要操心。想起来完颜氏也是,这宗室女嫁人可不都是指婚呢。这么急巴巴的打发了自己来,好像自己有多迫不及待的嫁闺女似得。 十四求见的时候,林雨桐正在看各位太妃出宫要带的东西和名单呢。再看看都该赏些什么叫带出去。 听说十四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叫张麒麟把人请进来。 原本以为就是来请个安的,谁知道十四这么干脆,“……那三个丫头的婚事就拜托皇嫂了,您看着好就好……完颜氏的意思大概是想叫咱们提前有个谱,好打听打听那边的情况……” 说的是指婚的事。 林雨桐心说,完颜氏才不会费心去打听呢。只怕是闺女留的大了,如今还在空里担着呢。这一茬要出嫁的皇家格格多了去了,这是怕好的都指给了别人,他们家三个没赶上好的,到时候老十四再怪她。 可这事林雨桐能怎么说呢? 她更干脆,“你跟弟妹相看就行。瞧着哪家的后生好,两家说好了,到时候叫万岁爷指婚就是了。” 嗯? 十四眨巴着眼睛看林雨桐,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我家的三个闺女不用抚蒙了? 这个恩典好像有点大! 他想问一句,您给我哥他商量了吗? 张起麟在边上默默的摇头,那是真没商量。皇后如今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林雨桐不跟他废话,太妃出宫这是大事。一个月里的吉日也就几个,都挤在这几天里,车马调动人员安排,事情多着呢。见十四还不动,就问:“还有事?” 十四摇头,没事!真没事!他就没见过办事这么敞亮的娘们。 回去后还跟完颜氏念叨:“瞧瞧四嫂,再瞧瞧你。四嫂说话那叫一个敞亮,再看看你,心眼多的你。不就是三个丫头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到处避嫌嘛。你看看四嫂,说决定就决定了,半点都不含糊。” “那是万岁爷信她。”完颜氏斜眼看他,“你要信我,这三个丫头的婚事我来相看?” 十四脖子一梗,“你看就你看!”说着就走,“那你相看吧,看好了爷去请旨赐婚。” 这下轮到玩盐水傻眼了,她恨不能给自己俩巴掌,叫你多嘴。 十四心里笑,叫你相看你才不敢马虎,就是差也差的有样。她那人,嘴跟刀子似得,可真没那么狠的心肠。 完颜氏觉得她烦,都快烦死了。大龄待嫁庶女,还一连三个。上哪找合适的女婿去?能不烦吗? 可谁又不烦呢? 三福晋拿着镜子看着眼角的皱纹,“我这都要娶孙媳妇了当太婆婆了,如今又得重新开始学着伺候婆婆当媳妇……”这都是什么命? 三爷最见不得三福晋说这个,一听她抱怨就马上怼道:“不耐烦了?哪里耐烦上哪去!”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一点委屈也受不了。再说了,伺候婆婆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怎么就委屈了?抱怨什么!打从六岁离开额娘住到阿哥所,四十多年过去了,终于又能跟亲妈住一起了,那种小心情告诉福晋这婆娘只怕也理解不了。要么说还是解语花好呢,昨晚跟自己谈天谈地谈亲妈,人家年纪小,可人家懂理啊!小声音说着替自己高兴,说的自己真是高兴加高兴,早上一睁眼心情都是明媚的。可一间福晋,这什么好心情都没了。他的脸一下子就落下了,“今儿额娘出宫,你别找不自在我跟你说。其他时候爷可以不计较,但这回不行。以后咱们什么都好商量,只一样,额娘要是有半分不顺心的,可别怪爷不顾半辈子的夫妻情分。” 三福晋背过身翻了个白眼,自己也就是抱怨抱怨,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说句不怕忌讳的话,荣太妃还能活几年? 两口子默契的都不提起这个话题,最后检查了一遍早就准备好的院子,这才进宫去接人。 到了宫门口,就遇见了老五两口子和老八两口子。 当年的四妃,德妃在宫里成了太后,剩下的三妃出宫自然是排在其他妃嫔的前面的。老五接的是宜太妃,老八接的是惠太妃。 跟老三和老五两家的喜气盈盈相比,老八这边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进了宫门,有肩舆轿辇,但三家都没人用。今儿是接人但也是谢恩的,连这点诚意都没有? 其实四爷和林雨桐真没计较这些虚礼的心思,可惜没人信。 早早的,四爷和林雨桐就在太后这里等着了。 太后这半年身体养的不错,许是心宽体胖的缘故,很有些发福的迹象。四爷叫人做了台球和克郎球来,给太后消遣,但这两样东西,太后玩的时候真不多,倒是弘昼时不时的窜过来玩。后来四爷叫人做了保龄球,太后才慢慢玩了起来。两人过来的时候,太后刚运动完,一身短打装束,脸上再没有之前郁郁之色。 对林雨桐尤其亲热,可能是知道了不叫老十四家的闺女抚蒙的事吧。 一起吃了早饭,四爷自己拿刀削苹果,切成块给老娘一块老婆一块,默默的在一边听婆媳俩说话。 林雨桐跟太后笑道:“三爷那里好说,就怕五爷将宜太妃接回家,九爷回来要闹了。又是去给万岁爷办差去的,回家不见额娘真敢来宫里找万岁爷赔,您信不信?” 太后就笑,“信!怎么不信?老五厚道,让着老九呢。”说着,还拍了拍林雨桐。 是想说你们两口子也厚道。不是让着老十四,她的日子也不能这么舒心吧。 林雨桐抿嘴笑,太后就接着道:“也别怕老九闹,有他额娘看着呢。有儿子争来抢去是当额娘的福气。” 四爷又递了块果子给太后,“那回头儿子叫十四弟进来骂一顿,问问他怎么不跟朕抢额娘呢?” 太后刚想说,十四不敢,十四之前说了要不要出去住,是自己给拦了。可一抬头,就看见老四眼里那丝还没消失的笑意,她当时就怔住了。老四这是故意这么说,逗自己玩呢?四十多年了,母子俩相处一板一眼的,哪里见过这样的老四。 她的眼睛马上就湿润了,是她这个当额娘的错过了吗? 四爷垂下眼睑,“这是怎么了?真伤心了?那朕可真打十四板子了。” 太后这才笑了,嘴角慢慢翘起,笑意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打!狠狠的打!着实该打的很。” 说着她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几十年的隔阂好似在这一瞬间就消失了。 屋里伺候的十分捧场,平嬷嬷过来添茶,见了就道:“老奴可真得为十四爷叫屈了。十四爷捧着孝心来是谁三两句话把人给骂走了。老奴看啊,这世上偏心的额娘除了太后娘娘再没别人了。” 这是说太后偏着的人是四爷。 说说笑笑的谁也不当真。好一会子四爷才道:“您要是闷了,想出门就叫十四带您出去转转,不打紧的。就是想去十四那里住几天也没关系……” 太后摆摆手,“我才不去。那两口子跟你们两口子不一样。住过去什么都不用干,整天得忙着替他们俩断官司。”别看在宫里住了一辈子,有什么事是自己看不明白的?这些太妃出宫了,看似跟儿孙团聚是好事。可真出去了,未必就真能享清福。家家都是儿孙一大堆,嫡出的庶出的,孙儿得娶媳妇,孙女得嫁人。儿孙一多这事就多了,这个得的多了,那个得的少了,你争我抢的没个消停的时候。你说这是管该是不管?管吧管不过来,不管吧哪里就人心?想到这里她就不由的摇头,瞧着吧,兴许热闹在后面呢。 这边正说的热闹,三位太妃就过来此行了,身后跟着儿子媳妇,是来谢恩的。 太后没叫行礼就赶紧给赐坐了,“一恍然五十年了!” 五十年了! 四人面对面坐着,都有些感慨。争过斗过吵过闹过,没了那个人了,也没什么可争可斗的了。之前说出宫心里高兴的什么似得,可真到了要走的时候,才发现竟是舍不下了。在这宫里,五十年了!一辈子的年华连同这一生所有爱过的恨过的,全都在这里了,也终将永远的留在这里…… 915.重返大清(20)三合一 重返大清(20) 送走了三位太妃, 瞧着太后的精神就有些差了。想来也能理解, 这些女人彼此见面的时间可能要比见先帝的时间多的多。至少原先老太后在的时候,每天请安的时候总能见上一面。你挤兑我一句,我埋汰你一言, 说起来,彼此说的话都要比跟儿女说的话多。寂寞的宫廷生活,她们是对头, 可也是个伴儿。 只要她们都在, 偶尔见见就好似先帝还在的时候。如今都走了, 这才真的觉得, 先帝他是真的不在了。 林雨桐瞧着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以后年节, 少不了接太妃们回来住两天。就是得闲了,将人请进来一处说说话……” 可那怎么能一样呢。身份全都变了, 原先这里是她们的家, 可再回来这里是什么?为了儿孙在自己面前都得做低伏小的。太后摆摆手,转脸却看四爷, “老四……” 她这么叫了一声,四爷就将手里剥了一半的香蕉放回去, 坐正了身子,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太后伸手拉了四爷的手, 这是四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先帝……他对你们这些孩子, 都是尽了心了……”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个的本事都十足。其实换任何一个儿子坐在皇位上, 都没有昏聩的。这才是本事!江山传承不用担心后继无人。可老四呢? 这些话她在心里过了不止一遍了,今儿才掏心窝子的把话往出说,“这些你得跟先帝好好学学……”说着,她又拉了林雨桐,“额娘没有怨怪你的意思,你别多心……孩子不在于有多少,但每个都得用心……” 老四原先像是有选弘历的意思,但如今冷眼瞧着又不是。弘时又长成了,弘昼招猫逗狗的就知道瞎玩,福慧跟着年氏,几个月都不见露一面。就这几个皇子,怎么能不叫人操心? 两人从慈宁宫出去的时候都沉默了。四爷甚至都在反省,这几个孩子,从心里来讲,他压根就没把他们当儿子过。尤其是弘历,在他的眼里更是早早的就踢出局了。再加上事情一多,他都懒的问。可太后的话是对的!不管愿意不愿意,这些孩子就是他的。若是没有桐桐,这一切都是他该遭遇的。 说到底,太后忧心的还是后继无人。 两人沉默的往回走,四爷不时的看看林雨桐的肚子,孩子要生的。但已经生下的那几个孽障也不能不管。 转天,年氏那边接到口谕,六阿哥弘晟送去慈宁宫抚养。 年氏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突然就要把孩子给送走?福慧今年才两岁而已。这么大点的孩子怎么能离了亲娘? 可是这话敢说出来吗?先帝那时候有几个妃嫔能自己养孩子。别的不说,就是福慧上面的几个哥哥也都不全是亲妈养着的。弘时那时候在嫡福晋那里教养的时候多些,而弘历和弘昼是换着养的。如今没将福慧抱给其他妃嫔她就敢谢恩的。 可还是止不住心里冷,哥哥总说没事,看万岁爷这样是没事吗? 不行!还是得赶紧跟哥哥送消息去。 太后才说那些太妃出去麻烦事多,得!自己这没出去呢,自家这儿子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大麻烦来。不声不响的塞了个孩子过来。可是怎么办呢?到底是亲孙子还能真不管。 平嬷嬷将孩子安顿好,就过来给太后揉肩膀,“看六阿哥弱了些,想来万岁爷也是没办法……” 可不是没办法吗?年氏是贵妃,她的孩子不能给位份还不如她的妃嫔抚养,唯一能抚养的就是皇后了。可是皇后的身份特殊,皇后的养子就比别人占了几分优势。就算他和皇后都没多余的想头,可别人呢?尤其是皇后还是得宠的皇后,别人不瞎猜都难。如此只会叫前朝和后宫跟着乱。可抱到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最多不过是皇上体恤太后寂寞,能有什么意义?谁也不会多想什么。尤其是年氏一个月里有三十天就在床上躺着,孩子根本就照顾不到。 二林雨桐却知道,四爷这是在为福慧以后想了。年家肯定是要倒的,年氏那破落身子不是个长寿的。那这孩子怎么办?真放到其他人手里,估计这孩子还真未必能活到成年。去了太后身边就不一样了,有太后这道护身符在,谁也不会慢待他更不会小看了他。 四爷叹道:“要是他能从太后身上学到两分,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太后在先帝后宫,那是不敢教皇子阿哥,她能做的就是本分,一个包衣出身的妃子做的多了就是逾矩。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的身份变了。她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没有谁是不能教的。 只要福慧学会本分和自保,他这一生就都受用无穷了。 这边说着话,张起麟手里拿着托盘进来了,“娘娘,人逮住了,这是搜出来的东西……” 林雨桐伸手从托盘里将荷包拿过来,这荷包里面已经被剪开了,露出写满字迹的白色内衬出来。她对四爷扬了扬,“瞧瞧,我就知道这道旨意下去年氏坐不住……”信是写给年羹尧的。 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这事就算传到年羹尧的耳朵里能怎么样?还怕打草惊蛇? 把孙子给祖母养,说破大天去也不能说这是对年氏对年家有意见吧。更何况这祖母还是当朝太后,这是抬举身份的做法。 可偏偏年氏还是想多了。 四爷接过来瞧了瞧,就直接扔到托盘上了。如今这宫里被桐桐整治的连只蚊子进出都能知道公母,“这些事你看着办。也快了……” 张起麟缩缩脖子退下去了,什么快了?这个事他是一点都不敢想的。 六阿哥的事果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不管是叫福慧还是叫弘晟,都是换上的六阿哥。不管是年贵妃还是太后养,差别不大,皇上今年都多大了,但六阿哥还是个毛孩子。就算皇上跟先帝一样长寿,可哪个时候,六阿哥也才是个二十来岁的冒头小伙子。上面有好几个年长的哥哥,活到那时候正跟万岁爷如今的年纪差不多。万岁爷就是怎么选也不会选到他身上去的。没看十四蹦跶的厉害,可到头来先帝还是把皇位给了老四吗? 不光是宫外的人不当回事,就是宫内的人,最多也就说了一声‘好命’。 亲额娘不得宠了,可这一养在太后身边谁敢小瞧。 以往弘昼去慈宁宫请安,最多就是转脸自己去玩。现在多了个手续,就是请安完再去瞧瞧福慧,很有几分哥哥的样子。 太后原以为这小子有要在这里玩上半天球,还道:“……叫人熬着枣茶,渴了吃这个……” 弘昼马上苦了脸,如今是玩不成了。皇阿玛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把他们哥几个拘的紧的很。要不是平时他都是这个时辰过来给太后问安,想出来都不容易。 可怜兮兮的也没有得到太后的半点同情,一个人磨磨蹭蹭的往回走,但这再远的路也有走到的时候。 四爷在批折子,隔得不远的地方一个长条桌子,坐着哥三个。 弘时其实挺忙的,真的!这推广作物真不是容易的事,忙的脚打后脑勺了,好容易歇一天,结果被皇阿玛逮住过来写心得!什么心得?心得就是累累累!身累心累浑身累。 他的幽怨四爷没理,手里拿着的是弘历今儿写出来的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 弘历有些紧张,这还是第一份正经差事,他希望办的合皇阿玛的心意。 四爷将这几页纸放下,第一次认真的看弘历。这小子要不是个不孝子,不是个败家子,说真的,他身上的某些素质真的很适合那个位子。 比如叫他和弘旺带着人查贪污。弘旺奔赴一线去了,这小子却居中调停。管事居中调停还罢了,他这事办的……不算是错了。 怎么不错呢? 这些小子一个个的都冲着大鱼去了。难怪这么长时间一份折子都没收到,要是找大鱼,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怎么想的?”四爷转着手指上的扳指淡淡的问道。 弘历小心的瞧四爷的脸色,实在是看不出什么,这才赶紧道:“原因有三……” 四爷点点头,一副有耐心的样子,听他细说。 弘历这才放松下来,“其一,明正典刑。只要人有私欲,就有贪污,这是人性,想杜绝是杜绝不了的。试问哪朝哪代没有贪官?所以,这贪官是抓不完的。现在能做的就是先抓典型,杀几个高官大官,以正朝堂风气,警示人心。其二,朝廷需要。国库空虚,青海用兵在即,十三叔忙着粮草之事,银子早就捉襟见肘。除了高官大贪,哪里还能快速找到那么多银子?其三,人力物力财力有限,后续人才储备不足。若是大鱼小虾一把抓,儿子们除了疲于奔命,引发的乱象儿子不敢往深了想。官员大额空缺,吏部却没有可供选调的人才,谁来牧守一方?” 他一口气说完,就低下头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躬身听皇阿玛训示。 四爷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看向弘历,“抬起头来!” 弘历心里一跳,皇阿玛的声音并不怎么严厉,可他没来由的还是紧张了起来。他抬起头,跟四爷的眼神就碰在了一起,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黑黝黝的如同深潭,一眼看不到底。 只一眼,他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四爷皱着眉:“朕问你,你的话可都说完了?” 弘历心虚了一瞬,但还是点点头,“回皇阿玛的话,儿子说完了。” “好!”四爷重新将桌上的几张纸捏在手里扬了扬,“你说你说完了,可朕觉得你还有没说完的话。这样,朕帮你把你不好说不能说的说出来你听听。” 弘历噗通一声跪下:“儿子不敢?” 不敢? 四爷闭了闭眼睛,完全无视他的辩解,只道:“其四,容易得功劳。尤其是青海一战筹银,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彰显了你的能力,获得不亚于军功的功劳。其五,风险小,麻烦小。别看官位大,但官位大有官位大的好处。官位大就意味着一旦招惹了这些人,弘旺他们根本就招架不住,那么招架不住会怎么办呢?惹来的麻烦自然又你王叔王伯们处理,你根本什么都不用费心,功劳你却能拿最大的一份。其六,人缘。你不想成为一个人人都惧怕的查贪皇阿哥!因此你处处隐在人后……” “皇阿玛!”弘历脸都白了。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皇阿玛将他心里的每一分算计都瞧的清清楚楚,在皇阿玛面前,仿若一瞬间被剥去了衣服,又羞又恼又害怕……可是,他错了吗?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哪里做错了。难道皇阿玛就不这么算计? 四爷叹了一声,“没错!这些你都没有做错。” 弘历愕然的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四爷。 四爷的脸色严肃了下来,“正因为有你说的前三个理由,所以私底下算计的这些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可是弘历啊……若是等将来有人力了,有财力了,有精力了,咱们也蓄积了人才了,要从根子上查那些底层官员了,要查那些离老百姓最近的贪官污吏了,他们位不高权不重,甚至所作所为都不会对朝堂大事有什么影响的这么一类人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没有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了,你会怎么做呢?会担心名声有污?会觉得可有可无而无动于衷?”说着,四爷的语气就严厉起来,“弘历,你现在告诉朕,你会怎么做?” 弘历仰起头,本来想否认,想辩解,但迎上皇上的眼神的那一瞬,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父子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长久之后,弘历才道:“民贵君轻,这话儿子懂。” 四爷的神色和缓了一些,等着他往下说。 弘历嘴角抿了起来,他知道,在皇阿玛面前,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好。于是神情难得的倔强了起来,“民贵君轻,可也得君先是君才能说其他。” 这话绕口,可四爷却懂了。他想说的是,作为君主首先做的应该是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有君王的地位稳了,才能说其他。 这话错了吗?没错。事实上先帝晚年就是这么做的。他不是不想整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党争夺嫡内耗几乎是耗尽了他的心神。而这些,恰恰是弘历后来被接到宫里抚养所看到的。 当然了,他也只看到了一面,看到了先帝处理这些事的手段,却没有看到这背后的无奈。 这时候四爷懂了,他跟弘历之间,差的是理念。 政治理念的问题,几乎是一个没有补救可能的问题。这个问题存在,就意味着自己出台的政策没有延续的可能性,意味着自己几十年可能就白忙活了。 林雨桐看着手里托盘上的四盏冰糖雪梨,叹了一声又转身回了后面。她刚才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了,她知道,四爷其实也是尝试着给弘历一次机会。十三岁的少年而已,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真的其他方面都适合,大不了费心思把身上的一些毛病给扳过来也行。就算自己再生,是男是女说不准也就罢了,谁知道资质如何?真要是不擅长,到那时候怎么办? 今儿这一试,四爷大概是死心了。弘历很会办事,只要他想,他能把事情办的很漂亮。有算计有私心也不是错,要是没这点手段和心智,四爷也不会费心去点拨他。在四爷心里,很多事情都可以不计较,孝顺不孝顺这都是小节,刘邦那是人家抓了他爹要吃肉他都能笑嘻嘻要碗汤喝的人,不一样开创了汉室江山。可有些东西能不计较,但有些东西却必须计较。 传承与延续,这才是他想要的。 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声,转身坐了回去,只对三个儿子摆摆手,“都退下去吧。” 弘时和弘昼刚才吓的恨不能缩起来,如今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从御书房出去了。 弘历说不清什么感觉,也不明白皇阿玛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从容的退出来了。 一路往回走一路琢磨,细细想了一遍,还是不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如果自己错了,岂不是说先帝错了。皇阿玛对先帝是什么感情,他看的很清楚。作为儿子怎么可能说先帝错了?那么以先帝为榜样的自己,又怎么会错了? 但今儿应该还是惹了皇阿玛不高兴了,看来这接下来的差事得干的更漂亮才成。这么想着,就赶紧问跟在一边的吴书来,“他们出去多久了?”说着,又不等对方回答,脚步一转,“走,去五阿哥哪里。” “咱们出来多久了?”弘晸扭脸问弘暄。 弘暄挠挠头,“两个多月了。”从来都没出来这么久过。 弘晸是九爷家的长子,虽然是庶出的,但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长子就金贵了。弘暄是十爷家的嫡子,虽然不是十爷的第一个儿子,但前面的那些都夭折了。他下面就一个弟弟弘参,说起来也够十三了,可当时皇上宣召的时候恰好弘参病了折儿子折怕了的十爷哪里敢叫出来,这么一来,十爷府里就出来他一个。 跟他们俩一起来的还有十三爷家的弘暾。 只看这组队的人,就知道弘历当真是用了心思了。将九爷和十爷的儿子跟十三的儿子放在一起,还真是方方面面的都考虑到了。 弘暾很少说话,以前弘暄和弘晸以为彼此不熟的缘故,后来相处的时间多了,才知道他就是那么一个人。不爱说话,但却极为细心敦厚。再加上他年龄小,俩人刻意让着,三个人一路上倒也相处的融洽。 三个人弘晸年纪最大,今年十七了。弘暄十五了,弘暾才十三岁而已。三人出来带着的人不多,一人一个随从两个侍卫,都是各自的府里带的。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不过这并没有关系。沿途都有人在打点,是弘昼派出来的人,不管是吃管用,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顺心了。 可再顺心,这也是在外面,入了冬马上可就过年了,难道今年要在外面过年? 正说着话,门轻轻被推开了,弘暾脚步匆匆的进来,“两位哥哥,京里来信了。” “谁送来的?”弘暄问了一声。 “五阿哥。”弘暾抿了抿嘴,“应该是四阿哥催了。” “催催催!”弘晸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咱们比他着急。可这着急有屁用,这一个个都是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的老油子了,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要是咱们老子来了,他们兴许是屁都不敢放,但老子们是老子们,咱们是咱们。”当然了,这话也是给自家老子面子,自家老子那是不被万岁爷看重的,更弘暾不一样。好歹有怡亲王十三叔在后面戳着呢。 弘暄撇撇嘴,“你看老子们的面子才好呢,要不然,小爷如何施展的开手脚。” 弘暾坐在一边没说话,沉默半天才道:“出门前,我阿玛正准备青海那边的事……看起来很急……” 很急就意味着需要的钱很多,很多很多! 弘暄吸吸鼻子,用胳膊肘戳了错弘晸,“那四阿哥之前暗示咱们的怕是没错。逮住大的……” 弘晸点点头,觉得四阿哥这人倒也不是那么自持身份保不可攀,“那怎么办?咱们出来这么长之间,一路吃吃喝喝,说是麻痹对方,可不麻痹对方也没把咱们放在眼里。要是这么空手而归……羞也羞死了。” 弘暄看了两人一眼,声音低下来,“那什么……不就是没证据吗?可话说回来了,就算有证据,就咱们三带着这几个人手,这账咱们盘查的清楚吗?”这有账没账差别其实不是特别大吧。 弘晸眼睛眯了眯,对这话倒是颇为赞同,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这事前没账本不要紧,只要事后有账本就行了。” 哥俩相识一笑,都看向弘暾。 弘暾小,但不傻。马上明白两人的意思,他没提反对意见,就像皇阿玛说的,这天下当官的,要是你挨个的杀头,肯定又几个被冤枉的清官,但这隔一个杀一个,那就放过了太多了。叫自己大胆的查,出差错的可能不大,差别只在大贪和小贪。既然这样,那就查一查吧。 可这得段时间,三人把江南的大小官员都了解了一遍,想找个突破口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弘暾猛地想起自家阿玛跟自己说过的当年随先帝爷下江南的事,那时候先帝曾在曹家和李家住过。里面说的那些个奢华与排场……要是这里面半点猫腻都没有,任谁都不信的。他就大胆的提了一个人,“……李煦……这个人怎么样?” 弘晸和弘暄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弘暾的眼神就有点佩服,这小子人不大胆子不小啊!知道李煦是谁吗?那是先帝的宠臣!如今你说查就查,这都不是胆肥了。这是胆大包天啊!但随即一想,先帝的宠臣怎么了?小爷还是先帝的亲孙子呢!再说了,要干自然就要干一票大的,可别回去了人家都逮住大鱼了,就自己拿俩虾米回去交差。何况,这不是有弘暾呢吗?只要弘暾在十三叔就得管。十三叔的面子万岁爷得给吧。 连后路就想好的两人同时喊了一声:“干!” 可怎么干呢? 三人嘀咕了半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穿戴齐整,把宗室阿哥的排场摆了出来,齐齐往李家而去。 李煦人在织造衙门,一听家里来报信,吓了一跳,怎么跑到家里去了。 难道是被盯上了?不会啊!怎么会呢?还没过孝期呢,先帝尸骨未寒就动他这个先帝老臣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可转念一想,也不一定,谁家出门办差的都是愣头青呢。自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在家里玩耍呢,能懂什么。 这么一路提着心往回赶,走到家门口了,心思又变了。真要找自己的麻烦那是公事,去衙门就行,跑家里干什么? 一路思量着进了家门,问了管家,“……什么情况?” 管家也一个头雾水,但还是道:“进门就拜见老夫人和夫人,正跟老夫人说话呢。” 看着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吧。 李煦一路往内宅去,一边听着管家禀报:“……很排场,是九爷府十爷府和十三爷府里的小阿哥……” 这个还要你说,这些小祖宗一出京城,消息就飞出来。 管家还在絮叨,“年纪都不大,十几岁的样子……” “行了!”李煦烦躁的摆摆手,没一句说到地方上。 当进了大厅,就见到三个少年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大些的也就十六七的样子,长眉大眼神采飞扬。紧挨着的这个略小一些,身量看不出来,但估摸着不算矮,长了一副憨厚的面孔,要不是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还真以为是谁家的老实后生。最小的这个身量明显不足,坐在老夫人身边被老夫人拉着手,脸涨的通红,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 尽管知道万岁爷派出来的人年纪小,但也没想到小成这样。 这样的孩子能干什么? 他的心松了两分,但动作不慢,赶紧过去行礼。 弘晸和弘暄赶紧起身避开,连被拉着不能动的弘暾都坐着侧了身子,不肯受礼。 等李煦起身,弘暾赶紧挣脱出来,跟弘晸和弘暄一起还礼。 弘晸笑道:“李大人切莫如此。真是折煞晚辈了。今儿我兄弟三人前来,一是拜谒先帝行宫,二是看望老夫人……”老夫人年轻时曾服侍过先帝,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也是李家的依仗,“三嘛,就是恐怕在府上叨扰些日子了……” 李老夫人赶紧摆手,“叨扰什么?主子上门,唯有尽心伺候才是咱们的本分。” 前两条李煦听的明白,可最后一条,李煦是真没明白。叨扰自家?这从何说起。 弘晸脸上马上就有了几分腼腆,“不瞒李大人,我们兄弟三人奉了皇命出来办差,可这眼看到了眼跟前了……”说着,眼里就闪过一丝黯然。 李煦马上明白,差事没办好不好意思回京。住在客栈里也不是个事,至于为什么上自己的门…… 弘晸看了老夫人一眼,低声道:“李大人……能不能借一步书房说话?” 李煦不知道这位大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做了个请,请弘晸出去说话。 弘晸就看弘暄,弘暄摇摇头,“我就不去了,昨晚没睡好……”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把十爷耍赖时候的样子学了十成。可配上那副老实人的面孔就是叫人讨厌不起来。 弘晸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又看弘暾。 弘暾看了李老夫人一眼,“我陪老夫人说话……”跟没断奶的孩子似得。 弘晸尴尬的看着李煦笑了笑,李煦马上明白了几分,带着孩子出门,尤其是娇生惯养没离开过父母的孩子。还赶上了年节上,俩小祖宗不定怎么闹腾呢。客栈怎么能跟紫禁城比?想要稳住俩熊孩子,不想无功而返,就得先把这俩祖宗安顿好了。 李煦自觉了解了真相,带弘晸去书房半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进了书房,两人落座。弘晸一眼扫过去,就将这里的布置给估了价钱。要知道,自家阿玛每次赏东西总会念叨几句,“你小子用的时候小心着点,你知道这玩意值多少钱吗?” 于是‘值多少钱’这成了弘晸从小到大最关注的一件事。 下面就是贪的再多,也没九爷手里过的钱和好物多。作为九爷的儿子打小见这些个真见多了,省的出门给有钱的九爷丢人。 所以,只一眼,真的只一眼,他就能准确的给这个书房的东西估价。 光是摆在明面上的摆件,没有七八万俩是置办不出来的。再加上刚才在老夫人和李夫人那里见到的,十五六万是有的。 只一个织造府,只这三处,就奢侈成这样。敢问一句,他打哪来的这些银子。 凭着俸禄,他两辈子都赚不了这些来。 心里算着帐,他该应酬的一点都没落下,说了一罗圈的客套话,这才苦笑道:“叫李大人见笑了……” 李煦理解的点点头,“阿哥爷也不容易。”带着熊孩子出门,谁都得头疼。这还不是一个府里出来的,不是亲兄弟嘛,打不得骂不得。小的那个还是十三爷怡亲王家的嫡子,宝贝蛋蛋呢。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带着俩孩子出门,能扛到今天真算是难得了。 弘晸一副见了亲人的样子,眼圈都红了,伸手就从身上抓了一把银票出来往前一推。 李煦一愣,“阿哥爷这是作甚,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几位小主子住过来是奴才的荣幸,孝敬主子本就应该的。再说了,几位小爷能吃多少用多少,再给银子,这是打奴才的脸呢。这叫奴才以后怎么登九爷的门。” 十分推辞的样子。 弘晸却又是一推,“李大人莫推辞,听我把话说完。” 李煦又是一愣,难道还有别的事。他没收银票,但也没推拒,就那么看着银票一摞子揉成那德行摆在说面上。扫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张是一千两面额的。再一看那银票的厚度,少说也有十好几张。他无语了一瞬,谁家孩子出门这么任性,随便抓一把一两万的这么往出扔。当然了,也就九爷家的。 弘晸面上特别不好意思,“您不会跟我阿玛说吧?” 李煦的嘴角一抽,这幅德行跟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模一样,“阿哥爷放心,只要不是什么违法乱纪大逆不道的事情,奴才不会多嘴。” 那就好!那就好! 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抬手就把银票往前一推,“大人您是身份身份咱们清楚,就冲着您跟皇玛法的关系,您就信得过。所以这江南这么多官员,比你官大的多了,咱们怎么一来就投奔您了,还不是举得论起亲近,您跟皇家的关系那是最亲近的……” 呵呵!话说的好听,但越是好听,事越是不好办啊。 李煦不动声色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弘晸猛地身子往前一倾,压低了声音,好像很怕谁听见一样,非常谨慎的说了一句。 李煦瞬间睁大了眼睛,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弘晸展颜一笑,又把银票一推,“李大人,我说,钱您拿着,不求你别的,只求您给咱们露俩贪官出来,叫咱们好回京去交差。”说完就像是没看到李煦的表情似得补充道,“您放心,小官吏就行,六七品里您随便给指个,咱不挑……” 李煦‘呵呵’两声,谁派来的熊孩子这是! 就在此刻,他真的怀疑坐在龙椅上那位是否真的英明了! 916.重返大清(21)三合一 重返大清(21) 这是查贪污吗?有靠塞银票贿赂查贪污的吗? 李煦的年纪不轻了, 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了, 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都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什么事叫自己心里起波澜了, 可还是不得不说被惊着了。 他此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轻松了,这样的人物来了不用怕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可紧跟着就又难受起来了。为什么?先帝英明神武神武, 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孙?他真怕先帝的神灵不远被气的活过来。 这种感觉很复杂,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毛病, 怎么会这么想呢。一直以来的提心吊胆这会子终于踏实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先帝再好, 那也作古了。他老人家都操心不了了, 自己一个奴才还能管得了主子。再说了,谁家没俩不成器的后辈呢。就这么着吧。 看着桌上的银票, 他能收吗? 必须不能啊!九爷那一向是直往里倒腾的,谁敢收他的银子。虽然不知道这么个人怎么养了个败家的儿子, 但想到这孩子后面有个难缠的爹, 他还真不敢收。 再说了, 我收的着吗? 明晃晃的叫自己害人呢。哎呦, 想起这一茬心里就跟吃了苍蝇的似得。他是怎么笃定这点银子能叫自己干这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可这话该怎么说呢? 李煦严肃着一张面孔,“阿哥爷, 本来这话不该奴才说,但奴才到底是伺候先帝爷几十年了……” 弘晸心里点头, 这是摆资格。不光摆资格, 还倚老卖老, 拿皇玛法出来压人。 每句话的潜台词他都明白, 但还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听着。 李煦一见提了先帝这孩子没胆子在这里熊, 就接着道:“先帝爷的心思奴才不敢猜测,但先帝不止一次的跟奴才提过,对子孙先帝是寄予厚望的……” 弘晸露出几分羞愧之色来,但心里却呵呵,谁不是对子孙后代寄予厚望?这话相当废话。其实这话对自己说是有几分不恰当的,皇玛法最怕的就是这些子孙‘望’太‘厚’,一不小心玩一出造反那就乐子大了。所以说,皇家真有那种把儿子往废里养的事。 李煦从少年垂着的眼睑里看不到眼里的神色,只继续道:“这样的事情,不光奴才不能应,还要劝阿哥一句,不要动这样的心思。今儿奴才要真是这样帮了阿哥爷,只怕到底地下没脸见先帝爷了……” 说到这里还真有几分情动,声音哽咽,眼圈都红了。 弘晸忙搭话,跟李煦一人一句缅怀起了先帝。可只是天知道他一年也就见先帝一两面,一次在颁金节,一次在过年。夹在堂兄弟里面,远远的看先帝一眼。他保证,先帝根本就看不清他。 当然了,先帝必须是英明的,是神武的,是慈和的,是怎么缅怀都缅怀不尽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苦逼。 相比起弘晸的苦逼,有人现在可美着呢。 弘暄被安排进了一处院子,院子正房带两厢,正房他当然不住了,弘晸是哥哥嘛。这个规矩必须坚持。于是选了东厢房。西厢房给了弘暾。 出门这长幼尊卑乱不得。这是最基本的教养, 进了东厢,布置的不错,跟家里的也不差什么。还没看完呢,门外就进来一对小美人,长的一模一样,一瞧就是一对孪生姐妹。再看进退之间的规矩,得!这是被调教过的。 江南的美人吴侬软语,听着叫人打心里痒痒。 但弘暄是谁?别看年纪小,跟着那被额娘称为混账行子的阿玛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为了这事额娘拎着鞭子追着阿玛在府里跑了两圈。用阿玛的话说,什么蠢都能犯,但犯在女人的肚皮上,这种蠢就叫人不可原谅了。当初,他见了小美人也走不动道的,家里的女人除了额娘就是庶母,漂亮的丫头都被额娘打发了,还有个姐姐也是不怎么见面的。她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额娘。额娘是蒙古人,不管是说汉话还是说满语,腔调都有些奇怪。一生气就粗声粗气的,跟温柔半点都不相干。见了软的都滴出水的美人怎能不惊为天人。可等把京城的楼子都转遍了,看多了这些美人是如此对客人‘情谊深厚’的,他就心凉了。对她们来说,她们眼前的不是男人,是客人,是衣食父母。她们不讲情义,只说价钱。这还是好的,更有些别有用心的,还不定是什么人派出来的奸细呢。所以,他深刻的懂一个道理,野花虽香,但她有d。 想起这些,还真有点想阿玛额娘。出来的时候额娘的身体就怎么舒坦,也不知道怎样了。听说皇上要用自己,额娘高兴的好几晚都没睡好。告诉自己万事都得靠自己了。阿玛这辈子把他自己给玩脱了,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被拖后腿。额娘再三告诉自己,到那个时候千万别客气,赶紧卖了阿玛保平安要紧。想到这里,嘴角不由的翘起,但眼底却划过一丝伤感。这次出来,哪怕不为了功劳,也得为额娘争口气。 “贵人想什么呢?”眉间带痣的美人上前给弘暄宽衣,“香汤已经备好了,贵人请随奴婢来。” 弘暄隐晦的给随从递了个眼神,就嘻嘻笑着跟进去了,半点羞赧也没有。本来嘛,他就是被这么精心的伺候长大的。“两位姐姐长的一样啊,敢问叫什么名呢?” 另一个脸上带这个小酒窝,一笑叫人就觉得甜美非常,“贱名不提也罢,要是贵人怜惜,何不赐名给奴婢们,这也是奴婢们的福气。” 小嘴真甜。 弘暄不知道这两人过来想干什么,干脆就逗弄起来,“我瞧这位姐姐眉间痣比胭脂还鲜亮……不如就叫媚人。而这位有酒窝的姐姐……”他深吸一口气,很是陶醉的样子,“就叫醉人如何。” 听听这名字取的,媚人醉人? 原以为是个老实的没见过女人的好孩子,没想到还真是和欢场老手。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屈膝谢弘暄赐名。 弘暄脸上越发带上几分得意来。 泡在澡盆里,两双柔弱无骨的手在身上到处揉捏,想没反应也难啊。他笑嘻嘻的调笑,跟两丫头说话。这俩丫头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心思倒是浅的很。先是好奇的问京城的风土人情,又是问皇家的人事,言语中又是恭敬又是羡慕。弘暄那也是问什么答什么。 人家说先帝曾经来江南就住李家,可惜她们没赶上那样的盛事。 弘暄就说那有什么难的?改明带你们回京,带你们进宫去瞧瞧。 人家说皇家肯定威严的很,咱们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冲撞了贵人可怎么是好。 弘暄说有爷呢,你们怕什么?先帝是爷亲爷爷,如今的万岁爷是爷的亲四伯,那就是咱家,有什么可担心的。爷也是贵人,你们怕吗? 人家说爷您人真好,这皇阿哥是不是都跟爷一样好。 弘暄的眼睛一眯,就有些明白了,原来想打听的是这个。他心里呵呵两声,闭上眼睛回答的就更漫不经心了,“皇阿哥嘛,也没差多少。都差不多吧。皇上就四爷阿哥,六阿哥还吃奶了,这个不算,在太后跟前养着呢,外人轻易也不得见。倒是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常见的很……” “那这三阿哥岂不是跟爷一样,是长子。”媚人轻声细语,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弘暄‘嗯’了一声,看来对自己了解的还挺多,“三阿哥年长,不跟爷一样到处瞎玩。” “年长?”醉人抿嘴笑,“这个奴婢知道呢。要是家里有了老婆的男子是不敢出来瞎玩的。” “嗯!”弘暄又应了一声,心里还奇怪怎么往阿哥的后院引呢。随即灵光一闪,这李煦好似有好几个孙女呢。 心里就有点明白了,他哈哈笑了起来,“小丫头知道的还不少。不过皇家嘛,哪个福晋敢管?生了儿子还不是一样体面。要是生的儿子跟四……”说着,好像失言一般顿了一下,改口道,“要是生的儿子出息,这当额娘的出息在后头呢。” 俩丫头又对视一眼,不再多言,只说些江南的风土人情,别的一概不提。 等两人走了,说是收拾东西住过来伺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两人从自己这里得到了她们想要的。 躺在榻上,弘暄伸手招了随从,“找暾三爷去……”说着,声音就低下来,细细的嘱咐了一遍。 那边的李夫人看着眼前的俩丫头,“真这么说?” 醉人点点头,把之前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她记性极好,谁说了什么,什么语气都记得丝毫不差。 李夫人这才点点头,“做的不错。有赏!以后跟着新主子别忘了是谁给了你们好前程。” 两人齐齐福身,应了一声是。 等两人下去,李夫人才露出沉思,这么说,这储君应该是四阿哥了。这倒是跟之前自家老爷打听到的消息差不多。 可到底是不踏实,起身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也正跟弘暾说话。 外面说暄大爷叫人来给暾三爷传话,老夫人懂规矩,只说要更衣,就主动回避了。 弘暾见了弘暄的随从,给他示意了一下就扬声道:“何事?” 那随从跟着主子出门哪个不是长了一肚子心眼,要不然也不会派他们出来跟着小主子。他离弘暾五尺远的地方就站住了,声音不高不低,语调不疾不徐,“我们家爷叫问暾三爷,四阿哥说的那个酒盏是哪家的手艺,问您现在可还记得。马上过年了,咱们人回不去但礼得先回去吧。” 什么酒盏? 弘暾不知道这打的什么哑谜,但还是道:“这么急吗?先等等,晚上回去我跟他细说。” 那随从又赶紧接话道:“就是上次在宫里吃酒,四阿哥随口说的那个……我们家小爷急的什么似得,暾三爷千万早些回去。” 四阿哥什么时候说的?随口说的他记得这么准做什么? 他嘴上应着知道了,打发人下去,心里却嘀咕,什么时候跟四阿哥在宫里吃过酒了?什么时候四阿哥又说过酒盏了? 莫须有的事情偏表现的这么重视还专门来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跳,弘暄这是在暗示什么? 他坐回去若无其事的端着桌上的茶喝了。而屏风后一个不起眼的丫头悄悄的转到后头,等在一边等老夫人和夫人说完话。 “……老实之前也估摸是四阿哥……儿媳妇叫人打听了,露出了这样的口风……不过,这位小阿哥到底是十爷府的,万岁爷跟十爷……消息准不准的儿媳妇拿捏不好……倒是十三爷家的三阿哥在,娘是不是……” 老夫人皱眉:“你叫人去问了?” 李夫人面色一僵,“娘,过了国孝,三丫头刚赶上选秀……老爷跟钮钴禄家倒也能说的上话,叫他们家递个意思去给熹嫔娘娘想来这事能成……” 老夫人就有些恼色,“你真当这些宫里的阿哥是那么好糊弄的?”鳌拜怎么样?那样的人物不就是栽在才八岁的先帝手里的。那时候四个辅政大臣哪里去了?还不是都被小小年纪的先帝给收拾了。皇家的孩子但凡活下来的,就没有笨蛋。 李夫人有几分不以为然,“娘,媳妇知道不能将别人当傻子,可要是贵人主动露的呢?如今住在咱们府上,想来该是有事相求。既然求人,那就有求人的态度。您也说了,皇家的人不可小看,若真是小小年纪都知道咱们想干什么还专门露了消息,这是不是就另当别论了。” 老夫人没有言语,打住了话头看向站在门边的人,招手叫人过来。 这人过来没看李夫人,只轻声将刚才的情形学了一遍。 李夫人面上一喜,“您看,要不是有意透漏,怎么会说了那么一番话。这就是要告诉咱们四阿哥的身份叫他们这些人都特别重视。”这难道还不是储君的意思? 老夫人摆摆手叫她住嘴,“什么多余的都别做,老实的待着去。” 半盏茶的功夫,弘暾就见老夫人又出来了。 两人继续家常。 老夫人很感慨的说起了十三爷:“当年十三爷来的时候也就是你如今这年纪,跟在先帝的身后,跟个小仙童似得。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阿哥都这么大了。听说十三爷最近几年身体不大康健,如今可好些了。” 弘暾有什么说什么,皇上发对自家阿玛的恩宠全大清国都看得见,“……三个太医看着呢,万岁爷什么都管,派了人盯着阿玛的作息呢。就这还不放心,偶尔半夜还打发人来抽查,看是不是半夜又偷着起来了。如今将养着,瞧着比之前康健的多了。” 尽管传言不断,但亲耳听到这个说法还是叫人吃惊不已。 老夫人不动声色,“长兄如父,万岁爷真是不容易,如兄如父……” “可不是……”弘暾跟着感慨起来,“几位皇阿哥都吃味,说是万岁爷对阿玛他比对亲儿子还亲。” 老夫人哈哈就笑,“严父慈父,心却是一样的。” “正是这个话。”弘暾脸上露出几分调皮之色,“也就五阿哥惯爱瞎说,万岁爷也由着他。三阿哥已经当阿玛了该是能理解的,说了五阿哥几次,五阿哥不听,还是四阿哥冷了脸才知道怕了……” 万岁爷不管五阿哥,三阿哥管不住五阿哥,五阿哥却只怕四阿哥…… 话不多,但里面的信息量却很大。 老夫人认真打量弘暾,眼前的孩子还是那个腼腆的会害羞的小男孩。 等弘暾露出几分困色,打起了小哈欠,老夫人赶紧打发人将人送回去了。 此时弘暄和弘晸都在正房堂屋坐着,见了弘暾,三人眼神一对,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笑意。 却说李煦送走弘晸就被李夫人打发人叫到了后头。 “……听那意思,这四阿哥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李夫人有些急切,“这三丫头的事总该准备起来了……” “娘是怎么说的?”李煦不是不信任夫人,实在是家里的老娘毕竟从宫里出来,对这些事情眼神更敏锐。 李夫人微微低了头,只道:“娘什么也没说。” 什么叫什么也没说? 李煦转瞬就明白了,这是不赞成也不反对。 老人家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态度。 李煦就有些踟蹰。 李夫人心里一急,赶紧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如今精力不济,已经甚少管事了。咱们又刻意……不打扰老夫人颐养天年。她老人家对府里的事情又知道多少?您说,您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在任上几年。先帝宠臣,这在过去是好话,但在现在呢?如今这位万岁爷可不是好性子的人。等到出了孝期,咱们要是还在这任上,只怕就落不到个……还不如趁着情况好的时候,主动退一步。可这退了以后呢?退了以后怎么办?家里这些孽障除了喝花酒养小老婆还会干什么?多少银子都不够他们败的。没有了依仗你叫他们依靠谁?倒不如走了这一步,这才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好。不求能沾多少便宜,只求无人欺罢了。”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你当我就不知道一步走不好就会祸害全家。可不走这一步,就凭咱们家这些孽障……撑的起来吗?” 老妻一辈子养尊处优,这两年明显见老了。头发都灰白了一半了。 他有时候想想,真是悔恨的很。真是恨不能将这些孽障重新塞回娘肚子再生一回。 两人枯坐了一晚上,天亮了时候李煦直接起身去洗漱,换了衣服出来看着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老妻:“……别担心,睡去吧。有我在呢。四阿哥这事……如今这三位的事就是四阿哥的事,只要爷协助这三位把事情办好了,能交差了,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李夫人眼睛一亮,赶紧起身帮李煦整理了衣摆,亲自送出了门。 李家伺候的不错,三人起来早饭就摆出来了,全都是宫里的口味。 才吃了饭,就有人来请,叫弘晸去书房说话。 三人对视一眼,心道:成了! 弘晸并不着急,细嚼慢咽的吃了饭,这才慢悠悠的朝书房去。 李煦将人迎进来,两人跟昨天一样,相对而坐。可这时候的李煦,却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他又认真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人还是那个人,但此刻瞧着就多出两分沉稳来。 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彼此看着。 李煦心里一跳,这可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该有的眼神,他到底老辣,苦笑一声:“阿哥爷这是何苦呢?” 弘晸闲闲的抓了笔架上的狼嚎捏着手里转圈,“我要直接进来找李大人说交易,您能信我?” 李煦顿了一下,不会!自然不会!他叹了一声,“阿哥爷为什么而来?” 弘晸笑了,“李大人这么问就没诚意了。爷的阿玛是生意人,耳融目染的,爷也更喜欢用生意场上的规矩来谈事。” “交易?”李煦眼里多了点什么,但转瞬即逝。 “对!就是交易。”弘晸呵呵笑,没有昨天那出,他也不可能知道对方身上的突破口在哪里不是吗?“您知道的,我身上的差事是万岁爷的差事,但也是四阿哥的差事。是四阿哥的第一件差事。这件事只能办好不能办孬。办好这件事,爷保贵府的姑娘体面的去四阿哥院子。这是爷的机会,未尝不是李大人您的又一个机会。您是先帝的老臣了,万岁爷至孝,您有什么可担心?” 当然是担心你们回过头来矛头对准了我。可是对方要真是愣头青的话,他还真得防着。可明显这位小爷年纪虽不大,却也不是没有成算的。况且,他跟九爷私底下不是没有来往…… 李煦伸手拉出抽屉,取出一张叠着的纸递过去,“阿哥爷好自为之。” 弘晸没有当即就打开,拿着纸条回了院子当着弘暄和弘暾才打开。 就见上面只有一行字:江南粮道李玉堂。 江南粮道? 这可是肥差。 弘暄面上一喜,“没想到李煦这么有诚意。” 江南粮道可是二品,说起来真是条肥鱼了。 弘暾则露出一丝疑惑,“这个江南粮道……该是前江南粮道吧。江南官员的名单上并没有此人。” 这么一说,弘晸一愣,紧跟这就冷笑,“这个老狐狸。” 说着就招手叫人:“去打听这个前江南粮道。” 结果半天人就人就回来,“这个李玉堂家里的老娘去年去世,已经报了丁忧了。” 也就是说人已经回了老家。 弘暄忍不住爆粗口,就知道这伙子老狐狸没那么好糊弄的。 这可咋整? 叫人家说,人家也说了,查不查是你们的事,怎么查也是你们的事,查不出来只能是你们没本事。 妈|的! 弘晸冷笑一声,“敢玩这一手,小爷叫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说着招手就两人凑过来,三人又是一阵嘀咕。 结果李煦就发现,这三位阿哥什么动作都没有,一整天一整天的都在先帝的行宫里呢。拜谒完了就跪在先帝题的匾额下面,每人面前都掰着笔墨纸砚,干嘛呢?抄孝经呢。 你说这,他们是陪着呢还是不陪着呢? 敢不陪着试试? 于是他是半点空都抽不出来。就被这三个阿哥给困在府里了。 晚上终于能歇下了,叫人进来给按摩脚拔拔腿上的寒气,这一天跪下来真有些吃不消呢。管家伺候在一边汇报,“人咱们都看着呢,所有的随从都在府里没出去过。” 这就好! 却不知道没两天功夫,弘昼就收到了飞鸽传书。看了信上的内容,他不敢大意,一方面给弘旺飞鸽,一方面又亲自派人送去。这才慢悠悠的拿着信去找弘历。 弘历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胡闹!”他都恨不能拍死这三个倒霉催的,“先帝老臣!那是先帝老臣!” 弘昼心道:先帝老臣怎么了?先帝老臣就不能动了?什么道理? 他有时候觉得弘历非常轴,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就不懂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的道理呢?外面讨饭的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怎么不明白?他有时候猜测,大概在幼年被先帝抚养的精力,在弘历的一生中占的分量太重了。 在府里的时候,上面有弘时,下面有自己,他并不必谁多什么。他额娘不受宠,弘时的额娘跟皇阿玛的情分自然是更深一些。再后来又有了年氏,年氏虽然生一个死一个,但她的肚子一鼓,就叫人莫名的紧张起来。 是什么改变了弘历的这种处境,是先帝。是先帝的看重,叫他瞬间脱颖而出。他的自信或者说是自负,全都来自于先帝的肯定吧。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就露出迷茫来,“弘暾把事办差了?那怎么办呢?”不提弘晸和弘暄,只说十三叔家的弘暾。 是啊!办差事的里面有弘暾当初将这三人安排在一起看来还真是做对了。当初这么安排,一是为了将九叔和十叔栓在十三叔身上,拴在十三叔身上就相当于拴在皇阿玛身上,这是在分解八爷党。二就是防着出事没人担着。要是人家不给九叔十叔面子怎么办,十三叔这块招牌却是金字招牌,自己可以省了许多事。 如今果然就用上了。 差事办错了就办错了吧,能怎么着呢?麻烦的不是自己,“给弘旺送消息……”对了!后面还有八叔呢。 安排的跟弘昼想的差不多,他认真的听着,然后抬脚就跑,“我这就叫人传信,四哥放心。” 能放心吗?真要是机灵拿到消息就该递过去的。他无奈的摇摇头,碰上这个的弟弟,自己就是个受苦受累的命。 弘旺接到传信的时候都愣了,查江南的结果是落到了自己这里了。、 这李玉堂的老家在山东。 二话不说,当即就手持兵符调兵,连夜赶到李玉堂的老家,围了宅子。 老老小小的不管男女都先拘起来,查抄家产全都封箱。 李玉堂都懵了,怎么也没想到就查到家里了,“不知道钦差尊姓大名,下官又所犯何事?” “尊姓?当的起尊字,爱新觉罗算尊吗?大名?弘旺!也不知道李大人听过没有。”弘旺骑在马上一身白铠甲熠熠生辉。 李玉堂当即就坐地上了,爱新觉罗弘旺?八爷家的独苗苗。 据说万岁爷及其宠爱这位,看行事这个张扬,动辄就调动兵马,想来假不了。 可自己丁忧了,怎么就找到自己身上了? 还没想明白呢,弘旺就尽职尽责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声音高昂的很:“苏州织造李煦李大人检举,至于什么罪过,你有的是时间在牢里慢慢的想。”说着就一挥手,“带走!” 李煦? 不可能!无冤无仇的。 心里这么想着,整个人不由的挣扎起来,嘴上不停的喊着冤枉。 “冤枉什么?”弘旺一脸的不屑,“别欺负小爷年纪小。牢里关着的就没有不喊冤枉的!你是想说小爷是非不分还是想说先帝的老臣冤枉你?不知所谓。” 先帝老臣? 李玉堂心里一凉,是啊!李煦这是拿自己的脑袋讨新君欢喜呢。主子换了,他要是还想坐稳屁股下的位子,不投其所好怎么行呢? 可凭什么拿自己开刀? 这个王八蛋! 我是拐了你老婆了还是把你儿子推到井里了?你这么害我啊你! 这是要拿自己的脑袋染红他的顶戴啊。 想得美! 当天晚上,李玉堂听了一晚上隔壁牢房妻妾儿女的哭喊,哪里受得了这个?妻子是青梅竹马的表妹,妾室是解语花,女儿乖巧儿子可爱,都是捧在手心里的人,哪里受过这个罪?喊表哥的,喊老爷的,喊爹的。声声入耳催断肠啊! 第二天一早就招了,弘旺叫人给李玉堂的家眷送了棉衣棉被,又送了热汤热饭,然后就跟他在能看见那边的牢里说话。 谁都有软肋,李玉堂愿意招供,唯一所求就是不要牵扯妻小。 弘旺想起万岁爷跟自己说过的话:“该查的要查,该罚的要罚,该杀的不要手软。但对与案件本身无关的家眷,查证之后若跟案件无关,不要牵连。在羁押期间,不要随意欺辱。尤其是对女人和孩子……” 因此,羁押女人的牢房他安排的是女牢头,孩子跟各自的母亲在一起,一日三餐并不曾亏待。昨晚之所以哭喊,是他过去说了,说了只有他们配合,才能救她们自己,如果侥幸,还能救她们家老爷一命。 想起这些叮嘱,弘旺原话转告了对方,“……皇阿玛一片慈心,他说过,你们这些宁愿一死也要留钱财于儿孙,如果真要如此,你大可试试。每一笔账目都是会经过严格的核查的。若是数目对不上,那你的妻儿子女在有生之年,将会受到严格的监控,除此之外,个人收入除了留够基本的生活所需,官府有权收缴。直到凑足所欠之数……” 李玉堂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仁慈了,可这比杀了他们估计还难受。一日两日能忍,一年两年也能忍,但这日子长了去了,谁受得了? 见他面色苍白,弘旺又道:“皇阿玛还另说了,查抄非法所得……听清楚了,是非法所得……” 非法所得? 李玉堂回过味来了,自己用贪污所置办的家产会被查抄,但是祖产,在自己为官以前的产业却不会吧。 他不确定的问弘旺,然后急切的等着对方的回答。一家子妇孺,总得想着以后靠什么生活。 弘旺摇摇头,“不是全部。你为官的俸禄连同你祖产中的一半还是会被查抄的,用来弥补你的亏空……” 可即便这样,也是最大的仁慈了。 “我说!”李玉堂坐直的身子,“我说,我什么都说。”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这一说就是一天一夜。弘旺将东西递过去给李玉堂看,“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就摁手印。” 手印在每一页都要摁。 李玉堂注意到了,每一页都有编码,缺了页或是多了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是越来越严谨了。 弘旺拿着这东西,只觉得沉甸甸的。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前江南粮道,会牵扯出这么多人来。 而叫他觉得心里憋闷的是,这里面有几乎一半的人他都听过或是见过,就在阿玛的书房里。 再看看这些东西,只觉得有千斤重,这一刻他的脊背不由的弯了下来…… 917.重返大清(22)三合一 重返大清(22) 四爷手里拿着一厚沓东西,不时的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东西是弘旺送来的。前因后果, 弘历和弘昼都分别说过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去江南的那三个直接从李煦身上下手了。 李煦是谁? 李煦在江南整整三十年。三十年, 官场上来了走,走了来, 唯有他跟曹寅是铁打的,基本就没动过地方。这两人跟先帝是什么关系呢?江南富庶,先帝想要了解江南的情况, 用的就是他们。他们是有密折奏报权的。奏报的内容无所不包,大到江南官员的执政情况,小到天气菜价米价, 就是先帝放在江南的眼睛。 要论起对先帝的忠心,李煦曹寅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三十年来江南没出大乱子, 就证明对先帝说的话至少又九成都是真话。而先帝对二人也是尽力维护, 欠银多了,先帝给兜着,一边暗地里叫两人还钱, 但面对朝臣,还想办法替两人周旋。曹寅死了,死在先帝前,如今是人死账消。后人又不济事, 要是姻亲故旧都倒下了,也是说败就败了。 而李煦没死, 没死就得受着。 他其实真没想这么快动李煦的, 这家伙的肚子里, 装着三十年江南官场的黑料子,一旦动了,翻腾出来的东西恐怕一般人都接不住。一牵扯一大串,枝枝蔓蔓的,人多了去了。人多案子多,事情多帐难算。后续的处理是个大麻烦。不用想都知道,一旦翻账可翻出来的都是先帝朝的旧账。那时候的旧账里,有多少事是自家这些兄弟没插手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这个。 可如今这些愣头青哪里都不碰,竟然真的就去碰这个硬茬了。 其实李煦的问题根本就不用查,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不动总有不动的理由的。 现在怎么办呢? “先抓人吧。”材料整了这么一大串,光是有名有姓的官员好几十个。办吧! 四爷叫人拟旨,想了想还是算了,亲手写了圣旨,吩咐苏培盛,“叫李卫进宫一趟。” 李卫来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正在吃饭,四爷没叫避嫌的见了。 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见李卫,李卫可不是电视上演的那么斯文俊秀,相反,此人人高马大,瞧着身高都有一米九的样子,脸上还带着麻子。不过这位确实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但也不是什么四爷的身边的奴才,他家的家境稍微富足一些,官也是捐来的。不知道怎么钻营的,捐的官最开始都在兵部混了个员外郎,没两年又出任户部郎中。那时候先帝还在位,四爷监理户部事务。但一个皇子王爷,一个小小的郎中,八竿子打不着的。后来收缴欠银,同为监理户部的八爷私下里吩咐,可以一千两银子收取十两的平库银。当然了,美其名曰是平库银,还不就是给下面办事的这些人找的外快嘛。李卫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写了个大牌子,上书‘奉八王爷命收取平库银’,没罗列怎么收取,但根本就不用罗列,这一行字的威力是无穷的,刚贴出去就被人报到八爷那里,八爷只得摆摆手作罢。碰上这么个不按规矩出牌的混不吝,你认真你就输了。他是没认真,可四爷认真了。私底下见了李卫,这位多机灵啊,马上顺杆爬。奴才奴才的就开始自称了,一点也没把他当外人。从此,四爷在户部就跟多长了一双眼睛似得,谁都别想闹鬼。 说起这个李卫,四爷就说,这人未必得一定要有多少文化,一要心正,二要会办事。这两者兼得,想不成事都难。 四爷上台之后,李卫就被安排在了直隶做了驿传道。驿传道是个什么官呢?跟河道、粮道有些类似,往常,这个驿传道都是由当地的其他官员兼任的,可见其根本没想的那么重要。可这么一个位置,四爷偏偏放了这个一个信得过的亲信,再结合四爷新登基的情况,就不难猜出为了什么。驿传道是做什么呢?就是走驿站的来往书信和奏折。李卫当这个官应该是隐在暗处替四爷看着京城的动向。一旦有异动,这驿站不可能没有动静。 等自家的四爷来了以后,一直没用这个人。每每收到折子,四爷还跟林雨桐总是念叨这个人,按照记忆里的东西,四爷对这个人还是很喜欢的。 因此这边李卫一行礼,林雨桐就叫张起麟去将人扶起来,“还没吃饭吧,坐下用点。” 四爷说叫人人家进宫那人家肯定是不敢耽搁的,哪里管人家吃饭了没。 “怪我。”四爷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下用一些。” 苏培盛就赶紧给盛米饭。 李卫饶是胆大,这会子也惊悚的很。这就跟到庄户人家似得,女主人来一句,“大兄弟吃了没?吃点吧!正热乎呢。” 可这说话的不是村妇,是皇后娘娘。怎能不叫人觉得惊悚。 手忙脚乱的谢了恩,等坐下了一瞧桌上四菜一汤,这也忒简朴了。今儿回去就将自家的菜色改了,也别几荤几素了就两菜一汤得了。这么想着,就没那么局促了。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也不矫情。米饭扒拉的呼呼的,四爷时不时的给夹个菜。这位连着吃了五碗才罢手。 这个实诚劲,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 吃完饭,四爷指了指一边,两人过去坐了。 四爷才说:“你是真胆大?” 李卫憨憨的笑:“奴才不知道该怕啥?在主子面前奴才坦坦荡荡的,没有什么是不敢叫主子知道的。奴才有什么好怕的?” 林雨桐在一边倒是失笑。这可不是个憨人。憨人说不出这么些看似粗鄙但却细致的表忠心的话的。 四爷点了点李卫,也不说破,每天少不得听表忠心的话,连十三都不能免俗,更可况是旁人。人之常情罢了。不在这事上纠缠,四爷说了叫李卫的来意,东西给他看了之后又交代道:“事得办了,但江南不能乱。这点一定切记。” 李卫摸了摸鼻子,“主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奴才一定给您办利索了。”说着就利索的将卷宗的副卷直接卷吧卷吧往袖筒里一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口就应下了。 人走了,林雨桐才回过神来,“一个小小的驿传道,身上的气魄倒是比那些一品大员的都要足。” “气魄不气魄的心不说。”四爷揉了揉眉心,“这事牵扯的太大,得找个忠心、胆大、心细、敢办事、能办事的去办。再说了弘晸他们下去办事肯定不是按着规矩来的。找个循规蹈矩的去处不来……”而循规蹈矩的也办不了遮掩的大事。 说着就起身,“你忙你的吧,晚上别等我。” 年节前,林雨桐也确实是忙。这宗室勋贵年前宫里是得给赏赐的,谁家多谁家少,给谁不给谁,这都要操心的。更有一些大臣,京官就不说了,这在外任的封疆大吏,对谁对谁热,这都是有讲究的。这些事如今四爷是不管的,全是林雨桐在料理。琐碎的要死。 她有忙不完的事,至于四爷忙什么,不用问也知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不得找他们的阿玛来吗? 十爷被宣召的时候,正烦着呢。为什么呢?这不是查福|寿|膏吗?查来查去查到了佟家身上。不光是佟家,还是佟家如今最显赫的人。谁啊?佟三爷啊! 铺子是佟三爷的妾室李四儿的。这就已经够人挠头得了,没想到这铺子里还有别人的股份,说起来跟佟家还有几分关系,是佟家族里出去姑奶奶,嫁到乌拉那拉的家,如今是皇后的嫂子。 你说这还怎么查? 正挠头呢,结果宫里宣召了。宣召好啊,老四不着自己自己还得找他呢。就算要动,也都不是一般人家,怎么着也得他先发话吧。 然后查出来的东西往怀里一揣,出门上马就走。 到了侯见的侧殿,见里面没有大臣,只有弘历弘昼和老八。 弘历还矜持的坐着,弘昼笑嘻嘻的不知道跟老八说什么呢。手里拎着茶壶给老八在斟茶,还顺手把点心碟子往前让一让,十分殷勤的样子,“……八叔辛苦了……京畿大雪没冻死饿死一个人……知道您是从郊外赶回来的……你说着大冷天的……这茶得多喝……这儿茶味有点苦,不过是药茶,驱寒的……多喝点……先吃点点心垫吧点,没顾上吃饭吧……” 言语殷殷,说实话,就是自家儿子都没有这么跟自己亲的时候。这些皇阿玛,自己跟弘时再近乎,弘时也来不了这一套。坐下不大功夫,茶都喝了五碗了。一说不喝,这小子就有一串的理由,“八叔您看您都瘦了,这点时间身体也不好,这再一病了,赈灾这么大的事找谁去,再说了八婶不得心疼嘛。您就听话,咱们治未病……”所以一碗接一碗的,涨啊! 这会子真不想喝了,正想着要怎么推拒呢。结果一抬眼就见老十来了,他忙道:“你十叔来,给你十叔斟茶去。”喝吧,都喝多了,就不显得自己老跑茅房了。 十爷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一大杯热茶。 弘历都不知道弘昼今儿这是什么毛病,上蹿下跳的就没消停的时候。 弘昼笑嘻嘻的,不时的朝门口看一眼。 不大功夫,苏培盛就进来,弘昼眼睛一亮,紧紧的盯着苏培盛。 苏培盛轻咳一声,“万岁爷请诸位进去。” “我也去?”弘昼问道。自己这不是已经人嫌狗不待见了吗?怎么还叫自己去? 苏培盛看弘昼,眼里就带着几分笑意,“回五阿哥的话,万岁爷说,叫老五别折腾了,想跑没门。” 弘昼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 八爷心道:这小子贼精,这会子想跑,看来指定不是什么好事。 起身往出走的时候,八爷路过弘昼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弘昼马上一个激灵。十爷过去的时候伸手在弘昼头上呼噜了一下,这个傻孩子啊!八贤王是能随便招惹的。人家是干不过你阿玛,但你这小身板敢挑衅他,真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啊。 等两位叔叔在前面先走了,弘历才一脚揣在弘昼屁股上,“走了!”丢人现眼的玩意。玩脱了吧。竟抖些小聪明。 四人进去的时候,十三已经在里面了,正跟四爷说话。 十爷心说,这受宠不受宠差别可真不小。自家来了,就得老实的等着,人家十三来,直接就进了御书房。 这其实真是误会了,十三压根就不知道皇上宣召了,跟宣召的人走到两岔里去了。他过来真是有事。刚才听万岁爷叫苏培盛叫人的时候还诧异了一瞬。 这会子见人来了他打住话头,起身给两个哥哥行了礼。八爷和十爷刚要给四爷行礼,四爷就叫免礼了,“都坐吧。” 弘昼没坐,屁颠屁颠的站到他皇阿玛身边去了,还特有眼色的给他十三叔添茶去了。弘历做不来这小儿之态,只得敬陪末座。 坐下了见四爷没说话,几人就都看十三。十三压根不知道这些人来做什么的,想了想自己说的事也不是什么机密,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刚才说的传教士的事情,臣弟的意见就是这些了……那些神父上门拜访,臣弟也见了,他们谈到了犹太人,特别是至今仍能在开封府见到的那些犹太人,这些人从周代就已经到达漂洋过海来了……当然了,这个情况是他们说的,臣弟还没有查证过。随后会打发人去调查看看是否属实,这个希伯来经文……”他指了指边上的一沓子书,“就是他们送上来的。臣弟也看不懂,先拿给万岁爷瞧瞧,倒是跟这些神父说好了,下次跟他们详谈……” 宗教事务四爷交给十三一点也不担心。十三对宗教的态度一向是尊重但却从不信奉。对佛教也是如此,谈经论道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并不热衷。四爷觉得,要是搁在以前的自己,在这一点上都比不上十三。 四爷表示知道了,“你全权处置即可。”没有半点要过问的意思。 这边话才落了,就见苏培盛带着弘时来了。弘时走的急,靴子上还带着雪和泥。一进来看这么多人,就愣住了。 四爷摆手,“进去见换衣服。”是说内室。 那是四爷休息的地方。 苏培盛机灵的叫小太监去后面找皇后要四爷家常穿的衣服去了。 弘历心说,皇阿玛什么时候对弘时这么好了。看着地面上被踩的一串串泥脚印,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以前碰上皇阿玛心情不好的时候,这失仪的样子都够治罪的了。 弘时匆匆行了礼,就进去了。衣服才换下来,小太监就捧着衣裳过来了。内衣都是新的,外面的却是皇阿玛家常穿的旧的。父子俩身量差不多,换好就出来了。 八爷心道,原来先叫老十三说话,是因为老四在等弘时啊。难道真又中意弘时了? 心里还兀自琢磨着呢,眼前就送过来一个托盘来。托盘里放着一沓纸,他顺手就捞起来了。 等人手一份的时候,四爷才道:“都看看。看完了咱们再说。” 啥东西啊? 弘时悄悄的从里面出来,弘历拿着手里的东西起身,起身将座位让出来往下退了一座次。等弘时坐了他才朝弘时身上看,皇阿玛的衣裳哪怕是家常的,五爪金龙也是随处可见的配饰。如今穿在弘时身上,好像浑身都开始放光一样。这种感觉叫人很难受,他多少有些不适应。 其他人哪里管他是什么心情,他们对这一沓纸上的内容更感兴趣。 弘昼拿了茶壶,把苏培盛的活给抢了。四爷给苏培盛摆手,这就是说里面不留人了,谁也不见。 这边八爷拿到手里抬眼一看,打头是这么一行字:儿臣弘旺谨奏皇父。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抓着纸张的手更是紧了紧。十爷不由的朝八爷的脸上看去,只看着一句,还真以为这位就是皇阿哥呢。以前他们这些阿哥给先帝上折子,都不敢自称‘儿臣’,都是以臣自称的。弘旺不可谓是不胆大。 十三倒是常在宫里见四爷跟弘旺相处,只隐晦的扬扬眉头,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好吧,只这一句,他们大概知道了,这是有大案子了。 可是越往下看,越是不对。 这李玉堂是前江南粮道,如今都不在任上了。你说一个不在任上的官员,在老家好好的守孝呢。你跑去查人家干什么。就算是贪污那也是在江南贪污,按照异地为官的原则,他是山东人,就不可能在山东任职的。怎么着也贪污不到山东去。这不是瞎闹吗? 八爷的眉头紧跟着就皱起来了,但还是耐心的往下看。越看这越是不对劲,这李玉堂撂的太干净了。他看的最快,一目十行的往下扫,等看完了却久久没有说话。这份东西,九成都是真的。而这里面牵扯到的人,自己也几乎都是认识的,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弘旺即便是没见过,但这姓名官位他都该听过才对。他可不信他一个都记不住。明知道这份东西意味着什么,这孩子还这么干脆的报上来。 顿时,直觉得气血都开始翻涌了。崽卖爷田不心疼啊,他根本就不知道积攒这些家底有多容易。将亲老子的根基一点不剩的往出刨,真是能耐了。 十爷这会子有点同情八爷的,弘旺这小子真是欠揍啊!谁都老八出手老八都有折,就这亲儿子出手,你说叫做阿玛的能怎么办。看着老八的脸色,老十赶紧道:“弘旺不是没分寸的孩子,他怎么好好的查起这个人了?”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老四指使的人。就不该相信这人大度! 八爷闭上眼睛,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强忍着才没有发作。老四查自己的旧账,他有心理有准备,但老四不该这么卑鄙,自己已经这样了,想查就查呗。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弘旺来。固然自己的心里不好受,但弘旺呢?以后叫弘旺怎么在世间立足。对亲阿玛下这样的手,这就是弘旺身上一辈子也清洗不干净的污点。这就是老四对弘旺的恩宠?放他的狗屁! 不用看老八的脸色四爷就知道他会怎么想,他直言道:“叫弘历说。” 弘历这才起身,将弘晸弘暄弘暾三人在江南的事情说了,“……这个人是李煦交代出来的,但此人不在任上,所以……” 所以……所以弘旺以为这是送到手里的功劳,只要配合着抓人审人就完了。谁知道审出这么一大串来,还牵扯到了他自己的阿玛。 老十和十三脸上的神色就奇怪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有同时骂了一句‘兔崽子’!原来事情从他们这里坏了的。 十三还罢了,反正他的儿子还小,弘暾才十三岁而已。不管是弘晸还是弘暄都比他大。他觉得就自家儿子那腼腆样,是没这么大的胆子。他出不了这么……高明……对!就是高明的主意的。因此,就坦然的看向老十。 老十脑袋一缩,这剩下的一个是九哥家的,一个是自家的。九哥不在,得!这俩都得自己负责。再说了,他也确实是心虚,不管是自家的那只,还是九哥家的那只,都属于混世魔王型的的。自家那个呢,是上面折了好几个,这个好不容易留住了,又是嫡子,那真是怎么宠都不为过。再加上自家福晋那性子,养孩子跟养马驹似得,越是有脾气的在她看来才越好。这养着养着那脾气就更大了,没有拘束的孩子就是容易傻大胆。而九哥家那个是长子,上面一连串五个闺女,才得了这个小子,那是宠的更没边的。要说这两个,傻不愣登的点了个大炮,那是真有可能。 八爷就看老十,老十尴尬的笑:“那什么……八哥啊……”真不是成心的。 你说着上哪说理去? 八爷也憋闷了。老九老十家的再加上自家的弘旺,合着全都是坑老子的货。 怪人家老四吗? 怪不着啊! 你能说着主意是弘暾出的?弘暾是听了他老子的,那他老子听谁的,肯定是老四的。 要非要这么说是说的通。 可弘暾只有十三岁。虚岁刚十三岁而已。而且那孩子他们都见过,一点也不像十三。十三爽朗利落,那孩子腼腆的跟个小面团似得。真赖人家孩子他们觉得亏心。 八爷没理十爷,他心里正转着呢。这几个小的是怎么叫李煦开口的?想不通啊!他们可能还生气,觉得招供了这么一个不在任的人出来,是成心玩他们呢。却不知道李煦给的这个人可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个李玉堂他也是有一个了解的,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性子软还有点儿女情长,一有风吹草动就转向转的特别快。 他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说李玉堂转向转的快,这李煦还不是一样转的快。为什么找了这个人出来,这是想跟老四投诚吧。不过他可是打错了算盘,老四是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身上只要有问题,老四迟早都不会放过他。就算是老四不动手,那几个小崽子呢?他们从一开始估摸着就没打算放过这个李煦吧。再加上李煦好心的提示他们并没有领会,那动起手来,只怕更会不留情面了。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就是李煦估摸压根就不知道在山东的是弘旺,要不然他且得斟酌斟酌才敢说。李玉堂是怂,但再怂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崽子给制住什么都说吧。那他为什么什么都敢说呢?还不是因为弘旺是自己的儿子。这里面牵扯到八爷党的人,要是弘旺有心瞒什么都瞒下了。几十年的观海沉浮,李玉堂不可能半点脑子都不带。他只要意识到弘旺有隐瞒的迹象,那他就知道他的活路在什么地方,这未尝不是临了最后的试探。 可能他也没想到,弘旺真就半点不隐瞒的直接报上来。 八爷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的情绪,出言道:“这事拖不得,得速战速决。否则非出大乱子。” 江南官场动一半,人人自危之下,难保没有铤而走险的。 十爷忙不迭的点头,千万别出事,自家的孩子还在那边呢。真要出事,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如今最紧要的就是确保消息不外露。”十三急道,“钱财若是被转移,咱们可就百忙一场。”孩子们还可能有危险。 四爷点点头,“这事朕交给李卫去办了,他知道深浅,朕也专门叮嘱过。除了他,朕也就告诉你们了。” 八爷瞬间就明白了,这里面只有自己跟江南那些官员联系的最紧密,老四这是想叫自己先稳住那些人吧,“明白!臣弟回去马上就写信,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出去。”说着,语气一顿,“只是,这李卫一人,身份上到底低了些。” 可身份高的就有跟弘晸他们抢功劳的嫌疑。十爷这么想。 就见八爷朝弘昼一笑,“要是万岁爷舍得,就叫五阿哥跑一趟?” 身份够高够尊贵,压的住李卫,也压得住弘晸他们三个。而年龄又够小,十三岁还不到,当个摆设足够了。 弘昼往后一缩,都说自家阿玛是小心眼,这八叔的心眼也不见得多大。这不,知道自己不愿意掺和,他非一把把自己推到旋涡里去。 四爷看了一眼快哭出来的弘昼,抬手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不是总想出去玩吗?要不跟李卫一去出去转转?” 然而我并不想因为这事出去。 他干笑两声,“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要不……以后?” “想三月去啊。”四爷点头,“行!朕准了。今年差事办好了,明年三月自己出去玩去。” 弘昼面色一僵,这事在御书房,不是在皇后的寝宫,撒不得娇的。蔫头耷脑的应下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生无可恋。 然后…… 然后弘昼就去赶紧收拾东西了,今儿就得滚蛋。弘历得看其他几路都有些什么进展,可千万别捅出大篓子来。八爷去安抚那些昔日的旧部了,告诉他们,一切如常,不用太紧张等等。十三得去吏部了,这江南空出这么多官位,谁去补啊。这开年之后的恩科,这些就看皇上怎么录取了? 只留下十爷和弘时面面相觑。 弘时心说,叫他回来是干嘛的?这从头听到尾,没觉得有自己什么事啊?他问四爷,“叫儿子回来有事?” 十爷心说这小子是不是傻?!朝廷出大事了,你皇阿玛叫你回来没忘了你,没有把你边缘化,你就该感恩戴德了。爷的皇阿玛对爷那是,有事想不起爷,没事就更想不起爷了。如今有人想着你还不知足,还问叫你干嘛呢?你发表发表意见也好啊。来了一趟屁都没放一个,老四怎么生了一个这个实心眼的孩子。 四爷砸吧砸吧嘴,手都痒痒了。心说着真不是爷的弘时,爷的弘时就算是实心眼,但这敏感度跟着小子是截然不同的。比弘历大了好几岁,结果呢?心眼没人家的一半多。 心里无奈,眼里都露出几分,他随即摆摆手,“你皇额娘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去后面吧。” 然后弘时就真走了,走时还说刚好没吃饭,正饿着呢。 这是找皇后要饭吃去了。 十爷干笑两声,“万岁爷一片慈父之心。” “笨孩子更可人疼。”四爷叹了一声,就抬眼看老十,“怎么?还有事?” 十爷没有犹豫,马上将袖筒里的东西拿出来,“这是您叫臣弟查的福|寿|膏的情况……”只递过去,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四爷翻了两页,就‘哈’一声,这还真是没想到。看了两眼就放下,叫苏培盛,“去请你主子娘娘过来。” 林雨桐正跟吃饭的弘时说话呢,“……大雪天的先别急着往出跑……” “是温泉庄子上。”弘时扒拉着面条,“那边种着菜呢。上次皇阿玛跟儿子说只要温度合适这反季节的作物也能生长。儿子就想去温泉庄子上瞧瞧。” “你这孩子……”林雨桐点了点他,“你怎么那么实心眼呢?自己搭个暖棚就是了。实在想看,去长春宫的花房去瞧吧。那里有我种的菜。回头跟你福晋一起过去,以后收拾菜园子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弘时笑嘻嘻的,“那就偏了额娘的东西了。以后叫额娘连个消遣的地方都没有了。” 用种菜消遣? 你皇额娘我真是种菜种的够够的,尤其是白菜萝卜。往事简直不堪回首。 这边正说话呢,苏培盛来请了。 “皇额娘自去吧。”弘时继续吃他的饭,“儿子一会儿就去花房。” 这是个不要招呼的。 林雨桐拿了披风跟着苏培盛就走,边走边问:“客人都走了?” “十爷还在。”苏培盛小心的扶着,尽管这路根本不怎么滑。 老十? 他查的事跟自己有关系? 过去了才知道,“佟佳氏?”承恩侯夫人,自己的嫂子。 跟李四儿合股? 这可真是! 林雨桐眉头都没动,直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照万岁爷的意思,这是要杀头的! 五格有这么个媳妇,除非休了她,否则这爵位只怕是不能给他承袭了。这佟佳氏的儿子女儿,肯定以后也说不到什么好人家。这可都是亲娘家人。这娘家出了事,对这出嫁女脸上也不好看。谁想皇后说的这么轻松,半点情面也不讲。 他第一次觉得,要么说着两人是两口子呢。这无情起来,这是如出一辙。 十爷吸吸鼻子,“那什么……四哥……万岁爷……这之前朝廷可没有说不允许制造售卖吸食福|寿|膏……所谓不知者无罪……”更何况连法律依据都没有。 林雨桐第一次觉得这独断专行不民主的好处来。这东西禁的在很多人看来莫名其妙,无法可依自然不能依法而办。要真朝中的大臣商量起来,那有的缠呢。 如今这不过是四爷一道旨意下去的事。 四爷招手,叫书房伺候的王朝卿来,“去把第三层第五格的东西拿来。” 等王朝卿过来的时候,就见他手里捧着一个细长的匣子,这种匣子他常见,一般都是盛放圣旨的。 “拿去吧。”四爷指了指,“该什么时候拿出来用,向来你心里有数。” 十爷上前接过去,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什么。要么说老四贼呢,要都按照他这么行事,谁还敢暗地里偷偷干点什么。他觉得他自己都要被老四整成神经病了…… 918.重返大清(23)三合一 重返大清(23) 老十捧着圣旨回家了, 不用看都知道那是针对福|寿|膏这玩意的各项禁令。但这什么时候往出放,全取决于自己。自己什么时候查个八|九不离十了,证据也都确凿了。然后再将圣旨放出去。放出之后呢,就专门盯着这些有案底的。看他们是顶风作案呢还是马上收手。如果收手了,那就放一马过去。要是顶风作案,那这可就不要怪咱们下手狠了。 心里唏嘘着,觉得老四不厚道。随即又想到皇后,皇后说的倒是利索, 说整治就整治。她要是不给娘家通风报信才怪呢。到时候乌拉那拉家收手了,这回事也就过去了。临了了, 在皇上心里还留下一个不包庇外戚的形象。 这两口子! 其实想想, 还是自家那心眼不多醋劲大的福晋好些。 想了福晋, 又不禁想到了儿子。弘暄这小子,今儿差点吓死老子。要是万岁爷叫自己去江南怎么办?那一摊子老子哪里摆布的开?本事不大, 胆子不小。以前带在身边教全都是白教了,半点圆滑也没学会。什么样的水能趟?什么样的水不能趟?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这种笨蛋儿子,要不是实在没有多余的,要他干嘛! 林雨桐还真没想到老十会觉得自己是那种会给娘家送消息的人。她现在的关注点压根就没在佟佳氏身上, 她指了指老十奏报中的名字, “隆科多!”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你自投。四爷这段时间忙来忙去,还没腾出手呢, 他倒是从这里给蹦跶出来了。真是有几分叫人意想不到。 四爷就笑:“本来没急着动他。” 林雨桐自然也知道为什么。这隆科多不知道怎么就跟年羹尧给扛上了。本来二人该属左膀右臂才是, 可这这左膀跟右臂并不如何和谐。年羹尧在前线, 隆科多在后头可是没少掣肘。这左手老拉着右胳膊,想干什么能干利索?想想历史上的四爷,也是有够憋屈的。她见四爷的表情有些复杂,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四爷摆摆手,叫人都下去,这才低声跟林雨桐说话,“皇阿玛当年留下来的是口谕……” 口谕?! 林雨桐皱眉,“什么意思?” “隆科多说留下来的是口谕,我们众兄弟到的时候皇阿玛已经驾崩了。隆科多说皇阿玛留下口谕,皇四子继位。”四爷的面色有些复杂,“而直到六天之后,隆科多才拿出了一份遗诏……” 四爷说着,就意味深长起来。 林雨桐马上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是说着遗诏是后来炮制出来的,“不!不会!”她的语气坚定了起来,“先帝传位给爷的心想来是不会变。” 是啊!他也坚信这一点。 可要命的地方就在这里。拿不出诏书,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占住皇帝位。该是自己的当仁不让,他当的起。 而隆科多当年没有矫召,对四爷来说就是一份大恩德。 如今处置隆科多,在其没有大错的前提下,这就有点杀人灭口的嫌疑了。好容易稳下来的局面说不定马上就又要起波澜了。 林雨桐脑子转的飞快,“这件事给我办吧。” 四爷看她,“你想怎么办?” 林雨桐这会子脑子有点乱,“别急,你叫我想想,想明白了我跟你说……” 四爷挑眉,他知道她的本事,当年多少间谍都折在她手里了,她的手段多了去了,除了她也没有更可靠的人来办这件事了。 两人说着话,苏培盛在外面通传:“万岁爷,娘娘,五阿哥来了。” 弘昼是来辞行的。 李卫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林雨桐说四爷,“你也真是,弘昼才多大?这么大冷的天,能走水路吗?” 四爷‘嗯’了一声,“怎么不能坐船?破冰船一直就没歇着。李卫办事你放心,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他。” 到底是不是亲阿玛。 四爷才不担心了。他能把那么多小崽子一路上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会安排不好他自己?没交代什么多余的话,只道:“放机灵点。什么时候该你出头,心里可得掂量好了。” “是!”弘昼无精打采的,然后拿小眼睛不停的瞄林雨桐。 “怎么了?”林雨桐莫名其妙,“想要什么就直说,没闲工夫猜!” 弘昼瘪瘪嘴,偷瞄一眼四爷才道:“人家出门爹娘都给盘缠的。” 所以你是来要路费的! 半个大小伙子了,伸出手要银子,四爷起身直接去了内室。 弘昼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四爷出来,他着急了,不能叫皇阿玛的心腹大臣在宫门口傻等着啊。他看了一眼苏培盛,“倒是去催催啊,不用很多,万八千的就行。” 万八千的? 苏培盛呵呵两声,扭脸看皇后。 林雨桐这才叫张麒麟,“取两万两的银票来。” 弘昼一喜,又朝内室看。 等张麒麟来了,两万两也给了,结果四爷出来了。 弘昼马上叫了一声皇阿玛,声音的含糖量绝对高。 等着他皇阿玛也给他两万两。 其实他皇阿玛这会子正难为情呢。都怪以前养成的习惯不好,有钱就交给老婆保管,没有小金库啊。如今内库的钥匙都归老婆管了,打赏人光是说一嘴,银子得找皇后领。如今儿子要银子,他才发现男人没有小金库的确不是很方便。 弘昼眼睛亮晶晶的伸着手,看他皇阿玛。 然后他皇阿玛特坦然的抓了一把御膳房做出来的花生糖给放他手心里了,完了还拍了拍他的头,“去吧!回来赏你。” 弘昼看着这把糖有点小嫌弃。再加上苏培盛的眼神,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 顿时心里一凉,这得亏是皇额娘心眼正啊,要不然以她现在得逞的劲,这些庶子根本就没活路。 他一边把糖往荷包里放,一边跟林雨桐搭话,“皇额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儿子给您顺便就带回来了。您可别觉得内务府那些人给咱们的都是好东西,有那真正好的,量少他们都不给往宫里送……” 苏培盛心说:小爷嗳,能闭上嘴吗?内务府上下被您坑的一脸血您知道吗? 心里活动再丰富,脸上也是端着的,还一脸诚恳的提醒这位小爷:“李大人还等着您呢。”宫外头,风大雪大的,您倒是利索点啊。 看着弘昼窜出去,林雨桐才笑:“弘昼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人机灵,还没什么坏心眼。这句很难得了。 说着就起身回回头,侯见的人还排队着呢,不能时间都被自己给耽搁了,“晚上涮锅子吧。鱼头正炖着呢。” “不回去吃了。”四爷给林雨桐系披风,“今晚留鄂尔泰吃饭,叫人把锅子端过来。” 鄂尔泰? 林雨桐就知道是谁了。 如今四爷隔三差五的就会留大臣一起用饭,把酒桌文化用的淋漓尽致。偶尔还愿意叫林雨桐出来,大家一起说说家常。当然了,最难受的就是听各种奉承话。这属于过多少辈子都学不来的。 等送走四爷,她一个人歪在炕上,才想隆科多的事。 隆科多这个人,她是重新了解过的。跟年羹尧比起来,年羹尧是傲,专横傲慢睥睨万物。但隆科多是精,见风使舵精明绝顶。这人在早年,其实跟大皇子也就是直郡王走的很近。这不难理解,那时候的太子是嫡子,还是元后嫡子。人家的舅舅家是赫舍里氏。他再是佟国舅,那也是第二任继室皇后的兄弟,能在人家元后嫡子面前摆谱吗?人家不搭理他,事实上这种关系就是在平头百姓家都很尴尬,想要亲密无间几乎是不可能的。当时四爷这样的都没翻起浪花了,就太子跟直郡王两人玩呢。这隆科多跟直郡王是走的极为亲近的。 这后来直郡王玩脱了,于是跟直郡王关系最密切的八爷挖墙脚成功,然后就扛起了大旗。这位就跟八爷走的亲近。那些年为八爷的事那也是上蹿下跳没消停过的,为此他曾惹怒了先帝,被斥责过。当时他的位置很了不起,是九门提督。京城的安危只在他一人之手。他跟着八爷蹦跶,被斥责了,这位马上就悟了,之后极为低调,慢慢的淡出了八爷党。再之后,隐隐有靠近四爷的意思,但吃一堑长一智,并没有明确的表示。 再之后就是先帝驾崩了。驾崩之后呢?他说先帝有口谕,传位于四爷。想来当时谁心里都有疑惑的。时隔六天之后才拿出圣旨,这些皇子阿哥当时就认了,细细想想这在当时是肯符合情理的,直郡王被圈了,太子被废了,八爷被厌弃了,十三还被半圈着呢,十四又在千里之外的青海,除了四爷还能是谁。要是这么解释完全解释的通,可要是不服气,比如十四,他是有理由怀疑被矫召的。毕竟这事是越寻思越不对吧。这得亏是四爷来了,对这些兄弟还算不错,没闹出什么事端来,要不然试试,传位不正的谣言肯定会有的。 可这事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要是只有先帝的口谕,为什么后来要炮制出一份圣旨出来呢。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假如没有这份遗诏,那会怎么样呢?不说别人,老十四在青海就得反了。 这一这份遗诏势在必行。 这么一份迟来的遗诏,势必会叫人生疑,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但从康熙六十一年的事情来看,又是叫四爷代他祭天,又是将弘历接到宫中抚养。种种迹象都表明,先帝确实是想叫四爷继位的。 既然早有了传位给四爷的想法,为什么会没有留下遗诏呢? 先帝身体在晚年不怎么康健,这从起居录上就能看出来。明知道身体渐渐不能支撑,心里又有了人选,为什么什么也没留下呢?这是先帝的做事风格。 想到这里,林雨桐猛地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要是先帝有遗诏呢? 她大胆的推测,要是先帝又遗诏,而在临死的时候身边之后隆科多。那么先帝会说什么呢,会说传位给四皇子胤禛,至于说后面那些‘深肖朕躬’之类的话,临死之人是说不出来的。有说那些的时间,其他伺候的叫不到跟前吗?怎么就只隆科多一个人。 能勉强说传位给四皇子已经不错了,或者先帝死前说的根本就不是这句话,而是告诉隆科多遗诏在什么地方。 那么隆科多当众说出的口谕,就有出处了。他定是得到了遗诏,并且看了遗诏。 如果是这样,那么作为一个跟四爷并不怎么亲近,曾经又跟着大千岁和八爷混过的人,这时候会怎么做呢?这位四爷上位其实给他并不能带来什么更大的好处。 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呢? 怎么才能得到新帝的信任恩宠,甚至一跃成为新帝的恩人呢? 将遗诏收起来! 没有遗诏,新帝得到的一切全都拜他所赐。想到这么做所得到的利益,这个风险值得冒吗? 作为一个敢于博弈用于博弈的人来说,利益太诱人了。而付出的代价……如果做成,新帝会围绕着遗诏纠缠吗? 不!不会的!新帝比谁都想尽快的翻过这一页,希望再不要提起。 那么谁会知道呢? 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啊。 想到这里,林雨桐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这个猜想有没有可能。 绝对有! 这符合隆科多的性格。 如果真是这样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该担心那份真遗诏是不是已经被隆科多给毁了。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林雨桐从炕上跳下来,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来回的徘徊,“如果猜错了……”她脸上露出几分厉色来,“那我也要将它变成真的。”想到四爷,她的心就更坚定了,“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心疼,要做我就做个板上钉钉来。” 想好了退路之后,该查的还是得查,万一就是真的呢。 她招了粘杆处的统领,细细的吩咐了一遍,才叫人下去了。 没错,粘杆处如今转到她手里了。很多琐碎的事情都是林雨桐去安排,有必然的时候才跟四爷说一声。 等晚上回来,林雨桐跟四爷说了自己的猜测,“……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码事……” 四爷靠在炕头轻笑了一声,“你这么想,我也这么想过,就是之前的他也这么想过。他是没顾上查,恐怕之后想查的时候又怕走漏风声,毕竟他的境遇跟咱们不一样。老八他们一直添乱的添乱,闹腾的闹腾,看笑话的看笑话,真查起来,万一叫人察觉了,他是压不下去的。我呢?倒也不是怕什么。以咱们手里现在有的这些东西,别说乱不起来,就算是乱起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能不惹乱子干嘛非要惹。不过他这么说也是为自己壮胆了,省的自己有后顾之忧,她还是乖巧的应了。 四爷也就提点了这么一句,剩下的事情怎么操作,半句都没问。桐桐办事没什么让人操心的。 真正叫人操心的,这会子已经到了通州码头。 弘昼缩着脑袋进了船舱。出来他觉得没意思极了。自己虽然是没摆什么皇阿玛的排场,但是李卫却小心的很,自己还没到码头呢,就将人早早的清理出去了。原本以为能看见码头繁华的景象呢,结果毛都没有几个。 不是早早地避开了,就是缩在船舱里不敢露面。在河面上停的船也不多,能上岸的都上岸了,在水里停泊着隔一会就要动一动,就怕船体上结冰。 今年怎么冷的这么邪乎。 进了船舱,里面布置的不错,从这里就看的出李卫确实是个极为细心的人。暖意融融的环境人容易犯困。 看着这位阿哥躺在榻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李卫还是尽职尽责做奶爸,“五阿哥,这都出来半天了,您看是不是用饭……” “有什么吃的随便上吧。”弘昼起来叫小路子给他将披风解开了,这才指着凳子,“李大人随便坐吧。咱们这要一路呢,总这么礼来礼去的怪烦的……” 李卫一路上也瞧了,这位跟常见的三阿哥和四阿哥还不是一路人。倒是跟自己有几分投脾气。他坐过去,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阿哥爷正该好好看看风土人情才是,怎么这幅样子?” 弘昼眉梢眼角都耷拉下来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咱们这一趟出来,麻烦事多着呢。没人出来就派了小爷来……别人不说了,就说我四哥吧,这要是好事他早就窜出来了,还轮得到我?”想躲没躲过去啊! 这话李卫不好接话,他一拍大腿,“有个好东西,阿哥爷等等,我叫人买了,这玩意您一准没吃过……” 没得到响应弘昼也不恼,要恼也恼不起来啊,一路上要靠人家呢,再加上人家皇阿玛的宠臣,这个别扭不值得闹。他收起脸上的惆怅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样子来。 结果一看,好家伙,红红火火好大的一块——酱豆腐。 “老家的特产,如今顺着运河也到了京城了。”李卫的哈喇子都快下来,“只要打通州过,奴才总得来一块,馋的实在是受不了啊。” 都说南方的菜精致,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如此豪爽的吃法。 弘昼这娃对啥都觉得好奇,只要没见过的没经过的,管他好的坏的,都想试试。于是晚饭就这么定了,几样刚打捞上来的河鲜,再搭上一块酱豆腐。两人干掉了一坛子好酒。 当然了,八成的都叫李卫给喝了。不过剩下的两成也足够灌晕弘昼的。 在弘昼终于不抱怨趴在桌子上睡踏实了,李卫这才长舒一口气。说真的,出来办差不难,再难的差事自己都能给兜住了。难的就是伺候这些小祖宗。当然了,五阿哥算是比较好伺候的,要是换做是四阿哥,可就难了。人家笼络人的手段那是一套一套的,想回避,想拒绝,那且等动些脑子。想比起来,这位就单纯的多了。 看着人将这小祖宗安置好,这才回了自己的仓房。 这次出来,主子可是下了本钱了。光是自己做的这艘船,看起来外观是平淡无奇,但这速度,真不是吹的,路上所用的时间减少一半都不止。 弘昼是没出过门的,天太冷,他又不怎么出船舱。李卫又总是能拿出点新鲜玩意给他消遣,因此这船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他还真没发现。 “这李大人真是有本事。”小路子在这次李卫走了之后,这么跟弘昼道。 弘昼玩着手里的骰子,眉头挑了挑,“有本事好啊!有本事爷就轻松了。” 小路子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跟着点点头,“光是玩骰子这一手,爷是学会了就不算是亏了。” 弘昼失笑,“这话……也对!”要是叫皇阿玛知道自己出来一趟就学会这个,回去不得踹死自己才怪。 不过如此也好,被当做小孩总比被当场大人要来的好的多。 于是一个哄着,一个乐意都哄着,就这么平安无恙的到了江南。 叫李卫说,五阿哥真是个省心的好孩子。 省心的孩子弘昼却在李卫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打发人悄悄的给那三只送信去了。 为什么这么急切? 他这一路上吃喝玩乐,但该操的心一点都没少|操。自己这一趟出来是干嘛的?说白了,就是压着银子进京的。 八叔为什么提议叫个身份够的人压着?不就是怕贪中再遇贪吗?珠宝首饰以次代好往箱子里一塞,到时候谁说的清楚是怎么回事?是在什么时候被换的,说的清楚吗? 真出了事,皇阿玛会怀疑谁?八叔可是跟江南牵绊最紧密的人了。 所以啊,精明的八叔把自己推出来了。 为什么是自己?自己是皇阿哥嘛。而同样作为皇阿哥的弘时和弘历,弘时太老实了。老实孩子办不了这事。弘历呢,别说人家身上有差事,在京里总揽事务着呢。就是他没有差事,八叔提出来皇阿玛也不会答应的。为什么?弘历从事情开始到如今的安排,哪一项都是趋利避害的。他的那点小心思,这些成了精的皇叔怎么会看不明白。所以,当时皇阿玛一叫去,在侯见处一见到八叔他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事它不好办。谁贪来的银子不是想尽办法藏匿呢,那么轻易能找见的?尤其是在明知道是条死路的时候,人家会干脆的将底子都撂干净吗?能当官,能当大官,能当贪官,这些人里可没有笨蛋。 下了船,将钦差的依仗摆开,江南官场这才知道,皇上派钦差下江南了。 李卫要忙了,安排弘昼,“奴才打发人带着小主子四处转转……” “你去忙你的。”弘昼摆摆手,“当年皇玛法数次下江南,临幸过的地方……爷该去拜拜的。不用你陪着。” 李卫心里一动,诧异的看弘昼,这五阿哥是真机灵呢,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他正想着是不是趁着这些大臣拜见钦差的时候将犯官一并拿下呢,没想到五阿哥想到这么个点子。 没错!拜谒先帝,沿着先帝的足迹再走一遍,那这江南的官员敢不跟着?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借口吗? 酒宴这些大员能以公务繁忙为借口推脱,但拜谒先帝你推脱一个试试看。 想到这里,他一米九的大个子弯下腰来,冲着一米六的小屁孩行礼,试着叫了一句,“小主子?” 弘昼抬眼跟李卫一对,李卫瞬间明白了,这位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这可真是成精了。 两人有点心照不宣,谁也没叫破。弘昼继续他的行程,李卫安排他的事情去了。 却说钦差驾临,李煦的心就提起来了。 来的也太快了。 心里焦灼的很,不用问也知道,李玉堂一定是什么都招了。可这个人到底招供到哪个程度,他是心里真没谱。 正叫人准备去打听一二,结果弘晸来了。 李煦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了,这还真是巧了,自己刚得到消息,这三个小阿哥就不在行宫抄孝经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李煦还是赶紧迎了出去,“快里面请。奴才正准备请您呢。”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迫不及待:“钦差到了……” 弘晸呵呵的笑:“我来也是为了这事。五阿哥要沿途拜谒先帝,我们兄弟得赶回去了。” 来的是五阿哥? 李煦心里一松,这个消息自己还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叫李卫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带了一个皇阿哥来。不怕皇阿哥,就算是三阿哥在他们看来也还是个毛头小子。就怕那些老阿哥来一个,那准得完蛋。 如今见这位小阿哥诚心的邀请自己一道去,他马上脸上就带了笑,“奴才这就安排。” 南方的冬天跟京城不一样,没那么冷的叫人受不了。 三人骑在马上并行,弘暾看了一眼坠在后面不知道安排什么的李煦,问弘晸,“五阿哥怎么选了高邮湖这个地方?”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李卫站在湖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水,“奴才怎么没想到呢?”这高邮湖既是湖也是河,更是可直接通运河,沿运河北上就是通州,也就到了京城的地界了。 真是再好没有的地方了。 等江南大小官吏齐聚了,弘昼是这么说的,“……皇玛法每次南巡,必要巡视河工。第一次南巡,巡的就是苏北。当时他老人家乘舆自宿迁至清河,路程二百里,就走了整整十二天,所过之处,见河工夫役运土、夯筑大为辛劳,特地多次停下车驾,步行外出,亲加慰劳,并面谕靳辅等治河大臣,严防有不肖官役侵蚀本已微薄的劳务工资,务必让人人都能拿到定额的银钱。几天后,先帝乘船由清河沿运河南下,在过高邮湖时,见民间田地庐舍多浸没在水中,心甚不安,舍舟登岸步行湖堤十余里,察看形势,召集当地父老和读书人,详细了解水灾根因,并寻找解救办法。”说到此处,他指了指长长的堤坝,“这就是先帝曾经走过的地方。”说着,他看向站在弘晸他们身后的李煦道:“李大人深的先帝信任,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众人不由的看向李煦,李煦拱手行礼。追忆先帝是他及其愿意做的事。 此时见五阿哥谁也不问,偏偏问了自己,还提了什么自己伸手先帝信任,他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没有了。倒真想起先帝的恩德来,眼圈一红,声音就有几分哽咽,扬声道:“先帝曾对陪同的两江总督王新命王大人说,‘朕此行原欲访问民间疾苦,凡有地方利弊,必设法兴除,使之各得其所。现在目睹此方水灾,哪里能不设法拯救呢?’随后先帝就下诏,凡是有水灾的州县,一一详加考勘,确切查证后,务必解决,需要多少经费,就用多少,在所不惜。” 弘昼点点头,“李大人不亏是忠臣,如今说起来,先帝的音容笑貌就好似在眼前一般。我在宫里,也常听皇阿玛说起先帝的丰功伟绩。要是没记错,先帝见了王新明王大人之后,当夜就夜不能寐,那首诗‘淮扬罹水灾,流波常浩浩。龙船偶经过,一望类州岛。田亩尽沉沦,舍庐半倾倒。茕茕赤子民,栖栖卧深潦。对之心惕然,无策施襁褓。’正是当晚所做。” 李煦忙称‘是’!没想到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却对先帝的事迹如数家珍。 弘晸三个对视一眼,弘昼还真是用了大心思了。 弘昼叹道:“先帝爱民之心天下皆知。我记得皇阿玛提起过,先帝第一次南巡之前,两江总督于世龙于大人逝世了。先帝大为痛惜,临朝讯问说,‘今天下清廉官如于成龙者有几人?’”。 众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这终于说到正题了。 弘昼瞥了一眼悄悄站在远处的李卫,见李卫微微点头,他这才收回视线继续道:“是啊!今天下清廉官员如于成龙者能有几人?” 众人心里一凛,这果然是冲着贪污的事而来的吗? 却不想弘昼只自叹般的一问,又笑起来了,接着刚才被岔开的话题,继续道:“先帝一问,回答有七人,其中有张鹏翮、郭琇和彭鹏。但先帝没有轻易相信。当年秋,他南巡路过兖州,见到兖州知府张鹏翮,经考察后果然不错。张从此擢升,由浙江巡抚直至吏部尚书。南巡至江苏吴江,微服至民间,百姓都称赞本县知县郭琇是清官好官,由是超擢为御史,后任湖广总督。除此之外,还有大批的官员,都是先帝南巡路上简拔起来的清官,相信诸位中十之六七者都是先帝认可的好官清官……” 这话音一落,人群中就有了抽噎之声。不管是真缅怀先帝,感念先帝的恩德,还是做政治秀,但此时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可以说是最放松的状态。 而弘昼的话里说了,这里面十之六七都是先帝认可的好官清官,听起来这可不像是查贪官,更像是对江南官员的安抚。 众人心里一松,青海战事在即,江南又是富庶粮仓,哪里都能动就江南不会动。不仅不能动,还得极力安抚才对。不能前方战后方乱吧。 这么一想,私底下彼此交换了眼神,就跟着弘昼缅怀起面的来了。 弘暄皱眉看弘晸,“我怎么觉得不对?” 是不对! 出门前皇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看向弘昼,弘昼冲两人眨了眨眼睛,就又一脸的缅怀样。 等人群中稍稍静下来之后,弘昼指了指湖堤,“这是先帝曾走过的……可愿跟着本阿哥,重走一遍先帝走过的路……” 敢不愿意? 于是一个个的群情激动,争先恐后的跟在弘昼身后前行。 对于整天上蹿下跳的熊孩子来说,十几里路而已,太轻松了。可对于这种养尊处优,年纪也都不轻了的老大人而言,走十几里这可要了老命了。再说了,即便是先帝走过的路,那也是湖边野地里的堤坝,路能好到哪里去。 五里地都没走下来,有不少老大人就跟不上了。 弘昼特体恤这些老大人,把‘安抚江南’做的跟真的似的,“……先帝以江山为重,以百姓为重,各位大人牧守一方,知道为此耽搁大家的时间,只怕也会不高兴的。”说着,他指了指从越来越近的船只,“各位大人请上船吧,皇阿玛将江南交给各位,就是信重各位,本阿哥亲自送各位回任上……” 在一片致谢声中,弘昼站在船头笑着接这些官员上船,等最后一个人上来了,他才对李卫使了个眼色。 弘晸走过来问:“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弘昼甩着辫子捎,哪里还有刚才的一脸正气,嬉笑着道:“都上来了还想轻易下去?” 弘晸一瞧这烟波浩渺的湖水,顿时就明白了。 真他|妈无赖啊! 919.重返大清(24)三合一 重返大清(24) 船上的气氛不错, 湖光山色,成群的野鸭水鸟不时的从头顶飞过, 芦苇成片映照在冬日的暖阳里。甲板上, 刚捕捞上来的鱼虾经过御厨的手,鲜香的差点叫人把舌头吞下去。 江苏巡抚吴存礼吃的矜持,他坐的位置比较显眼,紧挨着弘昼坐了。次序还在弘晸弘暄和弘暾之上。 他摸着一把大胡子,边吃边跟弘昼聊:“这高邮湖可是咱江苏的第三大淡水湖,因水位高于京杭大运河而称为悬湖,若干小湖, 其中较大的有珠湖、甓社湖、平阿湖等36湖泊,且湖湖贯通,总面积极大, 为淮河入江水道。水面宽广,环境优美,物产丰富。高邮湖大闸蟹、高邮湖龙虾味道都极为鲜美, 鱼虾的产量也很大。”说着, 还不由的抬手指一指从湖面掠过去的鸟儿, “野鸭、白鹭阿哥想来是常见的,您再看看那些是什么?” 弘昼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连连摇头, 表示没见过。 吴存礼哈哈就笑, “白鹩、丹顶鹤、白鹭每年秋天都会飞回来, 在此繁衍过冬。如今是稍晚了一些, 要是再早两个月,这高邮湖上可热闹的很,咱们江南文风鼎盛,每到那个时节,大批的文人举子来这里游湖赏景,那才是盛事。” “那也得是吴大人治理地方得力之功。”弘昼亲自给斟了一杯酒,“敬吴大人。” 李煦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眉头都拧成疙瘩。这跟预想的还是不一样的。以为四阿哥为了功劳也会力查到底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结果。 也是!江南真不是那好动的。 这会子他倒是忧心起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将李玉堂推出去的事泄出去可不是玩的。自己那点心思,这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不清楚,但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却是知道的。李玉堂是什么样的人谁心里没数?点了这个人,这个人就敢把肚子里那点货全都往出倒腾。 要叫这一伙子知道自己的用心,恐怕不用等万岁爷过了孝期收拾自己,这伙子就能把自己抽筋扒皮,所以,这事真不能叫联系到自己身上。 于是绕过人群,走到正在跟布政使李世仁说话的弘晸身边,“阿哥爷,借一步说话。” 说着,还朝布政使拱拱手,“李大人,见谅见谅。” 布政使的官位可不低,要有一比的,大约相当于一省民政厅和财政厅的厅长。可这人对李煦,那是相当客气。这织造府衙门,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行走机构,隶属于内务府。跟朝廷官员那是两回事。这人家位虽不高,却又密奏之权,见官都高一级的。 见识李煦过来截人,他笑眯眯的抚着胡须,“请便请便!一会子过来一起喝一杯。” “一定一定!”人家客气他就更客气,腰弯的都快九十度了。 弘晸眼睛闪了下,不得不说李煦这人确有本事。先帝宠信是一码事,但这也跟他自己处事谨慎脱不开关系。 跟着李煦到了船头,上面只有几个船夫样子的人来回走动。 弘晸往船舷上一靠,“李大人可是有事?” 李煦小心的看看,这才转脸过来,背对着众人面对着湖水低声道:“阿哥爷,之前的事,还请您守口如瓶。” 弘晸心里一笑,“李大人可真是个识时务之人啊。” 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转头的决断可不是谁都有的。 李煦哪里听不懂这话里的嘲讽,他心里闪过一丝怒色。这要是先帝在的时候,别说是他这样的小崽子了,就是小崽子他爹来了,都不敢这么对自己。但如今……到底不是往昔了。他的心里倒有几分真的缅怀先帝了。心里再不高兴,面上还是老样子,“说起来,奴才跟九爷也算熟识……” 弘晸眼睛一眯,这是打算用自家的老子压自己了。 凭什么? 只顿了一下,他就拍着胸脯保证,“这点深浅小爷还是知道的,李大人尽管安心。随后会跟五阿哥说一声的。” 李煦认真的看了弘暄一眼,这话能信吗? 随即弘暄说了一句,“想来李大人还是懂规矩的吧。” 只这一句话,李煦反而安心了。懂规矩?什么是规矩?规矩就是意思意思。只要肯要钱,那这事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他连忙道:“阿哥爷尽管放心,奴才懂不懂规矩,九爷是清楚的。” 弘晸心里七上八下的,别最后查来查去,里面都是自家老子的旧账吧。要真是这样,看来这次的功来先别要了,给自家老子顶罪算了。这功过相抵,也别叫万岁爷罚了。自家那阿玛……说起来也是不容易。 这样想着,走向弘昼的脚步更加坚定。 弘昼正跟吴存礼说话,两人说的都是江苏名吃,吴存礼正邀请弘昼去家里坐坐的。 见弘晸严肃着一张脸走了过去,两人停住了话头。 “五阿哥。”弘晸过去冲弘昼行礼。在一起再怎么熟,在外面尊卑得分清楚。 弘昼知道这个道理,脸上带着笑,受了礼之后却很热情,“大哥过来坐。” 弘晸过去贴在弘昼的耳朵上低声道:“李煦怕漏了风声……咱们不如将计就计,这老东西不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估计是不会吐口的……” 弘昼垂下眼睑,但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正想找个机会发难呢,弘晸就来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不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递了枕头。 因此在弘晸说完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的时候,他露出几分愕然来,先是看向很远的一边站在船头的李煦,然后又看向弘晸,最后看向一边的巡抚吴存礼。然后又看李煦,再看吴存礼,在两者之间两回的看了好一会子,小脸上的表情由愕然到不可置信再到怒不可遏。这一番变化,看的离弘昼近的巡抚吴存礼和布政使李世仁看的不由的皱眉,这是怎么了。 只有弘暄和弘暾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弘昼的这番作态可太夸张了。两人一个剥虾一个挑鱼刺,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 弘晸则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弘昼边上,谁看他他都不抬头。 弘昼猛地就站起来,胳膊一拂面前摆着的盘子碟子一股脑的都掉在甲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原本觥筹交错的酒宴就跟按了暂停键一样,顿时就静了下来。 “岂有此理!”静下来之后弘昼这句话可就清晰无比的传入各位大人的耳朵里了。 这是说谁呢?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谁能站出来说说怎么回事? 正纳闷呢,就见五阿哥满面怒容的站起来,快步进了舱房。 这? 吴存礼看弘晸,“阿哥爷,五阿哥这是?” 弘晸意味深长的朝李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吴大人跟家父和八叔的关系一向亲厚,提醒一二也无妨……”说着,又看向远处的李煦,“有句话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言尽于此,吴大人好自为之。” 什么叫家贼难防? 谁是家贼? 顺着弘晸意味深长的视线,吴存礼看向站在船舷边朝这边拱手致意的李煦。 是他? 为什么是他? 可为什么又不会是他呢? 他本来就是打小报告的眼线出身,能希望他是什么人呢? 可是他到底是说了什么,才叫五阿哥扬长而去? 刚才看着五阿哥的意思,皇上还是安抚江南居多的。本来悬在头上的三尺剑都已经移开了,难道谁还想杀个回马枪不成? 他扭头跟李世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追着弘昼的脚步而去。结果刚到舱房门口,就被一个高大的麻脸汉子给拦住了去路。 这位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得不认识,这也是这次的钦差——皇上潜邸时的奴才李卫。 是不是的都不要紧,反正李卫自己是这么说的。 “两位大人请回,五阿哥现在不见人。”李卫说着,语气就和缓了下来,“五阿哥年轻气盛,一会子消了气就好了,在下给大人们安排了房间,请随我来,在湖上风大,万一病了在下回京没法跟万岁爷交代。” 两人一想也是! 跟着李卫就上另一头的舱房去了。 等人进去了,他还贴心的问,“外面有咱们的人守着,两位大人尽管安心,要什么叫他们跑腿就是了。要是有不想见的人……在下替您打发了?” 那就再好没有了。 外面那些属下这会子肯定个个都想打听消息。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下避一避的,刚好也有机会冷静冷静,把今儿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好好的想想。 “有劳了。”两人待李卫都非常客气。 李卫将两人送进门,将舱房的门顺手给关上了。对守在外面的十来个人道:“好好守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黑汉子低声问道:“门窗要上锁吗?” 李卫一扭头,朝两个舱房看了一眼,这才道:“锁吧!”怕个球! 本来自己就够混不吝了,结果来了个皇阿哥比自己还混不吝,就这么着吧。干起来真他娘的解气。 于是满大船的人就看见巡抚和布政使被关起来了。 这就拿下了? 可这船舱跟别个还不一样,内外隔音效果特别好,外面都吵翻天了,里面最多只能听到嗡嗡声。人多说话,发出点嗡嗡声这很正常,两人都累了,躺在船舱的闭着眼睛想事呢。 李煦终于觉得不对了,他疾走几步朝这边跑过来,看着用大铁索锁起来的船舱,脊背不由的一寒,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 有人看见李煦过来了,忙打招呼,“您跟几位阿哥都熟,替咱们打听打听,到底是哪里惹了阿哥爷生气了。” 李煦心说这根本就不是生气了。他惊慌的朝四周看看,靠着船舷一步一岗,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这么多人了? 完蛋了!皇上根本就没打算轻轻放过去。这一船人如今都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了。 正想着,就听有人在唱名了,“江苏粮道王舜——” 众人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那唱名的小太监年龄不大,声音还带着一股子尖细的脆劲,“江苏粮道王舜——” 人群中一四十来岁留着小胡子的矮小男人来,“下官……下官在此……” 小路子眼皮撂了一下,学着苏培盛端着架子的样子,“你可是江苏粮道王舜?” “下官正是。”他擦了一把汗,这两个上官都被锁起来了,这下一个不会是自己吧?怕吗?怎能不怕?这里哪里有傻子,这会子要是还没反应过来,那就真是蠢蛋了。 小路子矜持的点点头,“那就进来吧。” 弘昼在里面看着小路子那副样子,都恨不能骂一句‘死太监’。 这位王大人进来见了礼,又赶紧擦了擦汗,“给五阿哥请安。” “起来吧。”弘昼做在主位上,弘晸拿着笔充当师爷。这是做记录的。 弘暄和弘暾出去了,两人得在外面呆着镇场子。李卫尽职尽责的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 弘昼叫王舜起来,“起来好说话。” 王舜起来小路子还专门搬了椅子放在船舱中间的,让他坐了。这种两边不靠,前面没有桌子挡着的座位坐着并不怎么舒服。他不安的动了动,屁股只担着凳子沿坐了,小心的看着弘昼,“不知五阿哥请臣过来是……” 弘昼歪在椅子上,一摆手打断对方的话,直言道:“小爷也不想请你啊王大人,实在是没办法,有人把您给点了。我还真不瞒你,早在这之前就有个叫李……李……”说着看向弘晸,“李什么来着?” “李玉堂。”弘晸提醒了一句。 “啊!对!就是李玉堂。”弘昼一副糊涂阿哥的样子,有几分不耐烦,“这人你该熟悉才对嘛,他可是你的老上司了。他在山东把你给点了……原本为了江南的安定,没想着现在办你们的。谁想着有人不甘心啊,接二连三的生事,你说这都闹到这份上了,爷不过问能行吗?你就随便说说,说点什么意思意思就行了。比如说……”他说着又看向弘晸,“李玉堂的供词上是怎么说的,念给咱们这位王大人听听……” 弘晸从另一边抓了册子出来翻了几页就开始念,哪一年亏空钱粮多少,经手人都是谁谁谁,所得钱粮都是怎么分配的,谁得了几成都记的清清楚楚。一条条下来,王舜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一滴一滴往下掉,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弘晸这才把手里的账册一合。弘昼身子前倾问道:“还要念吗?” “不!不……不了……”王舜将头磕在地上梆梆的响,“臣不敢喊冤,臣……臣……” “你不用怕!”弘昼笑了一下,“本阿哥办这事也实在是不得已的很。实话说吧,皇阿玛对江南的事情都是洞若观火的,可为什么没动你们呢,一是朝局需要,另一个呢你们都是先帝简拔起来老臣,皇阿玛实在是心有不忍……” 王舜连连点头,“臣愧对皇上……” “先别喊啊!”弘昼起身亲自将王舜扶起来,“就凭你这些罪状,会是个什么下场,你该明白的。” 什么下场? 脑袋保不住就不说了,一家老小只怕得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想到这里脸色瞬间就煞白了起来,“臣万死……” “你也不用万死。”弘昼扶了王舜坐回去,还示意小路子上一杯茶过去给对方压压惊,“王大人,要是有一个机会,能叫你不死,你的家人不受牵连,最多就是守着祖业过日子,你会怎么做呢?” 王舜眼睛一亮,“五阿哥!只要有一线生机,只要阿哥爷能救小臣一命,您只说您要什么?钱财?小的都可以给您。美女?小的给您找,实在不行,家里还有未出嫁的女儿,愿送于阿哥端茶倒水为奴为婢……” 弘昼的眼里冷色一闪而过,愿意拿钱还罢了,竟然连亲生女儿也往外舍。这样的人真是死有余辜了。 但是现在不着急!他转过身,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着急,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 “王大人……”弘昼扭过脸来,带着几分嬉笑,“美女嘛……”他往自己的身下看了一眼,“想用暂时也用不上,这个不着急。不过这钱财嘛……” “您说!”王舜一瞬间脊背都挺直了,静静的听着弘昼说话。 “舍命与舍财之间,你总得舍一样吧。”弘昼附在王舜的耳朵边上,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站直了身子,指了指外面的人,又指了指弘晸面前放着的账本,“你给的钱数,如果跟这口供和账本都合得上的话,才算是有诚意。钱到了,你就可以走了。就这么简单。” 王舜面色一苦,“这账目跟实际得到的是有差距的。” 我当然知道是有差距的。你们吃肉但下面还得喝汤呢,得到的会比实际贪污的量小一些,这是肯定的。但是别忘了,这哪个当官的一个月没有几个上门贿赂的?光是这些钱财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这账本上的空额他是必然能补上的。 弘昼冷笑一声,“那王大人随即便是!” 那还真不敢!这会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刚想着这话怎么说,就听这位五阿哥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带着几分惫懒,好似跟一边九爷家的大阿哥说话,“你说这湖里有鱼有虾,会不会有王八?” “会吧。”弘晸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弘昼说这个干什么。 结果弘昼嘿嘿笑着,带着几分好奇,“总听人家说什么把人扔进河里喂王八,这王八吃人肉的吧。” 弘晸心里暗笑:“吃呢。” 小路子瞟了一眼王舜,递话道:“我的阿哥爷,奴才可是不敢不听话,您可别拿奴才开涮。奴才胆小,经不住吓的。” 弘昼一脚踹过去,“边去!也不看你的身份。这湖里的鱼,要吃也吃有身份的人的肉……” 王舜一个激灵,就凭那账本,自己是死有余辜了。真被这混世魔王给扔到湖里去,难道万岁爷还能罚亲儿子。 正害怕呢,就听那小太监的生意又传来,“我的爷啊,这可都是朝廷大员,可不敢浑玩……” “屁的朝廷大员,都是一群搜过民脂民膏的蛀虫,喂王八刚刚好,也算是替天下老百姓除害了。”弘昼说的义愤填膺,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王舜听出来了,这位阿哥爷说这话是真的!他真有拿他们这些人喂王八的心思,“五阿哥!”他赶紧叫了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弘昼一副无所谓的抬头,“哟!想清楚了,这是打算舍财还是舍命?” 王舜忙道:“舍财!舍财!” 弘昼轻笑一声,“早这样多好。”他亲热的过去,跟亲人似得将人扶起,还用帕子替人家擦了擦汗,“那什么……你这财在哪呢?要是在老家的话……你想走估计……” “没有没有!”王舜忙道,“老家族人太多,人多眼杂会坏事的。” “哦!”弘昼理解的点点头,“闹不好族里还会想着分一杯羹是不是?人之常情嘛。”十分理解的样子,“这衙门可放不成啊。我猜猜,你是放哪里了?私宅的密室还是庄子上……” “都不是!”王舜勉强的笑笑,“小的之前有两房小妾没了,她们在世的时候服侍的相当用心,于是小的厚葬了她们,她们生前没剩下一儿半女,小的就在城外为她们建了庵堂……小的成了望门寡的女儿如今就住在庵堂里……” 秒懂! 这家伙把银子藏在这庵堂里了。还真是个好去处!一般人真是想不到啊。 弘昼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不佩服不行! 他抬起头朝李卫的方向看了一眼,李卫会意,马上安排人乘着小船离去。 弘昼这才拍了拍像是没了筋骨的王舜,“别这个样子,命好歹是留下了不是吗?这么着吧!你好好的出去,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等小爷确定收到钱,就着人总你离开。” 王舜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 一出去转脸看见被人围在中间的李煦,都恨不能马上扑过去咬死他。 这幅样子大家看在眼里,马上像是明白了什么。围着李煦的人瞬间退开了,甲板上瞬间就静了下来。 李煦皱眉,抱拳对王舜行礼,“王大人,在下可有哪里得罪了?” 王舜皮笑肉不笑,“得罪!岂敢岂敢!在下得恭喜李大人才是。李大人高升有望,怎么?是升巡抚还是总督啊。” 这不是开玩笑嘛。升官不是这么一个升法。 再说了,先帝都没给升,指靠当今吗?这不是指屁吹灯吗? 但王舜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总有个缘由。想起莫名其妙就被关起来的巡抚和布政使,再想起之前李煦叫了弘晸说话,之后弘晸就过来跟五阿哥说了什么,这才有了五阿哥大怒,紧跟着两位大人就被关了。如今王舜出来又是这么一副样子,看来李煦在这里面没说什么好话。 这贪污往往都是上下串通好的,所以逮住了一个剩下的想跑基本都跑不了了。 瞬间,大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着李煦的眼神就都有些冷了。 小路子从船舱不大的窗户将外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楚,低声跟主子禀报,“狗咬狗,要咬起来了。” 咬不起来! 弘晸摇了摇头,咬不起来的。李煦可不是这样的沉不住气的人。 果然,李煦二话不说,只朝船舱方向走来,对守在门口的李卫道:“李大人,请代为通传,就说李煦求见。” 李卫收了冷脸,笑的跟朵花儿似得,“是李大人啊!请进请进!小主子早就交代下来了,李大人来了,直接进去就是了。” 正说着,笑的一脸谄媚的小路子就迎了出来,“李大人来了,快进快进。主子正等着呢。” 李煦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是冷的。 太可怕了! 杀人于无形啊! 一只脚迈出去,就听这小太监正个李卫说话,声音不高不低,估计想听见的都能听见,“李大人上了年纪,爱吃口甜软的,打发人赶紧做了送来,这湖上风大,大人要是有多带的大衣就先拿一件应付应付,可不敢叫老大人着凉了……”十分贴心的样子。 李卫一边应着,一边招手叫人来细细的吩咐。小太监这才满意的进去了。 李煦进去的时候,就见五阿哥跟弘晸两人正在下棋呢,连理都没理他。 这戏做的啊! 李煦上前请安,弘昼只摆手,一句要说的都没有。 “五阿哥!”李煦主动叫了一声。 弘昼手里拈着白子,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然后又轻轻将棋子落下。 李煦皱眉,规规矩矩的跪下,“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这老狐狸啊! 弘昼只得站起来,拱手朝京城的方向,“圣躬安!” 这是见钦差的正常程序。先是对着钦差跪拜,问圣安否?钦差是代天子巡幸,受这一拜,转告臣下圣体安康。 弘昼不搭理他,他来这一手弘昼就不能不搭理了。 “李大人请坐吧。”弘昼语调平和,“你请见可是事?” 这世上几乎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还问自己是不是有事?李煦心里更一团火烧似得,“臣就是想问,何时能返程?如今天寒地冻的,晚上冷的很。尤其是这飘在湖上,寒气更重。外面的官员都是署理一方政务的官员,事务繁忙,在这里耽搁不起……” “想回了?”弘昼坐在,看着棋盘,“想回也容易,拿银子来赎人。写个条子,本阿哥着人去取,银子来人就可以走了。反之,就继续待着吧。”他又放下一个棋子,“要是没记错,李大人在任上还亏空了三十八万俩,拿银子就叫人送你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五阿哥!”李煦蹭一下站起来,“万岁爷可知道您如此行事?他们不是宫里的奴才,他们是朝廷大员,是朝廷的脸面,您不是绑匪,您是皇阿哥。如此行事,朝廷的脸面何存?皇上的脸面何存?” “脸面值几个银子?”弘昼跟个小痞子似得,“本阿哥只知道国库空了!钱去哪了,被你们一个个的搬回家了。朝廷要打仗没银子,皇阿玛想给百姓修桥铺路没银子,皇阿玛想叫天下的孩子都有书读还是没银子。你跟本阿哥说脸面!”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冲着李煦砸过去,哐当一声落在李煦的脚边摔成了碎渣,他手指着李煦,“你跟本阿哥说脸面?好好好!本阿哥还不妨告诉你,朝廷不要这脸面,皇阿玛也不要这脸面,本阿哥也不要这脸面,但咱要银子!记住!要银子!谁不给银子小爷就敢把你们扔水里喂王八!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十二岁的孩子,个子不高,脸长的还很稚嫩,身上的痞气一收,倒是真多了几分凛然之气,李煦不由的被这气势所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叫他清醒了些,“将朝廷大员扔水里?哈哈哈……不是老臣小看五阿哥,您还真不敢……万一谁有个万一,这刀笔史书……” “呵呵!”弘昼脸上露出几分调皮之色,“今儿听吴大人说了半天的高邮湖,本阿哥才知道,高邮湖有一奇景,叫做龙吸水。本阿哥此次带着江南的文武官员,就是为了拜谒先帝的。你们可是先帝的忠臣啊。想来先帝是舍不得你们的。那龙吸水是什么,想来久在江南的李大人是知道的。也许先帝就恰好显灵了,恰好就带走了你们这些忠臣呢。” 李煦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理由真是! 死了也是白死了吧。 李煦的脸都白了起来,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只是看上去有点调皮的孩子怎么能相出这么恶毒的主意来。 弘昼对着李煦一笑,“这多好,至死你们都是先帝的忠臣。能永远的陪着先帝,你说好不好?” 李煦直觉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今儿这一船人在这里出事了,只怕都能用意外掩盖下去。这里飘在湖上,连跟外面通消息都不能,更不要说是调兵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糟糕的是,唯一有调兵之权的就是巡抚了,可巡抚吴存礼已经被关起来了。 弘昼抬起手,翻过来覆过去的看着,“说起来,小爷不是不想双手染血,实在是不想叫你们死了还不得不说你们是忠臣。那时候小爷想抄家都找不到由头。所以,不是实在不识趣,小爷真不忍心赶尽杀绝。只是要银子儿子,又不是要命。人家那诗里怎么说的,千金散去还复来嘛。俗话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阿玛没想杀老臣……”但得你们现实忠臣,“皇阿玛要的是江南稳……”但求稳不意味着纵容贪污腐败,“有了这两条,你怕什么呢?” 弘晸一边收棋子一边扭脸对李煦道:“李大人,这点银子对您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光是您家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价值都差不多抵得上了。要是实在没有现银,这些东西拿来抵债也是一样的。要是还想当差,这也不是难事,不是还有将功抵过吗?当年您对先帝的忠心拿出两分放到万岁爷身上,何愁位置不稳呢。” 撺掇着他继续打小报告。 休想! 就算要说,对这两个没有半点信义的小崽子也说不着。不过他们也有说的对的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钱先还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他心里还真有点害怕这愣头青真给自己扔到湖里去。虽然不会叫自己真淹死在里面,可这泡水里不遭罪吗?这么大的年纪了。 “老臣写条子……”说着,就去抓桌上的笔。 “现银给了人马上就放,要是拿东西低价,那等东西出手之后才能放人。”弘昼又补充了一句。心说,东西虽说价值也不低,但我总得挖出你放银子的老窝来吧。 李煦手一顿,到底咬牙写了。 打发了人去李家取银子,弘昼就谁也没见。晚上也没叫这伙子真在甲板上冻着,而是在大仓里,那里铺着通铺,挤一挤足够了。冷不着谁。 天一亮,一艘小船就靠了过来,揭开一看,十几箱子金银连同珠宝在初升的太阳光的照射下,几乎刺瞎了人的眼睛。 李卫拿了册子递给弘昼,“一共七十八万九千七八两,另各色珠宝古董三箱,已经登记造册……请阿哥爷过目。” 弘昼粗略的看了一眼,就叫了王舜,这小老头个子不高,弘昼刚好能拍到他的肩膀上,“到任上好好干,前账这就一笔勾销了。以后千万不可如此,记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王舜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再不敢了。” 弘昼这才放王舜上船,“赶紧吧。耽搁了这一天时间,不直到积攒下多少公务……” 王舜在殷殷嘱托中上船,然后众人就看着船慢慢走远了。 船去了哪里?送王舜回任上? 谁也没猜到,这艘船缓缓驶进了运河的河道,一路往北疾行而去…… 920.重返大清(25)三合一 重返大清(25) 李煦彻底被孤立了。 晚上的大通铺, 没有他的位置。然而五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在他被晾着的时候及时出现了, “哎呦喂!我的李大人,您怎么跑这来了。这哪里是您呆的地方?您叫小的这一通好找啊!快来快来,床铺给您都归置好了, 上好的虎皮褥子, 还是出门前皇后娘娘给五阿哥带来的。” 结果地方是不错,虽不宽大,但一床一榻一桌一椅, 比之大通铺好了太多。 桌子上放着茶水, 点心还冒着热气, 小碳炉烧的红火,床铺上确实也铺着虎皮褥子,是不是皇后给五阿哥带来的就不知道了。 李煦看了看桌上的还放着的笔墨纸砚,眼神就凝住了。自己现在就算是阳春白雪,只怕也没人会信吧。那能怎么办呢?人人都说自己是老臣,可老臣才要命呢。老臣, 就意味着跟新帝没有交情, 没有交情就意味着没有特权可用。 要想保命,要想保住一家老小的命,好似给自己的选择并不多。 这位五阿哥年纪不大,但这心肠却也歹毒的很,是个能下去狠手的主儿。如今给自己的是敬酒, 要是不吃, 可就成了罚酒了。 于是坐在桌边, 踏踏实实的将点心和茶水都吃了。然后就开始研磨,自己独自里这点料子,不扒出来只怕这位五阿哥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别说什么账了债务消,这位说到底才十二岁,一句‘顽童’‘胡闹’,这承诺就半点不作数了。跟皇家的人说什么君子不君子,纯属扯淡。 小路子过来收点心盘子和茶水,眼睛朝李煦写着的东西上瞄了一眼就收回了,回去就跟弘昼说:“到底是先帝老臣,端是识时务。” 弘昼撇撇嘴,翻了个身就睡着了。船上晃晃悠悠的,早想睡了。 小路子给主子盖好,这才转身出来,他得寸步不离的守在外间。 李卫等着小路子出来,问了小主子的情况,对小路子也及其客气,“……有什么状况就喊一声,外面有人守着,没有人能惊扰小主子……” 小路子赶紧谢了,他朝甲板上看了一眼,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船舱的窗户上边上也守着人,他不由的咋舌,“这是怎么了?怕跑了?”可这能跑到哪里去呢?这在湖上漂着呢,还真能游泳回去?这么冷的天,又在湖中心,谁这么好的水性? 李卫摆摆手,“不是怕跑了,是怕有些人想的多,直接寻死了。” 小路子愕然,这事吧,还真别说。人死账消嘛!有些人估摸着是还不起那些亏空,有些嘛,估计是想死了干净,死了就把家财留给子孙了。 可哪里知道,这位李大人把他们求死的道都给堵上了。 “您忙!您忙!”小路子点头哈腰的,深觉李大人也是值得敬畏的人。 他回去之后想了想还是在自家主子耳边小声将事情说了。弘昼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就行了。这奴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卫叫这么多人守着,看不光是为了这个。在巡抚和布政使之上,还有总督呢。 巡抚和布政使说起来只是一省要员,可总督却是封疆大吏。手里捏着江南数省军政大权,对绿营等是有调兵权的。自己这不哼不哈的将一省的官员都提溜出来漂湖上了,那位总督大人今儿得不到消息,明儿估计也能得到消息。甚至可能更快,要是今晚得到消息,说不得敢在明儿早上就能赶来。 到时候碰面人家要人怎么办?越过人家办人家的下属,这事不规矩。可要是规矩着来,这事成不了。总督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事,他自己怎么着也有个‘不查’的罪过的。自己再是钦差,再是皇子,可也是个不到十二岁还算是幼子的光头阿哥,真以后人家不会来硬的?那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所以这事啊,只能是速战速决。 “过了子时,就叫爷起来。”弘昼又翻了个身,这才真睡了。 小路子却不敢睡,巴巴的看着手里的怀表。还不忘悄悄的出去,告诉了李卫和弘晸几个阿哥一声。 子时一到,小路子的脚步声一响,弘昼就自己醒了。 小路子拿了热帕子过来给主子净面,“李大人和三位爷都在外面等着了。” “带人。”弘昼随意将脸一抹,“赶在天亮前回京。” “怎么带?”弘暄在外面听见了就扬声问了一句,“按咱们手里的名册?” “不!”弘昼从里面出来,抬手理了理辫子,也不重新梳了,指了指外面示意其他人跟上,“挨个问。看看他们都能说出些什么。” 可这从凌晨一直问到天快亮了,问是问完了,他却也犯愁了。 为什么? 名单上的人是没跑的。见是被同僚或是上司给卖了,否认倒是没否认,否认也没什么意思。说到底五阿哥就是想要钱而已。拿了钱了,帐就了了。以后再说以后的话。尽管这事吧,听起来不像是真的。可一是江南确实需要稳定,二是除了相信没有别的办法,到底是心存侥幸了。 有了口供,这事就好办了。再想反口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小船是一趟一趟的往出送消息,外面自有李卫安排的人去取银子。这些事情不用弘昼操心。 要他操心的是,好些原本没事的人,名单上就没有的,他还以为是好官的人,心理素质不过关,还没怎么问呢,自己就撂了。 一位老县令,给弘昼的印象特别深刻,进来就跪了,“……老臣错了,老臣对不起先帝,老臣愧对皇上,老臣万死难赎其罪……”然后就痛哭流涕,说自己每年收盐商多少,收丝绸商人多少等等,弘晸记得都手疼,“这些人……有些人跟臣的上司都极为亲厚,是上官一遍又一遍叮嘱叫臣关照过的人,臣能怎么办呢?自己不关照,这位子轮不到臣来坐。可臣关照了,人家送来了礼,这不受就是得罪人了。人家就该多想了。但臣发誓,那些银子里,没有一分一毫是民脂民膏……” 可这受贿也是罪啊! 弘暾有些不忍,在人走后,他低声道:“这个人咱们之前打听江南官员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在老百姓口中,口碑还是不错的。”名单上又没有这个人,因此,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清官。谁想到呢? 弘昼挠头,上上下下的,一听说拿银子就能过往不究,一个个的都能拿出银子,并且口口声声的嚷着,过了今儿,他们一定洗心革面,永不再犯。 可他们太利索的,利索的弘昼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难不成还能把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带回去? 这绝对不行。 如此不可能不乱。 怎么办呢? 李卫叫人拿着条子取银子了,这才转脸看弘昼,“五阿哥,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该怎么办? 拿个主意! 弘昼看着弘晸他们轮流记下来的一箱子东西,咬牙道:“名单上的人带走,不在名单上的人全都安置在另一条船上,先行放走,放他们去任上。”也叫他们将自己这边只要银子不算账的政策传到某些人耳中去。“至于名单上的人,从另一条水路,直接押解回京。” 弘暄急道:“五阿哥,这里面可没有清官啊!” 这我还能不知道。 弘昼没法跟他解释,咬牙道:“就这么办,出了事我顶着。” 李卫点头,“奴才送小主子过了这段河道,之后返回取银子,不日定带着银子回京。” 只要到了运河地界,就安全了。谁也不敢在这里撒野。 如今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 弘昼没有异议,“马上安排,不要耽搁。” 一路疾行,进了运河河道,弘昼站在甲板上,还能看见后面好几辆追在后面的快船。 弘晸这会子终于发现问题了,“咱这是什么船?好快的速度?” 弘暾这娃厚道,看着李卫带着俩侍卫告辞换小船离开,就有几分担心,“他一个人没事吧?” 弘昼摇摇头,皇阿玛敢叫李卫出来,就证明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这河鲜不错,回了京城,就难吃这么新鲜的。”说着,就叫人拿了吊杆,“把炭盆跟铜锅拿来,边吃边涮,才真是好滋味。” 弘暄立马跳出来响应,“再拿个铁架子出来,烤着吃。” 论起吃喝玩乐,这可都是好手中的好手。 四个人吃吃喝喝,全然把李卫抛在了脑后。 小路子站在船头,远远的眺望这位李大人的船慢慢变成了黑点,心里不由的一叹,这位李卫大人……他行吗? “他行!”四爷拿着李卫送来的加急奏折,斩钉截铁的回答林雨桐。说着就起身去了书桌前。 “写什么?”林雨桐跟过去,直接上手给他研磨。 “给两江总督唐文尧的圣旨。”四爷说着,手里却没停。 林雨桐看了两眼,竟是一份斥责的旨意。随即她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两江总督管辖三省的军政要务,而以江苏最为紧要。江苏不仅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也是整个大清国迄今为止最富饶的粮仓,称之为‘钱袋子’也不为过。弘昼此番,拿下的几乎是整个江苏的官员。这个事情何止是大,简直是要捅破天了。唐文尧有没有责任?这责任大了去了。要是先叫他知道了消息,弘昼和李卫根本就不可能顺利的将事情办下来。不管这个唐文尧本身有没有问题,作为主管官员,捂着要比揭盖子的可能大的多。他现在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连他一起给拿下了。 这个时候,一道申斥的折子,比一道安抚的折子有用。当官的不怕上面骂,就怕上面连骂也不骂。骂了,上面的气就算是出了,这事即便没过去,但没什么大事了。可要是不骂,那就是憋着大招呢。 所以,四爷用一道申斥的折子安抚唐文尧,就是在给李卫解围呢。 “这个人只怕也不怎么清白。”林雨桐说着,就将四爷写好的兄弟吹了吹,然后轻轻的拿起放在一边,示意苏培盛注意着些。 四爷呵呵就笑,“府里大小老婆三十六个,他那点俸禄是养不起的。” 只是现在暂时不能动。 这次这些孩子闹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 林雨桐倒是担心弘昼,“这一行四个孩子,不光有咱们弘昼……”人家那孩子也是宝贝。 “十三已经安排人去接应了。”四爷说着就吩咐苏培盛,“叫张伯行和张鹏翮。” 张伯行是礼部尚书,曾任江苏巡抚,最闪耀的政绩也是在江苏巡抚任上,那时还是康熙四十五年左右的事,时任两江总督的噶礼贪污案,张伯行就在里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直以清廉刚直为人所称道。 而张鹏翮如今是文华阁大学士,是先帝下江南提拔的官员之一,先帝曾夸他说‘天下廉吏无出其右者’,可见其清廉之名有多盛。既然是先帝下江南考察提拔起来的官员,那么他曾经在江南为官,还一度被提拔为两江总督,后来才任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六部转悠了一半,如今为文华阁大学士,就相当于丞相了。 将这两人的履历在心里过了一遍,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四爷打算叫这两人主审江苏贪污窝案。 不好见外臣,林雨桐就从书房出来,朝后面去了。 “主子。”碧桃替代紫竹,成了身边最后得力的大丫头,“主子,张公公回来了,奴婢见主子还没回来,就叫他先下去换衣裳了。” 林雨桐脱大衣服的手就顿住了,这么说是张起麟回来了?“等他换好衣服带过来。” 碧桃应了一声就下去了,林雨桐一杯茶水还没晾凉,张起麟就急匆匆进来了,“主子娘娘……” “别多礼了。”林雨桐叫起,直接问道,“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大致清楚了。”张起麟起身,见屋里没有其他伺候的人,这才低声说了,“岳兴阿并没有当差,跟佟三爷父子关系淡漠的很。倒是跟夸岱大人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岳兴阿是隆科多跟原配所生的儿子,夸岱是隔房的堂伯。 “夸岱为人如何?”林雨桐问起了这个人来。 张起麟没有犹豫,只道:“多有怀念佟相之言……” 佟相,是指佟国维吧。 怀念佟国维在朝时佟家的显赫。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隆科多再风光,这份风光到不了他的堂兄身上。对现在有几分怨怼,原也不算稀奇。 林雨桐点点头,“听说这位佟三爷跟那位叫李四的侍妾,有个儿子……” “是!”张起麟不明白娘娘为什么对佟三爷的家事这么感兴趣,但该打听的,主子可能感情去的东西他都去打听了,“这位少爷叫玉柱,如今是内侍卫加封銮仪使……” 銮仪使,就是皇上出行的仪仗队。一年当不了几次差,但次次都能在人前露脸,活儿轻松体面,俸禄赏银不少,这可是不少王公贵戚都抢着给子弟安排的去处。 长子无所事事,次子却在銮仪使任上。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张起麟好似知道林雨桐在想什么似得,直接道:“听说那小妾曾在外面扬言要将他的儿子承袭一等公的爵位,后来不知道这位岳兴阿怎么说动了夸岱,说动了族里,这事才暂时搁置了。” 有嫡长子在,哪里有叫庶子继承爵位的道理。族里会干涉,但这岳兴阿倒也不全是笨蛋。 张起麟又低声禀报了一件事,“岳兴阿的夫人,是夸岱夫人的娘家侄女。” 难怪呢。 “这兄弟俩性情如何?”林雨桐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 张起麟知道,皇后娘娘问的不光是性情,还有关系。 他在心里斟酌了一番,这才谨慎的道:“岳兴阿……性情温和,不爱惹事,在外面甚少能打听到他的消息,就算是佟三爷如今如日中天,说起这位大少爷的人也极少……” 性情温和,就代表着攻击力不足,不爱惹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惯于退让,为人有几分怯懦。在外面很少听道他的消息,这证明隆科多对这个儿子确实不怎么上心,也不怎么看重,而岳兴阿对此似乎也接受良好,为人处世十分低调。 “至于玉柱……”张起麟顿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这位少爷并不似他的阿玛额娘,为人张扬但却不跋扈,顽劣但并无欺男霸女等过激之事……” 林雨桐有些诧异,这是说李四儿的儿子有些淘气,但却并不坏。 张起麟迎着林雨桐的视线,还是点点头,“这俩兄弟的关系还算是融洽,前不久岳兴阿跟被人欺负,还是玉柱帮着给讨回的公道……甚至为了爵位的事情,玉柱找了族里,说本该就是他大哥的,为此李四儿还病了一场……” 哈!这要是真的,这可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知道了!”林雨桐摆摆手,“下去吧。” 张起麟站起来默默地退了出去。 林雨桐闲闲的摆着桌上的棋子,佟家的事说起来还真是有两分意思。尤其是岳兴阿,这个人或许可以用用,她将手里的棋子摆在棋盘一脚上,这一枚不起眼的棋子,放在这里会起什么作用呢。 正想的出神,碧桃进来低声道:“裕嫔砸长春宫,已经等着小半个时辰了。” 耿氏? 这已经是弘昼离京城之后她第十八次求见了。 虽然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但像是耿氏这样的,只愿意将孩子拴在身边求平安,绝对算是极少数了。 过去了,果然见耿氏面色尴尬的等在大厅里,下面伺候的没怠慢,弘时的媳妇董鄂氏还在一边陪着。 林雨桐进来就打发董鄂氏,“去吧!弘时一个人弄不了……”这两口子这几天都在暖棚里泡着,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不过董鄂氏是挺高兴的,难得夫妻俩能一块待着的。毕竟是成了年的儿子,一个人往嫡母宫里跑,不合规矩。不管是愿意不愿意,反正是必须带着媳妇的。为此董鄂氏对林雨桐是感恩戴德的。 这会子见林雨桐叫她去,她转身亲自奉了茶,这才退了出去。 耿氏尴尬的笑笑:“三福晋真是孝顺……” 孝顺不孝顺的这个在皇家没法说,不是不孝顺,是不敢不孝顺。再者,躲到自己这里了,就不用面对齐妃了。 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吧!”看着耿氏坐了这才道:“知道你担心弘昼,但弘昼不光是你的儿子,也是万岁爷的儿子。他得先是万岁爷的儿子,先是整个大清朝的五阿哥,之后才能是你裕嫔的儿子。这个道理你是明白人,早该懂的。生在皇家,安享富贵尊荣,必然有责任和义务,这是逃避不了的事。” “妾惶恐。”耿氏有几分慌张的站起来,皇家这话可以说是训诫了。她只是想叫孩子安分守己,安安分分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哪里错了? 林雨桐叹了一声,“坐着吧。”她觉得今儿得把话往透了说,“耿氏,这要是放在一般人家,儿子大了,做父母的最担心什么?” “最担心?”耿氏抿了抿嘴角,“最担心的就是不走正道,不能自立,不能养家糊口。” “是啊!”林雨桐认可她的话,“生在皇家,走了歪道就会要命。但自立自立这全都不用担心,养家糊口这事压根就不用想,反正有爷在呢,有他皇阿玛给的身份,能保证他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但是……耿氏啊!你问过孩子吗?他想成为一个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想过吗?他能成为你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耿氏哑然,抿着嘴没有说话。 林雨桐还要再说,碧桃就进来了,说是慈宁宫的平嬷嬷来了。 “快请。”林雨桐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以示尊重。 耿氏跟着起身,站在林雨桐身后,显得有些局促。 平嬷嬷进来见了礼,就道:“皇后娘娘,太后有口谕给裕嫔。” 给耿氏? 林雨桐愕然,耿氏脸都白了,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平嬷嬷面无表情,用太后的口吻道:“耿氏,五阿哥是皇上的皇阿哥,有皇上管束,有皇后教养,有上书房的先生教导。哀家现在问你,你知道你是谁吗?” 耿氏额头贴在地上,不敢说话。 林雨桐心里叹了一声,耿氏最近确实有些过了,一天三趟的往长春宫跑,没有这样的道理。自己不是不能管束,实在是毕竟是人家孩子的亲妈,怎么管都不算错的。自己和四爷是能体谅的都体谅了。可是太后却无法体谅。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后没有嫡子,不想得罪有子的妃嫔吧。这是过来给自己撑腰来了。想起来也是,太后曾经对四爷和十四,两个儿子她哪个都没掺和过教养之事。一切都是先帝说什么是什么,从来没有逾矩过。 也是!就是一般人家的庶子,也没有叫姨娘教导的道理。还不是嫡母说什么是什么。有时候耿氏在这方面未必比的上李氏。 就是现在的弘时,一天到头带着福晋在自己这边,李氏说什么了?连问都没问过。 耿氏要是干涉弘昼跟自己亲近,那还罢了,这都是小事。可如今她干涉的是大事,是朝廷大事。查贪污这是多大的事,回头传出来说五阿哥的亲娘都不想叫五阿哥掺和,这算怎么回事? 添乱嘛这不是? 关心则乱,说的就是耿氏这样的。 于是太后说话了。十分干脆的将话说透了,你口口声声叫弘昼紧守本分,你自己还记得你是谁,是什么身份,本分是什么吗? 耿氏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一句话问出来,大冷天的汗马上就下来了。 不过太后也算是给耿氏留脸了,只叫人宣了口谕,还只在林雨桐宫里。知情人不多,谁也不说,也闹不到外头去。 这就是太后做事厚道的地方了。 看着耿氏狼狈而去,林雨桐这才吩咐下去,“谁敢在外面多嘴,就去慎刑司待着去。”说完才笑着让平嬷嬷,“坐下喝杯茶,今年的冬茶不错……” “不了!”平嬷嬷笑的一脸谦卑,“知道娘娘忙,奴婢就不打扰了,回去还要跟太后复命呢。” 林雨桐叫碧桃亲自将人送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有时间自己太民主,太好说话了,对管理后宫,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处。 平嬷嬷回去就对太后将事情前前后后的都学了一遍:“……皇后下旨不叫外传,看来您说的对,不用特意说明皇后也会这么做。这位的确算是个厚道人。” 太后笑了笑:“厚道点好,厚道点,这些孩子的日子就好过。”说着,眉头又皱起来了,“永寿宫那个……就是想管的太多了,要是耿氏也跟她学,好好的孩子非得给教坏了不可。” 这是太后对熹嫔不满了。 平嬷嬷心说,这位别的不说,就是太着急了些。太后见了几个娘家人,熹嫔就巴巴的上门请安来了。为的什么,不就是太后娘家带了两个侄孙女过来吗?打的什么主意,太后能不知道。一辈子在宫里,没背的事,竟琢磨人了。 她劝道:“您啊,才说了太妃们出宫不得清净,您这会子又跟着操心起来了。何苦呢?” 太后摆摆手,“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老四现在是……”把六阿哥弘晟往这里一放,聪明人不会多想,那笨蛋可不得想多了吗?还以为自己得多偏着这孩子呢?两岁大的孩子,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就是偏了,能养几年,等的到孩子长大不?这都是老四给找了的麻烦。这不还得受着吗?说着话,就想起什么似得马上顿住了,“弘昼什么时候回宫?回来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本事好意,叫孩子误解了就不好了。 平嬷嬷心里苦笑,其实太后完全不用做这么周到。亲儿子当了皇帝,她有随心所欲的权力,可看这样子,反倒更谨慎了。 人最经不住念叨,这不,这么多人盼着念着,弘昼终于在腊月初八这一天回来了。 腊八粥有啊,甜的咸的各色的都有,但哪里顾得上喝? 弘昼此刻跪在四爷面前,边上就放着一箱子据说是摁了手印的口供。 “起来说话。”四爷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弘昼,不免失笑。暖阁里铺着地龙,地板上又铺着厚厚的毯子,他跪着,但屁股却坐在他自己的小腿上,累不着他。倒是起来说话,还得站着,所以,他规矩的很,宁可跪着却绝不起来。他没难为这孩子的椅子,“炕上坐吧。” 弘昼不敢啊!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办的事到底是算成了还是没成。最近这几天,消息还是传到了京城。京城都哗然了。 有这么办事的吗?把文武大臣全都圈到船上,搁在湖中间问话。这敢不说吗?这不说还得被扔进水里泡着? 耸人听闻啊! 有人说这些口供全都不作数的,这虽然不是刑讯逼供,但性质也差不多。这样来的口供哪里能成为呈堂证供。有的就比较温和和中庸了,只说能作为参考,却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 更有御史弹劾,四爷面前的折子都被堆满了。有的是劝谏的,劝四爷不能任人唯亲,不能因为五阿哥是皇子,就偏听偏信。有的则说五阿哥年幼,做事全凭一腔好恶,应该将带回京城的官员送回任上,并且给予补偿。 弘昼没回京城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因此倒也不惊奇,就算是有什么办错的,一句还是孩子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原谅的。可真正叫他害怕的是另一件事,“……江南官场贪污之风之盛,叫儿子惊诧……”他将那些原本没打算查的人招供的事也一并说了,“这些人有罪,而且罪不容赦。但儿子还是做主,先将银子收了回来,至于人,却放了回去……”说着,就小心打量四爷的脸色,“带回京城的,依旧是您给儿子的那份名单上的人……另外,李煦另有一份奏报,请皇阿玛预览。” 四爷见他不起来,也就不再叫了,爱跪就跪着吧。 他接过弘昼递上来的奏折,没急着看,不用看也知道李煦会写些什么。不过是回忆先帝,叫自己看在先帝的面上念点旧情。然后就是报效新君的决心,最后肯定是将肚子里的那点料,挑了些拿得出手的都写了出来,希望自己看在他一片所谓的忠心的份上,网开一面。 顺手往边上一撇,四爷却看向弘昼,问起了他私自放了一部分人的事,“怎么想的?说说。”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弘昼瞥了一眼四爷,见这表情不像是生气,这才又壮了胆子,“皇阿玛,儿臣也没怎么想?第一,就是要听皇阿玛的话。皇阿玛说事情得办,但江南不能乱。那儿子就先把事情办了。要办什么事情,一个是贪官,另一个就是银子。儿子以为,银子的事比贪官更为紧要。但贪官不杀,不足以警示人心,不足以平息民怨。还有一句话,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连当官的都是如此,更不要说皇阿玛您了。这是您登基以来的第一把火,无论如何都要点着的。所以,哪怕这贪官没有银子要紧,但该办的还是要办。” 四爷点点头,一般人可不敢说这样的话。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说白了,不就是立威吗?这个威不管如何都要立起来了,所以整治大批的贪官虽然又一定的政治风险,但他还是办了。他也说了,他把重心放在了银子上。为什么要银子,那是因为战事需要。在他的心里,衡量轻重的标准也就有了。在内患与外忧并存时,搁置内患,先解除外忧。 他没有言语,示意弘昼继续往下说。 “第二,还是要听皇阿玛的话。皇阿玛说江南不能乱,那这江南就必须不能乱。要是将江苏一声的官员全都给撸了带回来,那结果是——江南的官员人人自危,江南的百姓惶惶不安。因此,儿子将人放了,不是要放过他们,而是想延后再说。这些人私德有亏,但于大事大非上并无明显过错,因此,儿子觉得,暂缓一步,给朝廷点时间,是明智的。” “第三……”弘昼小心的看了看四爷,“第三,依然是要听皇阿玛的话……” 921.重返大清(26)三合一 重返大清(26) “第三……”弘昼小心的看四爷的脸色, “第三依然是要听皇阿玛的话。皇阿玛常跟儿子们说先帝的事, 儿子对先帝也只有崇敬和敬仰……先帝英明,如今他老人家……” 四爷懂了, 这是说要顾着先帝的脸面,先帝一生屡次下江南, 江南的官员都是先帝提拔起来的。而今先帝才走了多长时间,就爆出这样耸人听闻的贪腐大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先帝的眼光有问题, 说明先帝没有识人之明。 “起来吧。”尽管知道弘昼滑头, 但这三条说出来四爷还真不能说着孩子说错了。 弘昼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过关了, 蹭一下就跳起来, 直接上了炕,苏培盛地上腊八粥就喝上了, 又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话,“皇阿玛,那船只工部督造的吗?什么时候督造的?跟其他的船看起来可不一样?” 这边还没回答呢,他又开始抱怨了:“好容易出一趟门, 江南的繁华一样都没看到,就在湖上飘着了。本来还打算给皇祖母皇额娘还有额娘带那边时兴的料子和首饰呢, 结果什么都没买到。”说着就将身上装着的两万两的银票拿出来往桌上一放,“一文钱都没花出去。” 四爷哪里要他那个钱, “装着吧。以后出门的机会多了, 留着慢慢花。” 弘昼心里自动过滤了出门机会多的话, 光想着‘慢慢花’,这哪里用的上慢慢花,两万而已,很容易就花完了。他嘻嘻笑着就装荷包里了。还不忘讨巧,“不过儿子给皇阿玛跟皇额娘带了高邮湖里的鱼虾,虽然不如当时吃着新鲜,但这一路水路,方便的很,随后就会送进宫……”先帝去世一年了,吃点荤腥也没事。 先帝周年忌日的时候他没在,听说皇阿玛去皇陵了祭奠了。 看来回头还得去奉先殿给先帝磕个头才是。 四爷又细细的问了弘晸弘暄弘暾的情况,才叫他退下,“去瞧瞧你皇额娘去。” 这边打发了弘昼,那边却叫苏培盛给那三个孩子送赏去了,“……就说朕改天叫他们进宫说话。” 弘昼在外面听见了,吐了吐舌头,这是知道这三个回去准挨板子吧。等几天,等几天伤就养的差不多了,也就能进宫了。 这么想着就往后头去,才进院子就大呼小叫,“皇额娘,儿子回来了。皇额娘,儿子回来了。”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账本就笑,“进来吧。见过你皇阿玛了?” 帘子一掀,弘昼就跑了进来,噗通往地上一跪,纳头就拜,“皇额娘,儿子回来了。您快瞧瞧,是不是瘦了。有好吃的没有,这一路上就想着皇额娘做的饭了。下次出门皇额娘记得给儿子准备点小食……”十分不见外的样子。 “别跪着了。”林雨桐起身,摆手叫碧桃拿吃的,“想来在你皇阿玛那里喝过粥了,吃点背的吧。” 弘昼忙不迭的点头,看着炕桌上那一摞子账本眼睛闪了闪,这好像是……内务府的帐? 各个衙门口用的账本都有标记的。这绝对是内务府的帐。 皇阿玛要查内务府的帐吗? 他收回视线,不敢再朝那边看。 林雨桐却叫人抬了一箱子衣物来,“你们过了孝期了,穿的鲜亮些也无碍。叫人给你做的,回头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肯定合身。”弘昼看着一箱子十分华贵的衣裳,“怎么想起给儿子做衣裳了,要娶媳妇也该四哥才是,儿子不着急。” 林雨桐手一顿,怎么忘了这一茬了。怪不得熹妃上蹿下跳的,这承重孙有一年的孝期,过了这个孝期是可以说亲了。这走六礼下来也得一两年,等过了三年再成亲,时间上刚刚好。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在应付弘昼,“你过了年可都十三了,现在指婚,再过两年娶福晋正正好……” 弘昼险些被肉干给噎着,他小心的瞅林雨桐,好似在确定这话是真是假一样。林雨桐满脸的一本正经,看起来不像是说笑啊。 这事就比较惊悚了,“不要!”弘昼几乎要跳起来,“儿子不要福晋,还没找到蓉儿呢。” 什么蓉儿? “你小子敢勾搭人家闺女?”林雨桐眉毛都竖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去江南?”这才几天啊,“本事不小!谁家的?犯官家的不行。别跟我说郎有情妾有意,别说你阿玛了,就是我也不能同意。叫你额娘知道了,能打劈了你信不信?” 信啊! 但是皇额娘啊,您儿子我真没那个本事! “没……没谁家的闺女?”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叫随便出来见外男了?您真是会想,“那什么……就是蓉儿……您看,给郭靖赐婚华筝,人家郭靖遇到黄蓉了,就不喜欢了,就不娶华筝了,还有那什么穆念慈,再是父母之命,那不是不喜欢吗?” 呦呵!看来这有的书是不能看啊!这小子都敢反抗包办婚姻了! 她轻哼一声,“哪个八旗贵女叫你相看完了,再叫人家跟你相处几天。瞧瞧你喜欢不喜欢?”看把你能耐的。 “那儿子也不着急指福晋。”弘昼跟林雨桐歪缠,“反正儿子不急……再说了,您看宗室里比儿子大的好几十呢,都等着指婚呢。到时候把好的留给儿子,别人该不高兴了。咱们晚一年……”说着,就抓了把肉干往出窜,“儿子去瞧瞧皇祖母,明儿再来看皇额娘……” 衣服也不要了,林雨桐笑着叫人给送阿哥所去。 弘昼从这边出去,没跑多远,迎面就碰上了过来请安的弘历。 弘历皱眉,“跑什么呢?叫人家看见了,成什么样子?都当差了,还没点稳重气。” 弘昼心说,这是心里不爽气了。他就更不会停下来叫他絮叨了,“再不跑就该被指婚了,才不要……” 指婚? 弘历看着弘昼风一般刮过去,小路子在弘历边停了一下,匆匆行了礼就又跑远了。 “指婚?”弘历又念叨这两个字,“皇阿玛这是要给弘昼指婚了?” 吴书来点点头,“娘娘之前就说,过了年该给爷赐婚了。只怕万岁爷和皇后娘娘也是这么想的。要是给五阿哥指婚,只怕爷……” 弘历有点急起来,“承恩侯府那边有消息没?” “紫……”吴书来刚要说名字,就警惕的四下里看看,这次低声道:“紫竹姑娘传话出来了,说是乌拉那拉家只有一位嫡出的格格,年纪还小,八|九岁的样子……” 八|九岁?那这倒也太小了些。就是再过三年,也才十一二岁,还是太小。再选秀也该在六年之后了。 六年?太久了。 “再没有合适的了?”弘历有些不死心,又问了一声。 “还有庶出,年纪倒也算是合适……只是身份到底是低了些。”吴书来低声道,“就是记做嫡出,到底是隔了一层。” “身份低要求也就低。”弘历摆摆手,“一个侧室该不会委屈了她们家的庶女才是。” 吴书来忙点头,是这么个话。侧室怎么了?在皇家得宠的侧室比正室过的顺心的多了去了。 那些年的齐妃娘娘,后来这些年的年贵妃,哪一个不比如今的皇后过的舒心自在。 弘历想了想脚步一顿,反身往回就走。 “爷,不去请安了?”吴书来紧跟了两步,追问道。 “不去了。”弘历的脚步匆忙,“去永寿宫见额娘。” 钮钴禄氏对弘历这个点过来着实是吓了一跳,“怎么过来了?” 弘历看了看客坐边上的小几上放着半盏剩茶,知道是弘昼只怕过来请过安了,“这小子来没跟你说什么?” 钮钴禄氏摇摇头,“只说没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孝敬,别的倒是没提。刚坐下,一杯茶都没喝完,他额娘就催了。没离开过娘的孩子,出门当额娘的当然挂心了。”说着,见弘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知道儿子想说的不是这个,“怎么?有事?” 弘历低声道:“儿子知道额娘想相看乌雅家的女儿,可叫儿子说,府里多添一两个都不打紧,这福晋却不能这么来。乌雅家,底子到底是薄了些。” 钮钴禄氏面色有些不好,乌雅家底子是薄,但这总不能真娶皇后的侄女吧。这将来婆媳关系怎么处?心里虽明白,但到底心里有些个别扭,“真看好乌拉那拉家的……” 弘历摇摇头,“年纪合适的身份不合适,身份合适的年纪不合适,这事难成。” 钮钴禄氏犹豫了片刻才道:“倒是也有个人选……” 弘历没言语,等着钮钴禄氏将话说完。 “正白旗佐领关柱的嫡女……”钮钴禄氏低声说了这么一个人选。 佐领? 再是嫡女可她阿玛仅仅是个佐领。 额娘不会平白无故的说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细细一想就想起这是谁了。还别说,这的确是个好人选。别看关柱本身官职不高,但是他有个不得了的阿玛,更有个了不起的姐夫。 他阿玛是马尔汉,他七姐是十三福晋兆佳氏。 也就是说额娘提出来的这个人是兆佳氏的姑娘。是十三福晋的亲侄女。 马尔汉是连着生了七个闺女之后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老来得子本叫娇惯,这位有出息也有限的很,如今这佐领还是皇阿玛看在十三叔的面子上给的。认真说起来,这样一个人来当老丈人,确实是有些委屈的。可这马尔汉可不是一般人。早年就是先帝宠信的信臣。这人有两件事做的极好,一是给先帝上书要求诛杀鳌拜,一个是给先帝上书扫平吴三桂。可以说是在先帝处于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的时候马尔汉都站对了阵营。至此,马尔汉一路高升,直至兵部尚书,后又加封太子太傅。 兆佳氏这一支,虽说马尔汉不在了,但说起来到底是出身名门。马尔汉虽然一个儿子,但亲侄子可不少,这些子侄都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说起来也是人丁兴旺。更关键的是,通过兆佳家,可以加强跟十三叔之间的联系。 如此算来,这的确是一门再好没有的婚事。 弘历点点头,“儿子记得再过几天怡亲王府有喜事……” “确实是喜事。”四爷也点头,“要不那天咱俩也去凑凑热闹?” 你哪里是贺喜的?你分明就是捣乱的。 但瞧他兴致昂扬的样子,就知道在宫里是闷坏了。这人如今在这一点上连自己都比不上了。自己老实的呆在宫里,该干嘛干嘛,也没什么不习惯。倒是他,以前是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去就怎么去。享受过自由的人,知道自由的味道。 可你闷了你别搅了十三的好事吧。十三福晋这一胎赶上了先帝的孝期,按照原本的记载,这个孩子就不该存在的。可想而知应该是胎里没养成吧。如今有自己时常赐予的营养品,又有太医在府里,这孩子养下来来,还是个儿子。四爷促狭的给孩子取名叫弘旦。又赶上过了先帝的周年忌,为孙子热闹热闹也未尝不可。 再说了,十三说的热闹,也不过是亲自家兄弟们过去,吃一杯素酒。十三是个谨慎的,即使这样,也先在四爷这里报备了。 可知道的人觉得有资格上门的,还不都得过去送一个贺礼? 这时候你过去,人家是招待客人还是招待你? 刚要拒绝,就觉得袖子被拽的一摇一晃的。低头一瞧,四爷的手正拽着她的袖子晃悠呢。 林雨桐看着那只还在摇晃着自己袖子的手,“……”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到底道,“也不一定非过去吧。也快过年了,要不咱俩去准备年货去。” “好!”四爷马上起身,“这没孩子就是不行,日子都过差了。”以前快过年了,为孩子准备新衣裳,准备过年礼物,准备给亲戚家的孩子红包,还有走亲戚时候带的东西,那才是真有年味。 苏培盛默默的退出去,心里却翻着个的思量开了:什么叫没孩子就是不行,合着这几个阿哥都不是…… 好吧!这事就不该往深了想。 于是,选了个太阳还不错的天气,两人悄悄的出宫了。 两人一身富贵财主的打扮,在大街上晃悠。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 “要吃什么吗?”四爷兴致还挺好,“那边瞧着是糖火烧,要不要尝尝?” 那就尝尝呗。 五文钱一个,九文钱能买俩。 老板很会说话,“一瞧爷们就是疼媳妇的,出门知道给媳妇买吃的。拿俩吧,多放糖!” 四爷就乐了,“那是!爷最疼媳妇。”说着掏了十文,“给爷媳妇那个多放一份糖。” 林雨桐笑他,他出门的钱还是管苏培盛借的。 他还当她没听见呢,隔着珠帘子,她都能看见苏培盛那种便秘一般的表情。 尤其是四爷拿到钱以后,还不忘对苏培盛说了一句,“以后爷有了还你。” 苏培盛饶是口舌伶俐,这会子也没法子应答了。说什么?说‘好啊’,这不好吧。孝敬主子三五两散碎银子还要主子还,这不讲究。说‘不用了’,这也不恰当啊,三五两你不看在眼里,难道主子就看在眼里。可这客观上,主子爷确实是连三五两散碎银子都拿不出来的。怎么说都是错的。 跟着只带了三五两银子的四爷出来逛街,手里捧着一个多搁了一文钱红糖的火烧,感觉还挺新奇。 四爷扭脸还问:“好吃吗?”他吃着还成。 “好吃。”真心话。粮食没有任何添加剂,磨出来的细粮,又是在炉子上烤出来的。跟后世那些在烤箱里烤出来的味道还是不一样。而且用料是真足。 大冷天的,捧着个刚出炉的火烧既能暖手又能解饿。 等两人过去了,跟在他们后面的小夫妻俩,女人也捅了捅男人的腰,“你瞧瞧人家。” “瞧什么?”男人嘟囔了一声,败家娘们,十文钱买杂粮够一家人吃一天的了。但看看家里婆娘那馋样,到底掏了五文钱来,“拿一个,给挑个大的……” 老板好脾气的应着,挨个挑了一遍,终于挑了个满意的,男人拿了塞到女人手里,“吃吧!赶明再不带你上街了,就知道败家……” 女人笑了,也不在乎男人的抱怨,将火烧掰了一半塞到男人的手里,男人不要,女人非要给。男人咬了一口又用油纸包将这一半包了塞到怀里,“回去的路还远,半道上没吃的你又要嚷饿,给你留着……” 林雨桐没走远,边走边听着。扭脸去看那个女人,只见那女人一脸幸福的吃着,半点也不恼。男人嘴里抱怨,但眼神温和中还带着几分得意。比起有些人,他能给老婆买的起零嘴,这是男人值得骄傲的地方。 四爷却没注意这个,而是拉着林雨桐往杂耍的地方去,“去瞧瞧这个,这个看起来才有氛围……” 他们瞧的高兴,却不知道身后酒楼二层的窗户上,刚伸出个脑袋要瞧热闹,只一眼就看到两个特别眼熟的背影,再一看,不远处跟着苏培盛呢,再细看,那侍卫都在不远处坠着呢。 得!绝对没看错! “看什么呢?”弘昼拍了弘历的肩膀,“哪里来的美人叫四哥失了神……”探头往下一瞧,叫了一声‘妈呀’,马上就又缩了回来。 跟着一起的弘晸弘暄和弘暾还纳闷呢。见了谁了把这俩阿哥吓成这样了? 弘昼蹲在弘历脚边,“打招呼吗?” 那些侍卫都看见咱们了,能不打吗? 弘历无奈的叫吴书来过来,“先去见苏公公……”然后又低声耳语了一番。 林雨桐跟四爷正听人家撂地说相声呢,苏培盛就又过来了,“四少爷和五少爷在这里吃茶……” 四爷朝身后的二楼看去,正看到弘历站在窗口。 他眉头皱了皱,直接吩咐苏培盛,“叫他们自己玩去。” 刚想过二人世界,哪里窜出来的猴孩子。怎么哪哪都有他们。 有了猴孩子乱入,四爷和林雨桐都不好在这里多呆了。转移下一个阵地。 去哪呢? 路过一家还不错的银楼,四爷拉着林雨桐就进去了,“给你和额娘买首饰……” 就你那不到五两银子的身家? 好吧!她就喜欢四爷这股子自信劲。 银楼一楼都是些代加工的叫首饰,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首饰都贵的。也有些样式精巧的小玩意,价钱并不高。二楼那是贵客才能去的地方。林雨桐就不讨那个没趣了。在一楼的柜台叫小二哥拿几样新样式的出来。 小二哥看了林雨桐一眼,就满脸都是笑。别看这位太太打扮的不起眼,可只那隐在发间的簪子,就不是俗物。他也不拿金银出来污人家的眼睛,扭身从柜台下摸出两个匣子,“您要是喜欢,看着给个价就行。” 林雨桐打开,是两只木簪子。 雕工不错,古朴大方。 “也不瞒您二位,这木头就是一般的桃木。”小二哥将东西递过去就直言道。 林雨桐点点头,桃木她还是认识的,这玩意不值钱,荒山野地里野桃树就不少,这样的木头真不难寻,要不是有这手艺,这木料也就是烧火用的。不过,在人家店里不能砸人家的招牌,“桃木辟邪,不在贵贱。” 小二哥脸上就堆了笑,“太太您是识货之人。要是一般眼皮子浅的,只看着金银几两,哪里去管其他。也不瞒您,这东西,贵在一个识货。碰上个赏识手艺的,才能说价钱……” “你要多少银子?”林雨桐还真有些爱不释手。 “三两!”小二哥不好意思的笑,“三两您拿走。这是掌柜的一个远方亲戚,进京来赶考的,没想到病了一场银子花的差不多了,这才寄卖手艺,您要是看得上,就三两银子,您拿走。” 怪不得这么雅致呢。原来还是位进京赶恩科考试的举子。 四爷将林雨桐手里的簪子拿过来看了看,就直接递了银子过去,“喜欢就买了。” 苏培盛马上递了一块银子给门口招揽客人的小厮,“知道寄住在你们掌柜家的远房亲戚叫什么吗?” “高原。”小厮将银子往袖子里一塞,“高原高公子,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高原?”苏培盛将名字记下,又问了是哪两个字,这才转身回去,低声跟四爷说了一句。他看出来了,主子对这位赶考的举子有了两分兴趣。他心道:这位举子真是托了娘娘的福了,只要主子娘娘喜欢,别说去内务府谋个一官半职了,就是去工部估计也能得个不错的实缺。 林雨桐拿着簪子细看,一个上面刻着麻姑拜寿,一个上面刻着富贵牡丹。不管是人物还是花卉都雕刻的栩栩如生,这可只是在一根比筷子稍微粗一些的簪子上,可见其雕工了得。四爷如今正愁找不到做模型的人,这不?机缘巧合就给送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今儿这收获还不错。将簪子递给小二,“抱起来。” 麻姑拜寿的给太后送去,老人家一定喜欢。 小二递过来,林雨桐亲自拿了,正思量着回去换个好点的匣子,就听楼梯方向传来一声女声,“慢着!” 这声音带着三分倨傲,七分不屑,“东西留下,这个赏你们了……” 话才完,就听见一声响,一个金裸子就这么骨碌碌的滚到了林雨桐的脚边。 这么抬眼一看,站在楼梯上的是个四十开外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别的看不出来,但一身装扮是富贵到了极致的。光是头上和耳坠上那硕大的东珠,就足够闪瞎人的眼睛了。东珠这东西,在皇室中,佩戴也是有规定的。林雨桐数了这女人身上的配珠,可比亲王福晋身上的多的多。 宗室福晋她自问都见过,凡是见过的她绝对不会忘了。但绝对没有这么一位。 再看了这女人身后的丫头,见腰间的荷包等物上,有‘佟’字标记,林雨桐就知道这是谁了。就是隆科多那位奇葩的妾室——李四儿。 要说这两人不是真爱都没人相信,这李四儿算起来,跟了隆科多都有三十年了。如今年过半百的人了,可瞧这样子,要说隆科多不宠爱这位,鬼都不信。 遇上这么个人,真真是扫兴的很。 女人的事,林雨桐才不叫四爷插手,她直接叫了紧跟在苏培盛身后的张起麟,“将人拿了,直接赏二十个嘴巴子,交给佟家族长,问他们,僭越之罪当如何。告诉他们,看在皇祖母和先帝的份上,给佟家一个面子,却再没有下一次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夫妻二人,李四儿目瞪口呆,“放肆!京城这地界哪里容他们撒野!”说着,就示意身边的人,“叫随从,都给我拦下来!” 张起麟冷着一张阎王脸,跟宫里完全成了两个人。挥了挥手,从外面冲进来一群灰衣人,二话不说将这一行人都给绑了。抬手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大嘴巴。 李四儿自己都算是横的了,可没想到还有更横的,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这嘴巴子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二十个嘴巴子下来,嘴里都冒了鲜血。 “你们是谁?给我等着。知道我是谁吗?” 一声声的质问,半点都没往张起麟的耳朵里去。 将人直接塞到马车上,就扔到了夸岱门口,进去将主子娘娘的话没打磕巴的就扔给夸岱了,“……至于怎么处置,是佟家的事情……” 夸岱擦了头上的汗,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说了,看在皇祖母和先帝的面上,却一句都没提孝懿仁皇后。这就是说万岁爷并没有念孝懿仁皇后的抚养之情。没有这个情分……他不由的笑了笑,隆科多也少在皇上面前摆舅舅的款。 他就知道,隆科多嚣张的过了,迟早得搭进去,果不其然。 李四儿她直接关到柴房去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得好好琢磨琢磨。先叫人叫了岳兴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孩子可不是肚子里没牙的人。 岳兴阿来的很快,“……没想到出了这事……出来前阿玛正叫人四下找那女人去哪儿了呢。这消息瞒的可够紧的。” “也瞒不了多久了。”夸岱捋了捋一把大胡子,“别忘了你阿玛是干什么的?这四九城的,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都到这份上了……”岳兴阿握了握手心,将手心里的东西握的生疼,“丢到了这份上了,阿玛还要保这个女人?” “你阿玛是鬼迷了心窍了。”夸岱叹了一声,“早点处置了,要不然,这一族非得被这女人给害了,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你额娘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岳兴阿抿紧嘴,“杀人是要偿命的。更何况这是庶母……” 庶母怎么了?你额娘就是被这女人虐杀的!说起来这岳兴阿哪里都好,就是少了几分男人血性。 夸岱有几分怒其不争,抬手从墙上取了鞭子下来,“你不去,我去!我怕他的鸟!我一个组长,整顿家族还能错了?” 岳兴阿一把抓住夸岱的手,“二伯,您叫我想想,给我点时间,就一天……您知道我阿玛的脾气,不能将您陷进去……” 这话是说他阿玛不除,这事就不算是斩草除根了吧。 夸岱愣愣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岳兴阿却没有说话,急匆匆的从这里走了。走到郊外,一个人站在无人的荒野,才松开紧握的手,露出里面漆黑的木牌来。 就在自己去二伯府上的时候,中途碰到个酒醉的汉子,他塞了了自己这个,他说,“想给母亲报仇,拿着这个去甜水井胡同东起第三家,去取寄存在那里的一个紫檀木的匣子,然后有人会告诉你怎么做。” 给额娘报仇?! 想吗?想! 如今自己的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可是小时候如同梦魇一般的记忆还在,他躲在窗户外面,看着那个女人一遍一遍的给自己的母亲施加酷刑。可是那时候自己是几岁?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害怕极了,他要找阿玛,要告诉阿玛这一切。等冲到书房门口,在外面听到了自家阿玛跟那个女人的对话。 阿玛说:“你何苦这么大的气性,折腾死她你的苦日子才来了……她活着就是正室,你的日子才舒坦。要是早早死了,阿玛额娘是要给爷续弦的,到那时候哪里就刚好碰到一个她这样性子的人去……” 女人说:“说来说去,你就是心疼她……” 阿玛说:“我心疼个屁……行了行了!以后我不问就是了。只要别死了就成……” 那一天,下着雨,下着极大的雨,电闪雷鸣的,柴房里的额娘被折磨的不似人形,而书房里的阿玛却似披着人皮的怪兽…… 世界从此就扭曲了。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别的不求,只求能不受折磨的在这府里安然的活下去。 他曾偷偷的去看自己的额娘,趴在门缝里,跟条狗似得往里瞧。额娘的面目早已经模糊,浑身散发着恶臭,伤口上爬着驱虫,他看着恶心的想吐,又心疼的想哭。他想叫一声额娘,但里面那个被折磨的早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女人眼里突然就有了泪,然后不停的摇头,走礼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声,她说的只有一个字——走! 她是叫自己走。 走,离开那个地方,最好能离开这个府里。 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是容身之所。他走到了二伯那里,有了二伯的庇护,他才顺利的长到这么大。饿了,府里忘了给他留饭,去找二伯。冷了,一年四季府里总忘了自己的衣服,二伯府里给做。该进学了,是二伯叫自己跟他家的儿子一起上。该娶亲了,二伯叫二伯娘做亲,说了二伯娘娘家的庶女,随是庶女,但也是大家子出身。 二伯有这么那样的缺点,但没有这样一个二伯,自己长不大。 如今要为了这个女人,叫二伯惹怒阿玛吗? 阿玛怎么对这个女人的,没有人比自己清楚,就只今天关在柴房这一遭,阿玛就会寻二伯的晦气。这要是死在二伯手里,阿玛疯上来是会要二伯的命的。 不能! 他常想,要是当年不退缩,是不是额娘就不会那么惨死? 如今,在二伯眼看就要有难处的时候,难道也要退缩吗? 他看了看手里的木牌子,眼神慢慢坚定起来了…… 922.重返大清(27)三合一 重返大清(27) 四爷拿着吏部拟出来的折子看着,像是没看见跪在边上的隆科多。 隆科多曾是九门提督, 这四九城的事, 四爷没想着能避开他的耳目,但也没想到他会知道的这么快。 没去找他的妾室, 而是直接来了宫里,跪在下面,说是请罪。 不用问, 在银楼前后发生的事, 隆科多都清楚。 可这说是来请罪的,什么罪过去却半句都不肯提。那你是来请的什么罪? 四爷现在都懒的跟他废话, 直接道:“你出去吧。” “奴才……”隆科多想过四爷会暴怒,会斥责,却没想到会这么轻描淡写。这跟预想的可不一样。说实话, 他是真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四爷。最初听到风声,说是自己会出任吏部尚书,可后来却没有了结果。从前半年, 也就是五月前后的事, 总觉得四爷待他不怎么亲厚,虽说加封了太子太保, 也是内大臣, 可这半年了,从来没有因为政事被皇上单独召见过, 这就有问题了。 如今见了这份冷漠到漠视的态度, 他的心拔凉拔凉的。说了一句‘奴才’, 想着是不是服个软的时候,苏培盛说话了,“万岁爷,十四爷来了。” 隆科多不由的看向苏培盛,这老阉狗,以前见了自己都恨不能摇尾巴,现在却这幅德行。十爷来了,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在自己要说话的时候他插了一嘴。 对隆科多的眼神,苏培盛不屑。看什么看,你倒了你爷爷我也倒不了。 四爷没管两人的眉眼官司,只道:“叫老十四进来。” 隆科多马上就起来了。他不想失了面子。 十四往里走,出来就碰见了退出来的隆科多。 “佟大人?”十四斜着眼问了一声。 隆科多矜持的点点头,颔首致意,却没有行礼。 四爷隔着珠帘子看了个真切,眼睛就眯了眯。 十四爷好似对隆科多这种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两人就这么站住了,隆科多要出去,十四要进去。但彼此面对面谁都不肯先让一步。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要说十四对谁最不满,无疑就是隆科多了。那遗诏怎么回事他心里不是没有猜疑,可猜疑归猜疑,到底没有证据,他心里也知道,这个证据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一是,他觉得隆科多没那么大的胆子假传遗诏,二是先帝真有心传位给自己,不会把自己仍在千里之外连召回京城的意思都没有。最近他常想,先帝将他放在青海掌军,到底是看重自己呢,还是要隔开自己跟老八叫自己这个老四的亲弟弟替这亲哥掌军撑腰呢。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呢?要老四的心眼再小一点,自己恐怕就是被圈在府里的命。像是如今这样,瞧着没什么差事吧,但走到哪人家都叫一声十四爷。没十三得宠吧,但人家也知道,自己不用奉承皇上,哪怕是尥蹶子犯浑,那也是万岁爷的亲弟弟。别人又的也没少了自己。 如今到了这份上认命了。可认命归认命了,对于这个在重大的历史时刻起到关键作用的奴才隆科多,他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隆科多挺直了腰背,双手背后,下巴微微扬起,示意十四让开别挡道。 十四能让他? 让了他自己还能是十四爷? 爷是谁?爷是先帝在的时候就开始熊了,爷现在当爷爷了,但爷的亲哥还是皇帝,那爷还能当熊孩子。爷今儿就在这里跟你顶着了,你能怎么着? “进来!”四爷在里面叫十四。 十四从隆科多边上过去,用肩膀怼了一下,怼的隆科多差一点倒了,这才扬了扬下巴进去了。 进来四爷就瞪了他一眼,“跟他你计较什么?” 怎么不计较了? 那是您没看见那奴才趾高气昂的德行,“……还在您跟前呢,他就敢跟我硬顶着,这外外面,多少老王爷他都不买账。”十四说着,就小心打量四爷的脸色,见没有什么不悦,心里就定下来了。就说嘛,自家这四哥要是真改了性子那就不是四哥了。他这人嘛,对别人要求严,对自己人那要求就更严格了。隆科多这嚣张的劲,迟早都得叫老四容不下。这不,看着样子,好似对隆科多的人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再说了,这才哪到哪,他的那位妾室,可是跟证明命妇一个待遇。出门做客,都是跟亲王妃平起平坐的,衣着配饰比之王妃还高一品。”这是自家那倒霉福晋说的。反正她如今出门做客,要是有那位妾室,她是不留的,见了主人,就推脱有事直接就回来了。好些人不待见那位李四儿,可也不好得罪,谁叫隆科多圣眷正浓呢。 四爷跳过这个话题,“青海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十四这才正了面色,“已经动手了,过几天折子就该到了。” 四爷就不深问了,只道:“九门提督……你先干着吧。” 嗯? 十四愣了一下,“四哥,您说九门提督?” 四爷没搭理他,摆摆手,“去见见额娘去……” 十四从御书房出去,说不上来心里是哪种感觉。九门提督,这玩意不是十分信任的人,都不敢把这样的差事给出去。可老四给了自己了,这是信任。这一点必须承认。可是既然信任自己,知道自己不会谋反,干嘛不叫自己带兵去呢。 说起来,最喜欢的还是带兵。 耷拉着脑袋去了慈宁宫,太后一见他这德行就来气,“又怎么得了?” 要是说给了九门提督还不满意是不是得挨揍? “没事。”十四有些闷闷的,见自家这老额娘又瞪眼,心道,老太太这辈子对谁都’有耐心,唯独对自己,那是半点耐心都没有。本来是求安危的,如今瞧着,甭想了。只道,“这不是都张罗着给孩子找媳妇找姑爷么?儿子就想问问,乌雅家是不是有合适的人选,您知道的,儿子那边有三个要闺女待嫁呢。” 太后的心气平了一些,“你也是个糊涂的。要找,就别在这姻亲故旧中找,孩子受了委屈都不好说。不是顾着这个的脸面,就是顾着那个的脸面。平白受了不必要的委屈。”说着就叹了一声,“你媳妇不是个糊涂的。但架不住你那两个小老婆私下里嘀咕。是不是打算往舒舒觉罗家和伊尔根觉罗家找寻呢?趁早打消了这念头,要不然我叫你四哥给孩子指婚。你要是聪明,就随你媳妇的意思……” 十四脑袋更大了。他就是顺嘴找了借口而已,原本就是交给完颜氏的。不过额娘一说,他还真想起来了,自家那俩侧福晋确实说过娘家如何如何。这要是只为了闺女,那怎么都好说,嫁过去就嫁过去了。可要是打着拉拔娘家的主意,这事是不成。他这边一连声的应着,刚想着赶紧结束话题出宫去呢。结果,平嬷嬷抱着个孩子过来。 这孩子金童似得,粉琢玉砌的。眼神清亮的很,就是看着有些瘦弱。 不用问都知道,这就是六阿哥了。 孩子软软糯糯的叫:“皇祖母……” 太后的脸色瞬间就柔和了起来,“是咱们六阿哥啊。快过来,见你十四叔。” 他十四叔确实是没见过孩子,赶紧从腰上拿了玉佩递了过去,“拿着玩吧。” 孩子才两岁多一点,见了生人难免害羞,钻到平嬷嬷怀里不出来,平嬷嬷代六阿哥收了,说笑了几句算是转移了话题。 十四没有多呆,夸了六阿哥好几句才告退。 等十四走了,平嬷嬷才小声将事情说了,“……到底是亲兄弟,就是跟别个不同……九门提督,这是多大的信任……佟家如今瞧着,万岁爷待之,也平常的很……” 太后没说话,但眼里却露出一股子畅快来。孝懿仁皇后她不恨,到底是养了老四一场。大她恨佟家。九儿……她的九儿是怎么没的?公主下嫁佟家,没几年就去了。那佟家若是有心管束子弟,女儿怎么会早早的去了。九儿的死如同一根刺,不敢碰,一碰就扎心的疼。 想了一回往事,默默的流了一会子泪,平嬷嬷一劝再劝,才算是劝住了。 太后又黑了脸,继续骂十四,“多好的事,他不说高高兴兴的,耷拉着一张脸来了,叫老四知道了可不得多想。这人啊,得知足。要是心里欲壑难填,这辈子都别想过的快活了。” “阿嚏!”十四正跟完颜氏说话,猛地鼻子一痒一个喷嚏就出来了。 完颜氏递了帕子过去,“又干招人骂的事了吧。” 这娘们,怎么不先问爷是不是着凉了? “你就不盼着爷点好。”十四擦了擦鼻子,“跟你说正事呢。三个闺女的事,你拿主意,不管谁问,谁不乐意,你只管叫她来找爷理论……” 这是谁给点拨了?怎么就想明白了? 完颜氏叹了一声,“都说着后妈娘难为。为什么后娘难为,可不就是不是亲娘孩子打从心里不信任吗?” “什么后娘?”十四插话道,“我倒是想给孩子找后娘呢,你这不是占着位置不挪地方吗?” 完颜氏都想锤死他! “我这不是后娘,可这道理不是一样的?这嫡母跟庶女……”完颜氏摇摇头,“给找个高门,人家觉得是给府里拉助力呢。找个门第低的,又觉得被怠慢了,这是嫡母不安好心诚心打压。反正怎么做怎么选,只要人家愿意,都能从里面看出居心不良来。” 所以,咱们提前说好了,将来要是过的不好,看千万别找我的晦气。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尤其是这婚事,前两年可能是柔情蜜意,后面难免就成了怨偶,最是说不清楚。 十四斜了完颜氏一眼,“咱俩一个被窝里睡了这么些年了,谁不知道谁?不就是怕我事后找你的麻烦吗?瞧这小话说的。先别怨孩子,得先瞅瞅你自己吧。你要都把孩子当亲生的,加入是你生的,这姑爷改怎么选。就秉持着这么一份心……不管将来怎么着,你怕什么?无愧于心嘛。” 完颜氏又是一噎,他说的倒是轻松,试问这世上几人能做到。大家都知道猪肉贴不到羊身上的道理。 她这么一说,十四倒是沉默了。突然问道:“那你说,老四对爷跟十三,是个什么态度?” 那还用说嘛。 十三是瓷器,您是烂瓦。 但话不敢这么说的。完颜氏只得昧着良心,“这就跟您对弘明弘春他们跟对弘旺的区别是一样的。对弘明弘春那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对弘旺,您是怎么着的?喜欢、疼爱……还有客气……” 十四明白了。弘明弘春那是亲儿子,对亲儿子怎么着都行,反正过后也不会真怪罪。可对弘旺就不一样了。得客气的笼络,要不然这关系就处不好。 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了一些。是啊!自己是亲的,老四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亲的嘛!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这个是改不了的。但十三不一样啊,对十三不好,那人家十三不会那么卖命。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这么想着心里舒服一些是真的。 所以,这福晋也不全是不好的地方。那有些话说的,还是不错的。端看她愿意不愿意叫爷舒服了。 两人说着话,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显得有些匆忙。 是弘明跑来了,“……来了好多客人,阿玛快去前面支应着……” 十四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了,九门提督的事只怕已经传出来了,而自己回来忘了跟完颜氏说了。 完颜氏听了前因后果,先是喜后是怒,“你怎么没把你忘了……”说着一阵风似得就刮过去了。 跟十四府上的热闹相比,隆科多府上一下子就变的冷清了。 隆科多叫丫头下去,他亲自拿了药给李四儿上药,“今儿委屈你了。” 李四儿的牙都有几分松动,“爷,我给你惹祸了吧?” “没有的事。”隆科多轻手轻脚的,“到了爷这份上,要是连你也护不住,干脆一头碰死算了。” 李四儿一把抓住隆科多的手,“那天我碰见的是四福晋……不是!是皇后?” 是!是皇后。 隆科多有心想责怪两句,但看到她的红肿的脸,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以后……多长点心眼,这位皇后的脾气不如以前好了。” 四儿心说,这要是自家的男人有那份本事,自己的脾气也好不起来。 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皇后不会再揪着这事不放吧?要不明日我亲自进宫去请罪?” 这样的话四儿以前可从来都没说过。 至于说皇后是不是揪着不放,这也就是他现在拿不定的地方。要说皇上是对他有不满,那早就该发作了,不会等到这一天。他也问过了,两方遇上纯属是巧合。这就更不存在借题发挥这一说了。 那要不是皇上不满,那就只能是皇后不满了。想想也能理解,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男人要是给找不回来,这面子上是有些下不去。自己都是如此,给你个别说万岁爷了。要真只是给皇后出气,那低个头认个错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儿看隆科多的脸色,“可是想着九门提督的事?” 可不就是这个事。 “给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十四爷?”隆科多知道,他跟十四的梁子在先帝驾崩的那个晚上就结下了。 这个人一旦上去,自己留下的那些人只怕得被清理干净了。 这才是最要命的。 那可都是他留下的老本钱了。 四儿捅了捅隆科多,“先把镜子给我取来。” 隆科多马上拿了西洋镜过来举着叫四儿看,“没事,就是有点肿,过些日子就看不出来了……” 四儿看着这张脸,眼神就冷了,“都有三十年……没挨过打了……”差不多都忘了挨打是什么滋味了。 隆科多心里就难受了起来,“当年说过,跟了我就不叫你受委屈。” 四儿垂下眼睑,“你没叫我受委屈,这回是我运气不好。我现在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是玉柱……我怕你那位四爷会迁怒到咱们儿子身上……”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知道我这样的从来不讨人喜欢,千人骂万人唾的,不定都怎么说我呢。”她顿了一下,扬起脸来,“说就说吧,我从来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在乎,我就无所谓。这些年的日子过去,确实是随心所欲。可那又如何,我男人有本事,看不惯也得受着。可咱们儿子,不像我也不像你,这要是真被迁怒了,这孩子委屈不委屈。早知道今日,我就该收敛着些。果然,这世上没有谁真能随心所欲。” “快别哭了。”隆科多给擦了眼泪,“脸上刚擦了药。你就是想的多了,我不是说过吗?万事有爷在。玉柱是咱们俩的儿子,我能不精心。放心吧。” 正说着,门外响起脚步声,急促的很,人还没进来了,声音先进来了,“额娘!额娘!哪里伤着了……” 四儿赶紧手忙脚乱的将床帐子给放下,隆科多帮着将帐子边给压好了。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 “额娘?”从门外进来一青年,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身形魁梧,长相未必多英俊,但却也浓眉大眼,有几分阳光洒脱的味道。他脸上带着几分忧心,看到端坐在一边的隆科多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欣喜,“阿玛!您今儿回来的可真早。额娘呢?一进门就听说额娘受伤了?谁伤了额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儿子去找来给额娘出气……” “轻声些。”隆科多的声音不由的就轻了下来,“你额娘睡下了,你可别吵。哪里就真伤着了?要是伤了阿玛岂会坐在这里?大惊小怪的!刚回来吧,会你的院子歇着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玉柱吵帐子里忘了一眼这才点头,“那儿子去瞧瞧大哥,这几天都没见大哥的人,又去哪里找营生去了。”说着脚步一顿,“儿子今儿请了行宫侍卫营的一个把总吃饭,他那边倒是有个空缺,儿子问问大哥,愿不愿意去?”很是热心的样子。 行宫侍卫营,随时侍卫营,却半点油水都没有。他这是出门又被人给哄了。找了这么个差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羞辱呢。他将话搁在嘴里半天想出言提醒,可一看这孩子等着表扬的神情,出口却成了,“我儿子真能干!去吧,你大哥听到了一准高兴。” 岳兴阿就是不高兴,也不敢说的。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看着玉柱果然迫不及待的去了,他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眉头微微的皱了起了。这要是自己活着,玉柱这么着是没问题的。可这要是自己不在了,玉柱这样的课怎么办?说什么也得给玉柱找个靠得住的岳家。 等屋里就剩下两人了,四儿才从帐子里探出头来,“该好好教教这孩子的。” 谁说不是呢。哪次不是信心满满的想药教育儿子,可一看见儿子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所有要教导的话就跟堵在嗓子眼似得,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害怕,害怕这世上的污浊玷污了拿双干净的眼睛。 看着这双清澈的半点都不染尘埃的眼睛,岳兴阿心情复杂的很。 他怎么都没办法接受,那样一个女人竟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在他的眼里,一个恶到了极致,一个善到了极致。一个污秽到了极致,一个干净到了极致。所以,哪怕再痛恨那个女人,他都没法恨眼前这个孩子。是的!他不是不想恨,实在是没法恨,恨不起来。他是真拿他当亲大哥的。 玉柱不知道对面的岳兴阿在想什么,只不停的说他的,“行宫那边挺好的,我跟他们的把总熟悉,他们肯定不会为难大哥的……” 呵呵! 去行宫,还是个小小侍卫,巴结一个把总。 这种单纯有时也叫人觉得残忍的很。自己是阿玛的嫡长子,这一等公的爵位将来是自己的。叫自己一个公爵的世子去看大门,亏他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怎么不想想,同样是阿玛的儿子,他干的是什么差? 銮仪卫啊! 多少勋贵子弟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 凭什么俩人的待遇天差地别?还不都是自己没有额娘。 可自己的额娘呢? 想到半人半鬼折磨的不像样子,死都成了解脱的额娘,他的心慢慢的硬了起来,但脸上却堆了笑,“好啊!叫二弟费心了。二弟就是有本事,这样的门路我是找不到的……” 玉柱带着满足的笑意回去了,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幸好大哥不在乎那是行宫,也没什么好的待遇,要不然,自己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再过两年,万岁爷可能不在宫里住吧。到时候行宫就该吃香了。答应替朋友保密,这话肯定不能说的。再说了,这么安排也是为了大哥大嫂好的。他们在府里过的不高兴,那就出府住呗。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内,阿玛又忙,一年也见不上几次,大家都不生气,和和气气的不是更好。至于银子,家里多的事,有了差事,阿玛肯定会给补贴的。要是不给,大不了自己给就是了。 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梦里格外的香甜。 越是临近年关,睡的香甜的人就越多。因为朝廷放年假了。 一放年假,连四爷都开始赖床了。头枕在林雨桐的肚子上不肯起来。 “饿吗?”林雨桐自己都饿了,以前是天不亮就吃饭,现在是天光大亮了,还没起身呢。但本身的生物钟肯定是还没调整过来,该饿还是饿了。她不等他回答,就问道,“想吃什么?” “有几个小子回来不是带了特产吗?”四爷起来靠在软枕上,“叫人拿来尝尝。” 五爷家和七爷家的小子,去了福建。查出来的案子也不小。这俩谨慎,将查到的东西悄悄的带回来了,去没有直接拿人。前两天刚回京,送了半车的福建特产来。 四爷说的就是这个。 林雨桐叫人拿了帕子擦手,又下去亲自端了盘子过来,一盘子福橘,一盘子各色的香辣小鱼。 抓了小鱼就吃,大早上的也不嫌弃伤胃。 林雨桐跟着吃了点,有点像是后世那种小食品包装袋里装的那种小鱼,味道浓烈,但肉特别有嚼劲。 “这些孩子也是。”林雨桐吃着递了一杯热水过去,“去了一趟,竟带些这种东西。”都是孩子们爱吃的。 四爷却道:“谁家的孩子像谁,这话真没错。老五老七那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两家的孩子也是。查都查了,去半步都不敢多走。”他摇摇头,却又失笑,“不过这样也好,福建天高皇帝远的,真出了什么事,京城也够不到。如今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随着这些个孩子陆续回京,反贪的范围越扩越大,几乎是没有空手而回的。不过每个孩子的性子却都通过这件事都显露了出来。 比如十三家的弘暾,再怎么也没想到当日从李煦身上着手的事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十三当时都惊呆了。这孩子平时多老实,见了人说个话,那就脸红。四爷给这孩子的评价是,“心有猛虎。” 十三都不知道是该哭该是该笑了。回去怎么教育的这个就不知道了,反正过了几天那孩子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腿还是一瘸一拐的。 弘晸那边是不知道,因为九爷还没回来。不过以九福晋的脾气,是不会多问一句的。 十爷倒是知道委屈弘暄了,可回去更生气了。你说你比人家弘暾大,人家能想出来的办法你怎么就想不出来呢。人家又那胆子想你怎么就没那胆子?你爹不如人家爹,指望你能强点你,结果还不如。那要你干什么?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胖揍。弘暄心说,这没玩了是吧。当初一回来你连问都不问上来就打,那是怎么说的,说什么你胆大包天,你老子在皇上那心里都排不上号,你是哪里来的胆子敢给老子在外面闯祸捅娄子的?如今知道了始末,自己的冤屈刚要沉雪了,结果上下嘴皮子一碰,合着自己又错了。这孩子别的没学会,将他阿玛的浑赖劲学了十足十,马上往地上一躺,杀猪似得嚎,还不干嚎,人家是边哭边唱,“额娘啊……咱走吧……我跟额娘去骑马牧羊去……这家里没咱们娘量待的地方了……” 十福晋喘着气出来,瞪着十爷。 “都是你惯的!”夫妻两异口同声,相互指责对方。 十爷觉得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是跟着福晋学的。 十福晋觉得这撒泼耍赖的无赖样是跟他阿玛学的。 反正就是没学好就是了。 于是悲催的孩子从单打变成混合双打,好长时间都不敢出来露面了。 正说这几个孩子呢,苏培盛就进来了,说是弘旺进宫请安了。 弘旺是昨儿晚上到家的,递了牌子进来,四爷叫他好好的在府里歇一晚上再来。这不一大早,则孩子就来了。 四爷只得起身,穿着睡衣散着头发却不见外的叫弘旺进来。 这一进来,双方都愣住了。弘旺吃惊于帝后二人如今的状态,皇上是一身白色的中衣,脚上趿着一双浅口的棉鞋,辫子还没梳起来,随意的披散着垂在腰间。皇后是白底金花的小棉袄,下身不是裙子,就是贫寒人家女人穿的那种大棉裤。只是人家的裤脚是绑着的,皇后的却是散着的,脚上一双绣花拖鞋,时隐时现的。头上倒是利索了,也只挽了起来,用木簪子簪了。 而四爷和林雨桐愣住的是,弘旺脸上带着伤,而且是新伤,左边脸颊上有一道血口子,从左眼眼角一直往下,醒目的很。 “怎么弄的?”处于做大夫的习惯,林雨桐就直接过去了,用手扶了弘旺的下巴将他的左脸转个方向对准有光的地方好叫自己能看清楚些,“怎么伤成这样了还没用药?” 弘旺嘴巴抿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四爷过来瞧了瞧,就叫苏培盛叫太医,“伤了脸了,留疤可怎么好?” 林雨桐先拿了药叫弘旺坐过去亲自给擦了,见着孩子倔强,到底是没有再问。其实也不用问,别人哪里敢伤他?皇家的孩子,都是有先生教导的。即便是错了,先生罚的也是身边的陪读,武师傅罚的是身边的哈哈珠子,就是八爷打,身上皮糙肉厚的地方多了,万万不会打到脸上的。再说了,八爷可不是那种动手教育孩子的人。 那这只能是八福晋打的。看这伤口,应该是女人受伤的甲套给划出来的。 见药擦在伤口上,这孩子疼的直往后缩,林雨桐到底忍不住,“你这孩子看着机灵,怎么这么实心眼呢。小棒受大棒走的道理都不明白。”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就跑啊。哪有傻傻的等着挨打的? 弘旺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谁又能想到嫡额娘三两句话还没问完,扬起手就给了这一巴掌。 林雨桐看四爷,这可怎么整? 要是八福晋老这么下去,好好的孩子非得整出病来不可。这是打孩子吗?这是打四爷和自己的脸呢。 四爷沉了脸,吩咐苏培盛,“传老八来。” 弘旺顿时就急了,“阿玛他不知道。”昨晚阿玛回来的晚了,叫人叫自己过去,可脸上有伤,过去了福晋一定会以为自己诚心跟阿玛告状的。因此推说累了就没过去。一大早上,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想见阿玛,这才进宫来了。 四爷点了点弘旺,轻哼一声转到内室梳洗去了。林雨桐带着弘旺在外间,等着太医过来叫太医瞧了。 八爷接到进宫的旨意的时候,正在贵荣堂给惠太妃请安呢。 “惠额娘……”八爷起身,“那儿子先进宫了,回来陪您用膳。” 惠太妃将手往下压了压,“也不在乎这一盏茶的功夫。”说着,就指了指椅子,“知道为什么宣你进宫吗?” 八爷还真不知道,“万岁爷的心思岂是儿子能随意猜度的。” 惠太妃就轻哼一声,“老八,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里有几根肚肠我清楚的很。也别跟我在这里说这些蒙人的鬼话。今儿这事,你不清楚,我却清楚。”说着,她就瞪起了眼睛,“我养了你一场,说你几句,总该不过分吧?” 八爷一下子就跪下了,“惠额娘这是要折煞儿子!” “那就好!”惠太妃说了这么一句,猛地就冷了脸,将桌子拍的啪啪响,“都说你老八精明,我看你就是天下第一号蠢蛋!” 八福晋站在外面彻底的黑了脸…… 923.重返大清(28)三合一 重返大清(28) “老八啊老八!”惠太妃有几分痛心疾首,“我知道你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呢。想着你跟你大哥那点子事情, 我这当额娘的要替儿子找回公道。可是老八啊, 天地良心,你在我跟前长的时间要比你大哥在我跟前的时间多的多。你二哥这个不说了, 先帝元后没了,你二哥成了太子,先帝亲自抚养。可你大哥你三哥, 可都是养在宫外大臣的家里的!从生下来三天就抱走了, 这一走就一直到六岁开始进学了才回宫。可这进学了,又该搬到阿哥所去住了。你皇阿玛那时候对你们课业盯得有多紧, 你比我清楚。其实到了你和老九老十那时候,先帝都已经算是松松手了。毕竟儿子多了嘛!可在你大哥那个时候,孩子难养成, 好容易养成了,你阿玛那是恨不能将所有东西都教了。课业这一紧,我们母子见面就更难了。反倒是你, 生下来一口你额娘的奶都没吃就给抱来了。你才是我看着真正长起来的孩子。” 八爷跪在那里不敢说话。说句心里话, 惠太妃当年对他好吗?或许是好的吧。只是打从什么时候起不一样了呢?说不清楚了。惠妃当年并不曾拦着自己不叫见额娘的,只要愿意, 天天见都没事。因此, 他打小就知道哪个是亲娘哪个是养母。分的特别清楚。 今儿惠妃的话虽说叫他有些触动,但也仅仅是触动。儿时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 但在心里, 还是觉得惠妃的好和良妃的好比起来, 少了些什么。 亲的就是亲的,他从来不觉得这需要解释什么。 惠太妃心里一叹,大多数人估摸着都看错了。谁都道老八是个慈和的,可这面上慈和的心肠未必就软。反倒是那面上冷硬的,心肠却未必真硬。就比如老四。 对这两个人,好些人只怕都是错看了的。 她收起了忆往昔那一套,面色一正,丝毫不显的突兀的转移了话题,“为什么说这些,就是想说,我这老婆子在这府里,还是有资格说一句公道话的吧。” “儿子惶恐!”八爷赶紧叩头,“您养了儿子一场,这府里您是老祖宗,怎么说了这话呢?您这样,叫儿子无颜在这世上立足……” “罢罢罢!”惠太妃摆手示意身边的嬷嬷将人给扶起来,“起来说话吧。” 八爷这才起来,坐在了惠太妃的边上,“惠额娘,儿子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您只管教训就是。” 惠太妃摇摇头,“先帝在时,后妃是不允许教导皇子的。” 八爷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到底想说什么? 惠太妃眼圈一下子都红了,“老八,长这么大,不管是我还是你额娘,可曾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当然没有!就是皇阿玛也从来不曾打骂皇子。 八爷皱眉,“惠额娘,有什么话您就直说……”他朝外面宣召的公公指了指,“儿子还要进宫呢。” 惠太妃欲言又止。 八福晋在外面听了半天早就气恼的不行了,“惠额娘不说我说,不就是我昨儿在气头上打了弘旺一巴掌吗?多大点事!” 什么? 八爷以为自己听错了,蹭一下站起来,“你说你打了弘旺?” 八福晋白眼一翻,“谁家孩子不挨打?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总没错吧。” 惠太妃颤抖着双手一副被气得不得了的样子,“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一个当额娘的该说的话。老八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老八家的,你得记准了这句话。老八到现在了,就这一根独苗,要是伤了可怎么得了。外伤是没事,男孩子皮实,摔摔打打的,没那么娇贵。我知道你想这么说,可是孩子只有那么大,万一吓着了怎么办?万一心里憋屈一时想不开怎么办?这不生养孩子就是不知道怎么疼孩子。没爹娘疼的孩子将来怎么指望他去疼自己的孩子。他自己没被疼过,如何知道去疼别人……” 八福晋只觉得气血上涌,惠太妃的话单独听着没什么,处处都说的是弘旺。可这话禁得住听吗? 什么叫不生养孩子的就不知道怎么疼孩子?这不生养孩子的人指的是谁?谁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年别说添个一男半女呢,就是怀胎都不曾怀过。 什么叫做没爹娘疼的孩子将来怎么指望他去疼孩子?那没爹娘疼的人又是谁?自己的额娘难产死了,阿玛又被砍头了,自己可不正是那没爹娘疼爱的人。 这是说自己不会生孩子,又从来没被爹妈疼爱过,所以就算膝下有孩子也不会疼爱。 这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真是岂有此理。 眼看福晋就要炸了,八爷一把将要跳起来跟惠太妃顶起来的福晋给摁住,“听话!惠额娘也是为了咱们好。再说了,祖母疼孙子,也是人之常情,赶紧跟惠额娘认个错。” 八福晋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要是今儿敢顶撞,少说也得送庙里清修去。 八爷摁住了八福晋,“惠额娘息怒,福晋她最近身体有些不适,精神不是很好,对弘旺那也是望子成龙之心太盛……” “胤禩!”惠太妃呵斥了一声,指着面前的地上,“跪下!” 八爷噗通一声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此时惠太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凛然之气,叫八福晋大气都不敢出。 惠太妃冷笑两声,质问道:“胤禩,你可还记得先帝?” 八爷大惊,先帝孝期还没过,怎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急道:“先帝是君亦是父,忘了先帝,胤禩岂不成了不忠不孝之辈。这个罪名儿子承担不起。” “还知道承担不起。”惠太妃的声音缓和下来,但话却像冰碴子似得堆了过来,“你既然记得先帝,那先帝曾说过你受制于妇人,想必你是记得的!” 八福晋的脸瞬间就煞白,八爷跪在低声一个劲的磕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惠太妃却没有打住的意思,“你们夫妻感情好,这谁也不能说什么?你有几个女人,爱宠着哪一个,那也是你的事。当年你大哥跟先头你大嫂的关系好不好?没你们夫妻情深吗?” 那谁也不敢这么说。先大嫂走了,几个嫡女也没了,直郡王几乎一夜白发。谁敢说着情分浅了? 惠太妃冷笑一声,“你大嫂前头连着生了四个格格,你大哥都不叫侍妾生孩子,先帝可曾为这事说过什么?” 不曾!先帝看中元后,也看中元后所出的嫡子。尊重嫡妻,先帝不会为这个说什么。 “那先帝为什么独独对你看中媳妇这一点不满呢?”惠太妃的声音不高,甚至是带着几分惋惜的问了这么一句。 八爷低垂着头,能为了什么,不就是对自己不满,找机会发作吗? 惠太妃像是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一样,直言道:“先帝要找你的事,哪件不能提起,却偏偏说了这一件,至今你都没深想过?” 八爷抿紧嘴,在起起落落的半生中,先帝对他说过的话多了,伤人到极致的话他都消化不过来,哪里就细细追究这最不起眼的一句。 惠太妃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看了一眼露出几分惶恐又强做镇定的八福晋,“疼媳妇,爱媳妇,尊重媳妇,夫妻感情和睦,先帝高兴还来不及。先帝这一生,遗憾的事情不少,夫妻相合这一块,就是先帝所缺的。前前后后三位皇后,都先先帝一步走了。夫妻缘浅,这是一件憾事。可夫妻感情再好,中间也有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那就是干政。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宫里的规矩。同理,到了王府也是一样。你的纵容,屡屡叫郭络罗氏插手外面的事情。你说,你有哪件事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有哪一件是你福晋不知道的。也就是在王府,她干扰你的差事,影响你的决策,动摇不了根本。可要是换个位置呢?”她的声音轻了下来,“可要是换了你坐在上面,那时候郭络罗氏也进出御书房,对你的事知道的事无巨细,对任何一个决策都有发言权。胤禩啊!你也是在上书房跟着先生学了史书的人,这妇人干政,其危害你明白的吧?” 八爷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惠太妃就差没明说,先帝不考虑他的原因,其中有一条就是纵容福晋插手公事。 八福晋扶着边上的椅子,人才没有摔倒,她心里真是气狠的不行。这都是马后炮,当时要是看明白了,为什么不早说?牵强附会!挑拨离间! 惠太妃有不屑的看了一眼八福晋,“别的不说,就说皇后,以前的四福晋。你们可瞧见了,四福晋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谁都会说那是个重规矩的人。人家怎么说老四两口子的关系的,说是老四十分爱重四福晋。什么是爱重?这个‘重’怎么来的?是她的自重换来了丈夫的尊重。现在呢?你们再看,看现在的皇后还是以前的四福晋样子吗?什么是聪明?这就是聪明。处处以丈夫为尊,她活的就跟老四身后的隐形人一样。当年都说四福晋没有八福晋能干,可现在看看,皇后的才干几个人能比。在宫里侍奉太后,太后疼她比亲闺女都不差。就是对待这些太妃,哪个背后说过一句皇后的不好。都说那是个周全人。对你们这些皇上的兄弟,人家怎么做的?荣太妃爱吃御膳房的一道点心,皇后就将厨子送了过去。老三能不感恩戴德?老五家的嫁到蒙古的闺女生孩子,她打发宫里的嬷嬷太医亲自去照看了,老五心里能没数?就是老九,如今的差事不也是见了皇后之后才有的。还有十四,皇上原先有多厌恶,后来呢?还不是揭过去了。她在中间,就跟个润滑剂似得,维持老四跟你们这些兄弟之间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吧,你额娘良妃生忌的时候,皇上不得空,是皇后亲自给上了一炷香。” 八爷就有些愕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惠太妃。 惠太妃就笑:“看!你也没想到吧。谁都知道那是给你老八的面子,叫你老八记住他们的好的,可这个情你能不记吗?” 皇后亲自祭奠了,这个脸面给的可不小了。哪怕是死后,他也想叫额娘在那边有些体面的。 人家没宣扬的人尽皆知,可既然知道了,这个情分就得记着。 惠太妃叹了一声,“再说人家对几个皇子。那再是皇子,在皇后那里也是庶子。她有过儿子,但如今跟没有有什么区别……”说着,就又看向八福晋。 胤禩明白,这是说皇后跟自家福晋的处境并没有什么不同。 八福晋咬住嘴唇,带着几分倔强,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 惠太妃对这八福晋的方向摇摇头,好像在说朽木不可雕也,“皇上就那几个儿子,三阿哥原先还常到你们府里,如今为什么不来了?他如今在哪你们知道吗?” 宫里的消息不好打听,但备不住当事人并不瞒着人。弘时在外面就说他带着福晋在长春宫的花房里,种了什么稀罕的玩意。能一天到晚的待在皇后的宫里,不是关系亲厚,是做不到的。关键不是他跟皇后亲近,关键是跟皇后亲近了以后,虽然跟自家府里也亲,但好似三阿哥跟皇上这父子之间没什么隔阂了。父子关系就这么被拉近了。 惠太妃的声音继续传来,“四阿哥五阿哥年纪都不大,只看那样子,像是跟皇后的关系不亲近吗?那年氏得宠吧!可如今呢?唯一的儿子被送到太后的身边了,以太后的聪明和她跟皇后的亲密关系,你们觉得这六阿哥长大了跟谁更亲?” 这话叫八爷心里尤其复杂,他不由的想起了弘旺,想起了福晋和弘旺的关系。 弘时因为皇后,跟皇上的父子关系融洽了。 弘旺因为福晋,却跟自己这个阿玛关系慢慢的疏远了。 真要比起来,这叫人情何以堪? “孝敬长辈,和睦兄弟,关爱子侄。”惠太妃总结了三条,“只这三条,皇后就能屹立不倒。被接到皇上身边,出入御书房自由,可满世界打听打听去,谁说过皇后干政没有?她是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把她自己的本分做好了,不一样什么都有了。什么是爱重丈夫?你们来告诉我,皇后这算不算是爱重皇上?” 算!当然算!不爱他,怎么会孝敬他的父母,友善他的兄弟,疼爱他的子女。 八爷心里这么一说,可随即就愣住了。 那不孝敬他的父母,不友善他的兄弟,不疼爱他的子女,是不是就说明她还是不够爱他?! 这个结论得出来以后,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很。可心里的某块地方,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微微有些不舒服。就跟一根刺一样,不在乎就能当它不存在。可要真无意间碰了它,那也真是扎心的疼。 静静的跪着,等着惠太妃接下来的话。 却不想惠太妃直接摆摆手,“行了!赶紧去吧,不是等着进宫吗?” 直到上了马车,八爷才反应过来,绕了一大圈子,惠太妃她想说的是,福晋管的太多了。儿子的吃穿住行甚至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当额娘的教导都没问题。但是儿子在外面有了差事,这当额娘的就不该再指手画脚了。这比干涉自己这个丈夫的公事还恶劣。 在家里,弘旺是儿子,但在外面,弘旺就是皇上的臣子。作为在外面行事的男人,指导教育儿子这是本分。但在内宅的女人,在儿子的差事上说三道四,还动辄打骂,这就说不过去了。 他靠在马车壁上,伸手揉了揉额角,这家事有时候真比国事还叫人头疼。 进了宫,没在御书房见驾,而是将人请到了后头。八爷见了礼,四爷只哼了一声,连个叫起都没有。林雨桐就端着茶过来,笑骂苏培盛,“你如今是越来越不得用了,跟磨盘似得,不推都不动。还不赶紧将八爷扶起来。” 苏培盛轻轻的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弘旺赶紧拦了苏培盛,“谙达这是给我尽孝的机会呢,怎能怪谙达。”赶紧跑过去将他阿玛给扶起来,又从林雨桐手里接了茶,“皇额娘,我来。”十分亲近的样子。 八爷就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弘旺这个放松的状态,是他在府里从来都没见过的。 林雨桐嗔了弘旺一眼,骂了一句‘白眼狼’。弘旺只嘻嘻的笑,到底是捧了茶给他阿玛送去了。回来又狗腿的试了试四爷手边的茶,“不烫了,皇阿玛慢喝。”亲手捧起来送到四爷的嘴边。 八爷看的心里直冒酸水,这孩子跟他这个亲爹,都没这么亲近过。 林雨桐看了八爷一眼,就道:“你四哥刚才是气的很了,没多想就叫人宣召,我说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说到底这是家事,什么宣召不宣召,请过来说说就是了。” 四爷扮黑脸,喝了弘旺捧来的茶也不见消气的样子,“什么是家事?你就知道在这里面跟我歪缠。孩子被打成这样是家事吗?他身上还带着朕给的差事没交呢。” 没交差事就得进宫面圣,可明明知道还伤了孩子的脸。 八爷就要请罪,林雨桐赶紧道:“哎呦!真要追究起来,叫弘旺如何自处?”能说嫡额娘不慈还是能说当阿玛的冷漠? 四爷叹了一声,伸手将弘旺刻意避开老八的视线的半张脸扭过去,“你自己瞧瞧,可是朕小题大做了?” 一条纵贯半张脸的血印子,抹了药时候更显狰狞。昨儿只是冒血花,今儿伤口的周围青紫一片,看着可不是可怖的很。八爷的脸都白了,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怎么伤成这样?” 弘旺赶紧抬手,将脸上的伤疤给遮住了。 八爷这才看见弘旺身上的衣服,十分不打眼的青色棉袍,外面没有穿马甲大褂,就这么一身家常的穿着,看起来是崭新的,厚实的很。往下一看,袍子的开衩处可以看见里面银灰的棉裤来,散着裤腿,脚上穿着一双家常穿的浅口布鞋。 这觉不是出门穿的衣服。在他的印象里,弘旺在他的面前也从来没有这么穿过。他就更不可能穿着这个进宫了。难道是进宫之后换上的?再一细瞧,那头上的辫子半湿半干的……看来是进宫之后才梳洗换衣裳的。 那这身上穿的,只能是皇后早就给预备好的。 弘旺见阿玛看着他头上的辫子,就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大没干,皇额娘不叫绑着。可自己没有披头散发见人的习惯。 他记得皇阿玛是怎么说的?他说,在自己的阿玛面前怕什么? 然后一会子功夫,三个阿哥前来请安了。外面的雪没化,靴子上沾了一圈,到里面一遇热就化了。然后他就见五阿哥请了安直接踢了脚上的靴子上了暖阁的大炕,脚伸到褥子下面暖着去了。靴子自有人收了给烘干。显然他常这么干。 另两个没上炕,却接了便鞋直接就换了,在下面坐着跟皇阿玛说话。 这样的轻松自在,就该是孩子在爹娘面前的样子吧。 他想起他在阿玛的面前,是个什么样子呢?嫡母就不说了,可在阿玛面前,若是衣冠不整,失了仪态,也少不了被责骂的。可是阿玛太忙了,忙的连责骂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候他得故意做点什么,才能叫阿玛多关注他几分。 现在想想这些,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 八爷是个极为周全的人,见了弘旺的样子,就知道只怕这孩子进宫的时候有些狼狈。他忙朝林雨桐行礼,“多谢四嫂了。这孩子多亏您照应。” 没叫皇后而是叫四嫂,这就是说觉得把这事当家事处理的好。 弘旺看了八爷一眼,头就低下了。 林雨桐避开,“自家的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有些话,咱们关起门自己说,八弟妹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孩子有什么不好,告诉你或是告诉先生都行,就是真气急了,打了骂了的也没什么!当娘的打儿子,说到哪里都有理。可这而不该往孩子脸上打。” 毁了容可怎么好? 老五的脸上不就是有道疤痕吗?那是这些阿哥跟随先帝征准格尔的时候流箭所伤的。这一伤,就跟老七有病腿一样,就是疤痕再淡,皇位跟他也无关了。 作为皇家的孩子,别觉得容貌就不重要。 八爷知道林雨桐的意思,关起门来说话,那也是懿旨。不明着下旨申斥福晋,这不是人家不能,而是给了自己面子,为了弘旺以后着想。 不管怎么着,家丑可不外扬。他这八爷没管好老婆孩子就是他的无能。而孩子不管有多委屈,今儿一旦皇后下旨申斥了,那人说起了,虽说也会说福晋不慈,但同样难免的,也会举得弘旺小题大做,陷嫡母于不义,心思阴险叵测。 他一句都不敢辩解,一个劲的请罪,又说是他的过错,是他没顾上孩子等等。最后要带弘旺回府,四爷才说话了,“先留宫里住着吧。带回去干什么?不过是平白为难孩子罢了。” 回去两口子再吵起来,叫你孩子怎么办?不劝吧说不过去,劝吧,这挨打的事就不追究了?冤不冤啊! 八爷就看向弘旺,弘旺想起福晋的眼神,里面有厌恶,有嫌弃,那种看到脏东西的神情,他真不觉得现在的心态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林雨桐看见弘旺脚下微微动了一下,而那动的方向,正是四爷的方向。 这孩子的潜意识里,是觉得四爷比他阿玛更可靠,在关键的时候更能庇护他吧。 四爷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八爷的眼神则暗淡了很多。 又说了许多的客套话,八爷才起身告辞。 弘旺的视线又跟着八爷的动了。 四爷拍了拍弘旺,“去送送你阿玛。” 弘旺犹豫了一瞬,到对是撵了出去。 林雨桐就笑:“亲的就是亲的。”不管怎么着都改变不了。 四爷也不以为意,“我又不是真想抢他的儿子。” 真抢过来那不是聪明,那是犯蠢,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吃饱了撑的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去。 弘旺跟在八爷的身后一步一步紧跟着。八爷慢了,他也慢了。八爷快了,他也快了。不远不近,不疾不徐就这么跟着。八爷也明白,这孩子还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他也没言语,直到出了宫,上了马车,猛地掀开帘子往后看,还能看见弘旺站在宫门口眺望这边的身影。那孩子可能发现了自己回头看他,结果赶紧转过身去,急急地朝宫里跑去了。 这样子叫八爷的鼻子一酸,他当年,也想跟皇阿玛亲近。那时候不懂什么君啊臣啊,只是简单的想亲近。在他懂事以后,将那种感觉归咎到父子天性。 想到那时候,先帝从额娘的寝宫里出去,他就追着赶着,巴巴的躲在寝宫门口的那棵树后面偷偷瞧着先帝走远。 那时候的自己跟现在的弘旺慢慢的重叠在一起。眼泪毫无征兆的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回到府里,他坐在马车上,半晌就没有动。 八福晋白着脸,红着眼圈,一趟又一趟的打发人去看,“还没下来吗?” 怎么还不下来?有什么话当面说不好吗? 说到底,他还是在怪自己吧。 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挂在门上的棉帘子。 这一等,就等到了掌灯,等到了三更的鼓声。 “胤禩!”帘子一动,她就站起来疾步走了过去。 八爷一把抓住八福晋冰冷的手,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先问:“怎么不早睡?” 八福晋没由来的就松了一口气,她的话里带着几分嗔意,“你这不是没回来吗?” 八爷看着这样的八福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睡吧。”他松开她的手,直接往里面去。 “还没梳洗呢。”八福晋急急地追过去,“吃点什么?灶上有现成的。先泡热水澡吧……”在车里坐了那么长时间。 八爷没说话,由着丫头脱了衣裳,直接去暖阁的炕上躺了。好像在用行动告诉八福晋,不想吃也不想洗,衣服已经脱了而且炕上暖和,根本就不用泡澡。 八福晋跟进来身子就顿了一下才往里走,坐在炕沿上小心摸八爷的额头,“没着凉……” 八爷翻了个身,“睡吧。我乏了!” 八福晋搭在八爷额头上的手就顿住了,“胤禩!你在怪我?” 八爷没言语,只将被子往头上蒙了一下。 这动作叫八福晋蹭一下就站了起来,“胤禩!你什么意思?”她伸手一把掀开八爷身上的被子,“你要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觉得我不对了你就骂。这么不理人算怎么回事?” 八爷还是没言语,眼皮都没抬,只重新摸了被子往身上拉。 八福晋松开被子过去摇晃四爷,声音倔强但却带了哭腔,“你起来!你起来跟我把话说清楚。”哪怕是吵一架呢,也比什么也不说强些。 “说什么?”八爷顺势坐起来,揉了揉额头,“你叫我说什么?”他的声音听不出来的疲惫,“说咱们就弘旺一个儿子,他又没有亲娘,你好好待他,他只要不是没良心,将来对你就不会差。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弘旺这跟独苗苗千万不能出事,要不然爷这一支就断了香火。说有了儿子就好交代了,爷好好的跟你一心一意的过日子。这些年爷做到了,你做到了吗?” 八福晋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儿子儿子,心心念念的还是儿子!是!我没孩子,不知道有自己的血脉是一种什么心情……”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也不指望孩子将来对我好,要是你走在我前头,我一头碰死了也要追上你的。看着弘旺和大格格,我这心里就是难受!为什么我没能给你生下个一男半女?胤禩!我不是容不下他们,可我看见了他们心里就是不舒服。一辈子做的唯一一次退让,就是为了子嗣叫你纳妾!你总叫我理解你,你怎么就不理解理解我?每次一提孩子,我这心里就跟被戳了个大窟窿。你说……你说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人家,怎么就是生不出来?”她说着哭着,还用手不停的捶打着肚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 八爷想说,皇家福晋没生孩子的多着呢,不也一样的好好的过着呢。你看五嫂,那不就是一个孩子都没有,也没有坏过身孕,可人家把庶子庶女不也养的很好。 可看着福晋几乎哭的厥过去,他到底忍住了,“要不这么着,弘旺大部分时间也在宫里,要是出宫,就叫在别院住着吧。既然心里不舒服,不见也罢。至于大格格,跟大哥家的伊尔木一起,跟着惠额娘。就是大哥要接惠额娘过去,也叫大格格跟着。这事我跟惠额娘和大哥提。” 现在说不通就先不说,事缓则圆,不见面至少不会更糟。 他就是想往后拖一拖。 八福晋这才止住了哭声,“那银子别少给,我不是心疼那银子的人。弘旺在宫里对他将来有好处。大格格跟着惠额娘也好,哪怕学成人家一分本事,也够一辈子受用的了。”这么想着,就扭脸看丈夫。他说是退了一步,可却也给了一双儿女现阶段最好的安排了。他的心里,这俩孩子的分量跟自己比起来谁高谁低呢? 她垂下眼睑,轻轻了叫了一声,“胤禩。” 八爷‘嗯’了一声,翻身躺下了。 八福晋慢慢的倒下,躺在他的身边,伸出胳膊抱了丈夫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我听说那百姓之家,年过花甲尚能生子的妇人也有不少。咱们俩这岁数,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很大。你说咱们的孩子是不是注定来的晚些呢。” 八爷一下子就翻身扭脸过来,“什么意思?”他朝她肚子看去,“你觉得还能生?” 这个大的年纪生孩子?不要命了! 八福晋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的脸,想起惠太妃挤兑自己的那些话,就坚定的点点头,“我就不信,我这一辈子真没儿女缘分?我都想好了,以后你休沐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听说城东的娘娘庙求子很灵验……” “你还想求子?”在皇宫的另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也在讨论生孩子的事,此时林雨桐听四爷说要带自己去娘娘庙,不免就问了出来。 求子这事,求神拜佛都不如求自己,是不是? 四爷就拿白眼翻她,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能不懂这个道理? 小瞧人! 924.重返大清(29)三合一 重返大清(29) 娘娘庙位于城东的一个小山上, 这个小山有多小?方圆要不过三五里,高一二百米的样子。只因山形奇特, 从下面往上看,山顶的部分像极了观音雕像。而这座庙宇, 又正好在‘观音娘娘’腹部的位置, 这个巧合叫上来求子的人多了起来。人一多,其中怀孕的总有一些概率的,因此, 娘娘庙的名声而已就不胫而走。 因着离京城近,这名声都传到了达官贵人的耳中。四爷也是跟大臣们说闲话的时候听说有这么个地方的。 临到了年节,即便是天气寒冷, 可来烧香求子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山下的小镇也因为这娘娘庙, 变的热闹了起来。 四爷这趟出来, 不仅带了林雨桐出来,还带了弘时两口子和弘历弘昼。 弘时是怎么想也没想到皇阿玛带他出来是为这个,“儿子不急!” 董鄂氏扶着林雨桐, 伸手过去在弘时的腰上拧了一下,这人真是!你不着急!你有儿子当然不着急,可我呢?你得让我也有儿子吧。没良心的, 这段时间白陪着你种菜了? 弘时龇牙咧嘴的不敢言语。 林雨桐就笑, 拍了拍董鄂氏的抚着她胳膊的手,故意虎着脸道:“别拧他!那是我儿子, 你不疼我疼。哪有当着人家爹妈欺负人家儿子的?” 董鄂氏的脸瞬间就爆红, 弘时扭头瞪她, 丢人丢到外面了。 “额娘你看他!”董鄂氏这段时间跟林雨桐混熟了,觉得这位嫡婆婆其实挺好相处的。夫妻间的事情她从来就不多嘴。儿子院子里的事情也从不插手。两口子偶尔拌嘴,她偏着媳妇的时候要比偏着儿子的时候多多了。因着跟嫡婆婆的关系处的好,那亲婆婆对自己的态度都好了很多,院子里的俩妾室也不敢作妖了。虽然跟皇后处的好好处多多,但自己喜欢跟皇后相处绝对不是因为这些好处。只是简单的觉得处的舒服,喜欢跟她处着。要是天下的婆婆都跟她似得,这儿媳妇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林雨桐哈哈笑,说四爷,“你也不管你儿子,冲媳妇瞪眼,这是能耐了。” 四爷抬脚就轻轻踹了弘时,“人前教子,背后教媳。以后在外面不许这样。” 弘时挨了一下也不敢躲,诺诺了应了,回头却幽怨的看林雨桐,好似再说,瞧!都是您给害的。 董鄂氏‘噗嗤’一笑,眼里多了几分娇俏。 弘历跟弘昼跟在嘻嘻哈哈的打趣弘时,弘时板着脸训他们。四爷也不管,只背着手漫步朝前走着。 路上还和人搭讪,‘老哥,您瞧着硬朗。’‘老弟,带着弟妹来的?’跟谁都能聊起来,顺带说说今年的收成,家里的状况。 人家看见四爷带着三个小伙子,马上也恭维四爷,“多子多福!您这三个儿子了,还求子啊。” 四爷就回人家,“四个!四个儿子!家里还有一个吃奶的。” 能来这里的肯定是子嗣单薄的人家,一听这四个儿子还来求子,那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就有人道:“四个儿子了还不知足?老弟啊!人得有足兴。” 四爷跟人家侃上了,“四个还算多?我爹可是有二十四个儿子呢。” 刚够老爹子嗣的零头。 这么一比,是少了些。 “那你们可是大家族啊。”听见的人就羡慕的附和。这人多族大,不受欺负啊。 就有妇人过来问林雨桐生子秘诀,“妹子四个儿子了,还生?” 林雨桐打哈哈,指了指董鄂氏,“带着媳妇来的。” 这才合理嘛! 弘历都有点惊悚了,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真假。皇阿玛到底是想为皇后求子呢,还是想给三哥家求子。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专门为了三哥有嫡子来,这就证明皇阿玛看中三哥。要是专门为皇后而来,那事情可能就更不妙了。 林雨桐怕弘昼瞎跑,扭头看顾弘昼,却正好看到弘历一脸的若有所思。再一看弘昼,不知道跟谁家的熊孩子玩到一块去了,两人一人一根树枝,在那里隔空比划呢。 此时,她多少有点明白四爷的意思了。 四爷带自己求子,这是一个信号。什么信号呢?这是说迄今为止,他对几个皇子都是不怎么满意的,包括弘历。 这不光是给几个皇子看的,也是给朝中大臣看的。 告诉几个皇子,你们都不是理想的人选,先别忙着蹦跶了,再蹦跶也没用。告诉朝中大臣,该干嘛干嘛,被忙着站队。储君这事……都别急,他这不是才求呢吗? 之前她还真以为他是闷了,带自己出来浪里个浪呢。 原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政治信号。 这么想着,她就朝四爷看去,四爷扭头朝她笑,一边伸手过来拉她,一边对弘时吩咐,“难得出来一趟,带着你媳妇去玩吧。” 弘昼忙道:“爹!我带着人去那边……”那边的山坳里开着一片子红梅,是个赏花的好去处。 四爷还没言语,弘历忙道:“爹放心,儿子一会儿带着五弟去庙里寻您。” 四爷这才看了苏培盛一眼,“安排好人跟着。”这才放二人里去。 弘时刚要说陪着父母的话,董鄂氏就拉了他的腰带,还对林雨桐道:“一会儿就来寻娘。” 林雨桐笑了笑,就被四爷拉着手走了。 等两人走远了,董鄂氏才埋怨弘时,“爷也真是没眼色。” 弘时扭脸,“怎么了?”莫名其妙。 董鄂氏轻哼一声,低声道:“您不想跟我待着,难道公公不想跟婆婆待着。” 弘时闹了个大红脸,低声斥道:“胡说!”说完又不免叮咛一句,“这话不可再对别人说。” 这还用你教? 这边两口子说完话,弘时才赶紧瞧弘昼,却见那哥俩已经跑远了,他有些迟疑,“要不咱们也过去?” 董鄂氏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两个小叔子过去了,自己跟过去干嘛。这是他们兄弟出门呢,还是陪着自己出来的? 弘时却拉着董鄂氏就走,“爷是做哥哥的,那俩小的要是出个什么事,怎么跟皇……”他警惕的四下看看,这才压低声音,“……交代?” 这个不解风情的。 这些皇子身边暗卫不知道跟了多少,两个未成年的阿哥在外面,苏培盛得分出一只半眼睛盯着的。那边三阿哥一去,他就轻松了,忙到四爷跟前替三阿哥表功去了,这兄友弟恭,最是四爷喜欢看到的。 他边笑边低声说,还不忘打趣弘时,“……咱们三阿哥就是这么个实心眼的人,却亏了三福晋的心。这四阿哥五阿哥在,两口子想说点悄悄话,这不是都不方便么?” 他说欢乐,说完不见主子言语,这才抬眼一瞧。 嗳?主子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对。 他有些忐忑,试探着道:“主子……怎么了?” 怎么了? 光看得见别人瞧不见自己! 四爷斜着眼睛看他,“是啊!你说的对啊!这有外人在,两口子想说个悄悄话,是有些不方便。” 他将‘外人’和‘两口子’这两个词咬的特别重,听见的人想不明白都难。 然后林雨桐就瞅着苏培盛笑了。 苏培盛眨眨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哦!皇上皇后,人家不就是两口子吗? 感情这是觉得自己碍眼了吧。 跟影子似得跟了主子半辈子了,他是真没‘外人’的自觉的。如今被归入外人这一类…… 主子,您这样是会失去奴才的知道吗? 您跟奴才借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吧! 不管愿意不愿意,他还是落后了几步,坠在主子身后伺候着。 林雨桐说四爷:“你老逗他干什么?” 四爷就笑,刚要说话,就瞧见从岔路口过来闪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老八……” “嗯?”林雨桐顺着四爷的视线看过去,还真是八爷跟八福晋,“这两口子……干嘛?” 来这地界能干嘛? 当然是求子了! 林雨桐没想到,那天对着八爷说了管束八福晋的话之后,得来的是这么个结果。 带着八福晋求子? 有儿子了八福晋就不作了? 不作就不是八福晋了。 有时候林雨桐觉得,八福晋这种状况,就跟那种老公出轨后又舍不得离婚的女人有些像。放手吧,舍不得,也没勇气。不放手吧,想起来又膈应的很。整个人心态拧巴了。 这边这两口子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 八福晋几乎是脱口而出,“皇后竟然还想生?” 林雨桐只看口型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不能生了? 这边两口子没动,那边八爷带着八福晋带着矜持的笑就过来了,“四哥也带着四嫂来了?” 四爷点点头,“难得清闲两日,带你嫂子出来转转。” 那边八福晋已经跟林雨桐说上话了,“四嫂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 会不会说话? 好好的提那些过往的苦做什么?成心给人添堵呢。 林雨桐才不入套,抿嘴矜持的笑,“过日子嘛,苦乐自知。外人瞧着苦,却也未必真的苦。这外人瞧着甜,这也未必就是真甜。你说是吧,八弟妹。” 八福晋一下子被噎住了,干笑了两声,“四嫂如今是越发会说话了。”只是一点也没有以前厚道了。 八爷跟四爷走在前面,八爷落后四爷半个身子以示尊重。但八福晋明显没有这样的自觉,两个女人跟各自的男人身后,却并排而行。 林雨桐也不过笑笑,并不在这事上跟八福晋计较什么。 “四嫂。”八福晋却主动跟林雨桐说话,“听说十四弟妹正在挑姑爷。” “十四弟妹进宫提过。”林雨桐哪里听不出这话里试探的意思,不就是打听四爷为什么没叫十四家的闺女抚蒙吗?真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八福晋认真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突的一笑,“四嫂,您瞧着我们大格格如何?” “咱们家的姑娘哪有不好的?”林雨桐嘴上应着,心里却寻思着,这莫不是学乖了,或是八爷说她了,这会子要给他们家大格格求恩典了。要真说出口了,自己应下来也无妨。正寻思了,就见八福晋双手一合,“这可好了。还真怕您瞧不上呢。不是我自己夸,我们家大格格,最是乖巧的孩子。您要是不嫌弃,就接她跟您作伴去……” 林雨桐顿时愕然。这是什么意思?养在宫里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这就是做养女为了抚蒙的。可四爷压根就没想过再叫皇家的公主抚蒙。所以她也压根就没想过要接谁家的孩子进来。没想到八福晋主动提了!这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话她怎么接? 八爷扭过头强笑着,“你这人,竟会说笑。跟四嫂也没大没小的浑说什么?”昨儿不是说了要送大格格去惠太妃身边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林雨桐看了这个看看那个,看来是这两口子有分歧了。 八福晋眼里的余光看见林雨桐眼里有一丝看笑话的兴味,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怎么说笑话了,跟着四嫂对孩子难道不好?”抚蒙对八爷来说,又是多了一个强援。 八爷的眉头皱起来了,不用问他也知道福晋是怎么想的?可是这真没用。老四脑袋就是被驴给踢了,也不会放自家的闺女去抚蒙的。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顿。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福晋对待那孩子也就那样了,该教的一样也没教,这么下去才真是把孩子给毁了。放宫里养着,那孩子至少也是公主的封号,而这个公主又不会抚蒙……皇帝的养女那也是女,比自己这个身上贴着特殊标签的八爷的女儿要可靠的多。哪一天老四真要是翻旧账自己出事了,至少这个孩子不会跟着自己受罪。 他没接八福晋的话,而是跟四爷道:“四哥,借一步说话。” 四爷跟八爷站到了路边,八爷叹了一声,“在您面前也没什么可瞒着的。福晋她对弘旺尚且如此,对大格格……有时候冷漠比打骂更伤人。” “你还是想把孩子送宫里?”四爷有些不可置信,“你膝下就这俩孩子……人到中年,也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 八爷拱手作揖行礼,“拜托四哥了。往后有什么差遣,弟弟定当竭尽全力。只是这俩孩子,就托付给您和四嫂了。” 四爷‘哈’了一声,对老婆纵容成这样,他也真觉得新鲜。要么说男女这事不好说呢。隆科多宠家里的小妾宠的无所顾忌,什么事都纵着。八爷宠八福晋那也真是没有丝毫底线。他难道不宠桐桐,他没觉得宠的比谁少了一分。但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有的人识宠,再宠她都坏不了。有的人不识宠,稍微给点颜色就不是几斤几两。他一口就应下来了,不过是多给孩子一口饭吃,陪嫁时多了一副嫁妆。别说孩子可怜,就算是不是为了这可怜的小姑娘,就只为了投资弘旺,这买卖都划算的很。他们夫妻是不怎么管闺女,但弘旺对姐姐还算是不错。讨要了几次御膳房的点心都是给他姐姐带回去的。他就等着看,看这对恩爱夫妻能恩爱到什么时候去。 老八将来,总有后悔的那一天。 然后等俩男人过来,林雨桐就被告知,她身边要多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八福晋很高兴,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带着几分自得。好像在说,自己说的话自家的男人肯听,但你男人说的话你却不敢不听。这就是差别。 林雨桐心道:我是傻了才当着外人的面驳男人家的面子。别说着屁大点事,就是再大的事我都给给男人家把面子兜住了。哪怕回去我再罚他跪搓衣板呢。 这事说定了,四个人再没说叫人不高兴的话题,一路上说说笑笑,道是和乐的很。 庙宇不大,大殿里一排的蒲团,善男信女们虔诚的跪着叩拜。 八福晋拉着八爷去了另外一边,四爷则拉了林雨桐,两人没有跪,只恭敬的上了一炷香,这事就算是了了。 转身刚要走,一边缩着肩膀守在一边添香油的老僧突然出声,“两位施主请留步……” 四爷转过身,习惯性的将林雨桐挡在身后,“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老僧上下打量四爷,“恕老衲唐突,施主可要抽一签?” 抽签? 这个念头林雨桐真没有过。 四爷却将签筒递过去,“试试?”眼里带着几分戏谑。 这可不是在景点闹着玩的。要是签不好,传出去将来麻烦多着呢。 四爷却笑:“抽吧!”他还真想看看这些人玩什么把戏。 林雨桐脸跪都没跪,只站着拿了签筒摇了摇,三两下就跳出一只签来,四爷伸手一接就接住了。 拿在手里一瞧,只见签上一句话——莫道人间无天子。 呵!没法完了!人家认出身份来了。 这话既能说四爷是天子,也能说林雨桐肚子里会出天子,怎么解释都不算错? 四爷一笑将签递给老僧,拉着林雨桐就离开了。 出去了林雨桐浑身就戒备起来,“咱们出来的事情泄出去了?” 那倒是不至于。 “别紧张。”四爷低声笑,“以前常出来跟这些僧道谈经论道,有人见过爷也不一定。上赶着做局巴结呢。出不了事。” 说着话,八爷带着八福晋过来了。八福晋的脸色很好,透着一股子精气神。红光满面还带着一股子傲气和自得。看来抽的签很好。 被认出身份,四爷也不多呆,叫人传话给弘时,赶天黑前安全的带俩弟弟回去,他们就提前启程往回赶。 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八福晋紧了紧袖子里的签,眼睛亮晶晶的。 八爷看了她好几次,“怎么回事?抽了什么签?莫不是上上签?拿出来我瞧瞧。” 八福晋一笑,“上上签是上上签,不过这签嘛,可不能给您看。看了可就不灵了。” 八爷就笑,脸上也带着几分欢喜,“上上签就好!”求子嘛,上上签就是说肯定命里有子。这就行了。至少去了心病。 八福晋垂下眼睑,又不由的呵呵笑了起来。她想起抽签时候老僧说的话,“……此签不可示人,切记切记!泄露天机天道自改,望施主谨记。” 她深吸一口气,孩子生下来之前,她肯定谁也不说,连胤禩都不说。 而八福晋所说的老僧,此时一巴掌拍在一个小沙弥的脑袋上,“你这小子,真是差点闯了大祸!” 小沙弥还委屈呢,“您老说的把那签子都换到贵人的签筒里,可哪个是贵人,您又说不清楚。只说是年长的那一对。可我瞧着,那两对相差不大。为了不出错,才都放了。” 都放了才惹事了呢! 哎呦!怎么收了这么个笨徒弟。 娘娘庙这对师徒的事情,八福晋不知道。回了家,她一个人躲在帐子里,轻轻的抚摸着这支签文——莫道人间无天子。 原来,真命天子该托生到自己的肚子里才是! 之前的颓然瞬间就消失了,浑身都充满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她相信,这是来自上天的力量。 浑身有劲,她就更觉得之前的筹谋是正确的。大格格嫁蒙古,将来对胤禩,对自己的儿子都是有利的。自己当时也就是一时冲动,想看皇后到底有没有胆子直接开口免了大格格抚蒙。可如今却觉得,这好似鬼使神差,是冥冥中注定的一般。偏偏在娘娘庙前,这件事就做成了。难道这大格格将来真的对自己儿子来说是一股助力? 想到这里,她几乎是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就叫人给大格格收拾东西,赶天黑前,就将人送到宫里。 她的奶嬷嬷劝她,“好歹要跟八爷说一声,再说了,天晚了,明儿去也显得庄重一些。” 八福晋摇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绝不能错过了今天这个日子。她相信,冥冥中自由天定。既然老天给了提示,不论如何她都得达成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几分坚决来,“胤禩回来,我跟他说。”一回来都没进门就去了衙门,哪里就那么多的事? 这么想着,就出了门。可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天是真的晚了。 宫里也已经下钥了。 八福晋带着大格格被挡在宫外,还是弘时两口子带着弘历和弘昼回宫,宫门这才打开。八福晋干脆就不进宫了,将大格格交给弘时,然后直接就走了。 只留下大格格跟两个嬷嬷两个丫头和三大车东西。 弘时挠头,看董鄂氏,“这怎么话说的?” 董鄂氏看着哭的眼睛都红肿的姑娘,难得的起了怜悯之心,“是妹妹吧,跟嫂子进宫去。皇额娘只怕等着了。” 说着就看弘时,目带询问,不能妹子妹子的叫吧,总得有个名字。你跟八爷府熟悉,这大格格叫什么来着? 弘时眼角一耷拉,堂妹多的去了,谁知道都叫什么。提起来的时候不多,凡是说都是说几叔家的几格格,谁知道都叫什么。 弘历和弘昼这会子还有点懵。这大晚上的送个孩子上门,就算是觉得自己的智商情商都优人一等,这会子也有点发傻。 弘昼还低声问弘历,“要不叫人告诉弘旺一声。”反震弘旺如今住阿哥所。 弘历哪敢说这话,这事它蹊跷。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阿玛拿人家八叔的儿子闺女当人质呢。 有这么扒拉着人家孩子一个个在宫里的吗?没这么做事的! 尽管再不解,还是带着八爷府的大格格进宫了。 林雨桐叫人准备了饭正等着他们呢,一见他们回来就安排人摆饭。结果一回头,就瞧见董鄂氏身后的小姑娘。 这是谁? 董鄂氏偷偷比划了一个‘八’! 得! 知道了! 但她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就僵硬了,她郭络罗氏是吃错药了。有这么办事的吗? 董鄂氏推了推小姑娘,“这是皇额娘,快去见见。” 这位大格格的规矩不错,虽然有些胆怯,但大规矩是没错的。林雨桐伸手扶起,一拉孩子的手指觉得双手冰冷微微有些颤抖。 她只得吩咐,“叫弘旺来。”有个熟人至少不用这么害怕。 果然一听弘旺这孩子整各人都放松了。 林雨桐叫人给送了手炉暖着,这才问弘历弘昼今儿都玩什么了,吃什么了。又问弘时可求签了。 饭摆上了四爷才出来。外面的事情他已经听苏培盛说了,所以出来看见多了个孩子一点也不奇怪。 围着大圆桌刚坐下,弘旺就急匆匆的进来了,“姐!姐!你怎么来了?” 两人关系说不上亲密,但他们府上就他们姐弟,七岁以前是一处玩的。后来大了,被福晋给隔开了,说是七岁男女不同席,见面都得避讳。相处的少了。但总算还记得有彼此。他得了好吃的会记得留一份给大格格。尽管见面不多,但心里至少有个牵挂。大格格也是,宗室偷偷做点针线,叫小丫头悄悄的给送来。 这么忽然的,被送到宫里了,弘旺当然着急。 “弟弟!”大格格站起来,一副见到亲人的激动样子。弘旺赶紧扶她,“怎么这么晚进宫来了?谁送你来的?” “嫡额娘说送我进宫。”大格格有些语无伦次,“丫头找不见阿玛,我就来了,嫡额娘走了……” 弘旺就明白了。福晋将姐姐送来,姐姐不想来,叫丫头找阿玛,可阿玛不在府里,她没有依仗,不敢不听福晋的,就来了。 “姐!”弘旺几乎是颤抖着手扶着将他作为唯一依靠的大格格,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别怕!别怕!以后都别怕!有我在呢!以后就咱俩过!” 什么意思?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倒是不怎么意外,只道:“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弘旺却扑腾一下跪下了,“皇阿玛!儿臣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安身之处。地方不用大,够我们姐弟容身即可。儿臣以后会努力当差……” 林雨桐鼻子都酸了。 老八这是造的什么孽。连孩子都知道他总在宫里,跟皇子养在一处是不妥当的。不管皇上是从自己的名声考虑还是别的,这么养着都不妥当。可老八呢?他自觉是为了孩子好,可还有句话,叫做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在这里到底是寄人篱下!有那有眼无珠的,可不当他们姐弟是人质。能舒心自在吗? 有个宅子也好!哪怕这宅子不怎么主人,哪怕有了宅子空着他们还住在宫里,那意义是不一样的。 “住宫里吧。”四爷指了指椅子叫弘旺起来坐了,“朕给你一座贝子府。有空你自己收拾。等你娶媳妇了,有人打理府邸了,你们再出去住。” 贝子府? 这是说要册封自己为贝子? 弘旺吓了一跳,马上就又跪下了,“侄儿何德何能?” 别说是弘历弘昼了,就是弘时也有些羡慕,他们还都是光头阿哥呢。 “你在山东的事情办的不错,这是应得的。”四爷叫苏培盛扶弘旺起来又看大格格,“这孩子叫……” 弘旺抿嘴,“请皇阿玛赐名。” 董鄂氏愕然,这该不是一直没名字吧。 弘旺的表情有些难堪,阿玛总说孩子交给福晋他放心。可福晋……福晋说等大格格出嫁的时候再说吧。府里都是大格格大格格的叫,是没有名字。 四爷叹了一声,“就叫萱宝吧。” 是个汉家名字。 四爷起身去一边的案上写了两个字,弘旺马上就露出感激之色。 宝,为珍宝。 萱,为忘忧草。 弘旺马上拉了萱宝过来磕头,“谢皇阿玛恩典。” 将萱宝安置在长春宫,又从丫头里挑了两个赐给她,还从太后那里求了嬷嬷来都一并给了萱宝,林雨桐才回来,总算能歇下了。 熟悉了,四爷就将林雨桐的脚放在他腿上给按着脚底心,“事不大,到底是累着你了。” 林雨桐就斜眼看他,“你如今这手段是越来越隐晦了。到底怎么想的?这孩子是可怜,但想叫孩子好过有的是办法,何必都兜揽?” 真没兜揽的意思! 四爷点了点她,“最近朝中的动向有点多。有佟家的,有老八一党的,还有江南那边,这三家多有交叉之处……更何况……朝中隐隐又站队的迹象,已经收到好几封折子都是请立储君的。这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才有了这次求子!就是为了告诉朝中大臣他自己在储君这件事上的态度的。 四爷轻笑一声,“当然了,很多聪明人对会觉得,这是朕摆脱眼前困境的一种手段,并不真的认为你这皇后还能生出个嫡皇子出来。站队肯定还会有……只看弘历他够不够聪明……” 这是说可能是十二胤祹在运作了。 而佟家眼看就能处理,只老八一党里跟江南有牵扯的,这时候故意闹事,就是为了牵扯四爷的精力,无暇顾及江南。 “要八爷自己去弹压自己的旧人?”林雨桐皱眉问道。 “八爷党权倾半朝,半年前朝堂上的一半大臣都是看了老八的脸色才敢说话。”四爷叹了一声,“这里面不乏有自诩为老八‘忠臣’的人,也有想借着老八的声势浑水摸鱼的人,但不管是哪一种,江南的弊案必须彻查,任何人想以任何手段来阻挠都不成。而用老八,得恩威并施。先将孩子留在宫里吧,这贝子府修缮起来也不容易,再说了,大冷天的怎么搬家?” 可大冷天的八福晋还不是把孩子给扔出来了。 这女人任性起来,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福晋啊!”八爷疲惫的闭上眼睛,“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把一个根本就没出过府门的孩子就那么扔给了几个对她来说就是陌生人的人。她还是个孩子……” “可我跟她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嫁给你了。”八福晋抿着嘴,“那个时候,我也没出过府门一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你……这不也好好的过来了!” 这能一样吗? 八爷眼里全都是女儿胆怯惊恐的眼神,那孩子出门还叫丫头去找过自己。她不想离开这个家。今儿他在路上都想好了,怎么跟孩子说进宫去住的事情。还想着是不是隔上十天回来一趟。如此,就跟弘旺出门上学是一样的。心里准备了千言万语,如今却全都永不上了。 在的时候,从来没觉得如何。 可不在的时候,只觉得这府里都空了一半。 或许不是府里空了,而是心里真的空了。 他摇晃着站起身来,吩咐道:“叫人备车!” 925.重返大清(30)三合一 重返大清(30) “大晚上的, 你去哪?”八福晋抓住八爷的胳膊,“外面多冷啊!” 是啊!外面多冷啊!你就能将孩子扔到宫门口自己回来了。 他挣脱开福晋的手, 不管身后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心里蓦然想起了惠太妃评价皇后的话——孝敬长辈, 和睦兄弟,关爱子女。 是啊!皇后做到了,谁敢说这样的皇后不爱自己的丈夫。 可是福晋呢? 对自家额娘尽到了一个做媳妇的责任, 但也仅仅是责任。两人相处起来, 额娘是摆不起婆婆的谱的。对惠额娘,自己的养母,面子情有时候都顾不了。 对自己的兄弟,别的不说,老九和老十呢?看皇后对十三福晋,怀个身孕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穿的, 一直到孩子出身都不曾间断。可福晋是怎么对九弟妹和十弟妹的?不像是妯娌相处, 更像是见自家门下奴才的家眷,再平和骨子里也带着高高在上。 对自己的孩子,就别提了。只有一子一女这两个孩子, 当年是在什么境况下生的他们, 她比谁都清楚。为了她这俩孩子生下来就没叫他们的亲娘见,直接就抱给福晋。要是好好养着,一家人和和睦睦, 哪怕外面自己一败涂地, 可回到家里子女绕膝亲亲热热, 总还有个安宁的地方。 但如今呢? 他第一次怀疑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自己对于福晋真的有他说的那么重要吗?如果重要, 为什么不顾虑自己的感受。 不!福晋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自己的感受对于她来说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是从先帝过世之后!或者说,是从老四登基,自己不再是以前威风赫赫的八爷的时候。 那么她到底爱的是谁?是成功的八爷?还是失败的八爷? 心里突然来了的这种想法叫他升起了一股子愤怒。 “八爷!”一路走一路想,脚下生风一路疾走,眼看就出了门门突然听到一声喊声,紧跟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他脚下一顿,只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是何卓。 他扭过头,见何卓追的一头的汗,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下来,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了?” “八爷。”何卓拦住他急忙道,“您现在不能去。” 八爷看着何卓,何卓叹了一声,“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已经这样了,如今去只能把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何况咱们家小爷在宫里呢,大格格受不了委屈。” 正说着话,就见惠太妃身边的嬷嬷急匆匆的过来了,见八爷还在,就舒了一口气,“八爷,太妃说,‘夫妻本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之前不好好管束,出了事再急有什么用。别忘了,朝廷里最清闲的就数御史了。’” 说完,也不等八爷说话,福了福身,就转身又回去了。 何卓就松了拉着八爷的手,“爷,太妃说的对。”到底是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人了。这个时候因为内帷不修被御史弹劾,实在是犯不上。不知道多少人出于各种目的想要在八爷和皇上之间掺沙子呢。千万不能让人有机可乘。 八爷扶着马车,到底转身回来了。然后吩咐管家,“太妃爱吃八珍阁的素点心,明儿早早买了给太妃送去。” 何卓这才松了一口气,还能听得进劝就好。 没有出门,八爷也没回院子。只去了书房,这回何卓没劝。八福晋确实该冷一冷了。得叫她知道她的尊荣连同屈辱,都是同八爷绑在一起的。 八福晋打发人请了三次,都不见八爷回来。她自己心里也有点讪讪的,今儿的事确实是她做的有些过分了。但这不是有原因吗?她小心的将求来的签子收起来,要不是为了这个,自己真不会那么做。这次胤禩生气原也应该,实在不行,等明儿他回来,将求签的事告诉他也无妨。 原本以为胤禩第二天气消就回来了,可没想到一天接着一天,直到过年了,他也没有回来的意思。她甚至主动递了梯子过去,说商量年节进宫贺礼的事,胤禩也只打发管家给送了一份礼单,别的一个字都没有。 直到新年朝贺的时候,夫妻俩才碰面。 半夜起来往宫里赶,黑灯瞎火的,八爷还是骑马,头也没回。等到下人来禀报说福晋已经上车了,他这才扬起了马鞭。听着马蹄踢踢踏踏的声音,八福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等到了宫门口,喧喧闹闹的都是等着进宫的人。谁家不是拖家带口的? 连十四都已经抱孙子了,其他几位爷家,那可不是孙子孙女都满地跑了。人多车多,热闹的紧。四爷对下面宽松,林雨桐又向来和善,这年节是难得的能带着孩子进宫见世面的日子,能带出来的都带出来了。当然了,这个老阿哥也心酸的不行,这宫里想当年也是他们的家,现如今自己的子孙想进来,那都得选日子了。 三爷没急着进去,他叫人打听了,还没见直郡王府的人,他可不敢先进去。因此在一边等着呢。他都没进去,其他弟弟就更不敢了。 因此聚在外面的人就更多了。 三爷跟五爷炫耀,“这孙子多了就是烦人,我这一早上头都是嗡嗡的。” 五爷说,“孙女多了就是这点好,贴心!在马车上捏肩捶腿一路都不觉得累。” 七爷呵呵,自家的孙子还小,怕闹腾都没带。 三人说着,都偷偷瞄八爷,这位除了福晋,就是光杆了。 八爷心里能不酸吗? 酸死了!以前人家炫耀儿子的时候自己没有,晚了一步没赶上那茬。如今人家炫耀孙子了,自家连儿子女儿都丢了。 他的脸色能好才怪。 三爷嘴贱,还补刀了一句,“真羡慕老八啊,就是轻松。不用为这些不省心的操心。” 十爷将脸一转,真没法听了。不过也不怪人家说小话,老八这事办的不地道。他把闺女送进宫当养女了,这些兄弟送还是不送。自己可就一个闺女,还指望着办好差事给闺女找个好亲事留在京城好看顾呢。如今倒好!就你老八仁义的不得了,懂得为圣上分忧。那闺女再不如儿子,那也是亲骨肉。再说了,他家的闺女数目跟九哥家的又不一样,九哥家的闺女多,送两个也没见少了。这是他能比的吗? 得亏九爷不知道他十弟的想法,要知道了一准得喷他:我的闺女多怎么了?闺女多那也没多余的。 宫外的情形宫里马上就知道了。林雨桐早早起了,左等右等不见人,这些人又在宫门口不进来,“这是等谁呢?” 直郡王应该是没这么拿大才对。 四爷打着哈欠,“郑家庄有点远……” 林雨桐瞪眼瞧他,“理亲王今年过来?” “嗯!”四爷用凉帕子醒醒脑,“说了会来。” “说了会来就早动身嘛。”直郡王的马车停在偏僻的巷子里,灯笼也都吹灭了,别人也不可能知道他带着一家子正悄悄的猫在这里等着呢。大冷的天又是半夜,这马车里也未必见得就多暖和,他不免抱怨,“真还当自己是太子爷呢。” 又等了一刻钟,外面慢慢的就静下来。 直郡王在车里就笑,肯定是老二来了。吓了这些从坏鸟变成老坏鸟的弟弟们一跳。 可不吓了人一跳吗? 十四差点没从马上给惊下来。 弘明伸手扶了他阿玛,还诧异的问,“您怕什么?是二伯!” 是你二伯你老子才怕!当年太子被废,他跟在老八后面是出了大力的。 如今见了这老哥哥,还别说,这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点胆怯了。 这些老阿哥一个个的都从马上下来,带着他们的儿子,静静的退后,将路让了出来。却没想到,理亲王府的马车,在快进宫门的时候停了下来。接着就有太监从队伍里跑出去,钻进黑暗。众人正好奇怎么回事呢,就见巷子里出来一队车马。灯笼也亮了起来,明晃晃的写着‘直’字。 不用问,来的肯定是直郡王。 众人都在等直郡王,没想到他早来了,就是不闪面。如今闪面了,却也不停,很有几分嚣张的从理亲王的座驾前路过。等直郡王府的过去了,理亲王府才走,之后是三爷五爷一个个挨着过。 宫门口重新变的井然有序起来。 下了马车,男人往泰和殿,女人带着孩子往慈宁宫长春宫俩处。不管去哪个方向,都有一段的路要走。 林雨桐打发了肩舆,这些老妯娌得接进去。 而四爷派了轿辇,接一众兄弟。 直郡王先上了轿辇,回头看着一摇一晃走过来的老二。理亲王也瞧见了直郡王,还摆摆手叫他等等。然后到了轿辇跟前,理亲王就伸出手,“……你倒是拉一把!看什么笑话。” 直郡王呵呵冷笑,“你啊我啊,我是你谁?叫一声大哥能难为死你不?”嘴上说着,但到底起身,只是站在轿辇上俯身往下看。 理亲王回了他一声冷笑,“难为不死我!得憋屈死我。”然后见他不伸手就主动伸手一把拉住直郡王的衣摆往上上,跟着伺候的要搀扶还非不让。 直郡王险些没被拽的拉下去,他‘嘿’了一声,抬手就打在理亲王的手上。理亲王‘嘶’了一声,手一松,身子就往下掉。直郡王吓了一条,几乎本能的就伸手拉,两身的手相互拽着,那种感觉真说不上来,就是鼻子一酸,眼睛涨的难受。这一愣神,得!直郡王没把理亲王给拽上去,反倒被连累的一起掉了下来。一夜的大雪,宫里的积雪不停的清扫,但也只是将路清扫出来了。雪堆在路边还没运出去呢。俩老头这一掉下来,摔倒是没摔着,雪堆上面能摔多重。不过是滚了一圈浑身是雪。 两人躺在雪上,彼此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越握越紧。 老大说:“你这德行难怪成不了太子。” 老二说:“你要还勇武也不会被我给拽下来。” 三爷过来迟了一步,远远的瞧见两个哥哥跟雪猴似得躺在那里,他唬了一跳,想也不想的就喊道:“来人啊!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老三这孬货这张嘴从来就没靠谱过。 两人躺那里也不动,三爷小心的靠过来,一瞧两人真一动也不动,顾不上害怕眼泪就先下来了,“大哥……二哥……怎了这是?” 伸手要探两人的鼻息,不想伸出去的手被一只冰冷的爪子给拉住了,然后觉得腰带被人扯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觉得整个人被扯住胳膊和腰带给举起来了,一声惊呼还没出喉咙呢,屁股就先着地了。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从屁股上传递到四肢百骸,头脑一下子就清楚了,这是被老大老二联手给坑了吧。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好容易消停了这么些年,又来! 他扑腾着要起来,可身下滑的很,站起来又倒下,瞧的躺在那里不动的直郡王和理亲王哈哈大笑。 老三就是这么蠢。 他们哥俩跟老三老四老五的年龄差距小点。小时候也捉弄过这些弟弟。老五好点,这位压根就不怎么出太后的慈宁宫。就老三和老四能欺负的着。老四性子倔,吃了亏也不言语,但有记性,吃了两次亏人家就学乖了。机警的很,一发现不对就躲了。可老三学不乖啊。每次挨欺负了就嗷嗷嗷的叫唤。委委屈屈的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得叫皇阿玛告状。现在看老三的德行,不得不说三岁看老这句话是有些道理的。 后来被老三喊的那一嗓子喊来的兄弟们,一个个的都抱着肩膀看着。不仅自己不上前帮忙,还阻止要帮忙的奴才。 老大跟老二打起来了,两人又顺便揍了老三,多喜闻乐见的事。 打啊!怎么都不打了。 理亲王躺在那里看向一溜的兄弟,多谢年不见了。嗯!除了老大还是那么讨厌老三还是那么蠢之外,老五好像发福了,不过老实人还是老实人,一点也没变机灵。当然了,变机灵的老实人就不是老实人。老七站在那里挺好的,也瞧不出来地不平,日子过得也不错吧。再看过去,视线在老八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哟!老了瘦了憔悴了,头上都有白头发了,想来被老四折腾的不轻吧。该!再下去就是老十……不见老九,当然了,这混蛋玩意他一点也不想念。看见老十这张脸老九的脸想想不起来也难。紧跟着就从十二的脸上跳过去,这个弟弟印象不多,没怎么接触过,以后也没打算往深了接触。再看下去,他的视线就凝住了,喉咙了像是被堵住了一样,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脸,艰难的喊道:“老十三……” 十三,当年跟着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而如今,身材消瘦两鬓斑白。幽禁十年的岁月,是十三为自己这个太子二哥给搭进去的。 “二哥!”十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地上,又喊了一声,“二哥!” 理亲王任由眼泪从眼角流下去,伸出手,“十三,扶二哥起来!” 十三爷这才站起来,踉跄着过去,一手拽理亲王,一手拽直郡王,“大哥,拉紧了!” 五爷这才过去扶三爷起来,其他的兄弟涌上来,给三人拍雪的拍雪,打趣的打趣,推推搡搡的这才往交泰殿去。 进了殿就有人带着三位摔的一身是雪的爷梳洗换衣去了。 八爷坐在那里,瞧了瞧若有所思的十四一眼,心道:别说是十四,就是自己只怕也没老四的心胸。将前太子请进宫来,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 正想着呢,就觉得身后影子一闪,这一扭头见是弘旺来了。 八爷回身一瞧,身上是崭新的贝子服。这在大殿里并不显眼。这次年前都册封的不少,除了弘旺,还册封了十几个。都是此次查贪污有功劳的。但也只弘旺被赐了宅子。宅子不大,就是五进的院子。离皇城很近,但离府里却有些远。想到孩子可能没打算回府,八爷对八福晋做的事就真没办法轻易的谅解。 不过弘旺此时能主动过来,他还是很高兴。 弘旺像是明白他的想法,直接道:“是皇额娘叫我来的,说是伯伯叔叔身边都有儿孙侍奉……” 剩下的话不用说老八也明白,别人都有儿孙侍奉,就您没有!所以这是怕您难堪,所以才过来的。 八爷一叹,这事心里还有气。他不提这茬,只问道:“脸上的伤可好些了。叫人给你送进来的药膏可用的。银票给你姐姐了没有,她在宫里可习惯?” 弘旺伤在脸上,不好出门。因此四爷这段时间几乎是拘着弘旺哪里都不叫去。因此八爷打从孩子的脸伤了就没见过。或者不是脸伤了开始没见,就是从孩子离京的时候就没见。回来后自己还没见到人就伤着了,又自己跑到宫里来。可不有好几个月了。再一细看,高了,也壮实了,抻着脑袋看了那半张脸,几乎不见痕迹了,这才放心了。可见他在宫里过的是极好的。 在外面弘旺强压下心里的委屈,很给面子的一一都答了,“……伤口您瞧见了,没事了。药膏没用,没皇额娘给的好用。银票给姐姐了,姐姐也没用。皇额娘给姐姐一匣子大小银裸子铜钱串,叫她赏人。估摸着一两年都用不完。”等用完了,也该嫁人了。 八爷心里不好受。他向来是个周全的人,哪里不知道将银票换开更好用。只是这进了宫,哪里就能什么东西都往里带。银票这种不占地方不显眼的东西带进来才方便,再说了,这不是有弘旺吗?他出入宫方面的很,替大格格跑腿,姐弟俩相互照应着,日子才好过啊。 可惜孩子不会这么想事情,只想着当阿玛的不走心,用银子敷衍了事。 天地良心,自己就这俩宝贝疙瘩,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 正想说话,弘旺又开口了,“对了!姐姐有名字了,别总大格格大格格的叫了,皇阿玛赐名萱宝。”做个无忧无虑的宝贝公主,确实比劳什子大格格好多了。 这句话如同利剑,正中八爷胸口。 心里顿时火烧火燎的,疼的难受。 “萱宝!”他喃喃的念了一遍,真是个好名字。 什么好名字?还宝啊宝的,谁宝贝她了。 八福晋端着一张脸,对别人的贺喜冷淡的很。人人都说八爷府好运道,一双儿女都上面看中,弘旺就不说了,只这女儿,听听那名字,可不是也个得宠的? 萱宝跟在林雨桐身边,应对倒也大方得体,只是对着八福晋还有些胆怯。 林雨桐就打发孩子们下去自己玩。慈宁宫里,十四家的闺女算是小小的地头蛇了,亲祖母嘛,她们放的开一些。林雨桐叫她们将人领着,不用陪着大人耗时间。 刚叮咛完孩子们,就听见太后的声音:“老十三家的……” 这是叫十三福晋兆佳氏。 叫她干嘛? 林雨桐含笑朝兆佳氏的位置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钮钴禄氏跑到那边去了,正在跟十三福晋说什么呢。十三福晋笑的有些勉强,太后这……应该是给十三福晋解围才对。 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就笑道:“十三弟妹,快过来。这月子坐下来,久不进宫,皇额娘都想你了。” 十三福晋赶紧起身,孩子没过百日她穿的还很臃肿,过来坐在太后的身边,说些弘旦的家常琐事。钮钴禄氏过去跟十七福晋说话了,这个谁也不能说什么。十七福晋跟熹嫔两人是同族姑侄,亲近几分也是人之常情。 大殿里热闹的很,林雨桐看了十三福晋一眼,起身去‘更衣’了。 她没真上厕所,而是在角房里待着等十三福晋。果然,还没坐稳,兆佳氏就来了。 “四嫂。”兆佳氏行了礼,就挨着林雨桐坐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雨桐直言,“有话就直说,咱们之间不需要这些客套。” “熹嫔……”兆佳氏好似不知道话该怎么说,沉吟了半晌才道,“熹嫔娘娘好似对我娘家颇有兴趣……” 兆佳氏的娘家? 林雨桐心里马上过了一遍兆佳氏娘家的状况。她是她阿玛马尔汉的第七个女儿,算是老来女了。后面紧跟着一个弟弟,也是她阿玛唯一的男丁。关键是马尔汉在前几年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个弟弟还需要十三来提携,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值得钮钴禄氏关注的。 随后她眉头一挑,“你弟弟有女儿。” 兆佳氏点点头,没有言语。 林雨桐就明白了,兆佳氏这是猜到了熹嫔的打算,而她并不愿意。 见林雨桐明白自己的意思,十三福晋就苦笑:“……四嫂,这些年我跟我们爷过的是什么日子,您也明白。当时,我阿玛年老了,又是臣子,这些事他掺和不上。而且,他是真不敢掺和。一是他年纪大了,二是我弟弟实在算不得是个有才干的。真掺和进来,他要是照管不到,可能就把一家子给连累了。我跟我们家爷能想到这一点,这么些年,娘家没管我,我心里其实也不怨恨。我阿玛心里透亮,可惜这些事没跟我弟弟交代。我阿玛在时,一年里总还跟我们有那么一两次来往。年节或是生日,都有东西送来。可等我阿玛去了,我弟弟差不多跟我这边是断了关系了。要不是我阿玛当年临终给我们爷送了一封信,我们爷是真的不稀罕管我娘家那点事的。四嫂!我弟弟那人没什么本事,复杂的事情他掺和不起。四阿哥很好,但是我那侄女,真是配不上。” 十分干脆的拒绝了。 林雨桐拍十三福晋的手,“没想到她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你放心,绝对不会有的事。” 安抚了十三福晋,叫人将她送到前面,她一个人坐着喝茶。以前只知道弘历跟富察皇后据说是情谊深厚,却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打过兆佳氏这边的主意。 就是不知道这是钮钴禄氏的主意,还是弘历的主意。 看来求子这事,弘历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十三福晋做回去的时候,就瞧见熹嫔正跟十二福晋说话。 见她看过去,十二福晋还朝这边笑了笑,不过嘴上却没停,“……娘家的侄女都还小,只怕跟娘娘的娘家侄儿并无匹配。未出阁又年纪合适的,也就家里的堂妹。不过堂妹颇得家里长辈喜欢,不说叔叔婶婶爱若掌珠,就是我阿玛额娘,也喜欢的劲。有时候瞧见了,我都难免要吃醋的。” 熹嫔有些失望,要是娘家能求娶富察家的姑娘,这关系无疑是更近了一步。不过听十二福晋的意思,她这位堂妹不会轻易许给无名之辈。也是!这一出孝期,宗室里没成亲的小阿哥不少,许给谁也比自家的娘家强些。 心里失望,但不能没有合适的扭脸就走。她只得顺势留下来跟十二福晋说闲话,“福晋说笑呢,长辈要真喜欢,那这姑娘的品行就差不了。您这做姐姐的只有喜欢的,哪里会吃醋?” 十二福晋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好像真的特别喜欢这堂妹一般,“不是我自夸,满京城瞧瞧去。除了咱们皇家的女儿,我这堂妹绝对是数的着的。家里就没人不喜欢的。这两年越发能干了,帮着婶婶管着家里的事,竟是动先小指头一般三言两语的就把家事处理的妥妥当当,竟是从上到下没有人说不好的。咱们也是过来人,您说当闺女的时候学管家多难啊。可她呢?偌大的府邸管起来倒像是玩儿一般。我常说着时尚有天才,得上天眷顾,能常人所不能……” 钮钴禄氏跟着附和,也没太往心里去。这会子正想怎么跟十三福晋搭话,却不想那也不是个闲人,这个过来说那个过来聊,刚得了空闲,又被太后叫去,说是还没出百天,不能累了,打发去偏殿里歇着了。 这受宠不受宠,差别真是不小。十四福晋在这宫里,都没十三福晋这份体面。 八福晋也是这么跟十四福晋说的,十四福晋闲闲的摆弄着指甲,只当没听见。说这些咸不咸淡不淡的话有什么意思?亲的不用显恩宠那也是亲的,不是一个娘生的,这才得处处显着,要不然怎么亲的起来呢。自己又不是吃奶的孩子,那么好糊弄的。她扭脸问九福晋,“上次叫您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九福晋马上一脸喜色,“这还用打听?只有你挑拣他们的,哪里有他们挑拣咱们的。咱们家的格格下嫁,那是府里求都求不来的。” 八福晋听了半天才明白,感情十四福晋瞧上九福晋娘家侄子了,准备嫁个闺女去董鄂家。 两人有商有量的,恨不能马上就请媒人来把这事给定下。 一时之间,她还真觉得有几分格格不入。这些女人啊,以前在一起都在谈各自的男人,现在呢,都开始说儿孙了。好像没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家都变了,变的她都有点不认识了。 她去跟不太说话的五福晋说话,“我们爷一天忙的不着家,也不知道干什么呢。五爷也忙吧?” “我整天介一脑门子官司,谁管他忙不忙的。”五福晋语气带着小嫌弃,要不是他生了那么多庶子出来,自己如今至于这么累吗?都不是一个额娘生的,一个个在府里斗的乌眼鸡似得。哪个院子多了一盘菜都能吵起来,害的她在府里竟给这群不省心的断官司了。如今那老东西见了自己就躲了,也知道没脸见人了。 八福晋没想到五福晋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笑道:“五嫂真心大,您这么着男人的心可都跑了。” 跑了? 一辈子就没在过好吗? 再说了,都多大岁数了,还心不心的,酸不酸啊? 她耻笑一声,“我就这样了,他有本事就休了我?”都这岁数了,折腾什么呢?儿孙孝顺,身体康健就知足吧。还要怎么的?揪着自家爷算后账,问他一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不是闲的吗?有没有的,一辈子都过去了。生不是总同寝,但死后一定会同椁的。等闭上眼睛长眠到地下的那一天,他不陪自己睡都不成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急。这么想着,她就叹了一声,这两年,年岁大了。府里一乱起来,他也后悔了。庶子没叫自己养,可孙子却都养在自己膝下。庶子不亲,但自小养到大的孙子却养亲了。这将来老了,自己的日子差不了。所以说着男人也不是全没良心。 八福晋一说话,她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的话她真没法接。人从出生慢慢长大,然后一天一天的变成熟,再到慢慢老去。每一个年龄阶段,所追求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年轻时候浓情蜜意是夫妻感情,中年时候养儿育女柴米油盐也是夫妻感情,老来含饴弄孙彼此作伴亦是夫妻感情。人总在长,也总在变。别人都在变,就你只驻留在你认为最甜蜜的时间段不肯离开,那分开你们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了。再下去,只能越走越远。 但这话她却没法跟八福晋说,交浅言深是大忌。 五福晋转头,跟七福晋说了家里小孙子的趣事。 八福晋瞧了一圈,竟是没有能说的上话的人。只有大福晋张佳氏一个人坐着,但她想到惠太妃,半点想上前问候的心思都没有。她就怕一时之间忍不住,问她你们的屋子什么时候修好能赶紧接走那个老妖婆。 “开春就能修好。”直郡王对过来敬酒的八爷道,“开春了就接额娘回去……” “不着急。”八爷连忙道,“真不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弟弟前些日子差点做下糊涂事,要不是惠额娘拦着,只怕真要……” 直郡王就想起额娘说的话,“……你别觉得我就是去给老八添堵的。你额娘又不傻。你如今年纪大了,弘昱又没了,剩下的这几个孩子又小,这以后总得有人照应……除了老八,你跟哪个兄弟亲?哪个都不亲。如今老四还算不错,可宫外总有老四照看不到的地方。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得往长远了看。老四都能跟老八和解,咱们有什么不能的?叫老八得觉得处处欠着你的,等将来……这些孩子也有个能关照他们的长辈。就算不能关照,这多个亲人比多个仇人要好的多……” 老人家偌大的年纪,如今还在为他这个已经慢慢年老的儿子操心,他的鼻子酸涩的很,有些羡慕老二了。至少老二还有十三。十三对老二的心哪怕只有对老四的一分,老二家的那些孩子都不用人操心了…… 926.重返大清(31)三合一 重返大清(31) 今年的年宴四爷没出来, 恩典就先到了,给了直郡王和理亲王两人一道恩旨——面君不跪! 这很难得了! 这两人当年是何等的风光, 到老来得给人下跪,别的不说,自尊心就受不了。恩典已经给了, 人都放出来了, 再给一些又何妨。 因为这一道旨意,叫直郡王和理亲王在宴会中的地位变的微妙起来。 十三给理亲王执壶,八爷去给直郡王敬酒。哥几个一会子哭一会子笑的, 四爷看着也不管。这样子还真有几分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下面的小辈, 没人约束。弘时跟年纪大的弘晳这些说话, 都是成家的男人了, 有共同话题嘛, 然后弘时招呼年纪更小的, 跟多大的孩子他都能玩到一块, 而且还能玩的性质昂扬。倒是弘历给伯伯叔叔们敬了酒,又拉着反贪组的一块儿掷骰子赌酒, 一个个的笑闹成一片。弘暾跟弘昼一起在江南的船上飘了几天, 漂出感情来了。过去还暗搓搓的提醒弘昼, “你也不说出去露露脸。”跟着小屁孩混一处,瞧这出息。 弘昼心说, 皇阿玛那意思还不明白?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过, 自己再出去晃悠这不合适。再说了, 那些伯伯叔叔们一个个的精的跟猴似得,又是当年实战中闯过来的。一个个的都长着火眼金睛呢,上去套近乎?一露面自己肚子里有几根肠子人家全清楚了。过去干嘛?找虐呢。 弘历过去,给这个敬酒那个敬酒的。直郡王和理亲王一副不认识是哪个侄子的样子,三爷好像是醉眯了眼,拉着他叫弘昼,说你这小子今儿怎么乖?说着还不放心的闻了弘历递过去的酒,嘀咕道:“不是老陈醋啊,算你小子有良心。” 这话叫弘历脸色僵了一瞬,“三伯,侄儿是弘历。” “弘历啊!”三爷眯着眼细看,然后一个脑瓜蹦就弹在脑门上,“你这小子,原来在这里使坏呢?还说自己是弘历……”说着,又连续打了好几个,“说!还是不是弘历了。” 这真没地说理去了。 大庭广众的,弘历只得咬牙赔笑,“是!我是弘昼!我是弘昼。” “承认了吧。”三爷哈哈就笑,“你三伯我喝醉了眼睛也雪亮。”然后扬起手一副又要打人的样子,“还不走?又想使坏是吧?” 走!我走还不成吗? 可这不能说给伯伯敬酒不给叔叔敬酒吧。到了五叔跟前,还得敬酒吧。 说侄儿弘历给敬您一杯,五爷说弘昼你小子不地道,骗不了你三伯就来骗你五叔了。你五叔是老实但是不傻。虽然喝了他敬的酒,但是瞧着并不高兴。 到了七叔跟前,七叔好啊,说弘历啊,你小子就是懂事。然后酒还没喝就又说上了,说你也这么大了,不能跟着弘昼调皮了。怎么能骗长辈说你是弘昼呢。这可不好! 弘历端着酒杯‘呵呵’,还能说什么呢? 幸而八叔带着十叔给理亲王赔礼去了,九叔又不在。十二叔实诚的喝了酒,两人没机会说话,再往下走,十三叔十四说都不在座位上。十三叔是替理亲王倒酒,陪皇阿玛说话,十四叔则学乖了,只在皇阿玛身边寸步不离。然后往下的叔叔,自己给人家敬酒,人家比自己还客气。像是二十叔往下的几个叔叔,一个个的都受宠若惊。端着酒杯颤颤巍巍的,还是弘昼过来从他们手里夺了酒杯吆喝了一声拉着出去玩了。 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几个叔叔都还小,喝酒有点不太适合。今儿这是怎么的了,处处都不顺。 怎么可能顺? 十二心里摇头,弘历还是太急切了。这些人哪里有什么自己的态度,只看皇上的意思罢了。皇上要暗示你是储君,那你走哪都是顺的。皇上要是暗示你不是储君,那对不住了,你只怕走到哪里都不会顺。弘历这会子跟带着眼罩的驴似得,两眼一抹黑的在打转却还以为自己走的是直道。是得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了,如今维持太多的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好处,倒是有个前车之鉴就是八爷。若是他按照他阿玛的老路走,说不得还有几分机会。如今只看皇后的肚子了。皇后这么大岁数,要是能生早就生了。就算如今怀上了,生男生女尚且难说的很,就算是生男,一个奶娃娃能看出什么来。皇上可不是个糊涂的人,不会因为皇后的缘故就选择明显不合适的幼子。只要做好他自己,这就已经做够了。老四是个务实的人,这一点他得记住才行。 喧喧闹闹的,雍正元年就这么过去了,迎来了雍正二年。 除夕当天热闹了大半天,但半下午的时候也就散了。一是叫大家回去歇歇,二嘛,也是叫大家各自在家里团年的。 累了一天了,林雨桐都不想动弹。两人带着孩子给太后磕了头,就叫太后早早歇下了。不需要重视这些形式,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连着三天,等到大年初三才能真的歇下来。 太后摆摆手,“都去睡吧。要想团聚,天天都能聚,不在于这一天。” 也是!老人家如今都六十大几的人了,今早凌晨三点起来,一直陪到现在,明儿还得凌晨三点起。在这宫里,遇上节庆,不说操持的人,就只陪着人,都得病上一场,太累人了。 回去洗了热水澡,林雨桐瘫在热炕上只嘴皮子动,“什么时候取消着形式主义就好了。” 什么形式主义? 四爷拍她,声音却低的很,“照你这么说,那国家领导电视拜年,大小国宴也都能取消了?”形式也是一种方法,不能一概而论。要没有这形式在,你说着一年到头各忙各的,什么时候用什么借口才能把人聚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 林雨桐也就是说说,也知道当不得真。谁让咱干的就是这累人的工作呢? 当然了,这话的确不能说,太招人恨了。 大年初一,照样忙碌。或者说是更忙碌了。因为除夕进宫的都是宗室,大年初一进宫的除了宗亲还有勋贵大臣。 林雨桐坐在大殿上,看着一波又一波人过来磕头,然后奉上年礼单子。林雨桐脸上只要带着笑,然后说一句赏就行了。 这些女眷,给皇后请了安之后,三三两两的再去慈宁宫。太后或见或不见,只看她老人家的意思。见了是恩宠,不见了就在外面磕头,谁也不敢说什么。 之后就去漱芳斋,那里有戏台子,男客半边楼女客半边楼,坐在看戏吃瓜子喝茶就算是待客了。 今儿林雨桐的娘家也来人了,亲娘觉罗氏就赫然在列。林雨桐直接安排了人叫带去偏殿歇着去了。其他人她才懒的管。不过嫂子佟佳氏带着府里的几个女孩子来了,林雨桐又格外赏了东西,连个高矮胖瘦都没细看。 更衣的时候碧桃才说:“熹嫔娘娘在外面碰见承恩侯府的姑娘了,好似很喜欢的样子。” 朝三暮四说的就是这样的! “不用管,随他去吧。”林雨桐趁机躺在边上的榻上伸了伸腰。 碧桃细看主子娘娘的意思,见真不怎么在意才又道:“今儿紫竹姐姐也进宫了,奴婢听不下面的人说,跟裕嫔娘娘跟前的一个丫头说了几句话。” 林雨桐的手顿了一下。裕嫔?耿氏! 她联络紫竹做什么? “透给裕嫔知道。”林雨桐直接吩咐了一句。 碧桃点头应了,等送了主子去前面再下来安排事的时候才想明白,透给裕嫔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跟紫竹见面的小丫头要真是裕嫔的人,这算是警告了,告诉她娘娘已经知道了。要这小丫头不是裕嫔的人,那就更热闹了。不是裕嫔的能是谁的?是四阿哥的!事熹嫔的!那剩下的事情裕嫔会怎么选择,就不是她们该管的事情了。 她这么想着就回头看向正殿,那里自己的主子正陪着那些家眷说话。她伺候主子娘娘的日子不长,但也有五六年了。前几年是小丫头近不了主子的身,能近身以后,子啊她眼里的主子是个格外谨慎和隐忍的人。不管什么事情都去问主子爷的意思,下面的侧福晋再怎么折腾,她也都忍下来了。自己原本想,主子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年纪大了,情分少了,连个子女都没有。不这么过还能怎么过?可谁能想到,主子是如今这样的。之前只发现主子胆大,主子跟万岁爷感情好,主子越来越年轻了。现在才发现,主子的智慧和手腕也叫人佩服。裕嫔熹嫔牵扯到两个阿哥,以为会是见麻烦事呢,主子却半点都没犹豫一言就破局了。原来主子不是不会跟后院的女人斗,她只是不屑斗,不用斗。 正想着呢,就见长春宫门口又喧哗之声。 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谁敢在这里撒野?正要打发丫头过去瞧瞧,就见张起麟脚步匆匆的过来了。她忙问:“娘娘正跟公夫人说话……” 张起麟明白,这个公夫人,是说太后的娘家弟媳。乌雅家一家追封了好几个一等公。还都是世袭罔替。如今的一等公是太后的弟弟,万岁爷的亲舅舅博启,这位公夫人就是万岁爷的舅母了。要论亲近,这算得上是绝对亲近的长辈。 那这还真是赶巧了。外面也有一位自称是万岁爷舅母的人在闹腾呢。 他低声一说,碧桃脸都变了,朝寝宫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口,“……急着死都不会挑时候……”骂着,但还是赶紧进去了。 林雨桐这会子脑子里转的都是宗谱。这宗族关系真是越掰扯越复杂。这会子说到了太后娘家的一些人和事,她又将一些关系给串了一遍。竟然又许多以前她压根就没在乎过的关系。比如,十七的福晋钮钴禄氏是阿灵阿的女儿,而这个女儿是阿灵阿的继室所生的,这个继室竟然也是乌雅氏,再一问才知道是太后的妹妹,不过不是一个娘生的就是了。两人之间差着岁数呢。也就是说四爷的姨妈跟十爷的舅舅是夫妻俩,那这十七弟妹不光是十爷的姑舅表妹,也是四爷的两姨表妹,还是两人的弟妹。 这关系给绕的啊。这也得亏是皇家,关系七绕八绕的,有时候弄不清楚的多了。要是放在现代试试,谁家有这么复杂的亲戚关系光是记这些关系谱就能把人给累死。 这位公夫人绕了半天,林雨桐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是十七福晋找了娘家的额娘,可她额娘跟太后差的岁数大,太后进宫当宫女了,她那额娘还没生出来呢。说是姐妹,可压根就没见过。这不,十七的额娘又找了娘家的嫂子,也就是太后的弟妹,这位公夫人,为的什么呢?为的就是说情。说什么情,不过是十七福晋一直没生孩子,提前给宫里打一声招呼,说是将来出孝了,别急着给他们府里赐秀女什么的。 林雨桐忙不迭的应了,“万岁爷也常忧心十七弟的身体,只要弟妹将十七弟照顾好了,什么都好说。再说了,她也太见外了。不管从哪边谁都是亲近的关系,您瞧,还要劳动您……”十分客气的样子。 这位公夫人心里舒坦,觉得有面子。 见两人说的好,碧桃才到林雨桐身边附耳将事情说了,“……佟三爷家的那个小妾,不知道下面的人是怎么办事的?竟是将这位当成公夫人给迎进宫了。如今在长春宫门口呢……闹着要进来……这进进出出的这么些人,太难看了……” 林雨桐的脸瞬间就冷下来了。这一边脸,满大殿的人都静下来了。这一静,外面的声音就隐约的传了进来。 “岂有此理!”林雨桐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一个妾室,登堂入室也就罢了,竟敢随班命妇出入禁门……”说着,她就看向在门口等着张起麟,“将人绑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大殿内静无一声,只这几句听下来,就知道皇后说的是谁了。 这京城,甚至放眼天下去,除了李四儿,再没有这么嚣张的小妾了。 不大功夫,外面就静下来了。 林雨桐照样笑语嫣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位四爷的亲舅妈博启的夫人脸上的表情就很奇特了。也是,谁都能理解。本来是正儿八经的皇帝的舅舅,因为隆科多的受宠,这正牌的舅舅倒是抖不起来了。如今瞧着,这假的就是假的,皇后说削还不是就削了? 若无其事的又说笑了一会子,林雨桐就带着宫里的这些人一起去看戏了。 刚要出门,碧桃说老格格想跟着。 这老格格说的是被四爷册封为多罗格格的觉罗氏。 老人家想瞧热闹,那就一起吧。到戏楼的时候,皇上还没到。戏楼里先看着的人都起来跟林雨桐见礼。这些絮絮叨叨的礼节过后,才随意的点了一出热闹戏。 有戏看了真好!不用在找话题跟一群不熟悉的人聊天了。 觉罗氏因着闺女是皇后,有个好位子,坐在皇后的边上。 林雨桐笑道:“您还喜欢看戏。要真喜欢,明儿给您送一班小戏子过去,闲了没事叫他们唱给您听。那也不比这大戏班子差多少……” 也是今年出了重孝,才能听听戏。去年过年的时候,宫里素白一片。哪里有这热闹的场景。 觉罗氏听着耳边的乐曲声,这才道:“哪里是我爱听戏,是有话跟你说……” 林雨桐给老人家剥了个蜜桔递过去,示意她尽管说就是。这是借着乱糟糟的音想跟自己说私房话。 “刚才的事我都听见了。”觉罗氏眉头皱着,“娘娘这事是不是太急躁了。那小妾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处置都行。可这里面有万岁爷的意思在呢。万岁爷给人家佟三爷面子,那您就得做事留三分。您在宫里,可能知道的不清楚。那佟三爷对这小妾的宠,真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他额娘当年都绝食以死相逼,佟三爷也没让步。那位老夫人何等样人,也没说叫把人撵出去,只说送去别院,或者别府令居也行。就这,佟三爷也没让步。都说老夫人是因为儿子宠这妾室被活活气死的。当初这话传出来的时候,我也不信。可架不住……”说着,她顿了一下,“这些污糟事,原先都没跟你说过。现在说了也没想怎么着,找娘娘给做主什么的真没想,从来不敢给娘娘添麻烦。如今说了,也就是叫娘娘心里有个数。” 看来这是有事。 林雨桐的脸色也正经了起来,听觉罗氏说话。 还没开口,觉罗氏的眼泪就先下来了,又觉得大年里在宫里哭不合适,赶紧抹了眼泪,“说起来,咱们家跟着佟三爷还真有几分缘分。缘分从哪说呢?从娘娘出嫁之后说起吧。我就娘娘这一个闺女,你嫁人了,我在府里难免寂寞。恰巧那一年,你小舅妈难产去了,留下个小闺女在府里。你舅舅常年在外当差,不怎么着家。这孩子还小,横竖不能带着。放在府里没人看着也不行。你知道的,你大舅妈那人,占别人便宜行,但谁想劳烦她,那是万万不行的。这孩子她自是不愿意代为照看的。没法子,你小舅舅求到门上了,我这才把孩子抱来养着。这一养就是八年。直到你小舅舅回京了,这孩子才被接回家去。但之后也断断续续的一年总有三五个月在咱们府上陪我住着。眨眼那孩子就十四了。你小舅舅后娶的婆娘说是要给孩子说亲,接回去住。那接回去就接回去吧。闺女大了该说亲了就得说亲,耽搁不得。再是后妈,但在这孩子的亲事上,我也插不上手。毕竟觉罗氏嘛,红带子,闺女是不用选秀的。可谁知道,这孩子一走,再见就是阴阳两隔了。” 林雨桐递了帕子过去,给老太太擦了不由自主又流下来的眼泪。 老太太喘了一口气,这才道:“等着孩子走了,还走的那么惨,我才问事情的缘由……”说着,牙齿都恨的打颤了,“你那小舅妈压根就不是个东西。这后娘果然就没有个好的。你道如何?原来是她娘家的兄弟在外面闯祸,不知道怎么的就惹上了这佟三爷。为了给人家消气,就打算送个小妾过去。你舅妈为了娘家兄弟,把可怜的双喜给送给这位佟三爷做妾的。送进门前前后后不到两月,人就没了。我过去给孩子穿戴的时候,才发现十四岁的大姑娘……骨瘦如柴浑身没一块好皮,下身都烂了……不知道是什么抓的……手指脚趾都不见指甲盖,大夏天的都化脓了,苍蝇到处飞,有的伤口都长蛆了……” 林雨桐强压下心底的不适,听老太太继续说道:“……那伤口哪里会是男人的手段,明明是女人的手段……那府里还有谁能对这孩子下的了这个手……” 又是李四儿! “可不正是那个妾!”老太太冷笑,“我不肯依,要讨公道。这位佟三爷到底是顾忌着我是你这个四福晋的额娘,因此好言好语,说是一定会给个公道。谁想人家转脸去找你舅舅,抓了一堆你舅舅当差时的把柄,也不知道真假。又说你舅舅后娶的那个女人生的儿子在外面打死了人,可怜那孩子才九岁……可人家做好了套子,人证物证都是齐全的。敢闹吗?那时候的佟家……谁也惹不起。红带子怎么了?红带子家的闺女人家说纳妾也就纳妾了,说折磨死了就折磨死了。敢要说法,那你一家子都得跟着陪葬。你舅舅跪在我面前,说对不起我……要是再追究,他折进去也就罢了,可儿子怎么办,九岁的孩子何其无辜!我将人撵出去了,说了姐弟关系断绝,再不来往。但想想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找你的时候,就又得了消息,你舅舅跟人家和解了,不光是和解了,还在衙门备案了,说双喜是意外死亡,立案画押为证。这就成了铁案,佟家不倒,都无翻案可能……”到了这份上,自己又怎么会为这儿再难为自己本就不受宠的女儿。“娘娘!额娘知道你如今有能力,但万事还是以万岁爷为重。万岁爷看重佟三爷,您就往回退一步不丢人。这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总有算账报仇的时候。您想想,这红带子家的姑娘被折磨成那样死了,死了也就死了,李四儿恶毒成那样,人家照样宠着……” 老人家有点语无伦次了,但林雨桐懂了这个意思。 正要说话,听着周围突然静下来了。林雨桐抬眼看去,就见四爷带着人进了大门。 众人都起身微微低头,等四爷上来坐在林雨桐身边了,才都跪下行礼问安。 林雨桐自然也要行礼的。 四爷一把就给扶住了,另一只手又扶住了觉罗氏,“老夫人安坐就是。”见苏培盛过去将老夫人扶着坐了,这才扭身叫起,拉着林雨桐的手一起坐了。 跟臣下又客套了几句,这就开戏了。 四爷点了一出,就低头跟林雨桐说话,“……你安排好的?”要不然李四儿就算是长了翅膀也进不了宫。 林雨桐撇嘴,“没想到她真敢来?”都说这位嚣张,她也就是吩咐侍卫,要是这位要进就叫进。一个小妾,以公侯夫人自居,之前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长记性,说来还真的就敢来。这不,提前得到指示的侍卫放水了,把人给放了进来。但长春宫却万万不会叫她踏足的。这么一闹,瞬间就被扔到牢里去了。 可这事从这里开始,才算是开头了。精彩的还在后头。她对着四爷得意的笑。 四爷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说了两字——淘气! 觉罗氏在一边看着,然后淡定的转过脸来。如今都传自家的闺女得宠,但怎么个得宠法,她是真没见过。作为丈母娘,她见自家姑爷的时候真心不多。嫁女儿的时候,那时候的万岁爷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稚嫩的一张脸冷着,要不是知道这位阿哥爷就是这么一副冷面,家里都要怀疑这位得有多不喜这门亲事才拉着一张脸。后来,闺女在宫里住,她连闺女都见不到,就更不可能见到姑爷了。再后来搬到宫外,她也能偶尔去见见了。可见闺女方便,见姑爷……印象里从来没有过。大多数时候这姑爷不在府里,在府里的时候也不露面,偶尔一次能叫人传话说一声叫老夫人留饭吧,都算是这位爷心情好格外开恩了。 这次是这二十多年来,第二次见自家的姑爷。 不过瞧着对自家女儿这样,说是二十多年都没宠,谁会信? 这夫妻俩之间的言语、动作、默契中显露出来的东西,绝对骗不了人。 一颗悬了半辈子的心噗通一声落地了,总算是踏实了。 四爷跟林雨桐说了两句话,就扭脸跟觉罗氏聊天。如今的四爷,讨丈母娘欢心的技能满点,才几句家常话,说的觉罗氏笑的合不拢嘴。 而下面的人也时不时的偷着往上瞧一眼,皇上亲昵的刮皇后鼻子,帝后二人这个腻歪劲…… “牙疼!”十四在完颜氏时不时的瞟来的不满的眼神中,捂住了腮帮子。 完颜氏坐在戏楼的西半边,两人隔空相望,难得十四也接到了信号,知道这是这女人又开始作的信号。 相比十四,十三就淡定多了。他常在宫里陪四爷吃饭。吃饭的时候基本都在后面,跟皇后一起。两人饭桌上的互动说出来吓死你们。反正他有一段时间觉得眼前的四哥闹不好是个假四哥。为什么呢?实在是不怀疑不行啊!谁见过老四这么耐心的剔鱼刺然后都放皇后的碟子里,等皇后将鱼肚子上的好肉都吃完了,他才在鱼尾巴上找肉吃。谁见过老四亲自盛汤,给皇后端的时候还用手背试试温度?谁见过吃灌汤包的时候,老四得先在包子上戳个窟窿叫里面的热气出来之后才夹给皇后?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一一列举两天两夜都说不完。问题是人家还做的特别自然。一个做的自然,一个受的自然。一个心甘情愿,一个理所当然。他是认真观察之后,确定这四个还是四哥之后,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的。所以说外面传说万岁爷想叫皇后生嫡子这事,别人不信,他信,而且坚信。不就是刮了一下子鼻子嘛,也有什么酸的?还酸的牙疼!至于吗? 老八是一边瞧着上边秀恩爱,一边尽量的忽视来自对面的自家福晋的幽怨目光,耳边还得听着弘旺叨咕:“……等儿子以后娶媳妇,一定娶个合心意的。最要紧的就是疼我。瞧瞧皇额娘是怎么疼皇阿玛的,看到都叫人眼热……”什么亲自下厨,不光是给皇阿玛还给他们这些儿子。什么亲自做衣裳,皇阿玛的内衣鞋袜都是皇额娘亲手做的。什么皇额娘最看重弘时最疼爱弘昼,不过对弘历也好,常夸弘历这个厉害那个厉害。 说这些什么意思?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罢了。叫自己拿福晋跟皇后比。小孩子就这点心眼,全用在这上面了。 往上看这些兄弟,表情各异。但看那些妯娌,表情却基本一致,那就是羡慕。 直郡王心里苦,这叫他想起了伊尔根觉罗氏,要是她还活着……至少自己还有个说话的人。说着就看理亲王,“要不今儿我跟你回郑家庄去?” 有病!郑家庄是什么好地方? 俩老头都没老伴,不过说说话解闷倒是不错的对象。 帝后恩爱,君臣相得,这戏楼里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可唯独一人,此刻焦灼的很。心里好像是有一团火,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隆科多手里捏着茶杯,松了紧紧了又松,心里想着刚才得到的消息。之前刚才泰和殿出来,就有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过来,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叫他的心都跟着悬起来了。 你小太监说,四儿在长春宫出事了。 在长春宫能出什么事?上次顶撞了皇后,皇后也已经惩戒了。自己没说什么,就是已经默认了惩罚,还要怎么样?如此的得理不饶人,也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先是埋怨了一通,但紧跟着才反应过来,四儿来宫里做什么?不是说了,这皇后不好惹,叫她以后躲着点就是。怎么又进宫了?你说说,这脾气上来也真是的,谁的话都不听。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还真就不能理直气壮的问。上次皇后已经警告过了,这次又来了。这是没把皇后的话放在心里,也没有把皇后这个人放在眼里。皇后指定会这么想的!当着这么多命妇的面折了皇后的面子,惩戒一下也是在所难免的。 于是,他又踏实的等了下来。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四儿露面。难道是打了巴掌又被仍处宫去了? 这么想着,他就有几分焦急。四儿这会子还不定怎么着了。伤了没?伤到哪了?伤的重不重?不见到这心里到底是不放心啊。 这一急,就站了起来。过去跟守在楼梯口的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又去了二楼,告诉了苏培盛,苏培盛朝下看了隆科多一眼,心道一声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看来他的日子真是要到头了。于是转身去了四爷跟前,附耳说了:“佟大人跟您请辞,说是家里有事……” 苏培盛的话没说完,四爷就看见桐桐朝楼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点点头。他的视线还没收回来,就见门外王朝卿进来了,脚步匆匆的进来,直接上了二楼。 本来下面的人就关注四爷,如今这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都是人,关注的人就更多了。 连唱戏的都以为出事了,都停了下来。戏楼里一静,王朝卿的声音就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宫外有人敲登闻鼓……” 话音才落,刚才被唱戏的锣鼓声遮盖住的鼓声隐隐约约的传了进来。 这是出了大事了吧! 大年初一的,谁敲登闻鼓!这不是诚心添堵吗?十爷的脸都黑了,这京城治安归他管的。还能不能叫人过个好年了? 四爷朝十爷摆摆手,叫他别急,转脸就问王朝卿,“知道是什么人?为什么事吗?” 王朝卿低了头,“为什么事不清楚,但敲响登闻鼓的人侍卫大部分都认识,是佟大人的次子銮仪卫佟玉柱大人……” 啊?! 隆科多的儿子?! 他敲登闻鼓干什么?为娘伸冤?这是说皇后错了! 跟皇后叫板——果然不亏是佟家人,胆子就是非同一般。 而隆科多此时只有一个想法,把儿子逼成这样,一定是四儿出事了,出了大事了。要是四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抬头冷冷的看向皇后,一定要叫这女人好看! 管你是谁! 927.重返大清(32)三合一 重返大清(32) 雍正二年的大年初一, 上下欢聚一堂,多好的日子。却有人没眼色的敲了登闻鼓。这不是有重大的冤案, 就是诚心找皇上的不痛快。 听说有人敲登闻鼓以后,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 可等听说敲登闻鼓的是隆科多的次子,众人脸上的神情一收。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大事轮不到那个叫玉柱的白痴少爷。市井流传着好些话, 都是说隆科多的。他这人别看在人前人五人六的, 但背后说他好的,真不如说他坏的多。不光是公事说道的人多,家事惹人说道的就更多。第一是她的宠妾李四儿, 第二就是这个真不像是隆科多和李四儿生出来儿子玉柱。 玉柱这孩子吧,做事在外面极有名声。路边的乞丐他给施舍, 看见穷困的他也救助, 碰上人家没钱看病他也乐意把身上的荷包给人家留下。久而久之, 京城里就有那么一号人, 专门在他跟前装可怜博取同情骗点银子好过日子。因此玉柱有个外号叫‘善人’。当然了, 背后都叫他‘白痴’。 隆科多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刚开始也还管,谁敢骗他儿子他就叫谁好看。可结果了, 玉柱对那骗子还认真上了, 真心的不得了。隆科多想找机会下手都没有。就怕啥时候叫儿子知道了……他是真不想叫这些污糟事污了孩子干净的心。后来慢慢的就变成这样了。不过这些想占便宜的也不敢太过分, 否则隆科多真不会客气。 这孩子敲了登闻鼓,众人心道, 这又是谁看隆科多不顺眼撺掇着傻孩子闹事呢。 那登闻鼓是那么好敲的?还选在大年初一这个要命的日子里!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可真就有的好瞧了。 于是众人都有意无意的朝隆科多瞧去。 隆科多的位置还是很显眼的, 他前面的人不多,所以看见他看皇后眼神的人就不多。这背后的人总归是看不见的。 能看见的小心打量四爷的神色,看不见的纯属瞎瞧热闹。 林雨桐一副没看见隆科多的样子。四爷将剥好的蜜桔给林雨桐递了一句,这才神色如常的看了隆科多一眼,朝苏培盛说了一声,“先把人带进来吧。正好今儿该在的都在,也都听听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可比唱戏热闹。 尤其是女眷们,一个个的都打起了精神。八福晋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林雨桐,又看向隆科多。隆科多那一眼她可是瞧见了,这可是要狗咬狗了吧。想起当初隆科多宣了先帝的口谕,叫老四登基,她这心里就跟浇了滚油似得,煎熬的厉害。咬起来好,咬起来了,说不得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收获也不一定。这位万岁爷瞧着隆科多为了个女人疯了,他难道不是为了皇后那个女人也疯了。对隆科多这种在他上位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就算是要除掉,也不能这么心急的。得罪了他,叫他不痛快了,那张嘴里不定说出什么话呢。 要是真有个只言片语传出去,老四这位置还坐的稳吗? 想到这里,她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手无意识的放在了肚子上……还别说,如今瞧这样子,将来会怎么样,还真的难说的很。 林雨桐自是不知道八福晋在想什么,这会子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晦暗。这个岳兴阿啊,没想到他会叫那份东西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惊喜吗? 喜是没有的!只是惊诧他会叫玉柱出来。 玉柱还是个孩子,被带进来的时候倒是也不怯场。只十五六岁大,却长的极高。面容长的清秀,像李四儿的地方多些。只是少了李四儿身上的跋扈和隆科多身上的张扬,看起来阳光又乖巧。 敲了登闻鼓,还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得,带着几分笑意就来了。看见有看他的,还回人家一个和善的笑。 隆科多‘蹭’一下就站起来,三两步拉住宝贝儿子,“你这孩子,怎么……”敢敲登闻鼓?但话到嘴边,却成了,“怎么来了?” 玉柱抿嘴一笑,叫了一声阿玛,“……娘不是得罪皇后了吗?我就来了,接娘回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 听着人不由的翻了白眼,心道:得罪皇后了,所以你来了!你以为你是谁?要这么看,这人还真不愧是隆科多和李四儿的儿子,这嚣张简直就是自带的。 隆科多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这事不对啊!四儿进宫得罪皇后这事,自己也是刚知道的。玉柱这消息是不是得的太快了些。这么算下来,几乎是四儿出门,就有人忽悠自家这儿子了。而这人一定是自家儿子极为信任的人,否则这孩子就算是单纯,也不至于谁都不问,就这么直啦啦的说来就来了。 这是个阴谋,可是该死的不该将这傻孩子都牵连进来。 他是个有决断的人,立马拉了儿子过去跪在四爷的面前,“奴才罪该万死……”他跪在地上,几乎一瞬间就泪涕横流,“……奴才这儿子是个天生痴傻的,想进宫进来找奴才,这才敲响了登闻鼓,在大喜的日子惊扰了圣驾,请万岁爷降罪。” 一上来先给他儿子盖上一个痴傻的戳,皇上就算是要降罪,看在痴傻的份上,也不好重责。谁暗算自己还不知道,但是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得先把四儿和玉柱这娘俩摘出去才行吧。 四爷端着手里的茶,掀开盖子一下一下撇着上面的浮沫,“痴傻?”说着,就看向玉柱,和善的笑了笑,“你阿玛说你痴傻,你傻吗?” 玉柱的脸都能皱成十八褶的包子,“阿玛虽然总说傻孩子傻孩子,但奴才知道,奴才并不傻。这个可以问銮仪卫的同僚去,他们都能证明儿子不傻。皇上的銮仪卫也不可能收一个傻子。” 隆科多扭脸低声斥道:“闭嘴!” 才不! 玉柱嘟着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是傻子,那以后不得谁见了自己都得叫傻子。而且还是那种在御前报备过的傻子,这一辈子都休想洗清身上的标签。自己才不要做傻子呢。 四爷看着玉柱越发笑的和善,“能说出这番话来,就证明你绝对不是傻子。” 玉柱瞧四爷是个和顺的人,脸上的表情放松的不得了,“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绝对不是傻子。奴才来也不是找阿玛的,是来找额娘的。额娘她得罪了……”说着就话音一顿,小心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好似眼前的这个女人才是洪水猛兽蛇蝎心肠一般,“额娘她……她得罪了皇后……” 林雨桐有几分哭笑不得,见了自己这都怕的开始打结巴了。她收起脸上的笑意,板着一张脸,“你说你额娘得罪了本宫?你额娘是谁?本宫记得佟大人的夫人已经仙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续弦了一位?” 隆科多的眉头紧皱,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皇后,唯一一次也就是年前四儿无意中冲撞了皇后一次,但那时四儿并不知道那时皇后,都说不知者无罪,这点小事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这话问出来叫孩子多难堪啊。 心里一急,这种时候又没办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皇后掰扯,就急着朝玉柱看去,就见玉柱的脸先露出几分迷茫,继而脸色爆红,“阿玛……阿玛并没有续弦……奴才的额娘是姨娘……只是奴才习惯叫额娘……” “那是你的家事。”林雨桐直接打断了他,“有些人家有规矩,万万出不了这样的事。有些人家没规矩,但那也是人家的家事,不用拿到这里来说。” 话没说完,坐在一边听戏的贵太妃就先红了脸。这位也是佟家的人! 林雨桐哪里管得了这话还给了谁难堪,只问红着一张脸的玉柱,“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的。你知道你亲娘并不是你阿玛的夫人,既然不是你阿玛的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她随着命妇随班人宫廷,带在长春宫门口又叫又闹,这又该当何罪?” “僭越、藐视皇家之罪。”玉柱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咚响。之前只听大哥说额娘被关起来了,却从来没想过额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如今这么一问,别说是关起来,就是立马打杀了,那也是罪有应得。自己刚才那么说皇后,好像也不对,“请娘娘降罪,奴才误会娘娘了。” 林雨桐呵呵就笑,“这倒不是大事。本宫还没小气到为这点事跟你个孩子计较这个。但有些事能原谅,有些事却不是原谅两个字能说过去的。敲登闻鼓,这是何等严肃之事?都说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们家没有家规,但国家是有国法的。非大事敲响登闻鼓扣宫门,按国法是个什么罪过?” 隆科多大惊!这是想要了孩子这条命啊。 “万岁爷!”他几乎是膝行到四爷的跟前,连连磕头,但每抬一次都颇有深意的看向四爷,“万岁爷!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万岁爷,奴才可是什么样的事情都干过。您不看别的,只看奴才对四爷您忠心的份上,饶过贱内和犬子吧。” 这话一出,这内内外外变脸的人不少。 实在是这话太有深意了。什么叫做‘为了万岁爷,奴才可是什么事都干过’,到底干过什么事,叫他如今拿出来几乎是在威胁万岁爷。什么叫做‘看在奴才对四爷您忠心的份上’,刚才还在叫万岁爷,转眼就叫四爷了。这里做的人精子可不少,这意思还不明白吗?他没给万岁爷做过多了不起的事,但是给四爷干过谁都代替不了的事。 这事是什么呢? 同一时间,大家的心里都升起了一个念头——矫召! 想到这里,戏楼上下一阵吸气之声。 直郡王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理亲王压根头都没抬。老四可不是没把握的人,否则不会朝隆科多出手。一年的时间,老四就不忍这奴才了,只能说明,皇阿玛当时确实是传位给老四了。他如今敢这么做,一定是有这么做的底气。 老三老五老七相互对视一眼,又同时垂了头。今儿这事蹊跷的很,谁朝隆科多出手的,要是真有猫腻,老四不是该压下去轻描淡写吗?敢闹到明处……呵呵,就是不知道谁又得掉到坑里。其实说心里话,谁坐在上面那个位子上,他们一点都不关心。只是依照如今老四对这些兄弟的态度来说,他们宁愿是老四。至少日子好过啊。这么想着,心底里有个声音在问,要是真闹出来又出了乱子自己该站在哪边?刚这么一想,老四的脸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心里都不由的打了个‘唉’声,还是不够机警,这是又在不知不觉中被老四给小恩小惠给收买了吧。如果此时有个词叫做糖衣炮弹的话,他们一定会选这个词的。忒恰当! 老八眼里有了一丝波澜,几乎是习惯性的,他就朝对面的楼上看去,隔空跟看过来的八福晋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几乎都写着两个字——机会! “哼!”弘旺在老八耳边轻哼一声,“跟在皇阿玛身边,见过皇阿玛办事,不管什么事,从来就没见过皇阿玛失手过。再说了,儿子信皇阿玛的人品……” 八爷扭脸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儿子,眼里的一种叫做野望和欲望的东西慢慢的退下去,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也收回了看向福晋的视线。 八福晋却因为这一眼信心大增。果然!胤禩还是胤禩!怎么可能就甘心认输了? 老十蹭一下就要起身,十三一把给拉住了,“别急。”省的坏了万岁爷的事。万岁爷这半年基本就没搭理过隆科多。他早察觉出来万岁爷对隆科多的态度有变,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作起来。 十四的表情就很奇怪了,但他学乖了,一言不发的退后。事情说到现在,老四要是往下说,那老四基本就没问题。但要是老四遮盖下去了,这事就真得好好想想了,只怕这里面还真有些不简单的地方。 四爷的视线从这些兄弟身上一一看过去,眼里就有了笑意。隆科多真是逼急了,否则说不出这么蠢的话来。别说里面没猫腻,就是有猫腻,你这么直啦啦的说出来,这样的人也不能留着了。 他轻轻的抬了抬脚,将腿从隆科多的手里解救出来。隆科多不防备四爷脚上的劲那么大,朝后猛地一倒。玉柱见了忙扑了过去,“万岁爷饶命,这不是阿玛的错。阿玛对万岁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奴才知道奴才的罪过,奴才怕死,但王法如此,该死还是得死。奴才进宫,就是为了救……救亲娘的。她确实不是阿玛的正室,在大家的眼里,她也只是个小妾。但在奴才这里,她却是亲生母亲。奴才该死,但死之前,还望救额娘一命。”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匣子出来,“这是先帝给佟家的免死令,用此令牌可否绕过奴才亲娘一命。至于奴才,万岁爷怎么降罪,奴才就怎么领罪,绝无二话。” 免死令? 有这玩意吗? 直郡王看向理亲王,理亲王也看向直郡王。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各自别开视线。以皇阿玛那性子,还免死令呢?做梦去吧!要真有,也是给咱哥俩的。他去了,留下的宝贝先太子会是个什么结果他心里不是没谱,还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连亲儿子都没想着,会想着佟家?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就算给了佟家这个,那也该在族长那边。佟家上下都恨不能掐死败坏门风的李四儿,怎么会舍得用再她身上。 反正了解的先帝的儿子们是不信的,但架不住别的大臣信啊。当年先帝多宠信佟家,佟半朝那还不是先帝给惯出来的。给个免死令以防万一,完全又可能的。不过用再李四儿身上,恐怕先帝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别说这些人信了,就是贵太妃也信了。此时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帕子就是擦不干净脸上的泪水。见到那孩子捧着匣子聚过头顶往上送,连想都没想直接就站起来了,“不可!”先帝的一番心意,怎可如此糟蹋。她横眉立目,“这东西怎么在你的手里?”族里是怎么办事的? 这话一出,像是证实了真有这东西一般。 当着四爷的面即使压制着声音,戏楼里的声音也嗡嗡成一片。 隆科多这会子都懵了,家里有这东西吗?不是……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不知道呢。他看向儿子,眼里的意思明晃晃的,就是问,你爹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也就罢了,还能拿出来,哪里来的这个本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但玉柱哪里顾得上他阿玛的眼神,这会子都被贵太妃的问话给吸引了注意力。这位太妃是家里的姑奶奶,这个他之前。以前小的时候进宫还给这位姑奶奶请过安呢。对自己特别好。现在姑奶奶问话了,他当然得据实以答了。自己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 这孩子特别有礼貌,“回贵太妃娘娘的话,这东西本来就在家里的。是奴才从阿玛的书房的密室里拿出来的。” 书房里有这东西吗? 隆科多皱眉,这书房是自家阿玛曾经用的。密室里套着密室,要真有哪个角落藏着暗格,自己没发现也未可知。书房对四儿和玉柱是开放的,两人随便能进去,这倒是叫他一时之间不知道真假了。 他这一犹豫,贵太妃就当是隆科多默认了,也不管在什么地方,顿时就怒了,“隆科多,你就糊涂下去吧。这东西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是给佟家全族的!凭什么随你这么挥霍!这东西换李四儿那条贱命,本宫不同意!” 隆科多一口血!族里有这东西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说起过。要是说了,不也没今儿这一出了吗?四儿也没犯多大的事,其实是真不用动用这么要紧的东西的。自己今儿口出无状,万岁爷这人小心眼的很,肯定是要算后账的。这东西留着才有大用呢。这么想着,眼睛看向玉柱手里的匣子眼神就有些火热。 玉柱赶紧把东西往怀里一抱,“这是救我额娘的。”一着急,他又喊李四儿额娘。说完有些后悔,小心的打量林雨桐的神色,见对方并没有揪着不放,这才从隆科多的身上转移视线,怒目冲着贵太妃,“我娘才不是贱命。这东西也不是全族的。是先帝给我阿玛的。怎么用,自然是我阿玛说了算。”说完几乎是快哭了看着隆科多,“阿玛,您不救我额娘了吗?” 正在寻思先帝什么时候给过自己这个东西,被儿子一问,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道:“胡说!阿玛怎么会不救你额娘?” 玉柱马上得意的看向贵太妃,他不明白,之前对自己极为和善的长辈此刻怎么就变了一副嘴脸,“您听见了,阿玛说救我额娘的。” 贵太妃才不信这话,先帝没道理只赏给隆科多一人,“族里的东西也敢贪墨,真是岂有此理!” 玉柱急了,“才不是族里的东西。这是先帝驾崩的那个晚上,阿玛从宫里带回来的。怎么会是给族里的?”那时候族里哪里还有上得了台面的人。不是给阿玛的能是给谁的? 贵太妃一下子就给噎住了,什么叫做先帝驾崩的那个晚上带回去的?胡说八道!先帝连遗诏都没时间留,怎么还有时间给佟家留东西?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隆科多的脸却白了,他很清楚,那天晚上拿回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免死令,而是……可是这东西不可能在府里,早已经拿出去了。虽然晚了六天,但确实是拿出去了,而且拿出去的绝对是真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了起来,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四爷不得不感叹林雨桐安排的巧妙,简直就是最成功的编剧和导演,这里面的每个角色什么性格她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连审都不用审,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给审出来了。 就隆科多如今的样子,只要长眼睛带脑子的,恐怕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郡王直接就怒了,皇阿玛一生英明,却在临终的时候被这种小人物摆了一道:“混账东西!”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东西拿来!” 苏培盛将东西从已经吓傻的玉柱手里拿过去,看了四爷一眼,见四爷点头,才转手将东西给了直郡王。 直郡王接过来,看了看那锁头,然后就看向弘旺。 弘旺会意,从腰里拔出皇后送的匕首,匕首挥下去,锁子立马就开了,露出明黄的丝绸来。正是圣旨所用的料子。 直郡王将东西拿出来,匣子塞给弘旺,将疑似圣旨的东西展开,还真是圣旨。再一看,还不是一份,是两份,分别是满文、蒙文的,是皇阿玛的亲笔无疑。至于措辞和继承人,跟之前的拿出来的那份圣旨是一样的,继承人是老四无疑。 这混账东西私藏两份,又故意将那份汉文所写的遗诏晚拿了几天,什么目的,大家都知道。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事上瞎糊弄。这一个不好,是要造成流血的!这些兄弟,老八老九老十连同老十四,一个不好都是要掉脑袋的!这事要用皇家骨肉相残的血却染红他的顶戴啊! 他气的颤抖,将这两份遗诏递给理亲王,理亲王看了又往下传递,在这些皇家兄弟的手里递了一圈之后,这些人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十四爷,差点……就差一点就被这奴才给坑死了。要自己真信了传给给自己是老四矫召的事,只怕跟老四是不死不休吧。 直郡王又叫了宗室的老王爷和内阁大臣,“都看看,看看这圣旨真假。” 绝对真实! 那都是有原始东西拓本复制出来,改的只是日期而已。日期这东西,内库里先帝的笔迹多的是,从哪里就凑不出来呢?所以说,别说这些人检验不出来,就是有现代的检测仪器,估摸着也是检测不出来的。 得到这两份遗诏是真的结论,这些人看向隆科多的眼神就变了,这家伙的胆子未免也太肥了,连这事都敢干! 张廷玉将遗诏捧起来到四爷跟前,“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大厅里,都是高呼万岁的声音。 贵太妃都吓懵了!这样的罪过,够佟家抄家灭族的了。隆科多……佟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东西。 隆科多汗如雨下,但心思转的极快!今儿这事不对!是真的不对!不可能还有满文和蒙文的遗诏,这两份自己已经烧了!这样明晃晃的把柄自己怎么可能还留着。这不是犯蠢吗?可是偏偏就出来了,还都说是真的!这可不是一个人说的,是这么多人都说的!这里面有八爷有十四爷,要真是有问题,这两人不会不吱声。那这肯定就是真的! 他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备份!在皇家档案里,是有这样的备份档案的。那份档案库里的对照遗诏,也在当天晚上被自己给烧了,应该不会有第三份。但如今拿出来了,那就是肯定是皇上找到了第三份备份遗诏。先帝这人高深莫测,留着后手一点也不奇怪。 那么今儿晚上这一出,不用问也是万岁爷自己导演出来的。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给他自己正名罢了。 今儿就是自己再狡辩,在这‘铁’的事实面前,自己再狡辩也无用。 但是别人不知道真相,万岁爷却是知道真相的。自己不管不顾的喊,或者叫委屈,结果都不是自己愿意接受的。因为这次的行为却是是触了众怒了。光是这些皇家的老阿哥爷,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那么现在谁能保住自己的命呢? 谁呢? 只有自己! “奴才认罪!”隆科多一咬牙,抬头看向四爷,“奴才认罪!” 认罪了,就遮盖了四爷背后算计的真相。不吵不嚷认罪,希望四爷看在自己识相没坏事的份上网开一面。 这一对眼,隆科多的意思四爷就明白了。这个人啊,能屈能伸可谓到了极致。 转着手里的杯子,四爷直接道:“交大理寺查办。” 交给大理寺,有这些阿哥爷在后面使劲,自己离砍头也不远了。以自己对四爷的了解,杀自己肯定是要杀的,但自己的配合至少能换来家眷不受牵连,佟家不受损害。 跟自己犯的事比,能这么处置已经算是极为宽大了。 可是,自己还真就不想死。 该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自救? 他急忙看向四爷,好似希望从他的脸上得到讯息。这一看,却发现皇上四爷正在给皇后挑桌上的蜜饯吃,半点不曾受这件事的影响。也没有要掩饰这件事有他插手的意思。 心思电转,他的视线停留在皇后身上。自己倒了,事情从哪里开始坏的?从四儿意外遇见了皇后并起了冲突坏的,那么根子还在皇后身上。 要不想死,谁能为自己说句话呢? 这些皇家阿哥不可能,那些昔日交好的大臣大概早就躲远了,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里会给自己说话。唯一一个能救自己姓名的,除了自己,就是皇后了。 要是皇后能说句好话呢? 希望渺茫啊!但希望渺茫却总好过没有的好。 他一生每一个机遇都是赌来的,再赌一次又何妨? 可是怎么才能投其所好叫皇后愿意为自己说话呢? 他的视线落在嫔妃位置上,却一直盯着皇上的一个女人,那就是年氏。 女人嘛,所在意的不就是那么回事? 皇后最恨谁?无疑是专宠了十年的贵妃年氏。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在侍卫即将将他拖下去的时候喊道:“万岁爷,奴才有事禀报。奴才告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勾结罗布藏丹津走私贩卖军粮……” 一言而出,满座皆惊。 万岁爷左膀右臂,内有隆科多外有年羹尧,如今这是下了左臂,左臂又扯上右臂。这么下去,是要出大事的。 十四挑眉,都说隆科多跟年羹尧不对付,看来是真的。这家伙到底暗地里收集了多少年羹尧的黑料,而年羹尧手里又有多少隆科多的把柄呢。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万岁爷昨儿才拿到青海送来的折子,今儿隆科多就来了这一手。看来不用过完年,今年就能派钦差将年羹尧押解回来了。自己暗地里做下的那些都不用往明面上拿,只隆科多为了活命,就能咬死年羹尧。 年氏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她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如果罪名成立,那么哥哥就罪同投敌叛国!不光是他会丧命,年家满门上下,一个都别想活。 “你胡说!”她放下矜持,站起来指着被拉下去的隆科多,然后噗通一声朝四爷跪下,“万岁爷,隆科多这样的人连先帝的遗诏都敢动手脚,更遑论其他。此人嘴里的话最是不可信!” 四爷连头都没抬,给林雨桐在剥无花果。 后妃是林雨桐的事,林雨桐不管不行,再叫她这么不顾脸面的喊叫下去,四爷的面子也没有。当然了,四爷也未必就在乎这劳什子面子。 她只看了碧桃一眼,“年贵妃身体有恙,精神恍惚,不宜见客,送回寝宫,无事就别出来了,安心静养为宜!” 什么叫做没事别出来了。 当年直郡王被先帝说了一声没事别出来了,然后他就在府里圈了十年没踏出过一步。如今皇后又说了这么一句给年氏,这意思……比较委婉,但这还不是圈在宫殿里了,这跟打入冷宫也没差别。 这可是万岁爷曾经宠爱了十年的人,说冷宫就冷宫了?不约而同的都看四爷。 四爷心说这醋坛子对这块年糕都膈应了几辈子了,总觉得要是没有他自己一准得爱上年氏这女人什么的。以他看,这就是闲的。如今自己能说吗?能说是能说,关键是他现在不敢说。不光不敢说,多给那边一个眼神也不行的。要不然这老醋缸子真就倒了! 说什么事什么吧,不放到寝宫不叫出来,以年氏的哭功,她能跪在乾清宫门口几天几夜的嚎,为她哥哥求情。 年氏哭的梨花带雨,挣扎着不跟人下去。四爷头也不抬,只跟他的桐桐说话。 别人离得远听不见说什么,离得近的觉罗氏可都听见了,万岁爷一脸严肃但语气却讨好的很,还带着几分邀功请赏,“你看我这次的表现不错吧?” 觉罗氏将脸扭到一边,老寡妇最见不得这个—— 928.重返大清(33)三合一 重返大清(33) 有句话叫做树倒猕猴散, 又有句话叫做墙倒众人推。 隆科多此时的境遇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昔日交好的人通通不见了踪影。那些依靠他的巴结他的马上另找了靠山,说起隆科多, 一致的露出苦脸, 恨不得个个都成了受压迫受剥削又不敢吭声的受害者。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得先为自己想着不是。 这不能怪人家,隆科多靠在牢房的墙上,特别理解的如是想。 可是再怎么大度,心里也是恨的。想着可别叫爷倒腾过这口气来,否则咱们慢慢算这笔帐。那时,再跪下求饶喊祖宗,那也不顶用了。 想了一场, 恨了一场, 又开始担心起来了。 担心什么? 担心儿子玉柱,担心玉柱他娘四儿。 这母子俩没有自己可怎么整。四儿那就别说了, 即便出来了,也少不得受一些皮肉之苦。可这皮肉之苦到底只是暂时的, 真正愁的还是以后怎么办?要是自己能出去,这什么都好说, 就是贬为庶民, 以自己的本事, 护着这娘俩也还是做得到的。可就怕……真要有个万一, 这娘俩怎么办?四儿她……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别说外面了, 就佟家自己人就不能饶了她。玉柱这孩子……好歹是佟家人, 族里不可能不管。他此刻又有些庆幸, 这孩子跟自己和四儿都不像,长这么大,从来与人为善,没跟任何人红过脸结过仇。但愿这些骗过他的人看在他一片赤诚的份上,能护上他一分……想着,眼圈就一红鼻子一酸,没想到他佟三爷也有今天。 “三爷!”正想着呢,牢房的门被拍响了,是牢里开始派饭了。 牢里的境况并不算差,一床一桌一椅,床上被褥整齐,床底下有恭桶,当天就有人来清理。身上的一副鞋袜进来之前就得换成牢里准备的衣物。这衣物没别的,上身往身上一套就行,下身穿起来不需要很长的腰带,裤子上带着的都不长,说是为了防止犯人上吊的。总之,就是不该死的想死也死不成的那种。 以前,这牢里的人是不被当人看的,怎么着欺负着都成。如今这些牢头都不敢了,就怕哪个受不老一头给撞死了。死了他们是要跟着受牵连的。 牢头们之前也抱怨,以前还能从这里面弄点油水,但现在皇上一道令下来,没人敢顶风作案。不过也有好处,因为皇上紧跟着又下令了,像是他们这样的衙门里最底层的当差的,以前都用下九流来形容他们的人,皇上说承认他们的身份了。他们现在跟那些官老爷一眼,按月从国家领俸禄了。但同样的,领了俸禄就得守规矩。这个他们可以理解的!给的钱多了,有保障了,关键是走出去收人尊敬了。 因此为了保住饭碗,当差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尽心。 “三爷!”牢头对隆科多表现的很尊敬,“该吃饭了。” 隆科多起身,还真得谢谢皇上这道当时被很多人不理解的圣旨。否则真没有现在这待遇的。 牢头将一菜一饭一汤递进去,“您慢用,回头我来收碗。” 隆科多接过来还算干净的饭菜,就失笑:“知道你们这里关的都是不是无名无姓之辈,不过比放心,爷不会寻死的。不用这么小心!” 牢头赔笑不敢言语,慢慢的退下去。 有句话这位佟三爷还真是说对了,这里不关无名之辈。像是现在的马齐大人,显赫吧。那也是曾经在这里关过的。可是后来怎么样?出去了该高官还高官,该厚禄还厚禄。你说当时要是对人家这个那个的各种刁难,等人家出去了,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能知道。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在这里当差的都机警着呢。那有出去苗头的都不敢得罪,伺候他们跟伺候大爷似的,半点都不敢含糊。没有出去苗头的,那也得分人分时候,有那眼看出不了头了砍头抄家就在眼前,就只等着判决的,这些人你使劲的捞,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了。当然了,这是以前,先在是真不敢!就是那出不去的,人家以前那也是高官显贵,人家讲究个士可杀不可辱,一个不称心寻死了咋整?砸饭碗呢。 这位佟三爷关在这里,出去出不去的,说不好。有说肯定出不去了,大年初一关进来了,肯定是上面动了真怒了!有的说那倒也未必,毕竟佟家跟皇家的关系那是近的很。皇上的祖母就是佟家的闺女,皇上的养母也是佟家的闺女。这么铁的关系了,怎么会要了人家的命?既然要不了命,那出去了哪怕是贬为庶民,那也是佟家的子孙,捏死他们这些小喽啰也跟玩似得。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 反正不管最后怎么着吧,牢头还是把自己的本分做好,至于以后,占不了便宜也别弄没了差事是真的。 同僚小心的偷抿了一口酒,见牢头出来就问,“还真当爷一样伺候呢。” 敢不吗? 见同僚小心的将酒壶塞过来,他赶紧摆摆手,“我真不好这个。”上面早说了,当差莫喝酒,喝酒莫当差。人家说什么自己做什么,不求功劳至少不出错吧。 同僚也不见怪,知道这是个老实人。将酒壶收了,就马上凑过去低声道:“我跟你说,咱哥俩趁机说不得还能捞一把。” 牢头赶紧摆手,“兄弟,我家里还有爹娘兄弟儿女要养呢。真不敢出差错。”这份差事能叫一家十几口子不至于饿死。哪里敢大意? 同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你要这么着,顶天了都是穷命!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这道理总该明白吧。”越说他的声音越低,“你整天别只盯着这一亩三分地,外面的事情你也多听听。如今外面可热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如今伺候的那位佟三爷……”说着就嘿嘿笑起来,“那真是众叛亲离了!” 牢头吃了一惊,这事他是真不知道,“怎么的了这是?”没这么办事的! “亲儿子告他纵容妾室虐待妻子,致使妻子被迫害致死。” “兄弟告他忤逆,父母皆因他过度纵容妾室管教不听而被气死……” “庶母告他不尽赡养之责,纵容妾室欺压她们……” “弟媳妇告他纵容妾室不尊家规礼法,以妾压嫡……” 林雨桐将折子一个个的看一遍将大致的内容说给闭目养神的四爷听,“还真是墙倒众人推……”他扒拉着手里的一大摞折子,都是佟家人送上来的。她看的皱眉,“不过也都不算是瞎说的,隆科多对这个李四儿,真是好的没话说……”就像隆科多的兄弟媳妇等人在状子写的,在隆科多父亲的葬礼上,‘祭葬如例’,迎送皇帝派去处理丧事的内务府官员的,却不是隆科多的夫人,而是她的小妾四儿。都不是笨蛋,还能不明白隆科多此举的意思?很显然,他就是刻意的!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表明、彰显四儿的名分,四儿那时就俨然以命妇自居,履行了\"子妇\"的义务。 这么想着,她又皱眉从里面拿出领一份折子出来,“这份有点意思了……”说着,就直接递给四爷。 四爷接过去瞄了两眼,原来是跟之前的江南的贪污案扯在了一起。 吴存礼的案子还在查办之中,不过从李煦主动揭发出来的东西再结合查证出来的证据,基本可以证实,吴存礼为了自己的仕途,从康熙年间到雍正元年就不断的向朝中的显贵要员等行贿,累计共馈送二百二十六人,高达四十四万三千余两。其中包括了鄂伦岱、阿灵阿、苏努父子等人。此外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珠以及九爷身边的太监何玉柱等人也在其中,可以说从各部的尚书,奏事官员,到三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二爷、十六等先帝各皇子府上的太监家人,吴存礼全都打点了个遍。而隆科多接受吴存礼馈银一万二千两,为其办事。这人在折子上说的非常详细,说这都是四儿的主意。四儿是怎么接下来,怎么说的隆科多,隆科多是怎么反应的等等,就跟在人家两人的窗户底下听一样。要真照这个人的说法,隆科多算得上是\"听其指挥,不违颜色\"了。 四爷翻出这折子最后的署名,“……夸岱!原来是他……” 这人得对隆科多又多不满,才叫人这么日夜的盯着。 不过从这里看的出,隆科多暗中李四儿不是没道理。论起大胆,奸诈,比之隆科多优胜几分。 林雨桐手里拿着的则是李四儿跟八福晋来往的一些奏报。另外还有跟九爷身边的太监的一些来往……这要是四爷容不下八爷九爷,光是这两份奏报,就够要了隆科多的性命了。跟四爷的政敌眉来眼去,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处置?”她将折子放下问四爷。要说起来,隆科多这样的,怎么处置都不为过。李四儿很该千刀万剐的。可是要真随心而行,置国家律法于何地?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哪里看不出来她的不甘,他笑着指着那些折子,“这事说简单也简单。你算算这折子上的隆科多拢共贪了多少银子。照着这个数目叫佟家拿银子就是!” 这么大的数目佟家哪里拿的出来?!银子在谁手里?隆科多只怕知道的都不是全部,反倒是李四儿,八|九成都在李四儿手里攥着呢。佟家拿不出银子,找隆科多不现实,能找的只有还在牢里的李四儿。对于佟家来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想要私自进出监狱见个犯人,根本就不叫事。 至于佟家人会怎么对待李四儿,这确实是值得期待。 所以说这人坏呢。 “不是所有的事都要自己动手的。”四爷这么说林雨桐。 可还是自己动手更爽气! 夸岱接到衙门的通知之后,几乎都疯了。人家说的很好听,佟家门第不容玷污,就不上门了。 什么意思? 不就是说,咱们就不上门抄家了,你们自己把银子补齐了,算是有这一码事就拉倒。 这是好事吗? 全族的老少爷们聚在一起,都说这是好事。佟家人干了这诛九族的罪过,没有牵连全族,只要将那些非法所得全部上缴,这还不算宽大什么才算是宽大。人没折进去,这就是好事。 心里刚一喜,终于不害怕脑袋搬家了,问题就来了。 什么问题? 钱的问题! 没错,人要是活不了了,那要钱干什么? 可现在人活着,钱不能没了吧。贪污的是隆科多,凭什么自家得跟着还银子,没这道理啊!再说了,就这数目,佟家掏干净了也掏不出来啊! 这可都分家了,枝枝蔓蔓的人口多了去了,有些关系都远了。这里面也有穷有富,谁家该拿多谁家该拿少?怎么分都不公平。才一提出来,一个个都哭穷恨不能打起来。反正就是都不想掏银子。 吵着吵着都对准岳兴阿和玉柱了。 岳兴阿干脆的很,“家里的东西就在那里摆着呢。都交给族里处置。”说着就看向面色苍白的玉柱,等着他说话。 他能说什么? 这傻孩子到现在都是懵的。他是偷听他哥跟他嫂子说话才知道有什么免死令,然后就偷偷拿了东西进宫去的。可是进了宫跟他听来的又不一样,额娘没救出来,阿玛还陷进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回来想问大哥一句,你是不是故意跟嫂子说话叫我听见的?但看着大哥关心的脸,他到底是没问出来。如今大哥说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出去交给族里处置,他能说什么?那个家到底是大哥继承的。 见众人都看他,他有几分胆怯的朝后缩了缩,“我……我……我听大哥的!” 岳兴阿一把拉住玉柱,身子一偏挡住众人看玉柱的视线,“我这弟弟是个什么情况,大家也知道。别为难一个孩子。要是大家觉得还不够,我们兄弟就光身子从家里搬出去,搬到我媳妇的陪嫁宅子里去住。剩下的就由各位长辈看着安排了。” 夸岱看着岳兴阿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岳兴阿的媳妇是家里的庶女,陪嫁本就没多少东西。一个百亩的庄子,一个外城的二进院子,再就是一些衣料摆件,压箱银子八百两,如今只怕是早就用完了。岳兴阿这些年也算是小心翼翼的攒了一笔银子,但他自己也有儿子要娶媳妇有闺女要出嫁,用钱的地方在后面呢。如今还得养着一个没成家的弟弟,以后的日子真是不好说了。 但不这么着,他们的日子也过的不安心。出了银子的族人对他们可就有了意见了。如此一来,连族里的庇护也没有了。日子只会更艰难。他这么坦诚,族里还怎么怪罪,最多就是一句怎么摊上那么一个阿玛?同情躲过为难,这对他们来说倒是好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没言语,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岳兴阿带着老婆孩子连同玉柱,只带了老婆的嫁妆从家里出来了。 夸岱到底是对岳兴阿这侄儿有几分感情,“别忙,除了媳妇的嫁妆,还有你额娘的。没道理你额娘被折磨死了,嫁妆还要给那俩千刀万剐的填补窟窿。” 这话一出,没人敢反对。赫舍里氏在佟家遭受了什么,佟家人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不过是老子娘都管不住隆科多,谁又能管得住。左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叹一声可怜罢了。 夸岱见没人反对,这才叫自家的婆娘带了两个族里能干的小媳妇,把老帐本子翻出来,找赫舍里氏当年的嫁妆。当年赫舍里家也是赫赫扬扬,何等显赫?哪怕是远枝,日子过的也不错,联姻的又是佟家,给的家当着实不少。好些陪嫁,像是布料药材香料这些都找不见了。夸岱的夫人就列出来叫从库里找新的出来数目总要对上的。族里就有人嘀咕,说是赫舍里氏哪里能一点都不用? “哪里用了?”夸岱夫人紧跟着就喷过去,人连自由都没有,谁用的? 这个时候,给岳兴阿多搬点就是给自家的侄女多搬点,自己已经是坑了这孩子了,不能真一点忙都不帮,否则娘家都没法回了。 有人一出头,下面就没声音了。 摆件什么的,粗笨的都在库里放着呢,拿出来就叫车直接拉走。精致的一些好些都在赫舍里原来的院子里放着呢,那院子早就封了,如今拆开将东西搬出来,除了落灰了品相还都不错。最后是首饰,差不多都从李四儿的私库里找到的。又找到了放在一起的一处铺子和一处庄子的契书,都是列在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另有压箱银两千两,夸岱也做主叫给了。 岳兴阿没急着拿,只道:“当年我额娘还是在府里自由生活了五六年的。” 意思是这五六年东西肯定有损耗,银子也肯定是有花出去一些的。这些该从这两千两里扣。 不等别人说话,夸岱就道:“要按这么算,这么给你你还是亏了。你别忘了,这庄子和铺子二十年的时间里得有多少收益。” 本来想说夸岱偏着岳兴阿的,这么一算也确实是。佟家也就隆科多没规矩,其他人是不敢马虎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当年显赫,如今好些人的心理从那种高高在上的氏族上还下不了。豪门显贵嘛!总不能贪了女人家的嫁妆。 于是岳兴阿这次得到的比原乡预想的要多的多。 也就是在今天,玉柱才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恍惚的知道的一些事情,比如嫡母的死! 跟岳兴阿一起坐在马车上,玉柱的脸色苍白,“对不起大哥……” 岳兴阿摇头,继而叹了一声,“都是上一辈的恩怨,跟你无关。” 玉柱的头低的更低了,他不傻!真的不傻!他心里隐约知道,这次的事情肯定跟大哥有关,自己信任大哥,大哥却骗了自己,自己没问,但不等于就傻的心里一点介意都没有。不过是不敢问,害怕那个答案罢了。现在不用了,就算是大哥又怎么样?他额娘死了,被自己的额娘害死了。 这个事实叫他无措的很。虽说跟着大哥,可那到底不是自己的家。 这是个不会掩饰情绪的孩子,岳兴阿眼神闪了闪,“别瞎想,皇上还没有免了你銮仪卫的差事,那你就还是銮仪卫。至少每月都有一份俸禄。这么着吧,你自己留一半俸禄,另一半给你嫂子,这也算是你养家了。” 玉柱茫然的点头,原来可以这样吗。 好吧!听大哥的就好。 这边小家还没安顿好,那边夸岱又打发人来请了。哥俩又急匆匆的往回赶,到了才知道,宅子里翻了个遍,就家里的这点银子,连个零头都不够。这还是加上了隆科多书房里密室的藏银一起算的结果。 怎么办呢? 问这哥俩呗。 人急了可不就想出这办法来。 可等着哥俩往这里一站,得!这些人的心一下子就落到空处了。 为什么? 能为什么! 这哥俩,大的那个是娘死爹不管,家里有什么没什么,怎么可能告诉他?小的那个是谁都能骗了的傻子,真另有藏银子的地方能告诉他?早被人套话给套走了。 所以说,问了也是白搭。 岳兴阿看着焦躁的夸岱,伸手摸了摸鼻子,伸出的刚好是四个手指。 夸岱一直看重岳兴阿,就是因为看中这孩子。这孩子有韧性,能忍常人不能忍。会做面子情,但骨子里却清冷的很。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一直关注着岳兴阿,他在这府里跟隐形人一样生活了这么些年,就不信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结果就看见他打出来的手势。 四? 是说李四儿! 告诉自己想要找银子只能去找李四儿。 没错!确实是该问问这个女人。 他站起身来,“叫他们哥俩回去吧。我去牢里一趟。” 岳兴阿忙行礼,“要是能见到阿玛,就说玉柱跟我在一起,叫他不用担心。” 说完行了一礼,这才带着玉柱匆匆离开。 岳兴阿眼睛一眯,明知道自己去找四儿,却说是去看他阿玛,还特意说玉柱跟他在一起……这个用意,他不说自己还真想不到。 “你说什么?”女囚室里,李四儿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夸岱,以为自己幻听了。 岳兴阿好整以暇,“你没听错,玉柱跟岳兴阿一起过活去了。没办法,催着还银子,没银子,府里自然就住不成了。实在不行那宅子都得卖了!这都是他阿玛的债,他们不还谁还?还得提醒你,为了防止他们带值钱的东西或是银票出府,身上的衣服都叫脱了,换了从街上现卖的成衣。保证从那府里一文钱都带不出去。” 也就是说玉柱如今指着岳兴阿才能有口饭吃! 想起死了的赫舍里氏,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这就是因果轮回吗?以前那个女人要指着自己才能吃饭,现在轮到自己的儿子指着人家的儿子吃饭了。自己能那么对待那个女人,那岳兴阿是不是也能那样对待玉柱。 一想到这些,她就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刺激的浑身发抖。 “说吧,银子到底藏在哪了?”夸岱直言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保玉柱性命无忧!” 你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岳兴阿那崽子跟你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他额娘是怎么死的他心里清楚的很,没了自己,没了隆科多,岳兴阿能容得下玉柱才怪。他又是个惯会装样子的人,面上不定怎么对玉柱好呢,可这杀人害人未必要亲自出面的。想害一个人办法多的去了。叫自己信他的保证? 呵! 这世上的男人,她除了隆科多谁也不信。 李四儿眼睑一垂,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恭顺的很,但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似得,“银子全都在府里,你们现在找我要银子,我都是这么一句话。银子就是在府里!至于你们说没有……那我就不清楚了,要是岳兴阿和玉柱没拿,那会是谁拿了?” 这是在暗示银子是查抄隆科多府邸的人贪墨了! 夸岱的面色一变,四儿却眼睛都不抬的继续道:“都是银票,轻巧的很的东西。我身上没有,隆科多身上没有,岳兴阿和玉柱没有,那在哪里?别做出这幅逼迫人的样子来,好似这么着你们就阳春白雪了。贼喊抓贼的把戏我七岁就会玩了……” 放肆! 夸岱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抬起手里的马鞭就抽了过去,“爷可不是隆科多,没那么多怜香惜玉的心思。收起你的那套把戏,今儿你说也得说,不说打到你说为止……” 一鞭子一鞭子抽过去,李四儿也是硬,愣是一声都没吭。 “拿水来。”夸岱被打的直喘气,他停顿了下来,对牢头呼喊了一声。 牢头是个机灵的,马上颠颠的端了一盆水过来,“爷,小的刚才不小心将一包盐给掉进去了,也不知道还能用不能用?要是不能用,奴才再给您换来!” 懂事! 夸岱马上掏了银子扔过去,“买盐去,多买点!有用。” 这么大一个金裸子,买盐能买几大车,“您这要腌头牛都够了。” 四儿止不住一个冷颤,紧跟着兜头一盆盐水就下来了,盐水进入伤口,钻心的疼,她实在忍不住压抑的呻|吟了一声。 夸岱哼了一声,“不装硬汉了。说吧!说了少受些罪。否则,受这些罪的可就不是你,而是玉柱了。” 无耻! 四儿低着头,缩在牢房的墙角。不管夸岱怎么说,就是不声不响头也不抬。 不是自己心狠,实在是不能说!不说隆科多或许好有一线生机,说了隆科多可就死定了。在没有隆多的确切消息之前,谁也别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只有隆科多活着,自己和玉柱才有将来。没有隆科多,早晚都是一死,早死晚死怎么不是死。活着受罪倒是不如死了干净。这样的归宿对于自己或许才是最好的。至少算是对得起自己的男人了。 可是玉柱呢? 玉柱该怎么办?陪自己死吗?这绝对不行! 夸岱用玉柱威胁自己,这没错!自己确实担心自己的孩子。但自己更知道佟家人是什么德行。现在的佟家,离了隆科多,早就是什么也不是了。他们没胆子敢杀了玉柱。就怕真的交代出来,有些人真以为拿出了玉柱就能掏出金银来,这才是真要了这孩子的命了。 夸岱见四儿不为所动,扔了银子给随从,又将鞭子递过去,“打!给我狠狠的打!只要别打死,怎么打都行!” 打不死你就不是男人。 四儿心里憋着一股子狠劲,再怎么毒打都咬着嘴唇没吭声。夸岱皱眉,看着李四儿嘴角流出来的血,知道这是把嘴唇都咬破了,就是为了不出声的。不得不说这女人对别人狠,对她自己也是够狠的。 “行了!”夸岱出声叫住了挥鞭子挥的浑身冒汗的随从,然后朝外喊,“该给伤口上药了……” 随从不解,夸岱斜了一眼就有些看不上。在佟家这么些年,愣是没有一个牢头明白自己的心思。 不大功夫,随从就见矮个子那人低头哈腰的拿着‘药’来了,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粗盐洒在伤口上,那滋味……想想就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牢头放下东西,“……几个粗使婆子就在外面候着……”到底是女眷,打一下无所谓的,但是这换药什么的,还是女人来。名节比性命可要紧多了。 夸岱随手一摆,带着随从就去一边的厅堂里坐着喝茶歇息去了。 李四儿坐在墙角,牙齿都打颤,又是疼又是冷,真说不清楚身上是什么滋味。可越是疼痛,她的脑子越是清楚。这几个人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她知道,真正的疼痛才刚刚开始。 不大功夫,就进来两个婆子。一个矮胖一个高瘦。 矮胖的看着和善的不得了,她手里捧着一包东西,就是所谓的‘药’,近前一瞧,就是盐。 高瘦的这个肃着一张脸,抓了盐就跟腌渍肉似得往伤口上狠狠的搓。 “啊!”李四儿到底是忍不住,疼痛不由的叫人尖声嚎了起来。 这两个婆子手上不停,各自忙碌着。李四儿是怎么死去活来的,她们全都不看在眼里。 矮胖的说,“这身上都成了这样了,可不能不管。” 高瘦的说,“就你好心,要怎么管。” 矮胖的说,“这不是我好心,是上头有明令的,不能虐待犯人,咱们不能明知故犯。” 高瘦的说,“这倒也是!不过能应付过去就算了。她这样子太难看了,叫我说,得先洗个澡。” 矮胖的说,“洗澡容易,我家多酿了几大缸醋,用来泡澡对身体最好。便宜又方便!” 李四儿不由的又打了冷颤,这是不折磨死自己不罢休吧。 正想着这样的酷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就觉得正在给自己胳膊和手上的伤口撒盐的高瘦婆子掰开自己的手心,放了个什么东西在自己手里,然后又使劲搓盐去了。 这是干什么? 她给了自己什么? 什么人叫她给自己递消息的? 脑子里有了事情可想,瞬间就转移的注意力,好似也不那么疼了。 又是一盏茶时间,可能更短吧。毕竟痛苦的时间对她而言总是特别漫长的。不管多长时间吧,这俩婆子总算收拾东西要走了。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高瘦的婆子,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是她注定什么也没得到,不仅没看出什么来,还被这婆子十分粗暴的踹了一脚。 要不是手里还有东西在,她真以为刚才那是幻觉。 快速的将东西塞到裤子里,这才坐在那里缩着。一副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 眯眼偷瞧着夸岱带着人又要进来了,她浑身一紧,以后又是一轮毒打,谁知道突然传来那高瘦婆子的声音,那好像在跟牢头说话,“……李大人要来了,刚才下面的人来报,您看咱们这里有什么西药收拾的……” 这话与其是说给牢头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夸岱听的。上级要检查了,牢里不能留不相干的人了。这是催夸岱走,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才有了这么一番话。 夸岱果然没有继续,临走只说了一句来日方长。 但李四儿心里却松了几分,这婆子明显是在帮自己。那她背后这个贵人看来身份不低手段也不俗,会是谁呢? 她偷摸的背过身去,重新拿出那婆子递给自己的东西…… 929.重返大清(34)三合一 重返大清(34) 蜜蜡封着的是折叠的小小的牛皮纸, 将纸打开,回头朝牢房外面看去, 守着的小卒子正被高瘦的婆子叫去, 说是谁发了小财买了酱鸭子过来叫大家过去尝尝。她这才放心的低头看信上的内容,纸条小小的一张,字体很小,说的也很简略。 李四儿看完塞到嘴里直接咽下去,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些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背景自己一无所知,叫自己信他们?那是妄想。 她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知道隆科多和自己这些年辛苦得来的银子的下落,但这银子是最后的退路,怎么可能交代出去。 心里原本升起的一点希望一点点破灭了。但随即又想, 如今不过是死里求生罢了。早没了挑挑拣拣的权力。 这些人能把手伸进来要么是真有几分本事, 要么就是自己走了大运,恰巧他们的人在偶然之下知道了自己有钱的事。不管是哪一种, 都是自己的运道。人处在绝境之下是没什么好挑拣的。 牢门口想起脚步声,李四儿将自己蜷缩起来,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紧跟着响起了矮胖婆子的说话声,“拉着我过来做什么?” “这不是怕不小心死了吗?”高瘦婆子低声道, “我一个人害怕, 你跟我做个伴, 我进去瞧瞧, 被真折腾死了, 贵人们没不是, 错还不得咱们领。” 李四儿心道, 这婆子真是急切的很了。她的心里再一次将这背后的主人从有权有势这一类里刨除掉,这些年跟这些所谓的贵人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太知道这些人了。这些人就算是再怎么着急也不会伸手捞这样的脏钱。那么是什么人,什么钱都想捞一笔,又能将手伸到这样的地方来呢? 还真是让人费解。 但这没关系,只要活着就行。只要他们有本事帮自己见到隆科多就行。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跟儿子交代,总之,现在就是不能死。 耳边响起开锁声,紧跟着是很轻的脚步声,眼前出现了一双鞋面上带着补丁的青布棉鞋,看起来很旧了,并不暖和的样子。也许是盯着的时间太长了,对方不自在的将脚往回缩了一缩,这样的动作叫她觉得熟悉的很。 什么时候的事呢?很小的时候了。那时候还在家里,家里还有父母姐姐们。她脚上穿的永远都是姐姐们剩下的旧鞋,赶上天冷的时候,脚上都是脚疮。那时候她不爱出门,就怕有人盯着她瞧。从头到脚,身上穿戴的根本就没法看人。偶尔谁盯着她身上的补丁多看一眼,她都赶紧往后一缩,后来长大了,被卖了,在权贵人家吃的好穿的好,也懂的更多了,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自卑。 不知道这个婆子背后的人是谁,大约已经是个给不了下面人好处的人了。要是这婆子有银子,哪怕只是三五十两银子,即使她穿的再穷酸,也不是这幅样子,因为心里有底气嘛。 钱是人的胆! 她就信这句话。 可要真是如此,这人又是怎么叫下面的人给卖命的呢? 高瘦婆子不给她思量的时间,近前来蹲下身伸出手做出摸她是否有气的样子,声音却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冷的叫人心颤,“我们的时间不多,愿意不愿意配合赶紧给句话。” 不愿意行吗?不愿意这婆子只怕不会叫自己活着,就怕自己将她给供出去。 她微微的‘嗯’了一声,马上就能感觉道对方的喜意。 高瘦婆子摸着她的手就轻柔很多,朝外看了一眼,扬声道:“还好,还有口气!”紧跟着就压低声音,“等着……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林雨桐忙的很,李四儿这事说过就过了。中间断断续续的倒是听过一些,比如夸岱隔三差五的去牢里刑讯李四儿,逼迫她说出藏银的下落,甚至还听说用玉柱的性命相要挟,但这位就是死咬着不放。听说满嘴的牙都敲下来了,也没露出半个字来,死咬着说没有。就在她啧啧称奇觉得这位真算个人物的时候,突然听到消息,说这位死了。熬不过大刑死了! 死了? 四爷看着七爷的折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这做皇帝的一宽大,什么臭鱼烂虾的都又冒出来了。老七报说,有顺天教在京畿活动频繁,行动诡秘,意图不明。查到说渗透到衙门底层的不少,其中就有个姚婆子,看押的正是李四儿。盯着她有段时间了,倒是没见她跟什么人接触,可这莫名其妙的,李四儿就死了。 这未免太巧合了。 她可能不知道,夸岱身边的随从落难之前,家里就是行医的。别的不说,但打人会不会将人打死,他心里是有数的。别说夸岱还没得到他想要的,就是得到了,他也不敢把没处决的犯人折磨致死。如果真打重了,夸岱不会看着不治的。那么这李四儿是真的死了吗? 这么想着,就经折子递给林雨桐看,然后叫苏培盛请七爷进宫一趟。 林雨桐诧异极了,“你说是有顺天教的看上李四儿手里的银子了?” 除了他们谁为了钱冒这样的风险? 还真是! “那这可真是……”想不到啊。 不过这些人就是好相与的?李四儿对他们的价值仅限于银子,而李四儿能不知道这一点吗?一个想得到所有的银子,一个想利用这些人脱身。那些想要银子的,最恨的莫过于贪官,李四儿这样的,比贪官还可恨,他们天然居不可能在一个立场上。别说李四儿奸诈,不会将底牌亮出来,就算是亮出来,估计这些人也不会相信,只会逼迫着要银子。斗智斗勇斗狠,看谁斗的过谁。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李四儿有的受了。 何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四爷的监控范围之内,那么诈死出去……但愿李四儿好运吧。 跟邪教比起来,李四儿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了,既然可以预见她的结局,林雨桐就不会多花费心力在她身上,只问起了四爷年羹尧的事,“押解的人也该到京了!” “就这两天了。”四爷说着想起什么似得,突然转移话题,“弘历的婚事,你说怎么办好?”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林雨桐还没说话,苏培盛就已经在外面了,“七爷来了。” 四爷直接起身去前面,边往外走边叮咛林雨桐,“这事你拿主意。” 别啊!这事我真不想拿主意。 林雨桐恼的很,明知道自己最见不得管这事。 但四爷不会突然提起这事,定是有什么缘由的。正想着了,苏培盛陪着笑进来了。 得!四爷这是把他打发过来给自己解惑了。 林雨桐指了指脚踏,“坐下说吧,也歇歇脚。”她什么都不佩服苏培盛,就佩服他的站功。反正他见到的苏培盛只有两个姿势,一个是站着,一个是跪着。 苏培盛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谢了恩坐下了,“娘娘,主子爷吩咐了,说您要是有什么想问的,问奴才就行,奴才都知道。” “弘历可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过了年才十四岁的弘历,已经有了风流多情的雏形了。院子里原本就有三个通房丫头,出了孝期之后听说又多了俩。所以,林雨桐真不是恶意的揣度他。这事他干的出来的。 苏培盛脸上就有几分尴尬,“娘娘圣明……” 还真是! 林雨桐心说这谁家的闺女,还真是够大胆的。当然了,这个发生点实质性的关系这个真没有。说起来不外乎是发乎情止乎礼,但这发乎情已经有点过了吧。 苏培盛小声道:“是富察家的姑娘,是十二福晋的堂妹。马齐大人的侄女。只因其父在察哈尔,这格格一直养在马齐大人府上。” 这个不用苏培盛细说,富察家是个大家族,林雨桐都了解过。以前因为被富察家的姑娘坑了自家弘晖一次,所以她对富察家那可真是印象深刻,想忘了都不成。 当然了,这位姑娘跟自家那蠢儿媳妇不是一个,年龄就对不上。要是没记错,这姑娘上面嫡庶加起来有八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就是大名鼎鼎的傅恒了。可见她算得上是老来女了。下面应该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嫡庶就不知道了。光兄弟就九哥,这样的姑娘要是嫁到一般人家真是不怕夫家欺负的。当然了,这要是嫁到皇家,也确实叫人不容小觑。光是足以信赖的人手一下子就多了这么多。要么说人都盼着子孙繁茂呢。这好处不是出来了。兄弟多,这在现在看来就是难得的一个优势。 心里将富察家的族谱都能背一遍了,这才听苏培盛往下说。 “四阿哥去十二爷府上拜年的时候见了这位格格一面,两人……”苏培盛说着,语气就顿住了,好似在找什么词来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停顿了小半分钟才道,“两人……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 那这就不是匆匆见了一面了,而是面对面有了交流,并且应该是相互之间观感都不错。 苏培盛又说起了那天去胤祹府里都有哪些人,这些人都说了什么,为什么弘历去了内宅。这些林雨桐就没听进去,怎么发生的不重要,重要的现在已经发生了。 要是四爷还要用马齐,这个弘历和富察家的婚事还是得应下。至于以后嘛,马齐今年可不小了,按照四爷的计划,官员任职是要有一定年限的,到了一定的年纪,该退的就得退,即便身体康健,那也不能把着一个位置不撒手。退下去很可能就是往参政司一塞,算是退居二线了。跟去了人大和政协是一样的,没实权了!给弘历助力? 有限的很! 所以这方面真不用考虑太多。这些不知道四爷下一步会怎么走的,计划的再好半点用处都没有。所以,没见四爷对于十二,一直就没搭理吗? 又想了想两边,觉得只要人家两情相悦,这事也成吧。不是说乾隆跟这位富察皇后的感情有躲深厚吗?甚至用一生去怀念一个人,那这绝对算的上是有情人了吧。棒打鸳鸯的事,自己还真就不想干。喜欢就娶吧,自己这里绝对不是障碍。 心里有了决断也不去问四爷,对四爷来说这更不叫事。不过出于谨慎,林雨桐还是叫了熹嫔,她是弘历亲妈先听听他怎么说。 熹嫔见林雨桐问了的是弘历的婚事,心里一喜,刚要说话,到了嘴边却成了,“……自然是听万岁爷和娘娘的。” 林雨桐有几分不耐烦,“本宫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车轱辘话来回的说。弘历的婚事呢,你是上上下下的忙了这些日子了,怎么想的,看中哪家的,只要人家愿意,弘历也没觉得不好,本宫就做主了。” 熹嫔身子欠了欠,这才试探着道:“您瞧着鄂尔泰大人家的格格怎么样?” 鄂尔泰? “西林觉罗家?”林雨桐都惊诧了,真是难为熹嫔了。这都是怎么扒拉出来的?不得不说她还真有两分眼光。先是自家的娘家乌拉那拉家,再是十三福晋的娘家兆佳家,后是太后的娘家乌雅家。这会子又扒拉出西林觉罗家了。这家其实没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就是鄂尔泰了。被后世誉为雍正朝三大总督之一的鄂尔泰。跟李卫和田文静并称!说是并称,但这三人中,四爷最看中的还是鄂尔泰。以前四爷就看重这个人,那时候他有个优势,就是既是满人出身,又是科举出身。在满人中以科举出仕又是文官,天生就叫四爷带了三分好感。如今四爷不会带着满人汉人的偏见了,对这个人的才干依旧是赞不绝口。 要是没记错,鄂尔泰年前刚任云贵总督,老婆孩子还没接过去呢。今年过年的时候,鄂尔泰的夫人带着孩子进宫来请安了,那家的闺女长相白净清秀,但也只是清秀。没想到就被熹嫔给相中了。 四爷宠臣信臣家的闺女,熹嫔这眼光真是不错。 但鄂尔泰只要不傻,就指定不会乐意。四爷正在大用鄂尔泰,怎么会叫他卷入皇家储位之争的风险之中。所以说,这事真不成! 林雨桐没急着拒绝熹嫔,而是叫人叫了弘历来。 弘历来的路上就一定打听了,虽然没说详情,但宫人带着打趣的眼神,还有口口声声的说‘道喜’之类的话,他就猜出了几分。这会子心里还真有些着急了。 以前只想着这家那家的,从来没有见过人家的姑娘。那时候就想,娶妻娶贤,大家子出来的姑娘,就是性子不好也不会太离谱,只要岳家得力,这都是小事。反正自己有解语花,高氏就不错。 可是自从那天见到富察家的姑娘之后,心里就跟毛爪子在挠似得。高氏虽然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怎么能跟她相比呢。高氏惹人怜惜,但富察姑娘却叫人觉得可亲可爱可敬。自己不管说什么她都接的上来,回来后反复回味两人的对话,突然就有了终于得一红颜知己的感觉。 这种感觉每回味一次,就加深一次,好似着了魔似得。 一想到娶福晋,他心里就想到那张明媚的脸来。自己的福晋除了她,真觉得谁也匹配不上。这种冲动几乎是压不住的。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可以任性而为,可转念一想,这姑娘做自己的福晋有何不可?富察家家世显赫,家里父兄辈皆得力,而且人丁兴旺……有这样的人家做妻族,对自己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 再加上,之前十二叔说是为自己引荐马齐,但马齐的态度暧昧的很。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根本就不入套。而十二叔跟马齐这对翁婿,看起来也未必就有多亲密。与其指望并不得皇阿玛看中的十二叔在里面斡旋,倒不如直接将富察家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 因此林雨桐一问,他几乎就没看熹嫔的脸色,直接说了富察家,“……米思翰的第四子李荣保的长女……” 果然如此。 林雨桐是不出所料,但是熹嫔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只知道米思翰的第二子是马齐,从来不知道什么李荣保。这马齐是位高权重,但也不看他的年纪,说句不好听的话,土都埋到脖子里,而万岁爷还康健的很,他能熬得过万岁爷不?就算是能熬过,那他也是先帝的老臣,万岁爷对他的看重怎么及得上一手提拔起来的鄂尔泰。这位现在已经是总督了,回京不过是时间问题。那时再回来,可不就是马齐的位子。要是没有鄂尔泰比着,富察家也确实算得上是上上之选。之前她就想过叫娘家跟富察家联姻,却从来没有想着用弘历的亲事跟富察家做交换,在她看来,这是个不怎么划算的买卖。 脑子转了一圈,却不能说出富察家不好的话来,憋的脸都红了,才道:“这不合适。” 弘历就愕然的看向他额娘,怎么不合适了。 林雨桐心里摇头,如今弘历的处境跟历史上弘历的处境已经不同了。因此熹嫔这些选择是没有错的。历史上,四爷早就露出一丝,弘历是储君是板上钉钉的事。那时候的钮钴禄氏对谁是皇后这事根本就不用操心,不管是谁,未来的皇后都差不了的。不需要考虑助力的问题,出身显赫人丁显赫的富察家自然能如的她的眼,毕竟这是锦上添花的事,想找比富察家还显赫,又跟其他府里没有太多牵扯的,还真不好找。对于这儿媳妇,她自是满意的。如今却不一样了,如今的弘历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帮助,不是这种瞧着好看,但很可能用不上的姻亲关系。因此,富察家很鄂尔泰比起来,就少了那份实在。 熹嫔不看弘历,只看向林雨桐,见自己的反驳并没有叫皇后不喜,胆子就大了起来,“……臣妾不是说富察家的姑娘不好……臣妾是说……十二福晋是这姑娘的堂姐,这叔侄娶了姐妹,是不是不合适?” 林雨桐目瞪口呆,没想到她有胆子说这话。 真是急糊涂了吧。 你忘了太|宗文皇帝皇太极娶了姑侄姐妹的事。孝庄皇太后姑姑和姐姐都是皇太极的妃嫔。 更有世祖顺治皇帝,先后两任皇后不就是姑侄。 伦理之事在心里想想可以,但这种事真不能摆在明面上当理由说出来的。再说了,满人真不讲究这些。如今是受汉化的影响,这事叫汉臣说起来,那确实是够人诟病的了。 等林雨桐和弘历都诡异的看过来的时候,熹嫔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了。紧跟着面色一白,噗通一下就跪下去了,“娘娘容禀,臣妾觉对没有……” “知道知道!”林雨桐抬抬手,“起来吧。以后想清楚了再说,万不可再如此口无遮拦。” 熹嫔赶紧应了,再也不敢接话。 好似富察家这亲事也没别的理由反对。 林雨桐还是一副商量的口气,“弘历是你生的,他的亲事你该是有决定权的……” 熹嫔连说不敢。 林雨桐摆手,“你听我把话说完。你也不用觉得惶恐,这媳妇娶进门,虽然得婆婆喜欢,但过日子的到底是小两口。与其叫孩子们过的别别扭扭,倒不如趁了他们的心,如了他们的愿。我瞧着弘历对这富察家的姑娘甚是喜欢……” 弘历脸上马上带了羞涩的笑意,只眼睛亮闪闪的,像是陷入初恋的少年,恨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的姑娘是这天下最好的姑娘。 熹嫔一瞧这样子,都不顾在林雨桐面前,脸呱唧一声就掉下来了。 林雨桐心说,到底是年轻啊,都不知道这媳妇跟妈,不好平衡的。在你妈面前,露出这幅蠢样子来,你亲妈这心里得怎么想人家闺女。 果然,熹嫔收敛好了表情才道:“娘娘,您见过这富察家的姑娘吗?是不是等出了孝,选秀过后再说。”这姑娘等到雍正四年才能选秀,那时候有多大?估计得过了年龄线了。她想到十二福晋过年当着自己的面说的话,心里就有了大致的猜测。要不是过了年龄线了,不能选秀了,十二福晋为什么巴巴的说那些话。说白了,还是想通过其他途径找个好亲事。 只要上面选中了,是不是选秀出来的,其实没那要紧。要是她没有记错,如今的皇后乌拉那拉氏就不是选秀之后被指给四爷的,指婚的时候四爷只有十三岁,而乌拉那拉氏比四爷小一岁,也才十二岁。秀女的年龄在十三到十六岁,明显乌拉那拉的年龄是不够的。不过是费扬古深的先帝信重,在费扬古死后,将这个没成年的女儿指给了皇子,算是恩宠了。皇家这样的例子不少。 富察家算计的就是这份恩典。也不一定是皇子,不管是皇侄还是其他宗室,只要请旨赐婚,这婚事八成是能行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就叫弘历动了心思了。 这叫熹嫔有些不满,此时能做的就是一个‘拖’。拖到过了年龄线,给弘历在秀女中选一个嫡福晋,要是还放不下富察家的姑娘,做个侧福晋也是似的的。毕竟弘历说的这姑娘也只是马齐的侄女。她自己的阿玛只是察哈尔的总管而已。实在算不得多显赫。 林雨桐是无所谓,乐的看这对母子掰手腕。 熹嫔的话一出来,弘历的眼睑就垂下了,他想起富察姑娘身边的丫头说的一句话,那丫头牙尖嘴利,跟她主子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她见自己跟她主子说话,就挡在身前,“……我们家格格从来不见外男,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进了后宅?想求娶我们家姑娘,上我们家去,跑到这里做什么?小心我喊人将你打出去。我告诉你,我们姑娘明年就及笄了……” 明年及笄,也就是十五了。 后年该选秀了,可是这选秀的日子会在什么时候不好说。要在那姑娘生日前,那这刚好赶在年龄线上,还有资格参加。要是不巧就是那姑娘生辰之后,那姑娘可就算是十七了。是不能参选的。 就是这么残酷。 那么两人的缘分不能只寄托在这不确定的事情上。况且皇阿玛不好女色,跟皇后的感情甚笃,只怕往后推的可能性更高些。 一想到有可能会错过她,没来由的心慌的很,“皇额娘……”他急切的喊了一声,然后脸上像是涂了胭脂似得,“皇额娘……”又叫了一声,才又道,“请皇额娘成全,儿子心悦她……” “放肆!”林雨桐还说话,熹嫔的脸彻底的黑了,“这就是上书房先生教你的道理?谁家的姑娘……” “额娘!”弘历急道,“额娘慎言,十二婶婶也是富察家的姑娘,她可是先帝赐婚给十二叔的,富察家的家教,是先帝所看好的……” 这不废话吗?照这逻辑,这些皇子福晋的娘家家教都好的不得了了。那你怎么不在瓜尔佳氏家里找,那家可除了先帝亲自挑选出来的太子妃呢。 熹嫔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再是皇上的妃嫔,也没权利评价皇子嫡妻。再加上,弘历张口闭口都是先帝,她还敢说什么?起的心口生疼生疼的。 林雨桐心道:不孝子就是不孝子,如今还没机会忤逆四爷这个阿玛,倒是逮住机会先忤逆他亲额娘了。 看着钮钴禄氏的样子,都替她觉得悲凉,想了想还是说了弘历,“怎么跟你额娘说话呢?你额娘这操心费力的到底是为了谁。” 钮钴禄氏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以前贴心贴肺的儿子,怎么说变就变了。都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先忘了娘。可不叫人伤心? 弘历眼里有几分愧色,林雨桐不等他说致歉的话,就先跟熹嫔商量,“到底是孩子,谁还没个少年慕艾的时候。既然儿子稀罕,那得空了将那姑娘叫进宫咱们瞧瞧。要是觉得规矩都还不错,定下来也无妨。” 这母子俩回去怎么说的林雨桐没兴趣知道。反正要是这是自己的亲儿子这么顶撞自己就为了一个见了一面别的都不了解的姑娘,那自己非得气出个好歹不可。倒不是嫌弃儿子为了媳妇忘了娘,而是觉得自家的儿子有点缺心眼。一见钟情固然浪漫,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应该理智的多看两眼。你说人品性情都不了解,就说一眼就相中了,还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这不缺心眼吗?当娘的能不急? 四爷回来她一边给四爷盛饭一边说了这事,“……都说本性难移,这话再是没错的,瞧把钮钴禄氏给气的。” “哼!”四爷看不上钮钴禄氏的算计,但也气弘历对他额娘的态度。 一顿饭都在讨伐弘历,可等吃完了,也痛斥完了,林雨桐砸吧着嘴,眼里透出几分遗憾来,“咱们算是日久生情吧。说起来,还真是羡慕那种一眼万年……” 四爷被这话说的吧,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反应。好半天才道:“一眼万年算什么,咱们是万年一眼,过上万年,我瞧着你也跟现在一样,怎么都不觉得厌倦……” 这么一说,好似万年一眼比一眼万年好那么一丢丢? 谁知道呢?万年一眼的有待时间去检验,这一眼万年的自己得马上处理了。 弘历很急,旁敲侧击的催促过自己好几次,叫赶紧见见那位叫他一眼万年的姑娘,于是林雨桐就跟太后说了一声,太后又打发宫里的嬷嬷,去富察家接人了。 等见到这位叫弘历魂牵梦绕的姑娘时,林雨桐多少有点失望。或者说被史书记载的贤后跟想象中的出入太大。 不过这时候,她倒是想起翻史书时看到的一些记载了,乾隆盛赞他的这位结发妻子,用了一个词叫做‘姿容窈窕’。窈窕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心灵美仪表美。心灵美不美的,现在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这仪表美,却是有个标准的。什么标准叫美?在太后和熹嫔的眼里,选孙媳妇儿媳妇,那自然是身体康健利子嗣珠圆玉润有福气的身形叫美。但在弘历眼里的美是什么样的呢?那得身材纤长杨柳腰,小脸大眼樱桃口。 这位姑娘就是弘历眼里的美人。她其实长的是极为艳丽的。只是这身形加上长相若是打扮的艳丽了,未免有些轻佻,为人所不喜。尤其是宫里这些婆婆太婆婆。不知道是因为这姑娘知道这一点呢,还是真的爱通草绒花,反正打扮的极为素朴,倒是将身上的艳色硬了压下去三分。瞧着也还端庄大方。 尤此可见,这位姑娘至少是个懂得审度的聪明人。 林雨桐对人的长相,是真没什么偏见。长相跟性格这是两码事。娇滴滴的女汉子在后世并不少见。 但太后和熹嫔都有些皱眉,显然是有些不喜的。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说到底,还是这姑娘长的太好看。 简单的问了几句话,给了些赏赐就叫人把人家姑娘给送回去了。 太后看林雨桐,“皇上的意思呢?” 要是老四看中弘历,这福晋的选择就不该由着弘历的性子。 林雨桐抿嘴一笑:“跟熹嫔犟了几天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收起来了,跟自己的亲娘为了个姑娘都能顶起来,这样的人要是坐在那个位子,要比想象的还要任性。她马上就冷淡下来了,知道老四是不会愿意要这么一个性子的儿子来继承江山的。要只是一般的皇子福晋,这个不要紧。只要不出大岔子,就行!“我是老了,看不真切,远远的看着规矩还行……” 熹嫔心里急,这些大家子出来的姑娘,规矩就没有不好的。 林雨桐不搭理她,只应和太后,“您说的是,看十二弟妹就知道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就更淡了,这位十二福晋算不得个好的。瞧着是好,但对于丈夫的言行半点都不知道劝诫,孩子没少生,但活下来却没有。一家子出来的姐妹,尤其是这个姑娘养在他二伯马齐夫妻身边,跟十二福晋是一样的教养和环境,这将来…… 正要说话,平嬷嬷就低声道:“四阿哥来了。” 弘历追来了!肯定是急着想知道结果。 “今儿累了,就不见了。”太后摆摆手,这才跟林雨桐道:“你跟皇上商量着办吧。怎么着都好……” 不管熹嫔愿意不愿意,反正弘历是心想事成了。第二天四爷下旨,见富察李荣保的嫡长女赐婚给四阿哥弘历为嫡福晋。 富察家顿时欢腾起来,可还没等开大门宴请贺客,兜头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四爷再下恩旨,体恤马齐年迈,恩准其荣养,入咨政署以备问询。 荣养但不致仕,没了官位却成了皇上的座上客。 咨政咨政,咨询了才能参政。 马齐和急切上门的弘历两人面对面,此时,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930.重返大清(35)三合一 重返大清(35) 林雨桐说四爷, “对马齐,是不是闲置的太快了。” 哪里快了? 马齐在中枢已经多少年了?“从康熙二十七年出任左都御史算, 已经三十五年了。就算从出任武英殿大学士算起, 那也有二十四年了。”以前是有佟国维压着, 后来是有隆科多趁着,还显不出他来。如今没人压制了, 又成了弘历的岳家,以他的性子要是忍得住不搅风搅雨才是稀罕事。“再说了, 弘历认不清楚的事, 也该叫大家认清楚。”知道自己的态度,跟着他蹦跶的看看还能有谁。 那照这么看, “张廷玉在中枢的时间也不短了。” 从康熙四十三年入值南书房, 再就没有离开京城。不光是没有离开京城,反倒成了常年跟随先帝的唯一汉臣,先帝不管是下江南还是去塞外, 必带的人种就有张廷玉。 四爷又摇头,“时间是不短了,但他跟马齐还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是汉臣。四爷心里没有满汉的界限, 但只他心里没有还不行,还得表现出来叫大家都知道。因此,马齐说动了就动了,但是张廷玉, 四爷是不会动的。一是这人聪明, 知道什么事能掺和什么事不能掺和。先帝时期诸皇子之间的事, 他是一点也没掺和进去,那么大的泥坑,像他这样没沾染上一星半点泥点子的真没有。修炼到现在,人是更精明了,就更不会掺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一心一意做起了纯臣,这就是张廷玉给他自己的定位。而四爷呢,也需要一个标杆,表示他对汉臣的看重与信任。所以,张廷玉只要不出大岔子,是可以荣耀到死的。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林雨桐只能替那富察家的姑娘默哀了。 指婚皇家并没有给这姑娘乃至她的娘家带来荣耀,这叫这姑娘在家里可怎么呆的下去? 自小养在伯父的府上,这跟在亲生爹娘身边还是有区别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好亲事,结果的,害的伯父从高位上给掉下来了。这不仅是伯父退下来的事,这牵扯到整个富察家族的未来。好些子弟出仕,没有了这个靠山在,以后只怕再升迁的时候,就有些举步维艰了。 贺喜的人都很尴尬,这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内宅里早乱了,这姑娘勉强扶住丫头的手才算没有倒下去。 到底是马齐,人老成精了,脸色微微一变之下,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热情又恭敬的请弘历里面坐,又叫了儿子出来相陪。这才跟上门道贺的客套。什么皇上隆恩,体恤下臣。什么年迈病体,难报皇恩。说到动情处恨不能泪湿衣襟。听的往里面去的弘历差点都已经是真的。是真的马齐急流勇退,给皇阿玛上折子祈求致仕呢。 一喜一悲一惊之下,富察府还是开门宴客了。比之之前还热闹。 四爷也乐得配合,一会子打发太医给马齐瞧身体,说是见不到这位肱股之臣甚是担心。一会子又赏赐了两盆花,说是赏花的时候不由的想起马齐,顿觉想念,觉得该把这花送来也算是君臣共乐了。宴客的时候,四爷还叫给添菜,打发了俩御厨过去,还自带食材的,反正是把这位老臣的面子给的足足的。 八爷在书房坐着,闲闲的摆弄棋盘上的棋子。很快,就没有八爷党这个词了。如今对马齐的处置,就是一个信号,老四只怕是要调任官员了。 以前是官员不能在户籍所在地任职,现在只怕是更具体了。再任上最多可几年,如不能升迁的,以往是不动,只怕现在是不行了,哪怕平调,也得动一动的。如此一来,三年一轮,刚干熟了,人也该走了。想在某一地养出个土皇帝出来的事是绝对可以杜绝的。而贪污这事,至少可以减少各地方在钱粮税收上伸手的机会。因为只有三五年的时间,任期一到,下任官员来接任这账目最起码是爹盘点清楚的。后任可不会给前任填窟窿的。 再加上老四已经有意改税制,对地方的管控更加严谨。虽然不完善,但确实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要但从执政理念上来说,他自问是比不上的。但论起手段,他倒是觉得老四有点操之过急了。 八福晋来的时候就见八爷面前的棋盘上摆的乱七八糟的,原来以为是自己跟自己对弈,闹半天就是闲的自己跟自家玩呢。这么无聊,而已不说回院子去。这都几个月了。 她往他对面一坐,没话找话,“正月十五的时候我又见大格格了,瞧着也还好。叫丫头给了银子,在宫里你不用操心。” 说出来这话显得干巴巴的,这还是八爷第一次听到福晋主动关心大格格,他抿着嘴到底抬头道:“萱宝那里以后你别管了。既然不要了,就由着皇后做主就是了。” 这明显就是在赌气嘛。 自己已经退了一步了还想怎样? 她想问他,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最终叫他闺女得了好处了,既然得了便宜又何必一副不饶人的样子。但看着他冷淡的脸,到底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只道:“我来是想问问弘旺的事,弘历都指婚了。咱们弘旺跟弘历一样大小,是不是也该想着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八爷。 还真是!儿子也该娶媳妇了。 别的兄弟都抱孙子了,就自家还没有?能不急吗?急死了。 八爷沉吟,这次倒是没有给八福晋冷脸,只道:“回头我问问弘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福晋皱眉,“我承认我是对弘旺不好,但你这样就真的好了?处处都让一步,对弘旺的名声就没影响?这不是叫人说弘旺眼里没老没少吗?” 八爷心里就警惕了起来,“你是看上谁家的闺女了?” 八福晋就气了起来,“想哪去了?把我当什么人了?要不这么着,弘旺的婚事我不管总行了吧?” 这话一出,夫妻俩都沉默了。 两人中间横亘着一种叫做‘不信任’的东西,叫人特别难受。 八福晋的眼圈都红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你,弘旺的亲事不能由着那两口子说了算。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可咱们娶儿媳妇,将来是要跟着咱们过日子的。弘旺连个亲兄弟都没有,要是岳家再不得力,将来咱们这府里,只怕真得落寞下去了。”说着,就又看了八爷一眼,“弘历的事你也听说了吧。现在看上面坐着的那位是真没看上弘历。弘时太老实了,弘昼是个吊儿郎当的。皇上只怕真有叫皇后生的意思。”她小心的打量八爷的脸色,“四嫂都那个岁数了,都还想自己生呢。咱们就自己生一个又怎么了?以前算命的也说咱们俩的子女缘分晚,上次去娘娘庙,抽的又是上上签。我总觉得许是这孩子离咱们真不远了。” 八爷心里一动,就朝八福晋看去。 八福晋有些别扭,“你知道的,我这人从来不跟谁说软话。要不是为了孩子,才不过来陪你磨牙……”她起身手里扭着帕子,“你放心,我的心思都在肚子上,弘旺的事我肯定不掺和。”说着眼圈就红了,“你有儿有女,我呢?跟着你一辈子,我得着什么了?死了就没人给上柱香……” 八爷最见不得她说这个,一说他心里就跟着难受起来。想起那个时候对着福晋说的信誓旦旦的话,说将来一定要给你别的女人都没有尊荣,叫你儿孙满堂尊宠无双。 可现在呢?什么都没能给她。 他别扭的扭过脸,“这两天,正忙着处理隆科多和年羹尧的事情,等忙过这两天,我问问皇上的意思,看弘旺的婚事他是怎么说的。” “嗯!”八福晋擦了眼泪,应了一声,“早点回来,我叫厨房给你煲了汤。” 八爷应了一声好,算是答应今晚回正院去歇了。 夫妻俩的冷战,算是才结束了。 但八爷私下里问弘旺的时候,弘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急着成亲。” 放肆! “成家才能立业。”八爷的脸上就有几分怒色,“这事由不得你。” 由不得我你跟我说什么? 弘旺跺跺脚,回身就找林雨桐去了。 “不想娶福晋?”林雨桐放下手里的账本,是年羹尧走私军粮的密帐。这账本当然不要她亲自算的,她算的是两边若是贸易,这贩卖粮食中间又多少利润。正算着呢,弘旺求见。这孩子在自己跟四爷面前,始终就是没有遮拦。有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的。 一说不要娶福晋,林雨桐就愣住了,“这话是怎么说的?有心上人了?” 弘旺脸都红了,“不是!”他急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过年的时候回去了一趟,院子里多了几个丫头,是嫡额娘安排的……” 嫡母给安排的通房丫头。 林雨桐理解的点头,这个年纪这么安排不算是错了。 弘旺眼圈却红了,“我不想她们跟我亲生母亲一样……”生下孩子不给看一眼然后慢慢的就在这人世间消失了。“也不想将来她们生下的孩子跟我一样,得受嫡母磋磨……” 这还是弘旺第一次直言八福晋的不慈,说完可能是觉得失言了,尴尬了一瞬。 林雨桐叫弘旺在身边坐了,这才道:“你嫡母是嫡母,但是你阿玛是你阿玛。你阿玛见你十三叔十四叔都抱了孙子,心里能不急吗?这一点你还是要体谅的。按照你现在的年纪,定下亲事,成亲怎么着也都得明年后年去了,实在算不得早了。” 弘旺的脸就有些红,“那……那……那皇额娘帮着挑……我就要厉害点的……”否则得被嫡母吃的死死的。 要个厉害点的? 你的口味真是够重的了。 “行吧……”其实这个真有点难。谁家会对外说自家的闺女厉害? 不过要照着弘旺现在的心思来看,八爷往后的日子一定很热闹,厉害的媳妇加上厉害的儿媳妇,不把他那把老骨头拆了都不算完。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弘旺这个想法其实是很靠谱的。还真得认真踅摸踅摸,找出这么个靠谱的人来,想想八福晋鸡飞狗跳的日子,心里怎么就那么舒坦呢。 打发了弘旺,碧桃又禀报说,裕嫔求见,人在长春宫等着。 得! 这又是个等着说儿子婚事的人。 林雨桐烦了,只道:“叫她先回去。”一个个的,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 等四爷回来了,林雨桐就跟他说了这事,“……要不叫各家自家找吧。找到合适的,报上来咱们赐婚就是了。”像是弘旺弘晸这一拨,好几十个大小伙子等着娶媳妇呢。叫自己给随便指?还是算了吧。这事自己再不干了。 “你看着办。”半点都没往心里去的样子,躺在床上各种翻腾。 “怎么了?”林雨桐问他,“是年羹尧和隆科多那边出事了。” 没有!这俩能出什么事?相互咬出来的东西都实实在在的。隆科多的罪责就不说了,他自己的请罪折子也递上来了,在折子上,说他想将满文和蒙文的遗诏给烧了。那意思就已经在说,他知道他自己栽在谁手里了。他认栽!而且隐晦的指出,真的有真的,只是真的遗诏被烧了两份。 这份折子在别人看来说的全是废话,但对四爷来说真不是!这个继位的谜团叫后世传了多少多少故事出来。原来真相不过是这样的。他不停的想对埋藏在心底的那个四爷说一声,你不必委屈了,先帝确实看中的是你。你是先帝看好的唯一一个继承人。不必要放不下,不需要看不开,历史终是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 想起这些,心里就涌动着一股子难言的情绪。他拉着桐桐一把抱住,“……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的!实在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像是年羹尧这类人,他连施舍给他一点额外的情绪都没有。一边打仗,一边指使人走|私军|粮,只这一项罪名,他就够砍头的。 林雨桐不纠结年羹尧,低声问道:“东西到青海那边了?” “嗯!”四爷拉着林雨桐低声道:“这一战至关重要,朕在等啊……” 等什么? 等着飞奔而来的八百里急报。 就在当晚,四爷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蹭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了,外衣都不穿就往外间走。 林雨桐赶紧拿了披风追出去,就听见苏培盛的声音传进来,“……十三爷连同军机处的几位大人都在御书房,前方八百里捷报,岳钟琪将军歼敌七万,损伤却不及百人……” “好!”四爷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喜意,叛军号称十万,其实最多也就是八万,这还包括了老弱病残。可以说叛军几乎是被全歼了。 林雨桐面色一喜,将衣服给他递过去,“赶紧穿了……” “不急!”四爷脸上的喜色一收,林雨桐白眼翻他,这会子倒是装起沉稳了。 四爷嘿嘿的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等林雨桐回答,他就严肃起来,“这意味着咱们真的结束了冷兵器。结束了冷兵器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他的眼圈就红起来了,“意味着这片土地再也不用经历一次那样的屈辱……” 林雨桐伸手抱他,“你真好……” 作为一个帝王,这时候想的不是有了这样的武器就能叫江山巩固,而是想着这片土地上经历过的那百年屈辱史,想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经历的苦难和血与火的斗争。 所以,你真的很好很好! 苏培盛真的不明白这俩主子大喜的日子哭天抹泪的是为了什么,就算是打了打胜仗高兴,但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子。 想要提醒一下说御书房还有人等着呢,但这么煞风景的事自己还真不会这个时候说。 因此他转出去,想着先去御书房跟十三爷说一声,说主子爷可能还得小半个时辰吧。谁知这一出去,小徒弟就跑来了,“……宫门口热闹的很,都递牌子要进宫……” 这样大捷的八百里急报进京的时候,就已经特意通报过了。沿着街道一路的通报才往宫里去。尤其是入了二月,京城里到处都是进京参加恩科的举子,这样的消息就更不用瞒着。虽是半夜急报才进城,但这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些人看不了那么远,但就事论事,这事也够庆贺的了。毕竟西边的有这一战,三十年那边都未必恢复的了元气。 这可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战! 一听这情况,苏培盛就明白了,四爷这是知道有人要来啊。他反身回去,赶紧禀报了一声。 果然就听万岁爷说,“来了就叫进来吧。” 四爷老神在在的,吃了碗银丝面,浇了两勺臊子,出了一身汗之后才换了衣服才出去的。 “大哥也来了?”四爷进去,别人行礼,直郡王也站起来了。四爷过去搀扶了直郡王叫他坐了,“怎么也惊动了您了?” “大喜事。”直郡王作为知军事的大千岁,敏锐的察觉出了这一战中隐含的信息。这是一个新的军种,也就意味着马上就会有新的一次军事变革。这次变革会给大清国带来什么样的契机,这一点他还真不知道。 三爷跟着拍马,说的跟先帝平三藩收台|湾亲征准格尔的功劳差不多了。饶是四爷脸皮厚,也不禁有些发红。 五爷七爷属于老实人,顺嘴捧两句是有的,真说得那么露骨,那真对不住,就是对着自家皇阿玛,他们都没这么逢迎过。 八爷了解四爷的脾性,直接拿出务实的东西来,“……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安抚……”可是杀了七万精壮男子啊!要是不好好经营,这个仇可就结大了。 四爷脸色微微有些晦暗,他也不想杀伐过重,但是这世上从来就不缺野心家。只有打怕了,才能进一步往下谈的。因此他认同老八的话,“武力只是手段,但不是办法更不是目的……”但具体要怎么做,还得跟朝中的大人们通通气。但基本的方向就是安抚!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玩老了的手段了。 十三爷太忙了,真没时间在这里磨牙。根本就没给十爷和十二爷发言的时间,抢话了,“您看着将士该怎么嘉奖……” 这话一出,户部尚书的脑袋就缩了,要嘉奖?这是要银子的! 可是就算是把他宰了,他也从国库里再变不出银子来了。没人知道自己这段日子的焦灼。就怕这边一战成了却陷进去成了持久战。那时候军马粮草怎么办?真得逼的他上吊不可了。如今种子还没下地呢,离夏收更远着呢。突击查了贪官,这次的军费是凑出来了,剩下的也仅仅够维持朝廷的日常开销的。如今要嘉奖,应该倒是应该啊。这么大的胜利,付出的代价又实在是不大。怎么奖赏都不为过。但没钱不是白搭吗? 四爷也麻爪,按说老九这个时间也快回来了吧。按照原计划,他这好歹能带点银子回来解燃眉之急。可就是不见老九的人影。 怎么办呢?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四爷撩开眼睑,看了十六爷一眼,“十六弟啊,银行的事,筹备的差不多了吧。” 十六爷有点发蒙,“哦!”这个不是年前就已经上折子了吗?“筹备好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个银庄,功能上好似跟万岁爷说的银行有些差距。 四爷看十三爷,“你现在总理政务,以朝廷的名义,朝银行贷款吧。” 贷款的意思,十三爷大致明白。不就是找十六借银子吗?这个行! 其实很多人不是很明白这种操作的,觉得十六那银行不也还是被万岁爷定义为国家银行,既然都是朝廷的,直接拿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借呢。 十爷在边上问十二,十二呵呵:“要是户部没银子了,从兵部的小金库路拿了银子,是不是也不用还了,直接用就好……” 那这不扯淡吗?丁是丁卯是卯,一码归一码。 这么一说,十爷就明白了。不同的系统不一样的利益,两码事。 他觉得老四就是聪明,这不没银子了也不愁,借了使也是一样的。 可他压根就没想过,十六的银子从哪里来?对十六爷来说,他那筹建起来的被称为银行的银庄,现在还是个空壳子。 银库里一文钱的存款都木有! 等散场了,十三爷压根就没休息,他得把这银子的事落实了吧,直接就堵了急着回去的十六爷:“十六,去哪?” 十六爷呵呵干笑,去哪?能去哪?去哪都比堵在这里强吧。我没银子还不跑?真当我傻!心里虚的很,却不敢敷衍,“十三哥啊,要是没急事弟弟先走了。尿急!” 十三爷一把拽住,“你就再急,也给句准话!八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准备好我打发人去取,也省的你跑……” “八十万两?”十六的声音都变了,你怎么不去抢。 十三爷莫名其妙,“八十万怎么了?这么大的胜利你知道光是岳钟琪这些中高级将领就得多少银子?这还是一缩再缩的结果。八十万两,这个数目真不能少了!” 可我一文木有! 但这话十六不敢说啊,他咬牙,“行!”答应的特别用力,紧跟着又道,“百分之五的利息,四个月之后还,答应了,银子五天之后到位。” 百分之五?这得多少? 一百两银子得支付五两,一千两银子就是五十两,一万两银子及时五百两。八十万两银子,下来就得四万两。 这心也未免太黑了些。 见十三沉吟,好似有答应的迹象,十六马上补充,“这是月息!” 也就是每月支付四万两的意思呗。四个月就是十六万两。 “十六啊十六……”十三点着十六的脑袋,“你没跟着九哥混真是浪费了,你比他都黑!” 黑好啊!黑了你就不管我要银子了。阿弥陀佛,谁能弄来银子找谁去。 结果十三呵呵一笑,“不就是十六万两银子的利息吗?成!这事我应下了!”在对银行这玩意没有足够的认识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左手与右手的关系。十六收了利息赚的多,顶多算他有本事。仅此而已。因此答应的也还算是爽快。 十六一听这话,心都掉井底下了。这可怎么玩?八十万两转头还九十六万两,脑子没毛病吧?从皇上的内库里出不就完了。非得难为自己,可自己到现在为止不是还没把这一套给弄明白吗? 他咬牙,“不还本金,但每月必须支付利息。” 十三爷就想踹他,“行!给你!你快点把银子调过来,五天!我等着用呢。” 五天!我上哪找储户去? 十六回府,在书房里左思右想的,寻思着八十万从哪里来。得有人存钱,这银行才有钱吧。 问题是谁存钱? 他起身直接去找了福晋郭络罗氏。 “把府里的银子存进您那劳什子钱庄?”十六福晋几乎是跳起来,“到时候取不出来咋整?还能找皇上要银子去?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可都等着银子养活呢。坚决不行!” 这娘们! “这府里是爷说了算!不行也得行!”十六直接伸手,“拿钥匙!” “不给!”十六福晋双手捂住胸口,“咱家就剩八万两的压库银了,外面账上周转的有两万两。你要是动了那八万,咱家可就撑不到皇庄送银子来……” “每月给你四……”刚想说四千两,一想这不对,要是给了四千两,那银行赚什么?于是马上改口,“每月给你两千四百两利息……” “嗯?”十六福晋也不躲了,“真给两千四百两……” “嗯呢!”十六都佩服自己的大公无私,自己为银行赚了自家一千六百两,多能耐啊! “那先存半月试试?”十六福晋掏钥匙,想着半个月朝廷总不至于赖账吧。 “存……”十六都被气笑了,“最少四个月,要不然没利息!” 四个月呢? “要不然先给两万?”十六福晋有些犹豫,抓着钥匙就是不撒手。 十六的耐心告罄,“给不给?” 不给! “话说清楚嘛!”十六福晋不敢硬来,她打算以德服人,跟自己爷们好好说说这里面的道理。看看皇上叫那些小子抄家的劲头就知道,这上面的人有时候跟强盗的差别真的不是特别大。 “说清楚?”还要怎么清楚?不惯你那毛病!“不给是吧!不给还不稀罕要了……”外面的商家那么多,利诱不成还有威胁么!总能叫他们存钱的。咱又不会赖账,日久见人心嘛。 这么想着,扭脸就走。 十六福晋轻哼一声,还高声叮咛,“您也谨慎些,别真掉坑里。要真的那么好,这些府里哪个存钱了?” 十六脚步一顿,想想也是!凭什么你们都不存钱就难为我一个人。这么些兄弟一人存十万,这下来什么都有了不是吗?再加上宗室……最起码先期就算是周转开了。 越想越是这个道理。 于是出了门就去拜访兄弟们了,从谁开始呢? 从好忽悠的开始! 十爷见到十六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但马上就露出笑意,“小十六现在出息了,皇上要银子都得从你这里借。怎么着?借哥哥几个花花!” 十六嘿嘿笑,“借的银子终归是要还的!您要真缺零花钱,弟弟这里倒是有个好事……”然后就是谁灿莲花,开始了他的忽悠之旅。 十爷听的一愣一愣的,但他这人善于抓重点,一开口就直指问题的关键,“就是我得先放银子在你手里……” 怎么是我手里呢?是银行手里! 这一解释,十爷就摆手,“差别不大。”说完又问,“意思是银子放在你那里最少四个月不能取出来呗。” 按规定,最少的死期存款最少都得是半年的,四个月还是自己临时改的,仅此一次的特例。 不等十六说话,十爷就道:“你当你十哥傻啊!有那么些银子做本钱,放在哪赚不了银子。还用找你挣那份利息?” “但放在银行这么高的利息你多省心啊!”十六觉得这钱赚的太容易,怎么还都看不上呢。 十爷直接怼道:“我把银子放九哥那里,也挺省心的。”啥也不管,只管按时分红,别问自家有多少钱,不知道呢?得九哥回来问九哥。反正府里除了开销,剩下的都是九哥在安排,多余的钱都直接去生钱去了,谁在家里放啊。 十六一口老血。没钱你早说啊,跟这里费了自己多少口舌。 从这里出来,离十四家近,于是找十四去了。 他口若悬河的说起了银子存在银行的好处,“……不怕贼偷……特别安全……” 我府里真没什么贼敢偷!至于安全不安全的,银行是银库,自家难道修的不是银库。我在我家存的好好的,我拿出来存你那边,那不是有病吗?都说财不露白,你偏叫我露财,别外贼没引来,再引来这些儿子争产,你是见你十四哥的日子太好过了还是怎么的。 找了两家,十六都有点泄气,这套路不对啊!一个个的根本就忽悠不上套。 正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弘晸跟弘昼晃晃悠悠的骑着马过来了,两人见面就行礼,十分亲热的问好,“十六叔,前面是茶馆,一起坐坐?” 坐坐就坐坐吧。 这一路够够的。 找了干净的雅间坐下了,弘晸看了弘昼一眼,笑嘻嘻的给十六斟茶,“十六叔,侄儿们找您,有事。” 十六警惕起来了,“你十六叔想贪污也没地方贪污去,我能有什么事。” “想哪去了?”弘昼双手将茶捧起来递过去,“知道十六叔着急钱的事,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你有多少?”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这些小子手里攥着个一两万的,也正常。架不住这伙子人多啊。几十个侄儿呢,即便是凑不出来,差的也就不错了。再加上自家的银子福晋侧福晋的嫁妆,总能够八十万两吧,他都打算破釜沉舟了。十三哥那边的事绝对开不得玩笑的。 弘昼低声道:“我们手里这点,都是小头。大头咱们能找来……只是这……”说着就看向弘晸。 弘晸呵呵就笑,“不过咱们兄弟得从里面抽百分之一。” 一共只百分之五,给储户百分之三,剩下的百分之二就得分一半出去……这俩崽子,空手套白狼就罢了,手也忒黑了…… 931.重返大清(36)三合一 重返大清(36) 林雨桐今儿跟四爷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 发现弘昼这小子已经在了。 “今儿怎么老实在宫里待着?”林雨桐跟太后行了礼, 就揪了这小子的辫子叫到身边, “你额娘都着急了,我也没见她, 先问问你娶媳妇的事,想找个什么样的?” 哎呦!怎么问这个? 小脸这么一红,连太后都撑不住笑了。皮小子淘小子, 偶尔看见这腼腆样, 确实逗人的人。她接话道:“咱们五阿哥可是出息了。这会子正跟我说着呢……” “皇祖母!”弘昼的急了,朝太后挤眉弄眼。 这是不能说吧。 四爷瞪他,“又干什么了?”宗学开课了,因此四爷叫弘历和弘昼在上书房上半天课, 再去宗学上半天课。因此后半天这小崽子就撒欢了。老五不止一次的过来隐晦的告状, 说是弘昼在宗学里不守规矩等等。那不守规矩你们就管呗!告诉朕这个家长做什么?我们家也是给宗学掏了学费的。不带这么推卸责任的。 因此一瞧弘昼这不敢叫人知道的德行, 就以为是宗学还是管不住这小子。 弘昼能冤枉死!我干什么了?“什么也没干啊。”就是昨天请假去了, 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夫子死活都不批假。人家说了,要批假得找恒亲王批假才行。 恒亲王?五叔啊! 这些叔叔里就五叔和七叔好糊弄。当然了, 现在谁也不敢七叔,谁不知道七叔在暗地里干事, 说不得什么时候告一把黑状,防不胜防啊。 于是就跟先生说了, 要亲自找五叔请假去。 结果出门就碰见了逃课的弘晸。俩人就直接窜出来了。 请假那事…… “……怎么说?”四爷追问了一句, 因为今早老五又告状了。 “儿子……”弘昼眨巴着眼睛, “儿子本来要去五叔府里请假, 这不是半路上遇上十六叔了,儿子不好就走吧。跟十六叔说了几句话,到五叔府上的时候就晚了,不好完善还打搅五叔,儿子就没进去……” 呵呵!编的一套一套的。 弘昼一瞧,皇阿玛的脸色不对,赶紧看太后,“皇祖母……”您倒是说句话。 太后呵呵笑,“这孩子真没出去瞎捣乱……” 弘昼松了一口气。 就听太后接着道:“可懂事了,都知道为朝廷分忧,为你这个当阿玛的分忧了……”说着就把手里攥着的金色牌牌拿出来,“看看这个,这叫功勋券……” 弘昼脸上的表情小小的扭曲了一下,老祖母嗳,谁教您说这个了。 四爷瞧了弘昼一眼,这才接过这所谓的功勋券。金子打造的,薄薄的一片,正面三个大字——功勋券。边上还有一行小字,四爷凑近一瞧,呵!名头不小,赫然是:大清国家银行。 再翻过来一瞧,后面刻着十万两白银的字样。 林雨桐在四爷边上瞟见了,两人眼里同时闪过一丝光亮,这很有几分国家发行债券的意思了。 当然了,这种债券还初级的很,而且仅限于太后这样有身份不在乎利益的人。这种金牌牌还是安全的。但要是面对大众,这就太简略些了。 不过能想到这一点,这已经是在往良性的轨道上发展了。四爷垂下眼睑,或许过多的干预并不是一件好事,有了种子,有人看到了其中的利益,就总会在实践中去完善它。自己真正要做的不过是适当的施肥,然后修剪枝叶,给足它发展的空间,仅此而已。 弘昼多会察言观色啊,一瞧有门,直接递了两个牌牌过去,“儿子这里有各种面额的功勋券,不过以皇阿玛和皇额娘的身份,小面额的说不过去。太后她老人家十万两,您二位怎么也得九万九千两……” 然后林雨桐看向手里的牌子,还真是九万九千两。 弘昼嘿嘿的笑:“没银子没关系的,东西也成。”有了东西就去哪个当铺都能抵押来现银。 说谁没银子呢? 四爷又瞪了弘昼一眼,顺手把手里的小牌牌递给林雨桐,“你跟我来。” 然后欠身跟太后道:“额娘,您歇着。” 一瞧就是有正事,太后摆手放人了。等那爷俩走了,才不放心的问林雨桐,“小五又闯祸了。” 因着老阿哥们都在,总是老四老五的叫,轮到新生一代皇子,成了小字辈的了。弘时叫小三,弘历叫小四,弘昼就是小五了。太后跟前养的这个,就是小六。最开始这称呼是平嬷嬷先叫弘晟的。弘晟是六阿哥,但在太后跟前,平嬷嬷不肯这个称呼。为什么?怕引起太后的伤心事,太后生过一个六阿哥,叫胤祚。都六岁了,结果没养成给折了。平嬷嬷这人心思细腻,就不肯再叫弘晟六阿哥了,就小六儿小六儿的叫。叫惯了,太后给其他几个阿哥也自带了小字。 林雨桐适应的极快,跟着就叫弘昼小五,“……这小子机灵着呢。”她翻弄着手里的功勋券,“怎么忽悠您掏银子的?” 其实不用太后说林雨桐也能估摸出个大概,找钱这事,其实找外面的爷们没用的。也不是说他们就没钱,银子肯定是有,而且是大大的有!但是想叫他们心甘情愿的掏出来,这就不容易了。这些人都有来钱的道道,不定哪里入股一抿子,得到的就比那所谓的利息高。你就是开的再高的利息,他们也未必就看得上。但有些人的钱就好赚多了。谁的钱呢?女人老人和孩子的钱。 太后这样的,好忽悠吗?当然不是不好忽悠的。但是对于他们这些要身份有身份,要银子又没用的老太太而言,留着钱还不是给儿孙的。但谁多谁少,那这就看谁讨喜了。弘昼没脸没皮,钱不够常找老祖母要钱花,但这也是孙子肯亲近的表现。对于太后来说,她要钱干嘛去?补贴十四吗?不像话不是吗?所以孙子要用银子,那就给吧。再说了,没看着叫功勋券吗?干嘛使得,就是为了犒劳那些打了胜仗的将士的。都不用说什么利息的事,也不讲究到底还不还,啥时候还。这都不是要紧的事。只要自己这银子拿出去有用就行。 “小五可是说了,功勋券奖励功勋而设,但购买功勋为朝廷出力的也个个都是功勋。”太后说着问林雨桐,“这不算是干政吧。” 当然不算!这只能算是您个人的经济行为。 林雨桐心说这弘昼果然是人才。这都上升到荣誉的高度了。 可别小看后宅这些女人手里的散碎银子,凑在一起可不是小数目。 太后还有些不放心,小声跟林雨桐道:“我开始还害怕别人知道我给了银子,她们不给反而不好。小五说了,这都是隐私,绝对不会叫别人知道的。” 那这些宗室福晋包括那些侧福晋们,都可以放心了。不怕叫家里的爷们知道她自己到底有多少私房钱,有什么不敢存的。 不过,估计也冲的不是什么收益,而是那句‘购买功勋券的也是功勋’。 谁说女人就没有个爱国心,没有个名利心了。没瞧见太后都不能免俗吗? 那边弘昼却被四爷问的缩了脖子,“……我们取了百分之一的利息,但十六叔哪里也没少了。他跟储户直接颠倒了过来,给储户百分之一,银行占了百分之三。这可不算少了。”说着就又跟他阿玛挤眉弄眼,“精明人可多着呢。比如九婶,她是一眼就看明白里面的道道了。还说了,她找来的储户,她得从一面得一层的利息。我们打算给三厘,九婶要五厘,要不然不干!”他嘴上啧啧有声,“要么说这是九婶呢,跟九叔就是像。” 婶婶侄儿为那三厘五厘的扯皮,他到底比他九叔九婶强在哪儿了?还有脸说。 弘昼却没觉得不得脸,他这会子正美呢,“不过想到跟女人打交道,还是得九婶这样的方便行事,儿子也就答应了。”何况,这里面牵扯到弘晸,真要是谈掰了,就怕九婶管束弘晸,这可就麻烦了。 四爷不表态,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问完了就打发弘昼,“……还留着等着吃饭还是怎的?” 那九万九千两银子不是还没给吗? 牌牌可都给您了的。不兴耍赖。 四爷叫他瞅的烦了,直接撩话,“找你皇额娘去。” 弘昼跐溜往出窜,三两步就出了门。四爷刚松了一口气,弘昼的脑袋又伸进来了,“那什么……皇阿玛,这银子得了利钱,您这一份是给您送来还是给皇额娘收着。” 就查没明说,您这一点私房钱没有合适吗? 四爷唬了脸,“做什么鬼鬼祟祟的?都给你皇额娘收着去。” 弘昼啧啧舌,要么说不急着娶老婆呢。瞧瞧,没私房钱的男人得有多可怜。伸手从腰里拿了荷包下来,里面一水的金豆子,他进来往四爷跟前一放,“儿子现在也自己挣钱了,这是儿子孝敬您的。以后每月都有……”然后人跑了。 四爷盯着那袋子金豆子发愣,最后还是伸出手从里面拿了两粒递给苏培盛,“还你的银子……” 苏培盛拿着这俩金豆子那表情吧,真是一言难尽。 从里面退出去就找了弘昼,“……不知道这功勋券都是哪些人能买?” 弘昼马上笑眯了眼,宫里这些太监宫娥,在主子面前得脸的,手里的银子可一点也不比主子的少,这些人全都是只进不出那一类的。手里老实存了一些家底呢。他说的分外大气:“凡是我大清子民,都有资格。谙达怎么问起这个?” 苏培盛的原则就是紧跟四爷,四爷都买了,他得意思意思吧。这不是朝廷缺银子吗?弘昼一问,他也不瞒着,“……奴才也说不上来那些精忠报国的话,奴才就是个伺候主子的,这些年跟着主子,也攒了一些体己。存着也是存着,要是真有用,那也是奴才的荣耀……” 弘昼来者不拒,将这功勋券细细的介绍了一遍,还得意腔调这个保密性,“……这事跟皇阿玛都已经报备过了,非有各司职衙门签署的公文,非圣上亲准,非本人亲临亲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目的查询……” 听着好像特别保密似得,其实将这一长串限定词汇去掉,还不是皇上想查就得查嘛。苏培盛跟在四爷身边,打小就在宫闱里混,见的最多的就是这种官腔。别人好糊弄,但他这样的怎么可能糊弄的了。他干脆也不听这些官话,直接伸出一个巴掌,五千两,这不可少了。 弘昼直接就拿了个牌子塞到荷包里,省的出去叫人看见的样子,“功勋券您先拿着,银票随后你打发个小太监送来就行,你我还信不过吗?” 苏培盛挺高兴的,想着什么时候在四爷面前显摆显摆,好叫四爷知道,他这奴才也是有一片公心的。然而找机会偷偷拿出这功勋牌一瞧,吓了一跳,上面赫然是五万两的字样。 五万两? 这钱多吗?不少!但别说五万两,其实五十万两,叫他凑吧,他也未必就凑不出来。好玩意多着呢,还都是价值不菲的。用这些东西作价,肯定能凑出五十万来。 可这钱能叫万岁爷知道吗?要亲命了。 就是五千两,也是在心里反复着算了几遍的结果。要是叫万岁爷知道自己一把能拿出五万两,那可完蛋了。 这个五阿哥啊,坏透了的。他可不信他真不明白自己意思。 这可咋整? 翻箱倒柜的,找出个几样东西来,这些东西有隆科多送的,也有年羹尧送的。四爷都知道,也都是报备过四爷叫自己收下的。要是作价,大概值个四五万俩吧。他又添了五千两的银票过去,打发人交给五阿哥。反正打死而已不把现银往出拿。 弘昼看到东西的时候哼笑两声,心里骂了两声‘老狐狸’! 这老狐狸跟在皇阿玛身边,别的没学会,这谨慎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东西一一看过去,然后又拿了一个五千两的功勋券出来,亲自给苏培盛送去,然后顺道从林雨桐那里拿银子。 小二十万两呢。 林雨桐递了过去,“直接给你十六叔去,你别都装在自己身上……” 我有不傻! 弘昼嘿嘿笑着拿着银票数了数,“等儿子赚了钱回来孝敬皇额娘……” 挺孝顺的孩子吧。四爷回来也这么说,还将荷包拿出来叫林雨桐看,“一袋子金豆子呢,不少……” 傻了吧我的爷! “你怎么不算算他从咱们这小二十万里拿了多少抽成。”这点金豆子就迷了眼了,要么说这当儿子的坑爹一坑一个准呢。都是被这些甜言蜜语给忽悠瘸的。 四爷比较傻眼,然后又失笑,孩子知道动心眼,知道往自己怀里扒拉东西了,这证明孩子大了。 而林雨桐这会子没管他,她手里拿着九福晋叫人送进来的请柬发愁呢,“你说我这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吧!只当是散心了。” 四爷说去,那就去。在春寒料峭的二月,四爷忙着恩科的事,林雨桐却被九福晋邀请,去了城外九爷的园子。园子里有温泉,靠着温泉地,种植了半山坡的梅树。春梅绽放,红彤彤一片,远远望去,都像是能染红半边天。 这次受邀的人很多,除了宗室福晋,还有京城勋贵官眷。 九福晋盛情邀请,还都说明了,带着家里的年轻小姑娘来吧。然后大家都秒懂,这是皇家的儿郎们要选媳妇了。早就听说皇后给明话了,不必拘泥等着选秀。若是有各家相看的合适的,两家若是愿意,宫里直接给指婚。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九福晋发出邀请,指明了说可以带着家里的姑娘们一起。那这意思,可不就是相看了。 这可是规格极高的‘选秀’了。好些原本没什么指望的人家,这会子不免都动了心思了。毕竟外任的官眷回不了嘛,原本就京城中位置不显的小官小宦都钻营了起来,没有请柬,叫亲近人家的人带着进来也行啊。自家的出身不行,做不了福晋,侧福晋却是使得的。 所以这邀请函发出去三天,整个京城比过大年都热闹。首饰铺子,成衣铺子,胭脂水粉铺子,生意好的不得了。一个个的都准备的精心的很,把闺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说不准就飞上了枝头呢。 宗室的福晋都带着家里的适婚儿子去了,林雨桐这次出门的阵仗也不小,除了带了弘历和弘昼,还带了养在宫里的三个先帝皇阿哥——二十阿哥胤祎、二十一阿哥胤禧、二十二阿哥胤祜。 二十阿哥康熙四十五年生人,现在可算是不小了。 二十一和二十二都是康熙五十年生人,跟弘历同岁,今年都十四了。弘历都赐婚了,t他们这做叔叔的呢?也确实是该相看了。反正先帝当年给四爷赐婚的时候,四爷也才十三岁而已。不能因为先帝没了,光想着自己的儿子,这些个小兄弟就怠慢了。所以这次林雨桐的主要任务还是给这三个皇弟找媳妇。相看好了,给人家姑娘家早早说好,等到明年出孝再过六礼,等到成亲的时候也都十六七了,不算很小了。按四爷的意思,该到十八岁之后才是最好的。可现在这么规定不现实,慢慢来的。 九福晋的帖子她当时没给回,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去。怕的就是消息提前露出去,叫人更趋之若鹜。 这不,出门的马车外面半点都不显眼,但车肯定是最舒适的。京城的路面也是整修过的,一直到出了城走官道都舒服的很。另外五个少年,也都跟着在马车上坐着。 胤祎到底是大些,又是小叔子,坐在马车口的位置。 车门子闭着,多少还是有点风钻进来。二月的京城还冷的很,林雨桐递了手炉过去,又把小皮褥子递过去叫他搭在腿上。 胤祎受宠若惊的谢了,很是不安的样子。 林雨桐就跟他说话,“之前你一直养病,我跟你四哥的意思也是先把病养好。如今瞧着康健多了,说起来年纪可不小了,以后也得出来当差了。等过两年娶了福晋,搬出去就得自己学着过日子……” 弘昼嘿嘿就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胤祎面色羞窘,“一切皇嫂做主就好。” 林雨桐见胤禧和胤祜不停的朝外面看,知道他们也是闷坏了,长这么大出宫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先帝在的时候他们小,先帝忙着应付这些大了更不省心的儿子们了,对这些小的就没那么在意过了。实在是没那份精力了。等到四爷上位了,这哥哥当家跟亲阿玛还是不一样的。尽管四爷和林雨桐做到了尽量和善,但从他们自身来说,底气不足。弘昼就跟三不五时的出去淘气的,但他们可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林雨桐瞧着心酸的不行,就道:“赶明也在上书房上半天课,其余时间都去宗学吧。也认识认识宗室的人,跟你们的侄儿们多处处……” 三人忙不迭的应是,很高兴的样子。 林雨桐又跟他们说这次来的目的,“……遇到合适的,不妨记下来,回头我跟太后参详参详……” 两人都抿着嘴低头,不好意思说话了。 林雨桐也知道问是问不出个喜好来的,所以才对给这样的小叔子找福晋更犯头疼。出身太好的吧,估计人家家里不怎么愿意。出身稍微低点吧,这姑娘就得格外的出色。以后这开府自己出去过日子,当不起家的绝对不行。像是五福晋,娘家阿玛只是个五品武官,说实在的,在京城这地界,五品算的了什么?但五福晋即便无子,府里还是撑起来了。走出来也没觉得就比妯娌们少了什么。 今儿出来的早,但到别院的时候也都十点左右了。 别院门口的车马都已经被堵严实了,好些人家怕错过了时辰,都住在城外的别院了,没有别院的,都在客栈包了院子,有的甚至是借宿在周围的庵堂里,给了人家一点香油钱。 宫里的马车一般人家不认识,但这九爷的地盘,上上下下眼睛雪亮,一瞧赶马车的人就知道什么人来了。林雨桐这还没下马车呢,九福晋就迎了出来,“……还道是您不来了呢……知道您不想宣扬,就没叫其他人出来迎……” 弘历扶着林雨桐下来,九福晋已经将胳膊伸过来,林雨桐搭着九福晋的手臂,“不用宣扬,我就是出来转转……” 九福晋早瞧见胤祎等人了,叔嫂年龄悬殊大,真不怎么熟悉,甚至都没怎么见过。不过都从宫里出来,又都系着黄带子,不用猜也知道。马上叫了弘晸过来,“……招呼好四阿哥五阿哥还有你三位叔叔。” 叔侄兄弟见面,三两句话就热情了起来。 九福晋带着林雨桐去了早就预备好的院子休整,几个少年进去找同伴去玩去了,林雨桐也不约束,又交代了伺候的人几句,才将人给放走。 九福晋就低声道:“您要是不带人出来,我都忘了宫里还住着这么几位呢。四嫂也是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 “有合适的姑娘没?”林雨桐自己都挠头,“我是知道你的,那蚊子哼哼似得姑娘,你是看不在眼里的。” “冤枉!”九福晋才不肯承认呢,“我要是八嫂那样的,您说这话我接着。” 林雨桐点她,“她这回来一准不找跟她一样的……” 干嘛总说大实话。 要么说着上面坐着的人太精明的不好呢。心里一点小九九都别想藏着。 两人跟闺蜜似得,说的挺热闹。林雨桐上了厕所,出来又净手净面,这才跟着九福晋一起,去了梅林。梅林中间建造一个三层的亭子,亭子极为宽大,上下三层就如三个大会客厅。早就预备好了,林雨桐不来,这里就没打算开。如今林雨桐来了,自然就开了。安排在最上面的一层。里面地方极大,林雨桐又邀请了众妯娌。 选儿媳妇的,所以一个个的都喜气洋洋,看着下面一个个花骨朵似得姑娘,心情也就不一样了。 亭子的两侧是两个长长的走廊。走廊迎风的一面一排各色花样的玻璃屏风,挡风的很。隔两米就有一个夹起来的篝火,有专门的人在边上照看。上好的木料烧起来带着淡淡的香味,却不见丝毫烟火气。肯定是冻不着人的。以亭子为界,一边是男客,一边是女客。男客这边少年们聚在一起猜拳喝酒掷骰子投壶,女客那边吟诗作对插花斗草的,好不热闹。 梅林里也散落着一些人,有男有女,离的远大致能看清一个身形。但还真有男女隔着树说话的。 林雨桐站在窗户口往下瞧,心里也有几分羡慕。年轻就是好啊! 宗室福晋们上了三楼,一楼二楼就挤了起来,都等在下面,瞧着会不会有造化得了贵人召见。 上面坐着的这些福晋们,有那意向的就提前说出来,就怕谁不知道中间截胡了为这个闹了不愉快就有些划不来了。 大福晋张佳氏叫林雨桐帮着看,“……那个穿着嫩绿披风的,辉和氏……” 辉和氏? “这可是老姓了。”林雨桐做了两辈子大清皇后,这些东西还是知道的。它源于金国时期女真辉特部,是满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 见林雨桐没有不满的意思,张佳氏脸上马上就带了笑,“这姑娘是辉和·谈台的曾孙女……” 辉和谈台?林雨桐在脑子里扒拉这个人,这人是清初期满洲正红旗人,世居富尔坚哈达,大概在辽宁西丰附近,这人最开始出道是以七品官职从征吴三桂,因为战功卓著,叙功时被授世袭骑都尉。 世袭的官职,府上肯定还是骑都尉。出身不高,武将家庭。 林雨桐点点头,心里大概有几分明白,直郡王怕是不想跟太有权势的联姻。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了这么一家人。这姑娘的曾祖父已经不在了,袭爵为的是他的祖父,她父亲又是次子,那这爵位将来还是传不到这姑娘的父亲身上。等过两年,也就是个普通的旗人人家。她心里叹了一声,却夸张佳氏的眼光好,“姑娘瞧着能干就行。咱家这样的也不需要锦上添花……” 八福晋就听的只撇嘴,好?好你怎么不给你家的儿子找一个回去。不就是怕背上不慈的名声罢了。 几人说的正热闹,楼梯就被踩的咚咚咚直响,这是有人上来了。 没人通报还敢上来,这谁啊。 结果一上来,就叫人眼前一亮,好漂亮的一个蒙古小姑娘。一头的小辫子坠着玛瑙,身上是胭脂红的蒙古袍子,脚下一双红色的小马靴,腰里缠着黝黑的马鞭。 这样子众人都愣了,还是十福晋斥责道:“萨仁,怎么莽莽撞撞的,像个什么样子?” 原来是十福晋的娘家人。 小姑娘收敛了一些,团团的抚了抚身,就撅着嘴站在十福晋跟前去了。 林雨桐问:“是博尔济吉特氏?” 十福晋摇头,“不是侄女,是外甥女。是臣妾姐姐家的女儿,鄂勒特氏……”本来是给自家儿子弘暄找的,年前就打发人接过来想叫俩孩子培养培养感情,结果两人是见面就掐,她都烦死了。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推了小姑娘一把,“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请安。” 小姑娘好奇的瞧着林雨桐,“主子娘娘瞧着比姨妈可年轻多了……”汉话说的很好。说完见十福晋恼了这才吐了吐舌头,跟林雨桐行礼,瞧着倒是规规矩矩的。 林雨桐就知道这姑娘的身份了,“是多罗郡王家的格格吧?” “是呢。”小姑娘笑眯了眼,瞧着胆大又活波的很。 林雨桐就叫碧桃给了赏,“拿去跟小姐妹玩去吧。” 小姑娘嘟着嘴,“可是有人老缠着我,讨厌的很。” 这话一出,顿时就哄堂大笑。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跟京城中的这些闺秀又都不一样,有小伙子喜欢这很正常。 九福晋就道:“萨仁,那你可喜欢他缠着你。” “才不!”萨仁鼻子里哼了一声,“才还跟一个姐姐说相见恨晚,看见我又说跟我有缘……要不是……”要不是知道今儿在这里的都是身份尊贵的人,早就一鞭子扫过去了。 九福晋也不当真,只当是这些小子故意逗小姑娘玩呢,“你只在楼下女客处投壶就是了,他们再闹,也不敢在这地界闹。” 正说着话,又有人捧了下面这些小姑娘的字画来叫贵人来评判,端着托盘的是个极为艳丽的姑娘,只是谁也不会当面问,只叫这姑娘带着萨仁下去玩。 托盘被放在林雨桐跟前,她也不客气,一副一副拿出来瞧了,有画牡丹的,有画百鸟朝凤的,有画赏梅图的,更有作诗的,不一而足。林雨桐对这些倒不是很精通,但好赖还是看的出来的。作品一幅一幅的摆出来,林雨桐却只被一幅画吸引了,这画里远山带着几分缥缈气,但近处山脚下的人家却在她的笔下多出了几分烟火气。极为矛盾的一副画。 林雨桐叫人拿过去,扭脸问九福晋,“这是谁家的姑娘?” 九福晋一愣,有些为难,“这姑娘的父亲没有功名,却在士林中有些名望,说是书画堪称一绝,只是遗作不多……” 遗作?人死了? 那这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九福晋低声道:“这姑娘的一个姑姑进了裕亲王府……” 汉女进王府也是个妾室。 林雨桐就皱眉,这画看起来这姑娘可不是这样的往上爬的性子。九福晋见她误会了就道:“这姑娘的父亲前年病死了,母亲跟着也没了。族里没有什么亲眷,就只这一个姑姑。她带着幼弟在她姑姑的私宅了过日子……” 林雨桐就懂了!她这姑姑怕是想寻个好亲事,叫这做姐姐的好歹能拉拔弟弟一把。 说着话,九福晋就隔着窗户指人,“那个竹青色披风的姑娘……” 很素雅的一个人。穿的没别人好,也都是七成新的旧衣服,却也没有几分卑微之色。 林雨桐朝碧桃点点头,碧桃就将这姑娘的画单独收了起来。 其他几个福晋心里还想着,这是给谁看上了?这可是个汉女!难道是给弘时的?做不得正室的姑娘么,这样的归宿就算是好归宿了。 林雨桐正要解释,就听外面喧闹了起来。萨仁的声音传了过去,洪亮的很,“……我管你是姓富察还是姓什么的……我都说了我不认识那个人你怎么还缠着问,烦不烦啊?” 富察家的? 九福晋赶紧对林雨桐摇摇头,“请了没来……”是说请了马齐家的人但是指婚给弘历的姑娘并没有来。 那这是哪个富察家的? 932.重返大清(37)三合一 重返大清(37) 萨仁气恼极了,本来玩的好好的, 哪里来的这个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 谁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话!干嘛没完没了的旁敲侧击, 真当自己是傻的?什么也不懂不成? 瞧瞧,自己又没说什么, 这眼泪巴巴是几个意思? 手痒痒的都摸到鞭子上了, 才又松开。 算了算了!还是收敛着些吧。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 京城里权贵云集, 谁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人家。来前阿爸可说了,叫自己在京城好好的。现在换了个皇帝, 对蒙古是个什么态度还难说的很。前两天又叫人送信,说是大清现在有了很厉害的武器, 怕是战马军刀再也不是大清所必须的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知道如果真是如此, 那自家阿玛那个郡王, 就真的不值钱了。跟人家皇室的郡王比起来,差的远了。 心里有些憋气,但脸上越发的不好看。 这位富察姑娘真的被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么直来直去说翻脸就翻脸的格格, 她一时间真有些被吓住了,眼圈一红,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道歉吧?拉不下这个脸。再说了, 自己说什么了?不就是问问她跟那个跟她说话的男子是谁吗?宗室这些多少年, 她也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见跟她说话, 又见她一身蒙古袍子,想来身份不低。认识这些阿哥爷也未可知。再就是……跟这样的姑娘比,自己是没有底气的。 九福晋往下面看了两眼,“这是一个佐领家的姑娘,正黄旗的……” 那跟马齐家就不是一回事。马齐家是镶黄旗。 八福晋就说九福晋,“怎么什么人都请来了?”够不够资格做正室的都请过来,为的什么?一个个都是贱皮子,冲着做小的来的。 九福晋心说,没有这些人我上哪赚银子去?如今下面可都在谈论功勋券的事,这些能来的夫人们,谁手里没有个八千一万的,今儿可是来了数百人,还有没挤到亭子里的,安置在另外一处的呢。这些人哪怕是出于巴结贵人和攀比的心理,都会慷慨的掏出银子,别说是八十万两,就是一把六十万两,这些人凑吧凑吧都能给凑出来。 这边九福晋还没说话,大福晋就先脸红了,这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大福晋才跟林雨桐夸辉和氏,结果八福晋就来了这么一句。辉和家在这京城了,还真就什么都不是。但这次确实是自己受了自家爷的吩咐,特意给辉和家递了信,又专门找了九福晋安排了这家子过来的。为的就是叫皇后给瞧瞧的。如今八福晋一说,大福晋就先觉得这是针对自己了。但如今的直郡王又不是被圈禁的直郡王,凭这么就不敢说话而来。她脸涨的通红,声音不小,语气还带着几分急切,“咱们看人家姑娘,也不一味的等着人家的门第瞧,只要姑娘好……纵使小门小户,只要家教好,人贤淑,进家门能孝敬长辈,繁衍子嗣,这样的媳妇就挺好的……” 八福晋的脸呱唧一下这就掉下来了,自己说什么了?关她什么事?这么急巴巴的跟自己顶起来干嘛?什么孝敬长辈繁衍子嗣,这是说自己对惠太妃不好了,还是说自己没能生个一子半女的。谁都有资格说自己,你一个继室嫂子充的什么大瓣蒜?你孝敬长辈,那你怎么不把你婆婆接回去,在我府上住着干嘛?再说生孩子这事,我没生怎么了,我没生总好过生一个死一个。她这么想着,就想这么顶回去。 林雨桐一个冷眼过去,八福晋一愣,嘴里的话就咽下了。 这话还真不敢说,这生一个死一个的,可多了去而来。从先帝的元妃到两任继后再到四妃,谁没折过孩子?就是现在坐着这里的福晋们,从皇后往下数,也确实是不少。这话真要说出来,那得罪的真是一大片。 明白过来了,冷静下了,就低了头,只当没听见大福晋的话,闲闲的摆弄手里的帕子。搅来搅去的显得无聊的很。 在座的可都是明白人,八福晋想说什么大家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福晋的眼圈都红了,这真是捅了心窝子了。将头撇向一边,今儿说什么也要跟自家爷说一声,将母妃接回去算了。再不想往老八府里去跟老八打交道了。别以为自己想叫母妃住在别人家,自己唯一的女儿如今跟着太妃住呢,自己就算不想给婆婆请安,但这闺女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且疼着呢。 这话不能往透了说,说透了别说是吵起来,真打起来的可能都有。没见三福晋的眼睛都红了吗?如今八福晋真是有几分无所顾忌的样子。 林雨桐直接跳过话题,指了指楼下已经围了一圈人的地方,“叫进来问问,吵什么呢?” 碧桃得了话叫对外围伺候的小丫头点点头,小丫头轻巧的转身出去了,转眼底下就安静了。 富察家的姑娘脸都白了,惊动贵人了这是。人家那是蒙古贵女,她自己是什么?额娘千叮咛万嘱咐的,叫自己谨慎些,千万别得罪不能得罪的人,怎么就这样了呢?她祈求的看向这位蒙古格格,萨仁才不搭理她,下巴微微抬起,带着几分傲慢,鼻子里轻哼一声,,扭身就往亭子这边跑。 “这位姑娘请吧。”这丫头在主子跟前是小丫头,在外面可是极有派头,代表的是皇后嘛。 富察姑娘低头显得温顺的很,说了一身是。 这边的动静那些小子那边早就听到了。这些说是在锦绣丛里长大的一点也不为过。好些早两年身边都有了引导人事的宫女了。身边的姑娘拈酸吃醋,他们对这个真不陌生。打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嫡出的看着自家额娘跟小妾生气,庶出的看着自家的额娘跟别的小妾争宠,哪天不闹腾一回?比戏上演的要精彩多了。小的时候不是很懂,大了慢慢懂了身边的女子又成了这样了。所以姑娘们一闹事,他们就知道,这是为了抢香饽饽给闹起来了。 “……什么香饽饽人物,她没完没了的问……”萨仁靠在十福晋身边跟林雨桐抱怨,“不知道自己藏着什么心思就那么揣度别人,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富察姑娘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噗通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奴才绝没有这样的心思。就是……就是瞧着格格可亲,想跟格格说话……没想到格格不喜欢说这些……” 小姑娘背地里谈论男孩子,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谁未出阁的时候没有点女儿家的心思。 要照这么说,这姑娘也没错,反倒是萨仁小题大做了。 萨仁能气死,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自己又不是傻子,听不出好赖话。好像自己有多心高气傲不好相处似得。她在家里向来受宠,说一不二,从来没受过这些窝囊气。三两步从几个福晋中间插|过去,到了窗口的位置。这边的窗口正对着的是男客的方向,萨仁居高临下的俯视,然后猛地鞭子一甩,指向下面的一人喊道:“那个大冬天手里拿扇子的,你上来!” 大冬天手里拿扇子的? 谁啊? 弘历左顾右盼,发现所有的人都朝这里的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正拿着一把玉骨扇子。 正要说话,上面又传来清脆的声音,“别瞧人家了,说的就是你!” 弘历有几分尴尬,抬头往上一看,眯着眼就笑了,不就是那个蒙古小佳人吗?之前在梅林里见的时候,一身胭脂红穿在身上,竟是比满枝的梅花还要艳丽几分。这个时候小美人脸上带着薄怒,眼睛圆溜溜的瞪着,又添了几分娇俏。 他用手里的折扇在胸口轻轻点了两下,好像在问是叫我吗? “不是你是谁?”萨仁白眼一翻,“还能寻到第二个傻子么?” 被美人奚落,下面这些小子三三两两的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瞧着弘历的眼神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 弘历嘿嘿就笑,半点也不恼。还带着几分得意对其他人道:“要不一起?” 谁跟你去? 弘旺白眼一翻,十分瞧不上弘历这种自命风流的德行。 弘历能受的了美人的白眼,却不愿意受弘旺的白眼,心说你得意什么呢?别以为皇阿玛叫你叫他皇阿玛,他就是真是你皇阿玛了。你自己什么出身自己不清楚吗?你阿玛跟我阿玛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没数吗?得意什么?反手就拉了弘旺一起。 弘晸跟弘暄赶紧跟了过去。这里本来就是九爷的园子,弘晸是主家,客人出了什么事,没道理主家没人管。毕竟阿玛不在,他是长子嘛,得撑起事了。弘暄过去是因为那人是自己的表妹,别叫她在这里出事了才好。那死丫头根本就不知道她招惹的人是谁。 叫的是弘历,进亭子的事四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一水的黄带子,一二层的夫人们起身见礼,那些做丈母娘心态的夫人们不免多打量了几眼。四人客套的还礼,这才上了三楼。 这一上来,林雨桐就看过去,见拿着扇子的只有弘历。顿时明白了。 得! 这个四处撩骚的还真是弘历。 几人上来又是一轮行礼,众人都不由的看向弘历。这叫人怎么说呢,皇上的四阿哥啊! 弘历倒是没不好意思,对着林雨桐也很亲热,“皇额娘……怎么没下去转转……” “皇额娘?”萨仁吓了一跳,“你是皇阿哥?” 富察姑娘面色一红,眼睛一亮,看向弘历的眼神带着几分惊喜和柔情。 弘历这才发现了富察姑娘,惊讶了一瞬,“原来姑娘也在这里。”说着就朝萨仁一看,又看向萨仁手里的鞭子,就带着几分歉意的对富察姑娘道:“没想到给你惹麻烦了。真对不住!你没事吧。” 好似很害怕这位被萨仁为难一样。 萨仁脸色变的更难看了,想着这是皇上的阿哥,自己就忍了吧。谁知道弘历一转脸又朝她来,还笑的有几分无奈,“格格不用误会。我跟这位姑娘只是偶遇,说了两句话而已,并没有其他。” 你有没有其他关我什么事!好似我瞧上了你一样。哪来这么大的脸。 萨仁脸涨的通红,十福晋眉头都皱起来了,自家外甥女的身份,绝对没有做妾室的可能。要做妾室,也只做帝王的妃嫔。这才不算是辱没。一个四阿哥,凭什么叫郡王的嫡女去做侧福晋。再说了,他现在还是光头阿哥一个,根本就没有侧福晋这么一说。 八福晋在边上瞧的好笑,眼珠子一转就跟林雨桐道:“我瞧着萨仁就挺好。弘历也……” 林雨桐直接抢话,“你觉得萨仁好?” 不好吗? 其实真的挺好的。八福晋真心实意的点头,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小姑娘。想想这样的小姑娘给弘历这色痞子还真有些可惜了。要是没有富察家的亲事就好了,这小姑娘做了福晋,弘历往前一步的路可就彻底堵死了。在她看来,老四的四个儿子,三阿哥太老实,五阿哥没正形,六阿哥还看不出来,也就弘历能拿的出手。以前看着弘历也确实还好,谁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毛病——好色! 先帝这些老阿哥绝对没有这毛病。女人不少,但绝对没有在外面撩骚的坏毛病。 心思不知道怎么就跑偏了,正想的出神,就听见林雨桐又问了一声,“你真觉得萨仁好?” 八福晋点头,“是挺好的。”说完还朝十福晋笑了笑。 十福晋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睑,不再言语了。八福晋话里的意思她岂能不知道,但她更知道皇后不是那样的人。 弘旺被林雨桐看了一眼,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但紧跟着看到边上的萨仁的时候,他脑子里激灵了一下,想起刚才皇额娘问嫡母的话,反复问了两遍,是不是真举得萨仁很好? 原来这姑娘叫萨仁啊! 偷眼又瞧了一眼,然后耳朵根就红了。 有那脑子转的快的,看着萨仁就带着几分打趣。萨仁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在撮合自己跟这位四阿哥呢。她赶紧摆手,“……我才瞧不上他……”心里一急,就指向一边一直不言语的弘旺,“我瞧着他都比他顺眼的多。” 弘旺抬眼看向急的脸色通红的萨仁,嘴角不由的翘起两分。 边上不知道谁噗嗤就笑了起来,紧跟着众人就都笑。 林雨桐招手叫弘旺到跟前来,然后拉着弘旺的手问萨仁,“你真瞧着他顺眼……” 弘旺急了,羞窘的不得了,“皇额娘……”多羞人啊! 萨仁眼睛一亮,这位也叫皇后皇额娘!她先不回答皇后的问题,倒是先问起了弘旺,“这么说你不怕他……”她手指的是弘历。 在蒙古是有抢亲的习俗的。瞧上了就去抢,女人只喜欢勇士。她刚才吓坏了,这个讨厌的阿哥竟然是皇上的儿子,这还得了。就算自己不愿意,万一以后这人要是再抢自己怎么办?找的丈夫再是勇士也不敢跟皇上的儿子抢啊。如今又碰见一个叫皇后皇额娘的,那这就是这个讨厌鬼的兄弟。不存在谁怕谁的问题吧? 被小姑娘这么殷切的看着,弘旺余光瞧见一边的弘历黑了的脸,心里舒畅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得意。怕弘历?“怕他做什么?”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萨仁一下子就笑开了,如五月里盛开的鲜花,又如皎皎明月,叫人的心一下子就跟着亮堂起来了。她冲着皇后,“主子娘娘,我就瞧上他了。” 十分大胆的表白。 叫弘旺又是自豪又是羞赧,一个大小伙子顿时就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八福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之所以没那么想,就是她实在是没想到林雨桐会越过她和胤禩,甚至连皇上都不知会一声,就把弘旺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向八福晋,“弟妹如愿以偿了。不是说喜欢萨仁吗?” 八福晋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是挺喜欢的。”不管喜欢这姑娘的性子,还喜欢这姑娘她阿玛手里的权力。 萨仁跑过去拉弘旺,心里还纳闷皇后娶儿媳妇为什么要问这位福晋喜不喜欢自己。她喜欢不喜欢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的婆婆又不是她。 林雨桐示意弘旺,“带着萨仁出去玩去……” 弘旺知道这是要处理弘历跟那位富察姑娘的事,大概是不想叫自己在叫弘历脸上难看,他由着萨仁将他往出拉,路过弘晸和弘暄的时候还顺带的将两人给带出去了。 当着这么多人,林雨桐也不可能真一点脸都不给弘历留。她说弘历,“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逗人家小姑娘玩……” 弘历毕竟是弘历,知道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呢,脸上的表情收拢的极快,“咱家没有妹妹,碰见一个觉得有趣的很,忍不住逗逗她……” 爱新觉罗家跟蒙古贵族联姻不断,怎么数都算是姻亲。说是将人家姑娘当妹妹逗弄,好像也说的过去。 林雨桐也不戳破,点头认可他的说法,又劝诫道:“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哪怕在你伯母婶婶面前这都不是失礼的事。下面还有不少官眷呢。传出去是什么名声……” 弘历悚然而惊,跟小美人错失而过的遗憾瞬间被惊的不见踪影了,低头行礼,“谨记皇额娘教诲。” 林雨桐这才看向一边的也姓富察的姑娘,问的却是弘历,“这姑娘跟萨仁打听你……” 这话一出,富察家的姑娘脸又红了一份,身子不由的瑟缩了一下,瞧着可怜的很。 弘历心有不忍,到底大方的说了,“儿子……儿子觉得跟这位姑娘还算投缘……” 你要坚持说跟着姑娘偶遇,并没有其他。为了你的名声,为了以后不麻烦,我也得赶紧跟着姑娘找个下家。侍卫营有前途的年轻人多的是,这姑娘跟了谁都不算是委屈了她。可偏偏的,你说跟她投缘。 投缘啊!这话的意思就很丰富了。今儿见到的人多了,还闹了一场,要是跟你没有结果,这辈子也就是青灯古佛的命了。 林雨桐朝这姑娘看了一眼,见她面色苍白,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还是没搭理这姑娘,却问弘历,“那你的意思呢?” 话往明白说,到时候不好了又说是我跟你硬塞了个小妾过去。 弘历面色有几分尴尬,尤其是十二福晋看过来的时候,他浑身更不自在了。一抬头却见皇后正看着自己,眼神带着几分严肃与凌厉。他心里一激灵,为了一个小小的事,一个不重要的人,背上一个没有担当的名声,实在是犯不上的。他毫不犹豫的答道:“儿子愿意纳她,给她一个名分。” 那姑娘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嘴角却翘起,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十二福晋脸上的神情就不是很好看。这才指了婚,成婚至少还得在明年。这边就要纳妾了。还是给名分的。这庶子生在嫡子前面……想想就觉得闹心的很。自己怎么就听了爷的话非得撮合妹妹跟弘历呢。这都叫什么事。 于是看着这富察氏的眼神跟带了刀子似得。 这姑娘这会子哪里管得了这个,直到被林雨桐打发出去还轻飘飘的。 其实林雨桐真觉得带弘历出来挺丢人的。谁家带儿子出门做客结果做出了纳妾的事,就会觉得丢人,也太不成器了。这也得亏是皇阿哥,没人敢说什么,这要是换了别人家试试,一句‘没出息’就给贴身上了。 三福晋比较厚道,见林雨桐尴尬就道:“少年慕艾,也是有的。” 可他之前刚慕艾上了马齐的侄女,非卿不娶的。正月十五在十二的府上见第一面到现在也才一个月还差一天,这就又慕艾上别人了。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 八福晋不屑的轻耻一声,“是什么就是什么,贴上好看的标签就能掩盖过去了。” 虽然不喜欢八福晋,但林雨桐却认同这话。风流成性就风流成性,不是一句多情就能变了本质的。 弘历这样的性子,别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在座的没有一个瞧的上的。 到家就气不顺的跟四爷告状,“……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院子里的女人还少了?已经四五个了,还不足兴! 四爷笑她,“本就知道的事你气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有没说的是,弘历是照着晚年的先帝学的。先帝晚年对年轻的常在答应尤其喜欢,在畅春园养着一园子鲜嫩的小姑娘。有些是伺候过先帝,但根本就没有给什么名分,好些灌了避子汤就没有记档,跟宫女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先帝晚年对女色并不委屈自己,弘历觉得这并不妨碍先帝成为一代明君,在这种事情上随心的很。他劝她,“看不惯就不要管他,随便他怎么折腾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那么回事了。 紧跟着额林雨桐也就真没时间关注这个了。钮钴禄氏第二天打发一顶轿子将那个富察姑娘接进宫里送到弘历的院子里,这事就算完了。四爷又下旨给弘旺和萨仁赐婚。从始至终都没问过八爷的意思。 八爷陪着弘旺接了旨,叫弘旺到书房里,父子俩久久无言。随后还是八爷打破沉默,“以后你也要成家了,也要有自己的妻子……”他的话想说出口,但张开嘴却觉得艰难无比,“等你娶了亲,很多你不能理解阿玛的地方兴许也就理解了。但阿玛不强求。你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我也依旧是你阿玛,这一点怎么也改变不了。” 弘旺不喜欢听这些,张嘴差点说:那你当初就不要纳妾,不要生我们岂不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下去了。当儿子的这么说亲爹有些混账。再说了,他也有些害怕,害怕他脱口而出说‘你以为我就不后悔生你们’的话。 不管弘旺怎么想,八爷还是叮咛了几句,“……以后收敛着些,别张扬,弘历再不好,那也是皇上的亲骨肉。没有偏着你委屈自己儿子的道理……” 弘旺依旧没有言语。皇阿玛就算不偏着自己,他也喜欢皇阿玛。至少皇阿玛是个护短的人。谁欺负他的儿子都不行。这一点阿玛就比不上。 父子俩一个谆谆教导,慈父之心。一个内心腹诽,不服管教。 谈话结束,做父亲的很欣慰,儿子没犟嘴,到底是大了,要娶媳妇了,多少懂事一点了。做儿子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唠叨了,一句都没说到自己心上这种感觉很烦。 当爹的想,赶紧收拾院子好给儿子娶媳妇。当儿子的想,赶紧收拾宅子,到时候直接住那边。 八爷想的很美,在九富家女打发人送来十万两面值的功勋券的时候,他第一次厚脸皮的特意强调,只存四个月。为什么呢?留钱给儿子娶媳妇呗。 说起这个八爷就挠头,盼着老九回来。为啥?没人能管九福晋。 这两天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就是九福晋了。跟九爷关系亲近的,都收到一张面额不等的功勋券。人家话说的很漂亮,说是这么好的事情,知道了不好不告诉大家。说着这作为凭据的功勋券只管留着吧,手头紧也没关系,她那边给垫着就是了。 可自己这一大老爷们,好意思在弟弟不在家的时候叫弟媳妇垫付那么一大笔银子吗?好吧!就算是好意思。但这倒时候好意思用这功勋券去取钱吗?可这不取也没办法啊。自己这边现在不给,人家给垫付了。这肯定不是白垫付的。他们在老九那边的生意里都是入了股的。将来把你的分红截留下来,人家也没吃亏。这不愿意出银子的呢,到头来是好名声没得着,银子还变相的出了。将来拿着凭据去取自家的分红银子,理所当然的事人家都得骂咱不识大体。 急的牙疼想把这并不合算的道理说给九福晋听。但一个大伯子跟弟妹说的着话吗? 行行行!就这么着吧。横竖也就四个月嘛。 于是八爷叫人拿了银票给九福晋送去了。 光是坑熟人这一招,就叫九福晋手里攥了百万两不止。紧跟着就是那些女眷们,三三两两的上门,有的甚至还捧着首饰匣子。还有那些闺阁少女,也把自己的私房都拿了出来,争取做个对朝廷有功勋的美少女。 弘旺手里捧着两个匣子发愁,一个是萨仁的,一个姐姐萱宝的。这两位也中乐九婶的毒,把傍身的银子首饰都给拾掇拾掇送到自己手里,叫自己转交给九婶。说是给十六叔都不行,非得给九婶。这忽悠人的手段也是没谁了。 晚上数银票数的手抽筋了,耳边突然传来阴森森的声音,“你倒是不手软啊。” 废话!手软什么? 一愣神这一扭脸,哎呦!这人有点眼熟啊。 再一瞧,“死鬼!吓唬谁呢?”她从床上蹦起来,将满床的银票用被子给盖严实了,这才跳下来,“少了三十斤肉,就以为掉了王八壳子。还怕我不认识你怎么的?” 九爷本来就黑的脸瞬间就更黑了,一路辛苦劳累瘦了三四十斤,到了这娘们嘴里成了掉了王八壳子了? 谁王八? “谁叫爷成王八了?”九爷虎着脸,“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刚回来就找茬,你还是不累! 九福晋小心的看了一眼床上铺着的被子,“少碰那东西。少一张你得给我十倍的赔!” 你怎么不跟银子一块过日子去。 想起来就气,离京城进了,打发人快马进城给府里送信。结果到自家府里这条街都被堵住了。马都进不了。报信的好容易跑进来了,结果这位问都不问是谁,就来了一句跟功勋券无关的人一个都不见。那自己派去的人肯定就是无关的人了。这人忠心是忠心啊,就是老实。这次出门有很多事隐秘的很,不是忠心的半个都不敢带。这家伙除了忠心就是体力好,别人都赶路赶的快趴在了,就他活蹦乱跳的。那这只能叫他回来送信儿了。原以为这回来怎么着也是中门大开,大老婆小老婆儿子女儿站一大群等着迎自己呢。谁知道一到府门口,从看门的到养马的,惫懒的很,个个都跟打了一场仗似得。这才问了蜷缩在门口睡的跟二傻子似得报信的,这家伙二不愣登的一说,“唬了爷一条,这热闹的,不知道还以为府里怎么了?” 府里能怎么?不就是怕我给你儿子胡乱找个媳妇,给你女儿胡乱找婆家吗?德行!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横不能是我改嫁了。” 嫁!你赶紧嫁!拦你爷是孙子! 九福晋不跟他置气,说起了功勋券的事,“你知道光这两天,我赚了多少吗?” 看那一床的银票就知道了。 之前也问过管家了。这婆娘可了不得,打着自己的旗号真是什么事都敢干。 “八哥十弟你也逼着人家拿银子出来了?”八爷最气的就是这个。 九福晋白眼一翻,“不管你八哥给了,你八嫂还给了呢。那又怎么地?五哥五嫂我都没漏掉,总不能八哥比五哥还亲。”说着,顿了一下,退后了两步,又道:“再说了……我连额娘的和咱闺女的都收了,别人的算什么……” 什么? “额娘那的银子也被你哄来了?”九爷气的眼前发黑,“那是额娘的养老银子。” 额娘有两个儿子养,要什么养老银子。 九爷气的:这些年他孝敬额娘的这会子全被福晋给收缴了。 “还有闺女的?”九爷更气,“孩子能有几个钱……” “那也是我闺女!”九福晋撇撇嘴,“别多事啊!”孩子们愿意着呢。双赢的事么。 你狠!原以为是庶女的叫收缴了,原来连她自己生的都不放过。 九爷气的坐在一边直喘气,“你们家爷的一世英名啊……” 屁的一世英名! 九福晋又坐回去继续整理她的银票,嘴里念叨,“也别觉得你养着我就怎么怎么的,以后你爱养不养,我自己个养的起我自己个。也别觉得你给我尊荣我还跟你说,这尊荣我不惜的你给我挣。主子娘娘可是说了,这次的事了了,给我个正式的差事。”她呵呵笑着,“以后我就出去当差了。你嘛!说不得还能妇贵夫荣一把!咱们家的爵位将来靠谁……”她说着就顿了一下,将手里的银票拍的啪啪直响,“还真说不准!”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九爷蹭一下站起来,朝外喊:“来人!备车!进宫!” 没这么撺掇的叫人过不成日子的。 他得问问皇上四哥:你媳妇你还管不管? 933.重返大清(38)三合一 重返大清(38) 进宫这事不是说笑话的, 九爷坐在马车上暗自撇嘴。 想起福晋站起来吆喝了一声, “可千万别二杆子!” 谁二杆子了? 爷我正常的很。 这次出去的差事有多要紧,这些个在京城的没一个能想到的。回来了,当然得进宫交差了。不过想起被福晋拦下然后被强制塞进浴桶,心里还是有点荡漾。 这小别胜新婚,还别说,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一路上去了匆匆回也匆匆,真是半点给自己花花心思的时间都没有。不过在老毛子那边却不一样, 见到的女人也不少, 只要出售阔绰, 这都不是问题。可是逢场作戏嘻嘻哈哈的行,真要真枪实弹的, 他还真有点怂。女人们人高马大的,给男人的压力可不小。带着好奇的眼神欣赏了欣赏,就没有然后了。那真不是咱盘里的菜。许是这小半年的真饥渴了, 瞧见福晋这老菜帮子, 竟然也能吃出几分别样的清爽滋味来。 反正出门的时候, 除了净房里满地的水,就是揉着老腰抱着银票睡觉去的福晋。 九爷荡漾之后有点小得意, 尤其是想到福晋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不由的嘿嘿两声。小肥肉木有了, 一路骑马奔波, 这大腿这小腹这胳膊, 都是肌肉啊!福晋看在眼里这就拔不出来了, 前一分钟还嫌弃的什么似得,结果后一分钟就上手了,这里摸摸哪里瞧瞧的。 想到这些不由的轻哼一声:没见过世面的。 刚腹诽完,紧跟着就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在这方面,那女人真不必见过什么所谓的世面,要真自己不在她就见了不一样的世面了,那这次自己恐怕真得扛一王八壳子。 一路上想的很多,到了宫门还没通报呢,宫门已经打开了。 九爷从上面下来,就看见弓腰差不多九十度的苏培盛。 二月的晚上何止可不是一个春寒料峭能形容的尽的,这奴才穿着大氅,嘴里哈着白气,脸上笑出了十八道褶子。 九爷心里很舒服,特别舒服。这种心情怎么形容呢,比刚才跟福晋在浴桶里这样那样还美。想起来也是心酸的很。怎么着也是先帝的皇阿哥吧,不至于因为一个奴才的缘故心情起伏这么大。说起来也是一把泪。先帝在时,不受待见呗。就连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对自己也就那么一回事了。瞧着是客气的不得了,但那逢迎巴结轮不到自己身上。还得自己隔三差五的踅摸点好玩意‘打赏’人家。这打赏也就是哄自己玩的,就是巴结人家呗。怕人家那边嘴巴一歪,自己吃了哑巴亏都不能知道。那时候就暗恨啊,说都给爷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千万别等到‘河西’的时候,到时候再看看爷的威风。谁知道河东确实是成了过去时了,可也没到河西这一头,人家朝着不知道是北还是南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唯一没想到的是,如今过的日子比河在东头的时候好的多,就算是河到了西头,自己想看到的大致也是如此。受人尊敬没人敢在自己跟前摆谱。九爷还是九爷的这种日子。 “九爷您可回来了。”苏培盛亲热的不得了,“暖轿已经备好了,您移步……” 瞧这待遇!瞧瞧…… 老爷子在那会子,可没这些。管你什么情况,严寒酷暑也罢,电闪雷鸣也罢,都老老实实的走着进去。这一路上道可不近呢。如今一下马车就有人来接,甭管老四心里怎么想吧,但这小细节上,那真真是没话说。 尤其是近了暖轿,里面放着熏香,脚下是熏笼,暖烘烘的。一边还放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小梳子、小镜子,边上还搭着湿毛巾。这都是为了给他们见圣驾整理仪容的。手边的格子里还放着各色的糖块?做什么的?九爷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满口的薄荷味冲嘴里蔓延到了胸腹,清凉清凉的。既能清洁口气,又能醒脑,再好没有了。 下了轿子九爷试探的问苏培盛,“多谢苏公公了,安排的这么细致……” “不敢不敢!”打死苏培盛也不敢冒领皇后的功劳,“如今宫里……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话语含混,停顿明显,显然是有许多事情是不能叫自己知道的。 但即便这样,九爷心里也咯噔一下,皇后好像比自己走之前还得宠了。 这是干嘛?想起自己那不省心的福晋,跟着皇后混……这些女人是要翻天啊! 心里对皇后拐带自家福晋有意见,但人家那是皇后,还是得宠的皇后。尤其是对着人家的男人,即便要说也得看时机和心情吧。 林雨桐是不知道九爷打算暗地里给她在四爷面前下蛆,要不然这一桌饭打死也是不会给他做的。这大半夜的,四凉四热两样主食一份汤,好容易么? 九爷见了四爷,还没跪下呢,就被四爷拉起来了。一个说亲哥嗳,离家半年谁都没想就想您呢。一个说亲弟啊,你这一走把当哥的心都给带走了。 一对夸张的假惺惺把过来送席面的林雨桐恶心的够呛。但她还得更假惺惺的过去,“九弟回来了,你四哥可是天天念叨……” 说了这么多,九爷就信林雨桐这句话。最近老四肯定念叨自己呢,毕竟等着自己带回来的银子嘛。 心里这么想着,但对林雨桐面上是及其亲热的,“四嫂……叫您也跟着记挂了,家里这一摊子事,也多亏了四嫂帮衬……这回时间紧,旁的东西没来得及采购,不过老毛子那边的衣裳首饰香水,还是带了一些,赶明给四嫂送来,当个玩意瞧瞧就是。” “那感情好。”林雨桐对穿中世纪束腰的蓬蓬裙真的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还是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这次出去可是见了世面了吧。” 这可问到了九爷的心坎上了。这回办的事算是九爷这半生办的最了不起的事。 说到正事,他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因为知道皇后如今的地位,也没有回避皇后,跟着四爷入席之后,边吃边说起了这次的行程:“四哥说的没错,老毛子正跟瑞典打的不可开交,对准格尔不停的出售武器,怕是为了牵制咱们的注意力,他们不想两面开战。前些年,老毛子镇压了斯杰潘拉辛的起义,导致国库空虚急需贸易补充。但那时英荷战争爆发,致使的对外贸易几乎中断,因此他们的女皇希望开拓远东市场,跟咱们做生意。”说着就有些咬牙切齿,“一边摆出要友好的架势,一边暗搓搓的挑起咱们内斗,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过去,按照四哥说的,最开始并没有亮明身份,就是沿途采买了一次瓷器丝绸。一路见关卡就送礼,竟是十分顺利的进了莫斯科。在亮明身份之前,又结交了英吉利荷兰法兰西等国的大使,四哥交代的事情也悄悄的办了……他们都极有兴趣……” 四爷点点头,这一趟其实凶险的很。他叫老九去,就是想在老毛子那边跟欧洲诸国取了联系。贸易还是要贸易的,不光要贸易,还要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 这些事叫那些传教士做,根本就不行。 得有一个人冒着风险——大胆的走出去。 九爷没有详细的说,但也能知道言语不怎么通的情况下,要办成这样的事是何等的艰难。可能是一辈子没低过的头出门跟那些小官小吏低过了,一辈子没收的冷遇在异国他乡受了,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头在这半年里吃尽了。 四爷端起酒杯敬九爷,赞他,“……居功至伟!” 九爷惶恐的很,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四哥……我现在真是觉得庆幸……”庆幸皇阿玛选了你。 未尽的言语叫四爷羞愧。 九爷的眼圈却红了起来,出去了,才知道这世界到底有多大。才知道别人家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林雨桐慢慢的退下去,给他们留足了空间促膝长谈。 四爷晚上没回来,林雨桐起来的时候外面放了半个院子的箱笼。说是一大早九爷叫人送来的。 林雨桐带着人清理箱笼,看看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碧桃开了一个箱子,拿出来两件衣服以后面色就变了,“娘娘,您来看……” 林雨桐过去一瞧,竟是满箱子的书。 经历丰富的好处现在就体现出来了,洋文书籍多少她还认识一些。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分类,什么样的书都有。 像是空想社会主义康帕提啦的《太阳城》、西班牙英译版的《堂吉诃德》、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的《新天文学》,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还有不知道哪国谁写的《医学测量》,《动物血液运动研究》,又有高等数学、几何、微积分、光的原理等相关的书籍,林雨桐甚至还在里面发现了油画和五线谱,简直就是无所不包。 十七世界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文化发展叫人瞩目。 而九爷到底是上书房出来的皇子,眼界和格局明显不一样。将这些能找的书,不管是什么类型的都一股脑的搬了回来。还夹在进献上来的衣服首饰里。这不光是怕出国境的时候被人家阻拦,这怕回来之后被那些酸儒们没完没了的絮叨攻讦。所以他聪明的只拿进宫来,好了坏了的都由四爷定夺。 林雨桐知道,这些东西就如同一个种子,一旦种下去,就会生根发芽。 因此四爷下朝回来要补眠以前,林雨桐跟他感叹,“老九这次的事情办的好……” 何止是好。 四爷翻了个身,眯着眼睛跟林雨桐说话,“……专门给我送了一个匣子,里面是他这次出去能收集到的各种信息……” 哪个国家没有内忧外患呢? 利用得当,便是事半功倍。 “睡吧!”林雨桐给他按压穴位帮助睡眠,“别急,咱们还有时间……” 有时候林雨桐真觉得这个时间点选的真好。如今是十八世纪了。如果非要给这个世纪的世界格局下个定义的话,她觉得用\"稳定\"与\"和谐\"两个词算是恰当的。相对稳定的环境下,正是人们对自然探索的萌芽期。在康熙朝的时候,欧洲各国开始与大清有小规模的通商贸易。当然了,除了大清,还有印度和土耳其。要说有没有冲突,这世界从未消除过冲突,欧洲各国在东南亚与大洋洲建立殖民据点一刻都没有停止过。而这个时候,大多数的王权国家比如:蒙兀儿帝国、法兰西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奥地利帝国、俄罗斯帝国都跟大清帝国一样正处于全盛时期…… 所以,我们真的还来得及,不用着急。 可四爷怎么会不着急呢。睡着了,但睡的并不安稳。 起来后做了一个叫林雨桐有些措手不及的决定,“恩科还照常考……”只是多了几道选做题。 做也可,不做也可。另外还下旨说,这并不影响科举取士。因为卷子是另外收起来,另外封卷,另外誊抄,另外阅卷的。 京城上下哗然,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些选做题做好了,就会另外录取? 这种猜测不用去问,心里都明白这几乎是肯定的。要不然考它干什么。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出选做题呢? 选做题的内容是什么? 谁出题啊? “我出题?”林雨桐指着自己,不确定的问四爷,“叫我出题?” 四爷淡定的点头,“你的能力不足以考他们吗?” 这个啊! 好吧!林雨桐举得四爷就是想找些在数理化天文地理水利等方面比较擅长的人。她现在有些懊恼,你说大好的光阴怎么就没学点有用的呢。比如上个水利学院电力学院什么的。 多好! 后悔的不要不要的。心说别叫我逮住机会,再有机会这两个学院是必须要念的。 不过想从这些读八股的读书人中找这种人,难的很。 “不过是释放一个信号,告诉那些有专长的人,朝廷对他们敞开了大门……”四爷用湿帕子抹了一把脸,“咱们设好了往上爬的阶梯,还怕没人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这倒也是。不用多说什么废话,只要看到有人走这条路走通了,而且顺畅无比,这就比什么话都有用。 四爷把这事甩给林雨桐,然后就去跟十三商量犒劳将士的事了。 十三跟十六一起在御书房等着。十三的脸色不好看,十六却格外的悠哉。 为什么 十三爷觉得十六的刀子太狠,借了八十万还九十六万,这事很不地道。打着奖励功勋的旗号盘剥朝廷利益,私心太重。 十六能怎么说?能怪九福晋太狠,功勋券的事竟然发展到十三哥府上去了。那这给储户的利息是多少人家不马上就有数了吗? 人家心里能乐意? 这不,把十三爷怡亲王可惹着了。这位哥哥一项好脾气的,都跟自己撂脸子了。 四爷点着两人就笑,针对这事一个字都没评价。吃亏占便宜的,一次两次的受点教训,多来两次就学乖了。他说起了其他事,问十六,“如今有多少储银?” 十六眼睛一亮,“三天时间,三百七十二万两八钱。”这个数字几乎每时每秒都在变化,因着达官贵人们的动向,好些想巴结贵人的商人都开始存储一些。 这下连十三对十六都刮目相看起来。 十六连连摆手,“都是九嫂的功劳……” 但也得你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才行。 四爷叮嘱十六,“你是聪明人,在算学一道上又极有造诣,想来操作起来,这里面的道道差不多看明白了一两分……” 十六点头,“您放心,臣一定叫这钱转起来……” 四爷没多提点,他想看看十六到底怎么叫这钱给转起来。他打发十六,“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去忙吧……” 这是有事要跟十三单独商量,十六起身,告退出来。 十三目送十六离开,跟四爷道:“十六做事,很有几分别具一格的意思……” 不是别具一格,是不拘泥。 不过应付过这一茬子事,四爷和十三爷都轻松了起来。 十三爷放松的坐在椅子上,“九哥从老毛子带回来的货物,晚几天就到了。估摸能有个百万俩左右的收入。国库有这些银子应急,撑得到夏收。” 四爷又问了对将士的嘉奖章程,十三爷从袖筒里拿了折子出来递过去,“都拟好了,请皇上过目。”说完,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不用顾忌。”四爷嘴上跟十三聊着,心里却思量着这一百万俩真的就未必够用。这里面有老九筹备来用来打造出海的船只的银子,还得预留一部分筹备新军训练。这都是造钱的事。 十三不知道四爷心里想什么,只是提醒四爷:“青海那边……接下来怎么办?”或者说,交给谁来办? 这里面牵扯到两个敏感的人物,十四和年羹尧。 岳钟琪一战成名,十三爷却觉得他不适合在留在青海。按照四爷的用人原则,在在青海待下去,岳钟琪未尝不会纵容成另一个年羹尧。况且,新武器在战场的使用,只有岳钟琪最后发言权。要想改革军制,岳钟琪回京城才是最好的安排。 而十四在青海多年,年羹尧的事里面,十四是插了手的。不用说的很明白都知道,十四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的。那么问题来了,年羹尧被隆科多一口咬死,证据确凿,接下来就看皇上是叫年羹尧死呢还是关着?但不管怎么着,再也翻不起浪花了。 这就很为难了。岳钟琪回京城,年羹尧在大狱,难道皇上要叫十四去?这种可能性也不高。十四如今是九门提督,在见识了新式武器的威力之后,京畿的安全跟边境的安全比起来,反而更重些。边境有进有退,就算一时失去,终能夺回来。而京城的安危,则是整个大清国的安危。不着不慎,皇室便陨落,这是轻忽不得的事情。 出于这种考虑,十三还真不知道四爷要叫谁去青海。 谁去? 四爷也挠头。 十三把问题抛出去就不再管了,只看皇上怎么决定。 四爷能怎么决定?不管文官武官都出现了断层,还是手底下能用的人太少。先帝的旧臣不少都在那些反贪少年的门的调查之中,而他自己培植的亲信……都在要紧的位置上呢。先帝那会子,他是谨慎小心,不敢轻易培植武将。也就一个年羹尧了。年羹尧的亲信倒是不少,但四爷不想随便用。这总得启用一方的人吧。 将棋盘上的棋子摆弄了一遍,叫苏培盛先去请了直郡王。 直郡王还以为什么事呢,没想到是叫自己推荐旧部。当年很多旧部被牵连,要么贬谪要么干脆就罢官,有些个忠心的,即便如此也没有怨言,过年过节见不了,都将孝敬的东西放到门外交给侍卫,然后一点只言片语都不敢留,只在大门外磕了头就走了。这些人有能力没有?有好几个能力也还都不错。要不然当年就不会看重他们。不看重的部署无从说起忠心的。想起这些人难免唏嘘了片刻,到底给了几个名字,怎么用,叫老四斟酌去吧。横竖比闲着好啊。 四爷将名单珍重的放起来,又去信给理亲王,叫他推荐人。 信送出去了,逐一请了老八、老十、十四,错开了时间,每个人都能列出个名单出来。 最后再将十三给的名单往里面一添,四爷觉得的这就差不多了。 林雨桐扭头一看就明白了,谁的人都用,再加上原本那些征战有功的低级将领往上一简拔,人员组成就复杂了。对于升上来的这些低级将领,他们没有背景,跟京城空降而来的这一伙子,自然就成了俩股子势力。没背景的不敢太过分,有背景这些呢,对外瞧着是一起的,可内部却是派系重重。对外不合作不行,对内要包庇又缺乏彼此信任的基础。又有十三爷的人在里面作为朝廷的眼睛看着,这绝对是出不了事的。 四爷又在最上面添了一个名字——付鼐。 付鼐出身富察氏,既不是马齐这个镶黄旗的富察氏,也不是弘历新纳的格格那个正黄旗的富察氏,而是出身镶白旗的富察氏。 富察氏是个大姓,枝蔓极多,总之这个富察跟其他的富察是不一样的。 这人如今是兵部的侍郎,职位不低,熬上几年能做尚书了。可如今将他外放,从上头有婆婆的日子放为总督西北的封疆大吏,绝对是高升了。而且这人是在四爷在潜邸的时候就为其效力的元勋。忠心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青海对藏,安抚为上,付鼐反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四爷是这么说的。 于是就这么定了。 而林雨桐也终于拿了卷子出来给四爷,明天恩科开考了,这份卷子四爷直接交给弘旺,由着他安排。 恩科最怕的就是舞弊,弘旺比谁都紧张。亲自监管印刷,亲自押送,亲自带人发下去,然后就在考场住下了。得等考完了收卷再给押回去。 至于考试的内容他看了,别人会不会他是不知道,反正他是不会。 跟看天书似得。 林雨桐自己都没谱,若是收上来全都是鸭蛋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四爷在一边批折子,不时的看她一眼就笑:“大军可都在离京郊五十里的地方里,回来刚赶上恩科结束……” 怎么会刚赶上呢? 才五十里,晚上就能到。 四爷笑她:“务实归务实,但务虚该有还是要有的。”岳钟琪上折子了,说是将士带着伤,要修整几天,希望恩准。 准!怎么能不准呢? 这些人都机灵着呢。等到恩科考完了,叫天下的读书人都瞧瞧着凯旋的将士,这也是宣扬军威或者说是君威。 林雨桐呵呵应是,两人又说起了岳钟琪回京的任命问题。她就道:“新式武器新式军人需要新式训练但也需要新式教育,筹备国家军事学堂,岳钟琪可以做执行工作……”但校长这一职务,必须四爷担任。哪怕就是挂名。 说完见四爷没言语,林雨桐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一扭脸见四爷一脸凝重的拿着朱笔,然后画下了几个叉叉…… 这叫勾绝人犯。 林雨桐瞟了一眼,除了江南弊案那些典型的该杀的贪官以外,年羹尧隆科多的名字赫然在列。 不管什么时候,杀人都不会叫人有好的心情。 这些人犯得放到秋后问斩,四爷放下笔,揉了揉额头。 林雨桐正想着叫四爷一起出宫去转转散散心,结果碧桃来了,拿了请柬。 又是九福晋送来的,邀请自己去参加什么鉴宝会。注明:可以携带家眷。 “家眷,一起去!”林雨桐晃了晃请柬,邀请四爷出去浪去~ 第二天四爷下了朝,两人换了衣服拿着请柬就去了。 地址在内城,闹市的一处三层的戏楼里。别看是戏楼,但远远看去,就知道规模不小。每层楼都是两进四合院的格局,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样三层,比五进的大宅子还大些。 门口车马喧闹,戏楼两边的大宅子都用来安置车马和多余的下人了。 只看着阵势,就知道来的人得有多少。填不满这三层大楼,估计也差不多。 在门口支应的是九爷府上的人,对四爷两口子那绝对是认识。或许是他主子叮嘱过,所以这位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异常来。只当是普通客人,将人给迎了进去。 不过刚一进去,弘晸就出来了,带着两人去了二楼。 二楼最靠近戏楼的地方,空着两个位置。这个二楼的小厅很有意思,看戏最清楚,但因为屏风设置的好,别人想轻易看进去却也不容易。 这里只留给他们夫妻,别人都在两边落座。看如今这样,知道他们来的人应该是极少数。 弘晸忙着说怠慢了。可这恰好合了四爷的心意,“你只管忙去,不用在这里支应……” 正说着呢,四爷的话就顿住了。 他支着耳边指向隔壁,叫林雨桐听。 隔壁传来九爷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说你阴险怎么了?你不阴险?” 这是说谁呢? 林雨桐看弘晸,无声的询问。 弘晸有点尴尬,还能是谁?嫡额娘罢了。 林雨桐低声问弘晸:“知道这是怎么了吗?” 怎么了?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了。阿玛这是被嫡额娘给坑了。 九福晋才不接受这指责呢,“怎么坑你了?你情我愿的事!” 九爷气的松了脖子上两个扣子,狗屁的你抢我愿的事。是谁说的,皇上哪里需要银子,紧张的很。爷带回来的货物倒是不少,但是这卖完要卖到猴年马月去。 这话在理吗?太在理了! 九爷这不是正为这事愁的吗?银子往上一交,这爵位就马上下来了。急的火急火燎的,但这东西真不是三两天就能全部出手的,都是奢侈品啊亲! 怎么办呢? 被福晋一说心里更着急了。 福晋没安慰他,反倒是埋怨他:“爷你也是,就是一路上边走边找当地的富商,也东西到京城也能少了一半,或者边走边将东西在咱们自家的商行里,由着那些掌柜的将东西压在各地的钱庄上,这钱不就筹上来了。分散不引人注意,多好。非得巴巴的都运回来,如今折子了吧。” 你说这是个贤淑的女人该说的话吗?不安慰自家男人,还事后诸葛亮的显摆她的能耐。 被挤兑的无话可说的九爷也确实是有些无计可施,涨红了脸道:“就你能耐?你能耐你把这给爷变成现银来。一百万两,货你全拿走。” 于是这女人一口应了,谁反悔谁孙子。 然后就叫人请了十六来,两人不知道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反正是扯皮了小半天功夫之后两人就签了个什么契书。 再然后,十六带着那劳什子银行的护银队,真就送来了一百万两的银票。 银票到手了,九爷开心不起来啊! 毕竟是自家老婆弄来的钱。这银行他也知道,十三都快气疯了。八十万两得支付十六万的利钱,盘剥太重。自家先借的这一百万两,岂不是要二十万两的利钱?这还是四个月的期限呢。 哎呦!这倒霉娘们,赔本的买卖做的心疼死他了。 谁知道人家九福晋特别利索,“你放心,赔多赔少我都认了。上次我从银行赚了不少,再加上这些年我的体己,还有经营好的嫁妆,就算是赔,也有限的很。谁叫爷着急呢。再说了,咱家的爵位要紧,省的夜长梦多出了变故。” 他还心说这娘们这回倒是识大体,心里还挺美。觉得福晋终于回到刚成亲那时候了,多为他着想啊。 两人如胶似漆的过了两天,然后他忙着处理这半年积攒下来的自家生意上的事,福晋在干嘛就不得而知了。直到八哥约自己喝茶,这才知道自家福晋给人家发了帖子,要办鉴宝会。 这是嘛会? 家里有什么宝是自己不知道的? 怎么问都不说的那种。 结果今儿往这儿一坐,再看看这会场布置的这个格局,还有一箱一箱的所谓‘宝物’,他要是还看不明白这娘们想干什么就真白痴了。 这就是扑卖! 说起扑卖这个可是由来已久了。远在宋代就已经是一种全民热衷的博彩行为,小到衣物玩偶,大到车马宅院,出售时都搞“扑卖”。 作为上书房毕业的九爷,还记得《续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七中有这么一段记载,说是金皇统七年,‘帝谕宰执曰:临安居民皆汲西湖,近来为人扑买伦田,种菱藕之类,沃以粪秽,岂得为便?况诸库引以造酒,用于祭祀,尤非所宜,可禁止之。’ 这里就明确的提了‘扑买’。有买就有卖,自然就有扑卖。 这一看透,心里先是愧。你说这一着急怎么连这个都没想起来,还真是这些年做生意仰仗身份的便利太多,脑子都不好使了。紧跟着又羞,你说连女人都能想到的事,自己没想到,这得多丢人。可这羞愧过了,就气了。 能不气吗? 董鄂氏她只怕早就想到这办法了,可当时偏偏不说,各种的引导,引导自己将东西抵押给她,然后她从银行贷款支付了了一百万两。转脸通过竞拍的方式高价卖出去,这一转手的利润,少说也在十数万。 这是变着法的从自己手里赚银子。 都说夫妻一条心啊!自家这婆娘算计起自己来那真是毫不留情。 “爷看你这日子是不想过了。”九爷颤抖着手指指着九福晋,真是被这女人给气死了。 干嘛不过啊! 憋屈了半辈子了,还不兴人家报仇雪恨了。你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九福晋笑的妖娆,“爷干嘛这么生气,咱俩谁赚钱不一样?你赚钱了你养我,我赚钱了我养你……”说着还上下打量了一眼如今身材不错的九爷。 九爷扭脸看了一眼玻璃屏风上自己的影子,顿时就有了一种小白脸的既视感…… 934.重返大清(39)三合一 重返大清(39) 这次扑卖, 九福晋给林雨桐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本来想找机会跟九福晋商量点事, 但还真就一时腾不出时间来。先是九福晋自己那边的事情没完,再一个恩科今儿就结束了,完了是阅卷, 紧跟着就是午门献俘。 阅卷的事情不归林雨桐管, 她只是交代下去, 将白卷都给剔除了,只要答案中哪怕有一道题目答的跟答案先关,就把卷子留下来, 看看再说。如今实在是太缺人了。哪哪都缺人。自己和四爷接下来要办的事, 真不是会写点文章就能办的。 这事不归自己管, 但这午门献俘的事, 自己还是得跟着去的。 而且还是全幅的依仗。 礼服穿在身上,头上一层一层的足有九层朝冠,层层都有硕大的东珠,光是这个朝冠就好几斤重。这还不算脖子上的朝珠…… 林雨桐跟四爷念叨:“咱们这礼仪服侍,有时候该简的时候还是得简一些的……”太奢侈这样的理由不敢说,但最起码是太累人了吧。 四爷笑林雨桐懒, “臭美都不会了。”不知道多少人都羡慕你这身衣裳了。可以哪怕藏在家里看着都是杀头的罪过。 别的意思林雨桐直接忽略,只对着镜子想着四爷说臭美, “美吗?” 一把年纪了都!美哪去了? 四爷面上没有半点敷衍, 特别认真毫不犹豫, “美!最美了。” 林雨桐心里就很起了那句歌词:你在我心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人沉醉—— 然后她就抿着嘴冲着四爷笑。 四爷被她笑的发毛,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脏了?”这又是哪不对? 林雨桐虎着脸瞪他,“默契!默契呢?” 就别默契了。 “皇额娘还等着呢。”四爷拉林雨桐,最近还是压力太大了,她这小脾气蹭蹭蹭的。他知道,她从来就没有大女人的心,小日子过着就是她觉得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了。而且,她也总是力所能及的干她所擅长的事情。别的时候还罢了,从再次回来之后,她其实心里的那根弦比自己绷的还紧。 她热爱这片土地,恨不能将这个国家一口气吹成个胖子。她爱自己,她怕自己离开的时候依旧是带着遗憾的。 所以,她着急,尤其是圈在后宫,想做很多事情偏偏又顾虑重重左支右拙的情况下的时候,她更着急。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些焦虑。 可是,这种事非时间不可,急也急不来。 他在路上跟她说这道理,然后才道:“……尽人事听天命!咱们的任务其实就两个,一个是撒种子,发芽长大开花结果咱们铁定是看不到的。另一个就是培养继承人,培养一个给种子施肥浇水看护的继承人。”说着就看林雨桐的肚子,“生一个孩子出来,将她培养成优秀的继承人,这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弘晖弘昀那些孩子,被她教的很好。 两人说私房话的时候,苏培盛这些伺候的跟的稍微远点,就听见万岁爷说什么‘撒种子’‘继承人’之类的话。 见太后的座驾已经在前面了,他赶紧咳嗽提醒了一声。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咳咳……好像有点不大好吧。 完全不知道被想歪了的两个人过去跟太后打了招呼,这才带着儿子们一起出发,前往午门。 今儿京城热闹的很,大户人家早就将路两边的酒楼包下来了。小买卖人在沿街一路上坐生意,卖瓜子花生蜜饯糖果帕子头花,反正不管卖什么的,生意都不错。小老百姓难得见一会这样的盛事,也都携家带口的出门。十四这九门提督今儿都能忙死。 治安问题可是大问题。 这个禀报说西街口的烧饼摊子蹦出火星子差点引出火灾,那个禀报说柳条胡同口发生了斗殴,起因是一个姓丁的癞子臊皮了王姓的小媳妇。再不就是哪哪哪又逮住个小偷,哪哪哪的孩子差点叫拍花子的拍走。哪哪哪人要多,差点发生踩踏。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 就是这些事愣是把他忙的脚不沾地,他气的跳脚,“叫就叫五城兵马司的敲锣打鼓的走街串巷宣传了,防火防盗看好媳妇孩子别往人堆里挤。一个个的都不把这些话往心里放,这会子出事了吧。该!”说完又补充,“盯紧了!看看都是谁的责任。过后给老子罚,狠狠的罚,不罚就不知道利害。”知道现在这些当差的跑腿的干活都是要拿加班费的吗?这银子从哪来啊?提督衙门没有额外的银子的情况下,自己想给底下的这些干的好的奖赏一二,这银子打哪来啊?自己掏腰包?美死他们算了。要不然怎么办?找十六借钱去! 这边琐碎的他都快烦死了,气正不顺呢。然后岳钟琪带着人进城了。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呵呵!带兵带着这么些年,大将军王大将军王的被人喊着,然后转眼叫岳钟琪捡了这么大一便宜。 气死了啊! 瞧瞧!不知道还以为是状元郎跨马游街呢。 四爷站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的是几个皇子,然后才是勋贵大臣。 林雨桐陪着太后在一边观礼,指了下面的人叫太后认谁是谁。几个太妃也都来凑热闹,后面跟着这些福晋们。女人们不敢高声说话,只对着下面那些将士指指点点。 岳钟琪也是个秒人,这次献俘,跟他们一起进城们的还有几门大炮,另外就是一队手持火木仓的火木仓队。当然了,这些是经过四爷批准的。武器里也没有炮弹和子弹。 他进城们,摆出这阵仗,就是叫人知道,这次的胜利,不是他岳钟琪的能耐有多大,功勋有多重,全都是因为万岁爷英明,天授神兵利器的缘故。 一句话没说,可这马屁拍的事梆梆响。四爷不是爱听马屁话的人,允许岳钟琪这么做,目的跟阅兵差不多,就那么个意思。 林雨桐低声跟皇太后说这些武器:“……□□比起冷兵器,杀伤力更大,而且可以远程攻击……” 皇太后听的心惊胆颤,“皇上的安全……”要是有谁远远的开一木仓,那这后果简直都不敢想。 林雨桐就笑:“这有矛就有盾,您别担心。” 她这边说着,后面那些听着的就不时的传来赞叹之声。十福晋垂下眼睑,她觉得她得给娘家送封信,照这么下去,朝廷对蒙古的态度只怕会变的。要是不捋虎须还好些,要是敢……只怕除掉某一部,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而八福晋眼睛闪了闪,继而又垂下了。心里起伏的厉害,觉得自己的想法疯狂而又荒诞,好容易才压下去。这一抬眼,就见众人都举杯,原来是敬将士们的庆功酒。 她随着大溜,也举起来。看着众人被这现场的气氛感染,竟是都放在唇边一口干了,她不好例外,扬起脖子皱眉一口就喝进去了。 这一口下去,火烧火燎的。用帕子沾了沾唇边的酒,不知怎么的,一股子恶心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不由的用帕子捂住嘴,“呃……”干呕了起来。 女眷这边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惠太妃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听大福晋张佳氏道:“八弟妹这是有了?” 这次因为太妃们都来了,福晋们都守着各自的婆婆,没按着顺序走。 离林雨桐最近的是十三福晋十四福晋十五福晋。 十四就不说了,十三和十五又都是德妃抚养的。两人的媳妇伺候太后原本也是应当的。 八福晋跟大福晋一起,跟在惠太妃身后。 如今大福晋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连林雨桐都愣住了。毕竟如今跟过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早前一辈子林雨桐给八福晋把过脉,那是天生不孕。要想要孩子,放在后世倒是不难,手术一做就好。可是现在跟之前毕竟是有些差别的,她是不是还是这么一种状况就不好说了。这输卵管手术,需要腹腔镜宫腔镜或者是两者联合完成。如今就算发展西医,离这个份上还远。况且这输卵管的问题多了,是堵塞呢,还是积水呢?或者说干脆就是先天性的输卵管狭窄。没把脉之前,她还真不好说。至于是不是怀孕了?这个……八福晋的妆容实在是太浓了,瞧不见脸色,她不好判断。 但八福晋那样子,瞧着还真像是怀孕了。捂着嘴不停的干呕,一听大福晋说怀孕,她几乎是惊喜的捂住肚子。 照这个反应,大家觉得八成真的可能是怀孕了。 按说明年二月才算是出孝了。这还有一年的时间,作为先帝的儿媳妇,这是不是不合礼数。 其实不是这么算的。 孝期分热孝和守孝。热孝一般就是七七四十九天,规矩再重一些的,就是百天。在这百天里,要了做了这样那样的事,导致有孕了,这绝对是要被御史弹劾死,被天下人唾骂的。这一阶段就是披麻戴孝的服丧。等过了热孝,就是守孝。 丧制规定是:人死后,守孝期为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凡祖父母、父母死后,嫡长子或承重孙都要守孝三年。在守孝三年期间,对守孝者有以下要求:第一,不得任官;如果皇上夺情不准,这又另当别论。第二 ,不得应考。这个是硬指标,那个举子在孝期应考,其结果不光是要被削了功名,只怕终身也没资格再科举。第三,就是不得嫁娶,要在家守孝三年,闭门读书,谢绝世务; 民间还规定:守孝期间不能贴春联,后代对死者还要逢七日时上坟烧纸,五七后结束,后要守孝三年。守孝年份中,逢年不能贴红对联。第一年不贴对联,第二年贴黄色纸或蓝色纸,第三年贴粉红色纸。守孝三年结束时,上坟给死者送纸扎房和金童玉女,烧纸后即全部结束。 如今先帝驾崩已经一年多了,热孝期怎么着也都过了。好些人家为了面上好看,一般都不会在周年没过之前怀孩子的。更讲究的人家,真的守三年也不是没有。但这不可强迫人家对不对。 八福晋这已经算是过了周年了,说起来也没什么大碍。更没有于理不合。再说了,守孝着重提到了嫡长子或承重孙,四爷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但却继承了老爷子的家业。所以严格说起来,他这个身份跟嫡长子也没什么不一样,所以守孝期间才是最长的。而且得执行的更彻底。正是出于这么原因,林雨桐才一直没急着要孩子。二十七个月就二十七个月,守下来就是了。如今也只剩一年而已,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犯不上为这个叫人诟病。 而之前钮钴禄氏急着给弘历找福晋,赐婚。但赐婚之后她为什么不急着叫弘历成亲,还是因为这个‘承重孙’的缘故。要说起来,弘历从哪头算,都不算是承重孙。要是非要急着成亲,四爷绝对不拦着。可为什么谁都不提呢?承重承重,放在皇子身上,就是承江山之重。不管弘历暗地里怎么折腾胡闹,都不会叫后院的女人生孩子,更不会在二十七个月内急着成亲。原因就是这个。 这里面的东西多着呢。比如说喝酒听戏吃肉,热孝期绝对不行,守孝期就能酌情了。特殊的日子闹一闹也不算失礼。没有什么硬性的标准,全看自己的心意。宗室这些都悠着呢。有时候这不算错的错逮住了,放在皇上不高兴的时候这也都是事。还有这衣服着装,热孝就是披麻戴孝,半点不能含糊。过后穿戴的素一些就行。但要是在偶尔喜庆的日子,穿的稍微亮眼一些,只要不是大红大紫,这个也不算是失礼。 皇家这一年,除了先帝驾崩之前怀上的孩子在去年都生了,还真没听见谁说谁家又有喜了。不是说就没有怀孕的,有肯定有。不过嫡妻都年纪不小了,要是怀了也是小妾。小妾怀孕没人声张,胎能不能养住,养住了能不能顺利的生下来,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谁宣扬这个做什么。再说了,大部分都是不缺孩子的。这些老阿哥的年纪可都不小了,都抱上孙子了。儿孙满堂带来的不一定就是福气多,那烦恼也多。对孩子的期待自然也就低了。看先帝对那些小阿哥就知道了。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又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八福晋疑似有孕,哎呦! 可了不得了。 惠太妃皱眉,老八家这儿太莽撞了。她低声问:“小日子上个月可来了?” 没有! 八福晋摇摇头,一直都没来。 “可还有其他不一样的?”惠太妃又追问了一句。 “睡不好,不知道哪里难受。有些吃不进去饭,睡下还腰疼,感觉肚子……”有什么东西在动似得,“不舒服……” 张佳氏嘴角动了动,这症状可不就是有喜的症状? 女人嘛,差不多的都生过孩子。即便没生过的,也都见过听过。八福晋这样,真就是怀孕了。 于是一个个的都恭喜了起来。 谁不知道八福晋这些年想生孩子都想疯了。 这边一喧闹,四爷就打发人来问了,是出什么事了。 林雨桐还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说。大夫没确诊,她实在说不出这就是怀孕的话。 但太后不知道啊。见问了,太后就跟苏培盛说了,还打趣道:“转告老八,就说我们都等着喝他的喜酒了。” 这对八爷绝对算是大喜。 站在人群中间,走路八爷都觉得同手同脚起来。这个惊喜来的太快! 四爷扭脸看了身后跟着的弘旺,拍了拍他的胳膊,算是给予安慰。 八爷现在顾不得快要娶媳妇的大儿子,只想着盼了三十年的福晋的肚子了。没有弘旺之前,他们夫妻多难啊!就想要个孩子,那真是求神拜佛什么着都想了,谁能想到这个孩子来的这么迟。福晋之前说抽到上上签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怎么着。有时候想想还觉得福晋实在是有些执拗了。可这个孩子真的来了时候,这种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两个妾室相继怀孕,那时候他的感觉是如释重负。还好!不是他的问题。然后就是悬心,到底会不会生下儿子?要是两个里没一个是儿子,他都有些怕了。怎么面对福晋,那种纠结他一辈子都不想尝试第二次。还好,弘旺出生了。可即便是这样,副作用一直遗留到现在,福晋跟两个孩子闹的很不好。 现在好了,老天有眼,福晋有孩子了。他有嫡出的孩子了。不管是男是女,对他们夫妻这三十年的煎熬,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仪式结束回到宫里,洗了澡换了衣服,四爷还撇嘴,“真还叫他们铁树开花了?”八福晋那样的女人也配有孩子? 林雨桐摇摇头,等太医院的结果吧。今儿她没接触到八福晋。其实八福晋告退的时候过来见礼,林雨桐想伸手扶人家趁势摸脉的,但人家八福晋警惕的很,好像她就是要谋害人家母子的人一般,避之如洪水猛兽。林雨桐觉得莫名其妙,干脆就不管那闲事了。能生就生去,跟自己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一生气就加倍的对弘旺和萱宝好。送吃的送用的,跟几个皇阿哥那边是一模一样的份例。 弘旺去安慰萱宝,萱宝拿了皇后的赏赐给弘旺看,“……其实进宫也挺好的。福晋的事我听说了……”她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她有了孩子,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不在府里,阿玛也不会强求了。多好。 这叫弘旺心酸又不平!凭什么?! 他赌气,“三月三咱们就搬家,宅子我都收拾好了。” 然后真等到三月三,恩科放皇榜了,弘旺要搬家了,也没听太医院禀报八福晋有孕的事。 不过林雨桐心里也就是闪了那么一下念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她且忙着呢。 忙着干嘛呢?忙着看被四爷称之为‘格物科’的选考题考卷。 这考卷,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她只能想到四个字——惨不忍睹! 几千人的考试,剔除掉白卷,剩下的只有三百张上面是有字迹的。再剔除掉答了一些狗屁不懂的内容之后,只剩下不足两百份。而这两百份里,能完整的答对一道题的只有十八人。这十八个里面,只有一个叫康平的举子,勉强算是及格了。 林雨桐挠头,这可咋整。 进士科已经在贴榜单了,这边的榜单还没出来。 她看四爷,“这有些人录取了也没大的用处。” 但他们都是举人。低级官吏还是能做的。算是千金买马骨了。 于是继进士科的榜单之后,又相继贴出了格物科的榜单。 状元康平。 然后有榜眼探花。 这是一甲。 二甲十五人,就是那些完整的答对一道题的举子。 又勉强从哪些答的沾一点边的答案中选了二十个,算是三甲进士,就拉倒了。 另有旨意,格物科与进士科待遇相同,不分高下彼此。 啊? 啊! 凭什么?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那么傻干嘛不好好答选答题。 京城里瞬间都炸开了。格物科,从古至今没谁将这玩意当正经的东西。 偏僻胡同里的小客栈柴房里,康平都已经收拾好包袱了,原本早上就该走了,但想了想,还是再等等吧。又给了老板八文钱多留一天。要是没有最后的几道选做题,说实话,他根本不会等到今儿,考完就直接回家了。真的!他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这回肯定是没戏。倒不是说考砸了。其实他的水平也就是那样了。连当年中举也是走了狗屎运了,做了一回孙山兄。吊榜尾的那一个就是他。 他出身寒门,父亲就是个账房先生,年幼的时候父亲还是个学徒,那时候哪有什么工钱啊!师傅不打不骂不糟践,就算是好的了。一家人就靠家里的两亩薄田,靠母亲的勤苦劳作才能勉强混个肚子饱。没钱上学,跟着父亲学点账房先生的本事。直到十二岁之后,家里的境况才好点。父亲的师傅死了,父亲出头了,成了大先生。一个月有二两银子,若是运气好,还能碰到客人打赏或是主家赏赐,家里有了余钱,那时候才去上的学。人家五岁启蒙拜名师上学,他都十二岁了,对于一个资质一般的人来说,真的算是晚了。又没有机会拜名师,就是好一点的先生听他进学晚,都不怎么乐意收他。后来还是娶亲娶了个老秀才的女儿,父亲又慷慨,花了二十两银子做聘礼,其实就是为了给老秀才家的儿子瞧病用的。承了这么大的人情,老秀才成了老丈人。老丈人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秀才。唯一的儿子身子骨不好,科举的事不用想了。因此倒是十二分的真心教导这唯一的女婿,老天不负苦心人,学了三年,吊着末尾的名次中了秀才。老丈人心喜啊,觉得这后继有人了。厚着脸皮求了当年的同窗,一个五十岁才中了举人的举人老爷,跟着他念书。每年的束脩不少,二十两银子,这还不算四时八节的礼物。又是五年,这才靠着运气中了举。中举之后,还没来得及找先生呢。父亲就没了!这就开始守孝。刚结束守孝,就赶上恩科。靠着这两年在乡间收学生赚的那点银子进京了打算碰运气的。没想到还真叫赶上了。选做题他还真会一些。那都是十二岁之前的事了。账房先生嘛,写写算算的。那些算经他差不多都囫囵个的自己看过,有些懂有些不懂。后来听说在书院里开了算学一科,可是因为科举不考,仕子们也都不重视,没人当正经东西去学。本来还想着去那些书院拜访算学先生求教一二,一听这个说法,他就打消了这念头,根本没去。当时他坐在考场上,看着那些选做题,后悔的肠子都青了。靠着幼年的基础,答了几道。他觉得都对着呢。这就是他喜欢算学的地方之一。考完了是好是坏自己清楚,判断标准是唯一的嘛。 存着一线希望,或者说是侥幸心里,他留了下来。不敢去看榜,就在这小小的柴房里等着。 等听到外面鞭炮阵阵,锣鼓喧天,感觉到自己被人搀扶着出去,耳边似乎听着有人喊:“格物科状元公康平——” 他顿时一激灵,拉着人反复确认之后,只想对着老家的方向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爹啊!肯定是您老在天保佑儿子。 父亲生前总说对不住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因为做老子的没本事,耽搁了文曲星。 其实不是的!要不是父亲幼年的教导,哪里有如今的自己。 格物科状元,因为新鲜,所以没两天就被把这些过往给扒拉出来了。 说什么的都有。 你想啊,幼年能学多少,都得状元了。这不是忒好考了。 “好考?”林雨桐撇嘴,这不是第一次么。放在后世就是初中生也觉得这题不算难。要想难还不容易。格物这东西,哪怕是同一个考点,那浅的可以很肤浅。但那深的,可就太深了。林雨桐自己都没学到极致呢。 觉得好考那就都试试吧。反正需要的人多。 忙完了这一茬事,林雨桐还没喘过气呢。 这又是春耕礼蚕桑礼了。 春耕礼是四爷的事,但蚕桑礼非林雨桐不行。 林雨桐去了太后那里,“……您看该怎么个章程。”太后也是应该参加的。 太后这脾气还有点小别扭,想去是肯定想去的。做了一辈子妃嫔了,老来母以子贵母仪天下,谁还没点虚荣心啊。但一叫就去好像又显得有点迫不及待,很是推辞了几句。 林雨桐就笑:“您也真是的!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蚕桑礼。昨晚上万岁爷就说亲自过来请您的。是媳妇,这不是觉得跟您亲主动请缨来请您嘛。您真撅了我的面子,回去多不好意思见万岁爷啊。” 说的好可怜样。 平嬷嬷在边上又劝:“您也别嫌弃麻烦,到时候老奴替您去听礼部的那些老倌儿们念叨去……” 蚕桑礼之前,礼部派人教礼仪,几拜几叩首,朝那边拜,走几步等等,都是有规矩的。 平嬷嬷这么一说,好似太后只是嫌弃麻烦或者就是觉得年纪大了,折腾不起。 谁也不说破,好一顿奉承,太后才高高兴兴的应了。很有几分老小孩的意思。 说完了正事,太后又说林雨桐,“……老八家的现在几个月了?三四个月了吧?没说怀相好不好?她年岁额不小了,我当年生老四的时候十九岁,生十四的时候都二十九了。快三十岁的人了,生起来就觉得比生老四的时候艰难多了。怀相也不好,怎么着都是累……”说起来也是伤感。生老四的时候她是个伺候人的宫女,生十四的时候已经是一宫主位了。待遇天差地别。怀老四的时候什么活都干,熬夜做针线的时候多了去了。可偏不觉得什么就生了。怀十四的时候被伺候的多好,可还是累,还是困,跟死过一次似得,“如今老八的年纪比我当时候还大,可得当心些。” 谁说不是呢。 现在生孩子,不光是高龄产妇生孩子风险大,那些早婚早孕的年轻妈妈,生孩子的风险其实一点也不小。 她嘴上应着太后的话,心里却寻思着,该为妇女和孩子尤其是女婴做点什么。 至于八福晋,她没那闲工夫。 八福晋是内命妇,还是皇家内命妇。这么大的年纪生孩子,太医院要是瞧了,病历是要拿过来给自己瞧的。等皇后的打印盖上去,他们才能存档。 但是太医院没送来八福晋的病历,这就证明人家没请太医院。 为什么没请呢? 想到那天八福晋刻意避开自己的手,她估摸着人家不光不信任自己,恐怕连听命于四爷和自己的太医院也不信任了。那自己何必自讨没趣呢。爱怎么着怎么着去吧。 结果等蚕桑礼结束了,忙完喘口气歇了好几天。 一眨眼厚衣裳都能脱下来穿轻薄的春衫了,御花园也花红柳绿热闹了起来。林雨桐这才腾出时间找九福晋来。商量点正事。 九福晋诧异极了,“您说叫我办什么?” “纺织厂。”林雨桐又说了一遍,“老九那边不是要打发船队去南洋,靠着江南几处织造局,那点货根本就供不上。咱们也不抢朝廷的生意,毕竟咱们纺织出来的跟制造局那种只出精品的还不一样。咱们就是速度快,布料结实,一般的百姓穿着不磕碜,但跟贡品是两个概念。” “速度快!”九福晋抓住了重点词,“有多快?” “咱们的织布机是效率高。”林雨桐觉得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得见了实务验证了之后就她自然就明白了。“你觉得这声音能做吗?” “太能了。”九福晋就笑,“有钱能穿的起好的毕竟是少数。” 俩人又说了一些细节,九福晋的顾虑就是这会不会跟政事扯上关系?会不会叫御史给盯上了。 “这些我来处理。”林雨桐负责清理路障,“你只把该做的做好就行。” 九福晋满口子应了,又谨慎的问:“这算是差事吗?” “算!”林雨桐回答的斩钉截铁,这里面的利润会有七八成投入妇婴和医疗中,这都不算差事,什么才算是差事? 四爷心说,她这是打算弄妇联和卫生司还是怎么的? 林雨桐没急着一蹴而蹴,太急躁了这事就干不成了。她先期叫九福晋打出一个旗号,叫皇家慈善堂。 “慈善堂好!”九福晋抚掌,“行善积德,这可比烧香拜菩萨要好的多。”后面这句话愣了说出了几分讽刺的意思。 说完九福晋就觉得不妥当,赶紧解释,“八嫂如今把京城附近的寺庙庵堂都拜完了,说是还愿。这闹的,顶叫人瞧不上。” 原来如此!看来是怀上了? 林雨桐没多问,九福晋就不多说了,又说起慈善堂的事,“既然叫皇家慈善堂,我看不如把太后、太妃、咱们这些妯娌都叫上,我一个人当差也不是个事……”账务出了问题一个人说不清楚,“要不叫十三弟妹还是十四弟妹一起?”这俩家的男人一个是亲信一个是亲弟,关系不一样。放着彼此都方便。 要么说九福晋是聪明人呢。林雨桐之前就想好了叫十四福晋完颜氏的。只是这话却不能自己主动提。见她明白,就笑道:“十三弟妹那边孩子还小,照看不过来,就叫十四弟妹吧。”她闲的逮住空就跟十四在家里掐架,掐的太后都头疼。找点事做吧。 一忙起来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是端午了。 节庆嘛,一大早的都来朝贺,林雨桐坐在上面只盯着穿着礼服的八福晋。从二月到五月初,这都三个月了。哪怕当时发现怀孕的时候只有一个月,那如今也该四个月了吧。 四个月该显怀了。 可她瞧着八福晋的肚子怎么不见变化呢? 935.重返大清(40)三合一 重返大清(40) 八福晋肚子不正常, 注意到的可不止林雨桐一个人。这个那个的都有意无意的将视线对准了她。八福晋将手搁在肚子上, 微微的遮挡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任谁被这么看着都有些不自在。 但这该怎么问呢?没法问吧。 有些人怀孕是不怎么显怀的。林雨桐以前在医院见的孕妇多了,什么样的孕妇都有。有的到了临产跟前, 躺在产房里, 那肚子看上去也就跟怀了五六个月似得。穿上宽大点的衣服,有些长小肚腩的女人都比人家瞧着像是孕妇。一个人一个情况,这就没法深问了。 又见八福晋护着肚子, 哪怕心里嘀咕,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瞎想。 毕竟嘛,太医院的诊断大家都信得过。 也就林雨桐知道,人家八福晋根本就没请太医院的太医给瞧。 反正不管怎么阴差阳错的吧,大家还都坚信八福晋肚子里揣着崽呢。 十福晋跟九福晋嘀咕,“……八嫂最近求神拜佛的, 原来是为这个……” 为哪个? 八福晋心里也悬着呢, 奶嬷嬷她老人家看着不显怀, 也发愁啊。她含蓄的说了好几个, 谁家的谁谁谁肚子疼的要死要活孩子都要生了,才知道自己怀孕了,不过好在, 母女平安。又说那谁的堂姑姑的表侄女的婆家小姑子夫家的妹妹,怀孕八个月跟人家四个月似得, 不过也还好, 生下的女儿五斤八两, 可不算小了。奶嬷嬷年家大了,老人家一辈子经过的见过的可都不少,说了十多个例子,都是不显怀的妇人的例子。但这些例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生的都是女儿。 老人家是怕自己到时候失望,隐晦的点拨自己呢。 可这么大年纪了,好容易怀孕,要真生个闺女,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的。虽然闺女自己不嫌弃,但要是个儿子就好了。要是个儿子,自己这一辈子就圆满了。 所以她真是特别虔诚的烧香拜佛。 哪怕别人在背后念叨,说自己是想儿子想疯了,她也依然如故。 端午宴安排的不错,都是宫里的成例。林雨桐并不在这上面花费多少心思。不过下面的人想出头,做的十分用心。然后席面上来就有不少人夸,这个说这个荷叶凉糕好吃,那个说玫瑰饼也不错,只八福晋坐在那里是一口水都没碰。 林雨桐心里白眼翻了又翻,你怀孩子关我毛事?犯得上害你吗?谨慎小心成这样,做给谁看呢。气的不行,林雨桐就问:“八弟妹没有想吃的?这么饿着可不成。” 八福晋真不是不想吃。就是觉得吧,跟这宫里,跟这人,她觉得犯冲。要是没有老四,自家胤禩如今……挡了胤禩的运道,难保不会挡了肚子里孩子的运道。要不是胤禩坚持,她是真的脸进宫都不想的。至于吃东西……还是算了!他们家的东西吃了得从脊背咽下去!消化不了啊! 她面上带上几分笑意,语气微微有些歉意,很真诚的样子,“娘娘赎罪,不是不想吃,实在是最近害口,今儿想吃这个,到了明儿就不想吃了。刚才想起来还觉得应该特别香,但一到嘴边,闻着那个味就难受……” 孕妇的口味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这么一说,就连林雨桐也觉得大概真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就是怀孕了嘛。她主动叫人将八福晋前面的菜都撤了,省的她闻着味都难受,“要是想吃什么了,叫人给你单做。” 这总够意思了吧。 怀孕八|九个月的,还不是该进宫就得进宫,叫站着就得站着,叫跪着就得跪着,给了苦瓜不敢说吃冬瓜的。如今八福晋这待遇,觉得算是恩宠了。 八福晋谢恩。这些福晋就彼此聊了起来,话题就是害口。 什么酸儿辣女啊,什么要吃品相好的东西孩子的长相才好,反正是什么都有。生过孩子的,还都拿自己说事,这个说我怀我们家老三的时候怎么怎么着,那个说我怀我们家二格格的时候又怎么地了。 听的这个正在孕期的八福晋津津有味,还不时的凑过去追问两声。 可像是五福晋这样的,就有点难受了。谁家咱没生孩子,也真不知道怀了孩子以后会是什么感觉。再看年纪相差不大的八福晋一副幸福孕妇状,肚子里咕嘟咕嘟的就往外冒酸水,刚才还吃着觉得香甜无比的酸辣肚丝汤,这会子都失去了味道。 直到出宫回家,心里还闷闷的,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在宴席上喝了两口酒,又在马车上这一晃悠,一进府‘哇呜’一声,就吐了出来。 五爷一边叫人伺候一边说她:“你说你也是,宫里的酒就那么好喝。没出息那样!要在宫里就吐了,人家还以为你也老树发新芽了。” 他|妈|的! 五福晋心里爆了一句粗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膈应怀孕的事呢,他又提! 一秒钟都不想看见这老东西了! 要不是他年轻的时候只爱往那些小妖精屋里去,说不定自己的孙子都能进学了。 委屈死了怎么办?越委屈心里就越不得劲,有一种看见这老货就想吐,听见他说话都想吐的冲动。 赶紧叫丫头扶及自己回去躺着,不见这老货就不恶心,不恶心就不吐了。 “要叫太医吗?”丫头急忙问了一声。 五福晋还没说话,五爷就喊了,“叫什么叫?还叫太医!叫太医干嘛!说福晋吐了。担架吐了是怀崽了,咱吐是贪杯了。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回去煮一碗醒酒汤灌下去,明儿就好了。矫情什么?” 矫情你祖奶奶的腿儿! 爱新觉罗胤祺,咱们且等着! 五爷瞧着五福晋就那么走了,没有喷回来就走了。还有一些不适应。想想刚才说的话,好像真有点过分啊! 瞧着把今儿吃的都吐了,就又赶紧叫了贴身的太监,“叫小厨房做点福晋爱吃的,软烂的备着。一会送过去。” 五福晋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就见一桌子菜还有桌子边一点也不想瞧见的人,刚压下的恶心劲又来了,扶着丫头脚下一拐,朝内室去了。 这是怎么的了? 五爷看桌上的菜:不喜欢吗? “不喜欢!”八福晋摇摇头,将脸瞥向一边,看向八爷献宝似得拿出来的酱菜,“一点也不想吃,吃不下去。” 这可怎么整? “听我的,叫太医吧。”八爷伸手摸了摸福晋的额头,“这样下去不行,你不吃,孩子自然就长的慢……” 八福晋的手按在肚子上,想了半天才道:“我……我想吃西瓜……” 西瓜? 端午时节,西瓜没下来吧? 早点的西瓜都得一个月以后,六月份才有吧。 许是谁家温泉庄子上的熟的早?没见啊! 打发管家找了一圈,“都说怎么着也得十天半月。奴才亲自摘了两个,当时切开了,刚上了色,瓤红不红白不白,吃不了。”他说着就招手叫人将篮子提过来叫主子看,“要不送厨房叫他们炒了给福晋吃。” 生瓜蛋子做菜,他以前在庄子上吃过。偶尔吃一次,感觉还是挺新鲜的。 八爷摆手,别没吃下去,反而又招她吐了。 管家一脸为难,“奴才也打听了,要说有,说不定三阿哥有。” 三阿哥? 弘时? 八爷看他,“那你去三阿哥府里……” “不是……爷……”管家赶紧道:“奴才不知道在哪听了一耳朵,说是三阿哥把长春宫的花房该菜园子了。什么瓜果蔬菜都有。要不去试试?哪怕没有西瓜,别的说不定能有……” 长春宫里的? 那就是得找皇后呗。别管是谁种的,在皇后的地盘上就是皇后的。 想想福晋那发黄的脸,每次出门没有半盒子粉是遮盖不住的。再这么下去真不行,“那就备车吧。进宫一趟。” 林雨桐没想到八爷进宫就是为了一口西瓜! 西瓜这东西她有啊!从来都不缺。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晚上跟四爷还常不常的躲在床帐子里偷吃呢。 但这玩意吧,不能拿出来。 唯一能拿的,就是暖房里的了。是弘时带着他媳妇种的。 至于熟没熟的,林雨桐还真不知道的。如今董鄂氏还在里面呢,她打发人去问,董鄂氏亲自过来了,后面跟着的丫头一人一个不大的篮子。一个篮子里装着俩三四斤重的西瓜。一个里面是别的菜蔬,都是没下市的。说是孝敬八婶的。 东西放下,人就告退了。 八爷就不好意思,“……叫四嫂见笑了,怀个孩子,惊动了这么多人……”回去还不能先说这是宫里的,否则福晋是不肯吃的。 林雨桐跟八爷客套,又隐晦的道:“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外面不好找宫里有的,你就只管来。要是还是不行,该看太医的还是要看太医的。” 八爷连连点头,嘴上应着,心里却知道,福晋是不肯瞧太医的。死活都不愿意。 女人有时候根本没道理可讲,她又那么大的年纪才怀上,过度紧张也是有的。不过好在外面的大夫也不错。给自家这大夫,又是个家里世代都行医的。没有个喜脉都诊错的道理。 带着瓜果回来,八福晋过来很高兴,一个人吃了半个西瓜,胃口一下子就好了。 八爷就吩咐人去请大夫,“还请济仁堂的当家来诊脉。” 济仁堂是百年老字号了。东家姓董,如今当家的是这位董大爷。医术着实是不错的。上次就是请了这位董大爷来诊脉的,此人非常谨慎,说是月份浅,说不好。且得等两三个月的时间。 没确诊,八爷倒是不像张扬的。但这不是不张扬别人就不知道的事。当时那个情况,该知道的这不是都知道了吗?他也害怕闹乌龙,但这位大夫不是说了吗?月份浅! 如今福晋这症状,除了肚子没鼓起来,那瞧着就是怀孕了。 八福晋吃的香甜,吃着还白了一眼八爷,“你说你也真是的!人家有经验的老人都说了,别总叫大夫瞧啊瞧的,再惊着孩子。” 八爷笑着迎了,但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 两口子一个吃的高兴,一个瞧的高兴,正高兴呢,管家来了,“……董大爷来不了了……” 怎么了? 八爷忙问:“要是家里出事,能帮衬的就帮衬点。”其实以前是董家的老爷子一直给府里瞧病,算是个熟人。就是如今皇上派了太医来,他才不再怎么走动了。而且董家的老爷子年纪不小了,下针的时候手抖的厉害,也确实是没办法诊脉了,当家的这才换成了董家大爷。这不能复诊没关系,京城的好大夫多的是呢,别弄的自家没有人情味才好。这才有了交代出来的这句话。 管家忙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他们家二爷南下办药材去了,三爷北上修祖坟去了。这大爷好巧不巧的,昨儿配药的时候,被铡刀伤了手。手指头差点没切下来……” 哎呦!这怎么话说的? 八福晋赶紧道:“他们家的伤药未必有宫里的好,我记得弘旺那里有皇后给的伤药,叫人给送去。” 管家这边应着,但眼睛去看向八爷。 八爷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京城里这一大摊子,只留了一个人。还偏巧,就切了手了。这种医药世家出来的,五岁能拿筷子就会切药了,几十年下来了,竟是能切了手。更何况,东家切的什么药?那些小学徒都是吃闲饭的?就算是秘方,最后一味药需要他们配,但这肯定是不需要东家切的。你想啊,这单独留一样或是几样药下来不叫切,之后又莫名其妙完整的药材慢慢就不见了完了,那谁猜不出来你的秘方最后的的药可能是什么啊。人家那方子攥在手里几代人了没出纰漏,可见不会办这种蠢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人家躲了。不敢来诊脉。 为什么不敢诊脉呢? 八爷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看向福晋的肚子,心里的一口气一下子就泄了。他不信京城名医会看不出来喜脉。 掩下脸上的神色,垂下眼睑,他的语气依旧温和,“要不我去趟董家,也有些日子不见董家老爷子了。正好问问孕期的禁忌……” “有嬷嬷呢。”八福晋嘟嘴,“她们都是老道的人了。” 可她们不也什么也没瞧出来吗? 八爷伸手将福晋吃到脸上的西瓜籽拿下来顺手扔了,“你跟别人不一样,年纪在这里放着呢。小心没大错,再说了,董老大夫跟了咱们几十年了,有什么信不过的。” 也是! “早去早回。”八福晋抿嘴笑,觉得女人还是得有孩子,胤禩多少年都不曾这么有耐心,这么体贴过了。 董家对于八爷的到来吓了一跳,到了书房,八爷才把斗篷取下来露出真容来,“别多礼了,都坐吧。” 董老大夫叹了一声,董家大爷有些战战兢兢的,手上缠着绷带,脸上的冷汗直往下流。 “董老啊,您这是何苦。”八爷扶着董老大夫坐下,“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我胤禩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的。”他指了指董家大爷的手,“您瞧瞧,这可是治病救人的手,怎么就自毁成这样了?” 董家大爷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冲着八爷就磕头,“八爷,都是小的学艺不精……” 八爷赶紧拦了,亲手将人扶起来,又查看他的伤口,“你这么做,是叫胤禩无地自容啊。”将人摁在凳子上坐了,他才又坐回去,苦笑一声,“今儿一听你这边的情况,我这心里就有谱了。你之前诊脉,怕是也没说实话。” 董家大爷满脸羞愧,“是小的的错。” “哪里是你的错?”八爷摆手,“是你觉得太医怎么会诊错,对不对?” 可不是吗? 自己过去的时候,外面都传遍了,就是进了八爷府,个个都喜气洋洋的,说着福晋怀孕的事。传成这样了,那这肯定是太医给瞧了,要不然没有准信,能传成这样?他当时就觉得,叫自己去大概是想开了保胎的方子。毕竟自家老爷子更得八爷和福晋的信任吗? 可这一诊脉,他就懵了。这根本就不是喜脉。 是太医院错了?还是自己学艺不精? 说不好呢。 但在京城混饭吃,还开的药铺,太医院是那么好得罪的?再说了,八爷府是有了皇上给的太医,老爷子这才不再去八爷府的。那这到底是太医诊错了,还是里面有什么自己不该参与的阴谋?一想到这些,他头皮都发麻。大户人家后院的阴司都多的是,更何况是皇家的事。在太医院确诊的情况下,他能说什么? 说福晋您根本就没怀上? 那这一准就完蛋。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月份浅,不好说。 本来怀孕的月份浅就不好把出来,大夫谨慎点这没错。 自己都说了不好说了,就是不确定。 又说等上两三月,到那时也就不用自己再去,怀没怀上,自己都能判断了。最起码肚子有没有变化这非常直观。就是个例肚子不怎么鼓,但这肚子里有货没货,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按照这个逻辑,这两三个月他是过的胆颤心惊。 他每天叫人关注八爷府的事情,越打听越心凉。直到前几天,八爷府的人还满世界的找新鲜玩意给福晋,因为福晋偶尔害喜,不想吃东西。 一听这消息他就知道坏了,八福晋铁定没觉得她没怀孕。 这事不敢再瞒着老爷子了,连忙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太医院怎么会错了呢?”董大爷不敢说其他的猜测,只把这一条拿出来问老爷子。 老爷子皱眉,“也不一定是太医错了,你就没听前段时间外面的流言……” 流言说八福晋对八爷的一双儿女不好,甚至将庶子庶女赶出门。而唯一的儿子带着姐姐别府令居这也是事实。 老爷子有另一种猜测,“福晋怕是跟八爷为了庶子庶女的事闹的不愉快……” 董大爷当时就懂了,夫妻交恶,这在大户人家很常见。为了挽回男人的心,怀孕是改善夫妻关系的捷径。老爷子怀疑这假孕是福晋一手自导自演出来的。 想到了这种可能,那他就更不敢上门去了。 老爷子出于谨慎,将老二一家子安排到南边去了,将老三一家子安排到北边去了。自家的儿孙都跟着老三一家回老家去了。说是修葺坟茔连带祭祖,其实就是躲了。就留下自家两口子侍奉老爷子留下京城。 贵人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一个喷嚏,对自己这些小老百姓来说就是飓风。 八爷是谁?那肚子里曲曲弯弯的他比谁都看的明白。心里即便猜不到全部,也总有那个七八分是准的。 别的他一句也不多问了,只道:“福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叫人怎么说呢? 董大爷擦了擦头上的汗,看向董老爷子。 老爷子能说什么,叹了一声,“对八爷有什么就说什么?主子这么宽大,做奴才更改说实话。” 董大爷愕然的看向自家老爹,老人家一辈子就见不得奴才这个称呼,如今为了儿孙也是用了。用了奴才,才能叫人更放心。这是有投靠的意思吧。 八爷眼睛闪了闪,却没说推辞的话,只问:“福晋常不常的恶心、呕吐” “恶心想吐这个……着凉或是肠胃不适都会导致这种感觉,所以这种状况是很难作为是否怀孕的判别。”董大爷轻声解释了一句,又道,“要是现在还恶心想吐,这大概是肠胃不适,比如吃了别的什么跟脾胃不和的东西……” 八爷就明白了。她一辈子都不是很爱吃酸辣口味的人,如今却常常这么吃。因为天热了,还都是凉拌的。别的不碰,这些东西一吃就是一大碗或是一盘子。前几天不知道听哪个丫头说她嫂子怀孕的时候就想吃酸辣的粉条子,她马上就让人给做,将粉条煮好捞出来凉水里过了,拌的酸酸的辣辣的,吃了一碗当天晚上就恶心的吐了,只怕还真是脾胃不和的缘故。 董大爷小心的观察八爷的脸色,见他还是之前的那副样子,心里就踏实了一点,说话也更沉稳了,“至于月事停止,好些女人生完孩子有那么几年月事一直不调,或是人到中年之后,有些女人也会变的脾气暴躁或是消沉,月事有时候连着来,有时候三两个月甚至半年都不见一次。这是很常见的情况。不一定就是怀孕了。” 八爷点头,又低声问了一句,“福晋总觉得有胎动……” “胎动得在五个月的时候……”就算真怀上,四个月也不可能胎动的。“这种感觉其实就是肠蠕动而已。人的肠胃不适时,恶心、呕吐加上明显的蠕动是十分常见的现象,确实跟有喜初期有些像……” 董大爷说着,就又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老爷子才道:“其实……咱们开药铺的,见过的病人多了。像是很多多年无子的妇人,都会出现类似的事情,觉得自己怀孕了,信的真真的,结果告诉她们不会,结果她们都不信。又哭又闹都是轻的,还有带着婆家人娘家人来砸摊子又勒索的,更有那受不住打击直接疯了的……” 老爷子猛地咳嗽了一声,董大爷就马上住嘴,不敢再往下说了。 八爷却已经懂了董大爷话里的意思,他想说,如今这样都是福晋想孩子想的走火入魔了。 这要是叫她知道她没怀上……伤心难过失望甚至绝望…… 八爷都不敢往下想。脑子里都是福晋如今满是幸福的脸,多少年没见过她这样子了? 书房里一下子就静默了起来,谁都没有说话。 董大爷小心的打量老爷子的脸色,心里有些虚,今儿这又说错了? 正想着呢,就听见八爷说:“开方子吧。” 嗯? 什么方子? 八爷对他反应迟钝这事表现的相当宽容,“福晋身体违和,该怎么调理就怎么调理……尽管开方子……” 说这个啊! 这个容易。富贵人家的夫人到了年纪大都有类似的症状。他赶紧起身去书桌后面写了方子,又拿给老爷子斟酌。 老爷子点了头,他才恭敬的将方子捧过去。 八爷接过来看了,都是些温补的药材。将方子慢慢的折叠好收起来,这才道,“用了这方子,月事会正常吧。” “当然。”董大爷拍着胸脯保证,“要是治不好,您砸了我们家的铺子。” “大概得多久?”八爷问的漫不经心,说着话就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福晋的情况急不得,再如何也得三两个月吧。”董大爷回答的很诚恳,“只要按时服药,就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啊! 八爷深深的看了董老爷子一眼,“那就麻烦了。告辞。” 等把八爷送走,董大爷就看着自己的手后悔,“要早知道八爷是如此,儿子干嘛要挨这一刀!”八爷真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董老爷子一叹,自己这个儿子啊,真不适合在高门大户里走动。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愣是一点也没看明白,“你歇着吧。最近别出门了。” “那哪行啊?”董大爷看着手,“不能出诊,但生意还得做吧。” “我去。”董老爷子一边宽衣一边道:“我明儿去一趟八爷府。这段时间铺子里的事还是我来……” 去八爷府? 为什么啊? 药方子不是已经给了吗? “这什么方子?”八福晋递给嬷嬷,又问八爷。 “补身子的。”八爷说着就浅笑,“不过这么吃着也不行,我跟董老爷子说了,叫他明儿来一趟。那些孕期禁忌,一个人一个体质,需要注意的也不一样。咱们谨慎些,叫大夫给瞧瞧。别人你信不过,老董你该信得过吧。” 八福晋这才点头,躺下的时候将八爷的手拉过去放在肚子上,低声笑道:“摸到了吗?他动了。” 八爷的手僵了僵,随后就放松了,好长时间才‘嗯’了一声,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八福晋就笑,“他多有劲。以后可得给他找个好的武师傅。” 八爷睁着眼睛将脸埋在枕头里,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八福晋跟着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睡的倒是快’,不大功夫,她就睡着了。 八爷这才起身,靠在迎枕上打量她。年纪确实不轻了,眼角已经有皱纹了。但她脸上的笑却是好些年都没有过的。哪怕是睡着了,嘴角也沁着笑意。再看看她放在肚子上的手,八爷微微叹了一口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一晚上没睡好,八爷起来眼圈都是黑的。 八福晋有些歉意,“我又睡的不老实了吧。”胤禩觉浅,身边人一动他就醒。估计是自己吵到他了,“要不你先睡外间?” “不用!”八爷给她挑了簪子插头上,“乐意陪着你……和孩子。” 八福晋蜡黄的脸上就多了几丝红晕。 夫妻俩早饭都没用完,老董来了。 老大夫就是老大夫,每句话都说到八爷的心坎上了,“……是怀孕了,四个月了。胎有些不稳,不可再劳累,走远路攀爬颠簸这些都不适合。害喜肯定有一些,但还是要忍着。正常的吃饭,这对孩子好,尤其要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大人想吃什么就是孩子的身体需要什么千万不可拧着来。”一边叮嘱着,一边写怀孕的禁忌,“药还得按时吃,如此养上四五个月,该是没有大碍了。福晋身子底子好,只要尊遗嘱,小阿哥会平安的。” 八福晋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还不忘了嗔怪八爷,“我就说是怀上了,你还偏不放心。嫌我不叫太医瞧,又是找大夫的。你不是女人,不知道这肚子里块肉的感觉。有没有的我自己心里能没数吗?如今这心总该放到肚子里了吧。” 老大夫就跟没听见似得,收拾自己的药箱。 八爷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一片欢喜应着是,“你歇着。好好大夫的话,再不可跑出去求神拜佛了。孩子颠簸不起。”这要是将来……外面还不定怎么说呢?求神拜佛就得了这么个结果?两口子不定造了什么孽了。 八福晋脸上露出几分悔色,“不会了肯定不会了。”说着又低声道,“那你早点回来陪我。”像是小姑娘撒娇似得。 八爷没有不应承的。十分好脾气,“送了大夫出门就回来。” 到了外面,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八爷没动,这里原来种着一棵梅树,后来将梅树移栽到前院,这里栽了一棵十年生石榴老树。可栽过来都快十个年头了,不管怎么侍弄,就是没有结过果子。不过今年倒是齐了,五月份一到,这树上就开满了朱红色的石榴花,远远看着,跟挂着一个个小喇叭似得。原以为,真是老天有感。如今看来倒也未必,他跟老大夫感叹,“这有花未必就有果啊。” 这话没法接。 老大夫没言语,只在他身后默默的站着。 八爷没看他,只道:“三两个月调理下来,月事就正常了?” “是!”老大夫面容不惊,补充道:“可能会多一些,瞧着像是小产了。” 八爷点点头,还是老大夫更明白自己的意思,“那我就不远送了。三两个月之后,还还得你来。” 一事不烦二主,早就想到的事。 打从那天起,宫里再有事八福晋就告假,理由就是养胎。 “还真怀孕了?”林雨桐嘴上啧啧有声,还不忘伸手捅一捅四爷,“赶着趟儿生孩子呢都!” “老八还是太闲。”四爷撇嘴,闲的都回家生孩子玩去了。 林雨桐就觉得吧,四爷是真心觉得老八是个讨厌鬼,一点都不盼着人家好。不过,秉承着公道的原则,她还真得替八爷说句公道话,“……到底是亲爹,对弘旺和萱宝也没真不管。听说现在差不多天天都去弘旺那边坐坐,萱宝昨儿进宫还说呢,他阿玛给他们置办了庄子铺子……一个人一想法,兴许老八就觉得这么做对俩孩子好呢。” 四爷手里的折子一放,难得八卦的问林雨桐,“郭络罗氏真怀孕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 怀孕是有假的,但是图什么啊? “没根没据的……”林雨桐白他一眼。 四爷摇摇头,“不对!你说这冷了孩子两月转脸又莫名其妙热起来了……”为什么啊! 养孩子他就不是那么养的! 936.重返大清(41)三合一 重返大清(41) 天慢慢热起来了,屋里不放冰就热的待不住了。可四爷明显忙了起来。 怎么的了? 因为十三爷出差了。很多以前不需要他处理的事情现在都堆了过来。 “这不行。”四爷一边忙着看折子批折子, 一边跟在一边帮忙整理折子的林雨桐抱怨, “这样绝对不行。不因因为没有谁这朝廷就运转不下去。还是制度有问题。” 是是是!对对对! 内阁和军机处几位大臣差点没忙死在任上。谁能十天回去歇一天那算是放了大假了。这俩地方连轴转, 四爷的精力旺盛, 别人精力不旺盛就跟不善这位主子的趟。就连几位跟马齐一样退居二线的都被四爷忽悠来了,当成临时编制的劳力开始干活了。别觉得是压榨劳动力, 这些人是巴不得呢。这说明万岁爷还想着他们。不光想着他们, 还没觉得他们不得用。二次出来这就是荣宠了。干活干的卖力了还不结帮拉派瞎折腾了。就跟那退休以后在单位偶尔露一面的老头儿一样,办事必须办好,不能叫一辈子的名声给砸了, 要是再有两分能耐, 还得露一手, 叫继任者瞧瞧,他这领导当的不如前任。办事效率不光高, 而且特别好说话, 尤其是对下属的时候, 那是能给人情觉不撅人家面子。有前任这个榜样在,继任者不玩命的干即便四爷不说,下面人能服他? 地方上的官员怎么样林雨桐不知道, 但是京城的官风,绝对不一样。人浮于事的显现少了, 踏实肯干埋头苦干的多了。 这也就导致了林雨桐忙着帮他处理后勤的事, 半点都没忙到自己的正事上。 人家鞠躬尽瘁的为朝廷办事, 四爷不能没点表示吧。他倒是想表示, 但是并没有那个美国时间跟以前那样,召见这个联络联络感情,召见那个谈谈心说说家长里短。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然后林雨桐的活就来了。今儿这个大臣的老娘不舒坦,林雨桐得知道,然后得打发人去嘘寒问暖,送医送药。明儿那个大臣的闺女嫁人,林雨桐得打发人送两台嫁妆去给人撑面子。京官也就罢了,关键是一些地方官员,尤其是那些封疆大吏。鄂尔泰在云贵任总督,生日了林雨桐得打发人去,用四爷的名义赏东西。东西都不是多贵重的,有时候就是笔墨纸砚这些玩意,打发人亲自送去。信使还没回来呢,又是人家老婆的生日,首饰钗环又是一轮赏。这还只是一个人。为了应付这差事,林雨桐专门给自己组建了一个侍从室。管理侍从室的除了张起麟,林雨桐还用了一个人。 她今儿叫九福晋进宫,只要就是为了这个人的。 九福晋看着面前的画,好像有点印象,“这是那天在园子赏梅……” 对,就是那个出身不好,但画画的还不错的姑娘。 “关键是她是汉人。”九福晋又提醒了林雨桐一句。 是汉人才用呢。 其实满姓人家的姑娘相对来说地位还不错,尤其是家里的嫡长女,跟儿子的地位是一样的。在娘家很有话语权。平时出门抛头露面,也不会受人诟病。但是汉家女子就不一样了。现如今,汉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小门小户,稍微有点办法的疼女儿的人家,都会给女儿裹脚,要不然嫁不出去。这东西你不能说禁止裹脚叫禁止裹脚吧。敢叫放开小脚,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跳腰带往房梁上一挂寻死去了。 那天林雨桐可是瞧了,那姑娘披风虽然长,遮住了全身。但从站着的姿势看,绝对不是小脚。后来还专门叫碧桃打发人去观察了,说是在雪地里留下来的脚印绝对不是小脚。 那这姑娘就更合适了。家境艰难,身后没有家族作为依仗。投靠身为小妾的姑姑,却能不被王府的富贵迷眼睛,只带着幼弟住在府外。在京城这地方,年幼的姐弟俩要生存何其艰难?可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这姑娘没用过她姑姑一分一毫,反倒是年节常有孝敬送进去。 能自力更生,又能伸能缩,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去了赏梅宴,没想着出风头,穿的是最素朴的,打扮随了大溜,一点也不引人注意。就是站也是尽量站在人后,半低着头。 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林雨桐指着那幅画叫九福晋看,“……若没有山下的这处篱笆院和院里的老黄狗……”她手轻轻往画上一按,“你再瞧……” 九福晋对这个说不上来个三四五六,“就是瞧着,比我们家爷拿回来的那些劳什子名家佳作没什么差别……” “就是如此。”林雨桐将手放开,“如今添了寥寥几笔,愣是把一副上好的画作降了一格。可妙就妙在,就这么看去,一点都不违和。” 九福晋了然,怕是这姑娘原本这是画着玩的,谁知道要盛到贵人面前,因此临时添了几笔,不想出那个风头。 可瞧皇后还就偏偏瞧中了她。 之前她还以为皇后是给三阿哥挑房里人呢。三福晋一直没怀孕,三阿哥那边就一个独子,当婆婆的真要安排,做媳妇的就得受着。何况这人还是天下除了太后之外第二尊贵的婆婆呢。 没想到所有人都猜错了。 九福晋就笑:“行!我亲自再瞧瞧这姑娘去。”想来是不会走眼的。 又提了正在造的纺织机,没见到始终心里是放不下的。 可东西没出来,林雨桐不可能给任何人看。这事是四爷打发人做的,但具体执行人是一个叫高原的。这人还是四爷和林雨桐屈尊降贵,亲自登门把人情回来的。就是碰见李四儿那会,三两银子四爷买了两个木雕的簪子,这个雕刻木簪子的就是高原。一个赴京赶考的举子。知道他过的窘迫,四爷隔三差五的就打发人去买他雕刻的东西回来。有首饰,全都给了林雨桐。有小狗小猫这样的小玩件,一半给了太后跟前的六阿哥弘晟,一半给了弘时家的小子永坤。反正不管是什么,四爷都买。然后他所有的零用钱连同他那孝顺儿子弘昼给的孝敬钱,全都花在这上面了。 结果这高原做文章的功夫不到家,恩科的时候榜上无名落榜了。格物科也没见他的名字。 文章的功夫火候不到没关系啊,手上的功夫行就行。 于是两人一身土财主的打扮,去找这个高原了。 这个高原二十岁能中举,本身就不是个笨蛋。这都属于人精中的人精。二十岁的举人即便落榜,那也没什么。再过十年,也才三十岁,这都不算晚。但一则他家境贫寒,要不然也不至于一场病就把积蓄给全部耗光了。二则他喜欢摆弄木头。没功名的时候摆弄这东西,叫玩物丧志。有功名以后摆弄这东西,就风雅。所以,这手上的功夫一直也没落下。三则,店里的活计都跟他说了,买他簪子的那对夫妻绝对算是贵人中的贵人。没见着打了李四儿隆科多连屁都没敢放吗?这这对夫妻是谁,其实很好猜。后来再雕刻的东西,都是被面白无须的人买走了,他就猜了,这八成是宫里的太监了。 于是落榜了他也不急。反正贵人买他的东西叫他短时间内攒了一笔不小的钱,在京城滞留一段时间,就是在等,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自己的机遇。 然后一对气度非凡的中年夫妻就来了。 他见了纳头就拜,说不感动是假的。真龙天子屈尊降贵,自己何德何能? 周文王给姜子牙牵马坠蹬,刘皇叔为诸葛孔明三顾茅庐。 自己区区一个举人,却叫皇上皇后亲自登门?自己是能比姜子牙还是能比诸葛孔明? 但叫四爷说,他那一双手可比姜子牙和诸葛亮还珍贵。 跟高原谈完之后,四爷十分煽情的道:“……周文王为姜子牙拉辇八十步,姜子牙保周朝江山八百年……刘备三顾茅庐请孔明,诸葛为他谋来三分天下……朕不要你谋天下保江山,你的一双手能改变这个大千世界……” 高原看着自己这一双带着茧子和细小伤口的手,它们有这么重要吗? 直到看到图纸,高原才明白自己这一双手的价值,他跪下给四爷磕头,“……若是露出去一星半点,奴才自己捧着脑袋来谢罪……” 于是朝廷里多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官员,他叫高原,以举人身份被四爷任命为工部主事,从七品。专司宫廷御用器皿。 这个任命出来,不少人都打听高原的来历。这个不是什么秘密,一打听就出来了。结果打听出来了,不就是皇后看上这家伙的手艺了吗?不光是皇后喜欢,太后喜欢,就连太后宫里的六阿哥和皇上迄今为止唯一的皇孙永坤也喜欢,那这在老娘老婆儿子孙子都喜欢的情况下,皇上任命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没功名捐官的得了实缺都不止一个从七品呢。何况人家还是举人。举人也有为官的资格,下面那些七八品的小吏,多是举人。 因此,叫高原单独干别的,没谁有反应。就算这家伙不去工部点卯,也没人吱声。 但这高原现在去哪了?对外当然是保密的。 高原出宫后,四爷就叫了弘昼,这技术层面的保密措施,他交给了弘昼。 等弘昼脚下发飘的出去了,四爷才跟林雨桐道:“你还得看着些。他再机灵,到底还小。” 林雨桐觉得这个时候的工匠,真是有点工匠精神,就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做机器做的跟手工艺品似得。就是这个效率上来说,有点低。但这还不能催,等将来真用起来的时候,他们自己就咂摸出味道来了。 这背后的故事都是没法给九福晋说了,应付了两句,只推脱说快了快了,就叫人上了两冰碗,转移了话题。 九福晋对冰镇过的蛋卷奶油筒十分痴迷,吃的一脸幸福,带着几分解脱的道:“我们家那位爷去南边了,说是跟十三爷一起走的。这一走得好几个月吧?” 这是变相的打听了。 可不得几个月吗?去年九爷去了一趟俄国,然后今年春上才回来。这几个月也没闲着,将货物清点了再清点,都往南边运了。其实这是准备带去南洋的货物。 九爷不会跟着去,这事是他主导的,出海的人也是他安排的。十三跟去,是因为这是水师第一次执行海上护航任务。商务的事情有九爷,但这水师是大事,十三爷亲自去了。 至于多久能回来,不好说。 林雨桐只笑:“你这是见不得离不得。” “哪有?”九福晋才不承认,“见不得是真的,可离不得……呵呵,离了他我过的才自在。”省的被她看着,出门艰难。 林雨桐是觉得,九福晋自由了一段时间,浪的心野了。再将叫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了。 九福晋见皇后不给准话,就不再问了,说起了旁的,“……三位小叔叔的婚事怎么样了?没瞅见合适的?” 三位小叔叔,说的是小叔子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三位先帝皇阿哥。 林雨桐这不是没顾得上吗? 九福晋这一提醒,林雨桐不得不把这事提上日程。 晚上得先跟四爷商量。原本也没指望四爷说出什么话来,不想他沉默了片刻就道,“我提几家,你看看。” 林雨桐拿了纸笔,看四爷的样子好像很难办,她得记准了,省的难办。 四爷的手指敲着桌面,“我提两个人,你斟酌斟酌。其一,吉林将军袁贵之女。其二,佐领祖建吉之女。” 林雨桐皱眉,这都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人。还都是汉姓? 谁啊? 四爷指了指林雨桐写的袁贵,“这个人你当然不知道,但他的祖上,你肯定知道。” 林雨桐一头雾水看向四爷,抱歉啊,实在想不起来哪一家? “袁崇焕!”四爷慢悠悠的吐出这三个字。 林雨桐刚端起的茶在手里抖了抖,差点撒出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四爷看她就笑,“没听错,就是袁崇焕。” 哇哦?! 这是怎么话说的? 袁崇焕是谁啊?那是抗清的民族英雄,完了你跟我说,要跟人家的后辈联姻。有没有搞错? 四爷摇摇头,“满汉一视同仁,一直都这么说,但到底是有些偏颇的。如今我再说多少一视同仁,都没几个人当真。”说着,他看林雨桐,“要是瞧着人合适,弘昼的婚事,从里面挑一个。” 竟然不光是要拿弟弟的婚事来彰显满汉一体,甚至要拿亲儿子的婚事说事。 可这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四爷笑林雨桐,“你这是不知道根底。袁崇焕的正妻姓黄,也确实无子,但明末,满汉通婚极为常见,袁崇焕就有个满人出身的小妾,而这小妾还给他生了一女一子,儿子是遗腹子,女儿嘛,早挤嫁进皇家了。是先祖皇太极亲自赐婚给豪格的侧福晋……还生了儿子……” 那么他的后人被封为吉林将军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将军不是统管千军万马的将军,而是一个虚职,类似于爵位,可以世袭。 闹明白了这个,林雨桐点点头,“这个祖家我也就知道了,是祖大寿的后人。” 没错!就是祖大寿。 见四爷点头,林雨桐就不由的想起一副对联,“一代名将,据关外,收关内,堪称往复有忠义;两朝贰臣,悖前主,负后主,真个里外不是人。” 要是没记错,当年努尔哈赤的死就跟祖大寿有关。努尔哈赤在攻宁远的时候,被守城的祖大寿的将士用大炮炸伤,大败而退的努尔哈赤不久后伤重不治死了,皇太极这才登基。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投清反清再投清,皇太极还是接纳了。 四爷的声音轻缓,“……当年锦州被围,弹尽粮绝,城中人相互残杀相食,祖大寿这才再次投降……文宗皇帝之所以对此人既往不咎,除了本身的才干,还有就是,此人的外甥也是鼎鼎大名。” 谁啊? 林雨桐以前真没关注过这些。 四爷就笑,点了点她,“谁啊!谁啊!我看你的史书真的从头学起了。祖大寿是吴三桂的亲舅舅,明白了?” 原来他的外甥是吴三桂啊。 这还真是!没有吴三桂,哪里能轻易进的了关。可见当年皇太极对祖大寿既往不咎,确实是对的。跟万里江山比起来,父仇算的了什么。 袁崇焕……祖大寿……这两个人物一出来,林雨桐就麻爪了。真的! 他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啊。林雨桐斜眼看他,“你怎么没把洪承畴的后代也算上?” “查了。”四爷特别坦诚,“但是他没后人了。” 你还真这么想了。 好吧,“是想给袁崇焕平反吧?”林雨桐问他。 “改明儿叫弘历去,给袁崇焕修祠堂,以后有机会咱们丢去拜拜。”四爷这么说。 林雨桐就笑,不是说四爷这办法不靠谱,没笑这个。她笑的是四爷对弘历的安排,凡是露脸的闲事,如今都是弘历的。比如给忠臣修个忠烈祠啊,老臣过寿替四爷上门贺喜啊,皇陵里住着那么些的老祖宗生忌死忌,替四爷跑腿打赏等等等等,反正是忙的脚不沾地。这都有小半年没听见弘历闹幺蛾子了。估计是被四爷牵着遛弯给遛迷瞪了,这会子还没回过神来呢。 结果四爷不仅给袁崇焕平反,还找到了明朝朱家的后裔子孙,封了个安乐侯。还将安乐侯的一个女儿,赐给了一个简亲王府里的一个庶子做了福晋。算是联姻了。 林雨桐不管这些,今儿她召见了袁家和祖家的女儿,另外还有九福晋带进宫的董小宛。 袁家的姑娘大些,今年十六了。许是常年在辽东的关系,瞧着倒爽朗一些。虽说家里的境况不好,但祖上毕竟不一样。到了京城之后,跟汉家官员走动也很频繁,透着一股子自信劲。 祖家倒是一直在京城,佐领的职位不算高,但也不算低。这位祖家的姑娘要真是选秀,还别说,一准能选上。 可这谁配给谁,这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关键是这里面要是有个弘昼的媳妇的话,该怎么选择? 一面笑着跟三个姑娘说话,一面心里犯愁。正难以抉择呢,碧桃进来了,低声道:“五阿哥有急事求见。” 弘昼来了? “带去偏厅。”林雨桐低声吩咐了,就起身去更衣,叫九福晋帮忙招呼客人。 结果一过去,弘昼就扑过来了,伸手就抱住林雨桐的腿,“皇额娘,是不是要给儿子指个福晋……” 消息挺灵通啊。 “怎么了?”林雨桐不敢使劲挣扎,怕伤了他,“起来好好说话。” 不!就不起来。 “儿子不娶别人。”弘昼很有几分悲情男主的样子,还在变声期的男孩委屈的不得了,“儿子说了儿子要自己找儿子的蓉儿……” 我怎么听着浑身都起几鸡皮疙瘩?真当你是靖哥哥呢。 靖哥哥蓉儿这个梗,她一听浑身都不得劲。 “能好好说话不?”这么大的声音,不怕人家听见啊?丢人丢到外面去,那才真是丢了大人了。 弘昼期期艾艾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手帕擦不知道有没有的眼泪,“皇额娘……”一声转了三个弯,难为他是怎么喊出来的。 “有心上人了?”林雨桐瞧他,要不然这么急巴巴的跑来做什么。今儿才见人,等到事情定了下旨且有些日子呢。他这么着急连等人家客人走都等不及。丢人现眼的玩意。 弘昼小眼神飘着,很不乐意承认的样子。 林雨桐作势要走,“要不你跟你皇阿玛说去。” 不敢! 弘昼赶紧拉住林雨桐,“皇额娘,儿子上次去九叔家的园子,就是赏梅的时候,真碰上个姑娘。” “谁家的?”不反对自由恋爱的林雨桐真觉得自己是个好家长。 弘昼嘿嘿笑,小心的打量林雨桐的神色,“其实不怪人家,人家也不知道我是谁……” 哟!挺上心啊!知道维护人家姑娘了。这是走心了吧。 林雨桐端着茶,“说吧,我不为难人家。” 不为难不等于心里喜欢吧。自己这一说,还不得以为人家那姑娘有不妥当呢。 弘昼心里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低声道:“……那天不是叫儿子自去赏梅嘛……” 然后叔侄几个就都各怀鬼胎的窜到林子里找寻自己的蓉儿去了。再然后,他就往里走,没有目的的瞎游荡。别人碰到什么人没有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走了小半个时辰,在里面绕圈子就是绕不出去。还就一个人都碰不上。真是见了鬼的。 那梅林种在山坡上,要找回去的路瞎转悠不行,他寻思着是不是往高处去,山坡上面总能瞧见路吧。 谁知还没到上面就隐约的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个说:“姑娘姑娘你快下来吧,叫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另一个说,“别吵,给我闭嘴。躲到石头后面去。” 显然是一对主仆在对话。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乐意瞧乐子的人就这点不好,对什么都好奇。上去一瞧,呦呵!树上挂着的大棕熊! 他这么想的,忍不住之下也是这么说的。 刚说完一个雪球就砸过去,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极了,“说谁是熊呢?你才是熊,瞧你那熊样!” 谁熊样?谁敢说小爷熊样? 顿时就不乐意了,撸袖子就要跟着野丫头干架,“小丫头片子,知道小爷是谁吗?你再说一句试试?” 小丫头缩缩脖子,往他腰里的黄腰带上瞧了一眼,有些胆怯但还是嘴硬道:“试试能怎么的?谁知道我揍你了?有证人吗?” 还打算揍爷? 要翻天啊! “嘴硬是吧?”弘昼往前两步,“你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不打的你屁股开花你就不知道小爷姓什么?” 傻子!黄带子挂着呢我能不知道你姓什么? 小姑娘眼里带着鄙视就这么准确无误的传达给了弘昼,“干嘛下去?当我也傻啊!有本事你上来呗。” 上来就上来! 上树这事,弘昼真会。袍子往腰带里一别,瞪了一眼想拦不敢拦的丫鬟,直接就上树了。 小姑娘一声尖叫几乎就喊出口,然后赶紧腾出一只手捂住了,怕把人给招来。同时,几乎本能的就蹬腿儿,试图把对方给踹下去。 弘昼极了,差点被蹬到脸上毁了他英俊的容颜,直接上手就拽脚,然后把人家姑娘脚上的靴子给拽下去了。再一使劲,连同袜子一块给脱了下来。温热的脚丫子抓到手里的时候,两人都懵了。四目相对三秒钟,才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姑娘的腿可真好……”弘昼回忆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林雨桐正要骂这小子不要脸,抓了脚了还看人家的腿,谁知弘昼紧跟着道:“腿腾空抬起来一脚叫把儿子给踹下来了……” 林雨桐:“……”看来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就是这品种,丫的都是不打不行的。瞧瞧这个,被人家踹了,反而念念不忘了。 弘昼不知道他皇额娘的想法,这会子还兀自露出迷之微笑,“……儿子那也是不当心,不过摔下来的时候拉了她一把,然后她也掉下来了……” 刚好掉在你身上?然后这样那样? 林雨桐脸上的神色弘昼一瞧就知道她的想法,他又嘿嘿直笑,“您猜对了前面,没猜对后面……” 她掉到他身上,然后翻身骑在他肚子上,手劲可大的将他翻过去脸朝下,那小巴掌呼呼的就抽在他的屁股上,屁股都红了。 她还威胁了,“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也别想知道我是谁。你要敢告诉别人,过后要是敢找我们家的麻烦,我就告诉别人是你欺负我的,到时候你就得娶我。娶我回去……哼哼!就这样,我一天打你三顿……” 弘昼如今说起这事,心里想想就羞耻的很。当时怎么就傻了呢,觉得这小丫头揍人的时候那双眼睛闪亮闪亮毛嘟嘟的,怎么瞧着就那么心痒呢。被揍了心里没来由的还挺高兴。 不过到底是年纪小,瞧着挺厉害但其实也就是个厉害的傻妞。光会动嘴不会用脑子的人。 他此刻还有些忧心忡忡的,跟林雨桐是这么说的,“……您说这样的姑娘,除了儿子谁敢要她?没有我护着,她这样的在话本里活不过两章回。” 所以呢?所以这姑娘到底哪里好了? 会爬树,傻大胆,这跟皇家不搭嘎啊。 可别跟我说腿儿好,你皇阿玛听见了得揍你。 “这说了半天了,到底谁家的?”林雨桐朝偏厅指了指,还忙着呢。 “副都统伍仕图之女。”弘昼脸蛋上带上了小娇羞,“吴扎库氏!” 吴扎库氏? 林雨桐皱眉,要是没记错历史上弘昼的福晋本来就是吴扎库氏,弘昼除了两个试婚格格,后来请封为侧福晋,再就没有其他的女人。而弘昼的儿子女儿,几乎都是吴扎库氏生的。这至少说明两人感情相当不错。而如今两人这么见面了,还擦出了这样的火花。她还真就不能不信这缘分。 这要真是好姻缘,拆了林雨桐自己都觉得可惜的很。四爷要知道弘昼的心思,肯定也不会勉强他。她挠头,“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了。” 光知道了怎么行呢?您得给句准话吧。 林雨桐瞪他,“你皇阿玛专门说了这两家,这意思还不明白?至少得跟你皇阿玛说一声,叫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打发走弘昼,跟袁家和祖家的人说了一会子话就将人给打发了。只剩下九福晋和董小宛。 九福晋知道没自己的事了,就告退出宫了。只留下董小宛,这姑娘这会子紧张的很。 林雨桐之所以选她,还要一个缘故,那就是她的名讳。 她叫董小宛。 这个名字放在如今是十分犯忌讳的。真有那为了功劳的,将董家定个怀念前明的罪名都是能的。可这姑娘偏偏就没改名字! 董小宛是谁? 据说董小宛是秦淮名妓,倾心金陵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清兵入关,冒辟疆弃笔从戎,投奔史可法。途经姑苏,两人才相见,董小宛愿以身相托,跟他一起为国效力。清兵进犯,扬州危急,董小宛冒死相随,只是中途两人失散,被人收留。后又被顺治带进宫,她在宫中绝食求死,最后怎么死的就不得而知。 有了这么一码事在,这个名字有多犯忌讳可想而知。 “知道为什么叫你进宫吗?”林雨桐拨弄着茶杯盖子,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不知。”董小宛勉强维持住镇定,声音不高,但吐字还算清晰。 “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林雨桐放下茶杯,问了一句。 “家父。”董小宛心里苦涩,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好似嘴里都沁着苦意。 林雨桐给这位父亲贴了一个标签——狂生! 要不然谁给自家的女儿取个名妓的名讳?!没错,追捧青楼女子,曾是这些所谓的文人雅士的雅趣。可追捧、悼念如此,着实叫人瞧不上。 什么士林名声,全是狗屁。 林雨桐抬手向下压了压,“你父亲如此敬重敢于反抗的董小宛,又怎么会叫你姑姑与人为妾……”还是与满人皇族为妾。 董小宛面色顿时就白了,嘴角动了动,噗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家父喝醉常有些狂悖之语,当时被人告发差点进了大狱,是姑姑在驿站……被贵人瞧中,跟着贵人进京,此事才被压下……”她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如今知道为什么叫你进宫了吧。”林雨桐亲手扶他起来,“你父亲岁常有怨言,却不曾有违逆之事,因言而定罪,想来下面还有不少。本宫就是要你待在本宫身边,就用你的名字董小宛!也叫世人看看,万岁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文字狱这样的事,还是少发生一些的好。 董小宛再没想到是这样的,她恭敬的跪下磕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回去收拾东西吧。”林雨桐交代,“你弟弟去太学念书,你在宫里,十天一休沐,不妨碍你们姐弟团聚。” “娘娘大恩,董小宛没齿难忘。”第一次,她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林雨桐叫碧桃送人出去,张起麟就进来了,“八爷求见。” “叫吧。”林雨桐点头,正好不用再来回换衣服了。 看到张起麟带着笑出来,八爷就往前走去,碧桃碰见了,赶紧行了避在路边。 八爷朝碧桃点点头,眼睛从碧桃身后的姑娘身上瞟了一眼,两人错身而过…… 937.重返大清(42)三合一 重返大清(42) 一眼而过, 八爷只看到了乌压压的的头顶。没往心里去, 只是有点奇怪而已。这姑娘进宫来却一身汉家衣裙, 想来不是满人家的姑娘。身边没有家里的长辈带着或是年老的嬷嬷陪着,这应该不是官家女眷。再就是朴素。在进出宫廷,很少见到如此朴素的人。这三点, 叫他破天荒的多看了一眼。 心里还兀自感叹,自家福晋就没有皇后这手段。 其实若论皇后的手伸的长不长,看起来是本分的很, 从来不逾矩,可实际上呢,方方面面, 哪里有她不管的事。就是宗人府的好多事情, 现在都跟皇后管着没区别。谁都有事没事乐意找皇后说说自家的事。儿子娶媳妇,闺女嫁人, 孩子进学,方方面面的。除了孝庄皇太后,也就她敢随即的召见外臣。可即便是这样,满朝上下, 听见谁说一声她不好的话了。就是自家的闺女儿子, 那也是张口闭口皇额娘。而且这样的关系还能叫两个孩子跟她毫不见外。昨儿他去瞧孩子,问萱宝说,想吃什么新鲜的, 阿玛给你找来。结果这孩子特别实诚, 说阿玛你照顾福晋吧, 外面的吃的有弟弟给买,想吃别的找皇额娘就行。不等他走,皇后宫里就来人了,给萱宝送吃的。不知道是什么蛋挞还是什么,冒着热气呢。就见自家那闺女惊呼一声,抓起来就吃。吃了俩了,才想起边上坐着他阿玛。不好意思又不乏礼让的说,“阿玛要不要尝尝。”小姑娘的东西他尝什么?于是马上摇头说不用了。就见那孩子堪称神速的将那点心一盖塞给丫头,“叫灶上放好了,弟弟晚上回来吃。”他当时那心里的滋味,那真是说不上来。真的!又是难过,又是觉得心酸。但又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心里升起的却反而是对皇后的感激。弘旺还罢了,这这闺女,身上多了一股子鲜活气。不再为畏畏缩缩,不再怯懦自卑,瞧着娇怯,但放在小姑娘身上,却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气质。 “臣进宫,就是想跟娘娘致谢。”八爷神态温和,嘴角沁着笑意,十分感激的样子,“萱宝她多亏了娘娘。” 再想不到八爷进宫是为这个。 这还像个当爹的说的话。 林雨桐跟他客套,“说这些就见外了,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丫头比别个都乖。”这话真不是说假的,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从不给人添麻烦。跟十四家的那几只,来了就叽叽喳喳,不是逗的弘晟哭,就是惹的永坤闹,这孩子堪称是天使了。 八爷心里苦笑,不是孩子乖,是不能不怪。十四家的闺女放出来,不用十四福晋说话,人人都知道她也就是嘴上硬,对府里的孩子真没亏待。要不然不能由着姑娘家长成那样。那可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而十四这些年又不在京城,孩子最重要的成长期,根本就没有阿玛给撑腰。那这脾气不是十四福晋惯出来的能是谁惯出来的?男人都不在京城,侧福晋还能翻天?所以走出来的孩子什么样,往往就能折射出一个家庭的状况来。相比起来,看见萱宝之前的样子,就能想象的到福晋往常是怎么对孩子的。她的名声根本就不用谁来败坏,这世上可没几个真眼瞎的人。 只要想到这些,想到孩子有人跟母亲一样疼爱他们,他就更谦卑起来了。 感谢也是诚意十足,跟跪下给林雨桐磕了头。 这叫林雨桐有些复杂,“孩子没有多余的,也不能顾了这头忘了那头。”不管对孩子多好,亲爹亲妈都是无法替代的。为了俩孩子,她多嘴的提点了一句。 八爷的心跟泡在黄连里似得,差事忙不完,这里旱灾那里水灾再不然来一场冰雹。以前这有些小灾小难的下年的官员都不吱声,不是实在瞒不过去的,也都不言语。如今着考评官员的政绩有些东西改了,发生灾情不可怕,只要属实,报的及时,这没过反而有功。这不,一个个的,都报上来了。他昨儿还跟皇上说了,得专门成立一个驿政司,要不然光是每天这公文投递,就是个大问题。没想到四爷当时就应了,不光应了还叫十五爷进宫,叫他主管。这驿政司皇上不光要分快驿和慢驿,还分官用和民用。手笔很大的样子。听说十五今儿一早看着十六借钱去了。现在怎么说的他如今还不知道。这都是大事中的大事,他真是忙的够呛,可府里福晋闹。府外俩孩子闹,他就是一个人长了八只手,也真是顾不上来。皇后的话是真心为两个孩子着想,这叫他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没有了,斟酌的道:“十四弟家的三个大丫头听说都定亲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几分明白了,“是为了萱宝的婚事来的?” 八爷点头,“这孩子的情况您知道,不求什么高门显贵,只要人家孩子上进,家里的境况差些也无所谓。”陪嫁给多些,够她三辈子花不完的。“要是能留在京城最好,伸把手就能照应到。这孩子的婚事还是托付给四嫂……” “八弟妹知道吗?”弘旺的婚事就是自己做主的,要不是萨仁实在拿得出手,恐怕八福晋也没有那么轻易的就任了。再说了,这瞧好的婚事,婚后能不能过好,这谁说的准呢。她真见过那种别人看起来美的不得了的姻缘,小两口关系好的不得了,结果婚后没两月,男的出车祸嘎嘣死了。然后女方娘家埋怨死媒人了,说人家怎么就给找了个短命的。未来的事谁也看不见,我能跟你在这事上打包票吗?何况还有个没事都想找事的八福晋。林雨桐这么想着,就道:“八爷是亲阿玛,又常在外面走动。这谁家的儿郎好谁家的儿郎不好,打听起来也方便。要不这么着,你呢先挑几个合适的出来,拿过来我瞧瞧。咱们再选也是一样的。”至于你私底下告诉不告诉你家福晋,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 这么一说,人精子八爷就明白了。他忙不迭的就应承下来,“选好了人名单给四嫂送来。” 叔嫂二人客气的说完话,林雨桐就端茶送客了。 送走了人她又懊恼,这边的亲事还没忙完呢,就又给自己送来一个。 晚上跟四爷将事情都提了,“……尤其是弘昼的事,还是得斟酌斟酌。他自己喜欢,咱也不能硬给人拆散了。” 四爷皱眉,“他才多大点,心思都在哪放着呢。” 这是说弘昼呢。 说完了,四爷就又叹,还是儿子太少。不够用啊!要是儿子多,这会子不就能随便提溜出一个呢。 “如今怎么办?”林雨桐翻着宗室的册子,“人家姑娘这见都见了,要是不给赐婚,说不过去。”还以为人家孩子有什么不妥当呢。 “赐婚。”四爷接过册子,反倒十三和十四这两页。手指在他们的儿子中点。十四的儿子少,也才四只,十三的儿子多啊,把吃奶的算上,整整八只。 那就十三吧。 十三的大儿子是四十五年生人,先帝在时十三的境况不好,这孩子一直就没说亲。遇上先帝的孝期拖到现在。如今好像也还没说定亲事。要不然十三早进宫跟他说了,“就挑弘昌吧。” 弘昌是长子,是庶长子,后面跟着的大多是嫡出的兄弟。而他又一直当嫡出的养在嫡母身边。这将来爵位的事怎么办。更重要的是,这小子比弘暾瞧着机灵也更有野心。 作为好哥哥的四爷这会子想的就是,给你一个岳家不怎么叫人满意的福晋,但给你补偿啊。 于是册封弘昌为郡王的圣旨跟请十三福晋进宫的人一起来了。 弘昌自己都是懵的。 自己怎么就成了郡王了?阿玛出京了,也没可能是阿玛求来的。原本以为自己会是世子呢。这怎么就给了一个郡王?当然了,惊喜还是惊喜的。是郡王了,离亲王真心不远了。 十三福晋进宫才知道为了什么,她长出一口气,“四嫂,您可真是替我解围了。”庶子养的心大了这将来都是事。这孩子的亲事久久不能定下来,她就是愁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岳家合适。如今这样是真好。她这一颗心总算是落肚子里了。 过了两天,四爷的赐婚圣旨下了。将祖家的姑娘赐婚给了弘昌。而同一天,四爷接到了十三爷在路上送来的加急折子,除了公事,就是谢恩。折子写的感人至深,上面还有类似于泪痕的东西。别看是因为婚事的事有了这一次册封,但出去问问,这样的婚事这些兄弟们愿意不愿意。能把他们给乐死吧。额外恩荫一个儿子,这是多大的体面。 四爷被十三爷的折子感动的,兄弟爱发作了。爵位跟批发似得往外松。 直郡王被封为直亲王,八爷为廉亲王,九爷为瑾亲王,十爷为敦亲王,十四为勤亲王,十五为愉郡王,十七为果郡王。 另外封二十为靖贝勒,赐婚袁氏为其嫡福晋。 “至于二十一、二十二,年纪还小,慢慢踅摸吧。”四爷是这么说的,但对于弘昼的婚事,他是半个字都没多提。 弘昼非他阿玛给逗弄疯了不可。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作天作地的。 因为四爷的慷慨,整个夏天京城的气氛都跟着天气似得,火热火热的。 晚上屋里不留人,林雨桐直接肚兜子短裤在屋里转悠。四爷估计都怀念空调了,“没空调其实风扇也很好。” 但是没有电啊! “只照明的话是不是能简单点。”林雨桐问四爷,直流电照明一点问题都没有。 四爷扭脸看林雨桐,“想弄电厂?” 迟早都得弄的吧。 但这得爷我亲自盯着的。要不然谁来?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忙过这两年吧。”如今真是顾不上了。 宫里没有遮挡阳光的地方,到处都晒的很,要是见个人从四爷这边回长春宫,都觉得费劲的很,一天来往一回,感觉被晒黑了。不能出门在屋里又闷热,这种感觉特别不好。 董小宛已经上岗了,这姑娘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在林雨桐身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皇后身边从来不缺端茶倒水捏肩捶腿的人。皇后需要的是助手,一个能帮助她处理对外事务的人。 太阳很大,但该出门的时候还得出门。董小宛整理了衣裳,白色袄子绿色的长裙,一身汉家女的打扮。腰上坠着长春宫的牌子,就出门了。 她身边配了两个丫头两个太监,出门就有肩舆坐。这样的董小宛从进宫伊始,就成了宫里的一道风景线。之前还有人猜测,是皇后给皇上准备的。可随着董小宛频频出入宫廷,有时候是替皇后看望生病的大臣,有时候是替皇后给某位大臣的老娘拜寿,慢慢的,众人也就明白了,这真是想多了,人家压根就没有那意思吧。 如今董小宛不管走到哪,都被人称一声‘董姑娘’。 坐着肩舆到了宫门口,在宫门口换了马车,“去民政司。”以前去的是官家府邸,那都是私事。可这次确实出入公署,心里不紧张是假的。 弘历从马上下来,问一边的吴书来,“是长春宫的人么?” “是董姑娘。”吴书来低声回禀了一声。 弘历皱眉,觉得自己如今跟这个董姑娘干的差事差不多,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主子。”吴书来提醒,“回宫吧。”怪热的。 弘历看着那辆马车从视线里消失,这才抬腿进了宫,边走边叮嘱吴书来,“叫人盯着,看看那董小宛都去见了谁。” 吴书来没口子的应着,才又问,“要不要去见见皇后娘娘。” 暂时还是别去了。皇后不光是个有主意的人,还是个聪明的有主意的人。光是将一个叫董小宛的汉家姑娘留在身边,想要传递出来的意思就不简单。之前因为一本射雕的事自己说过因言获罪的话,结果这会子就弄出这个人来,这是想说什么呢?想跟皇阿玛表明她的态度吗?可这已经算是干政了。 他的心跟这天气一样,灼热灼热的。 “热吧。”八爷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派个丫头来。但这丫头不是一般的丫头,他特别好脾气的指着边上的凳子叫人坐了,又吩咐下面的人给端个冰碗来,“解解暑气。” 董小宛对这位传说中的八爷用眼中的余光多打量了两眼。上次在宫里碰见过,她低着头,只瞧见了一片竹青色的衣摆。如今这算是第二次见面,才算是把人看清楚了。八爷并没有想象中的威严,是个极为和善儒雅的人,人到中年却并不显老,不像记忆里父亲那样留着小胡子。相反,胡子刮的很干净,看起来平白小了几岁。他对着人只淡淡的一笑,就能叫人瞬间浑身放松起来。这个人跟皇上不是同一类人。 皇上她见过,跟皇后说事的时候皇上有时也在。皇上瞧着比八爷还年轻许多,像是三十许岁的人,跟皇后说话极为和气,声音里总透着几分愉悦。好似又再多的烦难一见了皇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但这样一个人,在对待别人的时候,尤其是别的女人,就远没有这么温和了。就是伺候皇后的身边人,皇上向来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多瞧一眼。 收起心里的那点想法,赶紧躬身行礼,坐却是不敢坐的,对八爷致谢之后,这才说正事,“小女此来,是替主子娘娘传话的。” 八爷也不勉强,心说什么事不能下懿旨,非得叫个小丫头过来。 董小宛却已经口齿清晰的说了起来,“……娘娘说,读先贤文章,背诵先贤经典的多,按着先贤的话做的却少。可这对圣人之道,光知道不行,还得做到。想要真正的做到知行合一就更难上加难了。孔夫子说过,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孟子又说,老人老以及人之老,幼人幼以及人之幼。先贤的道理那些蒙童每天都要念上几遍,可咱们这些高居庙堂之上之人,却从未听到心里去。娘娘说,她为一国之母,心中常怀不安。此次叫小女来,是为了此事……”说着,就将一个条陈递了过去。眼神却在桌子上另一张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不经意的移开最终收回视线。 八爷眉头没在意一个小丫头的视线,只轻轻的挑起,还是接了过来。皇后的事不是等闲之事,他没的耽搁,当着这个董小宛就打开了,只见上面的字迹浑厚中不乏飘逸,有女子特有的俊秀,却多了几分豪迈之气。再看笔锋,沉稳老练,这绝对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能写出来的。无疑,这是皇后的亲笔了。 “元明之世,育婴堂尚未通行。自国家忠厚开基,发粟振饥,岁不绝书,孤独鳏寡,各得其所。世祖皇帝讲筵触发,特严溺女之禁,海内始知育婴为善举,然在官尚无常饩也。仰维孝庄皇后首颁禄米,满汉诸臣,以次输助,不数年,由京师以达郡县,育婴之堂,遍天下矣……” 八爷的眉头微微皱起,皇后这人啊,真叫人不敢等闲视之。插手到民政司,这就算是干政了,可人家开篇就说了,如今遍布天下的育婴堂,是当初孝庄皇后首创的。是靠她用禄米在京师开了育婴堂。而后满汉大臣皆效仿,才能达郡县而遍天下。 这孝庄皇后是皇后,人家乌拉那拉也是皇后。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对天下子民常怀怜悯之心,人家也错了吗? 说人家错了,那得先说孝庄皇后错了。 好家伙,放了这么大一块挡箭牌在这里,他还能说什么? 接着往下看,是这么写的,“《周礼·地官·大司徒》中言,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厥后唐元和间,诏婴儿无亲属及有子不能养者,诏给官田五百亩,创慈幼局,法犹近古。然后世疆域日广,生齿日繁,饥馑流离,委弃载道,朝廷发帑活人,势难遍给。盍若我圣朝诚求保赤,大德曰生,创自宫闱,传诸后世,及人之幼,因民所利,休养生息,尤为可大可久之规模也。” 看完八爷就想说一句话,皇后这文章写的吧,要是真没人代笔,那考个举人进士估摸着是真成。第一段写出来,就堵住自己的嘴了。表明了,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不服气就请参照孝庄皇后。第二段不说她自己的道理,先来一段圣人之言,皇后是女流之辈,她的话可不听,但圣人之言不分男女,你不能说驳斥了就驳斥了。人家圣人都说了,要保万民,第一要做到慈幼,第二要做到养老,第三要做到振穷,第四要做到恤贫,第五要做到宽疾,第六就不说了。为什么?因为这前五个幼、老、穷、贫,疾都属于民政司的管辖范围。不是说将赈灾做好了,这民政司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差的远了,那五个问题不解决,民政司就是失职。 好吧!八爷咬牙认了。 接着人家又举例说了,说是唐朝经历了跟突厥的战争之后,出现了幼无所养的情况,当时就办了慈幼局。这跟之前咱们办的那个育婴堂不是一样的吗?可是后来那个慈幼局怎么样了呢。随着天下太平,地域广阔,人口繁多,朝廷就有些不顾上了。再加上灾难使得人口到处游离,朝廷就算要赈济,可结果也是不可能人人都顾及的到。 这跟现在的育婴堂的处境又是一样的。刚开始有孝庄皇后带头,还好一些,只是后来慢慢的没有人真正的重视这一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八爷也就明白,这是对民政司多少还有些不满。 最后提到‘创自宫闱’,那这往后宫闱插手是不是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了。 这两口子真是嫌自己死的慢啊。不累死自己是誓不罢休。这段时间自己哪天闲着了,豁出去这张老脸四处蹭银子赈灾。这还不够,还嫌没兼顾那么多。 他将条陈放到桌子上,手搁在上面一下一下的点着。 董小宛站的笔直,“八爷……”她适时地说话,“娘娘说了,知道您的难处。这事自宫闱开始,也应该由宫闱来办。要是您觉得可行,育婴堂还是由娘娘带着福晋们来做吧。但育婴堂应该接受民政司的统一管理,监督和……领导。” 领导? 这个词倒是新鲜! 可我能领导谁啊?是领导皇后啊还是领导嫂子弟妹?说的好不轻巧。 他都气笑了,“这事我拿不了主意,得皇上说话。” 董小宛抿嘴一笑,“万岁爷说了,您主管民政司,您同意就行。” 这两口子! 既然都是这么想的,整这个劳什子东西做什么?下旨不就行了。 他难得的露出几分不欢喜来,斜着眼看董小宛,“依你之见,本王该同意?” 董小宛抬起脸,眼睛亮闪闪的,“小女想不出王爷您不同意的缘由来。” 没错!不同意这个包袱就得自己扛。做的好是本分,做不好就是失职。 八爷也觉得是闲得很了,跟个小丫头在这里说什么。于是摆摆手,“回去跟娘娘说,就说本王知道了。” 董小宛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直接行礼,退了出去。 上了车看着车上不光多了两盆冰降温,还多了一个冰碗,上面淋着玫瑰卤,瞧着香甜的很。 边上的丫头道:“八爷果真是个慈和的人。” 董小宛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不置可否。然后从车厢的暗格里拿出一套小的笔墨纸砚,将刚才在八爷的书桌上看到的东西默写了下来。 “从哪来的?”林雨桐拿着方子问回来复命的董小宛。 董小宛面色一红,“是小女瞧见八爷桌子上放着的,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小女家里别的不多,就是书多,对药性多少有些了解。这是治疗女人身上病的方子。”可八福晋怀孕了,八爷府上没有其他什么人。要么是八爷给惠太妃找的,要么就是八爷养了别的女人。要不然实在想不出还能给谁使? 林雨桐点点头,“去歇着吧。今儿不出门了。” 董小宛一句没多问的就出去了。 林雨桐将方子摆在桌上,又将从别的渠道得来的方子拿出来,并排放在一起。这两张方子用药是一样的。 从这里可以看出董小宛有过目不忘之能以外,还能看出八福晋没有怀孕。 惠太妃已经回直王府了,有大福晋照看,怎么也劳烦不到老八身上去。至于在外面养女人,八爷真不会这么做。从这方子治疗的病症反着推,很容易就能得到这个结论。 外边一边传着八福晋有孕,没见人出来澄清,这又是要唱哪出戏? 她将方子收了起来,吩咐张起麟,“你记着就行,今年的中秋宴之前,给八福晋一个恩典,叫她在家安心养胎,不必进宫领宴。” 张起麟将林雨桐这莫名其妙的话记下,心里却将八福晋列为重点需要小心的对象。反正主子不乐意见的人,要出个幺蛾子,他们这些伺候的就得承接怒火。 八爷这边送走了人,那边就将放在给贴身太监,“董老爷子改的方子,就照着这个抓药用吧。” 他也是愁的不行。不知道是方子的副作用还是福晋的心理作用,过了四个月那个‘孕吐’的阶段之后,福晋突然就不孕吐了。不光不孕吐了,还特别能吃。他都不知道是不是弄巧成拙了。知道她这病从哪来的,他一见她吐,就必说一些暗示她的话,“……怎么还恶心啊?这不太正常吧。我叫人打听了过了四个月还孕吐的少的很。有些那吐的厉害的,一过四个月都开始停了。不光停了,有些还特别能吃,以前都不碰的东西怀孕的时候都吃的特别好,这吃什么吐什么,孩子怎么养的起来?” 然后福晋慢慢的就真的不吐了。但是吃的真的有些多了。什么水晶肘子,红烧蹄髈,蒜泥白肉,红烧肉,四喜丸子,狮子头。她以前对这些东西要是能动一口都算是给面子,可现在呢?不光是吃,还大吃特吃,一个人一顿能吃大半个肘子。吃完了就歇着去了,董老爷子不是说了嘛,这个胎位不稳,不能运动,要养胎。然后就真躺着不动了。叫几个说书的女先生说说书,叫丫头给读读话本。对射雕入迷的很,兴致上来了,还把自己叫‘贼公’。自己这样的,怎么着也是杨康啊。怎么就成了贼公了。那几天还缠着自己非要叫自己找到这作者,叫作者再写下去。 反正不管怎么折腾吧,她都是只躺在那里折腾别人。 这才多久,那身材就跟吹气球似得,涨了起来。肚子是真大了,她高兴的很。可自己知道,再大里面也没货。天天那么吃,他是真怕她吃坏了。没办法,叫董老爷子改方子,吃进去的最起码得消化了吧。 带着一身的疲惫进门,就看见福晋笑眯了眼,“回来了?”她伸着胳膊,叫人给她量尺寸,“腰身又窄了两寸,这孩子长的也太快了。” 八爷的眼睛落在她的肚子上,别说,如今这肚子真跟揣着个五个月的孩子似得,鼓鼓胀胀的。 八福晋见他盯着肚子瞧,就又笑,还抬手摸了摸脸,“就怕脸也跟着大了。”她忧愁的又看向带着肉窝窝的手卡在手腕上的镯子,“浑身都胖起来了。” 奶嬷嬷埋怨道:“福晋快别这么说,您见谁家的怀孩子不是这样的。生孩儿就是丑了娘,都一样。等孩子过了百天了,慢慢的自然就瘦下来了。” 八爷跟着点头,不过还是道,“要是实在闷,在院子里走走也无妨。” “大热天的一动一身汗,等等吧。”八福晋嘴上说着,手里不清闲,挑了姜黄色的料子递到绣娘手里,“就用这个吧,再留两寸,中秋的时候天凉点了,正好能穿。” 八爷转身去了书房,“今晚写折子,回来晚,你先睡。” 她以前会等他,但现在不会了。孩子得按时睡觉,作息规律。所以福晋真的再按照这个执行。 八爷去书房,不是托词,是真有事。熬了一晚上,第二天上朝就带上了。 等苏培盛喊完‘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之后,他就一步跨出来,将折子递了上去,奏报的就是育婴堂的事。没说是皇后主动要的,只说是他自己觉得能力有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交给母仪天下的皇后更合适。 满朝上下除了四爷都觉得八爷是吃错药了。 后宫不得干政的,你这往后宫手里送权力是个什么意思? 御史一个个的对着八爷就一顿喷。八爷心里笑,瞧瞧!老四家两口子就知道他们提出来也会面对被喷的浑身都是唾沫星子的结局,才叫自己主动出头的。以前觉得老四损,如今觉得不亏是两口子,这损都损到一块去了。 于是八爷也将皇后的挡箭牌拿来一用,育婴堂本就是孝庄老祖宗当年用她自己的禄米率先办起来的嘛。如今你们说交给皇后不行,难不成要交给太后。太后他老人家六十多了,奔七十的人了。你们谁敢劳动太后。都以及人之老了,不能说不老吾老吧。 是不是这个道理? 要说干政是吧?谁胆肥出来一个说一句试试看。 后宫不得干政那块牌子是顺治爷给孝庄老太后立的没错。但那话只有顺治爷敢说……不是!顺治爷不敢说的!他只敢立个牌子叫老太后看。连顺治爷都不敢直接说的话,你们谁是勇士,站出来说一句我瞧瞧先! 八爷的口才那也是千锤百炼的,最后看着那些御史,“……本王能力有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没办法就是没办法。你们要是觉得本王找的这个人不行,那谁行谁来?调民政司来,欢迎之至!” 这不是无赖吗? 八爷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狗屁的风格!都是皇阿玛的崽子,无赖这手段吧,早前是自己不稀罕用,真用起来,无赖的水平那也得是八爷级别的。 这才是老八嘛!一个人能干掉一群,只要他乐意。 然后很愉快的通过了皇后将利爪伸向民政司的事。 这是极有象征意义的一件事!林雨桐因为此事心情大好,一直好到了中秋宫宴。等到看见圆滚滚的八福晋和比八福晋更圆滚滚的五福晋,林雨桐连问张起麟为什么八福晋会进宫的事都忘了,只剩下满眼的错愕…… 938.重返大清(43)三合一 重返大清(43) 四爷和林雨桐陪着太后坐在上首,直王和理亲王两家相对而坐, 三爷和五爷两家相对, 七爷也八爷两家相对,依次类推, 这就导致了五爷家也八爷家是紧挨着的。而九爷家跟紧挨着七爷坐在他五哥和八哥的斜对面位置。于是几家人看的特别清楚。 九爷跟十三爷在中秋的前一天赶回京城了。水师和商队顺利上路, 遇上大暑天, 四爷特别给了恩旨,叫两人不必着急赶路,捡天凉快的时候走就行。于是哥俩算是一路游山玩水,好不自在的回了京城。九爷说十三,“这次是九哥跟着你沾光了。”要是自己出门老四能给自己这优待才见鬼。还不是担心十三的身体中暑了直接给撂倒。再加上之前又了恩荫了十三庶长子的缘故,叫九爷心里酸溜溜的。有时候觉得老四对十三,不像是哥哥对弟弟,更像是阿玛对儿子。 十三嘿嘿笑:“九哥, 您这要是后面有个嫡子, 年长的都是庶子, 只要孩子不是实在不争气, 四爷也一准给个恩荫。” 这话直接就堵了九爷的嘴。也对!自己压根就没嫡子。将来庶子袭爵的时候只要不降爵位, 就已经是给了自己脸了。被人一句话堵住了, 九爷是压根没检讨自己, 只觉得这都是福晋的错。直到回府之后, 这气还在。准备发两句脾气吧, 这才发现自家福晋瘦了, 黑瘦黑瘦的。 “怎么了这是?”九爷气不见了, 就剩下着急了,“找太医了吗?” 找个屁太医。你不在我才舒服了。 九福晋不跟他掰扯,“可算回来了。”她转移话题,“额娘惦记爷睡不好吃不香的。” 那赶紧梳洗去五哥府上。 九福晋拉他,“我把额娘接回来了。今年天热,将额娘安置在园子里消暑呢。我正要去接,明儿宫宴。” 于是九爷才知道自己走了,自家福晋竟然把额娘给接来了。这黑了瘦了,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来往府里和园子之间,愣是给晒的累的。 心里被感动涨的满满的。 九福晋心说你真是想多了,黑了瘦了是因为姑奶奶我充实了。每天忙不完的差事,从厂房的选址到修建,到招募工人,再到原材料的采购,这都是事。不得一天一天的往外跑啊。可我跑我怕乐意,我将来挣的银子够给我自己个的闺女招赘八个女婿。当然了,他自己忙还不算,还把十福晋给拉出来了。十福晋病了一场,养的浑身的骨头都生锈了,刚好有这么个活干,正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九福晋叫十福晋干嘛呢?叫人家接触她娘家的族人,要收购人家的羊毛。有多少要多少,粮食布匹盐铁器,都行。 两女人热火朝天的。 至于说为什么把自家那婆婆接回来,实在是去五爷府上时候见到五嫂了,走路都带打哈欠的,累成那样了都。肯定是早起给婆婆请安晚上得伺候婆婆歇下给累的。五嫂可都不年轻了。她看的心酸的不行,得!反正自家爷也不在,只要男人不在家,媳妇婆婆争执的地方就小。再说了,她可不像是五嫂那么老实,就真那么伺候着,可就算伺候的再精心,最多也就是一句尽到了媳妇的本分。她才不那么做呢。打着叫婆婆避暑的幌子,一竿子将老太妃直接给送出城了,去城外的园子里住去了。 宜太妃还真就觉得这样更好。在宫里圈了一辈子,就是四四方方的天,然后到了宫外了,儿孙是天天见,但这胡子拉碴满脸褶子的儿子看见了也老糟心了。还是出去的好,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于是不用九福晋怎么操心,人家宜太妃在园子里浪的可高兴呢。 接回来都晚上了,没怎么说话就得歇着了。第二天要进宫嘛。 这一进宫往这里一坐,九爷心里气就不顺。尤其是看他五哥。你说你这一老实人,怎么办事也开始奸猾了呢。你瞧瞧你把你媳妇我五嫂养的,那叫一个白胖白胖的,再瞧瞧我媳妇,黑瘦黑瘦的。你说着弟弟我不在家,指着亲哥多照应呢。结果您倒是好,反倒把额娘往这边一撇,你们两口子享福去了。太失望了有木有!这次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一条咸鱼也不想给他了。 五爷心说老九这是什么毛病?回来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他带着几分委屈的朝自家老额娘看去,结果就见老额娘的眼神在自己福晋身上流连不去,带着几分惊愕和不确定。 是不好确定!要不是自己几乎是天天见,都不能相信眼前这胖女人是自家那倒霉福晋。人家都是苦夏,就这娘们,恶心难受了几天之后,满血复活了。整天就见她坐着打盹,可饭时从不耽误。瓜果蔬菜来者不拒,鸡鸭鱼肉照吃不误。胃口倍好,吃嘛嘛香。然后吃完就睡,不叫睡走路都能打盹。怎么办呢? 府里有太医啊,叫太医给瞧瞧吧。 福晋一嘴就给喷回来,瞧什么瞧,一天到晚的家里就遛我了。老的小的哪个不是我操心的。如今我操心操了半辈子了,多歇歇都不行了。打算把谁当奴才呢,用的这么狠半点都不心疼。 什么为你当牛做马,什么为你鞠躬尽瘁,什么你就是想累死我之类的话直接就给扔过来了。撒泼打滚毫无形象可言。 五爷能说什么?好吧!想睡就睡吧。九弟妹要接额娘,那就接吧。也是自家福晋都这把年纪了,早就该是被媳妇伺候含饴弄孙的老太太了,如今得从小媳妇做起,确实是累着了。于是没怎么挽留,就把额娘给送走了。 没多久福晋还真就好了一些了。吃的好睡的香,肉一天天的也长起来了。长起来了福晋还是管不住嘴,那就只能迈开腿了。于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吃好喝好睡好之后,就整天在府里转圈圈锻炼。 瞧瞧!锻炼的白白胖胖,走路都带着风。自己跟他撞了一下,能将自己撞的退后两步,险些闪了老腰。 这么想着,见额娘还是一个劲的朝这边看,他自己的心都虚起来了。额娘不在,自家的媳妇就成了这样,那这不是说伺候额娘叫自家这媳妇累着了。 一扭头就见胖成这德行的福晋正拿了摆在桌上的月饼吃,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她扭过脸来,递了月饼过来,“要尝尝吗?尝尝吧,今年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哼!你吃吧!肥死你算了! 他只扭脸去看自家那老额娘,还讨好的笑了笑。 宜太妃真想把手里的月饼朝老五的脑袋上砸过去。笑你娘的脚后跟! 如今没有了先帝,宜太妃不必再有顾忌,豪放粗狂的很,据说曾脱下脚上的鞋砸过九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看现在这样,觉得这话的可信性还是较高的。 宜太妃真头疼了。老五两口子都当爷爷奶奶了,但是现在把发胖和有身孕分不清楚,你说是不是傻!恨不得骂死这不省心的一对,可心里又有几分后悔,要是自己没去园子避暑就好了。自己想去是真的,体恤大儿媳妇想叫她歇歇也是真的。那时候没显怀,只看上去疲乏的很。你说谁能想到三十年不怀孕的儿媳妇突然有喜了。 闹心这劲哟!你说这都多大年纪了,怀孕了还不知道,愣是当成发胖了减肥。有这样的么?这要是不小心摔上一跤,简直都不敢想。 五福晋是半点怀孕的自觉都没有的。她看着同样圆滚滚的八福晋,眼里有些羡慕,人家是有身子了胖了,自己这样的算什么?心宽体胖。不过瞧着八福晋走路都要人搀扶,心里还真有些替她难受。你说这么大年纪了生什么生,一样的体重,自己胖了可走路都不带喘的。可八福晋这样的,虚弱的走路都费劲,可见这生孩子确实是熬人。她低声跟隔着半米宽过道的八福晋说话,“怎么没告假?身体这样了还瞎跑什么啊?” 八福晋摸了摸肚子,“皇后娘娘早打发人说了,叫我别进宫养胎。我这不是闷了吗?整天在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一个个的也不说上门瞧瞧我,说说话。难得的能出来透口气,就央着我们爷带我来了。我说五嫂,你这样子该不是也有了吧?” 有什么了?有肉了! “月事正常吗?”八福晋压低声音关切的问了一句。 五福晋一言难尽,自己都这把年纪了。绝经是很正常的吧。没月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呕吐呢,恶心呢?”八福晋觉得五福晋这样跟自己很像。 都有!但中暑了谁不得恶心两天,过了不就好了。 “嗜睡呢?”八福晋不死心的又问。 大夏天的中午有几个不想睡的。压根就不是那么一码事。 八福晋摸摸肚子问道:“就不觉得肚子里动?” 这个最近还真有。偶尔动一下的,这不是运动完岔气了吗?岔气放屁就好了,这事不好拿出来说吧。 五福晋那表情叫八福晋都不敢问了。再问人家就该觉得自己怀孕了就开始故意炫耀了。 林雨桐注意五福晋,太后也注意着呢。太后不光是注意五福晋,还注意宜太妃,等看到宜太妃眼里的焦灼,太后就低声跟林雨桐道:“老五家的是怎么回事?” 林雨桐心说,肚子在那里放着,走路的姿势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就是怀孕了。 她跟太后低声道:“您是过来人,您瞧着像不像。” 怎么不像?就是太像了才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雨桐叫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董小宛,董小宛会意大大方方的过去低声跟五福晋说话,“……娘娘请您偏殿里去……” 五福晋没耽搁,顺着董小宛伸过来的手就起身了,想着九弟妹忙前忙后,她也老羡慕了。自己要是有事忙,谁管他府里的牛鬼蛇神去? 结果去了偏殿,吃了半串子葡萄了,不见皇后,那董小宛反倒是带着个白胡子的太医来。 这太医眼熟,是院正吧。以前倒是请的动,现在等闲都请不动了,这位主要负责皇上和皇后了。 黄太医可都有一年闲着了。皇上和皇后的身体太好了,他一身的真本事没地方使去。好容易宣召了,见到的不是皇后而是五福晋。 他的胡子抖了抖,这么大的孕妇肚子怎么不见下面报上来。不会是没诊出来吧? 董小宛见老大夫没动,特别贴心的道:“……五福晋身体好,胃口也好,是娘娘瞧着不放心……” 五福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后知后觉的发现大概她这样子确实是有些问题的,“瞧吧!不是太医的失职……” 肚子里长东西了?有这可能吧。她这会子特别想的开,活到现在一辈子反正也没受过什么罪,过的不顺心吧,但享过的福气也是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想想娘家的姐妹,嫁个小门小户,虽然也生儿育女可过的比自己糟心多了。要是当年不指给自家那杀千刀的,那自己的日子过的也就是自家姐妹那样了。自己从来也没比别人多出什么来。 她笑的没心没肺,有些解脱,“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受得住。” 黄太医的胡子又抖了抖,这根本就不用号脉的事,但看着五福晋的样子,还是伸手了,要不然说人家怀孕人家都不带信的。把脉把了足有一盏茶功夫,五福晋几乎都认命的觉得自己真得了什么绝症了,结果人家颤巍巍的道:“五福晋身体康健,胎心强健有力,没有大碍。” 五福晋跟着点头,“没有大碍就好!没有大碍就好。”吓死我的都,“我就说我这身体没毛病,什么心强健有力?” “胎心!”黄太医解释道,“胎儿心跳……” 胎儿? “你这老太医,真会开玩笑,我肚子里哪来的胎……”问到这,五福晋眼睛就瞪了起来,“你说我怀孕了?” 老太医端的可稳了,“您是有身孕了,五个多月了。” 五个多月了? 五福晋手按在肚子上,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有感应似得动了一下,吓的五福晋手赶紧拿开,此时她的脑子才转过来,自己这是怀孕了不是长胖了! 董小宛正要跟五福晋道喜,谁知道五福晋猛的一嗓子跟狼嚎似得给哭了出来。 三十年了!盼孩子盼了三十年了。看着小妾一个接一个生,看着这些庶子庶女们一个个的长大成人,然后给他们娶媳妇找婆家,等生了孙子帮着带孙子孙女,日子就在期盼、再期盼、还期盼中消耗干净了。这两年都已经绝望了,认命了,结果它来了。 晚吗? 从来不嫌弃晚啊。 饶是董小宛聪明机变,这会子也被五福晋哭的手足无措,“……您顾着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这么劝。 对! 五福晋‘嗝’了一声,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可不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吗?这把年纪了把孩子带到世上,光生下还不行,生完自己还得好好的。且得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呢。要不然家里那些没良心的狼崽子得把这孩子拆了吃的骨头都不剩。自己得活着,好好的把这孩子养大,要是儿子得娶了媳妇瞧着孙子出生,要是女儿得找个妥当的人家看着她过的好自己才能安心。指望那没良心的男人,啊呸!今儿还嫌弃自己胖呢。 这么一想,身上就一股子劲。往前面大殿去的脚步都铿锵有力,走路都咚咚咚的。 进了大殿十分诚心的给太后和林雨桐行了礼,董小宛就对林雨桐点点头,表示您的猜测是正确的。 太后正跟离的近的惠太妃说话,一件这样子就笑,“这可是件大喜事。” 惠太妃是过来人,太后一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招手叫五福晋过去,“你这孩子,你不年轻了,怎么到了自己身上这么大意。”小妾生孩子,儿媳妇生孩子,算下来至少二十来回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大福晋这才听明白这些话什么意思,“五弟妹这是有了?”太惊讶了,这一声就一下子就大殿里的自家人都消声了。 惠太妃扭脸瞪了大福晋一眼,多大的事喊什么呢?没见皇后早看出来了还叫人请了太医吗?人家能稳稳的处置事情,你怎么就不能稍微稳住一些。这丢人现眼的。 太后就笑:“这是好事,也不需要藏着掖着。”说着就看五爷,“老五啊,再不可惹你媳妇生气。如今这年纪怀孩子可不容易……” 五爷手里端着杯子愣愣的,太后问话都没听见,只皱眉问五福晋,“有了?哪来的?”自己可都有三个月没在她那边留宿了。倒不是跟福晋怎么着了了,实在是福晋最近不知道怎么着了,不爱搭理人。去了就装睡连蹬带踹的不把人赶下床那是誓不罢休啊。所以,你这身子是打哪来的。到现在他都没意识到他家福晋不是胖了,是有喜了。 这幅蠢样子叫暴脾气的宜太妃彻底爆了,手里的月饼顺手就砸过去,直接落到五爷的脑门上。这个动作突然的很,除了九爷谁也没想到。九爷偷摸的又往他额娘的手里塞了一个月饼——您接着揍啊! 斜对面坐着,又不远,两三米的距离而已,精准度还是不错的,正中眉心。不过月饼不大,林雨桐叫宫里做的月饼都是能一口吃掉的那种小小个,各种口味的都有,也省的下个多尝点其他馅的嫌弃月饼大把月饼掰的七零八落的。因此这样的月饼近距离打过去是不怎么疼的。 五爷脑子毕竟懵,但嘴比脑袋快啊,赶紧就道:“额娘我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不了。”可我到底哪错了。 宜妃将手里老九塞过来的月饼都快捏碎了,气道:“你媳妇都五六个月的身子了,你是干什么吃的,睁着那么大的眼睛看不见啊?” 五六个月了? 谁啊? 自家福晋吗? 别开玩笑好吗?要怀早怀了,前头三十年干嘛去了。 心里不完全信,捂着脑袋朝自家福晋看过去,就见她手扶着腰为了凸显肚子还往前挺了挺,比之前含胸缩背收肚子的姿态不知道高傲了多少倍。 真怀上了? 他的视线落在五福晋的肚子上,就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人一激动,就容易得意忘形,这不,乐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直接冲着四爷就来了一句,“四哥,我跟我们家这口子都行。您跟我四嫂肯定也行。” 哥俩不差多少年岁的。 四爷嘴角抽抽,谁告诉过你我们不行的?这不是一直说要再生一个呢吗?这么多人四爷能说啥?只呵呵的表示恭喜,还得给面子的道:“借你吉言了。” 五爷兀自压制不知内心的激动,冲着八爷挑眉,“这么说跟八弟妹差不多的日子了。”他往八福晋身上看了一眼,就又笑,“看来还是我们家的这个大一些。” 肚子大代表月份大嘛。 八爷嘴角抽了抽,身子侧了侧将八福晋挡在了身后,只对五爷表示恭喜,一句多余的都不说。顺带还拉上众兄弟,“大喜事,哥几个是不是多敬五哥几杯。”轻松的就将话题给带了过去。 五爷转脸就跟兄弟们拼酒去了。五福晋特意挺出来的肚子人家就看了两眼然后就不管了。 宜太妃叫了五福晋坐到她的身边,婆媳俩很亲热的说小话去了。 惠太妃的眼睛在五福晋和八福晋的肚子上来回的瞧,说真的,要是老五不说,她还真没注意。这老八家的要是单独看着也没觉得什么,可要跟老五家的一比,这怎么瞧着都不对呢。那老五家的肚子是大,可刚走过去从后面看她,并不显得有多臃肿。可老八就的就不一样了。刚才敬了酒两口子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她可是瞧见老八家的腰身了,那腰上的赘肉一折子一折子的,就这这么坐着看也明显的很。老五家的腿不由的分开,但老爸家的却没有。这不对吧。 她真是好心,问皇后,“给老五家瞧的是哪个太医啊,叫来给老八家的看看。”她不能说肚子的事,只道,“我瞧着她面色不好……” 这倒是真的!五福晋自己走路,脚下带风。八福晋是得人扶着走,这样的身体情况生产可是要了命了。 八爷跟五爷拼酒去了,女人说什么他没听见。八福晋跟五福晋两人说着怀孕心得,交流各自的感受去了,也没在意惠太妃跟皇后在聊些什么。 惠太妃这么说了,林雨桐能怎么说?她还没说话呢,太后就接茬了,“应该的!应该的。叫来瞧瞧。也该好好打赏才是……” 董小宛心里咯噔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没动,于是平嬷嬷就亲自去请太医了。 林雨桐多看了董小宛一眼,这姑娘趋吉避凶倒是一把好手。这是怕自己这个主子被八爷八福晋迁怒吧。 直到黄太医被带着走到八福晋附近,八福晋还微微让了让,以为是给五福晋有什么没说完的遗嘱。 五福晋也以为如此,忙问黄太医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其实真没什么要特别说明的。但人家这么问了,黄太医还是尽职尽责的又说了几句。五福晋一一记下了,就特别人心的给八福晋推荐大夫,“黄太医到底经验丰富,叫人家给你也瞧瞧。你看你现在的身体多虚……” 可不吗?以前不觉得,以为这个年纪的孕妇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跟五福晋这么一对比,这弱的不是一星半点。 五福晋又道:“你见的孕妇少,我是见的多了的。凡是母体康健的,孩子必然康健。这事大意不得。” 八福晋心里突突的跳,到底伸出胳膊来,对黄太医道:“那就有劳了。” 平嬷嬷默默的退一边去了,黄太医一瞧八福晋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说明是谁叫自己来的,只当是八福晋自己求上来的吧。 手往八福晋胳膊上一搭,黄太医心里就有数了,可这该怎么说。 这一沉吟五福晋这边的大福晋就沉不住气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八福晋撇了一眼大福晋,只盯着太医去没有说话。 黄太医到底是在宫里呆的久的老人了,以前还伺候过先帝,说话就比较委婉了,“……并无大碍,现在用的这位大夫十分高明,按这个方子用不用换了。以后饮食清淡一些,少吃荤腥多食蔬果,饭后多运动,骑马爬山皆可。多活动活动没有坏处。” 这话一说完,就是大福晋这脑子走的慢一些的,也察觉出不妥当了。谁敢叫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骑马爬山多做运动? 听见的几个人不由的将视线落在八福晋的肚子上,这是说八福晋没怀孕的意思吧?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八福晋的面色苍白了起来,“哪里来的老货?胡说八道。”她的声音尖厉刺耳,蹭一下站了起来,起来的太急了,头晕目眩的险些跌倒。 八爷听见动静三两步窜了过来,一把扶住了,“怎么的了?有话不能好好说,着什么急?” 八福晋指着黄太医,又看了一眼大福晋,“……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胡说八道……”她捂住肚子,拉着八爷,眼神有些胆怯和着急,压低了声音祈求,“咱们回府!咱们回府去。” 八爷看向福晋,她面色苍白,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好似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他能说什么?只能开口跟四爷告罪,然后匆匆的带着妻子出去了。 董小宛默默的出去,给两人安排了轿辇,站在轿辇边上的除了两个粗实嬷嬷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太医,她客气的跟八爷说话,“……要是路上有个万一,也好搭把手……” 八爷脸上的神情缓和了起来。出来了才觉得今儿这脸丢的有点大。皇后好心不叫进宫来,只福晋她觉得好容易扬眉吐气了,不比别人少什么了,坚持着要进宫,他怕她闹起来心里不自在,就叫她顺便出来散散心。能舒心几天就舒心几天吧。等没了这‘孩子’了,还不定怎么闹心呢。可谁能想到五嫂怀孕了,引来了这么一桩事。 而八福晋则回头看着董小宛的眼神像是带着刀子。 回去的马车上,八福晋捂着肚子扭脸问八爷,“胤禩,孩子……会没事吧?” 八爷:“……”一辈子就好强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偏偏钻起了牛角尖,就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该怎么办。他不说孩子,只道,“你呢?觉得哪里不舒服?” 八福晋直直的看向八爷,“别人家都有嫡子嫡女,就咱们没有。你不会怪我吧。” 八爷几乎条件反射的就道:“万岁爷就没有嫡子嫡女。” 八福晋将脸扭向一边没有说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悄悄的将手放在肚子上,胤禩避而不谈,已经说明了一起。自己这段时间,活的就像个笑话。可她能怪谁?怪丈夫还是怪自己? 回到家将自己关在屋里,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前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是自己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眼泪顺着虚胖发黄的脸流了下来,“我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八爷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别这样。这有什么?不过是大夫误诊了,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我明天还要当差呢,难道因为这个事就不出去见人了。你好好养身体,五嫂那个年纪都怀上了,咱们耐心的等,不过是多等几年罢了。二十多年咱们都等下来了,再等个两三年又有什么关系。你管怎么着,你在里面倒是应一声啊。再不说话我叫人砸门了啊。” 正想着是不是一脚将门给踹开,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八爷有些小心翼翼,“要不再哭一场,哭出来心里舒服了就行。真不是大事,就是病了一场,这谁不得病呢,对不对?” 不对! 八福晋看着八爷,他的脑门上都是汗,这是急出来的。一双眼睛带着关切,这也是骗不了人的。她有时候想想,是不是自己真的钻了牛角尖了,要不然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而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呢。 “我变成这样了,你还要我?”八福晋用手挡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扑簌簌往下掉。 “胡说八道什么呢?”八爷心里酸溜溜的,她从来都是自信的张扬的,如今变成这幅样子,怎能不叫人心酸,“你好好的,咱们还有后半辈子要过呢。”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忘了当年那个陪着我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你。是你给了我自信,我从来不知道我在一个人的心中能那么伟岸。 夫妻俩就这么依偎着,追回来的弘旺在院门口瞧了一眼就又退了出去。转身离开了。 从这天宫宴之后,林雨桐一直就没见到八福晋。所有特殊的日子,从来没有八福晋的影子。外面对八福晋的流言蜚语那也是满天飞,八爷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直到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下来,进入了腊月,五福晋顺利产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都没见八福晋出过门。 林雨桐叫人送了洗三的礼去就得了,出宫不是太现实。 四爷歪在炕上,拿着图纸给林雨桐看,“圆明园那边已经基本修缮完成了,该铺设的都铺设上了,三月就搬过去吧。” 明年二月出孝期,三月搬家不在宫里住了,这个当然行。比起宫里,林雨桐当然更喜欢圆明园。 只是如今的圆明园跟之前的圆明园差别还是挺大的。 “没钱修啊。”四爷对着林雨桐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就这么先住着吧。” 林雨桐想起那美轮美奂的园林,还真有几分怀念。本来礼部上折子要拨银子修缮的,但叫四爷给驳了。原本这一部分的银子全都给了民政司。 俩人拿着圆明园的图纸,规划着各处的都怎么布置给谁住。四爷将九州清晏的周围留出好几个院子出来,扭脸问林雨桐,“打算再生几个?” 那我哪知道生几个能生出儿子来? 至于说女皇的事,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林雨桐自己都不同意。那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得到什么就必然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所以私心里,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做个能随心所欲的公主,而儿子能挑起重担。 她这么跟四爷说,四爷就说她,“你那是偏见。” 两人正为不知道是在哪是什么性子的孩子打嘴仗,弘旺不等人通传,就闯了进来,“皇阿玛,求您给姐姐赐婚!” 赐婚? 这么突然! 赐婚给谁啊? “出什么事了?”林雨桐急忙起身问了一句。 939.重返大清(44)三合一 重返大清(44) 外面漫天的大雪, 弘旺进来的时候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拍打。 林雨桐从碧桃手里拿了毛巾来,给弘旺将雪掸下去,地上很快就是有了一滩水。 “拿姜枣茶来。”她一边给弘旺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一边吩咐丫头们, 又拉着弘旺过来坐在炕沿上, “别急, 慢慢说。怎么的了?” 热滚滚的茶辛辣中带着几丝甜意, 喝进肚里不光五脏六腑跟着暖和了起来,就是手脚也不复刚才的麻木。不顾茶烫,三两口灌到肚子里,“皇阿玛, 给姐姐赐婚吧。只要留在京里, 人不算糊涂能过日子就行, 别的都不挑。” 这么着急。 “可你阿玛如今没在京城。”林雨桐安抚他, “早在半年前你阿玛就跟我说过你姐姐的婚事,跟你的要求差不多。但我的意思, 是叫你阿玛选人,然后咱们从这些人选里再挑合适的。你阿玛当时也应了。可能后半年的事情多,不知道是没找到合适的还是没瞧好, 或者是暂时没顾上, 一直也没进宫再说过什么。我想着你姐姐年纪也不算大,缓一缓也好, 也就没催着。” 阿玛专门说过? 弘旺愣了一下, 脸上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他这样子,显然并不知道八爷早就在为萱宝选婿的事。脸上多少有些赧然,“……今儿我才知道……前儿姐姐跟嫡额娘去上香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碰上的佟家的人。姐姐的马惊了,是那个叫玉柱的帮着拦住了。今儿嫡额娘好像在府里宴请那个玉柱,刚才又打发人来说,叫我跟姐姐回去。我这是怕……怕嫡额娘糊里糊涂的将姐姐许给那小子……” 林雨桐皱眉,这事情也未免太巧了一些,“怎么好好的想起带你姐姐了。” 平时不是不怎么爱搭理这俩孩子吗? 弘旺抿着嘴,“何卓何先生家的女儿,如今在府上养着。福晋很喜欢,爱若掌珠。福晋要出门,何家的小姑娘要跟着……”带了幕僚先生的女儿,不好不带八爷的亲生女儿,所以才叫了萱宝作陪。 瞧着弘旺隐忍的脸,林雨桐知道他的感受。家里的正经主子比不上一个奴才家的女儿,这种感觉不好受。 “快过年了,你跟萱宝搬进宫住吧。”林雨桐提议了一句就看向四爷,问他的意思。 四爷点了点头,又等弘旺,“朕就是那么教你的?遇上丁点大的事情就乱了方寸。” 弘旺站起身来,低着头停训,神情比之前好了很多。有时候,教训比嘘寒问暖更叫孩子觉得踏实和安心。 等打发了弘旺出宫,林雨桐的面色就不好,“这玉柱是没有这胆子和心眼闹什么偶遇和英雄救美的……不过那李四儿可还活着呢。”玉柱没这胆子和心眼,是不叫李四儿那女人给钻了空子。 出于谨慎,四爷叫人请了七爷。 七爷一听进宫就赶紧颠了。放假在家略烦,福晋看着他总带着几分幽怨。想生儿子的意愿十分强烈。可自己这边还没往福晋的院子里去呢,小老婆们就跟商量好似得开始了各种不舒服,不是你发烧了就是她着凉了,再不就是头另一个疼肚子疼了,反正没有一个舒坦的。这样子闹的也太难看了。训斥了一遍,小老婆们倒是不闹了,结果儿子孙子又闹了。一到晚上,儿子们总有很多宗学里学不懂的东西要请教他这当老子的,孙子们总会哭闹不休被嬷嬷们抱来找祖父,个个成了离了他就不行的人了。 如今跟福晋住在一个府里,可两人愣是跟那牛郎织女似得,想见一面那叫一个难。 对小老婆大儿子们下不了狠心,又没办法面对福晋,一听不用在府里耗着了,赶紧走吧。这府里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见了面还跟四爷感慨,“人年轻的时候不明白啊,觉得这左拥右抱就是齐人之福了。等到年老了再瞧,欠人家的总得还回去的。”很有感触的样子。两杯茶下毒,还跟四爷说起了他的感情史,说到动情处还有几分唏嘘,恨不能掉下两滴眼泪出来,“……要论跟哪个女人感情深,莫过于侧福晋纳喇氏,她人本分,从不多话,去了她伺候不去她也笨的不知道争宠。肚子又特别争气,儿子女儿一个个的往外蹦。早些年她靠着孩子在府里站的稳稳的,如今孩子大了,总想着好日子来了。可这儿子多了坏处就多……”府里没有嫡子,任何一个庶子原则上都是有做世子的资格的。他偏爱她生的孩子多些,没想到没有外人跟他们争,她自己生的那几个一母同胞的都是相互挤兑起来了。以前还好,等一个个的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了,矛盾就突显出来了。“……您说这叫当额娘的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不,才半年熬的人都快干了。想起这伙子没良心的,真想叫福晋赶紧生的嫡子断了这些狼崽子的念头才好……”说着话就顿住了,好似觉得不合适。 四爷就笑:“没事,说闲话呢。朕不会多想。” 在里面听的林雨桐心道:这是觉得四爷跟他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没有嫡子,只怕庶子们闹起来吧。皇储的事是个敏感的事,七爷是有感而发当时没想那么多,如今说出来了,就怕四爷误会他是暗示储位的事,这可是犯了忌讳了。 七爷恨不能拍自己的嘴巴子,叫你多嘴。本来五福晋生了儿子叫人想起之前皇上皇后娘娘庙求子的事,京城里和宫里就敏感的很,这会子自己有多嘴,怎么就这么记吃不记打呢。见万岁爷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这才收起了满肚子从家里带出来的委屈来,问起正事。 总不会是想自己了叫自己进宫说说闲话的。 四爷对七爷都无奈了,哪有来了不问差事先倒苦水的?不过他这一通说,四爷心里倒是踏实了,这表示京城如今处于平安无事的状态。 问了李四儿现在在哪的事,七爷就了然,“是说萱宝的事吧。”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当时真是巧了。” 也就是说玉柱出现在那里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纯属巧合。 看来老七的本分差事做的不错,至少京城这地面上有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七爷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八弟妹最近好像特别痴迷烧香拜佛,大冷天的也不闲着常出门,不起眼的马车又是从后门走的,一点也不惹眼。玉柱呢是他阿玛在城外的寺庙里点了长明灯,时不时的会过去在庙里住两天……”隆科多秋后就被斩首了,那天玉柱去的时候正是隆科多七七之日。这样的人在外面不好祭奠,他一身素服在庙里是为了这个的。“……恰好那天山底下有一伙子打猎的,中了箭的野猪从山上冲下来,萱宝的马惊了人从车里跌下来,碰到一路步行的玉柱,顺手给接住了,就这么大点事……” 那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可八福晋这么高调的宴请玉柱,小事也变大事了。 这就不对了。 林雨桐皱眉,这玉柱说是跟着哥哥过活,可过的只怕并不好。大冷天的出城,步行而去。就不信岳兴阿派不出个马车来?或者身上的钱雇不起一辆马车? 不说玉柱这样的境况八福晋看不看的出来,就算是看不出来,那佟家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是一清二楚的,不冲着别的,就只冲着刚杀了隆科多,别叫宫里忌讳,你现在也不该如此行事。完全没有顾忌。 其实八福晋比八爷桀骜的多了。 如今行事完全不能按常理猜度。 四爷没有继续往下问,跟企七爷说起了别的话。时间不早了,七爷没法赖在这里了,就起身告辞。 抬脚的时候感觉沉重的很,看来回家对于他来说,真的成了一种负担。 四爷瞧着都觉得可怜的很,就道:“圆明园护军营和内务府三旗护军营都筹建不久,这两处军营都得小心,可掺不得沙子。” 七爷一个激灵,“臣弟知道了。” 出了宫七爷才醒悟过来,这俩地方是皇上亲自筹建的,里面的人是他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出纰漏的可能性小的很。皇上这么说,是叫自己不妨借着公事去园子里住着吧。省的烦心,实在不行接福晋过去住也行,府里留给那些不省心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他心里感念,想着老八那边还是多盯着点。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要是背后真鼓捣什么,可就坏事了。 不管怎么说吧,今年都算是一个好年。年前商队从南洋回来,可谓是收获颇丰。在年前,弘时被他阿玛册封为辰郡王,这是对他这一年里在田间地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嘉奖。这孩子当时就傻了,皇阿玛是赏这个赏那个就是没有赏亲儿子的意思,没想的这个时候倒是有赏赐下来了。不过这孩子有点虎了吧唧的,过来谢恩别的不问先问他阿玛,“儿子什么时候开府?” 四爷脸就放下了,“跟着爹娘住委屈你了。”然后一顿喷,“……去看看人家外面百姓人家的长子,哪个敢撇下父母之想着出去单过的……” 不讲道理不是!这您不是跟人家不一样吗?我还能带着老婆孩子在宫里住一辈子? 林雨桐踹了这小子一脚,“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碍眼。” 要么说着孩子实心眼呢,你说这性子怎么能讨喜。 想着林雨桐就笑,问四爷,“真叫弘时就这么住着。” 那也不是个事。弘时也不是真傻,他这么说的意思也就是想叫桐桐放心,他没那方面的意思,生嫡皇子之类的事他没什么想法。 “出了孝再说。”四爷觉得多少有些欣慰,弘时不是弘时,但有时候觉得还是弘时,你只要对他好,他是真知道好歹。这一点跟弘历不一样。 弘历面上笑呵呵的比瞧着对桐桐比谁都亲,可压根就没走心,“要是叫出宫去住,干脆一个都别留。出了孝给弘历干脆把婚事办了,也叫迁出去吧。” 那这宫里就只留下弘昼和弘晟了。弘晟要跟太后去住畅春园的,弘昼怎么办?“带去圆明园?” “带去圆明园。”相比起弘历,弘昼总叫人放心几分,四爷摸摸林雨桐的肚子,“跟兄长年纪差距大,但一个亲近的兄长都没有也不行。先带着弘昼把,多带几年。” 可弘昼一点也不想跟他阿玛一起过,特别想出去开府自己浪去。为此都偷摸的找林雨桐问他阿玛什么时候给他赐婚。 “赐婚?”林雨桐呵呵笑,“还没选秀赐什么婚啊?” 别啊!皇额娘。咱们可都说好了的,儿子是心有所属的。 他委屈的不要不要的,“四哥只比儿子大一岁,都要当阿玛了,可儿子呢?” 声音不大,但林雨桐听了个正着,“谁当阿玛了?” 弘昼一愣,“四哥啊。”没跟皇额娘说吗?自己好像是多嘴了吧。 林雨桐皱眉看了碧桃一眼,碧桃低着头走过去,声音轻的很,“没来禀报过,应该是富察氏格格有喜了。” 谁有喜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禀报上来这就说不过去。 再说了,弘历为什么不往上报啊?皇子阿哥没成亲的时候就当了阿玛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是孙辈,早过了孝期了。正赶上年前大喜的日子,添上一件喜事岂不是好。四爷现在就一个孙子,弘时家的永坤。以多子多福的角度看,哪怕不是孙子是个孙女呢,也是四爷的头一个孙女,不管嫡庶,稀罕着呢。这么讨巧的事他怎么不做。 碧桃收到林雨桐的视线,默默的退下去了。不大功夫就又回来,有事要禀报的意思。弘昼点心也不吃了,往怀里一揣就跑了。估摸着是无意中当了一回耳报神面上有些羞愧吧。 没有别人,碧桃才小声道:“富察格格有孕了没错,不过昨儿晚上小产了……” 一小产,就什么也不敢说了,年前都是高兴的事往上面报,谁能自找晦气。 林雨桐的脸却掉下来了,好端端的怎么小产了?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可真是奇事了。宫里的生活不是宫斗电视剧,动不动谁就把谁陷害的小产了,动不动这个孩子落水了那个孩子惊马了。真没有这事。先帝早年折了不少孩子,但那时候先帝的年纪小妃嫔的年纪也笑,两个未成年人生的孩子健康的可能性不高。再加上这宫里像是孝懿皇后跟先帝还是近亲,生的孩子成不了也在意料之中的事。这都跟后宫的那些阴司手段沾不上太大的关系。那时候孝庄可还活着呢,有这么一尊大佛镇着,闹不起幺蛾子的。真不是编剧编故事,平白都要生出许多波澜来。真的!只要自己不作,好好的生下孩子还是能的。为了个不知道是好是歹的奶娃娃冒风险,傻子才那么干。 可这小产了又在宫里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要真是无缘无故的早产了,这还罢了,要真是有什么隐私手段,她不由的想起了乾隆那些没活下多少的孩子,生是生了多少,可是生一个折一个的本事也不是谁都有的。这肯先帝那时候还不一样。先帝那时候只是前期在先帝年岁不大的时候连着折的孩子多而已。所以说乾隆那时候的后宫要是没有猫腻才怪。这要是在宫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敢闹起来,这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查!”林雨桐叫了张起麟,“给我往根底里刨。这要有人伸手了,给我揪出来。” 这一查,叫过年的气氛在骤然紧张了起来。 弘历面色铁青的看着吴书来,“富察氏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吴书来低着头,“就是……就是小产了……前几天下雪非要出去瞧景儿,不知道怎么的就摔了一跤,当时没事,只肚子疼,也叫阿哥所的太医给瞧了就是动了胎气,不过人受了惊吓,不知道又怎么的着了凉起了热,身子这几天一直不好,再叫抬起瞧的时候就说有些不好,开的保胎药还没熬好呢,那边就见了红……” 弘历脸上的怒色慢慢的收了起来,“你说老实话,富察氏这到底是人为还是横祸?” 吴书来不敢说话,呐呐的不敢言,半天才道:“皇后娘娘都惊动了,这时候不管是人为还是横祸,都只能算是横祸。” 不能再招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不待见了。三阿哥那边嫡福晋没生但庶子却长的好好的,万岁爷和主子娘娘不知道多喜欢。可这边嫡福晋还没进门,都是一样的梅香拜把子一水的奴才,还为了争风吃醋出了这样的事。这只能说明四阿哥内帷不休。 这话说的大胆,但却也是实话。 弘历没说话,只问吴书来,“到底是谁的手笔?”一个个看着温婉的如同白莲花,谁知道下手这么干净利落,连吴书来都只看出了里面的不妥当却查不出个眉目来。 吴书来低头,他是真没查出来,但心里不是没有猜测。可这猜测有什么用?没证据说什么都是白搭。再说了,这么干净利落连痕迹都清理的这么干净,这背后的人可不是他这个阿哥爷身边的小太监能得罪的。还是不要轻易给自家阿哥爷惹麻烦,省的跟为数不多的还站在四阿哥身边的人再有了嫌隙。 弘历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吴书来,然后抬脚就踹,“狗奴才,学会动心眼了。” 吴书来不敢躲,受了一下就赔笑,“阿哥爷明见万里,哪有您不知道的事?” 后院就那三两只,每个的背景都在那里明摆着的,谁身后有这样的背景能将事情处理的这么干净,弘历心里明镜似得,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吴书来的眼神带着几分厉色,“以后有话就说,不可打着为主子的主意替主子拿主意,是好是歹不是你一个奴才能想多远?” 吴书来噗通一声跪下了,“奴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弘历的脸色这才缓和起来,“记住了,这事就当爷不知道。不可露出半点别的话出去。” 吴书来赶紧应了却不敢起身。 弘历用脚尖踢了踢他,“起来,跟着。” 吴书来麻利的爬起来,跟着他主子就走,目的地却是长春宫。 林雨桐在长春宫忙着过年的事,弘历就来了。见他进来什么也不说,就直直的跪下去,林雨桐挑挑眉,心中就有几分明悟。 要么说是弘历呢,这小子是聪明。 林雨桐没叫起,看着他会说什么。董小宛对伺候的人摆摆手,连带她自己都退了出去。 暖阁里就剩下弘历和和林雨桐两人。 “说吧。”林雨桐靠在椅背上,正好歇歇。 弘历梆梆梆就是三个响头,“皇额娘,儿子是来求情的。” “为谁求情?”林雨桐挑眉问了一句。 “为富察氏。”弘历抬起头来,“这事背后如何儿子没查清楚,但不外乎那么几个人。都是儿子的枕边人。这事儿子想先压下来,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说处置的事。只富察氏,有孕了儿子不放心,专门在她身边放了人,原本打算满三个月的时候再给皇阿玛和皇额娘报喜,没想半路上出了岔子。” 这是说富察氏一意孤行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虽然是被害者,但一个不能保护孩子顺利生下来的母亲,不能说没有责任。至少因为怀孕恃宠而骄肆意而行不听劝阻致使皇家子嗣有损的罪过别想逃。 林雨桐还真懒得管他院子里的闲事,但这种避重就轻拖延塞责,叫她心里彻底动了气,“你院子里是不是有个高氏?” 弘历心里咯噔一下,“高氏在书房伺候,尽心竭力,儿子用着甚是顺手。” 书房里伺候? 书房里留着婢女?你是真行。 嫌你皇阿玛没打死你还是怎么的?什么跟先帝学的?先帝把小答应们带到御书房去了? 林雨桐懒的跟他说这个,只道:“弘历,我只说着一次。高氏你觉得舍不得,那你就留着。但想要要名分,休想!” 别说侍妾格格了,就是个通房丫头慢慢混去吧。 弘历的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点头应下了。什么名分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都是暂时的而已。 林雨桐摆摆手叫人退下了,没多说一句。 第二天借着京城中有太监闹事,强买强卖的事,林雨桐好一顿发作,将宫里好些个太监全都拢到了一块,年老的给了养老银子遣返原籍,年轻的全都集中起来塞给内务府护军营,叫他们按照兵卒的要求军训去,说是‘以备随驾出行’。 弘历看着跪在面前面色惨白的高氏,“……现在知道怕了?” 是的!真知道怕了。凡是动手的每一个环节用到的每个人都用各种理由消失了。就连四阿哥院子里,奴才也被换了大半。 再换进来的人,谁知道是什么来路?再想将这些人变成忠心不二可信任的自己人,何其艰难。高氏在弘历身边的时间久了,自然知道这一年里他将这院子经营的铁桶一般费了多大的心力。如今出了事,皇后连消带打,谁都没处置,给足了四阿哥的脸面,给了他自己处置后院的权力,却没想到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爷,奴婢一时糊涂。”高氏的眼泪瞬间脸颊流了下来,“奴婢只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真出事了……” 弘历不说话,只看着高氏眼神透着几分冰冷。 高氏真的怕了,她的手摁在地上,小指头微微动了动。 静默的空气里一个小小的丫头从角落里走出来,噗通一下跪下,“主子息怒,此事真怪不得高姑娘,是富察格格,说高姑娘是……是……” “是什么?”弘历看着那小丫头一张怯怯的脸,沉声问了一句。 这小丫头脖子一缩,“是……是不下蛋的母鸡……还说……还说……” 弘历眯着眼睛,“还说了什么?” “还说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不会生……伺候了主子三四年的时间了……到底是背后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生不了孩子……” 弘历的面色骤然一变,什么叫伺候主子三四年了,什么叫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三四年的时间可不正包括了先帝的孝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不就是说孝期行房用了猛药才不敢有孕。 真是岂有此理! 还是大家闺秀,怎么说话如此混账。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 高氏却训斥那小丫头,“谁叫你多嘴多舌?” 小丫头缩了肩膀身子往后一缩,十分畏惧的样子。 高氏抬手放在弘历的膝盖上,“爷,奴婢身份卑微,不敢给格格顶嘴。但格格那样口无遮拦,还要出院子去御花园逛逛。在院子里都是自家人,真说出个什么问题还不大,可要是在外面,叫别人听到个一言半语的,可怎么得了?奴婢贱命一条,是生是死都是为了爷罢了。可爷的名声……”她的声音哽咽,说的话有些含混不清,“爷的抱负……爷将来是要……” 话说的不甚清楚,但弘历还是听清楚了。抬手就捂住高氏的嘴,“你怎的好的不学,也跟着她学的信口开河起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道理都忘了?” 高氏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到弘历的手上,“阿哥爷,奴婢就是想吓唬吓唬她,真的!只要她在院子里呆着安心养胎就好。您叫奴婢管着后院,奴婢自然是尽心竭力的。但奴婢到底是害了爷的小阿哥,奴婢万死难辞其罪……” 弘历拍了拍高氏,“行了,你回房吧。最近在屋里呆着别出来了。” 这就是禁足了。 禁足了,这个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看着高氏出了门带走了那个敢说话的小丫头,弘历才坐在椅子上发呆。 吴书来低声道:“富察格格哭闹不休……” “也叫她别出院子了。”弘历的眼神清明的很,“不管是高氏还是富察氏,在福晋进门之前都别出来。至于之后要怎么处置她们,将来听福晋的吧。” 吴书来对自家主子福气的很,这么处置是果然是最好的。大婚之前给了福晋面子,却也保住了高氏和富察格格,果然是最恰当的办法。就不信刚进门的福晋会真的处置这俩妾室。一兜一转一推,谁都觉得自家爷有情有义。 不过叫林雨桐说,能周旋在女人中间叫谁都觉得好的,那也是一种本事。 二月出孝,四爷干脆将这不省心的弘历的婚期定在了三月。 有内务府操办,林雨桐没有过问。不走大样就行。钮钴禄氏一趟三趟的往长春宫跑,林雨桐烦的不行,叫她有什么要求直接找内务府去。结果一个腊月到过了年出正月了,好些个东西也没准备齐全。内务府如今的资金紧张的很,四爷卡的严格,什么品级用什么样的东西,这是绝对不能错的。要不然就得自己掏腰包了。内务府是有自己的生意,类似于织造局这种,但这些账目虽然还归他们管,银子却不从他们手里过。九爷跟皇后直接对账,没他们什么事。熹嫔各种要求,一会儿说玉石的品相不好,一会儿又觉得帐幔的材质不行,过了两天觉得这梨花木的不如红木的好看,又说准备的额衣裳绣工不行,绣出来的东西刻板。两边都气的不得了。内务府的人觉得熹嫔现在特别不好相处,事儿事儿的没完没了。熹嫔觉得内务府如今不比以往,对她没有以往客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如今位份降了还是万岁爷对弘历不如以前看重的缘故,叫她整个人心里都闷闷的。 心里想想,还是觉得赶紧把媳妇娶进门好。你看年前闹的那出事,好好地怀了一个说没了就没了。这要是生下来,不管男女,不说太后,就是万岁爷和皇后也是极为喜欢的。没瞧见以前弘时家的都不怎么管永坤,如今机灵了,把庶子抱在了身边,每天去长春宫请安就抱着去。皇后喜欢的什么似得,有时候能将孩子留在身边小半天。听说四爷得空了也会抱抱。有个什么吃的玩的,忘了谁也忘不了那么个小人儿。 她有时候都看的眼热,这要是自家的孙子能见天的在万岁爷跟前晃悠,就跟当初弘历在先帝跟前晃悠一样,是不是对弘历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惜!愣是把孩子给作没了。 比起高氏,她还是更喜欢富察氏一些。到底是正经人家好好教养出来的姑娘,跟这种早早送进宫就是为了博前程的姑娘不一样。不过还是太年轻,轻狂了一些。偏偏高氏的父亲又更得用些。如今含含糊糊就先这么着吧,等着媳妇进门了,有人管了,就都好了。 雍正三年二月除服礼,守孝整整二十七个月。 四爷带着宗室文武百官去了皇陵祭祀。林雨桐跟太后带着命妇在奉先殿里跪经,忙碌了三天,等四爷带着人回宫,这才能将身上的素服脱去,换上了鲜亮的宫装。 这么大的年纪,鹅黄色的锦缎上绣着大多的牡丹,穿到身上竟然也十分压得住颜色。 八福晋半年没出现,这次除服她却不能不来。消瘦了很多,但面色瞧着也还红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但却寡言的很。跟一众妯娌在一起,不问也不言语。除服的时候换了大红色的衣裙出来,嘴唇也涂着大红色口脂叫人瞧着怪怪的。 五福晋挨着八福晋尴尬的很,都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才行。外面拿她们俩当笑话说的可不少,也是!这一个没怀上的各种作,作的男人围着她转悠。一个怀上了不知道,男人连搭理都不带搭理的。结果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她四十多了铁树开花生下的小子,那个不到四十还年轻的很呢结果又是空欢喜一场。搁在谁身上都不会觉得好过。 两人都低着头,气氛沉闷的很。十四福晋做的远,岔开这事给林雨桐说话,“……四嫂穿的太艳……”没看把弘时的媳妇都给压下去了吗?“抱孙子了可不兴这个打扮……”她拽了拽身上酱红色的宫装,“做婆婆了就要有做婆婆的自觉……”带着打趣的意味。 九福晋接话,“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人家马上又要给儿子娶媳妇了,正在兴头上……” 林雨桐伸手点了点她们,“想说老妖婆就说老妖婆,很不必给我留面子。” 众人哈哈一笑,气氛就松了下来。 女人们聚一起就跟一群鸭子似得,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笑声惊的隔着花厅的男人宴席上摆着的酒杯里的酒水都震了三震。 四爷问苏培盛怎么了,苏培盛出去了一趟就进来学了。 惹得四爷就笑,招手叫苏培盛近前来说两句话。结果苏培盛听了又面色古怪的退了出去求见另一边的林雨桐去了。 “万岁爷有事?”林雨桐收了脸上的笑意。 苏培盛站在大厅中间,笑的很含蓄,“万岁爷叫奴才来传话,说您就算真是老妖婆了,在他眼里也永远十八……” 永远十八……一枝花~ 940.重返大清(45)三合一 重返大清(45) 高调秀了一把恩爱, 被妯娌们灌了半斤的米儿酒。脸红的不知道是羞的还是醉的。等宫宴散了, 泡在浴桶里半个时辰,脸上的热气不仅没下去反倒被熏染的全身粉红,如同煮熟的虾子。 “熟了好, 熟了不咯牙。”四爷附在她的耳边调笑。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升了起来, 不知道真是情动了还是醉了,亦或者真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熟女了, 经不起半点挑逗。 “……我算着日子没错……”四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雨桐不知今夕何夕的嗯了一声,紧接着又传来四爷几声轻笑声, 说不出是欢愉的还是得意,林雨桐迷迷糊糊的,如同海浪中的船只,颠簸摇曳…… 早上醒来, 腰酸的厉害, 她扶额, 昨晚上玩的有点疯狂了。才要起来, 觉得腰部的不适更加明显, 伸手想揉揉腰, 却摸到一个柔软之物,拉出来一瞧——枕头! 林雨桐:“……”到底是得多想再要一个孩子? 两人在一起,那真是从来没有为孩子的事愁过。往往他们都是意外闯入的精灵。 可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四爷及其认真, 这两年多既是在守孝, 也是在备孕。 正无语呢,四爷撩开床帐子进来了,“醒了?要起吗?”他踢了鞋长腿一迈,就上来了。瞧林雨桐的脸色,然后伸出温热的大手抚在她的腰上,“这里?”试探了一下,又换了个地方,“这里?”想知道是哪里不舒服。 亲!哪里都不是很舒服。 林雨桐说他,“也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我昨晚上喝酒了。” “米儿酒不醉人。”四爷又笑,“照你这么说,那喝了醪糟的都不成……” 胡搅蛮缠。 林雨桐瞪他,作势要起,四爷抱她,“歇着吧。今儿没大朝,我都准备睡个回笼觉。” 睡回笼觉二人组一直睡到大晌午,起来苏培盛和董小宛一人一边,谁也不干扰谁,说了一大堆求见的人名单。 林雨桐不见人行,四爷不见真不行。放松了半天,后半天被半强制兴致的上班去了。林雨桐窝在榻上,也没真闲着,“礼部那边怎么样了?跟内务府协商好了没?四阿哥的婚事都在跟前了,还在扯皮。先帝时候前前后后的娶了近二十个皇子媳妇,也没这一个叫人费心的。那都是有章程的,怎么就不能用了?实在不行,有本宫跟万岁爷当年成亲时候的定例呢,照搬就是了。谁要是还有意见,叫她找本宫来。” 董小宛知道,这是冲着熹嫔去的。熹嫔都快把四阿哥的婚事当成她秀肌肉的舞台了,跟礼部和内务府较劲都开始上瘾了。好似不借着这次的事不把这两部的人给收拾服帖了,她就不是她了似得。皇后一直没言语,由着她闹。可如今呢,被皇后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挡回去了。照着万岁爷当年的成例办……呵呵!想想都知道,那成例不如之前内务府准备的。万岁爷成亲的时候才十三岁,就是个从哪边算都算不上的皇子阿哥,有什么特殊的?那时候平三番刚结束没多久,银子且紧着呢。先帝能给皇子多大的福利? 想想熹嫔听到这话,几乎能被气晕过去的表情她都有些畅快。这段时间自己这边也常被熹嫔骚扰,她呢?不要得罪,但皇后不想见这人,自己就得想办法将人给拦住了。一天得想八个理由去拦截她,再好的脾气也烦了。 果然,皇后的话传下去,熹嫔就蔫了。称病在宫里养着了。礼部和内务府几乎是弹冠相庆。之前真被折腾的要疯了。四阿哥成亲这是本朝皇子第一例。三阿哥的婚礼不具备参考价值,毕竟三阿哥成亲的时候还只是先帝的皇孙,身份不可同日而语的。不过现在好了,皇后给指了道之后,办起来就轻松多了。 半个月之后的婚礼,其实只用三天按照成例婚礼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回礼部送来的章程,林雨桐瞧了也批了,没再熹嫔看的意思。这有些人,就是不能太给脸。稍微给点颜色,就能张罗起染坊来。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这边是弘历的婚礼,那边林雨桐叫人收拾东西呢。弘历的婚礼结束,开始搬家,去圆明园住了。 太后叫人请林雨桐,拉了她的手,“……我去畅春园住着舒坦,但是……”她有些欲言又止,“小六的事,你跟老四是个什么章程。”这两口子要生嫡子,满朝上下除了不长眼的瞎站队起哄之外,大部分人可都安分的等着呢。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皇后的肚子。可就是再有皇子,这小六也不能不管。如今这孩子可都四岁了,快进学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直跟着自己住吧。自己这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还能活几年?没见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帝,就更不可能有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太后了。 老太后的忧心,林雨桐明白。但四爷的用心,林雨桐也得考虑。 四爷本就是想叫这孩子远离那个旋涡,所以才放在太后跟前。没有嫡皇子之前,为了这个孩子好,都不能将他放在自己的身边,这是平白给这孩子树敌呢。 “您看这么着行吗?”她声音和缓,透着几分爱抚的笑意,“小六满打满算才三岁零八个月,您再帮着照一年的时间,等到了进上书房的时候,我接过去,您看行吗?” 太后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拍了拍,“委屈你了。” 这真不委屈! 太后叫了平嬷嬷带弘晟过来给林雨桐请安,林雨桐也笑着受了。 从这天起,弘晟被奶嬷嬷带着,风雨无阻的过去给四爷和林雨桐请安。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丁点大的孩子带着几分孺慕软糯糯的瞧着他们,谁都狠不下心肠。 偶尔得闲的时候,也叫奶嬷嬷带着弘晟跟永坤一起留在长春宫玩上半天。 弘历跟富察氏大婚的日子,也就这么平静无波的来了。 三月十八的婚事,十七日一早,就忙碌起来了。富察家的嫁妆要提前进宫了。 从早上到晚上,这嫁妆都没有搬完。要说起嫁妆,不能说不丰厚,但还不到一天还搬不完的份上。这不是有个耀妆吗?抬着嫁妆绕路,就是为了叫世人看看这嫁妆到底有多少准备的精心不精心。因此,哪条路上的人多就绕哪条,哪条路热闹就走哪条,第一台嫁妆是一大早出的富察家,可等晌午了才进的宫门,就知道这些人绕了多远的路。 嫁妆册子林雨桐没看,直接叫给钮钴禄氏送去了。不过看那厚度,丰厚程度可能只比自己当年少了一线而已。 但私底下,林雨桐估摸着,要比自己当年好的多。 乌拉那拉家拿什么跟现在的富察家相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富察家族人丁兴旺,合全族之力嫁女儿,丰厚程度可想而知。而且不用怎么费力。 钮钴禄氏为什么一直跟礼部和内务府的扯皮,不就是抬高规格,规格高了,富察家的嫁妆自然也就跟着得往上提。 “……不过如今也好……”李荣保的夫人摸着闺女的脸,“不能跟皇后较劲。嫁妆都是族里人一家几台置办起来的,咱家给你置办的,如今还没往里面填呢。等往后开府了,搬出来住以后,这东西再零零散散的给你送过去。其他的也就没给你多置办,都折换成银票你自己拿着。傻孩子,记住额娘的话,这女人甭管什么时候,都得把自己的退路给留好了。身上放着银子,不管什么时候,咱心里不愁。” 富察氏轻轻‘嗯’了一声,饶是平常再沉稳,此时瞧着也有些紧张和胆怯,拉着额娘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李荣保的夫人强忍着才没落下眼泪来。这孩子看着是荣耀了,可实际上打从指婚到现在,族里人私底下怨怪的反倒更多些。为的什么?不就是觉得这孩子的婚事下来,反倒连累的家里的擎天柱他二伯的官职罢了吗?可这朝廷大事,真跟自家孩子没多大关系。他二伯倒是没什么,瞧着跟之前对他们家也没什么差别。但是二嫂子跟那些侄子侄女就不一样了,跟之前的亲热再是没法比的。这孩子长在二嫂跟前,可从指婚之后,二嫂压根就再没见这孩子。想起来就觉得心疼,自己接到闺女被指婚的消息以后,马不停蹄的从察哈尔赶回来,见到的却是个面黄肌瘦精神萎靡的闺女。可见那短短的时日,这孩子的心里收着怎样的煎熬,见了自己就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病的迷迷糊糊的,嘴里嘀咕着‘不该’‘不该听的’之类的话。 到底是什么事情做的不应该,不应该听了谁的话,她到底也没从这孩子嘴里问出来。这孩子心事重。 可她在京城陪着这孩子的一年里,也从各方面打听了一点这位四阿哥的人品。先是弄了个富察格格进了后院,一出一年就有了身孕,孩子没成还给掉了,可见后院也不太平。这要叫自己给闺女选女婿,一定不会选这样的。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告诉孩子,怎么样才能叫你自己个的日子好过。 想起婚前的那些事,熹嫔频繁的折腾弄的富察家嫁妆都没法好好准备。时刻得提着心看看内务府准备的婚礼是什么规格。自家人是不烦,烦也没办法,但这族人多了,天天为你家的事没完没了,谁能没个抱怨。 在她心里,闺女这个嫡亲的婆婆,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偶尔还有些拎不清。 不放心的又叮嘱闺女,“……该敬着的时候敬着,做好本分就行。跟三福晋学学,躲在皇后身边走动,说起来,这才是正经的婆婆。有她撑腰,你吃不了亏。”说着话,就将屋里抽的都打发了,拉着闺女的手低声道,“听额娘一句劝,皇家那些个往深里陷的事你都别管。别管家里有些人是什么态度,你只安稳的过你的日子。四阿哥那里你能劝就劝,实在劝不了,就别言语,只一点,别掺和。如果额娘非叫你学一个人,你学学当年的先太子妃,再学学九福晋,就是别学……”她伸手比划了一个八,“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能有什么用,那些事女人有时候真插不上手。你看看先太子妃,虽说是先太子被废了,但是先帝却觉得这媳妇是好的。那是她命不长,要不然如今也是好日子。就算有个什么事,追究不到女人身上。所以别的都可学这位,就一点不能学。心思不能太重。凡事看开些,这一点学学九福晋,学学当今皇后,人强争不过命强。只要你好好的,什么日子都能盼来。可都记下了!” 富察氏点点头,“记下了。”她垂着眼睑,轻轻的叫了一声额娘,“……这成婚跟想象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婚姻可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的东西。你要一辈子都跟男人谈这个,那这辈子你先得把你自己个给憋屈死。 李荣保夫人将闺女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摩挲着闺女的脊背,“情爱这东西,男人要愿意跟你谈的时候,你高高兴兴的,只当是也叫自己高兴,跟他谈谈,能叫自己高兴一天算一天。等你发现哪一天男人不愿意再跟你谈情爱了,那你也就别谈了。因为男人肯定是另有谈情爱的对象了。这世上从来都不少鲜嫩的姑娘。可你却不能总十六七岁这般年轻貌美。等那个时候,你得叫他心里敬着你,觉得身边不能没有你。如此,你才算是长长久久的立足了。”说着,面色就严肃了起来,“若是一辈子只沉浸在男人的情爱里,孩子……这样的女人野史上多的事……要不然也不会有红颜薄命的话……那些红颜的命不是自己个陨落的,是因为男人而心伤自己个把自己给折磨死了。活着的时候,男人不一定觉得这女人好,只有死了,他想起你来的时候才会觉得你难能可贵。可叫我说,孩子,额娘宁愿你是那个在男人心里不好的活人,也不愿意你成了男人心头好的死人……” 富察氏是个聪明人,是聪明人才能敏锐的察觉出这未来婚姻里的隐疾来。 额娘这话说的不祥,她也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堪忧吧。那句句话听到耳朵里,都像是叫自己别费劲,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要紧。 可这跟伯母教的那些都是背道而驰的。伯母说夫妻一体,说出嫁的女儿跟娘家是休戚与共,说女儿出嫁了,也跟娘家的兄弟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 抬头看着额娘担忧的脸,再想想伯母的骤然而来的冷漠,她顿悟了。 她是带着一种明悟的心情上的花轿,八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二十多个堂兄弟。富察家的大宅子庭院深深,她是从一个背上换到另一个背上,被兄弟们一人两步路给这么背出去的。之前觉得额娘说的对,只要管好自己就行。可直到这一刻,被哥哥的大手托着,被弟弟的小手护着,她突然觉得,伯母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女儿家哪怕嫁了人,跟娘家的兄弟那也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 看着新娘子以这样的方式出场,观礼的发出善意的笑声。弘历在这笑声里,突然就有种志得意满。这门婚事别的好处暂时或许看不见,但光是这人脉,这个福晋就娶的不亏。 她的兄弟多,每个兄弟都有自己的岳家亲眷。这些关系枝枝蔓蔓的连接在一起,就是一张硕大的关系网。 带着这样的心情,骑在马上,想着初见富察氏的情景,脸上就带上了温和的笑意。长长的迎亲队伍从京城穿过去,进了宫门。宫门两边,一路上都是盆栽的桃树,桃树打了花骨朵,零星有绽放的,那是宫女们用丝绢做好绑上去的。哪怕是假的,也平添了几分妖娆。 拜天地就是拜天地,跟拜高堂是分开的。新婚第二天,才是拜高堂的日子。 结婚结昏,黄昏的时候花轿进的宫,等拜了天地,已经华灯初上了。宫里灯火通明。弘时的媳妇三福晋在新房里陪新娘子,家里的婶婶伯娘太多,还不算远宗的,就怕新娘子不适应。可富察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这些哪怕是宗亲福晋,富察氏也是见过的。十二福晋还是她的堂姐,有这么个人帮衬着,她应对的也还好,并没有出岔子。 外面弘时和弘昼帮着弘历应酬,为的就是挡酒。别人敬的酒可以不喝,可这来吃喜酒的大臣们敬的酒是喝还是不喝。有些老大人举起杯子了,这个脸面就得兜着。这还不算偌大的富察家。富察家本就是显赫,这些子弟见了皇亲贵胄也并不会显得缩手缩脚,要叫他们这么轮番下去,弘历敬不完酒就得爬下。弘旺到底懂事,没在这样的日子里跟弘历过不去瞎起哄,带着堂兄弟们,跟富察家的干上了。你们家人多了不起吗?俺们家人也老少了。 四爷听说了就笑:“告诉弘旺,干不赢罚他们绕着京城跑一圈。” 林雨桐推了他一把,“瞎起哄!”说着话,就叫碧桃下去帮着安排,晚上醉了的走不了该怎么安置,还有换洗的衣服醒酒的汤,一样样的细细的安排下去。 四爷被她一推,顺势就倒在身后的被子上,等她安排完了就问,“小日子过去两天还是三天了?” 三天了吧。 他记得比自己还清楚。 一看桐桐这表情,四爷叫笑,带着几分嘚瑟,“你说这是技术好呢还是功夫好?” “都好!”林雨桐脸不红心不跳,还默默的想,要是再年轻二十岁,那就更好。 年轻的身体还是更有活力,这个不承认也不行。 “累吗?”弘历裹着富察氏,“以后叫你云儿可好。” 云儿是她的乳名。 富察氏累的一动都不能动,连抬手将脸上的头发拂开的力气好似都没有,‘嗯’了一声,声音轻的就像是小奶猫。 可能是察觉出了富察氏的不舒服,弘历轻笑一声,抬手将他脸上的头发给拂开了,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来。带着欢好后的倦怠,使整个人比百日里瞧着动人了十分。 原来福晋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手在身上流连,这里比高氏纤细,这里比富察格格丰腴,无一处不可心的。 新婚的头一晚上,就叫了三回水,弘历抱着富察氏还有些意犹未尽,说了许多叫人脸红心跳的话,不知道是累的身儿飘飘还是听情话听的心醉叫魂儿飘飘,反正第二天,就是在整个人都飘飘然中醒来。 弘历低声笑,“……觉得……可美么?” 富察氏红了脸,第一回除了疼没别的,第二回合第三回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叫人痴迷甚至于想沉迷在里面的感觉。想说不好,但是身体比理智更忠诚,不知道为什么抬手就放在他的胸口上,一下一下的摩挲起来。 弘历被摸的喘息不匀,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得给皇阿玛和皇额娘请安了……等晚上……”他附在她的耳边低语,“……试试……这么弄……好叫你受用……” 富察氏红着脸不言语,轻轻的推了他一把,“……梳洗……” 弘历翻身就起,叫人来扶着富察氏去梳洗。 林雨桐觉得自己是真没看错,富察氏确实是个美人。尤其是如此面色倦怠,故作端庄的样儿,更叫这美人儿添了几分鲜活之气。弘历后院的,除了那个富察格格林雨桐见过,其他的还真没见过。但要说谁比这位富察家的姑娘还要美,林雨桐是不信的。要真是这样,高家就不会叫这样的美人从没经人事的小阿哥身上下手,而是冲着皇上来了。 由此可见,那位高氏或许真有几分动人之处,可若说多貌美,也未必见得。要不然也不会叫弘历一见,回来就说要娶她。真的!以弘历这性子,若不是人家闺女貌美,就是背后的权势再大,他也不会不认真思量就求婚的。 看着跪倒在身前的一对璧人,真的,这么瞧着,俩人甚是相配。 林雨桐和颜悦色的叫二人起身,叫碧桃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送过去,没说什么开枝散叶的话,只叫他们,“好好过日子。有什么难处只管跟过去说一声。” 四爷去跟弘历提起了出宫开府的事情,“……成家立业了,以后就是大人了。等朕跟你皇额娘搬去园子住,你们也就出宫吧……” “您不带儿子出园子住?”弘历直接就给问了出来,很是惊讶的样子,“新媳妇娶进门,一天都没伺候过皇额娘,这不合适。” 富察氏看了弘历一眼,低着头没说话。这时候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不管怎么想先按照圣旨办了再说。搬出去就搬出去,但搬出去不意味着就不能跟皇上皇后一起住。就不信园子里没有留给他们的院子,实在不行住过去不走就是了。她才不信皇上和皇后会赶人。本来想拉拉弘历的袖子,叫他别说了,但想到出嫁前额娘交代的话,她到底没言语,只低着头用余光去看皇后。 皇后比之前更显年轻了。凌白的夹袄上绣着一枝桃花,湖绿的裙子宛然绿草地,上面点缀着的桃花瓣如同是落在草丛间的桃花,生机盎然又美不胜收。脸上脂粉淡淡,蛾眉轻扫,点着唇脂,润盈盈如奶冻。头上乌泱泱的黑发盘在头顶,一枝衔着红宝石的九尾凤钗插在头上,耳朵上追着明月珰,简简单单却又叫人觉得光华一片。 听了弘历的话,皇后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像是早料到弘历会这么说一样,连眼皮都没抬。 富察氏清晰的感觉到,皇后对自己的丈夫并不喜欢。可叫人觉得违和的是,自己并没有从她的身上察觉出一星半点对她的不喜。这夫妻一体,还有一句叫爱屋及乌的话,她不喜欢弘历,按说也绝对不会喜欢自己。可是这种感觉她偏偏没有。相反,她从皇后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艳,是对自己容貌的赞赏甚至于喜爱。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这张扬,在府里都被自家姐妹嫉妒。因此她早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女人的嫉妒心很重。可她在皇后的身上并没有看到这一点。 感觉到富察氏的打量,林雨桐扭脸过去,用目光询问,有事吗? 富察氏羞红了脸,哪有在新媳妇进门第一天的时候就这么打量嫡婆婆,而且这个婆婆还是皇后。真是天莽撞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边上的椅子,“你只管坐。他们父子说话,跟咱们不相干。” 四爷也对这富察氏压压手,示意她只管坐着。这才扭脸跟弘历说话,“……树大分叉,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都分府住出去了。你如今觉得在宫里住着好,但等将来有孩子了,孩子多了,那院子就住不开了。” 弘历低头呐呐的不言语,好半天才道:“儿子就是不舍得阿玛额娘。那几年陪皇玛法住畅春园,早早的就从府里离开了,后来又住到宫里,才没陪阿玛和额娘多少日子,这又要出宫了。”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委屈,“要是出宫,儿子能住咱们原来的家吗?那里至少是阿玛额娘原先住的……” 是说潜邸雍王府吧。 你可真会找地方。 四爷皱眉,“内务府已经给你准备好府邸了,即日搬过去就是。潜邸两年没住人了,修缮又是一笔费用,你来开支?” 弘历愕然的看他阿玛,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还不定怎么被阿玛喷呢。潜邸的政治意义非同一般,他就是想试探试探看。想过皇阿玛会认为他狼子野心,但这是新婚第一天就算是皇阿玛心里不高兴,至少也会给自己留两分面子。想过这种那种可能,完全没想过皇阿玛会给了这么一个理由——没银子修缮。 这算是什么理由! 银子是问题吗?国库可能是空虚,但断了谁的银子也不能说就断了自家用的银子吧。弄的脸修屋子的银子都没有,这皇上做的很有意思吗? 没搭理愣在一边的弘历,四爷也叫苏培盛给了富察氏赏,“你出身名门,家里的教养朕和皇后都是信得过的。朕这个儿子,养的有些不知人见疾苦。他奢靡惯了的,这一点很不好。你作为妻子,要时刻提醒着他,叫他勿忘,那一分一文,都是民脂民膏……” 富察氏起身,跪下去,“谨领训。” 等两人出去了,林雨桐斜眼看四爷,“你说你怎么那么坏?”人家姑娘本来就简朴,爱个什么通草绒花,你这么一说,你说她再这么打扮弘历会不会认为富察氏是在提醒他不可奢靡。整天被老婆这么着又是提醒又是规劝的,谁受得了。夫妻俩人那关系,岌岌可危了吧。 四爷哼笑,这姑娘心眼也不少。她哪里是爱通草绒花,明明看到桐桐头上的九尾凤钗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和渴望。野心这东西,很容易就能培养出来。再看看史书上写的,她死后富察家的荣耀。这里面没有这位富察氏死前的安排是不能的。叫弘历在她死后只想着她的好,可见其聪明。 他说林雨桐,“少操些闲心。”几弘历那好|色的德行,这夫妻俩没有外人的离间,也好不了多久。可能也就弘历那傻子觉得她媳妇自始至终满心满眼的都是他。看着吧,等富察氏知道弘历是什么货色以后,那点真心真意就真没了。 “你也觉得爷这是不知道好歹?”弘历带着富察氏往慈宁宫去,路上不由的问了一声。 富察氏想要马上接话,但到底是顿了一下,想了想才道:“爷那么说,必然是有那么说的道理。不问一下,怎么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能住在潜邸最好,要是不能,又损失了什么呢。” 弘历脸上这才带了笑,合掌一拍,“果然是贤妻!云儿啊,娶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争取的事。” 富察氏脸上马上升起两朵红云,“在外面呢,爷别这样,再叫人瞧见了……” 弘历故意四下看看,“谁瞧?谁瞧?爷看谁敢瞧?” 结果刚说完,就被打脸了。一个小太监在树后探头探脑,察觉到内发现了,跐溜一声窜了。 富察氏跺脚,“您瞧瞧,叫人说出去,明儿指不定怎么说咱们呢。” 这一句咱们瞬间就让弘历代入了自己,心里有些气恼,但这还真不能兴师问罪,因为那小太监他瞅见了,那是额娘身边的。常去阿哥所传话。只怕是额娘叫他出来打探自己走到哪里了。 额娘也是,到点了自然就去了。这么偷偷摸摸做什么?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知道哪里来的,偷奸耍滑的小太监罢了,不敢胡说八道。”说着就看跟在后面的吴书来,“多长一双耳朵听着,要是宫里有什么闲言碎语,我只剥了你的皮。” 吴书来点头哈腰奉承着一张笑脸应承着。 富察氏也就作罢了,只跟在弘历身后,再不敢玩笑,一路往太后宫里去。 太后是个聪明人,儿媳妇归她管,孙媳妇她管不着,只做个好说话的太婆婆就是了。很是打赏了一番,对富察氏夸了又夸,“是个好孩子,你皇额娘就喜欢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以后好好的,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又骂弘历,“这么好的媳妇,你以后再馋嘴猫儿似得,我可不依。” 弘历故作苦脸,对着太后一顿奉承,带着丰厚的赏赐出来了。 他打趣富察氏,“看来爷是要跟着你享福了,皇祖母和皇额娘都喜欢你胜过喜欢我。”这话半真半假的,叫富察氏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只羞红了脸道:“您拿话羞我呢,要不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认得我是谁。之前也见过我的,怎么不见给我这些好东西。” 很是娇俏的样子。 弘历哈哈大笑,一时情动又拉了富察氏的手。富察氏好半天才挣扎开,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走闹闹,到永寿宫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反正是钮钴禄氏在宫里枯坐了半天,这才等来了这两人。两人脸上的笑意未退,这就叫她脸上的神色更难看起来了。 好容易忍到见礼完,又见弘历扶富察氏起身,她就再也忍不住了,直言道:“在宫里,最要紧的就是本分……” 941.重返大清(46)三合一 重返大清(46) 钮钴禄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开口就道:“在宫里最要紧的就是本分规矩, 这一点儿媳妇得记住了。” 弘历和富察氏的面色都跟着一变。 本分?弘历心说,我要是本分,那就只等着皇后生下嫡子没我什么事了。谁说这个也还都好, 就只额娘她说这个, 叫人诟病。别忘了她的妃位就是因为不本分被降了的。 规矩?富察氏心里有些委屈,觉得婆婆这是揭她的短呢。她从小到大做的最不规矩的事, 就是在十二爷也就是自家堂姐府上见了四阿哥。 弘历瞧着富察氏一瞬间煞白的脸色,就想上前跟自家额娘解释一句。谁知道刚要上前,就觉得袖子被人给扯住了, 低头一看,只瞧见尖尖嫩白的几根纤长的手指。心里一下子几软了下来。心道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就是有涵养,成亲第一天受了刁难, 也只想着息事宁人, 不愿意闹出来叫人瞧了笑话。越发觉得委屈了福晋, 手就不由的伸出去, 将这几根手指攥在了手心里轻轻捏了捏才放开。 富察氏心里有些恼, 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 才说了要本分要规矩,这会子又乱来。赶紧将手缩回来,噗通一声就跪下磕头, “儿媳妇谨记额娘教诲。” 原想着如此息事宁人就算了, 第一天就闹成这样面子上都不好看。谁知道刚才两人偷摸的拉扯这点小动作根本就没能逃过熹嫔的眼睛, 她只觉得这媳妇是面上乖巧懂事,其实压根就没把她这婆婆放在眼里,想到弘时的媳妇对李氏和对皇后的态度,她的心就更坚定起来了。不能说生养了儿子一场成了空忙,想到这里,语气比之前更尖厉,丝毫没有叫起的意思,只道:“谨记教诲?真是好!在外面对爷们拉拉扯扯的,就是听了本宫的教诲?” 富察氏面红耳赤,额头贴在地面上,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一滴一滴的滴在地面上,就是不敢吱一声。 弘历难堪的很,夫妻一体,给福晋难堪,就是给自己难堪。自己的妻子被人指着鼻子骂,难道这做丈夫的脸上有光彩吗? “额娘。”弘历身后一把拽起地上的富察氏,“这是儿子的福晋,是堂堂的四皇子福晋,不是谁的奴才,要这样跪着趴着才好看?” 钮钴禄氏扭脸瞧着弘历有些不可思议,“弘历,你是说额娘错了?额娘不配管教你媳妇?” “额娘自是该的。”弘历不顾富察氏的拉扯,直言道:“可皇阿玛说了,他跟皇额娘对富察家的家教是信得过的。您这是连皇阿玛的话也驳了。” 言下之意,您的本分您的规矩呢?到底是谁不本分谁不规矩了。 钮钴禄氏只觉得眼前发黑,再是没想到弘历当着她媳妇的面说了这么一通话来。这叫她情何以堪?自己做婆婆的脸面往哪里搁?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教训儿媳妇。这就是自己辛苦养了一场的儿子说的话,都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刚进门,给自己的茶还没喝到嘴里呢,这以前孝顺的儿子立马就变了嘴脸。 岂有此理! “弘历!”钮钴禄氏沉声呵斥,“这就是你作为儿子的孝道?” 弘历的面色就难看起来了,是!再说什么就是自己不孝了。心里憋屈的厉害,兴冲冲的带着媳妇给额娘请安,原本以为是一件欢喜的事,如今却闹成这样,心里跟吃了苍蝇似得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委屈。 富察氏跪下,一个响头接着一个响头的磕,直到额头青紫一片,这相互对视的母子俩才醒悟过来。弘历先是心疼了,觉得是自己没压住脾气叫福晋跟着受牵连了。她这是再替自己请求额娘的原谅呢。钮钴禄氏却觉得富察氏心计深沉,额头磕成这样出去,别人还以为自己虐待她了。这叫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以后是不是动嘴说一句她就得来这么一下。 一时之间恼恨交加,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就有些打晃。 身边伺候的吓了一跳,赶紧喊着就叫太医。 于是很快的宫里就传遍了,说是熹嫔因为四阿哥大婚,看着佳儿佳妇一时高兴,大喜之下有些过于激动,起身的时候头一晕险些摔倒,四福晋孝顺,不顾身体的扑过去救婆婆,不慎摔了一跤,将额头都磕青了。 “多孝顺的孩子。”在弘历和富察氏勉强从熹嫔那里脱身,到了耿氏这里的时候,耿氏违心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宫里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熹嫔见媳妇这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原本就是喜庆的事嘛。还有些好事的宫人们打赌,说看看熹嫔娘娘这会给儿媳妇多厚的见面礼。因此探头探脑打探的,可多了去了。这种时候,主子心情好的时候往往能讨巧。比如说赏赐个物件,赏两月的月钱,见者有份,讨的就是这一份吉利。因此想占点小便宜的人多了。巴巴的等着放赏呢,却说里面就跟吵起来一样。转瞬宫里私底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过人家对外想了个说辞,大家都不拆穿顾着点面子情罢了。 耿氏心里暗爽,但面上却怜惜,而且一副坚信富察氏是孝顺媳妇的样子。拉着富察氏的手,“……我们四阿哥就是顶顶孝顺的孩子……”作为弘历的养母她是有资格这么说的,“只要出宫,回来就记者我跟她额娘。不拘是一盘子点心,或是路边的野花,瞧着好了就带回来给她额娘和我。东西不在贵贱,在的就是一片心意。四阿哥是个极有心的人,你只要待他一心一意,他必是能还你全心全意的……” 弘昼在边上心里呵呵,额娘你说这话良心不疼吗? 什么点心带进宫,那是弘历在外面碰到了自己,自己给两个额娘买的,有事不能及时回宫,就趁热叫弘历捎回来了,然后功劳就成弘历的了。这些小事他都不爱跟他计较,反正点心热乎乎的吃到额娘的嘴里了,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不需要追究这些细节。自家额娘知道是谁买的,钮钴禄额娘愿意相信是弘历买的,谁在乎呢?只要她们觉得高兴就好。 耿氏不是个多事的人,再加上富察氏的额头瞧着真伤的有些厉害。她就更不会留人了。给了极为丰厚的见面礼,只比皇后少了一线,“额娘就喜欢你媳妇……”耿氏跟弘历是这么说的,“攒的这些东西都是你跟弘昼那小子的。他是个败家子,给他多少好东西都得败了,给你你就拿着。以后开府在外面也艰难,你媳妇是个好的,叫她替你收着……” 一句句的话叫人的心窝子暖暖的,弘历的眼圈都红了,呐呐的叫了一声‘额娘’。 耿氏动情的红了眼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高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日子过的可真快,好像你一点点大的样子还是昨日的事,一晃眼这都娶媳妇了。成家了就是大人了,额娘这是高兴……”又一副高兴的语无伦次的样子叮嘱富察氏以后好好过日子,这才体贴的叫人回去,“以后不用特意过来请安,在慈宁宫长春宫总能见到。我瞧着你们好,你们能瞧着我好好的,那些虚礼就免了……” 弘历眼泪真下来了。这亲娘和养母之间,就有点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他觉得,这正是耿额娘体贴的地方。怕自家的媳妇过来的频繁了,再招来额娘的不满。 带着富察氏从里面出来回阿哥所的路上,他还跟富察氏念叨耿额娘的好。说起小时候调皮捣蛋耿额娘永远都护着他训斥的都是弘昼。 富察氏深深的看了弘历一眼,见他眼里的得意不是假的,心里就更别扭了。嘴上应付着说,“那是爷比五爷更讨人喜欢。”心里却道,这才是人家裕嫔聪明的地方。就跟后妈似得,能训斥亲生的,对不是亲生的反而得护着。这不管是看在万岁爷眼里,还是看在钮钴禄氏眼里对弘昼都是有好处的。万岁爷觉得这孩子是受了委屈了,难免多疼两分,多纵容两分。钮钴禄作为弘昼的养母,人家弘昼的亲娘没偏着自己个的儿子而偏着她的儿子,就算作为回报,想来钮钴禄氏当年对弘昼也不敢有大的差错。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就跟这次去请安一样,人家心里什么不明白?那是样样都清楚可就是什么也不说破。不光不说破还替弘历遮掩。这处事的高下可谓是立见。 出嫁以前,伯父专门将自己叫进书房,说了皇家的一些事。对四阿哥的评价是:有为君潜质,倘或机缘巧合,在顺境中或可成事。 一要机缘巧合,二要顺境之中。 可这两点都赶上了,何其艰难。什么叫机缘巧合,就是说不知道什么变故当今皇上嘎嘣一下死了,皇子就这么三两只,那么这位四阿哥继位的可能性是极高的。而所谓的顺境之中,就是说有人要提前将所有的障碍物给他清除了。 可这得需要多大的机缘。 她微微皱眉,将心里的这些事给暂时压下去。 弘历瞧着她皱眉,忙问:“怎么了?爷哪里说的不对?” “没有!”富察氏觉得有几分摸到这位的脾气了,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只是有些疼而已。” 一句话就换上丈夫的怜惜,虽然不是很顺利,但夫妻双双还是在愉快的氛围中把家还。 林雨桐跟四爷说,“弘历处理家事,可谓是糊涂透顶。”婆媳矛盾的时候,你搁在里面掺和什么。维护媳妇是没错,但不是那么直愣愣的。 不过也是,就钮钴禄氏那心态,谁给她当媳妇都不太容易。 四爷冷笑一声,对钮钴禄氏尤其看不上。估计是一想起那老佛爷,他心里就堵得慌。这位就是那种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住。上面要没人压着,她能翻了天。 对这些人心里都膈应的不行不行的。一句都不愿意多提,只催她,“东西要拾掇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动身吧。” 于是在弘历大婚的第二天,帝后出行,前往圆明园。 圆明园跟畅春园紧挨着呢,先帝后期那些年,就在畅春园办公的。所以勋贵大臣哪怕是京官中的小小六七品官,都想办法在离这里尽可能近便的地方建了宅子。有些甚至是租房在住,为的就是方便。因此这政治中心的转移没有半点障碍,说迁过去就迁过去了。 圆明园现在的规模还没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大。但只这些,林雨桐觉得怎么住都是够的。这次出来,太后跟着。两人先将太后安置到畅春园,然后才去圆明园。还能回来,再想想后世那残砖剩瓦,心里那种感觉很复杂。林雨桐甚至有一种想要抚摸这里一砖一瓦的冲动,她发狠,“等将来咱们有钱了,这里还要再修建起来,圆明园还得是万园之园。” 四爷心里说,得有能力叫这里成为永远的万园之园才行。 两人不知道疲累,用看稀世珍宝的眼神将这里细细的看了一遍。等回到九州清晏的时候,东西已经被归置的差不多了。 弘时和弘历两家都没带,给两人留了院子就作罢了。弘昼却被带到了身边,这个点正在园子里疯呢。圆明园疯够了,几步路就进了畅春园,可以在那里继续癫。以前总羡慕弘历能在畅春园跟着先帝住着,他现在可不也进来了吗?还跟太后撒娇耍赖,愣是在畅春园也给他自己留了一个院子出来,打算两头住呢。 至于他上学,以前是半天上书房半天宗学,如今是三天上书房三天宗学一天休息。跟那些传教士说的那个礼拜是一样的。七天一个循环,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比之前是轻松很多了。 弘时这次难得的机灵了一回,见他皇阿玛真不带他,以前还不怎么乐意跟长辈一起住的他心里倒是逆反了起来,多少有些不痛快。不痛快完了之后就将永坤塞到太后那里了,美其名曰给他六叔作伴。叔侄俩年岁相差不大,彼此作伴也好。对于他的自作主张和先斩后奏,四爷和林雨桐都默许了。就这样吧,孩子偶尔耍一下赖皮,你还能跟他计较? 搬家是个麻烦事,哪怕是不用林雨桐亲自动手,也把她琐碎的不行。等把园子彻底都安排好了,都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真不是林雨桐不能干,她好歹也算是熟手了吧。但该干的哪怕是熟悉你总是得重新干一遍的。还得查漏补缺。 比如说十三在园子里有院子,这十四给不给?十四给了直亲王理亲王给不给?这怎么安置才合适?叫这些兄弟们觉得四爷没冷落了他们,这都是需要技巧的。在圆明园规模还不足以叫林雨桐任性的随便塞人的情况下,可是动了一番脑子。还有各种陈设,下人们再能干,可是对这些老阿哥老福晋们的喜好知道的到底有限的很,这园子如今布置下来,说是她亲力亲为一点也不为过。 她忙的颠颠的,四爷提醒她,“小日子过了可有半个月了。” 十八天了吧。 林雨桐心里都记着呢。得保证肚子里的孩子健康,这些事情她必然是记得比谁都清楚。 两人心里都有谱,肯定是怀上了。 林雨桐慎重的再次摸脉,“上次摸的时候还不甚清晰,这次就清晰多了。是怀上了。”她低声跟四爷这么说。 四爷的嘴角就咧开了,从来没有这次这样急切的盼着一个孩子出生,“苏培盛,叫太医。” 黄太医年纪是不小了,但身体康健,远远没有到颤颤巍巍的那一步。林雨桐只看面色就看的出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雨桐发现这小老儿行动间表现的总是很迟缓,好似真到了暮年,不当用的样子。这次过来也一样,过个门槛都是一条腿迈进来之后喘了半天才迈另一条腿,那样子真像是一脚迈进棺材的样子。据说是京城里已经不怎么有人找他瞧病了,说是那手颤抖的厉害,给人没法施针了。就连五福晋生产的时候,五爷都没请动这位。当时林雨桐就跟四爷说了,说着老小子又耍滑头。 可不是吗?一个个都身份贵重,像是五福晋和八福晋,都算是高龄产妇。幸亏是八福晋没怀上,要不然又多一个。这还不算,天下人都知道高龄的皇后还想生呢。怎么办?这些福晋他还能推脱,这皇后可是他本身的职责,这肯定是推脱不了的。 要说皇后的年纪,那在小老百姓家,这样的妇人生孩子的其实挺常见的,人家也不怎么管,生在田间地头的,人家那孩子也照样见风就长。可皇家不一样啊,那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要是在生孩子的时候嘎嘣了,那真是完蛋了。皇后尊贵,皇后的肚子里要是嫡皇子更尊贵。这俩尊贵的人不论是谁出一点差错,不光这条老命要搭上,一家大小都不用活了。上位者迁怒起来哪里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更何况最大的风险还不是这个。皇后生嫡子,可不是人人都高兴的。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大了,什么样的事情不敢做?自己作为负责皇后的太医,有那不良居心的人会不是从自己身上下手,这不是他心思深沉,心怀鬼蜮,他这么大年纪了,在这宫里可是伺候了第三位帝王了。顺治爷驾崩的时候,他还是跟在师傅身后的小药童。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孝庄太后迁怒是什么样子的。这些年在宫里,伺候过后宫的小贵人,伺候过诸位妃嫔,成为过王府的座上客,这里面的阴司多了去了。多的他闭上眼睛睡觉都不敢说梦话。打从伺候贵人开始,他都不跟他夫人同房歇息了,就怕梦话叫别人听见了。那可怜的老太太临死的时候都在骂,说你不喜欢女人干嘛还要娶亲。呕的他是一口的老血啊。谁不喜欢女人了,不就是跟她敦伦之后没留下陪她一个被窝里睡么,怎么就不喜欢女人了。自己睡在书房,怕别人泄露了秘密,书房伺候的是俩哑巴。虽然这俩哑巴长的英俊了些,清秀了些,但他跟他们绝对不是那种关系。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稀罕的什么似得,到头来她是那么想的。窦娥都没他冤枉。他常思量着,到了那头他一定得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自己真没特殊癖好。 说起这些也都是泪啊,瞧着体面,其实内里的苦谁知道。 你说小心谨慎的过了这么些年了,不能临了临了了折进去吧。 这是皇后怀上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可这要是皇后怀不上呢。 这么些年没怀上过,如今这么大年纪了又想生。你说要是拿这事来难为人,大夫还用不用活了。 所以,这前思后想,后思前想的,都不能这么耗下去了,该急流勇退就得急流勇退。 可该怎么退才能退的不着痕迹呢。 小老儿的脑子不是一般的聪明,人家从来不说自己不中用了,大行动间无一不说明他是真不中用了。脚迈不动,胳膊抬不起,手还哆嗦的跟半身不遂的征兆似得,这样的大夫谁敢用。 “本宫就敢用……”林雨桐脸上带着笑模样,“聪明人用起来总是叫人放心的。” 黄太医忍着吐血的冲动,一脸的生无可恋,但还是尽职尽责的规劝,“实在是年迈……”他伸出手叫林雨桐看,“把脉手不稳……” “那你推荐手稳的来,咱们也来个会诊。”四爷在边上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候叫谁都是害人。 黄太医不敢不应,点头了,伸出手放在林雨桐的手腕上还有些抖,但这搭手一摸,他就愣住了。这一愣住,手也不抖了,眼睛也不浑浊了,手底下不由的重了两分,“这是……”喜脉吧! 我的那个里格楞嗳! 这才出孝一个月,完了这就怀上一个月了。该说先帝保佑呢,还是该说老天开眼呢。 把完脉了,这一激动手真的抖了,不光手抖了,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恭喜万岁爷,贺喜娘娘,这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满大殿的人呼啦啦都跪下了。苏培盛先是笑,笑着笑着就哭开了,还拿哭脸对着林雨桐方便她能看见。 碧桃张起麟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了神,等醒过神来了,马上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无子的皇后跟有子的皇后能比吗?不能比的!皇后有儿子了,富贵尊荣才是最长久的。 四爷一派沉稳,装模作样的问黄太医注意事项。 这小老儿说的可详细了,边上的董小宛手底下不停的记着。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节骨眼上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四爷问他好像推荐谁来诊脉? 黄太医哪里再敢推荐什么人来,人多手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本来没事的事因为人多,相互推诿或是叫谁给钻了空子,到时候出事了连带责任自己还是跑不了的。得了,就自己看着吧。不过是尽心竭力四个字罢了。 四爷这才满意的笑了,“安心吧,只要你尽力,朕是看的见的。” 您有这句话,干嘛不早说啊。瞧把老夫给吓的,平白折腾了这好些日子了。 皇后怀了身孕,四爷没瞒着,这消息比长了翅膀飞的还快,如果他们知道什么是火箭的话,一定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个消息传递的速度的。 太后知道的最早,一接到消息脚下跟生风似得就来了,还叫平嬷嬷说些专门收集来的民间的妇人高龄产子的例子。拉着林雨桐的手不停的安慰,“没事!没事!有这么多太医看着呢,出不了差错。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就先不要回宫了,就在园子里住着吧。” 这是防着有人使坏。 林雨桐一一应了,太后私底下对四爷说,“要是个阿哥就好了,就稳当了。”如今的情况跟先帝当年又不同。在太后看来,还是有个嫡子更把稳。她也看出来了,老四对他自己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完全满意的。当然了,这只作为儿子,怎么着当阿玛的都不嫌弃。可要作为储君人选,在他们皇阿玛看来,他们身上都是有些致命的缺点的。 什么缺点? 弘历整个人都暴躁了,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将陈设摔了稀巴烂,爷到底哪里不好,叫皇阿玛这么看不上。先是在他大婚后第二天就去了园子,都等不到他带着媳妇回门回来,将真个婚礼的程序走完了,说走人家就走,抬腿就走。好吧,这也就算了。再然后呢,弘时家的儿子带去畅春园了,弘昼跟着在圆明园和畅春园轮番的住,弘晟守在太后的眼跟前寸步不离。皇阿玛就这四个儿子,合着他们都是亲生的,就我是捡来的? 凭什么? 他左思右想的想不通。后来转念又一向,皇阿玛说叫自己搬到宫外去住,可却没有催促。如今他去了圆明园,弘时出宫住了,弘昼不在,那这紫禁城可不就剩下自己了。皇阿玛这是将大后方留给自己守了吧。 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一些。等了半个月,皇阿玛确实没有再催促过自己出宫,就更心安理得起来了。富察氏说了几次要收拾东西,他都没明确的答复,为的就是等皇阿玛下明确的旨意。 可这旨意没下来,皇额娘怀孕的事就传来了。这还真是说生就生,半点都没有说空话。 他整个人都焦躁起来了,这孩子要是个阿哥,那就是嫡皇子。有了嫡皇子,自己算什么?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罢了。 富察氏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是狰狞着一张脸的弘历,她小心的避开脚下瓷片,一步步的走过去,“爷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怕皇阿玛有了小儿子就不疼大儿子了。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要是富察格格那个孩子没掉,爷的长子都比这幼弟还大。您怎么还跟小娃娃吃起醋来了。叫我说啊,皇额娘要是给爷添个小兄弟,爷得比疼自己个的儿子还疼他。皇额娘要是给爷添的是个小妹妹,爷也得比宠自家个闺女更宠她。皇阿玛皇额娘到底是有了年岁的人了,精力不济也是有的。爷作为年长的哥哥,多几分关照,少叫皇阿玛和皇额娘挂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随着富察氏的话,弘历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和缓起来。是啊!皇阿玛年纪大了,国赖长君,一个奶娃娃是成不成气候还两说。这时候只是怀孕了,怀上能不能生下还是后话,就算是生下了是男是女这是对半开的概率。就算是生了个阿哥,能不能长大也都不知道。几算平安长大,成才不成才的谁知道呢。想叫一个人成才不容易,但相叫一个人不成才办法多的是。福晋刚才的话说的好,要是个兄弟,爷得比疼自己个的儿子还疼他。这句话可真是越琢磨越有味道。有时候溺爱比利刀更好用。即便不能溺爱坏了,但是叫皇阿玛看看自己是怎么对待年幼的弟弟的,皇阿玛到了无可选的时候,疼爱弟弟的自己…… 越想越是觉得福晋话里的玄机无数。抬起头再看向富察氏的神情就有些不一样了,带着三分惊喜,三分佩服,四份警惕,很有些复杂的样子,“福晋真可谓是女中诸葛……” 富察氏心里猛地一惊,自己今儿说的有些多了。没有感情基础,太过聪慧有谋略的女人在男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露出几分迷蒙之色,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过去,“怎么就女诸葛了?”复又欢喜起来,“爷可是觉得妾的话说的好,从这话里有所悟吗?”说着,就过去缠他,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又拽着他的袖子来回的晃悠,“说说嘛,说说嘛,爷从妾的话里悟了什么?”十分好奇的样子。 弘历上下认真的看了富察氏好几眼,才又笑了起来,许真是自己多心了吧。再要想福晋这话,要是不忘深了想,那句句实在都是劝人的好话。没有半点不该有的意思。就是自己气恼在她看来也只是吃醋了。 挺好! 他这样想。不管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任何一种都挺好。 这边两人岔过这个话题亲亲我我,弘历搂着富察氏的腰凑过去就要亲嘴,“皇额娘都有了,你这么年轻,也赶紧给爷添个儿子,嫡子!”最后两个字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富察氏推他,“在书房呢,别瞎闹。叫人笑话!” “笑话?”弘历扯着富察氏去摆件被摔完了的书桌,将人抱着放在书桌上,心里就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伸手就要解富察氏的衣服,“谁敢笑话?没事!皇阿玛不在宫里……谁敢管爷……” 话还没说完,门哐啷一声被推来了,“本宫敢管,不行吗?” 钮钴禄氏的声音就这么传了进来。 两人被吓的都僵住了,钮钴禄氏进门就看见两人跟叠罗汉似得躺在书桌上,富察氏的腿就那么在空里晃荡,再加上满地的狼藉,怎么看都像是两人玩的过了…… “不知廉耻!”钮钴禄氏将脸扭向旁边,好似富察氏是什么肮脏污秽的东西,看一眼就会脏了眼睛。 富察氏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把推开弘历,捂着脸朝后一躲。 弘历整了整衣服,将富察氏挡在身后,然后才气恼的看自家的额娘,有些气急败坏,但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叫自己听起来像是心平气和,“额娘,我在自己的屋里,跟自己的福晋……别说没什么,就算是有什么,这又怎么样?我们新婚燕尔,连夫妻间亲密一些也不能吗?”他的脸色慢慢的难看起来,“说起来,我还想问问额娘,额娘什么时候对儿子才能放心一些。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住的地方,竟是能随便进出的地方。您到底在儿子这里放了多少人?” 钮钴禄氏面色铁青,“你就是这么看额娘的?好好好!真是本宫的好儿子。”说完,甩袖就走。 弘历没有往前追,而是看了一眼在门边上准备悄悄退下去的高氏,“你站住!” 高氏噗通一下就跪下了,“爷,奴婢本是要通报的,但娘娘的人拦着,奴婢没本事,奴婢笨,奴婢愧对爷的信任……致使福晋受辱,是奴婢的错……” 就说怎么好好的熹嫔来了,还能顺利的到书房,原来根子在这里。 富察氏捂在手下的眼睛,慢慢的冷厉起来:熹嫔、高氏,咱们走着瞧! 942.重返大清(47) 重返大清(47) 弘历院子里的那点事, 当天林雨桐就知道了。闹就闹吧,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如今宫里就是个大舞台, 谁想在上面蹦跶就蹦跶, 谁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至于说弘历赖在宫里不走的事,林雨桐觉得, 四爷是不会去赶他的。 干嘛赶他走啊?隔得远,影响不到四爷。四爷不叫他过去,他就去不了圆明园。政治中心转移,皇宫虽然象征意义非同一般, 但跟权力的距离是原来越远了。他这跟自我圈禁区别也不大。死抱着那份与众不同留在宫里, 可就成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养在宫里的金丝雀了。而这也比他跑到宫外省心的多。宫外你还得费心的盯着他, 防着他时不时的小心抽冷子。可这宫内多好, 四爷不在宫里,那宫门真可罗雀了,谁进出皇宫不打眼?哪怕是个奴才, 跟禁宫之外联系的太频繁也显眼的很。也不知道弘历什么时候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等想明白了,你不用追着他出皇宫, 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赶紧走出去才好。 早晚他都会自己走的事, 四爷干嘛还要担一个苛待儿子的罪名。想住就住吧。想住多久都行。所以有时候不了解四爷心思的人, 是很难猜准他心里的想法的。 至于说那母子婆媳的事, 早想到相处的不会太愉快, 但也没想到能不愉快到这个份上。那变故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话说细节决定成败, 有时候一个小人物在其中做起的作用, 是不可估量的。 比如这个高氏, 若是没有这么一个小人物,钮钴禄氏是怎么知道人家夫妻在书房亲热的?她又是怎么能顺利进了书房而连半个通报的人都没有的?高氏替弘历管理后院这都几年了,而富察氏嫁过来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谁能轻易的做到这一单,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过这钮钴禄氏也是糊涂的,被利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来。 “……怎么察觉不出来?”钮钴禄氏从弘历那里出来,就气的砸了一件茶盅,“这个贱婢。” 桂嬷嬷劝道:“这高氏心眼可真不少,这次连娘娘也敢利用了。不给点教训真当您是傻子了?” 钮钴禄氏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跟泄了气似得,“算了……算了……先就这样吧。”想起刚才弘历那样,她真是一点心气都没有了。刚才对富察氏不满,紧跟着又说高氏,弘历会怎么想?大小老婆都看不上的婆婆,那就是恶婆婆。那从心里来说,他是向着他自己的大小老婆多些还是向着婆婆多些?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就因为太清楚,她心里才没底啊。这孩子有时候在类似这样的小事上容易犯糊涂。 何况,人正在气头上想的少,做事难免鲁莽。刚才的事算是把儿媳妇彻底得罪了。哪怕是小心的弥合关系,以富察家的教养,真不会做出忤逆婆婆的事。但这样的芥蒂可也真不是一句误会就能过去的。若是她放在富察氏的位置上,新婚不久就被小妾带着婆婆堵在屋里把脸上的面皮给揭下来了,那她别说原谅对方,就是捅上两刀都不解恨,非是不死不休不可。 换位这么一想,心里就凉的很。跟儿媳妇相处成这样,这往后的日子…… 想想现在的太后,是皇后照顾太后的多些还是皇上照顾的多些。在帝后和睦的情况下,皇上是不直接管太后的事的,不过是交代一声皇后就行。真将来轮到自己,自己跟媳妇这关系,能被像是皇后尊着太后一样尊着自己吗? 想都别想! 有了这个念头,她的心直往下掉,“……这个高氏……暂时留下……” 桂嬷嬷心里一跳,一句都不多问,点头应下,站在一边不敢言语。 天色慢慢的变暗了,桂嬷嬷瞧一瞧外面的天色,然后把又来送晚膳的丫头给打发了。娘娘今儿两顿都没吃了,回来是一口茶也没喝。她知道,娘娘是在等四阿哥。等着四阿哥过来请罪或是……别的。 若是请罪,娘娘应该会软下来,甚至只说是皇后怀孕,她心里着急,心里有股子邪火,忍不住想发脾气,倒是委屈了你和你媳妇之类的话。 若是别的……比如娘娘最不愿意承认的兴师问罪。那这也好说,不过是娘娘哭一哭这些年的委屈,说一说当年在潜邸养育阿哥的种种艰辛,然后再叫他别年迈的额娘一般见识。哭一哭闹一闹一把鼻涕一把泪,母子俩要是能对着忆往昔哭上一场,这事八九成也就揭过去了。 就怕如今这样,那边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压根就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一样。没有问娘娘过去的缘由,也不说上门解释今天这不愉快的事。 可这凡事其实就怕这压着捂着,越是压着捂着,发酵出来的越发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夜色如同怪兽一般,就这么悄悄的降临了。 桂嬷嬷打破一室的尴尬,笑道:“娘娘,您瞧瞧老奴如今这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皇后有孕,咱们大清国的嫡皇子将要出生了。这是多大的喜事,今儿咱们宫里的贺礼可还没打理出来送过去呢。怕是如今都比别人晚了。也不知道四阿哥那边准备的东西怎么样?叫人送去了没有,要不然老奴还是亲自去瞧瞧的好。四福晋到底是刚过门,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喜好……” 钮钴禄氏知道桂嬷嬷的意思,第一是想说弘历没来,很可能是忙着这事呢。第二是想说她还是亲自走一趟弘历那里看看情况为好。 到底是身边的老人了,就是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僵着脸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可到了阿哥所,刚要进四阿哥的院门,就被挡住了。看门的不是上午进来时守门的人,面孔生的很,好像没怎么见过。说是不管是谁进去都得通报,然后就把她晾了半天,怎么等都等不到回复的人。 其实吴书来压根就没进去给弘历禀报,他直接将门房的人给挡了,“……阿哥爷说不见人不见人,才换上你你倒是给我放机灵点啊。甭管她是谁,你做好你的本分……” 趁机教训这些下面的人什么才是忠心,比一个嬷嬷的脸面强多了。再说了,四阿哥这次是真生气了。 他叹了一声,将门房打发了,悄悄的进去站在角落里。 …………以下明天替换,可以选择不看…… 重返大清(47) 弘历院子里的那点事,当天林雨桐就知道了。闹就闹吧,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如今宫里就是个大舞台,谁想在上面蹦跶就蹦跶,谁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至于说弘历赖在宫里不走的事,林雨桐觉得,四爷是不会去赶他的。 干嘛赶他走啊?隔得远,影响不到四爷。四爷不叫他过去,他就去不了圆明园。政治中心转移,皇宫虽然象征意义非同一般,但跟权力的距离是原来越远了。他这跟自我圈禁区别也不大。死抱着那份与众不同留在宫里,可就成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养在宫里的金丝雀了。而这也比他跑到宫外省心的多。宫外你还得费心的盯着他,防着他时不时的小心抽冷子。可这宫内多好,四爷不在宫里,那宫门真可罗雀了,谁进出皇宫不打眼?哪怕是个奴才,跟禁宫之外联系的太频繁也显眼的很。也不知道弘历什么时候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等想明白了,你不用追着他出皇宫,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赶紧走出去才好。 早晚他都会自己走的事,四爷干嘛还要担一个苛待儿子的罪名。想住就住吧。想住多久都行。所以有时候不了解四爷心思的人,是很难猜准他心里的想法的。 至于说那母子婆媳的事,早想到相处的不会太愉快,但也没想到能不愉快到这个份上。那变故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话说细节决定成败,有时候一个小人物在其中做起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比如这个高氏,若是没有这么一个小人物,钮钴禄氏是怎么知道人家夫妻在书房亲热的?她又是怎么能顺利进了书房而连半个通报的人都没有的?高氏替弘历管理后院这都几年了,而富察氏嫁过来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谁能轻易的做到这一单,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过这钮钴禄氏也是糊涂的,被利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来。 “……怎么察觉不出来?”钮钴禄氏从弘历那里出来,就气的砸了一件茶盅,“这个贱婢。” 桂嬷嬷劝道:“这高氏心眼可真不少,这次连娘娘也敢利用了。不给点教训真当您是傻子了?” 钮钴禄氏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跟泄了气似得,“算了……算了……先就这样吧。”想起刚才弘历那样,她真是一点心气都没有了。刚才对富察氏不满,紧跟着又说高氏,弘历会怎么想?大小老婆都看不上的婆婆,那就是恶婆婆。那从心里来说,他是向着他自己的大小老婆多些还是向着婆婆多些?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就因为太清楚,她心里才没底啊。这孩子有时候在类似这样的小事上容易犯糊涂。 何况,人正在气头上想的少,做事难免鲁莽。刚才的事算是把儿媳妇彻底得罪了。哪怕是小心的弥合关系,以富察家的教养,真不会做出忤逆婆婆的事。但这样的芥蒂可也真不是一句误会就能过去的。若是她放在富察氏的位置上,新婚不久就被小妾带着婆婆堵在屋里把脸上的面皮给揭下来了,那她别说原谅对方,就是捅上两刀都不解恨,非是不死不休不可。 换位这么一想,心里就凉的很。跟儿媳妇相处成这样,这往后的日子…… 想想现在的太后,是皇后照顾太后的多些还是皇上照顾的多些。在帝后和睦的情况下,皇上是不直接管太后的事的,不过是交代一声皇后就行。真将来轮到自己,自己跟媳妇这关系,能被像是皇后尊着太后一样尊着自己吗? 想都别想! 有了这个念头,她的心直往下掉,“……这个高氏……暂时留下……” 桂嬷嬷心里一跳,一句都不多问,点头应下,站在一边不敢言语。 天色慢慢的变暗了,桂嬷嬷瞧一瞧外面的天色,然后把又来送晚膳的丫头给打发了。娘娘今儿两顿都没吃了,回来是一口茶也没喝。她知道,娘娘是在等四阿哥。等着四阿哥过来请罪或是……别的。 若是请罪,娘娘应该会软下来,甚至只说是皇后怀孕,她心里着急,心里有股子邪火,忍不住想发脾气,倒是委屈了你和你媳妇之类的话。 若是别的……比如娘娘最不愿意承认的兴师问罪。那这也好说,不过是娘娘哭一哭这些年的委屈,说一说当年在潜邸养育阿哥的种种艰辛,然后再叫他别年迈的额娘一般见识。哭一哭闹一闹一把鼻涕一把泪,母子俩要是能对着忆往昔哭上一场,这事八九成也就揭过去了。 就怕如今这样,那边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压根就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一样。没有问娘娘过去的缘由,也不说上门解释今天这不愉快的事。 可这凡事其实就怕这压着捂着,越是压着捂着,发酵出来的越发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夜色如同怪兽一般,就这么悄悄的降临了。 桂嬷嬷打破一室的尴尬,笑道:“娘娘,您瞧瞧老奴如今这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皇后有孕,咱们大清国的嫡皇子将要出生了。这是多大的喜事,今儿咱们宫里的贺礼可还没打理出来送过去呢。怕是如今都比别人晚了。也不知道四阿哥那边准备的东西怎么样?叫人送去了没有,要不然老奴还是亲自去瞧瞧的好。四福晋到底是刚过门,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喜好……” 钮钴禄氏知道桂嬷嬷的意思,第一是想说弘历没来,很可能是忙着这事呢。第二是想说她还是亲自走一趟弘历那里看看情况为好。 到底是身边的老人了,就是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僵着脸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可到了阿哥所,刚要进四阿哥的院门,就被挡住了。看门的不是上午进来时守门的人,面孔生的很,好像没怎么见过。说是不管是谁进去都得通报,然后就把她晾了半天,怎么等都等不到回复的人。 其实吴书来压根就没进去给弘历禀报,他直接将门房的人给挡了,“……阿哥爷说不见人不见人,才换上你你倒是给我放机灵点啊。甭管她是谁,你做好你的本分……” 趁机教训这些下面的人什么才是忠心,比一个嬷嬷的脸面强多了。再说了,四阿哥这次是真生气了。 他叹了一声,将门房打发了,悄悄的进去站在角落里。 666重返大清(47) 弘历院子里的那点事,当天林雨桐就知道了。闹就闹吧,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如今宫里就是个大舞台,谁想在上面蹦跶就蹦跶,谁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至于说弘历赖在宫里不走的事,林雨桐觉得,四爷是不会去赶他的。 干嘛赶他走啊?隔得远,影响不到四爷。四爷不叫他过去,他就去不了圆明园。政治中心转移,皇宫虽然象征意义非同一般,但跟权力的距离是原来越远了。他这跟自我圈禁区别也不大。死抱着那份与众不同留在宫里,可就成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养在宫里的金丝雀了。而这也比他跑到宫外省心的多。宫外你还得费心的盯着他,防着他时不时的小心抽冷子。可这宫内多好,四爷不在宫里,那宫门真可罗雀了,谁进出皇宫不打眼?哪怕是个奴才,跟禁宫之外联系的太频繁也显眼的很。也不知道弘历什么时候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等想明白了,你不用追着他出皇宫,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赶紧走出去才好。 早晚他都会自己走的事,四爷干嘛还要担一个苛待儿子的罪名。想住就住吧。想住多久都行。所以有时候不了解四爷心思的人,是很难猜准他心里的想法的。 至于说那母子婆媳的事,早想到相处的不会太愉快,但也没想到能不愉快到这个份上。那变故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话说细节决定成败,有时候一个小人物在其中做起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比如这个高氏,若是没有这么一个小人物,钮钴禄氏是怎么知道人家夫妻在书房亲热的?她又是怎么能顺利进了书房而连半个通报的人都没有的?高氏替弘历管理后院这都几年了,而富察氏嫁过来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谁能轻易的做到这一单,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过这钮钴禄氏也是糊涂的,被利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来。 “……怎么察觉不出来?”钮钴禄氏从弘历那里出来,就气的砸了一件茶盅,“这个贱婢。” 桂嬷嬷劝道:“这高氏心眼可真不少,这次连娘娘也敢利用了。不给点教训真当您是傻子了?” 钮钴禄氏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跟泄了气似得,“算了……算了……先就这样吧。”想起刚才弘历那样,她真是一点心气都没有了。刚才对富察氏不满,紧跟着又说高氏,弘历会怎么想?大小老婆都看不上的婆婆,那就是恶婆婆。那从心里来说,他是向着他自己的大小老婆多些还是向着婆婆多些?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就因为太清楚,她心里才没底啊。这孩子有时候在类似这样的小事上容易犯糊涂。 何况,人正在气头上想的少,做事难免鲁莽。刚才的事算是把儿媳妇彻底得罪了。哪怕是小心的弥合关系,以富察家的教养,真不会做出忤逆婆婆的事。但这样的芥蒂可也真不是一句误会就能过去的。若是她放在富察氏的位置上,新婚不久就被小妾带着婆婆堵在屋里把脸上的面皮给揭下来了,那她别说原谅对方,就是捅上两刀都不解恨,非是不死不休不可。 换位这么一想,心里就凉的很。跟儿媳妇相处成这样,这往后的日子…… 想想现在的太后,是皇后照顾太后的多些还是皇上照顾的多些。在帝后和睦的情况下,皇上是不直接管太后的事的,不过是交代一声皇后就行。真将来轮到自己,自己跟媳妇这关系,能被像是皇后尊着太后一样尊着自己吗? 想都别想! 有了这个念头,她的心直往下掉,“……这个高氏……暂时留下……” 桂嬷嬷心里一跳,一句都不多问,点头应下,站在一边不敢言语。 天色慢慢的变暗了,桂嬷嬷瞧一瞧外面的天色,然后把又来送晚膳的丫头给打发了。娘娘今儿两顿都没吃了,回来是一口茶也没喝。她知道,娘娘是在等四阿哥。等着四阿哥过来请罪或是……别的。 若是请罪,娘娘应该会软下来,甚至只说是皇后怀孕,她心里着急,心里有股子邪火,忍不住想发脾气,倒是委屈了你和你媳妇之类的话。 若是别的……比如娘娘最不愿意承认的兴师问罪。那这也好说,不过是娘娘哭一哭这些年的委屈,说一说当年在潜邸养育阿哥的种种艰辛,然后再叫他别年迈的额娘一般见识。哭一哭闹一闹一把鼻涕一把泪,母子俩要是能对着忆往昔哭上一场,这事八九成也就揭过去了。 就怕如今这样,那边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压根就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一样。没有问娘娘过去的缘由,也不说上门解释今天这不愉快的事。 可这凡事其实就怕这压着捂着,越是压着捂着,发酵出来的越发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夜色如同怪兽一般,就这么悄悄的降临了。 桂嬷嬷打破一室的尴尬,笑道:“娘娘,您瞧瞧老奴如今这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皇后有孕,咱们大清国的嫡皇子将要出生了。这是多大的喜事,今儿咱们宫里的贺礼可还没打理出来送过去呢。怕是如今都比别人晚了。也不知道四阿哥那边准备的东西怎么样?叫人送去了没有,要不然老奴还是亲自去瞧瞧的好。四福晋到底是刚过门,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喜好……” 钮钴禄氏知道桂嬷嬷的意思,第一是想说弘历没来,很可能是忙着这事呢。第二是想说她还是亲自走一趟弘历那里看看情况为好。 到底是身边的老人了,就是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僵着脸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可到了阿哥所,刚要进四阿哥的院门,就被挡住了。看门的不是上午进来时守门的人,面孔生的很,好像没怎么见过。说是不管是谁进去都得通报,然后就把她晾了半天,怎么等都等不到回复的人。 其实吴书来压根就没进去给弘历禀报,他直接将门房的人给挡了,“……阿哥爷说不见人不见人,才换上你你倒是给我放机灵点啊。甭管她是谁,你做好你的本分……” 趁机教训这些下面的人什么才是忠心,比一个嬷嬷的脸面强多了。再说了,四阿哥这次是真生气了。 他叹了一声,将门房打发了,悄悄的进去站在角落里。 重返大清(47) 弘历院子里的那点事,当天林雨桐就知道了。闹就闹吧,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如今宫里就是个大舞台,谁想在上面蹦跶就蹦跶,谁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至于说弘历赖在宫里不走的事,林雨桐觉得,四爷是不会去赶他的。 干嘛赶他走啊?隔得远,影响不到四爷。四爷不叫他过去,他就去不了圆明园。政治中心转移,皇宫虽然象征意义非同一般,但跟权力的距离是原来越远了。他这跟自我圈禁区别也不大。死抱着那份与众不同留在宫里,可就成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养在宫里的金丝雀了。而这也比他跑到宫外省心的多。宫外你还得费心的盯着他,防着他时不时的小心抽冷子。可这宫内多好,四爷不在宫里,那宫门真可罗雀了,谁进出皇宫不打眼?哪怕是个奴才,跟禁宫之外联系的太频繁也显眼的很。也不知道弘历什么时候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等想明白了,你不用追着他出皇宫,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赶紧走出去才好。 早晚他都会自己走的事,四爷干嘛还要担一个苛待儿子的罪名。想住就住吧。想住多久都行。所以有时候不了解四爷心思的人,是很难猜准他心里的想法的。 至于说那母子婆媳的事,早想到相处的不会太愉快,但也没想到能不愉快到这个份上。那变故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话说细节决定成败,有时候一个小人物在其中做起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比如这个高氏,若是没有这么一个小人物,钮钴禄氏是怎么知道人家夫妻在书房亲热的?她又是怎么能顺利进了书房而连半个通报的人都没有的?高氏替弘历管理后院这都几年了,而富察氏嫁过来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谁能轻易的做到这一单,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过这钮钴禄氏也是糊涂的,被利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来。 “……怎么察觉不出来?”钮钴禄氏从弘历那里出来,就气的砸了一件茶盅,“这个贱婢。” 桂嬷嬷劝道:“这高氏心眼可真不少,这次连娘娘也敢利用了。不给点教训真当您是傻子了?” 钮钴禄氏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跟泄了气似得,“算了……算了……先就这样吧。”想起刚才弘历那样,她真是一点心气都没有了。刚才对富察氏不满,紧跟着又说高氏,弘历会怎么想?大小老婆都看不上的婆婆,那就是恶婆婆。那从心里来说,他是向着他自己的大小老婆多些还是向着婆婆多些?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就因为太清楚,她心里才没底啊。这孩子有时候在类似这样的小事上容易犯糊涂。 何况,人正在气头上想的少,做事难免鲁莽。刚才的事算是把儿媳妇彻底得罪了。哪怕是小心的弥合关系,以富察家的教养,真不会做出忤逆婆婆的事。但这样的芥蒂可也真不是一句误会就能过去的。若是她放在富察氏的位置上,新婚不久就被小妾带着婆婆堵在屋里把脸上的面皮给揭下来了,那她别说原谅对方,就是捅上两刀都不解恨,非是不死不休不可。 换位这么一想,心里就凉的很。跟儿媳妇相处成这样,这往后的日子…… 想想现在的太后,是皇后照顾太后的多些还是皇上照顾的多些。在帝后和睦的情况下,皇上是不直接管太后的事的,不过是交代一声皇后就行。真将来轮到自己,自己跟媳妇这关系,能被像是皇后尊着太后一样尊着自己吗? 想都别想! 有了这个念头,她的心直往下掉,“……这个高氏……暂时留下……” 桂嬷嬷心里一跳,一句都不多问,点头应下,站在一边不敢言语。 天色慢慢的变暗了,桂嬷嬷瞧一瞧外面的天色,然后把又来送晚膳的丫头给打发了。娘娘今儿两顿都没吃了,回来是一口茶也没喝。她知道,娘娘是在等四阿哥。等着四阿哥过来请罪或是……别的。 若是请罪,娘娘应该会软下来,甚至只说是皇后怀孕,她心里着急,心里有股子邪火,忍不住想发脾气,倒是委屈了你和你媳妇之类的话。 若是别的……比如娘娘最不愿意承认的兴师问罪。那这也好说,不过是娘娘哭一哭这些年的委屈,说一说当年在潜邸养育阿哥的种种艰辛,然后再叫他别年迈的额娘一般见识。哭一哭闹一闹一把鼻涕一把泪,母子俩要是能对着忆往昔哭上一场,这事八九成也就揭过去了。 就怕如今这样,那边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压根就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一样。没有问娘娘过去的缘由,也不说上门解释今天这不愉快的事。 可这凡事其实就怕这压着捂着,越是压着捂着,发酵出来的越发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夜色如同怪兽一般,就这么悄悄的降临了。 桂嬷嬷打破一室的尴尬,笑道:“娘娘,您瞧瞧老奴如今这脑子,越发不好使了。皇后有孕,咱们大清国的嫡皇子将要出生了。这是多大的喜事,今儿咱们宫里的贺礼可还没打理出来送过去呢。怕是如今都比别人晚了。也不知道四阿哥那边准备的东西怎么样?叫人送去了没有,要不然老奴还是亲自去瞧瞧的好。四福晋到底是刚过门,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喜好……” 钮钴禄氏知道桂嬷嬷的意思,第一是想说弘历没来,很可能是忙着这事呢。第二是想说她还是亲自走一趟弘历那里看看情况为好。 到底是身边的老人了,就是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僵着脸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 可到了阿哥所,刚要进四阿哥的院门,就被挡住了。看门的不是上午进来时守门的人,面孔生的很,好像没怎么见过。说是不管是谁进去都得通报,然后就把她晾了半天,怎么等都等不到回复的人。 其实吴书来压根就没进去给弘历禀报,他直接将门房的人给挡了,“……阿哥爷说不见人不见人,才换上你你倒是给我放机灵点啊。甭管她是谁,你做好你的本分……” 趁机教训这些下面的人什么才是忠心,比一个嬷嬷的脸面强多了。再说了,四阿哥这次是真生气了。 他叹了一声,将门房打发了,悄悄的进去站在角落里。 重返大清(47) 弘历院子里的那点事,当天林雨桐就知道了。闹就闹吧,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如今宫里就是个大舞台,谁想在上面蹦跶就蹦跶,谁想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至于说弘历赖在宫里不走的事,林雨桐觉得,四爷是不会去赶他的。 干嘛赶他走啊?隔得远,影响不到四爷。四爷不叫他过去,他就去不了圆明园。政治中心转移,皇宫虽然象征意义非同一般,但跟权力的距离是原来越远了。他这跟自我圈禁区别也不大。死抱着那份与众不同留在宫里,可就成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养在宫里的金丝雀了。而这也比他跑到宫外省心的多。宫外你还得费心的盯着他,防着他时不时的小心抽冷子。可这宫内多好,四爷不在宫里,那宫门真可罗雀了,谁进出皇宫不打眼?哪怕是个奴才,跟禁宫之外联系的太频繁也显眼的很。也不知道弘历什么时候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等想明白了,你不用追着他出皇宫,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赶紧走出去才好。 早晚他都会自己走的事,四爷干嘛还要担一个苛待儿子的罪名。想住就住吧。想住多久都行。所以有时候不了解四爷心思的人,是很难猜准他心里的想法的。 943.重返大清 林嘉和到底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叫好容易聚在一起的母女之间, 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林雨桐一时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方可欣摇摇头, “行了!不说她了。你姐姐的事情不好说, 也跟你说不明白。” 林雨桐心道,这还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侥幸回到中心区的孩子。 方可欣拉着林雨桐,“走,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去。” 林雨桐笑道:“还是我下厨吧。” 记忆里, 吃到的饭菜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应该都是炒菜机做出来的。厨房里,粮食蔬菜肉类其实都不是空间产的。空间产的, 都是提供给不部队的伙食。他们自己在家,也不会那么奢侈的顿顿都吃空间产的。 刚进厨房,方可欣就拿出两桃子塞给林雨桐:“赶紧吃吧。” 林雨桐拿着桃子,心里的滋味有点难言。这应该是专门给自己省出来的。她吃了桃子, 方可欣就把菜都洗好了。林雨桐就上手,炒土豆片,炖茄子, 烙南瓜饼。叫方可欣看的直抹眼泪:“这是在外面受苦了, 连饭都会做了。” 吃了饭,林雨桐没有多留, 只给家里留下一袋子红薯, “妈妈也尝尝我种出来的东西。”至少有了这个做补充, 她也不必扣扣索索的。就是给林爸和林哥的补贴, 也紧巴巴的。 要走的时候, 方可欣是万般不舍,“你爸你哥都出任务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才能吃一顿团圆饭。” “都在中心区住着,早晚的事。”林雨桐抬起右手腕摇了摇,“有事就联络,两分钟就能赶到的路程,就是在家里,从三楼到一楼,也得这么些时间呢。您要是实在想我了,去看我也是一样的。我给您做好吃的。” 方可欣点点头,“好!我常去。你也要跟你那个小男朋友好好的。别跟你姐一样,想着虚无缥缈的事。” 林雨桐应了,就上车,三两分钟,车就停在了家门口。 隔着栅栏,看见四爷在院子中间那条过道的边上,挖坑呢。 见林雨桐回来了,就抹了一把汗笑道:“怎么这么早?” “我不回来,你晌午饭怎么办?”说着,就进门,“你这是干嘛呢?栽树?” “先把坑挖出来,能找到葡萄秧子最好,要是找不到葡萄秧子,再想种什么。不管什么果树,种点试试。”四爷说着,就将这园子一指,“这园子四周,我都打算种树。” 林雨桐了然,种果树,开花时算是一景,结果时就是收益。关键是一定程度上能遮挡视线,心理上觉得有安全感。 “行!”林雨桐笑道,“怎么折腾都行。我先给你做饭去。” 吃饭的时候,四爷才说起打算,“城外有一圈是安全捕猎采集区,咱们明儿也去转转。”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上次种出红薯的土,可都是在e区的城外随便兜回来的。咱们去转转。实在不行,就得找机会出去一趟了,那玩意不管怎样,都得多准备点。要是遇上上一次的突发状况怎么办?” 对于这种夺取她们空间这事,想起来就叫林雨桐觉得心惊。她也问出来了一个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你说,这人死了,她们的空间呢?” 四爷的手一顿,摇摇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问题。或许也化成能量,回归这个世界了吧。又或者……” “在她们年老的时候,空间能力也是在退化的?”林雨桐接话道。 四爷点点头:“我想,每个女人的尸体,不经过检测,都是不会允许被埋葬的。” 是啊!已经开始在活人身上动心眼了,可见在死人身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 这研究女人的尸体,这叫人死后,得多没有尊严啊。 想起来,就叫林雨桐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两人出门的那一天,恰好是冬天结束的那天。到了城外,仿佛一瞬间,温度就回暖了。春暖花开,鸟雀争鸣。 出城的人跟外区那些人出城是不一样的,中心区的人出城,更像是在散心,而如今叫做踏青更合适。 小伙子们穿着运动装,姑娘们有的甚至还穿着裙子,带着遮阳帽。 到了地方才知道,这个安全猎场,竟然还修了专门供人行走的小路。越发像是风景区了。 树还是那样的树,草还是那样的草,不过是偶尔会在树下或是草窝里放几个石槽,专供这里还留着的一些动物吃。因此,行走在里面,这些动物倒是甚少有攻击人的行为。 四爷和林雨桐只找人少的路往里面走。在这里还能看到很多练手的七八岁的男孩子。 两人除了找了一点小蘑菇以外,没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林雨桐指着一株野葡萄道:“这个都不值得咱们动手,给外区下订单,晚上都能送过来现成的。” 四爷还没说话,就听见东边传来一片救命之声。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孩子! 两人不敢耽搁,就跑了过了。东边是一条河,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湍急,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圈进安全区内了。 按理说,每个人的衣服上都带着救生功能,水还能淹到人? 还别说,这些熊孩子就是这么作死。 效仿古人光着身子在水里游呢,这不是就溺水了。 等两人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男人跳了下去,两人松了一口气。可不想这人下去,久久都不见下来。 “这里就是邪性,你们还不信。”林雨桐听到一个男孩轻声嘀咕,“鱼最爱停在这里……” 还没说完,四爷和林雨桐就对视一眼,鱼爱停在这里,跟动物都围在那座山周围是一样的。大人都溺水了,证明人失去了力量。 那么这河下面…… 两人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四爷先去救孩子,将孩子拖上去,又回去,将悬浮在水里隔着面罩睁着眼睛的男人给往上提,挡住他的视线。林雨桐这才往下潜,一靠近水底,空间就滴滴个不停。林雨桐快速的寻找有异样的石头,一一都扔进空间里。一连找了大小不等的十好几块,才暂时听不到声音了。想起那孩子的话,林雨桐又抓了不少栗子,压在鹅卵石的下面,空间食物吸引动物,这就叫鱼围在这里不走的事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等冒出水面的时候,四爷也才拉着那男人上岸。 “怎么就没劲了?”那男人嘀咕了一句,觉得很没面子的样子。 四爷指了指那男人的领口,“衣服……保护罩是不是出故障了。” 在人遇到危险的时候,衣服的保护功能会开启,为了防止人做出不理智的行为,释放出来的电流能叫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四爷刚才在这人的衣服上动了手脚。 那人‘哎呀’了一声,“这倒霉催着。” 四爷笑笑,就拉着林雨桐上了岸。刚站位,巡逻队的人就过来了,孩子们就说起了这里的异样,“真的,鱼最爱到这里来,来了就不走……” 谁闲的没事,看河水下的鱼干什么? 那巡逻队的人先教育熊孩子:“现在这鱼可都是长牙的。你敢光屁股下去,也不怕小鸡|鸡被鱼给吃了。” 说的孩子们都起哄,他们才两人一组下水,等找到一把栗子拿上来,才道:“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能拿宝贵的能量食物当饵料钓鱼,简直太不像话了。还说它们不走,它们可比你们机灵。” 说着,就上岸,走到林雨桐和四爷身边,“感谢二位。” 于是,救人有功,两人一人得了一千贡献点。 这是应得的。 出了这事,两人没耽搁,直接回家。 林雨桐将鹅卵石拿出来,给四爷看:“可见,这能量其实是无处不在的。能量辐射的过程虽然缓慢,但都是有效的。” 四爷把玩着这石头,“等以后,以后有时间了,咱们四处走走。”大块的咱们没办法,就是拿到了,一旦磨开,那能量谁也挡不住。倒不如这样的小石头,用起来方便。 其实,这玩意对空间有用,对他们两人的身体是不是真的无害,他还有些拿不准。 对未知的东西,怀着一点敬畏之心,总是好的。 这天,两人在院子里种野葡萄,这玩意是叫郭山阳他们找来了,根系都是完好的。物流是真心好的没话说,到的时候,叶子上的露水还在呢。 正忙活,就有人在栅栏门外打招呼。 是两个十八九岁的男孩。手里还抱着花盆,倒像是送礼的。 “忙着呢。”带眼睛的男孩挥手跟四爷打招呼,“那什么,我是邻居,就住你们家旁边。”说着,就指着另一个长着虎牙的男孩,“他住你们对门。” 四爷看了两人一眼,才示意林雨桐开门,“进来吧。” “我叫葛杨,他叫文莱。”戴眼镜的男孩笑嘻嘻的边往里面走,边跟林雨桐道。 四爷请两人进屋,大家坐下,这两人才说明来意。 葛杨接过林雨桐倒的热水,就开口道:“我这次来,主要还是公事。你们新来,大概不知道,咱们这研究中心的所有用地,都是齐会长的。这这些土地,种粮食是要上缴的。所以,开了这个研究中心,齐会长每年是要贴钱进来的。我们就想提议,咱们自己的实验用地,其实用两分地,大到半亩也就足够了。剩下的,都种上一些咱们擅长的,能提升产量的庄稼,咱们留出两成来,剩下的八成交给齐会长。咱们能在这里安生的过日子,得亏了人家。一年两年,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过,时间长了,谁也负担不起。我们也就是这么一个倡议,你们要是觉得行,咱们就这么定了。我们算你们一份。要是觉得不可行,我们也不勉强。但我觉得,像是你家这样,有姑娘在,生活就更不成问题了。” 四爷点头:“你们的倡议很好。” 葛杨不好意思的笑笑,被一个比他还面嫩的人夸奖,竟然莫名的觉得很有些激动,这气场不一样还真是差别不小。要不人家能找到妹子,自己就不能呢。 “那……那就这样。”葛杨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这家人很好说话,搞得他一时间都没话可说了。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文莱突然看着林雨桐道:“我前几天看到林嘉和来了你们家,你们是什么关系?” 林雨桐愕然的挑眉,这么问话是很失礼的。 葛杨一把拉住文莱:“说什么呢?赶紧走。” 文莱却倔强的看着林雨桐,等着回答。 林雨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再说,这也不是秘密。就直接道:“她是我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怎么了?” “你不是在外区……”文莱看着林雨桐很愕然,“你就是桐桐……” 林雨桐看向文莱,“你跟我姐很熟悉?” 文莱抿嘴:“我们打小就认识,她常跟我说起你。” 林雨桐了然,但却没打算深问。就算想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问起。遇见姐姐的青梅竹马什么的,完全是意外。 “你要是有空你就劝劝她。”文莱看着林雨桐,一句比一句说的快,“文康可不是什么好人,叫她小心点。” “文康?”林雨桐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我哥哥,一个妈妈生的,但不是一个爸爸。他爸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文莱的语气有些焦急,有些愤怒。 林雨桐还没说话,葛杨就赶紧起身,“那什么,我们改天再来拜访,我朋友他太失礼了……”说着就拉着文莱出门。 等两人走了,林雨桐的情绪也变的更加的不好了。 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太畸形了。” 四爷失笑:“想解决这个问题?” 林雨桐点点头:“人跟人总是这么算计……” 四爷贴在林雨桐的耳边,轻声道:“爷心里有点猜测,你要不要听?” 林雨桐就朝四爷看过去,“你说,我听着。” “你的空间能吸收别人的空间,得有俩个基本的先决条件。第一,你空间的能力比对放强。第二,你的空间有能量石。”四爷说着,就看向林雨桐,“你觉得,我这种说法对吗?” 林雨桐细细一琢磨,就点点头,“但我的能量石能量不够,所以才只能在对方的能量减弱的时候……” “没错!”四爷认同的道:“要是你有足够的能量石,那么,你就有了强夺对方空间的能力。” 林雨桐点点头,这跟她猜测的差不多了。 四爷的声音更低:“那你说,这地球上所有的能量石被开采以后,会是什么结果呢?” 林雨桐蓦然面色:“地球会变成一个大的空间,它会吞了女人们的小空间,同时也抽走男人们的力量。” “可另一方面,它会改变大地。物产会丰富,产量会提高。人类社会会重新恢复安宁。”四爷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到那时,所有的争端都不再是争端了。” 林雨桐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女人愿意放弃手里的空间吗?这是她们生存的优势!男人们愿意放弃自己的力量吗?这是他们跟女人谈条件的筹码。 四爷接着道:“女人靠着空间获得地位,男人靠力量获得荣耀。这是他们跟同类竞争的标准。能成为独特的,不可替代的,谁愿意变成普通人?下层那些人愿意,但是高层愿意吗?” 说着,两人都沉默了。 这是一道难解的题,怎么取舍,是个大问题。 四爷叹气:“地球这么大,咱们能让所有的能量石在一瞬间都爆开吗?不能!肯定不能!既然做不到,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更可怕。”他拍了拍林雨桐,“人在自然面前总是渺小的。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有些事情,能顺势利导,但却不能横加干涉。这跟治水是一个道理,堵不如疏。” “怎么疏导?”林雨桐拧眉,“男人总是盯着女人的空间,这迟早是要出事的。” 四爷拍着林雨桐,无奈的道:“你当你家爷是神啊。不急,慢慢琢磨琢磨。”其实,人类社会的哪一次进步,不是踏着同类的鲜血。现在也是一样的,别说是人了,就是神也阻挡不了人类的脚步。 林双栋不是上次就针对的那座山嘛! 人类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进步呢? 这话还是不要跟她说了。其实只要脑子清醒的人,一般都不会出事。凡是出事的,都是抵挡不住心里诱惑的。上赶着送上去,谁也拦不住。 这天晚上之后,两人就不再提着这个话题。 既然要帮着齐会长缴纳粮食,那这四亩地还是种红薯。两人忙叨了两天,才算是先把苗种新进去了。嫁接这活更慢,没有一周时间都干不完。 文莱在对面喊:“叫保卫处那帮小子帮着干呗。也不用付钱,给点能量食物,他们比谁都跑的快。” 怎么早没想起来呢? 林雨桐赶紧道:“没有太好的东西,红薯粥,管够!” 文莱放下他自己的活,就往这边跑,边跑还边对着信息卡跟人通话:“常兴,快点,给你们找到新活了。管够的!快点!” 林雨桐:“……”这娃也太实诚。 四爷朝另一边招呼葛杨:“来帮忙吧。一起干活热闹!” 葛杨早巴不得呢。他们是那种种勉强能过活的,但是却基本没有能量食物的指标的。 不大功夫,院子里呼啦啦的来了二十号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眼睛都发着绿光。 打头的一个应该就是常兴,他憨厚的笑笑:“什么活,只管吩咐,咱们没有拿不起的。” 林雨桐看着四爷带着人去了,就转身,第一次用厨房的熬粥机,调到最大容量,熬了一锅。 出来盛到盆里,连续的熬了三锅。感觉差不多了时候,外面已经闹哄哄的洗手等着吃饭了。 来不及做菜,只拿了腌萝卜缨子,一人一小碟。 文莱鼻子动了动,第一个冲进来坐在餐桌上,开吃。也不嫌弃烫,唏哩呼噜就往肚子里灌。 这些人一看,一个比一个窜得快。 四爷冲林雨桐低声道:“接着熬,看他们能喝多少。” 林雨桐看着摆在饭桌上又粗又大的保温桶,心道:行吧!继续熬!吃不了叫他们兜着走。 谁知道林雨桐真的又熬了三锅,才听到众人此起彼伏的喊着饱了。 林雨桐和四爷实诚,这些人其实也挺实诚的。吃完饭帮忙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才起身告辞。 “有什么活,招呼一声就来。”常兴跟林雨桐笑的特别的亲热。 谁知道第二天,林雨桐被齐咏召唤了。 齐咏住的地方,竟然也在研究所里面。在研究所的的最深处,是一个两层的小楼。 跟林家的住宅比起来,这里显得很寒酸。 “怎么?没想到我住在这里。”齐咏指了指沙发,叫林雨桐坐了。 林雨桐笑道:“是啊!没想到……这么简朴!” “我跟你妈妈不一样。”齐咏叹道,“你妈妈打小就爱做公主梦,你爸爸亲自动手,给她建造了一个城堡,你妈还真就在里面守了一辈子。” 林爸给林妈建造城堡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齐咏摆摆手:“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说起来,就跟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那时候,她跟文武,方可欣跟林双栋,谁不羡慕的两对璧人。 林雨桐见齐咏眼里的落寞一闪而逝,就笑道:“我妈如今一个人守着城堡,又有什么趣?倒不如一个小小的木屋,来的温馨舒适。好歹像个家。” 齐咏点了点林雨桐:“你呢,跟我和你妈都不太一样。” 林雨桐含笑低头,自己其实更像个外人,冷眼旁观的外人。仅此而已。 齐咏没有往深了说,只道:“咱们这个研究所,不管是男是女,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废柴。是我从废柴种挑出来的幸运儿。我不信,男人没有强悍的力量就不能活着,女人没有空间就会饿死。你们这些人,每人几亩地,不也都能养活自己吗?” 林雨桐看向齐咏:“原来这个研究中心是这个意思。别人以为您找人来是为了做新作物的研究,其实不是,你集中了这些废柴在一起,他们的求生手段,生活模式,才是你要做的研究。说到底,这里的人,都是你的研究对象。或者说,你研究的不是一个个体,而是废柴的群体。” 齐咏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带着点兴趣:“哼哼!还别说,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看明白我的意图的人。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林雨桐轻笑一声:“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纯粹的慈善家。” 齐咏敲着桌子,“怎么?打算揭露我伪善的面目?” “不!为什么要揭露?”林雨桐失笑,“你也没危害谁。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叫这里生活的人感觉到了安宁和自在。这就够了。” 齐咏坐正身子:“都说你们是废人,但是我突然发现,也许除了你们,其他的人才是真的废人。他们太过依仗上天赐予他们的天赋和本事,而忽略了最要紧的东西。那就是人本身。” 林雨桐听着她大发感慨,却有些糊涂了,一时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 齐咏却什么也不说了,塞给林雨桐一个大鸭梨,“吃吧,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林雨桐笑了笑,只得咬了一口。清甜多汁,味道很好。 “春天来了,万物都复苏了。”齐咏突然道:“研究中心要是抽调一部分人,叫你们去寻找新的物种,就像是远古的神农氏一样,尝百草。你可愿意做这个带队的?” 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齐咏的这个提议,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基因变了,很多以前不能食用的,现在就未必不能食用。更何况,这地球上也许催生了许多未知的物种,也是营养丰富,可食用的。一边试着从旧有的物种上寻找突破,一边尝试着新物种的引进繁衍。 从长远来看,这做法是对的。 但是,在有空间这一利器的时候,很少有人朝这个方向想。更多的都是想着怎么使用空间,哪怕带来再大的副作用也在所不惜。 齐咏感觉到了林雨桐带着钦佩的眼神,摇头道:“别觉的我有远见,事实上,没有远见不行了。”说着,就将一个档案袋放在林雨桐的眼前。这还是林雨桐到这里后看到的第一个用纸张记录的文件。 却听齐咏道:“有时候,最原始的办法,保密效果才是最好的。” 林雨桐愕然的低头,就见档案袋上,写着‘绝密’二字。 她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对于秘密,她从来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怎么不看?”齐咏挑眉问道。 林雨桐将档案袋往过一推:“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的心小,搁不下太多秘密。” 齐咏一下子就笑开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她伸手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那天,在文武询问你的时候,你的心理状态,是我见过最好的。就连我,也做不到你那般镇定。” 那是因为我作弊了。真正心理状态好的,正在我家呢。 但说出来,齐咏也不会叫四爷挑大梁,再是研究中心的人,也改变不了他是男人的事实。 林雨桐闭嘴,看着齐咏:“叫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齐咏却把档案袋往林雨桐面前一扔:“看吧,真没事。我不会害你的。只是一份统计报告而已!” 越是轻描淡写,事情越是不简单。而人家坚持叫自己看,不看也不行。 林雨桐将档案袋打开,确实是一份调查报告。她抬眼瞥了齐咏一眼,心越发的往下沉了。报告显示,空间携带者的数量和质量正在逐年递减。光是a级空间携带者,就比去年少了百分之十二。这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等再往下看的时候,才发现,每年空间携带者的死亡率却在升高,今年比去年升高了百分之十五。 也就是说,总体算下来,是生的少,死的多。总量正在逐年减少。 林雨桐再往后翻,最后一页,是空间携带者的死亡年龄,正在逐渐年轻化。前年死亡者平均年龄是58,去年是56.3,今年是54。 两年时间,差了四岁。再过两年呢? 齐咏和方可欣都四十五六的人了,照这么计算,还能活几年? 林雨桐慢慢的将调查报告合上,手稳稳的将报告放进档案袋里,将封口的绳子都缠好,不紧不慢。 齐咏就那么看着林雨桐的动作,也不说话。 林雨桐将档案袋原模原样的放回去,才道:“您希望我怎么做?” 齐咏往沙发上一靠:“其实,不光是女人是如此。男人的寿命也在慢慢的逐年降低。这让他们觉得,是能量食物太少的原因。可他们不明白,一旦将空间土拿出去,外面是增产了,他们平时能吃到的食物更丰富了,口味更好了。但代价就是空间的能量在逐渐降低。我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却认为……”女人更爱惜自己的生命。 每个人爱惜自己的生命本没有什么错,但是放在大义的立场上,这就是错。 齐咏话没有说完,就转移话题:“所以,他们比以前更执着的想要了解空间。这么折腾下去,上天给予人类的恩赐,迟早要收回的,到那时,人又该靠什么呢?找新的作物去吧,让女人哪怕是失去了空间,也能种植的作物。” 到那时,女人失去了空间,男人也就失去了力量。 那就都得重新更多的依靠脚下的土地。 齐咏看向林雨桐:“我不知道我的决定对不对。但是我从研究中心的这些人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我给了他们房子和几亩地,什么东西都没有再给予,可他们却都活的很好。没有谁给予他们能量食物的配给,但他们还是能想办法弄来。甚至是,比很多人过的都好。我这觉得,有时候,强者未必就是强者,他看着高大,威猛,但却又不堪一击。而弱者,却未必真的柔弱,看着他随风摇摆,飘摇不定,但却韧劲十足,摧不垮,揉不烂。空间这东西,不管是对于女人还是男人,如今都成了毒|品了。太过依赖它,这是不对的。你明白吗?” 林雨桐挑眉,难得还有这么一个明白人。 她点点头:“明白!”是真的很明白。 齐咏笑了笑:“那你回去准备吧,大概半个月之后,就出发。人员我来拟定。” 林雨桐就看向齐咏,刚要说话,齐咏就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要带你的小男友的。这一点,倒是跟你妈妈很像。” “好!”林雨桐干脆的应了一声,就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齐会长。” 齐咏点点头,看着林雨桐脚步从容的离开房间。 “出来吧。”齐咏朝另一边的房间看了一眼,“行了,人都走了。” 从内室里转身出来的,赫然是方可欣。 “我跟你说,你这个小女儿不一般,你还不信。现在看呢?”齐咏笑道:“那个稳当劲,我觉得我不是跟个小丫头说话……” “这孩子在外区恐怕是受了不少罪。”方可欣低声道。 “你行了。”齐咏白了她一眼,“你说暂时将她调离中心区,我就暂时给你调离了……” “你早就打我闺女的主意,这会子你不过是趁势而为。”方可欣坐下,低声道:“我知道你要搅风搅雨。这事风险太大。我在暗处支持你,这没关系。生死也就这么回事了,对咱们来说,还能活几年。与其变成老妪一般的死了,还不如趁着现在,死的轰轰烈烈。但是我不能把孩子搭进去。平时,你这里是最安全的,但是出事了,你这里就是最危险的。说我自私也好,护犊子也罢。我也不在乎。” “你是护犊子!”齐咏哼笑一声:“要不是你那宝贝大闺女犯浑,你会跟我趟这一趟浑水?” 方可欣拍拍额头:“我跟双栋都不是糊涂的人,你说我这大丫头,怎么了这是?” “像你!”齐咏白了方可欣一眼,“都是随了你了。看上一个男人就恨不能掏心掏肺。要是碰上对的人,也能跟你一样,好好的过日子。若是遇上那狼心狗肺的畜生,一辈子就搭进去了。不过我还是敬佩你们这样的人,爱起来要死要活。有时候明知道是坑,还义无反顾,飞蛾扑火。我就不行了。早没有这样的心境了。” “孩子大了,我也管不了了。”方可欣摇摇头,“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反倒是越说越犟。没吃过苦,没受过罪。她走的太平顺了。也怪我们,将她保护的太好了,从来不知道人心险恶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这是想拿自个的命拼一拼,给你闺女上最后一课吧。”齐咏耻笑一声,“别犯蠢!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说,就你那小闺女,就够我喝一壶的。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咱们都得好好活着。谁死咱们都不能死。” 半个月后,林雨桐和四爷接到通知,前往不死山,这是他们寻找新物种的第一站。 944.重返大清(49)三合一 清穿故事(1)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已经是在营养舱里了。营养舱的提示铃声舒缓极了,这就是待遇提高的好处。林雨桐没急着出去, 她需要平缓一下心情。 “你还好吗?”高明的声音带着担忧。 林雨桐淡淡的应了一声, 高明的手才深了过来, 要拉林雨桐起来。 “欢迎你回来。”还是这样一句话。 林雨桐习惯性的就想提气, 做完这个动作, 才发现这有多可笑。只能伸出手,被高明拉起来。 看着一如既往干练的高明,林雨桐嘴角僵硬的笑了笑。 “歇几天吧。在这样下去, 你受不住。”高明看着林雨桐的脸, 谨慎的问道。 是挺让人受不了的。 林雨桐活动了一下身体, 就问道:“这一次的药方怎么样?” 高明脸上的笑意就再也忍不住, “虽然验证了还不足十分之一, 但只这十分之一的价值,就不可估量。”说着,高明又小声的问, “那么, 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 林雨桐一愣,不继续下去又能怎样呢?如今就算给自己千金万金,自己也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了。心里的那种空虚除了工作能排遣,没有什么东西能填补。她总是期望, 也许, 还能碰见那些故人也不一定呢。 高明理解的点点头, 谁都有这么一段时期的。 “没关系, 我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反倒觉得现在的自己不是真实的。”林雨桐坐在沙发上,身体往后一靠,就道。 高明‘嗯’了一声,就道:“现实中的生命跟你的经历比起来,太短暂了。连现实中的亲人,朋友,都似乎变的遥远了。” 林雨桐就点头道:“是!太遥远了。” “去见见他们吧。找回自己再回来。”高明给了林雨桐一个建议。 林雨桐点点头。就站起身来。一走出房间,外面的嘈杂就叫林雨桐皱了皱眉,她在灵鹫宫住了几十年,那里安静怡人,比这嘈杂可好上太多了。 高明跟在后面就苦笑,这就是这份工作带给人的副作用。很多人回来就有各种不适应。 公司如今真是服务到家,车就在楼下。 车在路上堵得要死,空气实在让林雨桐作呕。竟是觉得,自己这几十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这不是回家的路吧。”林雨桐觉得隔得时间再远,也不可能不记得自己的家啊。 那司机就笑道:“没错,林小姐,公司给您的父母换了一处大房子。” 林雨桐一愣,就不言语了。 公司这般付出,总是有想要的回报的吧。 等车子开进了别墅区,林雨桐就心道不好,下这么大的本钱,还催促着自己回来看看。看来,这次的任务并不轻松啊。 三层的别墅,还带着游泳池。跟自己在家属院的三居室,一个天一个地啊。 虽说自己带回来的东西绝对比这个价值高多了。但到底没投入生产,也没见到效益。 爸爸还是老样子,妈妈还是一样的唠叨。对于他们而言,女儿也就两个星期没回家而已。说实话,两星期实在是很短,比起上大学那时候大半年不回家,根本微不足道。 “听说你给公司做了突出贡献,人家才奖给你的别墅。这公司真不错。”林妈妈就笑着道。女儿出息了,自然是欢喜的。 “人家还定时叫医生护士上门,给我跟你妈检查身体。家里又有专业的保姆,你放心工作,不要有后顾之忧。”林爸爸叮咛着。 “下周,安排我们跟你们公司的其他员工家属出国旅游。这福利真的没话说啊。”林妈妈将菜夹给闺女,笑着道:“是得给人家好好的干。” 林雨桐回了一趟家,体会了一番公司的细心安排。只呆了两天,就被父母催着上班了。 “这么好的福利,用点心吧。” 林雨桐只能无奈的重新往公司去。 有一句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还不知道这公司打的什么主意呢。 高明站在公司楼下,笑眯眯的等着林雨桐。 到了办公室,两人坐下。林雨桐就道,“想叫我干什么,就直说吧。” 高明看着林雨桐,咳嗽了一声,才尴尬的道:“是这样的。公司探测到一块新区域,不过,咱们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需要派人过去,采集一些数据。公司觉得,综合了各项指标之后,只有你最合适。” 林雨桐挑了挑眉,“我最合适?不见得吧。” 高明就将一份文件拿给林雨桐看。林雨桐接过来,翻开,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服务器检测到每个世界的波动情况。还有从这些地方回来的同事的谈话记录。 越是翻看,越是觉得哭笑不得。 一些男同事,不是想着王图霸业,就是想要建立自己的后宫。结果呢,其实结局好的没几个。 一些女同事呢,有十分过激四处撩汉子的。有在武侠世界开启种田模式的。更有几个主动放弃了回来。 “你看到了。这些在熟知的剧情世界里,都惹出这么大的波动来。那么在未知的情况下,会怎么样呢?你们去了,改变是在所难免的。但在不熟悉那些空间法则的情况下,只能稳中求变。要真是让这激进的去折腾,只怕数据不稳定,放得出去,收不回来。放了保守的进去,又不能采集到有用的信息。所以,公司不得不谨慎。”高明就道。 “这你不能太不靠谱,整到恐龙时代怎么办?大概总有个范围吧。”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高明就道:“可能是平行的历史空间。不会太久远。当然这只是专家的猜测。” 专家?谁现在还相信什么专家。 林雨桐挑挑眉:“历史跟故事可是两码事。” 高明就点点头:“所以,不敢叫这些……”她点了点文件,道:“这些冒失鬼去。对未知的东西,多一些谨慎,总是不会错的吧。你拿回来的东西,就足以说明将你放在任何环境下,你都能生存。这才是公司选你的原因。你放心,此次,公司的原始股,会拿百分之一放在你的名下。从此,你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了。” 林雨桐看着高明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原始社会,叫自己住山洞穿皮毛就好。 高明送了一口气,道:“这次,我会将史书都给你准备上。” 林雨桐耻笑一声,道:“历史都是人写的,谁知道真实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只看着史书过日子,得把自己坑死。” “你能这么想,我的心就算是放下了。”高明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起来。 “来回传输不会有问题吧。”林雨桐就问道。 “这个放心,不是技术成熟,是不敢叫人做这样的尝试。”高明保证道。 “那就走吧。”林雨桐将高明准备好的物资补给都收回空间里,就站起身。 这次的营养舱又升级了。林雨桐笑着朝高明点头致谢。就躺了进去。舱门关上,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林雨桐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浑身都像被撕扯一般的疼。这是前两次都不曾有的。她就知道公司的保证全都是狗屁。这种疼痛,林雨桐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才觉得落到了实处。 她眼睛还没睁开,就闻见淡淡的香味。 香味淡雅清新,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 林雨桐的第一感觉就是真好,不是原始社会。 然后耳边就听着人小声说话声。 “李大夫,我们福晋的身体,如何了?”这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等等,她说福晋! 福晋,这是清朝的称呼。林雨桐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后宅虽不如灵鹫宫自由,但也没有危险。而且这次的任务,就是收集数据。这就是只要保证自己活下去,空间自会采集数据的。 “只是有些劳累过度了。得好好养着。”这是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的声音。应该就是李大夫。 “大阿哥如今的样子,我们福晋哪里歇得下?”那女子又说了一句。 两人说着,就往外走。林雨桐一听‘大阿哥’,心里就猛地一疼。这是原主的本能意识。 林雨桐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自己这个身体不是别人,正是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而这大阿哥,该是早早夭折的宏晖吧。 心里刚清明一点,就听见一个杂乱的脚步声,“福晋……不好了……大阿哥……” 林雨桐马上跳下炕,身体软的几乎站不住。 那丫头进来扶住,道:“大阿哥……不好了……福晋去瞧瞧。” “带我去!”林雨桐冷声吩咐。这是原主唯一的牵挂。再说了,自己怎么也不会看着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等林雨桐到了,屋子里除了一个清瘦的男人背着身站着,其余人都人都跪下了。炕上躺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面色已经青白了。 林雨桐过去搭了脉,这倒不是中、毒了,而是疫病。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要是有内力在,还能给这孩子缓缓,可是如今,怎么办? 空间里的东西,当着这么多人也拿不出来啊! “出去!都出去!”林雨桐呵斥道,“快点,全都给我出去。” 一屋子的下人都朝那男子看了过去。 “福晋!爷知道你……”那男子看着林雨桐,才一出口,声音就哽咽着说不下去。眼圈也红了。 林雨桐的眼神,在碰到这男人红着的眼眶的时候,就说不出口了。 可是怎么办,这孩子,眼看就要咽气了。就是现代的药品也来不及了。她偷偷的从空间里拿出九转大还丹来。这丹药药力太强,孩子根本就撑不起。 林雨桐假装用帕子捂嘴,将丹药吞了下去,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等血流出来,就塞到孩子的嘴里。 孩子不会吞咽,她另一只手悄悄的压着孩子的穴位,血水混着唾液,慢慢的流了下去。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福晋这是做什么? 那男人看着林雨桐,见林雨桐盯着宏辉的咽喉看,他也走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好似喉咙真的动了一下。 他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手指送过去。 林雨桐不解的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就听这人道:“如果做父母的能用自己的血肉换回孩子,都会愿意的。宏晖也是爷的儿子。” 林雨桐恍然,她也是着急的疯了。这位就是那位四爷吧。未来的雍正爷了。 幸亏他是这么想自己做的事的。要不然自己还真没法解释了。 慢慢的,林雨桐觉得手指上有了热乎气,就不确定的看了一眼该被称为四爷的男人。 就见他脸上惊疑不定,然后眼里闪过惊喜,“苏培盛,叫太医进来。” 苏培盛愕然了一瞬,然后蹭一下的窜了出去。 带着太医匆匆进来。这太医最见不得给皇家瞧这样的事了。龙子龙孙哪个不是宝贝,由自己做这个报丧的鸟儿,实在是…… 这般想着,但手脚一点也不敢耽搁。他知道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已经是不行了,这会子即便好,也怕是回光返照。可这一搭脉,脸上的神情马上就惊住了。脉搏虽还是微弱,也不能说就见好,但显然暂时是不会丢了性命的。 他马上跪下就道:“回四爷四福晋的话,大阿哥脉搏竟是有力的多了。” 四爷的脸上马上就有了笑意,对苏培盛道:“拿刀来。” 林雨桐就看着他拿刀将自己的胳膊划开一条口子,将血放到茶碗里。 这……这他的血真没什么作用。 林雨桐拿过他用过的放在一边的刀,他的血没效果,一会子不见好,就只能说明自己的血是有效的。可不就露馅了。只能自己也划了一刀。 “福晋……不用……”四爷刚要租住,就见林雨桐眼也不眨的也划了一刀,然后将血也挤了半茶盏。 这情形,叫一屋子奴才看的胆战心惊啊。 苏培盛赶紧提醒太医,“快给主子包扎啊。” “啊?啊!”太医赶紧打开药箱。 林雨桐却将两人的血液混在了一起,捏住孩子的下巴,给灌了进去。 然后由着身边的嬷嬷给自己包扎。 她就坐在炕沿上,手却放在这孩子的手腕上,时刻掌握着这孩子的脉搏情况。四爷就坐在炕边的凳子上。直到掌灯时分,炕上的宏晖‘哼唧’了一声。 这一声犹如天籁,林雨桐心里马上一松,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坐不住。 四爷一下子站了起来,吩咐一边站着的苏培盛,“再叫太医来。” 苏培盛都恨不能给漫天的神佛磕头了。只要大阿哥没事,什么都好说啊。 最近因为大阿哥突然病倒的事,主子几乎熬干了。 太医把了脉,又见大阿哥脸上的青色已经退了,只是有些苍白罢了。 “大阿哥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小心的道:“只要好好调养就好。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这都是四爷和四福晋的功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何尝不惊奇呢。要不是满太医院的太医都瞧过了,他都以为自己诊断错了。 “赏!”四爷吩咐一声,“满府都赏!” 林雨桐看着身边的嬷嬷一眼,也吩咐道:“赏!” 这边话音才落,炕上的弘晖就咳嗽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额娘。”孩子的声音纤细羸弱,“难受!” 林雨桐猛地意识道,这额娘叫的是自己。她在红楼了有过两个孩子,虽然爱他们,但心里却缺了一份照顾孩子的满足。 这孩子还小,许是原主留下来的潜意识,竟觉得十分的亲近。 四爷嘴角就有了笑意,知道难受,能说出难受,就是好了。今天一天,心忽上忽下的,此刻才算放松了下来。 “拿水来。”林雨桐一边吩咐着丫头,一边将弘晖抱起来:“难受,是嘴里难受吧。簌簌口,马上就好。” 可不是,嘴里肯定都是血腥味。 宏晖闭着眼睛,由着林雨桐给他喂水,簌了口,才点点头,“额娘,我饿。” 四爷大喜,“快传膳。” 林雨桐接话道:“爷,我想把弘晖先带回正院去,也方便照顾。” “也好!”四爷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从林雨桐的怀里接过孩子,道:“我送你们回去。” 那嬷嬷才赶紧蹲下,将鞋给林雨桐套在脚上。林雨桐这才发现,出来的急,没穿鞋。 正院里,林雨桐将弘晖安排在暖阁的炕上,又叫人端了粥来。偷偷的给里面加了空间水,才给宏晖喂下去。看他吃了半碗,林雨桐又摸了一次脉,见脉象平稳,心知没有大事了。 看着孩子睡下,林雨桐才出来,见四爷还在,就道:“叫厨下炖点补血的,爷也用一些吧。” 四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就应了一声。道:“我今晚在前面歇息。有事让人叫我。你也早点歇了吧。”说着,又看了她的胳膊一眼,对伺候的人吩咐道:“好好伺候福晋和大阿哥。再出什么事,爷活剐了你们。” 一屋子人都战战兢兢的应了。 林雨桐目送四爷离开,就去了暖阁。如今已经是深秋了。暖阁里暖意融融。她将下面的人都打发了,自己也在暖阁的炕上躺了。才来接受原主的记忆。 乌拉那拉说不上是什么精致的美人,长相只能用清秀来形容。十三岁嫁给四皇子爱新觉罗胤禛,至今已经是个年头了。 少年夫妻,即便不是相濡以沫,也该是相敬如宾吧。 其实不然,这两人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上下级。而且,随着这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四福晋的精力也就放在了后院上。哪怕对儿子也是威严有余而亲近不足。孩子早早的送去了前院,只叫嬷嬷太监看着。 这是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没有丈夫的宠爱,她能守住的也只有福晋的地位和唯一的儿子了。 林雨桐喝了泉心的水,就靠在软枕上发呆。如果这真的是平行的历史空间,那么公司叫自己来是做什么呢? 究竟在这里能不能改变历史?改变历史会有什么后果?这大概才是公司想要知道的事。 而自己今儿,其实已经是改变了历史了。如果弘晖活着,只要他不作死,那就真的没弘历什么事。 才初来,她还没办法就马上下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历史空间。 但不管在哪,都得健康的活下去。林雨桐给这个身体把了脉。除了郁结于心,没有什么大毛病。 她盘腿坐下,开始按照心法,练功。可是打坐了一晚上,效果可以说,连在天龙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这可能跟身体根骨有关,更可能是是这个世界,先天就不存在练习出神入化的武功的这个条件。 过惯了有武功的日子,这没武功,不仅不习惯,而且还真是叫人有些失落。她只能安慰自己说,这也不打紧,光是武功招数,就够自己防身用了。 况且,她敢说,这个世上医术和毒术,比自己好的,绝无仅有了。 有这些本事,别说在内宅,就算是放到江湖上,也一样能闯出名堂来的。 练了一晚上,虽说效果不好,但多少还是有的。至少精神饱满了。第二天,林雨桐早早就自己起来了。 昨天见到的嬷嬷是原主的奶嬷嬷,林雨桐见她进来,就道:“这花盆底的鞋先收了,以后见客,或是出门再穿,在屋里不穿这个。” 这就跟在家里都要穿着高跟鞋一样。别扭的慌。 福嬷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就道:“是主子昨天扎到脚了吧。老奴看看,要不要叫太医。” 林雨桐摇摇头,“没有的事,你看着弘晖,叫石榴进来伺候梳洗吧。” “是!”福嬷嬷赶紧应了一声,总觉得福晋哪里变了。 昨晚已经看过了原身的长相,有些失望。再加上才二十多岁的人,愣是打扮的老气横秋。难怪不得宠呢。哪个男人不是视觉动物。 她洗漱完,在镜子前看了看这张脸。在美人如云的皇家,实在是太平凡了。一点特色都没有。当然了,几位皇子福晋,谁也别说谁。 但打扮的顺眼些,最起码自己不膈应,总是能的。 叫丫头翻遍了衣柜,只把前几年的衣服拿出来,还能凑合着穿。玫红的袍子,鹅黄的对襟褂子,也不要什么金银。只将头发简单的挽成发髻,用一个珍珠簪子攒上,就算是完事了。 脸上只擦了面霜,连粉也不用。 反正也不打扮给谁看。 她亲自下了厨,将厨房准备的都换成空间里的水和菜,给弘晖和自己做了吃的。 等弘晖醒了,林雨桐要亲自给他洗澡,换衣服,“咱们也去去晦气。” 福嬷嬷就道:“要不把大阿哥院子的东西都给换了吧?” “要换,也不能现在换。反正弘晖暂时住在正院。以后再说。”林雨桐觉得,这四福晋身边的人,不管是这位福嬷嬷,还是昨天慌慌张张来报信的丫头,都算不上精明人。慢慢的都得换了。给安排好了体面的去处,总比搁在眼前强些。 现在要是换了弘晖院子里的东西,不就是明说,弘晖这场病有猫腻吗?虽然不知道弘晖是怎么染上疫病的,但此时大动干戈,却只能惹恼那位四爷。 从他对弘晖的态度看,他同样在意这个儿子。对于弘晖的事,相信他会彻查的。而自己,没熟悉情况之前,还是别露出什么破绽才好。 谁知道这是真实的历史,还是清穿的影视啊。林雨桐对于公司那些狗屁专家,压根就不信。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亲身感受到的。 八岁的孩子,已经是大孩子了。弘晖不乐意叫林雨桐帮他洗澡,“有丫头们呢。额娘你出去吧。”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啊。躲什么。叫额娘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林雨桐只觉得这孩子瘦得厉害,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的,“以后多吃点饭,瞧这瘦的。” 弘晖身上没力气,又躲不了,脸羞的通红。 母子俩坐在炕上,炕桌上摆了简单的几样粥菜。 “把蛋羹都吃了。”林雨桐端了小碗,要喂弘晖吃饭。 “儿子能行,自己吃就好。吃完饭,儿子还能背两页书呢。”弘晖小心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赶紧道。 才这么大点的孩子,也逼得太紧了。虚岁八岁,其实也就六岁半。 “念书的事,不急。”林雨桐也没说不叫念书的话,只道:“等身体好了。咱们再说。” “额娘,儿子不争气。”弘晖低声的道。 林雨桐也想起乌拉那拉总是说一些叫弘晖争气的话。只怕被下面的弟弟比下去。弘晖下面的弘昀,比弘晖小了八个月而已。她自己的压力大,也把这种压力,转嫁在了孩子的身上。 “怎么不争气了,额娘的晖儿很争气呢。”林雨桐就笑道,“赶紧吃饭,都是额娘给你做的。” 鸡蛋羹是用泉心的水做的,滋味十分不错。弘晖吃完一碗,喝了半碗粥,才算是吃饱了。 等人把饭桌撤下去,福嬷嬷就来禀报道:“侧福晋,格格们都来给福晋请安了。” 林雨桐皱眉道:“不见!就说我照顾大阿哥,免了她们的请安。什么时候要见她们的时候,再打发人通知她们。”实在不明白明明不喜欢这些女人,还非得叫到跟前给自己添堵的行为。那些女人也未必就喜欢给别人弯腰屈膝。彼此一辈子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 刚把话传下去,就见石榴进来小声的道:“爷来了,在门口刚巧碰上侧福晋跟宋格格。” 林雨桐点点头,刚要起身去迎,就见一身宝蓝袍子的身影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爷来了。”林雨桐站起身来。 “给阿玛请安。”弘晖就想起来下炕。 林雨桐赶紧拦了,“你这孩子,自己的阿玛,你客气什么。躺着吧。” 四爷点点头,“听你额娘的。” 说着话,四爷就打量弘晖的脸色,“一会子叫太医再来看看。” “好!”林雨桐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义。 四爷挥手叫下面的人都下去了,才道:“福晋,弘晖这病,来的奇怪,好的更奇怪。昨天见的人多了,只怕如今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今儿爷少不得进宫,跟皇上说说。爷自小就信佛,这些年也不曾间断过……” 林雨桐马上醒悟,四爷只是要把这事推到佛祖身上,就马上接话道:“妾身也一样。这十年来,日日抄写佛经,从不曾间断。” 四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是啊!都是佛祖保佑。” 林雨桐一看他双眼还是青黑,想必昨晚一晚上都在琢磨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毕竟反常便是妖了。而且,这样的事情,在皇家尤其敏感。 “爷用过饭了吗?”林雨桐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声。 “一会在车上用吧。”说着,他就要起身。 “福嬷嬷,把给弘晖热着的饭菜拿来吧。”林雨桐就吩咐道。 四爷眉头一皱,道:“怎么,弘晖今儿还没吃饭不成?” “用过了,阿玛。”弘晖在一边小声的道。 林雨桐就笑道:“少食多餐,在午饭前想给他再加一顿。” 四爷这才点点头。 饭菜简单,但十分可口。“谁的手艺,赏!” 林雨桐尴尬的一笑,就道:“那妾身就谢爷的赏了。” 弘晖在一边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四爷这才看向林雨桐,也笑道:“原来是福晋下厨了。那得给个大赏。等爷回来,再给福晋补上吧。” 直到上了车,他还有些疑惑,这人一夕之间,变化未免太大。 靠在马车上,一会子就睡了过去。到了宫门口,醒过来,竟是浑身都是劲一般。他倒是不疑心早饭的问题。他觉得可能是弘晖好了,自己的心事去了。所以人轻松了,也精神了。 康熙的皇孙不少,但是嫡孙却不多。其实他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几个小的,他都没时间管,更别说皇孙了。实在是老四的嫡长子,病的突然。要不是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下面也不敢告诉他。听说这孩子不成了,他还给这孩子念了一卷经书。他这一辈子,折的孩子太多了。很少再为这事伤心了。 想不到过了小半天传回来的消息,竟是从鬼门关又回来了。他还特意的问了太医,才知道老四两口子用自己的血喂了孩子,愣是将孩子给救回来了。 这事算得上一件奇事了。 听说老四来了,他就叫进来了。 “叫太医瞧了吗?果真见好了?”康熙放下手里的折子,指着一边的凳子,叫老四坐了。 四爷坐下,道:“回皇阿玛,昨晚上也就用了半碗粥。今儿一早,进了半碗粥一碗蛋羹。儿臣出门前跟他额娘说话,他还有精神在边上捂着嘴乐,想是无碍了。” 康熙见老四确实是瘦了,眼底也青黑,就道:“叫朕瞧瞧,胳膊伤的怎样了?” 四爷就把袖子卷起来,还能看见绑着的纱布里面渗出来的血。“儿子当了阿玛,才知道皇阿玛对儿子们的心。瞧着弘晖躺在那里,儿子恨不能以身相代。每常想起小时候,生病时皇阿玛的焦心,才知道儿子有多不孝。” 康熙听着一叹,就道:“你做阿玛的为了救儿子,朕做阿玛的,也一样心疼儿子。这伤口好好的养着,养好了,再回来当差。” 四爷就道:“儿臣叫皇阿玛担心了。以后定日日为皇阿玛念经祈福。保佑皇阿玛圣体安康。” “哦?”康熙不由的问道:“听你这意思,倒是因着你信佛的缘故?” “儿臣的福晋,十年来,也是日日不间断的抄写佛经。想来也是有些缘故的。”四爷就不确定的道。 康熙点点头,“不管因为什么,孩子没事,就是祖宗保佑了。” “是!”四爷也不知道皇上信了没有,反正这就是唯一的解释了。 出了宫,四爷也不耽搁。他估计,来探病的人就快上门了。 请了好几个太医,给弘晖瞧了。除了开出一些补身子的方子之外,也没别的了。 四爷的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这一两年,弘晖就先别出府了。在府里养着吧。”四爷叮嘱道。 大概是叫弘晖先避过这个风头吧。 林雨桐点点头,这样挺好的。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还是安静的在府里就好。 正说着话,福嬷嬷就进来道:“福晋,汤已经煲好了。” 真是没眼色! “爷要留下来一起用饭吗?”林雨桐客气道。 其实更像是下逐客令。 “那就摆饭吧。”四爷往桌前一坐,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林雨桐突然就明悟了。在这府里,他就是天,从来没有自己被嫌弃的自觉。 她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吃饭,其实还是挺别扭的。偏偏不敢露出一点别的神色出来。这叫自在逍遥了半辈子的林雨桐,根本就习惯不了。 弘晖在一边,瞧着还有些紧张。这叫林雨桐心里不是滋味。亲父子,处的跟猫跟老鼠一样。这肯定不行。 这孩子的性子,还得掰过来才好。 945.重返大清(50)三合一 清穿故事(1)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已经是在营养舱里了。营养舱的提示铃声舒缓极了,这就是待遇提高的好处。林雨桐没急着出去, 她需要平缓一下心情。 “你还好吗?”高明的声音带着担忧。 林雨桐淡淡的应了一声, 高明的手才深了过来,要拉林雨桐起来。 “欢迎你回来。”还是这样一句话。 林雨桐习惯性的就想提气, 做完这个动作,才发现这有多可笑。只能伸出手, 被高明拉起来。 看着一如既往干练的高明, 林雨桐嘴角僵硬的笑了笑。 “歇几天吧。在这样下去, 你受不住。”高明看着林雨桐的脸,谨慎的问道。 是挺让人受不了的。 林雨桐活动了一下身体, 就问道:“这一次的药方怎么样?” 高明脸上的笑意就再也忍不住,“虽然验证了还不足十分之一, 但只这十分之一的价值, 就不可估量。”说着,高明又小声的问, “那么,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 林雨桐一愣, 不继续下去又能怎样呢?如今就算给自己千金万金, 自己也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了。心里的那种空虚除了工作能排遣,没有什么东西能填补。她总是期望, 也许, 还能碰见那些故人也不一定呢。 高明理解的点点头, 谁都有这么一段时期的。 “没关系, 我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反倒觉得现在的自己不是真实的。”林雨桐坐在沙发上,身体往后一靠,就道。 高明‘嗯’了一声,就道:“现实中的生命跟你的经历比起来,太短暂了。连现实中的亲人,朋友,都似乎变的遥远了。” 林雨桐就点头道:“是!太遥远了。” “去见见他们吧。找回自己再回来。”高明给了林雨桐一个建议。 林雨桐点点头。就站起身来。一走出房间,外面的嘈杂就叫林雨桐皱了皱眉,她在灵鹫宫住了几十年,那里安静怡人,比这嘈杂可好上太多了。 高明跟在后面就苦笑,这就是这份工作带给人的副作用。很多人回来就有各种不适应。 公司如今真是服务到家,车就在楼下。 车在路上堵得要死,空气实在让林雨桐作呕。竟是觉得,自己这几十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这不是回家的路吧。”林雨桐觉得隔得时间再远,也不可能不记得自己的家啊。 那司机就笑道:“没错,林小姐,公司给您的父母换了一处大房子。” 林雨桐一愣,就不言语了。 公司这般付出,总是有想要的回报的吧。 等车子开进了别墅区,林雨桐就心道不好,下这么大的本钱,还催促着自己回来看看。看来,这次的任务并不轻松啊。 三层的别墅,还带着游泳池。跟自己在家属院的三居室,一个天一个地啊。 虽说自己带回来的东西绝对比这个价值高多了。但到底没投入生产,也没见到效益。 爸爸还是老样子,妈妈还是一样的唠叨。对于他们而言,女儿也就两个星期没回家而已。说实话,两星期实在是很短,比起上大学那时候大半年不回家,根本微不足道。 “听说你给公司做了突出贡献,人家才奖给你的别墅。这公司真不错。”林妈妈就笑着道。女儿出息了,自然是欢喜的。 “人家还定时叫医生护士上门,给我跟你妈检查身体。家里又有专业的保姆,你放心工作,不要有后顾之忧。”林爸爸叮咛着。 “下周,安排我们跟你们公司的其他员工家属出国旅游。这福利真的没话说啊。”林妈妈将菜夹给闺女,笑着道:“是得给人家好好的干。” 林雨桐回了一趟家,体会了一番公司的细心安排。只呆了两天,就被父母催着上班了。 “这么好的福利,用点心吧。” 林雨桐只能无奈的重新往公司去。 有一句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还不知道这公司打的什么主意呢。 高明站在公司楼下,笑眯眯的等着林雨桐。 到了办公室,两人坐下。林雨桐就道,“想叫我干什么,就直说吧。” 高明看着林雨桐,咳嗽了一声,才尴尬的道:“是这样的。公司探测到一块新区域,不过,咱们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需要派人过去,采集一些数据。公司觉得,综合了各项指标之后,只有你最合适。” 林雨桐挑了挑眉,“我最合适?不见得吧。” 高明就将一份文件拿给林雨桐看。林雨桐接过来,翻开,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服务器检测到每个世界的波动情况。还有从这些地方回来的同事的谈话记录。 越是翻看,越是觉得哭笑不得。 一些男同事,不是想着王图霸业,就是想要建立自己的后宫。结果呢,其实结局好的没几个。 一些女同事呢,有十分过激四处撩汉子的。有在武侠世界开启种田模式的。更有几个主动放弃了回来。 “你看到了。这些在熟知的剧情世界里,都惹出这么大的波动来。那么在未知的情况下,会怎么样呢?你们去了,改变是在所难免的。但在不熟悉那些空间法则的情况下,只能稳中求变。要真是让这激进的去折腾,只怕数据不稳定,放得出去,收不回来。放了保守的进去,又不能采集到有用的信息。所以,公司不得不谨慎。”高明就道。 “这你不能太不靠谱,整到恐龙时代怎么办?大概总有个范围吧。”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高明就道:“可能是平行的历史空间。不会太久远。当然这只是专家的猜测。” 专家?谁现在还相信什么专家。 林雨桐挑挑眉:“历史跟故事可是两码事。” 高明就点点头:“所以,不敢叫这些……”她点了点文件,道:“这些冒失鬼去。对未知的东西,多一些谨慎,总是不会错的吧。你拿回来的东西,就足以说明将你放在任何环境下,你都能生存。这才是公司选你的原因。你放心,此次,公司的原始股,会拿百分之一放在你的名下。从此,你也是公司的股东之一了。” 林雨桐看着高明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原始社会,叫自己住山洞穿皮毛就好。 高明送了一口气,道:“这次,我会将史书都给你准备上。” 林雨桐耻笑一声,道:“历史都是人写的,谁知道真实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只看着史书过日子,得把自己坑死。” “你能这么想,我的心就算是放下了。”高明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起来。 “来回传输不会有问题吧。”林雨桐就问道。 “这个放心,不是技术成熟,是不敢叫人做这样的尝试。”高明保证道。 “那就走吧。”林雨桐将高明准备好的物资补给都收回空间里,就站起身。 这次的营养舱又升级了。林雨桐笑着朝高明点头致谢。就躺了进去。舱门关上,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林雨桐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浑身都像被撕扯一般的疼。这是前两次都不曾有的。她就知道公司的保证全都是狗屁。这种疼痛,林雨桐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才觉得落到了实处。 她眼睛还没睁开,就闻见淡淡的香味。 香味淡雅清新,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 林雨桐的第一感觉就是真好,不是原始社会。 然后耳边就听着人小声说话声。 “李大夫,我们福晋的身体,如何了?”这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等等,她说福晋! 福晋,这是清朝的称呼。林雨桐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后宅虽不如灵鹫宫自由,但也没有危险。而且这次的任务,就是收集数据。这就是只要保证自己活下去,空间自会采集数据的。 “只是有些劳累过度了。得好好养着。”这是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的声音。应该就是李大夫。 “大阿哥如今的样子,我们福晋哪里歇得下?”那女子又说了一句。 两人说着,就往外走。林雨桐一听‘大阿哥’,心里就猛地一疼。这是原主的本能意识。 林雨桐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自己这个身体不是别人,正是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而这大阿哥,该是早早夭折的宏晖吧。 心里刚清明一点,就听见一个杂乱的脚步声,“福晋……不好了……大阿哥……” 林雨桐马上跳下炕,身体软的几乎站不住。 那丫头进来扶住,道:“大阿哥……不好了……福晋去瞧瞧。” “带我去!”林雨桐冷声吩咐。这是原主唯一的牵挂。再说了,自己怎么也不会看着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等林雨桐到了,屋子里除了一个清瘦的男人背着身站着,其余人都人都跪下了。炕上躺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面色已经青白了。 林雨桐过去搭了脉,这倒不是中、毒了,而是疫病。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要是有内力在,还能给这孩子缓缓,可是如今,怎么办? 空间里的东西,当着这么多人也拿不出来啊! “出去!都出去!”林雨桐呵斥道,“快点,全都给我出去。” 一屋子的下人都朝那男子看了过去。 “福晋!爷知道你……”那男子看着林雨桐,才一出口,声音就哽咽着说不下去。眼圈也红了。 林雨桐的眼神,在碰到这男人红着的眼眶的时候,就说不出口了。 可是怎么办,这孩子,眼看就要咽气了。就是现代的药品也来不及了。她偷偷的从空间里拿出九转大还丹来。这丹药药力太强,孩子根本就撑不起。 林雨桐假装用帕子捂嘴,将丹药吞了下去,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等血流出来,就塞到孩子的嘴里。 孩子不会吞咽,她另一只手悄悄的压着孩子的穴位,血水混着唾液,慢慢的流了下去。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福晋这是做什么? 那男人看着林雨桐,见林雨桐盯着宏辉的咽喉看,他也走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好似喉咙真的动了一下。 他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手指送过去。 林雨桐不解的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就听这人道:“如果做父母的能用自己的血肉换回孩子,都会愿意的。宏晖也是爷的儿子。” 林雨桐恍然,她也是着急的疯了。这位就是那位四爷吧。未来的雍正爷了。 幸亏他是这么想自己做的事的。要不然自己还真没法解释了。 慢慢的,林雨桐觉得手指上有了热乎气,就不确定的看了一眼该被称为四爷的男人。 就见他脸上惊疑不定,然后眼里闪过惊喜,“苏培盛,叫太医进来。” 苏培盛愕然了一瞬,然后蹭一下的窜了出去。 带着太医匆匆进来。这太医最见不得给皇家瞧这样的事了。龙子龙孙哪个不是宝贝,由自己做这个报丧的鸟儿,实在是…… 这般想着,但手脚一点也不敢耽搁。他知道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已经是不行了,这会子即便好,也怕是回光返照。可这一搭脉,脸上的神情马上就惊住了。脉搏虽还是微弱,也不能说就见好,但显然暂时是不会丢了性命的。 他马上跪下就道:“回四爷四福晋的话,大阿哥脉搏竟是有力的多了。” 四爷的脸上马上就有了笑意,对苏培盛道:“拿刀来。” 林雨桐就看着他拿刀将自己的胳膊划开一条口子,将血放到茶碗里。 这……这他的血真没什么作用。 林雨桐拿过他用过的放在一边的刀,他的血没效果,一会子不见好,就只能说明自己的血是有效的。可不就露馅了。只能自己也划了一刀。 “福晋……不用……”四爷刚要租住,就见林雨桐眼也不眨的也划了一刀,然后将血也挤了半茶盏。 这情形,叫一屋子奴才看的胆战心惊啊。 苏培盛赶紧提醒太医,“快给主子包扎啊。” “啊?啊!”太医赶紧打开药箱。 林雨桐却将两人的血液混在了一起,捏住孩子的下巴,给灌了进去。 然后由着身边的嬷嬷给自己包扎。 她就坐在炕沿上,手却放在这孩子的手腕上,时刻掌握着这孩子的脉搏情况。四爷就坐在炕边的凳子上。直到掌灯时分,炕上的宏晖‘哼唧’了一声。 这一声犹如天籁,林雨桐心里马上一松,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坐不住。 四爷一下子站了起来,吩咐一边站着的苏培盛,“再叫太医来。” 苏培盛都恨不能给漫天的神佛磕头了。只要大阿哥没事,什么都好说啊。 最近因为大阿哥突然病倒的事,主子几乎熬干了。 太医把了脉,又见大阿哥脸上的青色已经退了,只是有些苍白罢了。 “大阿哥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小心的道:“只要好好调养就好。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这都是四爷和四福晋的功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何尝不惊奇呢。要不是满太医院的太医都瞧过了,他都以为自己诊断错了。 “赏!”四爷吩咐一声,“满府都赏!” 林雨桐看着身边的嬷嬷一眼,也吩咐道:“赏!” 这边话音才落,炕上的弘晖就咳嗽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额娘。”孩子的声音纤细羸弱,“难受!” 林雨桐猛地意识道,这额娘叫的是自己。她在红楼了有过两个孩子,虽然爱他们,但心里却缺了一份照顾孩子的满足。 这孩子还小,许是原主留下来的潜意识,竟觉得十分的亲近。 四爷嘴角就有了笑意,知道难受,能说出难受,就是好了。今天一天,心忽上忽下的,此刻才算放松了下来。 “拿水来。”林雨桐一边吩咐着丫头,一边将弘晖抱起来:“难受,是嘴里难受吧。簌簌口,马上就好。” 可不是,嘴里肯定都是血腥味。 宏晖闭着眼睛,由着林雨桐给他喂水,簌了口,才点点头,“额娘,我饿。” 四爷大喜,“快传膳。” 林雨桐接话道:“爷,我想把弘晖先带回正院去,也方便照顾。” “也好!”四爷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从林雨桐的怀里接过孩子,道:“我送你们回去。” 那嬷嬷才赶紧蹲下,将鞋给林雨桐套在脚上。林雨桐这才发现,出来的急,没穿鞋。 正院里,林雨桐将弘晖安排在暖阁的炕上,又叫人端了粥来。偷偷的给里面加了空间水,才给宏晖喂下去。看他吃了半碗,林雨桐又摸了一次脉,见脉象平稳,心知没有大事了。 看着孩子睡下,林雨桐才出来,见四爷还在,就道:“叫厨下炖点补血的,爷也用一些吧。” 四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就应了一声。道:“我今晚在前面歇息。有事让人叫我。你也早点歇了吧。”说着,又看了她的胳膊一眼,对伺候的人吩咐道:“好好伺候福晋和大阿哥。再出什么事,爷活剐了你们。” 一屋子人都战战兢兢的应了。 林雨桐目送四爷离开,就去了暖阁。如今已经是深秋了。暖阁里暖意融融。她将下面的人都打发了,自己也在暖阁的炕上躺了。才来接受原主的记忆。 乌拉那拉说不上是什么精致的美人,长相只能用清秀来形容。十三岁嫁给四皇子爱新觉罗胤禛,至今已经是个年头了。 少年夫妻,即便不是相濡以沫,也该是相敬如宾吧。 其实不然,这两人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上下级。而且,随着这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四福晋的精力也就放在了后院上。哪怕对儿子也是威严有余而亲近不足。孩子早早的送去了前院,只叫嬷嬷太监看着。 这是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没有丈夫的宠爱,她能守住的也只有福晋的地位和唯一的儿子了。 林雨桐喝了泉心的水,就靠在软枕上发呆。如果这真的是平行的历史空间,那么公司叫自己来是做什么呢? 究竟在这里能不能改变历史?改变历史会有什么后果?这大概才是公司想要知道的事。 而自己今儿,其实已经是改变了历史了。如果弘晖活着,只要他不作死,那就真的没弘历什么事。 才初来,她还没办法就马上下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历史空间。 但不管在哪,都得健康的活下去。林雨桐给这个身体把了脉。除了郁结于心,没有什么大毛病。 她盘腿坐下,开始按照心法,练功。可是打坐了一晚上,效果可以说,连在天龙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这可能跟身体根骨有关,更可能是是这个世界,先天就不存在练习出神入化的武功的这个条件。 过惯了有武功的日子,这没武功,不仅不习惯,而且还真是叫人有些失落。她只能安慰自己说,这也不打紧,光是武功招数,就够自己防身用了。 况且,她敢说,这个世上医术和毒术,比自己好的,绝无仅有了。 有这些本事,别说在内宅,就算是放到江湖上,也一样能闯出名堂来的。 练了一晚上,虽说效果不好,但多少还是有的。至少精神饱满了。第二天,林雨桐早早就自己起来了。 昨天见到的嬷嬷是原主的奶嬷嬷,林雨桐见她进来,就道:“这花盆底的鞋先收了,以后见客,或是出门再穿,在屋里不穿这个。” 这就跟在家里都要穿着高跟鞋一样。别扭的慌。 福嬷嬷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就道:“是主子昨天扎到脚了吧。老奴看看,要不要叫太医。” 林雨桐摇摇头,“没有的事,你看着弘晖,叫石榴进来伺候梳洗吧。” “是!”福嬷嬷赶紧应了一声,总觉得福晋哪里变了。 昨晚已经看过了原身的长相,有些失望。再加上才二十多岁的人,愣是打扮的老气横秋。难怪不得宠呢。哪个男人不是视觉动物。 她洗漱完,在镜子前看了看这张脸。在美人如云的皇家,实在是太平凡了。一点特色都没有。当然了,几位皇子福晋,谁也别说谁。 但打扮的顺眼些,最起码自己不膈应,总是能的。 叫丫头翻遍了衣柜,只把前几年的衣服拿出来,还能凑合着穿。玫红的袍子,鹅黄的对襟褂子,也不要什么金银。只将头发简单的挽成发髻,用一个珍珠簪子攒上,就算是完事了。 脸上只擦了面霜,连粉也不用。 反正也不打扮给谁看。 她亲自下了厨,将厨房准备的都换成空间里的水和菜,给弘晖和自己做了吃的。 等弘晖醒了,林雨桐要亲自给他洗澡,换衣服,“咱们也去去晦气。” 福嬷嬷就道:“要不把大阿哥院子的东西都给换了吧?” “要换,也不能现在换。反正弘晖暂时住在正院。以后再说。”林雨桐觉得,这四福晋身边的人,不管是这位福嬷嬷,还是昨天慌慌张张来报信的丫头,都算不上精明人。慢慢的都得换了。给安排好了体面的去处,总比搁在眼前强些。 现在要是换了弘晖院子里的东西,不就是明说,弘晖这场病有猫腻吗?虽然不知道弘晖是怎么染上疫病的,但此时大动干戈,却只能惹恼那位四爷。 从他对弘晖的态度看,他同样在意这个儿子。对于弘晖的事,相信他会彻查的。而自己,没熟悉情况之前,还是别露出什么破绽才好。 谁知道这是真实的历史,还是清穿的影视啊。林雨桐对于公司那些狗屁专家,压根就不信。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亲身感受到的。 八岁的孩子,已经是大孩子了。弘晖不乐意叫林雨桐帮他洗澡,“有丫头们呢。额娘你出去吧。”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啊。躲什么。叫额娘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林雨桐只觉得这孩子瘦得厉害,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的,“以后多吃点饭,瞧这瘦的。” 弘晖身上没力气,又躲不了,脸羞的通红。 母子俩坐在炕上,炕桌上摆了简单的几样粥菜。 “把蛋羹都吃了。”林雨桐端了小碗,要喂弘晖吃饭。 “儿子能行,自己吃就好。吃完饭,儿子还能背两页书呢。”弘晖小心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赶紧道。 才这么大点的孩子,也逼得太紧了。虚岁八岁,其实也就六岁半。 “念书的事,不急。”林雨桐也没说不叫念书的话,只道:“等身体好了。咱们再说。” “额娘,儿子不争气。”弘晖低声的道。 林雨桐也想起乌拉那拉总是说一些叫弘晖争气的话。只怕被下面的弟弟比下去。弘晖下面的弘昀,比弘晖小了八个月而已。她自己的压力大,也把这种压力,转嫁在了孩子的身上。 “怎么不争气了,额娘的晖儿很争气呢。”林雨桐就笑道,“赶紧吃饭,都是额娘给你做的。” 鸡蛋羹是用泉心的水做的,滋味十分不错。弘晖吃完一碗,喝了半碗粥,才算是吃饱了。 等人把饭桌撤下去,福嬷嬷就来禀报道:“侧福晋,格格们都来给福晋请安了。” 林雨桐皱眉道:“不见!就说我照顾大阿哥,免了她们的请安。什么时候要见她们的时候,再打发人通知她们。”实在不明白明明不喜欢这些女人,还非得叫到跟前给自己添堵的行为。那些女人也未必就喜欢给别人弯腰屈膝。彼此一辈子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 刚把话传下去,就见石榴进来小声的道:“爷来了,在门口刚巧碰上侧福晋跟宋格格。” 林雨桐点点头,刚要起身去迎,就见一身宝蓝袍子的身影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爷来了。”林雨桐站起身来。 “给阿玛请安。”弘晖就想起来下炕。 林雨桐赶紧拦了,“你这孩子,自己的阿玛,你客气什么。躺着吧。” 四爷点点头,“听你额娘的。” 说着话,四爷就打量弘晖的脸色,“一会子叫太医再来看看。” “好!”林雨桐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义。 四爷挥手叫下面的人都下去了,才道:“福晋,弘晖这病,来的奇怪,好的更奇怪。昨天见的人多了,只怕如今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今儿爷少不得进宫,跟皇上说说。爷自小就信佛,这些年也不曾间断过……” 林雨桐马上醒悟,四爷只是要把这事推到佛祖身上,就马上接话道:“妾身也一样。这十年来,日日抄写佛经,从不曾间断。” 四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是啊!都是佛祖保佑。” 林雨桐一看他双眼还是青黑,想必昨晚一晚上都在琢磨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毕竟反常便是妖了。而且,这样的事情,在皇家尤其敏感。 “爷用过饭了吗?”林雨桐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声。 “一会在车上用吧。”说着,他就要起身。 “福嬷嬷,把给弘晖热着的饭菜拿来吧。”林雨桐就吩咐道。 四爷眉头一皱,道:“怎么,弘晖今儿还没吃饭不成?” “用过了,阿玛。”弘晖在一边小声的道。 林雨桐就笑道:“少食多餐,在午饭前想给他再加一顿。” 四爷这才点点头。 饭菜简单,但十分可口。“谁的手艺,赏!” 林雨桐尴尬的一笑,就道:“那妾身就谢爷的赏了。” 弘晖在一边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四爷这才看向林雨桐,也笑道:“原来是福晋下厨了。那得给个大赏。等爷回来,再给福晋补上吧。” 直到上了车,他还有些疑惑,这人一夕之间,变化未免太大。 靠在马车上,一会子就睡了过去。到了宫门口,醒过来,竟是浑身都是劲一般。他倒是不疑心早饭的问题。他觉得可能是弘晖好了,自己的心事去了。所以人轻松了,也精神了。 康熙的皇孙不少,但是嫡孙却不多。其实他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几个小的,他都没时间管,更别说皇孙了。实在是老四的嫡长子,病的突然。要不是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下面也不敢告诉他。听说这孩子不成了,他还给这孩子念了一卷经书。他这一辈子,折的孩子太多了。很少再为这事伤心了。 想不到过了小半天传回来的消息,竟是从鬼门关又回来了。他还特意的问了太医,才知道老四两口子用自己的血喂了孩子,愣是将孩子给救回来了。 这事算得上一件奇事了。 听说老四来了,他就叫进来了。 “叫太医瞧了吗?果真见好了?”康熙放下手里的折子,指着一边的凳子,叫老四坐了。 四爷坐下,道:“回皇阿玛,昨晚上也就用了半碗粥。今儿一早,进了半碗粥一碗蛋羹。儿臣出门前跟他额娘说话,他还有精神在边上捂着嘴乐,想是无碍了。” 康熙见老四确实是瘦了,眼底也青黑,就道:“叫朕瞧瞧,胳膊伤的怎样了?” 四爷就把袖子卷起来,还能看见绑着的纱布里面渗出来的血。“儿子当了阿玛,才知道皇阿玛对儿子们的心。瞧着弘晖躺在那里,儿子恨不能以身相代。每常想起小时候,生病时皇阿玛的焦心,才知道儿子有多不孝。” 康熙听着一叹,就道:“你做阿玛的为了救儿子,朕做阿玛的,也一样心疼儿子。这伤口好好的养着,养好了,再回来当差。” 四爷就道:“儿臣叫皇阿玛担心了。以后定日日为皇阿玛念经祈福。保佑皇阿玛圣体安康。” “哦?”康熙不由的问道:“听你这意思,倒是因着你信佛的缘故?” “儿臣的福晋,十年来,也是日日不间断的抄写佛经。想来也是有些缘故的。”四爷就不确定的道。 康熙点点头,“不管因为什么,孩子没事,就是祖宗保佑了。” “是!”四爷也不知道皇上信了没有,反正这就是唯一的解释了。 出了宫,四爷也不耽搁。他估计,来探病的人就快上门了。 请了好几个太医,给弘晖瞧了。除了开出一些补身子的方子之外,也没别的了。 四爷的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这一两年,弘晖就先别出府了。在府里养着吧。”四爷叮嘱道。 大概是叫弘晖先避过这个风头吧。 林雨桐点点头,这样挺好的。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还是安静的在府里就好。 正说着话,福嬷嬷就进来道:“福晋,汤已经煲好了。” 真是没眼色! “爷要留下来一起用饭吗?”林雨桐客气道。 其实更像是下逐客令。 “那就摆饭吧。”四爷往桌前一坐,一点也没有不自在。 林雨桐突然就明悟了。在这府里,他就是天,从来没有自己被嫌弃的自觉。 她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吃饭,其实还是挺别扭的。偏偏不敢露出一点别的神色出来。这叫自在逍遥了半辈子的林雨桐,根本就习惯不了。 弘晖在一边,瞧着还有些紧张。这叫林雨桐心里不是滋味。亲父子,处的跟猫跟老鼠一样。这肯定不行。 这孩子的性子,还得掰过来才好。 946.重返大清(51)三合一 重返大清(51) 冬泛冰天,夏挹荷浪, 秋容芦雪, 春色杨烟, 鼓枻其中, 如游香国。 这说的就是大明湖。 弘历一路走的极慢,从京城出发, 到了山东就觉得被人给盯上了。除了正事还有事要办,他就走的更慢了。一路游山玩水,到了六月, 才到了济南府。吃了当地的美食, 看了名胜古迹, 听了一肚子乡野趣事,这才好似无意的转到了大明湖。 夏天的大明湖,荷叶翻滚,荷花点缀其间,一阵风过, 犹如粉装绿裙的仙子在舞蹈, 别有一番韵味。 他站在岸边,凉风带着丝丝香气, 倒是真有几分陶醉。 吴书来指着一处亭子, “爷,您瞧那亭子……”可不就是画上的样子。 弘历拿扇子挡住太阳光, 眯着眼眺望远处, 伸手急切的就朝远处划船的而来的渔船招手。 ------------ 如此世界(14) 土豆饼叫林双栋很满意, 一个人干掉了一小盆。 林雨桐和四爷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耳边就传来轰鸣声。 “来了!”林双栋说着,就急忙往外走。四爷和林雨桐紧跟在他身后,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还没看明白呢,眼前一闪,门口停了一架圆盘形状的飞行器。舱门打开,里面下来十多个人,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林雨桐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的。 见林双栋走过去,然后两人勾肩搭背,凑在一起低声细语。林雨桐就恍然,这个人应该是跟林家很熟的人才对。 这些人从林雨桐眼前走过,却将林雨桐和四爷完全忽视了。直到看到客厅里的东西,两人才算是入了人家的眼了。 然后……然后就什么问题都没有,直接来了两人,跟在四爷和林雨桐身后,“跟我们走。”跟押解犯人似得。 这次带走的,不光是客厅中那一盆。人家连带院子里的所有植株,都要运走。 门口远远的站着很多看热闹的人。眼里带着艳羡。 e区的领导,在人家眼里屁都算不上,根本就没人搭理。 当初带着林雨桐和四爷进来的工作人员,半天才缩着肩膀凑进来,拿着扫描仪一扫,算是给两人更改了信息。他们从e区直接升入中心a区。 相比起外面那些热闹,四爷和林雨桐对这个类似于飞碟的飞行器其实更感兴趣。 如果这真的是飞碟,那么地球上看到的飞碟到底是外星人跨越是空间来造访地球呢,还是未来的人跨越是时间的界限来找回他们的足迹? 里面空间比想象的大的多。一进去,就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半个弧面都是屏幕,屏幕前坐着十几个人,想来这就是驾驶员了。 另半个弧面上有一条通道,沿着通道往里走,就有不同的房间。 四爷被推进了一间,林雨桐被推进了另一间。 这是要分别安置,然后想单独从他们嘴里询问一些问题。 这路数,两人都懂。根本就不需要交流,也没什么可紧张的。 跟林双栋坐在一起的男人笑道:“这小丫头还挺镇定……” 他们两人的面前,是一个屏幕,屏幕上正是四爷和林雨桐。见两人分开时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这中年男人就笑了笑。 林双栋摇摇头:“桐桐这丫头……傻大胆,被家里惯得!”说着,就瞪眼:“我说文武,你可别给吓着孩子。” 文武摆摆手:“正常程序!正常程序!” 两人就不再说话,而是看着屏幕。 屏幕的左侧,是林雨桐的房间。此刻,房间里,一个穿着棕色长裙的姑娘,一脸闲适的靠在沙发上,然后看了桌子上的水壶一眼,撇了撇嘴,手里就多了一个西红柿来,张嘴就啃,一看就是汁水饱满,叫人忍不住流口水。 “你们家这丫头也太不会过日子了。”文武就跟林双栋心疼的道:“这一个西红柿,能补充咱们一个战士两天所需要的能量。你说说,她就这么吃了。糟践好东西啊!” 林双栋呵呵一笑:“是得好好教育教育!不能这么浪费能量。”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种事,全凭各自各自的觉悟。杜绝偷吃这事,根本就办不到。 “只有产量上来了,种类多了。吃到嘴里的滋味差不多了,只要给的价钱公道,还是有希望的。”文武皱眉道。一脸的肉疼。女人又不需要能量食物,干嘛非得吃它。 林雨桐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偏差的。 她把空间产的东西当饭吃,觉得是不可或缺的。但空间食物的正确使用方法,类似于现代人吃补品。没钱的,一天一个鸡蛋算是补充营养。有钱的,一天炖一盏燕窝,也是一种方式。但谁也不能拿这玩意当正经的饭吃。 但是林双栋知道,他家姑娘就是这么认知的,就是这么把补品当饭吃来着。 而另有一边的小伙子,看着斯斯文文的,一时也看不出深浅,只他好奇的看了看房间里的东西,就躺在沙发上闭眼歇着了。 两人都没把这事当事的态度,叫文武收回了视线。 他看向林双栋,“听说e区又闹出人命了?” 林双栋点点头:“外区每年都会死几个。集中在雨季和冬季。谁都知道这两季外面危险,就算是消失上几个人,也属于正常情况,没人会觉得奇怪,也不会引起恐慌。但出现在e区,这就不行了。会人心惶惶的!这事得管,得警告一些人一下了。用囚犯做实验还不够吗?” “这事,女联那边已经知道了。”文武摇摇头,“她们要真是因为这个罢工,咱们的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一旦没有能量食物,军心不稳啊!是要出大乱子的。你们家那口子跟姓齐的女人交情不错,叫她在中间说说话。别弄的太僵!” 林双栋一摇头:“我们家那位最疼桐桐,你给把人隔离开了,还指望我说好话。拉倒吧,我不落埋怨就不错了。有这种当着亲爹的面关押闺女的吗?你不地道。” “走程序!走程序嘛!”文武低声道,“我这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老兄!要不然,能这么顺利的带回中心区!b区c区那些王八蛋能那么容易叫人到咱们手里。虽然不把这些杂碎放在眼里,但是跟他们打交道,这心里也难免膈应。这些人是中心区的屏障,有时候还是要安抚的。不过,这丫头还算机灵,知道直接找你这当爹的,而没贸然找e区汇报,要不然,可真就不好说了。这种宝贝落在谁手里,谁的话语权就大。上次带回来那个,种出大萝卜的那个小子,当时为了把他从c区带出来,费了多少事!” 林双栋叹了一声:“这些个王八蛋,为了研究,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累死累活一辈子,找不到突破的办法,可不就走了歪路了吗?”文武一笑,“中心区还乱不起来,他们的手也没本事伸那么长。不过,上面这次提出的研究方向,你怎么看?” 林双栋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才道:“我还是不同意!这事,女联这边也不会同意的。我想他们也一定尝试过了,用空间的土在外面种植,虽说短期内能保证产量增加,品质增加,但却是以牺牲女人的寿命为代价的。四十来岁,折腾的跟七八十岁一样,你看女联那边什么反应?齐咏那女人不吃了你才怪!” “这不是我的态度!”文武一叹,“如果再找不到突破口,哪怕女联那边的压力大,上面也会想办法施行的。这个……你还是回去给你们家那位说一声。” 林双栋还没有说话,飞行器已经进入了降落模式。 两人这才抬头,却见屏幕上的两人,都窝在沙发里睡的香甜。 “没事!孩子交到我手里你放心。”文武指了指屏幕,“心里有事睡不了这么沉。” 可他们却不知道世上还有睡穴,适当的按压,就会叫人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林雨桐和四爷可不认为装睡能骗得了无所不在的监控。人睡着的呼吸和心跳频率跟醒着是完全不同的。 林双栋抬头,看了一眼闺女的头顶闪烁着的睡眠字样,失笑道:“昨晚是做贼去了?怎么就困成这样了。行了,我也不管了。按你的程序走吧。” 说着,就起身,从另一边下了旋梯。 林雨桐是被人推了一下才清醒的。她醒来的一瞬间,就明白在哪,故意在沙发上翻了翻身,才脾气不好的起来。 催着林雨桐的小伙子面色一红,心道:这小姑娘起床气不小。 洗了一把脸,这才转身出门。面对面就看见四爷也出来了。 “不要彼此交谈。”身后的人再一次提醒。 林雨桐一副小女孩的样子撇撇嘴,轻哼了一声,就率先往下走。 一下旋梯,林雨桐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这才像是人类住的城市嘛! 远处是高矮不等的楼,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城市还闪烁着霓虹灯。 还没大发感慨呢,前面就停下一辆小轿车来。不管里面的构造怎样,看着跟现代的汽车外形没什么大的差别。 等坐上去才知道差别在哪,那就是没有司机。 这车要是放在现代,绝对会被当成是幽灵车的。 等上了车,舒适的感觉不到车在走,而隔着玻璃,却能看见车周围的建筑在往后倒。还能看清路边的招牌上写着涮羊肉,某某酒店,某某商场,她刚想着这怎么跟二十一世界差不多的时候,就又看见卡拉ok。这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卡拉ok啊。从来没听见过音乐声好吗? 两三分钟后,车停下来了。 “到了!”跟着自己的小伙子说了一声。 才两三分钟就到了?这车的速度这么快,还能看见窗外的东西吗? 她不由的看向车窗的玻璃,坑爹的,这玻璃根本就是一种屏幕,在车行驶的过程中,播放的是以前老旧的影像资料。 “能播放一些更远古的吗?”林雨桐抬着下巴指着车窗问道。差点被自己的眼睛给骗到。 那小伙子皱眉道:“再远古的,那就只能从仅存的影像电视剧是找了。那都是假的,看了有什么趣。” 林雨桐一噎,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才说终于有点人气了,可是全都是海市蜃楼,骗人的。 林雨桐眼前的是一栋大楼,抬头看不到顶,平视看不见两端。这样的楼见多了,她都好奇不起来了。 被人领进大门,四爷被领着向东边走了。而林雨桐只能跟着人家往西面去。 房间不错,一室一厅一卫。卧室里还放着很多崭新的衣服,供她换洗。 吃饭的时候,有专门将饭菜给送进来。 一连几天,都被人关着禁闭。 林雨桐不着急,没事就躺在床上练功,将内力一圈一圈的转着,没有不耐烦。 文武的办公室里,秘书疾步走了进来:“齐会长来了。将军。” “这个女人!”文武嘀咕了一声,就起身,“行,我这就过去。对了,那俩孩子怎么样?” “吃了睡,睡了吃。”秘书如是道。 文武点点头,“在外区呆过的人……这样也算是正常。” 秘书点点头,一到雨季和冬季,就得圈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什么事都没有,只有睡着才能保存体力,能省点钱买饭。 别说是关几天,就是关上三两月,估计这俩孩子都不带着急的。 文武叹了一声,认命的往出走,“哪哪都少不了这个女人!” 秘书心说,有了自然高产的作物,省的您再逼着人家消耗生命的从空间里取土。一方面要靠着空间产能量食物,一方面还要取土让外界的作物高产。一个萝卜两头切,消耗的都是女人的生命,齐会长能不着急,能不重视吗? 会客的大厅的门被推开,文武笑盈盈了走了进去,“齐会长,这怎么话说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大厅宽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看不出这女人的年纪,但文武知道,这女人今年四十有五了。她一身灰色的正装,板着脸坐在那里,对于对方的问候,冷笑了一声作答。 “文武,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齐咏眼角眉梢都带着冷色和嘲讽,“人呢?把两个孩子交给我带走。” 文武对对方的恶劣态度一点也不在意,伸手按了几个开关,屏幕上就出现了两个酣睡的大孩子。 齐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东西你们也检验了,不光那株异株很有价值,就是其他的红薯,也在一定程度上增产或是增加品质了。你还将人关着干什么?对人家的隐私就那么好奇?” 原来,作为对照组的两组红薯,一组的产量没增加,但是红薯的品质好了。里面不再是纵横交错的红薯丝,而是软糯可口的红薯。一组红薯丝虽然没有改变,但产量也是增加了三成。这就是成绩。 虽然是嫁接的办法他们都试过,但是从来没有谁有这么好的效果。 但只要育出种子,能保证高产,也就行了。难道非得叫人人都学会,没有秘密才算数。 要是这么说,那古人的杂交水稻,更是该人人掌握的技巧了。这都是什么强盗逻辑。 文武无奈的看了一眼齐咏,好脾气的坐过去:“不是对人家的隐私好奇,是该走的程序就得走。谁都不能例外的。再说,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有什么隐私。” 齐咏却没心思跟他掰扯:“你说走程序,那我就只当你是走程序。按照正常程序,你关押他们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天了,如果今天晚上七点之前,你还不放人,对不住,我就要起诉你了……” “你起诉我什么啊?”文武哭笑不得,“那俩孩子是你什么人?” “你别忘了,我是女联的会长。”齐咏指着屏幕上睡的流哈喇子的林雨桐,“她是女人,在我这个会长的管辖之内。那么她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我自然就有责任为她讨回公道。” 文武一噎,“行!你行!你是真行。我现在,马上就去做最后的问话。把这事给了了。会长大人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齐咏一哼:“我要求参加问询。” 文武蹭一下站起来:“齐咏,你别得寸进尺!” 齐咏轻蔑的看了一眼文武:“怎么?心虚了。我还就不怕你知道,对于你们动不动就窥伺别人隐私的做法,我看不上。按照程序,审讯或是询问女子,必须由女联派人监督。这次,我就以普通的工作人员的身份,要求参与。这完全是合理合法的。怎么能算是得寸进尺呢?” “是林双栋两口子请你来的吧。”文武哼笑一声,“我还以为齐会长多大公无私呢……” “放屁!”齐咏指着文武,“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秘书赶紧道:“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带两人……” “带!”两人异口同声。 秘书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吵了。他赶紧走出去,早把这尊大佛打发走早安心。 林雨桐被门铃声惊醒,这次先是通过电子音提示她,给她半个小时的洗漱换衣的时间。 如此的正式,想来有重要人物来了。 她也没邋遢的爱好,想着这些人再怎么没品,也不至于在卫生间偷窥。也就顺势选了一套合适的。 果绿的无袖长裙,下摆极大,刚好能遮住脚踝。再挑了一件白色披肩,白色的高跟鞋。被关了几天,不混上一身新衣裳,可不是吃了大亏了吗? 洗了澡,将头发披散着,换上衣服,在镜子钱照了照,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一直都不怎么关注容貌,但还真是不得不说,这个身体的容貌跟以前比起来,绝对算是最好的。 微微有点瓜子脸,但却不会瘦成尖下巴。眼睛大大的,亮眼极了。皮肤白的没有一点瑕疵。 美人!绝对的美人。 等走出房门,叫门口的两个小伙子一愣,然后就羞红了脸。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雨桐踩着高跟鞋,发出极有韵律的‘哒哒’声。抬起头,却见四爷从对面走了过来。 黑色的暗金纹衬衫,领口的扣子开着,露出性感的锁骨。两胳膊上,袖子挽起,臂弯上搭着灰色的西装,下身一条浅灰色的西裤,撑的笔直。黑色的皮鞋,脚步不紧不慢。看见林雨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定没事,眼里就有了笑意。 两人远远的彼此能看见对方,但是却没有走近,就各自被带到一个房间里了。 房间里除了一把特别的椅子,就什么都没有。 等林雨桐坐在椅子上,右手腕就被扣住了。连上了一个什么机器。 她挑眉,不会真是测谎仪吧? 想到这里,就不由的用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腕上,调整脉搏而已,这个难不倒她。至于四爷,不用为他担心。这么几天关在屋子里,他大概把这些人能问到的问题都想到了。估计没什么能叫他心跳的频率出现异常的了。 这么想着,正前面的墙上,上半部分突然上升。林雨桐吓了一跳。 紧跟着,她听见对面传来声音,说是:“正常!” 此时,对面不再是墙壁,而是坐着好几个人。两边还摆着机器,中间却坐着一男一女。 那男人她见过,就是去e去跟林双栋勾肩搭背的人,在记忆了,林家爸妈叫他文武。她曾经管他叫过文叔叔。 可看着作态,也不像是要给自己特殊照顾的样子,她也就不费心拉关系。看着他也就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一样。 至于那个女人,记忆里,好似也在林妈妈的信息卡里见过她的照片。 还真是有意思,说是熟人吧,人家没有特殊的表示。说是生人吧,其实看两人跟林爸林妈,似乎真不是一般的交情。 林雨桐看了两人一眼,就平视前方。 刚才说‘正常’,应该是墙壁猛地发生变化,将自己吓了一跳,所以,那边的机器马上反应出自己的心跳频率的变化。因此,他们判断,机器运转正常。 林雨桐就按住穴位,稳定了脉搏,叫脉搏再不会有过多的起伏。 文武和齐咏都看着显示器上的线条,除了最开始跳动了一下,其他的都是正常的。即便看见他们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波动。 这是不认识自己了?还是什么原因?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齐咏正襟危坐,一副不开口的样子。 林雨桐不知道的是,她左边的墙壁,从她这里往外看,就是墙壁的样子,但是四爷坐在椅子上,却能将林雨桐所在的房间的一切都看清楚。 他看见林雨桐左手搭在右手上,心里就了然了。 文武干咳一声,抬头看林雨桐:“知道今天要问什么吗?” 林雨桐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猜测,但不确定。” 文武慈和的笑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来这里,就想着是不是是立了大功了。要不然不会重新回到中心区来。但是……”他说话的声音猛的一高,又一顿,眼角往显示仪器上一扫,却发现对方的心跳一点变化都没有。 齐咏轻笑一声,这种咋呼人的手段,在这孩子身上失灵了。 文武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林雨桐:“我说话,你都不害怕吗?” 林雨桐迷蒙的看了一眼文武,“对不住,我爸爸一直就这么说话。听了十几年了,习惯了。怕不了了。” 齐咏扭头,嘴角不由的翘起。这些混账玩意,整天在一起混,总有些共通之处的。这孩子这么说,应该是真的。 文武点点头,脸色一正,继续道:“那咱们在说你的功劳以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林雨桐点头,“问吧。” “这一株植物,跟你的空间有没有关系?”文武盯着林雨桐的眼睛,问道。 林雨桐皱眉,好半天才道:“说不好。” 文武看了齐咏一眼,才问林雨桐:“怎么叫说不好?” 林雨桐就道:“当时发现就这一株的颜色不一样,我们也没往心里去,都以为是病变了。就将它放在最角落里。这一株,是唯一一棵没有嫁接的植株。所以,表面上看,跟我的空间没有关系。但是,植物是需要授粉才能结果的。以前,古地球上的那套异花授粉还是什么的,现在都未必说的通了。所以,它是不是因为跟其他的嫁接后的植株发生了授粉才有了变化,我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一味的否认空间的作用。但这说法,听着好像该死的还挺有道理。 齐咏含笑点点头,低声对文武道:“要验证这个,也许需要三五年,也许需要三五十年,说不准。” 文武就不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林双栋的小闺女是个脑子这么好使的人呢。 这事最后究竟做到哪一步,叫她这么一说,都跟她没关系了。她既突显了她在其中可能发挥的重要作用,但是又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这人在外区混一圈,这就成精了。 文武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说着,他话语一转,直接道:“据我所知,你的空间检测当时是不过关的。但是,不足一个月之后,你的空间就奇迹般的发育了……” 林雨桐挑眉,这个问题跟植株有什么关系吗? 还不等她说话,齐咏就出声道:“我反对,你这是探听别人的隐私。要询问可以,但是跟本身无关的事,还请不要再问。” 林雨桐愕然,这是在维护自己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文武就严肃的道:“你怎么就知道没关系?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她的空间是因为某种物质,或者说是因为她无意之间接触了某种物质,而突然间发育了。那么是不是说,她的空间有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变化。所以,所培育出来的秧苗,嫁接之后,才能跟病变的植株相互授粉,才有了今天的这一株异变以后的植株。” 林雨桐皱眉看文武:“比如呢?比如,你觉得我接触了什么你们不知道的物质?” 这话叫齐咏将反驳文武的话咽下去了,她看了一眼显示仪上这孩子的心跳,频率丝毫不乱。这叫她觉得特别有意思。这些人,从根子上,都是对女人的空间好奇。恨不能叫他们进去研究个透彻。如今也是一样,挂羊头卖狗肉,说到底,还是将话题往空间上引。总觉得一切好东西都一定跟女人的空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比女人的空间还强大的力量。简直愚不可及! 文武却看向镇定的林雨桐:“你问我?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要是真有这种物质,我爸妈不会无奈的送我去外区。要真有这种物质,我何苦憋在e区?要是真有这种物质,我比你着急。我也想叫自己的空间无所不包。所以,你要是知道这物质是什么,请告诉我一声,千难万难,我都会找到它。等我强大了,你也就不会这么问我了,不是吗?”林雨桐这话带着几分嘲讽。 没错,空间要是足够大,那么她的地位就足够高。林雨桐的母亲,一个人负责一个王牌师的食物供给,谁敢这么对她? 齐咏心里点点头,这孩子一语道破了实质。文武能毫不顾忌的这么说话,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要真是有这样的物质,这孩子又何苦受这样的窝囊气。 文武的嘴角隐晦的抽了抽,身子前倾道:“据说,你得到过一块化石?” 林雨桐点头:“不是我,是我们两个人。但是已经卖了。这话问出来都多余,我的信息卡你们查过,交易记录里清清楚楚。想知道那块化石有用没用,问问买主白云就知道了。问我没用。” 文武却笑了:“你能卖它,自然知道那东西对你没用,我要问的是白云搭给你的那块。那块可没有交易记录,它去哪了?能看看吗?” 林雨桐的心猛的一跳,要不是按住了脉搏,肯定就露馅了。 那块‘化石’已经连接在沙漠和沼泽之间了,哪里还有什么化石。 她拿不出来!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看向齐咏,“连这个你们都知道了。”她摇头轻笑,“问那块石头?我说,我扔了,你们信吗?” 两人看了林雨桐半天,见她神色如常,就又看向显示器,没有波动。 听起来就是一个编造的借口,可偏偏人家一副坦然的样子,测谎仪又显示她真的没有撒谎。那这叫人怎么说? 信还是不信? 文武轻笑一声:“孩子,撒谎可不好。” 林雨桐第一次露出几分不耐烦来,“我就知道没人相信,但这就是事实,爱信不信!”她皱眉道:“要是那真是化石,白云会搭给我?要是化石真的有用,怎么对白云女儿的空间半点不起作用?我还不瞒你们,那石头,我想办法磨开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甲虫的化石,就是一块两色石。我被骗了,仅此而已!” “既然知道对人家不起作用,那你为什么还要买?”文武眯着眼睛,“难道不是你发现了某种秘密?” 林雨桐猛一压脉搏,叫自己的脉搏跟愤怒时的脉搏频率类似,才猛地站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怎么会懂为什么?既然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因为白云是一个母亲!因为看到她,我就想起曾经为了我四处奔忙的妈妈!只要想到我妈妈也曾那么低声下气的为我恳求过别人,我就……”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然后抓起披肩,擦了一把脸,倔强的仰着头,道:“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化石这东西,在别人眼里,那是珍宝,千难万难也得不到一块。对你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们不信,大可去试。” 然后,平和的一个姑娘,随后就变成了一个生人勿进的样子。看着文武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话和情绪,都是对的。机器上也反应了出来。证明这孩子的情绪不是不会变化。那么之前,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就更高了。 基本可以判定,她并没有在其中隐瞒了什么细节。 文武缓和了神色,闲聊一般的道:“你还养了几只鸡,怎么样?养的好吗?” 林雨桐闭嘴,看了那女人一眼。 齐咏蹭一下站起来:“你够了!养鸡也跟此次的调查有关系了?还说不是窥探隐私?” 文武:我就是作为长辈随口问问,缓和一下气氛嘛! 947.重返大清(52)三合一 重返大清(52) 这院子不大, 四合院其实只有一进, 后面是倒座房。不过是倒座房被改成了二进, 作为闺阁小姐的闺房,就安排在这里。整个院子除了那个老仆, 再没见到第二个人。 弘历看着这姑娘不沾阳春水的手, 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一个只有老仆的人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养的这么精致。 他状似无意的问:“带我过来,不会唐突了家里的长辈和你的姐妹吧?” “不会!”这姑娘说话跟蚊子哼哼似得,“家里只有我跟我爹,我爹回来的晚,不会唐突了谁。” “那真是辛苦你了。”弘历说话特别大方, “改天送你两个婢女来,这么一个佳人莫被家事糟践了。” “哪……哪有……”这姑娘脸红的像是要滴血,“家里的事有雇来的婆子做, 我不管家事的……” “千金小姐身边哪里能没个丫头呢?”弘历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原来还有雇佣佣人这一说, 难道这姑娘真就只是最普通的邂逅。 他扭脸给了吴书来一个眼色,这才对这姑娘道:“你家有没有后门,我这仆从得给我买件衣服来替换……” 得叫吴书来打听打听这家人的根底。 吴书来觉得自己跟吃了黄连似得, 要打听咱们一道走啊, 真觉得这姑娘没问题回头再找来不就完了。这是干嘛, 耗在这里不走了。 弘历听着外面的雨声, 是真的不想走了。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他没偷别人的老婆,却偷的是好人家的女儿,心里的那种兴奋感跟宠幸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姑娘看了吴书来一眼,低声道:“没有后门,只有一个狗洞。” 吴书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怒了。果然是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当着自己的面竟然说了这样的话。他心里哼了一声,自己要是以后再在主子爷面前提你一句说你一句好话,小爷就是狗娘养的。 弘历却觉得有趣的很,在宫里可是见不到这么没心眼又不会说话的姑娘。 吴书来看主子正在兴头上,就转身出去了,在后墙根下果然就找到了一个狗洞。看着周围光溜溜的样子,不难看出,这里经常被人使用。想来这姑娘怕是常不常的从这里溜出去的吧。他钻出去,去后街一家小酒馆坐了。因为下雨,酒馆里没什么生意。老板娘坐在门口看雨,瞧见客人很热情的招待,“淋雨了,喝壶酒最是驱寒……” 大夏天的我驱什么寒嘛? 但还是道:“来一壶。” 一壶酒,一叠茴香豆,坐着跟老板娘侃上了。 这壶酒喝完,事情也打听的差不多了,起身去成衣铺子给自家主子买了衣裳,又包好钻回去。他气的咬牙切齿,身家清白又能怎样?今日的折辱杂家可是记住了。要是能叫你进宫,能叫主子爷记住你,算吴爷我白混了。 好容易到了所谓的闺房外,刚要打招呼进去,一听里面的声音不对,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由的‘呸’了一声,还好人家的姑娘呢,见了男人才多大功夫,就床上去了。窑子里的姐儿都比她会拿乔。 弘历起身看着累的沉沉的姑娘,却觉得是难得的质朴。对男女之事,完全没有刻意的雕琢,一切都是源于自然。自然对一个男子产生了好感,自然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做了只有男人和女人才会做的事。 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流连了片刻,就转身出来了。 吴书来将衣服递过去,弘历又退回去将衣服给换上,脏衣服顺手就扔在地上。 狗洞他是不会钻的,只看吴书来。 吴书来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将自家主子爷安排在拐角的暗影里,然后将院子里的树晃悠的直响,就听前面门房里传来声音,“谁啊?”紧跟着‘吱呀’一声,门响了,老仆提着灯笼走了出来,看见树还在晃动,就走了过来。吴书来发出响动然后朝后院的狗洞跑去,老仆踉踉跄跄的追着,嘴里含着抓贼啊。等两人都过去了,弘历才快步到了大门边,打开门闩,直接就出去了。 他脚步匆匆,一点都没发现对面的树下坐着个‘醉汉’,‘醉汉’见人走了,利索的就站起来,朝湖边方向跑去,转眼就消失在黑夜里。 弘历跟吴书来汇合之后,还能听见半条巷子都闹起来了,都在闹着抓贼。 这景象把弘历逗的哈哈大笑,“抓贼?”采花贼吗? 看着主子笑的开怀,吴书来朝后看了一眼,那个不会说话的姑娘啊,小爷就饶恕你了。过了今晚,要是主子没忘了你还罢了,要是真忘了你,我也不计较你叫我钻狗洞的事了。如今闹成这样,都知道是闹贼了。想来她爹回来很快就会发现自家的姑娘被……不管这姑娘怎么说,只怕都会被归咎为被贼人给糟蹋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瞒是瞒不住的。她的糟心日子在后头呢。 弘历边走变笑,问吴书来,“这姑娘的身世打听了?” 当然打听了。 “没什么问题。”吴书来拍胸脯保证,“都是从跟前的老住户那里打听的。出不了错。秀才家的小姐,不经世事,喜欢听花娘唱个曲谈的个琴,还小的时候这些老街坊可都见过……” 弘历这才点头,“那就好!” 吴书来还想着主子再要往深了问,就得想办法岔开话题了。不管是不是惦记这姑娘,出来有差事带个姑娘回京城,万岁爷不说什么,熹嫔娘娘就得把自己活剥了。却没想到主子那真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连这姑娘姓甚名谁都没问,就这么走了。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这姑娘还真是够傻的。吃了这次亏,下辈子记得,什么都能信,千万别信男人的这张嘴。 弘历是不是真忘了这个春风一度的姑娘,这个真心不知道。只知道他是真没时间去管什么姑娘不姑娘了。因为济南巡抚方舟亲自找了。此刻一身便服就坐在客栈的大厅里,见到弘历赶紧起身,直接就跪下请安,“……您贵脚踏贱地,怎能委屈您在这里住着,府衙都收拾好了,臣是特意请您的……” 不由分说,直接把弘历给接过去了。 住到人家眼皮子底下,还查个屁。连着好几天,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一点正事也没干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晚上弘历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吴书来就在床下边打地铺,见主子睡不着干脆就坐起来,“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只说是回京城,然后去了什么地方就不是方舟能知道的了。 这办法不是没想过,可是却也未必就行得通。方舟的人不跟着自己送出山东的地界才叫奇怪。 正说话,外面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是敲门声,“四阿哥歇下了吗?奴婢奉命给四阿哥送宵夜来了。” 弘历给了吴书来一个眼神,吴书来这才起身去了外间。 门被打开,一个含笑的女人站在门口,吴书来认识她,他是方舟的一个小妾,听说极得方舟的喜爱。这会子亲自过来,叫人觉得不伦不类的。 这女人却像是丝毫都没有察觉一般,只笑道,“阿哥爷海量,我们家老爷却醉了。醉了念叨的还是阿哥爷,叫奴婢记着给送宵夜。这是厨下做的,极干净。您放心用吧。” 说着,将托盘整个的塞给吴书来,还在吴书来的手上捏了两把。 吴书来:“……”我一个阉人,你家老爷醉了我也代替不了他啊。这个骚|娘们。心里这么想着,手却将托盘上的盖着的防止灰尘落入碗碟的白布给掀开了,这一掀开,他整个人就跟被针扎了屁股一样,迅速的跳回去然后快速把门给关上了闩好。 “爷!”回身他低声叫了一句。听声音跟做贼似得。 弘历出来也愣了一下,就见托盘上的四个碟子一个大碗里,放的不是什么宵夜,而是账本。 “这是?”弘历的手伸过去拿起一册帐翻看,只看了几页就合上了,又将其他的几本翻了翻,“收起来!咱们这次出来的差事了了……” 了了? 吴书来愕然,“您说这是方舟和山东总兵肖航的账本?” 弘历点点头,“去找那个送账本过来的人,叫他带你出府,快速离开山东……” 吴书来正容:“是!” 才出了院子,就见站在院子外面的女人,“阿哥有请。” 这女人媚笑了一下,这才扭腰摆臀的走了过来,在吴书来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嘻嘻笑着朝房里去。 如果说那个雨夜邂逅的姑娘如同是青涩的杏子,那么这个女人就如同成熟后饱满多汁的水蜜桃。那个姑娘叫男人好奇但却只想去咬一口试试口味,而这个女人的甜蜜隔着几丈远都能闻见,恨不能叫人扑过去马上咬一口,吃到肚里才肯罢手。 这个女人在府里极有地位,她说什么下面的人就配合什么。所以,原本以为是龙潭虎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出来了。 府外就是两匹快马,账册吴书来绑在身上,弘历上马还不忘拉了这女人一把,“跟我走!回去你就死定了。” 女人挣扎了几下,弘历却把人搂得更紧。 用巡抚的牌子出了城,又走了几十里,才算停下去。 弘历的手放在这女人纤细柔软的腰肢上,“告诉爷,为什么帮爷?” 这姑娘在马上转了身,跟弘历面对面的坐着,吐气如兰,双手挂在弘历的脖子上,“四阿哥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你是她们的人?”弘历的手松了,这样的女人招惹不起。 这女人却直接用手抓住了他的胯下,“爷的身体可比心要忠诚。”她搂着弘历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起来了,双腿一曲,就缠在弘历的腰上。 弘历不由的伸出手摸在他的大腿上,光滑如锦缎丝绸,是从来没有过的好触感。再往深里摸,才发现这女人裙子里面竟是什么也没穿。 这女人嘻嘻一笑“这么穿凉快……”然后左扭右扭的动的欢实。弘历哪里受得了这个,干柴烈火惊的马儿都小跑了起来,马上的颠簸却叫两人觉得更刺激,信马由缰走了半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才都歇下来。 这女人挣脱弘历的手,“爷,这次可是我帮了你,再到京城,您不会就不认识我了吧?” 不等弘历说话,她嘴里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后面就有一匹极为神俊的白马跑了过来,这女人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弘历,顺着岔路口飞奔而去。 弘历怔怔的看着,心噗通噗通的跳,这么多女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叫他这么动心。 吴书来白眼一翻,您每次都这么说。 心里想这么怼一句,但到底只道:“她说她会去京城……” 这句话叫弘历的脸上有些讳莫如深。 吴书来小心提醒,“爷,这可不是好事。” 但也未必就是坏事。 弘历的眸光有些发沉,“你没发现,他们这是死命的也要往咱们身上贴吗?之前躲开她们,这不是又找来了。”他指了指吴书来身上的账本,“这次还送了这么大的人情,你说咱们要是还不上套,他们能不能善罢甘休?” 怕是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兜着。”弘历哼笑一声,既然不知死活的贴上来了,那就看谁比谁更高明。 要叫吴书来为这次主子爷出门做个总结,那么他只会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两次艳遇。 然后……没有然后了。 什么都没遇到。两次艳遇一次是抛弃了别人一次是被别人抛弃了。 就是这么悲催。 以至于一路上这位的兴致都不高,没进什么花楼妓坊找消遣,回京的速度不知道比出京的速度高了多少倍。 大夏天的赶路也是受罪,晒脱一层皮都不止。 没回宫,直接就去了园子。 四爷看着黑了不知道几个色度的弘历,眼里半点波动都没有。扫了一眼放在一边的账册,“事查清楚了。可银子呢?” 你跑回来了?然后打草惊蛇叫人家把那点贪污来的银子全都转移了。 这要是真转移了,还能从他们的嘴里逼迫的问出来。可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顺手牵羊了呢? 弘历头上的汗马上就下来了,额头贴着地面,“这次实在是惊险,儿子差事没办好,请皇阿玛责罚。” 责罚? 四爷将账本拿过去随意的扫了几眼,“损失了多少你赔多少,罚就不罚了……” 那还不如罚了呢。 林雨桐挺着孕肚,深深觉得四爷这是对弘历以及钮钴禄氏的奢侈给出的惩罚。 该! 就该这么狠狠的罚。 宫里的账本董小宛没给林雨桐看,怕她费神,可林雨桐是学什么出身的,那点账目一眼就能瞅明白。再加上管了宫里那么些年了,哪里该支出?支出大概的数目心里都是有数的。可最近这几个月的帐,光是永寿宫一个宫里的开支,就占了接近一半。 这哪里是奢侈,这简直就奢侈的令人发指。 自己和四爷也就是一日三餐,一餐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量都不大,顿顿不许剩饭。好家伙,她倒是成了没王的蜂了,彻底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现在好了,儿子欠下巨款,还是非还不可的。她这当娘的老底子不掏干净都不算完。 不过到底是有些可惜,“那些贪官的银子,全都给收回国库的。” 爷能叫煮熟的鸭子飞了? “少操点闲心。”四爷摁住她躺在,掀开裙子就要给换尿裤,“叫人看着呢。银子跑不了。回来叫给你,放在私库里你看着调用吧。” 这个好!这个听起来气稍微能顺一些。 想到钮钴禄氏几乎是被气的变形的脸,她就不由的抱着肚子笑。 能不笑骂? 一百二十三万两呢。 一个光头阿哥,从哪找那么多的银子过来。 安家银子二十三万两,没搬出宫,这钱还在,可这才是个零头,还有一百万的欠债,这可怎么还? “万岁爷怎么能这样?”钮钴禄氏整个脸都绿了,看着眼前的弘历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怎能办事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既然没办好,回来就好好的跟你阿玛请罪。要不是把你阿玛气着了,他至于叫亲儿子还债吗?快去,跪在御书房门口,叫你皇阿玛看看你的决心。” 这都什么主意? 真那么做了,自己这脸还朝哪搁? “额娘只说有没有积蓄吧。”弘历看着自家额娘手腕上四五对金灿灿的桌子,头上的金簪子个个都镶着宝石,光是这身行头,一万两都打不住。 钮钴禄氏看了桂嬷嬷一眼,“拿五万两银票出来。” 五万两是不少了,但跟一百万的数额比起来,都不够看。 弘历气的够呛,轻笑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就不信了,这么点银子还能难为死自己。可算是知道什么是亲娘了,亲娘就是看着作难半点都不作为。 回到书房,好一顿脾气发出来,差点将书房给砸了。 吴书来是一件一件小心的收了,这些玩意拿去银行还能抵押出银子呢,“爷,您别急啊,奴才这些年跟着您也攒了不少……”说着就将宝贝砚台放下,掏了个匣子出来递过去,“这是奴才的心意,您千万收着……” 弘历想说爷还轮不到一个奴才可怜,可紧跟着瞧见那大大小小面额的银票,多少有点动容,“这是多少?” “五万一千三百二十五两。”吴书来小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有零有整的! 可这也比额娘给的多。 弘历的脸紧跟着就又青两人,吴书来吓的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他没跟去见熹嫔,真不知道熹嫔给的还没他多。要不然打死也不敢拿出这么些个给主子用啊。 “你起来吧。”弘历的语气缓和了起来,“你是个好奴才,爷记着了。” 吴书来被这一会阴一会阳的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敢随意说话给出主意了。 主仆俩正说话,富察氏来了,“这是我的压箱银子,十万两都拿去吧。其他东西倒不是不舍得给爷,只是现在闹出又卖媳妇的嫁妆又用媳妇的嫁妆银子的事,传到万岁爷的耳朵里,还以为爷是故意的,故意叫人看看万岁爷是怎么逼迫亲儿子的。所以,这事得缓缓,从其他地方,不拘是哪里先倒来一抿子来,等这个风头过来,再慢慢的把我手里的嫁妆往出倒,也就不打眼了。说起来最多说我经营不善,还能如何。要不然,先用我的嫁妆单子,去银行抵押……” 不行!嫁妆单子不能抵押,除非把嫁妆搬去。 弘历摇摇头,这办法行不通。 我当然知道行不通。行得通我就不会是这个说辞。 富察氏搅动着手里的帕子,“其实我那些庄子和店铺的地契也是能拿去抵押的。只是庄子上都种了那个番薯,这东西种出来朝廷收购说是要做种子推广的,朝廷把定钱都给了,如今作物都是朝廷的,我就怕押到银行,人家那边觉得纠纷多,不答应。这里面还牵扯到三爷管的事,倒时候再叫人看了笑话……” 弘历点点头,“你想的很周全。” “至于那些店铺……”富察氏小心的看了弘历一眼,“那东西都是出嫁时伯父送的。你知道我阿玛一直察哈尔,在京城的产业也不多。只有一两处的铺子,可我有几个兄弟,这东西不管怎么着是到不了我手里的。我伯父在京城的时间长,我又长在伯父身边,嫁的又是爷,所以伯父做主给了我五间铺子。这铺子我伯母是不知道的……” 言下之意,一旦抵押,是要核实信息的,消息难免走漏,这要再牵扯到马齐府上,还不是一样的丢人。 富察氏的眼泪都出来了,“咱们还是成亲的日子太短,要不然也能给我点时间叫我把这些俗物处理处理……庄子种的东西不敢朝廷这些事牵扯,铺子跟别人私底下置换了也省的别的麻烦……” “快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弘历伸手拍富察氏,“骄傲你跟着爷受委屈了是真的。” 好说歹说的将富察氏给劝走了,又多了十万俩银子。 又在书房等了半天,没等到任何一个主动送银子的人。爷把人活成这样了吗? 可不把人活成那样了。 林雨桐看着前来请安的弘昼,如是想到。 这小子平时来的不少,这段时间还是林雨桐第一次宣召叫人进来见面,其他时候都在外面磕个头就打发了。他这会子坐的离林雨桐有点远,“皇额娘……这个……不像是双胞胎啊……” 四爷瞪他,“还说?” 怀上了还不叫人说。 肯定不是双胎嘛!怀孪生子的妇人他见过,肚子没这么夸张。 “咱能提前生吗?”弘昼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比较有建设性的建议。 四爷直接无视了,小屁孩懂个屁,“有事说事,没事滚蛋。”你皇额娘还等着换尿裤呢。 弘昼从林雨桐的肚子上收回视线,“那什么……皇阿玛,这不是夏收了吗?儿子想帮余粮家收几天麦子,在外面住几天,等忙完了就回来行吗?” 什么给余粮家收麦子?麦子早就收完了好吗? 四爷瞪了这小子一眼,“想去就去吧,要是敢偷懒不干活,仔细你的皮。” 弘昼欢天喜地的跑了,出了门打死不说在里面了皇后,只说是他皇阿玛召见了,。有人问皇后怎么样? 不知道啊!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无辜样能骗倒一大票。 等着小子走了,林雨桐就又笑,她的脸有些浮肿了,笑起来的模样有些怪,“他额娘昨儿才告病,说是太医说了,容易过人,申请不见人了。今儿弘昼就颠了……这是怕弘历上门借钱吧?” 肯定是了!这母子俩都是一个德行。遇上点事那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按说弘昼这小子是真赚钱了,自己给自己封了一个银行的编外人员,来回的折腾给银行拉业务,他从里面拿提成,赚的可是不老少了。别说是五万,就是十万,这小子也拿的出来。了就是不愿意拿出来给弘历填窟窿,你能怎么办? 倒是弘时老实,弘历借了弘时就真给了。要十万,给了八万,是他府里能出的极限。 董鄂氏来的时候嗓子都哭哑了,林雨桐没见人,只叫董小宛在外面陪着。 “……皇额娘,您给评评理,家里就剩那么点银子了,都拿出去了,我们不过日子了?”董鄂氏委屈的什么似得,“别的不说,这宗室这么大,哪天没点应酬开支,这都拿走了,过几天几位太妃几位福晋过寿,府里连个中规中矩的寿礼也拿不出来。” 这就有点夸张了。这寿礼未必就要动现银嘛。 打发走哭哭啼啼的董鄂氏,林雨桐逮住机会就跟四爷告状,“弘时就是做事欠考虑,这借银子出去的事,肯定是没跟他媳妇商量……” 于是四爷叫了进院子,见面就骂:“……连家里那点事都处理不明白,缺心眼啊。”老子叫弘历还银子,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就是要教训弘历一下。人家都躲了,就是弘昼都知道躲了,就你傻愣愣的人家说借你就给。你是帮他,但也是跟你老子唱反调呢。如今对这孩子越是宽和,这小子就越发的懒的用脑子。“……连媳妇都摆弄不明白,找你皇额娘告状来了,你是怎么处理的?”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桐桐的意思是叫自己教训弘时,教儿子学会尊重媳妇。可自己这么一说,好像是嫌弃儿子管教不好媳妇。这再说的这熊孩子回去教训一下媳妇可就糟了。他轻咳一声,话音一转,“啊?……啊!这都是谁的错?”问了一声,弘时就想到董鄂氏这个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女人,自己都烦,更何况是怀孕的皇额娘,刚想说是她的,结果就听皇阿玛道:“我看这都是你的错!” 弘时一下子就跪的笔直,抬头朝他阿玛看去。 四爷有一瞬的不自在,这个生硬的转折,几辈子都没有过。作为一个说话都有几分艺术技巧的人来说,这么说话简直就是污点,但还是面不改色的说了下去,“那府里是你一个人的府里吗?你是跟你媳妇两个人的!你一个人就做决定了,连吱一声都没有。这还有理了?” 弘时觉得自己笨,但却不属于笨的不可救药那种。皇阿玛说的话分开他都听的明白,可合在一起他是真心没懂。 什么叫做这府里不是你一个人的,是你跟你媳妇两个人的。 同理可得:这天下也不是皇阿玛你一个人的,是您跟您媳妇皇后两个人。 这么推论站的住脚吗?绝对站的住。 先生教导的是:夫为妻纲。 夫为妻纲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说了算,她上一边去。我说什么她听什么,不得有任何意见。 皇阿玛,您上书房毕业了吗? 三纲五常都不记得不理解了,这传出去是要出大事的。 四爷被这笨蛋盯的浑身都不自在,他指着就骂,“说的就是你这样的。挨骂的时候先说我错了,挨打的时候甭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记住没?” “记住……记住了……”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四爷都被这蠢样给气笑了,“行了行了,回去知道怎么跟你媳妇说吗?” “说……说我错了……”弘时咕哝了一声。 这个蠢蛋啊! 四爷抬脚就踹,“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弘时起身朝后退了两步,到了四爷绝对抬脚踹不到的地方。 这个倒是记得准。 四爷气的用手指点他,这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绝对生不出这样的蠢儿子来,“再教你一个乖,永远别听别人嘴里说的是什么,只看别人想叫你怎么做,这个懂了吧?” 这回是真的懂了! 您这么说我不早明白了吗? “儿子回去就告诉董鄂氏,再敢打搅皇额娘叫送她去庙里,永远别回来了。”弘时这么一说,四爷的表情就缓和了,轻哼了一声摆摆手,家他退下了。 弘时出了门就嘟囔,不就是想叫我教训我媳妇又怕皇额娘知道了生气吗?说的那么动听,颠来倒去的目的就是叫我回去教训我媳妇,只要我媳妇不去打搅您媳妇,别说教训了,就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您都不带搭理的。是这意思吧。 好似这么说有点亏心。皇阿玛不是那个一个人。 一路走一路琢磨,心里倒是有所悟了。别管嘴上怎么说的,只看对方想叫自己怎么做,只想着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小到家事,大到国事,道理其实都是一模一样的。 弘历借钱,皇阿玛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说兄友弟恭是应该的。可问起皇阿玛的真实心意,真的事叫自己对弘历在这方面有兄弟爱吗?显然不是!有些话不适合说,但却要自己去琢磨里面的意思。 还有推广作物的事,很多地方官员嘴上说配合,一定配合,这么利国利民的事怎么能不配合呢?可是实际上呢?哪里有那么顺利?他们为什么不配合?到底是触及了他们什么利益呢?这得好好的想象。 第二天弘时就上了折子,说应该奖赏那些推广番薯玉米有功的大臣,还说了应该将推广的成绩跟官员考评挂钩。 四爷拿着折子的时候就比较欣慰了。不光学会用手里的胡萝卜,还学会用大棒了。 这些人不配合,一是给不了他们足够的好处,二是自己手里的权力对他们没有足够的威慑力。只要自己能给他们好处,又有足够的权限影响他们的升迁,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配合,还怎么敢不配合? 四爷直接写了两个字——准了。 然后才又问弘时,“还明白了什么?” 弘时抿着嘴,“还明白了……权力有时候不需要谁来赋予,如果可以,权力也是能争取和创造出来的……” 只要敢和干这两样东西而已。 你倒是进步快的很! 四爷将折子扔回去,附带了一个字——滚! 回来就学给林雨桐听,林雨桐斜眼看四爷,“不得不说是你的种!这只要轻轻一点拨,他就什么都想明白了。这种悟性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四爷就有些得意,伸手摸在林雨桐的肚子上,“这可都是爷的种呢……你说会开出什么花结出什么果呢?” 这个啊?我也想知道…… 948.重返大清(53)三合一 重返大清(53) 等炎热的暑天过去, 林雨桐觉得自己精神越发的短了,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这一睡睡着, 就是小半天时间。不管心里有多笃定,她还能明显感觉到四爷有些焦躁了。哪怕隐藏的再好, 这一丝焦躁总在。反正每次她醒来, 不管是吃喝拉撒还是什么, 他总在。说了一百遍没事, 他回了一百遍知道,但担心却丝毫没有减少。 多少回醒来就感觉他抓着自己的手, 手背都是潮湿的,她的心就跟着酸酸软软的,手放在他的光头来呼噜几下, 他就抬起头跟她笑,笑的她的心都快化了。 秋草黄了,礼部上折子问要不要去塞外。四爷把人家的折子给挡回去, 还杂七杂八的训斥了一顿。这位大人直到回了家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一到这个时节,上这样的折子都成了成例了。皇上说去, 那么礼部连同内务府兵部户部等等的有司衙门就得准备了。要是皇上说不去,那就太好了,大家还省事了。他就是按照成例上了一个每年都会上的折子——而已!今年怎么就不行了。没道理嘛!他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回去还嘀咕,这还真是只有被冤枉的臣子, 没有被冤枉的皇帝。反正千错万错都是臣下的错, 谁叫自己赶上了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他老婆看他一脸的倒霉相都笑了, “人家说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你可不是不长眼么?皇后怀着孩子都六七个月了,这种时候最是危险。等到了塞外皇后万一早产怎么办?” 吓的这位大人赶紧捂住他家老婆的嘴,连着呸呸呸了好几声,压低了嗓子吼道:“你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敢咒皇后早产,嫌死的慢吗? 谁咒了?随口说一句而已。 总之,这段时间倒霉的不光是这位大人,还有甲乙丙丁等等一大串说话行事不小心的倒霉蛋。焦躁的情绪叫四爷把内心的那个真我彻底给释放出来了。说话办事那叫一个狠啊。好像四爷一下子就给回到四爷的状态了,这两年的温和形象几乎崩溃。 林雨桐就在九州清晏住着,有时候这睡着也不一定能睡的多实在,就是乏的睁不开眼睛而已,心里清楚着呢。张起麟偶尔跟董小宛咬耳朵,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隔着屏风说话,她是能听到几句的。比如谁谁谁又撞枪口上了,谁谁谁作死就作死在不长眼睛,说万岁爷今儿又训斥谁谁谁了等等等等。 反正偷听了几天,发现四爷就没有高兴的时候,不是训斥这个就是训斥那个的。 等再醒来看见四爷,她就说了:“再这么下去马甲就掉了。” 四爷就笑:“省的他们忘了坐在上面的是谁。有时候就是好脸给多了,不给点颜色瞧瞧就容易惫懒。” 他不是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林雨桐知道这一点,见他这么说,也只跟着笑笑。想多打趣几句,实在是没精神。从来没有谁比这一刻的自己更要要把肚子里货给卸下来,太折磨人了,不管是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再多揣两月,自己没崩溃,四爷得崩溃了。 就这么耗着,有时候张起麟跟董小宛说的话,不小心飘进耳朵里,她是一个字也不往心里去,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肚子的事情大,不着急,不生气……一天几遍的念叨这句话,可到了颁金节的那个早上,只言片语的听见张起麟跟董小宛说:“……不清楚是哪里泄露了……总之就是仿制出来了……对外都开始卖了……价格还不低……” 董小宛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道:“……有九福晋呢……我这边得照应娘娘呢……” 再之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这是纺织厂里的机器外面有卖的了吗?是被人盗走了图纸还是有人仿制出来了,你们倒是进来给我把话说清楚啊。 这一着急,她一下子就彻底醒了,人抓住边上特意为她做的扶手一起身,身下就一湿,这是……羊水破了? “来人啊……要生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嘶声裂肺的喊了起来。几辈子生孩子都没哭过了,这回还没正式生呢,就哭开了。不是疼的,不是怕的,是激动的。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终于是要出来了。 四爷正在跟九爷和十三也说事,说的也是纺织机漏出去的事,“……如今不管是怎么出现类似的仿制品的,都先不要管这个……这以后类似的事情肯定还很多,浙西是纺织机,下去要是武器呢?所以啊,吸取教训,千万得把漏洞都给堵上。再就是我之前更你们说的,你们谁也没太往心里去的那些话,更新换代!更新换代!要是你们现在有新的更先进的设备上马,还着急吗?谁愿意仿制旧型号就叫他们去……”拉拉杂杂絮叨个没完,正说着呢,就隐约听见桐桐的声音。 要生了! 四爷差点哭出来,再不生下来自己就快疯了。 这么大的肚子,扛到八个多月足够了。 躺在那里,人瘦的厉害,瞧着浮肿,一眼看去,除了硕大的肚子别的也看不着啊。 九爷和十三爷就看见四爷蹭一下起身,嗖一下就从眼前消失了,跑的那叫一个快。 “撵兔子都没问题。”九爷是这么说的。 十三瞪了他一眼,回头叫那位听见了,你是嫌日子好过还是怎么的。 九爷就觉得十三爷有点狗腿,老四都不在,这么认真做什么。两人大眼瞪小眼,谁能告诉他们,当嫂子要生孩子的时候,做小叔子的应该做什么。 四爷哪里还管他们?风一样的窜进后殿,离林雨桐八丈远的地方围了一圈人,这肯定是桐桐不叫这些人近前的。 他急忙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别怕,我在!我来了。” 那一刻看到有人听到喊声跑过来要靠近的时候,林雨桐本能的就是驱赶。人多手杂自己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付,就是觉得身边不能有除了四爷之外的任何人。 这是对的! 四爷一把将人抱起来,“我在!我一直在!放心生吧。” 抱起她就往准备好的产房去。 产房就在九州清晏里面,早就准备好了,天天叫张起麟带着人亲自打扫。 苏培盛提着一百二十个心呢,这里是万岁爷的地方,要是这地方都不太平,那这天下可就真没有太平的地界了。自己一双眼睛,得有一个半照看的是皇后这边,再出了差错根本就不用万岁爷说话,他自己得找跟草绳吊死自己个得了。 围着那么多人,不是没安排好,是皇后那一嗓子把大家喊乱了。这会子万岁爷一过来,这不,都有条不紊起来了。说起紧张,这么些个伺候的个个都紧张。皇后出了事,陪葬的都是这伺候人的,哪个不希望皇后平平安安的? 人躺在产床上,腿被高高抬起,林雨桐都能看见自己瘦骨嶙峋的双腿,腿上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太丑了。”她一嗓子就哭了出来。难为四爷这么长时间看着,也不嫌弃。 这次真是被这一双腿给丑哭的。 四爷抓住她的腿在脚踝上亲了一口,“好看,最好看,爷瞅你什么样都好看。” 被架在产床上像是待宰的肥猪,也好看? 太医隔着屏风在外面守着,接生嬷嬷一个个吓的都不敢上手。 有大胆的,颤抖着声音,“……万岁爷,请您移步……”本来产房就不该进的。 四爷吼了一嗓子,“都给我闭嘴……” 于是里里外外的静默一片。 林雨桐只感觉到四爷在给自己宽衣解带,好像要将身上的衣服都给扒拉下去似得。然后四爷的声音就清晰的传到耳朵里,“听话,咱们不睡,可千万记着,不能睡着……” 求能别絮叨吗?不能睡着我还不知道? 手里的银针钻着,不时的偷摸往自己的穴位上扎,瞧不见吗? 瞧见了才更不能走,得在这里挡着那么嬷嬷过来,要不然这不是不方便了吗?他宁肯相信桐桐给她自己接生,也不愿意相信这些接生的嬷嬷。他觉得,真叫他自己上手,都比这些嬷嬷靠谱。这真不是说假话的。曾经有过被林博拉去上准爸爸育儿培训班的。学了好几个月,临了拿结业证的时候还得了个优秀。想当个好爸爸,得从心疼有孕的老婆开始,穿着孕妇才穿的那种背带裤,给里面塞个枕头,体验大肚子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差不多有半个月的课程,都是穿着那玩意跟个二傻子似得上课的。体验完孕妇,然后就是孕妇生产,得知道这老婆生孩子有多艰难。因为林博掏的起那份价钱,人家培训中心还专门从医学院请了教授过来,给两人说这生孩子的事,什么程度就是临产了,开了几指就能生了,遇上紧急情况怎么处理,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人家都讲了。其实培训班是不用讲解的那么详细的,可睡觉林博开价高呢,一节课老高的费用了,人家那教授也是要食人家烟火的,本来该一节课讲完的内容,七堂课里愣是讲解不完。这不细化的讲解,怎么往前磨蹭时间?最后还是培训班那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好说歹说才叫课程就这么暂时结束了。但是该讲的也都讲了八九成了。再听不懂的,四爷都叫家里的家庭医生给详细的说了一遍。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管学什么东西,懂了就是懂了,没懂就是没懂。不弄明白个究竟,是不肯罢休的。于是,凭着准爸爸培训班学的那点东西,他看不上这些接生嬷嬷的手艺了。撸袖子自己上吧。 屋里伺候的都吓傻了,这是要干嘛呢? 这怎么能呢? 一个个的都吓的趴在地上只哆嗦,有那机灵的赶紧出去在外面找苏培盛了,管管吧,这么着真不行。 产房污秽,接近都不该的,万岁爷百邪不侵,来了就来了,可不该一副要亲自给皇后接生的架势。这不行!皇上的运道就是天下的运道,怎么能因为皇后而影响天下的运道呢。 不光这些嬷嬷这么想,听到动静的太医这么想,就是听说发生了什么的苏培盛也这么想。 可苏培盛能怎么办呢? 转身跑去找十三爷来了。叫了十三爷出来,低声将事情给说了。九爷支棱着耳朵愣是没听到那老奴才在跟老十三嘀咕什么呢。 看苏培盛这奴才的态度,就觉得老四嘴上哪怕说的再好,心里还是有亲疏远近之别的。瞧瞧,这奴才不就直接找了十三吗? 还是跟他十三爷亲啊。 十三这会子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准会说,你要愿意你现在来听,你过去处理去。还羡慕呢?羡慕个猫爪!男人要给自家婆娘接生,这事要是放在哪个请不起接生婆的穷苦人家听着还罢了,这不是没办法吗?可您是万乘之尊啊,这要是传出去,御史们真敢在金銮殿上撞御阶的。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叹了一声,心道这都是什么事。 从前面到后面只这点路,十三爷愣是走出了上沙场的悲壮感来。 可一到产房外,十三爷的脚步就顿住了,里面传来的确实是四哥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叫人心里发软,“……你看……没事了……很快就好……你放松点……没事的……我在呢……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别怕啊……你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日子没过过,这生个孩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好好生,生下来就好了……生下来什么都不要你管,孩子我老看着……好不好……提起精神来……” 十三爷听的鼻子一酸,四哥可从来没有这么有耐心和柔软的时候。或许有吧,只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罢了。天大的事到了四哥这里都是云淡风轻的。如今再听听他说的话,他说话的语气,原来铁汉也有柔情的时候。 这一刻,他突然不忍心起来。回来直接就斥责苏培盛,“你怎么办事的?这不是挺好的。爷跟万岁爷在偏厅里等着,你叫这里里外外的都给爷闭紧嘴,谁的嘴闭不紧,爷都你先闭嘴!” 我这招谁惹谁呢? 苏培盛心里能委屈死,但不妨碍他高速运转的脑子,马上就明白了十三爷的意思。十三没想叫万岁爷出来,唯一要做的就是封口,谁也不许再提今日这事。而且还统一口径,就说他陪着万岁爷一直在偏殿里等着呢。 如此……也好! 反正十三爷都不敢去,自己就更不敢去。威胁下面这些人比直犯天颜保险系数要高的多。于是狐假虎威的吓唬人去了,那副‘谁敢不闭嘴,我帮你全家闭嘴’的德行,看的十三爷都想过去踹他两脚。 这边威胁完了,众人不时的瞅一眼十三爷,就见十三爷看着院子里那株石榴树仿若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得!不是这老阉狗跟咱们过不去,这真是十三爷的意思。 一个个诺诺的应着,表示包括亲爹妈老婆都不敢说出来的,就是做梦连梦话都不敢说。 苏培盛这才满意。 这边刚安顿好,十三爷在偏殿里,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听到一声跟狼嚎一样的叫声,吓的他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 四爷满头大汗,“对……没事……喊出来……别忍着……全开了……再使劲孩子就出来了……” 林雨桐看四爷,这会子哪里管什么美丑,脸憋的都变形了,一阵一阵的剧痛袭来,喘气都像是被从水里提溜出来的鱼,“你说怎么能叫生孩子的姿态也变的优雅……” 还想着优雅呢。 “爷就最见不得优雅。”四爷盯着宫口,跟林雨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烟火夫妻,过的就是柴米油盐,要优雅做什么?我不嫌弃你抠鼻子,你不嫌弃我搓脚丫,这才是夫妻……” “胡说!”林雨桐吼了一嗓子,“谁抠鼻子了?” 好吧!是我搓脚丫了这总行了吧。 臭美啥啊!赶紧给我生啊,卡在这里不上不下是个什么样子。 理论知识跟实际操作它是有相当距离的。四爷真的理解了为什么医科要比别人多学一年了,别的行业都能边干边实践,就这一行是真不行,一个不好就是人命啊。 要培养大夫,要培养女大夫,要培养儿科大夫,这个医科学堂得赶紧成立起来了。中医不是不好,是中医的规矩不好。西医是想学就能学,中医不行啊。中医收的是徒弟,这徒弟也分亲疏远近,有些绝招,有些秘方,人家是不外传的。只传给儿子和子孙后代。敝帚自珍的结果可不就是慢慢的没落吗? 四爷觉得得好好改变这个局面,这么下去真不行。 他这会子特别庆幸,脑子里还能想些乱七八糟的分散精力。 正想着要怎么从别人手里威逼利诱的将各家的看家本事都掏出来,就见一个小脑袋出来了,随着桐桐的一声吼,小小的人儿脱离母体,顺利的来到世上。一眼看去,胳膊腿都在,五官齐全,十个手指十个脚趾都在。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来不及说别的,拿起边上准备好的剪子就剪断了孩子的脐带。 随着脐带的剪断,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苏培盛直想往里面冲,隔了半天不见里面的动静,就大着胆子问里面,“万岁爷,是阿哥还是小公主啊……”听说要生了,老太后就打发了好几拨人了。要不是怕过来添乱,早跑过来了。今儿是颁金节,因着谁也不知道皇后今儿要生产,所以把女眷都安排在了畅春园太后那边。现在肯定是太妃们、各王府的福晋们,满朝大臣家里母老虎们,齐聚一堂,进宫过颁金节来了,还想顺便探听一下皇后的情况,结果不用探听了,皇后没有任何征兆的生了…… “生了个什么啊?”四爷这才颤抖着手扒拉已经生下的这个,然后就看见了小牛牛跟个小花生豆似得点缀在两腿之间,他不由的嘴角就裂开了笑意,不是重男轻女啊,是实在就需要这么一个带把吧,要不然朝堂不稳,不知道多少人踮着脚尖看着呢。 “是个阿哥。”四爷这一声特别的响亮。 林雨桐一边忍着肚子疼,一边将孩子包了拎到自己跟前来,先探脉,觉得没有大问题这才顺手从边上拿了细棉布的包裹来,也不急着洗他,先裹着再说,这才指挥着四爷给孩子包扎肚脐。 却说苏培盛得了回答,几乎是用平生最大的声音朝外喊:“……生了……生了……生了个阿哥……” 十三爷从椅子上一下就站了起来,阿哥好啊!阿哥好啊!皇后有了嫡出的阿哥,很多事情都简单了。 畅春园里,贺喜的浪潮一潮高过一潮,太后嘴里不是说‘好’,就是说‘赏’。 八福晋跟五福晋道:“这是几个月了就生了,真早产了?” 这是想暗示,月份不对。 五福晋懒的搭理她,“上了年纪了,生孩子哪里能跟年轻的时候比。这都是说不准的事……”你不是说要生了,到现在都没生出来吗?这话差点就顺嘴说出来了,想了想到底是忍下了。她觉得她自从生了孩子,不知道是真的变蠢了还是怎么的,过脑子的时候变少了。五爷说这是生了个老儿子有底气了。 这边正嘀咕呢,就听太后问苏培盛,“皇后如何了?” 这我哪知道啊? 看着太后严肃的脸,赶紧道:“该是好着的吧……”没听说哪里不好,还隐隐约约能听见皇后的说话声,见太后对他的回答好像不满意,赶紧道:“还生着呢。” 纳尼? 不是一个?是一双? 太后的笑容有点勉强,双生的情况,同性别的概率可比异性别的概率大的多。这要是一对双生子,想要将来……估计是不成的。 守在太后身边的富察氏不由的将手里的帕子松了两分,双生子好啊,双生子除了皇后有了儿子之外,别的并不能改变什么。 平嬷嬷借着斟茶,小心的碰了碰太后。您别只愣着啊,这么着下面的还不定怎么想呢。太后一个激灵,顺势就将脸上的笑意全都收敛了,“怪不得肚子那么大,这装的不是一个……那天恍惚听谁说外面传言纷纷,这就该打嘴了,圣上岂是能随便拿来说嘴的。算着日子,这都八个多月了。双生的日子能熬到现在的都不多……” 可不是这个话。 生过孩子的都知道这个道理。不由的跟着附和起来。 有的说皇后不容易,有的说难怪这半年不怎么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怀了双胎,能不累吗? 种种的话听到耳朵里,八福晋就有些不自在。那有些不合适的话是自己说的没错,但谁能想到是这样呢?先是有些难堪,接着又有些气愤,自己一个都怀不上,结果人家怀了俩,脸上的颜色兀自精彩,谁去看她? 哪怕皇后生的双生子,但皇后有儿子了。就算将来无缘大位,这样的皇子又安全又铁定爵位不低,不管谁上位都不能拿着一对没有先天没有继承权的皇子怎么着,要是给不了优待,天下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他。 总归是添了人丁的大好事,僵硬了一瞬的气氛跟着就好了起来。 苏培盛面无表情啊,他是属于少数知情人之一,皇后还生着呢,生几个这个真不知道。 皇后打发他,“赶紧回去,有情况赶紧过来禀报……” 苏培盛是小跑着退出去,出门就上了肩舆,大力太监抬着他一路狂奔出了畅春园,到了门口换马疾行,等到了九州清晏,还没喘息匀称呢,就听见里面又是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没有刚才的那一声嘹亮,但家苏培盛听着,好似中气也算足的。从宫里到府里,再从府里到宫里,跟着四爷在产房外,听刚出生的孩子的哭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会子气还没倒腾匀称呢,就听见张起麟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外面探头问,“生了什么啊?” 四爷心说一个个的都比自己还急。他制止那些嬷嬷上前,早产的孩子免疫力都低,刚才桐桐叫自己身上撒了特制的药粉,这些人身上却没有。所以孩子的事从头到尾都得自己亲力亲为。他这会子手忙脚乱的给孩子肚脐眼上了药,用绷带细细的将小腰缠起来。生了个什么?小牛牛这么显然,“……皇阿哥……”这小家伙小牛牛上长了一颗红痣,跟他哥不会被认错。 他对外面说了,又跟林雨桐这么说。 林雨桐边疼边想笑,孩子小的时候你能这么分,等大了以后你还能扒裤子看谁是谁。 第二个还是皇阿玛,一个个的脸上都带了笑。 张起麟就看苏培盛,“您不去给太后报喜。” 报喜? 报的什么喜? 不生出第三个来,第二个还是阿哥是喜不起来的。 他这人心眼不怎么好,马上气喘吁吁的好像下一刻就倒腾不上来了,“你去……你去报喜吧……跑不动了……” 张起麟挺高兴,多好的露脸的机会啊。 我去就我去。 然后去了,当满大殿的人悄悄的没人吱声的时候,张起麟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被苏培盛给坑了。 “不是……”张起麟赶紧道:“禀太后您老人家,刚才确实是生了第二个阿哥,可皇后娘娘还生着呢……” “什么?”太后的脸上不喜更忧了。皇后那么大的年纪,怀双生子本就艰难,但好歹有太医又好药,好好的照看,有惊无险说不得就度过去了。可是肚子里还有?这可怎么好?皇后这样的年纪不用看也知道孩子多这肚子得有多大,你说再加上那么大的肚子,硬生生扛到了八个多月,容易吗?就算是生下来,皇后的身体怎么样?这么小的孩子能养活吗?哎呦!可是要了老命了。 太后一连声的指着张起麟,“快!快回去等消息……骑马去!不用顾忌什么。在园子里骑马……” 在园子里骑马是殊荣啊,但这次这个殊荣张起麟是真不想要。 他边往出跑边听大殿的动静,没人说话,只有太后的声音传来,“老亲家,别担心,太医守着呢……” 这是跟皇后的额娘觉罗氏老夫人说话呢吧。 张起麟一路骑马往回跑,刚一进院子,就见十三爷高兴在在院子里转圈,然后苏培盛笑的跟多花似得往出跑,路过自己的时候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老弟辛苦了,你歇着,哥哥去跑这一趟……” 他觉得这一定是好事啊。就看向守在外面没挪地方的董小宛,“丫头啊,啥情况啊。” “生了!”董小宛的嘴角翘起,眼里的眼泪却紧跟着下来了,“生了……娘娘她太不容易了……” 不是!我知道娘娘不容易,你也别跟着哭啊,到底生了个什么。 “生了个阿哥,又生了个格格……”董小宛边哭变笑,也不知道到底是哭还是笑。 等等? 生个个阿哥,又生了个格格? 算数不好,我得掰着指头算算,“四……四个……”这么大点功夫又生了俩? 董小宛嘿嘿嘿的笑,“三个阿哥一个格格,都好好的。”这是太医瞧了以后说的。“娘娘累了,昏睡过去了,没有大碍!” 我的老天爷啊。 张起麟噗通一声给跪下了,浑身都发软,可是要了老命了。 可不是要了老命了吗? 四爷浑身虚脱的看着一排排四个被洗涮干净的孩子,喜吗?喜!愁吗?也确实是愁。 瞧瞧!一个比一个小一圈,这养起来费劲不费劲。 老大五斤半,老二五斤一两,老三四斤七两,老幺四斤三两。 养过多胞胎的阿玛知道,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对于一般的孩子来说,五斤的体重是及格线,可对于双胞胎而言,五斤都算是好的,有百分之五十的双胞胎孩子的体重在五斤一下。自己这肚子里搁了四个,两个达到及格线了,另外两个即便没达到及格线,但对于早产加多胎的情况下生的孩子,这可不算小了。 看看他们额娘睡的那么踏实,四爷也就放心了。每个孩子她都摸了一遍,孩子的身体情况她心里有数,要真有问题,她睡不着的。 将老大老二……不对!是将老七老八分别交给奶嬷嬷,将老九跟小棉袄留下,这两个体重轻,不敢轻易叫别人味,他叫人热了牛奶端过来,亲自给这俩宝贝疙瘩喂奶。 孩子瘦小,皱巴倒是不皱巴,就是红彤彤的跟刚出生的猴崽子似得,看不出个美丑,更看不出像谁,彼此之间是不是想象完全看不出来。 每一个都是四爷亲手迎接到这世界上来的,他都看不出来,苏培盛这种连看都没看一眼的怎么会知道长什么样?像不像? 所以被太后一问,这不就问住了吗? 平嬷嬷赶紧解围,“他哪里知道啊,您老人家要是想孙子,咱过两天过去瞧瞧……” 对对对! 太后哈哈就笑:“是哀家老糊涂了。可不就是这么一码事吗?”此刻老太后的心情真能用飞起来来形容了。双生子不好,但这四胞胎还是三龙一凤,这没什么可忌讳的说头的。要是民家哪家一胎生了这么多,还都母子平安,是足以写到地方志里的。当地的官员都会将这事当做祥瑞给报上来。如今这样的事落在皇家,偏还是皇后的肚子里,那这可是上天赐予的大机缘大福气。她拉了早就叫到身边的觉罗氏,“老亲家,你可是生养了个好闺女。早些年就觉得,老四家的是个有福相的,你瞧瞧现在……”皇上的子嗣到底是稀少了,才四个儿子,养成了一个闺女嫁人了还早夭了。如今可好了,又添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这可不算少了,一半都是嫡出,足够了! 觉罗氏都觉得跟做梦似得,自家的闺女是真熬出头了。她不说旁的,只拉了太后的手千恩万谢。 宜太妃心说,这位老夫人算是个明白人,女人没有个好婆婆,两口子再好,那日子也甭想顺心。就说皇后有孕这么长时间吧,皇上身边那是连个阿猫阿狗都没有。太后说什么呢?什么都没说。听说宫里的年氏钮钴禄氏还有几个小妃嫔找人在太后耳边吹风,要皇上雨露均沾,太后怎么办的?直接给弹压了。皇后这个孕期,是半点闲心都没操。这么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这是婆婆男人护的严实。这要是搁在哪个王府试试,真不行…… 949.重返大清(54)三合一 重返大清(54) 四爷是个简朴的皇帝, 他的生日万寿节他不办,不是在孝期不办,也不是在这一两年内不办了, 是从今往后, 他只要在位, 就坚决不办了。同样的,皇后的生辰千秋节, 也都不办了。皇后的生辰是五月十三, 四爷的生辰是十二月十三,如今这四个孩子生在颁金节十月十三, 以后这生日也给省下了。 九爷听到一个一个消息传来以后, 心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又可以省下好多的礼钱。 可别小看这花销, 先帝在的时候, 光是给老爹的万寿节寿礼, 好几万都打不住, 还淘换不到好物。不过这么想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对了!他一拍大腿,自家生意跟着受影响啊。以前到了这大节庆的时候, 那好东西的物价飞涨。不问价钱只看东西好坏,只要东西确实拿的出手,往往是三五番的利钱说回来就回来了。如今这么一来,取消了这俩大节庆, 生意受影响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带着心疼银子的牙疼样从御书房离开, 去了承庆殿。那里才是今儿的主场。颁金节嘛, 都进院子里来跟万岁爷过节来了。皇后产子还是产了很多子的消息,早就一个接一个的飞到大殿里了。这是万岁爷不在,要是在这里,一个个的都恨不能哭给万岁爷看,叫万岁爷瞧瞧一个个激动的心情。 可就算是万岁爷不在,九爷瞧着,也没好到哪里去。武将们摩拳擦掌,说这是好兆头啊,今年跟谁谁谁干一仗,咱们准胜。九爷从来就不知道,大清国还有这么多不削一顿就不不能老实的敌人,还有这么多不打仗就闲的蛋疼的武将。而另一边,文臣们聚在一起,吟诗作对嘛,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什么万世太平,承平盛世,好像这世道好了不是万岁爷给治理好了,而是被皇后一家伙给生好的。果然就不能听这些酸儒说话。 “怎么了?”十爷看他一脸牙疼的表情就问道。 九爷咽了一口被那些酸儒酸出来的口水,捂着腮帮子,“牙疼!” “上火了吧?”十爷嘿嘿的笑,“九哥,不是我说你。你跟我九嫂,就知道银子银子银子,那银子再多,能当儿子不?这会子看见人家一串的儿子出来了,上火了吧?牙疼了吧?该!” 我说你到底哪只眼睛瞧见我上火了?我牙疼那是被酸的! 上火? 上个毛火? 爷我不缺儿子,当然更不缺闺女!我有什么眼红的。要眼红也是你眼红,小德行,就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还在这里跟我嘚瑟,你说你嘚瑟什么? 九爷的那个表情啊,十爷只要一看 就明白。他顿时就不乐意了,“爷我孩子少怎么了?那也有嫡子!” 你有没? 你没有! 你只有你一个嫡出的闺女,叫九嫂养的也只认银子。她阿玛逗她说,“叫一声阿玛。” 闺女说:“十两一声!金子!不还价!” 当然了,这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孩子才五六岁大小,正是好玩的时候,属于只认银子不认人的那种。可把他阿玛气的够呛,回头就跟那熊闺女的额娘大吵一架,他们吵他们的,人家孩子只数她的银子去了。爱吵吵就吵吵,比外面掏钱听戏可热闹多了。关键是这不要钱,免费的大场面。 十爷有一次撞见了,抱着侄女出主意,“你要是在门口卖票,叫人看你阿玛额吵架,那都能发了。” 那孩子就直接跟他伸出小巴掌来:“十两!银子就行。” 十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熊孩子说自己已经看了,该补票了。到底把身上的荷包解给她才把人给打发了。早年也都当笑话说的,后来姑娘大了,就不敢说了。这以后说亲,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啊。 反正叫十爷说,九哥这日子过的挺可乐的。 只当瞧不见九爷的黑脸,十爷就说他,“您数数,咱们这些兄弟里,除了年岁大的大哥二哥,谁现在没有嫡子。三哥有,四哥也有,五哥人家也是老来得子,五嫂争气给生了个大胖小子……” 五爷离得不远,听见这话心里有点不乐意,老婆生了嫡子是高兴事,但是什么叫做‘老来得子’,爷我老吗?我儿子才那么一丁点大,养大了还得去娶媳妇,爷我还得抱嫡孙呢,老什么老?爷我一点也不老!老十就是这么不会说话。 不知不觉得罪了他五哥的十爷一点都没自觉,继续跟他九哥嘚吧,“……七嫂有闺女没儿子,没瞧见七哥现在都蔫头耷脑的,还不定在家怎么被七嫂压榨呢,可怜见的,人都快熬干了……” 七爷在边上听的嘴角直抽抽,这老十就是欠收拾,我这是被女人压榨干了?我这是一宿一宿熬夜给累的。一个个的觉得这如今是太平盛世半点危险都没有,可这暗地里干事的却知道,有那么几拨人从来就没有消停过,他是劳心劳力累成这德行的。说的好像我在你七嫂身上下了多大的功夫似得,见了你七嫂你们就知道了,那幽怨的眼神瞧的人都发毛。 继得罪了五爷之后又得罪了七爷的十爷还是没察觉,九爷左右瞧瞧俩哥哥,咧嘴一笑也不提醒这二货,叫你笑话爷没嫡子,你说可劲的说,爷就可劲的听,完了咱再看。 十爷一点没领会他九哥在笑什么,还以为是笑七爷被老婆压干的事,他也猥琐的一笑,不过那到底是哥哥,而且是干秘密差事的哥哥,就怕背后被阴了,所以他不敢再说别的,直接往后排:“再说八哥,你看八嫂,又是神婆又是神汉的,求子的心可从来都没歇过。” 八爷咽下嘴里的酒,一巴掌都想呼在老十嘴上,我老婆是求子但那怎的?神婆这事自己也不否认,但是那里有神汉了?这个你必须跟我把话说清楚。有些事顺嘴说了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但有些话绝对不能顺嘴说的。这意思马上不一样了。我老婆找神汉求子?那神汉不也是汉子?你说谁脑袋上带了色了?压不住脾气差点扇过去,想想本来就没几个人听见,也没人知道,这一打过去可就糟了,还不定多少人知道了呢。三人成虎的道理八爷太懂了。所以心里怄的快吐血了,还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若什么都没听着。不过不急,老十,咱们走着瞧。 九爷特别有良心的打断十爷,“行了啊,可被再嘚吧了。” 哪里嘚吧了? “你别自卑啊九哥。”十爷一点没接受到他九哥递给他的信号,看着九爷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悲天悯人。 九爷心说我就是嘴欠,就不敢拦着混蛋玩意,妈|的几句话功夫能把人全都得罪了也是一种本事啊。 十爷真应了九爷的想法,在得罪人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说了八爷,九爷在听,他自己是老十,十一早没了,下来该十二了吧。没办法啊,兄弟太多,不掰着指头算算不清楚。 十二怎么着了? 十爷叹了一口气,“十二他不说也吧。”生一个死一个,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运气背到家了。 十二心里呵呵两声,怎么就不能说了?这是说自己孩子的不幸不能说了,还是说万岁爷不待见自己最好还是别提这个人。坐在这里一种被孤立被另类相待的感觉叫人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九爷一听老十说这个,想拦没拦住,说出口的话是覆水难收啊,他瞥向十二的眼神就带着戒备。其他的兄弟那是玩过了闹过了就过去了,就算是找回来那也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但老十二叫他有些不确定。反正老十是他的兄弟,亲的!这辈子他都认她是亲兄弟,自己欺负死老十都行,但别人想欺负老十,那得先问自己这九哥答应不答应。 老十喝了点酒,你没有半点被人惦记的自觉,往后面的位置看了看,见十三不在,就嘟囔说,“十三现在越发跟四哥同步,什么都学四哥,人家近两年可都是十三弟妹一个劲的再生,也真是难为他了,万岁爷的马屁不好拍啊……” 十三从侧门过来正要绕到座位上去呢,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我怎么就拍万岁爷的马屁了,合着你们都没拍啊?我这铁帽子王你们觉得是拍马屁拍来的,怎么看不见我一天到晚累的跟三孙子似得。没瞧见万岁爷比我大了七八岁,如今看着我倒像是比万岁爷大了七八岁的模样,当年的风采卓然的十三爷,都两鬓斑白了好吧?这可不是费心拍马屁拍成这德行的。 十爷指点江山很是上瘾,接过九爷递过来的酒,咕哝了一声,“九哥你坏啊,就知道灌我。”说着,到底是喝了。 好心没好报的玩意!你得罪了这么多人,不喝醉了能出了门吗?等着群殴——你呢吧。 十爷打了个酒嗝,继续说他的,说谁呢?说十四,“你说老十四,老十四没别的好啊,得亏是娶了个好福晋。进门就生了俩嫡子,就这人家的心眼也没歪了,将庶子庶女照顾额挺好,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人家肯出门给爷们儿周旋。他在外面得罪人了,一准是他媳妇出面给他善后,就说皇后那里吧,他媳妇跑了多少回。咱们哥几个就没这福气,是九嫂愿意为你跑呢,还是我家那倒霉婆娘愿意为我奔波了。这么算下来,十四弟妹真算是不错的。配给十四,白瞎了那么个人。” 十四起身给十三让座位,笑着拉了十三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侧面的声音传来,还说了这么一番话。都是夸人的话,夸我媳妇好呢。我该高兴的吧?高兴个姥姥!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怎么就白瞎了我媳妇了?我说你这反衬手法用的听顺溜啊。 九爷瞧着十四的眼睛都瞪起来了,赶紧拽出老十,“行了啊,留点口德吧。” 十爷本来也就没打算再说了,下面的弟弟还小,有没有嫡子的,反正还年轻。不着急的。他拉着九爷的手,“所以,千万别跟九嫂再吵吵了,反正你也吵不过九嫂。以前说起来你还是赚钱养家的那一个,现在你们谁养谁呢?现在你得指望着九嫂吃饭的吧。老老实实的听话,把那些小妾什么都往一边放放,把九嫂伺候的满意了,你的生意也好做了是不是?” 九爷的脸彻底黑了,犯贱的就不该管这熊玩意。 他这一撒手,十爷侧着身子屁股只担着凳子沿的坐姿重心不稳,直接就给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就朝另一边的八爷抓去,八爷一闪身,就不叫你靠,然后四脚八叉的彻底躺下了。 躺在地上一圆圈一扫,大家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善啊。后知后觉的,理智回笼了,那股子兴奋劲过去了,明白自己都说了什么了。 这是……都听见了? 肯定是的! 这个点背啊。都说背后莫说人,这还真是呢。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小了,怎么还不老眼昏花啊。这耳朵咋就这么灵呢。 头抬起来本来是要起的,一看情况不对,终于明白九哥灌酒的意思了,他头一歪往地上一躺,四仰八叉的,嘴里还念叨:“晕了晕了!怎么这么晕了?我醉了!真醉了!” 无赖货啊! 老大直亲王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特别好心,“大喜的日子,怎么能醉了呢,赶紧给醒醒酒啊。老十四,你最年轻,还不赶紧过去帮忙……” 老二理亲王马上接茬,“进来的时候瞧见门口那风水缸里养着的锦鲤不错,缸里的水没结冰呢,不冷吧?带你十哥去试试……” 十爷一听蹭一下就坐起来了,这么折腾下去可不得去半条命去。不就是叫哥几个打一顿吗?他坐起来脸一抹,“诶?怎么都看我?我刚才怎么的了?九哥你知道吗?看来这酒就是不能多喝啊。” 臭不要脸的! 整个颁金节四爷都没露面,都知道人家守着新生的儿子闺女乐呵呢。也没人非得招人嫌去。大家在一块乐呵乐呵算了。比如众人轮番给十爷比库布就比较得劲,把十爷摔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不起来装死狗瞧着都能笑一年。挺好!整个颁金节的气氛……各方面来说都挺好。 当然了,有那心里不舒服的,比如弘历,但是现在他顾不上不爽,因为钱还没凑齐呢。如今这户部有万岁爷在上面施压,再不敢说拖拖拉拉的谁欠着银子不还了。先帝时期的欠账,四爷没叫专门清缴过。怎么办呢?凡是欠银不还的,为官的各项福利措施通通给取消了。比如,这中了举之后家里的田地是不用交税的,这个不行了,非交不可。这如果都不算叫他们在乡里抬不起头的话,还有更狠的,什么呢?人人想当官不就图个封妻荫子吗?给老娘老婆的诰命都暂时收回,什么时候还银子了,什么时候再给你。还有你家的儿子,要科举是不是?行!等你爹把银子凑齐了再来,这一科是不行了,下一科吧。如果这还不足以叫他们还银子,那麻烦就更大了。那么多的银子你花哪去了,那些反贪的小阿哥们可都闲着呢,实在没银子没关系,咱们查一查你的帐,确实是有实际的困难,咱们可以分期还嘛。但你想老赖,那对不住,这些小阿哥一般是不懂什么叫人情的。他们非得查你个底掉不可。在任上哪怕没有受贿也有行贿吧,要不然银子去哪了?要是连行贿都没有,那肯定是挥霍了。那就看你有没有多养小老婆,有没有逾矩的地方,反正只要想查,怎么着都能找到又问题的地方。对不住了,你的官当到头了,家产都被抵押银行还欠债,可能还会有牢狱之灾。如此三板斧下来,这两年陆陆续续的,欠款也都回来了八九成了。还剩下一部分,有的是人死了。人死帐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弘历见识了先帝晚年收缴欠款的艰难,就更知道如今他皇阿玛做到如今是多大的手腕。见识过了,就更知道自己欠的这钱是真不能不还,不还的话很可能就是近期再没有差事可忙了。 可自己哪里找银子去。凑来凑去,还欠着七八十万两呢。 这点银子的事都解决不了,皇后那边有三个嫡子呢,自己还想解决,纯属做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皇位什么的,那都是太远的事情,现在操心也没用,还是银子的事更现实一些。能去哪里再淘换银子呢? 弘昼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再说了他一个小孩子能又多少银子?刚才想叫住他问问的,结果这小子醉了,被人抬走了,也问不成了。 弘时呢? 好像为了借自己银子的事,人家两口子还干了一架。说是弘时把家里能动的银子全都借给自己了。这叫他有些脸红,这个哥哥确实是够实心眼的。 还有……太后?不行!皇阿玛知道了得劈了自己。 再就是皇额娘,要是别的时候,去皇额娘那么开口,一准给借的。可如今这不是刚生了吗?再去只会激怒皇阿玛。 还有谁?福晋那里已经拿了十万了,就是高氏和富察格格也一人拿了两万两来。几个侍妾这个三千那个两千的,倒是能凑个一万多两。如今还能找的只有额娘和耿额娘了。 耿额娘养病着呢。自家那额娘不说也罢。 正闷头往出走呢,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四阿哥。” 弘历一转身,看见一身靛青色披风追来的董小宛,“是董姑娘啊,有事?” 董小宛一笑,递了一个匣子过去,“娘娘刚才醒了,叫我把这个交给四阿哥。” 弘历一愣,不由自主的接过来,刚想问是什么,结果那姑娘人家转身就跑远了。 什么东西? 弘历直接打开,里面放着二十万两的银票,“这……”他彻底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皇额娘会给自己送来这么多银子。说不感动是假的。皇额娘有多少银子他自己也有数的,早些年在府里,阿玛就不许收这个的礼那个的礼,后来登基了又不办千秋节,皇额娘朝哪边收礼去。就是早年那些嫁妆一年一年滚下来,二三十万两这个数目也就是个极限了。刚生了这几个弟弟妹妹,就把家底都掏给自己了。想说着是做戏吧,但人家又没做到人面上,而是背后给了自己,除了自己跟董小宛没人知道。这个做戏的前提就不存在了。 皇额娘,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心软? 林雨桐眯着眼睛又睡了,在睡着前还想,自己哪里就心软了。这钱就是四爷叫人从那俩贪官那里秘密抄回来的一部分。自己不出这二十万两,没人说什么,但没有这二十万两,弘历是不会想着把钮钴禄氏那里往干净的压榨的。 哼!钮钴禄氏,自己有孕的时候蹦跶的人中最积极的就数她了。年氏被关着,娘家又获罪了,她用人手可不那么方便了。谁把她支应在前面当挡箭牌的,除了钮钴禄氏就没别人。李氏没掺和,听说是拜佛求神呢,嫌弃儿媳妇董鄂氏没怀上。耿氏养病呢,其实就是躲弘历呢,估计也有顺便躲钮钴禄氏折腾事的嫌疑,反正就是几个月都不出大门。其他都是连儿子都没有的小嫔妃,瞧着挺热闹的,没人给撑腰她们敢闹腾吗? 对她还真就懒的费心思,就你那倒霉儿子就能要了你半条命去。’、 这二十万两银子最后还是会归入国库的,给弘历也不亏。只当请人折磨钮钴禄氏了,这个价码——合适! 这一睡下去等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哪天的晚上了。 “睡了一天一夜。”四爷怀里抱着孩子,低声叫外间伺候的碧桃等人,“给你们主子娘娘拿吃的。” 屋子里马上忙碌了起来,忙而不乱也没人发出声响惊扰孩子,林雨桐满意的不得了。 这些人是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平时主子不是个特别挑剔的人,偶尔谁做的不对了,主子也从来不说。像是端洗脸盆铜盆发出巨响之类的声响,主子真是一句斥责的都没有。所以都做习惯了的。可等小主们出声了,这才一天一夜的时间,大家都被折腾的快没脾气了。那个老幺小格格睡觉特别浅,稍微一点响动人家就醒了,一醒来就不得了了,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哭个不住,其他三个哥哥跟着凑热闹,这个腿一蹬暴躁的就嚎,那个胳膊一甩嗓子尖厉,还有那哼哼哼哼的,怎么都哼哼个没完的。 四重奏的交响曲把前面那些等着见皇上的大臣都惊的不轻。不用看,只一听,就知道孩子一哭就是一场灾难。 四爷是个偏心的,三个阿哥谁也不抱,只抱最小的闺女,兜在怀里又是摇又是晃的,轻柔的不得了。 闹过两次这些人都长记性了,轻手轻脚的,怕了这位小姑奶奶了。 林雨桐醒来,一碗鸡汤龙须面就端过来了,饿得很了,三两口就扒拉完了,这才慢慢的喝汤。有孩子要吃奶的,得多喝汤才行。她这体质算是比较好的,下奶快,一起来就觉得胸口鼓鼓胀胀的,怕是很快就有奶了。 见她边吃边摸胸口,四爷就凑过来瞧,“有了没,有了叫咱闺女来一口。” 刚开始的乳汁都是淡黄色的,初乳吃了对孩子最好。 林雨桐又挤了挤,“等等,我再喝两碗汤。”她这体质是给点水奶水就会很旺。喝点有营养的奶水又稠又旺,喝点白开水都下奶,只是奶水有点稀而已。 灌了三碗鸡汤,把人腻的够呛。但不大功夫,胸口就涨的疼,四爷把闺女抱过来,这丫头别看小,还看不出来美丑,但这吃起奶的劲头可真足。四爷转身又抱了一个,放在这边吃,“这小子比两个哥哥小了点,先紧着他吧。” 然后两个大的就成捡来的了。 林雨桐没功夫搭理四爷的话,只看着两只红猴子看,“瞧出来像谁了吗?” 这哪里看的出来,生了那么多孩子,就没见过比这四只更丑的。及时雨生他们生下来也比他们好看啊。 孩子都还小,奶水这两只吃饱了,另外两个大的还都能尝一口亲妈的奶。然后就真的瘪了。 林雨桐都不能想象叫这四只这么吃下去,这将来的胸型还能看吗?吊俩肉口袋似得,难看死了。 可是怎么办呢?好看孬看,都没有孩子的健康重要。 吃饱喝足的四只,两口子将他们摆成一排。四爷腾出手,才算有功夫扒拉饭了。四菜一汤往桌上一放,四爷嫌弃麻烦,直接要了一只大碗,舀了半碗米饭,将菜全都折到碗里,拿起筷子就扒拉,没几口就吃完了。然后端起汤碗再一灌,好好的御膳愣是被他吃成了路边八块钱一份的快餐。 好吧!这样吃是省时间。还是研究儿子比较重要。 两人凑一块,将孩子的襁褓打开,翻腾着把孩子们都看了一遍。 如今瞧着身形的大小分排行,这长一长这点差别就不明显了,总得有个区分的才好。 老二老区分,这小子小牛牛的正中间长了一个鲜红的红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孩子点上去的呢。端时间内不会将他搞错了。老大和老三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四爷就凑近看俩孩子的眉眼。 林雨桐问他:“看出什么了?” 丑的不分主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正研究呢,老大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一双眼睛大而清亮,双眼皮,眼角很宽。林雨桐稀罕的不得了,爱新觉罗家双眼皮的可不多,她当稀罕事的叫四爷看,“……我就不信老三也是大眼睛双眼皮……” 然后两口子把注意力放在了孩子的眼睛上,这一观察差别可就出来了,老大第二天就睁眼了,老二第三天才睁开,老三都洗三完了,也没有要睁开的意思。更别说老幺了。 这早产不早产,体质好不好在这上面体现的特别明显。还有四个孩子的头发,也明显不一样,可把林雨桐给心疼坏了。 洗三的时候,老大和老二抱出去洗的,叫宗室里的该见的都见了,叫大家伙子瞧瞧嫡皇子是健康的。的确也是健康,这俩的体重和体征跟正常足月生的孩子差别不大。老三和老幺就在屋里,只有亲近的长辈在,瞧着洗了洗就得了。 太后特别稀罕老幺,平嬷嬷跟董小宛道:“九公主也是早产的,生下来就跟咱们小格格似得……”说着,就觉得这话不好,毕竟九公主早早的就没了。 林雨桐是听董小宛说的,她倒是不忌讳这个,“以后咱们多去祖母那里走动走动,侄女本来就像姑……”很正常的事。 其实像不像的不过是太后的心病罢了,十四家那么多的闺女,也没见说哪一个就跟九公主像了。不过是老幺的可怜样合了老人家的眼缘罢了。 洗三完了,四爷开始费心给孩子取名字了。按照排行,这应该是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格格。 十格格? 四爷这么说的时候吓了林雨桐一跳,“你叫老幺在兄弟们排行?” “她是嫡公主,本来就位比亲王,怎么就不能在在兄弟们之中排行了?”四爷十分坚持,他将十格格抱在怀里,“是不是,阿玛的小格格。” 呵!只怕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了吧。 四爷才不管,就觉得我闺女值得最好的。 可这么好的闺女叫什么名字呢? “弘晶?”四爷看林雨桐,“如何?” 疯了? 这是名字也从了兄弟的排行。 弘字辈,名字带‘日’,可不是从了兄弟的排名。 “下面该有意见的。”林雨桐真觉得不不必要为了名字的事跟下面那些人纠缠。没意义嘛。我们家孩子叫什么我都稀罕,不一定非得从名字上体现什么。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怎么就不能了?咱家的闺女跟这些阿哥一样,要上上书房,要书女宗学的,如果又喜欢干的事,将来还要派她差事。她就是一面旗帜……” 林雨桐低头看着嘬着小嘴像是吸奶一样的——弘晶?好吧,就弘晶吧。这样的她能成为她阿玛竖起来的旗帜吗? 太遥远了,不敢往后想啊。 “其他三个呢?”林雨桐指了一排排三个儿子,“叫什么?” “随便吧。”四爷挑起来嫌弃麻烦,兄弟多,侄儿多,好些字都用过了,挑了这个,苏培盛摇头,说那谁谁谁家的老几叫这个。挑了那个,苏培盛又摇头,不等他说话,四爷将停笔了,直想把笔塞到他手里:你行你来,怎么那么烦了。 苏培盛能委屈死,好名字被占了,这是我的错? 他低着头不言语,四爷在一大张纸上找没用过的。 没用过的不多,可不就是随便拣呗,拣到哪个算哪个。 “老大叫弘晗,老二叫弘暧,老三叫弘畅……”就这么决定了。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好记好认,这几个字熟,不是那种生僻字。省的将来写在史书上,人家念不对名字。这样就挺好的。要是这样没什么美好寓意的名字都跟别人家的重名了……那对不住了,我儿子的名字是我取的,我是不会改的。跟谁家的重名谁家的改吧。别跟我来说理,我真挑烦了,不想讲理了。 于是,四个孩子的名字就被他们阿玛不知道是负责任还是不负责任的定下了。 果然,三个阿哥的名字没人会反对,只是这十格格的名字弘晶,真有些那个啥是吧。 这个找十三爷,说你得劝劝皇上啊,这个绝对不行的,自来没有这样的事。那个找十三爷说,您跟万岁爷最近亲,这些话正该您说,这事拿到朝堂上就小题大做了,但放在家事上,您是孩子的叔叔啊,您发表发表意见,皇上还是能听进去的。 十三爷心说,我才不去呢。 干嘛去? 人家万岁爷觉得他家闺女最好,当的起这个名字,不比你家的儿子差。然后你跑去,跟人家说不行啊,你家的事闺女,闺女可没这资格…… 这么说你家闺女你愿意不? 万岁爷要是顶一句,我家的闺女就这么尊贵,这叫我怎么说? 我敢说一句不尊贵,明儿万岁爷就敢册封他家闺女爵位你信不信,不信你去试去,反正我信。 有那不死心的说不动十三爷,找九爷去了。九爷正烦着呢,她家福晋也正在给他家的闺女改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叫什么……弘什么来着?” 950.重返大清(55)三合一 重返大清(55) “弘晞。”九福晋的语气分外执着, “我就这一个闺女, 没有儿子,这闺女将来要当儿子用的, 怎么就不能叫弘晞?” 名字这都是扯淡的事。 你想叫阿猫阿狗那都随你。除了万岁爷家的那个是原配皇后肚子里出来的, 极为尊贵以外, 其他的这些皇家姑娘, 直到出嫁的时候才入宗谱的。除此之外,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就是给了册封,比如是郡主郡君县主县君乡君这些,才在册封的时候上宗谱。只有个别幸运的恶, 比如说萱宝, 是因为皇上给亲自赐了名字,因此早早的就被入宗谱了。其他人家的闺女, 对不住, 真没有。 所以你家的闺女爱叫什么叫什么, 八哥家把萱宝大格格大格格叫了十多年也不就那样了,谁当真? 问题是你选的名字吧。理亲王家的叫弘晳弘晰的都有, 你再叫一个弘晞? 欺负谁呢? 那谐音是那么好叫的? 弘晳当年在皇阿玛跟前那是当成长孙在养的,他们这些皇叔见了都得客气五分, 这会子你把你家丫头叫弘晞, 你怎么干脆不用康熙的熙去?那你才能耐了!全天下都看你了。能挣俩银子里, 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九福晋被九爷好一顿埋汰, 估计是这段时间个憋坏了, 屡屡吃亏可算是逮着了,这回一气都发出来了。 瞧着这老爷们真像是生气了,走路用力的都恨不能将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串脚印来。 这才问她家那个拿着元宝当积木玩的闺女,“好像真不行。” “不行就算了。”这闺女有点面瘫,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可以恩赐给她额娘一样,“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个名字。” 你个死丫头,你不喜欢你早说啊,叫我跟你阿玛这一通好吵。 “那就算了,不改了。”九福晋吵累了,端起茶壶就灌水,也不嫌弃凉。 算了? “干嘛算了?”小姑娘一副看傻子一样看向她额娘,“吵都吵了,要是不改,这不是赔了。” 回来取帽子的九爷站在门口嘴角直抽抽,这是造了什么孽了生了这么个玩意来。这得亏是个闺女,早晚嫁到别人家去祸害人,要是个儿子,这辈子算是交代到这小子手里了。你听听她那满口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道理。 刚想进去,就听见那有点缺心眼的福晋好似很赞同的样子,“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说叫什么呢?” 叫什么呢? 这却是是个问题。 九爷一下子掀开帘子,蹭蹭蹭走进去,冷笑一声,“这有什么难的,人家皇上的闺女叫‘晶’,咱不,咱叫‘鑫’……” “还是阿玛聪明,就这么办。”小姑娘一拍手,觉得这名字甚合心意。手里玩着金元宝,笑的见牙不见眼,还别说,这小表情也就是在见到银子的时候会露出那么一点,其他的时候想叫她笑,那是难于登天。 “所以呢?”好半天,九爷才找回被闺女晃的发颤的心肝,用手捂住发现它还能跳动才觉得没被这母女俩给气死,“所以呢?” “叫弘鑫啊。”自觉叫弘鑫的姑娘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抱着她的金元宝上院子里玩去了。 九爷的手顺着他家闺女指了半点,愣是没舍得骂出一个字来,转回来就指着孩子她额娘,“都是你这败家娘们教的?” 关我什么事?我就随口那么一说罢了。 看他还有继续骂下去的打算,九福晋就打岔,“这过了洗三就是满月了,满月完了就是百天,这一个个的过下来,咱们的多少银子送礼。这可是四个呢。” 哎呦喂。 九爷也顾不得骂了,“可不怎么的?” 两人絮叨开怎么安排才是最省钱的方案。 弘鑫在门槛上用金豆子当石子抓着玩,手心手背扔上去接住一个再从地上一抓手掌一番及时一把,瞧着这金灿灿的颜色就叫人欢喜。她朝里看了眼阿玛额娘,这两人唯一吵不起来的话题就是省银子。如果没有这一点相似的地方,这两人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皇后生了一窝的事情太大了,全京城都在说这事,关注点全在满月的事上。刚生下的孩子看不出长什么样,那满月的孩子总能看出长的像不像了吧? 准备贺礼的,带着目的专门要去看的,还有那些闲着没事就是想猎奇的,都摩拳擦掌的等着呢。 四爷也专门吩咐内务府准备满月的事。可内务府连同礼部的折子却战战兢兢的摆上了案头。翻开这么一看,四爷就拍脑袋,真把大事给忘了,选秀的事从夏天开始说的冬天,因着桐桐的身体,一直往后拖。可也不好拖过今年。好些从地方来参加选秀的姑娘,在京城都已经滞留半年了。是好是歹总得给人家一句话吧。 “那就选吧。”四爷批了折子,将选秀的时间定在孩子满月之后。地点就放在距离圆明园不远的行宫里。 那里是最早,先帝没有修建畅春园时的行宫,其中又一半的建筑都圈在畅春园里面了。没被圈进去的这一部分,不用说,建筑风格上肯定是有点瑕疵,因着紧靠畅春园,也不至于没有搭理,倒是又几处宫殿,安置这些秀女足够了。 桐桐也满月了,坐上轿辇也能出去透透气了。也省的在屋里闷的很了。顺便也叫人看看,皇后哪怕是高龄产下多胞胎,身体也没事。 事实上林雨桐的身体确实是没什么大事,修养调理,得个三两年的功夫是肯定的,这对她来说都不是大问题。真正叫人苦恼的问题,反倒是林雨桐的肚子。 可能是之前揣的孩子太多,肚子大的跟抱着个麻袋,所以这么一卸货,怎么看都觉得肚子小了,怎么感觉都是轻松无比。可看在别人眼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其他人就是觉得不妥当,也不敢说的。谁生了那么多的孩子肚子能马上缩回去是不是?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大家都不敢说但有人敢啊? 谁呢? 亲娘觉罗氏老夫人。 老夫人一瞧自家闺女那肚子,第一句话就说,“……生完了吗?怎么看着还像是揣着一个呢?” 啊? 林雨桐真就摸了摸肚子,“怎么可能呢?” “那肚子就这样了?”老夫人的手搁在自家闺女的肚子上,“这……不好看吧?”虽然闺女到了这岁数上了,孩子还生了一窝了,也不是靠什么宠爱立足了,但这女为悦己者容嘛。自家闺女那心里铁定是有万岁爷的,没瞧那小眼神,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姑娘似得,一见人来,双眼就亮晶晶的冒光。 大吗? 跟之前的肚子比起来这样已经很小了,林雨桐觉得自己可能真被比较比出错觉了。 觉罗氏就说她:“以前的衣服是窄了还是紧了,穿不出来?” 我干嘛穿以前的衣服。 四爷说了,孩子吃奶胸口涨,以前的衣服胸口那都不合适了,全都是叫人重新给做的。所以衣服穿上真不紧的。难怪会有这种错觉?全是四爷给误导的。 林雨桐叫人,“把去年穿的衣服拿出来,比比……”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这衣服就跟体重九十斤的跟体重一百八的特大码对比,太明显了,尤其是肚子那地方,我的天呐! “镜子!”林雨桐觉得就不该相信四爷,说什么孩子还小,魂不稳,自己笑他如今还相信这些,他信誓旦旦的说是太后说的,你不这么办老人家该担心了。 不就是个破镜子吗?不叫摆就不摆,这么些伺候的总不至于叫自己失了仪态。 结果谁能知道他这人用心险恶了。只要想骗自己,过几辈子都能被他被骗着。 等镜子搬进来,林雨桐只照了一眼,就赶紧捂眼睛,面色浮肿,肚子就跟怀着六七个月似得,难怪老人家一见面就问是不是生完了,可不跟揣着一个一样吗? 四爷听到后面折腾,才回来的。一掀帘子,就见桐桐气鼓鼓的,双手叉腰,朝自己一指,“骗子!” 觉罗氏看着自家闺女跟个茶壶似得,还敢对着万岁爷指指点点的,吓的几乎要晕过去。 恃宠而骄说的就是这样的。 她吓坏了,可屋里人却见怪不见,董小宛见老夫人一副要跪下请罪的样子赶紧扶了。 那边就见万岁爷走进来,抓住了闺女那根指指点点的手指,放在嘴唇上亲了一下,还一脸无辜,“骗你什么了?” 被你亲的什么都忘了? 生了孩子脑子就不知道被什么吃了,不是很够用的感觉。 插科打诨又当着觉罗氏不好多说什么,等人送走了,林雨桐到底是找了个接生嬷嬷,开始摁肚子。这是很有用的,疼是真疼,却能叫子宫迅速复位。平时又带着特殊材料做的塑腰带,再加上针灸,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身形已经不那么难看了。 而四个孩子,这一月的变化也是喜人的。 弘晗体重还是保持领先,他是个乖宝宝,吃额娘的奶吃的最少,但一般情况下不霸道,当弘暧吃完一个哼哼哼哼的时候,他就主动让开了,弘暧才不管这口粮是怎么来的,只要吃饱就行。弘晗从额娘怀里换到奶娘怀里,人家吃的依旧很淡定。 弘畅直到半个月了才睁开眼睛,果然是个单眼皮宝宝。弘晶比他睁眼还要晚两天,许是真是最照顾这俩的缘故,体重都追上来,不比人家满月的孩子小多少。 至于长相,要说是相像,确实猛一看,是很像。但要是仔细观察这几个孩子,其实还是有差别的。四个孩子就老大和老幺是双眼皮,老二和老三是单眼皮。眼睛一大一小,这个区别很明显。老幺是姑娘家,这个跟老大没有可比性。 所以当孩子往出一抱,众人不承认老天有眼都不行。反正会一眼认出哪个是哪个,只要说了特征就绝对不会认错。这样的长相,就是孪生都问题不大吧。 而且一胎四个,愣是瞧不出哪个特别弱。 只是性子可有好坏罢了。弘晗不爱闹腾,弘暧娇气,哭闹总是哼哼哼的,跟撒娇似得。弘畅脾气不好,一个不满意,那哭声能震破屋顶,谁敢说他是早产生下的。弘晶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尿了还的稍微慢了一点,她就哭,哭的把三个哥哥都给招惹哭了,她就不哭了,彻底消停了。 自打生了以后,林雨桐常常把四爷赶到前面的御书房休息,要不然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 别人家孩子的满月,可能亲朋好友关系亲近的,都少不得抱一抱,可这金疙瘩龙子凤孙的,谁敢?人人都瞧稀罕,却没人敢抱。就是太后,也怕胳膊没劲抱不住,叫奶嬷嬷抱到跟前瞧了,就罢了。 “等再大点,送过去吵您去。”林雨桐亲自给太后奉茶,笑道。 太后听了就觉得高兴,“那我可得好好的活着,给我家十格格送嫁呢。” 大家逗趣,说娘娘且得千岁千岁千千岁呢。 满月忙完,当天回去林雨桐的腿就抖的不行,还是伤了元气没补回来。孩子在暖阁里睡下了,她就靠在外间的炕上,董小宛拿着册子,跟林雨桐说满月贺礼的事。 “三福晋是亲手做的虎头鞋,十格格的也是一样的,别的都是成例礼……” 这是说弘时的福晋董鄂氏。 “四福晋亲手做了虎头帽,也是一模一样的四顶……” 这是说富察氏。 别的就没有亲手做的了。“只八福晋送来的四个符箓,说是给阿哥们和格格求来的。”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不在八爷府的礼物之中,是八福晋私下了给我的,让我转交的。” 糊涂了的!进宫敢带符箓! 林雨桐伸手,“拿出来我看看。” 董小宛只放在她自己的手心里,却不叫林雨桐拿,“您瞧瞧就行,比碰这东西……” 林雨桐一笑,八福晋虽然对自己多有不满,但要说她要害这四个孩子,那就太看轻了她。这事跟董小宛也解释不着,解释了也没人能理解自己对八福晋的了解,只转移了话题,“你倒是胆大。”不叫我碰,你却敢拿在手里,不是胆大是什么。 “我命硬。”董小宛说了一句,就低了头。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别信这个,都是胡说的,总会给你一个前程的。” 说了两句闲话,她这才问起了选秀的事,“到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也好安排。”怎么着也得去走个流程的。 结果选秀快开始了,弘昼有事没事就跑来了。这小子也许是当初抱弘晟和永坤抱的多了,很会抱孩子,这四个孩子他哪个都敢往怀里抱,像模像样的抱着在屋里走来走去摇摇晃晃的哄着。 “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林雨桐揭穿他,“上次一索贿,你小子就不了了,怎么?这不得银子。” 弘昼大叫冤枉,“皇额娘,不是儿子舍不得银子,实在是银子放在您手里那就是闲钱,除了压箱子底干不了别的,儿子拿着就不一样了,这钱生钱钱滚钱就是很多很多的钱呢。儿子多赚点,将来好给咱们十格格添妆……”说着就朝怀里还吐奶泡泡娃娃问了一句,“你说是不是啊?十妹妹!”说完不等林雨桐说话,又一脸委屈的说林雨桐,“您还不是一样不公平。” 我哪不公平了? 弘昼憋着嘴,“您怎么给了四哥二十万两,都没给儿子。” 原来是二十万两银子引来的事。 林雨桐踹他,“别胡搅蛮缠啊,弘历多难啊,拿不出银子都不敢见你皇阿玛。你说那么些银子,他连个差事都没有,能上哪凑银子去。” 弘昼撇了撇嘴,“皇额娘就是爱操心。人家筹银子的办法多了去了。” 先是找自家额娘,自家额娘不见,人家就在外面跪着。自家额娘哪里有什么银子,早被自己给掏空了,拿去投资做生意去了。只有三五千的散碎银子在,留着打赏下人用的。自己每月会送银子给额娘,再多的是真没有。可弘历这么着了,额娘不能不给吧。拿出三五千两的,还不如不给,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别没叫人承情反倒把人给得罪了。于是没办法啊,怎么着呢?把这些年的攒下来的首饰,除了正事场合必须带的那些,全都拾掇拾掇,叫人拿到宫外,去银行估价抵押了,换了八万两银子,一把都给了弘历了。 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气的跳脚也无可奈何。还不得不咬牙上门,说四哥啊,你缺钱啊,缺钱怎么不言语一声呢。然后掏了两万,跟额娘一起凑了十万给人家。这要是装着不知道,就得被那小心眼记仇一百年。你对他好他未必就记得住,但有一件事对不住他,他就记恨上了,所以跟弘历打交道,他的你多留好几个心眼。可饶是这样,躲的都成那德行了,恨不能找个耗子洞钻进去别叫他想起自己,可钱还是被人家给串走了。 “气死我了,皇额娘。”说起这事弘昼就委屈的不得了,“您不知道,熹额娘可是一两银子都没往外掏呢。最开始给了五万两,四哥没要,她就没再给。不过四哥天天过去缠,上次我回宫瞧了一回,母子俩差点吵起来,四爷说至少要二十万两,熹额娘说把她卖了都没有,还说要想凑银子,在家里扫地缝这方向根本就不对。还说不就是银子嘛,再缓上一些时候,肯定就有了,叫四哥等等,也不知道是怎么筹措银子的……” 听了一肚子八卦,林雨桐对熹嫔筹措银子的办法也好奇的很。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人家是怎么凑银子的了。 选秀的前一天,她接到从宫里送来的熹嫔写给她的亲笔信,信上有一个名单,是她希望指给弘历的人。 出身都不高,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居多,数了数,竟然有十二个之多。 林雨桐拿到手里手都开始抖了,你也不怕累着你儿子。 这荒唐成这样,林雨桐能不生气? 董小宛就劝,“您就不该为这个生气。最近钮钴禄家几位夫人在外走动的都很频繁,这几家全都是他们走动的人家。这里面肯定有事,不光是熹嫔娘娘愿意,只怕是这些人家也都是及其愿意的。” 给儿子选人,当年先帝在时,这些妃嫔确实是有这个资格的。各自给自家儿子一挑,把人送下去就行。为了不出现抢人的事,事先还隐晦的对一对,绝不出现同一个姑娘许两家的状况。所以熹嫔事先给儿子要人,怕将这些姑娘指给别人,说起来是谈不上冒犯的。 可是这十二个……太多了!先帝一次选秀也不会留下这么些个。更何况四爷就没打算留。 这要叫林雨桐下懿旨给弘历十二个小妾,那是要笑死人的。 她将这十二个人在名单上画了叉,第二轮上来就把这些人给淘汰了。给熹嫔也送了话了,“你要抬人进宫,你就从宫外聘去,想赐给你,不行。” 小妾而已,有自己找的,有宫里御赐的。你既然看上了,那我一个都不选,去哪给你自己留着。你愿意给你家儿子一口气纳妾十二个,那是你的事,这荒唐事反正我不干。真要是这么干了,还不定外面怎么说自己呢?害庶子沉迷女色,甚至更难听的都有。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坚决听她的安排。 用荒唐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这个人。 钮钴禄氏得到消息的时候脸都气青了,要不是实在不敢挑战皇后的权威都恨不能咬对方一口。桂嬷嬷苦笑,“早前说好的那些人家……” “都抬进宫来。”银子都受了能怎么办?那是人家的嫁妆银子。 弘历听到吴书来禀报的时候手底下一滑,好好的一张字就这么给废了。他团起扔了,“你说什么?” “娘娘叫福晋收拾屋子,十二个姑娘这两天都会进宫。”吴书来说着头就低下去了,“咱们昨儿还给户部的银子,有六十万是这十二个家里凑出来的。” 一家五万两,自己的额娘把自己给卖了。那以后走出去,是不是别人得说,只要掏五万两就能得一皇阿哥的姑爷,你瞧瞧那长相,再瞧瞧那身形,要不再瞅瞅那牙口……这不跟挑牲口一样吗? “蠢妇!”再也忍不住,穿着粗气骂了一声,赶紧伏案刷刷刷的写了十二张欠条,说是弘历记得他们的大恩,但实在配不上人家姑娘,请他们将姑娘发嫁,然后欠条上写的数额是六万两。一家多给一万两银子的封口费。这才递给吴书来,“赶紧给人家送去,就说熹嫔娘娘最近身体不好,得了癔症,一阵好一阵不好的,给他们添麻烦了,改日一定登门道歉。” 等打发了吴书来,他才瘫坐在椅子上,这个额娘又时候犯蠢起来,都不像是自己的额娘。自己这样的,怎么可能从那样一个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 不由的想起那个云姑所说的麻姑。 那个麻姑,又是个怎样的女子呢?肯定不会像是这个额娘一样,蠢成这样。整天给她收拾烂摊子,都够叫人筋疲力尽的了。皇额娘能给自己二十万两,耿额娘把首饰当了给了自己八万两,怎么到了自己的亲额娘这里,自己都抵不上她手里攥着的银钱了吗? 富察氏进来的时候,弘历正咬牙切齿。见富察氏像是哭过的样子就道:“别担心,这十二个爷不要。” “我还能不知道爷?”富察氏眼泪又下来了,“可欠了那么多的银子,十二家如今成了七十二万两了,别人的银子欠了也就欠了,可这几家,虽说不显赫,但也不容有半点疏忽,那么多人等着看爷的笑话呢。”她抓着弘历的手,“爷,您说额娘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为咱们好还是害……”话没说完,可是这没说完的话却像是一颗种子,在心底里生根了。 不会害自己,那是自己的亲额娘。要是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呢? 弘历的心跳的厉害,面色边的冷厉起来,“请太医吧,额娘得了癔症了……” 富察氏吓了一跳,“这么说,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那里……” “这事她办的不光叫咱们丢人了,皇阿玛和皇额娘难道就不跟着丢人,放心吧,这么说皇阿玛不会管,皇额娘更不会问,咱们说了算……”弘历的声音冷漠的很,像是说陌生人。 于是这天晚上,弘历和富察氏联袂来了永寿宫,不光是自己来了,还带了太医来了。太医连诊脉都没有,就说是癔症,直接给开了药。 钮钴禄氏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发现了什么,厉声道:“弘历!我是亲额娘。”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弘历还是那么一副温和阳光的笑脸,“吃一段时间药,过了年身体就慢慢好了,额娘别担心……” 熹嫔认真的看了弘历一眼,“额娘都是为你好,你没银子额娘帮你凑银子……”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弘历的气都往上涌,直接喊道:“桂嬷嬷,扶额娘回房……” 熹嫔哭的不能自已,问桂嬷嬷,“我错了吗?我错了吗?我这到底是为了谁?” 桂嬷嬷是真替熹嫔委屈,熹嫔手里是真的没有多余的银钱。那五万两里还有一半是自己这个嬷嬷的。她本身只是四品官员家的庶女,当时被抬到四爷府里的时候,身上只有二百两银子。一个格格,又不要嫁妆,想要有点活钱都不能。进了府了,每月有月钱,但那连个打赏下人的都不够。这还是当时的四福晋管家管的严,下人不是那等不给好处就不伺候的人。再加上吃穿用度都用定例,哪怕是十年没得宠,但也过下来了。要不是伺疾有功,机缘巧合之下有了四阿哥,主子还是那个全幅身家也就二三百两的小格格。有了四阿哥又养了五阿哥,这待遇就不一样了,主子手里这才有了余钱。可主子好面子啊,以前娘家那些亲眷,见她有了儿子立住脚了,也常不常的托人来打秋风。为了面子好看,为了叫人瞧瞧她不是当初的她了,好东西没少给娘家人。手里如今的两三万俩银子,还是弘昼这两年三不五时的孝敬上来的。身上的首饰,也是生辰的时候,王府大臣家送上来的成例首饰,没瞧见贵重倒是真重,就是没见精巧的吗?再加上主子确实是喜好奢华,这才戴了出来,不信去其他嫔妃那看看,这样的首饰也有,只是不怎么戴罢了。 主子是怕将首饰当了惹人笑话,这才没去。没想到却惹来四阿哥这么一大通脾气。 外面有人在悄悄的翻检娘娘的首饰,桂嬷嬷想出去瞧瞧,钮钴禄氏一把拽住,“别去,叫弘历看看自己这个当娘的过的有多艰难……” 可弘历才不会干这种挑拣亲娘首饰的事呢。富察氏就是傻了也不会这么干,倒是高氏这次出头了,一边挑一边嫌弃,觉得钮钴禄氏对亲儿子都藏奸。将贵重的通通打包叫带走了,弘历连看都没看,就交给富察氏了。 富察氏猛的头晕,连站都站不住,“我是个不中用的,给高妹妹处理吧……” 高氏果然能干,首饰带那五万两银票,凑了八万两给弘历,“……娘娘藏的严实,真找你见了……” 找不到了,可自己还有六十四万两的帐,这该怎么办? 又一轮的为银子奔忙吗?烦都烦死了。 宫里的事,林雨桐听了一个全场。看来弘历不光是对他阿玛不孝顺,对养母亲妈就没有一个孝顺的。看来这孝顺不孝顺不看孝顺的对象,这只跟人的人品有关。 “叫人盯着弘历……”林雨桐一边晃悠怀里的弘暧,一边低声跟董小宛说话,“防着他为了银子干出什么糊涂事来……” 说完了这事,林雨桐就不打算管弘历的那一摊子烂事了。反正就是四爷用一笔钱,把弘历给拖住了,那事处理不完,暂时他蹦跶不到自己眼跟前来。 选秀最后一场,是林雨桐亲自看的。四爷根本就没到场。 这回着重看的就有一个吴扎库氏,是弘昼心心念念的姑娘。到了跟前,林雨桐就把人叫到跟前了,“抬起头来。” 吴扎库氏抬头,然后眼睑下垂微微低下了。十几岁的姑娘,没有丑的。大脸盘白皮肤,眼睛毛嘟嘟,嘴唇一抿,脸蛋上的酒窝若隐若现。难怪弘昼一眼就瞧中了,是挺叫人稀罕的。 林雨桐问了几句话,见说话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心里又满意了两分。 叫人下去站着之后,见一姑娘不时的微微抬头朝自己看一眼,林雨桐不由的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董小宛小声道:“那是乌拉那拉家的格格……” 林雨桐又看了一眼,怎么觉得有些别扭呢,她叫人上前,问了两句话,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这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自己的影子,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行礼,都是刻意模仿过的。 不用问,当年放出去的那个紫竹,在这个姑娘身上是下了大工夫的。 她可能不是有意的,只是觉得伺候过皇后是一件荣耀的事,于是常念叨在嘴上。而这个姑娘,该是个有心人。 这么想的,林雨桐也是这么说的,“你有心了。” 这姑娘心里一跳,这位作为家族荣耀的姑姑看起来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喜欢,这叫她心里慌乱了起来。 这一慌乱,林雨桐倒是瞧出了两分门道。她要是不模仿谁,其实气韵上反倒是更盛了两分。 “退下吧。”对这样的姑娘她没兴趣,留到最后,看着给指婚,她都懒的费那心思。刚要撂牌子,结果董小宛拿着个纸条进来了,是太后写的,说是希望把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指给弘历做侧室。 太后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怎么突然提了这么个要求? 但不管是为什么,这都无所谓。砸林雨桐看来,她对乌拉那拉家的情分,除了觉罗氏老夫人,其他的都断绝了。在他们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添堵的时候,情分已经耗费干净了。对自己而言,这姑娘顶多就是同姓的陌生人而已。所以说,是给谁还是不指给谁,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于是牌子放一边,外面就在喊:“留牌子——” ———————————————————————————————————————————— 951.重返大清(56)三合一 那个年月(3)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 人群开始寻找自己的同路人。不大时间, 周围就聚集了五六十个去a县的人。有农场的,也林场的, 还有建设兵团的。还有几个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样, 是去生产队插队的。但去靠山屯的, 就只有她跟四爷。 林雨桐就听着四爷好似有意无意的跟建设兵团的人套话。这里面有个小伙子, 他哥哥是早两年的知青, 就在建设兵团, 所以,对那里的情况知道的多些。听四爷说是要去靠山屯。他还笑道:“上回我哥哥回家探亲,还说起靠山屯。我们一个邻居就在靠山屯插队, 听说离兵团近的很, 才二十来里路。” 那真不算远。 林雨桐想着,四爷这是还没到地方就盘算着怎么挪窝呢吧。 肚子饿的难受, 但大多数人都硬扛着呢。林雨桐就更不敢将空间里的吃的拿出来了。 偷偷的给水壶里灌了水, 给四爷递过去。 四爷接到手里, 喝了一口,就顿了那么一瞬, 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喝了两口。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水的味道, 他喝了大半辈子, 怎么会喝不出来? “没多少了。一会再去灌点。”四爷把水壶递过来。 明明还有半壶, 怎么说没有了。 林雨桐愣了一瞬, 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告诉自己, 这水不能再给别人喝了。 她有点心虚。偷偷的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笑了笑,见众人都围着兵团的人说的起劲,就捏了捏林雨桐的手,“爷……不傻!前半辈子不明白,后半辈子还能不明白?以前不明白,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这白开水的味道,大半辈子不管走到哪,味道都没变过。以前还想问个究竟,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想问了。自己都能莫名其妙的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历史上的雍正只当了十三年的皇帝,继位的叫弘历。不是自己的弘晖。那么改变的开始就是当年福晋救了弘晖。昨儿一天他在心里琢磨的都是这件事。尤其是有了自己的例子之后,他就明白了。 林雨桐越发的心虚:“……不敢说,没人信……” 四爷点点头,要不是自己有了相同的经历,打死他也不信。即便她当时说了,也只会被当做是邪祟。自己是不会亲近这样一个女人的。 “知道!”四爷宠溺又安抚的笑。她当时的心情,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吧。怕被人看出猫腻。她那么做是对的!何况,她给了他许多。尤其是跟脑海中的所谓历史比较,他就更是觉得很幸运。什么篡位夺权,什么毒、杀亲子。全都是扯淡。皇阿玛亲口将皇位给了自己,他的弘时也好好的。娶了个贤惠温顺的福晋,两口子和和美美,生了三子一女,个个都康健。所以,他一直都不觉得这里的四爷是他。 饿了一天的肚子,直到晚上八点,火车才来。 但是这是一列货车。空着一节车厢来接他们。 人群中响起一阵哀嚎之声。就听知青办的人拿着喇叭,动员大家,要求大家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革命精神’。 天都黑透了。风吹起来,冷的厉害。车厢里相对暖和。 有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拿着矿灯,给大家照明。众人都将被褥放在靠着车厢壁的地方排成排,然后人坐在被褥上,身子靠在车厢上。 四爷占了个好位置,刚好是里面的最角落。林雨桐坐下去,一边是车厢壁,一边是四爷。不怕被别人挤到。 推推搡搡的安置好。车厢里的矿灯就熄灭了。就听那知青办的人道:“m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浪费。” 众人的抱怨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相熟之人窃窃私语之声。 林雨桐这才敢靠在四爷身上。从空间储备的物资里,拿了卤蛋和火腿肠来。她剥好,然然后将蛋壳和包装纸仍回空间。就伸手把吃的往四爷嘴里塞。 感觉到四爷迟疑了一瞬,就咬着吃了。她也赶紧塞了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才算是解了饿劲。 偷吃完,又赶紧喝水,去了口里的味。 林雨桐还能听见有人用鼻子使劲嗅的,好似闻到味了。 四爷让林雨桐趴在他的腿上睡。这火车震动的厉害,靠着车厢震得人整个背都是麻的。 事实上这样坐着,谁也睡不着。这一晚上是最难熬的一晚上。 在林雨桐觉得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火车慢慢开始明显的减速。 车厢里顿时就是一阵欢呼之声。这是到地方了。 站起身来,浑身都是麻的。四爷帮林雨桐将被子背起来,“咱们不着急。最后再走。” 两人慢慢的收拾,车厢的门子就打开了。新鲜冷冽带着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没有火车的轰鸣声,雨声就清晰的传了进来。但更大的声音是这些知青爆发出来的热烈的欢呼之声。 雨伞,雨衣,雨鞋都不能往出拿。 只能顶着风雨随着人群往车站的仓库去。 几百米的距离,身上都湿透了。越发的冷了起来。 男女分开两边,中间用草帘子遮挡着。各点了一堆火,叫大家烘干衣服。男的还罢了,女孩子都只脱了湿外套,穿着是衬衫烤火。 火车站离县城还很远。几十里的路呢。 原以为这雨下一下就停,谁知道到了半上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众人身上都干了。又一次圈在巴掌大的地方,所有人都有些暴躁。 这车站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看护铁路,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的吃住。都半下午了。才有知青办的人赶着两辆毛驴车来接人。 “来晚了!来晚了。这雨不停,大家都忙着抢收呢。”接车的人一身军装,解释道:“所有的机械设备都调下去了。大家克服克服。行礼放到车上,咱们走着回去。不远,二十公里而已。” 二十公里,四十里路。 我咧个去! 突然听到四爷喊道:“咱们男同志体力好,将驴车让给女同志坐吧。发扬发扬风格。” 林雨桐一愣,鼻子一酸。四爷当然不懂发扬风格,但是他心疼自己是真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急切的想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强大,顿时一片响应之声。 林雨桐能感觉到姑娘们的窃喜。 “这可不行。”另一边的人群里,出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身材高瘦,没有起伏。头发淋了雨,全都贴在脑袋上,实在看不出美丑。她站出来,声音高亢,“m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可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差。大家说是不是?” 谁敢说不是? 接人的军装男就扬声道:“好好好!谦让是美德。那咱们就把行礼放上来。出发吧。” 四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必须得接受这种,不是一言九鼎的感觉。 林雨桐拉着他,低声道:“我没事。走得了。” “走不动,我背你。”四爷发狠道。 路是泥土路,到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跟他们想象的路可不一样。不是大城市的柏油路面。脚上都是泥,连半截子裤腿上都是。 身上都湿透了。裹在身上,再被风一吹。只打冷颤。 别说四爷没受过这苦,就是林雨桐也没受过这罪啊。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四爷如今这幅身体的体力不错,他弯下腰,瞬间就把她背在了身上。 于是,就有不少人这样组队,要么男女搀扶,要么男的背女的一段。 林雨桐趴在四爷的背上,心疼的眼泪活着雨水往下流。只能偷着拿了巧克力,趁人不注意,往四爷嘴里塞。 要不然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住。 快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二十里路。突然听到那接人的军装男喊道:“有没有靠山屯插队的。前面就是靠山屯。你们就不用跟着往前走了。” 四爷扬声应了一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心道,这个地方还不算是多偏僻。离车站二十里,离县城二十里。去哪边都方便。 不少人都羡慕的朝他们看过来。这些人还得冒雨连夜再走二十里。 两人将行李挂在身上,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然后转身,看向不远处冒着青烟的村子。 才完全走了几十米,一转弯,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来。 “哎呦,你们是今年分到俺们屯的知青吧。”那马车上传来喊声,“这正要去县城接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走回来了。” “下雨了,也省的兄弟再跑一趟。”四爷扬声道。十分拉的下脸,叫兄弟叫的亲热。 四爷还是四阿哥的时候,也不是拉不下脸。以前叫隆科多舅舅时候,不也叫的亲热吗?这能伸能缩,能退能进的技能好似还没搁下。那个年月(3)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人群开始寻找自己的同路人。不大时间,周围就聚集了五六十个去a县的人。有农场的,也林场的,还有建设兵团的。还有几个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样,是去生产队插队的。但去靠山屯的,就只有她跟四爷。 林雨桐就听着四爷好似有意无意的跟建设兵团的人套话。这里面有个小伙子,他哥哥是早两年的知青,就在建设兵团,所以,对那里的情况知道的多些。听四爷说是要去靠山屯。他还笑道:“上回我哥哥回家探亲,还说起靠山屯。我们一个邻居就在靠山屯插队,听说离兵团近的很,才二十来里路。” 那真不算远。 林雨桐想着,四爷这是还没到地方就盘算着怎么挪窝呢吧。 肚子饿的难受,但大多数人都硬扛着呢。林雨桐就更不敢将空间里的吃的拿出来了。 偷偷的给水壶里灌了水,给四爷递过去。 四爷接到手里,喝了一口,就顿了那么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喝了两口。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水的味道,他喝了大半辈子,怎么会喝不出来? “没多少了。一会再去灌点。”四爷把水壶递过来。 明明还有半壶,怎么说没有了。 林雨桐愣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告诉自己,这水不能再给别人喝了。 她有点心虚。偷偷的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笑了笑,见众人都围着兵团的人说的起劲,就捏了捏林雨桐的手,“爷……不傻!前半辈子不明白,后半辈子还能不明白?以前不明白,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这白开水的味道,大半辈子不管走到哪,味道都没变过。以前还想问个究竟,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想问了。自己都能莫名其妙的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历史上的雍正只当了十三年的皇帝,继位的叫弘历。不是自己的弘晖。那么改变的开始就是当年福晋救了弘晖。昨儿一天他在心里琢磨的都是这件事。尤其是有了自己的例子之后,他就明白了。 林雨桐越发的心虚:“……不敢说,没人信……” 四爷点点头,要不是自己有了相同的经历,打死他也不信。即便她当时说了,也只会被当做是邪祟。自己是不会亲近这样一个女人的。 “知道!”四爷宠溺又安抚的笑。她当时的心情,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吧。怕被人看出猫腻。她那么做是对的!何况,她给了他许多。尤其是跟脑海中的所谓历史比较,他就更是觉得很幸运。什么篡位夺权,什么毒、杀亲子。全都是扯淡。皇阿玛亲口将皇位给了自己,他的弘时也好好的。娶了个贤惠温顺的福晋,两口子和和美美,生了三子一女,个个都康健。所以,他一直都不觉得这里的四爷是他。 饿了一天的肚子,直到晚上八点,火车才来。 但是这是一列货车。空着一节车厢来接他们。 人群中响起一阵哀嚎之声。就听知青办的人拿着喇叭,动员大家,要求大家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革命精神’。 天都黑透了。风吹起来,冷的厉害。车厢里相对暖和。 有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拿着矿灯,给大家照明。众人都将被褥放在靠着车厢壁的地方排成排,然后人坐在被褥上,身子靠在车厢上。 四爷占了个好位置,刚好是里面的最角落。林雨桐坐下去,一边是车厢壁,一边是四爷。不怕被别人挤到。 推推搡搡的安置好。车厢里的矿灯就熄灭了。就听那知青办的人道:“m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浪费。” 众人的抱怨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相熟之人窃窃私语之声。 林雨桐这才敢靠在四爷身上。从空间储备的物资里,拿了卤蛋和火腿肠来。她剥好,然然后将蛋壳和包装纸仍回空间。就伸手把吃的往四爷嘴里塞。 感觉到四爷迟疑了一瞬,就咬着吃了。她也赶紧塞了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才算是解了饿劲。 偷吃完,又赶紧喝水,去了口里的味。 林雨桐还能听见有人用鼻子使劲嗅的,好似闻到味了。 四爷让林雨桐趴在他的腿上睡。这火车震动的厉害,靠着车厢震得人整个背都是麻的。 事实上这样坐着,谁也睡不着。这一晚上是最难熬的一晚上。 在林雨桐觉得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火车慢慢开始明显的减速。 车厢里顿时就是一阵欢呼之声。这是到地方了。 站起身来,浑身都是麻的。四爷帮林雨桐将被子背起来,“咱们不着急。最后再走。” 两人慢慢的收拾,车厢的门子就打开了。新鲜冷冽带着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没有火车的轰鸣声,雨声就清晰的传了进来。但更大的声音是这些知青爆发出来的热烈的欢呼之声。 雨伞,雨衣,雨鞋都不能往出拿。 只能顶着风雨随着人群往车站的仓库去。 几百米的距离,身上都湿透了。越发的冷了起来。 男女分开两边,中间用草帘子遮挡着。各点了一堆火,叫大家烘干衣服。男的还罢了,女孩子都只脱了湿外套,穿着是衬衫烤火。 火车站离县城还很远。几十里的路呢。 原以为这雨下一下就停,谁知道到了半上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众人身上都干了。又一次圈在巴掌大的地方,所有人都有些暴躁。 这车站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看护铁路,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的吃住。都半下午了。才有知青办的人赶着两辆毛驴车来接人。 “来晚了!来晚了。这雨不停,大家都忙着抢收呢。”接车的人一身军装,解释道:“所有的机械设备都调下去了。大家克服克服。行礼放到车上,咱们走着回去。不远,二十公里而已。” 二十公里,四十里路。 我咧个去! 突然听到四爷喊道:“咱们男同志体力好,将驴车让给女同志坐吧。发扬发扬风格。” 林雨桐一愣,鼻子一酸。四爷当然不懂发扬风格,但是他心疼自己是真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急切的想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强大,顿时一片响应之声。 林雨桐能感觉到姑娘们的窃喜。 “这可不行。”另一边的人群里,出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身材高瘦,没有起伏。头发淋了雨,全都贴在脑袋上,实在看不出美丑。她站出来,声音高亢,“m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可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差。大家说是不是?” 谁敢说不是? 接人的军装男就扬声道:“好好好!谦让是美德。那咱们就把行礼放上来。出发吧。” 四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必须得接受这种,不是一言九鼎的感觉。 林雨桐拉着他,低声道:“我没事。走得了。” “走不动,我背你。”四爷发狠道。 路是泥土路,到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跟他们想象的路可不一样。不是大城市的柏油路面。脚上都是泥,连半截子裤腿上都是。 身上都湿透了。裹在身上,再被风一吹。只打冷颤。 别说四爷没受过这苦,就是林雨桐也没受过这罪啊。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四爷如今这幅身体的体力不错,他弯下腰,瞬间就把她背在了身上。 于是,就有不少人这样组队,要么男女搀扶,要么男的背女的一段。 林雨桐趴在四爷的背上,心疼的眼泪活着雨水往下流。只能偷着拿了巧克力,趁人不注意,往四爷嘴里塞。 要不然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住。 快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二十里路。突然听到那接人的军装男喊道:“有没有靠山屯插队的。前面就是靠山屯。你们就不用跟着往前走了。” 四爷扬声应了一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心道,这个地方还不算是多偏僻。离车站二十里,离县城二十里。去哪边都方便。 不少人都羡慕的朝他们看过来。这些人还得冒雨连夜再走二十里。 两人将行李挂在身上,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然后转身,看向不远处冒着青烟的村子。 才完全走了几十米,一转弯,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来。 “哎呦,你们是今年分到俺们屯的知青吧。”那马车上传来喊声,“这正要去县城接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走回来了。” “下雨了,也省的兄弟再跑一趟。”四爷扬声道。十分拉的下脸,叫兄弟叫的亲热。 四爷还是四阿哥的时候,也不是拉不下脸。以前叫隆科多舅舅时候,不也叫的亲热吗?这能伸能缩,能退能进的技能好似还没搁下。 那个年月(3)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人群开始寻找自己的同路人。不大时间,周围就聚集了五六十个去a县的人。有农场的,也林场的,还有建设兵团的。还有几个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样,是去生产队插队的。但去靠山屯的,就只有她跟四爷。 林雨桐就听着四爷好似有意无意的跟建设兵团的人套话。这里面有个小伙子,他哥哥是早两年的知青,就在建设兵团,所以,对那里的情况知道的多些。听四爷说是要去靠山屯。他还笑道:“上回我哥哥回家探亲,还说起靠山屯。我们一个邻居就在靠山屯插队,听说离兵团近的很,才二十来里路。” 那真不算远。 林雨桐想着,四爷这是还没到地方就盘算着怎么挪窝呢吧。 肚子饿的难受,但大多数人都硬扛着呢。林雨桐就更不敢将空间里的吃的拿出来了。 偷偷的给水壶里灌了水,给四爷递过去。 四爷接到手里,喝了一口,就顿了那么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喝了两口。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水的味道,他喝了大半辈子,怎么会喝不出来? “没多少了。一会再去灌点。”四爷把水壶递过来。 明明还有半壶,怎么说没有了。 林雨桐愣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告诉自己,这水不能再给别人喝了。 她有点心虚。偷偷的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笑了笑,见众人都围着兵团的人说的起劲,就捏了捏林雨桐的手,“爷……不傻!前半辈子不明白,后半辈子还能不明白?以前不明白,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这白开水的味道,大半辈子不管走到哪,味道都没变过。以前还想问个究竟,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想问了。自己都能莫名其妙的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历史上的雍正只当了十三年的皇帝,继位的叫弘历。不是自己的弘晖。那么改变的开始就是当年福晋救了弘晖。昨儿一天他在心里琢磨的都是这件事。尤其是有了自己的例子之后,他就明白了。 林雨桐越发的心虚:“……不敢说,没人信……” 四爷点点头,要不是自己有了相同的经历,打死他也不信。即便她当时说了,也只会被当做是邪祟。自己是不会亲近这样一个女人的。 “知道!”四爷宠溺又安抚的笑。她当时的心情,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吧。怕被人看出猫腻。她那么做是对的!何况,她给了他许多。尤其是跟脑海中的所谓历史比较,他就更是觉得很幸运。什么篡位夺权,什么毒、杀亲子。全都是扯淡。皇阿玛亲口将皇位给了自己,他的弘时也好好的。娶了个贤惠温顺的福晋,两口子和和美美,生了三子一女,个个都康健。所以,他一直都不觉得这里的四爷是他。 饿了一天的肚子,直到晚上八点,火车才来。 但是这是一列货车。空着一节车厢来接他们。 人群中响起一阵哀嚎之声。就听知青办的人拿着喇叭,动员大家,要求大家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革命精神’。 天都黑透了。风吹起来,冷的厉害。车厢里相对暖和。 有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拿着矿灯,给大家照明。众人都将被褥放在靠着车厢壁的地方排成排,然后人坐在被褥上,身子靠在车厢上。 四爷占了个好位置,刚好是里面的最角落。林雨桐坐下去,一边是车厢壁,一边是四爷。不怕被别人挤到。 推推搡搡的安置好。车厢里的矿灯就熄灭了。就听那知青办的人道:“m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浪费。” 众人的抱怨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相熟之人窃窃私语之声。 林雨桐这才敢靠在四爷身上。从空间储备的物资里,拿了卤蛋和火腿肠来。她剥好,然然后将蛋壳和包装纸仍回空间。就伸手把吃的往四爷嘴里塞。 感觉到四爷迟疑了一瞬,就咬着吃了。她也赶紧塞了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才算是解了饿劲。 偷吃完,又赶紧喝水,去了口里的味。 林雨桐还能听见有人用鼻子使劲嗅的,好似闻到味了。 四爷让林雨桐趴在他的腿上睡。这火车震动的厉害,靠着车厢震得人整个背都是麻的。 事实上这样坐着,谁也睡不着。这一晚上是最难熬的一晚上。 在林雨桐觉得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火车慢慢开始明显的减速。 车厢里顿时就是一阵欢呼之声。这是到地方了。 站起身来,浑身都是麻的。四爷帮林雨桐将被子背起来,“咱们不着急。最后再走。” 两人慢慢的收拾,车厢的门子就打开了。新鲜冷冽带着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没有火车的轰鸣声,雨声就清晰的传了进来。但更大的声音是这些知青爆发出来的热烈的欢呼之声。 雨伞,雨衣,雨鞋都不能往出拿。 只能顶着风雨随着人群往车站的仓库去。 几百米的距离,身上都湿透了。越发的冷了起来。 男女分开两边,中间用草帘子遮挡着。各点了一堆火,叫大家烘干衣服。男的还罢了,女孩子都只脱了湿外套,穿着是衬衫烤火。 火车站离县城还很远。几十里的路呢。 原以为这雨下一下就停,谁知道到了半上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众人身上都干了。又一次圈在巴掌大的地方,所有人都有些暴躁。 这车站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看护铁路,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的吃住。都半下午了。才有知青办的人赶着两辆毛驴车来接人。 “来晚了!来晚了。这雨不停,大家都忙着抢收呢。”接车的人一身军装,解释道:“所有的机械设备都调下去了。大家克服克服。行礼放到车上,咱们走着回去。不远,二十公里而已。” 二十公里,四十里路。 我咧个去! 突然听到四爷喊道:“咱们男同志体力好,将驴车让给女同志坐吧。发扬发扬风格。” 林雨桐一愣,鼻子一酸。四爷当然不懂发扬风格,但是他心疼自己是真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急切的想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强大,顿时一片响应之声。 林雨桐能感觉到姑娘们的窃喜。 “这可不行。”另一边的人群里,出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身材高瘦,没有起伏。头发淋了雨,全都贴在脑袋上,实在看不出美丑。她站出来,声音高亢,“m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可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差。大家说是不是?” 谁敢说不是? 接人的军装男就扬声道:“好好好!谦让是美德。那咱们就把行礼放上来。出发吧。” 四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必须得接受这种,不是一言九鼎的感觉。 林雨桐拉着他,低声道:“我没事。走得了。” “走不动,我背你。”四爷发狠道。 路是泥土路,到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跟他们想象的路可不一样。不是大城市的柏油路面。脚上都是泥,连半截子裤腿上都是。 身上都湿透了。裹在身上,再被风一吹。只打冷颤。 别说四爷没受过这苦,就是林雨桐也没受过这罪啊。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四爷如今这幅身体的体力不错,他弯下腰,瞬间就把她背在了身上。 于是,就有不少人这样组队,要么男女搀扶,要么男的背女的一段。 林雨桐趴在四爷的背上,心疼的眼泪活着雨水往下流。只能偷着拿了巧克力,趁人不注意,往四爷嘴里塞。 要不然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住。 快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二十里路。突然听到那接人的军装男喊道:“有没有靠山屯插队的。前面就是靠山屯。你们就不用跟着往前走了。” 四爷扬声应了一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心道,这个地方还不算是多偏僻。离车站二十里,离县城二十里。去哪边都方便。 不少人都羡慕的朝他们看过来。这些人还得冒雨连夜再走二十里。 两人将行李挂在身上,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然后转身,看向不远处冒着青烟的村子。 才完全走了几十米,一转弯,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来。 “哎呦,你们是今年分到俺们屯的知青吧。”那马车上传来喊声,“这正要去县城接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走回来了。” “下雨了,也省的兄弟再跑一趟。”四爷扬声道。十分拉的下脸,叫兄弟叫的亲热。 952.重返大清(57)三合一 重返大清(57) 八福晋久久没有说话, 等浑身暖和点站起来往出走的时候,手都搭在门帘上了, 才停下脚步跟萱宝说了这么一句:“听你今晚说话,才觉得你是阿玛的闺女。你阿玛是个能干的人,真说起来,跟万岁爷并不相上下。你以前的样子, 我顶看不上。堂堂的八爷,女儿怎么会是你那个样子。如今再看,你果然真是阿玛的亲闺女。” 萱宝手扶着桌子没有往外送, 她知道,她要是跟出去,未免有些尴尬。 八福晋一出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八爷。她扭脸朝屋里看了一眼,自己果然没有说错,到底是胤禩的种, 就是缩着脖子, 那脑袋里的弯弯绕, 也比别家的多。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站在院子里, 静静的站着。夜里的风打着呼哨,吹的身上的披风扬起,八福晋嘴角动了动, 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萱宝是故意的, 刚才所有的话胤禩都听到了。胤禩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 细细想想,萱宝虽然是故意的,但她的话确实是对的。胤禩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受不了了,受不了现在的自己,也受不了胤禩对任何一个女人温柔。寒冬腊月的天,大半夜的站在这里,腿脚该冷了吧。胤禩的腿脚都不算好,那几年先帝对胤禩并不待见,说跟胤禩的父子之情绝矣。胤禩是逢年过节就跪,这一双腿就是那时候给跪坏的。其实跟十三差不多,只是胤禩怕人笑话,从不在人前露出来罢了。这会子应该冻的骨头都疼了吧。 脚下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胤禩这才回头。八福晋什么也没说,过去搀扶着他就走。 八爷由着八福晋拉着,他抬眼借着雪光看福晋的侧脸,还是这么一个人。那时候从塞外回来,整个人都是被抬下马车的。病了小半年都不见大好,但大朝从不耽搁。该去就去,回来一进大门就软了。还是她,就站在大门口等着,是她搀扶着自己走叫自己在外面面前留下最后一点属于八爷的体面。 自家的府里,路并不长。夫妻俩都没有说话,仿若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苦吗?比现在苦。 那时候难吗?比现在难。 “那么苦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八爷终于开口,反手拽着八福晋,“还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八福晋抿着嘴角没有说话,一如既往的倔强。但搀扶着八爷的手却没有松开。 回了院子,宝珠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夫妻两人回来愣了一下,随即不自然的一笑,去看八福晋,“福晋去哪了?怎么着都不见,急死人了。” 八福晋的脸微微朝一边一撇,八爷攥了攥她的手,“是宝珠啊,怎么不回你自己的院子去?我跟福晋过去瞧瞧大格格,兵荒马乱的家里乱糟糟也不知道吵到她没有。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着拉着八福晋绕过去直接往前走,边走还边道:“咱们萱宝都开始找婆家了,你把人家宝珠留下家里留到什么时候去?萱宝是宗室女,年纪再长两岁都不急,宝珠是汉家女子,十一二定亲都已经算晚了。如今宝珠多大了?瞧着可不小了。赶紧跟他爹说一声,女大不中留……” 八福晋深深看了八爷一眼,知道这是顾忌着何卓的面子,拿话点这姑娘呢。配合的‘嗯’了一声。 宝珠在两人的身后,马上就白了脸。 回了屋子,梳洗躺下了,谁都没有说话。八爷睁着眼睛看向床顶,一动也没动。福晋的头在床的那头,不是跟自己闹腾不跟自己一头睡,每回腿冷的暖不热的时候,两人都是一床被子分睡两头。福晋睡觉的时候,是抱着自己的腿的,不是她这么捂着,自己根本就暖不热。其实热炕也行,但自己一睡热炕就上火,第二天嗓子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就是用热水泡,那骨头缝里的寒气好像也泡不出来。她就这么一宿一宿的搂着裹在怀里…… 腿慢慢暖和了,脚也不冷了。但脚背上凉凉的液体叫八爷知道,福晋哭了。 他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晚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第二天早早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弘旺的婚礼办的很好,福晋脸上没多少欢喜的颜色,倒也没在冷言冷语冷着脸闹疼。 等把儿子儿媳妇送进洞房,他几次想找福晋说话,福晋就找机会躲开了,没有任何一点想要深谈的样子。 直到了年跟前,这点状况也没有改变。甚至除夕宫宴,她也告假了。 八爷觉得事情不对了。福晋这是把自己彻底的给封闭起来了。 所以林雨桐就在宫宴前见到了八爷。其实宫宴前她真挺忙的。这种场合她不出席不合适,但要出席就得把这四个小祖宗安顿好。四爷已经在前面支应着了,八爷说还没见过那四只小的呢,四爷能怎么说?肯定叫去了。这些人也不是真就去看孩子的,也知道这么着会吵到孩子。人家那就是给孩子送压岁钱的。不见孩子成,但压岁钱得给。过来前还得跟人家孩子家长说一声,告诉人家说,我家来看过你们孩子了,钱都过了哈。这跟现代那些看人家孩子的道理是一样的。就是人情走礼嘛。不过好些人家都是女人出面,因为林雨桐住在九州清晏不怎么方便,但这些人只当不知道,亲自跑了一趟四爷给林雨在园子里的住处栖凰居。栖凰居是四爷后来改的,就是叫林雨桐住着有点亲切感的。反正弘时媳妇和弘历媳妇如今在那边支应着,招待这些上门看孩子的贵妇们。 因着这个缘由,八爷说要看孩子,四爷就准了。八福晋请假了,那八爷不可能是失礼的。本来有弘旺的媳妇或是萱宝,这两个出面也行,但八爷在这种事上,一直跟弘旺分的很清楚。弘旺跟四爷的情分是他们爷俩的事,他跟四爷的事这得另算。因此张起麟说八爷来了,连林雨桐也没多想,以为就是看孩子的。 孩子们都刚吃了奶,奶嬷嬷正在给拍奶嗝呢。肯定是不能抱出去叫见的。 索性林雨桐自己已经穿戴装扮好了,就直接去见了八爷,“……都刚睡下,回头抱出来叫他们给八叔请安。” 八爷连称不敢,说了几句孩子的事,就有些歉意,“福晋没来给四嫂请安,到底是失礼了。” 这个不用专门给自己说。有些人愿意露脸就来了,有些人不愿意露脸说一声病了也就是了。没人认真去追究。但总的来说,来园子过年,是一个殊荣,不是谁都有这个殊荣的。 她浑不在意,“歇着就好,又不是外人,想见什么时候都能见,很不必说这个。” 八爷笑着接话,“那是四嫂宽仁。上次还听谁说了一嘴,说是四嫂知道更年期的事,我倒是找了几个太医,对这个都没有什么了解。给福晋瞧了,看的都是一些舒心解郁的汤药,喝来喝去一点用也看不出来。我过来,也顺便问问四嫂,这更年期是个什么状况。”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八爷这是为了八福晋来的。 八福晋的情况确实有自身的原因在,但更年期的外因肯定对她的精神状况有些影响。 “暴躁、容易发怒、烦躁、抑郁、多疑等等,大致上看就是觉得人脾气更坏了,更不可理喻了,这都属于更年期的外在表现。这就是一种疾病。”也许这么说,八爷心里会好过些。 果然这话一出,八爷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前倾,两眼放光的看着林雨桐,“还有这样的病,闻所未闻。” “每个女人都有,在进入三四十岁之后,都有不同的表现。只是有些人的表现轻一些,有些人的表现更重一些。如果生活如意,丈夫关爱,子女孝顺,事事顺心,这种表现就轻微甚至是没有。如果生活压力大,跟丈夫关系紧张,因为子女的事情烦心,又有这样那样的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可能这种表现就会重很多,叫人看上去像是整个人都变了……”林天月说的越是详细,八爷的眼睛就越亮,原来福晋不是变了,她只是病了。只是病了而已,病了就吃药,病了就要瞧大夫,总能治好的,“可有方子?” 林雨桐摇头,哪里有什么方子,解舒理气的方子其实是对症的。 八爷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随即又一笑,“是啊!这世上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理解!理解。不过没关系,病了而已……”只要不要命,病了就病了吧。病了自己照顾就好。 哪怕不能治,他的心也没来由的轻松了起来。 看着八爷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林雨桐真是有些感叹,这两口子啊。不过男女感情不就是那么一码事,在一起不开心,有时候都觉得是对彼此的一种折磨。可要分开吧,却怎么也舍不得。 这种感情不说当事人,就是外人看着,也觉得虐的很。 林雨桐一点也不羡慕,在她看来,跟四爷这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就挺好。 过年了,太后接回来了。还别说,四爷的办法真不错,太后瞧着精神多了。不光嗓子亮堂了,就是腿脚也瞧着利索了。 完颜氏小声跟林雨桐嘀咕,“能不好吗?每天骂我们家爷骂的我们家那几个小孙子看见他爷爷都不怕了。这还不算,真气急了,追着拿拐棍打的时候都有。” 林雨桐就笑:“十四又干嘛了?” 能干嘛? 年前这几天闲的蛋疼,这么大一把年纪了,非要在家里的湖上溜冰玩。谁知道家里的几个小孙子淘气,之前在湖上糟了冰窟窿钓鱼了。钓完鱼又把冰坨轻轻的盖在上面了。这缝隙一到天稍微暖和的时候就能大一些,看着没事,但真要一碰,准掉下去。然后自家爷这么大年纪了,孙子都老大不小了,他去溜冰了。然后掉他孙子给挖好的坑里了。池子里的水不深,掉下去人没事,但也浑身都湿透了。这大冷天的,掉冰窟窿里,想想都知道有多窝火。这位衣服一换,喝了汤药,觉得没事了,抓住几个孙子扒了裤子就一顿揍。可这事孩子也委屈啊。在家里玩对吧,他们要溜冰都知道叫人看看冰结实吗?怎么玛法反倒是不知道了?一个个的平时就不怕他们玛法,孩子就是这样,平时越是爱逗他们,跟他们没大没小的,他们是怎么都不能怕的?这一揍,可不得造反。几个小子裤子也不要了,光着屁股就往外跑,然后当阿玛的就追。那场景就不能看。三个小子也不全是笨蛋,实在不行了,一溜烟的就往太后屋里跑,这下好了,他玛法追过去,就是太后的一顿拐棍。 太后的嗓子可嘹亮了:“叫你为老不尊……” 林雨桐只听着就觉得可乐,当着孙子的面被额娘给打了一顿,这真是……“看他以后还说嘴?” 完颜氏说着就叫自己的孙子上前给林雨桐瞧,“这是弘明家的长子永忠。” 弘明是完颜氏生的,娶的是她娘家的侄女,这孩子是完颜氏的亲孙子。 五六岁的孩子瞧着乖巧的很,林雨桐叫过来问了几句话,给了见面礼,就叫了弘晟过来,“带着你侄儿玩去。” 弘晟跟十四的几个孙子熟悉的很。最近太后住十四府上,因此弘晟一个月倒是有半个月也跟着住过去。他的年纪小,跟十四的几个孙子倒是能玩到一起。因此一见皇额娘叫带着永忠玩,就挺高兴。别的小朋友他也不是很熟悉。于是招呼了永坤一起,手拉手就出去了。 这次带孙子进宫的可不少,哪怕只是挑着带进来,聚在一起也是一大片。反正林雨桐光是给见面礼就给了两箱子出去。 四爷就显得有点尴尬了。人家开始秀孙子的时候,他儿子闺女还在吃奶呢。 要秀孙子吧,迄今为止,他就一个永坤。 所以宫宴结束以后,借着酒劲,四爷叫了几个儿子,跟阅兵似得,从弘时到弘晟排了一排。边上还躺着一排,队伍特别整齐,站着四个躺着四个。 “……阿玛不是催你们……但这子嗣繁衍也是大事……” 弘时心说,我这不是有永坤吗?八叔只弘旺一个,也没人说啥。 隔着帘子陪着林雨桐的董鄂氏就在搅帕子,眼泪都快下来了。林雨桐瞪眼,“哭什么,训他又不是训你,你哭什么。” 董鄂氏对林雨桐挺感激,真的!选秀的时候愣是一个秀女都没给自家府里指。宫里的齐妃又整天烧香念佛的,听说宫里那些值夜的往常最关注的就是齐妃,就怕烧香烧的不小心引发火灾,也闹的自己几年无所出的事人尽皆知。压力也大的很。如今连万岁爷也催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林雨桐就觉得这酒真不是好东西。今天贪杯多喝了点,怎么闲话那么多呢。瞧瞧把人给惹的。 这边一瞪,四爷隔着帘子都察觉了,马上话音一转,对弘时特别温柔,“……当然了,阿玛不是说你……” 弘历心说,不是说弘时这能是说谁。弘昼还没成亲呢,成亲的日子定在二月二。还有一个月,没子嗣跟弘昼也无关。再一瞧,弘晟这娃还迷瞪着呢。刚比炕高一点点,正踮着脚尖朝炕上那四只吐泡泡的看呢。 那这就是说我的呗。 没儿子有点自卑了。他有点理解八叔的心情了。 弘时真等没说他,这老实孩子往后一退,朝边上的椅子一坐,看他阿玛怎么训斥弘历去了。弘昼看看好像更没自己的事,抱了弘晟往四胞胎的炕上一放,一起玩弟弟妹妹去了。 只弘历一个人站着。 弘历还没什么,这边的富察氏就拘谨上了,跟林雨桐低声道:“过了正月十五,乌拉那拉家的妹妹就要接进宫了,许是她的肚子争气,能给我们家爷添个一男半女的。” 董鄂氏朝富察氏看了好几眼,你这是不是傻? 四爷是真不想管弘历,不过太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弘历不笨,只是……他现在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沉默了良久,四爷才道:“银子的事你别折腾了。朕替你将银子还了,但是有一点,这银子不是白还的。往后你该得的俸禄和赏赐都有你的份,但同时会收回抵债,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能领俸禄和赏赐,这个你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 弘历一喜,皇阿玛到底是不忍心了,“谢皇阿玛恩典。” “别急着谢恩。”四爷看着弘历的眼神颇有深意,“你是知道朕的脾气的,以后该收的银子收,不该收的银子坚决不能收,如果叫朕知道……” “不敢。”弘历觉得自己没那么蠢,为了银子毁了前程的事,打死他他也干不出来,“儿子绝对不敢。” 不敢就好。 “记住今儿说的话。”四爷嘴角轻轻的翘起,“以后没有俸禄,但该干的差事一点也不能少。以后你那一府的开支,你看着办。你是个成了家的男人了,养活妻儿家小孝顺父母,支应门户,这都是你分内的事。可做的到?” 庄稼汉都做到的事,自己怎么做不到了? 弘历脸憋的通红,觉得被小看了,胸脯有几分气鼓鼓的,“是!儿子做的到。” 弘昼一边拿着纱布给弘晶擦嘴角的口水一边腹诽,你就吹吧。你真当外面的钱是那么好赚的? 本来这事都完了,谁知道弘时神来了一笔,问弘昼说,“我听你嫂子说你如今已经按月给皇阿玛和皇额娘孝敬钱了,一月给多少,一样的儿子没有你给我这当哥哥的不给的道理。” 四爷没说话,就算是福有四海,手里的零花钱也不多。有儿子孝敬几个算几个,他还真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 弘昼心里都笑抽了,伸出一个手指头。 弘历一瞧,这次不落人后,嚷道:“一千两是不是太少了?” 你大爷的弘历!小爷说的是一百两。 皇阿玛皇额娘各一百两,皇太后是一百二十两,养母亲妈各自是八十两。还有上的了牌位的庶母,像是李氏、年氏、宋氏,这都是五十两。李氏和年氏那里要顾着弘时和弘晟的面子,宋氏生过俩格格,这要是没有阿玛了,这些儿子还不奉养庶母了?所以意思意思也得给五十两的。剩下的就直接忽略掉了,就这你算算一个月得多少钱。五六百俩银子呢。 这还不算碰上谁的生辰,得多送一份奉养银子之外,还得搭上点玩件或是首饰。这样一算,一年没两万两银子都刹不住。 俸禄就那么一丁点,都不够塞牙缝的。皇阿玛现在是手越来越紧了,不肯再给多少赏赐的。再加上自己连同自己以后妻儿开府门户应酬的开支,这得多大一笔钱啊。 一个月一千两?要命呢! 弘时脸都白了,这个价钱他是真出不起的。简单的算算,一年得二十万,上哪弄这么多钱去? 他跟四爷打商量,“儿子实在是不善经营,一百两一个月,少是少了点,但这事儿子的心意。”说着又看弘历,“我是当哥哥的,原该我给的多的。如今我只有这个能力。但下面的弟弟可以不用顾虑我,我也不怪被弟弟们赶在了前头……” 这话一下子就顶到弘历的腰眼上了。他用钱从来不算计的,所以也没觉得一千两有很多。结果弘时一说,他倒是有些不确定了,“那我给……”一百两实在是说不出口。在外面随便拢个茶围子都不是这个价钱,“五百两吧……”这个数目应该搁得住吧。 说着就看弘昼,弘昼装着没听到,爱给多少给多少呗,我赚的多我给多,我赚的少就给的少,不赚就不给,那玩意就是个意思,这么认真做什么?给的多了就证明有能力了?扯淡。这么想着,还隔着帘子朝林雨桐眨眼。 林雨桐都快憋笑憋尿了。弘时应了一百两,弘时家的媳妇左右掐右手都快掐出印子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如今开府另过的,一个月多出这几百两银子开销,还不定要在什么地上省呢。富察氏的脸都直接白了,人家家里好歹还有皇上给的皇庄或是别的过活,可自家爷呢。俸禄长期没有,赏赐只能听摸不着。手里的现银贵重的东西都折成现银换债了,账上拢共没两千两银子。自己那边倒是有,但不能叫自己拿钱往里面填窟窿吧。自己手里的产业再多,一个月也得不了三五千两银子的利啊。光是给孝敬钱,就得三千多两。自家府上不得开支吗?还有人情往来……上哪里弄银子去? 等把几个儿子打发了,林雨桐才过去边看孩子边笑,“你就坏吧。哪朝哪代的皇子也没这么悲催过!” 就是想叫弘历知道,钱来的不容易。谁知道他自己把自己推到坑里去了。弘时也是,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呢。 四爷一叹,“一个孩子一个脾性,不叫他们出去见见世情,就真的养傻了。男人要是不能赚钱养家糊口,那还能成什么事?” 这话一落,弘暧就哼哼起来,好似有些不认同一般。 林雨桐就笑,“这三个小的你将来也叫早早的出去赚钱去?” 那可不! 先是得能自立! 自立了的弘时腰都被董鄂氏掐肿了,“爷就知道逞能,一百两?一百两那么容易的?咱们府上的开支大,还会越来越大,你再这么着,别说没孩子,再有孩子咱们都养不起了。” “你说你……”弘时也恼的很,“皇额娘对你多好,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了。一个月给皇额娘一百两就舍不得了?白眼狼!没良心!” 我是舍不得吗? 董鄂氏的眼泪就下来了,委屈死人了,她伸出手叫弘时看,“你瞧瞧我这手,在娘家的时候自从学会针线,就不怎么动了。你看看现在,这都是给皇额娘给额娘给皇祖母给三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做针线做的……” 指头上有些细碎的针眼,弘时吓了一跳,“不是有针线房吗?” 这位大爷啊! “有针线房能跟我亲手做的意义一样吗?要是有银子,我买好东西去孝敬去了,何必这么辛苦?”董鄂氏气的想锤死他,“那八万两银子我没动,留着是有用的。九婶那边好像要建厂子,找大家伙凑份子,十万一股。那八万再加上我的嫁妆银,够一股的了。有这一股月月分红,以后才能好过些。可你不声不响的把八万两银子给了四叔了……” “呃……”我不知道你这么打算的,“那我再给你借来?” 找谁借?谁能借咱八万两去?找齐妃,亲额娘去?还是算了,本来就嫌弃自己没生孩子,这会子再借银子,她不会觉得是她儿子错了,只会怪自己这当媳妇的不会当家。 跟弘时这边愁云惨淡不一样,弘历觉得浑身都是劲。压在头上的几十万两银子债务没有了,一下子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不就是以后没俸禄吗?自己这日子什么时候是靠着俸禄银子过的。不就是以后不叫收别人的东西,叫自己赚钱养家吗?多大点事。 在回来的路上,弘历拉着富察氏的手,“这段时间叫你跟着受苦了。你放心,爷以后赚了钱都交给你,你说怎么用就怎么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首饰头面,想怎么买就怎么买?” 富察氏心情挺复杂的,要是不看结果只看心意的话,她应该感动的。男人愿意把家里的钱全都交给你管,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可是现实是,那么多钱真不是那么好赚的。她是在富察家管过家的,她知道一个家里一个月能进多少,能出多少。如今自家这边除了这位皇阿哥值点银子之外,连个生钱的产业都没有。拿什么去赚钱? 异想天开啊。 因此她话说的特别动听,“你是知道我的,从来不爱那些金啊玉啊……” 弘历抬头认真看富察氏,身上的配饰都是绒花,“扬州产的?” 富察氏笑了笑,正了正头上的绒花牡丹。这些匠人的手艺不错,看着逼真的很。绒花并不贵,这是蚕丝染色做成绒,再用钢丝铁丝塑形,做的好了,瞧着也好看,“这二舅挺好的……买上一车也不值几个钱。”她耳朵上带着的就是一个细细的银耳环,耳环下面连着的事一串绒花做成的迎春花,又是俏皮又是可爱。她觉得挺好的。 弘历攥着富察氏的手,“娶到你真是福气,勤俭持家,贤妻啊。” 可别再说了,我有个毛办法呢? 不管怎么急着赚钱,这都得把年过完吧。刚出了正月,又是弘昼的婚期。弘昼多机灵啊,坚决不再宫里成亲,年前人家偷摸的把自己的府邸都收拾出来了。日子一到,内务府直接入府布置就好。耿氏能气死,一天儿媳妇的服侍都享受不到。 第二天来跟林雨桐见礼,弘昼又死皮赖脸,“这儿媳妇您都不熟,我们在园子里住一个月,再搬出去,您看弘旺都是这么着的。”弘旺年前成亲在廉亲王府,一出正月就搬出去了。据说是八爷气的绝食两天也没能挽回弘旺的心。 林雨桐才不管他呢。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四个宝宝都已经快四个月了,不再是那种吃了奶就睡的乖孩子样了。天天得叫人抱着,抱着不行,还都得竖着抱,脸还得朝外。也知道逗了,人家一逗,准咯咯咯的笑。出了正月,弘晶就被他阿玛抱着走了,抱前面御书房去了。边跟大臣说话,一手边护着弘晶叫他踩在他腿上,他腿一抖一抖的,只当是晃悠孩子了。弘晶不知道多喜欢,瞧见谁都乐。不是四爷真非得带着孩子办公,而是这孩子被惯坏了。四个孩子,只有她是从头至尾吃的亲妈的奶,只有她没怎么叫奶嬷嬷抱过,都是林雨桐和四爷换着侍弄的。这样伺候出来的孩子,她认人。别人抱一下就跟被针扎了一样,尖着嗓子叫的撕心裂肺。你说这能怎么办?林雨桐抱着吧。可这孩子抱着还不行,还得抱起来在屋里走动,反正别闲着,你一闲着她就叫,叫不听就开始嚎。林雨桐没法子,就开始抖腿,这个抖完那个抖,她倒是不哭了,今儿没两天林雨桐的腿肿了。 这怎么办啊? 不能叫孩子哭吧。大人疼着都行,不能叫她哭出个好歹了。然后只能四爷管了。四爷直接给抱走了,哼哼着要吃奶的时候,苏培盛就到后面来请了,林雨桐这亲妈都成奶妈了,不吃奶不见的。除了吃奶四爷不能包办以外,其他的四爷一个人就全干了。在御书房给孩子换个尿布什么的,顺手的事。大家瞧着瞧着就没脾气了。反正宠的是个公主,不是哪个皇子,现在还说不上什么。连苏培盛都沦落为洗尿布的了。湿了换了苏培盛不假他人之手就洗了,洗了就晾在熏笼上晾着。 反正四爷就是各种的动作,在告诉别人这个十格格是与众不同的。 林雨桐终于摆脱了一个,还剩下三个呢。这三个有时候奶嬷嬷抱,有时候干脆就在炕上放着呢,反正还不会翻身不对爬,掉不下来就没事。她忙着跟董小宛对账呢,去年都赚了多少,哪些方面的利润比较高,这都是第一手资料。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在孩子身边说话说多了,这三孩子听的也添了新毛病,就是耳朵不能闲着。这边一步说话,他们这个‘嗯’一声,那个‘哼’一声。林雨桐开始还以为是孩子哪里不舒服呢。尿了拉了?还是饿了?时间长了发现了,都不是。只要别人再一说话,他们就不嗯哼了,睁着眼睛听的可认真了。 这都是什么毛病? 孩子的怪毛病一多,大人就得受累。 所以她真是挺忙的,忙这些毛孩子都忙不过来,弘昼这种一直充当大婴儿的儿子已经算是大人了,管不过来了。 他说要住,那就住吧。 住下第二天,弘昼不见人,只吴扎库氏来了,红着脸,手相互搓着,跟林雨桐道:“……我们家爷说问皇额娘就行了,我说不好意思,他非叫我来……” 林雨桐正给弘畅换尿布呢,她那边声音小,没听太清楚,抽空扭脸过去问了一声,“弘昼叫你问什么?” “问……问皇阿玛和皇额娘是怎么生下这么多弟弟妹妹的?”新媳妇脸涨的通红,“外面好多人都想知道呢……” 董小宛憋着笑在林雨桐耳边轻声道:“所以五阿哥想用秘方拿出去换银子……” 林雨桐脸都绿了,这瘪犊子,“叫他问他阿玛去!” 不打劈了他! 953.重返大清(58)三合一 重返大清(58) 四爷第一次对先帝有了深深的怨念。 为嘛? 别的都不为, 只为她赐下来的这些女人。比如钮钴禄氏,比如耿氏。 为什么单拎出她们说呢? 实在是这两人生养的孩子, 叫人一言难尽。 弘历和弘昼, 聪明吧?其实都挺聪明的。就说弘历吧,再多的毛病,但他成为乾隆帝之后, 能统治六十年,那脑子是白给的?再说弘昼吧, 夹缝里求生存还过的有滋有味, 你说他没脑子?他的脑子比谁的也不慢。 要从这方面想的,这俩孩子的优点都挺突出。四爷觉得,这是因为当爹的基因影响产生了好的结果。 但这不好的呢?说起来头疼。这缺点间歇性的比优点更突出。 以前在靠山屯插队的时候,不知道听哪个饲养员说过这么一句话:看母猪挑猪崽。 这话其实真是话糙理不糙。 爹好那叫一半好。另一半肯定都是从他妈那继承来的。 看着跪下下面不敢抬头的弘昼,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还有点历史上记载的敢在金銮殿上殴打朝廷命官的糊涂劲。就跟桐桐说的一样,不定什么时候那脑子就抽一下。 反抽还是管的太宽松, 给的好脸太多了。 四爷只要一想到要是没有桐桐, 最后给自己的选择就是这几只歪瓜裂枣,想要晚上都睡不着的吧。后继无人会把人憋闷死的。 弘昼微微的动了动, 不敢说话, 但皇阿玛不说话, 他再不说话就真撑不住了, “……儿子不是有意的……儿子喝醉了……” 喝了酒就没了德行? 弘昼看皇阿玛的脸色依旧不对, 连句辩驳都不敢了。事实上他是真喝醉了。新婚嘛, 堂兄弟们,在外面结交的三教九流们,都拉着他贺喜呢。这一喝多,在外面还好,不敢随便乱说话,可这要是一喝醉,这不是就不由自己了吗?要不然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敢找皇额娘说那事去?还要脸不要脸了?想钱想疯了吧。 不过这吴扎库氏也是,怎么就那么笨呢?叫去就去?二百五吧。 四爷手底下没闲着,抬眼偶尔看一眼弘昼,“……你不止是喝酒了吧?” 喝酒还有赌牌。 这是大家常玩的。 弘昼刚想应,马上低头,“儿子以后再不这么玩了。” “用大碗拼酒的吧。”四爷又问了一句。 弘昼只觉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就没有皇阿玛不知道的。 “怎么?用蛇胆泡酒还不足兴,听说最近又叫人给你寻摸蟒蛇呢。怎么?又想用蟒蛇泡酒了?”四爷将手里的笔放下,“弘昼,你能别在外面贪玩,好好的给朕去办几件差事吗?” 往兜里赚银子,其他的一点也不管了。就这出息。 弘昼有一点好处就是,你说什么他听什么,这会子说他错了,他马上就认错,说叫他干嘛,他立马就接话,“都听皇阿玛的。” 四爷没有叫起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态度好点儿而缓和了语气,“听说最近你在外面结交的朋友不少。” 您不是都知道吗?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老实的点头,“是!结交了几个。” 几个? 四爷轻哼一声,“就几个?” 弘昼缩了缩脖子,“就是那个……他们不知道我是谁的那种朋友……” 是!出了门就一身破衣烂衫,带着早前就认识的余粮,在京城偏僻的胡同里买了个破烂宅子,打着余粮家远亲的旗号,化名周宏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不管是拉车的还是挑粪的,在底层他一个响亮的称号——周五爷! 周五爷是谁啊?急公好义,都称得上是及时雨了。 弘昼知道瞒不过去,老老实实的低声道:“都是些江湖上的朋友。” 江湖上的朋友? 看戏本看多了吧!还江湖上的朋友?江湖在哪说出来朕见识见识。一个好好的皇阿哥,本职工作都干不好,出去找什么江湖。 听老七说,跟街上的乞丐他都有几分交情。 你说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 “到底想干什么?”四爷的手指敲在桌面上,看着弘昼眼神有了严厉。 弘昼吓的说话都打磕巴了,“儿子……儿子其实没想干什么……就是之前不是看射雕嘛,蓉儿都成了丐帮帮主了,我就想出去找找丐帮去。可是这出去一找吧……”他的脸色有些额难看,“乞丐确实是帮派的,但是跟我想的那种丐帮完全不一样……” 带着余粮在外面混搭,穿的衣衫褴褛,脸上摸的锅底黑,装成乞丐企图接近所谓的丐帮,结果呢?被那帮孙子拿着打狗棒撵出好几里地去。 “儿子这才知道,乞丐人家也是有地盘的。”弘昼说的就有些愤愤不平,“不光是有地盘,他娘的还有欺压。一些老乞丐就能过的体体面面,甚至在城外还置办了房子地,娶了媳妇生了娃,钱从哪里来的,都是欺负那些小乞丐得来的。有些孩子是被家里丢了的,有些是被拐了的,有些是家里遭了难的,反正是各有各的不幸吧。这些孩子要在人家这地盘上讨饭,要找了就得给人家分一半出去。这还得是要到好的,要不是好的,回去就是一顿揍。还有定期得给孝敬的钱,乞丐哪里有钱啊,人家能赏给一口吃的就已经是善人了,谁还能掏钱给乞丐啊?钱从哪来?偷呗!抢呗!皇阿玛,您说,这京城都这样,这天下得有……” “说重点。”四爷打断弘昼,直指核心,“说重点,你是无利不起早,到底想要干什么?” 弘昼的脖子又缩了缩,“皇阿玛知道漕帮吗?” 四爷微微眯眼,怎么会不知道漕帮。后来甚至跟漕帮的打过交道。那时候的漕帮不叫漕帮,而叫青帮。 弘昼见四爷不说话,又变了一下跪下的姿势,叫自己舒服一点,这才道:“儿子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在外面倒是了解了一些在上书房和宗学都了解不了的事。先说这漕运吧。从明朝开始,到咱们大清朝如今,两朝都依靠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如此,这漕运维持至今也都近六百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生长出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来,他们自己管这个叫做‘漕规’。漕规是什么?漕规就是对律法的私行修改,这里面牵扯到很复杂的利益分配关系。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农民,他们通过\"浮收\"就能多刮农民几刀;然后又调整内部关系,尽量公平合理地分赃。也是因为如此,漕规在历代都遭到禁止的。也是因为如此,‘漕口’机敏地抓住了这个把柄,并且借此安身立命。漕口熟悉信息通道,他们是一张可以伤害漕规的嘴。漕口挣到的是堵嘴的钱。” 四爷点点头,弘昼说的这些,基本全在点子上。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弘昼见了四爷的样子,气势一下子就足了两分,说话也比之刚才顺溜多了,“槽口只靠着信息朝前,为什么就能发展的那么迅猛呢?儿子常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一起喝酒一起玩,多听了些,心里多少能知道一点。就说这小户吧,他们认为漕口可以提供□□,抱强者的大腿希望得到保护,于是都纷纷投靠他们。投靠以后,请他们代交漕粮,这样做也可以理解,小老百姓就害怕的就是跟官员打交道,如此可以避免官吏的敲诈。当然了漕口也愿意包揽此事,这里面利益可不小,新粮旧粮之间都是有差价的,更何况别的掺假的手段,多了去了。十麻袋里掺进去一麻袋都是轻松的事情,更何况这里面有耗费,这儿抠一点,那儿换一点,量大了去了,这里面得有多少银子凭空就跑了。这种方式有利可图,于是就进化了,直接进化包户。小户喂一个漕口肯定比较便宜,漕口一人独吞也肯定比分肥的收益高,这是双赢的局面。但是漕口如此一包,官吏的敲诈面缩小了,为了维持原有利益,只好加大敲诈力度。没有找到□□的小户便遭到了更凶狠的搜刮,成了恶性循环。局面越发的混乱。” 四爷有肯定的点点头,这也算是带着脑子出去闹了。 事实跟弘昼说的确实是相差不大。漕运是年年出事,出了事怎么办呢?事情闹大了,漕运的期限和漕粮的质量肯定要受影响,这意味着给朝廷添麻烦。于是,负责漕运的官员就要处理漕口,平息事态。而负责管理漕口的官员却认为不公平,漕运方面严重违法乱纪,自己不思改正,板子竟打到我们秀才的屁股上,这怎么行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这个漕口。父子俩在这里说话,不用解释,都知道漕口是干嘛的。但叫不熟悉这一套流程的,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嘛意思。为什么说漕口却反而说到打秀才们的屁股。 其实这漕口,还真就是读书人。是什么样的读书人呢?就是那些帮着解释官府制定的漕运规则的人。能解释朝廷制定的规则的,可不都是读书人。一般的读书人还不行,得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最少也是秀才。时下人把这种以嘴巴解释规则搜刮漕帮作为其谋生手段的人叫‘刁衿劣监\"。为什么叫刁衿劣监呢?其实这原本是说漕口这些人的身份是青衿监生。青衿是说考中秀才功名的人,他们穿的就是青色的生员服。还有一种人可以跟秀才有同等的身份地位,那就是监生。监生是花钱买来的功名,但待遇上是一样的。因此也叫青衿监生。因为这些人盘剥的厉害,‘刁’和‘劣’是他们在小老百姓中的印象,这才被叫做刁衿劣监。这些人年龄差别很大,从十几岁的孩子,到六十岁的老人,只要考入府州县的国立学校就算数。入学后,每天听点名,在学官的教谕和训导下准备考举人,他们出身贫寒,收入微薄,生活穷苦地位不高,这就注定了漕规这里面的利益对他们极有吸引力,他们的\"刁\"和\"劣\"都是利益使然。 这样的一些人,明着是帮着朝廷管理漕帮,其实早成了漕帮利益链中的一个环节。像是漕帮的事情闹了上去,处理的办法不外乎是圣旨申斥,重申漕运纪律,要求严肃处理漕口。漕口方面的扩张势头受挫,生态平衡有所恢复。再接着过不了一年半载,又一个循环开始。 这就是所谓的漕帮。六百年来都是这么运作的。 身份上来说,漕帮属于不黑不白,纯属灰色地带。 四爷从御案的下面抽出一份奏折,是田文镜上的关于整顿漕务的折子。这折子压在这里有半年了。他顺手就扔给下面跪着的弘昼,“看看这个。” 弘昼手刚伸开,折子就飞到手上了。他不由的看了自家的皇阿玛一眼,这个准头啊,真高。 收回胡思乱想的心,将折子打开,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两遍,这才将折子合上,也不跪着了。盘腿干脆坐在地上,脑子却转了起来。 这折子是田文镜上的,不得不说,皇阿玛看重这个人确实也没有看错。漕运这么棘手的事,不是什么人都敢朝这个麻烦伸手的。折子上说,举荐翁岩、钱坚及潘清三人整顿漕务。而折子上对这三人的想法也有了简单的陈述,说是三人请朝廷恩准开帮收徒整顿粮务。 这话想法,短期内当然是行得通的。 “但怕就怕尾大不掉啊。”弘昼皱眉,“儿子这段时间也在想这事,要成立帮派也行,但这帮派不能掌控在别人的手里。” 四爷摆摆手,“先回去琢磨琢磨,琢磨好了,咱们再说。” 弘昼朝后看了一眼,后面隔间里有孩子的哼唧声,估计是弘晶醒了吧。要不然不能这么利索的打发自己回去。 这么想着,就站起身来,脚有点麻,跪的时间有点太久了。 没敢耽搁,将折子放在案上,这才小心的退出去。 弘晶是醒了,四爷直接抱着孩子去后面找林雨桐给孩子喂奶了。 “骂弘昼了?”刚才碧桃回来说瞧见五阿哥一瘸一拐的走了,想着也是挨骂了。 四爷伸手摸弘晶尿了没有,嘴上跟林雨桐说这事,“……最近闹的有点过,不过还算是带脑子了,听的事多了也都往心里拾掇,算是知道轻重……” 小事上常犯糊涂,但大事上却从来不敢马虎。 就顺势说起了刚才说的漕帮的事。 林雨桐第一个反应就是:“青帮?” 青帮给林雨桐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青帮还没成立。”四爷跟他解释,“如今田文镜上折子,说的就是翁钱潘三人请旨成立青帮的事。” 哦!对了!青帮也叫清帮,这开始的一段时间内,是有合法地位的民间帮会组织。 这个事啊。 不行吧!后来发展的拾掇不住了。民间还有传说乾隆都入了帮会,帮里更有盘龙棍一说。真假不可知的。但这些都足以说明其势力的大小。 四爷哼笑了一声,“还有你不知道的。这翁钱潘三人,可都是天地会背景……” 林雨桐一下子就愣住了,“真的?” 真的! 以前细细查史料,书上是这么记载的。这半年来也叫老七细细查了这三人,没错,就是天地会的成员。 “田文镜举荐的这三位是异性兄弟,按照年岁长幼来分,长者姓翁单名岩,字福明,道号德慧,江苏常熟人,原籍山东东昌府聊城县鼓楼街,秀才出身,后弃文习武,在河南少林寺习艺,雍正二年加入天地会;次者姓钱单名坚,字福斋,道号德正,原籍山东东昌府聊城县,迁居河南,经商,雍正二年随翁加入天地会;最年幼者姓潘单名青,字宣亭,道号德林,浙江杭州武林门外哑叭桥人。此三位就是后来青帮拜的祖师爷。因三人受教于罗祖教下,另外,长房翁岩出自少林,且罗祖教下本源自禅门,为追本溯源,所以青帮同时也供奉禅门达摩祖师至六祖惠能,传道亦传禅以宗教立帮。”四爷轻声跟林雨桐解释了几句就笑,“你还当那些小说全都是胡编乱造的。其实大概的背景是没有太大错漏的。”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青帮洪帮有时候搞不清楚,其实天地会就是洪帮的前身,其渊源颇深就是了。 关系挺复杂的,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林雨桐对这些也不是很关注。反正不管怎么着,最后没成事就是了。再说了,四爷手里攥着武器,水师往江道上一放,足以震慑一众宵小了。 漕务整顿,按照这三人的办法,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四爷不会那么干的。但该怎么干?怎么才能平稳的过度,这却是个大问题。 六百多年的积弊,不是一时半会能理清的。 好像是知道林雨桐的想法似得,四爷就笑:“你啊!傻了吧。这三个人这时候冒出来,请旨开帮收徒,那你说人家原先开帮收徒了没有?” 入了天地会了,怎么会没收徒。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了,“漕帮早有了。只是没转到明面上来。他们这是想要在明面上要个光明正大的合法身份……”以壮大自身。 四爷点头,所以弘昼一开口就问说您知道漕帮吗?他定是跟那些三教九流打听到什么了。漕帮这个称呼在暗地里早就有了的。 “……组成成份单一。以家无恒产的青壮年男性船工为主,吸纳了一部分底层读书人。组织严密。有残酷的漕规、家法,和江湖义气维系着体系的严肃性。准军事化。旗语、暗语和帮规,准军事化部署……”四爷挠头,“顽疾啊!” 林雨桐抱着孩子,心思也跟着转。总的来说,四爷的手段还是温和了。杀人的确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弄不好只能激化矛盾。这里面还牵扯到民族矛盾,就更得谨慎行事。杀了三个人容易,可之后了。他们以江湖义气为组织,又集结的都是穷的叮当响的青年人,一个个的彪呼呼的,成功被洗脑之后,基本就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了。你说着乱起来,大好的局面又要停滞不前了。 怎么办? 林雨桐低头看着几个孩子,“要不是这几个孩子拖累,我都去了。” 四爷看她,“你真是闲不住。你去……你说你去能干什么?” 就凭我的能耐,还混不进他们的核心? 胡闹! 可不光老婆想这么胡闹,他儿子也想这么胡闹。 弘昼信誓旦旦的,“真的!没人知道儿子是谁。儿子就是周五爷周宏。儿子想亲自去瞧瞧……也想见识见识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成色……漕运之事非同小可,这可是能直插到京师的水道,轻忽不得……” 四爷摆摆手叫他先下去,这事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第一要做的不是那些,而是先得拿出诚意来,叫百姓知道,盘剥的不似朝廷。那么第一下要处理的就是这些漕口。 其实他们在其中扮演了最恶劣的一环。 这事的处理,四爷找了理亲王和十三爷来商量。理亲王一听这事,只搓牙花子,“这事啊……皇阿玛当年在乾清宫的大殿柱子上写了几个字,一个是三藩,一个是台湾,再一个就是漕务……三藩平了,台湾收了,就只漕务了……” 先帝为之努力了六十年,问题却越来越严重了。可见这个问题处理起来有多棘手。 十三爷跟着点头,“就说漕口吧,这些人都读书识字,也了解朝廷的法规。生活在最底层,却有经常能与官吏交往,经常聚集在州县学校里交流议论,知道官吏们违法分肥的□□。往往跟更高级别的官员有私人关系,可以通过他们向上反映情况,至少可以自己\"砌词控告\"。他们吃的是官饭,拥有比小老百姓更多的权利,不那么怕见官。而官吏要收拾他们,又难免惊动当地学政,这两拨人是两拨系统,所以不像收拾百姓那么容易。在就是他们人多集中,闹起事来不好收拾。” 林雨桐抱着弘晶在后面边喂奶边听,十三的话这么一说就直白了。这就跟后世那些大学生一样,搞个□□啊,抗议什么的,政府麻烦不麻烦。只怕哪个地方闹□□,哪地的官员根本就不用解释了,先把你免职了再说。影响太坏了。而学生又都很善于用这样的办法,因为通过集体行动可以分担风险,增强力量。这种情况下暗害一两个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利益二字。官员集团、漕帮、农民集团,三个大集团的利益纠葛,就是这么一码子事。这里面又夹杂了一些‘反清复明’人士渗透的反朝廷统治的思想,因此,他们天然就对朝廷存在敌意。而朝廷的官员,也就是官员集团,在漕帮看来,果然朝廷的走狗没好人,从他们手里分割利益。在百姓的眼里更是如此,放纵漕口剥脱利益,最坏的还是当官的。至于说漕帮……那是兄弟,没看见跟咱们一样都是穷苦出身嘛。 就听四爷说:“所以朕一直强调吏治,治国先治官,官员清廉一分,天下就清平一分。” 这是对吏治还不满意。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抱着弘晶从侧门出去了。这孩子起来哼哼开了,她怕哭开了不好收拾。叫理亲王和十三爷听见了不好。 只是过了没几天,弘昼来跟林雨桐告别来了。眼圈还红红的,先跪下请罪,然后才说把他媳妇在园子里寄存一段时间,他得出去办一趟差,时间上不太确定,麻烦皇额娘多照顾之类的话。 林雨桐心里大概有数了,四爷还是打算秘密派弘昼出京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弘昼‘嗯’了一声,“额娘那里请皇额娘多照佛。” “知道了。”林雨桐还真觉得这父子俩胆大,这种事真敢就派弘昼去。 当天,四爷申斥了弘昼,什么荒诞不务正业之类的话全都出来了。然后就打发弘昼去给先帝守陵去了。 御书房里,四爷却跟七爷交代:“弘昼就交给你了。不管什么情况之下,都要先保证他的安全。” 七爷心说,不放心干嘛叫你儿子去干这差事?下面多少人不能用,非要送儿子去狼窝里呆着。 不管怎么怨念,‘弘昼’还是离京去了皇陵。 而当天晚上,京城的榆树胡同的大门又打开了,周五爷走亲戚回来了。 四爷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林雨桐叫他去前面睡他又不去,这肯定是有心事了,“不放心弘昼?” “嗯!”四爷干脆坐起来,“到底只是个孩子。” “那干嘛叫孩子去?”林雨桐拿衣服给他披上,“可用的人不是没有。” “还真就没有。”四爷干脆下去,“不能光考虑现在,还有考虑将来。现在找个人去做,做成了之后呢?都攥在他手里了,你以为跟掌握在这些人手里有什么不同。跟人打交道,重要的就是个人脉基础,非自己一点一滴打拼出来不可。就是老子传给儿子的,还得看下面的人服不服气呢。” 那这就是个死结了。 再担心也没用,孩子飞出去,翅膀就硬了。等吴扎库氏查出身孕,天已经暖和起来了。弘昼也已经一身单薄的站在船头上,下了江南了。这次出来,连小狗子都没带,确实是不方便很多。要不是在宗学混了一段时间,自己穿衣吃饭洗漱都是问题。所以说,宗学的规矩看似操蛋,但确实是有用的。 余粮靠在桅杆下面,咬着水草盯着弘昼的背影瞧。 不大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余粮扭脸一瞧,见来的是个身长七尺的黝黑汉子,再看了两眼,不认识!就又把脸转过去盯着弘昼了。 这汉子嘿嘿笑了两声,坐在余粮的边上,用肩膀怼了他一下,“看嘛呢,你小子那眼神跟盯着大姑娘似得。” 余粮不乐意了,“胡沁呢。周五爷知道吧?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回去跟我爹交代去。蠢齐纳我爹可说了,周五爷要是出一点事,揭了我的皮。” 汉子哈哈就笑,“瞧着也是个穷小子,怎么就周五爷周五爷的叫上了。” 余粮心说,你这是盘道呢,我能全告诉你?于是轻哼一声,好似对他说穷小子这事有些不高兴,扭过脸只不说话。 这汉子也不在意,只继续问,“周五爷周五爷的,家里的兄弟不少啊。怎么我听说在京城一个人住着呢。” “你知道个屁。”余粮轻哼一声,“家里也是大家族,光是叔叔就有二十来个,那堂兄弟都过百数了。他自己亲兄弟四个,我们家跟周家他们家这一支是世交。世交你知道不?就是他爹跟我爹的交情好,我跟他的交情也好。” “这么说你们知根知底。”汉子不动声色的朝弘昼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余粮当即就笑,“可不知根知底,他爹娘还带着他们家兄弟几个给我家收过庄稼呢。干活可实在了。不过日子大概也不怎么好过就是了,庄稼人嘛,他哥哥还是读书人,你想,供个读书人容易吗?兄弟多,还要给大的读书,兄弟几个要娶媳妇,再大的家业这么一分,也没多少了。他就分了一座宅子。年前刚成亲,说是媳妇还在父母跟前尽孝呢。这成了家,养家糊口的,不得赚钱嘛,我们哥俩出来碰碰运气。” 那汉子就捧起了余粮,说他懂事,不大功夫,把余粮的祖宗八代都打听清楚了。 余粮的身份是经得起查证的。而有他作证,这个周五爷并没有叫人怀疑什么。 等人走了,余粮才走到弘昼跟前,“……没说错什么吧?” “咱们什么都没干,你怕什么?”弘昼嘿嘿就笑,“你说的都是实话,别担心。咱们不打眼,不用太把自己当根葱。” 这船没有什么急差,是不急着返航的。在一路上有生意就做,船上也不是白待着的。遇水打鱼,一天三顿的水煮鱼,吃的弘昼都快吐了。 最下层的跑船的兄弟吃的可不都是这个。 小厨房倒是也有清粥小菜肥鸡嫩鸭子,但轮不到他嘴里啊。 连着五天之后,弘昼受不了了。小爷不能混到这份上吧,怎么着得先把自己混的舒服了才能说其他是不是? 这天船一样行的很慢,又是一筐子一筐子的鱼被打捞上来了。 可不想再吃这玩意了。 弘昼就喊那黑汉子,“黑三哥……”大家都这么叫他,“黑三哥,怎么不靠岸将这玩意卖了换粮食……” 此话一出,满船先是静默,接着是哄堂大笑。 笑个毛啊? 实话嘛! 黑三觉得弘昼这话问的可爱,“果然是没出过京城的富贵人。”他拍着弘昼的肩膀,“瞧你细皮嫩肉的,跑出来遭这罪,也是难为你了……” 弘昼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细皮嫩肉的……这个事啊,自家皇阿玛要是再不能把自己养的细皮嫩肉的这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心里腹诽着,嘴上却嘿嘿直笑,“那个……这不是家里老子逼着念书嘛,我三哥还是个料,我就不行了,先生一说话我就头疼,念了十年书,不是睁眼瞎,能看能写能算,考秀才实在不成。这不家里逼的不行了,我才出来讨碗饭吃。” 黑三眼睛一亮,“识字?” 弘昼点头,“识字!” “识字好啊识字好!”原以为因为识字能改变待遇呢,谁知道这家伙话音一转,问道:“听说人家叫你周五爷,既然是五爷,怎么说你家四兄弟?” 谁说我家四兄弟的?那是老黄历了!我家现在是七兄弟了。 这么一想才发现,其实出来以后还是挺想家的。这份思念很好的掩藏起来,眼里有几分伤感,“大哥二哥都夭折了。剩下的是四个!” 那就对上了。 说他三哥读书读的好,怕是爹妈给的供养也最足吧。老大老二没了,老三就是实际上的长子,意义不同。他这老五,不上不下的,大概在家里挺不受待见的吧。 要是弘昼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眼泪哗哗的。可不是如此吗?受罪的就只自己很弘历,弘历现在满大街想折赚钱呢,自己在这里漂着呢。而弘时呢,弘时老婆孩子热炕头,得闲了在田间地头转转就得了,弘晟更是到处撒欢呢。 这真是疼大的爱小的,中间剩下的都是受罪的…… 954.重返大清(59)三合一 那个年月(3)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 人群开始寻找自己的同路人。不大时间, 周围就聚集了五六十个去a县的人。有农场的,也林场的, 还有建设兵团的。还有几个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样,是去生产队插队的。但去靠山屯的, 就只有她跟四爷。 林雨桐就听着四爷好似有意无意的跟建设兵团的人套话。这里面有个小伙子, 他哥哥是早两年的知青,就在建设兵团, 所以,对那里的情况知道的多些。听四爷说是要去靠山屯。他还笑道:“上回我哥哥回家探亲,还说起靠山屯。我们一个邻居就在靠山屯插队, 听说离兵团近的很,才二十来里路。” 那真不算远。 林雨桐想着,四爷这是还没到地方就盘算着怎么挪窝呢吧。 肚子饿的难受,但大多数人都硬扛着呢。林雨桐就更不敢将空间里的吃的拿出来了。 偷偷的给水壶里灌了水, 给四爷递过去。 四爷接到手里, 喝了一口,就顿了那么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喝了两口。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 这水的味道, 他喝了大半辈子, 怎么会喝不出来? “没多少了。一会再去灌点。”四爷把水壶递过来。 明明还有半壶, 怎么说没有了。 林雨桐愣了一瞬, 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告诉自己, 这水不能再给别人喝了。 她有点心虚。偷偷的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笑了笑,见众人都围着兵团的人说的起劲,就捏了捏林雨桐的手,“爷……不傻!前半辈子不明白,后半辈子还能不明白?以前不明白,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这白开水的味道,大半辈子不管走到哪,味道都没变过。以前还想问个究竟,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想问了。自己都能莫名其妙的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历史上的雍正只当了十三年的皇帝,继位的叫弘历。不是自己的弘晖。那么改变的开始就是当年福晋救了弘晖。昨儿一天他在心里琢磨的都是这件事。尤其是有了自己的例子之后,他就明白了。 林雨桐越发的心虚:“……不敢说,没人信……” 四爷点点头,要不是自己有了相同的经历,打死他也不信。即便她当时说了,也只会被当做是邪祟。自己是不会亲近这样一个女人的。 “知道!”四爷宠溺又安抚的笑。她当时的心情,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吧。怕被人看出猫腻。她那么做是对的!何况,她给了他许多。尤其是跟脑海中的所谓历史比较,他就更是觉得很幸运。什么篡位夺权,什么毒、杀亲子。全都是扯淡。皇阿玛亲口将皇位给了自己,他的弘时也好好的。娶了个贤惠温顺的福晋,两口子和和美美,生了三子一女,个个都康健。所以,他一直都不觉得这里的四爷是他。 饿了一天的肚子,直到晚上八点,火车才来。 但是这是一列货车。空着一节车厢来接他们。 人群中响起一阵哀嚎之声。就听知青办的人拿着喇叭,动员大家,要求大家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革命精神’。 天都黑透了。风吹起来,冷的厉害。车厢里相对暖和。 有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拿着矿灯,给大家照明。众人都将被褥放在靠着车厢壁的地方排成排,然后人坐在被褥上,身子靠在车厢上。 四爷占了个好位置,刚好是里面的最角落。林雨桐坐下去,一边是车厢壁,一边是四爷。不怕被别人挤到。 推推搡搡的安置好。车厢里的矿灯就熄灭了。就听那知青办的人道:“m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浪费。” 众人的抱怨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相熟之人窃窃私语之声。 林雨桐这才敢靠在四爷身上。从空间储备的物资里,拿了卤蛋和火腿肠来。她剥好,然然后将蛋壳和包装纸仍回空间。就伸手把吃的往四爷嘴里塞。 感觉到四爷迟疑了一瞬,就咬着吃了。她也赶紧塞了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才算是解了饿劲。 偷吃完,又赶紧喝水,去了口里的味。 林雨桐还能听见有人用鼻子使劲嗅的,好似闻到味了。 四爷让林雨桐趴在他的腿上睡。这火车震动的厉害,靠着车厢震得人整个背都是麻的。 事实上这样坐着,谁也睡不着。这一晚上是最难熬的一晚上。 在林雨桐觉得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火车慢慢开始明显的减速。 车厢里顿时就是一阵欢呼之声。这是到地方了。 站起身来,浑身都是麻的。四爷帮林雨桐将被子背起来,“咱们不着急。最后再走。” 两人慢慢的收拾,车厢的门子就打开了。新鲜冷冽带着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没有火车的轰鸣声,雨声就清晰的传了进来。但更大的声音是这些知青爆发出来的热烈的欢呼之声。 雨伞,雨衣,雨鞋都不能往出拿。 只能顶着风雨随着人群往车站的仓库去。 几百米的距离,身上都湿透了。越发的冷了起来。 男女分开两边,中间用草帘子遮挡着。各点了一堆火,叫大家烘干衣服。男的还罢了,女孩子都只脱了湿外套,穿着是衬衫烤火。 火车站离县城还很远。几十里的路呢。 原以为这雨下一下就停,谁知道到了半上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众人身上都干了。又一次圈在巴掌大的地方,所有人都有些暴躁。 这车站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看护铁路,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的吃住。都半下午了。才有知青办的人赶着两辆毛驴车来接人。 “来晚了!来晚了。这雨不停,大家都忙着抢收呢。”接车的人一身军装,解释道:“所有的机械设备都调下去了。大家克服克服。行礼放到车上,咱们走着回去。不远,二十公里而已。” 二十公里,四十里路。 我咧个去! 突然听到四爷喊道:“咱们男同志体力好,将驴车让给女同志坐吧。发扬发扬风格。” 林雨桐一愣,鼻子一酸。四爷当然不懂发扬风格,但是他心疼自己是真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急切的想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强大,顿时一片响应之声。 林雨桐能感觉到姑娘们的窃喜。 “这可不行。”另一边的人群里,出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身材高瘦,没有起伏。头发淋了雨,全都贴在脑袋上,实在看不出美丑。她站出来,声音高亢,“m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可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差。大家说是不是?” 谁敢说不是? 接人的军装男就扬声道:“好好好!谦让是美德。那咱们就把行礼放上来。出发吧。” 四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必须得接受这种,不是一言九鼎的感觉。 林雨桐拉着他,低声道:“我没事。走得了。” “走不动,我背你。”四爷发狠道。 路是泥土路,到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跟他们想象的路可不一样。不是大城市的柏油路面。脚上都是泥,连半截子裤腿上都是。 身上都湿透了。裹在身上,再被风一吹。只打冷颤。 别说四爷没受过这苦,就是林雨桐也没受过这罪啊。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四爷如今这幅身体的体力不错,他弯下腰,瞬间就把她背在了身上。 于是,就有不少人这样组队,要么男女搀扶,要么男的背女的一段。 林雨桐趴在四爷的背上,心疼的眼泪活着雨水往下流。只能偷着拿了巧克力,趁人不注意,往四爷嘴里塞。 要不然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住。 快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二十里路。突然听到那接人的军装男喊道:“有没有靠山屯插队的。前面就是靠山屯。你们就不用跟着往前走了。” 四爷扬声应了一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心道,这个地方还不算是多偏僻。离车站二十里,离县城二十里。去哪边都方便。 不少人都羡慕的朝他们看过来。这些人还得冒雨连夜再走二十里。 两人将行李挂在身上,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然后转身,看向不远处冒着青烟的村子。 才完全走了几十米,一转弯,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来。 “哎呦,你们是今年分到俺们屯的知青吧。”那马车上传来喊声,“这正要去县城接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走回来了。” “下雨了,也省的兄弟再跑一趟。”四爷扬声道。十分拉的下脸,叫兄弟叫的亲热。 四爷还是四阿哥的时候,也不是拉不下脸。以前叫隆科多舅舅时候,不也叫的亲热吗?这能伸能缩,能退能进的技能好似还没搁下。 那个年月(3)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人群开始寻找自己的同路人。不大时间,周围就聚集了五六十个去a县的人。有农场的,也林场的,还有建设兵团的。还有几个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样,是去生产队插队的。但去靠山屯的,就只有她跟四爷。 林雨桐就听着四爷好似有意无意的跟建设兵团的人套话。这里面有个小伙子,他哥哥是早两年的知青,就在建设兵团,所以,对那里的情况知道的多些。听四爷说是要去靠山屯。他还笑道:“上回我哥哥回家探亲,还说起靠山屯。我们一个邻居就在靠山屯插队,听说离兵团近的很,才二十来里路。” 那真不算远。 林雨桐想着,四爷这是还没到地方就盘算着怎么挪窝呢吧。 肚子饿的难受,但大多数人都硬扛着呢。林雨桐就更不敢将空间里的吃的拿出来了。 偷偷的给水壶里灌了水,给四爷递过去。 四爷接到手里,喝了一口,就顿了那么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喝了两口。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水的味道,他喝了大半辈子,怎么会喝不出来? “没多少了。一会再去灌点。”四爷把水壶递过来。 明明还有半壶,怎么说没有了。 林雨桐愣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告诉自己,这水不能再给别人喝了。 她有点心虚。偷偷的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笑了笑,见众人都围着兵团的人说的起劲,就捏了捏林雨桐的手,“爷……不傻!前半辈子不明白,后半辈子还能不明白?以前不明白,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这白开水的味道,大半辈子不管走到哪,味道都没变过。以前还想问个究竟,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想问了。自己都能莫名其妙的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历史上的雍正只当了十三年的皇帝,继位的叫弘历。不是自己的弘晖。那么改变的开始就是当年福晋救了弘晖。昨儿一天他在心里琢磨的都是这件事。尤其是有了自己的例子之后,他就明白了。 林雨桐越发的心虚:“……不敢说,没人信……” 四爷点点头,要不是自己有了相同的经历,打死他也不信。即便她当时说了,也只会被当做是邪祟。自己是不会亲近这样一个女人的。 “知道!”四爷宠溺又安抚的笑。她当时的心情,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吧。怕被人看出猫腻。她那么做是对的!何况,她给了他许多。尤其是跟脑海中的所谓历史比较,他就更是觉得很幸运。什么篡位夺权,什么毒、杀亲子。全都是扯淡。皇阿玛亲口将皇位给了自己,他的弘时也好好的。娶了个贤惠温顺的福晋,两口子和和美美,生了三子一女,个个都康健。所以,他一直都不觉得这里的四爷是他。 饿了一天的肚子,直到晚上八点,火车才来。 但是这是一列货车。空着一节车厢来接他们。 人群中响起一阵哀嚎之声。就听知青办的人拿着喇叭,动员大家,要求大家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革命精神’。 天都黑透了。风吹起来,冷的厉害。车厢里相对暖和。 有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拿着矿灯,给大家照明。众人都将被褥放在靠着车厢壁的地方排成排,然后人坐在被褥上,身子靠在车厢上。 四爷占了个好位置,刚好是里面的最角落。林雨桐坐下去,一边是车厢壁,一边是四爷。不怕被别人挤到。 推推搡搡的安置好。车厢里的矿灯就熄灭了。就听那知青办的人道:“m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浪费。” 众人的抱怨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相熟之人窃窃私语之声。 林雨桐这才敢靠在四爷身上。从空间储备的物资里,拿了卤蛋和火腿肠来。她剥好,然然后将蛋壳和包装纸仍回空间。就伸手把吃的往四爷嘴里塞。 感觉到四爷迟疑了一瞬,就咬着吃了。她也赶紧塞了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才算是解了饿劲。 偷吃完,又赶紧喝水,去了口里的味。 林雨桐还能听见有人用鼻子使劲嗅的,好似闻到味了。 四爷让林雨桐趴在他的腿上睡。这火车震动的厉害,靠着车厢震得人整个背都是麻的。 事实上这样坐着,谁也睡不着。这一晚上是最难熬的一晚上。 在林雨桐觉得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火车慢慢开始明显的减速。 车厢里顿时就是一阵欢呼之声。这是到地方了。 站起身来,浑身都是麻的。四爷帮林雨桐将被子背起来,“咱们不着急。最后再走。” 两人慢慢的收拾,车厢的门子就打开了。新鲜冷冽带着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没有火车的轰鸣声,雨声就清晰的传了进来。但更大的声音是这些知青爆发出来的热烈的欢呼之声。 雨伞,雨衣,雨鞋都不能往出拿。 只能顶着风雨随着人群往车站的仓库去。 几百米的距离,身上都湿透了。越发的冷了起来。 男女分开两边,中间用草帘子遮挡着。各点了一堆火,叫大家烘干衣服。男的还罢了,女孩子都只脱了湿外套,穿着是衬衫烤火。 火车站离县城还很远。几十里的路呢。 原以为这雨下一下就停,谁知道到了半上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众人身上都干了。又一次圈在巴掌大的地方,所有人都有些暴躁。 这车站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看护铁路,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的吃住。都半下午了。才有知青办的人赶着两辆毛驴车来接人。 “来晚了!来晚了。这雨不停,大家都忙着抢收呢。”接车的人一身军装,解释道:“所有的机械设备都调下去了。大家克服克服。行礼放到车上,咱们走着回去。不远,二十公里而已。” 二十公里,四十里路。 我咧个去! 突然听到四爷喊道:“咱们男同志体力好,将驴车让给女同志坐吧。发扬发扬风格。” 林雨桐一愣,鼻子一酸。四爷当然不懂发扬风格,但是他心疼自己是真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急切的想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强大,顿时一片响应之声。 林雨桐能感觉到姑娘们的窃喜。 “这可不行。”另一边的人群里,出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身材高瘦,没有起伏。头发淋了雨,全都贴在脑袋上,实在看不出美丑。她站出来,声音高亢,“m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可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差。大家说是不是?” 谁敢说不是? 接人的军装男就扬声道:“好好好!谦让是美德。那咱们就把行礼放上来。出发吧。” 四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必须得接受这种,不是一言九鼎的感觉。 林雨桐拉着他,低声道:“我没事。走得了。” “走不动,我背你。”四爷发狠道。 路是泥土路,到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跟他们想象的路可不一样。不是大城市的柏油路面。脚上都是泥,连半截子裤腿上都是。 身上都湿透了。裹在身上,再被风一吹。只打冷颤。 别说四爷没受过这苦,就是林雨桐也没受过这罪啊。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四爷如今这幅身体的体力不错,他弯下腰,瞬间就把她背在了身上。 于是,就有不少人这样组队,要么男女搀扶,要么男的背女的一段。 林雨桐趴在四爷的背上,心疼的眼泪活着雨水往下流。只能偷着拿了巧克力,趁人不注意,往四爷嘴里塞。 要不然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住。 快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二十里路。突然听到那接人的军装男喊道:“有没有靠山屯插队的。前面就是靠山屯。你们就不用跟着往前走了。” 四爷扬声应了一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心道,这个地方还不算是多偏僻。离车站二十里,离县城二十里。去哪边都方便。 不少人都羡慕的朝他们看过来。这些人还得冒雨连夜再走二十里。 两人将行李挂在身上,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然后转身,看向不远处冒着青烟的村子。 才完全走了几十米,一转弯,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来。 “哎呦,你们是今年分到俺们屯的知青吧。”那马车上传来喊声,“这正要去县城接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自己走回来了。” “下雨了,也省的兄弟再跑一趟。”四爷扬声道。十分拉的下脸,叫兄弟叫的亲热。 四爷还是四阿哥的时候,也不是拉不下脸。以前叫隆科多舅舅时候,不也叫的亲热吗?这能伸能缩,能退能进的技能好似还没搁下。 那个年月(3)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人群开始寻找自己的同路人。不大时间,周围就聚集了五六十个去a县的人。有农场的,也林场的,还有建设兵团的。还有几个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样,是去生产队插队的。但去靠山屯的,就只有她跟四爷。 林雨桐就听着四爷好似有意无意的跟建设兵团的人套话。这里面有个小伙子,他哥哥是早两年的知青,就在建设兵团,所以,对那里的情况知道的多些。听四爷说是要去靠山屯。他还笑道:“上回我哥哥回家探亲,还说起靠山屯。我们一个邻居就在靠山屯插队,听说离兵团近的很,才二十来里路。” 那真不算远。 林雨桐想着,四爷这是还没到地方就盘算着怎么挪窝呢吧。 肚子饿的难受,但大多数人都硬扛着呢。林雨桐就更不敢将空间里的吃的拿出来了。 偷偷的给水壶里灌了水,给四爷递过去。 四爷接到手里,喝了一口,就顿了那么一瞬,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喝了两口。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水的味道,他喝了大半辈子,怎么会喝不出来? “没多少了。一会再去灌点。”四爷把水壶递过来。 明明还有半壶,怎么说没有了。 林雨桐愣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告诉自己,这水不能再给别人喝了。 她有点心虚。偷偷的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笑了笑,见众人都围着兵团的人说的起劲,就捏了捏林雨桐的手,“爷……不傻!前半辈子不明白,后半辈子还能不明白?以前不明白,难道现在还不明白?” 这白开水的味道,大半辈子不管走到哪,味道都没变过。以前还想问个究竟,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想问了。自己都能莫名其妙的成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历史上的雍正只当了十三年的皇帝,继位的叫弘历。不是自己的弘晖。那么改变的开始就是当年福晋救了弘晖。昨儿一天他在心里琢磨的都是这件事。尤其是有了自己的例子之后,他就明白了。 林雨桐越发的心虚:“……不敢说,没人信……” 四爷点点头,要不是自己有了相同的经历,打死他也不信。即便她当时说了,也只会被当做是邪祟。自己是不会亲近这样一个女人的。 “知道!”四爷宠溺又安抚的笑。她当时的心情,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吧。怕被人看出猫腻。她那么做是对的!何况,她给了他许多。尤其是跟脑海中的所谓历史比较,他就更是觉得很幸运。什么篡位夺权,什么毒、杀亲子。全都是扯淡。皇阿玛亲口将皇位给了自己,他的弘时也好好的。娶了个贤惠温顺的福晋,两口子和和美美,生了三子一女,个个都康健。所以,他一直都不觉得这里的四爷是他。 饿了一天的肚子,直到晚上八点,火车才来。 但是这是一列货车。空着一节车厢来接他们。 人群中响起一阵哀嚎之声。就听知青办的人拿着喇叭,动员大家,要求大家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革命精神’。 天都黑透了。风吹起来,冷的厉害。车厢里相对暖和。 有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拿着矿灯,给大家照明。众人都将被褥放在靠着车厢壁的地方排成排,然后人坐在被褥上,身子靠在车厢上。 四爷占了个好位置,刚好是里面的最角落。林雨桐坐下去,一边是车厢壁,一边是四爷。不怕被别人挤到。 推推搡搡的安置好。车厢里的矿灯就熄灭了。就听那知青办的人道:“m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浪费。” 众人的抱怨之声,就卡在了喉咙里。 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相熟之人窃窃私语之声。 林雨桐这才敢靠在四爷身上。从空间储备的物资里,拿了卤蛋和火腿肠来。她剥好,然然后将蛋壳和包装纸仍回空间。就伸手把吃的往四爷嘴里塞。 感觉到四爷迟疑了一瞬,就咬着吃了。她也赶紧塞了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才算是解了饿劲。 偷吃完,又赶紧喝水,去了口里的味。 林雨桐还能听见有人用鼻子使劲嗅的,好似闻到味了。 四爷让林雨桐趴在他的腿上睡。这火车震动的厉害,靠着车厢震得人整个背都是麻的。 事实上这样坐着,谁也睡不着。这一晚上是最难熬的一晚上。 在林雨桐觉得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火车慢慢开始明显的减速。 车厢里顿时就是一阵欢呼之声。这是到地方了。 站起身来,浑身都是麻的。四爷帮林雨桐将被子背起来,“咱们不着急。最后再走。” 两人慢慢的收拾,车厢的门子就打开了。新鲜冷冽带着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没有火车的轰鸣声,雨声就清晰的传了进来。但更大的声音是这些知青爆发出来的热烈的欢呼之声。 雨伞,雨衣,雨鞋都不能往出拿。 只能顶着风雨随着人群往车站的仓库去。 几百米的距离,身上都湿透了。越发的冷了起来。 男女分开两边,中间用草帘子遮挡着。各点了一堆火,叫大家烘干衣服。男的还罢了,女孩子都只脱了湿外套,穿着是衬衫烤火。 火车站离县城还很远。几十里的路呢。 原以为这雨下一下就停,谁知道到了半上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众人身上都干了。又一次圈在巴掌大的地方,所有人都有些暴躁。 这车站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看护铁路,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人的吃住。都半下午了。才有知青办的人赶着两辆毛驴车来接人。 “来晚了!来晚了。这雨不停,大家都忙着抢收呢。”接车的人一身军装,解释道:“所有的机械设备都调下去了。大家克服克服。行礼放到车上,咱们走着回去。不远,二十公里而已。” 二十公里,四十里路。 我咧个去! 突然听到四爷喊道:“咱们男同志体力好,将驴车让给女同志坐吧。发扬发扬风格。” 林雨桐一愣,鼻子一酸。四爷当然不懂发扬风格,但是他心疼自己是真的。 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急切的想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强大,顿时一片响应之声。 林雨桐能感觉到姑娘们的窃喜。 “这可不行。”另一边的人群里,出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身材高瘦,没有起伏。头发淋了雨,全都贴在脑袋上,实在看不出美丑。她站出来,声音高亢,“m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可一点都不比男同志差。大家说是不是?” 谁敢说不是? 接人的军装男就扬声道:“好好好!谦让是美德。那咱们就把行礼放上来。出发吧。” 四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必须得接受这种,不是一言九鼎的感觉。 林雨桐拉着他,低声道:“我没事。走得了。” “走不动,我背你。”四爷发狠道。 路是泥土路,到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不少人暗地里嘀咕。这跟他们想象的路可不一样。不是大城市的柏油路面。脚上都是泥,连半截子裤腿上都是。 身上都湿透了。裹在身上,再被风一吹。只打冷颤。 别说四爷没受过这苦,就是林雨桐也没受过这罪啊。 两人搀扶着走了一段。四爷如今这幅身体的体力不错,他弯下腰,瞬间就把她背在了身上。 于是,就有不少人这样组队,要么男女搀扶,要么男的背女的一段。 林雨桐趴在四爷的背上,心疼的眼泪活着雨水往下流。只能偷着拿了巧克力,趁人不注意,往四爷嘴里塞。 要不然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住。 快傍晚的时候,才走了二十里路。突然听到那接人的军装男喊道:“有没有靠山屯插队的。前面就是靠山屯。你们就不用跟着往前走了。” 四爷扬声应了一声。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雨桐心道,这个地方还不算是多偏僻。离车站二十里,离县城二十里。去哪边都方便。 不少人都羡慕的朝他们看过来。这些人还得冒雨连夜再走二十里。 两人将行李挂在身上,目送着一行人远去。然后转身,看向不远处冒着青烟的村子。 才完全走了几十米,一转弯,就看见一辆马车朝这边来。 “哎呦,你们是今年分到俺们屯的知青吧。”那马车上传来喊声,“这正要去县城接你们呢。没—————————————————————————————————————————— 955.重返大清(60)三合一 重返大清(60) 看着跟老四在御书房用的不怎么像啊。 左右看看, 这差的好像不是大小高低那点事。 九爷不确定起来。站在后面,看着这玩意后面也拖着一根粗线头,他眼睛闪了闪,老四那个他也看了, 外面也露出一条线来, 只是那线拉扯到哪他没看见。这两种线好像瞧着也不一样吧。当然了, 不一定非要一模一样的吧。能用就行是吧!真要跟皇上用的一样这叫僭越,是为大不敬。 可老四那个底盘是这种的吗?缠这么多线? 大厅里摆了一排,十好几个, 跟前围了一圈的人。有人上下瞧瞧, 就乐了, “到底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就是不一样。这玩意都能被你弄出来。上次面圣,在御书房见过, 瞧着就是这么个东西吧?” 这话一出, 才有人跟着附和。不错, 就是这么个玩意的吧。那个说这风有多大,那个说贼凉快了。不由的对视一眼,这玩意那肯定是赚钱的吧。谁叫不想要啊?一个还不行。哪个主子不得一个?今年哪怕是光做了京城的生意,都得赚翻了。 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差点没把九爷给捧上天。 要说这些人里,宗亲多, 但近宗的像是几个老阿哥, 那是都忙着呢。没功夫跟老九玩。本来知道老九又有新点子, 凑入股呢,都想过来掺和一下的。可后来了,各家都有自家的小子拿了各自的私房钱找他九叔来了,小的出面了,老的哪里还好意思。 所以,别看这些人吹捧的厉害,但九爷真没怎么往心里去的。为嘛?心里那个疙瘩还在的!这些人几个月都不面圣一回,见一回圣驾那都是跪着低着头,哪里敢四下里瞧,就算看一眼,那就真只是随意的瞅一眼,跟他这种在他四哥那里自在惯了的,敢随意走动到处乱看的可不一样。 他现在只关注两个人的态度,一个是弘旺,一个是弘历。弘旺常在御前,几乎天天都跟着皇上转悠。像是今儿没进园子,那估计晚上弘旺会住园子里。所以,弘旺肯定是对这玩意见的比自己多,是不是那玩意吧,他心里有数。还有一个就是弘历,万岁爷再不待见,那也是亲儿子。别人不知道的,他肯定是知道。只怕知道的还要比弘旺更多些才是。 因此,别人再夸,他也没往心里去。只看着俩的反应。这俩要觉得是,那就真是。 这俩要说不是,那就真不是。 弘历只瞥了一眼,心就沉下去了。这玩意他不管真假,没电就是摆设不是吗?昨儿在宫里还听皇阿玛说了一嘴,说什么现在就是小型的发电厂,还只是什么直流电。 大概听了几耳朵,就算是不懂发电厂和直流电吧。但这也不妨碍自己理解大致的意思。就是这种玩意要动,得靠电。电从哪里来?点从发电厂来。怎引出来的?电线呗! 架电线从电厂到园子,都已经用了半年了。不是没人好奇过,那些人是怎么说的?机密!再打听等同于窥探朝廷机密。一个个的心里能不怕吧。怎么的了就机密上了?不就是几根柱子条线吗?好些人都说那可能跟修建皇陵有关。好些帝王一上位,就秘密修建陵寝,这是很平常的事。真要是如此,那这动作是不是跟风水之类的事有关就说不准了。有了这个流言,几乎就没有敢窥探的了。到现在竟然没人知道那是架设电线。 好吧。没有电线就没有点。如今也就畅春园太后起居的地方安装了,皇额娘带着四个弟妹住的竹韵院安装了,还有就是皇阿玛的九州清晏。就只这三个地方。如今正在架设的该是给十三叔的。十三叔如今也住在圆明园跟前的园子里,铺设起来也很快。 所以,他才想找三哥弘时抽空去找皇阿玛的,看看给十三叔弄完,能不能给他们的府里也都架上。 这会子一看见这玩意,弘历就心疼那八千两银子了。这东西在电普及以前,那就是个摆设。甭管玩意是真是假,他都是个摆设。 弘旺还心说,自家九叔不能办这蠢事吧。仰头在屋里瞧了一圈,也没找见电线的踪迹。瞧完了,心里又不由的骂了一声自己蠢。之前还挺皇阿玛说,说什么技术不算过关,光是电线就不太容易之类的话。好像受材料限制,短期内普及很困难。从城外到城内,只给九叔单独架设一条线路,别说可能性,就是王伯王叔们也不会干看着,早闹腾起来了。 所以九叔啊,您老这玩的一手什么啊。 弘历跟弘旺对视一眼,然后趁着这些人热情高涨没人注意他们的时候,悄悄的站起来往出走。有人问还只说是去净房。今儿这是没办法收场了。 别人不注意他俩,可九爷注意啊。 这不,前脚一出来,后脚九爷就撵出来了。 “站住!”九爷低声呵斥一声,吓的这俩马上住脚回头瞅他,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无辜。九爷没对弘历怎么着,直接伸手就揪了弘旺的耳朵,“说!怎么回事?”瞪了弘旺一眼还顺带着瞧弘历,“别忘了,你们的银子还在爷手上了。想跑?话不说清楚,想跑?跑的了吗?” 弘旺挣扎了两下,这才龇牙咧嘴,跑了不是怕。怕的毛啊?闹笑话的又不是自己。关键是怕当场说出来,叫九叔下不来台。 他咧着嘴,将大致的情况跟九爷说了一遍,“……真不是看着一样就行的。关键的地方不在那么个玩意……”那就是个大蒲扇,唯一的好处就是风可不间断的吹。其实拉动这东西得两三个人替换,跟两三个人在跟前打扇子的效果是一模一样的。 九爷有点懵,“还有这玩意?” 弘历跟着点头,“您要是早上或是晚上去园子,大致就明白了。”里里外外明晃晃的,谁都一眼能瞅明白。你说你大白天正晌午的过去,灯又不开,只看见个动的玩意,就敢说自己看明白了? 如今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怎么收场? 正在九爷傻眼的时候,一阵哈哈哈的笑声传来,就见裕亲王广宁从假山后闪身出来,“九叔啊九叔……”他笑的不能自抑,“这笑话闹的,侄儿能笑一年……” 九爷的脸彻底黑了。奶奶个腿的!笑个球啊!关羽还有走麦城的时候,九爷我怎么就不能出差错了。 这边还没说话,这二杆子货就直接进了大厅,绘声绘色的将刚才九爷跟弘旺弘历三个对话学了一遍。一时间屋里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九爷咧着嘴,牙齿咬着嘴唇。这表情怎么看怎么扭曲。弘历跟弘旺多精明啊,趁着空挡赶紧溜了,一出大门,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的跟着大笑起来。其实广宁说的没错,这笑话真够笑一年的。 屋子里这些亲近的侄儿,比如弘暄这些,早从偏门躲着九爷出来了。背后怎么笑话都行,到底是亲九叔呢,不敢当面笑话。别人关系远点,九叔还忍着。像是他们这样的亲侄儿,那真是一个窝心脚过来也得受着。 出来还听见里面那些在笑话九爷。一个个的都忘了自己也认错的事,这个说您是真会玩,大扇子不要,非要叫人给你拉这扇风。那个说大扇子的那也得分场合,比如晚上跟美妾想这样那样的时候,总不能围着一圈打扇子的吧。这个就很好嘛,线可以在几十米之外。一点不耽搁事。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别有意味的哄笑。又那更不正经的指点他们,说九爷这还是太多此一举,人家说了,干那事的时候旁边站俩打扇的才更刺激呢。 九爷的脸都黑了,“都滚!都滚!赶紧的滚!明儿就把你们的银票送回去。”妈的!以后再有好事,再不要这群王八蛋的了。 广宁走的时候还叫身边的太监将那动手的风扇抱了一台就走,“……今儿晚上试试,最近天热,性|致都不好了,这玩意说不得还真有点用……” 这么一说,一会儿工夫,走了的也都进来,叫身边伺候的进来搬了。谁抢着算谁的,一点都没客气。 九爷忙了一场,屁都没落下。 再屋里骂了几句,摔摔打打的好半天才把气都出了。 可就这半天,这笑话京城都传遍了。九福晋听说都赶回来了,见九爷还在气呢。就推了他一把,“真傻了,这会子在家里坐着干嘛呢?犯傻啊!人家那电的事都传遍了,都知道如今给十三安着呢,那之后呢?该谁了?咱们有没有没关系的吧。怎么着也得给园子那边安装上,额娘在那边住着呢。” 还真是! 九爷蹭一下就起来,随便抹了一把脸,撒丫子就往外跑。 从城里赶到园子里,天已经擦黑了。从外面等的这些人来看,兄弟们能动的都来了。 九爷还在外面,就听见十四的声音了,“……按兄弟们排这肯定不行!大哥二哥我敢抢,但剩下咱们哥几个,不能办蠢事吧。从近往远的拉线才是最合理的。哦!不能说线从我家门口过不给我家安,先给九哥安吧……” 这话也有道理。就是刚赶过来的九爷也不由的点头。这事不是谁前谁后的问题,要不然叫人看见了,只当是皇家一水都是傻子。干的净是笨活。 反正兄弟们没忘了他就行。他的视线盯着屋檐下闪闪发光的灯,眼里露出几分只有看见银子才有的光亮来。他发现这灯其实闪烁的是银子的光亮。 不由的咽了一口唾沫,不等通报就跑了进去,“四哥,这才是真正值钱的玩意。这电可得收钱。不光安装要收银子,还有这电线电灯用的那看不见的电,这可都是明晃晃的银子。您想啊,等整个大清国都亮堂起来,这一天能赚多少钱回来……” 众兄弟扭脸瞪老九:“……”你是不是傻! 谁不知道这玩意要普及了是个赚钱的营生,但是现在不是普及不开吗?现在不是只皇家在用吗?现在只皇太后皇上和皇后在用,十三马上也能用上了,接下来怎么轮也该这些兄弟了吧。你这个时候说的都是什么?安装要银子?电线电灯要银子?想开灯叫灯那么亮着,用了电还得银子。 搞搞清楚好伐,这是银子现在只从咱们收的。 所以说,老九啊,你是不是傻! 老四才还说这个不易,那个不易的,这个材料难得,那个提炼不出来,反正各种问题都用,这种问题都老四称为技术难关。好像难关还挺多的。这些难关据说想要突破,烧的也都是银子。老四那意思大家刚选择性的装作听不见,谁都不挑明了说要给钱。就不信老四好意思张嘴要钱。没看见直亲王和理亲王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压根就不接老四那一茬。如今你倒好,现在跟你四哥关系老好了是吧,进来就来了这一家伙。 兄弟们这钱是你出还是怎么的? 九爷一看众人的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四哥,臣弟说的都是真心话。这钱该出就得出。一家一万两,安装到户,至于电费,这个另算。”说着,话音一转,给一众兄弟使眼色,神色却比刚才正经起来了,“四哥,您看,咱们能不能入股这个电厂……” 想的美! 理亲王斜了老九一眼,“这东西跟盐铁一样,都归朝廷所有。”敢在这事上伸手,胆子太肥了。 九爷一下子就蔫了,不过想想也对,老四不可能把这事叫人胡乱掺和。 四爷没言语,什么话都叫理亲王和老九俩人说完了。安装起来并不困难,关键是这些人的园子都在圆明园附近,都在园子里安装,一点问题都没有。至于说进京城,现在还没那个条件。 哥几个在商量从哪里走哪条线比较省,又能把兄弟们都兼顾到了。十爷凑不过去,跟在十四后面在九州清晏里转悠。 看着廊下两步一个灯,把黑夜照的跟白昼似得,两人跟乡巴佬似得只盯着灯瞅。瞅的时间长了,刺的人的眼睛不得劲,看哪哪都带着光斑似得。好半天适应不过来。 十四揉了揉眼睛,不能盯着灯瞧了,扭脸一看,边上站着个小太监一动不动的站着,嘴一抽一抽的好像忍笑的样子,就一巴掌呼到他的脑袋上,“想笑就笑,瞧那熊样……” 小太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十四爷赎罪。” 刚要叫起,结果刚才应该是被小太监挡住的开光了。一根细细的绳子,绳子下面坠着个小小的石雕双龙戏珠。十四的手不由的伸出去,一拽,灯灭了。 猛地一黑,吓了十爷一跳,“十四,嘛呢?” 十四嘿嘿笑,“这玩意是有意思啊。”说着,又一拽,灯亮了。 于是上瘾了,亮了黑了,黑了亮了的。隔着窗户外面一明一暗的谁瞅不见啊? 这没出息的。 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把人给叫进来……” 苏培盛出了门,朝两人走去,正下台阶呢,就见十爷挤开十四爷,鼓足了劲抬手摸绳子。 我的十爷哟,使那么大的劲干嘛呢!这玩意真不敢这么来! 结果提醒的话还没出口呢,就听‘绷’的一声,走廊里的灯彻底黑了,苏培盛差点没从台阶上踏错脚摔下来。 十爷傻眼,边上还有灯,还有不止一个,这一排灭了,不至于瞧不见。看着手里的绳子,“这什么玩意?也太经不住造了。” 等被带进大殿,九爷都嫌弃十爷丢人,狠狠的瞪了两眼,一副我跟你不熟的架势。 不熟也不行啊,一出园子九爷就被十爷给拦住了,“那个……九哥……” “又没银子了?”九爷才不信,“你当我傻啊!前儿才送了两万两的红利给你,少给装穷。” 没装穷,但有些钱咱能不花就不花吧。 “……我是觉得咱们两家的园子紧挨着,我这边不安了,线直接从九哥你那边给我引过来不就行了。咱哥俩转脸就能省一万两银子去。这么干划算不是?”十爷跟九爷算计,他太了解他九哥了,没道理不同意的。 果然,九爷笑着拍了一下十爷的脑袋,“我发现有时候你是比我聪明。” 废话! 人家当然比你聪明。 九福晋听九爷说了今儿的事,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又省了一半银子的时候,直接拿了枕头朝他的脸上摔了过去,“你是不是傻!老十从咱们这里走线,这将来的电费算谁的?” 九爷卡巴卡巴的眨着眼睛,对哦!又叫老十把自己绕进去了!这以后再怎么的,也不能追着老十说要电费这事吧,这也太生分了。 “那个啊!”九爷赔笑,挤上床挨着九福晋躺了,往九福晋身上粘,“媳妇……”在人家身上摸了一把,“我发现你胖了比之前好看多了,你瞧瞧这挨着你多舒服啊……” 昨儿还嫌弃我肥腻来着。 这会子热都热死了,舒服个鬼啊。 “起开!”九福晋推了他一把,怎么这么烦人呢。 九爷才不介,这想要兄弟和睦吧,跟家里的媳妇就跟把这有可能存在的疙瘩给去了。你说要是自家媳妇对老十两口子心里有意见,这再好的兄弟关系也得疏远了。兄弟是亲,但这老婆到底是老婆,在心底那也是亲的。于是死皮赖脸的嬉笑着凑过去解释,“……媳妇,咱不能想着老十是占咱们的便宜,你得想着,这是咱兄弟不跟咱们见外呢。你说那电费能有几个银子,是不是?他是真没往那边想。那是真觉得跟咱们亲,咱们就是亲哥亲嫂子,觉得咱两家就是一码事。你说老八就在他另一边住着,从老八那边拉线过去不是一样的?为什么不着老八说去?真跟老八说了老八还能不应承。可他为什么不说呢?还不说觉得,他九嫂也是亲的。有八嫂在哪搁着,谁跟老八的关系近都近的有数。是不是?叫我说,八哥一半都毁在八嫂身上,爷从里面顺利脱身,成功的一多半的里面都是成在你身上了。真的!爷都庆幸死的,觉得皇阿玛对爷最好的地方就是把你赐婚给爷……” 甜言蜜语不要钱似得往外砸。 九福晋谁也不服就服他这一张嘴,每次都能把这些话翻来覆去说出不同的花样来,而且每次说的都跟真的似得,说了二十多年了,说的她都觉得老十是她的亲兄弟了。比自家的娘家兄弟都亲的那种兄弟。当然了事实上是比娘家的兄弟子侄都亲,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自家这位爷在不在,老十把她这个九嫂那是尊的相当高的。自己也不是真为那点银子置气,她叹了一声低声道:“……但如今到底不比以往了,你的儿子们都大了,老十家的那边也不小了。你们哥俩的情分是你们哥俩的情分,但是孩子们大了,想法自然就多了……”上回在院子里走动,就听见有人说老十把着自己这边过日子。再一瞧,是哪个庶子身边伺候的人?主子不说,奴才哪里敢说?肯定是这些儿子有想法了。 九爷蹭一下坐起来,“反了他们了。老子还活着呢,轮的到他们当家?老子就是赚出金山银山来,给他们才是他们的,不给他们就歇着去。什么玩意?” “气什么?”九福晋跟着坐起来,“都是人之常情罢了。你说这话要是这些小子说到弘暄他们脸上,可怎么好?对你们哥俩来说,这是常态,谁也没跟谁见外。从我这里来说,二十多年了,真习惯了。老十对你九哥比对谁都真心。这个我心里有数的很。可对下面这些孩子来说,可能就理解不了的。真要叫小辈们闹出什么来,不光是打了老十的脸了,你们哥俩这几十年的情分……” 九爷心里难受,鼻子就跟着一酸,“你说着人活着,怎么就那么难……”说着,头往福晋肩窝里一枕,跟着咬牙切齿的道:“弘晸看着还行……先瞅瞅,实在不行,一个个的都分出去,谁也不要!就咱们俩过日子得了!” 美得你! “我给我闺女招赘女婿,将来跟女儿女婿过。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去!”九福晋把大脑袋朝外一推,“起开!热死了。”躺下就睡,真挺热的。 九爷嘿嘿笑着扑过来,“风扇还留了一个……叫奴才们在外面拽着……一会儿就凉……” 臭不要脸的! 两口子一晚上过的很和谐,九爷的心情一直美美的。可早饭没吃完,就美不起来了。十爷那边叫人送来一万两的银子来。 这一万两到九爷手里的时候,九爷的手都气的抖了。 老十给了一万,自己要是把这一万直接给万岁爷送去,这就当时顺带的帮老十交了安装费。从此这线不从他这边过。可要不这么交,这一万两就当是五千两的安装费,剩下的五千两算是预交的电费。 肯定是谁胡说八道传到老十两口子耳朵里去了。这是要跟自己算清楚了。 王八蛋! 不知道是骂这些儿子不是东西,还是骂老十混账。 九福晋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替老十交了吧,两家就是两家……别叫你的这些儿子们小看了他们十叔……” 谁敢?!老子扒了他们的皮。 九爷将银票一揣就出门,九福晋忙问:“嘛去?” “找老十!”九爷心里不是滋味,越想越憋屈的慌。一边往出走一边吩咐管家,“那几个臭小子呢,全都押起来,一人赏二十板子,等老子回来再说话……” 什么是兄弟情分,这些玩意们全他们都不明白。 “……兄弟情分……”四爷也正为难,手里拿着七爷递上来的东西。除了这一份,还有一份是弘昼从南边送来了,两份相佐证,证明事情是真的。他为难的很,给林雨桐苦笑,“老五谨慎本分了大半辈子,你说……” 林雨桐将调查报告看了一遍,“怎么也没想到里面有他,这孩子……” 弘升是五爷的长子,母亲是刘佳氏,康熙三十五年生人。比弘晖还年长一岁。早在先帝在世的时候,五爷就给这个长子请封了世子。可以说对弘升,五爷是格外看重的。就是五福晋给他新添了嫡子,也没见五爷露出过任何要换世子的想法。五福晋还跟林雨桐说过,叫五爷这把老骨头再给四爷好好的效力,将来要是能恩荫一个儿子,再给她生的这个老儿子就是了。林雨桐说五福晋豁达,五福晋就笑,说是将心比心,她家爷跟弘升三十多年的父子情分了,就是再怜惜老来子,但到底那个才是寄予希望的儿子。说是五爷在家里也是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还说总算是明白当年的难处了。如今这样子,跟当年的直郡王和太子是一样一样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当阿玛的难啊。 可如今呢?这小子还真是有胆子。这一点上,跟他阿玛一点也不像了。 儿子犯了事,这对五爷已经算是闹心了。可最闹心的是,这事跟老九两口子有些瓜葛。 林雨桐生这四个小的时候,就听说有人仿制纺织厂的纺织机,那时候就说查呢。纺织厂是九福晋在管着,九爷一趟一趟的往南洋运货,市场上出现了同样的布匹,若是走私去南洋,价钱却比他这边便宜,那这生意也是不好做的。所以他自然也重视这事的很。这边报案那边叫彻查的,这一查,这些人很快就缩了。那一批卖出来的机器叫没收了以后,世面上很长时间都不见这玩意。那这事就当个悬案在那里挂着。 当然了,明面上是这样。可别人不管行,七爷不管就不行。这牵扯到技术保密的问题。手里压根就没停下查过。可这不查不知道,查到就傻眼了。 老九两口子跳出来说非查不可的事,查来查去,这里面有个要紧的人物,就是老九嫡亲嫡亲的亲侄儿,他亲哥老五家的长子弘升。 这小子不光是参与了,还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这就尴尬了。 七爷什么也没动,就拿来给四爷看了,这事该怎么处置,万岁爷说了算。 所以四爷烦难了,这里面有他跟老五的情分在,也有老九跟老五的情分在。要真这么着直接处置了,老五跟老九这心里的疙瘩算是结下了。这算是直接废了老五的长子了。若是废了这个,剩下那些个庶子再加上年幼的嫡子,为了世子之位,不舍上两个这事都不算完。再说,弘升之所以这么快被查出来,老五的其他儿子也没起什么好作用。 老五是个老好人,心里吃了气,真能把半条命给搭进去。关键是他还管着宗学呢。教育不好自己的儿子,以后在人前说不起话。 林雨桐是觉得四爷的心是越来越柔软了,但再柔软那也是四爷,该处置的还是要处置的。只是怎么处置能顾着几方的脸面,是得斟酌斟酌。 四爷的手指轻轻点着桌子,叫人拟旨,“查爱新觉罗弘升办理旗务并不实力效力,革去世子,交付其父允祺,在家严加训诲……钦此!” 说起来四爷对这些年长的侄儿,算是不错的了。之前弘升一直管着上驷院,办理镶白旗事务,光是处理旗务这一点,权力就不可谓不大。 林雨桐听这旨意就明白了,四爷把真正的罪行给隐下了。这不光是顾虑五爷和九爷的缘故,还有就是凡是跟秘密有关的东西,都不适宜公开。本来不引人关注的事,可以因为这么处理,反而叫人惦记上。因此那些动不动就说是‘泄露国家机密罪’的,从来不会说泄露的是那方面的机密,多余的一点都不提。这其实是一个道理。 她点点头,指了指另一个人,“这个怎么处理?” 四爷顺着林雨桐的指尖,看纸上写的另一个名字——广宁。广宁是裕亲王,他的祖父福全是先帝的哥哥,康熙六年就被封为裕亲王了。福全的儿子不少,多都夭折了,只活了两个,一个保泰,一个是保绶。福全没了之后,保泰继承的爵位。先帝晚年将宗令从简亲王府的手里夺了交给了亲侄儿保泰,毕竟简亲王府比起裕亲王府,跟先帝远了一步。保泰呢,跟八爷走的近。而因为幼年长在先帝身边,就跟弘旺现在在四爷跟前一样,都是叫皇阿玛的。先帝还亲自教过保泰课业,可见是十分喜爱的。因着跟皇子一样的长大,这就导致保泰比起别的宗室来,在面对这些皇阿哥的时候少了几分敬畏之心。他跟八爷走的亲近,四爷连八爷都不计较了,自然不会对保泰怎么样的。没怎么搭理他,过了热孝在府里唱戏作乐,四爷想起孝期都没过,压着脾气没搭理他,不想这位也是没眼色的,面对理亲王的时候说话有几分不客气。四爷也就不忍着他了,直接将爵位给夺了。爵位夺了,没给他的儿子,直接给了他哥哥保绶的儿子广宁。让他那一支该干嘛干嘛去。谁知道这广宁也是也不知道轻重的,什么样的事都敢参与。 四爷哼笑一声,“就是从先帝开始,对裕亲王这一脉太亲厚了。”半点犹豫都没有,“除爵,从他的侄子里找一个出来,降爵承袭吧。” 以后没有裕亲王府了,只有多罗郡王府了。 该! 四爷明显气不顺,|“宗令……他们这一支也交出来吧。” 交出来给谁呢? 四爷转着手上的扳指,“给弘旺!” 好吧!先帝从人家简亲王府夺过来给了自己的亲侄儿,这会子你又从裕亲王府拿过来再给你亲侄儿。 你们这护短都成了一脉相承了。 这三道圣旨一出去,惊了一大片人呢。自打四爷登基,除了对贪官下手狠厉以外,对别人那真说的上是温柔了。尤其是对宗室,那真是恩宠的厉害。尤其是对兄弟的,那真是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好来。 可今儿偏偏的,五爷家的被夺了世子位。堂兄弟保绶家的广宁被夺爵了。说起来广宁也是侄儿,只是稍微远了一步而已。弘旺在这里时候被授予宗令,放在别的时候,因为年轻少不得要叫人说道几句的。可今儿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尤其是五爷家这边,怎么好好的处置了人家的世子呢? 就因为办事不利? 不可能! “你肯定是干了什么勾当了。”五爷气喘吁吁的拎着手里的鞭子,“还不老实说。” 弘升低着头只不言语。 他额娘在一边哭嚷:“……还不定谁在主子娘娘跟前给我儿子下蛆呢,你不去分辩,只吓唬孩子做什么?”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孩子?再过两年都有孙子了! 五爷用鞭子指着弘升的脑袋:“你四伯是个什么性子你老子我清楚,这是顾着老子的面子没把你的老底给掀出来,少在这里牵三扯四的,好好说还罢了,但凡又半个字的假话……”他闭上眼睛,一字一顿的道,“爱新觉罗家不是没有断绝父子关系的先例……” 956.重返大清(61)三合一 重返大清(61) 断绝父子关系? 这话怎能乱说! 弘升的额娘侧福晋刘佳氏连都白了, “爷……这话怎可乱说?” 儿子的世子爵位被削了,这个妇人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她的出身不高,以前也不过是汉军旗出身的格格, 母凭子贵才有了今日。后来孩子大了,才给她请封了侧福晋, 后来儿子成了世子, 在府里跟福晋那是王不见王。她不给福晋请安,也不找事,瞧着安安分分,其实还不是翅膀硬了, 对着福晋弯不下膝盖去了。在府里除了福晋就说她了, 要尊荣有尊荣的, 脾气也是一天天的大了。曾经为了要照看孙子闹过两回,被五爷给拍下去了, 凡是府里的孙子辈, 都给福晋养着。她要想亲近孩子, 五爷发话了,直接就叫人送她去庙里住着, 静静心去。这才老实了。自打知道福晋有孕开始, 府里就不消停。待产前的一段时间,福晋总是在额娘的身边的。都住在老九城外的园子里。说是伺候额娘,其实还不是为了躲清静, 或是躲哪里伸出来的手的。直到现在, 福晋和孩子在城外的时候比在城里的时候多。即便在府里, 福晋有事要么带着孩子去,要么就把孩子送回娘家叫她哥嫂看着,轻易是不把孩子在府里放的。 五爷知道她防备什么,所以一边放任她行事,一边敲打几个儿子,对他们严加管教。可是自己是真老了,他们的翅膀也是真硬了。愣了半点都没把他这老子的话放在心上。 家里的儿子不少,长子和嫡子相差了三十岁。谁能想到福晋还会添一个儿子的?请立世子的时候,长子都二十好几了,别人都请立了,他不好例外,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长子册封为世子,是最保险的做法。贤良不贤良的,这个看不出来。又不是选储君,也无所谓。按照长幼,立了长子是世子,是最不容易引起争端的做法。早年见多了先帝为了大哥和二哥作难,他是不想品尝那个滋味的。 立了世子,这孩子在大面上还算是过得去。府里有争端,但大的矛盾却没有。小吵小闹的,但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 打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 说不上来。 可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打嫡子出生,府里的人心就乱了。 他闭着眼睛,心口闷闷的疼。作为阿玛,他是真没想过要叫他让位。拼了这把老骨头卖命为的也不过是再给小的那个挣的前程。他就那么信不过他阿玛,急着给他自己找退路,为的就是叫以后的日子好过些吧。 刘佳氏见五爷不说话,拽着五爷的袖子拉扯,“……爷,您怎么能说出这个狠心的话来?您以前可不这样。自打福晋生了……” 五爷胳膊一轮,一把甩开这个叫嚣着的女人,“闭嘴!” 弘升赶紧扶住他额娘,“额娘您回去吧。这跟你你不相干。” 刘佳氏抱着儿子就哭,“说的什么傻话?怎么就不管额娘的事?你是额娘的心肝啊!”说着扭脸瞪着五爷,“爷不说我也知道,定是我们母子挨了人家的眼了……” “是你碍了爷的眼了。”五爷的神情更加冷肃了下来,早年年轻的时候个个都是解语花,如今一个个的都变得面目狰狞了起来。福晋能容得下这么些个人,反倒是他们一个个的容不下人家母子了。真就容不下又怎么的?福晋那边才是正理!她没吵没闹三十多年都过了,他们呢?三年都忍不下来。胸口起伏的厉害,面色变的青紫一片,喊道:“来人,送刘佳氏去她的院子,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这母子俩大惊,看刘佳氏撒泼的这架势,就知道这些年五爷顾忌着儿孙都大了,对这位有多优容。因此猛的一见如此,刘佳氏是连哭都忘了。直到被人拉扯着拽下去了,才发出呜呜声,显然是嘴被人堵住了。 “额娘!”弘升牙呲欲裂,回身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狠狠的磕在低声,隐隐的见了血痕,“阿玛忙着不关额娘的事。都是儿子的错!额娘是一时心急迷了心窍,不是有意冒犯,更不敢对福晋又丝毫不敬。阿玛,儿子知道错了。” 三十多岁的儿子,就跪在眼前。五爷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抬起手想像他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问他疼了没有,可心到底是狠了下来,闭上眼睛一巴掌就顺势抡了过去,声音也冷了下去,“说!到底是这么回事?” 弘升捂着脸,颤抖着嘴唇,哪里看不出老父亲的痛心?自己也是当父亲的人,看着阿玛这样,心跟着一抽一抽的,“阿玛……儿子混账,儿子不是东西。不该鬼迷心窍……弘旦出生了,儿子就慌了。总想着说不定哪天儿子这世子就当到头了。儿子的年岁不小了,如今的差事都是阿玛的脸面才挣上来了。年龄不上几个幼弟有优势,他们凭着跟四阿哥五阿哥年纪,出入宫廷,见万岁爷的机会比儿子大,将来有好的前程……可儿子……儿子如今这个年纪,不上不下,不管是哪边论,也轮到儿子。儿子的体面都是阿玛给的。可儿子怕了,儿子不是信不过阿玛,儿子是觉得,儿子是庶子……庶子继承爵位是要降等的。这从阿玛的角度来看,对咱们府里并不是好事。可嫡子袭爵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原等级承袭……而且……弘旦跟几个小阿哥的年纪相仿,这是天大的运气……”福晋常带着弘旦去宫里见皇后,谁能不慌?就算阿玛不会换了自己,等将来阿玛不在的那天,弘旦一定会朝自己这个大哥或者说自己也已经不在了,是找自己子孙后代的麻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明摆着的危机,怎么会看不见呢?“儿子都想好了,只赚点钱,给儿子们攒点家业,等将来……阿玛要真是有意……儿子主动上折子请辞世子位,直接给弘旦就是了……” 呵呵!哪里是主动请辞?分明是怕自己将来反悔,叫他主动请辞,让贤给他弟弟。 五爷沉默了良久,扭脸问:“所以……你干什么了?” 弘升低着头一五一十的说了,“……是广宁……他找的儿子……因为九婶的关系,儿子进出厂子更方便……” 五爷冷笑一声:“还挖你九叔九婶的墙角……” 话还没说话,九爷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抬脚对着弘升就踹,“混账东西!你有多缺钱!你缺钱你说啊!我是你亲叔叔!要多少钱你言语一声,不用告诉你老子,我这当叔叔要是打半个磕巴就算爷我不是爱新觉罗家的种!你这混账东西,干的事把你老子一辈子的体面都丢了!打死你这孽障!” 说着又上去要踹,九福晋跟进来赶紧拦了,“孩子一时糊涂,你干嘛动手?”说着推他去一边,“你去看五哥,这边不要你管……” 九爷没怎么挣扎,就先过去看他哥了,“哥啊!别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叫他在家里管管庶务,没事。横竖几个孙子都跟我五嫂亲,这个家乱不了。” 九福晋在一边拉扯弘升,这个手拉扯,那个手还不忘了锤几下,“别怪你九叔打你!都是你该的!好日子不过你作的!要是听你媳妇的话都没这事。不要怪你婶子我说话不动听,这都是你那额娘跟她那侄女你那新纳的小妾在你耳朵边上没填好话。你一个阿哥爷,金尊玉贵的,府里的什么不是你的?缺你的银子使了还是你嫡额娘对你的几个孩子的情分是假的?糊涂东西!打你都是该的。给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的,就这点出息。人家都能自己出去挣前程,你怎么就不能了?非得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好在家反省去,过两年风头过了,咱们再说。快去!愣在这里还想挨打还是怎么的?” 五福晋在外面听了,就去了胳膊避了一下。心道,老九两口子不光是聪明,也难得。弘升办的事,她都不好意思见他们了。更何况是自家爷,只怕更觉得没脸。要这么下去,亲哥俩可不得生分了。如今好了,老九第一个上门了,上门来没说什么没关系的话,对着弘升是打了也骂了,可从自家的心里来说,反而舒服了。只怕是弘升,以后面对他九叔也不至于尴尬的不敢见面。 弘升出来走了,五福晋闪出来,要进门的时候还听见老九的声音,应该是跟九福晋说话,“……怎么叫那小子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那样了不教训教训行吗?” 九爷瞪了一眼九福晋然后身后给他亲哥顺气,“哥啊,咱不气!啥也没你要紧。要是生气就把那小子叫回来再踹两脚,你要是打不动,我来!咋样都行!就是别气自己个。” 五爷抓着老九放在他胸口的手,只觉得钝疼的心有一股子暖流涌过,“老九啊……”他呢喃一般的叫了一声,“你长大了……”活的圆润了,不是叫人看见了就想踹两脚的德行了。 九爷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自家这哥哥是操心他。鼻子酸酸的,看着他鬓角的白发,愈发难受起来,瓮声瓮气的道:“哥啊,您说是不是咱们造孽,那时候气了皇阿玛,如今因果循环,报应回来了……” 一提先帝,五爷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站起一副要给先帝跪下的样子,结果刚一站起来,眼前一黑,直直的朝后倒去。 “五哥……”九爷一把扶住,惊叫了一声。 五福晋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她整个人都傻了,“爷……”一下子扑了过去,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弘旦要怎么办?” 九福晋赶紧叫人把府里的太医请来,心里不止一次的感念,万岁爷甭管真心假意,只这一府一个太医,顶了多大的事。要不要光请太医一个来回等耽搁多大的功夫。 太医来的很快,两针下去,人醒了,只说是急怒攻心,缓过来就没事了。 哪里能真没事,五爷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顿了,他醒来二话不说先打发九爷,“去看额娘,别叫额娘跟着悬心……” 九爷应了,临走的时候又道:“哥啊,你千万都得好好的,你要是今儿有个好歹,以老四的性子,这几个惹你生气的小子将来都落不到好的。” 是啊!哪怕被儿子气死,但这当阿玛的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放不下的依旧是放不下。 送走了这两口子,五福晋就开骂了,“你气的狠了,该气的人到底是谁?你听听去,外面那些人都不知道是怎么说我呢。说我走了皇后的路子,进了谗言。要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罪责就就削了世子的爵位,都说我是在给弘旦谋划。”她冷笑一声,“我是在为弘旦谋划,我在为弘旦谋划的是想叫他自小跟几个小阿哥熟悉起来。靠着这情分多几分顾念。要不然能怎么办?他跟上面的哥哥年龄相差大,将来有事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独木不成林,好汉还要三个帮呢。我就这点心思,谁都瞧的出来。可咱话都说明了,这跟弘升根本就不相干……” “我知道我知道!”五爷拉着五福晋做在身边,问了一句,“弘旦呢?” “送额娘那边去了。”那里最保险。 五爷点点头,这才道:“是我对不住你……如今这样,都是报应……” 他这样五福晋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挨着他躺下,“……先歇着吧……明儿我进园子求见皇后……” “不用!”五爷的眼神冷了起来,“我进宫请罪去。这几个孽障还真当他阿玛老了……” 五福晋不知道他这是想唱哪出,结果五爷这一出唱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四爷都吓了一跳,拿着五爷的奏折动容道:“当真想好了?” 五爷点头,“四哥,想好了。人都有私心,弘升有私心,这很正常。就是府里他们兄弟们之间争争抢抢的,我也能想通。咱们当年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可弘升他错就错在心里没有家国天下这四个字。人得有底线,有些底线坚决不能去碰触。作为皇室子弟就更该如此。这折子上写的,句句都是臣弟的真实想法,四哥就准了吧。” 四爷深深的看了老五一眼,朱批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就见他的肩膀一下子就松了。 叫人送老五出门,就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传来,是桐桐过来了。四爷将折子递过去给她看,脸上还有几分感慨。 折子上的内容也叫林雨桐吓了一跳。五爷说了,从此以后恒亲王府不再册立世子了。哪怕是等他百年之后,若是万岁爷觉得这些子孙里没有合格的人选,恒亲王府也不必存在了,请收回爵位。 那言下之意,就是万岁爷若是觉得还有觉得合眼的,就看着办。该怎么册封,册封什么爵位,都由万岁爷说了算。 人都是在为儿孙在挣,可想五爷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 “气狠了。”林雨桐摇摇头将折子放下,“能下这样的决心不容易。” 四爷却笑:“真当老五没点成算了?弘升出事了,他剩下的那几个儿子背后没少推波助澜。如今世子位空缺,按道理说该弘旦这个嫡子了。可他的年纪在那里放着呢,有他在还好,要是万一……他等不到弘旦长大先走了呢。剩下弘旦怎么办?他在的时候这些都敢对长兄下手,没他了,对一个没长成的奶娃娃下手那可就太容易了。真到了那时候,不说弘旦无辜可怜,就是他那几个孽畜,也得不了好。可就算是儿子再坏,在当爹的这里也没有原谅不了的事。该怎么保全这些孩子呢?没有争端就没有了伤害。没有爵位给他们争抢了,就都安分了。对于大些的儿子来说,没指望了,就得自己想办法上进了。对于还小的弘旦来说,他阿玛给了他一个宽松的环境叫他平安的成长了。况且,他跟我挨肩兄弟,年纪相仿,处的时间最长。他知道我的性情。加入他走在我前面,我还能真狠心的一点不照管他的孩子。尤其是弘旦,只要没做下什么在大是大非上过不去的大事,我总会给点特殊的照顾的。要是万一我走在他的前面,他也不怕,弘旦跟弘晗他们哥三年纪相仿,一起处出来的情分是不一样的。他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才来了这么一手。”还真当他无欲无求了?他那脑子好使着呢。 林雨桐心道:你们老兄弟们将祖宗几辈子攒出来的德行都给用了,到了下一代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两人叹了两句,四爷就问了孩子,“……在竹韵院?睡了?” 哪里睡了?在外面疯玩呢。 “你不看着去?”四爷要起身,别人带着他总是不怎么放心。几辈子自己带孩子带的,除非至亲之人,否则谁带都不放心,尤其是后世资讯发达,新闻上看的更多。这个保姆给嫌孩子哭闹喂安眠药了,那个保姆使劲的摇晃孩子把还摇晃晕,这样的事见的多了,疑心病就作下了,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人家还不定在虐待自家孩子呢。反正不会说话的孩子又不会告状。再尊贵又如何,人心黑暗上来,谁说的准。 林雨桐拉他,“急什么?弘旺带着玩呢。” 那就没事。 他们是觉得没事,可伺候的人不觉得没事。弘畅在学步车上尖叫着,小短腿倒腾的可快了,不看方向的乱撞一气。弘旺一手拎着他的后领子一手扶着学步车就给拽回来了,“小样!叫你跑!” 弘畅扑腾着咯咯咯的笑,伸手拽着弘旺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胸前的鞭子就往嘴里塞。 弘旺将他提溜的远点,脸上带着笑,嘴上却嫌弃的不得了,“脏死了脏死了,你刷牙了没有呀……”问完他自己都被逗笑了,“忘了,你小子才长了俩米粒牙……羞羞……” 弘畅不知道他在说啥呢,但不妨碍有人陪他疯而带来的好心情,一边笑一边叫,还伸着手想要拽弘旺的辫子…… 两人玩疯了,看的过来给四爷谢恩来的八爷心惊胆颤的。 那是皇子阿哥,是嫡出的皇子阿哥,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得了。想要喊住弘旺,又怕惊着他失手摔了那不知道是老几的皇阿哥。 好容易瞧见弘旺将人家孩子塞吧塞吧塞到学步车里去了,这才赶紧叫了一声。 弘旺一听到喊声,脸上的笑意一窒,僵着一张脸束手立了,“阿玛!” 刚才还肆意而笑,见了自己就没了。八爷心里不是滋味,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得有尊卑,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万一有点什么……你说的清楚吗?” 这是怕几个皇阿玛有个病啊灾啊,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弘旺脸上连僵硬的笑容也没有了,语气也有些生硬,“阿玛,我待他们,是真心的!” 傻了吧!真心这东西,谁看的见? 在人家的地盘,八爷没办法把这话说出来。但弘旺只看他的表情就懂了,脸上露出几分复杂之色,“我待他们真心,皇阿玛和皇额娘就能看见我的真的。”他朝周围看了几眼示意他阿玛也看,“他们信我。” 八爷顺着弘旺的视线,这才发现伺候这些小阿哥的人离这里都远。就这么由着弘旺带着几个小的出来玩。连伺候的人都敢放的远远的。 他一时语塞,弘旺的眼里闪过一丝伤感,“福晋不信您的时候您伤心吗?您的真心她看不见的时候,您伤心吗?您伤心了!您觉得一腔情谊都白费了。认同此感,您不能因为怕别人不明白您的真心,就一点真心都不拿出来。”说着他话语一顿,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得,咬牙道:“当日皇阿玛叫儿子跟在他的身边时就曾说过,叫儿子自己看,看看他跟阿玛你有什么不同。而今,儿子想说一点……那就是您比起皇阿玛,少了那么一点真!” 真心、真意、真情,您给过谁?就算是对福晋,也只能说您真的多假的少。 弘旺说完,不给八爷反应的时候,跪下磕了个头就转身追着那四小只去了。四个已经不局限于这一块地方了,蹭蹭蹭的趁着他不注意就想往远里跑。只弘畅还算有良心跑两步扭脸朝他看,跑两步扭脸看自己追过去了没有。这会子自己撵上来了,他咯咯咯一笑,尖叫一声撒丫子赶紧跑了…… 看着弘旺跟个孩子似得,哇哇叫着追着几个学步车而去,八爷直接转身,往回就走。也不去见四爷了,他是真觉得心里跟被人捅了一刀似得,心口哇凉哇凉的。 自己的儿子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孩子说的对吗?也许吧。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出了院子直接找老九,想找个人陪陪,大醉一场也好啊。 可九爷现在顾不上老八,他这会子正忙着呢。叫了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到跟前,训斥的正欢呢,下面的人就来禀报了,说的就是五爷进宫送折子的事。 五爷说了,他们家不立世子了。儿孙争气能用,叫皇上看着给。要是儿孙不争气,就不用管了,叫他们自生自灭去。 九爷一听转脸就恐吓自家的儿子,“我觉得你五伯这办法好,把老子逼急了老子也这么干!那万贯家财也别觉得是你们的。那是老子挣来的,跟你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看你们不顺眼了,老子就把这钱全都捐到善堂去,全都归到国库去。一个大子都不给你们留。一个个的都是混账王八蛋,他娘的只知道往自己的怀里扒拉,半点情分都没有。老子怎么生了你们这一群王八犊子……” 这些孩子没有大奸大恶的,一听这话脸都白了。他们太知道了,这当阿玛的狠心起来那是真狠心。他不光狠心,有时候还有点二彪子气。那是说干就敢干的主。 跪下头磕的梆梆的,就这九爷也没叫起来,“都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哪了,什么时候起来……” 反正五爷这一下,对这群小妖的震慑里还是很强了。 这些孩子到底是嫩啊,压根没想过这些老鸟们还能这么玩? 这下彻底是老实了。再也不敢扑腾了。 不光是不敢扑腾了,犯了事的没被发觉的这会子都主动给撂了。就如同三爷家的弘晠。 这会子四爷还没来得及问老八进了园子怎么不见人就走了,结果三爷带着他家的世子弘晠来了。 三爷面皮紫涨,进来就跪下了。 四爷心说这是有事啊,先叫苏培盛将人扶起来,然后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动的弘晠一眼,问三爷,“这是怎么了?” “奴才没脸见您了。”三爷用袖子遮拦,跟唱戏的那个动作似得。 得!有事犯事了。 三爷踹了儿子一脚,“孽畜!还不自己说!” 弘晠低着头不敢抬,断断续续的,四爷听明白了。这小子犯的事比较没出息——索贿! 他手里能有多大权力。索贿的对象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三千两五千两的,办的事都是些比如偷锐漏税的一些勾当。商税调高以后,分了好几个司,弘晠干的就是这个差事。有些商家想要少交银两,走的就是他的门路。看情况收钱,有些两年收三千两,有些五年收三千两,视生意的大小而定。 四爷就觉得这小子还真有几把刷子。你说他这收钱的数额,弹性是极大的。怎么收既能叫商家掏银子,又要叫商家心甘情愿不闹事,这是个大学问。这个数额得刚踩在一条对方接受的线上才行。要是不走歪路,光是这份敏锐的眼力见,就能大用。 三爷看懂了四爷眼里的惋惜,心里更是对这没出息的儿子恨极。你他娘的这点聪明劲用在正事上早出头了。干坏事也行吧,你干点有出息的,干点有技术含量啊。从商人多抠点银子,这算是什么事。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你干别的干不过老五家的,连犯错你都犯不过人家,这个窝囊劲啊。三爷忍不住又踹了一脚,自己这儿子啊,不光窝囊还怂。自己听了老五的事,就叫了儿子们都过来,敲敲警钟,给紧紧弦。谁知道这一吓唬就给坏了,这小子直接给怂了,当着他那么些弟弟就直接给撂了。他|妈的!你说着要是只有爷俩的情况下,你说了也就说了。当老子的给你把这描补描补,把屁股给你擦干净的,这事悄悄的过去也就行了。你个怂货,你那些弟弟可都是庶出的。你这么撂了,老子能包庇你吗?就这胆子还索贿?玩个屁啊!想当年先帝在的时候,哥几个那都玩出花来了。先帝手段那么硬,自家这老哥几个哪个怂了?就自己最怂也没怂成这德行啊! 想起来都是泪!人跟人千万别放在一块比,都是伤害。 看三爷那样,叫四爷咋说?主动认罪了都! “拿了人家多少,原数退回去!”四爷先说了这么一句。 弘晠应了一声,还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记档一次,再犯一次……削爵!”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就见三爷脸上的表情一松。弘晠却吓的脸都白了。 这就相当于给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 林雨桐笑四爷,“还是手软了。” 不是手软了!是在那个位子上,诱惑太大。不犯错那些人也会引着犯错。再换一个上去,还是照样。这是弘晠胆子小,受贿的数额不大。要是遇上个胆大的,还不定怎着呢。弘晠现在头上跟悬着尚方宝剑似得,是一点错都不敢犯了。不光是不敢了,还得拼命干,争取早点把他的处分给去了。 这其实也算是对三爷手下留情了。 三爷投桃报李,第二天上朝就上了个折子,要求设立宗室御史。 可监督宗室行为,弹劾宗室不当行为。 不得不说,这又是给四爷手里递了一把收拾宗室的刀。 大臣们自然乐意,面对高人一等的人,平时也没少受气。宗室们是不敢不乐意,怎么着?你家是有什么不能叫御史知道的事吗?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四爷回来就跟林雨桐笑:“老三如今是学聪明了。这回这个马屁才算是拍对地方了。”宗室确实该限制了。正瞌睡呢他递来一个枕头,时机刚刚好。 林雨桐一边听他说,一边朝外看了一眼,四个小的正跟弘旺玩的好呢。就将手里的折子递给四爷,“有那好的,就有不好的,再看看这个……” 四爷放在杯子瞥了一眼,是内阁送来的在藏区设立驻藏大臣的折子。 看完之后,他就知道哪里不好了。桐桐是不喜欢这个说法。西藏是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这个驻藏大臣的说法,听起来是不像那么回事。 四爷将折子压在最下面,“急不得,慢慢来吧。” 正说话,苏培盛急匆匆的进来了,“万岁爷,七爷求见!急!” 可别又是儿子犯事了。 事实上四爷真是想多了,七爷进来跟四爷耳语了一番。 四爷的眉头马上皱起来了,“你不要做过多的安排,朕会看着办。” 七爷没多问,直接就告退出去了。 林雨桐这才急道:“怎么了?” “把孩子先送畅春园……”四爷握了握林雨桐的手,“是弘昼叫老七送的信,咱们得出宫一趟。” 应该会是见弘昼吧。 这么长时间,只发回来消息却不见人,这事回京城了?要见自己和四爷,怕是出了大事了。 林雨桐一点也没耽搁,甚至没有亲自去送几个孩子,只交给弘旺又叫了弘时两口子,叫他们把孩子送过去就行。她换了衣服又叫人包了两身最家常的衣服,这才跟四爷在前面汇合。 上了马车,直接就走。 这马车外面瞧着跟十三爷的一模一样,从园子里出去保证没人知道里面坐的是谁。 其实进出园子并不容易,检查是必不可少的一关。但十三爷是为数不多的不需要查的人之一。只要看见十三爷的车架,没人阻拦,一路畅通而过。 出了园子,苏培盛就问:“爷,朝哪儿走?” “周五爷的宅子。”四爷低声吩咐了一句。 周五爷? 反应了半天苏培盛才明白这说的是谁,马上报了一个地址给扮作车夫的侍卫,“要快……” —————————————————— 957.重返大清(62)三合一 重返大清(62) 弘昼以周宏周五爷的名义置办的宅子, 实在是不打眼的很。可位置却也未必就真偏僻。从大街上一条窄巷子里穿过去,就是一条稍微宽点的胡同。胡同不长, 四五十米远的样子,顶头就是一堵墙,这是一条死胡同。也就意味着进来容易出去难。弘昼的这个宅子, 在胡同的最里面,门是黑漆的门, 带着岁月的斑驳。门帘不大,并排能进去两个人的宽窄。站在门口,林雨桐一眼扫过去,这里的环境就一眼看清了。对面好似住着一对老夫妻, 大门半掩着,老妇人坐在院子里纳鞋底,看见自己一行人还好奇的打量了两眼。林雨桐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看天, 这个时候,天还很热, 可那妇人却在太阳底下坐着做针线活。她再往后一点,就应该能在院子里的树荫下, 再朝后一步, 就是屋檐投下的阴影。为什么不在阴凉的地方呢?因为坐在那两个地方,半掩的门就挡住了视线。 这里只怕是被人监视了, 门全打开, 怕太刻意。门半掩着, 就得选观察的角度。 林雨桐心里有数,收回视线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堆在对门门口的那堆青砖。青砖不是新的,是新拆下来的。痕迹很明显。前儿下了一场不小的雨,按道理这背阴处的砖石上肯定有痕迹的。但是这些却都没用。反而能从胡乱堆的砖堆缝隙里看到下面的地面上潮湿的痕迹。地面是湿的,砖是干的。也就是这东西只怕是昨儿才拆下来的。再想想一眼可看到院子里,林雨桐恍然,这东西只怕是刚进门的照壁。因为遮挡视线直接给拆除了。 她不动声色的在四爷的手里点了几下,两人同时戒备了起来。 以弘昼的机灵劲,不可能看不出这里被监视了。要明知道被监视了,就更不会叫人传消息给他皇阿玛。这孩子虽然不靠谱,但是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不知道的变故了。 因为巷子不能进马车,两人是一路步行进来的。穿的是最普通的衣服,走在到处是污水的巷子里也没露出别的神色来。林雨桐谨慎惯了的,没叫苏培盛和侍卫跟的紧了。她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是女儿家都用的团扇,这样的天拿这个一点也不突兀。扇子坠着上吊着一块小小的圆镜子,既当扇坠,又能整理仪容。如今京城就流行这个。林雨桐不叫苏培盛等人跟着的时候,就顺手在街边的小摊位上花了二十文买的。有些还吊着小梳子等小物件。 她不动声色,似是随意的把玩转动着手里的镜子。 苏培盛坐在墙根下一副歇息的样子,猛的眼睛被刺眼的光一晃,他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就见胸前有亮光闪过,连着闪了三下。 他状若无意的站起身,走了两步从胡同里退出去。有几个孩子在巷子里玩,他拿了哨子叫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子过来,露出和善的笑,“会不会吹啊?会吹就吹两下,给你糖吃。”另一手掏了一把糖出来。 孩子嘴馋,果然乖巧的吹了两下,苏培盛把糖塞给这孩子,这才迅速离开。得赶紧报信去。 林雨桐听到哨子声,朝四爷笑笑,还不忘挑眉。 四爷就笑,眼里的意思是,就你机灵。 有什么办法呢?谨慎惯了。自己和四爷出门,不可能叫自己两人冒失的前去。必然是几批人探路,确保安全才行。可是能这么干吗? 弘昼回京没有进宫,而是传了密信。这说明什么?说明确实有难处。见面并不方便。在这种时候,一批一批摊子,还都是身上明显带着军伍标签的探子来来回回的,真当人家是傻子。叫弘昼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前功尽弃还是小事,再把小命给搭进去。 于是林雨桐不叫这些人贸然探路,就自己跟四爷过来。但临行前,怕真的万一出意外,把传递信号的方式都规定好了。只看信号行事就行,出不了岔子。 这一进来,前面几家门都关着,半个人都没见。正是饭点的时候,也不见烟囱冒烟,一户是如此,户户都是如此,安静的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鸡叫狗叫,没有孩子的吵闹,什么声音都没有?这不奇怪吗?门不是从外面上锁的,这就证明屋里有人。谁家过日子过的静悄悄的? 两人肯定就戒备起来了。对门的门倒是开着,可这监视的也太明显了。 这会子什么都不能多想,就只想着,千万别是弘昼出事了。 四爷上前敲响了大门,黑漆斑驳的大门马上就从里面打开了。是个二十来岁的黑壮青年,看到四爷和林雨桐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你们找谁?” 四爷刚要说话,弘昼的声音就传来了,“谁来了?”人从照壁后探出头来,然后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阿……阿……爹……”他从照壁后闪身出来,这才看见林雨桐,“娘?你们怎么来了?” 果然!送消息给四爷的并不是弘昼。 有人知道弘昼干嘛去了,这人还假借弘昼给四爷传信。 林雨桐脑子转的飞快,脸上却一片寒霜,迈着大步过去,“你个逆子!”她大骂弘昼,然后粗鲁的伸手拧着弘昼的耳朵,“还敢问我们怎么来了?你说我们怎么来了?刚成亲你丢下媳妇就跑了,能耐了是吧?你有啥不称心如意的?你个混账行子。”说着,另一个手在弘昼的脊背上又拍又打,“这半年你给我死哪去了?”骂着声音里就带了哭腔,紧跟着就是嚎啕大哭,“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爹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心思?三天两头的打发人来瞅瞅,看看你回来了没有?昨儿才听说你这边有动静,我跟你爹你半夜就起身出门了……你个没良心的,撇下爹娘撇下老婆孩子你就知道跟在外面胡混。”说着还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开门的黑青年,很没有好气,“说!干什么去了?这都是什么人?看着也不像是好人。是出去打家劫舍了还是坑蒙拐骗了?” 弘昼愣愣的,这人谁啊?要不是知道这是自家皇额娘,真以为是哪户庄户人家出来的泼妇。在腰上的软软肉又被掐了一次以后,终于反应过来了,“疼疼疼啊!娘!” 林雨桐的手跟针扎一样的收回来,“疼啦?哪疼了?打疼了?胡说!就没用劲。”说着就要撩开弘昼的衣服瞧,恨不能把裤子也当场扒下来的样子。 弘昼赶紧躲了,“在外面呢娘!给儿子留点脸吧。” “你还要脸?”四爷呵斥了一声,朝外看了一眼,见对门的都出来瞧热闹了。他一副家丑外扬的样子抱拳致歉,然后过去顺手将把这边的大门给关上了。转身抬脚就往院子里去。 院子里的大树下,放着几个小板凳,边上有一些藤条,还有编了一半的竹筐。 四爷过去就往板凳上一坐,拿了编了一半的竹筐就开始编,弘昼瞧着他阿玛黑着脸,但手却格外灵活的编着竹筐,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叫他没露出异色来。 不光皇额娘会撒泼,竟然皇阿玛还会干这粗活。 长见识了。 可跟着就紧张了起来,他们怎么这么巧的就来了呢? 都存着心事,偏又没办法说话,连个眼神交流都不能。弘昼心里急的跟什么似得,想要说话,但看着阿玛兀自坐在那里不动,他也不敢说话。这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他相信皇阿玛心里有数。只得默默的在一边将整理好的藤条递过去,父子俩配合默契,看起来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 林雨桐却在一边骂:“你个兔崽子,就知道在外面疯。你媳妇有了身孕你也不管。我跟你说,这回逮住你你可休想再跑……” 媳妇有了? 他不确定这是皇额娘随口说出来的还是真的吴扎库氏有了? 然后他就看见他阿玛轻微的点头,这就是说真有了。激动的差点将手里的藤条给扔出去。就听见那边皇额娘兀自在叫骂,“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养了相好的还是娶了外室了?” 林雨桐指着窗台上的一双绣花鞋,桃红色的鞋面上绣着一对绿鸳鸯,鲜亮的很,“小五,我可你说,你要真敢,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弘昼嘴上应着没有,不是的。脚下却没动,看着自家皇额娘拿着藤条,一间房间一间房间的找自己的‘相好’。他心里明白,这是看着院子里还有没有藏着别的什么人。 他是从来都不知道,自家皇阿玛和皇额娘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一闪神,林雨桐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这姑娘满脸尴尬,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色。小麦色的肌肤,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被林雨桐拉扯着出来看着弘昼就带着几分怒色。 林雨桐将人往前一推,“说!这是谁?你这样对的起你媳妇。” 弘昼低着头不言语,四爷手里的藤条就拍打在弘昼的屁股上,“你娘问你话呢?咱们家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你要是敢在外面胡来,今儿就打断你的腿。” 弘昼捂着屁股龇牙咧嘴,“……那媳妇又不是我想娶的……” 林雨桐一愣,抬手又抽了弘昼一下,“说的什么混账话,没想娶人家,你洞房也入了,孩子也怀上了。”说完就看那小姑娘,又骂弘昼,“这姑娘是谁?你给我说清楚。告诉你,除了你媳妇,老娘谁也不认。想进我周家门,门都没有!” “谁稀罕进你们周家门?”这姑娘一开口就带着几分泼辣,“你他进我们王家们,以后就是我们王家的上门姑爷,跟你们周家不相干……” 林雨桐手指着弘昼,一脸怒气,心里却琢磨着,这事诡异啊。这些人是知道弘昼的身份呢?还是不知道呢?要说知道,能哄的自己跟四爷上门,大好的行刺机会,偏偏没用。他们这监视就是监视,有没有杀意,存不存在生命的危险,林雨桐觉得自己不会感觉错。弘昼被监视着,这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恶意,这么长时间的接触,真没感觉到。 就是那开门的黑青年,只一脸尴尬的站着,还是弘昼示意,他才去端了茶水过来。 可要说不知道吧,那四爷手里以弘昼的身份给四爷送来的密信又是怎么回事? 有两种可能:第一,弘昼暴露了,但却不自知。一定是漕帮更上层的布置了这次的事,弘昼本身也身在局中。第二,那就是送信的人跟漕帮压根不是一码事。这人在京城,不光知道弘昼不在京城,还知道需要要命的事。比如弘昼的去向,比如传递迷信的手法渠道,甚至破译了一部分密码。他假传这样的消息,目的尚且不明确。但好处却是显而易见了。万一自己和四爷露了马脚,轻则坏了弘昼的差事,给漕帮提个醒。重则对方当场识破,起了杀心。不管是哪种结果,对他好像都不是坏事。 到底是那种可能,林雨桐暂时下不了结论。 这边她的表情严肃,那边黑青年已经拉着那姑娘教训了,恍惚听见他叫那姑娘师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到底是……亲爹娘……回头他不给你好脸你可别又哭哭啼啼……” 这边四爷已经问上弘昼了,“怎么回事?不要爹娘老婆孩子就是看中人家姑娘了?” 林雨桐气的抚着胸口,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 弘昼到林雨桐跟前一边顺气,一边道:“您别气,不是那么回事……我是跟人在南边做点生意,他们都是我结识的生意场上的人,娘啊,我跟你说,这半年我赚了……”说着,就附耳跟林雨桐说悄悄话,一副财不露白的样子。 林雨桐听见弘昼低声道:“……儿子混进漕帮很顺利……一个月前听到觉得有人在调查儿子怀疑儿子的身份……侧面打听过了……有人给漕帮送信,说是五阿哥混进了漕帮……具体是谁倒是没说……” 见那师兄们朝这边看过来,林雨桐一副惊讶的样子赶紧道:“这么多,这可比种地来钱快的多……” 弘昼嘿嘿笑,“能儿子赚了大钱,都给娘花用……” 四爷瞪眼,转脸却对着林雨桐:“被听他花言巧语,骗你还骗的少了……” “我愿意!”林雨桐怼了四爷一句,拉着弘昼亲香不够的样子,“瞧瞧都黑了瘦了……钱的事啊……”她警惕的看了一边的师兄妹,声音低下了,跟弘昼耳语,“要是危险,马上就脱身,什么都没有你要紧……” 弘昼一边给林雨桐整理不怎么乱的头发,一边低头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这次进京的不止儿子一拨人……现在看,他们这是存心试探……” 林雨桐见那姑娘的余光往这边瞄,心道,还是得找机会跟弘昼当面说。于是马上将头一歪,“去去去!不要你给我添乱,头发是越弄越乱了……” 这边说着话,那姑娘又冷冷的哼了一声,好似看不惯林雨桐那种儿子有钱就变态度的市侩样。 四爷将筐子编好,往边上一放,顺手在衣襟上擦了一把手,就站起身来,严肃的看弘昼,“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和你娘走?” 弘昼深知这话是什么意思,皇阿玛和皇额娘是真不想叫自己继续下去了。 但问题出在哪里自己清楚。不是自己那边出了问题,问题是出在京城了。只要好好处理,这次的危机可平安度过。 四爷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扭头呵斥拉着弘昼依依不舍的林雨桐,“慈母多败儿!这会子想管教了,晚了!你是走不走,你走你也永远别回去了。” 林雨桐骂了一句死老头子,又拉着弘昼嘱咐了再嘱咐,最重要的就是要说,别忘了捎银子回家。这才跟在四爷后面,一路出了巷子。 苏培盛急急的过来,四爷低声道:“叫哈茶奇过来,将朕跟你主子娘娘拿下,再派人将这里围起来,凡是可疑的人,都先抓起来……” “那五阿哥……”苏培盛赶紧问了一句。 “一样!”四爷说完,就不停留,一副跟苏培盛只是擦肩而过的样子。 没走出十步,就有人高寒了一声站住,扭脸看可不正是哈茶奇,他用两根手指做出下跪谢罪的样子,脸上却凶神恶煞,“说你们呢?站住。” 林雨桐配合着大叫,然后就有人吵嚷着,各种声音都有,说什么接到密报,这里有逆贼接头等话。 等四爷和林雨桐换了一辆马车坐进去,隔着帘子,能看见从那条胡同里抓出来的一长串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弘昼和那黑脸的汉子连同那个姑娘一并在里面。 这些人办事还不错,知道没叫弘昼的脸露出来,人一遮挡,又刻意将头摁的很低,头发也弄的乱七八糟,这德行就是耿氏见了,也得好好辨认。 街对面的一处酒楼的雅间,窗户只开着一条缝隙,被押解的人过去,窗户就合上了。 桌上坐着俩人,一个明显带着一身草莽之气,也有几分不耐烦,“怎么样?看到熟人了?” 对面坐着的是个留着两嘬小胡子的汉子,点点头,“没瞧见五阿哥,但却瞧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人有些面熟,像是……”他朝上指了指,“那位身边的人……”说着,就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苏’字。 这草莽汉子一愣,“你可看准了?”真要是皇上身边的人,那这羁押走人,未必就不能说这位周五爷不是五阿哥。万一是掩人耳目呢? 小胡子犹豫了一下,“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是? 莽汉子皱眉,紧跟着就耻笑:“先生不是吹嘘在王府十多年,见过先帝见过当今吗?这会子怎么连人家身边的太监都不认得了?” 这话就难听了! 小胡子脸上的神色也不好,虽然自己吹嘘见过先帝是假的,但见过先帝身边的传旨太监却是真的。而且见过当今也是真的,至于苏培盛,好似是远远的见过的。自己只是个住在裕亲王府的清客,能远远的看一眼已经算是不错了。“要是看不上在下的能耐,另请高明就是了……” 莽汉子先是一怒,继而收敛了脾气,“先生何必跟我这粗人一般计较。您是有见识的人……是我胡说八道。您消消气,我这不是着急吗?” 小胡子脸上的神情这才好点,继而就笑,“……你们也是胡闹,怎么会信那些鬼话?皇阿哥何等尊贵?怎么会跑到你们漕帮去。我跟你说,要不是王先生跟我有同窗之谊,我压根就不会管你们这闲事。漕帮……是要紧啊。但再要紧,也不值得人家拿亲儿子冒险。当年受降的场面你是没见,何等威风。你们是人多,人多有什么用呢?大刀长矛敌得过人家的火炮吗?” 莽汉子几乎是压不住自己的脾气,这是说自家漕帮就是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呗。 被人轻看,叫这莽汉子有几分不爽快,但到底赔笑,又打听了几句。没说出别的来,只说出现了像是皇上身边苏公公的人,其他的一个也没认出来。 莽汉子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王先生很看重周五这小子,还打算把独女许配给他。这小子要是真没问题,那接下来还得想办法把人都弄出来才行。还得对着小胡子陪笑脸,“……咱们没干什么违法的事,还得您想办法给疏通疏通,将人给保出来……”说着掏出一张银票,往前一推,“麻烦先生了……” 小胡子瞄了一眼,一万两的数额叫他脸上带了笑,在王府这么多年,每月也就二十两,十几年也没攒下一万两来。看来这漕帮是豪富啊。他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一些,“好说好说……”伸手将银票一拿直接塞袖子里了。 被押着,关进黑漆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在囚车里,弘昼反而精神放松了。迷迷糊糊竟是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灯火通明,亮的刺眼。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先是被挂在头顶那个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这是嘛玩意?”问了没人答,四下里一看,熟悉!九州清晏! 他没起身,就势伸了懒腰,半年都没睡的这么舒服了。 “五阿哥醒来?”苏培盛端着蜜水过来,“用膳吗?” 喝水、净面、净手、炕桌上摆上精致的饭菜。手里捧着碗的时候才觉得,这果然才是我该过的日子。 四爷跟林雨桐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弘昼吃的狼吞虎咽。这样子瞧着叫人觉得心酸。 弘昼放下碗,起身要见礼,四爷摁着他,“免礼了。吃吧,先吃饭。” 弘昼嘿嘿笑,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往嘴里扒拉,还不忘翘起大拇指对林雨桐笑,“皇额娘是这个……您演得跟真的似的。” 林雨桐递了一碗汤过去,“小心噎着。” 弘昼端着三两口就喝了,“还是皇额娘做的饭好吃,这半年差点想死我。” 扒拉了一碗饭,喝了一碗汤,那股子饿劲馋劲过去了,这才慢慢说起了这半年的经历,“……在船上儿子吃不惯上顿鱼下顿鱼的日子……想了个办法改善伙食……” 怎么做的呢?靠岸找块空地,画上十六个或是三十个格子,然后每个格子里都搁着大小不等数量不等的鱼,弄几根鱼竿,将鱼钩换成大钩子,然后在岸上摆摊。旱地上钓鱼,一文钱一次,显示一盏茶,一盏茶的时候不管钓多少都行。只要格子里有一条鱼被钓起来了,这个格子里的其他雨也都归他所有。 一条鱼再小,那也得有三四两,人少的够一碗汤了。凑热闹的不少,想占便宜的更多,一个人扔进十来文钱弄一条鱼都觉得是走了运了。如此下来,跟卖鱼其实差不多。不管是什么噱头,鱼换成了钱,钱换成了米菜油,不等到地方,上上下下都他的观感都很好。 “因为识文断字,就在码头做了账房……后来想办法认识了王朵儿,就是今儿见到的那个丫头……”弘昼有些尴尬,好似也觉得他自己的做法不怎么光明似得,“其实儿子也不是主动招惹她的……” 这是四爷和林雨桐都不想听。弘昼到底是皇阿哥,出身跟教养在那里放着呢,不说其他,只站在那里的气度,就跟别人不一样。不是说皇家的孩子就一定又多好,他们身上的不一样很多都是源自于自信,源自于优越感。这种东西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更改不了。因此混在一圈糙汉子里中间就特别醒目,也特别招小姑娘喜欢。这一点不用解释,四爷和林雨桐也都能想的到。马上打断他,示意他讲重点。 重点就是,“……这个王朵儿的爹可不是个等闲人物,这个人在漕帮没有什么职务,但却人人敬重。怎么说这个人的身份呢?”他一拍脑袋,“吴用!他就是漕帮中的吴用。”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军师级的人物。 弘昼端着汤碗,眯了眯眼睛,“王云海,举人功名。中举那年才不足二十岁。只是运道不好,祖父母、父母的接连过世,守孝就守了十年。出孝了,能科举赶考了。偏又出了意外。临出门的时候,怀孕八月的妻子被权贵家的疯马给惊了,早产加难产,生下个女儿他老婆却没活下来……我打听了当年的事,应该就是意外。不知道谁家娶亲放鞭炮,结果惊了贺客的马。当年受伤的据说十多个人,王云海的老婆是被人推搡一下摔了一跤才……据说,那家办喜事的人连同那位出身好的公子每家每户都上门道歉了,给了银子,甚至他老婆葬礼的时候,人家去人还祭奠了……” 林雨桐明白了,弘昼是想说,这人如今反朝廷反社会,跟他自身性格偏激不无关系。 她朝弘昼点点头,表示明白。 弘昼这才借着往下说,“王云海没有娶妻,肚子一个人拉扯大闺女,对其十分宠爱。甚至是溺爱……” 看的出来,今儿那姑娘说话很没有教养。 弘昼叹了一声,“黏上就甩不开,因着王云海的关系,耐着性子跟他玩。没多久,王朵儿求了她爹,叫她爹收我为徒,王云海对他闺女是有求必应,儿子跟在了王云海身边,但他并不信任儿子……他在京城里有许多故交好友,这些人也都是读书人,在哪里做什么,全然都不知道。可哪怕是在官宦人家做西席,这消息也比别人知道的多。儿子猜测,他肯定写信叫人调查过儿子的身份……” 所以说这走捷径是有利有弊。那条路都不是好走的。 要是这么说,似乎就说的通了。 假设王云海写信叫故友调查一个叫周宏周五爷的人,而他的这个故友正好在某个神秘人物府里做幕僚或是先生,这位先生想调查,自己出面的可能不大,不过是通过东家府里的下人管家来帮着处理。这就有肯能叫他们的主子知道这要调查的内容。弘昼这个化名并不怎么高明,弘昼周宏,又恰好排行为五。很容易就联系到莫名其妙被罚到皇陵的五阿哥。皇陵那边查起来可就更容易。尤其是这位神秘人物的身份不低的情况下。 四爷手里捏着老七转过来的密信给弘昼:“看看是不是你写的?” 弘昼只瞄了一眼,然后就摇头,“不是!” “有没有可能是你在王家的时候不小心露出点什么去?”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弘昼还是摇头,“不可能!儿子从来不在王家弄这个……” 只能是密信传递途径出了问题了。 对方并不知道另一头传递消息的是弘昼,但关注这条渠道应该有些日子,对方还有在术数方面造诣深厚的人物,要不然这密信是破解不开的。 林雨桐问道:“今儿你说一个月之前有人送信说五阿哥混进了漕帮,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朵儿。”弘昼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王朵儿偷听来的。她当笑话跟儿子说的,漕帮上下跟她的态度都差不多,信的不多。但王云海偏偏是信的。我当时不确定这是不是王云海故意叫王朵儿知道,然后再拿王朵儿试探我的……因此应对上并没有出错……” 这点林雨桐信,要是确定了,就不会有这一趟京师之行了。 说着,弘昼像是想起什么似得问四爷,“对面的那对夫妻是我们的人,但是隔壁几家我不确定是不是漕帮的人……当时我带他们回来住的时候,那几家就奇怪的很,我还以为是阿玛安排的人,心说这谁办事呢?办的也才粗糙了,一眼就能看出有问题的宅子……可看如今那架势,那些人都被逮住了,他们是什么人?真是漕帮提前就安排来的人?” 这个四爷还没问。暂时无可奉告。 他转而问了起弘昼,“这次以什么名目打发你们进京的?你怎么知道不止你们一拨人进京来了……” “王云海说叫我们打前站,过几天他也会来。”弘昼摇头,“不知道这是不是借口。至于有其他人进京的事,是余粮打探到的。余粮这次没被带出来,他依旧在码头,码头人来人往,也是消息集散地,打从那里过的,只要留心都总能发现端倪。不光好几拨人进京,而且这些人里总有年岁跟我差不多说着京城口音的人。很多人不觉得五阿哥会亲自来,但觉得五阿哥派个人渗透进去还是有可能的。于是京城口音应该是排查重点。” 说着,弘昼看了四爷一眼,好像有些犹豫似得。 四爷瞪他:“有话说话,这是什么毛病。” “还有些事,儿子不敢确定之下不能胡说。”弘昼有几分犹豫,“因为儿子身份被怀疑,这有些消息,就很又可能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所以儿子有时候也得甄别消息的真假才敢说话。” “恕你无罪!”四爷的面色严肃起来,“少滑头,前面说了一堆,这没说的才是顶顶要紧的是不是?” 弘昼咬着嘴唇,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请皇阿玛过目,这消息儿子一个月之前都得了。但那时候听到王朵儿说有人送消息说五阿哥混进漕帮,儿子不敢轻举妄动,这份东西更不敢往出传递,当时正愁怎么告诉皇阿玛,没想到他们倒是带我进京了,东西在这里,皇阿玛过目就什么都明白了……” 四爷接过来,深深看了一眼弘昼,这才将羊皮抱着的纸张拿出来打开,紧跟着眉头就皱起来了,“这是哪里来的?” 林雨桐扫了一眼,面色就变了。这是战船的内部构造图。因为没细看,详细的数据对不对也不知道,但这哪怕只是一张大致的构造图,也够叫人吃惊的了。 一看这玩意,林雨桐就知道弘昼为什么犹豫了,战船一直是十三爷在督造,如今这图纸外泄,难道问题出在十三爷身上? 这不可能! 可真想到底如何呢?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958.重返大清(63)三合一 重返大清(63) “你媳妇在后殿……”林雨桐打发弘昼, “去见见你媳妇。”该说的话都说了, 剩下的弘昼也帮不上忙了,干脆直接给打发了。 至于见了吴扎库氏之后,怎么防着她嘴不严泄露消息, 那是弘昼的事。这小子在哄女人这一方面很有几分能耐。 弘昼想起皇额娘说过媳妇有孕的事,蹭一下就站起来,鞋也不穿就跑,跑了门口了才想起来,返回来将鞋捡起来抱着就跑。 等人走了, 林雨桐看着这图纸才问:“现在怎么办?” 四爷看着图纸, 直接喊苏培盛, “叫你们十三爷来一趟。” 十三爷歇息在园子里, 刚躺下就被叫醒了。穿了袍子便鞋就走。这半夜被叫起对他来说业务很熟练, 常有的事了。 今儿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只是惯性的闪过这么一丝想法,但随即连这个脑子也不费了。大清国这么大,谁知道哪里又出事了。反正天天都是处理麻烦处理麻烦的, 麻烦着麻烦着就习惯了。 到了御书房,见林雨桐还在还微微惊讶了一下,然后见了礼赶紧问,“是不是京城里出事了?”要真是宗室出事了, 皇后在这里也说的过去。 林雨桐笑了笑,打发了里面伺候的, 连苏培盛也一并打发到门外守着, 自己去沏茶倒水。 四爷这才从图纸上抬起头, 招手叫十三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十三不见外,看了一眼就笑,“又在改良了?”不过这图是不是画的也太粗糙了一点。这东西可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画的?这图给谁也做不出来东西?” 四爷点点头,“这是咱们万幸的地方。”他直言道,“从漕帮得来的。” 漕帮? 十三爷面色一变,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机密泄露了! 他马上就要跪下去,“万岁爷,臣弟失职……” 四爷一把将人托住,有心算无心,在保密制度不完善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几乎是很难绝对的杜绝。别说是十三亲自处理会出这样的纰漏,就换成他和林雨桐两人,也不敢说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有,“罚俸半年,你们君臣知道即可。不要对外宣扬。” 就是有错,就算惩罚也不能对外公布。事涉机密,十三爷马上明白了。当然了,好歹有个失察的罪过,这么简单的一处罚,事情就过去了。只看着眼下的事情该怎么办了。万岁爷毫无理由的信任叫他觉得心里暖和,此刻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想尽快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 将图纸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先是看纸张,又是看磨,普通的纸普通的墨,没有任何一点叫人能看出破绽的地方。 再细看图纸,其实图纸上的东西并不是很准确的。很多要紧的地方没有标注不说,这图画的也不怎么样。十三爷将图纸放下,“这东西至少能说明几点。第一,我那边确实出现了漏洞,叫人钻了空子。第二,有人早已经盯上了这些要紧的东西,不是一拨人,应该是好几拨人。第三,这图纸不全,不知道是真的不全,还是有人已经拿到了完整的图纸却故意用不完整的图纸做交易,买个好价。” 林雨桐将茶递过去,心里却认可十三的话。十三的意思是,漕帮应该没本事把手伸那么长,顶多就是花钱跟人做了一笔交易。而卖方才是最最紧要的,他是在暗示,这卖方也就是偷盗图纸的人,出在京城。 这么想着,心里就猛的闪过一丝念头,“……其他几拨进京的人,抓起来了?” 四爷就看林雨桐,“怎么了?”弘昼这边都被抓了,其他几方不抓起来,说不过去。既然对方是试探,总不好治抓了弘昼这边,这就成做戏了,“人已经抓了,都在大牢里押着呢。”东西南北四个牢房,谁也碰不见谁。 林雨桐急道:“可搜查了?细细的搜一遍,尤其是几个人身上……” 四爷马上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了,这是怕弘昼成了被人算计的一环,这图纸根本就不是弘昼想办法偷出来的,可是人家刻意让弘昼偷的。 他看了十三一眼,十三马上起身,“我亲自去办。” 看着十三离开,四爷才问林雨桐,“怎么想的?” 林雨桐点了点那图纸,“拿着这玩意能造出什么来?什么也造不出来。那么现在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偷盗成功了,而且把完整的图纸都偷出去了。一种是没偷盗成功,他偷出去的本身就不是完成的。” “这两种不同的情况就有两种不同的处理结果。如果成功了,这人手里确实有完整的图纸,那么这么宝贝的东西,他会往出卖吗?要真不动心,他不会干这么冒险的事。所以,可以得到一个结论,这个人或者说这伙子人野心极大。” “那么是不是说这种情况下,就一定不会往出卖了呢?”林雨桐自问自答,“并不绝对!咱们知道要造一艘战舰所耗费的银钱大概是多少,这么庞大的一笔钱,对方有吗?如果没有或者不够,东西造不出来,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这玩意其实就是一张废纸。那么庞大数目的资金缺口,他这辈子只怕也凑不出来。如果真如此了,该怎么办呢?会不会尝试着用这图纸换钱呢?可是换钱,叫别人也拥有它。显然这不符合他的利益。于是,一张不怎么准确的图纸就炮制出来了。可是这东西能卖给谁呢?谁能既有钱,又需要船尤其是战船呢?” 漕帮! 四爷点点头,她设想的这种情况是存在的,而且存在的可能性极大。 林雨桐一笑,“当然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有点无赖。明明自己手里就没有完整的图纸,可偏偏想骗一笔钱来。要是这样,那漕帮就真是被坑了。”说着,她冷笑一声,“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漕帮应该意识到被坑了。要不然弘昼才刚去半年身上还带着嫌疑的小子,怎么可能偷盗出这玩意来?别说什么军师不军师,这种交易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位军师就是再宠爱女儿,这点底线还是要有的,要不然坐不稳如今的位子。可是这图纸偏偏被弘昼带回来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漕帮不光是在试探弘昼,只怕也是想通过弘昼和跟弘昼一样被怀疑的几个人的手向朝廷传达一个消息,用来报复被骗的事。” 图纸丢的悄无声息,要不是从漕帮这边知道了消息,自己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四爷一定完全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了,“你怀疑,偷盗图纸、探知弘昼的去向、还有破解密信的人其实是一拨人。” 林雨桐点点头,“这三件事里有个共同点,就是牵扯到的人几乎是一样的,一个漕帮,一个是弘昼。那么这里面的神秘人若不是一个,实在说不通。” 化繁为简。 将事情捋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四爷的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一个图纸好坏,漕帮应该看的出来。可漕帮还是买了,这是不是说明当时两方交易的时候,这卖图纸的还有别的附带的东西取信了漕帮……” 要不然除非傻子才会买了这么一个图纸出去。从现在他们这种极类似于报复的手段看,他们出了相当高的价钱,但对方应该还是毁约了。 林雨桐将桌上的茶杯茶壶摆成三角形的。四爷的杯子代表漕帮,十三爷的杯子代表弘昼茶壶代表神秘人,“……神秘人联络了漕帮,提出交易的事,漕帮见了图纸,必然是不会买的。但我要是神秘人,如果我存心想捞一笔的情况下,我会怎么做呢?”她将代表神秘人的茶壶拿起来抱在怀里,好像她真的就是那个神秘人一般,“我急着用钱,我非常着急,我非常想要打造出这样的神兵利器……那么我得促成这桩交易。漕帮的钱必须得拿到手,但我手里的东西我怎么甘心双手奉上?我有神兵利器在手,将来我就有可能富有天下,这怎么能拿金钱衡量呢?多少钱我都不能真的卖了。那怎么办呢?于是我炮制出一份假的,只有细节没有的东西来。漕帮不买,觉得我戏弄他们这没关系。我有我的说辞,这么要紧的东西,更细节的图纸第一次见面我怎么会给他们来?玩意谁有过目不忘之能,或者心怀歹意直接抢了,那我找谁说理去?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说的通。只要不走,只要心里觉得有谱,这个生意就能谈下去。我会告诉他们,图纸只给一半,他们也可以只给一半银子。等我收到银子之后,会带着另一部分更细节的图纸更他们交易,大家一手钱一手货,干净利落。这提议看似合情合理,但漕帮会答应啊?他们不傻!当然不会答应。为什么?因为他们花了一半的价钱买下的却是个什么也不是的废纸。没有细节的图纸就是一张废纸。所以他们不答应。伪造一张更真实的?行不通!他们不会信我会把这么要紧的东西拿去换钱的。可信度还没有这粗糙的更叫人信任。可是怎么办呢?这个交易必须做。如今已经亮出这东西了,对方要是不做再起了歹心从我这里硬抢该怎么办?于是,我透漏了一下消息给他们,那就是五阿哥在漕帮的事。光是这个消息,他们出了钱都不会觉得亏大了。而且这个消息一出,对方对我肯定有点惧怕。知道我在京城的身份可能不低,会更加忌惮轻易不敢动歪念头,这个目的我就达到了……”说着,她的语气一顿,“是这样没错的,可为什么还总觉得少点什么呢?” 她的手轻轻的点在抱在怀里的茶壶上,好半天才摇摇头道,“不对!一个五阿哥的消息换不来那么大的一笔钱的。毕竟他无法确切指出哪个才是五阿哥。那么还有什么东西能取信漕帮,叫漕帮甘愿掏银子呢?手里的信息渠道?不会!这东西就是死也不会放手的。那是什么?” 会不会纺织机的图纸?要真是这玩意,那这钱漕帮肯定觉得掏了也不会吃亏。 林雨桐猛地睁开眼睛,看四爷,“弘昼不能再回去了。对方就算不是八成确认他的身份,估计也差不多了。弘昼之前说的那些时间线,应该全是错的。他说他先得到图纸,然后才听到消息说漕帮知道了五阿哥混进去的事,这是不对的!这两件事的时间线应该是一样的。对方早就怀疑他了。拿图纸试探他,见他真的偷了,这才刻意将他们已经知道五阿哥混进去的事透漏给弘昼……也许另外几拨人也有人跟弘昼一样拿了图纸,他们的目的或许是为钱或许是为别的,这就叫漕帮无法确认到底哪个才是五阿哥。于是才有了这次的事……”说着,她看向一直看着自己不言语的四爷,“你说,这神秘人有没有可能是这些兄弟中的某人。” 四爷垂下眼睑,点点头,“应该是了。” 林雨桐默然。从头到尾的把事情捋了一遍,总觉得又违和的地方。这个违和的地方十分不合理,可要是自己猜测的准确,整件事就合理了。 在外面的苏培盛和又回来的弘昼听的着急:到底是哪里不合理了。 林雨桐一叹,哪里不合理呢?就是漕帮认不出弘昼这一点不合理。告诉五阿哥的消息,按理说提供一张弘昼的画像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只要画像一出,弘昼朝哪里藏呢?他不光没给对方提供弘昼的画像,很可能还阻止了漕帮通过其他途径得到画像。 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的事该怎么解释? 如果真是四爷的兄弟中的人,这就很好解释了。他这是心里还有一丝情分在,不想叫亲侄儿把小命搭进去了。 而漕帮这么快的就展开报复,将图纸的事透给朝廷,估计也是三番五次的被用各种手段阻拦弄到弘昼画像的事弄出了火气,更可能是觉得五阿哥这事有可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这卖图纸的人给骗了。 从一点破绽上,就能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到最小。 别提那些皇侄们,那些小子对亲阿玛都桀骜的很,还能对弘昼手下留情,那是做梦呢。到了那个份上还留一份情分在的,只有四爷这些兄弟们了。 要是从这个方向反着查,就很容易。 屋里没有动静,弘昼着急,他听明白三件事,第一他被耍了,这次的任务彻底失败。第二有某位皇叔居心不良,但却对自己存了一丝善念。第三自己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自己也认了。他急忙进去,“那余粮怎么办?余粮还在漕帮呢。” 四爷瞪眼,“带着你媳妇回去早早歇着去。余粮那朕会看着办,这不该你操心……” 好吧!昨天那场戏闹不好白演了。 “那……王朵儿那些人……”弘昼又赶紧问了一声。 “睡你的去吧。”林雨桐不等四爷变脸就打发弘昼,“赶紧走吧。最近就在园子里待着,哪里也别去。” 等把弘昼推出去,林雨桐才笑,“要不是这小子提醒,还真忘了。余粮!这小子应该能用了。” 四爷的眼神跟林雨桐的眼神一碰,他嘴角马上就扬起,感觉这样的桐桐整个人都在发光似得。睿智、自信、飞扬,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这样的她了。他眉头轻轻挑起,“那这事……你来……” 我来就我来! 十三爷回来复命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张图纸,跟弘昼拿回来的是一样的。这就证明林雨桐的推测是正确的可能性很大。 四爷留十三说话,林雨桐就退下了。会回来见四个孩子睡的踏实,林雨桐就叫了张起麟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张起麟领命出去了。等林雨桐醒来,梳洗完用了饭,他才带了一个弯腰低头的太监进来,“娘娘,您看这小子的身形行吗?” 林雨桐抬眼打量,皱眉道:“站直了,抬头挺胸!” 这一站直,林雨桐转着看了两圈,觉得不管是身形还是背影,还真跟弘昼挺像的。可能张起麟交代过,这小太监倒是没有多少紧张之色。 林雨桐暗暗点头,问张起麟,“可靠吗?必须要百分百可靠。” 张起麟点头,“老奴拿脑袋担保他可靠。他其实是奴才同村的表侄子……那些年闹旱灾,都逃荒出来了,想着在天子脚下找一碗饭吃,可这也不是容易的事。这小子也是个狠心的,自己把自己给净了……那时候还在王府,老奴回禀了主子爷,才把这小子接到王府,给找了差事……” 这个情况林雨桐知道,宫里很多太监很多都是过不下去幼年被父母卖的,但同样的也有很多是自卖自身的。好些都是年纪不小了还走这一条道的。京城里有专门给人净身的铺子,做的就是这个生意。自己花钱给自己净身,然后才自己去宫里或是王府谋个差事。有买有卖,短期内很难杜绝的事。如今宗室庞大,到了下一代可能人数更多。像是如今的皇侄们,自小都是在太监的服侍下长大,习惯了这么一个群体,觉得他们用着放心。可将来他们要是没有了爵位或是爵位低,内务府是不会配给给那么多的太监的。怎么办?买什么人不是买,只要这些人愿意卖,就有人买。四爷下令禁止过,但还是屡禁不止。说到底是治标不治本。不过随着良种的推广,民政司的保障更到位一些,这一类人会慢慢减少的。等不需要精神就有饭吃的时候,没人会走这条路了就。当然了,那些非得削一块肉谋取富贵前程的另算。 心里这么想着,手却不停,不大功夫,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已经有八|九分跟弘昼相似了。 连赶过来被当做参照物的弘昼都吓着了,“这……这……这也太像了……”皇额娘还有这手艺? “可能本来就长的跟你有些像吧。”林雨桐忽悠他,“行了,别废话了。该交代的就交代。过了今晚,这世上就再没有周宏周五爷了……” 弘昼瘪着嘴,带着雄心壮志经营起来的周五爷就夭折了? “周小五——周小五——”王朵儿疯了一样扒在监牢的栅栏隔墙上,手从缝隙里伸过去,朝浑身是血的‘周宏’伸。 “你醒醒!你醒醒!”王朵儿疯了一样呼喊,“他们把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动一动啊!” ‘周宏’只翻着白眼朝王朵儿瞥了一眼,发出嗬嗬的声响。显然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兄,周小五怎么了?”王朵儿朝对面牢房的黑青年看了一眼,急忙问道。 黑青年皱眉看‘周宏’,心里跳的厉害。都成这样了,怎么也不可能是五阿哥吧。昨儿一见他的父母,他就觉察出来了,他绝对不是什么五阿哥。一看他那爹娘就知道他的出身了,可师傅偏偏叫试试,这不,试坏了吧?真要是死在这里,他自己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小师弟!”他急忙跟着喊,“小师弟,能听见我说话吗?” 还不等那边说话,牢房门又被打开了,黑青年也被带了出去。显然,这是要上刑的吧。 王朵儿都快崩溃了,“不要!不要!” 牢头呵斥道:“喊什么?喊什么?都消停点!一个个的来,谁也跑不了。” 跟王朵儿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婆子,是当初林雨桐在对门的院子里看见的纳鞋底的老妇人,她过去伸手捂住王朵儿的嘴,压低了声音,“别喊了,再喊咱们都完了。” 王朵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怎么就完了?他们是草菅人命!我们不是反贼……我有保人,我能证明我不是反贼,他们都不是反贼……” 牢头冷笑一声,“那咱们管不着,反正有人说你们是反贼,咱们也都是照章办事。跟我们说不着。” 说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了似乎才想起什么,看了一眼躺着一动不动的‘周宏’,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嘟囔了一声,“不会真死了吧?”他拿了钥匙开门,过去探了探鼻息,然后面色大变,急急忙忙就起身往出跑,押着黑青年的衙差被唬了一跳,放了人就追了出去。 黑青年看着‘周宏’那边开着的牢门,急切的跑了进去,扑到跟前一瞧,可不正是周小五,嘴角挂着血,身上都是鞭痕棍痕,显然动了大刑了。他急切的摇晃,“小五……师弟……” 怎么晃悠都没用,手搭在鼻子下探了探,果然已经没有气息了。 王朵儿一看这样子脸都白了,“摸摸脉搏啊!摸摸看……”喊完就朝外喊,“来人啊!找大夫啊!要死人了……” 黑青年的手刚要往‘周宏’手腕上搭,牢头拉着一个挎着箱子的老者进来,“……你是仵作你不看谁看……要是还有气就不管了……要是没气了咱么也管不着……” 老者瞪眼,“你就是屠夫!” 牢头嘿嘿笑,可一看见黑青年在这边牢房,一脚就踹过去,转脸又骂下属,“吃干饭的!跑了算谁的?” 黑青年一脸不甘愿的被拉走了,脸却扭着朝这边看,耳边嗡嗡的,声音都听不真切,那老者好像说:“……不成了……没气了……搬吧……你们就是作孽……”之类的话。等醒悟过来满耳朵都是朵儿绝望的哭声,眼睛看到的就是鲜活的周小五跟个破麻袋似得被人拖着就出去了。 这一刻,他无端的有些恨师傅了。这么试探有意思吗?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他想起昨天那对找儿子的夫妻。父亲沉默寡言,当着自己这个外人在,想教训儿子又怕折了儿子的面子,所有的情绪放在那一根根编织成筐子的藤条上了。那个筐子他看了,手笔自己紧多了。编出来的筐子其实是有点下松上紧的。母亲跟庄户人家大多数女人一样,哭闹撒泼全都是惦念儿子惦念的,怕孩子在外面吃苦,怕他在外面学坏了。跟大多数母亲是一样的。他实在看不出这样的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儿子就丧命了。出去了,这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了,怎么有脸? 弘昼听了小太监回来的叙述,心里还讪讪的,多少有些伤感,“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就忘了……要真是念着情分……以后对余粮那小子多照看两分……将来……总会还了今日的情分的……” 小太监不敢应答,把还说的都说了之后就退下去了。 弘昼一个坐在书房,愣了半天,却有几分失笑,忙来忙去的,就引出一个图纸失窃案来,最多就是把余粮送出去了。以前是想着叫余粮给自己做掩护,谁能想到,是自己给余粮做了一次掩护。 正愣神呢,传话说万岁爷有请。 弘昼急忙起身过去,“可是有差事给儿子?” “你的差事没完。”四爷叫弘昼坐下,“虽然这次在漕帮没完全办成事,但也不是无功而返。至少你进去了,还接触到了上层,将漕帮的运作流程及其他们几个领袖似得人物性格都摸的差不多了。办事不一定要亲力亲为,遥控指挥也是一样。余粮那边还是你单线保持联络。吃一堑长一智,怎么规避风险,应该学会了吧。” 摔了这么大一跤还学不乖,那就真触不可及了。 弘昼的心里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儿子知道怎么办。再失手……儿子什么爵位都不要了……”不配! 四爷这才打发他,“去吧!对外怎么说,心里有数吧?” 媳妇快生了,皇阿玛皇额娘不忍心就把自己从皇陵叫回来了呗。 他嘿嘿一笑,“知道。这还不会应付了?”说着就欲言又止,“十三叔那边查的怎么样的?是哪个叔叔?还是伯伯?” 四爷一个冷眼过去,弘昼蹭一下就窜出去了。 不该问的不问!弘昼扇了自己的嘴一下,“叫你多嘴多舌。” 十三爷脚步匆匆,看着从御书房窜出来朝另一边跑去的弘昼嘴角不由的翘了翘,这小子估计是有犯事了。 不过小命也确实大,这回真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难说的很。 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些复杂。 进了御书房,也没跟四爷扯闲话,“……牢房那边都传来消息,说今儿有人开始活动了……有裕亲王府……不是,是郡王府的幕僚,有简亲王府的西席先生,有乌拉那拉家的账房先生,还有钮钴禄家一个小妾的舅舅,牛鬼蛇神都窜出来了,就是旁交侧击的将把人给捞出去。” 这应该都是漕帮的人脉。这些人不一定就是漕帮的人或者跟漕帮有极为深厚的交情,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钱字。有钱就能铺出一张关系网来。 这没什么稀奇的。 四爷转着手里的杯子,“都放了!”这些人没什么值得深查的,放了他们才有用处。 十三爷点头,这个安排并不意外,借着往下说,“那些人其实是两拨人,一拨人确实是漕帮的,那一拨却不清楚来历。关在一起观察了,他们彼此都不认识。漕帮的人口音很杂,南方口音的比较多。但另一拨人听着大部分都是京城的口音……” 四爷心里明白,这是说在弘昼那个胡同里的另外几家里的那些人,“……也放了……” 也放了? 十三爷了然,这是想顺藤摸瓜。看看这些人出去以后去哪里找他们的主子。 四爷看向十三,“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好说?” 十三谨慎的道:“四哥,这要是牵扯到不愿意牵扯的人呢。” 四爷抿着嘴好半天才问:“你想说谁?” 十三低着头,“臣弟是怕……打老鼠伤了玉瓶……” 四爷抬手捂住眼睛,“弘晳搅和进去了?” 十三抿着嘴没有说话,再说话声音就带着两分哽咽,“二哥本来就尴尬,又出了这事,叫二哥情何以堪?” “查吧!”四爷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疲惫,“先彻查吧。等查清楚了再说……” 等十三走了,四爷做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孩子们去午睡了,林雨桐套在软枕上给几个孩子做鞋,正学走路的孩子,脚上的鞋子得舒服,太软了太硬了都不行。她手里拿着小鞋底纳的飞快,四爷进来衣服也不换,直接过来,枕在她腿上就躺下了。 怕针碰到他,林雨桐将针线放下,“这是怎么了?”抬手摸他的额头,“不烫啊?”又要摸脉,四爷这才抓住她的手,“没不舒服,就是心里不自在。”他从林雨桐手里把小鞋底拿在手里把玩,眼里有些落寞,“总觉得重来一次就能弥补遗憾,其实也不尽然。有些东西能改变,有些东西却改变不了。” 人心不足,永远没有尽头。 再来一次,给了理亲王府更多的优容,可是弘晳还是朝老路上走,一去不回头。 林雨桐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看这样子怕是那事有眉目了,她没往下问,横竖都是那么几个人,“什么都能变,就是本性难改的很。”就像是弘历,没试着教导他吗?说了,可是还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什么用呢?这个都这样,更何况其他人。 “所以说啊,人就是重来千遍万遍,只怕也做不到尽善尽美。”四爷拿着孩子的鞋底子在他自己的手心里比划,“不过这么也好,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想开了,也放下了。没执念了!” 这是好还是不好? “至少故人还是那些故人,故人心没变。”半开玩笑似得,林雨桐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把四爷逗笑了,“不伦不类的。”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两人靠一块,四爷到底低声跟林雨桐将事情说了,“这事叫十三在十二身上查呢,可十三今儿过来……应该是弘晳掺和的里面了。” 这两人怎么搅和在一起了? 林雨桐都替理亲王难受。说实话,这段时间她也观察了,凡是大政方针上的事,四爷都会请理亲王来,两人有商有量,林雨桐旁听了几次,不得不承认四爷当年的评价是对的,理亲王确实称得上是典范了。 这样一个人,其实是蹉跎了半辈子的。能遇见这个四爷,可以说是幸事,偏偏的,儿子出了这样的事。 难怪四爷这样,大概是有些替理亲王难受吧。 正不知道怎么安慰,苏培盛急匆匆的进来,“万岁爷,理亲王府报丧,弘晳阿哥殁了……” 959.重返大清(64)三合一 重返大清(64) “为什么?”弘晳看着外面挂起的白灯笼, 整个府邸都在为他的葬礼而忙碌。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觉得不真实。看着坐在那里,稳若磐石的阿玛, 他跪下来,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理亲王看着这个儿子,“还不觉得自己错了吗?” 弘晳的头慢慢低下来,带着几分固执, “儿子是替阿玛委屈,这一切原本都该是……” “住嘴!”理亲王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并不大, 语气甚至都跟平常一样,半点也不起波澜。可是弘晳是半点都不敢违抗的,叫他闭嘴, 他就再不敢说半句话。 父子俩一跪一坐, 屋里半晌都没有动静。 理亲王将手腕上的佛珠拿下来, 在手里把玩着,弘晳知道, 他阿玛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这个动作这几年已经不常看到了。 看着这样的阿玛,弘晳不知道怎么的, 鼻子就懵的一酸,“与其这么委委屈屈的活着, 儿子宁可轰轰烈烈的死。您在这里困了半辈子……” 理亲王猛的抬起头, 掀开眼帘, 看着这个儿子一眼,“轰轰烈烈的死?你是觉得你阿玛在这郑家庄被圈禁活的窝囊。与其这么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弘晳没有说话,易地而处,若是自己跟阿玛换换,若是又能力必然会拼死一搏,若是连这个能力也没有,但求速死,也不要这么委委屈屈的活着。一国储君,当日何等风华。宁光鲜的死,也绝不落魄的活。 理亲王轻笑一声,将手里的佛珠重新套在手腕上,“今儿咱爷俩说说话。”只怕以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叫眼泪掉下来,“你这个想法……当年我也有过……活着干什么呢?可我能死吗?不能啊!我要死了,你皇玛法可怎么办?那才是真要了他老人家的命了。” 弘晳复杂的看了一眼他阿玛,“您不恨他?” 恨吗? 恨过吧。 理亲王长叹一声,“……可我该恨什么?恨生来就为太子?”他摇摇头,“太子是什么?太子就是接替皇上继续要为这个江山牺牲下去的人……” 这个道理弘晳是不明白。 牺牲什么?要真的处处都是牺牲,为什么从古至今那么多人想要那把龙椅? 弘晳咬牙道:“所以,先帝牺牲阿玛是为了江山社稷?您可是他的亲儿子……” “你也是我的亲儿子。”理亲王不等他说完就接了这么一句。 弘晳愕然的看着他阿玛:先帝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了您,您如今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危害了江山社稷,所以也就牺牲了儿子。所以,儿子就得‘殁’了吗? “阿玛!”三十多岁的人了,眼泪到底掉了下来,“儿子不明白……这江山如今不是您的……” “那又如何?”理亲王蹭一下站起来,身子晃了晃扶住桌子站稳了,“天下承平,百姓安康,处处繁荣,蒸蒸日上……谁要打破它,谁要阻碍它,那就是千古罪人。” 弘晳愕然的看着他阿玛,想伸手扶他,却被无情的拂开了,“阿玛!您这样值得吗?您值得吗?” 值得吗? 理亲王背过身去,弘晳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个声音带着坚定和执着,只回了两个字:“值得!” 四爷站在门外,没有再进去,吩咐了苏培盛两句,将他留下就转身回了。 苏培盛可不敢离的那么近旁听,他站在门外几米远的地方,等了半晚上,直到里面要茶了,他才趁机叫人通报。 理亲王叹了一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没动的弘晳,叫人拿了热帕子擦了一把脸,多余的话一句都没问,只叫苏培盛进来。 苏培盛见礼之后,转达了四爷的话:“……九爷的商船十天后出海……多带三五十个人都不是问题……” 多带三五十个人? 理亲王一下子就懂了,这是叫弘晳出海去。他的鼻子酸涩,这个安排比圈在庄子上当然好的多。只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才明白,能海阔天空是多么幸福的事。 老四啊老四…… 他起身就要谢恩,苏培盛一把扶住了,然后看向一边的弘晳,欠身道:“阿哥爷,万岁爷有话留给您。” 弘晳愕然的抬头,给自己留话?他磕头,额头贴在地面上,静静的等着训斥。 “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苏培盛用四爷的口吻道,“要真有本事,在外面也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成就来……”说着,就从身上拿出一卷东西来,转身递给理亲王,这才退了出去。 理亲王将手里的东西打开,一张海域地图就这么展开了。上面零星分布的岛屿以及岛屿的面积都有标注。 “这……”弘晳起身瞧着这东西不解的看向他阿玛,“什么意思?” 理亲王的手抚在这片海域上,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扭脸问弘晳,“……你有这份胸怀吗?” 弘晳低头,不敢答。 理亲王再次呵斥,“抬起头来,看着我回头,你有这份胸怀吗?易地而处,你有这份胆气吗?你有这样的气魄吗?” 战船的出现,远洋的贸易,海域的作用谁都看的见。可饶是如此,还敢将这么一个心怀不臣之心的人放出去,自问一声:敢吗? 不敢的! 这样的人不死晚上都睡不着觉的。 理亲王看着弘晳,“现在服了吗?现在还觉得你没能从我这里继承江山委屈吗?” 弘晳脸涨的通红,“儿子……错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儿子错了!” 这是今晚上他第一次说自己错了。 也许是知道错了吧,也许这种感觉只是暂时的,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要真知道错了,改了,或可在外面成事。若是还是知错而不该,不知道什么才是最要紧的,那他所成只怕也有限。他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做了那样的事,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发配?”林雨桐一边拍着孩子睡觉,一边问靠在边上翻书的四爷。 四爷挑眉,点了点林雨桐,“好好的话,好好的事,叫你这么一说,怎么这么不对味呢?” 本来就是嘛?以前那些发配犯人的地方到后来还不一样都是好地方。 如今好些海岛其实都是空着的,压根就没人去。 可这有些地方,是有战略价值的。总得有人去吧。 于是四爷大方的把弘晳安排去了。不怕什么不臣之心,这些海岛面积再大,不管从哪方面来讲,离不开大后方的补给。那样的地方要从无到有的折腾,自居自足尚且困难,没那么大的精力干别的。熬上三十年,什么雄心壮志都磨没了。 而且,他的爹妈儿子闺女都在京城,他没那么心狼,不会怎么着的。 外面的条件就是那样,大小老婆能带走,可孩子理亲王绝对是不会叫带走的。条件太艰苦,孩子受不了的。 弘晳走的事,是老九亲自办的。 将人送走老九就进园子,坐在四爷对面,叹了一声,“弘晳有话叫我转给万岁爷……” 四爷将手里的奏折放下,淡淡的‘嗯’了一声。 九爷舔了舔嘴唇,“弘晳交代了一些事……”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十二’,“……说这个人暂时最好不要动,跟好些势力牵扯的比较深……” 四爷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了折子递给老九,“你看看……” 九爷翻开瞧了两眼,直接就给合上了,原来十三都已经调查清楚了,“那臣弟就告退了……” 最近都是不好的事,他也不敢随意的玩笑。 本来是要跟皇后对账的,可一出来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他脚步一顿干脆就不去了。 十二啊十二,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跟那些牛鬼蛇神牵扯的深又能怎么的? “不动他……是想从他身上顺藤摸瓜,将这些势力从根子上拔了?”林雨桐抽空问四爷。 要不然呢? 林雨桐低声道:“其实我主要是怕他手里有真图纸。” 应该是有吧。 四爷轻笑一声,“放心,除非他自己用……他可不是弘晳,太急功近利了……” “不是急功近利,是愚蠢!”十二坐在书房里,抬手就将茶盏给拂下去了。 ‘哐当’一声,把门口的十二福晋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她推门进去,“爷这是跟谁……”正说着就愣住了,才看见书房里不是一个人。自己爷对面还坐着个年轻人,有些面生,不像是见过的样子。 十二皱眉,先是看了那年轻人一眼,有些不自在,这才扭脸对福晋道:“怎么进来了?” 自家爷又没差事,有什么进来不得的? 十二福晋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过托盘,“两顿都没吃了,这怎么行呢?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吃饭要紧。” 十二爷摆摆手,“等会再吃,没看见有客人吗?先出去吧。” 十二福晋饶是好脾气,面上也带上了几分不高兴。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话,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不过看着地上碎了的茶盏,想着他可能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到底压着脾气没多言,只把托盘放下,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往外走。 那青年站起身,欠身垂头往边上退了两步以示恭敬。 十二福晋在这青年身上有多瞧了两眼,一身湖绿的袍子,不算冷的天在屋里也没摘了帽子。不算太高,跟穿着花盆底的自己差不了多少,他微微低着头,一眼就能看见他的后颈,纤长白皙,弧度优美。她心里不由的嘀咕,大小伙子脖子长这样,怎么瞅着有些别扭。 这一打岔,心里的那点怒气也给消失了。 身边的丫头机灵,知道主子心里不痛快,在边上跟主子逗闷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瞧着比大姑娘还水灵……” 十二福晋噗嗤一笑,骂了一句‘促狭’。 笑完了,心里却又咯噔一下,不由的扭脸朝书房的方向瞧去。 那个年轻人……只怕真是个大姑娘吧。 她心里存了十二分的苦涩,给他纳的妾还少了吗?可是孩子就成不了这能怪谁?怀上的就小产了,生下的又都夭折了。要说自己生的是这样,那么后院的情况哪个不是这样?这能是自己的错吗? 为了名声好听点,为了这府里真有个孩子,她这两年贤惠的还不够?想要什么样的自己给他抬进来,何必这么偷偷摸摸? 今儿还当着外面女人的面对这么对自己? 回到屋里就躺下了,哭了一场,心里还跟什么东西堵着似得,就是想不通啊。 书房里,十二只叫人把地上收拾了,又把饭菜拿下去,眉头才舒展开来。心里的郁气多少能消散两分,这才抬眼看眼前的这个女人,“你们不该这个时候来京城,更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我府上。” 女人一身男装,站起身也遮不住玲珑的身段。她眨巴着眼睛,抿嘴一笑,“……我就是一个跟爷在城外庙里偶遇的小秀才,因为相谈甚欢才又忍不住拜访了您。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您放心,要是连过来见您一面都做不到,那我们如何能存在到今天。” 十二没有说话。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们确实有很多独到的地方。 跳过这个话题,十二直接问,“冒险来我府上,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她呵呵一笑,“您也知道联络不方便。我想好了,我家里有了妹妹,到了花信之年……” 十二一个冷眼过去,“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也不吃你这一套……” 还真是鼻子好使的,自己这里有什么,他们马上闻到味了这就扑过来了,倒是打的好算盘。这要是手里的刀不再好使想要弑主,那这再好的刀都不能要了。 他眯着眼跟着女人对视,“云娘,适可而止。” 这个云娘只笑:“都已经在一条船上了,谁也不能抛下谁。” 皇家的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之前藏头露尾的,打发了个管事就敢颐指气使。要不是前不久有许多事用了自己的人,都不知道跟自己合作的一直是这位十二爷。 还真是想不到。 不过这没关系。看着这些个鞑子闹起来才好呢,狗咬狗自己才能趁机起势。 更何况,他身上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必须要弄到手的东西。 这么想着,心里更坚定起来,“您的身份,总得叫我们留一手吧。家妹如果在府里,我也好放心点,至少您有没有做危害我们利益的事,我能及时知道。这才是合作者该有的诚意。再说了,我那妹子不算是辱没了十二爷……” 美人计? 这个真不好使。 云娘还继续道:“有她居中联络,对咱们来说也方便……” 十二心里冷笑,带着几分不耐烦,“行吧!”他直接打断她的话,“实在觉得有必要,就送来吧。”一个女人而已,还能翻起浪花来。 云娘满意的笑了,“……本来该告辞了,但为了咱们彼此好,我还是晚上再走吧……”夜色是最好的掩饰…… 十二叫人,“带她到厢房歇着去……” 看着云娘起身跟随从离开了,十二起身去了净房。这个女人这么一来,他瞬间觉得这府里都不怎么干净了。哪里绝对安全,只有这净房暂时安全。他的手从衣领里拉出个挂在脖子上的玉牌来,在手里紧紧的握了握。这个东西来之不易,自己的性命因为它如今还悬在空里呢。弘晳殁了,他不信老四想不到自己身上。如今没处置,他还有点拿不住老四的意思。 等来等去,没等到老四的处置,却等来了云娘这个女人。既然缠上来了,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该怎么办?藏在哪里安全呢? 这世上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十三将这东西倒是藏的严实,可是还不是一样叫自己给弄到手了。说到底,只要是人经手的东西,就不敢说百分百的绝对安全。 他坐在恭桶上,手里攥着这个东西,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这个时候,脑子里想的不是怎么把这东西造出来,而是想着怎么才能一点都不泄露出去? 慢慢的,他的表情变的复杂,嘴角还带着几分嘲讽的笑。继而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坚定了起来,缓缓的将玉牌一份两半,从中间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来。将纸展开,战船在图纸上都彰显着一种叫人热血澎湃的霸气。手一点一点从图纸上轻抚而过,到底咬牙将图纸举起来放在角落的熏香香炉上,火星点点,图纸被点着了,火慢慢亮了起来,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火燎的,眼圈慢慢红了,“皇阿玛……”他呢喃的叫了一声,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去却跟着下来了。 他自嘲的笑,都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想办法弄到手了,又亲手毁了。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啊。 看着最后一点纸屑都化为灰烬,他的心里却蓦然的轻松了。取了荷包里的护身符,重新放在玉佩里挂回脖子上,有亲手将这些灰烬都倒进马桶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才转身出去了。 像是了了一件什么大事似得,端起已经凉了的饭菜就吃。吃完倒在榻上就睡。等夜里云娘要走的时候,他都没起身。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吧。心里没有负担,原来可以睡的这么香。 十二福晋在佛堂里,捧着经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子时了,才有人来报,说是客人走了。走的是后角门。 “那爷呢?”十二福晋问道。 “爷在书房歇了。没去别的院子。”丫头的声音带着笑意,今儿是十五了,按道理该到正院歇着的。没来也没去别人那里,好歹算是给了福晋脸面。 十二福晋嘲讽的笑笑,搭着丫头的手起身,“那咱们也歇吧。明儿回富察家去转转……” 自家爷就是这样,不提醒一下自己是谁家的闺女,他就不记得自己这福晋到底是谁。 十二府里的事,七爷盯着呢。每天都会汇报,但四爷的兴趣却并不大,这些事情全都给林雨桐料理。 他最近在点灯熬有的在修改图纸呢。以现在的工艺水平,什么样的零部件是能制造的,什么样的不能,四爷以前只有笼统的概念,如今见了,了解的更清楚了。再加上上一批战船已经投入使用,其中暴露的问题或者短板都出来了,图纸又遭过泄露,那么除了彻查和继续完善能在当前实行保密制度以外,就是继续改良了。 林雨桐现在天天得给四爷针灸,那一双眼睛如今都有点近视了。 这段时间京城的气氛一直都不怎么好,很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御史台要是哪天不上折子参宗室点事,都像是缺了点什么似得。 总之有点压抑。 弘晳没了,小辈们吓坏了。老鸟们都是心狠手辣的,亲儿子也下杀手。这个认知彻底把这些吓的没脾气了。 叫林雨桐说,这些小的,就没见过真正的夺嫡倾轧。只有像是弘晳弘晖那么大的,从他们记事起,那就是常态。所以耳融目染的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经历过这些的,要么像是弘晳这样的,有野心有手段想干就干,要么像是曾经的弘晖一样,跟着他阿玛,跟着先帝锤炼出来了。再往后这些出生晚的,年岁小的,那时候压根就不记事,就算是记一点事的,可那不到懂事的年纪都看不透里面的事。等懂事了,结果四爷登基了。然后四爷对小一辈还是宽和的。这一宽和一个个的就开始飘了。如今好了,知道怕了。 知道怕了才好呢。 人都得有点敬畏之心。 林雨桐将这些情报都整理好,对七爷道:“也不用绷的这么紧,该歇着的时候还是要歇的。这么连轴转肯定受不住。” 七爷谢过主子娘娘的好意,“……真要是从眼皮子底下给溜了……臣到了那头都没法见列祖列宗了……” 林雨桐又客套了两句,又说七爷辛苦,等把人送走了,又叫董小宛记下,明儿要给七爷府里送赏,把恩宠得给足了。 董小宛一一记下,又小声问林雨桐,“今年去塞外吗?” “谁叫你打听什么了?”林雨桐抬眼问道。 董小宛就笑:“原本是礼部想上折子的,这不是去年被万岁爷给骂的狗血淋头吗?几年学乖了,不上折子了,先来打听。是通过内务府来问的,求到小女门上了,顺嘴就帮着问一声。” 今年得去吧。 守孝三年没去,接着自己生孩子又一年没去。再不去真说不过去了。 她这么跟董小宛说,“……叫他们上折子吧。今年是必去的。”只是自己肯定是去不了的。 晚上跟四爷说这事,四爷也点头,“是该去了。”说完又看炕上躺着的四只,“都去吧。孩子带上,周岁在木兰围场过。” 孩子太小,路上颠簸受的了吗? 等坐到车上林雨桐满意了,这就是一架超级舒服的房车。马车减震效果不错,轮子虽然还没有橡胶的,但路却好了。水泥的路面被人打扫的连个石子都没有,相对来说已经很平稳了。 四爷坐在马车上跟林雨桐感叹,“这么一点路,整整修了三年。” 难怪呢? 林雨桐低头往下看,“就这水泥只怕也不怎么过关吧?” 肯定的! “没有大吨位的车,这样的水泥就能修路了。至于说修桥修水利,现在这样的还不行。”四爷也跟着林雨桐往下看,研究水泥地面。 这样的地面铺着那样的车轮子,林雨桐失笑,“怎么觉得这么怪呢?”感觉到了仿古的景区里似得,弄两辆马拉车坐上去感受感受,就是那种感觉。 “橡胶树还在亚马逊呢……”四爷摇摇头,“杜仲树这些倒也能提取橡胶,但那在现代化工体系完善之后工艺都不是谁都掌握的,现在?”感觉跟登上月球的难度差不多。 跟四爷和林雨桐似得,差不多的人都在盯着地面瞧。一个个的低着头赶路,瞧稀罕呢。 弘昼把脚上的鞋袜都脱了踩在上面,平平整整的,这路面可比青石板的路面舒服多了。他眨巴着眼睛,也不要鞋了,撒丫子跑着追四爷和林雨桐的马车。 还是林雨桐瞅见他了,叫人慢了一点他才赶上来。 “皇阿玛……”弘昼跳上马车窜进来,“这水泥也是要保密的东西?” 四爷哼笑一声,“想干什么?” “这东西儿子觉得握在一家手里没什么意思。”弘昼凑过来,“要是您放心,这差事您给儿子来办就行。别的不说,以后每年不能给国库交一百万两白银,儿子就随便您处置。” 四爷踢他下去,“回去再说,现在赶紧滚下去。” 弘昼嘿嘿笑,觉得这事有门。跳下去就碰见骑马过来的九叔,叔侄俩一对视,就了然了。都盯上同一块肥肉了。 九爷一见弘昼那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戏了。肉疼的什么似得,但还是挑起大拇指,这小子是有眼光,也会经营。 那边弘历跟十二骑马并排而行,都看见这边的情景了。 十二就说弘历,“爱银子挣银子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向五阿哥学学也没什么不好。这面的利润大了去了,回头找五阿哥参一股去,亲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弘历没言语。他如今跟弘昼的关系可有点微妙了。虽然弘昼看起来还跟以前似得,笑眯眯的,没个正形。可两人心里都明白,到底是不一样了。以前遇到这种事,弘昼会主动把好处送到自己跟前,还得自己拿大头,他捡小头。现在呢?他哪里还会顾忌自己的想法。 再说皇阿玛对弘昼也确实是不一样,本来礼部定下来的日子再五天之前,临出发了,弘昼福晋快生产了,皇阿玛就不走了。愣了等着弘昼的嫡长子出生,看了孩子,又过了孩子的洗三,这才出发的。 临出发了,还给孩子赐名叫永瑛。 皇额娘还想叫弘昼留下照顾老婆孩子,最后不知道弘昼说了什么才不了了之。不过皇额娘到底给了两个嬷嬷两个医女,这才放心的带着弘昼出门。 以前没在这事上比过,这一比吧,心里就有点难受。 如今比起几个兄弟来,自己哪里还有什么优势。人家个个都有孩子了,自己这边一个闺女也没有,突然有了一种到了人前有点自卑的感觉。 木兰围场本来就不远,路又好走,这一路走的真不算艰难。 林雨桐之前还害怕孩子不舒坦,结果呢,一路上兴奋的不得了。马车上晃悠着,外面车马喧腾着,白天在路上从来不睡觉,趴在车上的窗户口往外看。 中途休息的时候四爷下了马车站在边上活动活动腿脚,扭脸就看见小闺女小小的脑袋急着往出探。他扭脸过去,“弘晶?” 这一叫,小丫头头就抬起来了,脚踩在床上不停的扑腾,嘴上喊着:“……啊……马……” 奶娘跟她说外面的是马儿。她急着要看马,啊啊啊的叫,四爷就笑,以为是叫阿玛,高兴的什么似得,“咱们家小公主会喊阿玛了?” 奶嬷嬷吓的头埋到胸口,哪里敢回答。 林雨桐在里面将她兜着,瞧四爷那样不好打击他,只笑着点头,“是!这丫头开口最早,会叫阿玛了。” 十一个月的孩子了,开口不算太早也不算是晚的。 这四个孩子腿底下都利索的很,弘晗和弘畅没有学步车都能走几步了,但都还没见开口叫人。弘晶是第一个。不管是叫的阿玛,还是马,总算是说话了。 一路上刻意的引导着,等到了围场,不光弘晶会喊阿玛了,就是三个小子也mama的叫几声了。 到了围场对这四个孩子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学走路再不怕摔跤了。草地上不能用学步车这没关系啊,到了一定程度学不车是不能用了。孩子大多数是胆怯的不敢往前走,怕摔着。如今找一块平坦的地方,厚厚的枯草软绵绵的,稍微叫人收拾一下,就可以把孩子放过去了。 孩子学走路嘛,刚开始就是这样的,一走一个屁股蹲,可爱的很。一出来就吸引了一群人来看。尤其是跟来的没事干的福晋们,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 五福晋还说林雨桐,“你也舍得,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这哪里就摔着呢。 她不由的想起常胜。常胜那时候是怎么学会走路的。反正没人管,忙的哪里就顾得上了?还不是放着孩子在给养割出来的草料上,自己学会的。反正等林雨桐注意到的时候,孩子都会走了。那时候大多数孩子都不都是那样。往地方一放,满地爬去吧。哪有功夫管?谁还专门看孩子。慢慢的不也就学会走了。哪里像是这他们,生下来就比别人都尊贵。一个人几十个人伺候着,要不然不能显示身份。就这还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起了常胜,心里越发觉得心酸。看着这四只,都不由的不平起来。 “等大点了,能不能也叫早早的去宗学里上学去。”晚上林雨桐跟四爷商量这个事。 上学? 四爷看了睡的跟猪崽似得孩子,想这个太早了。 等到时候再说吧。就这长相,这年龄,放在宗学里,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是什么身份。这不是办法。 “赶紧睡吧。”他敷衍林雨桐,“这些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林雨桐斜了他一眼,倒是没追问,只看他起身又要出去,就急忙问,“怎么了?有事啊?这么晚了都!” 这个操心劲哟! “明儿你就知道了。”四爷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等第二天看到整装等待检阅的队伍,她才知道,这狩猎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沙场阅兵。 四爷拉着林雨桐往前走,他手里拿着弓箭,又递给林雨桐一把木仓。 应该属于自主生产的那一种。 四爷朝林雨桐抬抬下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木仓这东西放在手里还真有些重量,熟练的给木仓上膛,举起手臂,瞄准靶子,猛地,觉得眼前又一道亮光闪过,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朝对面的山坡看了过去,一个闪光点若隐若现,那是什么? 不容她多想,胳膊猛的转了一个方向,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木仓响,带着火星子的一道光迅速的划了过去…… 960.第 960 章 重返大清(65) 沙场点兵是个极为严肃庄严的事情。从将士到文武权臣再到被邀请来观礼的蒙古勋贵以及属国派遣的大使, 呜呜泱泱的人马, 可摆在广阔的草原上,顶多也就是起了一个点缀的作用。主观礼台坐北朝南,四爷和林雨桐连同太后,当然是居中而坐。位置最高, 视野也最为开阔。皇室宗亲陪着四爷, 也在主观礼台,只是位置稍微低一些, 坐的也很宽敞。女眷也没有回避或是另做,参差着坐在一起,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就拿九爷来说吧, 看着九福晋跟他平起平坐,好似只要他能干的事, 她就没有不能干的。别人家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 但在他家, 他明显的感觉到——女人要翻天!真的!皇阿玛在世的时候断断没有过叫女人掺和这么多的事。不过又不得不说万岁爷这主意不错,是骡子是马年年拉出来遛一遛, 他就是不一样。看着两边坐的满满当当的文武大臣, 再看看不远处整装等待检阅的虎狼之师,就连坐在这身边的这些娘们呢,一个个的都坐着笔直。脸上透着那么一股子骄傲劲,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自豪感, 叫他都受到了感染。感觉见礼的时候, 那一声声万岁从自己的嘴里喊出来, 都真诚了不少。 老四才当政几年,其声望跟皇阿玛比起来,谁高谁低?说起来当然是皇阿玛,但论起这天下革新之快之好,从内心来说,还得是老四这几年。 心里正给老四歌功颂德呢,想听听老四这一上来都会说些什么。 谁知道老四站是站起来,可这站起来之后,还伸手拉了皇后一起站起来。虽然自己跟皇后的关系好,属于利益纠葛又关系亲密的那个档次,乐意见到皇后得宠。可这样的场合,亲密的牵着皇后的手站起来,他还是默默的撇撇嘴,也不看看场合。这样的场合跑上来秀恩爱。 呵呵! 相信跟他一样,心里腹诽的不在少数。想来大多数人都是不认可的。 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要是只自己人,只自家的臣子,御史早就安奈不住了。今儿非得跟皇万岁辩出个三四五六来不可。但这不是蒙古勋贵也在嘛,还有属国的使臣。在又外人在的时候,自家家里的那点争端就得都放下。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不是? 然后没人吱声,就看着万岁爷带着皇后,下了演武场。 两人都是四十大几的人了,但叫人看着吧,这还真就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万岁爷自是不必说了,都是见过的。但皇后却不是每个人都见过的。两人都是戎装出现,万岁爷就不说了,一身铠甲,走路也好似闲庭信步。皇后一身正红的骑马装,至于长相,离的远的其实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只这四平八稳的出现在阅兵场上,从容不迫,半点都不露怯的样子,就叫许多大臣心里有了好感。 为啥?主要是怕在外邦面前丢人啊。 不说在这么多男人面前露面,就只沙场上这股子戾煞气,等闲女人就受不住。 没听见四方传来将士若彤震天吼的呼喊声吗?在这样的呼喊声中若等贤的女人,不好找。 心里不由的为皇后打分,这样的风度——还行! 等看着万岁爷站定,从岳钟琪手里接过弓箭,大家就都坐直了身子,这是皇上要开第一箭了。 翘首等着,愿以为会看见皇上的雄姿,谁也没想到皇上紧跟着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递给了皇后。 这玩意很多大臣就见过——火木仓。 万岁爷有个火木仓营,比较神秘,远远的看见过,却从来没见过他们正式亮相。这还是第一次。皇上却把那东西交给了皇后。 这是想干什么? 却见皇后十分熟练的操作,然后单手举起就能瞄准。正对着观礼台的就是操练场,前面空旷的看,只有远处的一个起伏不怎么大的山坡横亘在前。众人屏住呼吸,盯着皇后一眨不眨的看着。 猛地,就见皇后胳膊转了四十五度角,没有瞄准靶子,而面向斜前方的位置,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砰’的一声,吓了人这么一跳。 九爷给九福晋捂住耳朵,被人家无情的推开了。他刚要说话,就见皇上也动了,甚至没有拿箭筒里的箭,伸手就从边上的信号兵身上拿了一面龙旗来,小旗子不大,旗子的柄也就是箭头那么长。然后搭弓射箭,整套动作快如闪电,就见那箭头带着劲风顺着皇后开木仓的方向飞了过去。 “好快的速度……”九爷这句话尚且还没有说完,就见十三十四连同站在老八身边的弘旺,蹭一下就窜出去了。 他脑子里就一句话——完了!又出事了。 林雨桐收回木仓,刚才看见的应该是箭簇反射出来的光。对面的山坡到这里,如果用弓箭,非军用的强弩不可。至于说自己手里的木仓的射程,她一摸木仓就知道了。这应该是四爷亲手做的。工艺十分老旧,但里面的结构跟现在火木仓营用的却又不同。只上膛一听响,就知道它的射程大概在什么范围之内了。自己的视力根本就不需要借助狙击镜,完全可以进行远程射杀。 说白了,这就是四爷拿出来吓唬人的。 众人还没从皇后的一系列动作机器木仓所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皇上的动作又叫他们愣住了。虽说先是射到哪里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光是一把拿在手里的弓,就能将不是箭的东西射那么远,这可不是一句功夫了得能解释的过去的。 除了神兵利器,还能是什么? 脑子灵光的将皇后皇上的动作串联在一起,再加上主观礼台上几位爷的反应,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了。 这是要刺杀吧?! 谁这么大的胆子?还选在阅兵这一天。这是挑衅呢还是挑衅呢? 整个沙场除了呼呼的风声,半点声响都没有。谁也不敢在此时说话。 等十三爷带人带着一具尸体回来,震天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几乎能震破人的耳膜。弘旺亲自带人,押着尸体满场转,就是叫人看清楚。 这刺客身上一身灰不溜秋的衣服,在这枯黄的草场上极容易隐藏。只是长什么样子,这个没人关心。打眼看去,能看见那面杏黄色的旗子旗柄从这尸首的脖子上贯穿过去,兀自留下旗子在风中摇晃。可等再看第二眼,呼喊声就更高了,因为此人的眉心有铜钱大小的一个血窟窿,不用问,这应该就是皇后的那一木仓造成的。 九爷就听见不知道是哪个蒙古王公在说话:“……要这样,大清国岂不是人人皆可为兵……” 可不是这个道理嘛。 他这会子才反应过来了,老四安排皇后用木仓的深意原来在这里呢。一个女流之辈,拿着一把木仓就能上的了战场,那这可不是全民皆可为兵。这是多大的震慑! 还有老四用的那弓箭,骑兵厉害又怎么样?远程射杀根本就不会给骑兵机会。骑兵是快,但能比箭簇更快。 火炮的威力大,但这东西不管是运输上还是使用上,麻烦很多。但这两样可不一样,要甚是想在军伍中普及,在不懂行的人眼里,却觉得这个要简单的多。 因此这位蒙古王公的话一出口,九爷就能感觉道来自客座上这些王公们和属国使臣身上散发出来的忐忑和畏惧。 他心里嘿嘿的笑,扭脸看自家福晋。见自家这倒霉婆娘明显是看了刚才刺客的尸体,血呼啦的叫她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了。 心说一声该,刚才给你挡耳朵怕你被木仓声给吓到,结果你不领情,现在本该捂住你的眼睛的,偏不动。吓坏了吧! 那么逞能干什么? 毕竟跟皇后不一样嘛。 跟着做官的当娘子,跟着杀猪的翻肠子。就是这个道理。皇后是一国之母,像是今天皇上要用媳妇朝外传达某种信息,那皇后就得配合着来。你说生了一窝孩子还都那么想,还得天天联系打打杀杀的,容易吗?可谁叫她是皇后她男人是皇上呢。 你说你男人也就是个王爷,你非得整的跟皇后看起干啥? 傻不拉几的! 心里很丰富表情很严肃,说的就是九爷这样的。他冷肃着脸皱着眉,跟边上他十弟都不眉来眼去。看着万岁爷和皇后又手拉手走回来,耳边全是震天喊万岁的声音。他这表情叫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多担心万岁爷,为刺客的事忧心呢。 坐回去林雨桐就安抚吓坏了的太后,“您安心,出不了差错。” 这地方太后也没办法问话,得端着架子云淡风轻的把点兵看完了。 时间并不长,骑马射箭军体拳表演,然后就是各种武器秀。 不等秀完,效果就出来了。因为好几个蒙古王公都找上九爷来。干啥!求亲呗。 “您放心,孩子放在京城,就放在您眼皮子底下。” “有空回去看看,没空也没关系,我们上京城瞧孩子们。” “我家的儿子多,您瞧上的尽管带去京城,晚上我把那些臭小子都送过去给您瞧……” 九爷脸都黑了!谁告诉你爷要嫁闺女的?谁说的? 再说你们这么多人求亲,干嘛可着我家求啊。 十爷在边上偷笑,谁不知道就您家的闺女最多。瞧这样子,宗室格格吃香了起来了。而跟蒙古联姻,再不叫抚蒙了,也不再是孩子们听见就害怕的婚事了。他甚至觉得,可能比其他的婚事还要好点。毕竟嫁到别的大户人家,再是宗室格格,该伺候公婆还是得伺候,还有一大家子的人际关系要处理,说麻烦其实也麻烦的很。可如今联姻却不一样了。这些王公急着把自家的儿子往京城送呢。另外开府,小两口单独过日子,就在京城扎根了。在京城还得靠着这边的儿子媳妇跟朝廷拉进关系呢,不管是钱财上还是关系处理上,肯定得让着点。得叫小两口满意心里舒服才行吧。你说这么过日子,该是比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过日子舒坦的多才多。他这会子都动心了,他家的大格格年纪也不算小了。这没满意的,一拖二拖的拖大了。要不这回也招赘一个。 他觉得这或许还真行。 等到这边一结束,林雨桐叫四爷去忙,她扶着太后先送太后的銮驾回去。 太后受了点惊吓,林雨桐不敢大意,叫人熬了安神汤,看着睡了才赶紧回去瞧孩子。 孩子们有奶嬷嬷照管着,有张起麟和董小宛亲自看着,都好好的。在帐篷里玩的且好着呢。一见林雨桐进去,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就伸着胳膊要人抱。 孩子多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只有一双胳膊,抱不过来四个孩子。但孩子慢慢的大了,一天一天懂事了,区别对待最是要不得的。于是她也往他们玩的毯子上一坐。不光得把胳膊分开示意他们过来,还得把腿分开成八字,四个争先恐后的过来,弘晗大,他最快,占据有利地形直接扑了林雨桐一个满怀,林雨桐‘吧唧’亲了这小子一口,他咧嘴就笑,口水马上就流出来。顺手给擦了,然后往左腿上一按,叫他坐在左边的大腿上。弘畅比弘暧快,跑过来还撞了弘晗一下,弘晗抓着林雨桐的衣角,险些翻到大腿外侧去。林雨桐一边亲这小子,一边在小屁股上轻轻拍一下,就数这小子最皮实。将他摁在右腿上坐了,他咯咯笑着靠在林雨桐身上,小短腿一伸,把刚跑过来的弘暧绊了一跤,往前一扑一下子撞到林雨桐的胸口上,生疼生疼的。吓的林雨桐先看这小子被撞的怎么样了,上下瞧了瞧哪儿都没红,却只瘪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林雨桐咯吱了他两下就又嘻嘻嘻的笑起来,比小闺女还会撒娇,脸贴在林雨桐的胸口一蹭一蹭的。弘晶跑过来才发现没她的位置了,一屁股坐下,跟林雨桐面对面,小脚丫子从几个哥哥小腿缝隙里塞过去搭在她的大腿跟上,林雨桐一边轻轻抠她脚心,一边把自己的脚往回一收拢,脚心对脚心的贴着,刚好把四个孩子用双腿拢在怀里。弘晶被抓了痒痒,笑着左扭右扭的朝下一倒,蜷缩着身子要避开骚扰她的手,头却刚枕在林雨桐的脚腕上,扭脸一看边上就是额娘的脚,小丫头尖叫一声,一手捏鼻子,一手在脸前面一扇一扇的,嘴里叫嚷着,“臭臭……臭臭……” “哪里臭了?敢嫌弃额娘臭?”林雨桐低头将小丫头的叫丫子往嘴里一塞,轻轻的咬了一口,这丫头马上喊人,“阿玛……阿玛……” 现在阿玛叫的可顺溜了。 可叫再大声也没用,她阿玛且顾不上她呢。 四爷带着人围着那具尸体皱眉,只看长相装扮,绝对不是汉人或是满人。留着满头的头发,身上一股子羊膻味。用的武器就是军中用的弩。 十三爷拿着弩仔细打量,“这弩的制式……应该是准噶尔。” 四爷就笑,要是叫桐桐知道这刺客这么直接,半点都不隐藏身份的来了这一下,估计是想不通的。不是所有的刺客都得跟她似得,讲究个来无影去无踪,就像是她杀那些特务的手段似得,干净利落任何人还都怀疑不到她身上去。 国与国之间交手,不是那么一码子事。哪怕是隐藏了,也差不多能猜到是谁。所以人家就不干那遮头遮脸的事。事实上岳钟琪已经上了几道折子,说的就是准噶尔不安分,在跟西藏有了各种摩擦。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刺杀的事,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真要是成了,朝廷忙着葬礼忙着选新君了,哪里有空闲管西藏的事,如此他们的取胜的机会才会更大了。 从古至今乃至未来,斩首行动从来都不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四爷摆摆手,叫人把尸首抬下去处理了,这才跟一众跟来的兄弟和大臣道:“人家要战,那咱们便战。各有司衙门都动起来吧。该做准备的做准备,咱们随后廷议。” 将人都打发了,四爷才又叫人拟旨,是给岳钟琪的。问他新兵训练的如何了,如果可以,这次倒是不失为一次练兵的好机会。将士不见血,那可不行。 谁知道等到御驾要回銮的时候,岳钟琪的折子来了。 他上书是事叫林雨桐看了都哭笑不得。 四爷对岳钟琪有多看中,长眼睛的都看的见。这位不光是有战功,而且是如今少有的将帅之才。四爷肯定宝贝了。连番的嘉奖,给予优容,在众多汉臣中,算的上是佼佼者。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还有人盯上他了。 岳钟琪上折子说了,说是一个叫做张熙的人,给他投递了一封书信,信上说了不少话,但择其重点,领会其要义,其实意思很明确,就是——策动其谋反。 林雨桐看完,想说的只有两个字:“有病!” 可不是有病吗?岳钟琪好容易有今天的地位,位极人臣,被皇上信重,委以重任,然后你一个名不见经传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书生,跟人家又不认识,贸贸然的跑过去,给人家门房一封信,说是务必要交给你们老爷。然后他自己个还不跑,等着岳钟琪看了他的信就被他正气折服,然后跟个二傻子似得,叫他进去说你说的对,我看这事行!那咱们造反吧。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真想问一句:精神正常吗? 她觉得张熙脑子有问题。可四爷的神色却严肃起来了。 “怎么了?”林雨桐瞧四爷,“有问题?” 四爷当时没言语,只说回京再说。毕竟是路上,有时候说话是不怎么方便。 回到京城已经是十月底了,孩子的周岁生日都是在塞外过的。没怎么隆重,四爷自己都不过万寿节,所以谁的生日都铺张不起来。也不敢铺张。林雨桐也没觉得孩子的生日就非得怎么着才行,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过了,也就行了。 孩子到了就好带多了,至少晚上不用总起夜喂吃喂喝了。一觉睡下去能到大天亮。 看着把孩子安顿好,见一个个的都睡的香甜了,这才跟四爷一道歇下了,屋里只他们两口子,四爷才披着衣服起身,说起了岳钟琪折子上所陈奏的事,“这事说起来是不对。”他不记得自己还是自己的时候发生过这事,可是却在后来的读史书的时候看见过这一段,“……原本是圈禁了老八之后,流放了老八的同党去广西。这些八爷党的人在经过湖南的时候,宣扬说是咱得位不正,抢了老十四的位子。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张熙这人不是个什么要紧人物,他是一个叫曾静的门人。这个曾静,只有秀才功名,开着私塾馆,以受徒为业……” 林雨桐就奇怪:“一个私塾先生,怎么还养起了门人?” 对啊! 四爷看林雨桐,“我当时看这一段的时候也觉得奇怪。若是家里豪富,私塾这活计他看不上。若是只靠着私塾养家糊口,那是万万养不起门人的。” 要知道一个门人那是得依靠东家的,月月得给月例,还得又四季衣裳一日三餐。这还不算是年节礼。一个门人,最低限度一年没有七八十两银子是绝对不行的。可一个私塾,一年能赚七八十两吗?根本不可能。 所以打从这一点上,就叫人觉得奇怪。 这张熙跟曾静到底是什么关系? 四爷朝林雨桐伸出了一个手指,“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疑点,这回咱们并没有处置老八,更没有流放老八的什么党羽,那么这次的投书由头就不存在。史书上记载说,是因为曾静听了那些流言觉得大清气运将尽,而岳钟琪手握重兵却被猜忌,所以才叫张熙投书给岳钟琪的。可如今这些先决条件不存在,老八好好的当差了,那些党羽差不多都是因为贪污案子获罪的,也没听说有什么流言……” 林雨桐也笑:“说什么手握重兵又被猜忌,要是被猜忌换了不就行了。不是谁都能成为年羹尧的。岳钟琪从出身上就不具备那个条件。”所以说这一条听起来也矛盾的很。年羹尧那时候说起来是四爷潜邸的奴才,妹妹又是侧福晋后来成了贵妃。岳钟琪有什么,所以他不具备成为第二个年羹尧的先决条件,既然敢叫他手握重兵就不存在猜忌他的可能。 四爷又点头,“如今再想想史书上的话,好似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如今没有那些因由,可这投书的事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 只要这曾静不是傻子,那这背后肯定有人支持的。只是支持他的人只怕也未必见得有多聪明。 这个教那个教的一直闹腾,四爷一直叫人查,但相对来说手段还是温和的。只要不是武力冲突,都没有下过死手。叫人监控这个有,但要说把谁谁谁怎么着了,这个真没有。 而且这次的事看起来怎么这么笨呢? 岳钟琪随着折子一起送来的,还有张熙的信。信上把四爷骂了个狗血淋头,最主要的一条罪状竟然是纵容女子放足。 这个叫林雨桐有点哭笑不得。再往下看,人家署名的时候不光写了名字,连籍贯都写着呢。好像就怕别人查不着似得。 先是遇到个笨怂刺客,如今又遇到个傻蛋反贼。 这事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笑着问四爷,“史书上还说了什么?” 四爷跟着就笑,只觉得遇到聪明人不可怕,遇到这笨蛋才叫人捉急,不知道他想干嘛。 “钟琪即具折上奏,然后自然就是朝廷派人拘讯曾静。曾静供认不讳,就直接被解京师,张熙也同时解到。曾静供词中说了,他是在靖州应试的时候,读了吕留良所评点的时文,文中有论\"夷夏之防\"这一类的话,他觉得此人吕留良有反清的思想。于是就派了门人张熙专程去浙江吕家访求书籍。可那个时候吕留良早死了,吕留良的儿子见这人心诚,这么大老远的路上折腾个把月的,就只为了求书。于是就将他父亲留下来的书全都交给张熙带回去。曾静把吕良书的书大致的都看了,觉得书里面确实有许多反清复明的意思。于是越发觉得他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还渐渐的跟吕留良弟子严鸿逵及鸿逵弟子沈在宽等往来投契,彼此之间赋诗相互赠答。曾静自己写的书里,有这样的话,‘中原陆沉,夷狄乘虚,窃据神器,乾坤翻复’;‘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华之与夷,乃人与物之分界。’” 这不就是骂蛮夷是畜生! 林雨桐的表情也生动了起来。人家有反清思想,但说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忒粗糙了一些。 四爷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人家还说了,春秋时皇帝,该孔子做;战国时皇帝,该孟子做;秦以后皇帝,该程子做;明以后皇帝,该吕留良做。” 林雨桐心说,这曾经是个二杆子吧。人家吕留良是刨了你们家祖坟了吧。要不然人家都死了,还这么坑人家。说明以后的皇帝该吕留良来做。知道这话对于吕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外来。你们上门求书,人家好心把书给你们了。然后你们把人家坑了这么一家伙。这他娘的不是崇拜吕留良,是跟吕留良有深仇大恨吧。不看着吕家满门抄斩就不甘心吗? 可想而知这么多事情连在一起四爷得多暴怒。本来朝廷的事就捋不顺,外面又流言四起,谁都说他得位不正。以他的脾气,迁怒起来,谁能得了好? 她这么说,四爷的表情却更怪了,“……吕家是真没得了好,但曾静和张熙却被免罪释放了。直到乾隆年间,才被处死。” 林雨桐眨巴眨巴眼睛,她自己都迷瞪了。这么处置一点都不是四爷的风格。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吕四娘……” 四爷看她,然后点点头。 林雨桐读史书,读的不像是四爷那么细,记得也肯定不会像是那么准。但别的记不住,历史上四爷是怎么死的,她肯定是记得准准的。有一种说法是说,四爷是被吕四娘谋刺死的。传说吕四娘是吕留良的女儿,也有说是吕留良的孙女。当年,吕留良因文字狱被死后戮尸,吕氏一门,或被处死,或被遣戍。但吕四娘携母及一仆逃出,隐姓埋名,潜藏民间。吕四娘拜师习武,勤学苦练,尤长剑术,技艺高超。后来,吕四娘乔装改扮,混入深宫,一日,乘机砍掉四爷的脑袋。或说,吕四娘的师傅,原是四爷的剑客,后离去,培养了女徒吕四娘。 不知道会跟四爷有交集的时候,林雨桐对这种说法那是半信半疑。后来跟四爷做了一辈子夫妻,再想这个野史上的说法的时候,就觉得压根就不可信。皇上身边真不是那么随便想近身就能近身的,纯属扯淡。 如今说到了吕留良一案,再想起这个吕四娘的传说,林雨桐就想笑。要么说当权的都怕笔杆子呢。这吕四娘八成就是这些文人杜撰出来恶心人的。怎么埋汰四爷就怎么说呗。 两人说了半晚上这个案子,其中说不通的地方很多。 一个字——查! 往深了查,看看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在后面闹鬼。 人还都没押解回来呢,这一来一回说不得正赶上年节,这事想开审,只怕得等来年。四爷把事交给七爷,就暂时放下了。 这次刺杀的事一出,用兵的事就提上了日程,朝廷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不过这次就从容很多。不管是粮草还是药材或是兵器,都有军用储备,这是这两年才筹备起来的,储备虽然还不满,但所欠的也不多了。差不多现在是随时都能跟任何人开战的程度。不用准备,用万岁爷的话说,就是军备是常态。 四爷忙他们的去了,林雨桐自己也有一摊子事忙。跟九福晋对账的事,虽然有董小宛带着人处理,但林雨桐该看的还得看。信任这东西,都是有限度的。不能真的大撒手,那时间长了,肯定得坏事。你得牵着,不时的拽上一拽,这才不至于跑偏了。 九福晋也跟林雨桐说为难的事,“……主要还是原料,棉花不足……” 林雨桐挠头,鼓励种棉,这是绝对不行的事。 她刚想说新疆,一想也不对,这时候还没有新疆呢。新疆是乾隆年间彻底平定了准噶尔之后,又消灭了阿穆尔萨,这才有了这么一片广大的疆域,乾隆给这片疆域取名新疆,意为新开辟的疆域。 正准备跟准噶尔打仗你,你不能跑到人家家门口去种棉花吧? “再等等吧。”林雨桐掰着手指算,明年打了胜仗,但估摸着也错过了农时,是种不成的。得到后年,“这两年先稳稳,别急着扩大规模。要实在没有增长点,在羊毛上想想办法……” 九福晋却另外有事跟林雨桐商量,“……四嫂,还有个事……” 十分为难的样子。 林雨桐却笑:“有什么咱们说什么,什么时候你跟我这么客气了。” 九福晋不好意思的笑,“是我们家弘鑫……” 林雨桐忍不住又笑,这名字取的,如今宗室里谁不知道九爷两口子另辟蹊径,跟自家闺女换了这么个名字,她忍了笑意,“是孩子的亲事?” 好像年龄有点小吧。 九福晋赶紧摇头,“想多留两年,不急。”十分怕林雨桐要给她闺女做媒的样子,转移了话题,“这孩子之前跟着他阿玛出了两回门,就在前门大街上,结果不知道怎么想的,从家里调用了两辆骡车,打发了她那憨傻的奶兄跟一个瘸腿的小厮驾着骡车去了前门大街,拉客去了。从这头到那头,不管从什么地方上来的,反正是一文钱……” 林雨桐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公交车的雏形吗? 九福晋见皇后没露出反感的样子来,心里一松,低声道:“您知道就这两辆车,一天赚了多少吗?”她伸出一只手来,“五千三百多文……” 也就是五两多银子。 这满京城多少路呢?从内城到外城,又另外算,这真要是都走通了,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林雨桐还真是佩服这一家子。老子娘是钱串子,结果生的孩子还是个钱串子…… 961.重返大清(66)三合一 重返大清(66) 送走九福晋, 林雨桐才找机会跟四爷说,“商业税上, 我觉得咱们还得更上心一些。” 四爷重农, 重工,但却从来没有抑制商业。 他甚至鼓励商人走出去,需要商船, 这个可以有,朝廷有船厂, 你只说要什么型号的,咱们卖给你。担心安全问题?这个不需要。咱们的水师正好跟着出去练练, 彼此正好有个照应。 例如九爷的商队, 货物运出去, 除了带回来真金白银宝石药材及其他货物以外,也总是腾出一两艘船来,干嘛呢?运粮食。从外往里运。 这其实是帮了大忙了。尤其是帮了八爷的忙。但凡有个灾情, 有时候你就是能筹措来银子也没用, 上哪买粮食去?九爷要是带回来的全都是舶来品, 赚的银子当然是更多的。但相比起银子,物资储备才是关键的时候能救命的玩意。后来又添了军备粮库, 九爷就跟蚂蚁搬家似得,一点一点往回倒腾。 四爷没特意跟九爷说过这事, 八爷也没专门上门去求过。但是九爷还都是默默的做了。至于说为什么不大量的从海外收购粮食运回来的事, 这个不能苛责。问题是九爷现在跑的都是周边小国, 粮食本身就难以自给自足。每次回来都能倒腾这么多, 实属不易。这要是收购的多了,该引起对方的警觉了。所以这么细水长流的,在九爷现在看来,就挺好。 商人都精明的很,这个跟国籍无关。九爷赚没赚钱,这个谁都看的见。于是船厂的生意要是不扩大规模的话订单都能排到十年以后去。而今年,最大的不同还不是想要走出去的人多了,而是走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没看见这次各个属国都派了使臣前来吗?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如今的使臣是常驻的,而之前的都是有事才来。不是上门打秋风,就是求援助。要么就是自己国内出现了倾轧,请求上国主持公道。如今呢?四爷从来都只赠送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比如信运来的太湖石,比如盆栽的迎客松,比如皇后亲手种的花,要么就是皇子阿哥们亲自誊抄的孔孟典籍,再不然就是格格绣的绣品。反正他们把公主和格格也分不清楚。小格格还吃奶呢,送人的东西是林雨桐顺手从萱宝的绣样中随便挑的一样。是个意思就行了。反正是怎么不花钱怎么来。弘历自己的窑厂里烧出来的瓷器就被他皇阿玛挑出来几件送人了。他倒是进上来不少,可是奈何他皇阿玛实在是欣赏不了他那种风格,瞧着闹的慌。直接大方拿出去送人拉倒。 弘历也特别高兴他皇阿玛的做法,觉得这是看中他。你想啊,他私产里产的东西被他阿玛当国礼送人,那这不是看重是什么。四爷好容易将一堆碍眼的玩意搪塞出去了,然后他乖儿子弘历十分大方的给他皇阿玛拉回来一大推,“您随便送,这里的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林雨桐心说,你这么一来生意还怎么做?白送四爷这其实是没什么,反正产这东西嘛。可你要是每件都独一无二,这就没法做生意了。你想啊,一个梅瓶,还是拿得出手放在四爷这里都不寒酸的玩意,一窑里成了的没几个。要品相完好,那更是几窑恐怕也难找出一个来。你又要独一无二,那就意味着其他带着瑕疵的都得被砸碎了。这才叫独一无二。好嘛!如此一来,你那窑厂啥也别干了,只干这个得了。 这样下去能赚钱嘛? 林雨桐提点他,“不用这么费事,什么样子的叫独一无二的。你事先给几件瓷器上烧铸上某年某月谁谁谁送给谁谁谁,不就完了。”这样的字样带上,绝对都是独一无二。要是再叫你皇阿玛写几个字往上一拓,那就更完美了。干嘛放着好好的买卖不做,兜揽这差事。他到底是皇阿哥,哪怕烧的是粗瓷,愿意靠着他的生意人也会进他的货。所以还是能赚钱的。 谁知道好心提点人家,人家倒是义正言辞,“这是朝廷的脸面,怎么能随便应付呢?咱们是□□上邦,更该拿出点威仪出来……” 林雨桐心说:只要船坚炮利,从来就不会缺了威仪这玩意。 这道理弘历当然不是不明白。但他就是那么一个人,爱面子。他要是做在四爷的位置上,那朝廷必然就得跟着爱面子。爱面子就得撑面子。要真什么都有,这还罢了。要是什么都没有,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你跟跟他能说什么? 林雨桐不说了,弘昼到底是不忍心,又去提醒弘历,“……皇阿玛把那东西当国礼,这是多大的招牌!把这消息放出去,你叫窑厂那边把价钱提上五成,且等着,那些人趋之若鹜等着要呢。再跟九叔搭上线,叫他们出海采买的时候把你这边的货稍上。瓷器在海外贵的离谱。咱不要他给现钱,只把货给他,回来再结账。横竖九叔还能赖了你的银子。” 求人家去? 弘历面色有些不自然,上次好容易求了一次,给了八千两也没入股成功,闹了好大一场乌龙。他是实在不想再为这种事去求人了。犯不上的! 但这话不能跟弘昼说,于是拉下脸来,“你这是胡闹!”他带着几分训斥的口吻,“国礼,这岂能儿戏。都说了每一件都是绝品……” 弘昼能气死,“绝品就绝品吧。谁跟你争这个了。送人的梅瓶上画着菊花,你看那菊花是几朵,要是三朵,你再造的时候叫人画成两朵四朵行不行。”瞧着类似,但绝对不一样。谁还专门去数你那到底是几朵花。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弘历还气呢,这不是胡扯吗?那画讲究个布局,讲究个意境。你当时庄户人家的老太太呢,瞧着热闹就往上堆。他压根就不是那么一码事。没听出弘昼话里的好来,倒是觉得弘昼沾染了一身铜臭之气。俗!忒俗! 哥俩不欢而散。 林雨桐把这事又拿出来专门给四爷说了一遍,“……像是弘历他手里那个窑厂,要是搁在别人手里那就是个聚宝盆。咱们自己人未必又多追捧,但是外来的商人,对这玩意却喜欢的劲。” 四爷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上国馈赠的,可都是给了他们本国的皇室。皇室不管在哪里什么时候,都是一种潮流。他们用了,那么达官贵人那些贵族家庭会不会用呢。这要是运回去,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要是跟赠品从同一个窑厂里出来,又出自同一个或是同一批工匠的手,那价值更是不可估量。卖出天价去都行。 林雨桐这才接着道:“所以,咱们是不是也要开始考虑进出口税的事了……” 还真是! 哪怕现在进出口的规模还小,但确实该未雨绸缪了。 四爷连夜又召集了十几个大臣,御书房的灯整整亮了一晚上。 天气越来越冷了,一场大雪悄然而至。睁开眼,外面亮光一片,不是起的迟了,是雪太大。 还没梳洗完,畅春园就来人了。太后说天气不好,就不要来回跑了,这几天的请安就免了。孩子还小,照顾孩子要紧。 林雨桐知道老太后如今也不寂寞,几个老太妃一入冬也都被太后接进去了。几个人凑在一起摸牌打麻将,常为了三瓜两枣几文钱的就呛呛开了。谁也不让谁。关键是太妃们也看明白了,四爷没想跟他们的儿子为难,她们跟太后的事,牵扯不到外面的大事去。少了几分小心翼翼,这马上就多了几分真性情。一块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想起来骂几句儿子,坐在一起偷偷说几句儿媳妇孙媳妇的坏话,再夸夸自己的孙子。日子一下子就逍遥了。就跟太后说的一样,出宫了,烦恼一点也没少。一大家子吵吵嚷嚷的,能把人絮叨死。这要是碰上小辈聪明,指教两句人家还听的进去,知道她们是好意。有那笨蛋的,怎么说都说不明白。恨不能把他脑袋打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有心不管吧,这是亲孙子亲重孙,不忍心。这要是管吧,哎呦真能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可叫林雨桐说,这样的日子却叫老太太们活的更鲜活了。 她一边梳洗一边问平嬷嬷,“今儿皇额娘跟几个太妃要做什么?” “约了一起去钓鱼的。”平嬷嬷笑眯眯的,“晚上给娘娘送鱼吃。”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大雪纷纷啊!这样的天去钓鱼?好吧!谁叫老太太们身体好呢。 吩咐了几句,又叫带回去两坛亲自酿造的酒,“……不醉人,却最驱寒。喝了这个不上头,回去连驱寒的汤药都不用了。” 说的跟打广告似得。但效果真不是吹出来的。 平嬷嬷领命去了。林雨桐又叫张起麟亲自去送,顺便再瞧瞧太后。 几个小的穿戴齐整在临床的大炕上隔着窗户朝外看,一个个的急的什么似得,弘晗指着外面,“……去……去……”弘晶跟着跺脚,“看……看……” 林雨桐赶紧叫奶嬷嬷把几个往炕口抱,“……窗户跟前寒气重,他们受不住……” 果不然抱过来的时候,一个个的因为爬在窗户上手脸冻的冰凉。 正拿热毛巾给擦洗,又拿了面脂出来叫奶嬷嬷帮着把给擦上。外面就通报说阿哥爷带着福晋过来请安了。 林雨桐赶紧去了外间叫人进来。 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排排站着见礼。 林雨桐叫起,“别多礼了。都起来。”又看弘历,“今儿怎么这么早?” 除了弘昼两口子在园子里住,弘时和弘历可都没有。弘昼是因为之前不在京城,媳妇怀上了,林雨桐接过来就近照看。后来他回来了,但也没道理叫大着肚子的儿媳妇来回的折腾。可等生了以后呢,这个孩子又是七个多余早产生下来的,林雨桐就更不敢叫这两个搬出去了。先把孩子养明白了再说吧。弘昼不缺银子,在离园子不远的地方买了一个三进的宅子带着大花园子,虽然规格不高,但地方大。开春了就能慢慢的修葺了,再等孩子大一点了,过了明年夏天就能搬了。其实原本是不需要拖家带口住在城外的,可谁叫电线只在附近拉。在园子里用惯了电灯,怎么老觉得其他灯用着别扭呢。 弘时这一回在园子里,还真不是赖着住的。他是有差事,圆明园的稼轩居,里面开垦了几亩地,正在育苗呢。这东西得有人盯着。弘时就在那边住着干这差事呢。董鄂氏带着孩子干脆就住过来了。 跟弘昼两家都是住在园子里的过来请安近便,就几步路的事,林雨桐没多问,这才只问了弘历。 弘历早从宫里搬出来了。之前宫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年氏宫里有个宫女怀孕了。皇上一直就不在宫里,可后宫的宫女却怀孕了。这是谁的? 能自由进出皇宫的,如今可就弘历一个男人了。 不管是不是吧,反正代管后宫的齐妃把状告到了林雨桐这里,除了告状,还有请罪。出了这样的事那就丑闻啊。把那姑娘悄悄的拘谨了,因为是年氏的人,所以直接用了一个替年氏朝外传递消息的罪名把人给拿了。一点乱七八糟的流言都没传出来。 但林雨桐还是轻易的从齐妃的折子里看出了她的意思,她还是怀疑弘历。但这事她只能往上报,绝对没权利私下里审问的。 不过谁知道到底问了没问,这都是说不清楚的事。 林雨桐本来打算叫董小宛回去看看的,要是真跟弘历有关再另说,要是跟弘历无关,看看是什么情况。要是不是,把人带出去,悄悄的放了也就是了。还真能为这个搭上两条命啊。心里又想着,看来这内务府得整顿整顿了,太监这种生物最好还是不要再产生新的了。至于说宫女……也得改改了。心里思量这这些事,一个宫女怀孕的事与之一比,其实真不值得她花费心思。不过里面搭着齐妃的手,怕董小宛一个人不行,又叫了苏培盛,他们两人尽够了。结果人还没走,宫里就又来消息了,说是那宫女自缢了。 自缢了? 这就代表说不清楚了。 还是照样叫苏培盛和董小宛去了,但回来说并没有查出什么来。专门叫了仵作,非常肯定的说是自尽的,不存在被杀的可能性。 那自杀还分自愿和被迫呢。 最后叫人暗地里查查,结果得到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弘历确实在宫里碰见过这宫女,据说还夸过这宫女‘颇有动人之处’。但再深的关系就真没查出来。再有就是这宫女每月都会见宫外的表哥,至于那位表哥,至今没查出来。 这事到这里就只能是到此为止了。 世上没有纸包不住活的事,没几天富察氏就听到消息,不知道是怎么劝的弘历,反正就是搬出来了。府邸是四爷赐的,礼部和内务府也不敢马虎,自然是该收拾的都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叫人一打扫,说搬就能搬了。钮钴禄氏是左拦右拦拦不住,后来都开始装病了,说是一刻也离不得弘历在眼跟前。富察氏也绝,马上就打发人说要给园子里递消息,要给万岁爷请罪,说是弘历不能当差也不能进学了,只在永寿宫伺疾,做个孝子。 钮钴禄氏面色大变,这怎么敢?不管怎么处置弘历,她自己这么作肯定是要惹怒万岁爷的。富察氏还特别好心的说:“娘娘如今是个嫔……爷还说好好的当差不求别的,只要皇阿玛体恤,能看在他的面上,叫额娘往上再升一升,好歹是做儿子的孝心……” 这话说出来是好意吗?钮钴禄氏脸都白了。如今只是个嫔,下一句应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连嫔都不是了。’一想到这种可能,一句废话都没有,只说是一时迷了心窍,还是舍不得儿子云云。 如此,两口子才从宫里给搬出来了。可弘历的安家银子都还债了。哪里还有什么银钱安顿?于是富察氏的陪嫁全都用上了。除了宫里带出来的一点家具,其余用的都是富察氏嫁妆里的。阿哥所的院子才多大,一个皇子府又得多大?屋子里总不能空荡荡的吧。哪怕是不用的院子里面改摆设的还是得摆设。可富察氏能叫弘历用她的嫁妆,却绝对不会叫那些小妾丫头下人用她的嫁妆。这该买的还是得买。 可这烂的看不上,好的又没钱。 怎么办呢? 弘历拉着富察氏的手,“爷把家都拜托给福晋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富察氏看着走的极为潇洒的背影,完美的笑容在脸上一寸一寸的龟裂开了。谁叫稀罕你的放心了?巴不得你什么也不放心样样抓在手里才好呢。 反正想叫自己掏钱那是不成。怎么办呢?事总得往前行吧! 打发陪房,只给了那几百两银子,不拘是旧家具还是找木匠另做去,反正凑够数就行。前前后后一个月,花了不到五百两银子,把家里的家具算是补齐了。 弘历满意的不得了,觉得福晋特别能干。 可边上的高氏和富察格格,心里能委屈死。那是什么狗屁家具!不知道是谁用过的,找人修修补补的,在外面刷了一层新漆就拿过来用了。从小到大谁吃过这个苦头。 晚上逮住机会就给弘历告状,叫弘历去瞧她的衣柜,里面的味道能熏死个人。 弘历才不去呢!他又不眼瞎,吴书来又不是什么事也不管。那没钱不这么办能行吗?横竖没亏了自己就行了。他不去说福晋,也真没什么东西补贴女人,顿时就拉下脸来,“福晋崇尚简朴,头上从不见珠翠。你们不思自己的不足,倒说起福晋的不是了。倒是叫福晋的一片苦心白费了。以后你们的事福晋也不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羡慕福晋?福晋那都是从娘家带来的……” “奴婢也有娘家……”高氏能委屈死,别的什么都能忍,但这个真忍不了了,她眼泪直掉,晃着弘历的袖子,“那奴婢也能总娘家带吗?” 吴书来在外面听着,心里撇撇嘴,这高氏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这会子怎么犯蠢了。阿哥爷都说了,‘爱怎么着怎么着’‘福晋都是从娘家带的’。这暗示还不够明显吗?就是叫你们找娘家要去呢。还问?问出来叫阿哥爷怎么说?说你们去吧?那面子往哪里搁嘛。 果然就听见里面冷冷的一声哼,然后撂了两个字——随便! 随便就随便!随便我也要换了这玩意。 这么来来去去的换,本来没事的事,结果那些破烂家具搬进搬出的,到底是传了出来。 人家不说弘历败家挣不来银子,反说富察氏不会当家苛待妾室。 反正话传的不好听,然后弘历就带着富察氏到城外住了,散散心。他在园子外面是没有宅子的。所以住的是富察家的。富察家家大业大,他们只一家就占了一大片。然后内部在分,哪块是哪个房头的,分的特别清楚。富察氏老子娘带着兄弟都去了察哈尔的任上,所以这宅子是空着的。有老仆打扫,住进去很方便。 所以其实弘历如今吃的是软饭。吃穿用度都是富察氏的。 林雨桐这么一问,说你们怎么也这么早,弘历别的表情没有,就只脸红了。 怎么说啊?说住在老丈人家?笑掉人的大牙了。 富察氏见他不说话,只得道:“回皇额娘的话,是儿媳想出来散散……”说着朝从里面出来的四小只看了一眼,眼里带着羡慕。好像是为了没孩子而心情不怎么顺畅的样子一般。 四小只会走了,也走的稳的很。因着跟弘时弘昼两口子熟悉,蹭蹭蹭的就跑过去,由着他们逗弄。 林雨桐只笑看着,也不去管。跟富察氏说起叫她宽心的话,就跳过了这个话题。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人家爱住哪里住哪里去。搁在现在弘历这个身份住媳妇家确实是怪怪的。但后世女婿在岳家过日子的多了去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转脸又说弘昼,“这么大的雪,这两天别往出跑了。路上不好走。” 其实也没那么难走。园子到京城的路好走的不得了。专人在修补,专人打扫,路上的客栈饭庄临时打尖的客栈把一路两行都铺排满了。不过皇额娘这么长时间没回宫了,压根局不知道而已。 他细细的跟林雨桐说外面的事,“……别看人家小生意,可那心思用到了,一样赚银子。当初这条路的两边各十米进深,全都交给浙江商会去经营了。人家承诺的,路归他们管。您是没见现在,不管是什么天气,路都清扫的干干净净。那两边的店铺,全都是浙江商人的……” 林雨桐暗暗点头,“所以说啊,这世上不是没生意做,只是缺少发现的眼睛。” 弘昼深以为然,弘历又觉得不自在了。 得了!一看弘历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话题又不能聊了。那边董鄂氏逗弄圈在弘昼怀里的弘暧和弘畅,“……下雪了……着急想出去了……”这俩小子手指着外面一个劲的‘去去去’,在屋里待不住,她就笑,“……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弘时白眼翻她,“人家枕着馒头睡,咱们家……呵呵……” 林雨桐就笑:“暖棚塌了?” 弘时一直冬天在种菜,这成了他府上的主要经济来源。如今算是遇上灾年了,他感叹,“要说起来,还是庄稼人最苦。旱涝不保收。靠天吃饭……可天有不测风云啊……” 所以才说,任重而道远嘛。 这个话题沉重的很,眼看吃早膳了,偏偏说这个。董鄂氏悄悄瞪了弘时一眼,没看见皇额娘一脸若有所思,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吗。她转移话题,笑道:“……横竖咱们家今年不指着那点地了,九婶前儿才给我捎话,说是年底该分红了,今年这一股也不知道能分多少……” 董鄂氏入股的其实是羊毛纺织,利润也是相当不错的。 吴扎库氏就搭话,“赶明儿三嫂带我去见见九婶,我这里还有点私房银子……” 弘昼就蹬吴扎库氏,爷短了你的银子还是怎么的?穷折腾什么? 吴扎库氏才不怕他,皇上还让皇额娘还打木仓呢,我挣个银子碍你什么事了? 两口子眉来眼去的,真当别人是瞎子。 富察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抿嘴一笑就低下头,她其实也入了一股,但这事不能叫弘历知道。九婶也答应帮忙瞒着了。她总得给自己的儿女留点。 过来请安,顺便在这边蹭饭,然后儿媳妇比儿子放松,探讨的都是银子的事。 富察氏瞧了上手坐着的皇后,抿嘴一笑,“嫂子和弟妹也在,我正要有个事要跟皇额娘说,要不一起参详参详……” 林雨桐一边关注了四个小的,一边听着她们说话,富察氏一说她就仰起头,“在自己家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顾虑。” 富察氏才抿嘴浅笑:“儿媳是想说女学的事。” 女学? 林雨桐诧异的看了一眼富察氏,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 女学她是很早就想办的。但一直没顾得上。不过富察氏到底是个聪明人,从这细枝末叶处瞧出了端倪。 富察氏心里还真就是那么想的,越来越多的女人参与到外面的大事当中,皇后甚至还在沙场点兵的时候亲自上阵。这里面透漏出来的其实就是皇上的一种态度。他并不觉得女人走出大门有什么不妥当。没看见九福晋每年都被表彰吗?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的表彰,而是来自于皇上的。这意义完全不同。她带着几分试探的道:“……听九婶说起过,好些个女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领工钱都是摁手印,上面写了什么完全不知道。上个月厂子里查了一次,就查出有管事暗地里克扣工钱的。那个女工也是可怜,干了多少个工时也不知道,该得多少工钱也不会算。人家给多少她们拿多少,最后被人坑了心里都没数。这不光她们吃亏,就是九婶那边管理起来也困难……儿媳就想着,是不是跟义学一样,也该有个女学……” “那就你来牵头,办吧。”林雨桐直接就给定下来了。先办起来,至于教导什么,这在以后可以调整嘛。而且富察氏在历史上可是非常有名声的贤后,她的能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又有了这样的想法,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那就办吧。 这么简单? 富察氏有点傻眼,她只是想先试试,就算皇后有意,不是应该先跟万岁爷说一声,等万岁爷应了,才能筹备吗?就算筹备,不是应该叫太后挂这名,然后她主事,再有自己这些儿媳妇跑腿吗?怎么什么也没多说,连个章程都没问,就说这么应下来了。 干脆的叫她有些慌,今儿她真是临时起意。之前还没跟自家爷商量过呢。小心的看了弘历一眼,见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可她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可生气了能怎么办?是自己先提的。这会子不应了?没这么打嘴的。 她带着几分惶恐的起身,“儿媳一定跟嫂子和弟妹好好商量商量,然后写的章程给皇额娘……” 林雨桐叫了董小宛过来,“拿十万两银票来……” 等银票拿来,林雨桐指了指富察氏,“给四福晋去。” 富察氏战战兢兢的,这就直接给银子了?“儿媳惶恐……” “怕什么?”林雨桐对于乐于干活又有能力干活的孩子态度特别好,“只管去,做不好没关系。只要尽心就行。” 直到从园子里出去富察氏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弘历看看富察氏,又看看被富察氏抱在怀里的钱匣子,冷笑一声,“爷还真是小看了福晋。怎么?也想跟九婶学学?”说着,就又是一声冷笑,“也不对!你可比九婶聪明多了。九婶只知道赚钱,别的一概不管。你呢?心比她大,你要的是名声。这是觉得爷给不了不尊荣,要自己挣了?” 这话怎么说的? 富察氏心里憋气,“爷真是会冤枉好人。妾身倒是为了谁?” 弘历冷冷的看着富察氏,“这倒是为了爷好了?” 富察氏眼圈都红了,“不是为了爷好还能为了谁好?爷也不看看,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连同十格格,哪个是跟咱们亲近的?您再看看三阿哥跟五阿哥。跟弟弟妹妹那么亲近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弘暧和弘畅扒着弘时不撒手,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看那配合的及其默契的动作,就知道他们是常常跟几个小的这么玩的。弘昼更过分,一手抱着十格格一手提溜着弘晗,只拎着领子皇额娘也不会说什么,还只笑。一母同胞也不过如此了。 以前跟弘昼一起去皇额娘那里请安,并感觉不到什么别扭的。一视同仁待遇是一样的。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变的不一样了呢。外人是看不出什么的,可自己知道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他有些后悔,当初住在宫里就是个大错误。 富察氏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有这么一桩事在,妾身好歹常常能进园子去……十次里有五次爷能陪着去,过上半年您再看,肯定跟现在不一样……” 是这么个道理。 冤枉了人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过去拽富察氏的手来回的摩挲,“……叫你受委屈了……” 富察氏真就鼻子一酸,这下真是替自己委屈了。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男人呢。 不过是贤惠惯了的人,没揪着不放,“也是我太急切了,早跟爷商量了,也就不会有今儿这事了。” 不过富察氏的女学,倒是给了一点灵感。他本身悟性就极好,想到皇阿玛如今的所作所为,熬了两个晚上,写了一份折子,揣上直接去园子了。 四爷把人叫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就示意他说话。 弘历有些紧张的将折子递过去,“请皇阿玛御览。” “你直接说吧。”四爷将折子放在一边,“大致说都写的是什么……”他放下手里的笔,将头往后一仰,枕在椅背上,然后抬起手摁着眼睛周边的穴位活动着。 这是眼睛累了。 弘历一见这样,就赶紧道:“……儿臣是这么想的……” 962.重返大清(67)三合一 重返大清(67) 一眨眼, 就到年跟前了。一进入腊月,林雨桐就开始忙着节礼的事。不光是京城内的还有地方上的官员, 都得叫人家感觉到皇恩浩荡。 董小宛虽然是干熟悉了的。但这一年跟一年的情况还不一样。往往这赏赐的多寡和分量, 代表着四爷对官员的满意度。这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 可林雨桐自己也有很多拿不准的,那只能问四爷。 晚上梳洗完了躺下, 四爷才发现他多了一个任务, 就是给官员打分。每个人名字后面跟着五个小星星, 觉得是几星就在哪个星星上面画个勾就行。 这样当然不是不行,但是就是叫人觉得别别扭扭的。 “这是咱们私下里的评价,跟朝廷那个不相干。”林雨桐说的毫无压力, 直接从他手里拿过去,“你躺着闭眼, 我念你听着……” 然后林雨桐报一个名字,他就说一个数字。配合的默契极了。 这么多官员,愣了没有哪个是他想不起来的。这么下去真真是得累死个人了。 念了一会子她就歇了, 过去伸手给他按摩, “浑身的肌肉都硬邦邦的, 横竖快年假了,真得歇几天了。” 半天没等到四爷说话,低头一瞧,这是又睡过去了。 连林雨桐都盼着放假, 可想而知被奴役了一年的大臣, 心里是什么想法。几次去给四爷送饭, 就听见侯见处的官员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说的都是放假以后的事。这个说到时候都到我家,我那有好酒,咱们烤肉喝酒,不醉不归。那个说还是拉倒吧,不想干别的,就想在床上赖上三天三夜。紧跟着旁边就有人故意打趣这人说,你是新纳的小妾没时间陪吧,三天三夜,那你可得悠着点。紧跟着就是哄笑之声。 林雨桐嘴角翘起,那位大人有没有新纳的小妾不知道,她就知道,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盼着放假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反正还不到日子,就开始计划着放假以后的事。 等回过头林雨桐瞧见四爷放在手边的几本书,将折叠的地方翻开,她眨眨眼睛,从心底觉得四爷的确是有些不地道。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林雨桐拿着手里的《汉律》,四爷用笔勾画出来的一段翻译过来是:吏员五日一休沐。意思是政府工作人员每相隔四天可以休息一天。 再换一本,是司马迁的史记,其中折起来的是百万君传,里面也有对假期的规定,说是官员每五日洗沐归谒亲。”相比于西汉时期的规定,这时的“休沐”不但可以洗澡休息等,还可以回家看望老小、夫妇团聚。 将这两本放在边上,林雨桐觉得四爷绝对不会按照这个来规定假期的。干四天休息一天,不要太美。 果然另一边还放着几本。 “永徽三年以天下无虞,百司务简,每至旬假许不视事,以宽百僚休沐。”林雨桐嘴里啧啧有声,永徽是唐高宗的年号,这是翻看唐史了。从这个时候开始,官员工作十天才能休息一天,也就是上旬、中旬、下旬各一天。这三天休息时间被称为“浣”,从此假日又有了“浣”的称谓。浣跟沐异曲同工,都是洗涤的意思。反正挺形象的。洗澡换衣服把自己打扫干净的意思。 这对于地方上的主官来说,这一天当然是无所谓了。这一类官员,后衙住的是家眷,前衙是办公之地。这跟在家其实没差别。但对于底层官员来说,比如幕僚衙役,这些人平时是不能回家住在班房的。每隔十天允许回家一次,这就跟住校生每星期都要回家一样,少了真不行。就是京官,离家远的都是在班房凑活。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按这个来算,一年也就是三十六个法定节假日。 太少了一些。 再往后看,是一本《文昌杂录》,这是宋史了。里面记载了除了旬日放假之外,元日也就是春节、寒食、冬至各放假七日;天庆节、上元节、天圣节、夏至、立春、人日、中和节、清明、七夕、末伏等也都放假。这样一算,一年的法定假日达到了七十四天,加上三十六天旬休日,共一百一十天……这就跟后世的法定节假日比较接近了。 元史被四爷撇在一边没看,这个不具有参考价值。林雨桐记得,好像四爷前几天还说过一嘴,她当时顾着看孩子,也没往心里去。如今一翻,才发现人家一年到头放假只有十六天。这是压榨的有点狠了。 可尽管对元史不怎么认同,可到了明清两代,多少还是受了元代的影响,政府官员就没有汉唐宋时期宽松的休假制度了。“旬休”制逐渐削减甚至取消,全年只保留三个假期,即春节、冬至及皇帝的生辰。具体的是月假三天,加上元旦、元宵、中元、冬至等节日可放假十八天,每年休假只有五十多天。清朝前期的休假制度基本上沿袭明朝,如今四爷脸生日都不过了,估计这些人不是心疼寿礼,而是遗憾又少了一天的假吧。 等四爷回来她就拿这个问四爷,“要改现在的休沐制度?” 四爷将书拿过来瞧了瞧,“这得跟内阁商量。” 林雨桐就吐槽:“……这制度用人用的太狠。” 四爷就拿书瞧她的额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真是这么着,我也没必要在这里翻看史书了。”他就掰着手指跟林雨桐算,“别看法定节假日少,但除了法定节假日,这时候的“临时请假”制度却宽松人性的很。我跟你举个例子,如果官员因为有急事而无法及时回官署办公,怎么办?规定是,‘急假者一月五急,一年之中以六十日为限,千里内者疾病中延二十日。’” 也就是说一个月里允许请五次急事假。一年里总数不得超过六十天。若是远行因病延误还可宽限二十天。加起来就是八十天。也就是平均一个月可多出六七天的假期来。这八十天的假,想分开用想合起来再用,都行。这在后世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不管是事业单位还是企业单位,真没听过可以这样的。 四爷见她惊诧就又道:“……还有那些父母住在三千里外的,每隔三年有三十日的定省假,这个是不包括来回路上所花费的时间的。如果父母在五百里外,每隔五年有十五日的定省假;儿女行婚礼时,有九天假期,不包括旅程。其他近亲行婚礼,假期分别为五天、三天、一天;父母亲去世,强制性放假三年。如果是军职,则为一百天……”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放假的日子可真是不短了。 林雨桐觉得,要是这种情况的话,这假期制度真不是非改不可。多人性化化啊!毕竟谁家还没点事了。后世那虽好吧,但对于个人而言,没事的时候朝九晚五的还好。真要家里有事了,家里父母病了,孩子需要照看了,谁谁谁家娶媳妇,谁谁谁家嫁女儿。假请不到,说啥都是白搭。人跟人越走越远,也跟这些有关系。人越来越忙,一年见不了一面,在一块说不了两句话。虽说电话方便联系,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然后两人嘀嘀咕咕半晚上,这事到底是暂时搁置了。 来年再说吧。 毕竟很多事情不好改的。就比如父母去世守孝三年这事,四爷能说不准吗?除了特殊情况对特殊的人才以外,这个现在真不好改。 雍正六年就在大家都忙忙叨叨中到来了。 去年过年,林雨桐没露面,孩子没过百天,她坐的是大月子,一直坐了三个月。今年却不好再不露面了。 一进入腊月,就跟着四爷回宫了。去年是四爷一个人回去的,该祭扫的祭扫,完了就直接回了园子,压根就没在宫里过夜。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几趟。这回孩子还小,四爷不叫孩子折腾,干脆就都回宫吧。这四只小的说起来还没回来过。 女眷的年宴就设在长春宫。 先是招待宗室女眷,接着是勋贵人家,再然后是命妇。一拨接着一拨,一天接待一拨。程序都是一样的,先是拜见,然后行礼,然后坐下来一起喝茶说话,实在是没话可说了为了叫大家不显得尴尬,一起去戏园子听戏,吃点点心茶水,占着嘴占住耳朵,简直不能再好了,终于不用再找奉承的话说了。跟皇后说话累的慌啊,不光要找不重样的话,还得小心着,想着这话是不是犯了忌讳。 所以说谁都不缺戏看,可宫里的戏大家看的都可认真了。 林雨桐几辈子都没学会听戏。 说对牛弹琴说的就是她这号的。以前还罢了,跟着人家看就行。人家叫好她抿嘴笑,含蓄的表示唱的确实是好。人家打赏她就跟着打赏,没人瞧出来她对戏是一窍不通。可现在这一招不行了。觉得好大家都不敢叫好,得等着自己先叫好了,人家才敢。 可林雨桐一听戏就跑神了,把这回事早就忘了。所以在招待这些官员家眷,朝廷命妇的时候,就气氛就显得有点沉闷。前两天宗室福晋和勋贵人家,那就好了很多。很多都能跟林雨桐搭上话,妯娌们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等到招待勋贵家眷的时候,像是觉罗氏,还有太后娘家人,坐在一起也都是有说有笑的,台上只管唱,那就是个背景音乐,大家下面私聊感觉也挺好。可等到这些大臣家眷了,林雨桐只能说真心不熟悉。于是这就尴尬了。 林雨桐真走神呢,然后猛的听见有人发出低低的抽噎之声。她猛的惊醒,这是怎么了?台上演的什么戏啊,把人给听哭了。这大年下的,点戏也都是有讲究的。打死他们也不敢唱那种期期艾艾的戏。 醒过神来往台上一瞧,也不知道是什么戏,反正是丑角,动作滑稽的不得了,叫人忍不住嘴角就往起一翘。这戏能把人看哭了? 她皱眉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边上的很多夫人就跟着林雨桐的视线往过瞧。 那么大的声音谁听不见啊? 越过好几排人,靠后的位子上坐着一位看着装应该是四品恭人的夫人,多大年纪看不清楚。不是林雨桐的视力不行,实在是这位刚开始拿着帕子在脸上抹泪,然后被林雨桐这么一看,起身立马跪下了。头低低的抽噎的声音更大了。 台上也不敢再唱了,都跪下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惹了贵人们不高兴了。 林雨桐知道这些人不容易,在宫里演戏,一个不好就是杀头的罪过。她摆摆手叫董小宛,“赏下去。叫他们先歇歇……我瞧着来的孩子不少,你跟班主说,不用约束孩子,渴了饿了只管吃喝去。” 董小宛应了,低声跟林雨桐道:“那位夫人是詹事府少詹事林大人的夫人方氏……” 林雨桐了然的点点头,叫董小宛忙去了。这才吩咐张起麟把这位方夫人请过来。 方氏起身不敢说话,走路一直低着头,瞧着也是怕的,脚底下都打飘。过来噗通一声就跪下来,“见过……见过……皇后娘娘……臣妾有罪……” 林雨桐叫人将她扶起来一边坐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有什么委屈就好好的说……” 这话一说,方氏眼泪瞬间又下来,才坐稳就从椅子上滑下来,“皇后娘娘,臣妾有冤……臣妾的女儿死的冤枉……” 出了人命案了。 在座的这么多人呢,看着方氏就像是看个傻子。凭你天大的事情,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在皇后的面前闹出来。 方氏好像因为女儿的死被刺激的不轻,“……臣妾就是忍不住……” 林雨桐摆摆手,“没关系!人命大如天,可怜天下父母心,叫白发人送黑发人……起来吧。起来好好说。” “臣妾的女儿今年十九了,一个月前臣妾收到消息,说是女儿没了……” 正说着,林雨桐打断她,“你闺女的夫家是谁家?”十九岁了,按照现在这个世情,早就嫁人了。还有,这位夫人用词很怪,什么叫做收到消息说是女儿没了。这女儿没了,该要报丧的。不能说两个娘家人都不通知吧。这就说不过去了。因此才有了这么一问。按照门当户对的说话,她这女儿的夫家至少也是个四品官家。又有高门嫁女的俗话,她如今又说是冤枉,那这肯定是亲家比他们家的门第要高吧。 方氏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声音也明显低下来,“小女并没有嫁人……” 没有嫁人? 没有嫁人,那就该是在家里才对。怎么能说是收到消息呢。 她没言语,只听着她说,看她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小女五年前入宫了……”不想方氏说了这么一句话来。 入宫了? 什么意思? 听着姓氏她家是汉人啊。汉女入后宫的情况比较特殊,除了皇上皇子这些瞧上被带回来的,基本是没有私下入宫的途径的。选秀不选汉女,即便有汉女那也是汉军旗的,姓氏上表现为某佳氏。董小宛说的是林大人,说的是方氏,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是汉臣人家。那女儿是怎么入宫的? 就是采选宫女,也是从包衣人家采选。所以这事就更不合理了。 她这么一问,方氏面色就带着几分羞恼,“臣妾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说是宫里要选人……” 那就不对了!宫里要选人是不会也不敢到汉臣家里选的。要是她家丈夫不允许,这事成不了。但到底是这位林大人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但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内务府都脱不了干系。 林雨桐没打断她,听她继续往下说。 “……小女进了宫,后来听说是分到了阿哥所,伺候的是四阿哥……这两年消息少的很,直到一月前才接到消息,说是人已经没了……臣妾是心疼难当,这人没了,是怎么没的,臣妾总得弄个清楚明白。这才四处打点探听消息,听那些经手搬尸的人说……身上没一块好皮肉,愣是被活活打死的……” 这问题就大了。别管人是怎么进来的。但这人死了,还是活活的被打死的。没有通过慎刑司私下动刑,就是皇后也没这个权利。 林雨桐就朝站在一边的富察氏看去,几个儿媳妇今儿都在,在这里帮着林雨桐接待客人。 富察氏在刚才听到说在阿哥所伺候四阿哥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如今再被皇后一看,她的脸就白了,噗通一声跪在林雨桐面前,“儿媳……不知。儿媳管家不利,请皇额娘责罚。” 林雨桐叫富察氏起来,却转脸问方氏,“你家女儿叫什么名字?” “……小女闺名芳华……”方氏胆怯的看了富察氏一眼,低声道。 富察氏皱眉,“芳华的名字本福晋没听过,府里的名册里也没有这么个人。”说着,顿了一下,“而且府里也没有缠足的婢女……” 没错!满人家的姑娘是不缠脚的。但是汉人家的闺女没怎么见过不缠脚的。所以,这个特征特别明显,要真有,富察氏也不敢要的。 方氏的表情就更不自然了,“……小女幼年跟随公婆住在乡下,是没有缠足的……” 林雨桐看向方氏的眼神就少了几分怜悯,这位林大人应该是出身寒门,十多年前要么是还没考中,要么就是官位不显。将子女留在老家这本也没什么。只不过后来发迹了,高位上来了,可这汉人家的闺女不缠脚,得不了什么好姻缘的。这么一说,他家的女儿进宫,这方氏不可能什么都不清楚,估计也是想进宫来拼一个前程的。 富察氏察言观色,知道皇后对这方氏没什么好印象,马上追问道:“那你家女儿身上还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小女眉间一颗胭脂痣……”方氏急忙道。 富察氏就知道这说的是谁了,继而心里多了几分恼怒。如今皇后当面,她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扭身回了一句,“高氏身边倒是有个叫红花的大宫女,像是跟方夫人的女儿,高氏一个月前报过儿媳,说是宫女病逝了,已经送出府安葬……” 别的婢女富察氏可能不知道,但是高氏、富察格格还有新进的一位侧室乌拉那拉氏,他们身边的人,富察氏可都是一清二楚的。 身上的特征和死亡时间这都对上了。那八成就真是了。 这牵扯到弘历的后院,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拉开。顾着弘历和四爷的面子,也不能再往深了问了。 这里面少不了后院的阴司事。从方氏的话里听的出来,平时他们家跟这个女儿来往的并不频繁,知道的消息也不多,连这孩子在宫里叫什么名字,也不甚清楚。可偏偏的,女儿一死就知道了。知道了就算了,一直隐忍不发,却在这个时候当众给揭开了。 这是为什么? 还不定背后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呢。 林雨桐只能以这里面牵扯到内务府,一定要彻查的名义停止了询问,叫人将这位方夫人好好的送回家。 这个年宴就在这么一种不怎么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了。 林雨桐跟四爷说了,四爷跟着皱眉,内务府这几年不是没整顿,付鼐是自己人,这两年他管着内务府,里里外外的都整顿了好几遍了。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这就只能说明,还清理的不干净。 四爷叫了付鼐进来,说事去了。 林雨桐却对林家女儿的案子,不再多问一句。 董小宛欲言又止,“……不往下查了吗?” 不必了。 这里面的事,富察氏自己会弄明白的。 富察氏从宫里回去,肚子里就憋了气。高氏身边出了事,马上就有人把消息送了出去。就怕闹不起来一般。不用问,这都是出自后院的几位。高氏一直就嚣张,不管是自家爷上谁屋里去,她总有办法把人勾过去。后院早就风起云涌了。她一直就懒的搭理,不敢在自己这里放肆就算了,至于其他的,狗咬狗去,不管谁赢了,她自己没吃亏就行。 但在自家府里,不管怎么闹腾都行,这要是在外面丢人了。叫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 后院没谁看高氏是顺眼的,可有能力做这样的事,并且做成这样的事的,却不多。 富察格格家远没有这么能耐。其他的侍妾就更不济事了。 只有一个有这能力,那就是皇后的亲侄女乌拉那拉氏。 本来去年年底就该把人给接进府的。日子都订好了私底下也都跟乌拉那拉家说好了的,可高氏不知道是怎么跟弘历说的,最后日子给改了。当然了,也跟皇后不待见乌拉那拉家有关。去年年底,本想着觉罗氏夫人怎么着也该回乌拉那拉家过年的吧。却不想皇后直接给拦住了。这意思还不明白,就是想给娘家一个教训。 后来自家爷要改日子,跟自己说的时候理由也是这个。他说,晾晾乌拉那拉家,别坏了皇额娘的事。 她想想这么说也有道理,就没有深究,后来才听说其实是高氏在爷们面前给内进门的侧福晋下蛆呢。 也难怪,高氏一直求医问药,差不多把药都当饭吃了,想生个孩子出来。这要是来上一个劲敌,她的希望就更渺茫了。所以,她这么做有这么一个理由在,谁也没多说什么。 耗了一年了,乌拉那拉家找了好几次,再把人晾着就不好看了。再加上皇后叫自己筹备女学,皇上又叫自家爷制定什么考试章程,桩桩件件都是长脸的事。她就琢磨着皇后给了自己脸,自己也得给皇后把脸撑起来。等乌拉那拉家再来问的时候,她没通过四阿哥,就直接给定下来了。回来跟弘历说的时候,就道:“……到底是娘家,她自己能给娘家没脸,别人去不行。咱们适可而止吧。”说完又笑道,“再说了,人家那姑娘,号称是满蒙第一美人。相爱比妾身的容貌还要更上一层才是……” 弘历的眼神果然就亮了,没几天就把人给接进府里了。 那姑娘是漂亮,不光是漂亮,还新鲜。 洞房花烛那晚,弘历被高氏给绊住了,一晚上都没过去,愣是叫这位主在婚房里枯坐了一宿。转天见礼的时候,弘历才瞧见人家的容貌了,从那之后,整整一个月都歇在乌拉那拉氏那边。 后来,还是高氏把弘历又勾搭走了。富察氏对后院管的紧,对高氏的手段自然也查了。常不常的叫人偷偷做一些小布片子穿戴……什么手段富察氏说出来都嫌弃脏了嘴。反正不管怎么着,就是把人给勾搭走了。这高氏就跟乌拉那拉氏扛上了。 不过现下看了,乌拉那拉氏的格局不是高氏能比。高氏就是在男人身上下功夫,而乌拉那拉却是一出手就想直接废了高氏。 那位红花估计就是在弘历不去高氏的那个月里,被气不顺的高氏虐打而死的。这事做的应该并不怎么隐秘。乌拉那拉氏知道了,才有了如今的事。想想那方氏选在那样一个场合爆出这件事,在她不是对亲生女儿真心爱怜的基础上,就不难判断出,这位母亲应该是有所图谋的。谁能给她好处,或者说是给林家好处呢? 背景不身后绝对办不到。 詹事府,主要职能就是教导太子。为东宫而设立的。可现在没有东宫的情况下,这少詹事其实真没什么权利。说起来是四品官,其实就是闲职。显然,林家并没有什么背景,要不然也不会在吏部安排在这样的地方。虽然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是由皇上亲自认命,但这吏部举荐也要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么一个没背景的人家,敢做这样的事吗? 不敢的! 除非背后有人给撑着。 跟自家府里有关,又有背景。不是自己,也不可能是自家爷。那就只有乌拉那拉氏了。 乌拉那拉家到底如何,别人不是很清楚,但对于林家来说,这样的人家就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贵人了。皇后娘娘的娘家嘛,又是得宠的皇后,在他们看来,这或许就是一次机会。于是发难了。 这事都不用去查,她也不想去查,一查查到承恩侯府,这再跟皇后见面得多尴尬。心里清楚就行了。只是这事对外该怎么说呢? 正想的出身,弘历回来了,皱眉就问,“今儿是怎么回事?” 长春宫的事一出,消息就传到前面了。皇阿玛但是什么都没说,算是给了自己面子。可这自己回来却不能什么都不问。大年下的,当着那么多朝臣,自己额后院起火了。这人丢的还不够吗? 因此语气就不算是很好。 富察氏心里翻白眼,憋气的很,但还是不得不柔声跟他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人就是这脾性,你软他就软,你硬他比你还硬。因为心里委屈的要死,脸上却不能露出分毫,“……这事我正为难着呢……”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终于等到主心骨回来的样子。 弘历就比较受用,神色也缓和了。坐下由着富察氏服侍,宽衣净面之后,端着茶抿了一口,才叫富察氏继续说,“到底是妇道人家,爷也是苛责了。” 富察氏噎了一下,谢了他的体恤。这才道:“爷之前叫我不要跟高氏计较,我知道。也都记着呢。这里面有许多不能说的事,这一点我心里还能没点谱。自那之后,高氏的事情我就不怎么管了……”说着还幽怨的看了弘历一眼。 弘历有些不自在,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自己有时候答应福晋会过来歇着,但被高氏一打搅,往往就失约了。福晋却从来没为这个拈酸吃醋过。他心里有数。正想着该怎么安抚福晋呢,就听她继续道:“爷正用着高家,我还能为这个难为爷?咱们是夫妻,这点信任还没有?” 弘历放下茶盏,拉住富察氏的手,十分感慨的样子。 富察氏垂下眼睑,带着几分为难,“……可这次……只怕爷不舍了高家都不行了……” 乌拉那拉既然设局走到这一步了,自己要是不趁势推一把,实在是说不过去。只有把高家彻底的压下去,高氏才算是真废了。 弘历面色一变,“真是高氏……” 富察氏点点头,“红花那闺女想来爷还有些印象,一直都是服侍高氏的。听这些奴才说,高氏自打分到阿哥所,伺候的就是高氏……这丫头长的很有几分姿色……” 弘历嘴角就抿住了。这么一说,他心里倒是有点印象了。好像是高氏不方便的时候,叫那丫头伺候过两回。叫什么他也没留意……没想到那么死了。 富察氏一看弘历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还有事。她都懒的管了,只做不见的道:“爷只一味的宠着高氏,却不想高氏是什么出身,一个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为奴为婢的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最后还落了那个一个下场……那些个汉臣们,许是瞧不起那位林大人,但对爷您来说,他们就又会怎么看您呢?他们不会细分是非对错,满汉冲突也不是是非对错能评判的。他们只会想着,在您的心里,难道汉臣家出来的大家闺秀,只够给包衣家的姑娘做婢女的?士可杀不可辱!他们会觉得您瞧不起他们,在羞辱他们……” 弘历的面色一下子冷凝起来,起身在屋里来回的转圈圈。 富察氏跟着起身,“……高家是要紧,可这汉臣的心更要紧。孰轻孰重,爷心里得有数……” 弘历低头没言语,回头看向她,“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富察氏咬牙道:“……这里面应该有乌拉那拉家的手笔……” 弘历皱眉,“乌拉那拉氏不安分?” 何止是不安分? 真要说起来,这样的格格指给宗室里别的阿哥,那都是嫡福晋的料子。高氏跟她比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再说了,后院哪个女人是安分的?安分了还有活路吗? 富察氏沉默了一小会,只道:“年轻难免气盛……” 年轻? 这话有些滑稽。 弘历摇头,“都说她有几分皇额娘的品格,爷看是画皮难画骨……” 对这个,富察氏不想评价。跟皇后娘娘比,她哪里够格? 却不想弘历眯起眼睛继续道:“……这么攻击高氏,怕也是冲着高斌去的。就是不知道她是自己行事呢?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这个倒是叫富察氏糊涂了。什么叫做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他这到底怀疑的是谁? 963.重返大清(68)三合一 重返大清(68) “您怀疑谁?”董小宛看向皇后, 低声追问了一句。 林雨桐看了董小宛一眼, 她喜欢这丫头的一点就是, 在自己身边从来不拘束。有什么就问什么,不懂的就问出来。然后一一都收拾进心里, 记住她, 然后长记性。这两年学的越发有气度了。不少宗室的福晋都旁敲侧击的打听过, 问自己是想给她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这事……林雨桐提过,但没逼迫。这丫头是个心里有数的,她嫁人不嫁人,嫁什么样的人,她自己下决心就行, 林雨桐并不会指手画脚。 见她问了, 林雨桐并不隐藏,只问道:“若是弘历的那个侧室……她一个刚从闺阁出来的女子,哪里有这手段?就算是有想法,没有为她跑腿的人也不行。她能调动谁呢?或者说她能信任谁呢?” 不是绝对信任之人,不可能将隐秘之事告之。 除了承恩侯府就想不到其他人。 董小宛这么说, 林雨桐就点头,继而又追问了一句,“别人对承恩侯府不了解。你却是了解的。知道承恩侯府,知道我跟承恩侯府的关系, 那么从你的认识里, 你能从那侯府里找出一个敢办这样事的人来吗?” 董小宛皱眉想了半天, 到底还是摇摇头。皇后跟承恩侯府的关系如何, 这两年她看的很清楚。宫里需要出席的大小宴会,一直都是只有觉罗氏老夫人来了。要知道,觉罗氏老夫人跟承恩侯府,如今可是两码事。皇后压根就没想叫老夫人再回乌拉那拉家的打算。一年多的时间了,承恩侯府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曾再被招进皇宫。那府里的任何喜事,皇后也只做听不见。这些人不知道背后走了多少门路,十三爷的府里,十四爷的府里,九爷府里,就是弘旺阿哥的贝子府里,也都上门求了。只想打问宫里的意思,再就是给皇后娘娘一个态度,想说他们知道错了。可皇后压根就没理他们这一茬。 年底官员考核的时候,乌拉那拉家的好几个爷们,都没过关,又被万岁爷下旨申斥了。要说在这种时候,他们还敢出来蹦跶,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董小宛心里骇然,“您这是担心有人打着承恩侯府的招牌在外面胡作非为?” 林雨桐没点头,事情总觉得哪里奇怪?林家的女儿入宫奇怪,林家这么轻易的相信有人能保他们为他们出头也很奇怪。看似合情合理,但事情完全说开,林家也并不完全无辜。而更叫林雨桐皱眉的是,这位少詹事林大人,寒门出身,在没什么背景的情况下,能晋身四品,以四十多岁的年纪来说,不能算是不得志。要是谁都不靠有如今的成就,那他就算是是个脑子绝对精明的主儿。要是这么一个精明人,这么轻易的就进了套子了,那这也说不上是精明了。反推过去,就得真的斟酌一下,这个林大人是不是真的在官场上没有什么靠山了。怎么想都觉得林家矛盾的很。 “先查吧。”她这么吩咐董小宛,“什么也别问……”问了这会子我也说不清楚,“往深了挖。把林家往底掉的查……”还就不信了。倒是想看看谁在这里面闹鬼。 这已经不是弘历后院的事了。林雨桐怀疑这是有人刻意在自己跟弘历之间掺沙子。 这事一出,弘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指使侄女和娘家干出来这事的? 会的! 甚至还会想,自己面上跟娘家闹的僵,保不齐就是障眼法。暗地里叫娘家人做手脚才能撇开关系。他不会想他现在究竟有没有哪些实力。毕竟史书哪些没野心的被清算的都不少。再就是三个嫡子太小了,真要是为了保险起见,即便不能清除障碍,那时刻压着年长的皇子不叫其壮大才是正确的。这次怎么着就是废了高斌了。对弘历的打击不可谓不小。要是从一个正常的思维角度去看的,弘历这么想其实不能算是错的。 帝王就没有不多疑的。不往深了想的脑子也成不了帝王。 大过年的出了这事,林雨桐觉得挺没意思的。 不等过正月十五,就跟四爷带着孩子回园子了。 想比起皇宫,四小只还是更喜欢园子。在宫里是不许他们出去的,也没地方给他们在外面玩。但园子里就不一样了。花房里地方大,也暖和的多,叫人带着去,在里面可以撒欢的玩。 在园子里安顿好,内务府就又叫人来问,正月十五这宫宴还办不办了。 不办!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四爷就直接给回复了。 不光不办了,四爷还不在园子里了。要带着林雨桐出去瞧灯去。 反正太后也不在畅春园,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被十四顺道给接走了。 孩子还太小,出门一个也没带。又专人看着,小半天不在一点问题也没有。 从园子里出来,两人带着人,一人一匹马直奔京城。这一条道上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人路过,九成还都是百姓得罪不起的贵人。所以连个探头探脑打探的人都没有。 京城的格局跟以前还是不同了。以前热闹的一直都是内城,可自从京郊一个连着一个的办起了厂子,如今瞧着外城可比内城热闹的多。哪怕是现在没有宵禁了,人们去内城的欲望也小的多了。 远远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四爷跟林雨桐下马,将马交给其他人,两人就携手步行,瞧着也就一里路的样子,没几步路。 却不想刚转过弯,就听到身后一连串的铃铛声。四爷拉了她避在路边,却见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跟了过来。隐约的还能听见说话声,想来马车上的人应该不少。 等到了跟前,车夫热情的招呼,“要做车吗?一位一文钱。” 林雨桐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九福晋的动作快,还是弘鑫没耽误,说了这事才几天,连外城这么远的地方都有马车了。看样子应该是从城外的村子里拉客的。 四爷拉着林雨桐上去,给了车夫两个铜板,然后才上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四爷就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苏培盛。 这家伙本来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才对,这会子却坐上了马车。还悄悄的冲四爷和林雨桐讨好的笑笑。真是成了精了,不用问也知道,他是猜到四爷必坐马车的。 没理他,装作不认识似得坐在了加宽的车边上。车顶棚上挂着一盏风灯,晃晃悠悠模模糊糊的,叫车厢里总不至于漆黑一片。车厢加长加宽,二三十个人总是能塞下的。车里坐位差不多都满了,看穿着拉的也都是乡下人。 一车人原本还嘀嘀咕咕的各自小声说话,见了林雨桐跟四爷打扮不俗,气质不俗的人,都不敢怎么说话了。一时之间车里静悄悄的。 还好路不远,反正林雨桐把车里还没怎么打量明白,就到了地方了。从车上下来,气氛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下车的地方是夜市的外围,下车的就是他们俩连带着苏培盛了。这边刚下马车,路边就来了几个人,顺着又上了马车,说座位不够也不嫌弃,挤挤就行。可见生意是极好的。 一街两行都是人,两边各式的彩灯挂起来,看不到尽头。边上还有各种的小吃摊子,味道混杂在一起,却并不惹人厌恶,反而显得特别有烟火气。 四爷怕被人冲散了,拉着林雨桐的手顺着人流走。 苏培盛却被人挤的东倒西歪,一时之间有点跟不上了。 四爷也不去管,他的眼睛先是看街边站着的维持秩序的衙役,又看向停在街边巷尾的水车。心里不由的暗暗点头,十四这差事还算当的不错,未雨绸缪,事先防备总比及时处理要更高明一些。 林雨桐却瞧着胖娃娃抱着大汤圆啃的灯直稀罕,拉着四爷去买,“给孩子们拿回去瞧瞧……” 这灯挂的高高的,要价肯定不低。张嘴就要五两,还一副不要还价的样子。 说实话,这造价最多五百文。要是搁在平时卖,也就是一两多银子的事。可这刚赶上这节庆,价格翻番的往上要。 看来不论古今,做生意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这边四爷刚要掏钱,结果一摸荷包才想起来,荷包苏培盛拿着呢。 然后他无辜的看林雨桐,意思是你出钱。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忍着笑正要拿钱,却不想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过来了,“我掏……我掏……” 是弘昼! 这小子真不会捡时候。 如今想过过二人世界咋这么难呢。 弘昼一手递了银子,一手拿了灯举得高高的拍被人给挤坏了,“爹娘,去酒楼坐坐去。”他朝路边三成的酒楼一指,“有好位置,坐在上面看才好看。想吃什么小吃叫伙计下来买就行了。” 碰上了想走是走不了了。 没言语跟着弘昼往酒楼去。 到了门口一抬头,见匾额上大大的写着三个字——春风楼。 这字迹熟悉啊!可不正是弘昼的。 弘昼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那个……爹娘里面请……” 酒楼里面跟外面比起来,又是另外一重天。一层一个桌子挨着一个桌子,人坐的满满当当的。顺着楼梯上去,二层三层就是雅间。原以为位置会在三楼,却没想到从三楼的拐角处还有一个楼梯,顺着楼梯上去,又是一层。 这一层上面就跟阁楼似得,靠着里面建了几间房子,因为离临街的一面远,再加上牌楼的遮挡,很难发现这里别有洞天。要是天气和暖,只这天台上赏景,就别有滋味。 如今临风站在上面,瞧下面的夜景。两排的灯如同两条火龙,蜿蜒而去,竟是瞧不见尽头。人潮如流水往复来回,好不热闹。 “这都是皇阿玛的功德。”弘昼适时的拍马屁,“几年前这样的场景是不敢想象的。” 这马屁拍的并不高明,但四爷的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弘昼嘿嘿笑着拍了拍手掌,就有人端着托盘过来,他递了两杯酒给四爷和林雨桐,“……尝尝,这是九叔那边从海外带回来的酒……” 林雨桐抿了一口,像是日本的清酒。 弘昼又给林雨桐给满上,扭脸话却是对四爷说的,“……儿子的庄子里,种的全都是三哥弄的那个番薯。如今种番薯的越发多了,产量也确实是多起来了。反正这玩意又不挑地方,种下去总得有的收……儿子想问皇阿玛,要是收购这玩意……您看行吗?” 这东西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但说把它当成正经的粮食吃,那谁也受不了。一想起这东西,他肚子里就直冒酸水,想起啃着蒸红薯就着辣椒蘸盐的日子。有人收购换成钱当然好了,“你要那么多番薯做什么?”他这么问弘昼。 弘昼笑嘻嘻的,“……去年种了不少,能做种的都给三哥了。剩下的不好的数量也不少,分下去一些还有剩的,儿子这酒楼有自己的酿酒师傅,原本就是在庄子上酿酒的。没想到他见了番薯倒是感兴趣,愣是拿那东西酿造出了番薯酒。” 林雨桐就笑,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这说的不就是地瓜酒吗?不怎么醉人,浓度也就在十几度到三十几度之间。 弘昼往北边指了指,“不管是蒙古还是老毛子的地界,天都冷的很。男人喜欢烈酒,烧刀子越烈越好,但女人嘛,度数低点的带着点甜味的想来也很受欢迎……儿子就是想把这东西往北边卖……哪怕是换成牛羊肉或是羊毛也是好的……”原地转手卖给九婶,就是银子。 四爷点头,算是认可他的想法,还专门要了番薯酒来尝了两口,味道还行。 弘昼又把酒楼里有的酒都拿出来,叫四爷和林雨桐品鉴。 不得不说,这小子是会做生意。什么桃花酒杏花酒菊花酒荷花酒葡萄酒梅子酒各色的酒应有尽有。 四爷哼笑一声,说弘昼,“这孝敬钱是不是给的有点少了……” 少什么啊?够花就行呗。钱存下来还有用处的。这做生意学习的道理也是一样的,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这话却不敢跟自家皇阿玛说,诺诺的点头,保证一点多孝敬一点。 林雨桐在一边瞧着只笑,也不言语。起了风,吹的头上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她头朝一边撇开,抬手整理头发,眯着的眼睛刚睁开,就不由的又眯了起来。 下面临街的馄饨摊位上,坐着的人有点像是弘历。 这本也没什么叫人惊奇的。只不过坐在他对面用轻纱遮面的女人又是谁?不是富察氏,也不是乌拉那拉氏,更不会是高氏,因为这女人刚才落座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走路的姿态虽然也是聘聘婷婷,但却有明显的差别。只怕她是小脚。 带着汉女出来?这也没什么。先帝的后宫汉女还少了,不一样都是小脚的女人么。 可真正叫她眯眼的是,打眼看去,他们俩的周围,分布着十数个护卫。别问林雨桐怎么看出来的,观察环境做出准确的判断,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而且这十多个人,可都不是弘历的侍卫。侍卫营出来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数了一下,十八个人里,只有四个是弘历带来的人。剩下的可都是他对面那个女人的。 还有那馄饨摊子,如今坐着的可也就他们二人。这么多的小吃摊子,都是人满为患,为什么只这一家,就招待这两人。之前她在上面看的时候见没有客人心里还道,这家的生意一定是最好的,这么早就把准备好的卖完了。可如今再看,却完全不是这样。再看那一对年老的夫妻,眼里就带了打量的神色。 四爷跟弘昼那边说着话,半天没见她言语,扭脸瞧她,见她看着下面愣愣的出神。 “怎么了?”四爷问了林雨桐一声,伸手拉她的手。天台上瞧的是清楚,可也了冷的很。 林雨桐反拽了四爷的手,“是弘历……” 四爷皱眉,顺着林雨桐的视线看过去,瞧着一圈也没见人,“哪呢?” 林雨桐推了弘昼递过来的手炉,转脸一瞧,再细看,已经不见弘历和那女人的踪影了。 馄饨铺子正在收摊位,也不是之前的那对老夫妻,反而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很欢喜的样子。散落在人群中的护卫也都不见了踪影,她眉头一皱,叫弘昼,“打发伙计,去买两碗馄饨……” 弘昼朝下一看,心里有点明悟,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四爷和林雨桐没有了赏景的兴致,去了另一边的房间落座,等着弘昼的回复。 不长时间,弘昼上来了,“……那对卖馄饨的,店里的伙计认识,常在这条街出摊位……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这个错不了……刚才叫人问了,说是有对老夫妻租了他们的摊位,一晚上给了五两银子……” 至于那对老夫妻的来历,那就不甚清楚了。 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情,四爷和林雨桐直接回了园子。 怎么也没想到,弘历提前他们一步回来,正等在御书房。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你去睡,我去看着孽障要说什么。” 进了御书房,还没说话,弘历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皇阿玛,儿子有要事启奏。” 四爷认真的打量了弘历一眼,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何事?” “白莲教好像缠上了儿子。”弘历抬起头,面色带着几分惶恐,“儿子觉得事情不简单,应付起来着实有些吃力,再不敢瞒着,还请皇阿玛定夺。” 四爷的眼睛眯了眯,在思量他这到底是真心的,还是桐桐瞧见他,他也发现了桐桐。他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扭脸看向一边低着头的苏培盛,他就在酒楼下面,弘历有没有发现苏培盛?或者是弘历身边的人有没有发现苏培盛?这都不好说。 要是因为苏培盛从而判断出桐桐和自己就在附近,这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些却都是没法问的事。 因此,四爷一时没有说话。 弘历心里有些懊恼,他是真的一点也没跟那些人有纠葛的意思。今儿只是心里烦,出来转转,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些人给缠上了。 见皇阿玛的样子,他不敢隐瞒,将在济南的事情都交代了。当然了,跟女人有纠葛的事,被他自动忽略了,“……儿子觉得这些人另外有主子,因而当时没打草惊蛇……这么长时间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来,没想到今儿突然就冒出来了……儿子想打探根底,倒是耐着性子应付了两句,可还没说到正事上,那女人突然就起身要走,儿子急忙问在哪里找她们。她反而指着在春风楼下转悠的苏公公叫儿子看,说再不走儿子可就要遭殃了。儿子当时也确实吓了一跳,没想到皇阿玛也来了这地方。儿子倒不是怕遭殃,只是还不得不作出点仓皇的样子来叫她瞧,如此,她才能信儿子愿意跟他合作的诚意……” 不知道是不是实情,但这么解释却是最最恰当的。他要是真的一点都没动心,从济南回来之后他就该禀报一声的。没禀报也就罢了,这么长时间他也肯定在京城没有查什么白莲教的幕后主使。要不然老七那边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一点上他撒谎了。可后面这些话,还真就没法判断了。他很聪明,聪明的将所有的漏洞都给堵上了。说的坦坦荡荡的。 四爷不信弘历真会对这些人言听计从,但未必就没有反利用一把对方的意思。 他也不挑破,只问道:“你想如何?” “儿子想……”弘历语气顿了一下,“儿子想皇阿玛暂时只作不知道吧。要是您放心,将这差事给儿子……白莲教从南宋一直存在到如今,想要从根子上剿灭……难!儿子倒是愿意跟他们虚与委蛇,瞧瞧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哪怕败了,自己在这其中也不会一点收获都没有。 若是成了,这功劳足够一个亲王爵位的。 进一步退一步都没有吃亏,因此,他请旨请的毫无压力。 四爷眯了眯眼睛,笑了笑,“你是朕的儿子,有什么信不过的……去吧,就按照你说的办。” 等弘历走了,四爷却叫林雨桐打发人盯着弘历的府上。 这段时间弘历的府上林雨桐一直叫人盯着呢。结果没两天就传来消息,吴书来避着人亲自去了一家当铺,从当铺里取出一车的东西来,趁着夜色从后门回府了。 弘历拿东西在银行抵押过东西,却从来都没有去过当铺。 那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又取回去的是什么东西? 探查的人专门测了这一车东西在土路上留下的车辙,根据计算,得出的结果是那是一车金子。 四爷冷笑一声,将送上来的消息往一边一扔,骂了一声:“就那点出息!” 林雨桐也忍笑,只怕这一车金子真是弘历从白莲教手里忽悠来的。 这两方遇到一起,就不知道谁坑谁了?这些人也是,弘历在女色上确实有些糊涂,但在其他地方,他们要是把弘历当傻子,那他们可就真成傻子了。 这不,还不知道有不容易赞起来的钱财,就叫弘历这么轻易的给弄到手了。 这发家致富的办法,也算是另辟蹊径了吧。 林雨桐又吩咐下去,叫他们继续往下挖,当铺就是一条线索,看看跟白莲教到底又什么瓜葛。这个查起来真不是太难的事,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这个人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玉柱的奶娘的表弟。 林雨桐就了然了,这八成就是李四儿死守的东西,辗转落到了白莲教手里,如今又到了弘历的手里。不过这李四儿藏钱是有一手,放到当铺里去,到时候拿点银子赎当就是了。而且他用的这个人,是它儿子奶娘的亲眷,更何况,这表弟跟奶娘表姐之间还有点说不得的二三事。为了给她儿子留个后手也是费了思量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这么轻易的就将东西给交出来了,可见白莲教这些说的是供奉佛母,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开年了,都挺忙的。主要是要打仗了嘛。多少大事忙不过来你呢,弘历府上这事,林雨桐就说直接先扔一边去,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这边刚吩咐完,董小宛就进来,“……林家的事查清楚了……” 得!看董小宛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别的事情都先推了,连孩子得叫奶娘带出去玩,指了边上的椅子叫董小宛坐了慢慢说。 董小宛将边上林雨桐吃剩的半盏茶端起来一口给灌下去了,这才道:“怪不得娘娘叫查,这林家确实是奇怪的很。”说着,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位林平大人,是康熙五十年进士,二甲七十二名……” 吊了个车尾,算是幸运的。 林雨桐点头,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林大人是山东济南人士,家里就是务农的。只一个寡妇娘将他拉扯长大,供他念书,在考取了秀才之后,娶了同村方家的女儿方氏……” “方氏是农家女?”林雨桐挑眉问了一句。实在是有些惊讶,倒不是说看不起农家出身的姑娘,可方氏给人的感觉可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的农家女儿能有的样子。哪怕是跟着林大人这二十年来学,可有些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学出来的。按道理说,她在成亲之后很长时间都是在乡下地方的,直到十多年前,康熙五十年之后,生活才优渥了起来。接触的环境才会改变。那时候的她很多东西都已经成型了,怎么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就说她行礼的仪态练一练能练出来,可那一口京片子半点口音都不带,这却不容易。 这点疑惑一露出来,董小宛就更加佩服了,“原来娘娘看出了蹊跷。娘娘叫我查,往深了查,对林大人而言,这岳家是何等亲近的人?当然得好好查查。可这一查就出问题了。林大人确实是娶了方家的女儿。可据那些有了年纪的老人说,这方家是逃荒来的,说是原本也是书香人家。后来在当地就落户了。将家里的女儿许配给秀才林平之后,不到一年,这方家老两口连带他们的儿子都回南边老家去了。之后,也只从这方氏的嘴里听到过娘家的消息,再没别人见过方家的人。再后来,也都是林平中了进士之后的事了,听说是方氏的老家发了大水,一家老小都没逃出来……当地的父老还夸林平,说是不忘本,发达了也没抛下糟糠之妻……尤其是在方氏没有娘家撑腰之后……” 所以说,这个方氏本身就来历不明。 可为什么别人不选,只选这个林平呢?真是林平有才华,叫他们看出此人必中皇榜? 这是扯淡! 于是又追问董小宛,“林家呢?” 董小宛皱眉,“……林平的父亲是招赘到当地的,原来是哪里的人,没人说的清楚。本就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子南北东西的跑,哪里的方言都会说,为人及其圆滑。林平的母亲是家里的独女,原本就打算招赘的,可是说来说去说不到个好后生。谁家有出息的儿子都不愿意招赘出去。这才将这个货郎招赘进门了。能说会道又能支应门庭,无父母无兄弟三亲六故都没有。这样的女婿进门才好拿捏,也不怕欺负自家女儿……” 于是,林平的父亲本身就是个说不清楚身份来历的人。 那么这些人选中林平,是不是跟他父亲有关呢? 林雨桐心里转个不停,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林家原本不怎么富裕的日子,打从女婿进门,一天一天就好了起来,置办了田产房产,日子渐渐红火。成亲后第三年,林平就出生了。打从林平出生,每年林父都会带林平出一趟远门,来回一个月左右。说是去祭奠老家的祖先了。但具体是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不过咱们的人从林平幼年的玩伴那里找到了一件玩件,木雕的小玩件保存的很好……”说着,就从腰里的荷包拿出小小的小马驹来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过来一瞧,马蹄上有个不怎么清晰的印鉴,是楚云阁。 楚云阁可是老字号了,在京城里经营了上百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也就是说林父是带着林平来京城了。”林雨桐将那小玩件放在一边,问了一声。 董小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据这位玩伴说,是林平从外地祭祖回来送给他的。” 那这就错不了了。 林雨桐看了那小马驹一眼,“可去楚云阁问过了?” 老字号就是有老字号的优势,他们的东西有印鉴,而且售卖出去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卖给了谁什么时候卖出去的都有记载。 董小宛点点头,“查过了……按时间推算,哪一年林平该是六岁,但卖给的人却不姓林,是一个叫做朱顺的。我又叫人查这个朱顺,这个人应该是京城地面上的人,姓林的查不出来,但这朱顺该是能查清楚吧。虽然废了一翻功夫,可这个人到底是查到他的踪迹了。此人原本在西山脚下开了一家大车店,五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经营不下去了,关了门,倒是在福缘寺出家了。” 出家了? “这福缘寺要是没记错,还是在西山吧?”林雨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 董小宛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应了一声是。 “西山离煤山那棵古槐有多远?”林雨桐问了这么一句。 董小宛几乎是跳起来,“娘娘是说崇祯皇帝上吊的那个……” 除了那个还有什么解释。 董小宛呼吸都急促起来了,“这是反清复明那些人在捣鬼?那林平到底跟那朱顺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呢?我能问谁去? 董小宛低声道:“林平会不会是朱家的后裔?” 要是朱家的后裔这会子就不会被当成枪使了,戳在最前面的一定不会是大boss。 不过朱顺就很有意思了。不知道真是朱家的后裔还是朱家的忠臣?给忠仆赐姓氏,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林雨桐心里想着,先把这一节放在旁边,继续问,“那林平的女儿是怎么回事?怎么进宫的?” 董小宛又皱起眉头,“这又是一件怪事……” 964.重返大清(69)三合一 重返大清(69) “林家的这个女儿林芳华, 是林平的嫡长女。生下这个姑娘的时候, 林平还只是个小小的秀才。可饶是只是一个姑娘,而非顶门立户的男丁,林母也及其喜欢……林家还为此大宴宾客三天。在乡下地方, 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何况林父早已经没了, 只剩下个寡妇人家供养儿子上学又给儿子娶妻, 能得第一个孙女的时候如此, 可见是真欢喜。这家的姑娘一直是老太太的掌中宝, 还对人直夸这孩子有福气。因为添了这个孙女的第二年,林平中举了,半年后, 直接中了进士, 出仕为官,留在了京城。林母对谁都说着都是她孙女带来的福气。林平被授官, 留在了京城。紧跟着方氏也进京了。老太太是个非常懂道理的老人。一是怜惜儿子初到京城, 立足不易。京城居大不易, 柴米油盐抬脚动步都是钱。老人坚持不跟着儿子来京城, 叫一家三口都往进城去了, 她自己在家还能拾掇拾掇田地……” “一家三口?”林雨桐看董小宛, “你是说, 林家的女儿跟着父母进京城了?” 董小宛点头,“是!跟着进京城了。可是不到半年, 这个林家的姑娘又被父母送回老家去了。原因是方氏有孕了, 照看不过来。”说着, 她叹了一声,“真正的怪事就是,这林家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缘故,对这个孙女再不同以往。也不抱出去串门子了,也不怎么在人前夸耀了。别人要见,也总是拿话搪塞,说什么人家亲娘交代了,官家小姐不叫轻易见人。有好几年,紧挨着他们家隔壁的人家,都没见过这个林家的女儿长什么模样。再后来,倒是有人偶尔能碰见,说那小姑娘大脚,小小年纪就在后院的菜地里忙活,很那娴熟的样子,应该是没少干活。这日子一直就这么过,直到六年前,才被接到京城。” 林雨桐皱眉,“你是想说,这姑娘怕不是林家的女儿?” 董小宛点点头,“这个现在说不清楚。反正林家老太太的态度前后变化特太大了。这不合理。再说这林芳华,长的还是很有辨识度的。方氏也说了,她的眉间长了一颗胭脂色的美人痣。我还专门叫人问了林家的乡邻,看谁能对林家的女儿一两岁时候的模样有印象。问他们这孩子小的时候脸上有痣吗?结果差不多的反应都是难道之前没有吗?叫人再细问,就有人说那时候孩子小,即便长了那么小也瞧不出来什么。更有那人到中年还长痣的呢。还不兴人家孩子后来添的……” 是啊!孩子变化快,谁能想到孩子不是以前那个呢。 这么这些过往,董小宛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惋惜,“……这姑娘被接回来以后,家里请了教养嬷嬷,据说那嬷嬷是宫里出去的,可找人画了那嬷嬷的画像,却并没有查出来这人在宫里的踪迹,许是还没查到吧。我叫人继续查着呢。跳过这一节先不去想,只从请嬷嬷这一条上看,林家还是想好好教养这姑娘的。” 那倒是也未必。真有心好好教养,不会这么些年不管不问,只到闺女成了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才想起来要教导了。是不是有些晚了。 只怕不是想好好教养这姑娘,而是终于有了用到这姑娘的地方了。 林雨桐没言语,只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 董小宛皱眉,“说起来这事四阿哥其实挺冤枉的。我在宫里查了,这林芳华最初是在坤宁宫做洒扫的丫头,是花了大价钱才调出来直接去了阿哥所。在阿哥所不知道是怎么投了高氏的眼缘,被要在身边一直伺候……直到出了事……” 林雨桐听明白了,这个姑娘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弘历去的。想到林平那个少詹事的官职,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疑问:这个官职到了他的头上,到底是因为他没后台呢?还是这本就是他所求。如果他家的女儿是直奔这弘历去的,那么他呢,少詹事是东宫的属官,他难道不是奔着弘历去的? 这难说的很呢。 董小宛脸上带着几分羞愧,“这里面很多东西都含混的很,我……没能查清楚。” 还要怎么清楚? 三代的事情都挖出来了,已经很不错了。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肩膀,夸道:“干的不错。”剩下的查不清出也没关系,查不清楚就不查了,既然确定林家又问题,还查什么“把人带过来,直接问吧。” 抓人? 董小宛问道:“悄悄的?” “不用!”林雨桐笑了一笑,“也是时候敲山震虎了。”说完又叮嘱道,“悄悄把弘历叫来……”还没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富察氏也一并叫过来吧。” 光靠弘历只怕不行,别的事情还罢了,这位见了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爱犯糊涂的性子,实在是叫人信不过。 董小宛一听,脸上微微有点尴尬,“……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跟您说……” 林雨桐摆摆手,“弘历已经宠幸过林家的这个姑娘了?是这事吧。” 董小宛脸一红,‘嗯’了一声,“……原本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身边的侍女本就是男主子的,宠幸不宠幸的也没什么,如今叫了四福晋,那这事就跌提前跟娘娘说一声。谁能想到才一开口,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娘娘就猜到了。忍不住好奇,到底追问了一句,“您是怎么想到的?” 根本就不用想。 “富察氏对这个叫红花的婢女记得很准。”林雨桐笑了一下,“哪怕是因为高氏的原因,但高氏身边其他的婢女她一定记不了这么清楚的,甚至是名字都得问身边的嬷嬷或是大丫头才行。而当时在大殿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说长了什么特征她马上就知道是谁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董小宛若有所悟,哪怕是婢女,伺候了主子的婢女在女主子眼里也不一样了。那种不一样就是她终于进入了女主子的视线,成功的被对方给仇视了。 所以说,嫁人是个可怕的事情。好好的姑娘成了亲就变的面目可憎起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这才转身出去办事了,对于主子娘娘为什么要请四阿哥两口子的事,她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 她都不明白,弘历和富察氏就更糊涂了。 弘历叫吴书来给传旨的太监塞了红包,看能打探出来什么。 可小太监哪里知道,只说是董姑娘吩咐下来的差事。 这话等于没说。皇额娘那边的事,不是董小宛负责就是张起麟负责,除了他们再没别人。 弘历对着吴书来就是一脚,现在是越来越不济事了,打听的这都是些什么。 富察氏拉了弘历一把,替吴书来求情,“爷也是,皇额娘身边的人,那都是调|理过的,不是那嘴巴紧的,根本就不能要。再说了,也叫臣妾一起过去了,想来该是家事。没事!” 这话也对! 弘历瞪吴书来,“还不伺候着,愣着做什么?” 吴书来连忙应了,还不忘了对富察氏感激的看了一眼。 从府里到园子里,得半天的时间,到的时候,天都晚了。今晚必是要住下的。 林雨桐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就叫留下来吃饭了。 四爷也带着九爷和十三爷到后面,林雨桐落座了,富察氏在一边伺候,也没谁觉得不妥当。弘历执壶,不时的给填茶倒水的,显得尊重又不会叫人觉得在逢迎巴结。 九爷就多看了弘历两眼,本来想说的话却到底没在饭桌上说。 吃了饭,九爷和十三爷抱了四个小的玩了一会子,就跟着四爷去了前面了。 他们还有要紧的话没说完呢。 九爷指了指铺在桌上的地图,“……本来打发这些人去各地转悠绘制地图,也不过是想给朝廷提供第一手资料,却没想到这里面有个小子,家里的父兄都在金矿上做过,他回来说,标注的这几个地方是金矿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些地图都零碎的很,大概拼接起来之后,四爷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倭国的地图。老九不光派人将这里的山川地图都画下来了,看现在这样子,好似还在寻找矿藏。 四爷的手在地图上敲了敲,“你想怎么办?” 九爷咬牙,“四哥,咱们的商队出海,水师屡屡遭遇的海盗,您可知都是些什么人?”不等四爷说话,他就咒骂道,“就是这些倭国人!他们可不是什么海盗,完全是有人豢养的狼子……这是见识了咱们水师的厉害了,要不然……”他的脸色沉重起来,好像有很多未尽之言。 四爷没言语,这种心情他能理解。猛地发现这个国家其实处处都是危机,也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无人敢挑衅,心里的滋味恐怕有些难言吧。又有古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想来他是感觉到威胁了吧。心里一笑,又追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办?” “来而不往非礼也。”九爷低声说了一句,就扭脸看着十三爷。 十三爷一愣,“要我干什么?” “改造两艘军舰混在商队里……”九爷嘿嘿笑着,然后看四爷,“不知道行不行?” 行!怎么都行! 只要不窝里斗,出了门爱怎么斗都行。就算是把天给捅破了,爷也给兜着。 哥三个不知道说什么呢,御书房不时的传来欢笑声。林雨桐带着弘历两口子出去路过人家门口的时候,隐隐约约都能听见。往常其实都是走的侧门,肯定不会跟来往的大臣碰见的,今儿是想顺便跟四爷交代一声的,却没想到听到他如此畅快的笑声。她不由的嘴角勾起,脚步一顿,跟着脚下一转没有停留,朝大门外而去。 从九州清晏出来,弘历还回头瞧了一眼,从来没见过皇阿玛那么笑过啊。 这边愣神呢,富察氏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了一声,示意他往前看。 结果一转头,就见皇额娘已经走远了。赶紧追了过去。 七转八转,两口子跟着都转迷糊了,到了一处不怎么起眼的院子。弘历还愣神,他从来没注意过原来这假山背后还另有一重天。 董小宛在院子门口迎接,扶了林雨桐下来,对弘历和富察氏欠身致意。 弘历将手里的扇子往起一抬,“免礼吧。”然后又问林雨桐,“皇额娘,这是什么地方?” 林雨桐没回答,只道:“跟上来吧。” 进了院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弘历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看来今儿这事远不是家事那么简单。 正厅的门被推开了,几个大力太监从里面依次退了出来。 弘历拉着富察氏跟着林雨桐进了里面。 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上首摆着三把椅子,正中间的那把椅子上放着狐皮的坐垫,两边的椅子上是一水半旧的猩红的毡子。 林雨桐在正中间落座,弘历跟富察氏才一人一边在林雨桐边上坐下了。 刚坐下,就见一个头上套着黑布套的人从外面给押了进来,而且直接摁在椅子上,半点没有要松绑的意思。后面押着犯人的黑衣人也都是蒙面的,弘历心想,这些人的身份只怕也不简单。要不然见人不会这么还遮挡着面容。是不是因为着他们是暗地里一层身份明面上又有另外一层身份呢。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身边要是有这样的人,自己也不一定会发现。想到这种可能,他头上的汗都跟着下来了。小心的看了上首的皇后一眼,那平淡无波的表情和眼神,只叫人觉得深不可测。 从小到大,怎么会一直觉得现在的皇后以前的福晋是个好糊弄的人呢? 全都叫额娘给误导了。 这会子顾不得想别的,因为皇后开口说话了,“头套去了吧。” 头套一去,露出一张四十来岁中年男子的脸来。没什么明显的特色,仍在人群里找不出来那种。 因为林雨桐不喜欢四爷蓄胡子,主要是四爷自己也有点烦蓄胡子。 胡子这东西其实不好打理。有些老大人,大冬天的敢过来见驾的时候,那胡子上还带着白霜呢,哈出的气全都结霜凝结在胡子上了。远远的看着,就跟鼻涕挂在胡子上一样,要多腌臜要多腌臜。因着四爷不蓄胡子,大多数人也都跟着不蓄了。这也算是引领了一次潮流吧。林雨桐其实也挺那些妯娌抱怨过。比如三福晋五福晋,三爷五爷原本就是蓄胡子的,而且蓄了很多年了,这猛的回来一把把胡子给剃了,怎么瞧着怎么不顺眼。四爷跟他们还不一样,为啥?四爷显得年轻啊,没有了胡子更显得年轻了。这就叫人不觉得别扭了。但三爷五爷这样的,年纪跟四爷相仿,脸上的皱眉早就上来了。哪怕是养尊处优吧,但那一个个的心里都不是闲的住的主儿,挺显老的。这么一张老脸偏偏没胡子了,再加上府里都是那种有资格用太监伺候的那种,这猛的一瞧,再跟他们身边伺候的老太监一对比。得!真没多大差别。 人都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放在如今也是如此。不是那种年岁实在大的,那些朝臣其实都跟着四爷的喜好再走。 连三爷五爷这样的都不能例外,可林平却是个例外。 要是不深想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但要是真仔细琢磨,他这种不看皇上喜好的人,可以说是不逢迎,但也可以说,他在心里其实对四爷是缺少最基本的敬畏的。 这是人的潜意识的东西,外因是改变不了多少。 所以林雨桐看向此人的时候,就多了几分打量。 林平先是眯了眯眼睛,好像在适应光线,然后在慢慢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的三个人,继而露出愕然之色。再下来才是惶恐,嘴里呜呜有声。 林雨桐摆手,“叫他说话。” 口里被塞着白棉布这时候被人拔了出去,他狠狠的吸了两口气,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见没有再放开他的意思,这才道:“臣叩见皇后娘娘,见过四阿哥四福晋。” 弘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听他口称臣子,想来这事哪个犯官呢?跟自己真没什么关系吧。他不确定的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看向林平,“你倒是好眼力。” 林平瞧了弘历一眼,“臣虽不曾见过皇后娘娘的金面,但是四阿哥臣还是远远的见过几回的。能坐在四阿哥的上首,又是这样的气度,臣就是再愚钝,也知道是皇后娘娘当面。当不得娘娘夸奖。” 林雨桐倒是觉得这个林平可不是像董小宛打听来的那般普通。到了这个境地没有慌张没有多问,还能思路清晰侃侃而谈,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至少这样的心理素质,不多见。 林雨桐轻笑一声,“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林平摇摇头,“臣不知。”然后头就垂下去了,半点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不好奇?”林雨桐看着林平,嘴里闻着,眼睛却盯着他,连他身体的每个微小的动作都不放过。果然见他的脚尖绷直了。要是没猜错,这是时候,他的脚趾一定紧紧的扣着地面,缓解紧张的情绪。 林平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 弘历的眼睛就眯起来了,这个人不对!不管是谁,在明知道上面坐的是皇后,边上做的是皇阿哥的时候,也会惶恐也会紧张。像是他这样的,恰恰说明他心里有谱!他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带到这里的。 “皇额娘……”弘历看向林雨桐,想问一声,这是谁。至少得叫自己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吧。要不然这云里雾里的,说的都是些什么。 林雨桐不等他问完,就直接点名身份,“林平。你身边那个高氏身边的婢女红花的父亲林平,詹事府少詹事!” 弘历心里一跳,想起那个眉间一颗艳丽的胭脂痣的姑娘来。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林平眼观鼻鼻观心,提起红花这个名字,他脸上没有半分动容的。 林雨桐轻笑一声,“……怎么?觉得做的天衣无缝,没人能知道你们暗地里都干了什么勾当?” 林平低着头,脸埋在胸前,不叫人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声音带着几分生硬,“臣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臣的女儿遭遇劫难,臣白发人送黑发人,臣本就是苦主,怎么听着娘娘的意思,竟是臣的不是了。另外,恕臣直言,臣乃朝廷命官,缉拿审问都不是娘娘可干预的事情……” 犯将了一军回来。 这下林雨桐真笑了,“看来你也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心里承受能力不错,就是太桀骜了,或者说是被改造的太好了……”对皇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培养他的人给他的洗脑算是成功的。已经到了悍不畏死的程度了。 她带着几分戏谑的道:“我真替你背后的人感到失望。你知道能安排你这么一个清白干净的身份,有多么不容易吗?你十年寒窗顺利的进入官场,想来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吧。十几年的时间,能顺利的到了四品,这一步步的,背后不知道多少人为了把你送到如今的位子而忙碌。还有这个在别人眼里是鸡肋的少詹事,只怕也是你们苦心谋来的。你们图的不是眼下,而是将来。如此苦心孤诣送你走到今日,你可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 林平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又猛地垂下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雨桐不再废话,“将他的嘴堵上……”然后朝屏风后面一指。 屏风后面是一间内室,林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朝林雨桐看过来,还没得到答案呢,眼前就一黑,黑布罩从上而下,将他遮挡了个严实。 等人拉下去了,董小宛不用林雨桐吩咐就走了出去,紧跟着又一人被押了上来,看衣着是个女人,带着低低的哭泣声,等黑布罩拿来,露出一张脸的时候,富察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这不就是那个方氏吗?就是再傻,听皇后娘娘刚才的话头,也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了。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叫红花的婢女也有问题呢。这些人混到自家爷身边又是为什么呢?想到前两天刚弄回来那些来历不明的金子,富察氏手心里都是汗。 方氏的表现可比林平可圈可点多了,她先是惧怕,等看到是林雨桐和富察氏的时候是愕然,然后是惊喜,再然后是迷茫,最后就带着几分畏惧和不解的怯怯的瞧着林雨桐,语气也带着几分试探,“皇后娘娘?是您吗?” 她挣扎了几下,见挣扎不开,急忙问道,“娘娘,臣妾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说着,就又露出几分恍然来,“是!臣妾有罪!臣妾认罪!臣妾不该叫女儿进宫,臣妾不该……不该在宫宴上就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这都是臣妾的错,跟我们家老爷没有干系,他并不知晓这些……” 林雨桐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方氏,“把你配给林平,倒是委屈你了。” 方氏面色一僵,继而又赔笑,“娘娘怎么说起这个……老爷虽然出身寒门,但自己上进。臣妾这没有娘家之人,这些人他也没有错待……” “没有吗?”林雨桐反问一句,“那你府上那五个姨娘是哪里来的?还有六七个通房丫头?” 方氏的面色几乎成了僵硬的,“好歹是官宦人家,体面总是要有的……这是臣妾愿意的。” “是吗?”林雨桐将脸上的笑意一收,“要是愿意,你何至于给他下了绝育药呢?” 没错,就是绝育药!刚才林平一带上来,林雨桐就闻见他身上一股子药味。大部分都是安神汤剂里所用的药材,只多出了两样来,轻微的很,但长期服用,再精壮的男人也休想再叫女人有孕。这要是不嫉妒,两人要只是合作的关系,又何至于此? 方氏眼睛一眯,紧跟着又摇头,“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绝育药?臣妾管理后院就是太心慈手软了,叫他们闹幺蛾子……” “方氏……”林雨桐不想听她狡辩,笑道:“你比林平更不容易。你要比他更听话,因为你更惦记你的一双儿女……都是做娘的人,这个心情我能理解。” 方氏脸一白,脸上的镇定之色再也维持不住,然后呵呵笑了起来,声音却带着哭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么不行……可我不能不听……我的女儿我的儿子,早就被抱走了……” 正说着,就听见里面传来‘呜呜’声,方氏打住话头,朝后看去。 林雨桐招手,“把人带出去吧。” 林平被带出来的时候布罩已经拿开了,也没人捂着他的嘴,他一出来抬脚就踹方氏,“蠢妇!” 一个窝心脚直接将方氏连人带椅子的给踹倒了。 “放肆!”弘历蹭一下站起来,呵斥几个护卫,“把人给看好了。” 护卫当然心里都有数,不放着林平来这一下,不把方氏给惹恼了,方氏怎么会将肚子的东西往出倒。 方氏被护卫扶起来,张口就唾了林平一口,“你又是什么腌臜东西?!” 林雨桐这才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请两位坐下,咱们可以慢慢的说。” 方氏噗通一声跪下,“娘娘,我可以什么都说,只求一点,求您若是能查到我一双儿女的下落,请千万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是无辜的,生下来就没选择的余地……” 林雨桐也坐正了,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只要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留一条命又何妨,你起来说话吧。” 董小宛过去亲自将人扶起来,还将她身上的绳索给揭开了。 林平张口要骂,被护卫眼疾手快的塞了白布团子进去,只能发出呜呜声。 方氏看了林平一眼,眼里就像是淬了毒一般,“……我本来是个孤儿,父亲早亡,母亲被叔叔婶婶强卖给过路的行商为妾,不知道往哪里去了。只留下我跟弟弟,那年我六岁,弟弟三岁。卖了母亲,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叔叔婶婶又将我跟弟弟卖进了戏班子。我们忍饥挨饿天天挨打一直过了五年,那时候我十一岁,弟弟也八岁了。班主为讨好贵人,要送我弟弟过去……”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哽咽了两声到底说了下去,“送我弟弟去做娈|童……”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一收,脸上带着几分戾气,“这怎么可以!我怎么能看着弟弟受这样的磋磨。那个时候,戏班子里唱旦角的大师兄私下找了我,叫我去找一个无尘的师太,说这个师太最是慈善不过,跟许多高门大户的夫人极有交情,只要求了她出面,找人赎出弟弟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说不得班主为了巴结更多的贵夫人们,连卖身钱都不要了。结果果然跟大师兄说的一样,我诚心诚意的跪求无尘师傅,结果她应下了,说是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班主也跟大师兄说的一样,什么都没要,不光放了弟弟,还放了我。可那时候我十一岁,弟弟八岁,我们从家里离开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戏班子,除了乞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过活。在戏班子里待的久了,自然知道像是我跟弟弟这样的孩子,要是没人护着,迟早还是得再被卖一回……能到哪里去呢?我只能去求无尘大师收留。大师见我们可怜,愿意搭把手。可那里毕竟是庵堂,弟弟是男子,还过了七岁了,不算再说是童子了。我能留下,他却不能。无尘大师就给她的一位故友写信,求他收留弟弟。这位故友是个秀才,在家里开了一家私塾,愿意收弟弟为弟子,在身边服侍。能跟着秀才老爷读书识字,这是先父和家母一直盼着的事情,我就是见识再浅薄,也知道能读书识字这意味着什么。那真是千恩万谢的将弟弟送到了对方手里。哪怕不舍,哪怕知道这回天各一方,但没关系,只要有出息,只要能活出个人样了,这点付出都不算什么。弟弟走了,我得加倍服侍无尘师父,她对我们姐弟的恩情,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无尘师父却全没有叫我服侍的心思,说我还小,需要学的还很多,于是我又多了一个师父,不知道姓甚名谁,我叫她于嬷嬷。于嬷嬷交了我很多东西,我越来越像个各家小姐……但我却更惶恐了。自小到大没人教过我什么道理,但是戏词上什么都有,所有的悲欢离合人家的喜怒哀乐,全都在里面了。我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无尘大师就算不求回报,可不是该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僧尼吗?怎么会教自己那么些东西?我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我问了,我求了,我只想做个侍奉大师的小尼姑。可是大师却变了脸……”说着,她打了一个激灵,好似回忆起了特别不想想起的过往,“……她告诉我,安排我做什么就老实做什么,说什么就必须听什么,要不然,弟弟还是会继续他的命运……我这才知道,我逃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我不得不从……认命又乖巧的做他们要我做的,学他们要我学的……时间长了,他们也不太防着我了,我慢慢的发现,那个戏班的班主和好心的大师兄,跟大师的来往都非常亲密……这个发现叫我怕极了。这就是一个设计好的套子,等着我一步一步的钻进来。那时候的我是个懵懂的什么也不知道小姑娘,他们都煞费苦心,半点痕迹都不想留,那他们算计其他事情,岂不是更用心思。因此我越发怕了,学的也越发的卖力。如此过了五年,我十六岁的那年,大师叫我过去,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没想到在大师的禅房里见到了两个人,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你见到了你弟弟,另一个只怕是你那个不知道卖到哪里去的母亲吧?” 没错! 方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本来我是恨的,心里思量着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去逃离他们的掌控,可看见弟弟依偎在母亲身上的那一刻,在母亲含着泪哽咽着叫我的乳名的时候,我知道,我逃不了了,再也逃不了了……” 不是逃不了了,是压根就不敢逃! -------- 965.重返大清(70)三合一 重返大清(70) 林雨桐没有回头, 但也能听到董小宛不怎么平顺的呼吸声。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同情方氏了, 眼泪都下来了,大有控制不住情绪的趋势。可能是她带着幼弟相依为命的日子跟方氏经历有些相像, 更能感同身受吧。 没去管董小宛, 只用眼睛的余光去看富察氏, 富察氏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半点情绪都没带。林雨桐心里点头,难怪是死了都叫乾隆记了半辈子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扭脸再看弘历, 弘历就那么半闭着眼睛,根本就人瞧不出情绪。 林雨桐这才朝方氏看去,她说她在戏班子呆过, 学过唱戏, 这点她信。戏里不光又百味人生, 还有察言观色唱念做打, 方氏学的都不错。 也许她这话有七八成是真的, 但肯定有一部分是假的。 哪里是假的? 故事从始至终, 处处说的是她自己,但处处说的又不是她自己。因为她就是个引子, 引出这个引出那个,她却犹如阳春白雪, 只是个可怜的无辜的不得不被人利用的受害者。 所以林雨桐才说方氏聪明, 不是林平那个容易冲动的蠢货能比的。要不是官面上需要这么一个身份做掩护, 人家还真就未必瞧的上他。要是他真能独当一年,当年何必巴巴的送一个方氏过去结亲?给方氏一个身份,还得经得起查证的身份,可并不容易。 方氏斜眼看了瞪着眼睛的林平,紧跟着就冷笑一声,“……一件我母亲和弟弟,我就知道,他们一定是要用我,不光要用我,还要大用我。需要我绝对的忠诚。只要我乖乖的,母亲和弟弟就能跟大多数人家一样,过太太平平的日子。那时候我别无所求,只要亲人都好好的,叫我做什么都行。别说是上刀山下油锅了,就是要命的差事我都干。”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差事不要命,只是叫我嫁人,远嫁而已。” “这不是什么坏事,十六岁的我,已经是大姑娘了。原以为他们会叫我去那些脏地方……”说着,她话语顿了一下,随即就要跳过去的样子。 林雨桐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脏地方?那除了妓|院也没别的了。这个地方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方氏却对这个讳莫如深,那么这一定是个要紧的地方。 她没出声打断她,只静静的听她接着说什么。 “……林平的身份,我之前是不知道的。他们告诉我的话就是叫我听从安排。于是,我跟着临时组装在一起的‘一家人’出发了。去了济南,在林平家附近安家落户了。对林平,要是从心里来说,我是瞧不上的。要是我还是有父有母,哪怕只是庄户人家的姑娘,林平这样的我也瞅不上。我宁愿找个能撑住事的老爷们,哪怕是庄稼汉呢,都比找他强。” 这话刺激的林平双眼就赤红一片。 方氏却呵呵一声笑,对着林平眼泪一下子又下来,“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好歹还有个秀才功名,比我之前的想的……”她又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之前想的,在戏台上唱戏供人玩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林雨桐眼睛微微眯了眯,还是没有打断她。 方氏抬眼,看林平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将皇后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没来由的一慌,赶紧收回视线,“……我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千里迢迢的把我送嫁的这么远,还选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亲事。我心里犯嘀咕,知道这林平必有不一样的身份。但没人说,没人告诉我,我也不可能知道。成亲后,我们确实是过了几天琴瑟和鸣的日子。婆婆慈爱,丈夫上进,日子虽然不宽裕,但银钱上只要用的到,总会有莫名的机遇有人送银子上门。记得林平要赶考的时候,家里的银子不够,盘缠凑不出来,我婆婆去给公公上坟,就再坟头上捡了两个大元宝回来。我婆婆只说是公公在天之灵有感,我却知道这事蹊跷。一定是有人在暗暗的资助他。而这些人很可能跟大师他们是一样的人。我心里不踏实起来,那时候我还在月子里,刚生下女儿芳华,心里却老是提心吊胆的害怕有事发生。有事倒是真有事,却没想到是好事,林平先举人后进士一路走了过来……”说着,她耻笑一声,“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好。” 林雨桐明白方氏说的是什么意思,林平的个人档案就在林雨桐的脑子里,举人和进士他都是险之又险的踩线而过。 这要说是运气,也确实是有几分运气的。 林雨桐问了一声,“个人有几分运气这不算什么,我就不信你身后的那些人敢将大事寄托在运气之上。方氏,你最好说实话。这考试走的是什么门道,好好的说清楚,再往下谈。” 如果林平只是靠运气,那么这些人未免心太大,投入的也未免太多了。不惜将方氏早早的给搭进去,所以说,这不合情理。这要不是考试有猫腻才见鬼了。 她之前还想着会不会这些人培养了许多个林平一个样的寒门读书人,从其中择优而用。现在从方氏说供述的这些看,这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这些人做事甚是谨慎,这种大面积撒网的可能性不高。人多就意味着嘴杂,就意味着漏洞大,他们万万不会走这一步。再联系到林平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世,林雨桐觉得,这些人培养林平,一方面固然是他有点读书的天分,另一方面只怕就是因为这家伙根正苗红。培养出来也不怕反水。只是这样一个人性格上却有明显的缺陷,这才把方氏打发到他身边,说是作为妻子,其实两人之间,大事上应该还是方氏拿主意才对。只是林平到底是男人,是个有功名且做了官的男人。受妻子辖制,被妻子各种指手画脚只怕心里也并不舒服,要不然,林平的后院也不会有那么些莺莺燕燕。方氏身上带着使命,不光母亲和弟弟在别人手里,后来更是把女儿儿子搭进去了,所以她其实比林平的顾虑更多。在对待没有抚养过的孩子,男人远没有女人感性。对女人而言那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对男人来言,没抚养不在一起生活,这种羁绊就少了很多,再加上对两个孩子的母亲的不满,他对俩孩子的牵挂哪怕是有,也有限的很。因此,他敢为所欲为,敢弄一群女人却丝毫也不想万一暴露了秘密该怎么办。但方氏不行,牵绊她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方氏在面对如此的丈夫的情况下,为了不引人注意,继续战战兢兢扮演着一个贤妻的角色,不光要小心丈夫在外面犯浑,还得小心着这内宅里被人动手脚。做贼的就是做贼的,心始终是虚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心里就不怎么踏实了。 难怪方氏看着林平眼里跟淬了毒似得。那些人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算计到男女之间那点事,平白添了许多变故来。 方氏被林雨桐一问,只瞳孔一缩,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林平顿时却安静下来了,刚才还在挣扎,在冲着方氏呲牙,要不是嘴捂着手捆着被人押着,早就冲上去了。这会子却安静的低着头,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林平这个人啊,心底里还保有一个读书人的廉耻心,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当然了,可能跟从小的教育有关,在他的三观里,反清就是最正确的事。这是他的价值观。价值观有问题,但是非观却还在。还知道作弊是不对的,因此他心虚了,甚至是羞愧了,觉得光鲜亮丽的外衣被人扒开了,所以没脸见人了。 不用方氏的回答,只看林平的反应就知道,林雨桐又说对了。 弘历不免多看了林雨桐两眼,跟自家额娘比起来,他倒是更愿意要一位这样的亲生母亲。在他的眼里,女人都应该是娇弱的,是惹人怜爱的,是菟丝草一般得依靠男人而生的生物,却从来没见过精明厉害连说话都带着一股金戈铁马味道的女子。以前在他的眼里,顶多是觉得皇后聪明,皇后连皇阿玛的心都能归拢住,这不是个普通的聪明女人。但更多的时候,他眼里的皇后都是那个叫人看着就是贤妻良母,一副慈母做派的嫡母。此时的皇后却是陌生的,是从来没见过的。 林雨桐哪里管弘历怎么想,她只看着方氏,等着方氏的回答。 方氏的眼角看见了林平的反应,心里骂了一声窝囊废,但脸上的表情在林雨桐又一次催促的时候就慢慢的转为迷茫,然后一脸真诚的道:“娘娘是说……他考试的时候有猫腻……这个……”她摇摇头,“那就真不知道了。不过娘娘说的可有可能,但到底帮他的具体是什么人走的是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说着,还怕林雨桐不相信一般的道,“真的!我是真不知道。也不是所有的事都会告诉我的。就比如说出现在我公公坟头的俩元宝一样,我事先就不知道,事后猜到可能跟那些人有关,但具体是哪个就猜不到了。要真想叫我知道,只要给我的嫁妆稍微丰厚一点,就不必费事了。但他们没有,想来那些不能叫我知道的事,才是顶顶要紧的事。我还没资格知道。连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科举这样的大事,又怎么会把里面的门路说给我听。” 很有说服力的辩解。 林雨桐点点头,没有再往下深问,只道:“你继续往下说。” 方氏眼睛闪烁了几下,低下头去,眼泪就又下来了,“林平授官之后,我带着女儿跟着上了京城。可是林平在翰林院挂了一个八品的闲职,他没考上庶吉士,但能进入翰林院做个抄抄写写的活计也不错。我觉得挺满意的。慢慢的来嘛,千万不能着急。可是他非不听,没过多久,他从家里出去说有事,出去了两天,等回来了,心情就很好。还破天荒的给我买了一根金钗回来。可是好景没几天,当时在戏班的大师兄来了,就那么突出起来的出现了。来的时候他抱了一个孩子,跟我家的姑娘差不多大小,甚至比我家妞妞长的还要好些……” 说着,她的牙齿就上下打架,这种畏惧和气愤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林雨桐眯眼盯着她,就见她的眼神慢慢迷离,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天边飘过来的,“大师兄说,说我应该懂规矩。然后就将她怀里的孩子交给了我。我一时之间没想明白,可等我给妞妞在京城找的奶娘毫不犹豫的抱着妞妞跟在师兄后面离开了,那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些人一直就没对我松手过,我的身边一直有他们的人。连闺女的奶娘也是。孩子是我的命啊,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孩子带走了。我能怎么办,哭闹开来?不答应?那我和孩子又能得了什么好呢?那才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呢。我没哭没闹,唯一要求的就是将孩子交给我母亲弟弟,交给她们代为抚养。至少有个亲人在,孩子少受一些磋磨。我妥善的将这些都安置好以后,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是啊!好几年都没动静,怎么这个时候他冒出来了?为什么啊?总得有个由头吧。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林平升官了。礼部员外郎,从六品。直接跨过了七品的槛。这是不是太巧了?我问他,他说是花了银子办成的……” 这样的官职确实是能花钱办成,尤其是在先帝晚年时期,管理更加混乱。李卫那整个都是捐来的官位,都能混到户部去,何况这位有进士功名的。要真花钱未必就办不成。 方氏却道:“别人听了这说辞当然不会怀疑,可我却知道,那时候的他,就算是拿着银子,也找不到庙门去求。那这官是怎么升的?先是出去了两天,回去孩子就被抱走了,再然后他就升官了。这要不是他主动对人家有所求,人家怎么会抱走孩子。什么不得付出代价。这是对他的不信任,也是对我的警告。怕他将来有权有势就飞了,警告我该用点心思在正事上,不要林平都动了,我还一无所知。” 她呵呵惨笑两声,“我是别人的棋子,但我也是他的妻子,也是孩子的母亲。有了孩子,人心的天平到底是倾斜了。我盼着能有太平的日子过,盼着能叫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只愿早些年的那些人从此再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林平……他的野心,他的不甘平庸,彻底害了孩子。孩子被抱走了,送到哪里我也不知道。再看留在府里的这个孩子,我怎么看怎么碍眼。没错,她生的可能比我的妞妞好,但那又如何。孩子还得是自己生的亲。想叫我跟对妞妞一样对她,那是难为我。看见她我只会想到我可怜的女儿……怕我自己对孩子的态度大变叫人起了疑心,也怕住在附近见过孩子的人识破了,只能将那孩子送回老家,交给婆婆抚养。这事不是我办的,是林平办的。至于他是怎么跟他娘说的,我就不知道的了。我婆婆是真心疼妞妞的,肯定也知道那不是妞妞。自然对那孩子不会好到哪里去的。等那姑娘大了,接到身边的时候,一双大脚和粗糙的手,就知道这些年过的并不轻松。原本这孩子应该被送到后宫的……”先帝万年喜欢汉女,这又不是秘密,“可她那样子,长相虽不错,但却粗手大脚的。先帝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美人可不只是脸长的好就是美人了。想要在后宫被看中基本就不可能。于是,干脆就送进宫做了宫女。要是她自己能抓住机会,未尝不会更进一步。这事是我办的,我知道,当时是求了宫里的副总管太监刘尽忠的徒孙,花了两千两银子才办成的。至于怎么办的,我全然不知。掏了银子,内务府来接人,就这么点事。” 这话应该都是真的,只是她是怎么跟刘尽忠的徒孙拉上线的,这个她却跳过没说。 这个女人聪明就聪明在这里。话都是真话,只是说的不全而已。要么推脱到林平身上,要么就干脆说不知道。把她自己撇的比阳春白雪还干净。 林雨桐没继续追问,只道:“那这个叫红花的去了阿哥所,还想尽办法到了四阿哥身边,这个你也不知道?” 弘历眉头一皱,看了林雨桐一眼,心里有几分恍然。继而心里跳的更快了,转眼看向林平,这位是詹事府少詹事……他们当时笃定自己会是储君吧。要不然这一切就解释不通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又一眯,这些人跟云姑那些人是不是一伙的?只怕是吧。他们这是想里应外合,把自己的身边都给把住了吧。这么想着,严厉的冷光就一闪而逝,也有几分后怕。还是年少轻狂啊,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差一点就掉到这些人的坑里去了。 方氏果然一脸坦然的摇头,“真不知道。最初训练她的时候,先帝可还在呢。”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继位的会是谁。 但不管上位的是谁,总会有储君的。阿哥所和东宫早做筹谋也不算错。这么解释似乎也能解释的通。 林雨桐跳过这个问题,没执着的找寻答案,却问道:“那这些在宫里闹出来,却不能说是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方氏脸上的神情一僵,又带着几分胆怯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才道,“……是觉罗氏老夫人身边的人来交代我的,我不敢不做……” 林雨桐冷笑一声,“老夫人身边的什么人?不要再含糊其辞……” “紫竹!”方氏喊出了一个名字,“紫竹!是一个叫紫竹的姑娘。” 紫竹,被林雨桐打发出宫,以伺候觉罗氏的名义打发出去了。后来却在府里教养乌拉那拉家的姑娘,现在还一直被留下承恩侯府。 林雨桐看弘历,弘历也看林雨桐。 然后弘历先就心虚的撇开视线。这个紫竹面上还是皇后的人,可后来,自己叫人送了她东西她也给自己送了几回消息。算来算去这都成了他的人了。 他收买的人做了这样的事,叫他可是把脸都丢尽了。之前还怀疑是皇后和乌拉那拉家……如今再想想,确实叫人汗颜的很。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猫腻,他这会子脑子乱的跟浆糊似得,暂时想不出来。要知道究竟,还是要再审林平才行。 方氏虽然说了不少,但听的出来,她可以隐瞒的同样也不少。 这些都不是一天能完结的事。 此时再转脸去看皇后,就见她已经起身了,他赶紧跟着起身,“皇额娘……” “剩下的交给你了。”林雨桐看了弘历一眼,又看富察氏,“叫你媳妇跟着你一起吧。女人更细心一些。” 说着,不等他们开口,直接扶着董小宛的手出去了。 弘历恭送林雨桐离开,心里却明白了。皇后之所以要亲自出面来审,还把自己和富察氏叫来,目的就是叫自己知道,不是她对他有什么意见有什么企图,而是有人在不懈的在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这些反贼!真当自己是傻子了!?以为将自己身边都清理干净了,自己就不得不依靠他们了,真是蠢不可及! 富察氏摆手,先叫护卫将两人都给押下去了,这才扭脸道,“爷,你说着方氏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弘历没言语,却反问富察氏,“你可有认真听她的说辞。她的老家在哪里她可说了?她的父母弟弟姓甚名谁可有谈及?哪怕是卖了她的叔叔婶婶她都没说半句吧。还有那戏班是什么地方的戏班?戏班叫什么班?班主叫什么名字?她的大师兄又叫什么?还有那无尘大师,那个她长大的庵堂叫什么名字?这个大师的故人又叫什么?她弟弟成了人家的弟弟不可能不知道人家的姓名!更何况这人还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她要说出来,查起来岂不是更好查,顺藤摸瓜就能连根拔起吧。这么重要的信息她可有更详细的说辞?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科举舞弊,买官卖官,事情复杂的不是你能想象到的。皇额娘说你心细,但我瞧着,你要跟皇额娘学的还多着呢。” 富察氏目瞪口呆,自己不过是话赶话的问了一句,怎么他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大串。外面还都有侍卫,他的声音没刻意压着。想来不少人都听见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了自己一顿,富察氏还不能发作,想着他心里大概憋屈,这事谁想起谁憋屈吧。想到这里,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只非常乖巧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会跟皇额娘好好学的。” 弘历的心里舒服了一些,其实女人还是笨点乖巧点好,像是皇额娘那样太精明的也未必就是好事。处起来怪不舒服。哪怕全程都没怎么说话,针对的也不是自己,但只要想到她的用意,就觉得心里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 “喘过气了?”林雨桐带着董小宛往回走,见她不哭了,这才扭脸问了一声。 董小宛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眼窝子浅,她一说,我就想起当初我爹扔下的烂摊子了。眼泪就跟着止不住。”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别老想着以前,要往后看。我早就说过了,成亲的事得抓紧。要是有合适的人,你就言语一声。姑娘家的花期就这几年,千万别错过了。” 董小宛倒是没红脸,只坦然的应了一声,却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林雨桐没多问,心里却还想着方氏之前差点露出口风的话,沉吟了半晌还是直接去找四爷了。 四爷这会子手里正拿着刑部的奏折,是曾静和张熙押解到京城了。 见林雨桐来了,他把奏折放在一边,伸手叫林雨桐到跟前来,“问出什么了?” 林雨桐挨着他坐了,将审问的事情捡重点跟四爷说了,“……所以我觉得妓|院这个她特意规避了地方,有大猫腻。这样的地方本来就容易藏污纳垢,要真是以此为纽带联络各处,还真是防不胜防,而且,这些地方可都是消息集散地……” 要不是时机不对,条件不成熟,她倒是想直接废了妓院这地界。可是以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最多只是从明面上的转为地下去了。那怕是在民国都不曾改变这种现象,现在就更是做梦了。 四爷的表情并不意外,“老七查着呢。过几天许是就有消息了。” 你倒是走到我前面了。 林雨桐伸手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过来瞧,“你怎么知道这些地方有问题?” “来来去去的都是女人……”四爷被捏着下巴也没挣扎,就是说话的时候不怎么方便,“年轻漂亮的女人扎堆的还不引起人怀疑的地方,庵堂女观里是不可能收容那么多的,而且在外面行走也不方便。除了戏班子就是妓|院……如今戏班子有女旦的都少,不都是男扮女装吗?所以除了妓|院还能是哪里?” 好像这么说也有道理。 林雨桐这才放开他的下巴,却叫四爷抓住手在手背上轻轻的啃了一下。林雨桐就被咬的痒痒的直想笑,一扭脸看到摊在御案上的折子,“曾静和张熙都押回来了?” 干了这事竟然没跑? 这脑子啊,怎么就觉得跟正常人不一样呢。 四爷将折子往边上一推,“先叫刑部审去吧。”看看能审出什么再说。 这边两口子正说话呢,苏培盛就急匆匆的进来,林雨桐往边上挪了挪,叫自己离四爷稍微远了点。 苏培盛就跟没看到似得,直接禀报说:“七爷来了。” 这么快! 这边才审问,他就有消息了。这效率未免太快。 却不想七爷进来禀报的事情跟林平和方氏说的事情无关,“……吕留良的子女都死了……全都上吊自杀了……据查是县令关海泉下的令……如今都在传,是万岁爷下旨叫关海泉处置了吕留良后人。可臣弟却得到奏报,关海泉在吕家自缢的前一天,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四爷皱眉,“那关海泉人呢?” 七爷露出几分道不清的神色,低声道:“死了!失足落水溺亡。” 死无对证了! 四爷就冷笑,“还真是把天下人当傻子了。” 林雨桐心里也有几分恼怒,这些人是不弄臭四爷的名声不甘心啊。谁能想到挑拨离间不行了,直接来了这么一出。 她蹭一下站起来,“不杀是不行了!不杀不足以震慑这些魑魅魍魉。”好好的局面再叫这么折腾下去非乱了不可。“我来吧!这些事还是我来吧。”你就别分心在这些事情上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内斗。咱们真没这么些时间跟他们耗着了。 七爷愕然的看向皇后,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这么说。这也太纵着了,但要易地而处,只怕放在万岁爷的位子上,心里是有触动的吧。一个女人站出来说,这事我来,别脏了你的手,毁了你的名声,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心里热乎吧。 四爷跟林雨桐真没那份矫情,几辈子夫妻交融在一起的可不光是血肉,还有灵魂。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只是这一趟,得下江南了。”可孩子还小。 林雨桐就笑,常胜那时候还不是说撇下半年就撇下半年的,那时候可是枪林弹雨的,如今呢?怎么说也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吧。又是这样的身份,能惨到哪里去。 “孩子不是还有你吗?”再不行给太后带一段时间,“我尽快处理完就回来。” 十分干脆利索。 七爷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连回避都忘了。等他醒过神来人家两口子都决定了,皇上主内,皇后主外。 好吧!这事还是只能搁在自己心里,千万别对外说去。 从里面出来急着调配人手暗地里保护皇后呢,他这心里也没闲着,一遍一遍在心里叫皇阿玛,说皇阿玛您瞧见了吧,生气了吧。把媳妇纵成这样没人管了是吧。心里腹诽着,但回家还不得不好好的巴结福晋去。为啥?看着上面的上风走,总是出不了大差错的。 东西好拾掇,带两身男装就能出门。董小宛这次她是不带,皇后这身份在,有很多事情不能停摆,还得董小宛出面办理。孩子有奶娘,四爷又把苏培盛暂时从前面调到后面了,盯着孩子这边别叫出差错。再有张起麟张罗,保准妥妥当当的。 四爷那边暂时把高勿庸给调了过来替代苏培盛。这回苏培盛倒没有阴测测的瞧人家给使绊子,虽然万岁爷身边要紧,但小主子身边更要紧。他从小就跟在四爷身边,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主子爷是把这四个小祖宗看的比他自己更重。高勿庸算什么?要不是在主子身边深受信重,这样的差事想论还论不上呢。别看你在爷身边呢,打赌看看,看看你这在身边的叫爷想着还是我这不在身边的叫也念着。 再说了,皇后走了,这事是绝密。可不是谁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事。 林雨桐没管苏培盛的想法,她是一边交代张起麟和董小宛一边挨个抱了四个孩子,“小没良心的,回来一准就把额娘给忘了。” 谁想四爷拿了一副巨大的素描画出来,应该是刚刚叫人装裱好的,这时候叫小太监抬着进来,“你瞧挂在哪里好?” 画上画的是林雨桐背上挂着俩孩子,怀里抱着俩孩子前恍后摇的样子,娘儿五个一个比一个笑的没心没肺。素描画是最写实的,样子画的真真的,跟真人似得。四只小的看看彼此,又看看林雨桐,指指画指指林雨桐,‘额娘’‘额娘’叫个不停。 四爷听了就笑,“谁说我们是小没良心的,这不是都记着呢吗?”说着,指了正对着炕的地方,“就挂在这里……”天天叫瞅着,就不信能把亲娘给忘了。 “忘了……忘了……”弘晶拍着手叫唤,完全不知道‘忘了’是什么意思。 一个喊其他三只跟着也喊,一个比一个喊的带劲。 在一连串的‘忘了’声中,四爷抱了抱林雨桐,“早去早回……” 登上船的时候,林雨桐心里还纳闷呢,你说腻歪了几辈子了,怎么分开的时候还这么舍不得呢? 迎风站在船头,一扭脸跟另一条船上的一人的视线一碰,两人都愕然。 一个喊:“九弟妹……” 一个喊:“四嫂……” 两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她怎么在这儿? 966.重返大清(71)三合一 重返大清(71) 刚出京城,就遇到同道之人, 而且还是这个人, 九福晋是大喜过望。偷摸出门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脸上绽开了笑颜, 朝林雨桐直挥手。 边上跟来的两个厂里的管事, 一个主外,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叫长青的。还有一个主内, 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很是干净利落, 原就是个寡妇, 人称赵娘子的便是。 这两人刚过来, 就瞧见九福晋对着另一艘船上站着的一个男子招手。 没错,就是男子。而且瞧着, 还是个极为清隽年轻的男子。一身青衣,一顶小帽, 一把折扇,满身贵气。猛一瞧, 是比九爷还体面几分呢。 两人对视一眼,这人是谁啊?九福晋出来,真是为了正事的? 两人看向九福晋身边的俩丫头, 这俩丫头他们见的少,不是往常伺候九福晋去厂里的时候身边带着的人了。跟人家不熟, 人家好似也看不懂他们的眼色, 只低着头不言语。 两人还委屈了, 明明听见自家主子刚才叫了一声‘四嫂’的。 能被自己主子叫四嫂的,数起来也就两位。一位是董鄂家主子的娘家嫂子,那位四老爷是庶出,本就跟自家主子走的不近乎。自家主子从来都只称呼哪一房的夫人太太,却绝对不会以嫂子想成。还有另一位,就是上面的那一位了。 可这位的天颜哪里是谁都见过的,就是他们府里这些伺候福晋的丫头,也只几个大丫头跟着主子进宫的时候许是远远的见过。再要么就是早些年府里的老人了,那位还是四福晋的时候,在其他场合见过也不一定。但是这些人主子都没带出来。毕竟这次出来,家里的爷是不知道的。留下那些常跟着福晋的老人,多少还能多糊弄家里的爷一段时间。 所以猜到船头站着的可能是高不可攀的那位,但到底不敢肯定。 皇后出宫微服下江南的事,没听说过!想也不敢想。 所以那里敢乱说话。万一要不是呢?造谣造到那位头上去了,脑袋不想要了?可万一真是呢?那这里面牵扯到的事可能更大。没看一身男装示人吗?真给叫破了,坏了大事,只怕不光自己的脑袋保不住,一家子的性命都搭上。 两人隐晦的交换了视线,就不言语了,对两位管事无声的询问,只作不见。 九福晋哪里管他们这些眉眼官司,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吩咐长青,“将船靠过去,我去那条船上安顿。”说着又看向俩丫头,“拾掇两身换洗的衣服,其他的都不要带了。”那条船上一定什么都有。 最重要的是,不怕谁非议。 这次出来也是万不得已,几次跟自家那位爷商量,都是屁事也不顶。刚露出点那么个意思,就被他三言两语给解决了。他解决的办法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打发管事过去,一种是他什么时候顺路了,什么过去替自己去看看。 可这真不是那么个事。不着急自己何苦跟他说。 他是从来没想过叫自己独立外出的。原本也没想着自己出来,想求着他带自己出来一趟,可谁知道人家忙啊,忙的差点指着她的鼻子叫嚣:就你那点屁事也值得劳动爷? 好吧!用不起您咱不用了。 大不了自己出来呗。出来前故意找茬跟他大吵一架,说了,谁主动低头谁孙子。所以短时间内,他是绝对不会找自己的。自己干脆摆出一副气急的样子,闭关不见人了。叫自家弘鑫打掩护,还有自己身边的嬷嬷大丫头,府里的事乱不了。之前又特意给这次带来的两丫头放了大假,不叫府里的人生疑惑。这才偷偷出来,管事都只用厂子里的。反正这两人偶尔也出去跑跑商行这些地方,三两个月不露面都没人觉得奇怪。 不过到底是女人嘛,自己偷溜出来心里还真有些底气不足。为了防备将来有人说三道四,用人上她都谨慎着呢,比如这四处跑腿的冬青。瞧着是个壮年男人吧。其实就是个没进宫的太监。小时候被爹妈送去净身,却没机缘进宫。在家里又不受待见,一个人在京城里谋生。跟别人不一样的是,从不钻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人也机灵,后来在牙行做了经纪,自己买了院子买了铺子,过的也是油水日子。后来自己这边办厂子,他倒是毛遂自荐上门的。用他的话说,他这样的人,等闲人家不敢用他。只有跟皇家沾边的,用他才能用的安稳,他干着才觉得安心。 也是!用太监可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用的。 带着长青出来办事,也不怕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这位跟那些只在内宅的太监还不一样,常在外面走动,办外务很是通达,能省不少的事情。 饶是安排的这么仔细,可这到底是偷偷跑出来的,心里能不怕吗?只怕自家那位爷知道了,真恨不能扒了自己的皮。 可现在不一样了。遇上皇后了! 皇后不可能离家出走吧。那这就是有事要办。办什么事自己是不管的,也管不了。但只要在皇后身边,不光是安全无虞,后续的所有麻烦都解决了。 因此过去的时候,九福晋笑的真跟朵太阳话似得,“四……” 差点叫四嫂,但想想隐瞒身份嘛,是不能这么称呼。那叫什么,叫四爷?找死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伦之恋呢。哪怕江河倒流也不可能恋到自己身上啊。 不能这么叫,也不能那么叫,怎么叫呢? 九福晋舌头一转,清朗了叫了一声,“四郎!” 四郎? 这是个什么鬼叫法?!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什么关系呢。 她一时心里有些促狭,扭身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九妹,别来无恙!” 帮着九福晋拿着东西过来的长青和赵娘子吓的险些把手里的东西给扔了。听听,一个叫四郎叫的欢喜无限,一个叫九妹叫的情意脉脉。两人只觉得九爷的脑袋上开始长绿毛了,在这么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绿油油一片。 两人先是惊后是吓,又惊又吓之下,想的不是给九爷通风报信,而是千万不能叫九爷给知道了。要不然他们这些见证了丑事的,必然是要带着秘密去死的。这么想着,吓的浑身都有些抖,低着头脑袋埋到胸口,再不敢多看一眼。 九福晋只顾着欢喜了,半点没考虑那不知道林雨桐身份的人会怎么想。她上前十分热情的拉着林雨桐的双手,很有几分‘执手相看泪眼’的意思,“四郎这么穿,真是意想不到的好看。再年轻二十岁,真恨不能嫁给您算了。” 林雨桐哈哈大笑,“现在嫁也不晚。” 九福晋跟着笑,“嫁是不能了,不过做几天露水夫妻还是能的。” 长青和赵娘子低着头,不敢看两人的神色,但只听着话,却真真是证实了刚才的猜想,九福晋出门是来会情郎的,根本不是办事的。 就说嘛,有什么大事非得福晋亲自出面办,还得偷偷的出来,不敢叫九爷知道。 如今再想想,真是除了偷情没别的了。 两人心里苦啊,这样的事您倒是避着些人啊,这是怎么说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还有那勾搭有夫之妇的小子,仗着年轻脸白比九爷俊俏,就敢上来挖墙脚,你自己找死别连累咱们啊。 赵娘子轻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甲板上,然后慢慢的往回退。 长青一看,心道还是赵嫂子年长几岁,反应就是快。这种时候哪里敢多待,早早避开是正经。不带眼睛不带耳朵,只做不听不见,全然不知,许是能保住命吧。 等两人退回自家的船上,进了船舱才常出一口气。 两人默契的都不言语,也约束着这边船上的人不要在外面走动。省的看见不该看的。 这边九福晋却没发现异样,只跟林雨桐说自己的委屈,“……您是没见他那副德行,他是事是正事,我的事就不是正事了。他的事能日进斗金,我的事就不是日进斗金了。那个难为啊,我这好话说尽了,就是指派不动。求爷爷告奶奶的,倒是勉强应下来了。张口就问我要一半的利!我是痴了还是傻了?能应他才怪。这不,就自己出来了。” 感情急着过来是拿我这里当避难所了。 林雨桐笑,对于自己的事却是只字不提。九福晋是个机灵人,也是半句也不多问。 两人回了船舱,这艘船比九福晋的船又好了很多,里面装修的很舒适,该带的都带着呢。林雨桐直接住了书房,书房是非内外间的,里面带的休息室本就是卧房,很舒服,没有设么么欠缺的。原本的卧室直接给了九福晋,“你去住吧。其实也是一样的。”卧室也是里间住人,外面是会客区域。一般一家子出门,还不都是男人在书房,女眷另住。 这么一安排,更像是两口子了。 长青的船紧紧的跟在其后,将那边的情形能看个几成。哪间是谁的人进进出出,一眼就能瞧见。 又瞧见那不知道谁家的大胆公子真的青天白日不要人通报的就往九福晋的房里钻,每次进去的时间还不短,男男女女的这点事,谁心里不会瞎想呢? 其实俩女人能干嘛?不过是坐在一起闲磕牙。 九福晋知道轻重,从不往书房去。皇后出来肯定有要事要办。没看见跟来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没有一个是她觉得面熟的人吗?那书房还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呢?她是坚决不会踏足的。 于是林雨桐得闲了就过来,跟九福晋临窗坐着说话。 天气已经和暖了,沿岸的柳树舒展了枝条,嫩绿的颜色铺排开来,远远看着,确实是难得的一景。 这跟在花园子里看到的又不一样,多了几分纯自然的气息。 林雨桐还罢了,对于九福晋来说,“……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回往南边来。早就听说南边好,可日日圈在府里,虽说富贵无双,但到底少了几分意趣。往北走就去过围场,其他的地界真没去过。”所以能出来这一遭,哪怕回去给家里那位给骂死,自觉也是值得的。 “那这次可是不巧了。”林雨桐就笑,“若是有闲的时候,不妨慢行,沿岸停下来逛逛。三里不同俗,每个地方都有其特色。这次跟着我是不行了,我有事要办,路上不停。等以后有机会了,叫老九带着你,你们有钱有闲,想怎么转不成啊?” 九福晋心说,这宗室没旨意是不能离开京城的。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到底不敢说。不过皇后能说出这话,大抵是万岁爷那边依然是露了口风了,说不得还真有一天能想去哪就去哪呢。 哪怕不能沿岸停船,九福晋也挺高兴。只看着运河两岸的水景,也叫人觉得欢喜。 林雨桐瞧的却不是这个,而是看着沿岸多了许多挂着各种食肆和酒坊的小铺面和船只。尤其是小船,更是灵活的很,见了大船就叫卖,来回晃着手里的旗子,报着自家的菜名。更有那菜蔬鲜果米粮油柴等物,只要有需要,不要大船亲自出去采买,就有人亲自划着小船送过来,贵倒是能贵上一成,但却省却了很多麻烦。 她把这些写信告诉四爷,看来货运所带动的,远远不是一两个行业。 很有些欣慰和感慨的样子。 还抽空画一些素描的画,将眼里那些好的和不好的,都画了进去,她现在就是四爷的眼睛,必须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他。别人夸大的她不能夸大,别人不敢说的她要敢说。 所以如此走了一路,林雨桐一点也没闲着。跟四爷几乎是一天通一封信。四爷也在信上说一些他的见解,或者点拨林雨桐几句。跟多的则是孩子们的日常,每天附带的也有几张孩子的画像。或是玩或是闹,或是吃或是睡,总会叫人瞧了不由的会意一笑。 里面偶尔会夹杂一些四爷的自画像,有一张是个半裸图,身上的腹肌和鱼人线清晰可见,还是侧着身子抬着胳膊,附带一条麒麟臂。腰上围着个东西,将大长腿画的尤其有力。这其实跟裸|照已经没多大区别的。还大言不惭的说这是送给自己解馋的,怕自己太想他了。这样的画像林雨桐哪里敢叫人看见,拾掇起来偷摸的在被窝里瞧瞧就得了。 一路上走来,可谓是风平浪静。不时的有水师的小规模战船来回的巡弋,其实就是在内陆河流的操练。但这已经足够震慑宵小之辈了。 不紧不慢的走了三天,在杭州弃船登岸。 上岸前九福晋拉着林雨桐,“您有要事,只怕这身份还不能叫人知道。您看我这跟着您,要不您就委屈委屈,就说我是您的家眷。” 其实这些真不用。只怕是九福晋想多了。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她没拒绝,带着媳妇出门,这身份上大概真不会太引人怀疑。 “那九妹就请吧。”林雨桐伸出手,端是气度不凡。 九福晋一身汉家妇人的打扮,银色的小袄棕色的长裙,金线勾勒出几分别致的图案来。瞧着尊贵又端庄。林雨桐一身月牙白的夹袍子,素净的很,腰上匝着玉带,追着荷包香囊玉佩,无一不是上品。手里一把玉骨扇,不时的拍打在掌心上,叫人瞧着闲适的很。脚上一双登云靴,走出去恍若步步生莲。九福晋觉得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怎么会觉得皇后的个子那么高呢。要说自己因为没穿花盆底的缘故吧,好像又不是。皇后也没穿啊!怎么就觉得皇后像是比自己高处大半个头去,就是在男子中间,这样的身高也算是中等,绝对不能算矮了。站在船头的一瞬间,真有种挺拔俊秀的错觉。 其实林雨桐还是挺不舒服的,这内增高到底不如绣鞋穿着舒服。谁家原身各自实在算不得太高呢。其实她还是更喜欢大长腿的。 就这么的,杭州分外热闹的码头,来了一对家境不错的夫妻。不管是游学还是探亲,在杭州这样的地界,一点也不惹人注意。 林雨桐随身带着的人并不多,也不过才八个人,两女六男,都是练家子。他们有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来自于粘杆处。 这八个人也是两位首领,一个叫郑甲,一个叫王甲。 这都不是真实的姓名,而是以百家姓分组,再以甲乙丙丁来分每人的职务。 甲子号,是首领的排序。这两人原本不是一个组的,一个是郑组,一个是王组。在外面完全可以以代号作为性命使用,不会惹人怀疑。 郑甲打扮的跟个管家似得,留着两撇小胡子,禀报说,“院子已经租好了……” 院子不是单独的院落,而是在西湖边上的一处极大的客栈里租了单独的院落。反正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有钱,哪怕是出门在外,也能过的舒舒服服的。就比如这院子,装修的好,陈设的好,哪怕是换新的床单被褥帐幔,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收拾的妥当了。 九福晋称职的当起了贤内助,安排人收拾屋子安排厨房,一副过日子的架势。吓的长青跟赵娘子两人缩着脑袋都不敢到跟前去。九福晋还以为这两人有眼色,毕竟皇后带出来的人气场是挺强的。他们躲着由人人家安排也算是聪明了一回。 王甲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扮作嬷嬷跟在林雨桐身边。书房早就收拾好了,林雨桐坐在书案之后才问道:“这地方可提前打探过?” 王甲应是,“等晚上,您就知道这地方的妙处了。” 等华灯初上,走出客栈,看着到处的灯火辉煌,林雨桐明白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地方了。西湖上飘着的都是花船,隐隐的有丝竹之声传来。 郑甲低声道:“杭州所有叫的上名的青楼,都有花船在湖上飘着呢。” 林雨桐倒是不着急了,沿着河慢慢的走着瞧着。身边只带着郑甲,只有后面跟着几个人,都是郑甲安排的,她一点也没管。 一艘艘大船挂着灯笼,那灯笼上画的或是美人,或是写着出堂姑娘的花名,高高的挂起来,来了客人,点了哪位姑娘,就将属于哪个姑娘的那盏灯拿下来挂在包厢门口。有那愿意在甲板上吃酒的客人,那灯笼就挂在紧挨着他们的船舷上。因此这么看去,到处都是美人灯,一个塞一个的大,一个塞一个的明亮。亮堂堂的能照满半个湖面。 一艘艘船看过去,寻芳阁、万花楼、春风楼、百花楼……名字一听就知道做的事什么买卖。正瞧的有趣,远远看着,停的最远的一处,隐约可见桅杆上挂着的几个灯笼。灯笼在风里转动,形似朵朵白莲。灯笼上有几个字——溪客居。 倒是跟别出不一样。 她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又恍惚觉得不对。 溪客用的不多,很生僻,但它却是一种植物的雅称。 这种植物不是别的,正是莲。人们总是把莲花称荷、荷花、芙蕖、鞭蓉、水芙蓉等。这都是人们常说的,但还有些称谓,说的并不多。比如未开的花蕾称菡萏,已开的花朵称鞭蕖,还叫水芝、水芸、水旦、水华等,而溪客、玉环比之前的更生僻,林雨桐觉得就跟孔乙己问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一样,不知道的人是大多数,记住这么多的人其实也挺无聊的。 再有那知道的人,也不过是会心一笑罢了。溪客既可以理解为她们家的姑娘个个出淤泥而不染,又可以解释为惜客稀客,可谓独居巧思。 但林雨桐这会子想的却是白色的灯笼上写着莲,连在一起可不正是白莲。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林雨桐还是打算自己去瞧瞧再说。 湖边有小船来往的接送客人,郑甲过去支付了五两银子,包了这条船一整晚。然后才悠悠荡荡的朝溪客居而去。 船家是个年纪不轻的老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停的用当地话说一些劝导林雨桐的话,什么不可沉迷女色等等。 林雨桐就笑:“老人家,您这样可是做不成生意的。” 这老者呵呵笑,“劝人向善么,积功德的事。”又问林雨桐,“听口音,公子可不是本地人,是外地来做生意的还是探亲的?家里知道公子来此地,只怕也会忧心……” 林雨桐会回答老者的问题,只道,“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消遣消遣,不是那寻欢之人……”她指了指远处的花船,“真要找乐子,那里岂不是更好?” 老者哈哈哈就笑,“公子真不是俗人……” 林雨桐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将脸隐在暗影里,看着这老者的眼神就闪了闪。为什么自己去溪客居就不是俗人了呢? 船靠过去,马上就有几个船娘样子的人热情的迎过来接自己去大船之上。等再回头的时候,就见这老者的船已经划开了。自家包了他的船,他肯定不会走远。挪开船为的是怕挡住上船的路。这并不奇怪,毕竟常在这一带做这样的营生,规矩都该是懂的。但有意思的是,刚才那老者走的时候,这些船娘并没有给老者红封。这就不合规矩了。 刚才沿着堤岸走,隐隐约约的能听见那些船夫彼此说话的声音。这个说万花楼今儿大方,打赏了十文,那个说春风楼也不错,给了八文。这应该是这一行的规矩。这溪客居应该不会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地方才对。那么刚才那个老者的身份就该查查了。 她看了郑甲一眼,郑甲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脑子里这种想法也不过一瞬间的事,转过身就见一个三十许岁的妇人走了出来,一点都不想老鸨子,反倒有几分出尘之态。过来就浅笑见礼,“您倒是生客,可是第一次来?” 又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林雨桐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别的地方不管是见了生客熟客都会来一句,您怎么才来?可惦记您呢! 这位直接点名就是生客,很有意思。 看来每个客人她们心里都有底子吧。 正要说话,见又一条船靠过来,一个青衣中年文士带着随从上来了。船娘给了载客过来的船夫一个荷包,这边正招呼自己的女人只淡淡的对客人点头,“您来了,我就不招呼了,您随意。” 看来是个熟客。 那青衣文士拱拱手,很是客气的样子,往里面去了。去了哪一个雅间,这可就不知道了。 这女人才扭脸看林雨桐,“您是要找人陪呢,还是想自己个消遣一会子?” 林雨桐挑眉,“想自己个静静。” 这女人又福了福身,转身轻语:“您跟我来。” 距离船头的门被推开了,进去亮堂的很,先是一个大厅堂,然后一条通道直通里面,两边都是雅间。穿过长长的走廊,另一头就是楼梯,顺着楼梯上去,是二楼的大厅。大厅里闲闲散散的坐着几个人,有对弈的,有斗茶的,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的。边上都站着一两个年轻的姑娘,这些姑娘并没有轻浮之态。规规矩矩的伺候着,哪怕来了新的客人,也没见抬头张望的。 这些客人见了这女人有些颔首点头致意,有些小声叫一声三娘。 这个被叫做三娘的女人也一一问候,脚下却不停,带着林雨桐往里面走,又是两排雅间。到了正中间的位置,她轻轻的推开一间画着石榴的门,请林雨桐进去。 里面地方不大,但布置的极为精巧别致。靠窗放着榻,榻上有个小几,吃茶下棋都可。桌上都摆着现成的。边上还有些小书架,架子上放着各色的游记,看来是给人打发时间的。 还没把里面打量明白,三娘就又带了两个姑娘进来,“这位爷,就叫这二人伺候吧。” 说着,不等林雨桐应答,就退了出去。 很有意思,不问自己姓谁名谁,什么也不打听。这难免叫许多人心里有好感。 很聪明的做法。 她这一愣神,进来的俩姑娘,一个跪在边上开始沏茶,一个去了屏风后,等茶香传来,袅袅的琴声也跟着响起。 这样的消遣,透着一股子‘雅’! 茶递过来,闻起来透着一股子莲花的清香味儿,“这该是莲花茶吧?”她问了这么一句。 奉茶女轻轻的应了一声是。然后低头再不答话。很规矩的样子。 林雨桐先是闻了闻,然后才送到唇边尝了一尝,温度刚好适口,她装似随意的道:“就是不知道这是白莲茶还是红莲茶?” 奉茶女的手微微一顿,“不是很清楚呢。制莲花茶必须是在菡萏包里方可。到底是白莲还是红莲,谁知道呢。” 有些花苞透着粉,但开出来的花却是白色的。因此才有这么一说。 林雨桐一笑,却没有再追问,好心情的跟着姑娘聊起来,“……多大了?叫什么?怎么流落到这里了?” 这姑娘就跟背过似得,语调平顺的很,“十五了,□□芽,父亡母改嫁,自卖自身好过活。” 林雨桐就不问了,这些人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 她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想一个人瞧瞧夜景。” 琴声戛然而止,然后俩姑娘就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 “公子……”郑甲忙叫了一声。 林雨桐扭脸瞧了他一眼,郑甲赶紧消声,悄悄的站在靠着门的地方,确保不会有谁不经准许就推门进来。林雨桐这才观察整间雅间,多长多宽多高,面积多大,看看这里面可有藏人的地方。刚才一路走来,所遇之人不多,远不是别的地方客似云来。可这里的客人有一个特点,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个身份,可能是官吏,可能是乡绅士绅,可能是文人领袖,这些人都不是急色之人。这样的地方刚好是投其所好了。这些人这样的身份,要说闲谈间只是诗酒茶,可就是笑话了。这样的地方其实谈密事都是行的。所以,她才要瞧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密室。 心里默默算了一遍,林雨桐摇头,确实没有这样的地方。可这就不对了! 她摆手叫郑甲让一让,然后径直从门里出去了。一路慢慢的往出走,并没有听到雅间传来什么声音。这隔音效果做的也未免太好。 一路从甬道里走出去,也没见什么人来阻拦,好似在里面行走很自由似得。她没从二楼下去,而是在二楼的大厅里停下来。静静的走到两位老者的桌边,看人家下棋。 两人也只抬头瞧了林雨桐一眼,没有再管。一个老者还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叫她坐。 既来之则安之,顺势就坐下来。看两位老者以来我往杀的兴起,林雨桐看的也觉得有劲。直到不知不觉的又端起茶杯的时候,她才悚然而惊。要是没记错,自己这已经是喝第二杯茶了。可是那么长时间,她从来没察觉到身边有人给自己倒茶。第一次没发现,第二次也没发现。要不是明明记得自己的茶好像完了,这次的是满的,也不会惊觉不对。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给倒的茶,完全没发觉! 如果自己都不能发觉,那其他人呢?只会觉得这里伺候的精心而已。 可这将所有的人训练到这种程度,却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是宫里伺候的,能做到这份上的都不多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是不需要偷听,这里伺候的想来都是耳目皆明的主儿。 林雨桐干脆悄悄起身,带着郑甲直接下楼而去。 那位三娘就站在楼梯口,“您要走了吗?” “瞧了瞧西湖夜景,也该回去了。”林雨桐十分客气,“家里还有家人惦记,就不叨扰了。” 三娘带着林雨桐往出送,“那您慢走。” 到了大厅,林雨桐用手里的扇子点了点郑甲,郑甲摸出荷包放在桌子上,“给小|姐门买花戴。” 三娘脸上的笑意又舒展了两分,林雨桐明白,这不是为了银子。而是为了尊重。不是什么时候把钱给她本人都是好的。就比如这位三娘,只怕从来没把自己当窑|姐吧。 船娘提着灯笼晃了几下,船夫老者就划着船过来了。林雨桐没有来时的心情跟他闲谈,闭眼直到岸边。 等到了客栈门口,就看见九福晋带来的那个叫长青的管事站在客栈门口等着。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跟看着一个不知好歹的负心汉似得…… 967.重返大清(72)三合一 林雨桐看着外面阴沉的天, 心里有些焦急。这雨马上就要下来了, 自己的便宜弟弟林雨杨还没有从学里回来。 三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身边就只有发烧烧糊涂了的弟弟林雨杨。 两人是姐弟, 但是却同岁。是一个爹,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妈的孩子。 两人的亲生母亲, 都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妾室。至于因为什么,将两个怀着身孕的人赶出门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姨娘也病死了。只留下这对姐弟相依为命。姐弟俩在一家庵堂里安身, 那庵堂只有两个年老的姑子。等两个姑子都病死了, 这两孩子就没人照看了。 林雨桐来的时候,这个身体, 不知道饿了多久,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旁边不大的男孩, 手里死死的攥着一把米,就晕倒在她的旁边,浑身烧的通红。 那时正是冬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讨来一把米给姐姐, 自己却病倒了。 林雨桐的心瞬间就酸涩起来了。 自己虽然是个外来人,但也不仅仅是一个过客。她必须在每个世界里过完属于自己的一生的。 她也把每次的世界,当做自己的一次人生。 到现在为止, 她还不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她只知道, 这个世界估计原本并不该有她们姐弟的。因为若是没有她的到来, 这小姐弟俩早就饿死冻死了。 作为一个外来者, 金手指是活下去的必要配置。她的配置不算好,但也不赖。只有一个半亩大小的空间。空间里能种植,也能存住活物。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空间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泉眼,里面的水,永远都保持在那小小的坑洼里,脸盆大小的坑洼而已。用多少,好像都不会干涸一样。这水有一样好处,就是长期服用,能强身健体,排毒养颜。 这水加上从现代带回来的常用退烧药,算是将便宜弟弟的命被捡回来了。 于是,姐弟俩就这么相依为命的过活了下来。 在这里过一辈子,是林雨桐的工作。既然有工作,就必然有任务。这任务就是在这些不同的世界中,搜集有价值的东西。这个东西,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再多,也带不回现代的生活里。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收集的物资,在下个世界可以用。却无法带回现代属于自己的生活去。 想要转化为人民币,就得自己找能拿的出去,也能卖的出去的东西。 凡是有形的都无法拿,那就得搜集无形的。 前些日子,林雨桐就搜集到一种腌制泡菜的秘方,马上传输了过去。结果公司说,卖给一家泡菜小作坊,人家给了五千块钱。公司抽取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也就是,林雨桐终于通过这样的方式,换取了两千五百人民币。 对于她来说,她挺知足。在每个世界不管待多长时间,在现实生活中也只有一周而已。 哪怕在这个世界中只搜集到这一点有用的东西,那这一次任务也不亏啊。一周两千五,一个月四周,每次要是都是这种收入的话,一月就一万了。蛮不错的啊! 毕竟这是不带开销的纯收入,她吃住都在异次元的世界里哦! 但若是换个角度,在任务世界里,人和事都是活生生的,她也会饿,也会痛。要是再这里过得好,那是享福呢。这一周是赚了。要是过得不好,那就得忍受一辈子的痛苦折磨啊。 这是林雨桐所不能忍受的。所以,她得努力啊!不光为了在这个世界过得好,也得为下个世界打好基础不是。多给空间里攒一些钱财,下一次就少受点罪不是。 抱着这样的心态,林雨桐开始在这个还不知名的世界里开始了艰难的求生。 两个姨娘也没有留下什么钱财,只有林雨桐这个身体的母亲刘姨娘,进府为妾以前,家里是开酱菜作坊的。后来家里人惹上了官司,她才卖身为奴的。 这位姨娘自己做酱菜的手艺就不错。林雨桐记忆里还是有些印象的。不过大多数所谓的秘方,百度上都有。传回现代也不值钱。 不过在当下,却帮着林雨桐找到一条活下去的出路。 这里是南方,应该在扬州附近。而南方的酱菜和北方还是不同的。 刘姨娘是北方人,酱菜自然是北方的手艺。扬州可是一个繁华的地方,来往的人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都有。北方的人自然也想念这一口家乡的小菜。 所以,林雨桐这三年从一个人抱着酱菜坛子走街串巷,到专门给商铺供货。如今都有了自己的酱菜作坊。 原来栖身的庵堂,姐弟俩也不住了。搬到山下,在村里买了房,置办了田地,也算是有产阶级了。 后来,又送了弟弟去书院读书。 林雨桐虽然爱财,但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在这个世界,一辈子且长着呢。就得把这日子当做日子过。 如今空间里存着一百来俩的私房钱。外面有五十亩的良田,一座青砖黛瓦的院子,另外有五十两银子和一个酱菜作坊。供养弟弟读书,已经不再是艰难的事了。 家里没有下人,杂事都是请短工来做。 林雨桐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桌上的饭菜想必都已经凉了。可弟弟还不见踪影。又刮起了风。这秋天的雨,又阴又冷,淋着了,可不得作病。她有些后悔,没早早的买辆马车回来,要不然,也不用这般着急。 正想着要不要叫作坊的伙计去学堂里看看,就见远远的一辆马车朝自家行来。 林雨桐眉头一皱,这是怎么话说的。自家可就姐弟二人,连个亲戚和相熟的人都没有,来的能是谁呢。 马车停下来,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车帘子撩开,自家弟弟从车里钻出来。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她转头对着那位老者客气的笑:“舍弟怕是搭了老先生的顺风车,真是谢谢您了。” 林管家看着站在门口,笑的一脸从容的姑娘,心里感慨。又见她把比她只小了一个月,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弟弟叫‘这孩子’,又觉得十分的好笑,不由的莞尔。 林雨桐心说,这人什么毛病,莫名其妙的笑什么。但想到自家弟弟到底麻烦了人家,就客气的让人进去坐:“要是不嫌弃寒舍简陋,进来吃杯热茶。” 林管家赶紧应下,跟了进去。 林雨杨有些无奈的看了长姐一眼,都不问清楚就往家里带人,我看今儿这事怎么办。 林管家打量这小小的院落。正房带两厢,干净整洁,还透着雅致。殊为难得啊。 林雨杨偷偷的扯了扯姐姐的衣袖,明显有话说。 林雨桐心说,这人在跟前,怎么说私房话。对人家也太不礼貌了。她一把扯过袖子,都这般大了,还总是爱扯着她的袖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林雨杨摸摸鼻子,没辙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会子惊着了,可不怨他。 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林雨桐将今年新晒的菊花茶拿出来待客,甜白瓷的杯子里,朵朵花瓣绽放。林管家起身双手接了。 这个动作,立马叫林雨桐有了警觉。这不对啊! 她看了弟弟一眼,就见他一副‘你才发现’的眼神正看着她。 林雨桐没得到答案,就转向眼前的老者:“您这样,倒叫我惶恐。” 林管家能来,就证明已经打听清楚了。从林雨桐一个人带着弟弟,怎么过活的,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别说三年前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姑娘,就是一般的男子,也没有这般能耐,又能吃苦耐劳的。不仅挣出一条活路来,还置办下如今的家业,供养弟弟念书。一般人家要是有这样的儿子,家是败不了的。 如今府里的情况,还就得有这么一个泼辣的姑娘主事。况且,有了男丁,往后不管有什么变故,都好说了。 他也不隐瞒,直接道:“姑娘!老奴是请姑娘和少爷回府的。” 林雨桐愣了足有三分钟,愣是没消化这是什么意思。最后,才反应过来,才觉得这才对嘛。 公司不可能把她扔到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世界。公司还没发展到这样的业务啊。 那就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世界才对。 可自己来了三年,愣是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世界。平时真是忙着过日子,又有早早就赚到的两千五百块打底,她竟然全然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 她瞬间睁大眼睛,满是好奇的问:“府里!什么府里。” 没有惊愕,没有愤懑,没有不知所措。只是好奇而已。 别说林管家了,就是林雨杨也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林管家笑道:“自然是林府。巡盐御史府。” 扬州巡盐御史府!这怎么这么熟悉。 林雨桐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一个名字——林如海。 原来这是红楼世界! 林雨桐觉得眼前都是红票票在飞啊! 要是把红楼里的菜式、点心的做法传回去,卖给餐饮公司,这得值多少钱。 要是把红楼里这些服侍,首饰,包括刺绣的绣法整理好传回去,卖给服装公司,这得值多少钱。 要是把马道婆的厌胜之术传回去,卖给研究机构,这得值多少钱。 林雨桐都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流下口水。 回去!必须回去!不为了自己的敛财大业,也得为弟弟的将来好好打算。林家的三百万两银子,不给自家的弟弟继承,难道要留给贾家挥霍林雨桐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心里有些焦急。这雨马上就要下来了,自己的便宜弟弟林雨杨还没有从学里回来。 三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身边就只有发烧烧糊涂了的弟弟林雨杨。 两人是姐弟,但是却同岁。是一个爹,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妈的孩子。 两人的亲生母亲,都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妾室。至于因为什么,将两个怀着身孕的人赶出门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姨娘也病死了。只留下这对姐弟相依为命。姐弟俩在一家庵堂里安身,那庵堂只有两个年老的姑子。等两个姑子都病死了,这两孩子就没人照看了。 林雨桐来的时候,这个身体,不知道饿了多久,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旁边不大的男孩,手里死死的攥着一把米,就晕倒在她的旁边,浑身烧的通红。 那时正是冬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讨来一把米给姐姐,自己却病倒了。 林雨桐的心瞬间就酸涩起来了。 自己虽然是个外来人,但也不仅仅是一个过客。她必须在每个世界里过完属于自己的一生的。 她也把每次的世界,当做自己的一次人生。 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估计原本并不该有她们姐弟的。因为若是没有她的到来,这小姐弟俩早就饿死冻死了。 作为一个外来者,金手指是活下去的必要配置。她的配置不算好,但也不赖。只有一个半亩大小的空间。空间里能种植,也能存住活物。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空间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泉眼,里面的水,永远都保持在那小小的坑洼里,脸盆大小的坑洼而已。用多少,好像都不会干涸一样。这水有一样好处,就是长期服用,能强身健体,排毒养颜。 这水加上从现代带回来的常用退烧药,算是将便宜弟弟的命被捡回来了。 于是,姐弟俩就这么相依为命的过活了下来。 在这里过一辈子,是林雨桐的工作。既然有工作,就必然有任务。这任务就是在这些不同的世界中,搜集有价值的东西。这个东西,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再多,也带不回现代的生活里。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收集的物资,在下个世界可以用。却无法带回现代属于自己的生活去。 想要转化为人民币,就得自己找能拿的出去,也能卖的出去的东西。 凡是有形的都无法拿,那就得搜集无形的。 前些日子,林雨桐就搜集到一种腌制泡菜的秘方,马上传输了过去。结果公司说,卖给一家泡菜小作坊,人家给了五千块钱。公司抽取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也就是,林雨桐终于通过这样的方式,换取了两千五百人民币。 对于她来说,她挺知足。在每个世界不管待多长时间,在现实生活中也只有一周而已。 哪怕在这个世界中只搜集到这一点有用的东西,那这一次任务也不亏啊。一周两千五,一个月四周,每次要是都是这种收入的话,一月就一万了。蛮不错的啊! 毕竟这是不带开销的纯收入,她吃住都在异次元的世界里哦! 但若是换个角度,在任务世界里,人和事都是活生生的,她也会饿,也会痛。要是再这里过得好,那是享福呢。这一周是赚了。要是过得不好,那就得忍受一辈子的痛苦折磨啊。 这是林雨桐所不能忍受的。所以,她得努力啊!不光为了在这个世界过得好,也得为下个世界打好基础不是。多给空间里攒一些钱财,下一次就少受点罪不是。 抱着这样的心态,林雨桐开始在这个还不知名的世界里开始了艰难的求生。 两个姨娘也没有留下什么钱财,只有林雨桐这个身体的母亲刘姨娘,进府为妾以前,家里是开酱菜作坊的。后来家里人惹上了官司,她才卖身为奴的。 这位姨娘自己做酱菜的手艺就不错。林雨桐记忆里还是有些印象的。不过大多数所谓的秘方,百度上都有。传回现代也不值钱。 不过在当下,却帮着林雨桐找到一条活下去的出路。 这里是南方,应该在扬州附近。而南方的酱菜和北方还是不同的。 刘姨娘是北方人,酱菜自然是北方的手艺。扬州可是一个繁华的地方,来往的人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都有。北方的人自然也想念这一口家乡的小菜。 所以,林雨桐这三年从一个人抱着酱菜坛子走街串巷,到专门给商铺供货。如今都有了自己的酱菜作坊。 原来栖身的庵堂,姐弟俩也不住了。搬到山下,在村里买了房,置办了田地,也算是有产阶级了。 后来,又送了弟弟去书院读书。 林雨桐虽然爱财,但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在这个世界,一辈子且长着呢。就得把这日子当做日子过。 如今空间里存着一百来俩的私房钱。外面有五十亩的良田,一座青砖黛瓦的院子,另外有五十两银子和一个酱菜作坊。供养弟弟读书,已经不再是艰难的事了。 家里没有下人,杂事都是请短工来做。 林雨桐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桌上的饭菜想必都已经凉了。可弟弟还不见踪影。又刮起了风。这秋天的雨,又阴又冷,淋着了,可不得作病。她有些后悔,没早早的买辆马车回来,要不然,也不用这般着急。 正想着要不要叫作坊的伙计去学堂里看看,就见远远的一辆马车朝自家行来。 林雨桐眉头一皱,这是怎么话说的。自家可就姐弟二人,连个亲戚和相熟的人都没有,来的能是谁呢。 马车停下来,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车帘子撩开,自家弟弟从车里钻出来。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她转头对着那位老者客气的笑:“舍弟怕是搭了老先生的顺风车,真是谢谢您了。” 林管家看着站在门口,笑的一脸从容的姑娘,心里感慨。又见她把比她只小了一个月,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弟弟叫‘这孩子’,又觉得十分的好笑,不由的莞尔。 林雨桐心说,这人什么毛病,莫名其妙的笑什么。但想到自家弟弟到底麻烦了人家,就客气的让人进去坐:“要是不嫌弃寒舍简陋,进来吃杯热茶。” 林管家赶紧应下,跟了进去。 林雨杨有些无奈的看了长姐一眼,都不问清楚就往家里带人,我看今儿这事怎么办。 林管家打量这小小的院落。正房带两厢,干净整洁,还透着雅致。殊为难得啊。 林雨杨偷偷的扯了扯姐姐的衣袖,明显有话说。 林雨桐心说,这人在跟前,怎么说私房话。对人家也太不礼貌了。她一把扯过袖子,都这般大了,还总是爱扯着她的袖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林雨杨摸摸鼻子,没辙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会子惊着了,可不怨他。 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林雨桐将今年新晒的菊花茶拿出来待客,甜白瓷的杯子里,朵朵花瓣绽放。林管家起身双手接了。 这个动作,立马叫林雨桐有了警觉。这不对啊! 她看了弟弟一眼,就见他一副‘你才发现’的眼神正看着她。 林雨桐没得到答案,就转向眼前的老者:“您这样,倒叫我惶恐。” 林管家能来,就证明已经打听清楚了。从林雨桐一个人带着弟弟,怎么过活的,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别说三年前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姑娘,就是一般的男子,也没有这般能耐,又能吃苦耐劳的。不仅挣出一条活路来,还置办下如今的家业,供养弟弟念书。一般人家要是有这样的儿子,家是败不了的。 如今府里的情况,还就得有这么一个泼辣的姑娘主事。况且,有了男丁,往后不管有什么变故,都好说了。 他也不隐瞒,直接道:“姑娘!老奴是请姑娘和少爷回府的。” 林雨桐愣了足有三分钟,愣是没消化这是什么意思。最后,才反应过来,才觉得这才对嘛。 公司不可能把她扔到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世界。公司还没发展到这样的业务啊。 那就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世界才对。 可自己来了三年,愣是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世界。平时真是忙着过日子,又有早早就赚到的两千五百块打底,她竟然全然忘了还有这么一码事。 她瞬间睁大眼睛,满是好奇的问:“府里!什么府里。” 没有惊愕,没有愤懑,没有不知所措。只是好奇而已。 别说林管家了,就是林雨杨也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林管家笑道:“自然是林府。巡盐御史府。” 扬州巡盐御史府!这怎么这么熟悉。 林雨桐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一个名字——林如海。 原来这是红楼世界! 林雨桐觉得眼前都是红票票在飞啊! 要是把红楼里的菜式、点心的做法传回去,卖给餐饮公司,这得值多少钱。 要是把红楼里这些服侍,首饰,包括刺绣的绣法整理好传回去,卖给服装公司,这得值多少钱。 要是把马道婆的厌胜之术传回去,卖给研究机构,这得值多少钱。 林雨桐都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流下口水。 回去!必须回去!不为了自己的敛财大业,也得为弟弟的将来好好打算。林家的三百万两银子,不给自家的弟弟继承,难道要留给贾家挥霍林雨桐看着外面阴沉的天,心里有些焦急。这雨马上就要下来了,自己的便宜弟弟林雨杨还没有从学里回来。 三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身边就只有发烧烧糊涂了的弟弟林雨杨。 两人是姐弟,但是却同岁。是一个爹,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妈的孩子。 两人的亲生母亲,都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妾室。至于因为什么,将两个怀着身孕的人赶出门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姨娘也病死了。只留下这对姐弟相依为命。姐弟俩在一家庵堂里安身,那庵堂只有两个年老的姑子。等两个姑子都病死了,这两孩子就没人照看了。 林雨桐来的时候,这个身体,不知道饿了多久,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旁边不大的男孩,手里死死的攥着一把米,就晕倒在她的旁边,浑身烧的通红。 那时正是冬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才讨来一把米给姐姐,自己却病倒了。 林雨桐的心瞬间就酸涩起来了。 自己虽然是个外来人,但也不仅仅是一个过客。她必须在每个世界里过完属于自己的一生的。 她也把每次的世界,当做自己的一次人生。 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估计原本并不该有她们姐弟的。因为若是没有她的到来,这小姐弟俩早就饿死冻死了。 作为一个外来者,金手指是活下去的必要配置。她的配置不算好,但也不赖。只有一个半亩大小的空间。空间里能种植,也能存住活物。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空间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泉眼,里面的水,永远都保持在那小小的坑洼里,脸盆大小的坑洼而已。用多少,好像都不会干涸一样。这水有一样好处,就是长期服用,能强身健体,排毒养颜。 这水加上从现代带回来的常用退烧药,算是将便宜弟弟的命被捡回来了。 于是,姐弟俩就这么相依为命的过活了下来。 在这里过一辈子,是林雨桐的工作。既然有工作,就必然有任务。这任务就是在这些不同的世界中,搜集有价值的东西。这个东西,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再多,也带不回现代的生活里。 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收集的物资,在下个世界可以用。却无法带回现代属于自己的生活去。 想要转化为人民币,就得自己找能拿的出去,也能卖的出去的东西。 凡是有形的都无法拿,那就得搜集无形的。 前些日子,林雨桐就搜集到一种腌制泡菜的秘方,马上传输了过去。结果公司说,卖给一家泡菜小作坊,人家给了五千块钱。公司抽取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也就是,林雨桐终于通过这样的方式,换取了两千五百人民币。 对于她来说,她挺知足。在每个世界不管待多长时间,在现实生活中也只有一周而已。 哪怕在这个世界中只搜集到这一点有用的东西,那这一次任务也不亏啊。一周两千五,一个月四周,每次要是都是这种收入的话,一月就一万了。蛮不错的啊! 毕竟这是不带开销的纯收入,她吃住都在异次元的世界里哦! 但若是换个角度,在任务世界里,人和事都是活生生的,她也会饿,也会痛。要是再这里过得好,那是享福呢。这一周是赚了。要是过得不好,那就得忍受一辈子的痛苦折磨啊。 这是林雨桐所不能忍受的。所以,她得努力啊!不光为了在这个世界过得好,也得为下个世界打好基础不是。多给空间里攒一些钱财,下一次就少受点罪不是。 抱着这样的心态,林雨桐开始在这个还不知名的世界里开始了艰难的求生。 两个姨娘也没有留下什么钱财,只有林雨桐这个身体的母亲刘姨娘,进府为妾以前,家里是开酱菜作坊的。后来家里人惹上了官司,她才卖身为奴的。 这位姨娘自己做酱菜的手艺就不错。林雨桐记忆里还是有些印象的。不过大多数所谓的秘方,百度上都有。传回现代也不值钱。 不过在当下,却帮着林雨桐找到一条活下去的出路。 这里是南方,应该在扬州附近。而南方的酱菜和北方还是不同的。 刘姨娘是北方人,酱菜自然是北方的手艺。扬州可是一个繁华的地方,来往的人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都有。北方的人自然也想念这一口家乡的小菜。 所以,林雨桐这三年从一个人抱着酱菜坛子走街串巷,到专门给商铺供货。如今都有了自己的酱菜作坊。 原来栖身的庵堂,姐弟俩也不住了。搬到山下,在村里买了房,置办了田地,也算是有产阶级了。 后来,又送了弟弟去书院读书。 林雨桐虽然爱财,但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在这个世界,一辈子且长着呢。就得把这日子当做日子过。 如今空间里存着一百来俩的私房钱。外面有五十亩的良田,一座青砖黛瓦的院子,另外有五十两银子和一个酱菜作坊。供养弟弟读书,已经不再是艰难的事了。 家里没有下人,杂事都是请短工来做。 林雨桐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桌上的饭菜想必都已经凉了。可弟弟还不见踪影。又刮起了风。这秋天的雨,又阴又冷,淋着了,可不得作病。她有些后悔,没早早的买辆马车回来,要不然,也不用这般着急。 正想着要不要叫作坊的伙计去学堂里看看,就见远远的一辆马车朝自家行来。 林雨桐眉头一皱,这是怎么话说的。自家可就姐弟二人,连个亲戚和相熟的人都没有,来的能是谁呢。 马车停下来,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车帘子撩开,自家弟弟从车里钻出来。 林雨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她转头对着那位老者客气的笑:“舍弟怕是搭了老先生的顺风车,真是谢谢您了。” 林管家看着站在门口,笑的一脸从容的姑娘,心里感慨。又见她把比她只小了一个月,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弟弟叫‘这孩子’,又觉得十分的好笑,不由的莞尔。 林雨桐心说,这人什么毛病,莫名其妙的笑什么。但想到自家弟弟到底麻烦了人家,就客气的让人进去坐:“要是不嫌弃寒舍简陋,进来吃杯热茶。” 林管家赶紧应下,跟了进去。 林雨杨有些无奈的看了长姐一眼,都不问清楚就往家里带人,我看今儿这事怎么办。 林管家打量这小小的院落。正房带两厢,干净整洁,还透着雅致。殊为难得啊。 林雨杨偷偷的扯了扯姐姐的衣袖,明显有话说。 林雨桐心说,这人在跟前,怎么说私房话。对人家也太不礼貌了。她一把扯过袖子,都这般大了,还总是爱扯着她的袖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林雨杨摸摸鼻子,没辙了。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会子惊着了,可不怨他。 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林雨桐将今年新晒的菊花茶拿出来待客,甜白瓷的杯子里,朵朵花瓣绽放。林管家起身双手接了。 这个动作,立马叫林雨桐有了警觉。这不对啊! 她看了弟弟一眼,就见他一副‘你才发现’的眼神正看着她。 林雨桐没得到答案,就转向眼前的老者:“您这样,倒叫我惶恐。” 968.重返大清(73)三合一 重返大清(73) 进了院子, 先是热毛巾擦脸, 再是热茶奉上, 稳稳的往太师椅上一坐,小眼神往内室的方向瞟一眼瞟一眼的,好半天没见里面有动静,这才干咳一声,问边上的丫头。 福晋身边的丫头他向来关注的少, 关注的多了自家那福晋保不齐就来一句, ‘怎么?看上了?要不要我把正房给你腾出来?’ 呵呵!就她那小心眼,身边的这些丫头都是周正溢出,清秀不满。介于这两者之间, 不算是丑, 只能说是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好吧!下人吗?能干活就行, 要那么赏心悦目真没用。 不过因着不能赏心悦目,九爷也就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的眼睛。能少看一眼是一眼。 顶多能分清楚哪个是贴身的大丫头,哪个是端茶倒水的二等丫头。至于再往后的,对不住,没注意过。 所以这个时候一抬头, 想找人进去问问福晋是怎么回事了,才发现一个人命都叫不出来。 于是伸手一指, 指了指边上站立的丫头, “小茶壶, 进去问问你主子, 是她出来还是爷进去?这有事要说呢, 当谁愿意来?” 这丫头面无表情,心里却觉得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小茶壶? 这是叫谁呢? 谁小茶壶了?不就是矮了一点胖了一点,比起别人小肚腩稍稍明显了一点,这就叫小茶壶了。跟着福晋常在外面跑,也养出点泼辣的脾气来,心里不高兴,没办法对主子爷发脾气,只得重重的往下蹲了蹲,算是福礼,然后才道:“请爷稍等,玉盏领命,这就去瞧瞧福晋。” 看着小茶壶蹭蹭蹭的迈着胖短腿走了,九爷后知后觉的明白,这丫头好像对他发了点脾气,这是嫌弃自己叫她小茶壶了吧。嘿!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嘚!玉盏就玉盏吧。叫玉盏也没好看到哪里去。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然后滋溜一口子抿着茶,斜眼就看另一边站着的丫头,问答:“黑丫头,你们主子最近忙什么呢?” 黑丫头? 哪里黑了?只是白的不怎么明显罢了。 葡萄也不高兴,但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跟主子使性子。这要是叫主子爷知道福晋不在,还不定会怎么着呢。 她可玉盏沉得住气,脸上带着笑,好像那句黑丫头没有给她带来半点不愉快似得,“回爷的话,福晋这几天都在一个人算账,奴婢们也不知道算的是什么账,天天晚上熬到很晚……” 哦! 这个理由九爷信。 他这不是也忙着轧账吗?新一年新开始,盘子得再往大的做,就得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能动的老本。这都是个精细事,是得亲力亲为。尤其像是福晋这种鸡贼的,怕自己挖她的老底,避着自己才是正常的。 他呵呵笑了两声,爷还不至于那么没出息,一个劲想着自家老婆的那点私房钱。虽然私房钱不是一小点,而是一大点,很可能比他的还大了那么一星半点。 心里酸溜溜的,不舒服归不舒服,但爷的人品那是相当有保证的。 他撇撇嘴,叫这黑丫头,“你再去催催,就说爷不稀罕她那点小钱。” 黑丫头赶紧往里间去了。 玉盏在里面急的团团转,见了葡萄就道:“怎么办?嬷嬷不是请格格去了吗?怎么还不见回来。拖不下去了。” 葡萄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再等等!这么着……按之前说好的,叫人送水来,福晋要沐浴……” 女人沐浴嘛,时间就每个长短了,一刻钟也行,一个时辰都不能算是长的。 爷要是等不及走了最好,再不济争取点时间,嬷嬷带着格格也该回来了。 九爷喝了一盏茶,在外面转了两圈,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正要进去,就听见外面有几个奴才说话的声音,这个说你们怎么伺候的,这水热了。那个说还愣着干嘛,福晋正等着用水呢。 九爷又是一声冷笑,这是故意晾着自己吧。 不就是前些日子没答应她的事吗?还矫情上了。说着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拜帖,这周通好似就是杭州人。而福晋叫自己去办事的地方也在杭州。他觉得他找到福晋为什么笼络周通的原因了。为的还不是那事。求自己没用,干脆收拢了个可靠的人去办。 这女人啊,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行吧!待会问问她,这事她想怎么办?大不了自己抽空出来见见周通,替她把这事给料理了? 这左等右等不见人,九爷没好耐性,干脆直接往内室去了,玉盏吓了一跳,“爷怎么进来了?” 这话多新鲜呐! 福晋的卧室不就是爷的卧室,两口子钱上分的清,这床上不能也分的那么清吧。 九爷没搭理玉盏,直接就朝净房的方向而去。 掀开帘子,热气蒸腾,里面啥也看不清楚。隔着屏风,里面是浴桶,屏风上搭着福晋的里衣,外面还能听见洗澡的声音。 葡萄从屏风后面出来,双腿都软的,“爷怎么进来了?福晋这就好了……” 九爷一把推开葡萄,“福晋洗澡爷有什么看不得的。”这些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没眼力见呢? 抬脚正要往里面走,就听见一个带着沙哑的哭腔的女人喊了一声,“出去!不想见你!” 九爷脚步一顿,这是福晋的声音?不像啊?声音怎么哑成那样呢? 关键是带着哭腔呢? 这是哭呢? 要说福晋这女人吧,那真是硬气。哭的时候那真是不多,几年几年不见掉一滴泪的。这怎么好好的哭成这样的,听听,声音都在颤抖呢。 他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这是?” 里面那位吓的浑身都颤抖,快哭了都! 正要往里面走呢,葡萄赶紧拦着了,“爷……” 九爷皱眉,心里急的什么似得,瞪眼呵斥了一声,“让开。” 葡萄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完了完了,还是叫给逮住了。 噗通一声往下一跪,想着要是爷暴怒起来该怎么回话。此时就听外间清亮的嗓音传来,“阿玛!” 弘鑫一边擦头上的汗,一边面不改色的又叫了一声,“阿玛!” 九爷还怎么在净房里呆? 当娘的洗澡呢,当爹在外面要往里面闯,叫闺女瞧见了,这不像话啊。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吩咐跪在地上的葡萄,“好好伺候你们福晋,多劝着些。要是有什么不好,赶紧到前面说一声……” 葡萄如蒙大赦,额头贴在地面上磕头应是。 九爷这才从里面转出来,到了厅里一瞧,自己那闺女捧着奶喝的正香,嘴周围一圈的白毛胡子。 他过去在闺女的脑袋上呼噜了两下,“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找你额娘呢?” “没有!”弘鑫说的理直气壮,“额娘这几天不自在,谁也不见。我是来找阿玛的。” 这样啊!看来不光是不见自己,连她宝贝闺女都不见了。 这得多大的火气,屁大点事闹的不消停。还哭上了。 不过想起八爷说起八嫂的情况,九爷心里打突,该不会自己福晋这也是更年期了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是浑身都发毛啊。没看见八嫂都把老八折磨成什么样呢。那是处处都捧着啊。累死累活的干了一天活回家去,还得先看看老婆的心情。要是今儿心情好了,那什么都好说。要是今儿心情不好了,那这可有得作了。你得夸她,得换着花样的夸她。夸她漂亮,夸她眼睛长的好看,夸她越长越白嫩,越长越年轻,越长越又味道。早上化妆你得帮着她画眉,晚上回来卸妆你得夸她不化妆笔画了妆还动人。出门你得帮着挑衣裳,胖成球你得说就爱巧这一款的。偌大的年纪穿一身粉嫩,你还得说她跟小姑娘站一起都显不出来。完了你还得说喜欢她,爱她,稀罕他。反正什么假你就说什么,说什么想吐你得说什么。你觉得没关系,她当真就行。你觉得想吐没关系,她受用就行。 反正是你的一举一动得先照顾她的喜怒哀乐。这一年下来,老八府里特别太平。八福晋不闹妖了,弘旺的日子好过了,萱宝的婚事也定了,啥啥啥都好,就只老八不好。 要真有一天,他得活成老八那样……想到这种可能,九爷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那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闺女的一声‘阿玛’,迅速叫九爷收回思绪,小心的朝里间看了一眼,才问闺女,“找阿玛什么事啊?” 弘鑫眨巴着眼睛,“就是上次说的,马匹的事。我上哪买那么多马去?”这京城里的大街小巷,这生意其实都能做的,自己第一个开始,如今那脑子机灵的,可都开始了,这个占一条线路那个占一条线路的,这么下去,好地段全被强占空了,别看人家那要么是骡车要么是驴车甚至连牛车都有,但架不住掺和的人多啊。这个时候,行动就得迅速,马车的车架子这好弄,府里就养着木匠呢,叫他们找人,要多少车架子都能做出来。可这马匹从哪里来。而且用马就不能用太好的马,要不然根本就不划算。几年赚下来赚不到一批马的价钱。这不,实在没招了,才来找自家阿玛求助的嘛。 这对九爷来说,还真不是个事。“我打发人去问问,明天就给你弄来。” 弘鑫就欢喜了。半句都不提银子的事。 九爷也已经习惯了,这闺女心贼着呢,做生意是做生意,凡是类似于这种,能叫自己往里贴成本的事,她从来都不会跟自己这个阿玛见外。这都成了自己投资她收益了。 这点贼劲,有点像它额娘。那点无赖劲,像足了她十叔。 父女俩愉快的交谈了几句,弘鑫就含蓄的打发她阿玛,“您现在不去吗?我这急着呢!” 九爷又朝内室小心的瞧了一眼,才低声道:“那你有空陪陪你额娘,别淘气。把你额娘哄高兴了,给你一箱子大元宝。” 弘鑫马上笑的见牙不见眼,“好啊!好啊!我额娘这几天肯定高高兴兴过的特别舒心。” 九爷没觉得这话有毛病。自觉是把福晋交给闺女了,然后最后看了一眼内室这才脚步匆匆的走了。 弘鑫目送她阿玛离开,也小心的朝内室看,就见玉盏和葡萄战战兢兢的从里面出来。这姑娘开口就问,“你们是怎么跟阿玛说的?”怎么瞧着阿玛看里面的眼神不对,好似内室里藏着怪兽似得。 对九爷来说,那里岂止是怪兽?真更年期成八福晋那样的,那可比怪兽可怕多了。日子没法过了。 所以啊,福晋这种非常情绪化的状况,真不能恶化了。 怎么办呢? 想想老八对八福晋的态度,九爷心里就有谱了。不就是叫她顺心如意吗? 这个简单。 到了书房,二话不说,叫人先把周通给请进来。不就是为了杭州那边什么见鬼的印染机器吗?多大点事!周通这个杭州的地头蛇要是办不妥当,那……那就自己大不了亲自替她跑一趟杭州呗。 还真能瞧着福晋为这点事想不开,生生把她自己给逼成更年期。 话说,这更年期到底是个啥病啊。该不是皇后杜撰出来逗这些老爷们的吧。你想想啊,要是个个都借着病的由头开始作,那这家里的男人还有活路吗? 心里存疑,但也不敢全都怀疑,要真是有这病,可不得把福晋给耽搁了。 那咱们宁肯枉了,也别误了吧。 这边坐在桌子后面深沉着,心里不无感慨,做人难!做男人难!这个好男人就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周通被带进来见九爷的时候,就见九爷一脸的深沉。 周通匆匆瞧了一眼,心里对九爷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做男人做到九爷这份上,头上带绿了还如此沉稳大气,心胸开阔到如此程度的男人,那得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于是纳头就拜,梆梆梆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那真是把尊敬体现的淋漓尽致,无言胜过了千言万语了。 “起来吧。”九爷脸上带着和缓的笑意,指了凳子叫他坐。手里拿着拜帖,想着这人实诚,难怪福晋会选了他。于是也不啰嗦,直接问道:“福晋的事你知道的吧?”专门为了染织机的事跑一趟京城听福晋吩咐,这人算是有良心。 周通心里苦笑,我也不想知道啊。谁叫咱们面碰面给碰见了呢。他垂下眼睑低下头,一咬牙还是点点头,低声道:“是!九爷!福晋的事我知道。” 看来福晋是交代过了,他也就不多啰嗦了,“那这事交给你办,没问题吧?” 交给我办? 叫我怎么办? 是打断那奸夫的腿呢,还是直接要了那奸夫的命呢? 这是个问题。 还有九福晋,该怎么办?捆了押回京城?这得您吩咐一声吧。 刚要问,抬眼就见九爷深沉的双眼,周通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道:“没问题。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您放心,这消息要是走漏一分,您拿我……不!拿我全家的脑袋试问……” 多大点事!至于拿你们一家的脑袋做担保吗?虽说这机器构造属于商业机密,但也不至于动辄拿人命说话。所以,他就觉得吧,这人说话有那么点彪呼呼的劲。 好吧!这是人家表达忠心的方式,虽然是激进了一点。 九爷也不以为意,这用人嘛,都是取长弃短,用他的长处就行,别的不用太在乎。 他十分大度的摆摆手,“没那么严重,小心点就行了。” 这话说出来叫周通又不懂了,这事还不严重,那啥事严重啊。 这事要是搁在自己身上,那真是把那对奸夫淫妇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啊。怎么到了九爷身上就这么轻描淡写呢。 那要是这样,那对那个四郎和九妹的处置,自己刚才预想的这样那样就有点行不通了。自己恨的咬牙切齿没用啊,得看九爷的意思。 于是他谨慎的问道:“那您说把他们怎么处置才好?福晋她……爷可以不计较,但是那小白脸敢勾搭福晋,还敢拐带着福晋私奔,这就不是一句不计较能说的事了。九爷您的脸面何在?尊严何存?” 九爷有点愣神,什么意思?谁能告诉我这个叫周通的满嘴喷粪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什么叫做‘小白脸敢勾搭福晋’?哪里来的小白脸?勾搭了谁家的福晋? 当然了,心底的一个声音在说,勾搭了别人家的福晋也说不到自己跟前不是?!那肯定就是自家那倒霉婆娘呗。 还说什么了? 说福晋跟着小白脸私奔了? 扯犊子!福晋刚才还在沐浴洗澡呢!上哪私奔去? 这么想着,刚想叫人把这脑袋不正常的玩意给叉出去,心里咯噔一下。福晋洗澡呢,自己见着了? 没有啊! 那福晋真在洗澡吗? 谁知道呢! 我艹! 他蹭一下就站起身来,撞到了椅子碰翻了桌子上的茶碗杯碟也不管,脚步匆匆的就往出跑。 “九爷!”周通不知道这位爷说的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说走就走。赶紧叫了一声,这下一步该怎么办,您给给了明示吧。 九爷脚下不停,只看了一眼贴身太监,以前叫小狗子,如今叫老狗子的。 老狗子根本就没用九爷说,直接回头,看着周通皮笑肉不笑,“请周爷暂居府上,稍作休息。” 周通一愣,继而明白了。九爷跟自己说的压根就不是一码事。福晋跟小白脸私奔的事,九爷也压根就不知道,“这……”这可怎么好呢。 老狗子这会子心里懵的懵懵的,眼里全是蚊香圈,信息量太大,他自己都没能消化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办事能力,他没给周通说话的机会,只道:“周老板一片好心,我们家爷心里明白,只是您这话,难免有污蔑之嫌。不瞒你说,你来之前,爷才从后院过来。陪福晋和格格吃的午饭。昨儿,福晋还进园子去给皇后请安。所以,您刚才所言之事,要是传出去,只怕真会很不妥当。这丢脸的可不光是我们爷和福晋,这丢的可是整个宗室的脸面,是皇家的脸面。还有府里的小主子们,可都没成亲呢。这要是传出点闲话去,小阿哥们还娶不娶媳妇,格格们还嫁人不嫁人了?你这话可是把多少人往死里坑……你要想清楚,你把人家往死里坑,人家不会往死里坑你,而是直接要你死。为什么说这些呢,就是告诉你啊,这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这心里大致得有点数才行。” 周通嘴唇都颤抖了,这种心理准备他其实上京城来之前就有。不过到底是不忍心九爷被骗罢了。这会子容不得他有半点侥幸,赶紧道:“小的只见过福晋一面,瞧的不真切。兴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 “那你肯定是看错了。”老狗子抢话,一锤定音道:“人有相似,认错了也不稀奇。” 周通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忙不得的道:“是是是!是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 这才像是聪明人办的事嘛! 狗屁的聪明人! 九爷一边往内院走,一边心里咒骂。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刚才还心存侥幸,觉得不可能是福晋。但是现在想想,又觉得自己是真蠢。人家要是认的不真切,敢跑到自己跟前说三道四吗?这种动辄要掉脑袋的事,他敢这么胡说八道吗? 心口一团火,好似下一秒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一踏进二院的门,又是之前那个小丫头,撒丫子就跑。之前以为是给福晋通风报信的,这会子反应过来了,哪里是报信的,分明就是这些奴才闹妖,帮着福晋瞒着自己呢。 一群不知道死活的混账东西。 他脚下生风,一进正院的大门就瞧见一个个奴才都一副正常的样子,真跟福晋在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心里又有点动摇,没急着喊打喊杀,进了正厅,又是那个小茶壶和黑丫头过来招呼。先是热毛巾,再是热茶,一切都有条不紊,跟福晋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拿着热毛巾随手一扔,接了热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根本就没坐下,直接进了内室。 心里的怀疑没少反而更多了起来。 想想觉得福晋真是贼的可以,你瞧,这贴身的丫头都在呢,谁会想到她这个主子不在,从来她们主仆都是焦不离孟的,瞧见丫头可不就跟瞧见了福晋是一样的吗?这几天,府里的一切运转正常,对外应酬该有的人情往来从来也没断过,也没见出差错。谁敢说福晋不在府里。 想起这些九爷真是怒火中烧啊,就这么汲汲营营算计着,只为了跟那小白脸幽会去? 呵呵! 至于说私奔的事,九爷压根就不信。比起爱男人,九爷觉得自家福晋更爱钱。 这会子两丫头不再阻拦了,爷这表情在哪里摆着呢,要是还瞧不出来已经露馅了,也就选不到福晋身边伺候了。 九爷哼了一声,朝床帐而去,要是再瞧见谁把自己当傻子糊弄,看不揭了他的皮! 结果帐子被一把给拽下来,里面确实睡着个人,这个人迷蒙的一睁眼,九爷的火气一下子就给压下去了,“怎么不会你屋里去?” 弘鑫揉揉眼睛,看了一眼阿玛的表情,再瞥见俩丫头连带嬷嬷在后面一副杀鸡抹脖子的东西,她秒懂,这是露馅了。 这姑娘多机灵啊,九爷两口子那点灵性劲,全都叫她一个人继承了。这会子一看情况不对,马上嘴巴一瘪,“不住在这边不行啊。额娘不是到杭州去谈那个什么印染机去了吗?偷着去的。这不是怕阿玛发现了不饶这些奴才,才叫我来的。叫我好歹劝着些。要是阿玛发现了,就说她去哪了,干嘛去了,带着谁去的,怎么去的,好好的跟您交代了。还说,不是刻意要瞒着您的,实在是怕您拦着不让。说是等她走了,您就是发现了,也没事,叫我老实说,有什么说什么。谁想您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啊。” 九爷心里的火气一下子被没了。 这私自出门好像比起跟人私奔,能叫人好受点吧。 再说,就算是她真干了那没廉耻的事,自己当着孩子的面又能怎么着?闹起来弄的人尽皆知?大张旗鼓的把这些大胆的奴才都处置了? 不行!就算自己能丢的起这人,孩子们丢不起这人啊。 叫人指指点点的,这还没开始的一辈子该怎么过? 总得叫孩子们站在人前能挺得直腰板吧。 一瞬间理智回笼,就算是憋屈死,这事也绝对不能露出去半句。 九爷被自己感动的不行,揉了揉闺女的脑袋,挤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脸来,“歇着吧。想歇在哪里就歇在哪里吧。” 他转脸过去,看向院里这几个福晋的亲信,“守好格格,守好自己的嘴……” 几个人吓的跪下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从正院出去,九爷虽然心里憋闷,但到底是好过了一些。弘鑫的话他觉得才是真相。不是说他多坚信自家福晋跟自己情比金坚,而是以他对福晋的了解,像是福晋这样的人,要她为了男人放弃金钱权势,呵呵!那是做梦!她连她亲闺女的钱都坑,就知道有多爱钱。 要真只是私自离家,这算不得什么事。 他脚步匆匆的又去了书房,叫了周通过来,刚才没细问的话,现在才有功夫细问了。 周通就将他自己在什么地方碰见的九福晋,见到九福晋的时候她正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等等的,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包括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最后下定决定的缘由等等,不过看着九爷越来越黑的脸,他还是补充了一句,“人有相似,许是小的看错了也未可知。” 九爷从正院出来稍微放松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都手拉手了,都四郎九妹的叫上了,还他妈的没有奸|情? 哄傻子傻子都不信! 九爷的心口塞着一团火,觉得只有拿刀将胸膛霍开来,才能释放那团子无法释放的郁气。 岂有此理! 九爷的表情一瞬间狰狞的叫人不敢看,他平静的说着:“收拾东西马上启程去杭州。” 老狗子不敢劝,想说宗室无旨意不可出京,但到底被自家主子那副样子给吓住了,半个屁都不敢放,直接就转身去准备了。 东西真没什么带的,关键是主子着急啊。 那就拿两身衣服带着银票出门就行了。 轻车简行出门,谁也不知道这是要出远门。 临出京城,九爷专门去找了十爷,府里的事情得托付吧。老婆可能偷人这事吧,就是再亲的兄弟那也不能坦言相告。 他说一半留一半,只道:“……你九嫂为了生意上的事昨儿自己跑出府要去江南,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打算跟着去一趟。府里你替我常照看着些。” 十爷就笑,说:“九爷你真是的!九嫂跑出去玩,又不是跟人家私奔了,你瞧你那脸色,至于吗?再说了,九嫂跟四嫂关系好,这点事真不叫事……” 然后他就看见他九哥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九哥就翻身上马,转眼不见人影了。 他当时就愣住了,这是几个意思啊?“九嫂真跟人私奔了?”他撇撇嘴,这不是扯犊子吗? 九爷是一口气跑到通州,上了船就准备出发。 老狗子不愧是九爷身边的,出去了一趟安排了点事,就打听到福晋的消息了,“……确实是碰到了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带着人上了人家的船,直接就走了……” 在这里碰到的男子,还是京城口音,那这瘪犊子奸夫铁定就是京城人啊。 他马上叫了周通过来,“你说你碰见的男子是什么样?” 说着,他就坐在桌边磨墨。周通一边说,九爷一边画。 等画成了,老狗子皱眉,“爷,您不觉得这画有点像一个人……” 谁? “你见过?”九爷瞪着眼睛问道。 老狗子不敢言语了,爷都觉得不像,那自己这个只远远瞧见过的人,怎么可能会认出来。再说,那个人是个女人,还是个不会出宫的女人。压根就不可能的事。他只得干笑两声,“就是不知道像谁,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说的这都是什么狗屁话。 九爷拿着这画像满心满眼都是嫌弃,“娘里娘气的……”哪里好了? 心里一万遍的思量着,把这对奸夫淫妇怎么办?这个小白脸,不用问,一定要千刀万剐才行,将割下来的肉得剁碎了连带骨头一起喂狗。哪有这小白脸的家人,一定得找出来,满门不死绝了,都不足以洗刷九爷的耻辱。 至于福晋,也千刀万剐?算了!下不了这个手!好歹给自己生养了闺女,这么做好似不地道。要不给留个全尸?是给了匕首还是给条白绫,或者干脆给一瓶毒|药?匕首刺人太疼,白绫的话死相未免不好看,毒|药这玩意吧,这次出来没带,要叫人现找去还是太麻烦。 这么也不对那么也不对,还是不叫她死算了。 这么一想,果然心里就好受一些了。 对啊!死太便宜她了,得叫她活着。活着慢慢的折磨她。 屋里就剩下他跟老狗子,老狗子就听着九爷逼叨叨逼叨叨的没完没了,替福晋把该想的都想到了。 他心里哼笑,舍不得人家死就明说,这么没出息的逼叨就能显得您更难耐了? 作为阉人,他真有些替先帝悲哀。生的儿子就这点出息,怎么对不起先帝的英明神武。 这么想着,心里又一叹。说到底,爷还是不信福晋真干了丢人败兴的事。 不光爷不信,他这个做奴才的都不信。 可这不信也不行啊,这么多人他娘的都瞅见了,心里能不犯嘀咕吗? 正想的出神,就听九爷又是一声冷笑,“把这画叫人给你十爷送去,叫他替我查,就是把京城翻过来,也得把他给找到了。” 画像送到十爷府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十爷都睡下了。 迷迷瞪瞪的将画像收了,也没多问。也不知道老九抽的哪门子风,不就是拿着画像找人吗?容易! 进屋画像往边上一撇,倒头就睡。 十福晋从净房出来,路过桌子往床上去,结果扫了一眼画像面色就变了,“胤誐你个不知死活的,你说你收藏这种画像是个什么意思?龌龊不龌龊!”说着,顺手拿着一边的茶杯子就往床上扔,里面半盏剩茶全都给泼在十爷的脸上…… 969.重返大清(74)三合一 天龙(9) “不可能!你是哪里来的妖女, 妖言惑众。”康敏的面色当即就变了, 不再是楚楚可怜, 而是透着一股子狠辣,恨不能一口一口将林雨桐给撕碎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孩子就在你肚子里,一摸脉象就知道。你不相信我, 大可以叫别人给你查查脉象。”她眼睛往人群中一扫, 就道:“谭婆,不妨你过来诊诊脉, 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这些江湖人, 只要习武, 对经脉都极为熟悉。喜脉并不难确诊。 林雨桐相信,后宅的那些阴司手段, 在对付江湖人的时候, 还是管用的。在她看来,这两个世界的人脑回路就不在一条线上。 “这位姑娘是谁,在这么多……”那徐长老站出来就问道。 话还没说话,林雨桐就抢声道:“昨晚上,马夫人‘服侍’徐长老,徐长老可还满意?”她将‘服侍’咬的特别重,意思不言而喻。不是要冤枉人吗?那咱们看谁冤枉谁。 徐长老语塞,他想起了马夫人的胸、脯在他胳膊上摩挲。顿时面红耳赤, “不知道你这小娃娃在说什么。” 康敏还以为徐长老用了迷药到自己房里占便宜, 被人看见里。顿时眼睛一眯, 看着林雨桐就多了几分打量。 乔峰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雨桐离开无锡,根本不是回姑苏去了,而是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了隐情,苦于没证据,无法取信于自己,才奔波着找证据去了。当年遇到林雨桐时,她就已经有一身好医术了。想必不会看错的。那这马夫人,可就着实可恶。冤枉自己还罢了,在马兄弟的孝期偷人,如此不守妇道,着实该死。 于是出言道:“还请谭婆出手一看。若是我这妹子看错了,也好还马夫人一个清白。” 康敏的眼神就有些慌乱,在人群中不时的朝全冠清和另一个男人看去。林雨桐猜测,这就该是白世镜了。 那另一边,有乔峰亲自开口,谭婆就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康敏的手腕,一摸之下,又看了林雨桐一眼,才道:“没错,是两个月的身孕。” 人群之中‘哄’的一声。康敏脸色一白,就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根本就不能生育。怎么会怀孕。”说着,就朝林雨桐看过来,“贱、人,你在我身上用了什么手段。” 林雨桐嘴角一翘,就道:“你说你不会怀孕,是因为你不能生育。若不是因为没有男人,生不出孩子是不是。”她不给康敏说话的机会就道:“是什么让你认为自己不会生育了呢。是不是因为在嫁给马副帮主之前,就未婚先孕,给一个大人物生了一个孩子,但是你恨那个男人,于是你自己亲手掐死了你自己的孩子。你觉得自己不会生育,是因为这次生育损伤了身体呢,还是因为那个被你掐死的孩子的诅咒,叫你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马夫人,这都只是你心里的鬼,事实上,你还是能生育的。” 别说丐帮下面的人了,就是乔峰等诸位长老,包括全冠清和白世镜,都十分的吃惊。没有人知道康敏之前有过男人,还生过孩子。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康敏的脸都白了,这般隐秘的事,别人不可能知道。 “我是谁。”林雨桐轻声了自问了一遍,就道:“我是知道你所有事情的人。比如,买不起花衣服的你,就偷了邻居孩子的花衣服,然后将它剪碎。你一直就是一个自己得不到,宁愿毁了它的人。你诬陷我大哥,可不正是因为洛阳花会。”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康敏却连连往后退,“你是鬼!你是鬼!” 当一个人将你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来以后,这个人不是鬼也是鬼了。 林雨桐笑道:“我就是鬼!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用十香迷魂散对付马副帮主,然后让你的奸夫扭断了他的脖子。” 这个大雷放出去,林雨桐就听见‘霍’的一声,众人都站了起来,朝这边涌了过来。 康敏此时都有点怀疑自己是真的怀孕了,她马上喊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知道被谁给强、奸了。就在昨晚,还有人趁我睡着,潜进了我的房里。我不会武功,我不知道是谁觊觎我的……我对不住大元,我不是……但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反抗啊。” 好聪明过的自保之道。被强、、奸,可不就成了受害者。这种事情,没抓到现行,怎么说都行。在现代取证还困难呢,更何况现在。 林雨桐没什么证据,最多只是将怀疑的种子种了下去。叫这些指控乔峰的言辞变得不再可信,仅此而已。再多就不能了。 她笑道:“马夫人当然是不肯承认了。不过,马夫人自诩美貌,就是不知道你的奸夫,会不会出面保你。让我猜猜,谁是那个奸夫呢。”林雨桐说着,就看了丐帮众人一圈,伸出手来,在人群中一指,她的手指点了白世镜,仿佛十分的不确定的道:“是你?”在白世镜脸色要变的时候,她的手指又一动,指向了全冠清,“还是你?”全冠清瞬间往后一退,就见林雨桐的手指又点了徐长老,“或者是你?” 这几人都慌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确实不清白。而这个姑娘却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们彼此其实都不知道彼此的。一时之间,心神大乱。 白世镜就站了出来,道:“姑娘,说话要有证据的。” 全冠清也跨出一步,道:“没错。我等可不是任凭人这般污蔑的。” “想我八十多岁的人了,叫一个女娃子污蔑。”徐长老连连叹气。 林雨桐一笑,道:“马夫人,你自诩美貌,自诩能收拢男人的心。只是如今肚子里有了麟儿,可却没有人抢着做爹。”她看向全冠清就道:“不是你杀了马副帮主,你最多就是跟马夫人睡了三四个晚上,答应她撺掇众人诬陷我大哥罢了。”又看向徐长老道,“马夫人利用你,但你的年龄,她还真看不上。再说,以你的武功,就算马副帮主被药制服,你也杀不了他。” 全冠清和徐长老一愣,同时看向白世镜。 白世镜面色一变,一掌就拍了过来,“胡言乱语!” 他作为丐帮的长老,武功肯定在林雨桐之上的。林雨桐身子一闪,刚要躲,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紧着着一口鲜血就喷在了林雨桐脸上。 原来是乔峰为她挡了这一掌。因为白世镜是他的兄弟,没有证据,他不能向兄弟出手。但又不能看着林雨桐受伤,就生生挨了这一掌。 林雨桐看着自己衣裙上晕染开的鲜血,顿时脸色就变了。 “白世镜,你对得住我大哥对你的情谊吗?”林雨桐扶住乔峰,问道。 乔峰看着林雨桐,认真的问道:“妹子,大哥问你一句话,你如实的告诉大哥,马副帮主是怎么死的?” 林雨桐举起右手,道:“我发誓,我今日所说之话,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世人对誓言尤其看中,发下重誓,很能取信与别人。 她继续道:“马副帮主是被马夫人用十香软筋散卸去浑身的内力,然后被白世镜捏碎了喉骨。后来,马夫人叫白世镜冤枉大哥,白世镜心里畏惧大哥,不敢行事。马夫人就勾结了全冠清,全冠清本就有野心,并不是马夫人一个半老徐娘能诱惑的。她说大哥是契丹人,就给了全冠清一个很好的借口。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叛乱。全冠清跟马副帮主的死无关。至于徐长老,他也不知道马副帮主是被康敏和白世镜杀的。不过是康敏□□,才叫他出来主持所谓的公道。”却将汪剑通所书写的那封信刻意的淡化了。 杀害自己兄弟,可是大罪。全冠清和徐长老与白世镜相比,那点罪责还真不算什么。 乔峰还没有说话,宋奚陈吴四个长老就先翻了脸,道:“白世镜,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之人。我等真是瞎了眼了。” “无凭无据,帮主难道不相信多年的兄弟,而相信一个外人不成。”白世镜不由的问道。表情十分的痛心。 “哈哈……还能为了什么。咱们的帮主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妖女诱惑,一起诬赖咱们丐帮的兄弟。”康敏就道。 乔峰身影一闪,一把抓住白世镜的脖子,看着马夫人道:“我乔峰一个糙爷们,怎么说我无所谓。但我这妹子清白的女儿家,却不容你们这般诋毁她的名声。” 马夫人本就爱慕乔峰,得不到才想着掀开乔峰的老底子,这会子见他对一个姑娘这般维护。心里的醋意翻腾,道:“谭婆,不妨你也去摸摸那妖女的脉,看她怀了几个月了。两人若是没有□□,她为什么绝口不提徐长老手上那封信呢。” 乔峰大怒,林雨桐却笑道:“真真假假,你们上下串通一气,谁分辨的清楚。今儿这事,都皆因为一个女人而起。是她,诱出了每个人的野心。大哥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上一代的帮主既然传位给我大哥,难道就是轻率的举动不成。今儿丐帮上下,谁还记得我大哥为丐帮这些年立下的功劳。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她转头看着乔峰,道:“大哥,这丐帮没什么好留恋的。这么多人想要帮主的位子,给他们又如何。” 乔峰看着林雨桐的眼睛,只觉得十分有深意。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真的是契丹人。已经不适合再为丐帮的帮主了吗? “想走!”康敏冷笑道:“汪剑通汪帮主留下信件给马大元,说了乔峰是契丹人一事。叮嘱马大元,若是乔峰有一日做了对不起大宋和丐帮之事,丐帮人人可以诛之。” 徐长老哪里肯担上逼迫帮主退位的罪名,只道:“谭公谭婆,赵钱孙都可以作证。这绝不是诬赖。” 这三个人才是麻烦。林雨桐都做到这一步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只对着要开口的三人道:“我知道你们要维护的带头大哥是谁。但请你转告你们那位带头大哥,就说他的那位欺骗利用他的故人还活着。只是假死遁走了。若是他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就请找出那个当年的真凶吧。” 三人一愣,看着林雨桐就道:“你究竟是谁?”连带头大哥都知道。 林雨桐只是不理。相信他们此时再不会多嘴多舌。 “大哥,咱们走吧。丐帮的事情由着丐帮自己处理吧。”林雨桐就道。 乔峰听的云里雾里,但也知道,再待下去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贴上契丹人的标签,就都是错的。虽然不舍,但今儿下属背叛,兄弟欺骗。他也有几分心灰意冷。 难得有人这般的维护他,走了又有何妨。 他将打狗棍交给四位长老保管,就拉了林雨桐起身离去。 林雨桐隐约听到一个男子道:“乔帮主堂堂英雄,没想到被人逼迫至此。可惜可叹。” 另一个声音道:“非也!非也!不是被人逼迫至此,而是被人诬陷至此。丐帮上到长老,下到乞儿,竟然相信一个人尽可夫的淫、妇的话。可笑可笑啊。” 康敏大怒,道:“乔峰是自知无品无德为帮主,才退位让贤的。还请你看清楚再说。他被妖女所惑,最是好、色之人。曾经也希图对我……” 段誉就笑道:“夫人虽说貌美,但也难掩岁月。最多可用风韵犹存来说。我大哥自有美人相伴,夫人你……实在是想多了” 越走越远,话音也听不见了。 乔峰有些尴尬的道:“为了我,倒叫妹子受了诸多的连累。” 林雨桐一笑,“谁在乎这些个。” 乔峰见林雨桐洒脱,就点头。过了半晌才问道:“妹子,我究竟是不是契丹人,你给大哥一句实话。” 林雨桐正斟酌着这话该怎么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空中红光一闪。 乔峰就道:“不好!这是丐帮的求救信号。正是杏子林附近。该是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林雨桐点点头,道:“丐帮不少人不想看见我,我就不去了。” “也好。”乔峰话音才落,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林雨桐知道这是西夏一品堂的作为,也没什么凶险。不过,却对‘悲酥清风’十分有兴趣。想着什么时候,能弄到配方就好了。即便没有配方,成药也行啊。这么想着,就往石块上一坐。心里有些懊恼。这闲事管的,一点也不爽快。不就是想在这个世道暂时找个大粗腿抱一下吗。结果呢? 这事办得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不得不说,自己还是被心里的英雄情结干扰了。隐隐的有一个拯救英雄的愿望吧。可其实,谁都拯救不了。只要他真是契丹人,大宋还是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正想的出神,突然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女娃,你知道的不少啊。” 林雨桐一惊,这人靠近,自己真的一点也没察觉。 “谁?”林雨桐站起身,就问道。 紧接着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林雨桐的眼前。这人不仅一身黑衣,而且头也被黑巾遮住,只漏出一双眼睛,黑黝黝的,端是吓人。 “你是谁,作什么装神弄鬼。”林雨桐边说话,边朝四周看去。想着怎么才能脱身。 “你如何得知带头大哥是给人蒙蔽,你又如何知道这人是假死脱身。”那人一句紧着一句问道。 林雨桐慢慢的往后退去。心里的念头却转个不停。这人不问带头大哥是谁,却只问怎么知道带头大哥是被人蒙蔽,只问假死脱身的事。再看这人的身手和打扮。林雨桐心里不由骂了一声娘。自己这运气真是逆天了。 她不由的出声道:“慕容博!” “你果然认识老夫!”黑衣人一愣,就有几分吃惊的道。 靠!本来说出那一番话,就是希望阻止萧远山为了阻止萧远山杀人的。但怎么也没想到,慕容博就在附近,这话把这个人给引了出来。这是想要杀人灭口的吧。 林雨桐撒丫子就跑,这个人可以说是大boss 。提前把他打出来,真是一点都不惊喜好吗? 再往前就是河了,林雨桐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回头看着慕容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是杀了我,你的秘密也隐藏不了。” “谁知道了,就杀了谁。就从你先开始。”说着,就一掌拍了过来。 林雨桐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空间的系统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林雨桐咬牙向河里跳去。可是还是晚了。慕容博的掌力被空间防御震了回去,但同时,林雨桐还是感觉肩膀一疼。显然,空间的防御在遇到绝对的高手的时候,也不是能抵挡的住的。 林雨桐被这力打飞,跌落进河里。 直到口鼻中灌进了水,林雨桐才敢回到空间里。慕容博的眼力何等厉害,自己凭空不见了,他岂能不探查。 回到空间,一查看伤势。还好,只是有些红肿,没有伤到筋脉。这真是管闲事遭雷劈啊。报应来了。 她洗了澡,才给自己上了药。如今她暂时不敢露面了,被慕容博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别人的事情再怎么要紧,也没自己的命要紧啊。 她十分佩服别的穿越同行啊。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混的。提前知道剧情,就可以随意透漏,然后大杀四方。可这套路放在自己身上咋就不灵了呢。 因着在空间里养伤,又在躲避慕容博。所以,她不知道,外面已经翻了天。等乔峰赶过来的时候,原地根本就不见林雨桐。但林雨桐不知道的事,她当时跑到河沿上的时候,河边是有人的。那个小乞丐正是当年她遇到的小黑子。他在河边摸鱼呢。这里水流急,没人跟他抢。也许是慕容博被空间系统的强悍震慑了一下,也没留心,要不然这小子哪里还有性命。 “……我听见那男人的声音说什么带头大哥,什么假死。那姑娘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后来那男人又说,谁知道就杀谁。然后,那姑娘就被打落河底了。我等那男人走了才下去找,可是不见人影了。怕是被水冲走了。”小黑子就道。 乔峰面色大变,林雨桐要不是为了自己,也不会遭此横祸。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自己一定要查清楚。心里对林雨桐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沿着河岸寻了三天,也没寻到一点线索。 这一日恰好碰见段誉阿朱阿碧王语嫣包不同几人,段誉听乔峰说着这事,脸上闪过黯然,“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被鸠摩智带到江南。也就没有这场祸事。大哥也不要太过自责,林姑娘对大哥情意深重,也不希望大哥如此失了心神。况且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人还活着也不一定,” 都知道这话是安慰人的。要是真有什么秘密,这个人的身手一定不低。人家要杀人,哪里还会留下活口。 阿朱眼里就有了泪意,道:“乔帮主要是想帮姐姐报仇,我或许有办法。” 乔峰第一眼看见阿朱时,就知道和姑娘和自家妹子有些渊源。不想果然是姐妹。这里面不光是替林雨桐报仇的事,还有自己的身世里隐藏的秘密,都是要弄清楚的。林家妹子就是知道的太多了,才被人杀人灭口的。他看向阿朱,想听她说些什么。 林雨桐要是知道阿朱会说什么,一定会从空间里蹦出来的。 而此刻,她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在空间里边养伤边练功。在她想来,乔峰找不见她,肯定以为她有事先走了。谁能想到当时还有一位目击者。 在空间里呆了半个月,身上的伤才好点。也不能总缩在空间里吧。秘籍还是要找的。她选了一个晚上出来,一出来就又被灌了水,要是自己不上岸,那一辈子都上不了岸了。这里水流急,林雨桐也不挣扎,只放松身体,顺着水流走。突的脑袋一疼,原来是夜里不留神,撞在了一根飘着的木头上。顿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再度醒来,四周都是水,只身子下面,是泥泞的湿地。 这是哪? 林雨桐站起身,也不知道到底飘了多久,飘到了哪。空间的系统就是这么的不靠谱。 这好像是太湖。而自己脚下的,该是一处湖上的小岛。抬眼望去,一眼能看到边,该是直径只有一二里的距离吧。看岛上荒草丛生,应该是没有人烟的。 靠自己游泳,肯定是游不出去的。要是有木筏,也是好的。她看着岛上还真有一些不高的灌木,心里一喜,有这些也就尽够了。要不然,还得将空间里的果树砍了,她可舍不得。 才走了两步,突听得前面有什么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爬行。林雨桐想到了蛇。听这动静,这条蛇不小。她心里一惊。马上拿出□□。 等到那东西从草丛里钻出来,林雨桐吓了一跳。这根本就是个人,一个四肢垂着,明显已经萎缩掉的人。只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如同野兽般的眼睛,显得特别的明显。 突然,那人张嘴一吐,就用东西迎面射来。林雨桐闪身一躲,手里的麻醉、枪也扣动了扳、机。 看着那人失去了知觉,林雨桐才松了一口气。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怪人。她把手伸过去,突然,一股庞大的内力朝自己涌来。 好深的内力! 林雨桐引导着内力归于丹田,等到天黑,那人的内力才被吸干了。她对着岛上不熟,害怕这人醒过来发动什么机关,就又给下了不少迷药,务必在自己离开前不能让他醒过来。 这才在岛上转悠了起来。最终在岛上的最高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洞穴,比动物的洞穴稍大。用手电照了照,里面除了稻草,就是一个匣子。想必就是那个怪人在岛上的住处了。林雨桐用木棍将匣子勾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本发了黄的书册,显得十分的脆弱。 林雨桐不敢大意,从这洞口离开,就先进了空间。 这才安心的翻看起来。这一打开,林雨桐就被上面的四个字惊呆了。只见上面写着,‘小无相功’四个字。 这可是无崖子和李秋水的绝学。虽然不知道鸠摩智从哪里学会的,但这里如果是太湖,那么,眼前这本就该是岛上的那个怪人从‘琅嬛玉洞’偷盗而来的。他的四肢经脉被损,应该是偷盗之时,被人打伤了。逃窜到了这个岛上,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但这人的内力,却比云中鹤高上许多。 自己的内力,如今如同奔流的大江,这个提升,可谓是质的飞跃。如今有了小无相功,可以催动它,驾驭大多数武功招数。这对自己来说,简直太有用了。 二话不说,就练了起来。因为自己本身就练得是逍遥派的武功,这小无相功和北冥神功相辅相成,练起来事半功倍。 等到略有小成,这才出了空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而岛上也寻不到那个怪人的影子。林雨桐猜测,他可能知道自己内力尽失,躲起来了。 她也不找,只徒手砍了几个小树,绑了个木筏子,一路朝北而去。 水路蜿蜒,林雨桐也不知道自己会飘向哪里。又飘了一天一夜,眼前的水域豁然开朗,这小湖平静,周围景色甚美。那湖心的两处岛上,隐隐的还有屋舍。 林雨桐心里一松,这终于见到人烟了。再在水里晃悠下去,真的要吐了。 弃了木筏,上了岛。远远的听见前面有打斗之声。她都有些无奈了,这个世界,真是打斗无处不在。 突的听到段正淳声音道:“孩子……哦!不!林姑娘!你也来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自己的轻功不至于那般拙劣吧。才一出现就被人发现了。 她正要应声,就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是啊,我来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自己没有说话,那么说话的人是谁。明明跟自己说话的声音语调一模一样。她悄悄的靠过去,只见乔峰的身边,站着另一个自己。 再一看段正淳一边的一个美貌妇人,还有一个紫衣的姑娘,跟自己也有三四分想象,她就知道这是哪了。 这就是阮星竹的小镜湖吧。刚才打斗的应该是和四大恶人的打斗声。而不知道什么原因,阿朱假扮了自己。 就听段正淳道:“看见阿紫肩头的字,我才知道你娘当年生下了你们。是我这做爹的对不住你们。” 然后一个轻软的声音响起,“孩子,我的孩子,你就是阿朱吧!” 阿朱和乔峰心里一跳,明明是林雨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却说是阿朱。 阿朱眼圈一红,就道:“你们除了阿朱,就没有别的女儿了吗?”明明这么相像,怎么会不是姐妹呢。 段正淳不解其意,就看向阮星竹。 阮星竹哭道:“你们还有一个姐姐,夭折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阿朱就道:“你可是将她葬在了哪里?” “是!在姑苏城外的山上。”阮星竹哽咽道。 阿朱就想起,林雨桐说过,她在狼群里被她的师傅捡到的话。原来是这样。 林雨桐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悲伤,没有由来的,叫她的呼吸都跟着乱了起来。这是这个孩子本能的反应吧。 “谁!”乔峰喝了一句。 林雨桐知道自己刚才心绪一乱,暴露了自己。马上闪身进了空间。 “是姐姐!”林雨桐在空间里,听到阿朱的声音。“我的鼻子特别灵,这是姐姐身上的香味。我从没闻到过的一种香味。” 林雨桐闻了闻,自己不用香水,能有什么香味。大概是衣服沾了空间的花香吧。 “妹子!是你吗?”乔峰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雨桐就算是想出去,这会子也出不去。但她已经知道阿朱要做什么了。她要扮作自己将幕后的人给揪出来。但是,这就将自己的计划完全打乱了。自己没想掺和的。可是不掺和,能怎么办呢。继续叫阿朱替自己送死。 自己跟这里面的人没亲情可言,可阿朱是真的将自己当亲人的。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林雨桐相信,阿朱自己是明白的。要是这里面再掺杂了他们以为自己死了,为自己报仇的念头,那自己躲了,可真就不能安心了。 感觉到两人离开,林雨桐才闪身出来,没隐藏行迹,往前面而去。 而阿朱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就除去了脸上的伪装,“姐姐,果真是你回来了。” 林雨桐点点头,对着乔峰叫道:“大哥!” 乔峰过去,握着林雨桐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笑道:“妹子!妹子!你没事了,这真是……真是太好了。” “一言难尽。”林雨桐呼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段正淳这才看向林雨桐和阿朱,这明显是姐妹嘛。 阮星竹看向阿朱,再看向林雨桐,嘴里兀自道:“不可能!不可能!阿彤不可能活着。” 林雨桐一笑,接话道:“那你就当她死了吧。”说着,不再理她,只看着阿朱道:“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吗?以后不要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 阿朱一笑,道:“有大哥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那个阿紫跳了出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才道:“那个武功很厉害的人,是我哪个姐夫,是大姐的姐夫,还是二姐的姐夫。” 林雨桐面色一沉,看着阿紫就道:“胡言乱语什么。” 说完就看着乔峰,见他有些尴尬,就道:“大哥,这个人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如今在哪,我也不知道。可能少林寺会有线索。你先处理琐事,我先一步去少林寺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衣裙一闪,就不见了林雨桐的人影。 “好功夫!”段正淳赞道。 乔峰一笑,就道:“妹子的武功又进益了。”想到林雨桐去了少林,他也不耽搁,对阿朱道:“既然找到了你的父母,你就暂且留下来吧。妹子说的对,这事太危险。” 说着,就追着林雨桐的脚步而去。 “那阿彤真的没死吗?”阮星竹拉了神思不属的阿朱问道。 “姐姐说,自己是在狼窝里被他的师傅捡到的。那时她都好几岁了。她的肩膀上也有一个‘段’字,只不过,没长好。该是化脓过的。”阿朱就柔声道。 阮星竹面色一变 970.重返大清(75)三合一 重返大清(75) “京城里来的?” 莫家的管家早了林雨桐一步跑到了这位陈姨娘的院子里。林雨桐迈步走上台阶的时候, 正好听到莫文龙反问了这么一句。 听起来像是问管家的。 管家很肯定的给了答案,“错不了, 是周通周老板带回来的。” “谁见了?”莫文龙的声音不高,带着几分迟疑。 林雨桐对莫文龙的谨慎暗暗的点头,这个周通她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能被称为老板的,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个商人。如今商人并没有受到什么歧视,但人固有的观念还在, 对这样的人应付是有, 但说交情有多深厚,以莫文龙的身份来说, 那是真不会有。权跟钱从来都形影不离, 跟商人走的近了, 他自己都怕。怕皇家那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阿哥爷们不知道突然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因此这么一听, 莫文龙第一反应不是相信,而是去求证。 管家的声音倒是有些迟疑了,“这……倒是不曾听到谁见过。不过……周通那老婆大闹了别院,因着听说是周通从京城带了女人在别院金屋藏娇呢。这个女人的名声……反正是泼辣的狠了一些,一般人招架不住。周通的随从被逼的没办法, 告诉了他老婆说是哪里住的是京城的贵人……” 那这周通的老婆可够没深浅的,这样的事都敢宣扬的到处都是。 林雨桐刚这么想完,就听莫文龙也这么问了一句, 声音里带了几分对不识大体的女人的不屑。 管家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倒不是传的到处都是。只是白姨娘干妹子那里来的消息, 想来她常出入内宅,很很多夫人有不错的交情,听到一鳞半爪的也不稀奇,毕竟之前送来的消息没有不准的。” 白姨娘的干妹子? 林雨桐将这个人收在脑子里,那左右看了看,朝边上的小道转了过去。 那别院里住的是不是老九这个谁也不知道。他们说贵人但却都没见过这贵人的庐山真面目。所以,林雨桐倒不着急了。怕这主仆俩出来,就往回退了退。 不过也算是有意思了,带路的小丫头说是去给陈姨娘禀报一声,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人回来。刚才在莫夫人院子里,她可瞧见了,白姨娘将里里外外打理的妥妥当当。但到了陈姨娘的院子里,却到处都是乱像。主人在屋里说话,外面连个守着的人也没有。 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小丫头终于过来,林雨桐被带到陈姨娘的屋子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怎么说呢? 如果莫夫人那边被白姨娘拾掇的能被称为素雅的话,那这边就纯属农家乐了。 绿帐子红被子挂着金钩子,床边站这的女人一身打扮跟这背景极为相似,粉袄子紫色的裙子手上挂着金镯子,表情有几分拘谨。 林雨桐只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孩子,过去号脉之后才道:“刚才是给服药了吧。这药就挺好,接着用吧。” 那带路的小丫头就吐吐舌头,“仙姑真是神医,刚才可不就是在喂小公子吃药吗?” 陈姨娘一喜,“这么说药已经起作用了?” 那倒是没有。哪里就能这么快!不过是号了脉,闻见一股子药味,这几种药材搭在一起,确实对症,这才有了这么一说。因着吃了药没有大事了,林雨桐不觉得有详细说这些的必要,只微笑着点头,就算是应付过去了。 转过身准备走了,这才再随意的扫了一眼屋里的刚才没怎么注意的地方。 比如屏风上搭着一件男人家常穿的袍子,比如榻边的小几上,不光放着女人做针线的笸箩,还随意的放着几本书,其中一本摊开倒扣着,看来是看了一半的多宝阁上放着男式的荷包,之前在莫文龙身上见过,刚才的莫夫人房里,他还佩戴着,可出来才多大的功夫,这就把荷包解开了。要不是还有客人要来,林雨桐看了屏风上那件家常的袍子,还不定是不是早早的就换了家常的衣服了。 没进过白姨娘的屋子,林雨桐不知道,但从莫夫人的房间出来跟这个陈姨娘这边一比,发现那边已经找不到男主人的任何痕迹了。 林雨桐没再回头去看这个陈姨娘。出来之后就觉得这莫家还真是庙小妖风大,白姨娘和陈姨娘哪个才是这背后的手,如今还真说不好了。 之前她是怀疑白姨娘的,毕竟对外,白姨娘的名声几乎是一打听就能知道。又是伺候正室,又是主持中馈,那这能不是个得宠的姨娘该有的样子。谁一听这情况,都得觉得这个白银昂不简单。 可是见过莫文龙对这个白姨娘之后,林雨桐就觉得未必。 如今见了这个有名有姓,说的出来历,哪怕生了两个儿子也能叫人刻意忽略掉的陈姨娘,林雨桐觉得吧,她更不简单。 这个白姨娘反倒成了那一层挡在前面的牌子,像是被人故意这么立起来的。 至于说为什么莫文龙身边这么不消停。其原因大致有三:其一,杭州扬州这一带,白莲教频繁;其二,作为当地的父母官,县官不如现管,渗透自己人不光能叫他们行动更便利,也能打听到一些更精准的消息;其三,莫文龙跟京城来往频繁。他的女儿高嫁张阁老家,那里的消息可以说是直接通了天了。这个渠道可谓是可遇难求。 这些人把主意打到莫文龙的身上,很正常。 只是这白姨娘和陈姨娘……面对人到中年依据儒雅的莫文龙,真能不动凡心吗? 叫人告诉白姨娘,莫夫人的病有点麻烦,得在府里多住两天。 白姨娘不知道有没有跟莫文龙说过,反正回话说马上安排屋子,叫林雨桐只管在府里住着。客房离主院不远,十分清幽的小院。 晚上的时候,小粘杆悄悄的出去,又悄悄的回来,禀报说:“陈姨娘说是有事请了白姨娘过去……” “都说什么了?”林雨桐歪在一边,闭着眼睛问道。 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陈姨娘的面色如常,抬眼看了兀自偶在一边自顾自斟茶的白姨娘,语气也温和的很,“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那位仙姑被白妹妹留在府里了,就多嘴问一声。” 白姨娘当时是怎么说的?她说,“这位仙姑的道行我瞧着高深的很,夫人的病一定会好的。也许三五天,也许十数八天的,就有起色了。为了夫人,将人多留几天,我觉得妥当的很。怎么?陈姐姐觉得不合适?” 小粘杆惟妙惟肖的学着,将两人的神态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陈姨娘当时抬眼认真的看了一眼白姨娘,“这事只怕得好好的跟老爷商量才行。” “陈姐姐觉得老爷不盼着夫人好?”白姨娘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蓦然又耻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陈姨娘攥着手里正给男人绣的暑袜没有言语,良久才低声道:“……真非要如此吗?” 白姨娘冷笑一声,“谁也没想如此。我当日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难道当日我来是为了这个?”陈姨娘放下手里的绣活,掏出帕子擦了瞬间滚落下来的泪珠儿,“你来……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白姨娘一副嘲讽的样子,“为什么当年选的是你?你心里没数吗?多少大事……没做呢。结果呢?你倒是过起了小日子。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三五年没一个消息递出来。怎么?觉得找到了靠山,不再是那个当日求上门来的陈秋娘了?行!你要真是有这样的能耐我反倒是敬佩你了。可你呢?蠢的真以为没人能妨碍的了你。这不?我来了!你怨恨我我知道,可你怨恨也没用,不是我也会是旁人。你太自以为是了,想脱离……也得看人家答应不答应……” 陈姨娘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好半天才道:“其实是你多虑了。这两年不是挺好……” 挺好? 白姨娘脸上升起了一丝怒气,面忠心奸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小粘杆跟林雨桐学着,眼里却闪过一丝疑惑,还不忘了问林雨桐,“您说她们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从这些对话里透漏出来的消息看,这陈秋娘当初被选进来也不是偶然。要不然莫夫人的嬷嬷怎么偏偏从那么多的人选里选了她呢,没有人牵线搭桥就偏偏注意到一个秀才的女儿,如今想起来确实觉得巧合的很。 之前为了谨慎起见,已经叫人去查这位陈秀才了,连莫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叫一并查。陈秀才那边还没有消息,但那位选了陈姨娘的嬷嬷,却在几年前病死了,说是得了痢疾,没两天人就没了。 那么当年的事,想查清楚就越发不容易了。就算这陈秋娘是陈秀才的亲生女儿,这也不能说明陈秋娘没问题。事实上,贫寒人家,日子过的不好的人家,家里屡遭不幸的人家,越是容易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教那教的给迷了心性,人嘛,总得有精神寄托,越是处在逆境中越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好解释了。陈秋娘被选出来推到那个嬷嬷面前,占的优势不外乎身家清白和四个字。 费心的安排了这么一出,可是结果呢? 结果是陈秋娘成了官宦人家的妾室之后,过上了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她的男人虽然是教里那些人说的满清走狗,是狗官。但在她看来,这个狗官却是个好狗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对子女疼爱,对妻子钟情。这么一个身居高位,又长相高大儒雅的男人,跟她又有了夫妻之实,对他动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曾经那些在教里学的东西慢慢的被她遗忘了。所有的聪明都放在如何取悦这个男人身上了。她乖巧老实本分,叫那嬷嬷对她放心的很。她也聪明,慢慢的对莫夫人知道的就越来越多了。知道的多了,就知道怎么做了?学着莫夫人一样伺候那个男人,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男人在她这里最放松,她的肚子也争气,孩子接连的蹦跶出来了,也许是苦难的日子真该她受到头了,生出来的全都是儿子。等第二个儿子到这世上,那位嬷嬷慢慢的觉得不对了。夫人才一个嫡子,如今自己又成了那个样子。如今一个年轻的姨娘,就生了俩儿子出来。这要不是姑奶奶嫁得好,将来还不定会怎么样呢?而这陈姨娘,许是察觉了嬷嬷的异样,然后她先下手为强,除了这个后患。毕竟当初选人中间的猫腻,这嬷嬷只要怀疑了,细细想想,总能到的。要是她对莫文龙提起哪怕只言片语,那么迎接她的都不是她想要的。于是她出手了,导致的结果不仅是那个嬷嬷死了,很可能,这个把柄也被人给逮住了。 那些白莲教的,本就是指望她能成事。可惜,有了男人做了母亲的女人不会再以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为中心了,她过起了小日子,早把那些人给忘了。可那些人忘不了她,肯定默默的关注着她。她害死了人命,想要杀人灭口,就是想摆脱白莲教。可惜这些人不是吃素的,直接拿住了她的把柄。 为了还一如既往的过她所拥有的生活,她不得不继续妥协下去。 怎么妥协呢? 只怕白姨娘入府,就是她妥协的结果。 莫文龙什么女人不带,带回来的偏偏跟她是一个来处的人,两人虽不对付,但配合的却相当不错。要不然外面也不会都知道白姨娘,而都忽略了一个陈姨娘呢。 这个陈姨娘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在事不可为的时候,选择了识时务。 对于白莲教来说,白姨娘远没有陈姨娘来的重要。这个是以在莫文龙心里的重要程度来做判别的。莫文龙是个标准的士大夫,在他看来,陈姨娘这种耕读人家出来的自然比白姨娘这种来历的要干净的多。再说了,一个给他生养了两个儿子的女人,哪怕一无是处,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于是,白姨娘一边是陈姨娘安全上的屏障,起到迷惑人的作用。一边又是陈姨娘的合作者和监视者。 说白了,就是在用一方来牵制另一方。 可这白姨娘就是那么甘心的?沦落为别人的影子,她到底比对方差什么了? 看着陈姨娘受宠,白姨娘心里会怎么想? 本来就是一样的人,甚至境遇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过的天差地别呢。 她不服气。自己过的不好,也见不得旁人哭。 她是赢不回这个男人的心,但不意味着别人不行。于是,这个包治各种疑难杂症仙姑被她请回来了,为的什么?不过是治好莫夫人。 真的要是在,谁还稀罕赝品? 这么想是没错的,可感情这东西难说的很。真的能好固然是好,但好了也不等于说就不稀罕赝品。常年相伴,别说是阿猫阿狗,就算是养的一盆花一株草那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心里将这前因后果思量了一遍,似乎只有这样才算解释的通。 不过,这还需要证据。 证据在哪里? 证据就在莫夫人身上。 威胁她的人到底是谁,想来她心里最有数。 之前她确实是露出过这个意思,但是当时门帘动了,她又收回了她的话。 可巧了,出来的时候白姨娘是怎么说的,说陈姨娘刚才将老爷叫走了。那也就是说,当时门帘动的时候,外面可不止白姨娘一个。 白姨娘但是为什么会说那句话呢? 她在暗示什么呢?这可绝对不是后院争风吃醋说酸话。 林雨桐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其实有没有证据,有什么证据,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只要认定了,拿人就是。哪里需要那么些个啰嗦话。 但是拿人之后呢,怎么才能既不打草惊蛇,又能拿到想要的,这才是问题。 所以,听了小粘杆的转述之后,她觉得,继续留下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莫夫人知道的是多,但盯着莫夫人的人也多。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做什么都不方便。 那就走吧。 说走就走! 小粘杆愣了一下,“怎么跟主人家说?” “就说有一味药难得的很,得去故友家里寻。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必回。”林雨桐这么说着,抬脚就走。 由小粘杆去告诉那个白姨娘一声。 至于那两个姨娘会怎么想,怎么掐,这个林雨桐没心思管。心里想着事,耳边还传来小粘杆不放心的问询声,“您说,她会不会杀了莫夫人灭口?” 会吗? “不会的!”林雨桐说的肯定。不说有白姨娘盯着,就只陈秋娘,她也不敢。被抓住把柄一次就够了,她不敢冒险做第二次。 这个道理细细的说给小粘杆,这姑娘果然就安静下来了。嘟囔了一句挺可怜的。 也不知道是说莫夫人还是说另外两位姨娘。 不过粘杆处这么下去可不行,同情心泛滥成这样,这孩子出去能干啥? 小粘杆这会子还无知无觉,放下了一点心事又问林雨桐,“那咱们去哪?” 去哪? 回道观呗。 出了城没多远,一辆马车一闪而过,小粘杆愣愣的看着那个身影快速的上了马车然后又下来。 她奇怪的问:“您这上来下去的折腾什么呢?” 回答她的只有一个冷眼和一声冷哼。 小粘杆蒙蒙的,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去了一趟马车上连停都没停,这人就跟换了一个芯子似得。之前还是春风和煦,现在却成了秋意萧瑟了。转换了太快了一点。 非常知趣的不敢再说话,紧跟着前面的脚步越走越快。 林雨桐看着小粘杆跟着替身走了,这才靠在车厢壁上对王甲道:“回客栈。”说完又问道:“郑甲呢?还没查问清楚?” 王甲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九爷来了,客栈跟前多了很多探头探脑的,不想引人注意,郑甲正在处理这事呢。” 林雨桐心里还想着怎么叫那些人入套,这边就听了一耳朵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道:“这是怎么说的?既然追过来了,不跟九福晋好好说话,探头探脑的想探听什么?” 王甲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就见主子眼睛猛的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也就不敢打搅了,只默默的坐着相陪。 林雨桐因为九爷的到来,确实想到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九爷还真就是个不可或缺的人。 四爷为什么没拦着九爷出京,估计也是想要搅乱一池死水,如此才能浑水摸鱼。 这么想着,嘴角就不由的翘起来。心里想着,人家都说是夫妻相夫妻相,这夫妻做的时间久了,相似的不是长相,而是身上的气质,说话的语气,甚至于做事的模式,思维的方式。不知道是谁影响了谁,该是相互的吧。反正就是越来越像,妥妥的两口子。 别说谁矫情,有些人有些事想起来就是觉得甜蜜,哪怕听人家说一声老四家两口子,她心里都觉得美的不行。毕竟,四爷就是她家的那口子嘛。 想他了,也想孩子了。 这边的事情一了,她是一刻也不想停留,恨不能飞回他身边去。 也因为想到这上面,心里就寻思着,是不是也劝劝九福晋,到底是两口子,能有多大的气可生的。如今也偷跑出来了,也把正事给办了,要是差不多,就得了吧。早点跟老九回去算了。两口子这么轴着,你说有啥意思。 马车进了客栈,林雨桐抬步就往里走,九福晋迎了出来,“四郎……回来了?” “九妹!”林雨桐过去将人往屋里拉,“回去,我跟你说说话。” “悄悄话?”九福晋咯咯的笑,十分欢快的样子。大概是觉得林雨桐的事情办得顺利,也才敢放肆的开玩笑了。 林雨桐嘴上应着,说是啊是啊!几日不见十分想念,一肚子的悄悄话想对好妹妹说呢。心里却想着,八成还不知道老九来了,要不然可笑不出来。 这边两人亲亲热热的进去了。 那边监视的人要炸了,找四郎寻四郎的,终于把四郎给等到了。、 哎呀!主子还等着呢,得赶紧告诉一声去。 然后郑甲就听下面的汇报说,一共三个,都已经报信去了。问他要不要拦着? 他哪里知道啊? 于是拜托王甲先去问问,问问主子怎么说吧。 王甲趁着自家主子洗浴的时间,赶紧问了,林雨桐能说啥啊,“那就叫报信去吧。”正好要用他呢。叫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他是必来拜见的。 然后九爷的人在粘杆处开了一个口子的情况下,顺利的拿到了四郎回来的消息。 九爷面无表情,要找四郎的时候那是精力充沛,恨不能将整个的杭州给翻起来瞧瞧,这个奸夫到底在哪里。可等了这几天,一直都没找见的情况下,他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心里多少有些窃喜。 可如今一说找出来了,这人还主动回来了。 他这心啊,那是哇凉哇凉的。 尤其是这不靠谱的报信人,话也忒多了。他们是不知道监视的人是谁的,就更不知道那是九福晋了,因此这说话没顾忌啊!什么话都敢往出撂。 “……那四郎长的,咱们也没看清楚,不过一瞧那瘦弱样,就知道是个小白脸……” 瘦弱样? 九爷不由自主的收了收自己突出的小肚腩,原来人家喜欢的是瘦弱的那一款啊。呵呵!那可真是委屈人家了。 小白脸? 九爷摸了摸自己的脸,风里来雨里去,过了八岁就不再有过了。小小年纪得有半天是骑在马背上的,马能在屋里不?不能啊!所以注定的,白不了的。 “……您是没瞅见啊,忒的有伤风化了。那不知道是谁家的妇人,一见这小子回来了,笑的跟朵花似得,那笑声能传出三里地去。不过还别说,那笑的可真好听,跟那百灵鸟似得……” 笑出声?还百灵鸟呢? 在他看来,那就是夜枭的嘶鸣,听的叫人浑身都气鸡皮疙瘩吧。 这都多少年了,不是冷哼就是冷嘲的,正儿八经的笑一声,那也是皮笑肉不笑。如今都能笑出百灵鸟的境界了。 她行吗? “……不光是笑的好听,说话声也动听,一声‘四郎’叫的人心里都酥了……” 呵!九爷想起每次回家她那样,爱答不理的,慢慢的连一句爷都不爱叫了。谁还管酥软不酥软了? “那小白脸也不要脸的很,在外面就拉拉扯扯的,九妹九妹喊的肉麻的很。” 九爷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骗子! 那该死的婆娘绝对是出来招摇撞骗了。什么九妹! 她在娘家不管怎么排,对排不到老九上。 出了门了,招摇撞骗了,还敢把自己拉扯上,用自己的排序,这得多心大,多不要脸啊。 老狗子不知道自家爷心里的想法,这会子看着他变幻不停的神色,赶紧问道:“爷,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要是去,那可得抓紧,小心人家有事再给跑了。要是不去,那就不去。咱是不是得抓紧回京了。再这么下去,非得露馅不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收到十爷的信,叫人心里不安稳的很。 九爷瞪了这狗东西一眼,不去爷千里迢迢的来干嘛!“去!马上就去!”做贼的都不心虚,我这抓贼的心虚的毛啊? 要去您倒是起身啊! 九爷瞪着这没眼色的狗奴才,你倒是过来扶一把,没瞧见你家爷我这会子怂的都快站不住了吗? 心里再强大,这有些事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接受的! 对于男人来说,抓老婆的奸那可是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 老狗子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自家主子的一样,心说,要不咱算了吧。只当啥也不知道,兴许这还好过一些。干啥得看个明白?瞧这难为样的。 虽然这么想没出息吧,但谁叫自家主子这么撑不住事呢。 出门捉奸要半扶半抱,谁能提的起劲来。 上了马车,一里的路硬是走出了百里的感觉。 心里焦灼,显得这时间怎么就过的这么慢呢。 银票开路,客栈顺利的叫人进来了。其实没有银票也行啊,林雨桐正等着九爷呢。一方面是有事商量,一方面也是给两口子做个和事佬。 有了林雨桐的话,郑甲既然放了报信的回去,自然就会放九爷进来。 可如此轻松的就进来了,叫九爷心里的怒火烧的更旺了。你说你得有多有恃无恐,才敢这么不设防。不就不怕被什么人瞧见……不顾着爷的脸面,你怎么也不想想孩子的脸面。这么想着,又觉得会这么想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怎么会对这样的女人还存着幻想呢。这客栈不设防算什么,人家还在大街上光明正大的逛呢。要不然周通是怎么知道的?! 老狗子瞧着紧闭的小院门,低声禀报,“进去吗?” “怎么还不进来?”林雨桐手里拿着四爷的信,洗漱出来晾着头发就没出去,顺便看了四爷的信,连带的把给四爷的信都写好了,也不见九爷进来。 她一边把信往信封里放,一边抬头问了一声王甲。 王甲心说,九爷这会子心情一定十分复杂。但到底是九爷,这样的话可不敢说。许是他们想错了呢。怪犯忌讳的,也不好说。只暗示般的对林雨桐道:“头发还散着呢。是编成辫子还是挽成……” “辫子吧。”大晚上的折腾啥呢。大辫子就好。 王甲又闭嘴了,等把辫子给梳好了,才又问,“带帽子吗?” 林雨桐就觉得王甲今儿有点奇怪,越发像个伺候的嬷嬷,罗里吧嗦的半点也不像个特务头子。 “这种天还在屋里,不至于着凉。”林雨桐祖上这么坐着,但看着王甲紧闭的嘴巴,到底把帽子给扣在脑袋上了,“戴还不成吗?” 王甲心说,我真不是想着您的头发不太干出去会感冒问你戴不戴帽子的。我是提醒您,这不带帽子,一头的黑发,你就是再穿上男的,也不会有人把您给认错了。但您要是戴上帽子,尤其是您那帽子是特制的,叫人猛一瞧,瞧不见鬓角的头发,好似帽子边上还露出带着青茬的,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会觉得这就是个男人的。 但您这么说,说我在关心您,这话我就更不好接了。能说我不是关心您吗? 王甲觉得粘杆处的师傅说的对,自己就是太不善于表达了。这不善言辞放在有些时候是有点,但放在有些时候,真是要了亲命了。 林雨桐带这些从内室出去,直接去了九福晋的寝室,老九都来了,这两口子不能这么一里一外这么僵着吧。 九福晋干嘛呢?九福晋拿着一封信正踟蹰呢。 见了林雨桐进来,赶紧将信给收起来,过去将人迎到床榻上并排的坐了。 “看什么呢?”林雨桐见九福晋一脸为难之色,就随口问了一声。 九福晋不好意思的笑:“四嫂,原本想着能多陪你在江南玩几天,如今看来是不行了。弘鑫来信了,说是他阿玛知道我不在府里了。” 林雨桐心说,这事我知道啊。不光不在府里了,还专门跑过来找你来了。 正想打趣两声,谁知道九福晋的眼圈就红了,“您说着女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我这干的不是正事?干成了难不成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出门了?回去还不定怎么着呢?别的我不怕啊。毕竟跟您一块,也没什么好说道的。可就怕我们家那位……以后我这再想出来,只怕是千难万难了。这次一走,这辈子再想踏出京城,那真的只怕得是在梦里了。” 说的林雨桐心里也酸的不行。 她叹了一声,拉了九福晋的手,“以后有正事,你就大大方方的跟我说,老九不同意那也是白搭。咱们慢慢的来。”这么说着,好像又不对,老九就在外面,不能只助长九福晋的气焰不是。于是她又补充道:“这次的事,到底是你理亏。你真跟老九好好说,他未必就不能答应。再或者你直接给我说,是我打发人去办,还是叫人陪着你办,这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说是不是?” 九福晋就觉得皇后是真好,对她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头一低枕在林雨桐的肩膀上,亲密的蹭了蹭,“我打小没娘,也没个姐妹,总觉得少了个知疼知热的人……” 俩女人一时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门外的九爷却有点懵,这大门好进,小门怎么也这么好进了? 一叫门,门就开了。 大大方方的放人进来了。 九爷浑身沙发着黑气,得抬起头,看到窗户上映出一双亲密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的时候,黑气变成了煞气。 林雨桐就听见一声怒喝:“好一对奸|夫淫|妇!” 971.重返大清(76)三合一 重返大清(76) 奸|夫淫|妇?! 这是说谁呢?谁敢在这里吵嚷? 不知道是不是九爷因为生气的原因喊的时候太高声叫声音听起来有些破音, 总之就是有些失真,反正林雨桐没在第一时间听出来这人是谁。 倒是九福晋, 自家的男人, 那是变成鬼也是认得的。 刚才还跟皇后交流感情,满脸的自怜自哀, 这会子已经柳眉倒竖,蹭一下就站起来, 呵呵冷笑两声, 想也不想的就直接怼外面, “哟!找来了?奸|夫淫|妇?就找奸|夫了你能怎么着?” 九爷在外面看着窗外的影子,看着那一声吼惊散了一对野鸳鸯, 看着那女人站起来果然是福晋的身形。心里这还没反应过来了,她倒是敢直接搭声了。 他娘的!女人就是不能对她太好,真当爷们好脾气是不是?找了奸夫了你不跑?这会子还敢在这里叫嚣。真当有俩糟钱离了自己就行了?这女人真是不教训不行了。 他撸起袖子, 整个人都快蹦起来了, 指着房间尤其是那小白脸在窗上的影子,“你出来!给爷出来!今儿不打劈了你爷就跟你的姓。” 孬蛋! “有本事你进来。”九福晋气的脸涨红,他娘的这是什么男人。老婆出个门, 虽然是不对, 但你就能想这我出来偷人了。过了半辈子,早些年跟着这男人那也是操心操的透透的,可如今呢?落到什么好了?竟然觉得自己是那种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 都说士可杀不可辱!女人也一样!可杀不可辱! 啊呸! 什么可杀?!可杀个屁!杀一个试试。别说杀了, 动一根手指试试?还打劈了自己。 “你倒是进来, 打劈一个我瞧瞧。”九福晋恶狠狠的, 还对着窗户,伸手开始宽衣解带,夸张的将衣服随手往地上一撇,更是整个人都贴在林雨桐身上,然后对着窗户竖了一根中指,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九爷瞧着在里面跟抽风了一样的女人,不是第一时间跑进去,而是用一双眼睛盯着跟他进来的这群人,盯的这群人一个个的背过身去,不敢再看窗上映出来的那个窈窕的女人的身影。 林雨桐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有几分傻,你说着都叫什么事。 虽说这世上的奇葩夫妻多,但像是眼前这一对这么奇葩的,真不多。 再说老九吧,天下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怀疑自家老婆偷人,就这些宗室这些爷们真没必要怀疑。因为女人要为背叛付出的代价太大。真当皇家的脸面是那么好打的? 所以啊,别说宫里的女人偷人呢,就是王府的那些小妾偷个人试试? 有脑子的人真干不出这样的蠢事。 而他自己的福晋,跟了他半辈子,他老婆到底会不会犯那样的蠢他不知道? 而且,到了这份上了,怎么还不醒悟? 这‘奸夫’有几个脑袋,这个时候还不跑?以前常看新闻,说这个那个的,又大半夜的躲到阳台上了,甚至是翻出来挂在高层外面的空调外机上。所以啊,哪怕是贩夫走卒,遇到这样的事也都是避着人的。伦理不容不是!哪怕是面对武大郎,他西门庆还不是费心用了一个‘偷’字。 他九爷是谁,跟武大郎有可比性没?那这奸夫不管是谁,只有躲的份,哪里还会这么安坐着。但凡稍微冷静一点,也都瞧出端倪了。 再说了,你这时候不进来,在外面叫嚷啥呢?怕别人不知道?这也就是郑甲他们把客栈都控制住了,要不然这会子功夫早就传到外面去了。 九爷不想进去吗?太他妈想进去揭开奸夫的庐山真面目了。这孙子也太淡定了。 可这进去了,看见那面一幕,这辈子估计都吃不下饭了,嫌弃恶心。 再说了,他是真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一棒子上去再把那贼婆娘打出个好歹来。 瞧着那窗户上被放大的影子,一根竖着的手指如此明显,就算这些围观的都背过身了,他脸上也羞臊的很。谁家女人敢这么对待男人了? 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眼圈都红了。 左瞅瞅右瞅瞅,终于在小院门边发现了一根顶门的木棍子,胳膊粗细,一人高低,拿在手里刚刚好。 老狗子一看这架势,就赶紧拦了,拿着玩意,这是要出人命啊。他一把抱住自家这位爷,一边劝道:“这官府问案还不兴屈打成招呢,爷要是冤枉了福晋,后悔可来不及了。”这边劝这个,那边扬声对着屋里,“福晋,您出来出来,有什么误会当面跟爷说清楚。您倒是瞅瞅,爷这段时间都瘦了十多斤了,是吃不下睡不着,眼圈都是青的。” “那是他活该!”九福晋顿时从林雨桐肩膀上起来,面对着窗户,手指指着外头,身上只穿着肚兜手里仰着内衫抡起来一晃一晃的,叫整个人的影子看上起像是八爪鱼一样有些张牙舞爪。瘦了怎么了?全把心思用在怀疑自家老婆了,瘦死都是活该!“叫我出去!不去!他有种就进来!看谁叫谁好看?” 她心里也打怵,就怕那二百五气急了真动手,那自己冤不冤啊。 皇后出来事又不能传出去,谁知道他带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有什么话,是打还是闹,你进来说不行吗?你个孬种啊!站在外面不动是个什么意思?她的声音越发的大,“放他进来,就不信他还能吃了我……” “吃了你?”九爷一脚踹开老狗子,“再好的肉掉粪坑里了,那也吃不得了。” 林雨桐脸一黑,谁粪坑了?老九你进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九福晋瞧着皇后的脸色,一时觉得解气一时又替这二百五悬心,说话怎么就那么难听呢你说。马上呵斥道:“你最好给我闭嘴。要怎么的,咱们三对面把话说清楚。” 还三对面? 把爷跟着奸夫摆在一起,你是几个意思? 他大踏步的往房间里去,一脚将门踹开,抡起棍子就把外间砸了个稀巴烂,边砸还边嚷,“董鄂氏,这半辈子爷是怎么对你的?你就是这么对爷的。敢给爷戴绿帽子了……” 九福晋这回是真的不敢出去了,不光是不敢出去,还得护在皇后前面,真把皇后伤了,这回的事就惹大了。 一边替他着急,一边又忍不住被他的话刺激的升起,还说什么这辈子怎么对自己的? 怎么对自己的? 九福晋想起后院那些莺莺燕燕,脱口就道:“胤禟你个王八蛋啊!就兴你给我带绿帽子,就不兴我给你带绿帽子了?这样你就受不了了,那这半辈子我不都是这么受过来的?你是人我就不是人了?你长心了我就没长心?这会子知道难受了,难受你也得受着。王八好当气难咽。我这半辈子的王八都当了,你试试着当王八的滋味也不好受。” 九爷一通砸,这会子是砸的气喘吁吁,几乎都以为子幻听了。听听那混账娘们说的都是什么?自己给她当绿帽子了?他娘的这世道真把女人宠的不像话了。要是皇阿玛在的时候,他老人家容得下女人是这个样子不? 就是老四……这应该也不是他的初衷……吧? 那这是谁的错? “都是皇后……”九爷拄着凶器棍子喘气,“都是皇后把你宠的。皇后这是自己恃宠而骄不算,还撺掇的你们这些娘们一个个的翻了天了。回去我就找四嫂理论去,实在不行,我就上折子,我要参四嫂一本,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样的行为妥当不妥当……” 刚准备要露面的林雨桐手都搭在内室的门帘上了,一听这话,就似笑非笑的收回了手。 管不住老婆,迁怒到自己身上了。 就是欠收拾啊。 九福晋能被这玩意给气死,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刚才还能说是不知者不罪,现在又怎么说?人家不在,你也不能这么说,何况就那么好死不死的,人家在啊。 九福晋觉得自己在皇后身上刷到的那点好感,都要浪费在这蠢货身上了。 她再也不顾的其他,蹭一下掀开帘子,正好看见这没出息的举着棍子愣愣的在内室的门口。 九福晋上身只穿着肚兜,上身就是衬裙,这会子光着膀子裸着脊背,两胳膊抱胸,似笑非笑的瞧着这男人,然后伸手指着自己的脑门,“打啊!你倒是打啊!今儿你不打,你就不是爷们!” 九爷使了吃奶的劲,瞪着九福晋,又瞅了瞅屋里那个背对着门口的清隽的背影,心里是又酸又涩,棍子举起来他使足了劲似得看着这样的老婆狠狠的砸下去 ‘哐当’一声,紧靠在门口的三角几上的花盆都砸了下来,碎片掉了一地。 九福晋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泄了,气成这德行了,到底是没打到自己身上。 她抬眼看过去,刚要说话,却见这男人猛地背过身去,“……真要是过不成……你就走吧。回去我就说你得了怪病,再过两个月,你就病逝吧。从此……天高路远,你爱上哪就上哪去……不过你的嫁妆,你赚的那些银子,你名下的那些产业,你休想带走一分一文,那都是咱闺女的……”说着,仿佛浑身都没了力气似得,靠着墙根直往下遛。 九福晋马上伸手将人扶住了,“你别……” “别怎样?”九爷瞪着九福晋的眼睛有些狠厉,“要走就赶紧滚,别叫爷后悔。也别想给里面的小白脸求情,放你走爷已经够窝囊了,还想再放你们双宿双栖?美的你!这小子,爷不扒了她的皮,爷都……”说着,就咬牙瞪眼的转过身,手指向那个一直背对着门口的背影。 可是话说了一半,就没法说了。因为这个人转过身来了……转过来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人的脸吧……怎么瞧着都觉得眼熟。 不会吧!应该不能吧!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老四脑子有病吧。这位怎么能叫轻易出京呢?有没有规矩了? 但随即,脸上所有的狰狞都像是冰面出现了裂痕,一寸一寸的龟裂开来,这位要是四郎……那…… 他不由的摸了摸脑袋,头上的层光瓦亮的,没绿啊! 简直喜大普顿啊! 经历了种种煎熬之后,心里压着的五行山在这一刻就卸去了。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轻松。 “四……四……四郎啊……”这一声一叫出来,那脸上的表情犹如是冰雪遇上了暖阳,一瞬间就破冰了,流水潺潺春暖花开。 老狗子在门外守着,刚要探头进去瞧瞧的,结果就听见自家爷堪称温柔的叫了这么一声。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什么妖人,刚才还喊打喊杀的,这会子跟迷了心智的时候,用这样叫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叫了这么一句。 不是被迷了,就是又抽了。 但他又不敢进去啊。刚才透过窗户可瞧见影子了,福晋的样子现在估计是不好见人的。 可不是不好见人吗? 九爷嫌弃的抓了扔下地上的衣服扔到九福晋身上,“一大把年纪了,那样好看啊?” 九福晋被衣服兜头盖了一脸,真是哔了狗了。不能给半点好脸是吧。刚才还那德行,这会子就觉得自己就是一把发霉的腌菜,没人稀罕了是吧。 “你给我等着。”九福晋一边穿衣服,一边恨恨的道。 等着就等着! 你能飞啊。 九爷这会子利落的往林雨桐身前一跪,“四嫂,您可是主子娘娘,怎么也出来了?跟四哥吵架了?” 这话就带着几分试探了。 林雨桐哼笑两声,“你四哥跟你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呢? 是说不会叫媳妇生气以至于连离家出走的事都干出来了还是说老四不是那种对媳妇不开明的人? 九爷这会子理智回笼了,脑子转的也快了。一瞬间就咂摸出里面的味道了。 要么说是皇后呢。这说话的水平,也是没谁了。 他呵呵的赔笑,“臣弟怎么敢跟四哥比。”他说话轻柔,声音也压的很低,非常理智的想着自己不愿意叫人知道自己在杭州。 “九弟谦虚了。”她朝丢在一边的木棍子瞅了几眼,“有些事上,你四哥真是不如你。” 这是说自己拿着棍子吆五喝六壮胆的德行吧。 这话说的可真扎心。 想想刚才自己不经大脑好似说了不少不合适的话,赶紧陪小心,“您跟我计较什么呢是吧!但又吩咐,臣弟是万死不辞。千万别计较了,也别跟四哥说了……” 不跟你四哥说,你四哥就不知道了。 罪名都是现成了,私自出京! 既要你办事,又不领你的情,你四哥办事可比你狠多了。 这么想着,她嘴角微微翘起,也不说这些私事,这回是真有事情要用老九呢。 “起来跟我过来。”林雨桐起身朝外面走,路过九福晋的时候还是道:“准备点吃的吧。我没吃,老九估计也饿着呢。” 九福晋马上应了。知道这是有要事要谈,没再跟九爷纠缠。 九爷从这边出去,外面除了老狗子已经不见跟过来的人来。他心里一松,就是说刚才那德行并没有传出去。还好!还好!现在想想都臊的慌。 老狗子朝‘四郎’的脸上一瞅,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原来这就是四郎啊。 自家爷到底是作的啥孽呢? 九爷嫌弃老狗子的变现丢人,路过他的时候轻轻的踹了这老东西一脚,使眼色给他,然后朝后面指了指。 老狗子就明白,这是叫自己在福晋面前说话的时候注意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得掂量掂量。 他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九爷这才心满意足挺胸抬头的跟在‘四郎’身后往书房去了。 叔嫂落座之后,林雨桐才道:“你在江南认识的人不少?” 这话怎么回答呢?怎么说都叫人心惊胆颤啊。 “那个……”九爷在凳子上拧来扭去,“那个……都是些生意上往来的人……”以前在江南的旧党,反贪都折进去了,即便有留下来的,也都是不入流的小官小吏。他们算是曾经的门人的门人的门人……的门人的,谁知道倒了几次手的人手,说是自己的人那真是有些勉强。你说皇后这么问了,该怎么说啊? 有过黑历史的人伤不起的,心思纤细又敏感,稍微画风不对心里不由的就戒备起来。 林雨桐摆摆手,“谁问你那个?就是问你,你这次这么快的得到消息,怕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这个啊! 九爷连连点头,根本就瞒不住吧。 “是个叫周通的。”他撂的特别干脆,“这人说在首饰铺子见过我们家那位。” 周通? 这就是那个跟店里的掌柜说话的周掌柜吧。 “此人在杭州该是地头蛇吧。”林雨桐这么问了一句。 “那是!”九爷的眉毛又飞扬起来,没名没姓的自己能搭理?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直接接了一句,“那正好!” 九爷的面色一瞬间严肃起来,“可是要用这个人?”说完不等林雨桐说话,他直接就大包票,“此人可信!有什么事可放心的用。” 当然可信。连你老婆偷人的事他都不避嫌的敢直接跟你说,对你的中心度这个是可以叫人放心的。 一瞧林雨桐的表情,九爷就有点尴尬,不自在的又笑了笑,赶紧转移的话题的问道:“四嫂,到底什么事连您都出来了?” 到了这份上了,林雨桐没必要瞒着,将白莲教的事情,详细的都说了一边。 王甲进来送了九福晋叫人准备的饭,叔嫂两人对着一桌简单的吃了,说了两个多时辰,九爷才算是明白了一点。 “如今瞧着枝叶不繁茂,但根却深的很。”九爷捧着消食茶,皱眉道,“这样的邪|教,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想要一把都处理的干干净净那是休想。哪怕今日清除干净了,明日那别有用心的人也会打着这么一个旗号再次行事。这也就是这么多年来历经数朝白莲教都不曾消亡的原因。 林雨桐心里点头,到底是先帝的老阿哥的,这琢磨事情还是不一样。 本来这次出门四爷是想叫弘昼或是弘旺跟着的。但弘昼在江南这一带是露过面的,尤其是漕帮,那些可是无处不在。中间间隔的时间太短,没敢叫他冒风险行事。至于弘旺嘛,萱宝那边的亲事定了,弘旺估计是不能放心的离开京城的。再说了,这孩子办事少了弘昼身上的那股子邪劲,这样的事不是凭着一腔热忱就能办的。 除了这两个,那么些小辈,四爷愣是再挑不出陪林雨桐出门的人。夜里躺下的时候还说,要是有弘晖和弘昀在,哪怕是那时的弘时和弘昭他们,任何一个在,都不用林雨桐亲自出门的。这些事他们要是办不妥当,就真该回炉再造了。说完了,伤感了一场,又轮着抱几个小的,说你们快点长大吧,长大了阿玛额娘也不至于没人可用了。 果不其然,最后能有的还是老阿哥。 甭管怎么说吧,这些老哥几个,拉出谁来都能独当一面。老九来了,林雨桐肩膀上的担子都觉得轻了。 她是轻松了,可九爷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要是自己不来,那皇后办好了办坏了,都没事。老四不会责怪皇后,只怕连皇后出门办事的事都不会叫人知道。可自己撞进来了就不一样了。这事办成了,功劳大半是皇后的。自己要是走运,赶上老四心情好,能换个将功折罪就不错了。可这要是出了错,呵呵!等着瞧吧,错处好意思往皇后一老娘们身上推吗?还得是自己受着吧。弄不好就是一个两罪并罚。 唉! 回到自家老婆那边,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到底是莽撞了,怎么就鬼迷心窍的信了,还一根筋的就这么给追出来了。 就自家老婆这样的,本身就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美人,还偌大的一把年纪了。谁是瞎了眼了,才勾搭她?回报小,而身份带来的风险又大,这根本就不划算吗?骗她的人还不如骗她的钱来的划算呢。 如今想起来分析的那是头头是道,那时候脑子怎么跟被猪油蒙住了似得。 进了屋子,已经收拾妥当了。砸坏的都被处理了,新的又已经到位摆好了。到了里间,床帐子已经放下了,想来福晋已经睡了。 到了跟前了,他倒是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不对吧。 嚷嚷出去,哪怕是消息走漏一点点,她都没法做人了。 于是哼哧哼哧的,脚下还真跟灌了铅似得重的很。挪到跟前,将帘子掀开,就看见光洁的脊背背对着床口躺着。这样的天没盖被子,只怕是听见自己回来的才躺下的。意思摆明了,不想搭理自己。 你说这事闹的,好吧,好像是自己不对。 他踢了脚上的鞋,挨着人家躺下了,脚勾了被子拉上来给两人都盖上了。 九福晋心里冷哼,胳膊一抬,脚一瞪,被子全盖在另一个人身上了,她自己还晾着呢。 九爷心说,这是跟自己杠上了!以前她是掀了自己的被子不叫盖,她自己不管啥时候都要盖的好好的。反正是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她自己。现在呢,怎么反过来了? 想说你不盖就不盖吧,冷的又不是我。 结果拉着被子给自己盖好,踢了一床被子到人家的脚边,不想跟爷盖一床,自己盖去。 可不想那边人家蹭一下坐起来了,“哟!这是干嘛呢?没打死我,想冻死我好给人腾地方啊。” 她倒是来劲了。 这就是明显的找茬了,九爷起身,手对着那倒霉婆娘指了指,想大声呵斥吧,想想皇后在书房那边,离的就这两步远,稍有动静那边就听见了。于是他压下脾气,尽量好声好气的道:“咱们得讲道理!爷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但爷那不是在乎你呢吗?是不是?” 一声在乎,叫九福晋身上的低气压有了明显回升的迹象。 九爷心说,老八的经验果然是有可取之处的。这说点鬼也不信的话,再精明的女人都能糊弄住。于是可算是摸到脉门了,嘴上越发来劲,“你说,爷要是一听你跟人跑了,也无动于衷,这算男人吗?你是谁啊,你是爷的福晋啊。陪了半辈子了,我这心里受的住吗?我这心里难受啊,一想到这回去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这心里就跟缺了一块似得。难受的慌。真的!一想以后没你了,爷的命都觉得不完整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以前十弟妹病重,瞧老十那样,我还觉得他忒没出息,如今却觉得,那是没搁到自己身上……” 本来是安抚福晋的话,说着说着,也深沉了起来。是想哄福晋来着,但这真真假假的,里面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了。 九福晋认真的看了这人一眼,往下一躺被子一盖,直接说了两字:“睡觉!” 九爷低头一瞧,得!这是又好了,没跟自己分被窝睡觉了。这一茬算是过去了吧, 扭过身伸手戳了戳人家的脊背,‘啪’的一声,爪子被拍回来了。 九爷看了看被打红的手背,这是气来没消吧。 他没话找话,“这几天你别出院子了,多大的事都别离了这个院子。还有件事我得你说一声,接下来我再干什么,那可都不是我自愿的,我跟四嫂有事要办。这是正事。你可别瞎胡闹。你放心,我不跟人家这个那个就是了,也这么大年纪了,弘晸小子那院子里有个丫头都有动静了,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再闹就有些为老不尊了。你不要担心……” 我吃饱了撑的,担心这个!皇后亲自安排的,你敢乱来一个试试。 躺在那里没言语,倒是一闭眼就睡着了,这是自打出门以后睡的最踏实的一觉了。 九爷等附近睡了,半夜就起了。悄悄的又回来周家的别院。 周通等在院子里,有些忐忑,不过瞧着九爷的脸色轻松,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怕自己这次是报了个假警吧。 噗通一声跪下,“九爷,小的……” “起来吧。”九爷摆摆手,“不是你的错。本来爷也没信,福晋好好的在家里呢。之所以瞒着你,自是有瞒着你做戏的道理。至于爷办的什么事情,你不要打听。之前没告诉你,是事关机密。现在告诉你,不是事情不要紧,而是发现还有用的到你的地方,这么说你明白吧。” 周通惊诧了一瞬,半点都没有被隐瞒而产生的不满。事实上连九爷都是瞧瞧来的杭州,那这事就一定是天大的事,不告诉他才是正常的。 可就算是如今告诉自己,更详细的自己也不敢听。只道:“需要小的办的请爷吩咐就是。” 九爷招手叫周通过去,耳语了一番。 周通有些吃惊,扭脸看过去,“您确定?” 九爷点头,“去吧!按爷说的办。” 周通尽管什么都不明白,但还是应下来。不光是应下来了,还开始忙开了。一时到处搜罗杭州做京菜做的好的厨子往别院送,后来又开始找裁缝,接去院子里量体裁衣。 当然了,这些事叫人看着,是十分低调的。有人问起,他还只说是生意上的伙伴。 但随着进出院子的人越来越多,别院里的秘密也越来越不是秘密了。 谁都知道,那里住着一位京城来的贵人。 周通这日跟往常一样出门,结果就被莫家的管家请到了边上的茶楼里了。 雅间里,周通见了了知府莫文龙。这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事,这两天打探消息的大小官员多了,他是装傻充愣什么都没往外说。没否认有贵人,但也没说这位贵人到底是谁。可这莫文龙却是九爷叮嘱过的人,他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思量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见了礼,莫文龙就叫周通坐了。说起来两人都是熟人,别看一个是官,一个是商,这官要做的安稳,这些地方上的士绅巨贾就不能不打交道。当然了,经商的也一样,跟父母官都处不好关系,那这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虽然一尊一卑,但却熟稔。 “周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莫文龙开门见山,都是聪明人,绕弯子没什么意思,“本官找你为的是什么,想来你心里还是有数的。” 周通苦笑,“莫大人,您这还是为难小的呢。要是能说,小的早就说了。比起京城里的贵人,咱们私下打交道的时候更多,能白得一份大家的人情……这事要是能干,我怎么会不干呢?实在是有难处……” “这个本官自然是知道的。”莫文龙笑道:“就像是周掌柜说的,咱们私下打交道的时候多了……这官场上瞬息万变,只要本官在杭州,自是会照顾这些老朋友多些……” 周通久久没有言语,连着喝了两杯茶之后,才笑道:“莫大人说这些话就是见外了……小的就是个粗人,做的又是卑贱的营生,能见过几个贵人?认识的贵人也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您就别再为难了。”说着,就直接起身,快步离开雅间。 莫文龙还能听到外面周通结账的声音。 莫家的管家冷笑一声,“这位周通还真当他是个人物了。老爷亲自开口了,竟是一个字都不吐……” 莫文龙却笑的高深莫测,心说这周通可比你聪明多了。人家不是说了吗?认识的贵人也都是生意场上的人。 在生意场上,又能称得上贵人的,除了那位九爷,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人家面上拒绝了,但是该说的还是暗示到了。至于能不能听懂,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周通这个人情得记着。 那管家一听,马上应了一声是。跟着却道:“倒是是做生意的人,奸诈的很。” 周通给自家这个老管家贴上了一个小人的标签。人家不说,你说他不识时务,人家说了,你又说人家奸诈。横竖都是你的道理。 这次的事一了,该打发他回老家去了。随着官位的升迁,这样的下人已经不适合留在身边了。 心里琢磨着这事,面上却不显,只道:“准备礼物,咱们去拜访拜访这位贵人。” 九爷拿着帖子就笑,“这位还真是谨慎,愣是观望了这么许久。”张廷玉这样挑亲家也是会挑,确实有些门道。 周通心里一松,事情总算办成了。 九爷将帖子往边上一撇,“求见……那就见吧……” 而老狗子却接到九爷的眼神,悄悄的去给客栈那边真正的贵人传信去了…… 972.重返大清(77)三合一 重返大清(77) 莫文龙在周家别院门口的轿子里,没等多久,就见周通亲自过来迎接了。 轿子是最普通的轿子,轿夫也不是衙门里的轿夫,走在大街上,应该是很少能有人知道,这里面坐着的是知府大人。就连跟在轿子外面的随从,也不是那位大管家,而换成了一位及其不起眼的后生。 周通觉得要么人家是当官的呢,瞧瞧人家办事,这份细致劲,留比他强。就拿这次千里迢迢到九爷那里报信是一样的,现在想想,这办的都叫什么事。 心里懊恼,脸上难免就带上了几分悔色。 这叫隔着轿帘子朝外看的莫文龙看在眼里,对周通反倒更高看了两分。 他把这份悔色当成而来昨儿对自己露出口风的后悔。其实这是自己不地道,先一天才见了周通知道了消息,第二天就找来了。这个都经不住查的,真要是有人去问,一问就知道了。要是九爷知道了,心里只怕对周通会有些看法。这么重要的事,你都敢露出去?住在这里是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待这份信任的? 影响了九爷对他的印象,只怕生意上多少会受些影响吧。 带着这样的歉意,他在周通过来的时候主动挑起窗帘子,露出一条不小的缝隙来主动跟周通打招呼,十分亲热,以周兄称呼他,“……还往多多见谅啊……” 周通微微愣了一下,就苦笑了一声,然后拱手还礼,连称岂敢,一副你们谁我都得罪不起的样子,“……不急着下轿,先里面请……” 轿子直接到了别院的二门门口,莫文龙这才轿子里出来,然后朝里面指了指,以眼神询问周通,九爷是否在里面。 周通微微点头然后拱手肃立在门外,再不朝里面去。 莫文龙不敢造次,只跟这个周通乖乖的站在外面。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等太阳出来,光线有些刺目的时候,莫文龙双脚微微换了重心,低声跟周通道:“周兄,天使意外驾临杭州,这可不光是本府的事,更是杭州子民的大事。到底有何要紧之事,周兄若是知道一二,不妨直言,也好叫在下有所准备才是。” 又是‘周兄’,又是‘在下’的。 一个四品大员,对一介商贾如此做低伏小,哪怕有九爷撑腰,周通这心里也直打鼓,他笑的有些干巴,“大人莫要开玩笑,您实在是高看小的了。” 莫文龙摆摆手,只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像是跳过这个话题似得,说起了别的,“……听说商会最近很热闹?” 周通有些跟不上这位大人的思维,商会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杭州商会他就是管事,事无巨细的他都清楚。最近很热闹的缘故是商会想在杭州城外建一座书院。这书院不脚什么四书五经,只教算筹。不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啊。如今朝廷到处好像都在用人,又设立了各科种的考试,只要取得资格,至少都能在各司衙门混个公职。熬一熬,八九品的小吏也是能的。熬到老了,哪怕是出于安慰,一般也能给了七品,算个安慰。 但这一旦成了七品可就不一样了。封妻荫子啊,不光是能给老娘老婆请封,就是门庭上来说,也算是官宦人家了。虽说不能荫子,但门庭一变,子孙后代收益无穷。因此,好些账房先生,高薪做的挺好,但是考上了那个什么资格证书之后,一分配差事,彻底就不干了。兢兢业业的办朝廷的差事去了。人家奔的是前程,谁能拦着? 这么一来,人手就紧缺了。 剩下的那些账房要的酬劳越来越高就不说了,还不一定请的到。一说有朝一日,这东家反倒得求着伙计了,谁心里能舒服了? 可不舒服也得忍着。 忍着忍着这不忍出招数来了吗?不就是没人可用吗?这个简单,我们大伙集资,集资办个学堂,有兴趣又擅长的人,都能来学。要是支付不起学费也没关系,咱们不要,唯一的条件就是,从这里学完之后,得给咱们当三年的劳力,工资照给,但就是不能随便说不干了,一定得干满三年。之后咱们就两清。愿意继续干的,咱们另外谈薪酬,不愿意干的,咱们也盼着人家有个好前程,以后见面三分情,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如今正在商量着呢,但是到底朝廷允许不允许这么干,官府又会怎么说,他们可还都心里没谱呢。 如今知府大人这么一问,周通心里就有数了,他是想说,瞧!你们也有马上用的到本官的地方。虽然你往上能够的着京城的贵人,但这县官不如现管。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还是一样的说辞,但是加上具体的事,就叫人不由的想要斟酌斟酌。 周通嘴角一动,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警惕的四下里看了一下,这才低声道:“不是不说,这回是真不知道。不过九爷一人来的,没带小阿哥……” 这就意味着不是要查谁的贪污受贿。 莫文龙心里落了定,要真是查这事,来的还是九爷,那这得是多大的贪污案才用的着这么大的规格?凡是大案子,就没有独立一个人能办成的。必是一牵扯一大串。真出了这事,他也是又连带责任的。就只一个不查之罪,能管降三级,弄不好真得从七品县令重新做起了。 朝廷反贪污受贿力度之大,持续时间之长,简直是历朝历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使的下面的官员都有些杯弓蛇影,一听说天使,一听说京城的贵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是谁又倒霉了,犯事犯大了! 莫文龙心里一直悬着,也正是因为这个。 如今一听说不是,这不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 可这要是不为这个,又能为什么呢? 在杭州地面上办事,不通过官府,不露面,那这至少得有个杭州的当地人吧。要不然这事它不好行。所以,别看周通推脱的厉害,但是他知道的远比想象的要多。 周通好似也受不住父母官的打量似得,低声继续道:“……九爷就是处理商务上的事情,这才是九爷的本分。至于其他的真没有。”说着,又凑近莫文龙两分,“听说杭州织造局辞退的一位老师傅,弄了个什么机器,好像也是织布染布用的,九爷是为这个来的。” 原来是这样。 莫文龙信了八成。谁不知道九福晋在京城干的什么买卖,据说那都不是织布机,那是银山。九福晋管产,九爷管销,两口子把一船一船的布,换成一船一船的银子米粮舶来品给运回来。都难以想象,这几年到底是赚了多少钱。 反正杭州也有几家商户凑钱弄了一条船,听说是出海一回,顶他们各自好好的经营三五年。就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到底有多大。 钱眼里有火啊!要是为了这个,九爷专程来这一趟,那也算是合理。 周通又低声道:“估计还想在咱们杭州建厂的。之前听说在闽南已经建了两家厂子……” 在哪里建厂其实莫文龙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这不是跟织造局打擂台吗?” 周通有些讳莫如深,“织造局归内务府。东西呢,也只是上用。听说九爷想朝外多运点,这边都哼哼唧唧的,不是很爽利……” 那当然!谁都不会爽快! 织造局比别家高贵的地方就在于,弄用朝廷的顶级工匠,织造出别家没有的精品贡品。这可都只有皇家才能用,等皇上往下赏了,下面的官家也才敢用。当然了,在杭州本地,这样的东西只要不打上标签,那些商贾之家也都是用的起的。但这名声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今叫这样的处处觉得给皇上办事的人,去给化外之民造布料饰物给他们用,啊呸!他们也配! 心里不舒服,可不就消极怠工了吗? 可九爷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你们不干事吗?那别干,反正有的是人干。 还别说,这像是九爷会干的事。 原本信了八成,如今真成了九成九了。 等里面出来人,莫文龙觉得自己的心里有数了。 见了九爷也放的开了,笑着请罪,说是罪该万死,没能知道九爷驾临,失礼的很。 九爷就笑,指了指凳子叫人坐了,“爷倒是觉得,你这个知府当的好。爷本来打算悄无生气的来,偷偷的走的。结果这边才安顿下来几天,你就上门了。可见在杭州这地界,没什么能逃的过你的法眼。万岁爷常说,这当官的,最基本的就是要又掌控力。爷瞧着,你这点做的很好。” 虽然这位的话有待商榷,不知道万岁爷是不是真说过,但听着就是觉得舒服。 跟着九爷的话题自谦了几句,就说起了杭州的风土人情。 反正人家来这边的差事,跟朝廷上的事没什么大干系,那就不能不能多提。再者,跟八爷九爷这样的,谈那些也多少有点犯忌讳。还是说点吃吃喝喝的事,比较安全。 九爷也好似听的津津有味,还不忘感慨说,“先帝二次南巡之时,爷不在随行之列……实为憾事……” 莫文龙一拍大腿,真是大意了大意了,九爷来了,不管愿意不愿意露面,有些地方他是必去的。其实压根就不用着急找上门来,说不动等一两天,就能偶遇到。 九爷哪里都能不去,但就是不能不去先帝曾经临幸的地方。 这是为人子最基本的孝道。 如此一想,这么急着上门,倒是落了下乘了。 心里懊恼,但面上不显,马上接话道:“下官此次过来拜访,为的也就是这事。哪怕九爷没有公差,但这拜谒先帝之事,却也是大事。您看将日子放在后天如何,那天是个吉日。” 九爷这才露出几丝笑意,夸莫文龙会办事。 于是宾主尽欢,九爷端茶,莫文龙起身,老狗子亲自将人送出门。两人在路上还交流了九爷喜欢和忌讳的二三事,达成了双方都比较满意的共识。 这边刚一完,林雨桐那边就接到消息,“后天?” 郑甲低头,“是!定的是后天。” 时间还真是有些紧呢。 林雨桐起身,“叫人准备,我这就去一趟莫府。” 低调的从客栈出去,在人烟少的地方,下了马车,替身又迅速的上去。等马车走远了,就看到小粘杆惊奇的盯着自己瞧。 林雨桐笑:“看什么?” “没……没什么……”小粘杆咧嘴,笑了笑,“我都想您了,还是您好,她一点都不和善……” 这是说替身的坏话吧。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两人一身道姑的打扮,走了三五里才算是进了城。 一进城门,就被莫家的管事给拦住了,“仙姑啊,可叫咱们好等。我家夫人这两天绝食,哪个大夫都不叫瞧,只要找您。白姨娘派了咱们在这里等着。您再不来,小的们就只剩下上吊了。” 哦? 还有这样的事? 这要不是下人们多嘴,还真不可能知道。毕竟夫人绝食了,可莫文龙莫大人这两天可忙的很,这里那里的一点都没闲着。 小粘杆隐晦的撇撇嘴,一副对男人十分不屑的样子。 坐着莫家的马车,一路朝莫家去。进了二门,白姨娘就跟上次一样,在二门处等着。一见林雨桐来,就急忙迎过来,“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可只有上吊的份了。” 脸色十分难看。 林雨桐见她将自己往正院带,却脚步一顿,十分抱歉的样子,“夫人的病急不得,倒不如先去瞧瞧小少爷,小少年到底年纪小,耽搁不得……” 早活蹦乱跳的了,有什么要看的。 白姨娘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还真是就没有陈秋娘的手够不到的地方。之前也才见了一面,本来说好的要给夫人瞧病的道姑马上就告辞了。这次好容易来了,却又是先去她那边。到底是使了什么门道了? 她没言语,但林雨桐脚下不停,也不用人带路,直接就往陈姨娘的院子去了。 陈姨娘对这位的到来很惊讶,拘谨的笑了笑,“……倒是叫仙姑记挂了,小儿已然大安,倒是劳动您白跑了一趟……” 林雨桐连说无碍,又说了些养儿的事以及一些针对小儿各种常见病的小偏方,孩子小,喂药难,这些小方子用的也都是食材,再加上一些按摩的小方法,确实能起到很好的疗效。 这么一说,陈姨娘倒是真听进去了。别管对别人怎么样,对自家儿子,那都是一颗慈母之心,半点都没有掺假。 耽搁了半个时辰,林雨桐才起身告辞,“一说起这些,就忘了时间。真是罪过。想来贵府这两天有的忙,倒是叨扰你了……” 陈姨娘愣了愣,才微微摇头,“您客气……” 寒暄两句,将林雨桐一直送到小院门口,才转了回来。回来之后就招手叫身边的小丫头过来,“去打听打听,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说起府里有的忙呢? 如今白菊那丫头折腾的,她这边真要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了。 林雨桐从这边转出来去了正院,这回人家倒是不急切了,将林雨桐晾在一边挂着。 白姨娘进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只道:“怠慢仙姑了。今儿就请仙姑先回了。实在对不住,我家的姑奶奶从京城里派人来,正跟夫人说话呢。怕是这几日都不得空。”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叫京城里那位嫁到张家的姑娘知道她亲娘的真实情况吧。 反正莫夫人肯定不舍得女儿跟着悬心,该吃饭她得吃饭。总得糊弄过这几日再说。 林雨桐垂下眼睑,“人之常情,很能理解。”说着就起身告辞,“那就等十日之后吧。到时夫人这边忙完了,莫大人这边贵客也招待完了。也能腾出功夫来了。” 白姨娘连声道:“是啊!是啊!真是不好意思了。”又叫人捧了银子来,小粘杆都接了,这才跟着林雨桐出府。 等将人送走了,白姨娘就变了脸色,招手叫了婆子过来,“打听打听,老爷那边要招待什么贵客?” 这道姑想来是在陈秋娘那贱人那听说了什么了。 老爷也是,夫人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可陈秋娘却知道。 还真是……她闭着眼睛,朝旁边的偏院看去,眼里带着叫人不寒而栗的冰寒。 小粘杆上了马车,一边装银子一边嘟着嘴,“还以为能多跟着您几天呢?谁想到……莫家的事怎么那么多?咱们进门的时候还没听说那姑奶奶派人来,咱们这才进来多长时间,人家就来贵客了。”说着不无忧心的道:“不会耽搁咱们什么事吧。” 哪里会耽搁? 世上有哪里有那么些巧合的事。 所谓张家姑奶奶派来的人,不过是王甲打发人假扮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林雨桐笑了笑,慢慢的闭上眼睛,一条鱼线怎么够呢?得多下几条线,钓上大鱼的机会才多。 这话她不会对小粘杆说,看着丫头也不过十二三岁大小,眼睛又清亮的很。论起忠心,自然是不差的。心里不由的就想起了弘晶。 这年纪放在弘晶的身边,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瞧那这姑娘不停的摸着怀里的银子,就笑道:“真想跟在我身边?” 小粘杆眼睛一亮,“想啊!怎么不想?”她嘟着嘴,然后又低下头,“只怕不行呢。”规矩严着呢。 林雨桐就笑,“你先跟着他们去,等过些日子,我保证把你要到我身边来。”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就问王甲小粘杆的事,“多大了?父母亲人呢?” 王甲意外主子会看上这么一个丫头,说实话,这孩子除了功夫学的好之外,别的可都不怎么合格。因此,都十二了,才第一次真正的出门,“……说起来也是意外,这孩子是个漂流儿,是顺着河飘到咱们……的地界的。” 这是说他们训练的秘密基地。 “郑甲带人在河里训练,木盆飘过来,装上了,里面有个孩子还有气,顺手叫救下来,就叫流儿。没出过门,又都是门里的人看着长大的,其实难免宠了一些……” 看的出来。那一双眼睛不是见多了阴司的眼睛。 林雨桐知道了她的来历,就更安心了,“小心的护着她,回京之后,调到我身边来……” 那当然是好了。 一想到皇后跟前还有个宝贝十格格,心里就明镜似得。流儿要是能跟着十格格伺候,那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造化。比这见不得人的差事可好了太多了。 她赶紧应下来,想到道谢吧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只低着头慢慢的退了下去,想着找机会一定叮嘱那丫头两句,也别总傻乎乎的。 这边王甲刚出去,郑甲就过来了,禀报说,“莫家先后有两拨人出了门,没有去溪客居,反倒是去了一家迎春阁的妓|院。” 如果溪客居算是风月场所里那高山上的雪莲,那迎春阁就是家门口墙角里长出来的野菊,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雪莲那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一睹芳容,但这野菊嘛,你只要肯,那谁都采摘的着。哪怕是贩夫走卒,也能花上几十个铜板,找到肯春风一度的姑娘。 要不是叫人盯着莫家,谁能想到溪客居跟迎春阁其实是一家呢。 其实在迎春阁是最不好盯人的。这里来往的人实在是太复杂了。 前面高楼大院,里面笙歌燕舞,招待的都是些能讨的起价钱的豪客。侧门进去的,那都是些偶尔来肯花上三五两银子的主,叫不起当红的姑娘,但这里的姑娘也确实不错,也都是些曾经他们肖想不起的人。一代新人换旧人,可这旧人也就旧人的好,反正各取所需罢了。再次上一等的,不是年纪大了,就是长相身材走样了,那就去后院,后院也大,后门那边招待的都是些小人物。这些人肯掏三十文睡上一回,却舍不得花上八十文包一夜。因此,这一完事提着裤子就走的大有人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有时候一晚上都不带消停的。 人是进去了,可从哪里出去就说不准了。 郑甲将难处说了,林雨桐表情难看,但还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也不需要再进一步查了,只要知道两者之间有牵扯这就够了。 迎春阁里,一处被假山遮挡了门口的偏僻小院内,正堂坐着的是个脸上带着麻点的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手里拿着两封信,来回的掂量。 不大功夫,门响了,三长两短循环敲了两次,她知道,她要等的人来了。 进来的女人身形窈窕,一身黑衣裙,头上带着黑色的围帽,将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麻点女人眉头一皱,对对方这身打扮很不以为然。这地方灯火通明的,穿一身黑衣还遮挡的这么严实,怎么会不引人注意?扮一下丑能怎么的? 可惜说了多次,没一次肯听的。 对方将围帽拿下,半点不把对方的不满放在眼里,开口就道:“这个点请我过来,有事?” 这不废话吗? 麻点女人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瞧瞧,这就是你再度安排人引来的后果。” 黑衣女人嗤笑一声,“我的人有问题,你要是安排的人有用,我会舍得白菊?你知道那孩子我付出了多大的心力。” “三娘!”麻点女人叫了对方的名字,手却朝下压了压,“现在争论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只看现在这事该怎么处理。” 这被叫做三娘的黑衣女人,可不正是溪客居那位淡然的掌柜。 此时她身上少了那份如莲一般的淡然,眉眼里多了几分厉色,“麻姑……”她这么称呼麻点女人,然后将手里的两张纸又递回去,这才道:“我还是相信白莲多一些。” 麻姑皱眉将白莲纸条再度拿起来,“贵人?什么样的贵人?咱们可是半点消息都没得到。京城里也没这方面的消息传来。” 京城里?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三娘掩下眼里的不以为然,将话题再度从京城给拽回来,直言道:“白菊不是说了吗?她的消息是从陈秋娘那里得来的。”说着,她就冷笑一声,“这可真有意思了。白菊的消息是从陈秋娘那里来的,可陈秋娘偏偏没有报上来。反说莫家的姑奶奶张家的媳妇打发人来请安的事……你说着是不是很有意思?” 麻姑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 是啊!如果白菊说的是真的,那陈秋娘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报呢?其实这样的消息陈秋娘瞒着白菊,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说明她压根就不想把这消息传回来。白菊不是说了吗?从陈秋娘那里偶然得知。 这个偶然用的好啊。 但这也不能说白菊的错。白菊过去说是去配合陈秋娘,其实也是对对方的监视。发现对方有二心,盯着她从她那里找寻消息,何错之有? 反倒是陈秋娘,把这样的谁都知道的消息递过来,本来就像是糊弄事。 麻姑心里不无这样的想法,但这人到底是自己挑出来自己培养自己费心送出去的。这会子面对三娘她不好这么认,只得道:“陈秋娘的主意也是不错的。借着莫夫人的手,给张家送人过去,对咱们来说,这也算是一步好棋。倒是白菊,自己手里有这现成的消息,不知道往回送,反倒是盯着秋娘……” 嗤! 三娘十分不优雅的发出了这么一声,这话说的啊,亏心不亏心?大家都知道的消息有什么可送的?再说了,借着人家的手往张家送人,这条路当然是能走的。但是别忘了,京城里本来就有云姑在管着。如今你插手横插一竿子,是个什么意思?一个地界两队人马,听谁的不听谁的?就跟现在的杭州似得。当初叫她去金陵去姑苏去扬州去哪里都好,告诉她杭州这块不用她,非不听。到处都想插手! 处处有你你就能是教主了? 她没说话,但这一声‘嗤’,却比千言万语的嘲讽还叫人难受。 麻姑的脸色不好看,压下脾气只得道:“现在真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就算你说的有道理,秋娘那边的消息咱们能暂时不去管它。但是白菊送来的……咱们就不能大意了。这贵人是谁?咱们的人有没有机会……这些都急需打探清楚。而白菊是你的人,她到底知道多少,还得你再去问问。” 问了也是白问,要是知道是谁,早就送出来了。做什么还半遮半掩的。真当自己跟她一样,对人总是话留三分么?要真那样,就叫白菊将消息送到自己手里了,何必从她手里过。 这话她不想跟她掰扯,只道:“这事你别管了,我应承下来,这事我负责弄清楚就是了。” 麻姑面色缓和了下来,脸上也带上了笑意,“那就辛苦三娘了。” 三娘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声音轻柔,却莫名的叫人觉得有几分桀骜。麻姑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看着三娘重新带上围帽出去,才敲了敲桌子,紧跟着墙面就从中间裂开了,从里面走出个五十来岁的文士来。 麻姑的表情矜持了起来,“以您看……三娘行吗?” 这文士背着手站着,只看了麻姑一眼,然后轻笑一声,“她可比你聪明。” 聪明? 哪里聪明? 光是那一身行头,就瞧不出是聪明人来。 文士没说话,抬手抚了抚胡须,麻姑从那只略显苍白与苍老的手上挪开视线,不管怎么瞧,那只略显苍白和干瘦的手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六指要是长的齐整,不算多怪看。但是大拇指的关节上朝外生了一个枝结,长成手指的样子,就叫人觉得奇怪了。 知道这位老先生反感别人瞧他的手,她特意转开眼睛不去看,只道:“我叫人服侍您歇息,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老先生笑了笑,低头又看了一眼他自己那只看了一辈子都碍眼的手,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边往卧室走,边道:“莫文龙那样的资质,做官还行,只是做人好像还欠缺了些。” 麻姑应是。老先生有状元之才,只可惜身有残疾,无缘于仕途。如今对着她们这些妇孺点评朝廷官员,是他最爱做的事情之一。谁有耐心听下去,他待谁就亲近两分。她看老先生正在兴头上,就搭了一句话,“对待发妻瞧着深情,其实冷漠的很……”嘴上说着话,心里却道:看来今晚别想早睡了,还不定老先生要说到什么时候去。就是不知道被老先生点评为聪明的三娘,这会子愁不愁?那事可不是那么好办的。 三娘扶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人从迎春阁侧门走了出去,大大方方的。 然后上了马车,进了一处客栈,在客栈里开了房。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一身黑衣的姑娘又从客栈出去,找了轿子在迎春阁不远处停了下来,许是晚了,身上多了一件灰色的披风,从侧门处进去了。 郑甲将接到的消息转述给林雨桐,“……挺会玩花样的……这是今晚为数不多的可疑人物之一……还有几个……”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书笑了笑,“不用说了,就是这一个了。可惜你们跟丢了,再跟也没意思,撤了吧。” 郑甲疑惑的抬头,“主子确定?” “确定!”林雨桐看了郑甲一眼,“这个黑衣女人可比隐在迎春阁的女人聪明多了。看似张扬,但却叫她想防备的人对她放下了戒心。其实那张扬的背后,比谁都安排的缜密。只怕出了迎春阁之后,那进入客栈的黑衣女人和出了客栈回迎春阁的黑衣女人,是两个人,真有人跟踪,都会以为这是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可我估摸着,这不管是进去的还是出来的,都不是原来那一个了。人都说狡兔三窟,一出迎春阁,这个女人就已经消失了。” “都是假的?”郑甲皱眉,“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结果就丢了。 林雨桐摆摆手,“去歇着吧。不早了。” 反正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和尚再怎么狡猾,庙又跑不了。 刚这么一想,林雨桐蓦然变色,将都快退到门口的郑甲叫住,“安排人手,盯住溪客居,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马上叫人回禀。” 郑甲不知道主子想到了什么,不敢大意,立马就出去了。 而林雨桐站起身来,左手按在右手的拇指上转动,好长时间没遇到这么棘手的人物了…… 973.重返大清(78)三合一 重返大清(78) “……先帝南巡踏勘钱塘水利时,在桥堍下了龙舆,瞥见桥名微微一笑,指指地又指指天然后步行而过。随行地方官员万分紧张,抬轿子的锦衣舆夫点破道‘天有地有桥也有。’不知道哪个官员机灵的脱口而出说,‘地为城南,天有日月星辰!’于是,古桥更名为‘南星桥’,具体如何已经不可考,民间百姓们却将这一说法越传越广……”陪着九爷转到先帝当年巡幸过的地方,一路上莫文龙口若莲花,各种典故信口拈来,饶是九爷见的多经得多了,也不由的听的津津有味。 当年九爷没赶上先帝二次南巡,莫文龙同样没赶上。但他却能将那些细小琐碎的事情真真假假的讲的妙趣横生,九爷不时的跟着哈哈一笑,很是不寂寞。 许是也因为如此,沿着江堤走了一路,倒也不显得困乏。走一走先帝走过的地方,只一些曾经被进上的地方美食,一天过的着实是踏实的很。 半下午的时候,九爷一副困顿的样子。莫文龙马上就有了安排。 泛舟于西湖之上,船不大,却也处处透着精致。 九爷那是该干嘛就干嘛的性子,如今莫文龙就在边上,他半点都不急了,说累了,自然就回船舱里安排的房间睡去了。 莫文龙跟周通留在外面,是不敢歇着的。 船上还有九爷带来的人,很多话都不好说,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周通说听说夫人的病有指望了,恭喜恭喜啊。莫文龙笑着点头,又说人家女儿亲事的事,说那女婿早早的中了秀才,那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周通赶紧恭维人家的儿子,举人不说还孝顺。 家长里短的聊着,见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莫文龙才赶紧低声问道:“周兄,看来九爷有些意兴阑珊,可是有哪里招待的不好,还请不吝告知啊。” 哪里招待的不好? 周通嘿嘿一笑,只道:“想多了您,九爷确实是累了。这次出门也是事情紧急,带的人也少,哪里没伺候周到也是有的,这跟大人您没什么关系……” 带的人少也不至于将这样的主子伺候不好。要是伺候不好就不会这么带出门来。 这是话里有话啊。 带的人少?少了伺候什么的人?咱们送还不行吗? 他都有点觉得这是周通在故意变相的替九爷索贿。可是想想又不对,要说人家九爷要什么没有?要权?人家深受万岁爷信任,亲王之尊,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官,能干的了什么?要钱?这就更扯淡了。满大清国瞧瞧去,谁的私人财产有他多。也就万岁爷了吧。 不是权不是钱,那是什么? 色! 他一拍脑门,真是蠢了!这个暗示还不够明显吗?出来着急,又是办正事,没带侍妾,所以说伺候的不怎么周到。 男人嘛!久旷之下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是有需要的吧。 这么想着,就对周通感激的笑笑,随后又道:“刚才在南星桥周兄也在……周兄觉得在上游或是下游选一个地方,建一个义渡如何?” 义渡? 一沾‘义’字,就是纯属往外白掏钱的。 周通不知道莫文龙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赶紧应下来,作为父母官,叫商家出钱修桥补路助学等等,都是理所应当的,这个面子得先拾起来。虽然心里不是很爽。 这么想着,就起身,“时间不早了,在下去瞧瞧九爷起来没?” 说的好似跟九爷多亲近似得。 莫文龙笑着应了,这样的事只看个人的格局大小了。要真是不能领悟,那……也就算了吧,当自己什么也没说。 九爷一边漱口一边听周通说话,他把之前他跟莫文龙的对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一遍。 “噗……”九爷将嘴里的漱口水吐了,对于那些暗示莫文龙给他安排女人的事也自动过滤掉,直接说起了义渡的事,“要是银钱不凑手,从爷这里拿……” 周通比较懵,但还是道:“银子有,就是不知道……” 笨啊! 义渡建起来,花费其实并不大。只是这样的渡口一旦建立起来,不光是方便了来往的百姓,更要紧的事,招徕了人气。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因为义渡,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这里就是一个渡口。这个认识一旦形成,这里渡口将会有多大的潜力。在渡口的基础上再修建码头。一个诺大的杭州,河运所带来的利润可想而知。 九爷跟他这么说了一边,又不由的带着几分打趣的道:“还说自己是商场上的老江湖了,活打嘴了吧。莫文龙这个人,眼界格局都有……”就是运道差点。 你说好端端的,被那些妖孽给缠上了,怪他咯! 其实他哪里做的不好了? 按照皇后和福晋的纯女性思维,也就是觉得人家薄情。这是人品行的问题,跟大是大非的事它压根就扯不上关系。 但像是莫文龙这样的,在发妻那样的情况下,只是纳了两房小妾,一房老实出身清白,那是为了繁衍后嗣的。这不算是错了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有嫡子,但也只有一个。繁衍后代那是对祖宗的孝道。男女之间的那点薄情跟孝这样的大道比起来,算的了什么。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莫文龙这么安排不算私德有亏,反而是值得称道的。没瞧见这个妾室有了两儿子,为了维护发妻的地位,又弄来一个侍妾主持中馈。这就是在平衡后院,以保证嫡妻在家里的地位。 何错之有? 有心算无心,无心之失嘛。 要是这家伙被降职免官了,九爷都替他委屈的慌。 收回思绪,提点周通道:“人家觉得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所以给了你一个下蛋的母鸡,这个人情还的也不小……” 周通脸上带笑,眼睛亮闪闪的,“这也是跟着九爷的缘故,要没有爷肯用小的,如今哪里来的这样的好事……” 所以,真赚了钱,少不了莫文龙的一份,更少不了九爷的份。 既能赚钱,又能用钱跟官家与贵人加强联系,哪里找这么好的事去。 于是,带九爷出去的时候,周通对莫文龙的态度,那也是相当的殷勤,真心真意的那种。 霞光漫天,湖面上波光点点,慢慢的,有灯光点缀其间。 莫文龙适时地道:“九爷也该替万岁爷瞧瞧,瞧瞧咱们这江南的不夜天。” 九爷没说话,只笑了笑。 莫文龙心中大定,正想着该怎么安排,不远处有挂着两盏红灯笼的船慢慢的靠过来,还有人站在船头上招呼,“可是莫先生?” 莫文龙眼睛微微一眯,扭脸瞧过去。他的随从已经朝外走了两步,应该是看清楚了来人了,因此才过来回禀。 跟莫文龙说了什么九爷没听见,不过瞧着莫文龙的面色一变,想来应该是…… 周通一直跟在九爷和莫文龙身后,在九爷跟前也尽量少说话,给莫文龙了足够多的表现时间。但却也时刻注意着九爷。如今看九爷眼里闪过若有所思,他马上明白,赶紧接话道:“是大人的朋友吧,要不请上来坐坐?” 莫文龙心说,这个时候你插什么话? 顾不上理论,只给了随从一个眼神,叫他将人先给打发了。 九爷往甲板上的椅子上一坐,十分安闲的样子,朝越来越近的那艘船看去,先开始瞧见的还是船娘,不知道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甲板上真站着个白衣飘飘的姑娘。 十分娴雅的样子。 当然了,这份娴雅放在这样的地方,也都觉得勉强的很。这一出场就知道是什么来路。瞧着是个正经游湖的船,可谁家能放家里的小姐如此呢? 他若无其事的将视线挪开,只作不见。 莫文龙却尴尬了,原先就是觉得溪客居虽说是妓馆,但胜在干净二字。在他们那里那么久,可以说是从来就没主动过。哪怕是白姨娘,也不过是看她贞静,又是除了自己又从来不曾见过外客的,要不然岂会将她带回府里。 这溪客居很有些门道,调|教出来的姑娘也确实有可取之处。可如今再看着毫不犹豫的要过来攀谈的劲,他心里就警惕起来了,只怕是这船上有贵人的事,她们知道了。 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心里冷笑不已。 想过来就过来吧,叫自己的随从跟她们掰扯,他都觉得掉价。反正九爷这边也需要个伺候的,她们撞上来那就她们了。 这边周通将这些看在眼里,又去瞧九爷,见九爷虽然没朝这边看,但却微微点了点头,他马上就朝莫文龙低声道:“大人您这准备的真是周到……” 就是再周到也不会来的这么快啊。 莫文龙没法否认,只含笑不语。 没人拦着,两船靠在一起,对边的姑娘就从舢板上过来了。不过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前面有个带路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都在豆蔻之间的丫头。 到了近前,灯下瞧美人,四个女人果然是各有各的美。 尤其是前面一副妇人打扮的女人,更是极为难得。 她先是福了福身对莫文龙见礼,“今儿我出门接这姑娘来,她头一次出门,更是头一次见西湖夜景,我带着她出来随便转转,没想到就遇到了先生……” 头一次出门,就代表还没见客。是想说这姑娘还没踏进门子里,算是极为干净的。 莫文龙脸上带着几分嘲讽,当初见白姨娘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她也确实是个清白人。可清白不清白,不光说的是身,还有心。 他没搭腔,显然对三娘的这幅作态有些不屑。 三娘却荣辱不惊,低头垂手站着。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出来。 莫文龙见九爷盯着三娘多看了几眼,就低声道:“这是溪客居的妈妈和姑娘,这位……”他指的是三娘,“她是不陪客的。” 九爷指了指茶壶,“那就一边伺候吧。”又指了指站在后面的那姑娘,“随便弹一曲,夹着水音儿听,想来不差……” 三娘朝后微微点头,就站在九爷的边上抽。 斟茶倒水剥坚果削水果,处处都恰到好处。 九爷好似专门为了听曲儿的,闭着眼睛用扇子拍打着掌心,好不悠闲。 这边的曲子正好,几艘小船不远不近的靠了过来,没有上前来打搅,好似只是为了蹭着听曲子。 其中一条乌篷船上,船舱里坐着个老年文士,眯着眼睛朝大船上瞧去,想看清楚三娘伺候的那位贵人到底是谁。 三娘静静的观察眼前这位爷,好似半点戒心都没有。 每当她想借机跟他攀谈两句的时候,他总是能成功的避开,对自己也没有半点的兴趣。 她再一次将剥好的花生吹了皮,放在甜白瓷的深口碟子里往前送了送。心里却思量着,这办法不行。如此接触半点有用的消息也探听不出来,着实是难堪的很。 等站直了身体,就将帕子掏出来擦了擦汗,可一扭身却没站稳,几乎是险险的抓住船舷,然后挥舞着胳膊想站稳的时候,又不小心将边上的灯笼给打落进水里,这变故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等众人回过神来了,三娘已经站稳了,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拍打着胸脯,又跟莫文龙致歉,“扰了您的雅兴了……” 船上少了个灯笼并不会影响什么,莫文龙并没有多想,只冰冷的朝三娘看了一眼。这个女人,以前是处处妥帖今儿怎么处处都是状况。 可周通却瞧见九爷的那个贴身太监戒备的很,心里也打了一个突,再想想九爷一步一步安排的事,好像就是为了引这些人上钩似得。 正想着难道这些人要对九爷不利,就见不远处传来呼喊声,一扭脸看过去,不由的大惊失色。那画舫它着火了,火势凶猛,迎风而起。画舫上男男女女,一个个的都涌上了甲板。有那会水的,毫不犹豫的就朝水里跳去。那不会水的,在甲板上拼命的奔跑喊着救命。 附近的船,瞧见的都往那边靠,看看能救起几个人。 莫文龙作为知府,面色都变了。如今更过去可不一样,过去那是发生点火灾之类的,官府给定了,这事就这么了了。但如今不行,一旦发生人员伤亡,不管大小,都要事无巨细的上奏给朝廷的。这样的灾情是怎么发生了,原因查的是不是清楚,里面还有没有别的隐情,另外有后续死者的抚恤伤着的治疗等等,民政司都是要过问的。 民政司可是八爷的地盘。八爷好糊弄吗? 一点也不好糊弄。 对别的地界八爷兴许还不会要求的太严,但对江南绝对不是。这个谁都能想明白,八爷这是在避嫌,想叫上面看到,他跟江南的官场真没什么关系了。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能不急吗?只要死人了,那对不住,考绩绝对是会受影响的。 因此,他几乎是哀求的看向九爷,“九爷……得先救人……” 三娘早就疯了一样的扑到船舷上,喊着一个个名字,莫文龙这会子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着火的竟然是溪客居。 而溪客居的老板,此刻又正在他的船上。 “三娘……”莫文龙喊了一声,他得知道那船上今晚大致都有多少人吧。 三娘这会子的精力完全不在他的问话上,而在他刚才喊的那一声‘九爷’上。 九爷? 原来是他! 三娘咬牙,人打听到了,为了什么事打听起来就容易的多了。这次的差事算是完成了。而自己顺势也可以抽身了。 杭州的地界她不打算再待着了。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之前只是被麻姑弄的心灰意冷,再加上两人内斗不止,这跟她最初来这里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她不想在这里继续跟这些蠢货耗下去了。 这才来了这一出。要是任务顺利,那另想脱身之法。要是不顺利,以灯笼为信号,那边就可以放火了。船上的姑娘都是会水的,损失的也不过是一艘船而已。 这点损失对于溪客居来说,真算不上什么。 可却能换得自己功成身退,剩下的那些个破事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去。 可现在,她亲耳听到贵人是九爷之后,心就一点一点往下落。她的直觉看来是对的,杭州的情况确实不妙。 皇家的什么事情是需要偷着出来处理的? 没有!只要愿意,天下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 那能为什么而来呢? 做贼的当然会心虚,一听到风吹草动就担心是不是被人发现了。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觉得这位九爷只怕为的就是白莲教了。 毕竟京城里面出的两件事都跟她们有些关系。一个是吕留良案,一个是林平抓。 这两件事还没有个明确的说法的情况下,说是京城有贵人来了。 麻姑还想着查人家,还想着顺势而为,怎么就不想想,人家也许就是为了她们而来的。 她没想,可自己却想了。那天回来之后,心里就都是这样的事,抓不住重点在什么地方,自己都觉得有点先是杯弓蛇影,但或许真是积攒的不愉快太多了,这才萌生了退意。 没想到,这一步果然是走对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再不犹豫,猛地起身,就从船上跳下去,一副受了刺激心神大乱又急着救人的样子。 谁也没拦住,人就这么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那白衣姑娘哭喊着,好不可怜。 九爷心里一笑,面上不动,只对莫文龙道:“你是父母官,自然是一切都听你的。” 莫文龙不会因为一个老鸨子就停下来救其他人,毕竟常去溪客居的都是熟人,而且是有身份的熟人。这个丝毫也耽搁不得。 于是整条船毫不犹豫的向前驶去,半点都不犹豫。 至于那位三娘,谁在乎她是游走了还是一个不小心,从此长眠在了这个有着浪漫传说的地方。 “好个狡诈的妇人。”小乌篷船上,长着六指的手捂着了嘴唇,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麻姑伸出手去,“您放心,我已经打发人找三娘了,她的水性极好,不会出事的。” 愚蠢! 到现在还没看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溪客居是怎么着火的。火势为什么那么迅猛,几乎是一瞬间就着起来了。 别人想害她们?这每个上船的人都得经过严格的检查,怎么会有人带着大量的易燃甚至是引燃之物上船呢?这一条根本就不成立。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船上自己的人搞鬼。也只能是这一种解释。 可这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三娘知情,一种是她根本就不知情。 会不知情吗? 假设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定是她手底下的人对她生了反心。可说实在的,麻姑这边这些姑娘恨不得麻姑立时三刻去死,可三娘那边却截然相反,她是每个姑娘的主心骨。没逼着卖身卖艺,只做好本分的事就好,怎能不叫下面的人感恩戴德。 好吧,就算真出了一个不知道好歹的白眼狼,要报复三娘。而此人艺高人胆大,瞒着三娘也做了很多准备。但是别忘了,三娘这个时候恰恰就不在船上。 是不是很巧? 巧的跟事先就演练好的似得。 再想想三娘在贵人船上莫名其妙的险些摔倒,莫名其妙就落水的的灯笼,然后几乎是下一刻,溪客居就着起来了。 在火就是三娘用那个灯笼给放的! 信号一出,那边立马行动。 而等大火起来,谁管客人怎么样,反正在船上的大大小小的人等,都不会有事。在湖上讨生活的人,对这湖比自家后院都熟悉。 而三娘本人,投湖了…… 是死了,还是遁走了? 六指先生眼神透着一股子阴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唱了一出金蝉脱壳? 好好好!果然是好能为! 郑甲将那三娘从水里捞出来,也是这么跟林雨桐夸的。 此女好大的能耐。 三娘一入水,就朝之前说好的地方去。等见到抛在水下挂着红带子的锚,就知道是接自己的人了。 刚从水里露头,网子都兜头而下,还不等她骂出口,人已经脱离水面,都彻底的打捞了上去。 湿淋淋的跟离了水的鱼一样趴在甲板上,等身上的网子去掉了,她才挣扎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头发往回拢了拢,拧了拧衣服上的水,抬眼看去。 只见船舱的门打开着,里面点着羊角灯,明晃晃的。摇椅上坐着个紫衣妇人,手里拿着本书,看不见她的脸。 再一扭头,看到两排的黑衣人整齐的站立着,没有人给她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她心里一惊,这不对啊! 红丝带的暗号是她只对着鱼佬安排的,除了他们两人谁也不知道。另外还有这地点,也都是如此。可如今,鱼佬不见了…… 这说明出事了。 自己玩的这一套把戏被人给看穿了。 她心里惊惧了起来,再看了那女人一眼,心里就更惧怕了。她都不知道,杭州地界上什么时候又来了这一位。落在同门手里,可比落在官府手里还惨。 “不知道是哪位师姐妹。”三娘自己站了起来,顺带的还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叫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林雨桐没放下手里的书,实在是这话本真的还挺好看的,说的是白娘娘被压在雷峰塔下,日日诵经,诵经的声音被西湖里的白荷听到了,天长日久的,白荷也有了向道之心…… 正看到白荷夜间化为人形,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遇到书生的这一块,那边那个叫三娘的就说话了。 她也没再抬头要看的样子,只对王甲道:“安排梳洗,叫换身衣服再带过来。” 安排完,她动了动,转了个方向,才又朝下看。 话本里的书生对白荷是惊为天人,一时爱慕不已,发誓要娶她为妻。 可是那姑娘只夜里出现,白天却怎么寻也寻不到踪影。 为了那姑娘,他是不敢眨眼,夜夜都守在湖边,就想看看这姑娘去了哪里。 白荷被这书生的诚心感动,在他面前幻化了原型,变成了湖里的白莲花,摇曳多姿。 那书生大惊,心知非我同类,不可成婚,但奈何心不由己,于是出家了。出家在一处叫做小西湖的地方,湖边建了寺庙,供奉的是白莲娘娘,也就是这个叫白荷的姑娘。据说这个寺庙的烟火极为鼎盛,姻缘签也是最为灵验的。 故事放在后世,简直没有新意,烂了大街的剧情。 可林雨桐看的有意思,是她看到了题外话。 又是白荷又是白莲娘娘,又是小西湖,又是寺庙的。将这些串起来,是什么呢? 她将整本书合上,点了点封面上的作者名——谢迁。 这个名字不可能是真名,可这要查也未必就查不出来。 她将书递给进来的郑甲,夸他,“这书找的好……” 真不是找来的。这属于被官府报到朝廷,要申请禁了的书。总觉得这个故事编的别有目的,因此就单独拎出来了。 没想到主子倒是认可的很。 只是有些遗憾,这个谢迁的没法查,而又找不到刊印这话本的地方,一时倒是成了悬案。可越是悬案,这里面的问题反而越发的大了。 林雨桐倒是没问他这个,其实见他没说多余的,就知道没查出有用的。“不若去查查,看小西湖是哪里?” “会不会就是扬州的瘦西湖?”郑甲低声问了一声。 瘦西湖如今远没有后世有名,郑甲这么想,也是有些道理的。 “打发人先去查查看。”毕竟扬州也属于白莲教闹妖的重灾区。哪怕那边的瘦西湖不是小西湖,但说不定能查出点别的什么来。 想到林平一案里说出的一些东西,比如寺庙庵堂之类,再想想书上那供奉着白莲娘娘的寺庙,好像样样都能找到对应的来。 郑甲应了一声,两人就将这一码事先往后放了放,只说眼前的。 “人带来了?”林雨桐朝外面甲板上看了一眼,见那三娘果然就一派镇定的站着,不等郑甲应答就道:“带进来吧。” 三娘被带进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人还在看住,脸还是被遮着,她又扭脸看向郑甲,总觉得这个人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林雨桐将书啪一声的给合上了,将封面朝上,拿在手里一晃一晃的,“坐吧。不用这么客气。” 三娘吓了一跳,迅速扭脸过来,等对上林雨桐的眼睛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又认真的瞧了林雨桐两眼,才猛的一笑,然后极为自然的坐下,还理了理本来就没什么褶皱的衣服,脸上带着几分嘲讽,“还真是处心积虑啊。不知道这位师姐又是哪条线上的?以前常驻哪个堂口啊?上次去小妹的溪客居,师姐也不亮明身份,倒是多有怠慢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心里就笑,看来这白莲教还多是女人管事的。这在现在算是比较稀少的。所以一见女人主事,又在重重巧合之下,第一个想法就是,她被同门给逮到了。 这跟林雨桐之前预想的有差别,但也没多大关系。 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却反问道:“你跑什么?” “我说我只是急着去救人结果被水冲远了,想必师姐也不信。您不信,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三娘自顾自的斟了茶拿在手里,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林雨桐将书平放在膝盖上,手指在上面一点一点的,好似有些无聊,又好似有些焦躁。 三娘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林雨桐,注意力不由的被她的动作吸引,等视线落在那本书上,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开。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端着茶杯的手隐隐的在用力。 林雨桐心里一动,她认识这个叫谢迁的。不光认识,还极为熟悉。 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她还是不说话,多说多错,由着船在暗夜里顺水而行,手却不停歇的在那本书上动作,一会儿正着拿,一会子又反着拿,一会子把书页翻的哗啦啦乱响,但就是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一个字也不多说。 三娘再次将视线落在封面上的时候,就跟被针扎了似得猛地扭过脸,“是他不肯放过我吧。我就知道……” 林雨桐将书往边上的小几上重重的一放,哼笑一声,“那你还跑?” “我不跑才啥!”三娘一下子站起来,“不跑等着官府去拿人吗?” “拿人?”林雨桐面漏不解,心说难道消息走漏了,不应该啊。这次出来可是隐秘的很。要是连自己这里都不能做到保密,那这大清国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三娘脸色缓和了一下,“就是拿人,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别问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再说了,咱们总觉得自己隐藏的好,却不知道人家也不是傻子。就说我那溪客居吧。”她朝那话本又看了一眼,然后耻笑一声,“真以为自己才高八斗,他知道的轻易别人就不能知道。还叫什么溪客居。溪客是莲的别称,我不信除了他没人知道……” 林雨桐暗暗记下,这谢迁是个失意酸书生。可仿佛地位又在这三娘等人之上。她面露不悦,带着几分恼怒,“但总归这么些年,没人拆穿了不是吗?” 呵呵! “没人拆穿,不该是我的功劳吗?”三娘的面色一冷,“怎么?这也成了他的功劳了?” 林雨桐垂下眼睑,“何必分的这么清楚呢?” 三娘朝着林雨桐嗤笑一声,“真当你自己是白莲的化身了,一个个的都成了渡人苦噩的娘娘,就只我是恶毒的……” “难道不是?”林雨桐的眼睛锐利了起来,“船上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说到这里,三娘的面色微微一变,朝这边看过来。林雨桐心里一惊,这女人好生敏锐,接下来的话她舌头一转,就道:“死了虽然跟咱们干系不大,但到底把事情惹大了。这就是主动招惹了朝廷。明知道有贵人的情况下,你做出这样的举动,想过麻姑那边吗?” 三娘狐疑的眼神收回来,脸上的表情更不屑了,“麻姑?她嘛!只伺候着她的先生,听他说那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话就行了。还能干啥?还会干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倒是一样的成了志大才疏的蠢货。” “你是谁也看不上啊?”林雨桐将书往她怀里一抛,“看过吗?” 还真没有! 三娘随后拿开翻着,林雨桐也等在一边静静的喝茶,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三娘将书顺手一撕,骂道:“这个蠢货!咱们这些人迟早都得被他的自负和愚蠢给害死!” 林雨桐目露恍然,原来这真是个知情的…… 974.重返大清(79) 红楼(38) 林雨桐知道,史湘云该是会嫁给卫若兰的。也不知道如今有没有改变。书上对卫若兰的描述是‘才貌仙郎’,那也就是说史家在婚事上并没有亏待史湘云。能跟史家结亲,门第自然不会低。要不然史家两兄弟还不得被别人的闲言碎语给淹了。再说了,史湘云要是低嫁了,史家的其他姑娘的婚事又该如何呢。所以,史家在这婚事上,还真就未必是坑了史湘云。只是人这一辈子太长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呢。而且史湘云和卫若兰两人婚后,应该是琴瑟和鸣过一段时间的。这就更证明了史家在对待史湘云的问题上,大面上是过得去的。 至于林黛玉所说的四角俱全,这种好事,上哪找去?就是林如海如今活着,官职还不低,在很多人看在,自己和闻天方的婚事,那也是有瑕疵的。而且问题还不小。这世上的事,最难得的不就是尽善尽美吗? 况且,不提史湘云在贾家的名声,也不提这没有父母的孤女必然不能给男方太多的帮助,就只‘襁褓之中父母违’,按时下人的说法,绝对算的上是命硬了。 这样的姑娘,在婚配的时候,必然是会被人挑拣的。这卫家要是没点什么缺憾的地方,当然也不会定下史湘云为媳。 什么锅配什么盖,史家还是尽量在相配的人家里,给史湘云找了足以相配的亲事。叔叔婶婶做到这个份上,说实在的,就成了。还指望谁真的能贴心贴肺不成。 王熙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笑道:“老太太没说别的,想来也是妥当的。” 这话倒也是。林黛玉点点头,才又道:“只是云丫头还小,到底急了些。” “我的傻妹妹,正经的是不早了。别人家的姑娘都是十一二岁就开始相看人家了。等走完了六礼,大概也都十四五岁了。可不正好是姑娘家最好的时候。”王熙凤无奈的一笑,“也就咱们家,也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是怎么打算的。今儿临出门,我还说笑着问了老太太一声,别人还罢了,二姑娘的年纪真不小了。可老太太也没有发下话来。大太太那是万事不管的,只凭着大老爷处置,可大老爷……不提也罢。二姑娘那性子,倒是找一户老实本分的人家,简简单单的人口,只怕这日子还过得。” 林雨桐想到迎春的将来,心里就是一叹。接话道:“三姑娘四姑娘横竖轮不到嫂子插手,只二姑娘,却是嫂子嫡亲的小姑子。这人,谁还能单门独户的过日子,有个亲的故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王熙凤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皱眉道:“这事,我在心里琢磨了不是一两天了。”确实自从林雨桐被赐婚,她就起了这个心思。趁着如今家里的境况还好,赶紧把姑娘家的婚事都给办了。也不是非得高门大户。那样的人家,反倒是最不讲究情面的人家。贾家要是真出了事,不说能不能伸手拉一把的话。就只姑娘家的日子,也好过不了。还不如找些实在的人,既能用得上,也不怕将来这些姑娘没有个着落。 话既然说到这里,王熙凤就又叹了一声,道:“就怕老太太,太太还有旁的打算,再不能应承我的。门第上再要配不上,只怕老太太连我也要埋怨上了。” 这也是实话。林雨桐点点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想无端插手,不容易。 三人说了一会子话,王熙凤就要起身告辞。见林黛玉也要起身来送,就笑道:“这会子日头已经上来了,你可别出来晃悠,小心中了署气。” 黛玉心说,只怕二嫂子有什么私房话要跟姐姐说。也就停下了脚步,道:“那我就怠慢嫂子了。” 林雨桐和王熙凤并肩在游廊上慢行,见丫头们远远跟着,就道:“嫂子有话就说。客气什么。” 王熙凤这才小声道:“我这有一桩买卖,妹妹要不要做。” “什么买卖?”林雨桐哪里能不动心呢。这些日子,她一直也没闲着。但也不要太看轻古人的智慧,只要林雨桐能想到的生意,都有人做了。想要做的好,除非动用林如海的影响力。可这不是舍本逐末吗。为了那些这一辈子不缺的银子,再把林如海拉下水,图什么啊。林雨桐时常安慰自己,能白得了一辈子,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这就是一笔最大的财富了。别丢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立足的根本,才是最紧要的。 王熙凤低声道:“家里如今真真是过不下去了。太太多精明的人啊,那银子进了自己的荷包,再想叫她掏出来,可是千难万难了。不跟我这个傻的一样,一味的往里面贴补。如今开始靠着典当过日子了。老太太那边,倒是出了个好大的家贼,伙同着平儿,往外当东西呢。你知道上次两人当了什么东西吗?” 林雨桐摇摇头。这贾家几辈子积攒的古董,要按着正常的市场价走,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惜,贾家的败家子,一味的怕丢面子,总是行些偷偷摸摸的勾当。那些当铺多会看人啊,一见如此,就知道是个不敢声张的。给点银子就打发了。真要碰上好的买家,转眼就卖出几倍十几倍的银子都不止。 王熙凤恨道:“一尊金杉木做的佛像,竟然只卖了五百两银子。”说完,见林雨桐还是一脸纳闷。就不由的道:“你年轻,或许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这金杉木我在王家也见过,那佛像比老太太那个小了一半,还是我叔父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买来的。老太太那个,卖出五千两也不是难事。这可是心疼的我啊……金杉木这玩意,千年难成才。即便成才,那也是在深山老林里,等闲了遇不上。即便遇上了,没点见识的人,只怕也不认识。各种机缘凑巧了,光是砍伐就不容易,这东西太硬。砍伐回来,得放置几十年才能干透。如此还需要雕刻。砍伐尚且不依,这雕刻就更难了。虽然是杉木,也长得不起眼,但那也价比黄金啊。” 林雨桐心说难怪呢。自己也只听过铁杉木,这金杉木,还真是没听过。既然王熙凤说是,那自然就是了。于是就道:“二嫂子想如何。” “我只把人打发到你的铺子,我要两层的利。”王熙凤心说,既然要当,就要当的有价值。自己得利还在其次,关键是结交下林雨桐这个人。人跟人的关系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常来常往了,利益相关了,就比别人总是亲近几分的。 再说,她也不白拿这利钱。反正是老太太的东西,给林雨桐赚银子,算是给一大家子结交一个人脉。毕竟谁不知道闻天方是皇上的心腹之人。贾家将来,求着人家的时候多了。只当是一个退路吧。而自己得来的银子,就先留着,等将来真的败了,贾家这么些人,一人分一点,也不至于饿死。平常的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林雨桐思量了一番,就点点头。“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王熙凤再是不会好好的就起了这个心思的。必是有个缘故。 王熙凤一笑道:“只一样,咱们这买卖,可是从人家嘴里夺食啊。” 林雨桐一琢磨就明白了,笑道:“你可真是会借刀杀人。” “横竖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在外面打着家里的招牌,没少干黑心事。你只说成不成吧。”王熙凤斜眼嗔道。 “到手就能赚的买卖,为什么不成。”林雨桐立即就应下来。她也没打算真要冷子兴如何如何,不过是正常的商业竞争罢了。要是他不消停,再收拾他也不迟。至于仗势欺人这事,她的字典里好似还真没有这四个字。 王熙凤拊掌笑道:“那就得咧!” 送走王熙凤,林雨桐也没跟林黛玉提这事。只赶紧去了厨房,安排饭食。等姐妹两人都用了饭,还不见林如海回来,就知道八成是被皇上留在宫里了。 等林如海回来,已经是半下午了。林雨杨也已经下学了。 见到三个孩子殷切的目光,林如海就笑了,道:“如你们所愿,为父也算是太太平平的从那火架子上下来了。” “这可是喜事,大喜之事。”林雨桐就先笑了。又问:“那如今又是个什么差事?” 林如海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这个呢。” “怎能不在意呢。杨哥儿还没讨媳妇,黛玉还没有说人家。父亲能在位上,自然是再好没有了。咱们挑拣的范围也大些。”林雨桐笑着道。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弟弟妹妹考虑。林如海心中感慨,就笑道:“放心,杨哥儿和黛玉的亲事,为父自然会用心挑选。只是皇上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但看着,也该是没有什么不满。不用担心。”儿子的婚事,自然是重中之重,有了贾敏这个前车之鉴,对儿媳妇的选择上,哪里敢有丝毫的大意。只黛玉这性子,真到了别人家,光是婆媳关系,只怕就不好相处。更是该慎之又慎才是。 林雨杨只是面色微微一红,就不言语了。到了他的年纪,早已经知道人事了。学里的许多同窗,都已经有了屋里伺候的丫头。自己家是姐姐管得严,而且早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姐姐就说,咱们自己的生母是姨娘,自己也是庶出,过得也艰难,就别再叫自己的孩子也过这般艰难的日子。所以,对于小妾通房什么的,林雨杨敬谢不敏。 也因为如此,他接受闻天方做自己的姐夫接受的那般轻松,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而看不上贾宝玉,跟他的私生活不检点,也自然是有关系的。 林黛玉不自在的低了头,让人看不清神色。林如海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倒是想见见这贾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林雨桐转移话题,道:“今儿贾家来人请了。我已经将人打发了回去。只看父亲什么时候去一趟。” “先去张家拜见一番,再去贾家也不迟。”林如海浑不在意的道。 这也是正经的道理。张老大人毕竟是林如海的舅舅,自然是得先去张家。 却说王熙凤回了贾家,先去跟贾母禀报了一番:“想着横竖就是这一两天必是要来的。林姑父这次回京,只怕公事上就有的张罗。听说昨晚晚上回府,今儿一早就进了宫。我回来的时候,林姑父还没有从宫里回来,也该是皇上留了林姑父用饭。这可是难得的殊荣。我瞧着,那林家门口的帖子,都是用箩筐装的。就是挑拣着看一番,不也得两天的功夫吗。林姑父如今的官位,反倒比以前更要小心,就怕有那一等嫉贤妒能的,说什么傲慢不傲慢的话。咱们跟林家的关系,何苦这时候添乱。自家人,更该是体谅。想必林姑父也能体会老太太的一番慈爱之心,眷顾之情。”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虽说没将人请回来,但这话说的多漂亮啊。里里外外的面子都有了。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贾母笑着对鸳鸯道:“将娘娘赏的茶叶拿二两来,给凤丫头拿回去尝尝。” 鸳鸯笑着去了。王熙凤就笑道:“以后,但凡老太太有什么跑腿的活计,不拘是什么,只打发我去,也就得了。只把您这不用的,放在库里落灰的破金烂银赏几个给我吧。再是不嫌弃的。”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贾母笑的直揉肚子,“这真真是个猴儿的性子。才给了她茶吃,这就惦记起我的银子来了。” 薛姨妈跟着一笑,心里道:“只怕自家的姑娘,跟这凤丫头比起来,只这会讨人喜欢这一条,就不能够的。” 直到了第三天,林如海才腾出功夫来,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贾家。 贾赦贾政,连同贾珍贾琏,都在大门口迎接。中门大开,一副迎接贵客的架势。林如海在诸人的陪同下,往贾母的院子而去。 林雨桐暗自警醒,走到林如海身边小声道:“老太太的屋子必是有许多女眷,父亲谨慎些。” 按着不见外男的规矩,邢夫人、王夫人、都是不该跟林如海见面的。即便碰上了,也该马上回避的。更何况肯定还有那八竿子打不着,守着寡的薛姨妈。 贾家可以不讲规矩,什么一家子骨肉,何必见外。但林如海可是要为官的人。在朝上被参一个不遵礼法,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林雨桐太熟悉贾母的做派了。不管谁来,都聚一屋子人。只要她愿意,才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呢。贾家的女人,少有出门做客的。估计也是没人请他们去吧。这样的做派,谁家不笑话呢。 林如海心里一跳,不会这么不靠谱吧。 于是在贾母的院子外面就停了下来,只问贾赦道:“老太太屋里,可还方便。” 贾赦立马明白过来,赶紧打发丫头进去,请女眷回避。 贾母摆摆手,对薛姨妈道:“我这女婿就是太迂了一些。”就对那丫头吩咐道:“告诉林姑爷,就说,一家子骨肉,哪里就见不得了。” 贾家上下,老太太的话就是圣旨。那丫头传话时,还带着几分嬉笑。 林如海几乎是愕然的看向贾赦和贾政。见二人并没有驳回的意思,就皱眉道:“礼法如此,不敢唐突。我还是在外面,给老太太磕个头就罢了。”人家不回避,自己不进去了这总该行了吧。 这哪里能够呢?贾政赶紧打发丫头进去,只叫女眷马上回避。 贾母面色一沉,就有些不大高兴。这不光是驳了自己的话,在她看来,这是林如海跟贾家见外的表现。于是收了笑道:“那就先避一避吧。只宝玉留下来,见见他姑父。” 林如海见了贾母,也只是拱手行了礼,对于丫头放在地上的蒲团,只当是没瞧见。“老太太向来可好啊。” 贾母脸上露出几分悲容,“看见你,我就想起我那可怜的女儿。” 林如海对贾母动不动就提起贾敏,颇为不耐。其实夫妻两人又实在算不上什么恩爱两不疑的夫妻。再说了,什么叫可怜的女儿,感情嫁到林家还叫她受苦,委屈了她不成。 林如海对贾母的话有些不自在,腹诽了一番,就道:“是啊!我也常想起她。若是她还在,看着大丫头得了这么好的亲事,杨哥儿这般的出息。也是该高兴的。” 王熙凤在屏风后险些笑出来。真要是贾敏活着,这林家就什么也剩不下了。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怎么想的。只看着林姑父对一对庶出子女的态度,就不该提起这一茬。不管说的多冠冕堂皇,只姑妈年年给家里那么多银子这一条。就该态度和缓些。如今眼前的是一品大员,在皇上面前说话,都是有一个座位的。贾家在人家眼里算什么呢。更何况,如今是自家要求人家,又不是人家扒着贾家。 贾母哪里不知道林如海的意思。到底是收了眼泪,道:“我就是心疼玉儿罢了。可怜没娘的孩子,爹又不在身边。如今我也老了,眼看就照看不了这孩子了。”说着就抬头,一瞧林黛玉瘦了好些,马上就又哭道:“我就知道,一时半刻也不能叫你离了我的跟前。这不,才几天,竟是瘦成了这般模样了。可不是要心疼死我这老婆子。” 林雨桐心里冷笑,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时半刻离不得你跟前?是在说在贾家住着的时候,自己不敢亏待林黛玉,才细心的照顾。如今离了贾家,自己就虐待了嫡女不成。 林雨杨的手跟着就攥紧了。真是岂有此理。苛待嫡妹,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对姐姐会造成什么影响,这老太太难道不知道。若是靖海伯是个道听途说的人,这亲事可就毁了。姐姐以后该怎么办? 林黛玉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自己一味的任性,今儿倒叫姐姐先吃了一顿排头。也不朝贾母身边去了,站起身就道:“外祖母可别冤枉了人,以前在这府里,比如今还瘦,岂不是说外祖母和舅母们也亏待了我。不过是天热,苦夏罢了。” 林如海站起身来,也不准备多说什么了。就道:“正是呢。趁着日头还不算毒辣,我就先带着孩子们回去了。玉儿的身体老太太自是知道的。想必您也不会怪罪。” 王氏在屏风后心里一急就道:“林姑老爷也太见外,要是怕热,留两位姑娘住几日也不妨事。” 贾政赶紧接过话头道:“妹夫也太过客气。家里备了水酒,好歹吃顿便饭也罢。” 林如海恼贾母如此不管不顾,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只笑道:“确实有事,今儿就不多留了。改天再来叨扰吧。” 说着起身行了一礼,又见老太太身边的少年,只盯着黛玉看。顿时心里更是恼怒,看着贾宝玉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贾政顿时就面红耳赤。 贾母一时也愣住了。这林如海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留,说走就走。贾母一向都是别人哄着她,什么时候轮到她哄别人了。虽然心里懊恼,但也说不出低三下气的话来。她本来就是想拿捏林如海一二的,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王熙凤一看不好,就借着安排人送客的由头出来了。留在那里干嘛,又去哄老太太啊。拉倒吧。老太太当人家林姑父是老爷那般,由着她拿捏啊。这事,谁惹了人,谁去处理。自己再是不掺和的。 却说林雨桐上了马车就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 林黛玉一见,就知道姐姐这还是恼了自己。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是说什么。 林雨桐能不憋气吗。自己对林黛玉虽然算不上掏心掏肺,但也不算差了。到头来被人指着这般责难,谁心里能舒服啊。 到家后,林如海见林雨桐脸色不好,就道:“桐儿,委屈你了。” 林雨桐摇摇头,微微一笑,“没事!问心无愧就好。”说完福了福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林雨杨赶紧追了过去。在他眼里,什么父亲妹妹,都及不上姐姐重要。 看着远去的一双儿女,林如海叹了一口气。再一回头,就见黛玉低着头,站在自己身后。眉头就不由的皱了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轻易糟践。如此,可对得起整日里为了操心的姐姐。” 林黛玉只捂着嘴呜呜的哭。外祖母怎么可以这样子诬赖人。但准根究底,还是自己的过错。别人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她心里自是有一本账的。姐姐对自己,真的说不出一点不好来。 林如海正愁着这闺女又哭了该怎么哄。就见林雨桐又返身回来了。 她气归气,但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 “我还没哭,你到是哭什么。”林雨桐将林黛玉推给芳华,“带你们姑娘回去梳洗,出了一身汗不难受啊。” 林黛玉哽咽着道:“姐姐可还理我么。” “快从我眼前离了吧。再不想理你。”嘴上这般抱怨着,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怨气。 林黛玉这才脸上有了笑模样,跟着丫头下去了。 “父亲也去梳洗吧。”林雨桐对林如海道。 “孩子,心里不痛快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这般的委屈自己。”林如海有些心疼的道:“如今有为父撑着。不用如此的。黛玉那般的哭是不好,但如你这般,一味的不哭也不好。” “我不想哭,父亲何苦来招惹我。不过是几句闲言罢了,我理会它做什么。”林雨桐叹了一声道:“只以后,我再不去贾家了。可使得。” “不想去就不去。”林如海脸上有了笑意。 林家的人走了,只贾家众人都留在老太太处。贾母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王氏心里咬牙暗恨,老太太如今越发的糊涂了。想把姑爷当成儿子拿捏,这本就是十分荒唐之事。 “明儿叫凤丫头去林家一趟,就说我这老婆子糊涂了,给大丫头陪个礼。”贾母面色阴沉的道。 王熙凤就知道,这来来回回的还是她的事。她小声道:“林大妹妹再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老太太这般,没事反倒成了事了。只过些日子,打发人去请来吃酒,热热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娘儿们一处,说说笑笑,谁还真恼过。”反正她才不去吃排头呢。明知道人家气不顺,还凑上去干什么。 贾母这才神情缓和了下来。只王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凤丫头这话,糊弄的了老太太,却糊弄不了她。不想去就明说,何苦编出这么一套说辞来,如今自己想亲自登门,都不成了。 想起娘娘传回来的话,心里越发的焦急。 两家都只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说林雨杨这日放学,刚好碰见一身便装的闻天方。 “姐夫这是去哪啊”在外面,不好叫伯爷,叫声姐夫,也是合适的。 闻天方嘴角一翘,显然这声姐夫取悦了他,就笑道:“京城街面上乱不乱,只有亲自走一走才知道。听下面人的呈上来的说辞,永远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林雨杨恍然,原来是这样啊。才想着人家这也算公事,自己还是不打扰了。就听闻天方道:“你不如随我四处走走看看,也别整天只闭门读书。若是怕家里担心,我打发人跟你姐姐说一声就罢了。” 林雨杨想了想,就点点头。姐姐知道有人陪着自己,也就不担心了。 两人晃晃悠悠,边走边瞧。然后选了一家还算干净热闹的酒楼进去。要了间雅间歇息。 “岳父最近一定很忙,有不少同僚要应付,我也不好贸然上门。”闻天方闲适的往椅子上一靠,笑道:“改天岳父闲了,你给我送个消息。” 林雨杨点点头,不过随手就办了的小事罢了。 闻天方这才嘴角微微一翘,还是觉得这小舅子真是纯善之人,好打交道。其实林如海回京城的第二天,他就每天打发人给林家投帖子。甚至还派了管家亲自上门,看看自己这个姑爷什么时候上门方便。结果林如海愣是装傻充愣,一味的推脱。他不舍得闺女出嫁的心情,自己可以理解。但是好似自己也急着娶媳妇的心情,永远也别指望岳父能够体谅。 如今只能从小舅子身上下功夫。他到底还是年纪轻,就是容易糊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突然听见隔壁热闹了起来。 就听一个清朗的男声道:“我说在我家也罢了。偏偏这呆子要上这里来。可委屈了你了。” 另一个声音道:“正好看看世情,可委屈什么?”这个声音却是林雨杨认识的。不是贾宝玉还能是谁。 闻天方见林雨杨皱眉,就问道:“怎么,你认识啊。” “可不是先前贾家那个凤凰蛋子。”林雨杨摇摇头,“姐夫可能不知道他。” “哪里不知道了。那含玉而生公子哥,试问问有几个不知道的。”闻天方说道。既然结了亲,林家的事自然是要知道的。连贾家也大厅了个一清二楚。因此又问道:“那天去贾家可是出事了不成。我见你们没怎么停留就回府了。” 林雨杨想着,闻天方如今也算不得外人,就将贾母的话学了一遍。“一家子拎不清的。姐姐以后再不登门,也就是了。” 闻天方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道:“如今远着些,也好。”他压低声音道:“皇上要动江南了,这甄家也到头了。贾家跟甄家有些瓜葛,只是没甄家的手段。只怕,好日子也不多了。岳父远着贾家,未尝没有借机发作的意思。” 林雨杨这才恍然,“难怪呢?如今就撕寽开,总比出了事再撇清关系来的好些。”等真出了事,是管还是不管。管要又该怎么管,可不管就是凉薄。而若是如今就远着些,到时候随意伸一把手,那也都是情分。 闻天方对小舅子的悟性表示满意。 而隔壁此时却响起了唱曲之声。端是靡靡聒噪。 “走吧!”闻天方先站起身来,“这里也不得清净。” 两人才要出门,门外就响起了争吵推搡的声音。 “我说你们主子是谁啊你,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你大爷我是谁。我姨妈可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宫里的娘娘是咱的亲表姐。想瞧瞧你们的雅间怎么了。要不是干那见不到人的勾当,关着门做什么。门口还放着两个看门狗。” “混账行子!”林雨杨脸色铁青,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跟贾家沾上边的,就没有一个好的呢。 “你认识啊。”闻天方小声问道。 “皇商薛家的薛蟠,打死人没偿命,还在京城里混着呢。”林雨杨叹了一声,“如今这世道,真是不好说。” “原来是这么个东西。”闻天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门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两人也就开了门,走了出去。 薛蟠这货色,本就是个荤素不忌的。如今门一开,竟然出来两个极为出色的男子。想到两人关着门在里面,想必该是同道中人。一时之间,倒越发的欢喜了几分。 “两位兄弟哪里人士,真真是好人才。”薛蟠一副猪哥样,可是把两人恶心的够呛。 闻天方面色一冷,吩咐两个属下,“扔出去。” “手下留情。”贾宝玉追出来,就见到有人要将薛蟠扔出去。一着急就出言阻止。 薛蟠见贾宝玉肯出面,一时气势大盛:“大爷动问你们,才是瞧得起你们,你们可识的他是谁。说出来,恐怕唬破了你们的胆。那可是正经的国舅爷!如今既然得罪了我们,赔爷们饮两杯水酒只不为过吧。要不是瞧着你们生的俊俏,今儿可不能善了。” 那贾宝玉没见过闻天方,林雨杨又被挡在后面,一时也就没有拦着那呆子的话。 闻天方还是头一次碰见这么会作死的人。只看了一眼随从道:“我刚才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 975.重返大清(80)三合一 重返大清(80) 都说是十指连心,可那十一条手指也一样的连心,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谢迁嘴里止不住发出□□,身子像虾子似得弓了起来。那女人说了什么,说可以做官吗? 昏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醒了之后想到的还是那女人的这句话。 他不确定的抬起手看了看,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里隐隐的透出点血色,有淡淡的血气混合在药味里传到鼻尖。 蓦地,他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了下来,沟沟壑壑中全是泪水,瞧着越发叫人觉得心酸。 那个跟着他大半辈子的残指没有了,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去掉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他像是梦魇似得轻轻呢喃,好似有多么的不可置信似得。 “那能有多难?”林雨桐从暗影里走出来,叫人将灯挑亮,坐到谢迁能看到的地方。 “你……”谢迁上下打量了一身女装的林雨桐一眼,“你究竟是什么人?” “能治好你病的人。”林雨桐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治好我的病? 谢迁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又摸了摸胸口。除了残指,他身上最大的病就是咳嗽。常年相伴,胸闷难耐。 如今是醒来这么长时间,一声都没咳嗽,胸口也没有任何憋闷的不适感。 深吸一口气,带着凉气格外湿润的空气顺着鼻腔涌进肺腑,原来舒畅的呼吸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闭上眼睛有些享受,耳中滴答滴答的声音传了进来,他的嘴角不由的翘起,“下雨了……”从来不知道夜里的雨听起来这么动人。 “谢家在姑苏也算是大户人家,祖上在前朝就比较显赫,曾经出过十二位进士,二十三位举人,四十五位秀才。后来,大明亡了,满清打进来了。谢家的光景也大不如前了。”谢迁躺着,静静的说,林雨桐也不催促,只静静的听着。 之前三娘的话里话外就透漏过,谢迁是个爱讲过去的人。谁有耐心倾听,谁就能轻易的获得他的好感。就跟三娘明明比麻姑更能干,他却只看重并信任麻姑是一个道理。 因此,她不说话,只当自己是个听众,耐心的听他讲话。 对没有随意打断他的林雨桐,他比较满意,哪怕是在他说‘大明’‘满清’的时候,也没有露出叫人不舒服的表情来,他就更满意了。 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清朗了起来,“我的父亲是谢家的嫡枝,传到他手里,家里也不过剩下百十亩水田,做个小地主是绰绰有余,养活妻儿老小也足够了。偏偏父亲是听着祖父讲的谢家的过去长大的,又受到祖父的严格教养,用心读书,但却不许科举,为如今的满清鞑子效力。” “父亲也算是饱读诗书,家里的规矩又是沿袭前朝时谢家那大家规矩,格外的严格。但严格也要有严格的代价,那时候的大家族,家里仆从如云,可到了后来,谢家的日子怎么可能跟过去比。要是严格按照那样的规矩,日子就没法过了。比如吃饭,得是下人布菜,而主人呢,只能只眼前碟子里的东西……规矩是好的,可也得先有仆从才行。就那样,即便家里的日子依然不是大富,但父亲还是给家里买了仆从。一切照着前朝的谢家行事。” “没几年,家里的境况就一年不如一年,百亩的水田被卖了一半,还要再卖的时候,母亲拦了没拦住,想着一家的生计,母亲偷龙转凤,将剩下的五十亩田换了五十亩的中田,剩下的钱才给了父亲。这本不是大事,父亲却为此大发雷霆,觉得母亲一介妇人,扫了他一家家主的脸面。动怒要休了母亲。” “母亲那时候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而我还没有出生。休母亲的名义都是现成的,毕竟没有为谢家传宗接代。这如何能行,母亲哀哀哭求,父亲就是不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母亲就跪下祈求,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晕倒,父亲都不曾心软。可巧了,母亲晕倒之后,家姐用头上的首饰叫仆妇去外面请了大夫,母亲被诊出了有喜。”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没错,这时候怀孕生下来的才是我。而这些我没有出生前的事情,是大姐告诉我的。那时候她都九岁了,早就记事了。” “晕倒了,这就暂时休不成了。但母亲的苦难并没有结束,父亲固执的将母亲关在了庵堂。而同时,正儿八经的娶了二房,是一个举人家的庶女。” “这个妾室年轻,出身也好,固执如父亲,对这位妾室也喜爱的劲。进门一个月,这妾室也诊出有喜。” “那时候我母亲怀孕三个月,也就是我应该比那妾室肚子里的庶孽大俩月才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发动了要生。可不巧的很,那妾室也喊肚子疼,要生了。她肚子极大,竟是双胎。八个月就生,也合情合理,就是如此,她生产倒是赶在母亲前面,很是受了一番罪,但却生下了龙凤双胎。一个时辰之后,足月的我出生了,生来却残障,多出了一根畸形的手指。” “父亲知道后大怒,抱着我直接放在盆里,要溺死我。我的咳嗽伴随着我一辈子,就是这么来的。冬月里的孩子,刚出生就被泡在冰冷的水里,母亲疯了一样将我抢回来,随后我就高烧不退,母亲是不眠不休照顾了我整整三个月,我活过来了,刚生下孩子就没日没夜熬着的母亲却病倒了,这一病,却再没有起来。没有人给出门请大夫了,在这三个月里,父亲将大姐给发嫁了,才十岁的姐姐嫁给了那妾室娘家的侄儿,那侄儿才五岁,姐姐过去就是童养媳。母亲知道了又惊又怒,病更重了。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了,母亲为了我们姐弟几个,跟那妾室妥协了。谢家规矩大,妾室就是妾室,要想扶正,基本是不可能的。母亲就跟那妾室谈,至于是怎么谈的,已经没人知道了。该是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母亲负责说服族里,组成那妾室扶正的事,而那妾室,必须保证我们姐弟四个都平安的活着。” “从后来的事看,母亲该是有那位的把柄,并把那把柄交给了可靠的人,这才能震慑住那妾室,就是后来我的继母。” “随后,没多久,我的母亲就病逝了。过了七七,父亲就正式将那位妾室给扶正了。扶正之后,我这本来该是原配嫡长子的身份,如今竟是成了嫡次子。” “天意弄人,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就这么长了几年,哪怕是身体不好,咳嗽的不停,但到底是活了下来。父亲没说给请大夫瞧,继母也只当是没我这个人。有我一碗饭吃,饿不死罢了。二姐三姐在家,偶尔做点针线换点钱,给我买些润肺的丸子吃,凑活的活着。” “那一年,我五岁,大姐十五岁。我那刚满十岁的大姐夫意外死了。家里继母当家,自然向着娘家,她那娘家是个破落户,硬是叫我姐姐殉葬。后来是族长来了家里一趟,大姐的命是保住了,可却得在夫家守寡。二姐说是母亲救了大姐。后来想起这事,我才觉得,可能是族长手里有继母的把柄,她不得不妥协,劝服了娘家人。能再嫁的女人,都是家里疼闺女才肯的。像是我那个家,还盼着大姐守一辈子,为谢家添的光彩呢。这就是大姐的一辈子,先开始还在家里,毕竟官府上奏朝廷,嘉奖节妇,给立了一座贞节牌坊,这就更是困住了大姐。这么跟夫家的骡马牛羊一样,伺候公婆,干的最多吃的最少,熬了一辈子,熬的年纪年纪大了,公婆都去世了,轮到家里是小叔子当家,这寡嫂自然不能再住了,她自己主动要求出家。”说着,就又冷笑了起来,“贞洁牌坊?呵!” 林雨桐懂他的意思,他是记恨他家里那些人,但也记恨给了他姐姐贞洁牌坊的朝廷。他‘呵’的一声,极尽嘲讽。这是在讽刺朝廷呢。说他们怎么好意思给这个?那满清皇室哪里配谈贞洁。 也对!不说皇太极的后宫一半都是寡妇,就说孝庄改嫁多尔衮,再说顺治纳了亲弟媳。 这些事,在汉人看来就污糟的很。 当然了,在康熙朝前期,其实这些事都不算是事。满人汉化的还没那么厉害。风俗还秉承着草原固有的。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这个真没人看重。 可按着年纪算,他那大姐,该是康熙朝早年的事了。 林雨桐就开口道:“我不辩解什么,我只能跟你承诺,朝廷随后会废除那什么贞洁牌坊。鼓励寡妇改嫁。我可以承诺你。至于你大姐的事……当时是康熙朝初年,先帝尚且年幼,是四大辅臣把持朝政。但当时的孝庄太后尚且还健在,那个什么贞洁牌坊,不会送到御前,更不会送到孝庄太后跟前,只能是四大辅臣处理的。他们明明不看重是不是贞洁,可为什么还要在这事上做文章呢?你是聪明人,一想就能懂。这是隔空在打孝庄太后的脸呢。当时朝廷的情况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只能说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罢了。你要恨便恨吧。这世上从来不缺乏这种无辜被牵连的人。你大姐只是其中之一。但换句话说,这件事的元凶并不在朝廷,没有谢家的支持,这事也成不了。” 谢迁没有说话,只默默的想着林雨桐刚才的话,废除贞洁牌坊。 这事可不容易,但她一言就可定。 这女人到底是谁呢。 心里想着这样的事,习惯性的抬起手捂嘴,感受到清晰的痛楚感,他的思维更清晰一些,转脸突然正色的看向林雨桐,“你真能兑现承诺?” 林雨桐从荷包里倒腾出一个东西来扔过去,“看看。” 是一方鸡血石的印鉴,这印鉴上刻着的可不正是一个‘雍’字。 其实这雍字的边上,还有一些小字,隐在边框的花纹里。 但只这一个字,就够叫谢迁心惊的。这么要紧的东西,就随手挂在腰上荷包里。要是丢了可怎么办? 他浑身都颤抖开了,将手上的印鉴递过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不等说话,就哈哈的大笑起来。不光是笑,还边笑边用手捶打床铺,受伤的手像是不知道疼似得,嘴里还念念有词,“……儿子可不是废物……不是……” 说着,他一把擦了眼泪,眼里带着悲怆,“……我没疯,不光没疯,还清醒的很。我父亲不待见我,在我到了入学的年纪的时候,眼看着那继母生的‘哥哥’去了学堂,我能不羡慕吗?羡慕的很了,就一个人偷偷的从狗洞里爬出去,偷偷的跟着他去学堂。那庶孽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三字经两月也学不完,可我两天就能学懂背会。我兴冲冲的回家去找父亲,当时正好是清明之前,族长来家里商量祭祀的事。我想着有外人在,这人又是能制衡父亲和继母的组长,就跑过去了,巴巴的背给父亲听。族长倒是说可惜,要不是手上有残障,说不得家里又出一个读书,还建议大夫,要不要请个大夫,将手上的那东西处理一个。年岁小的孩子,长一长就好了。可是父亲拒绝了,说是母亲当时怀着身孕的时候就是犯了大错的,我是带着原罪出生的。老天给的惩罚就得受着,要不然,只怕这罪就不在一人了,而是会祸及全家甚至是全族的。” “于是,族长没再言语。开始我还不知道父亲这话会有多大的威力,后来再等我一次一次的想要将那碍眼的东西给剁了的时候,总有人来拦着。甚至有人说我恶毒,是不想承担祸患,要害死全族。” “一次次的被逮住,我绝望了,族里人的愤怒了。我被关进了族里的祠堂内。一墙之隔就是族里的族学,哪里唯一不叫人觉得寂寞的就是郎朗的读书声。隔着墙,我在墙根下听了三年的课。直到那一年大雨,祠堂被水给泡垮了。我暂时没地方去,家里不要我这孽种,两个姐姐也嫁人了,我回去也没意思。当时族里在扬州那里的祖产有管事来,族长叫我跟着去了,说是不在族里,说不得我还有条活路。” “谁能想到,在这里彻底的改变了我的一生。” 扬州? 林雨桐挑眉,扬州要是作为白莲教的总坛,她一点都不奇怪。用后世的话说,这里的群众基础最好。 其实扬州十日,也就是当初发生了十日屠城惨案,如今知道的后辈已经不多。除了像是白莲教这样的还在一代一代教给后辈以外,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被淡化了。 当时幸存者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中和明末史学家计六奇的《明季南略》记载,屠杀共持续十日,故名"扬州十日"。 扬州在激烈抵抗后失陷,清兵屠戮劫掠,十日不封刀。"几世繁华的扬州城是时"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 。扬州居民除少数破城前逃出和个别在清军入城后隐蔽较深幸免于难者以外,几乎全部惨遭屠杀,仅被和尚收殓的尸体就超80万具,但满人入主中原之后,所有有关扬州屠城的记载都被刻意掩盖了。因此如今好些人其实都是不知道屠杀事件的。那为什么后世人尽皆知呢?那是因为在辛亥革命前夕有人将《扬州十日记》从海外带回中国,目的是"希望使忘却的旧恨复活,助革命成功" ,扬州十日才广为世人所知。 林雨桐皱眉,过去的事已经不能改变,但历史却不能不去正视。 她将这一节埋在心里,听谢迁继续往下说。 谢迁像是陷入某种会议里,“扬州的祖产说是祖产,其实就是一座小山的山田。贫瘠的很,安排了两房人看着,就再不管了。那地方偏僻的很,通外外面的路只有一条,据说那是当时谢家鼎盛时期买来给族人躲避战乱的。所以族规定了的,那地方不卖。那两房人给我在山上建了两间土坯房,每月给点米粮,就不再管了。从山上往下看,距离山下不远的地方,有个湖泊,很是清雅。我几乎天天都会坐在木屋的后面远远看那湖景。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一身青衫的男子来了,在湖边徘徊不去。我以为他是想不来,于是下去准备救人的。近前了,那人看我跑的气喘吁吁的还咳嗽不止,就温和的朝我笑,说他只是喜欢这里的景致,看那湖面的形状,怎么看都有些像是西湖……于是给我说起了外面的事……” “他喜欢说,我也喜欢听。外面的世界对我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我听的津津有味,他讲的兴致昂扬。他日日来,我日日去。后来他就成了我的老师……” “我的老师姓甚名谁我就不说了,反正他已经作古多年了。要不然我也不会不在扬州待着,被排挤到了杭州。” 林雨桐点点头,死了的人再问有什么意思。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碰见已经到中年的老师,按着年纪算,哪怕是没死,现在的年纪也该不小了,没有问的必要了。 他不说的老师,证明还有做人的底线在。 “你继续说。”林雨桐很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叫谢迁对她的观感又好了很多,“先生跟我说了很多事,也灌输给我很多想法。我当时就知道他的目的,但我还是表示我信了。我愿意加入白莲教,不是信他们的教义,而是怕……怕失去先生……太寂寞了,有个人关心,哪怕是有个人谩骂,也比一个人好的多。” “为了给白莲教找个好点的地方,我设计了族里,叫他们以极低的价格将那座山头卖给了先生。从此之后,那里就是白莲教的地盘。” “我在那山上一直呆到前年,也就是先生病逝的那一年。所以,这白莲教的事,内门外门的人我都熟悉的很。另外,先生将那座山以及山附近的那片地的地契都留给我了。可教里的那些蠢货去却从来没想过还有地契这一说。我也没言语。” “但总有那聪明人,比如麻姑,她就知道这地契的意义,所以一直就巴结着我。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我当然知道她图谋什么。胡三娘是个有野心的,要是我再年轻上几岁,我会更看重她。至少那时候还有雄心壮志。但现在,一介老朽了,先生走了,我连个亲人都没有了。活着也就这样了。过一天算一天。麻姑这样的,只想着眼前安稳的,倒是正适合我了。” 林雨桐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你的价值我都知道了。那么给我一样东西,我相信这东西你肯定有。你手里有的可不光是那些契书,还有名单!” “白莲教上下你都熟悉,你又是你师父的最亲近的人。我不相信不不留底牌。白莲教最值钱的不是那地契,而是那份里里外外的名单。麻姑可不笨,她是没有向外的野心,但是对内呢?她想当圣女,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份名单。” “所以,你利索点。这里离扬州并不远,再不抓紧,人都跑了,我找谁去?你的口供一点意义都没有了。除了听了你一生的悲惨故事之外,我得到了什么?” 谢迁眼睛闭了闭,继而失笑:“这世上的男人八成都瞧不起女人,什么头发长见识短。可是从我的母亲,再到我的继母,再之后是白莲教里各色的女人,哪个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如今也就是世道对女人不公道,要不然,她们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说着,他顿了一下,好似认命一般的道:“就在我房里的佛龛上,佛龛前的蒲团里……” 林雨桐摆摆手,郑甲就马上转身出去了。不大的功夫,就拿出来十二本册子来。里面记载的密密麻麻的,连每个人的长相特征,擅长的东西,人物性格都写的清清楚楚。当然还有每个人的职位,肩负的使命。 简单的看了一下,林雨桐觉得这哪怕不是全部,但有八成了。 将本子给郑甲,“速战速决,抓大的。” 从谢迁这里出去,林雨桐得去见那三娘和麻姑,哪怕是心里认定,但该印证的还是要印证。 三娘和麻姑是分别关押的。 林雨桐先去见了三娘,“你本该是有机会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的,可惜了。” “可惜什么?”三娘一脸的无所谓,“技不如人,成王败寇,仅此而已。” “说的轻松。”林雨桐远远的站着,“你一直都自诩为聪明人,却不知道也不过是别人手 里的刀。干活的是你,可真正得好处的却是旁人。谢迁是绝症,命不久矣了。他手里不光有你们总坛的地契,更有白莲教上下的名单。你猜,这名单他会给谁?” 谢迁要死了? 这话三娘信。到从她进了白莲教,见到的谢迁就是要死不活的样子。熬了这么些年终于要死了吗? 死了好! 但是凭什么那么重要的东西要给麻姑。要是自己有那么一份名单在手,该方便多少? 心里暗恨又懊恼,“只会窝里横的东西。” 说了就闭嘴,戒备的看着林雨桐,“我在你的手里吃的亏多了,你的话我还得斟酌斟酌。” 那就是不想配合了。 林雨桐转身准备走了,三娘才猛地出声,“你到底是什么人?朝廷也开始用女人了吗?要早知道这样,我早打发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能混进去……” 朝廷开始用女人了吗? 林雨桐觉得回去之后该跟四爷商量了。总得开个口子叫人看见希望不是? 没回答胡三娘的问题,抬脚就走了出去。 隔壁关着的是麻姑。 她可比胡三娘识趣的多,“我不想死,我愿意配合。我想,您总有用到我的时候,在谢迁身边,听的多了,知道的就多了。很多隐秘,我都是从谢迁那里听来的。谢迁他……活不了多久了……” 没错!谢迁病入膏肓了。 林雨桐的针灸看似将他的病症消除了,但那都是表面,他现在这种状况是治无可治的。 说是等他的手好了后给他官职,呵呵!他连两个月都撑不下来的。 麻姑的话有些道理,如今她需要这样识时务的人,哪怕并不喜欢。 林雨桐给王家说过了,叫适当的给麻姑一些优待,就不再管了。 后续的事情交给粘杆处就行,不需要亲力亲为了。 回了客栈,老九也在,“四嫂,您安排的事情都妥当了。” 老九也没想到,四嫂这里设的也是局中局,铲除了在杭州的白莲教势力,顺手又叫人伪装成白莲教余孽,想要这些人以白莲教的身份,混入漕帮。 古话说庄公舞剑意在沛公。可皇后舞剑,这她的意也不全在沛公。这江南的局势像是一盘棋,全在她的肚子里装着呢。 谁能想到她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朝漕帮下手呢。 可是细想,这一招还真行的通。想到这么要紧的事,皇后都叫自己亲自去操办,心里忍不住高兴,哪怕为了这个累的要死,可就是高兴。 林雨桐就笑:“正想着怎么办才好,没想到你就来了。你四哥放你出京,大概就为的是这个。这件事办的好,回去我亲自去给你请赏去。” 说着,就看向一边端着汤碗进来的九福晋,“弟妹也来了,说吧,想要什么?” 现在已经是亲王了,铁帽子迟早会有,但不会是现在。 按照规矩,要么是给儿子请封,要么是给女儿请封。 多恩荫一个儿子还是给女儿一个更高的爵位,九爷几乎没有多想,“那就给弘鑫请个公主的封号……”亲王的嫡女本来就是郡主,再往上可就是公主了。如今公主的日子可好过了,跟过去可大不一样。“不过我家的公主只在家里住,不去宫里的……” 来宫里我还不要呢。我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过来呢。 说到孩子,心里真是想的不行不行的。 “回吧!”林雨桐直接道:“咱们今晚上就走。” 九爷心说完了,本来还想带福晋四处转转的。但到底不敢言语,先把皇后安全的送回去再说。 吃了饭,林雨桐叫人给莫夫人送了药丸去,她把承诺的都做到了。 那俩姨娘也都被带走了,莫文龙自己都麻爪了。这会子只怕正在绞尽脑汁的写什么谢罪折子吧。还有那俩庶子,只怕也得送到老家去了。这辈子借他俩胆子,他都不敢再纳妾了。 在蒙蒙细雨里,林雨桐踏上了回京城的船。 周通就看见九爷小心的护在那位奸夫‘四郎’的身边,然后扬帆北上了。等船走远了,他才一屁股坐地上,那人是谁啊?看着脸九爷也得捧着,心里大致就有了猜测。 越想越是怕,只恨不能打自己的嘴。 可坐在船上的九爷心里正不美呢,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他自己的船跟皇后的船比起来那就是得扔的货,完全没有可比性嘛。 老四还是藏私,这么好性能的船,要都是这样的船,不光速度可以快一倍,安全性能也肯定是最高的。 真要都换成这样的船,一年最少可以多跑两三趟,而且能去更远的地方。可这样的好东西,他只给她老婆用。你说着上哪说理去。 所以整个航程,他都在船里上蹿下跳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然后就找九福晋去是商量了,“你看咱能不能先不要那个什么奖励,换成别的?” “别的能给你当闺女不能?”九福晋抬头就直接给怼回去了。 “是不能给我当闺女,但是能给我赚钱啊。”九爷理直气壮的回了这么一句。 “呵!”九福晋白了他一眼,“你闺女也能给你赚钱!死宝贝比不上活宝贝?” 又被噎住了! 九爷败退,跟这娘们斗了半辈子,仗着身份,也没能压在人家的气焰,虽然各有胜负吧,但胜是惨胜,败也是惨败。还说啥啊! 跟他说还不如跟皇后去磨叽呢。 可这跟林雨桐说也没用。这艘船上的零件不是现在能制造出来的东西。就是四爷把图纸给你,你也造不出来。 好在船快的很,在林雨桐被九爷磨的受不了的时候,到了! 京城的码头,刚一上岸,就看到四爷一身劲装站在人群里。 “你怎么来了?”林雨桐想扑过去,到底穿着男装,又有九爷两口子在,强忍着没过去,只冲着他笑。再没有比已下船就能看见他更好的。 四爷就笑,明知还顾问,每次就这样,他千篇一律的回答,“想你了!” 怎么就听不腻呢。 九爷犹豫了半点还是远远的朝哪个方便拱拱手,不过去了。 自己这张脸认识的人太多,一过去指不定就叫谁给认出来了。估计那边那两位也不希望这样。 四爷微微点头,就带着林雨桐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林雨桐就捂住了嘴,里面躺着熟睡的那几只可不正是自家的宝贝疙瘩。 “车上一摇晃都睡了。”四爷上来坐在,指了指四只,“放心,都没忘了你。” 林雨桐当然知道这几个孩子没忘了她,每天一封信,一半都是写孩子的情况的,每天吃了几次,都吃了什么。一天要尿几次,拉几次便便,尿的黄不黄,便便好不好。又发生了什么趣事,等等。整个一个育儿日记,或者是每个人的成长日志。 因此,要说的真心不多。该说的都说过了。 因着孩子睡着了,马车走的很慢。林雨桐将那些在信上不能写的详细的事细细的又给四爷说了一边,最后才道:“有几件事,我觉得该办的得办,暂时没条件办的,也该斟酌了。” 四爷点头,给她倒了一杯水,示意她说。 林雨桐抱着杯子,低声道:“第一,鼓励寡妇再嫁……第二,伤残不在科考的范围之内,这一点,我觉得也应该改……第三,就是扬州……扬州的事给我提了一个醒……” 四爷摆摆手,“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前两点今儿回去就能办。第三点……等到秋后吧。秋后从塞外回来,我亲下江南。你说的对,得正视历史。不说不意味着没有。不过,也有件事能办,那就是给扬州嘉定等地,适当的放宽一些税收和政策……” 976.重返大清(81)三合一 重返大清(81) 林雨桐觉得,这一年过的事最快的。 出了一趟京城,回来春的气息已经很浓了。每天陪着孩子,四个孩子占据了她主要的精力。刚入夏,太后就病倒了。这又忙着伺疾。老人家的年纪在那里放着呢,就是林雨桐亲自帮着调理,也觉得精神逐渐短了。 病床上老人没什么心愿,就只把六阿哥弘晟拉到林雨桐跟前,将一只属于孩童的手交给她。 其实弘晟已经去上书房上学了,只是想着太后养惯了的。怕孩子一走,她寂寞了。所以一直没叫搬。如今老太后这样,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就是六阿哥,那林雨桐就得接手了。 在林雨桐看来,这就是老太后比别人看的明白的地方。 爱之深则为之长远计。 真为了弘晟好,就该为了这孩子以后多做考虑。他毕竟是年妃所出,舅家有都是获罪的。跟上面的几个哥哥年岁差的大,下面的弟弟妹妹又都是嫡出,上面靠不到,下面亲不了。这个处境是非常尴尬的。独木不成林,好汉还需要三个帮呢,要是自己能带过去,常处处,这情分自然就有了。就 就跟太后养过十三和十五一样,虽然只是明目上如此,但如今瞧着就是不一样的。十三福晋和十五福晋见太后就名正言顺的多,每次求见,太后都见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情分。 太后的心思林雨桐能看的明白,真因为看的明白,才觉得老太后是个明白人。不是所有人都懂放手的道理的。 弘晟跟林雨桐算不上陌生,该请安的时候都会过来请安。但说到熟悉和情分,这个真没有。其实这么些庶子,只有弘晟是没有在乌拉那拉氏身边长过的。 不说弘时小时候府里没有阿哥的时候,他一根独苗养在正院。就是弘历和弘昼,每次下学回来,也是先到嫡额娘跟前做功课,完了才回各自额娘的身边。毕竟妾室没有教养阿哥的资格,只有福晋才有这样的资格。不是乌拉那拉氏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四爷的规矩就是如此。 只弘晟特殊,当初四爷和林雨桐将他交给太后是为他好,如今太后在有了嫡皇子之后又把他送回来,也同样是为了他好。 太后拉着小手郑重的放在林雨桐的手里,林雨桐慢慢的收紧手,小心的攥着有些颤抖的小手,郑重的朝太后点头,“您放心,隔两天就叫小六过来给您请安。小七他们太闹了,小六过去正好,能帮我看着些。” 就是说要带着小六一起住。 太后点点头,“去吧,几个孩子平平安安的,你的福气就在后面。” 林雨桐笑着没反驳,这话其实是女人无奈的想法。想着孩子大了,孩子出息了,有孩子孝顺了,福气就算是来了。一辈子的委屈都算是值得了,此生的圆满了。 可叫林雨桐说,女人的福气不在别人,全在自己身上。 等林雨桐带着弘晟走了,平嬷嬷扶着太后躺好,才道:“您要是舍不得就多留两年,皇后娘娘不是那样不容人的人。” 太后没说话,舍不得肯定是舍不得的。就是养个小猫小狗的,时间长了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呢。她叹了一声不提这一茬,只道:“皇后心胸宽,心眼正,她是个有福气的……” 心胸宽不宽林雨桐不知道,但她肯定做不出来八福晋那样的事来。 孩子无辜不无辜的这个放在一边不谈,不想见可以不见,不想看可以不看,何必非得彼此折磨。她折磨孩子的过程,难道不是心灵的自我折磨。明知道自己会痛苦会难受,那又何必跟自己较劲。 人就是这样,自己的心胸不大,事搁在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不是不翻过别人,她这是不放过自己。 如今呢?更年期可能是有吧。反正老八天天哄着,跟对待病人似得小心翼翼,她心里就高兴了,就欢喜了? 还不定每天怎么胡思乱想呢。要不然这么长时间了,该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不想见弘旺,弘旺也已经搬出去了。不想见萱宝,萱宝也已经嫁人了。府里只剩下他们两口子过日子了。如此,合该满意了吧?真满意了就不会时不时的别扭一场,叫老八急的团团转的想法子了。 其实堵在她心里的不是那俩孩子,而是老八曾经有过别的女人。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八福晋这种情况,其实放在现代社会也常见的很。老公出轨了,有的女人干脆的选择离婚,但有的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选择维持婚姻。那些维持婚姻的,有多少人是真叫这事过去了。还不是心里别扭着,凑活着,各种作着。一次过吧,心里恶心,这事就是过不去。离婚吧,又不甘心,舍不得舍弃。 种种的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往前走。 当然了,八福晋的的情况又不一样。她是和离不了! 可哪怕允许她和离,她就真的会和离吗? 林雨桐摇头,答案是否定的。她舍不得老八的。 问题这不又绕回远点了,只有这么作着,不放过对方,也不放过她自己。 打从杭州回来,见过八福晋两次,气色都算不上好。可见,哪怕老八那样捧着哄着,这过不去的就是过不去。 有什么办法呢? 想着人家的家事,再看看手里牵着的这个,她其实也挺头大的。 回去将弘晟安排在厢房里,这么处了几个月下来,瞧着倒也还好。弘晟从学里回来,跟弘晗几个小的一起玩一玩,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 等弘晟跟几个小的玩熟了,夏天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入了秋,四爷去了塞外。这次林雨桐没有跟着去,留下来照看太后呢。太后养了小半年,瞧着精神还是短。林雨桐暂时哪里就不敢去了,上了年纪的人还真说不来,要真有个设么么意外就不好了。 这回弘时的福晋董鄂氏也留下了,盼了这么些年,终于是有孕了,不能跟着跑,就住到院子里来了。 弘昼两口子带着孩子去了,也不怕孩子小,路上颠簸。 弘历这次没去,监国的事情轮不到他。有十三呢,大事得需要林雨桐用印。然后四爷就带着人走了。 如今狩猎只能算是一项娱乐,要紧的校场检阅。属于四爷不去不行的。 林雨桐又叫人把墙上自己的画像取下来,把四爷的给换上去。 四爷走了,可一到吃饭时间,四只小的就朝门口看,显然是等他们阿玛回来呢。打从孩子开始吃辅食,要是没有特殊情况,四爷是一准会回来陪孩子吃饭的。这个习惯一旦养成,突然一不在,孩子就觉察出来了。 弘晶指着门口看董小宛,“阿玛……阿玛……”叫了好几声,见董小宛不动,她就去看张起麟,嘴里还嚷着“去……去……找……阿玛……” 每到吃饭时间,四爷要是没及时回来,林雨桐都会打发张起麟去,瞧瞧前面是不是忙着呢。叫她看在眼里,就是每次都是这个人去叫她阿玛的。 咋这么机灵呢? 林雨桐爱的不行,抱在怀里狠狠的亲了几下。 这丫头一边挣扎,一边扭脸瞧着张起麟,虎着脸很生气的样子。 张起麟忙着赔笑,“哎呦我的十格格嗳,等老奴可到哪里给给您找万岁爷去。” 弘晶憋着嘴,“要阿玛!”对着林雨桐,她委屈巴巴的连着说了三个字,算是一个句子了。 这边这个还没哄好呢,那边三个又眼巴巴的看着。还是弘晟拿着筷子先吃了,边吃还边哄,“赶紧吃,吃完了就去找阿玛去。” 可等吃完了,弘晶扒着弘晟不撒手,一副不找到阿玛就不罢手的样子。 林雨桐只笑,也不去管,对有些孩子是不能哄的,他们往往会很当真。 这边正热闹呢,外面就有小太监进来,附在张起麟耳朵上说话,张起麟出去一圈回来就说,十三爷来了,要求见呢。 那这一定是出大事了。 如今四爷只怕还没出京畿呢,怎么报到自己这里来了? 安顿了孩子,换了身衣服,赶紧去了前面。也没怎么避嫌,叔嫂俩见了礼,就都坐下了。 “出什么事了?”林雨桐开门见山,“咱们就别客套了。” 十三爷低声道:“这事还没有告诉万岁爷,赶紧过来告诉四嫂一声,是四阿哥的事。” 弘历的事? 林雨桐皱眉,“惹祸了?” “也不是大事。”十三爷脸上有些尴尬,“就是宗人府那边来了一个姓夏的姑娘,说是从济南来的,带着个孩子,说是四阿哥弘历的。” 林雨桐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算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说是弘历的?”她脑子有点懵,“人呢?” “人呢?”不管脑子里有多乱,这会子先得想办法解决眼前的事。 十三爷办事还是靠谱的,“臣弟不敢把人放在宗人府,那里根本就没秘密可言。先把人安顿在府里了,有福晋看着呢。臣弟这才得空来,跟四嫂先说一声。如今前因后果都没弄明白,没敢跟四哥说。” 主要还是怕四爷一气之下处罚弘历,老子怎么对儿子这都没问题,但这里面加上叔叔,就不怎么对味了。 林雨桐理解,心里其实挺感念十三的。宗人府说起来可不归十三管,那是五爷在管的。十三能快一步将事情处理了,就是考虑到五爷的性子,这事情一出,他铁定是得先弄清楚然后才直接回禀给四爷的。这期间这点丑事能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 “处置的很妥当。”她这么跟十三爷说,“你先去忙。这事我知道了。随后将人给我就行,剩下的事我来办……”不会叫你夹在中间为难的。 这边打发了十三爷,那边马上叫董小宛带人去接那个济南的夏姑娘。 心里却一万匹马奔腾而过,这都是什么剧情啊。 该不睡真是某格格吧。 想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怕就怕弘历是不小心掉白莲教的坑里去了。什么时候不来,如今到处在抓捕白莲教首脑的时候,这姑娘来了。 叫人想不多想都难。 董小宛回来的很快,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怎么了?” “那姑娘吧……”董小宛摇摇头,“不像是白莲教的人。” 那就是说,真跟清白人家的姑娘有了首尾了? “叫四阿哥……”林雨桐顿了一下,才补充道:“……和四福晋。” 这事人家富察氏是有知情权的。 董小宛安排人去传旨了,才转回来,林雨桐就又吩咐,“把那姑娘带过来我瞧瞧……” 这姑娘很清瘦,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头上簪着白花,看来还在热孝之中。 进宫哪里能戴孝呢? 董小宛无奈的看了一眼皇后,然后垂头往后退了两步。 这姑娘噗通一声给跪下了,紧跟着就是磕头也不知道磕了几个,“民女玷污皇家清明,本不该来,但不敢叫皇家血脉流落在外,故此才不得不来……” 林雨桐不等她说完,就叫碧桃过去将人扶起来。 看得出来,她很害怕,这些话还不定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这会子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头上的汗不停的往下淌,牙关都在打颤。 这还怎么问话,再问下去,人就能直接给晕过去。 “先带下去,喝一碗安神汤再来问话。”这边才安抚住这个,外间又传来孩子的哭声。 这姑娘巴巴的瞧着外面,好似害怕林雨桐不叫她见孩子似得。 林雨桐摆摆手,叫碧桃将这娘俩都给带下去。这才想起什么似得问董小宛,“那小姑娘像谁?” 小姑娘? 董小宛懵了一下,“哪个小姑娘?” “怀里抱着的那个。”还能是哪个,“就是夏氏生的那个。” 宗室姑娘姑娘的说夏氏,连问哪个都不知道了。 可董小宛更迷糊了,“我跟娘娘说过,夏氏生的是女儿?” 难道不是? 林雨桐一拍脑门子,自己还是先入为主了,一听姓夏的,一听济南,心里想到的就只有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想到夏雨荷,自然就想到了夏紫薇,还以为刚才哭的就是这位夏紫薇格格呢。 原来不是! 可不是更糟了!这一个闺女就算是认错了也没什么,一副嫁妆就嫁出去的事。这要是个儿子,尤其是在弘历那边一个孩子都还没有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阿哥,在外面出生的长子。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怪不得十三爷那么郑重其事呢。真正的难处在这里。 五爷不好露面,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这是不好管。就算这孩子是真的,你说给弘历弄这么一个长子,给皇上找这么一个出身的孙子来,好看吗?况且这里面还夹着富察家,乌拉那拉家呢。 一个嫡福晋,一个侧福晋,都没生呢。 然后空降一个长子出来,这两家还不得恼了。 更要命的是,谁能证明这孩子是真的,谁又能证明这孩子一定是假的。 万一哪里弄错了? 正琢磨着呢,那边就报说弘历两口子进园子了。 弘历这半年过的还算不错,经济上因为忽悠了白莲教一次,所以钱财还算充沛。再加上协助办理白莲教的事情,处理林平一案和吕留良一家被杀案,很是出一把风头。 但要说到高兴,那弘历还真没有。 在刑部的牢房里,他见到了那个叫麻姑的女人。 回去之后就吐了,心里也把白莲教恨的要死,爷是那么好糊弄的? 亲自下手秘密的审了几个人,他的心就一点一点的往下沉。从种种迹象上看,当初那事,自己能那么相信,白莲教固然可恨,但自己身边的人若不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自己也不会轻易的就那么掉到那么一个大坑里。 将自己当成傻子的,又何止是白莲教。 想想高氏屋里平白出现的那幅画,再想想福晋在其中说的话,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意有所指。 他都不敢再往深了审了。但心里却清楚,这事上自己那贤惠的福晋并不清白。 再想想她的动机,就不由的想到自己的额娘。想到那种种的不愉快,他就明白了。福晋哪里是贤惠,她最是个心里有成算,面上却能不不动声色的。 这样的人睡在枕边,哪怕是睁着眼睛都会害怕。只觉得跟条毒蛇似得就盘在身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扑过来咬一口。 因此,最近夫妻俩的关系不算是多好,歇在侧福晋那里多谢,也慢慢的开始去富察格格那里和高氏那里了。前几天福晋说皇阿玛要离京城了,咱们过去住的离园子近便些,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她提议说还住富察家的别院,弘历没同意。心里却想着,明知道自己缺这里的院子,真有心对自己,直接将地契送过去我还能短了你的银钱了。于是就叫吴书来先拿银子去园子跟前看看,谁家有意卖,哪怕买个小的也好。总之就是不跟福晋去富察家住。 吴书来回来哼哼唧唧的,最后才知道,富察家将他们家的别院隔出来一部分,当做陪嫁专门陪给自家福晋了。这是去年的事了,就是他们以前住的那一块。可福晋什么也没说,只说是去住她娘家的院子。 要不是自己要买院子,吴书来跟人家打听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自己还不知道被隐瞒到什么时候。 这事不大,但想起来却叫人觉得寒心的很。 福晋她这是对他这个男人半点信任都没有吧。 到底是自家买了院子,前两天刚搬过来。本来也想叫乌拉那拉氏和高氏这几个跟过来的,但福晋以皇后不喜为由,不叫带。 这话有道理,他也不反驳,也真的就没带。 但到底也没去福晋那里,倒是把她带来的一个丫头给幸了。那丫头瞧着有些眼熟,以前好似跟着高氏的,如今是福晋的洗脚婢。 呵!好一个福晋,面上贤惠,可对高氏还不是极尽羞辱之能事。把高氏的贴身婢女贬为洗脚婢,这就是她的大度。 心里不自在,早上起来就叫富察氏给魏氏收拾屋子,算是正式收房了。 福晋的脸色当时就不好,如今瞧着也不好,已经进了园子了,弘历压低声音警告,“福晋好歹将脸上的表情收一收,这是做什么?到皇额娘这里来也摆脸色,你是给谁瞧呢?” 富察氏扭脸:“爷好没道理!我是做什么错什么?有什么说出来,也好叫我明白。如今您这样,我都不知道哪里又做错了。那刑部审案子,还给犯人辩白的机会呢。您就这么黑不黑白不白的给我定下罪名了。您说我冤不冤,就是一头碰死在爷眼前赎罪也行,好歹叫我知道是怎么死的。这要求也过分吗?” 弘历扭脸深深的看了富察氏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大有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 富察氏垂下眼睑,心里多少有数了。 就是当初那事,其实皇后已经知道了。要说她有多怕,那真没有。皇后不也这训诫了一番,多的话什么也没说吗? 皇后挑明的时候,她就真知道错了。当时她是一点也没想到这里面的事情会这么复杂。可是已经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哪怕被弘历发现了又如何,到底给他们母子中间种下刺了。 看着弘历疾步而行,将自己甩在身后,富察氏咬着嘴唇,面色一点一点变白。皇后当时是怎么说的?她说,自己的虚情假意跟弘历的多心多情到底哪个更高尚? 那话不怎么动听,她不愿意想起来,原话也记不住了,但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吧, 这是自己的虚情假意得到的回报吗? 那还真是活该了。 弘历在林雨桐面前一点也没隐瞒跟富察氏不合,他走在前面就先进去了,富察氏是后到的。 两人这么进来,林雨桐还能看不出两人闹了别扭了? 真是! “都坐下吧。”她没兴趣管两人之间又是为了什么,只问弘历道:“你在济南是不是认识一个姓夏的姑娘?” 济南? 姓夏? 弘历先是摇头,“儿子……”正说不记得,就听屏风外传来一声咳嗽声,是吴书来的声音。他不能在里面伺候,只在外面候着。只怕是听见里面的问话生了,这才提醒了自己一声。 难道认识? 弘历隐隐约约的想起来是谁了,就是那个在雨夜里去的那户人家,那家姓夏吗? 他的脸一红一白的,回来事情一多,把这一茬给彻底忘了。 “儿子……”弘历噗通一声给跪下了,“儿子一时糊涂。” “糊涂?”林雨桐气的心口疼,“你是糊涂吗?你是混账!” 弘历吓的不敢抬头,富察氏也不敢坐着了,只跟在后面默默的跪下。 林雨桐叫董小宛,“将四福晋扶起来……”没道理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家里的女人跟着一起受罚的道理。 富察氏就着董小宛的胳膊起来,站在那里只不敢动。心说临幸了一个姑娘,皇后也不该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那是个小户人家的姑娘!”林雨桐指着弘历就骂,“但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这转身就走了,你叫人家姑娘怎么办?你知道婚前失贞的姑娘是什么下场吗?那就是个死罪。不用过官府,家里族里就能直接给处决了。你爽快了一时,但你险些要了人家一条命。” 人命? “出人命了?”弘历面色一白,“难道真的出人命了?何至于?” 怎么不至于? 林雨桐正要说话,隔壁角房里传来一声尖厉的婴孩的哭声。 弘历两口子都愣住了。小七他们都已经大了,这四个乖的很,很少有这么哭的时候。再说,快两岁的孩子不是这个哭声吧。刚才进来的时候也瞧见了,弘晟跟奶嬷嬷正带着四个小的在院子里玩呢。 这肯定不是他们的哭声。 这宫里再没别的孩子了。弘昼家的已经带去塞外了,也不可能是。 那能是谁呢? 林雨桐看了两人一眼,低头叫弘历起来,然后才看董小宛,“把人带进来。” 随着婴孩的哭声越来越近,富察氏的面色越来越白,这孩子该不会是自家爷的吧。 怎么会这样? 弘历心里如何不是这个想法。但对于他而言,真是不想认下这个孩子的。 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回头看过去。 就见门口有人半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这女子一进来,就痴痴的盯着他瞧,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这女子跟当初在大明湖畔见到的姑娘还是有些差别的。那时这姑娘虽然也纤瘦,但到底没如今这幅羸弱的样子。又见她一身素服,头戴白色绢花,想来是家里的至亲去世了。带着热孝抱着孩子进京城,一路上千里迢迢的,着实也是不容易。 她怀里抱着个孩子,用青色的棉布做的襁褓,包裹的严严实实,也瞧不见,孩子在襁褓里哭的撕心裂肺,叫人听的心酸的不行。 弘历求救的看向林雨桐,“皇额娘……这……孩子这个哭法……”好像不对啊! 他见过四只小的哭,也见过弘昼家的小侄儿哭闹。没一个是这样的。 董小宛得到林雨桐的示意,就过去,“将孩子给我,我找奶娘去,给孩子喂点奶。” 这姑娘却将孩子抱的更紧了,仿佛害怕谁将孩子给抢走一样。 董小宛求救的看向弘历,“只怕四阿哥要她才会给。” 弘历只得笨拙的伸出手去,那女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公子……不是……是四阿哥,小女可算是找到你了……” 弘历胡乱的点点头,被孩子哭的头更疼了,“你先把孩子给我,咱们好说话。” “这是我给阿哥生的儿子。”这女子脸上绽放出笑容,“您瞧瞧跟您像不像?” 富察氏面色难看的很,在自己面前来这么一出,当自己是什么?欺人太甚! 弘历只僵硬的笑笑,将孩子到底给抱过来,只匆匆的看了一眼那孩子,瘦小瘦小的,头发枯黄,他微微皱眉将孩子递给董小宛,见这姑娘一副焦急的样子眼神跟着孩子而去,好似下一刻就要扑过去就抢一般,赶紧拦了,“只是给孩子去喂奶了,你先坐下。别吵着皇额娘。”这边还有小七他们呢,再把这四个给吓着了。 这女子就顺手拉了他的袖子,犹豫了一下就轻轻点头,“您是孩子的亲爹,自是不会害孩子的。” 富察氏皱眉,又小心的看向皇后,这女子口口声声自家爷是孩子的亲阿玛,可皇家的血脉是那么好认的? 林雨桐示意他们都坐,也不问弘历了,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他把这事看的就跟在路边随便摘了一朵野花似得,哪里会记的其他。于是干脆叫张起麟出去,直接将吴书来叫来,厉声呵斥道:“说清楚,要是敢又半点隐瞒,拉出去先打一百棍再说。” 吴书来哪里敢说?只跪下将头磕的梆梆梆直响,就是不敢答话。 弘历尴尬的笑笑,“您问儿子就是。这蠢奴才能知道什么?” 林雨桐脸一变,直接喊道:“来人!将这奴才拉出去打!死活不论!”说着,不看瑟瑟发抖的吴书来,“跟着主子出去,不知道规劝,全由着主子的性子来。他说要杀人,你不光是帮他递刀,还帮他埋是吧。既然不想说,那就以后都不要说了。” 吴书来这才知道怕了,低声叫:“阿哥爷……救救奴才……” 蠢材! 没发现皇阿娘就是吓你的吗?哪怕有犯了事的奴才,皇额娘都是直接送了慎刑司,什么时候见她直接处置过奴才的? 没有!一个都没有! 弘历正想着起身跪下回话的时候,那女子从边上闪出来,又跪了下去,跪在林雨桐正对面,“娘娘!这不是阿哥爷的错,都是民女的错……” 一听这台词,林雨桐头皮就炸了。 “你别说话。”林雨桐粗暴的将人打断了,“我问你答,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夏氏吓的不敢言语了,只点点头。 富察氏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然后又看向坐在那里一脸尴尬带着几分无地自容的弘历,想来他这个时候也后悔的很。觉得这个女人丢了他的人了吧。 皇家哪怕是个侍妾格格,也没有这么粗鄙的。 他看女人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这么一想,心里就觉得挺恶心的。自己毕竟是是他求来的,还是非她不娶的那种。 林雨桐将坐在下面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皱眉先问夏氏,“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弘历的?” “去年五月十三。”夏氏的脸猛的就红了。 “那时候知道他是谁吗?”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夏氏摇摇头,“不知道。那晚可能是阿哥爷急着要走,没跟我说就离开了……”说完又怕谁误会似得,赶紧补充道:“但阿哥并没有负我,给我留下了东西了……” 说着,就看向一边的董小宛。 董小宛马上就明白了,回禀道:“这姑娘进院子的时候随身带着个不大的包袱,不叫咱们动。但咱们没查,带进来不合规矩。就在外面放着呢。” “拿进来吧。”林雨桐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弘历,心道,看来弘历也不知道有这么一码事吧。 是啊!弘历是不记得有这么一码事的。他朝跪在一边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吴书来看去。吴书来隐晦的摇头,意思是并没有。 可等东西拿上来了,包袱被董小宛打开,弘历的表情就精彩了,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不是下雨吗?吴书来还专门出去给他买了成衣来。他当晚在那里就把衣服在那姑娘房里给换了,可旧衣服去却都扔下了。根本就没带。 谁能想到这姑娘把这当成了信物。 话说,那衣服上是不是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印记呢? 林雨桐将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看,虽然做工都不错,要是在宫里叫人查是能查到弘历那里去的。但是一个远在济南的出身小门小户的姑娘,是怎么从这里面看去弘历的身份的? 再翻了一遍,荷包玉佩都没有,看来弘历不蠢,随身的东西都带走了。腰带也不是黄带子。 将这些一件一件的摆在一边,最后一件青布抱起来的小物件叫林雨桐皱眉,她打开瞧了一眼,是一把折扇,里面的字迹如新,是一首诗,落款正是弘历的印鉴。 林雨桐皱眉,将扇子扔给弘历,“是你的?” 弘历拿起来一瞧,就摇头,“那晚下雨,这纸扇放在身上,该是湿的才对。这明明保存的很好,一点水迹都没有……这绝对不是儿子留下来的……” 说着,就看向林雨桐。 两人视线一碰,就都明白了,这夏氏上京,只怕是有人撺掇的…… 977.重返大清(82)三合一 重返大清(82) 屋里陷入了沉默,这种事情,不管有没有人在背后主使,孩子到底是不是弘历的,这才是最要紧的事。如今这事该怎么办? 林雨桐看弘历,弘历自己也懵着呢。 哪里会这么巧,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怀上,在外面不过是露水夫妻一场,这就有了,还生了个儿子。 叫自己认下? 万一不是呢? 他倒不是觉得那夏氏从里面作梗,说实在话,她没那脑子,也没那个胆子,就是一个没娘而父亲又没有教养好走歪了路的姑娘而已。但也正是这个单纯的脑子,真要是上当受骗了,她自己也不会觉得。因此,他慎重了。“这事不能急。”他这么跟林雨桐说,“咱们不急,这背后的人肯定比咱们着急。” 富察氏抬头,这么说这个夏氏得留下呗。 “我不同意。”富察氏第一次在林雨桐面前这么直言。 弘历顿时脸色就下来了,这里有你什么事?有没有点规矩了还? 林雨桐却招手叫富察氏近前来,“有什么话就说。这事上是弘历亏欠了你。” 弘历低头没言语,富察氏的眼圈却红了,走过去又扭身看了弘历一眼,“不怕皇额娘说我,也不怕谁说我不贤惠,我就是觉得这夏氏留下并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弘历看她,看她一张嘴吧嗒吧嗒的还能说出什么来。 富察氏抬头看林雨桐,只说了一句,“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话倒也不算是错了。一旦领进了门,假的也成了真的。既然背后有人,转眼这事就会被宣扬的人尽皆知,到时候怎么办?不认也得认了。 事实上,如今确实是有些进退两难。 林雨桐拍了拍富察氏的手,却看向一边表情带着几分萌呆,只知道盯着弘历瞧的夏氏,“你生产时,都有谁在?” 问了话这位却没答,只看着弘历对林雨桐的话根本就没听在耳朵里。 弘历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还是富察氏皱眉道:“问你话呢,你生产的时候,都有谁在?” 夏氏像是才被惊醒似得,先是红了脸,偷看男人被抓到了,不好意思的很然后脸色慢慢的变白,“进进出出的人,我太疼了,也不知道谁在……”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糊涂? 许是富察氏的目光太凌厉,夏氏又抖了一下,“……父亲一直不知道我有了身孕,公子……不是,是阿哥爷夜里不辞而别,只留下信物,本来想上京城找阿哥爷的,但无奈囊中羞涩,一直不能成行。后来慢慢的肚子大了,吃什么吐什么……我见过隔壁的嫂子怀娃娃,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敢出房门了。只说身体乏!父亲倒是不疑有它,其实打从七岁以后,父亲已经不来我的房里了。在窗口叫他瞧见我好好的,父亲就不管了。家里的老仆只给我送饭,我不露面,倒是一直瞒了下来。” “是我生孩子的那天,父亲才知道的。”夏氏说着,就捂着嘴呜呜的哭,“实在是太疼了那天又正好在半夜,我家的房子阿哥爷是知道的,一点声响其实都是能听见的。父亲就知道了……然后一生气就……就病倒了。族里人,邻居,相邻,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都是来瞧父亲的……他们要把我沉塘……我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说这孩子不能动……他是皇家血脉……” “什么?”弘历蹭一下站起来,“你说了?” 夏氏缩着头,吓的浑身都抖,然后不解的看向弘历,“不能说吗?可是孩子就是阿哥爷的……” 林雨桐就明白了,怪不得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就能到了京城,只怕夏氏宗族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她瞪了弘历一眼,示意夏氏,“你继续说。” 夏氏摇摇头,“然后……然后族里就说要去京城,可是父亲的病一直不好,也一直不答应去京城的事……这事就不能成行……后来族里不停的来人,不停的来劝,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我就更不能走了……得先料理完父亲的丧事,等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我来动身的……” 说了一堆,关键的问题上却并没有涉及到。 又问了那孩子的生辰,跟吴书来说的日子是对的上的。 夏氏应该是真的怀上了孩子了,但是生下的孩子跟抱来的这个是不是同一个,这个就不好说了。 她自己糊里糊涂的,问什么都白搭。 富察氏就看向弘历,就这样了,还敢把孩子给抱回去,偏偏还是长子,这将来得是多大的麻烦,想过了没有。 弘历扭脸看林雨桐,“这事……皇额娘要是放心,就交给儿子办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要办你就去办,我看你能不能办出花来。 自己这边还忙着呢,看弘历没有叫自己插手的意思,林雨桐干脆挥挥手,叫他们夫妻带着人下去了。 富察氏几次欲言又止,林雨桐都没问,只当没看见。 等人走了,林雨桐先是写信告诉四爷,然后才传信给粘杆处,叫他们彻查。 董小宛低声问道:“这是不是白莲教的反扑?” 说不好。 “叫人看着四阿哥那边……”别弄的将来没办法收拾。 四爷当天就回信了,信上只说是静观其变。至于这件事如果处理的不好会对弘历有什么样的影响,是半个字都没说。 林雨桐将信收起来,陪着孩子玩去了。 两岁的孩子能跑能动了,对什么都新鲜的很,反正是在屋里里呆不住。今儿天气有些变了,早上是零星掉几滴,到了中午雨势突然就大了起来。盖着被子在屋里都有些冷了。被雨声吵起来,给孩子加了一层被子。 弘晗睡觉轻的很,只这一动,这孩子就醒了。迷迷糊糊的眨着眼睛叫‘额娘。’ 林雨桐抱他起来,顺手掂了掂,又长了一点,“再大殿额娘就抱不动了。” 怕孩子冷着,从边上拉着他阿玛的披风给这小子裹上,才抱去外间的大炕上,怕吵到还睡着的三个。 弘晗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披风,又看看林雨桐,“……阿玛……额娘……是阿玛……” 想说身上的披风是阿玛的吧。 林雨桐默默他的小脑瓜,“嗯!是阿玛的。” 他咯咯的笑,然后又捂住嘴巴,好似知道那样会吵到弟弟妹妹吧。 四爷常说,弘晗的情商是几个孩子里最高的。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反正他说是就只当是吧。只林雨桐从一个当妈的角度看,这孩子有暖男的倾向。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叫人觉得他贴心的很。 坐在炕上给弘晗喂了水,逗着他说话,拿七巧板给他,教他认识各种颜色,正玩的好,董小宛脚步匆匆的进来了,低声道:“刚送来的消息,说是城内的一处宅子着了火,烧死了一对母子……” 林雨桐皱眉,看向董小宛,“别大喘气,有什么说什么?” “那处宅子,正好是四阿哥安置夏氏母子的地方。”董小宛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是说弘历杀人灭口? 林雨桐摇摇头,在自己这里已经过了明路的,弘历就是再蠢,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大开杀戒。她没急着下结论:“不急,叫人继续盯着。” 董小宛低低的应了一声,刚要退下去,林雨桐就叫住她,“那夏氏母子住的宅子,之前是谁家的?” 弘历的经济条件就是近半年才开始好转的,那处宅子肯定原来不是弘历的。是新买的?还是怎么着的? “是前裕亲王府的,至于为什么会给四阿哥用,就不得而知了。”董小宛说完,表情有些复杂,“许是哪个不成器的后辈输掉的也不一定。” 林雨桐看了董小宛一眼,他姑姑就是前裕亲王府的侍妾,说起来,裕亲王府对他们姐弟是有救命之恩的,虽然搭进去的是她亲姑姑,“想过接出来跟你们一起过吗?” 董小宛摇头,露出苦涩的笑意。 姑姑对她没有在皇后面前为裕亲王府美言几句,心里颇有怨词,年节送去的礼都没收就给退回来了。哪里又会跟他们姐弟一次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法解释,只微微欠身,就从里面退出去了。 林雨桐一叹,这姑娘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如今她倒是不知道将她拉到她的身边是对是错了。因着没为她亲姑姑家在自己面前求情,关系一下子就疏远了起来。这要是成家了,在夫家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怎么办呢?一旦求情了,那么在自己这里,算是触碰到了底线,第一次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第二次能从轻发落,第三次第四次呢?谁能永远无条件的纵容谁?别说是求情了,哪怕都不犯错,那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事了?想给这个求个差事,那个又想升官了。人的欲望是没有穷尽的时候的。你说这帮谁不帮谁,帮了这次能不帮下次吗? 不是把人往坏处想,事实上这样的事情根本就避免不了。 就连他弟弟如今说亲,有几家不是冲着她这个当姐姐的在自己这个皇后的身边才来的。更何况是她自己。 等得闲了,真得跟这姑娘好好谈谈了。她就是想的太明白,所以才对这事一直就不怎么上心。 董小宛不知道这个时候林雨桐还在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她的全部精力都在四阿哥这件事上。要真是四阿哥安排的这场大火,那这心思未免太狠了一些。 马上安排人去打探,结果打探回来的消息叫她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说外面的人都在传,住在别院的是裕亲王府哪个子弟养的外室,家里的嫡妻容不下才遭了这一场横祸?”林雨桐皱眉问道。 “是!”董小宛摇头道:“那里面是不是真有夏氏母子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前裕亲王府到现在也没人出来辟谣……”应该是有某种默契。 林雨桐眯了眯眼睛,“不着急,叫人盯着就是……” 接下来京城里可就更热闹了,有的说是前裕亲王府的,有的说那里如今是郡王府了,还不定是替谁背了黑锅了。这话传出来还没两天,又听说前裕亲王府跟简亲王府家的两个子弟打了起来,人脑袋打成了猪脑到。这个说那个四处留情不认账,那个说这个是蓄意陷害。 说来推去,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年纪轻轻的宗室子弟没牵扯进去不少。最后连弘旺都波及了,谁叫弘旺当时去过济南办案呢。再后来又有人说到了弘历弘昼,甚至是弘时也被连累了。不过这种声音很弱就是了。 林雨桐就明白了,弘历这是把大家都给拖下水了,都湿了,他就不显眼了。 至于夏氏母子,只怕早被弘历偷偷的安置到别的地方了。 这样的处置损是损了些,但确实有效。 弘历听着吴书来的禀报,眉头慢慢的舒展开了。 吴书来低声道:“……这办法虽好,但到底……只怕是惹了皇后娘娘不喜。” 弘历摆摆手,“那你可小看皇额娘了。我用的办法是高尚还是无耻,这都不是皇额娘关心的。她在意的是,我先了这一步棋之后,接来会怎么办。” 她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只要没伤天害理,别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事实上这次就是烧了个空院子,多了一点流言蜚语罢了。民间什么时候烧了皇家的流言了?传着传着,不新鲜了,自然就不传了。这天下大了去了,新的流言出来了,旧的自然而然就没人关注了。这种事,每个当事人都不会太在意。 他们都不在意,谁又会多事的去在意呢。 至于下一步,弘历起身,“去十二叔府上。” 十二爷在接到弘历的拜帖的时候,叹了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亲自去门口迎接,“有事咱们去外面谈多好,何必登门呢?”他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苦笑了,“你十二叔这里,门庭可是冷落的很。等闲都不见访客的。” 这是说来他这里,对自己没好处吧。 弘历心里笑,那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把戏罢了,在外面见,皇阿玛就不知道了?还不是一样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想跟十二叔划清界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因为白莲教的事,有些话大半年前就该说明白的。 心里再真想,话却不能这么说,事实上两人都是富察家的女婿,有这么一根纽带在,想完全分清楚,是不那么容易的。 于是他笑了笑,“十二说这个干什么?侄儿是那等人吗?” 佯怒的扶了十二就往家里去,叔侄俩在书房坐下来,等茶上来了,屋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一下子就静下来了,谁都没有先说话。 弘历端着茶碗一下又一下的撇着茶上的浮沫,好半天才放下,叫了一声,“十二叔……” 十二爷摆摆手,“弘历有话就直说吧,你要是对你十二叔客气,那可真是白瞎了你十二叔一片苦心了。” 弘历点点头,“十二叔对侄儿一向厚爱有加,侄儿心里都明白,也想着有一天能好好的报答。可是侄儿是有心,但着实无力的很呐。” 是想说他要是真能成事,一定不会忘了今儿自己的帮助。但现实就是他觉得路远且茫茫,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等在前面的尽头是什么,很有些无力吧。 十二自觉并没有理解错,沉吟了半晌,“时也命也,弘历你……只是时运不济罢了。”他轻叹了一声,“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你十二叔依然觉得,你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 弘历摇摇头,“对皇阿玛来说,这是一与四的衡量,侄儿是皇阿玛的儿子,小七那边也是,要是真给了儿子,皇阿玛如何放心幼子幼女?真将那个位子给了侄儿,皇阿玛就要担心将来折掉四个子女。反之,折的只有儿子一个。” 不说看中不看中谁的话,就只这番衡量,皇阿玛都会小心衡量的。 毕竟,嫡子不能继位,那这个结局,必然是好不了的。皇阿玛不会舍得的。 将来会怎么样,也许还会存在变数吧。但在这个变数来临之前,自己不能就这么倒下。 因此,弘历将茶盏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十二叔,侄儿现在是给不了你什么承诺的。但咱们爷俩这段时间,侄儿真觉得处的不错。要是您真疼侄儿,就坦诚一些。夏氏母子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二眼睛手里稳稳的捧着茶盏,“那确实是你的儿子。这个我敢跟你保证。” 弘历眉头一皱,“夏氏来京城这事,是你的意思?还是白莲教的安排?” “我没必要这么做。”十二苦笑,“事实上,不过白莲教想给你一个教训而已,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弘历心里点头,这个可能性他当然想过。 就是皇额娘只怕也这么想过。白莲教分支多,人员也复杂的很。这些人往往没有什么体面的身份,没有固定的住址,真要是逼得急了,这往山里一钻,怎么去抓?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蹴的事情。 弘历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她们想要什么?” 十二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不过是想要营救她们的人罢了?” 营救? 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弘历看了十二一眼,“十二叔,您到现在都是个光头阿哥。皇阿玛对您的态度,您也知道……您就真这么下去了?” “你想说什么?”十二一口一口小口的品着嘴里的茶,微微有些苦涩。 少了爵位,没了尊荣,这都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就是,每每看到老哥几个在一处有说有笑的时候,从心底升起来的那股子孤寂感。每每被排除在外,甚至连个面子情都没有了。这种感觉有多别扭,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如今福晋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事实上也没人再请她去了,就是回娘家,娘家人也不甚热络。这不,入了秋就大病了一场,如今还躺着呢。说到底,也都是日子过的憋屈。 弘历叹了一声,“侄儿到底是皇阿玛的亲儿子,恼过了不会真不管。如今您看见了,侄儿虽说不如以前吧,但也没比谁少了什么。您跟侄儿不一样,真要这么下去……照侄儿的意思,您跟皇阿玛服个软吧。” 服软? “你是想说白莲教就是个契机?”十二放在手里的茶杯,低声问了一句。 弘历点点头,“将功抵过,皇阿玛不是个心硬的人……” 十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面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你知道了什么?” 弘历的身子往前一倾,“侄儿跟叔叔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叔叔又何必跟侄儿这样遮遮掩掩呢。” “什么意思?”十二撩起眼睑,认真的看向弘历。 弘历苦笑一声,“十二叔,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又何必说的那么清楚呢?话说的太明白了,伤情分!”他顿了一下,“这几年,侄儿对十二叔可以说是信任有加,您又何必做一些多此一举的事情呢。侄儿先前恼怒过,后来又想,十二叔您不是这样的人,这样做必定是有什么缘由的。什么缘由呢?侄儿不把话往明里说了,只想告诉您,富察氏她做的那些事侄儿都知道了。” 十二顿时瞳孔一缩,端起茶水掩饰般的喝了一口。 弘历没看十二的脸色,将视线投在一边,继续道:“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呢,十二叔那边刚记错我生母的事,富察那边就动了,我就在高氏的那里发现了一副画,这重重巧合之下,侄儿想偏了。再之后就是遇到了白莲教的人……您再要是否认什么,可就亏了侄儿对叔叔这些年来的一片情谊了。” 十二将茶水在嘴里转来转去,就是没往下咽,直到弘历的耐心告罄的时候,他才说话了,“要是我说我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你的生母确实是另有他人,这话你还会信吗?” 弘历端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向十二,“您先说您并没有骗我,只是在顺势而为?” 十二就笑,紧跟着就又摇头:“怎么想都行吧。但不管为什么,当时我那么做也确实有私心……” 这话叫他这么转来兜去的,弘历又糊涂了。 承认了他当时那么做是故意了,当然了,也可能是跟白莲教的某种交易,但是,在这中间他确实没有撒谎,也就是说自己的生母确实另有其人? 弘历心里这么想着,但在经历过一次之后,他把这事看的就不那么重了。不管是谁生的,只要是皇阿玛的儿子就行了。皇阿玛说他的生母是谁就是谁,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就是在挖皇阿玛的旧事,次数多了,皇阿玛会不高兴的。 因此,他直接跳过这一茬,问起了白莲教的事,“他们是想借此机会渗透到我身边吧。而十二叔跟他们的合作就是从帮了他们这件事的忙开始的吧?” 十二沉默了。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良久之后才道:“前事已了,不要在这事上纠结什么。我跟白莲教是怎么联系上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事是你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我说够的,只要你想办的事情,我这做叔叔的总会想办法帮你办到。你说吧,你怎么说,叔叔我怎么做就是了……” 并不解释。 弘历叹了一声,身子前倾,缓缓的说了一句话。 十二爷连面色都不曾变一下,只在弘历起身告辞的时候说了一句,“你果然是你阿玛的儿子。” 也不知道这话是褒还是贬?弘历只当是好话听了,转身就告辞出去。 十二爷一个人站在书房前的窗户下,静静的听外面的雨声。 自己这样的,果然是成不了事的。狠不下心来,又瞻前顾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这一站就直到深夜,子时前后,外面来报,说是人来了。 十二爷动了动僵硬的腿脚,转身坐到书案后面去了,“叫进来吧。” “不用叫了。”屏风外传来一声女声,紧跟着一个婀娜的人影就闪了进来,“我这不是不请自到了吗?” 十二看向这个带着几分妖娆的女人,嘴角挂起几分笑意,指了指对面,“坐吧。” 云姑福了福身,这才过去落座,“十二爷,您传信叫我过来,可是已经打听到那母子二人的消息了?” 十二点点头,“嗯!”他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才又道:“我想我这府里,你盯的也挺紧的,今儿谁来过了,你该是清楚的。即便我不传信给你,你也会来的。咱们就干脆点。” 云姑面色着急:“我是想知道那孩子是死是活?” “活着。”十二拿着手里的镇尺把玩,“那孩子当然是活着的。不过这次你们也把那位四阿哥给惹怒了。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这么逼迫就没意思了。一点小手段而已,现在那位四阿哥没事了,有事的只怕是你们了。好自为之吧。” 云姑皱眉:“我们只是想提醒他,从南宋起,白莲教就存在了。不管朝代怎么更迭,白莲教一直就在。他们想消灭我们,那也是做不到的。凡是别做的太绝。留一线情分在,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十二将头抬起来,好整以暇,“提醒你也提醒了,那现在了?你想如何呢?” “我们的人……”云姑抿着嘴,“我们的人给我们就行?” “你这个要求啊……”十二嘴角翘起,带着几分嘲讽,“真当刑部的大牢是那么好进好出的?你知道那地方谁管着呢?” 当然知道,自是因为知道,才知道这事不好办。 那可是怡亲王的地盘,谁的手能伸到那地方去。就是十二爷也没那本事的。 云姑皱眉,“我想跟四阿哥亲自谈一次……” “可以!”弘历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提议正中下怀。 “你想跟她说什么?”林雨桐对于弘历这次的坦诚有点意外。她是知道弘历去见十二的,却没想到弘历转了一圈之后,入了夜会进了园子,跟自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一遍。 弘历噗通一下跪下了,“不敢欺瞒皇额娘,儿子也在想,到底开出什么价码,她们才会倾巢而出……” 林雨桐向后一靠,心里有几分恍然,“所以呢?你是想拿你皇阿玛来做诱饵?” “儿子不敢真叫他们对皇阿玛不利,但儿子特地来请旨,准儿子拿这个做噱头……”弘历额头贴在地面上,“儿子万万不敢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林雨桐没有说话,深吸了一口气,才叫了一声,“弘历!” “在!”弘历头抬起来,有些看不懂皇后的表情。 林雨桐想说的话很多,最后还只是摆摆手,“你去吧!就照你想的做吧。” 弘历又应了一声是,见皇后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这才起身慢慢的退出去。 走到外面了,心里还想着,皇额娘刚才到底想要说什么。 说什么? 她想告诉他,如果易地而处,他阿玛不会想着用他这个儿子做诱饵的。哪怕是噱头也不行。这世上有很多意外,也有很多万一,要是真碰上了‘意外’和‘万一’该怎么办? 他阿玛是不会叫他的孩子处在危险处的,更不会主动拿他们这些孩子去冒险的。任何一个都不行。 她明白弘历的意思。他不会真拿四爷去当诱饵,但却会以这个为要求无跟白莲教谈判。怕自己和四爷误会了他,所以才过来报备一声。 可这事要是换在四爷身上,他宁肯花上几倍的精力是慢慢的消化这些已经成不了大气候的人,也绝对不会用至亲之人的名义做这样的事。 他怎么就不想想,那些人就真的会听他的吗?要是万一不呢? 万一不配合他,而是真冲着他阿玛去呢? 他是没想到,还是不想想到呢? 林雨桐的心里徒然升起了一股子寒气,朝外喊了一声,“流儿!” 流儿就是那个小粘杆。如今跟在林雨桐身边。 小姑娘对宫里的这一套还不太熟悉,平时只跟着董小宛学着,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守着弘晶的。 这会子一听叫她,三两步就轻巧的过去,“娘娘?”她眨巴着眼睛瞅着林雨桐,等着吩咐。 董小宛悄悄的瞪了她一眼,多久了,规矩还是没学好。以后跟在十格格身边,这可怎么得了。 流儿吐了吐舌头,赶紧福了福身,“主子娘娘有什么吩咐?” 林雨桐对董小宛摆摆手,“别拘着她。”然后叫了流儿到身边,附耳吩咐了几句,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快去快回。” 董小宛将头低下去了,娘娘不叫她知道的,她就只当看不见。递了茶过去,小声道:“时间不早了,您歇着吧。” 哪里睡的着? 弘历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起身到底去了正院,富察氏已经歇下了。他直接进了内室,撩开帘子就躺下了。他一进院子,下面的人就禀报给富察氏了,因此这会子并不惊奇。 见他躺下了,她往里让了让,“怎么这个点来了?” 弘历含混的应了一声,“……睡不着……” “为那母子的事?”富察氏没转身,“我说过了,爷只要能确定那孩子是爷的,认下倒也无妨。只是对外只能说是富察格格生的,记在她的名下……合适。” 弘历真不是为这个。这会子她提起这事了,他心底倒是突了一下,十二叔说着孩子是他的,却没说着孩子是夏氏的。他不由的想起那个夜里在马背上的女人,是她吗? 越想越是有可能。 可夏氏怀孕不会是假的。那夏氏的那个孩子呢? 他揉了揉额头,只觉得白莲教行事叫人觉得恶心的很。没错,是从南宋就存在到现在了,可经历了好几个朝代的更迭,他们依旧是一是无成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跳出来时不时的恶心人一番,着实叫人厌烦的很。 想到可能还有一个孩子在人家手里,他就越加烦躁。 “有心事?”富察氏转过来,面对着弘历。床帐子里黑漆漆的,她起来要叫人掌灯,弘历一把将人拉住了,“不用了。就这么着吧。”有些话在明亮的地方就不能说了。 富察氏见他这样也不勉强,只静静的陪着,“夫妻一体,虽然知道您心里不舒服,但这个时候过来了,定是有大事,我分得清轻重,您只管说吧。” 弘历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很多,可真能说一说大事的,还得是嫡妻。他的气息有些不沉稳,附在富察氏的耳边低声道:“要是有个机会……有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978.重返大清(83)三合一 重返大清(83) 机会? 什么机会? 富察氏能感觉到弘历伸过来的手的颤抖,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爷,您要干什么?” 弘历抿着嘴,将搭在富察氏脊背上的手迅速的收回来,接着转了身过去,给了富察氏一个背影。这有些话自己知道就行,谁也不能说。 有些事,只能烂在心里,只能做不能说。 因此只是淡淡的,压抑着跳动的心道:“要是有机会,还是把那孩子赶紧接过来吧。夏氏把那孩子养的,跟病了的鸡仔似得,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富察氏嘴里应着是,心里却想着他说的肯定不是这事。那能是什么呢? 想着这两天自家这位爷的行踪,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因为夏氏母子的事,他拉了一大批人下水,这也没什么。只要那两个王府的人愿意配合他,这就无所谓了。他要是能给得了对方想要的,你情我愿的事,谁也不能说什么。 手段嘛,无所谓高尚还是卑鄙,只要好用就行。 这事她知道,不光知道,还觉得自家爷这次的反应还算是迅速,结果嘛,也算是叫人满意。就算以后有人说出什么来,这也无所谓。真真假假的,早已经分不清楚了。 处理完这事以后,自家爷又去哪儿了? 对了!去了十二爷的府上。 那里她以前也常去的,毕竟十二福晋是她的亲堂姐。她长在伯父家,自然跟这位堂姐是极为亲近的。可最近两年,已经刻意的疏远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皇上确实是不怎么待见十二爷,另一方面,也是伯父的意思。哪怕是亲生女儿,但到底是族里更要紧些。自己如今好歹是四福晋,保自己自然就舍弃了另一个。就算伯父不这么说,族里的其他人恐怕也是这个意思。这是富察家在通过自己向皇上表明态度呢。 自家爷到底跟他那位十二叔是个什么交情,自己心里也有数。其实到了这份上早该避嫌了,这段时间瞧着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去那边府上了? 只怕是有事!还是大事! 能是什么事呢? 为什么从那边府上出来就直接去了园子?去园子只能是见了皇后!那这肯定是在十二爷那边有什么事要跟皇后说才过去的。要不然大晚上的进园子做什么?又不是请安的时间。 可这到底是什么事情他认为是机会,偏偏又不能跟自己说呢? 富察氏的心跟猫爪子在挠似得,怎么也安不下来。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动静,这位爷那呼吸声也不像是睡着了。她干脆靠起来,“爷有什么话也不能跟我说吗?” “睡吧。”弘历眼睛睁的大大的,也觉得自己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心里跟有一股子邪火在烧一样,明知道一个不好会玩火自焚,但那股子执念就是压不下去。 富察氏哪里真敢睡,他越是不说,她心里就越是不安稳。 夫妻里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富察氏才低声道:“没出阁以前,养育伯父膝下,伯父曾因与八爷走的亲近还受过先帝的斥责,甚至与降职留用。那时候伯父已经是上书房大臣了。这个您知道吧。” 弘历没言语,耳朵却竖起来听着。 富察氏见他没言语,但也没出声打断自己,就继续道:“我曾听伯父说起皇阿玛,说那时候的四爷只用了两个字,就是忍和稳。忍得住不露野心,稳的住心,哪怕是输了,也能保全自身。说他是在稳中求胜的。” 弘历的心慢慢的平和起来,在用心思量富察氏的话。 她这话不管是她自己想的,或者真是马齐说的,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话,很有几分道理。 皇阿玛用这样的手段,那么在他的心里,什么样的储君才是够的上他心里的标准呢?自然是越是像他的人才越是符合标准。 可紧跟着,他又摇摇头,不管自己够不够标准,自打皇后生了三个嫡子之后,他自己的可能性已经小的近乎于零了。这跟皇阿玛当时的情况又是不一样的。皇阿玛露头的时候,是先太子二伯已经被废的情况下的。在没有嫡子在前面挡路的情况下,剩下的皇子机会是均等的。阿玛就算是有野心也不为过。 可如今呢?三个嫡子在那里立着呢。虽然年纪小,但瞧着都康健且聪明。 而皇阿玛本身瞧着,反倒像是越活越年轻了,跟三伯五叔年纪上不差什么,但愣是瞧着比十三叔十四叔都年轻。这可是长寿之相啊! 真要是这样? 真要是这样,自己连最后那一丁点的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自从被皇祖父带进宫抚养,他就知道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怎么个不一样法,他是懵懂的。直到先帝驾崩,而坐上龙椅的是自己的阿玛,那一刻他好似懂了。他是皇玛法亲自选定的人。 不光他自己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 可是后来呢?后来发现皇阿玛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凭什么呢? 自己哪里不能叫皇阿玛满意了? 就因为一些想法跟皇阿玛不一样?可皇阿玛跟皇祖父的想法就一样了?如今不是一样挺好的。 他想过改变,想过迎合,想过顺着皇阿玛的思路走。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呢? 先帝时期的夺嫡之争,皇阿玛不会再叫重演的。有嫡子的情况下,不会考虑到自己的。 除非……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转头对富察氏道:“睡吧。你想多了……” 想多了吗? 并没有吧。 富察氏深吸一口气,到底躺下了,只是在闭上眼睛之前又说了一句好似无关紧要的话,她说:“白莲教这事,也不知道是谁去办的?办的可真不错,说是将根子拔了也不为过吧……” 谁去办的? 弘历知道,那是皇后去办的。那段时间进宫请安,根本就没见过皇后的面。等再见到皇后的时候,朝廷已经撒下大网到处抓捕白莲教贼首了。 那这就不用猜了,常进出宫闱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不光说明万岁爷对皇后的信任,更说明皇后的手段的确了得。 福晋说这个,其实是想告诫自己,哪怕没有皇阿玛,有这样的皇后,难保不是下一个孝庄太后。 他的心思一点一点沉淀下来,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缓缓的闭上眼睛。 富察氏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翻个身合眼就睡着了。 关于这个话题,夫妻俩都没有再提起过。富察氏将夏氏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交给亲信的嬷嬷先照看,对外只说是富察格格生的,连生辰八字一并都改了。 这个倒是没几个人怀疑的。 谁家小老婆怀孕也不会闹的人尽皆知的。都是等生下来了,要办洗三办满月抓周了,主家发了请柬了,那外人才知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谁管人家这个。 就是女人家的八卦心重,也不会刻意去打听人家后院的隐私。家家都有不能对外说的事,比如通房丫头生的孩子,往往记在主子名下的,这样的事可也不少。 只要治家治的严,不会有什么风声的。 高氏为了这个倒是想跟弘历闹的,可最近这位爷身上的气压有点低,她也不敢冒头。 倒是富察氏,趁机弹压了高氏叫她闭门思过,这边又叫了魏氏,“你是个聪明的。你最好永远的聪明下去。” 魏氏低着头,瞧着还没怎么长成的样子,整个人跟纸片一样风一吹就倒。她此刻跪着,从动作到语气都恭敬的很,“福晋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话一顿,低声道:“奴婢恍惚听见吴公公跟爷说什么就约在今晚,西江楼还是什么地方,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今晚?西江楼? 约了什么人呢?会不会跟那晚谈的事情有关呢? 西江楼不在内城,却是外城一处很有名的酒楼。它还有个别称就八两八,就是最低消费不到八两八这里就不接待。 八两八可不是个小数目,够小康之家过活小半年的了。 富察氏带着围帽,早早的就来了,找了一间临街的雅间,带着人进去了。这还得幸亏如今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人越来越多了,要不然这待在外面还是挺扎眼的。 窗户开着,秋夜的寒风顺着窗户灌了进来,她却没有缩回去的打算,紧紧的盯着楼下进进出出酒楼的人。 等了大半个时辰,叫的菜都凉了,楼下才出现熟悉的身影。 不光是自家爷来了,还来了好几个,她差不多就见过,一个是弘旺,一个弘晸,还有一个是弘暾。 富察氏的心一下子就落下来,原来是约了这几个出来聚聚啊。她失笑,果然是想多了。弘旺虽是八爷的儿子,但却得万岁爷喜欢和信任,也是该请的。弘晸是九爷家的,弘暾是十三爷家的。这看他们身后的人,就该打好关系的。 自家爷能放下架子跟这些人攀交情,这是好事。 等人都上了楼,富察氏干脆就不做了,叫伺候的去疏通一下,毕竟自家爷在楼上呢,叫认出来怪不好意思的,“还是从后门走吧。” 说是后门,其实不是偏僻的只走下人的后门。这是为了专门给不方便的客人准备的。这不算稀奇事。有的酒楼里还有暗室,尤其是那些妓馆,反正就是尽量的满足客人对隐私的要求。 从雅间里出去,不用下楼梯,直接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间南北不通透的房子,门口挂着杂物房的牌子,其实里面有楼梯,从楼梯下去,就从专门准备的后门离开了。后门正对着一条背阴的巷子,不宽,足够过一顶轿子。 富察氏由丫头搀扶着从楼梯上往下走,刚到转角处,迎面碰到一个一身黑衣同样也带着围帽的女人。两人错身而过,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就这么分开了。 到了后门,富察氏的心却止不住跳的更厉害了起来。 刚才那个女人,从她身边过去的那个女人,看不清楚容貌,自己应该也没见过才对。自己认识的都是足够有身份的人,出门肯定不会不带人的。这个女人就没带!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叫她有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不知道从哪里来,直到此刻,闻见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她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是味道! 那女人身上的味道,她曾经闻到过。 正是在审林平的案子的时候,在那位宋氏的身上闻到过。 宋氏是什么人? 那么这个女人也就是什么样的人。 这种巧合不算什么,顶多算是碰到了一个疑似白莲教贼首的女人。可偏就这么巧,自家爷在这酒楼里。说起来跟着女人也不过是前后脚。 真的只是巧合吗? 想起之前自家爷的手段,难保这一次邀请来的弘旺等人不是特意找来的挡箭牌。 “福晋,走吗?”丫头在耳边低声问道。 富察氏转身就回了轿子上,“走。” 云姑看着富察氏走远的背影,递了银子过去小声问道:“知道那位夫人是什么人吗?” 小伙计哪里知道? 他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不打磕巴的就接道:“是来找相公的。这样的事……三天两头的都能碰上一遭,算不得稀奇事。男人家嘛,出门找乐子总得找个好点的借口嘛。说是会友了谈生意的,这不……家里的母老虎都给招来了……这位夫人还算是有涵养的,不吵不闹……前两天来了个厉害的,差点没把酒楼给砸了……” 云姑听的不耐烦,摆摆手不叫他往下说了,“找个雅间吧。清净点的。银子好说!” 小二哥又接过足有十两重的金裸子,嘿嘿一笑,“您放心,绝对安静。” 说着,就子啊前面带路,将人带到楼顶平台上建起来的一处亭子里。亭子不大,四周没有遮挡物,如今虽说有些冷吧,但绝对不怕有人偷听。 云姑比较满意,点点头,“你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二哥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开了。 云姑在上面静坐了一刻钟,才有个身形矮小的人从那道门进来。 “你怎么才来?”云姑起身,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这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反问道:“怎么上这里来了?城外的寺庙庵堂,或是密林小道,哪里不能见面,非得找这样的地方?如今风声正紧,你怎么这么莽撞?” 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弘历不肯上套罢了。 弘历当然不肯去那些偏僻的地方。这些人行事向来没有底线,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比如一言不合,将自己绑了换他们的人怎么办?有没有这种可能?绝对有的。 这不论做什么事情,安全都是第一要的。 不过在这酒楼里,人来人往的,她真的敢来吗? 捧着弘暾递过来的酒,弘历皱着眉头喝了,“我说兄弟,可不能再可着一个人灌了。真不成啦!” 弘晸就起哄,“你是有喜事,不灌你灌谁?来来来!再给添酒。” “喜得贵子嘛!”弘旺跟着起哄,“该喝该喝!” 弘历连着喝了两杯,吴书来就递了一杯茶过来,“主子,解解酒。” 说着,就将茶杯递过去,主仆俩手一碰,茶杯瞬间倾倒,全都倒向弘历这边,袍子湿了一大片。 “你这奴才!”弘历抖了抖袍子上的水,斥道:“越来越不得用了。” 吴书来扇了自己俩嘴巴子,“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如今天凉了,可不敢这么着……您好歹过去先换了……” 弘历好像是醉的不轻,吴书来一边对几个阿哥爷致歉一边半拖着他主子出门去了。 弘旺眯了眯眼睛,弘晸转着手里的杯子,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意思——有鬼! 弘暾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然后眼睛一闭,浑身跟瘫了一样朝桌子底下滑去。就见他身边的小太监跟死了爹娘一样,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哭嚎的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主子怎么着了。 弘晸白眼翻的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无奈的道:“行了行了!带你们主子回去吧。”毕竟都醉成这德行了是吧。 都说这小子老实,老实个屁,刚才还劝酒劝的起劲,这会子说醉就醉了。 这是也瞅着不对劲,这是要开溜啊! 不过这作风嘛,跟十三叔那是一点也不像。 瞧着几个奴才将人这么七手八脚的吆喝着抬出去了,弘晸看弘旺,压低了声音,“咱哥俩怎么办?”也撤了? 弘旺皱着眉:“今儿你怎么也来了?” 弘晸恨不能仰天长叹,要知道会出事这不是就不来了吗?有钱难买早知道啊。他也是一肚子委屈呢,“你说弘历找来了,说是有有点事找我阿玛不好说,跟我这里打听打听。我以为是生意上的事,结果就应下来了,结果到了外面一瞧,你跟弘暾都在呢。我自己还懵着呢。” 弘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却摆手打发弘晸,“你先回去吧。这事你别掺和了。” “那你呢?”弘晸提醒弘旺,“那位好歹是皇阿哥,就是出了什么事,万岁爷那也会手下留情。你这……皇上虽然也确实是看重,但到底八伯他……”话不用说的那么清楚,想来弘旺也能明白。 弘旺接受他的好意,“知道了,你快走吧。我这身上还有差事呢。”亲卫营干的就是拱卫皇宫安全的差事,这边弘历鬼鬼祟祟的,他不能碰上了就撂开手不管了,真出了事,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至于说怕得罪谁,怕谁怪罪,他不是没想过,而是不在乎。 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弘晸下楼以后,还朝楼上看了看,快马加鞭,得赶紧回去跟自家阿玛说一声。 弘历被吴书来扶到隔壁的雅间,这才赶紧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人到了?” 吴书来递了一套新的过去,“是!人来了。” “谁来给你递话的?”弘历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一个不打眼的小厮,追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吴书来给自家主子扣扣子的手都有点抖,“爷……那三位阿哥可都是眼明心亮的。” 怕什么? “昨儿已经跟皇额娘报备过了。”弘历的声音听起来沉稳的多,“叫他们过来,不是为了糊弄上面,而是为了一会儿要见的人不起疑心罢了。别哭丧着脸,你主子做事心里有数。不会连累你的脑袋搬家的。” 吴书来给弘历整理好衣服,然后摸了摸脖子,“爷心里有数就行。奴才跟着主子,不管到什么份上,奴才都跟着主子。” 弘历踢了吴书来一脚,“行了,带路吧。” 吴书来沉下心思,既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他的胆子就正了。出了门也不鬼祟了,抬手叫了小伙计,“找个清净的地方,我们家爷要醒醒酒。” 小伙计在吴书来的暗示下,到底将人带到了天台上,“东面有位客人,要不两位客官在西边歇着?” 吴书来扔了银裸子过去将人打发了,他只守在楼梯口不叫人上去。弘历径直朝亭子走去。 果然,一个女人的身影坐在亭子中央,起身敷衍的行了礼。 弘历往石凳上一坐,开口道:“云姑?爷这么叫总没错吧。” 云姑笑了一下,“又见面了。” 弘历拿着扇子有节奏的拍打在石桌上,“三番两次的要找爷,为了什么?总不会又说什么麻姑是爷的生母的事了吧。” 这个话题叫云姑不好接话,沉默了半晌才道:“这里面确实有我们不对的地方。但是,我说过的话不止这一条,其他的四阿哥就都忘了?” “还真是给忘了。”弘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爷就算不得宠,也不是每天都闲着的,更不是谁的话都会牢记的。” 云姑轻笑一声,“别的话四阿哥许是会往,就只我说的那句话,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的。” “哦?”弘历呵呵一笑,“那倒是得要你提醒提醒了。” 云姑将声音压的很低,缓慢的吐出四个字:“代天择主!” 弘历拍打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姑又是一声轻笑,“四阿哥何必跟我装糊涂呢?我说的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不清楚。”弘历干脆起身,“要只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咱们就没有必要再谈了。” 云姑看着弘历真的转身就要走,跟着起身直言道:“我要说的是——我们要是能帮四阿哥取而代之呢?” 弘历的眼睛一眯,瞬间就转身过来,指着云姑低声呵斥了一声,“你大胆!” “大胆?”云姑往前走了两步,“难道四阿哥不大胆?不大胆就不会来跟我这样一个贼头子在这里秘密见面了。” 弘历深吸一口气,“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自然知道。”云姑又上前两步,跟弘历挨得更近了,“这位雍正的手段太硬了些,这样的人在位,我们这些人就都没有活路了。既然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又何必给他活路?” 这话叫弘历不舒服极了。他说的那位是自己的阿玛,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总之听到别人这么说他的时候,他心里就是涌出一股子莫名的不舒服来。 压下脾气,冷冷的看向云姑,“你们不是叫着嚷着要推翻满清吗?要真是皇阿玛遭遇了不测……我怎么敢保证,你们下一个针对的不是我?” 云姑半点也不在乎弘历的冷眼,“这个想法我们不是没想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的人手行刺或许能成,但至于说取而代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别说现在了,就是再给我们二十年五十年的时候,也都是无能为力的。就是咱们之间的合作,也都是暂时的。过河拆桥邪魔杀驴的事,我见的多了。也准备好了……等到四阿哥上位的那一天找我们清算的准备。这么说,你该信我几分了吧?” “你的话我信。”弘历重新走到亭子里,安然的坐下,“只是你们的能力,我却不怎么信了。我不信在朝廷的大肆追捕下,你们还有那么多的人手可供调用。” “这就不是阿哥爷需要操心的事了。”云姑的眼里带着几分光彩,“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成则,我希望能将我们的人都放出来,十年内不再追剿白莲教。败了也就败了,跟阿哥爷并不相干。这样,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弘历的眉头皱了皱,这云姑的话叫他突然意识到,这事情只怕并不那么简单。白莲教不可能还有过多的人手来执行这样的任务。云姑要是还有藏身的地方,是不会冒险到这陌生的客栈来跟自己谈这要命的事的。可她偏偏来了,还真想干一票大的。 她的依仗除了白莲教,还有谁呢? 他脑子转的飞快,嘴上却应付着,“这么说,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要我插手的地方,对吗?” 云姑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当然!这么说,四阿哥该没什么顾虑了吧。我们求的一直都不是当下,而是以后。希望以后还有更多的合作的机会。” 不是说,已经做好了被清算的准备了吗?又有什么可合作的? 弘历这么想着,就摇摇头,“这事我不答应。你最好也不要轻举妄动。” 云姑愕然了一瞬,好似怎么也没想到弘历会拒绝,几乎是脱口认出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坦诚。”弘历再度用扇子瞧着石桌的桌面,“在你没把底牌亮出来之前,我怎么能信你?至少得叫本阿哥知道,想跟本阿哥爷合作的到底是谁。” 云姑眼睛一眯,“我以为这跟四阿哥是没有关系的。我们怎么做到的这是我们的事……” “你错了!”弘历嘴角带上了几分不屑,“对方凭什么跟你合作?你能给他们什么呢?他们要的东西你给的起吗?说到底,他们是冲着谁来的,你还没弄明白吗?” 云姑咬住嘴唇,没错!他说的都对,“但这不是阿哥爷该关心的。我跟他们合作的起,自然就付的起代价……” 弘历两手一摊,“那就是没什么可谈的了。”说着,就起身,“下次找正主来,你——不行!” 看着弘历消失的背影,云姑咬牙,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枯坐了半晌才起身,悄悄起身,下楼去了。 弘旺隐在后门对着的巷子口,见到黑衣女人离开,才招手叫了人过来,“盯着去,别打草惊蛇。” 弘历回到包间,不见那三人,也没奇怪,越发觉得之前跟皇后报备一声是正确的。一个个的都精明的厉害,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闻见味了。 吴书来有些惶恐,“主子爷,要不要去……” “不用!”弘历扭身就往出走,“去结账吧。” 弘旺是看着弘历带着人离开,才从轿子里下来,换了马就直接奔着园子去了。 到园子的时候,爷已经深了,林雨桐还没歇着,帮四爷处理一些不怎么着急的折子。弘旺一进来她就直接叫进来了,又交给递了驱寒的茶过去,“别急,慢慢说。你媳妇也有身子了,别晚上还总是往外跑,叫她跟着悬心。” 弘旺一边应着,一边将茶给灌进去了,放下茶盏,才将今晚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也不知道四阿哥想干什么,但侄儿就是觉得蹊跷……知道不合规矩,但还是来了……” “都说疏不间亲。”林雨桐放下手里的笔,“你能这样就很好。”凡是不考虑利弊,只从良心出发。八爷那样一个人,却生了一个满心都是赤诚的儿子,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了。 弘旺低下头,“侄儿从来没有觉得跟皇阿玛和皇额娘疏远过。在侄儿心里,您和皇阿玛是比阿玛还要亲的人。” 林雨桐笑了,“好!我皇额娘说错了。”接了她顿了一下,“你不是叫人盯着那个女人吗?想知道那个女人去哪了吗?” 弘旺点点头,“叫人跟着呢,明儿就能有消息。”如今身在园子里,有消息也传递不进来的。 林雨桐摆摆手,“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女人叫云姑,此刻哪里也没去,径直去了你十二叔的府上。” 十二叔? “去干嘛?”这里有十二叔什么事吗? 十二也想知道这个答案,皱眉看着站在眼前的女人,“我不觉得这里面还有我的事。” 云姑深吸了一口气,“十二爷,您可不是个天真的人。该懂得一日为贼,终身为贼的道理。身上只要脏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您想上岸,也得问同船的人答应不答应。” 十二眯了眯眼睛,“这是威胁吧?” “您这么想也行。”云姑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声音压的很低,“要想下船也容易,东西交出来……” “东西?”十二不屑的一笑,“什么东西?” “咱们都不要装傻充愣了,什么东西我想十二爷一定很明白。”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仍在桌子上,“这东西您可别说不认识。” 十二只瞄了一眼,“是它啊!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就找不见了,为了这还把好几个贴身伺候的打了一顿,没想到在你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瞧过去,“那你能先解释给爷听,这玩意是怎么到了你手里的吗?” 云姑面色不变,“别绕圈子了。之前就是说好的,别想过河拆桥。今儿要不把那图纸交出来,只怕会叫十二爷很难看的……” “这是要在爷府上杀人放火了?”十二哈哈一笑,“到底是女人,见识到底是有限。爷是谁?也是先帝的皇阿哥!就是再落魄,那也是皇阿玛的儿子。在爷这里扎刺,该说你什么呢?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不知死活?” 云姑瞳孔一缩,语气就软下来了,“您何必如此呢?离了我们,您手里的图纸也只是图纸而已。” “图纸给你们可以。”十二好似也退了一步,“但我想知道,要图纸的到底是谁?不是爷小看你们,你们还没这份眼光……” 云姑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非得知道吗?” “非得知道。”十二半点都不退,“爷得知道跟爷合作的到底是谁。” 都是一样的话,叫云姑有些难堪,思量了半天才到:“明天子时,丰臣酒馆见。” 丰臣酒馆? 十二知道,那是一家倭国人开的小酒馆…… 979.重返大清(84)三合一 重返大清(84) 没了宵禁,并不意味着京城的治安松懈了。其实那是外松内紧,十四爷是脑子里时时的的都绷着弦呢。打从万岁爷离京,他几乎是没回家住过。晚上就住在衙门里,防止有突发状况。外人只看到宗室的显赫,就半点都不知道要想当一个叫皇上用着放心,扔一边也安心的宗室是多难的事。 秋里了,夜里也冷得很。在家里可以早早地烧上地龙,可在衙门就没那么方便了。 衙门里什么时候用冰,什么时候用碳,都是有规定的。不到日子怎么办?受着呗。福晋倒是叫人送来了两车,可这上上下下多少下属?这带兵打仗的,别的就不说了,同甘共苦这一点是最基本的。要不然谁跟你卖命。那两车碳,也不过烧了两天就完了。怎么办?再从家里运?饶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这么耗费。 得了!就这么着吧。 点上一个小炭盆,搁在边上。榻上又是熊皮又是狐皮的,裹上倒也能睡的安稳。 在班房勉强的吃了饭,天一黑,就裹的严严实实的睡去了。这一觉刚迷瞪过去,外面的脚步声就响起来了,禀报说:“……四阿哥跟弘旺贝子等人在八两八吃饭呢。” 十四爷翻了个身,小声骂了一句败家子,就又睡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他们这些老阿哥一个个的累的跟狗似得,这些小的却过的滋润的很。心里能得劲吗? 这京城里这么大,也不是事事都得跟他汇报的。只是有些人,必须得特别注意才是。比如这弘历吧,你说万岁爷不在,这四阿哥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事,算谁的? 这每条街每条胡同,明里暗里都是安排了人手的。只要名单上的要重点关注的人出现,下面就得来报。可真不是监视什么人的。 这个消息之后,他就彻底的睡不着了。刚有点睡意就必然有消息过来将他吵醒。 什么弘暾阿哥喝醉了,被抬出酒楼了。他得吩咐说叫巡查的人都注意着点,看着他安全回家了再来报。这心操的,主要是怕真叫谁冲撞了,老十三跟自己急。 这边刚完,那边就说弘晸阿哥瞧着被管家给接走了,十四爷点点头,说了一声知道了。 这边知道了话音刚落,来人又来说了,说弘旺阿哥没走,却反而去了后巷子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十四爷这是彻底醒了。肯定又是有猫腻了吧。 果不其然,弘旺那边没消息呢,暗中送弘暾的人回报说,这位小阿哥从马车上下去的时候并不像是喝醉了。 十四爷直嘬牙花子,这还真是江山代代换新人啊。曾几何时,他们哥几个都成过气的了,这小面的小妖们倒都成了风云人物了。 有点憋气,有点小不服气,可这过气的到底是过气了不是。这不是连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吗? 能怎么办呢? “叫人继续盯着。”十四爷也不躺着了,干脆坐起来,叫人泡了俨茶,“只看他们做什么就成了,不要干涉。”他倒是想看看,老四不在京城,他家的老四这是打算闹什么呢。 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弘历也走了,直接就回园子外面的宅子去了。至于弘旺,人家颠颠的跑园子里去了。 十四心说,得!不管什么事,弘旺肯定跟皇后说了,没咱什么事了,就是把天捅破了,也跟他不相干了。躺下的时候还想着,你说老八这么个人,怎么就生了弘旺那么个儿子呢。想想老八,都替他觉得憋屈的不行。可转过心思来说,自家的几个儿子就好,他们当年是何等的英雄,连先帝都敢顶撞的主儿啊,怎么儿子都是熊熊一窝呢。没一个出息的。 这子不肖父,也是一件憾事。 不过,憋屈的不只自己跟老八就对了。他们哥几个谁像皇阿玛了?老四最不像,可老爷子不是还把位子给老四了。还有老四自己,那三个小的还看不出来,但这长大的四个,可没一个跟随了他的。 浓茶喝多了,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竟想着不着四六的。可等终于有点睡意了,脚步声就又来了。十四几乎都暴躁了,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又是哪个小崽子出来溜达了。山中无老虎,那也轮不到他们这些猴子称大王啊。” “爷啊!”小太监低声道,“这回还真不是猴子闹腾呢?” “哪只狐狸又动了?”十四裹着被子眼皮都不带撩的。 “十二爷去拜访十三爷了……”小太监声音更低了,“十二爷怎么出来的不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三爷府门口了。” 谁家府上能没点秘密呢。他自家的花园子就有暗门,不想叫人知道的时候,自然有避过他人耳目的门道。这一点不用追究。 关键在于,十二这半夜三更的,偷偷见十三是为了什么? 十三躺下了,但没睡着呢。虽然作息时间是万岁爷给定的,也专门打发人盯着他执行呢。但这人事儿一多,脑子就闲不下来。天天晚上都是如此,按时躺下,然后脑子里却在琢磨,兵部那边怎么还没消息?准噶尔那边怎么样了?差不多了吧。这仗都打了半年了,前几天上折子还说消灭其主力了,这两天怎么又不见动静了。明儿一早就得打发人再去问问。琢磨完这边,又在折磨那边,想着万岁爷也该从围场回銮了吧。说好的下江南的。行程都怎么安排呢。去哪些地方,途径什么地方,打算见什么人,这都要有章程的。 在心里把第二天要办的事罗列一遍,刚有点困意,下面就来报,说是十二爷只带着一个人来了,在角门呢。 十三爷蹭一下就坐起来了,抓起衣服就起身,将十三福晋惊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偌大一个大清国,能到爷这儿的哪件不是大事?”十三福晋抱怨说,“别总这么急……” “是是是!”十三爷一边应着,一边起身往出走,“你先睡吧,别等我。” 十三福晋在里面还等听见自家爷的声音,“把人带书房去,别声张。” 好像对府里的安全都不怎么放心的样子,闹的十三福晋都想着,是不是明儿开始得把府里彻底的再清查一遍才行。 十三爷哪里有空管自家福晋怎么想,这会子满脑子都是老十二的事。 其实老十二都干了些什么,四哥是一点都没瞒着自己。可如今这大半夜的上门来了,他就知道,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进书房,就见到端坐着的十二。 “十二哥……”他叫了一声,把要起身行礼的十二给摁在椅子上了,“自家兄弟,这是干什么?” 十二爷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两人年岁相当,十三是亲王之尊,如今看着势头,怕得是个铁帽子亲王。而自己呢,还是个光头阿哥。 光头阿哥其实都是好听的说法,没了先帝爷,身上少了皇阿哥这层平,说到底就是一普通的宗室。如今没人敢小看,那是因为这些兄弟们还都顾着兄弟间的情分。 可这情分,也是越用越单薄了。平时没什么机会走动的亲近,时间长了,可不就疏远了。 如今看到跟以前一样的十三,他的眼窝子还是热了一下,长叹了一声才道:“十三啊,这次真是求你来了……” 十三爷面色不动,叫人给上了两碗热奶|子来,“十二哥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求不求的,我老十三是那样的人吗?自家的哥哥上门了,有话就吩咐就是了。” 十二爷就笑,十三是真会说话,当然了,他也相信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毕竟此时两人是兄弟相称嘛。既然相互称兄弟,那这说的就都是私事。所以老十三的意思非常明白,只要是私事,遇到难处了,只管开口,我打个磕巴就算是我老十三的不对。 可自己能有什么私事求他呢?府上除了福晋就是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没有孩子整日里死气沉沉的。花用都有限的很。还真就没什么私事。 这么想着,就觉得浑身的劲都松了,也不在这里跟老十三磨牙了,直接从袖筒里拿出来个折子递过去,“事关重大,烦请十三弟转呈给万岁爷。” 十三爷深深的看了一眼十二爷,这才伸手将折子给接过来。折子是常见的折子,只是上面贴着封条,说明这是个除了万岁爷意外没有人有权力拆开的折子。 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十三爷将折子往桌子上郑重的一放,“我知道了,马上就打发人转呈给万岁爷。” 十二爷肩膀一塌,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就起身,“知道你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我就回了。” 看着一转身仿佛腰身都佝偻下去的十二,十三爷心里挺难受的,他起身叫住十二爷,“十二哥……” 十二爷回头,瞧着十三,等着他说话。 可是该说什么呢? 十三爷嘴角动了动,长叹了一声,“我送你吧。” 十二爷苦笑一下,缓缓的点点头。 从书房出来到角门其实挺远的,兄弟俩一路走着,都没有言语。 眼看都要到角门了,十三才道:“十二哥放心,定太嫔娘娘在宫里一切都好。” 十二愣了一下,没想到十三说的事这个。他点点头,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定太嫔说的是自己的生母。早年是贵人,即便生了自己也没能晋为,自己一出生就抱给苏麻喇姑了,跟自己的生母并不怎么亲近。直到到上书房去上课了,才有机会见生母,隔三差五的去请一次安,想亲近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亲近了。再后来,自己打了,出宫建府了,倒是福晋见额娘的时间更多些。直到康熙五十七年,自己能慢慢的办差了,皇阿玛才升了额娘的位份,从贵人升为嫔,算是一宫主位了。可这日子没过几年,皇阿玛驾崩了。老四继位了。别人的母妃都接出来了,包括过继出去的十六,也因为差事办的好,早早的就将他的生母接到府邸去奉养了。兄弟里只自己的额娘还在宫里熬着呢。 以前还有明目进宫,顺道能去瞧瞧的。现在呢?皇上和皇后在圆明园住着,太后在畅春园住着,他们这些人有什么由头非得进宫不可的? 后宫先帝的妃嫔不多了,有些老贵人老常在都被太后带过去扔在畅春园的角落里生灰去了,只那些生了公主的,待遇还好些。宫里留在的除了自家额娘,也就是万岁爷的妃嫔了。 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跟禁足在宫里也没什么两样。就算是有弘历关照,就算是有熹嫔照看,可到底,逃不过一个‘熬’字。 角门就在跟前了,灯笼的光线并不能叫十三爷看清十二脸上的表情,他带着几分遗憾的道:“子欲养而亲不在,树欲静而风不止。十二哥,回家能叫一声‘额娘’,那是一种福气。” 十二鼻子一酸,重重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才道:“十三,留步吧。以后如何……看造化了……” 十三没出门,十二爷连灯笼都不用,摸着黑又走了。十三这才转身回来,将那份折子夹在他自己的折子里,八百里加急给送去了。 等睡下的时候也都半夜了。 可不是当事人的十四爷比十二和十三只怕睡的还晚。那盯梢的人不得等跟着十二爷,确定这位是回府了,才能回去禀报吗? 这一折腾,十四是一晚上没合眼啊。 可人家折腾了一晚上,至少都明白在折腾啥。可他呢,跟着陪了一宿,是啥也不知道。 冤不冤? 四爷接到十三的急报的时候,已经在回銮的路上了。 他靠在软枕上,左手拿着桐桐的信,右手拿着十三的奏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一双眼睛幽深的很,叫人看不出半点想法。 桐桐在信上,只将得到的消息一一罗列了出来,至于结论她没给。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写。怀疑弘历弑君?四爷摇摇头,桐桐对这事持谨慎态度。 要说弘历没有过那个想法,四爷不信。但要说弘历敢那么干?四爷不信!并不是对弘历的人品又多信任。而是知道能成为后来的乾隆皇帝,绝对没那么蠢,真要是叫自己出事了,不说桐桐,就只十三,他就没办法。更何况还有直亲王理亲王在!这些人啊,是谁想压住就能压住的?扶着弘晗上去,也不会看着这么一个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之人上位的。只一个富察家,就想翻天?马齐可不是蠢货,历经三朝的老人儿了,那肚子里弯弯绕可多了去了。 这点道理,弘历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他不会干这种看起来诱人,可其实是万丈深渊的一步的。至于说他想从里面算计什么?这现在还不好说,四爷将桐桐的信放在一边。重新拿起十三送来的这份急报。 裹着十三的外皮,里面却是十二的密折。 十二这几年没什么差事,他上折子得过好几道手。平时上的请安折子,遇到喜事上了贺喜的折子,这条途径都行。也会被送到御前,但这类折子基本在桐桐手里就给筛下去了,只她自己批个‘知道了’,或是干脆直接拿着印玺往上一盖,就算是完事了。 所以,他这几年也没见十二的折子,十二也没别什么要紧的事上折子。 如今通过十三转呈的折子,其实是一道请罪的折子。 到了如今,他倒是不瞒着了。将他是怎么想的,都干了什么,都在折子上一一说了。更是将犯下的事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一遍。临了才说,因私心作祟,险些酿成大祸。想起皇阿玛的教诲,幡然悔悟,如今闭门思过,愿意领受任何罪责。 看着十二说已经将图纸彻底毁去,并没有落入任何人任何势力手里,他还是叹了一声。 等再看到有倭人在觊觎图纸的时候,四爷的眉头微微皱起,其实这也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有了好东西,从来就不会少了觊觎的人。但这倭人到底是倭国官方的还是一些‘流寇’‘海盗’之流。老九将海外的消息不断的报上来,欧洲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了。不列颠不就开始统治印度了,还造成了印度的饥荒。东印度公司为了赚钱横征暴敛,其统治下的印度东部田赋提高了近一倍,造成了连年的饥荒,仅是今年的孟加拉大饥荒就饿死了一千万人口,差不多占了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而从去年到今年,英国人却在一直囤积大米,几乎是全部的大米,不出骇人听闻的高价就拒不出售,这才造成了那么多人的死亡。老九当时说的时候还颇为感慨,“……那不是胡来嘛!在这之前,印度的富庶可不在大清之下,可是如今呢?”语气颇有些后怕。 四爷将这折子合上,如今广州的繁华比之京城一点也不差。也聚集了颇多的洋人,形形色色的,抱着各种目的的都有。以前在京城想见个洋人,那是难上加难,除了能被请到皇宫成为皇帝的座上宾的一些神职人员,其他人人士几乎是没有的。但如今却不一样了,京城的外城,稍显偏僻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条洋人街了。那里聚集着各国的商人,也算是一景了。 十二提到的丰臣酒馆就在其中。 桐桐的信他没回,十三的折子也没批复,等回去再说吧。还能真翻了天。 他将老七的密报从桌子下面拿起来,回复了几个字,叫苏培盛发出去,就不再管了。坐的时间长了,伸伸胳膊动动腿,一扭脸,从风吹着的帘子中间望出去,路边的不远处几株枫树红彤彤一片,枫叶已经红了。 四爷叫停两人御辇,后面的也都走不成了。九爷跟着圣驾,正跟十爷聊的好呢。就见万岁爷从龙辇上下来了,还招手叫他们过去。 九爷从马上下来,走起来之前先双腿先分开抖了抖,说气话,这样的路面下,坐车是比骑马舒服的。这人胖啊,哪怕是秋天了,这大腿根也容易出汗,再一磨,那滋味,谁受谁知道。十爷就见不得他那样子,“跟扯的蛋疼似得。” 九爷都想呼他,到底见四爷还等着呢,没跟他计较,颠颠的过去,就笑:“万岁爷又什么吩咐叫臣弟去行了,您怎么下来了?”秋风可野的很。 四爷邀请两人,“回去不给家里的弟妹带点什么?” 带点什么? 十爷嘿嘿笑:“猎了几张好皮子,给福晋带回去。” 九爷心说,真不如买的光线好看。他心里嫌弃,却不好这么说老十,万一老四给老婆带的也是这玩意呢。忍着没嘴欠,却也接了四爷的话,“臣弟也带了,几把梳子而已。”说着,就从怀里取出来给四爷瞧,“您看看,可是好物。” 还真是好东西。 这梳子的材质特殊的很,是牦牛的舌头上的一部分。野牦牛的舌头上长有一层肉齿,可以轻松地舔食很硬的植物。牧人便把野牦牛的舌头割下来晒干,当梳子使用,女人从一头青丝梳到满头银发,“肉梳”既不变形也不断齿。宫里就有好些这样的梳子,都是进贡上来的。桐桐从来不用,说是心里怪膈应的。 四爷夸了两人,说是对小家有责任心了,才会对国家更有责任心。说是连爹妈老婆孩子都不在乎的人,说他爱家国天下,那是胡扯。 九爷和十爷嘴上应着是。 一个想着,要是按照这个标准,皇阿玛就先不合格了。说老爷子爱他们,爱他们的额娘,呵呵哒!不说也罢。 一个想着,这是给他自己迁就老婆找借口呢。瞧瞧,就是这么虚伪。 四爷不管两人是什么想法,还非常热情的邀请他们,“朕要给皇后摘枫叶做书签,你们来不来?” 都叫了能不去吗? 两人颠颠的跟着去了。九爷心想,皇后还看书呢,我家那位除了翻账本就是扒拉算盘珠子,书签?要这干嘛使得?十爷觉得吧,自家福晋一定会说,还不如喂羊吃来的实在。 这份风雅在他们家真不怎么合适的。 四爷却兴致昂扬,还不要地上落下的落叶,偏上树摘新鲜的。什么全红的,什么全黄的,什么半红半黄的,挑来捡去,叫张廷玉等人在路牙子上看的心惊胆颤的。冷刀子一个个的往九爷和十爷身上扔,好似不能劝阻皇上就是他们的错似得。 好容易弄到一匣子满意的,四爷又看中野地里的野菊了,叫苏培盛把那描金的甜白瓷茶碗拿过来,要移栽一棵小小的野菊进去。 九爷看的心疼的直抽抽,您那一个茶碗,能买满大清国的破野菊。 还总谁这个败家子,那个败家子的,老四这败起家来,也是够呛啊。 这边四爷一路走的悠闲,得空了还在枫树叶上题字做画,都是打算送给桐桐的。可那边十二却没有接到任何回复。心里免不了就有些焦急。 连等了两天,四爷的回复没等到,他还没几乎出去见见十三,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天晚上,云姑又来了。 “放心吧,白莲教之事真审起来麻烦的很,你们的人没那么快被处决,不用这么着急……”十二揉着眉心,尽量云淡风轻的安抚对方。 云姑摇摇头,“你们皇帝的銮驾都回来了,我们还能有多长的时间?” “皇上回来不回来的,跟你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十二装似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云姑轻笑一声,“十二爷何必跟我们装糊涂?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这里面一旦出现了变数,我们所有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变数?”十二端起茶壶自斟自饮,“你这变数指的是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云姑直言不讳,“四阿哥和十二爷,可都是变数中的变数。就跟你告诫我的一样,您是康熙爷的皇阿哥,身份在那里摆着呢。您的心向着哪里,咱们还真不好说呢。更有四阿哥,这位的心思比您还莫测呢。” 十二爷呵了一声,“那要这么说,咱们还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想找爷合作的人迟早都会找上门来,我们之间其实不是非要夹着你们的。你说呢?” 云姑一噎,随即又笑,“我们跟十二爷有合作的基础,我们跟他们也有合作的基础。他们跟我们一样,相比起对你们,他们更愿意相信我们。” “这个爷倒是信的。”十二爷将脸上的闲散一收,“说吧,时间?地点?” “明儿午时,丰臣酒馆。”云姑说完就转身,临出门的时候却又转身道:“十二爷,只怕得说一声恭喜了。” “喜从何来?”十二抬起头来,眯着眼看向云姑。 “福晋身边有一名叫巧儿的丫头,前两个月福晋安排她服侍的十二爷。”云姑巧笑嫣然,“可也真应在了一个‘巧’字上,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这就有孕了。我那霞儿妹妹不得十二爷的喜欢,可幸好,巧儿还算是有造化……” 十二爷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那个霞儿这个云姑致意安排进来的,没叫她近身还想办法将玉佩给偷走了。可是千防万防,没想到福晋那里出了纰漏。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那真得谢谢你了。” 云姑哈哈一笑,将围帽往头上一戴,起身就离开了。 十二闭了闭眼睛,起身直接去而来正院。正院里富察氏还在小佛堂里数佛豆,听说自家爷过来了,这才起身,带着一身檀香的回了正屋。 “怎么又数那些劳什子?”哪怕十二跟着苏麻喇姑长大,习惯了檀香的味道,也有些不喜了。一到这样的环境里,他想起的总是那位什么都能看透似得老嬷嬷,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十二福晋将手串从手里挂在手腕上,“不数那劳什子又能干什么?” 十二爷就皱眉,“你看你,有些人这儿女缘分早,有些人的就晚了点。这有什么丧气的。没瞧见皇后吗?多大岁数了还生了四个!你得学学四嫂的心境。”不是只有你夭折过孩子,四嫂也一样。可看看人家四嫂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再看看你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这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想想说出来少不得又得吵吵半天。今儿正好有正事,他将这些话压在舌头下,长吸了一口气才道:“你上次不方便,安排了个丫头伺候,那丫头呢?” 十二福晋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怎么?爷今晚想叫她伺候?我这就打发人去叫……” 十二爷起身,走到福晋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才道:“听着,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爷过来说的是正事。那丫头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十二福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抬头对上自家爷那略带几分厉色的眸子,心里一颤就道:“从洋人街那边……过去逛逛,想给额娘找个玩件做生辰贺礼,在那边一个舶来品店门口碰见的。她想过去找个活干,看店家要不要她这样的洒扫丫头,却不小心把一个玻璃珠子打碎了。店家要卖她去那脏地方,我就将她买下了。她不是什么灾民流民,身份上不好查证。我专门查过了,她就是京城人士,家就在西山脚下,家里有个摔断了腿的老爹,还有个十来岁的兄弟,都指着她过日子呢。进府来也规矩本分,我瞧她长的也算是清秀可人,这才抬举她,怎么?有问题。” 十二点头,“那丫头只怕是有了,你……动手吧。这个孩子……不能要!” “你疯了!”十二福晋蹭一下站起来,“我都不指望我肚子里还能生出来了,只要府里能添个孩子,叫咱们将来连个摔盆祭扫的人都没有就行,你怎么……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比我还狠心呢?” 十二声音压的低低的,“这巧儿的来历有问题……” 十二福晋闭了闭眼睛,“知道了……我来……我来就我来吧……” 十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孩子总会有的,会有的!别的事上,都能糊弄过去,就只这事上,你千万可别心软。还有,这府里你再筛查一遍。宁肯少些人,也别叫多出什么人来。那些不能确定的人,觉得不把稳的,都打发到庄子上去……” 十二福晋心不在焉的应着。 见她这样,十二心里也难受,他拍了拍福晋的肩膀,“这都是上辈子注定的。半点都勉强不了,这不怨你。不怨你!是爷……” 爷做了对不起祖宗的事,祖宗不佑,也算是报应了。 他长叹了一声,“趁着这次……把府里的那些也都打发了吧。都叫去别院里养着吧,这府里就咱们俩了,以后也别安排人了,随缘吧!” 十二福晋转着的佛珠瞬间就散了,掉落了一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想问,却见那个越发清瘦的背影越走越远了。 这才任由眼泪这么下来,趴在桌上哭了半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觉了。等到早上醒来,却听说自家爷出门去了。 十二爷确实是出门去了,早上溜达到早市上吃个油条喝个豆汁,巧遇了说是巡城的十四,哥俩在路边吃着喝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其实都挺累的,十四是转着圈子拐弯抹角的想打听什么,十二是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半句实在话也没有。 好容易拜托了十四了,十二就去十三毕竟的路上堵十三去了。结果十三比他还能忽悠,比他打发十四的时候还轻松,两句话的功夫人家打马走了。这态度,显然是万岁爷那边并没有明确的说法。 怎么办?事该办还得办吧。 哪怕办好了也依旧是个王八蛋,没人说好呢。 这一转悠,半天的时间就转悠过去了。等到正午的时候,他站在丰臣酒馆的门口。 里面的陈设很倭国,反正就是脱了鞋盘腿坐着。十二对这不屑一顾,刚要抬步往里走,就迎来一个只穿着白棉袜的男人,穿着所谓的和服,腰里挎着腰刀,见面就鞠躬。 但一张口却一口地道的汉话,“您跟在下来……” 跟着这人进了一僻静的包厢。十二顺势往那小桌上一坐,这人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张嘴却道:“听说贵国的皇帝要南巡,是吗?” 要在南巡的路上动手? 十二的拳头在袖子里攥了起来…… ——————————————————————- 980.重返大清(85)三合一 重返大清(85) “南巡啊?”十二瞥了对方一眼,垂下眼睑,“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丰臣……三郎。”对方回答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这叫十二又一次打量了对方一眼。 这个自称丰臣三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十二爷可是觉得在下哪里不妥?” 还真是感觉哪里都不妥。 “你的汉话说的很好。”十二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在京城呆了半辈子的神父都没你的汉话说的好。” 丰臣三郎底下身将脚边的毡毯摆好,随口的应了一声,“您真是过奖了。” 却并没有解释他的汉话为什么会说的这么好。 十二收回视线,心里却有些疑惑。对方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明显的规避,回答问题的时候不直接回答,而是回避他的视线。处在他这个位子上的人,见过的人多了,形形色|色|的,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谁在隐瞒什么,只一打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吧。 只是一个名字,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就回避了。 十二也不在去打量这个人,而是说起来正事,“你们找爷过来是想得到什么?” 丰臣三郎愣了一下,“十二爷说笑了,不是我们找了十二爷,而是有人说十二爷要找我们。” 十二挑挑眉,抬手猛的一拍额头,嘴里连连道:“怪我怪我!这段时间被这云姑给搅和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几天晚上都没怎么休息了。” 这话丰臣三郎没法子接啊,此时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他抬手打断十二爷说话,走了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外面递进来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茶具。就见他接过来然后摆手叫人走了。门重新关了起来。 丰臣三郎端着托盘为难的看向十二,十二左右看看,一副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起身将屁股下面的小几给让出来,然后在蒲团上盘腿坐了。 丰臣三郎将托盘在桌上搁了,跟着十二爷盘腿坐下,然后开始摆弄那些茶具。 十二这次真笑了,所有的道具都没问题,只这细节上却出卖了他。倭国的茶道是如何的,之前听老九讲过。也曾跟着老九带回来的倭国商人见识过的。 他们的茶道是必须遵照规则来喝茶,而他们的茶道精神,就是蕴含在这些看起来繁琐的喝茶程序之中。进入茶室前,必须经过一小段自然景观区。这是为了使茶客在进入茶室前,先静下心来,除去一切凡尘杂念,使身心完全融入自然。然后在茶室门外的一个水缸里用一长柄的水瓢盛水,洗手,然后将水徐徐送入口中漱口,目的是将体内外的凡尘洗净,然后,把一个干净的手绢,放入前胸衣襟内,再取一把小折扇,插在身后的腰带上,稍静下心后,便进入茶室。进入茶室之后,规矩更繁琐。 当时看的都累的慌,如今再看这位丰臣三郎盘腿坐在对面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煮茶,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人都说三代才出一个贵族,这话可不是假的。有些东西,缺了底蕴就少了味道。画虎画皮难画骨,这位连皮都画不好。 顿时他是什么打探的兴致都没了。要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哪一拨的,其实问问老九都比在这里跟他们耗着强。 等这位丰臣三郎捧着茶递过来的时候,十二爷笑了。老九常跟各国的使臣和商人打交道,对这一套熟悉的很。他记得,老九跟这些兄弟们闲谈的时候说过,这敬茶的时候,应该主人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跪地后举起茶碗,恭送至正客前。再看这位,自己盘腿坐下,他也盘腿坐下,煮茶就不说了,只这奉茶一道,双手托着茶碗,这是哪里的规矩? 十二心里比较着,伸出手端起来就直接喝了,然后苦涩的摇摇头,“不行啊,喝不惯。”说着,就直接起身,“见……今日也算是见了。再有什么话,找云姑吧。咱们总见面也不方便。” 丰臣三郎赶紧起身,“您这是要走。” 十二哈哈就笑,看了小几上的茶具几眼,然后说的话就有几分意味深长,“听闻贵国的茶道里,是绝不允许谈论金钱、政治这些……世俗话题的,更不能用来谈生意……”他的手放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了点,“咱们之间的这桩交易,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桩买卖……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丰臣三郎含笑点了下头又鞠躬,“那就静等十二爷的佳音了。” 说什么了就佳音? 从这丰臣酒馆出来,十二几乎是没怎么耽搁的就回府了。一进书房还没坐下,福晋身边的嬷嬷就来了,“……巧儿姑娘病了,腹痛的厉害。府里的太医给瞧了,没什么大碍……” 病了,又腹痛的厉害,是说肚子里那块肉已经解决了。给府里的太医瞧了,是说没有惊动外人,这个外人不光是说府外的任何人,当然还包括哪些别有用心的人。福晋是用亲信处理的这事。 打发人来专门说一声,是叫自己放心,她那边办的干净利索。 十二爷点点头,将人打发了,又赶紧写了一道折子,这次没有亲自去十三府上,而是打发而来心腹,“记住,务必亲手交给你十三爷。” 十三爷还是老规矩,不看不问,只打发人叫送去。 四爷其实离京城已经很近了,大半日的路程就能到了。接到十三送来的密折,打开大致看了一眼,就吩咐苏培盛,“叫你们九爷和十爷过来。” 这两位这次跟四爷出来,可是刷足了存在感。时不时的叫到龙辇上,说实话,就是先帝在的时候,这样的殊荣也轮不到他们。 因此两人一上来,还有些局促。屁股下面跟有钉子似得,左扭右扭的,将受宠若惊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四爷就笑:“行了,还不至于。” 九爷跟着笑:“臣弟这惶恐可不是装出来的。您是知道的,皇阿玛在的时候,出来可从来不带臣弟的。更别提这样的殊荣了。” 提起先帝,在四爷这里,已经是久远的很的事了。 不其然的,四爷脸上就带上了几分怅然。兄弟三个相对沉默了良久,四爷才道:“要是皇阿玛看到如今咱们兄弟齐心,想来也该是满意的。”说着,就将十二的折子递给老九,“你们看看这个。” 哥几个的字那彼此都是熟悉的。封面上是十三的字,但翻开却是十二的。 九爷的眉头微微一皱,抬头看了四爷一眼,见这位捧着茶不停的宽着,他将视线又收回来,倒是一字一句都看进去了。 看完了顺手递给老十,这才道:“老十二的意思,那拨人不是倭人。” “你的意思呢?”四爷没说自己的看法,只问老九。 九爷摇摇头,“其实现如今,外面的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一船一船真金白银的往回运,对咱们有想法的绝对不是一个。” 所以,并不能彻底就排除是倭人。 四爷明白了老九的潜台词,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九爷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很复杂,声音却平稳的传过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不缺乏野心家……”就像是以前的老八和自己,就比如过去的十二还有四阿哥弘历,还有现在都在四处蹦跶的白莲教天地会之类的。 说到这里,九爷又补充了一方,“如今在南海一些小岛上,还有一些以台弯郑氏的部属自居的人在……这些人远离后方补给,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也靠打劫往来的商船谋生……以前,就是咱们自己的子民,上了岸就是民,下了海就是贼,只是十三在组建水师的时候,招募了大部分这样的人,这才少了一些靠这些谋生的人。所以,有时候,这民与贼是分不了这么清楚的。” 四爷将茶盏放下,“说你的结论。” 九爷抿着嘴,脸上带上了几分严肃,“臣弟觉得,西方那些国家的野心才死最可怕的……几个月前,臣弟接到弘晳的亲笔信,说是有荷兰的商船登上了一座小岛,这个岛屿您给臣弟的地图上标注着呢。后来弘晳又派人驻扎在了那里……两方差点起了冲突,不过那地方在咱们水师巡逻的范围之内,没发生大的冲突就将事情解决了……” 四爷一听就明白九爷说的是哪里了。必是后来的奥门无疑了。 “这都到家门口了。”九爷叹了一声,“其野心是昭然若揭。况且,咱们那的水师护航,战船的优劣一目了然,对好东西垂涎是人的本性。这些人的目的未必就是弑君。这太可笑了。” 十爷跟着点头,“白莲教自认为手里有了图纸,这些人呢,想要图纸,就必然会跟白莲教做交易。白莲教的目的跟这些人又不同,双方的交易算是各取所需,也算是取长补短了。白莲教受了重创,想再蹦跶,也无人可用。而这些人是想要图纸却苦于没有门路。于是两方一拍即合。”他将折子往四爷面前一放,“其实这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倒不是咱们现在着急要知道的,关键的倒是他们的这个计划——在南巡路上。所以,臣弟怀疑,这里面有漕帮的影子在。” 九爷眉头一动,想到半年前皇后下的那一招暗棋,不由的心中一动,抬起眼,不其然跟四爷对视了一下。很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这边正在说话,苏培盛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了,“万岁爷,四阿哥来迎圣驾了。” 弘历? 四爷皱眉,重新又端起茶。九爷和十爷对视一眼,知机的告退了。 苏培盛亲自扶了两位下来,这才又上去,低声跟四爷道:“四阿哥来了,奴才没敢叫拦着……” “那就叫过来吧。”四爷撩起帘子,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顺道也将弘昼叫过来,一道用膳。”还好心情的问,“今儿吃什么?” “菌菇汤锅,现做的银丝面……”苏培盛愣了一下才回道。 四爷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你主子娘娘叫带的酱菜还有没?” “有的。”苏培盛马上明白了,主子爷这是想娘娘了,他赶紧赔笑,“娘娘昨儿还转成叫人送了烙饼过来,今儿叫他们烤了呈上来?” “不要面了,就烤饼吧,将酱菜现切了端上来就行。”吃来吃去,还是只有桐桐做的饭有家的味道。 苏培盛颠颠的去了,顺带的告知了五阿哥一声,皇上宣他。 弘昼瞧着苏培盛那一脸的笑意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结果一上御辇,才发现弘历来了。 他只稍微愣了一下,就扬起笑脸来,先给他阿玛请安,然后才亲热的抱了抱弘历,“四哥来了,可想死我了。” 弘历被弘昼恶心的够呛,刚推开他,就听他连珠炮似得一波问话给传了过来,“……皇祖母好点没?皇额娘呢?小七他们也是怪累人的,四嫂没去园子帮着带带?回宫去了吗?熹额娘还好?听说你那边给我添了个小侄儿,贺礼我都备好了……” 一句赶着一句,弘历嘴上耐心的答着,心里却道:往常在京城的时候,也不见你这么殷勤,这会子在皇阿玛面前,倒是显得只你是孝子了。 四爷含笑听着两人说话,弘历这边说完,还没来得及跟四爷说别的呢,那边午膳就上桌了。中间一个浓香的汤锅,四周是一圈的小盘子,各色的酱菜边上放着烤的黄橙橙的饼子。 弘昼净了手,抓起就吃。一口饼子入口,眼睛就亮了,含混的道:“是皇额娘的手艺。”饼子外酥内软,一层一层的,混着芝麻香茴香香各色的香味扑鼻而来,再就一口或是咸香或是甜辣的酱菜,还有那酸辣口的泡菜,再喝一口热汤进去,“真是绝了。” 四爷将弘昼爱吃的泡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听说你自己府上光厨子就养了二十年个,怎么还这么馋呢?” 弘昼嘿嘿就笑:“那您就不知道了,儿子养着这些厨子,都是在家里带徒弟的。这些徒弟出师了,外面的馆子等着用呢。您说他们那手艺,都是为了伺候好客人的。您说,整天被当客人的对待,腻歪不腻歪?要说耐吃,还得是皇额娘的手艺,一尝就是家的味道。不拘是一碗粥,还是一块饼,都是用了心思的。”这话有恭维的心思在,但确实也是真心实意,这酱菜里有一半都是自己爱吃的。想来叫人送来的时候,就带了自己那一份了。 要说起来,皇额娘对他是真的好。 四爷连吃了两块饼,这才道:“……还算是有良心,知道好歹。这不管跟谁处,都别觉得理所当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哪怕是亲爹亲妈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弘昼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话里有话呢。他嘴上喏喏的应着,将脸恨不能埋在汤碗里。 弘历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皇阿玛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说谁不知道好歹?又说谁太理所当然? 这顿饭吃的有几分难以下咽了。 吃了饭,弘昼左看看右看看,还是道:“那儿子就先告退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孩子还闹着呢。” 四爷的表情就柔和下来,“快去吧。回京城也别折腾了,先去园子里安置吧。” 弘昼应了一声,从上面下来不由的伸手抹了一把汗,这气氛怎么觉得有点吓人。 这刚转身抬腿要走,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老五。” 弘昼一扭头,却发现弘历也跟着下来了。他挑眉,皇阿玛没给弘历单独说话的机会,这是几个意思。这么想着,却不耽搁他马上扬起笑脸,“四哥啊,一路辛苦,走!咱们哥俩喝点去!” 四爷在里面听着,微微的叹了一声,不是他不给弘历说话的机会,这次他就是想看看,弘历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历史上的乾隆皇帝,就是一路走的太顺了。做阿玛的受过的苦,做过的难,从来没想着叫他去承受,愣是为他把向上走的路铺成了一条坦途。一路顺畅之下的乾隆帝和现在的四阿哥弘历,心性上到底差了多少,他倒是要看看,弘历想叫这件事怎么收场。 林雨桐是真没想到弘历就这么去接四爷了。没有请旨,就自己跑去了。 这在先帝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事。就是当年的直郡王和前太子,他们也不敢。而如今,弘历却做了。 “这是在试探朕的底线。”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晚上了,四个小的都睡下了。梳洗了,夫妻俩在被窝里,四爷才这么说。 林雨桐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上轻轻上轻轻的拍着,“七爷那边的消息你也看了,弘历到底是年轻,看的不如十二明白。十二去见了那什么倭人,回来就上了密折。弘历也去见了,可见了之后,谁也没告诉。至于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就更没人知道了。”她皱眉看四爷,“这次南巡……”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脊背,将她不停作乱的手抓起来放在嘴边轻轻的亲了一下,“这次……有人要将计就计,那咱们当然也可以将计就计……” 林雨桐一顿,“你是想……” 四爷一笑,嘘了一声,就欺身压上来,在她嘴上轻轻的亲了一口,“你说要是没有你怎么办?”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捋到头顶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你说你这脑瓜是怎么想的,那一步棋可是好棋……” 林雨桐被他弄的心跟着晃悠,“是要借力打力吗?” 聪明! 这么聪明的女人,生养教养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聪明。 雍正爷南巡,四爷可真没干过这事。关键是,对于南巡这事,大家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是烧钱。忒费银子了!四爷一上来,面对几乎是空着的国库,还想南巡?做梦! 连路费都没有,能去哪呢? 现在不一样了,四爷南巡,人家说了,不用国库出银子,用的都是私库的银子。户部似乎高兴了,但内务府就不高兴了。出行的安排都归内务府在管,要是户部出银子,他们用的时候多敞亮啊,不敢说随便使吧,但也差不了多少。不用特意为谁省着。但如今这银子都是皇上的私房钱,你敢耗费一点试试。皇后的本事他们是见识过的,只用翻一遍账本,根本就不用扒拉算盘珠子,但人家那是半两银子的差错都瞧的出来。这样的差事,浪费银子那是犯罪,中规中矩那是本分,省钱省力那才是功劳一件。 其他的都是现成,可这接驾怎么说?到现在都没有个准确的行程路线出来,去哪不去哪?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江南那些官吏,把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就想知道,万岁爷都打算途径哪些地方。从下面打听不着,那就继续往上面攀。就连十三爷也不得安稳,已经升为浙江总督的李卫,死皮赖脸的找上门了。 “你好歹也算是封疆大吏,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无赖的性子。”十三爷叫伺候的下去,指了指对面叫李卫坐了,“你这次进京是万岁爷宣召的吧。怎么没进园子去,先过来做什么?”要说他跟李卫在万岁爷潜邸的时候就有多熟悉,那绝对没有。李卫投靠万岁爷的时候,他那时候还不得自由呢。再说了,谁又想想到当年只是一介区区小吏的李卫能成为如今的封疆大吏。真正熟悉是从李卫坐盐政开始的。公务来往的多了,想不熟悉也难。 李卫又是个顺杆爬的性子,这会子见十三爷问了就赶紧道:“奴才见了万岁爷就得回去了,时间上还真紧的很。要是现在不来,只怕再想听十三爷教诲,还不定得什么时候呢?” “不老实!”十三爷白了他一眼,“想问万岁爷去哪吧?” “没有!”李卫连连摆手,“这么犯忌讳的事,奴才可不敢问。”他身子前倾,声音压的低低的,“奴才就是觉得这京城的气氛不对,想来求教,可有什么忌讳没有?” 可不是!这京城要是猛的看上去,是瞧不出什么来的。可这要真嗅觉灵敏,就肯定能闻出点什么来。 越是到了南巡的跟前,弘历就显得越是焦躁。其他的侍妾也是一概都不见了,倒是天天都歇在福晋屋里。 日子定下来了,时间紧的很,后天就要出发了,今儿才出的随行人员名单。 这收拾行李,可是个繁琐的活。 富察氏正忙着呢,就见弘历来了,“爷今儿回来的早。快来看看可有什么漏下的没有?” 四阿哥这次在随行名单上,这叫富察氏心里松了一分。证明万岁爷对自家爷也还往心里去了。 弘历只摆摆手,直接去了里间。躺在床上,才将手心里的蜡丸给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将里面的内容看了,赶紧起来,拿起灯罩,将纸条烧为灰烬。 富察氏进来的时候,就刚好看到落到地上还带着火星子的灰烬,只一点点,但只要不瞎就看的见。 这是? “出去!”弘历头也不抬的呵斥了一声。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富察氏福了福身,站着没动。 弘历闭了闭眼睛,又来催了,又来催了,可迄今为止他对皇阿玛之后的行程,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 “爷?”富察氏大着胆子靠过去,低声叫了一声。 弘历睁开眼睛,眼里带着几分厉色,“不是叫你出去吗?” 富察氏垂下眼睑,并不跟他对视,“今儿……堂姐来过了。” 堂姐?也就是十二婶! 弘历的眼睛闪了闪,“来说什么了?可是为了宫里的老太嫔?” 富察氏摇摇头,面上露出几分赧然来,“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今儿来说的都是些闲话,我是个不太会听话听音的人,许是没明白也不一定。” 弘历就复杂的看了富察氏一眼,自家这福晋也算是七窍玲珑心了,哪里是听不出来,分明就是有消息要告诉自己。他含混的应了一声,就慢慢的闭上眼睛。 富察氏轻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咱们女人家什么也不懂,如今说起南巡,免不了说起先帝爷南巡的事。按我们这些糊涂的心思,想来万岁爷总该去先帝去过的地方缅怀一番。但堂姐又说了,万岁爷跟先帝的秉性到底是不一样的,又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许是就特意不去这些地方了呢。”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弘历心里有些不耐烦。 富察氏小心的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本来堂姐好端端的拜访她就觉得奇怪,如今这么一试探,果然就露了端倪。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把颤抖给带出来,“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弘历一下子就睁开眼睛,看向富察氏的眼神不带任何温度,“你想说什么?” 富察氏想说的话多了,一开口却是无关紧要的话,“……爷这次去南巡,我是不能跟着了。这也正好,这次秋收各庄子送上来的收益差的也太大了,尤其是通州那个,差的更多,听说庄子上的庄户还闹事了,差点出了人命,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行了……” 说完,就直接出去了。 弘历先是莫名其妙,紧跟着就反应了过来,她是想说,皇上八成会去扬州吧。 哪个庄子上闹事,就得去哪个庄子上看看。那同样的道理,这半年闹的最多的就是扬州,想来皇阿玛也会亲自去扬州瞧瞧的。 先帝当年南巡,是为了安抚南边的读书人。如今皇阿玛南巡,肯定也是有特定的目的的。 要是去扬州的话,能有什么目的呢? 白莲教——反清复明——扬州十日—— 再将这半年朝廷对扬州和嘉定的各种优抚联系起来,他恍然大悟。 没错,皇阿玛此行的目的地一定是扬州! 至于去扬州干什么呢?他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既然去了扬州,要是换成自己,自己会去干什么呢? 他想到一个人——史可法。 既然汉人将他推崇备至,那么亲自去祭奠一番,也未尝不可。 要安抚人心,还有什么比这个人更好用。 急匆匆的去了书房,提起笔,不提一字,落成的是一幅画。站在画儿前良久,才将墨迹干了的画交给吴书来,“明儿拿去外城新开的那家‘墨阁’,装裱了。” 吴书来郑重的接过来,临出门的时候问了一句,“阿哥爷,您可想好了?” 弘历点点头,“去吧!” 都说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的都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京城的寒气似乎已经有几分入骨的意思了,四爷带着林雨桐,连带着四个孩子,奉着太后,一路南下了。 船上的条件很好,太后也没晕船,反倒是颇有兴致的一路看着。 四个孩子都安置在船舱内,有他们,林雨桐的行动就受限了。拘在船舱里哪里也去不了。 孩子们很兴奋,看着外面的护航船队,不时的拍手叫喊。 四爷得闲了也过来,跟孩子玩一玩,路上倒也算是轻松惬意。七爷紧张的一天恨不能见四爷十次八次的,商讨万无一失的法子。只四爷全不上心的样子,只叫七爷看着办。 七爷哪里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跟四爷提议道:“臣弟觉得五阿哥年纪虽轻,但处事沉稳老道,不如叫他过来帮臣弟一段时间。” 弘昼曾经在扬州办过差,还在高邮湖上将江南的官员几乎是一网打尽。对这地方,那怎么说也是熟悉的吧。 找出一大推的理由来,目的只一个,别叫肩膀上的担子太沉。 四爷被七爷缠的没办法,到底叫了老九过来帮衬。至于弘昼,另有用处呢。 晚上弘昼被叫过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自打到上了船,他猫在船舱里就没出去过。一到码头或是船行的慢的时候,他连船舱上的窗户都关着。 这会子过来,就跟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似得。 林雨桐将扑腾着要去找弘昼的弘晶递过去,“这是怎么了?” 四爷轻哼了一声,“理亏了吧。” 林雨桐莫名其妙,看着弘昼越发低下去的头,就又瞧了四爷一眼,“干什么了这是?” 弘昼瘪瘪嘴,曾经的周五爷不是‘死’了吗?人家漕帮那位姑娘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说什么都不嫁人了,要为周五守寡。守望门寡。这上哪里说理去。 余粮将这消息地回来的时候,弘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事闹的。 当时就想了,想守就守吧。过两年自然就忘了。原想着几年内自己都不会再下江南,就是下江南也绝对不走运河,不走水路,可这才过了多久,该走的路还得走。估摸着,这该遇上的人还是得遇上。即便是遇不上,想躲着走。也得问皇阿玛愿意不愿意。 这不是叫了自己来了吗? 肯定是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呗。 “人这一辈子,欠什么都行,就是不行欠人家的情……”弘昼一边逗弄弘晶,一边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道:“尤其是欠人家女人的情分。” 好像你阿玛叫你利用人家姑娘一样。 林雨桐白了他一眼,将弘晶抱过来,叫他们父子说话。 四爷提了弘昼一脚,“你阿玛没那么卑鄙,就是反贼家的闺女,那也是闺女。咱不兴坑人家的。叫你来不为了那个……”说着,他沉吟了一瞬,“对漕帮的联络方式,你知道多少……” “呆了半年,要是连基本的联络都不懂,那儿子真诚白痴了。”弘昼说着就看向四爷,“要联系余粮?” 他现在的位子说不上多紧要,其实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留着比较好吧。 四爷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道:“要是叫你以联络漕帮主要的舵主,你做的到吗?” 这个? 倒也不是不行。以谁的名义这个好说,就是把人诓骗出来嘛。 但只之后呢? 弘昼不解的看向他阿玛,“要一网打尽啊?” 四爷依旧没回答,只吩咐道:“能办到就去办吧。这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弘昼脚步一顿,这个任何人,指的是谁。 皇阿玛这是在防备谁呢? 他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闪出弘历的脸来。然后脸就慢慢的白了,弘历这事干了什么?还是打算要干什么? 只怕一场大乱要来了…… ———————————————————————————————— 981.重返大清(86)万字更 重返大清(86) 皇上南巡,不光是带了太后皇后出来,更是将所有的皇子都带了出来。京城里留守的事十三爷,理亲王,直亲王,再就是十四爷了。 有这四位在,对四爷而言,就意味着可以安心的在外面浪,家里根本就不用担心。 守在家里的觉得这责任重大吧,可这跟着出门的,谁能真游山玩水? 九爷被调去支援七爷了,十爷跟八爷处理随行的日常事务。至于说安全问题,能看见的都交到弘旺手里了。 八爷几次对着弘旺是欲言又止,弘旺也只当看不见,如今这种情形,越是亲父子,这越是得避讳。 船队走的并不快,沿岸时常会停下来,召见一下官员,接受百姓的跪拜,反正走哪都跟一尊菩萨似得,叫人烧柱香就算是完事了。 一日三停的时候也有。 四爷总叫弘旺别紧张,可弘旺哪里能真不紧张。他是明知道要发生事情,却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因此就越发显得焦躁了。 弘昼身上有差事,可被弘旺老这么盯着,他脊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盯着我干嘛啊!我能干什么?我没那么蠢,也没那胆子不是。 怎么不盯着该盯的人去? 两人的视线一碰,在空里就噼里啪啦的炸开了。 弘旺心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盯着?可这不该盯着的,整天的不知道在忙什么,一到船停下来的时候,总有那个三五个太监上上下下的,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这些可都是你指使的。那该盯着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都在船舱里猫着呢。 剩下的那两个时辰,要么是陪着太后在打牌,要么是找三阿哥下棋,要么就是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垂钓,悠闲自在的很。 这么想着,就从弘昼的身上移开视线,将目光对准船尾的位置,弘历现在可不正一手捧着书,一手端着茶,钓竿在一边挂着,等着那笨鱼上钩似得。 可能是这边的视线比较直接,弘历抬起头侧着脸朝这边看了一眼,还微微的笑了笑。举起杯子对弘旺示意,好似在邀请:要不要过来喝杯茶。 秋里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真有几分翩翩浊世公子的样子。 弘旺收回视线,只觉得这厮真是心黑皮厚,都知道他有问题,只他偏偏坐的住。他有时候都想冲进去跟皇上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不忠不孝没有人伦的畜生抓起来再说,可几次话到嘴边,到底是说不出口的。他跟在万岁爷身边的时间长了,也知道这位四叔的为人。看似冷心冷面的一个人,其实内里是一团火。也是最重情分的一个人。 要是被亲生儿子背叛,心里还不定怎么难受呢。如今这种情况吧,该怎么说呢?算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吧。 林雨桐一边给几个小的搭积木,一边跟四爷道:“弘旺还是年轻,有些沉不住气。”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如今再跟老八比比,其实他自己也挺闹心的。心里不由的又想到,还不定老八在暗地里怎么看笑话呢。 他低声这么跟林雨桐说。林雨桐就笑他:“这有什么,有儿莫笑做贼的,有女莫笑做娼的。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准,一家不到一家吧。” 这话也对。 林雨桐见他不言语,就转移话题问道:“京城里可有消息了?” 四爷露出几分嘲讽的笑,不能不说这会这做贼的,可不怎么聪明。 御驾才离开京城,结果那个什么丰臣酒馆就关门了,门口贴上了不招待客人的牌子。不过那个跟十二联系的十分紧密的云姑,却是真的失去了踪迹。 老七为这事挺自责,觉得就这么把人给丢了,实在是失职的很。 可压实云姑没有这份本事,又怎么敢直接上京呢,上蹿下跳的那么长时间,底下办事的愣是什么抓不住这女人的尾巴。 不过这不着急,弘历那份烟雨下扬州的画已经递出去了,想来在扬州会露面的。 扬州是京杭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从京城上船,水路一路南下,就是繁华的扬州城了。 在历史上,扬州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优越的自然环境,自汉至清几乎经历了通史式的繁荣,伴随着的也是文化的兴盛。 靠近扬州的时候,四爷这么跟林雨桐解释:“……扬州在经济上有曾有过三次鼎盛,第一次是在西汉中叶;第二次是在隋唐到赵宋时期;第三次是在明清时期。总体上,扬州城市的繁荣总是和整个国家的盛世重合。隋唐、从明乃至当下,扬州是财富和资本高度集中,算得上是整个中国乃至东亚地区资本最为集中的地区,有后世的话说,那里如今是规模最大的金融中心,论其繁荣程度和作用,就跟后世的伦敦和香港类似……” 只那么听听,都叫人觉得热血澎湃啊。 林雨桐一路上都是带着这样的心情靠近扬州的。到了地方,弃船登岸,林雨桐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皇帝御驾出行,整个江面都戒严了。根本看不到其他的船只。航运码头感觉是全面停摆了。 这绝对不是四爷的本意,但也肯定是避免不了的现象。 三叮咛四嘱咐的说,千万不要扰民,可事实上,哪个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这不是逢迎不丰盈的问题,而是没人敢拿身家性命一家老小来承担这个风险。 因此四爷面色平和,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说到体贴,四爷算是对臣下相当体贴的人了。 她又不由的想起那个什么格格的电视剧来,记得有一段说是那个歌姬夏莹莹偶遇乾隆帝,是因为在深夜去湖上放歌。这个吧,现在叫林雨桐想,就觉得要不是有人刻意放进去的,实在想不出她们是怎么从重重守卫之下从容出游的。 怎么说呢?许是这段时间被白莲教折腾的有点怕了,不管想什么,都带着几分阴谋诡计的意思。 原本四爷的打算是,上岸但不弃船。船上什么都有,作息一概都放在船上就行。就不上岸去给人添麻烦了。之前,并没有安排类似接驾的行宫之类的地方。 可如今看着江面封起来了,别的船是一条也别想过。 那这在船上就绝对不行。作为南北运输的一条大动脉,耽搁一天就耽搁多少事呢。对商家来所,这个损失就已经不算少了,对于靠着这条河吃饭的更底层的百姓,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比如说那纤夫,那是做一天的活,有一天的钱,没活干,就意味着没钱拿。没钱拿,一家老小很可能就要饿肚子。更有那小商小贩的,挎着篮子提着兜子,在码头上叫卖,做的就是来往客商的生意。靠着这个来维持一家的正常生活,你说着码头都给戒严了,他们的生意跟谁做去。 因此,下面的官员说,扬州最不缺的就是园林。哪个大商家没个体面的园子啊。都规整的好好的,收拾的齐齐整整的,都盼着皇上住进去呢。 四爷没犹豫,直接就应了。上岸后第一件事,解除戒严,恢复正常秩序。 至于去哪里住,听林雨桐的。 林雨桐拿着一个个送来的册子,点了两家,这两家都是盐商。李卫在盐政上的时候,曾上书提过这两家。相对其他人家而言,算是遵纪守法的了。又是第一个敢响应李卫,去海岛上开辟盐场的人家。作为奖励,她点了这么两家。 一家是他跟四爷带着太后和皇子们住,一处安顿宗亲。至于随行的官员,有间屋子就不错了。当然了,巴结的人肯定是大有人在,一人住一园子都行。但与他们而言,还是得离四爷近便啊。能在四爷办公的边上,有间歇一歇的屋子,就真的算是顶好的了。 林雨桐只管挑地方,但至于怎么安排,那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了。 从船上下来,直接就上了龙辇。一路上,并没有像是电视里演的那样,挥着手迎接两边百姓的欢呼。除了在码头,官府特意选出来一些当地的名流士绅做了个样子之外,也没有普通的百姓。 这跟后世那些迎接领导其实也没差了多少。去的人都是事先定好的,其他人就算是要看,那也是隔着好几条路,光听听现场直播罢了。有那眼睛好的,看见的也不过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马车。能拿出去吹嘘的,也不过是说说皇家的气派,仅此而已。 林雨桐都替四爷遗憾,“还不如我上次出门呢。”轻装简行隐匿行踪,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四爷笑:“明儿咱们就那么出去?” 真的呀? 事实上四爷果然没说笑,他说要自己出去,就真一身青衫长袍,打算微服出门了。 这园子住进来还没怎么看,其实看不看都是那样的景致。能上了给四爷准备的帖子的名单,那这院子自然是有许多独到之处。叫人陪着太后在园子里瞧,他就真带着林雨桐,从后门出去了。 园子的安全归弘旺负责,四爷说要出去,弘旺就给安排的妥妥当当,谁都没有惊动。 取消了大面积的戒严,扬州市面上果然就恢复了繁华。 在茶馆里坐一坐,听一听百姓都怎么说。这两天最为火爆的就是那些带着说书的茶楼了。有那会演绎的说书先生,愣是把谁也没看见的事,说的跟真的似得。这个说四爷身高八尺,魁梧俊秀,那个说四爷身高九尺长髯飘飘。反正是听来听去,怎么听着说的都不像是现实中的人,而是供奉在庙里的神。 两人听了两家,就从里面退出来,在街上随便走一走看一看。 如果说在京城见到洋人不算是稀奇的话,那么在扬州城看见洋人更不能算是稀奇。穿着各式洋装,或是金发碧眼,或是肤色不一,说着蹩脚的汉话,在每条街上,总能遇上个一两个。当地人也不以为奇了,很少有人盯着人家看。 看着那些小商小贩脸上洋溢着自信,跟洋人做起生意来也是有来有往,半点都不含糊。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复杂。想起那个曾经一度贫弱的国家,百姓见了洋人,要么是惧怕的,要么是逢迎的,在路上走着,见了洋人那得是先让道的。 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如此……真好! 林雨桐紧紧抓了四爷的手,这些年的努力总算不是白忙了一场。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收起眼底的湿润,一扭脸叫苏培盛在一家小饭馆门口站着,就拉了林雨桐过去。 苏培盛陪着笑:“爷,别看这家的门脸不大,却也是老字号了。蟹粉狮子头做的,算是扬州一绝了。” 那就去尝尝。 不大的厅里摆着四五张桌子,人都坐的满满当当的。只角落里空着一张,想来是苏培盛订的位子。 两人过去落座,四爷给了苏培盛一个眼神,他才干在下首陪坐了。才还没上来,就又进来俩人,左右看看,见没位置了,就朝这一桌走来。 掌柜的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看来跟这俩客人熟悉的很,“是您二位掌柜啊,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就好你家这一口。想的慌了。”两人中黑胖的这位接过话茬,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在四爷对面的位子上落座。 苏培盛赶紧拦了,这都什么人啊?就敢往这里坐。 四爷还没来得及拦,那白面少须的就笑了,“看来三位是生客,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他指了指其他几张桌子,“几位瞧瞧,那都是拼桌的。不坐满一桌,不开别的桌。老扬州都知道。这是店里的老规矩了。” 掌柜的赶紧点头,“是!打从我祖爷爷起,就有这规矩了。” 四爷朝苏培盛摆手,对那俩客人笑道:“坐吧。原是我们不懂,还往见谅。” 都是在生意场中混的人,谁还没点眼力见,一见这三位的穿着,就不敢大意。尤其是有女眷在,倒是显得他们多少有些失礼了。 赶紧拱手致歉,又是多有唐突的话。 林雨桐浑不在意,“坐吧,如此大家方便。” 两人落座了,冲掌柜的喊了一声:“老规矩!” 这就算是点菜了。 一张桌子上坐着,不说话挺尴尬的。做生意的少又不健谈的,跟谁三两句都能说到一块去。 茶上来了,两人主动给四爷倒了茶,正要给林雨桐倒,就被苏培盛抢过去了。 四爷怕两位尴尬,就主动搭话,“两位贵姓?” “免贵姓方……”黑胖的笑眯眯的一张脸,“是前头锦绣绸缎铺的掌柜。这位……”他指了指边上的人,“这是泰和当铺的二掌柜,姓王。” 四爷跟人家寒暄,道了一声幸会。只说姓金,带了家里的老管家出来。 话还没说话,王掌柜就说话了,“一听就是京城来的。走的旱路吧。” 四爷点头,“是啊!过来瞧瞧热闹。” 这方掌柜就笑:“老兄在天子脚下,什么没见过,巴巴的赶到了咱们扬州,可是有好买卖要做?” 这个问法倒是不稀奇,很多京城的商家,将囤积的好货,趁着这个时候带到扬州,定是能卖个好价钱的。扬州地面上不知道多少人到处踅摸好物件呢,这回来了这么多贵人,都得意思意思不是。不求给什么特殊照顾,就是个人情往来。你说人家都送了,咱们不送这合适吗?你说送了这个,那个不送你合适吗?好些官员,家里的女眷这些天是哪里也不敢去,天天起来就大妆,等着太后或是皇后召见呢。你说这去了不能空手吧,礼得奉上,还得给皇子皇女吧。就更不要说跟来的那些京城大员了,意思都要到的吧。 但这些人是那么好巴结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人家的喜好是什么啊?送礼就得往人家心坎上送吧。 于是有那精明的商家,就根据这些出行名单,搜寻了对应了好东西,跟着圣驾,走旱路一路追到了扬州。货一到地面上,根本就不愁销路。价钱只管往上要,人家都不带二价的。 因此,这位方掌柜才有这么一问,还觉得非常理所当然。 四爷跟着点头,“还算侥幸,卖了个好价。” 两位又是一顿恭维,这姓王的掌柜还说:“以后有了好东西,只管运过来,咱们互惠互利嘛。” 很有拉个生意伙伴的意思。 方掌柜在一边敲边鼓,还不忘回头催促:“菜快着点……” 话音才落,店里的掌柜就亲自带着伙计来,伙计手里端着几样小菜一壶酒,“几位先吃着喝着,菜马上就得……” 王掌柜回头,“怎么今儿的菜有点慢啊。” 这边一说,另两桌也有何人跟着起哄,“可不是?怎么了这是?” 掌柜的是连连作揖,“对不住诸位,店里的伙计不醒事,采买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子……” 就有人接话:“也是!这圣驾来了什么都好,生意好做了是真的。但有时候啊,这出门是真不方便。就说我那货吧,在码头愣是压了三天……” 另一个就笑:“得了吧。要说起来,这会子可比圣祖爷那时候好多了。那时候你是一两个月都甭想干背的,耽搁了那也是荣幸。现在这好多了。压了三天,你那货没损耗吧。人家还免了你三月的税收你怎么不说,这做人也要懂得知足是不。” 这话一出,就有人跟着响应,“别说你那布匹不损耗,就是我这损耗品,那边官府给了补偿的。算下来,不算是吃亏了。这就不错了!还要怎么的。” 哄哄闹闹的,把店里的掌柜可吓的够呛,“诸位!诸位!咱们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这圣上的事情,岂是咱们能说的?祸从口出,都吃菜喝酒……”说着,又连连拱手,一副拜托的架势。 正说着呢,一个乞儿模样的孩童从外面进来,手一扬,纸片乱飞。 那小伙计的脸都白了,看着客人都争抢着看那是什么东西,连连摆手,“掌柜的,这可不赖我。” 那掌柜的哪里还有工夫管他,只差点对店里的客人给跪下,“各位高抬贵手,这东西不能看,还是给在下,叫在下一把火烧了了事。” 林雨桐看了一眼被苏培盛抢来然后放到四爷面前的那张纸,上面书写着什么扬州十日,百姓荼毒,鞑子当亡,还我汉室的话。印鉴是一朵莲花。 这边林雨桐还没来得及跟四爷交流呢,那边人群中就发出一阵哄笑声。 有人就道:“这白莲圣母该不是要找掌柜的去做上门女婿,怎么这东西偏偏找你。”他那个位置上可以看见,对面的铺子就没人去发这个嘛。 有那知情的就道:“那你是有所不知,掌柜家的祖上,只怕是死伤不在少数吧。” 掌柜的脸更白了,拱手道:“各位可要给在下作证啊。在下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可是半点别的心思都没有。至于说祖上的事,哎呦喂!过去多少年了都!是!祖上当时死的就剩下我祖父这一条根了……可那怎么说的?哪朝哪代王朝更迭的时候不死人啊。是!死的惨!惨的很!可之后呢?为了这个都去送死去?!人家那戏文上都说了,大义得在私情之上,是不是?什么是大义?就是这天下不乱,都太太平平的,这就是大义。什么是私情?就是这伙子写这些狗屁文章,企图闹事的,打着寻仇的幌子,还不是想出头当一回人上人?再说一句自私的话,祖宗要紧,很要紧!但是更要紧的却是儿孙。谁为了百十年前的祖宗去拿儿孙的生死开玩笑,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这话一出,王掌柜就先跟着点头,“说的都是实在话。放着如今的太平日子不过,去为古人担忧,可不是疯了?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吃过乱世的亏,可不得记着这个教训。” 大堂里坐着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说起了这些事。声音不高,但主流意思却都是,瞎折腾啥,好好过日子是正经。 林雨桐手心都出汗了,这会子才放松下来。不是人健忘,而是这些人选择的时机不恰当。此时的大清,国力强盛,百姓安康,算得上是难得清平盛世。愿意跟着闹的,都是过的不顺心的,或是自己的野心没得到满足的。而更多的普通百姓,都只想着,这日子怎么过的事。儿子该上学了,女儿该学针线了。与其冒险胡闹,还不如想想儿子的束脩还差多少,女儿要出嫁还差多少台嫁妆的事呢。 这就跟有时候人家找零钱,那一块两块上面印着什么‘法|轮|功’的标记,然后再写几句可以称的上是反社会反政|府的煽动性言论一样,看见了谁去当真,骂一声蛇精病吃饱了撑的,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去了。连过个脑子都不用。 他这边想着,那边就有人将这些纸张收起来都递给掌柜的了,还劝说,“也别烧了,直接给官府得了。” 那边就有人反对,“要是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先拿人呢?” 这人就笑:“那这里坐着这么多人,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又背后告状的小人。还是送去官府好,至少咱们坦荡……” 林雨桐就见四爷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悄悄的起身,去了后厨方向。怕是从后门出去办事去了。 结果这边苏培盛还没回来呢,远远就听见敲锣的声音,外面闹哄哄的,小伙计出去看,回来就满脸的笑:“是官府……贴告示呢。说是叫大家安心,这是宵小闹腾,与别个无关……” 掌柜的要不是扶着柜台几乎就软倒在地了,这会子好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今儿诸位的饭菜,都算在下的……” 高兴的无以复加的样子。 四爷低声对林雨桐道:“李卫还算是不错。” 应对迅速,快速安定了人心,是不错。 不过这白莲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端端的闹出这么一出。 愚蠢! “愚蠢吗?”一处茶楼的雅间里,一个抱着琵琶半遮面的女人,手里边弹着十面埋伏,嘴里边呢喃似得问了一句。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看着这女人眼里多了几分痴迷,“自然不愚蠢。云姑的手段,又岂是一般人能看明白的。” 这女人半张脸遮在面纱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叫人如同荡漾在三月的水波之上,心都跟着晃悠起来。此时听到夸奖,她笑的两眼弯弯,桃花眼微微上挑,说不出的风情妩媚,“那接下来,还得辛苦你!我的明先生!” 这位被称为明先生的男人哈哈就笑:“你现在就是我的白莲娘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不怕你主子知道了扒了你的皮?”琵琶声一声紧似一声,遮住了云姑声音里的凌厉。 明先生站起身来,站在女人的身后,双手不老实的环在女人的腰上,“在主子跟前,那是见不得光。不在主子跟前还是见不得光。我想要的,主子给不了。而你能给!”说着话,手又不老实的在女人的身上到处游走。 云姑微微一挣扎,这个精虫上脑的蠢货! 谁也不知道这位明先生叫什么,反正就这么明先生明先生的叫着。这几年,他就一直在白莲教,帮着处理一些事物。但他真实的身份,却不是白莲教的教众,而是十二爷在白莲教下的钉子。 这次几乎是陷在京城出不来,如果不是此人帮忙,那就真就出不来了。 这男人要的是什么呢? 女人吗? 不是! 一个曾经卑微的奴才,在主子面前只有跪下的份。如果有一天,给他一个机会,叫他知道权利的美妙,他还会甘心的做奴才吗? 男人,别管是什么样的男人,权利与美人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不过如此! 说白莲教的教主给他坐,他没动心。用他的话说,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 这话也没错,可他的主子十二爷,如今算是落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了。跟着这样的人就有前途吗? 与其回去做奴才,倒不如逍遥于江湖。 “你那十二爷如今,就是半个圈禁的人。就算你不回去,他又能拿你如何?”她这么反问了一句。 这男人果然沉默了。没错,不回去,主子真不能拿他如何。可要是回去了,结果也不过是在那座府里沉寂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可人有几个十年?几个二十年呢? 云姑轻笑着,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绝对不会背叛的人,不肯背叛,只不过是给的诱饵还不够诱人罢了。 她轻轻的又吐出了另一个杀手锏,“……咱们跟漕帮,关系可是亲密的很。有他们相帮,哪怕不能成事,也足以过的逍遥自在……另外……你还不知道吧,漕帮有船,可以出海,海上也有咱们的分舵,哪里有四季如春的岛屿,即便是小的,也有咱们这一周一府之大,比之那番邦的皇帝,其实也没差什么。这样的日子你不要,真要回去给你的主子陪葬……” 放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形同活死人的死路,一条的尽头却可能是自由与权力。这两条路放在眼前,该选哪一条呢? 这几乎是不用选择的选择题。 将这个男人拉拢过来就是这么简单。这些看起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但是美人却是实实在在的。 聪明的女人只要能驾驭男人,那她就能拥有她想要的所有。 云姑以前对这样的话不屑一顾,如今倒是觉得这话还算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不,自己顺利的脱身了,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跟来了扬州城。 今儿这一出,就是她安排的。别人或许觉得这样做愚蠢,可是她自己知道,除了这个法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将白莲教教众给召集起来。 愚蠢大胆直接的办法,就是叫还没有暴露的白莲教教众知道,白莲娘娘还在。 白莲教分舵极多,如今抓起来的都是在教中算个人物的那一类人。当然了,朝廷也不敢大肆抓捕。这根本就没法大肆抓捕。要真是这样,扬州不说十室九空吧,但也得有一半杯牵连。 最下层的都不能称之为教众,其实称作信众更合适。 宣扬教义给她们,却又从来不指派她们做什么。她们对白莲娘娘的供奉,就跟供奉观音菩萨差不多。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些中下层的教众混杂在里面,如今只怕跟没王的蜂一样,到处乱窜呢。她对江南这一代的分舵,其实并不算多熟悉。更别提联络了,那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不用这个笨办法又能怎么办呢。 今日就是告诉那些教众,别担心,白莲娘娘还在。 那四散的传单上,自然是留有暗记的。只要是小头目,都能看的明白。 这才是此次的行动的目的。至于说什么声东击西之类的,那全是糊弄人的。当力量悬殊的时候,怎么折腾都是白瞎。东西南北给你围严实了,声哪边都是笑话。 琵琶声遮住了低语声,也遮住了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呻|吟声。 一曲毕了,男人才整理衣衫,扭脸问了一句,“不是说跟漕帮又联系吗?如今不用,更待何时?” 云姑将琵琶放在一边,任由云鬓散乱,娇媚的一笑,“您怎么知道没联系呢?放心啊!快来了。” 明先生回头看了这女人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到了这份上,真有人肯听白莲教的指使? 图什么啊? 云姑过去,坐在男人的腿上,手在他的胸口一戳一戳的,“你图什么他们自然也就图什么?” 对漕帮也用美人计? 明先生挑眉,这些女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计不在多,有用就行。”云姑起身,面色难得的严肃起来,整理了凌乱的头发,语调中带着几分清冷的寒意,“从古至今,多少人都在用美人计?范蠡用了美人西施,王允送了美人貂蝉。结果呢?” 明先生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哈哈大笑声,“谁在小看女人?谁敢小看女人?” 话音才落,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魁梧的大汉走了进来,一身短葛,带着几分粗野之气,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走了进来。 明先生面色一变,“敢问这位是……” “何必明知故问。”这人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在下就是你们要等的人。”说着话,眼睛就朝云姑看去,眼神带着几分肆无忌惮,“妹子这是跟我见外啊,见了我这等的遮遮掩掩做什么?” 云姑面色不变,“敢问怎么称呼?” “什么称呼不是称呼的。”他将胸脯拍的啪啪响,“我叫陈大,要是商量,叫我一声陈大哥就是。” “陈大哥。”云姑盈盈拜下,“没想到陈大哥来的这么快!”就是不知道刚才她跟明先生说的话,对方听到了多少。看他在这茶楼里肆无忌惮的样子,只怕自己是无意中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了吧。 她这么猜测着,坐在那里的陈大却嘿嘿一笑,“妹子莫慌,咱们漕帮怎么说在江南这地面上也算是有几分脸面。听说你在这里,咱们就把这么包下了。尽管放心说话,不用担心。至于你说的美人计嘛……哈哈哈……”他又是一阵大笑,“咱们都是粗人,在江里飘着也不过是为了讨一口饭吃。都是苦出身的,能讨个老婆过日子那当然是最好了,要是没有,那兄弟们是甘心受这美人计的。那话怎么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说着,又瞥了一眼云姑松着的领口,‘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这幅哈喇子都差点流下来的样子,叫明先生瞧着格外不顺眼。这也太粗鄙了。 云姑却笑的花枝乱颤,“陈大哥真是男人本色。” 得了美人的夸奖陈大笑的更肆意,云姑朝门外看了一眼才问道:“不知道之前留下暗号的我教兄弟,可跟来了。” “来了来了!”陈大应了一声,就朝门外喊了一声,“三子,进来。” 云姑就朝门外看去,就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迈步走了进来,对着云姑,以教中礼仪见了礼,就又退后,站在陈大的身后。 陈大脸上带出几分满意来。云姑眼睛一闪,这觉得这个叫三子的少年聪明。他要真是教里的兄弟,那么无疑投奔漕帮算是个明智的决定。而这个漕帮的人选,他又选的极好。这个陈大,粗鄙、鲁莽又带有几分自大。说服这样的人,确实是比较省力。甚至不用动心思,只示弱几分,他就恨不能扑到前面去,以显摆他的能耐。 而这个时候见了自己,三子却也处处以陈大为尊,对陈大来说,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又在女人面前撑起了面子,确实是最恰当的做法。 可是教里有这么一个出众的后起之秀吗? 她从来没有听谁说起过。 不是她多疑,而是这么些年下来,只有她至今仍没有陷进牢里去,唯一做到的就是谨慎。 因此,她脸上带着笑,嘴里却开始盘问这三子了,“敢问烧的是几炷香?” 这是暗语!只有白莲教中获得认可的头目才能明白的暗语。 三子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然后就摇摇头,“好叫姑姑知道,弟子还不算是白莲教的授业弟子……”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姑打量这个还带着几分羞涩的少年,眼里就带着几分疑惑,“这我倒是不解了。” 982.重返大清(87)万字更 重返大清(87) 少年不慌不忙,甚至还带着几分羞赧,“弟子的先义父,想来姑姑该知道的。” “谁?”云姑皱起眉头,心里却想起一个人来。曾经听人说过,他有一义子,爱若掌珠,只是身体不好,被安置在琼州了,说是那里的气候最是适合那孩子养病。很是动用了一番关系。教里的人知道的都猜测说,那孩子说不得是他的私生子呢。 如今再看这孩子,怎么都无法将这斯文俊秀的脸跟那张阴沉的脸联系起来。 心里正在极力否认,但少年独有的嗓音还是清晰的传到耳中了,“义父名讳上谢下迁,曾听义父提起过姑姑,想来该是认识的。” 果然是他。 要是他的话,那这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算是白莲教的活档案,教里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你义父不是?”据传谢迁已经死了。这会子这孩子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报仇? 三子默然了一瞬才道:“义父还没死。是漕帮的兄弟发现那所谓的死尸有诈……” 云姑心里恍然,可再看向这孩子的时候,眼神就不如刚才亲热了。到底是个孩子,还单纯的很。要是他义父死了,那这没什么问题。可要是谢迁人不死,那这问题就大了。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出去,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教里的兄弟姐妹,这么多被抓了。这里面是不是有谢迁的功劳在。 说不好的。 但如今追究这些没什么意义,不过是能通过这个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没什么问题,他就是谢迁的义子,跟白莲教有解不开的渊源。 要是他真隐瞒了这一节,说不得她还真得怀疑这少年的身份了。 “这个时候肯为你义父出头,他也算是没白疼你。”说着,又装似无意的说起了别的话,说是小时候跟麻姑一起玩,扭了脚多亏了谢迁。 三子一副实诚的样子,说义父说过好似麻姑姑额头上的伤疤是她跟姑姑玩的时候撞破的,至于扭没扭脚,倒是不记得义父说过。许是忘了或是没提过也有可能。 云姑一笑,再不怀疑,这才说起了正事,“你带出来的还剩下多少人?” “八十七人。”三子看了坐着没动的陈大一眼,“名单在陈大哥手里。” 云姑知道这所谓的名单可不单指名单,还有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在上面记录着呢。没这东西,就不好用人。但能从陈大手里往出要吗? 她含笑:“在谁手里都是一样的。” 陈大哈哈就笑,觉得这女人识趣的很,“不是不肯给妹子,实在是咱们之间,有些误会……” 云姑明白,主要是漕帮不怎么信任白莲教。之前搭着十二爷的手,用图纸从漕帮手里糊弄出好大一笔银子来,最后事情还不是那么不了了之了。据说漕帮为此搭进去好几个人。有这个误会在,两家本来就缺少信任基础,这次想要叫人家出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收留这些人,等的就是自己上门好讨要好处吧。 但到了这份上,不合作都不行。 云姑坐过去,“陈大哥可见过洋人的船?” “这个自然。”陈大摆摆手,“跟咱们的船那是没法比的。”一脸嫌弃的样子。 云姑一噎,什么咱们的船,那是朝廷的船。你们漕帮有吗? 心里这么想,脸上去却不动声色,而是低声道:“我说的不是商船,而是那些被拦在广州海关以外的那些洋人的船队……” 什么意思? 陈大一时之间没明白云姑的话。 云姑这才笑道:“你想啊,这洋人千里迢迢的,漂洋过海的过来,那船会是普通的货船?” 这个啊! 陈大摆摆手,“这个我知道。他们的船上配备着火炮呢。可跟咱们的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这个二杆子货!你到底是哪头的?!这么一副自得的口气,你是反清复明的吗? 云姑几乎是压住脾气,好声好气的道:“对!就是这样的船。他们把货运来,想跟咱们做生意,只能把货物卸下来,但是他们的船,尤其是带着火炮的船,是不允许靠岸的。在海上就得被货物倒腾到规定的船上,而他们的船只能离开,或是飘在海上。要是想靠近可行,就得拆卸他们的火炮,由朝廷的水师检查,合格了,才能够进入近海,然后登陆。这个规矩陈大哥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这个当然。 陈大还是那么一副语气,“……这鞑子朝廷,别的事还罢了,只这事办的漂亮!带着武器嘛!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把人给放进来呢。这就挺好,我陈大第一个赞同。” 你赞同不赞同的有屁用!谁知道你陈大是哪根葱。 这会子跟他说话说的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哪头的。 她决定不跟他啰嗦,直言问道:“若是我手里有这洋人的火炮给漕帮装备船只,不知陈大哥以为如何?” 嘶! 陈大正斜着眼看明先生,学着人家开始捋胡子,猛地一听这话,不由的手上一紧,几根胡须就这么给拽下来了。 火炮啊! 这玩意,“你们真有?”陈大瞪着眼睛问道。 云姑眼睑垂下,应了一声,“那是自然。” “怎么来的?”陈大带着几分疑惑的看过去,“该不会是跟洋人做了什么交易吧?” 云姑一笑:“您怎么会这么想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连满人鞑子我们白莲教都容不下,又怎么会跟洋人有牵扯。再说了,洋人远在那大洋彼岸,中间隔的路程何止是千里迢迢?他们跟鞑子可不一样。大好的大明江山,鞑子的铁蹄说进来就进来了。可洋人呢?坐船吗?又有多少船给他们运送千军万马?咱们这大片的疆域,这么多的人口,怕他们什么。他们不过是些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只要给的起价钱,有什么不敢卖的?要知道,能远渡重洋来赚钱的,哪个不是爱钱成痴的人呢。说到底,不过是银子而已。” 这话倒也算是有几分道理。 陈大看向云姑,“你有多少那玩意,又打算叫漕帮做什么。” “能装备十条船的。”云姑给了个不错的价码,“至于叫漕帮做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大却不接这茬,“咱们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把话说在头里的好。给这么高的价钱,不可能没有条件。你还是直说的好。” “漕帮要是能坏几条船在鞑子皇帝巡幸的路上,稍微拦上一拦……”云姑抬眸一笑,“想来这也不是难事。” 要真是只这样,还真算不得是大事。 只不过得有那么几十个弟兄估计得受一番苦楚,去大牢里走一遭了。 这女人这么兴师动众的,可不只拦住船只这么简单。关键是拦住之后,她要做什么。真要是干下天大的事来,他就成了漕帮的罪人了。 许是知道陈大犹豫什么,云姑呵呵一笑,“其实,陈大哥要真舍不得自己的兄弟,也行!”说着,她看向三子,“我们白莲教那几十号人,尽够了。” 如此一来,漕帮搭进去的也不过是十几条渔船而已。 这对漕帮来说,实在算不得损失。帮里的兄弟,有几个是不会造船的。只要船的话,别说是十几条,就是每人一条,弄个百八十条船,这个代价也是付得起的。 真要出事了,一推六二五就是了。反正漕帮有自己的造船厂,做买卖嘛,谁还问人家要船干什么的额。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么想着,他答应的很利索,“那我就把三子兄弟留下了。有什么要配合的,只管找三子就是。”说着,就站起身来,好似才想起来似得,问了一声,“那装备十条船的火炮?” “先给一半。”云姑说着,就站起来,“会有专人跟您联系的。想来这浩浩大江,总有个清净的地方改造这些船吧。”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陈大很满意,几乎是面带笑容的离开了。 三子看看云姑,又看看明先生,慢慢的低了头,很恭敬的道:“全凭姑姑吩咐。” 乖! 云姑叫了三子到跟前,低声耳语了一番。三子脸上没露出多余的表情,只点点头,地明先生拱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明先生看着云姑似笑非笑:“你这女人着实厉害,骗了我又来骗人家,全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好玩吗?”他伸手捏住这女人的下巴,“小心玩火自焚。” 云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别这么说,你出现的太突兀了。这个时候就想对白莲教众发号施令,还早了一些。” 明先生却不提这个话茬,而是反问道:“你那火炮到底是哪里来的?少拿糊弄那陈大的话来糊弄我。我知道你手里压根就没多少银子。好容易有了那么一点还被四阿哥给诓骗去了。你拿什么买洋人手里的火炮?” 云姑就知道他会问的,到了这份上她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只道:“自然是我能给他们想要的。” “他们想要什么?”明先生眯着眼,“你承诺了别人什么?” 云姑冷笑一声,“怎么?你也跟那陈大似得,觉得满人跟那洋人不一样?可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都不是我的族人!兵法上怎么说的,远交近攻。洋人离得远,是尽可以放心合作的对象。”她伸手拍了拍明先生,“不管你赞同不赞同我的看法,这条船既然上了,就别想轻易下去。” 明先生看着这女人离开的背影,眸子暗了暗,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心里的懊悔几乎是铺天盖地的弥漫而来。 该怎么办? 这条船真的就下不去了吗? 他的眼睛慢慢的睁开,却也未必。 弘历看着吴书来递过来的纸条愣神,“什么意思?”这个当口,十二叔凑的什么热闹。当初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两人分道扬镳,相互之间再不牵扯。可如今却用以前的联络方式给自己送信,这是打算干什么? 他皱眉,但到底是接了过来,将纸条慢慢展开,然后引燃,彻底给烧成了灰烬。 吴书来有些担忧:“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知道。那个自称是十二叔奴才的人,只说是有要事要谈。 至于什么要紧的事,这种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自己手里的信上,自然是不会多提的。 弘历躺下,今儿去见皇阿玛,并没有获准觐见。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说皇阿玛发觉了吧,可要真是发觉了,为什么自己还能这么好好的。可要说没发觉吧,又不尽然,最近总觉得哪里不对。 “您别多想。”吴书来给他家主子把被子盖好,这才低声道:“今儿三阿哥和五阿哥都没见到万岁爷的面。连苏公公也没出来。” 大家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因此别多想,人都是被吓出毛病的。 弘历含混的应了一声,“明儿叫早一些……” 吴书来没问缘由,低声应了。 在陌生的地方四爷睡的并不好,早早的就起了。今儿是不能出去的,总要把江南的官员该见的都见一见的。这京城见,跟在江南见,这意义到底是不一样。 苏培盛说四阿哥求见的时候,四爷正在梳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嘴里的漱口是吐了就道:“叫他跟弘时弘昼一起,再带上弘晟吧,一起去扬州的书院转转。” 派皇子去书院拜访先生,会一会南地的读书人,这也是应有之义。一起拿先帝南巡,也常叫前太子这么做。当时是文人投书给太子,如今没有太子,却将年长的皇子都派出去了,看不出什么亲疏之别来。 弘历没多想,心也跟着踏实下来,亲自去了弘时那边,又打发人去叫了弘昼,派了嬷嬷去叫弘晟,哥四个凑齐了,才一身简朴的便装,‘低调’的出行了。 说是低调,哪里能真低调。人还没出别院,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得飞了出去。 到达书院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衣冠齐整的读书人。说是江南文风鼎盛,再是没错的。所以能在江南,取得秀才的功名,那功底也是极为扎实的。有那倚老卖老的,恨不能真当起皇子的老师,见了面就是一通之乎者也,好似能考住皇子,就能耐了一般。 弘时年纪最长,自然以他为首,万事听他安排。弘历倒是有心跟这些人你来我往的切磋一番学问,比方说吟诗作赋啥的。结果弘昼一把把要说话的弘历给按住了,心想,作诗这事,你还是拉倒吧。咱自己在家知道自己是啥水平就行,可别把人给丢到外面来了。真心丢不起那人。弘时瞥了一眼那哥俩,笑的特别谦虚,对那些夫子都执的是弟子礼,“皇阿玛叫我们兄弟来,是来做学生的……”关键是他们学的那些东西笼统的很,露怯倒是不会,但要说像是人家正经做学问似得研究,还是拉倒吧,一样的史书,给皇子的讲解给跟普通学生的讲解那侧重点都是不一样的。 弘历被弘昼按着,就听弘时在那里谦虚了。把这江南的文人吹的啊,他都不好意思听。 一些大儒,趁机对皇子阿哥抛售他们的理念,哥几个也都认真的听着。这个说仁好,那个说得克己复礼,理念不一样嘛。 得!这下可好了,这还没讲多少呢,他们自己个就差点打起来。 弘时就跟个和事佬似得,夸夸这个说的好,等会又赞那个有理。 弘历不由的看了弘时一眼,这个三哥啊,这两年跟皇阿玛处的多了,手段倒是越发的圆润起来了。瞧!将这些人挑的争执起来了。他倒是成了裁判了。原本这些人想把他们当学生的,这会子功夫,主次一下子就颠倒过来了。 他嘴角微微翘起,这手段,才是皇子们正该学的东西。 这么想着,就端起茶来。吴书来低声道:“爷,茶凉了,奴才去换一盏。” 这种事哪里用的找你亲自去。 他这一抬头,跟吴书来的眼神碰了一下,就明白了,他这是有事。 心里思量,到底是跟弘昼说了一声,“我处处散散……” 弘昼随意的摆手,“尽管去,那边正吵的热闹呢。没事。”好似有多幸灾乐祸。 弘历笑了笑,还叮嘱了一句,“别露脸上,我去去就来,看好弘晟。” 弘昼点头如捣蒜,应的特别爽快。 等弘历转身出去了,弘昼看了一眼边上伺候的小太监,给了个眼神,对方慢慢的也退了出去。弘晟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弘昼觉得有意思,身后摸了摸弘晟的脑袋:“好小子!有前途!” 弘历跟苏培盛出来,游廊里有不少学子就想要上前来请安。 苏培盛指了指桂花树下的石墩,“有位先生求见……” 这个人弘历并没有见过。 见了礼弘历落座,这个面色枯黄的中年男人,真跟要求教什么似得,一直躬身站着,别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到底是没有过来打搅的。 “四阿哥!”明先生低声道:“奴才有要事,只能出此下策见您一面。” 弘历打开扇子扇了扇,“你是十二叔府上的人,如何会在此地。可是十二叔变卦了。” “此事跟主子没有干系。”明先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段时间的过往,只得跳过这一茬,低声道:“那白莲教的云姑,从洋人那里弄来了火炮,给了漕帮……” 正准备问这人根底的弘历一听这话一下子给顿住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明先生没有回答,行了礼,转身就走。 众目睽睽之下,弘历没办法将人拦住,只能看着他闪入人群,迅速消失了踪影。 可他留下来的话,却在弘历的耳中给炸响了。 白莲教有火炮,别管这火炮是怎么来的,但这有火炮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她能将火炮给漕帮,那自然也能留为自己用。 要真是狼子野心,叫她有机可乘,这次跟来的宗室,岂不是要全部覆灭? 不!不行! 计划不是这样的! 弘历蹭一下站起来,抬脚就想走,想了想,脚步又顿住了。这事听起来是悬的很,但他敢保证,云姑并不敢如何,她的目的从来都是那些羁押在牢里的白莲教众人。 只要这些人在自己手里,那云姑就得听从调遣。 弘昼的人跟着明先生走了一半就给跟丢了,这事弘昼不会瞒着,悄悄给四爷说了,“皇阿玛……儿子见三哥给果木修剪枝条,瞧见哪里长的不周正,就从根芽儿上先就掰断了。哪里能等到,又哪里会等到那刚憋出来的新芽真的长成了才去动剪子的……” 林雨桐在里面听见了,明白弘昼的意思,他这是不间接的给弘历求情呢。哪怕现在就处置了呢,也比较他做下大孽的好。 她出去将弘昼打发了,回头跟四爷道:“弘昼大概觉得咱们有点像是钓鱼执法。” 是不是钓鱼执法,四爷都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专程去了一趟梅花岭,祭奠史可法。另外给史可法赐了谥号——忠正。又下旨修建忠正祠,以彰显其品德。 扬州的行程到此就算是结束了。 没有出什么乱子,好似一切都很美好。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呢,看四爷是要继续南下,还是打道回府,准备回京了。结果四爷的决定还没下,八百里急报就到了。 征讨准噶尔的大军捷报传来,准噶尔全军覆没,朝廷大胜,特请旨班师回朝。 有了这样的大喜事,南巡是彻底南巡不成了。 四爷当天就下旨,第二天启程回京。 可当天夜里,一船一船的随行物品该装船的就要装船了。这些东西肯定得比主子先一步到京城的。 “可有异样?”云姑睁开熬的通红的眼睛,问来回话的三子。 三子摇摇头,“不见异样。那些装船的挑夫里面,有咱们自己的兄弟,就是行李,不见什么人。” 云姑这才合上眼睛,“那就好……继续盯着吧。” 三子点头应是,转身出去了。 心里却想着,这女人叫自己盯的到底是什么人?她觉得什么人会半夜离开? 弘时是半夜离开的。苏培盛说皇阿玛召见,然后他就去了。门口停着轿子,他就上了轿子。结果在轿子上晃晃悠悠的,等到了地方,却已经在船上了。这个船外面看起来跟货船没什么不同,里面的陈设却极好。跟之前的船完全没有差别。 更叫他惊讶的是,不光是自己在船上,太后带着弘晗四个,还有弘晟,都在船上。 船头上,站着的这人他认识,是李卫。堂堂的一品大员封疆大吏,如今却配着刀,跪在甲板上。 “李大人,您这是?”他疾步过去,扶起李卫,“您这是做什么?” 李卫朝内舱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三阿哥,您来了,奴才就有主心骨了。太后动怒,您看……” 弘时马上明白了,“您稍等。” 进去后太后一脸寒霜,手都在颤抖,正在跟平嬷嬷念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老四他这是……”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值当他这么冒险的……” 平嬷嬷一个劲的给太后抚背,“就听万岁爷的吧。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这不光是为了您,您看看,还有七阿哥他们呢。” 太后太后看了看一边榻上睡着的四个小的,再看了一眼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董小宛和张起麟,最后的视线又落在一边默默的陪坐的弘晟身上,才长长的叹了一声。 弘时进去,跪在太后的膝下,叫了一声‘皇祖母’,这才道:“李卫李大人就在甲板上,咱们这就走吧。咱们走了,皇阿玛才没有了后顾之忧。” 看这船上的陈设,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 太后气道:“不太平,又何必出来?” 弘时就笑:“您老人家最圣明不过。正是因为不太平,皇阿玛才会走哪都带着咱们。怕的不就是有个万一,他照看不到吗?” 太后是从先帝那时候走过来的,什么风浪没见过。弘时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早些年,宫里也不太平,先帝早年,光是太监作乱,就发生过好几起。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真要是趁着宫里只留下孤儿寡母的,闹出什么来,还真不如跟着老四出来。至少就在他伸手就能够的到的地方。 她拍了拍弘时的手,“你去吧!告诉李卫,这就走吧。” 弘时出去,对李卫点点头。片刻功夫,船就动了。弘时以为是要北上,却不想,船顺着水道走了不远,转眼就拐进了另一条岔道里。几乎跟这条船擦身而过的,是另一条一模一样的船,扬起风帆,直接往北而去了。 弘时眯了眯眼睛,好似有些明白了。但还是赶紧问了一声,“这是要去哪儿?” 李卫嘿嘿一笑,“高邮湖!那里风景好,三阿哥跟奴才去赏两天景儿,奴才再护送您回京城,如何?” 不往北也不往南,而是直接往内陆的方向走。 弘时点了点李卫,怪不得皇阿玛敢把太后和他们这哥几个托付给此人,他还真是有些邪门道。 第二天一早,扬州城又一次被戒严了。清道的清道,避让的都得回避。 爱看热闹的登高望远,猴在树上瞧的起劲。 这个喊,看见没,那个就是皇上坐的矫辇。那个说,看见没,那个杏黄的该是皇后的吧。边上的就补充道,你看看,该是还有太后的。又拿爬的更高的,眼神更锐利的喊着,皇后跟着皇上坐呢。 不说远处的,就只戒严的街面上,都不知道藏着多少眼睛多少耳朵呢。你说你要从这里过,不叫旁人走可以,但你不能叫家家户户都搬走吧。住人的不能开门,紧闭着大门,但不妨碍从门缝里往外瞧或是干脆在墙上掏个小眼出来。有那做生意的,这不也得关门嘛。有客人也得关啊,都在里面等着吧。等过去了你们就再出来。因此,隐在后面的眼睛真不少。 云姑选的客栈就在这条大街上。客房的位置不好,在二楼,还临街。这要是酒馆茶馆,这位置是顶好的,能瞧热闹。但是对于客栈来说,这位置就意味着吵闹,休息不好。 以前这样的房子都要不上价钱,但这次因着想看热闹的人多,临街的房子能要出天价。 她早早的预定好了房间,昨晚就在这里歇着的。虽然睡的不好,听了一晚上车声人马声,但也基本可以确保,没有人提早走了。 这就说明消息并没有提前走漏。 不管是十二爷那边还是四阿哥这边,看来还是守信的。 她的心轻松起来,看着所谓的皇家排场,不由的冷笑几声。再等等,再等等,总有你们排场不起来的时候。 知道有人在算计的林雨桐,上了船就拉着四爷歇着去了。大白天的出不了事,要出事都是晚上。如今正好养精蓄锐! 弘历上了船,只见弘昼在船上,“怎么不见三哥?” 弘昼打着哈欠,“都补觉去了。昨晚收拾东西,车马喧腾的,都没歇好。四哥睡好了?” 弘历揉了揉眼睛,当然没有。不知是兴奋还是惧怕的,反正就是睡不着。 看着弘昼也回了舱房,弘历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看着浩浩汤汤的江水,心潮起伏! 吴书来将午饭换上了晚饭,弘历站在那里依旧没有动。 “主子……”吴书来低声道:“吃点吧。” 弘历摇摇头,“你再去看看,看皇阿玛起来没有。” 吴书来诧异的看向自家主子,“爷,您变心思了?” 弘历闭上熬的青黑的眼睛,“去吧!” 这边吴书来还没动呢,船速就慢了下来。弘历面色骤然一变,急忙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约定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时间。 不等吴书来回话,弘历就疯了一样朝住舱室而去。 四爷跟林雨桐正在用饭,刚睡起来,饭菜也刚上桌。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好似几个大力太监正在阻拦弘历。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就自己动手给林雨桐盛汤,“赶紧吃饭。” “真不叫进来?”林雨桐接过汤碗,意有所指。 “叫吧!”四爷这一声一落,只听外面瞬间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刀刃碰撞的声响。 持续了有一刻钟,林雨桐的这顿晚饭都吃完了,弘旺的声音才传进来,“皇阿玛,结束了。” 林雨桐给四爷递了帕子,心说,这哪里是结束了,这分明就是刚开始嘛。 船舱的门打开,死尸一地,压着跪在地上的有一排。 一个个的黑衣黑裤,身上还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弘历面色苍白的看着四爷,他的喉咙被云姑用匕首抵着,只能低低的叫了一声:“皇阿玛——” 原来您早有准备了。 四爷没看弘历的方向,只看向那些被活捉的黑衣人,问弘旺,“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不是什么白莲教。”弘旺直接给了答案,“都是雇佣来的水鬼。” 所谓的水鬼,就是那些江洋大盗。行踪诡秘,以打劫来往的行商为业。 “这些人也是蠢,早前一个月,接了一单买卖,只说是寻仇的,他们压根就没问人家底细,要寻仇的到底是什么人,就给接下了。接下了也就罢了,人家给了钱,叫他们在犄角旮旯里养着,他们也就真在那里蹲了一个月……” 那被押着的黑衣人动了动,俯身就磕头,“……小的们真不知道干的是什么营生,只是这桩买卖的主顾十分大方,那里好吃好喝还有漂亮女人,这对小的们这样的人来说,那就是梦寐以求的日子,有什么不答应的。实在不知道她叫我们杀的是什么人……” “没错!”云姑抬起下巴,刀子抵在弘历的脖子上微微用劲,“放了白莲教的人,你的儿子原模原样的还你。要不然……”她轻笑一声,“几艘装着火炮的船可都在附近,这个距离,绝对能将这艘龙船炸的片甲不留。跟这么些贵人同归于尽,我不亏!” 四爷没搭理这女人,只看向面色苍白的弘历,“可看清楚了?” 弘历点点头,“是!皇阿玛!儿子看清楚了。” “可知道错了?”四爷又问了一声。 弘历闭了闭眼睛,“皇阿玛,不管您信不信,儿子都没想要弑君杀父……” “朕知道!”四爷回了一句,“朕都知道。所以,你一直请见,朕一直不见。朕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能叫你真的明白。你说你看清楚了,可是朕却觉得,你依旧是什么也没看明白。不急,你慢慢看着。” 完全是一副教育儿子的样子。 云姑眯着眼笑:“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你的儿子真可谓是刀架在脖子上了,你却能如此的视若无睹……”她啧啧出声,又看向林雨桐,“皇后娘娘,可别忘了,您的儿子女儿可都在船上呢。” “这个不用你提醒。”林雨桐回了一句,见苏培盛叫人搬来了椅子,就直接坐下了。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这又是晚上了,最后一点太阳的余光下去,寒气就跟着上来了。她抖了抖肩膀,四爷就叫苏培盛取了披风来,两人都穿戴齐整重新落座了,才看向他们。 四爷的注意力只在弘历身上,这会子见弘历在发抖,他就问了一声,“害怕了?” “不怕!”弘历的声音平稳,确实听不出来害怕,“儿子觉得冷。” 从内而外的,只觉得寒意阵阵。 不怕就好! 四爷笑了笑,指了指远处,“弘历,看那边……” 弘历不顾刀子划破皮肤的疼痛,顺着他皇阿玛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摇摇头,“天黑了,儿子这会子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没关系。”四爷特别好脾气,“阿玛可以慢慢跟你说……” 云姑手里的刀又紧了一分,弘历发出闷哼声,想来是被划伤了。 “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云姑皱着眉头,“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我再不发信号,到时候十多门火炮齐轰……” 林雨桐叫她说的烦躁,嗤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云姑被这一打岔,想接话的时候,清朗的男声又一次传了过来,他说:“弘历……刚才阿玛指的方向,是一片辽阔的海域。在那海上,有许多的强者,他们也有坚船利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清没有这一切,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弘历的手慢慢的攥紧,这些海外的见闻,九叔也曾说起过。皇阿玛甚至不止一次的跟九叔说过,下次叫他带几个读书人出去见见世面,回来要把这出去所见到的,听到的,都用笔记录下来。朝廷要整理成册子,给天下人都看看。叫大家也都知道,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 如今皇阿玛又一次说起了这个。 弘历沉吟了片刻,丝毫感觉不到脖子上的疼痛似得,回应道:“可是皇阿玛,咱们是天朝上邦……威仪四海……” “弘历!”四爷又叫了一声,“在先帝身边,可曾听他说起过明史?” 是!说起过!事实上,先帝最常说的反倒是明史。 四爷不等弘历回答,就接着道:“那你就该清楚,大明曾经有多辉煌。往前数几代,就是先祖努尔哈赤的时候,大明之于我们,依然是个庞然大物。但是如今呢,曾经高不可攀,说一声天朝上邦威仪四海一点也不过分的大明王朝……它在哪了?” 983.重返大清(88)三合一 重返大清(88) 是啊! 曾经那么强盛的大明,它去哪儿了? 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了。 “哪朝哪代的皇帝,不盼着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四爷看着弘历,“可哪朝的江山传承了万年?” 他轻笑一声,又问了一句,“弘历,你说大清的江山能传承多久呢?” 弘历张口就想说当然是万万年,可是抬起头跟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一对上,他心里的那股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理所当然就瞬间化作乌有。 那一页页史书都是用铁和血书写的。它上面分明写着——不能。 一股子颓然之气瞬间就从心底蔓延了起来,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来,他说:“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朕也不知道。”四爷一笑,“谁知道呢?只有天知道!可什么是天?” 弘历看向四爷,“天就是天道,天道即是天下子民之道。” “好!”四爷拍了下手掌,“这话是先帝说的。先帝从哪里听来的,先帝是从顺治爷,朕的祖父,你的曾祖父那里听来的。他老人家说给你听过,说给朕听过,也说给你的王叔王伯们听过。可听过了不算,你得记在心上,你得叫它融入进你的血液里,刻在你骨头上。”说着,他顿了一下,身子往后一仰,找了个闲适的位置才又道,“都是天道是天下子民之道,那朕问你,天下子民的道又是什么呢?” 弘历的嘴角动了动,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四爷就笑:“看!跟书呆子一样照本宣科的说一些套话,总有你答不上来的时候。没有什么现成的答案给你。先帝曾说,要是天下的百姓,顿顿餐桌上有喝不完的粥,那这天下就该太平了。朕也说,只要叫百姓吃的饱穿得暖,这天下也可以太平了。说来倒去,小老百姓要求的不过是一日三餐,夏天不露肉,冬天不冻死。头上有片瓦遮雨,躺下有三尺的地儿。仅此而已。他们愿意闹腾吗?没人愿意!宁为太平犬,说的都是天下苍生的心声。可是弘历啊,这些声音你可都听见了?” 弘历抿着嘴,没有作答。 “你告诉朕你在想什么?”四爷追问了一句。 弘历的头低的更低了。 “你再想,等将来,你要如何如何……心里眼里全都是怎么实现你的抱负。”四爷的声音猛地严厉起来了,“可你的抱负跟天下的芸芸众生何干?” 弘历闭上眼睛,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船上陷入了静默,连云姑一时之间也又是失神。 八爷隐在暗处,手脚都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老四这话是在教育儿子,可他有那么一瞬,就先是看到了先帝。如果先帝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弘旺总说自己这里不如老四那里不如老四,今儿这话,他得承认,老四是比自己强点。 此时的弘历做不到跟八爷似得反思,只觉得皇阿玛言辞如刀,比之那云姑架在脖子上的刀更加伤人。 这里面的意思,他听出来了。皇阿玛是想说,心里没有天下子民的人,如何能肩负起天下的重担。 眼角不知道怎么就湿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嘴角动动,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皇阿玛说的——其实都对! 猛地睁开眼睛,弘历朝四爷喊了一声,“皇阿玛,叫人放箭吧。儿子不孝,愧对列祖列宗!” 说着,他猛地一动,身子后仰,空手就要夺云姑手中的匕首。 云姑可能是没怎么防备,要么就是之前弘历压根就没反抗过就被云姑给擒住了,导致了她对弘历的认识不足。这位阿哥爷怎么说也是天天舞剑,骑射库布射箭都没丢下的皇阿哥。猛地出手,一个翻转,胳膊上见了红,可到底反手将云姑给制住了,然后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儿子有罪,请皇阿玛降罪。” 四爷还没说话,那边变故顿生,云姑挣脱了开来,扬手一挥,一道红色的光柱瞬间窜上了天空,将黑夜里的江面照的灯火通明。 侍卫将人再押住的时候,这女人又猖狂的大笑了起来,“还真唱的好一出大戏!今儿就同归于尽,且看你们如何的父慈子孝。” 那红光刚一消失,震耳欲聋的声响就再次传来,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硫磺火药的味道。 云姑的笑声戛然而止,为什么这船还悠悠的飘在水面上? 她挣扎的伸着脖子,就见江面上火光一片。 根本听不到任何人的惨叫声,能看到的只有在炮火中被炸的粉身碎骨的船只的残片。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个挑梁小丑似得,回头恶狠狠的看向弘历,“你出卖了我?” 弘历没有言语,四爷也没有解释。 弘昼心道:皇阿玛这是给弘历留了脸吗? 云姑拼死的挣扎着,“……别觉得你就赢了……实话告诉你,打从上了这船,就没想下去过……轰吧!轰的越是厉害越好!”她猖狂的大笑起来,“不怕告诉你们,那些船上,就有八国的使臣,或是商人,或是大臣,都是极有身份的人。而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人给杀了……我们的人已经出了海……总有机会将这消息给送出去的……到那时,八国联合发难,我看你这鞑子皇帝的日子能有多好过……那时……天下大乱……必有白莲圣母临世……解除万千百姓苦噩……” 林雨桐对弘旺示意了一下,“杀了吧。” 她实在不想听她的逻辑,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先是引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然后再白莲临世,普度众生。这跟你捅人家一刀在救人还要人家必须感恩戴德不是一个道理吗? 这种逻辑也是服了。 杀人对于侍卫来说,简单的不比杀只鸡更复杂。转瞬就没了声音。 弘历常出了一口气,心慢慢的落到了实处。 原以为这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他跪下等着最终的对自己的惩罚。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满船的人,注意力都没在他的身上。 场中的局面他就几分看不懂。 那船上穿着黑衣的,不用说,也知道是云姑弄来的人,至于说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不得而知,有他国的,有海岛,也雇佣的亡命之徒,大概都有吧。还有那头上穿着短葛,没有统一着装的人,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两方不知道为什么,好似是起了冲突,就这么给打了起来。刀刀不留情。 这边还没看明白呢,就见又有人马加入了了。这些人不管是衣着还是武器,都能看的出来,这是水师的人。 整个一三方混战! 弘历能听见满耳朵都是喊叫声。 “……漕帮的兄弟们,那些是洋人,下死手别留情……” 可他明明看见水师的人马杀气漕帮的人半点都没含糊。一边喊着是自己人,一边在背后捅刀子。 见弘旺手里拿着望远镜一个劲的瞧,弘历不由的将从他手里夺过来,这一看一下,便有几分恍然,这哪里是三方,分明就是四方。漕帮的人分袖子上绑红丝带的和没绑红丝带的两拨。那没绑着的,正在受两方的夹击。 弘历蓦然明白,漕帮这是起了内讧了。随即又摇头,这么说是不恰当的,漕帮就是要内讧,也不会刚这么巧碰到了这个茬口上。只能说是有人诱使漕帮起了内讧,从而渔翁得利。这其中一派自然就亲近了朝廷。谁能做到这一点? 弘历朝弘昼看去,就见弘昼的左手紧紧的贴在左腿外侧,然后食指曲起,不停的抠抠。 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只要一紧张,他就是会做这一套小动作。 那么无疑,弘昼在其中一定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如今他才明白,什么白莲教,什么刺杀,在皇阿玛眼里,那就是一场儿戏。真正的大戏在这里呢,从根儿上拔了漕帮! 一场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满江飘的都是大船的残骸和尸体。 看着泛着红色,带着血腥气的江水,弘昼身子晃悠了一下,然后默默的闭上眼睛。皇阿玛给弘历上了一课,又何尝不是给他上了一课。 漕帮该不该杀,有多少人该死,有没有冤死的,这些都不重要。 在天下要太平的前提下,任何不安定的因素,都是不容存在的。 白莲教如此!漕帮如此! 谁敢成为拦路石,那消灭的就是谁。 弘昼将手里的名单交给水师,投靠过来的漕帮混编入水师,而对外的名义,洋人利用白莲教将战船驶入大清疆域,在江面于漕帮遭遇,双方发生冲突。漕帮付出惨重的代价将其全歼,为表漕帮功勋,特恩旨准许加入水师,戍守大清海域。 同时,九爷的商队也带着这样的消息和问责的文书发往各国,需要周转多久才能到地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在乎。 反正对外的说辞就是这样的。 弘历觉得皇阿玛这一课上的好长!总是在他以为看明白的时候,又发现,原来远远不止于此。 就跟现在一样,他觉得自己那点事不是重点,漕帮才是重点的时候,又错了。 他分明听见皇阿玛给八叔九叔他们说:“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道理放在治国上同样适用。一个国家,除了近忧远虑之外,还有内忧和外患。如今看起来,内忧呢,肯定有!每天都有!但这都是小问题,咱们刚刚拔除了三个大的内忧,一是准噶尔,二是漕帮,三是白莲教。这三个内忧去了,引来的外患依然存在。咱们的百姓富足,咱们的繁盛,必然会引来饿狼。一头很快就会变成一群。那这该怎么办呢?咱们的列祖列宗都是从草原上来的,那些生存的法则咱们都懂。只要近处还有狼,那这可得小心了。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过来咬你一口。不将你吞下去,它是不会松口的。放在国家也是一样的,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大的内患了,其实不然。除了人祸,还有天灾!人祸尚且还能预知,还能引导,那么天灾呢?真要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谁能保证左近的饿狼不扑过来?那么要怎么办呢?一要是咱们要硬,自己个的身子骨强硬了,经得起任何天灾人祸了,那就没什么可畏惧了。二嘛,驱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咱们不光得叫人知道咱们手里有数不清的财富,还要叫他们知道咱们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所以呢? 您这是刚平了准噶尔,矛头又对准了外面。 也就是说,马背上的人得重新回到马背上去,这个已经人过中年的帝王,正雄心勃勃的要拓展他的疆域了。 弘历听新潮澎湃,却又心惊胆颤。 这样的帝王心思,他是凭什么觉得就能看透,又是凭什么觉得能心存侥幸的?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他的亲儿子。 他知道,他不会真拿他怎么样的。 原来,到头来他唯一依仗的,也不过是:他这个亲生儿子的身份!而已! 这个认识叫人觉得丧气的很,那一瞬间他几乎是觉得没脸见人了。 一路上,他都在船舱里,没人难为他。他该吃吃该喝喝,皇阿玛是半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过。 回了京城,他没有回府,跟着去了园子,就站在御书房外,等着皇阿玛的召见。 四爷还是那句话,“不见。” 弘历跪在御阶之下,整整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对过来劝他离开的苏培盛道:“不敢求阿玛召见,只请你转达我的意思,就说我想跟九叔的商船出去,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这是要自我流放了? 苏培盛叹了一声,原话带到,然后就静静等着,等着万岁爷的答案。 四爷到底是点头了。 九爷愁的什么似得,怎么又送来这么一尊大佛。海上风云变幻,谁能保证安全出去了一定能安全回来? 四爷却一句交代都没有,只对九爷摆摆手,“去吧!就当是一个普通的要去见世面的年轻人。” 那就是说出了事也不会找自己的后账了吧。 可九爷心里也老大不是滋味了。都说皇阿玛心狠,这不还有一个更狠心的爹呢。儿子办错事了,你要打就打,要罚就罚,实在不行,你给关家里面。这好歹能看着点啊,是不是?没有这么样的,直接将孩子给推出家门了! 富察氏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爷,您说的是什么?” 弘历拍了拍富察氏的手,“爷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尚且不知道。你……府里好歹还有一哥儿,你抱在膝下养着吧……” 这说的都是人话吗? 富察氏一把抓住弘历的手,“爷,您去哪里,就带我去哪里?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夫妻分开吧。” 弘历将手抽回来,“别说的跟生离死别似得。爷的阿玛在这里,爷的额娘也在这里。这里是爷的根,许是一两年,许是三五年,也就回来了。你就当爷这是出去避难去了,等皇阿玛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也许都用不了那么久,一年不到,许是爷就受不了外面的罪,死皮赖脸的回来了呢。” 富察氏的面色和缓了下来。这样出去算是历练,总比被圈禁名声好很多。她也就放松了下来,“爷要这么说,,也对!听说广州附近有许多小岛,爷要不就在岛上住上个一年半载的。要是有兴趣,在岛上给咱们盖个别院也行……”总得有点事儿干不是?“我时常进宫去见皇额娘,探探口风,要是没事了,我打发人给您送信去。那时候再回来也不迟。” 弘历笑了,其实自己这福晋没想的那么不堪。要说起聪明和识时务,她也算的上一号人物了。 出门除了带足里银票,别的行礼,没多带。真算得上是轻车简行了。 身边除了跟着苏培盛之外,就是几个选出来的护卫。谁也没去送,十分低调的出了京城。他甚至没有进宫去给熹嫔辞别,只留了一封信,就这么带着人走了。 等熹嫔看了信,赏了富察氏一个大耳刮子,打发人去追的时候,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问九爷? 九爷能说才怪! 不管熹嫔如何的哭嚎,上演了一出接一出的绝食上吊等大戏,弘历就是走了。 除了四爷能从九爷那里偶尔知道他的消息以外,谁都不知道这位四阿哥去哪了。 一年两年,大家还会提起,说是这四阿哥聪明啊,惹了那么大的事,还叫他逃过了惩罚,跑出去避难去了。不定在哪里逍遥呢。外面的世界其实也没想的那么糟糕嘛。九爷的商队每次回来,朝廷都会刊印这一个册子,叫大家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这两年,出去见世面的年轻人也越发多了。有些还会带回来一些皮肤或是棕或是黑的仆从回来,都廉价的很! 三五年之后,提起四阿哥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除了四福晋出来应酬的时候,大家会记得,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漂泊在外,不知道死活的皇阿哥之外,再没人提起。当然了,最关注的人总有那么几个,比如熹嫔,比如富察氏,比如那府里的女人。可是光关注有什么用呢?她们的消息渠道逼仄的很。 富察氏是等了又等,从开始的被动等待,到后来的打发奴才跟着出海,一路去问问去找找,再到后来逐渐的麻木。用了多久呢? 富察氏看着又一年随风飘落的叶子,紧了紧牵在手里的小手,低头看了一眼目露不解的孩子,她轻轻的笑了起来,“永璜,今年多大了?” “回嫡额娘的话,儿子今年八岁了。”八岁的男孩儿,说话还带着点奶音。 富察氏又露出几分怅然来,“是啊!你都八岁了!” 八年了!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嫡额娘,怎么了?”永璜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一脸的不解。 富察氏正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银铃似得笑声,声音清亮,爽朗而利落,“慢点!慢点!别推啊!千万别放手啊……” 永璜眼睛一亮,“嫡额娘,是十姑姑!” 是啊!也只有十格格,才敢在圆明园里,如此肆意的笑闹。 她直起腰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又给永璜整理了身上的披风,一扭脸就见不远处的拐角处,出来一队人。 簇拥在正中间的,是一身大红的骑马装的小姑娘。一头乌油油的头发,只编成一跟大辫子垂在脑后。再看,她弓着身骑在一个奇怪的物件上,有点像是骑马,但又不是。看她两条腿倒腾的不停,那俩轮子才往前动,她扬起笑脸,估计是看见他们了,喊了一声‘四嫂’。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应答呢,就听她那边‘哎呦’一声。 富察氏吓了一跳,“可是摔着了。叫皇额娘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摔的四仰八叉的那个,不是弘晶又是哪个? 后面跟着伺候的也没个奴才的样子,见主子摔了,也不上前起扶,只在一边瞧着。 富察氏开口就要训,弘晶摆摆手,“没事!是我自己要玩的,摔了也不赖他们。” 小姑娘身上沾着落叶,青石板上倒是没多少尘土。富察氏给她将身上的叶子拂下去,却瞧见那已经被蹭破皮乌青一片的小手掌。 这在她看来可是大事了,姑娘家肉皮是顶顶要紧的。谁知她却浑不在意,只随意的看了一眼,就没有然后了。跟着的嬷嬷们连个眼皮都没带多撂一下的。 怎么说呢? 就是叫人觉得吧,皇上和皇后把十格格养的粗糙的很。 大户人家的小子也比这精致。 见人家真没放在心上,她不好再言语,只道:“怎么还不换衣裳去?一会子开宴了,又只缺了你。” 弘晶皱皱鼻子,“这就去。”说着话,却又自己去扶那个跟着她摔倒的怪东西了。 等弘晶走远了,永璜才收回羡慕的小眼神,“嫡额娘……”他小声道,“那就是自行车……” 听说挺贵的,说是皇上为了那轮子,愣了等了五六年,才把树种从海外给运回来。 富察氏笑了笑,“那你好好念书,在上书房听先生的话……” 母子俩说着说着,就走远了。没有那个人,只觉得跟整个宫廷都有些格格不入。 如今的宫宴,早没有了之前的那一套男女分坐了。四爷坐在上首,在跟耳朵已经有些背的三爷说话。一个说大哥二哥这回来不了,那个说不管是大可还是小可只要皇上许可就行。 完全事驴唇不对马嘴,说不到一块去。 五爷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看了看自家那被万岁爷取名弘旦的老来子,见他正凑到七阿哥那边一块说话,也就放心了。看了一眼只知道吃的福晋,不得不说这女人说话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就比如对儿子的安排,早早的送进来念书,就是不一样,跟几个小阿哥的关系亲近的很呐。 七爷如今已经卸任了,那几年干的都是些不能见光的活,整个人都抑郁了。毕竟嘛,谁一睁开眼就是诸多的不愉快,心情他也好不了啊。再说了,从他手里过的都是国家大事,时间一长,这不忧国忧民了吗?不光是心情因为忧国忧民而抑郁了,就是那脸上也长了许多忧国忧民的折子叫七福晋看的差点也抑郁了。 相比较而言,八爷还算是不错吧。儿子分出去单过了,孙子也有了一串了,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了。跟八福晋两人,守着一个偌大的亲王府,八福晋的日常就是‘作’。今儿说头上添了一根白发,八爷就得变着花样的说白发也最有风韵。明儿说眼角又添了一道皱纹了,八爷就得赶紧过去跟头一次见她似得欢喜,然后跟新婚似得亲吻一下。也不知道好不好用,反正是八福晋的白发是多了,皱纹也没减少。想来是没用的。听说前几天,八福晋非说是长在最顶端的石榴最好吃,八爷叫人搬着梯子爬树险些给把老腰闪了。这两口子过的如今都成了京城一景了。反正不管怎么作罢,只要没出来作,没妨碍到别人,爱怎么作怎么作去。 而九爷呢,跟八爷又是不能比的。八爷能为了哄福晋伏低做小,那九爷就只认为是一辈子没对福晋低头。用他的话说,女人就得要调理!调理来调理去的,越调理他家福晋的银子是越多了,动不动就把他的生意给截胡了。也不知道他这调理说的哪方面的?你说着都调理了半辈子了,也没见调理好了,这水平啊,也就那样了。真心不怎么样。 十爷这几年,一半的时间在蒙古,一半的时间在来往于蒙古的路上。忙的都是些什么呢?反正是蒙古的马已经少了六成,一眼看去,真是遍地是牛羊。十福晋就觉得吧,跟了十爷大半辈子,就是最近这几年才过的像是人过的日子。说到底,还是更喜欢草原。觉得在那地方,呼吸都是顺畅的。 要说起这些年变化最大的,就要数十二爷呢。爵位不高,只是个贝勒。但实权却也不小,干嘛呢?管着理藩院。如今的理藩院跟过去可是不一样。过去只管着多少事务?除了蒙古事务之外,就是属国的事务。可如今呢?蒙古事务不再属于外务,而被归为内务,理藩院处理的就只是洋人的事务。如今来往的洋人多了,各国的都有!事一多,这权力就大了,也算是个红火人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孩子,别说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听说十二福晋提了几次,想要过继一个,这事不光要宗人府点头,还得万岁爷应承才行。也不知道将来是个怎么是个什么结果。不过这些王府里好似庶子都挺动心的,将这些爷们气的也够呛。为了一个爵位,这事连亲爹也不要了。 至于十三爷跟十四爷,这两位可谓是宗室之中无人能及了。十三爷就不说了,除了总理内大臣,手里还握着水师的兵权。十四爷呢,将九门提督给了弘旺之后,他就又会兵部,协力兵部事务。 反正算来算去,就连小二十四都算上,这些兄弟里就没闲人。过两年,这些老家伙都干不动了,这些下面的也都起来了。 再看看笑的一脸谦和,过来给众人敬酒的七阿哥弘晗,这酒下了肚子,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啊。 三个一般大小的皇阿哥,走在最前面的是弘晗。长相自是不用说了,瞧着清朗俊秀,嘴角常带着几分笑,这么乍一看去,那气质跟八爷很像。可只要一抬眼,一说话,又是活脱脱另一个四爷。四爷不光自己当弘晗,有一段时间,还专门把弘晗塞给老八,叫老八走到哪里都带着这孩子。八爷差点没叫四爷给他整疯了。刚开始是真不愿意,每天忙的顾头不顾腚,回家还得安抚福晋,自家的孙子三岁了都不认识爷爷,你说这事给闹的。我家的孙子我都没时间带呢,你把你儿子给我塞过来了,几个意思这事?带着带着,他倒是真变了主意。谁没理想抱负,谁还没在心里设想过,这天下要是我的,我会怎么去治理。那一套套的在心里隔放了多少年了,他都以为要永远藏在那个角落了只等着跟他一起,在底下腐朽了。然后弘晗来了,那些想法,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不对的,反正对不对的,他都倒给弘晗听了。怎么说呢?要说实在话,他是喜欢弘晗比喜欢老四多些。老四这个人啊,身上的棱角太分明,你就是怎么琢怎么磨,都觉得他那性子硌人。可弘晗跟他阿玛比起来,多了一些包容。他不会只觉得他阿玛对,也不会觉得你曾经这个失败者所有的东西都是错的。不过老四叫人觉得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自己非常清楚他的确定是什么,然后还不回避这样的缺点。他自己改正不了,却极力的不叫后来者从他身上继承那一点。因此,他把儿推到了昔日的政敌面前,由着他去教导。听说,如今弘晗又被塞到了理亲王身边。理亲王是装病啊,耍赖啊,都没用。病了是吧,弘晗含笑在一边伺候着,给他王伯伺疾嘛,理所应当的。耍赖消极怠工啊,没事!就陪你王伯待着,只当磨炼心性呢。 传闻直亲王已经躲了。怕下一个带孩子的会是他。 真真假假的,都是兄弟们说笑话呢。不过说句不敢叫人知道的话,老四这么做,哥几个心里其实是挺舒服的。别看嘴上不愿意啊,这边推脱啊。可换个角度,就品出老四的意思了。老四是说,这位子只有一个,皇阿玛给了我了。可在我心里来说,换成你们任何一个,其实坐上来都肯定不是昏君。 没有什么比来自对手的肯定更叫人鼓舞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输给老四这种感觉其实还算不错的错觉。 当然了,他们对这三个小皇子,了解最多的也就是弘晗了。至于弘暧和弘畅,说句抱歉的话,他们不知道这两人一天到晚学的是什么。那些常跟这俩阿哥接触的小辈说了,这两人可能耐了,弘暧在他的宫里做了一个什么车,那车哐当哐当的,自己能走。说弘畅会变戏法,这个水那个水的,捣鼓捣鼓,就变了颜色了,还冒泡泡。 对于这些新奇的东西,如今已经没人敢随便说那就是玩物丧志的话了。但大多数人都在想着,毕竟是一样大小的兄弟,要不从小就叫区分来了,这长大了争起来怎么办? 老四是不是故意这么安排的,没人能知道。三个里出了一个弘晗,这就行了。剩下的哪怕是吃喝玩乐也没关系了。 皇上高兴就宠着吧。 可四爷对那俩孩子真说不上是宠,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两人也辛苦着呢。用他们的话说,他们学的那些比老七学的可复杂多了。 弘晗说要不咱换换? 两人都摇头,话是怎么说的:“这善变的东西不可怕,只要有规律可循就行。就怕那没规律的,琢磨不透,捕捉不着,就比如说人心!” 弘晗学的那是一门操纵人心的学问。 他们是这么解读的。弘晗对此嗤之以鼻,三人关起门来,常以贬低对方为乐。四爷和林雨桐常笑呵呵的听着,兄弟姐妹嘛,本来就是这样。 今儿弘晶照样,是最后一个来的。 这次不光是最后一个来的,来的时候还穿着一身皇子的装束,靛青的袍子银色的纹路,腰里是黄带子,满头的青丝编了一根大辫子。入秋了还拿着把扇子,就颠颠的进来了。她常在宫里做这个打扮,伺候的也愿意逗趣,一见她这样,就喊她十阿哥。 她也乐呵呵的应了。 先帝在外的那些年,这叫没规矩。如今这几年,有弘晶起头,林雨桐纵容,贵女们效仿这位十格格的人越发的多了。在外面常看见一些穿着男装的小姑娘,也都见怪不怪了。 弘晶这个更大胆,不光是私底下穿,竟然是堂而皇之的穿到了正式的宴会上了。 林雨桐就瞪她,刚要说话,就被四爷给按住了。 他特别好脾气,“过来,叫阿玛瞧瞧。” 弘晶得意的朝弘晗看了一眼,她穿的就是弘晗的意思,以前只有弘晗的身高最高,这半年她蹿高了,弘晗的衣服穿到身上,竟是合身的很。 四爷惯着闺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一出生给取名字就瞧出来了,这位格格不一样。再加上今儿的是家宴,像是三爷这样的,家里的孙女都比弘晶大了,特别的宽容。四爷还没夸呢,三爷就说了,“好看!回头三伯叫人给你做了,送你一车新衣裳,咱们换着穿。” 弘晶眼珠子骨碌碌转,亲昵的谢了三爷,就蹦跶到四爷身边了,“您瞧瞧,可比您的儿子差?” “不差!”四爷笑着接话,“瞧着比那些臭小子更俊俏。” “俊俏有什么用?”弘晶嬉皮笑脸的,“您看哥哥们都忙着呢。三哥是恨不能抱着他的新种子去过日子,四哥在南洋都快成王了……” 富察氏猛地抬头看向弘晶,这还是她这么些年头一次听到弘历的确切消息。 南洋?成王?什么意思? 那边弘晶却好似不知道她自己说了什么似得,继续往下念叨:“五哥就不说了,您差遣他差遣的最多……”事实上是七爷的差事弘昼接管了,忙的都是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六哥如今跟着十六叔,泡在银行十天半夜的也见不到一面。七哥您是找了一堆的老师,八哥九哥您又给建了实验室,我呢?您给我什么了?就给了我一辆自行车……” “这都看不上啊?”四爷接话接的特别顺溜,“那你想要什么啊?” “给我也找个老师。”弘晶抱着四爷的胳膊,嘿嘿直笑。 四爷就说了,勤学是好事啊。大家跟着都赞,说十格格多乖多上进。 然后四爷就接话了,“上进是好事那就跟着你十四叔学去吧。” 十四端着酒杯给愣住了,什么跟什么就跟着他十四叔了,他十四叔在兵部呢。您叫您闺女跟着想学什么啊? 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呢。弘晶三两步就窜过去了,众人只觉得人影一晃,十格格人家就站在十四爷面前了。酒杯给满上,双膝跪地正儿八经的拜师去了。 众人的心里就这么几句话:‘原来人家这闺女也不光是宠出来的,没瞧见那一身功夫绝对是下了苦功夫了。’‘这爷俩是早就套好词了,等着大家递话呢吧。’‘这是把十格格往兵部送呢?乱套了!’。 反对的话都到嘴边呢,那边弘晗的敬酒也到了。弘畅执壶,弘暧端着酒杯,弘晗亲自送到手里。然后不要钱的奉承话就出来了。 哥几个一瞧,得了!给敬酒咱就吃了吧。 一代新人换旧人,属于他们的时代过去了,属于后辈的时代才刚刚到来…… 984.悠悠岁月(1)万字更 悠悠岁月(1) 喔喔喔…… 这是鸡叫声。 这声音该是非常常见才对,可对林雨桐来说,好些年没听过了。住在九州清晏里,那地界就是再怎么接地气,想听鸡叫声也难。 这些年过的累啊!不管是四爷还是自己。那也不光是为了了却四爷的遗憾,对于林雨桐而言又何尝不想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其实换做任何一个能回到过去的国人,只怕想做的也是那个。只怕时间不够,只恨时间不够。想做的有太多,而能做的却都有限。只能说那三十多年,尽力了!至于以后如何,那真不是她该想的事了。 累的很的时候,她就跟四爷说,要是有下辈子,她要好好的歇一歇。四爷就笑,只说好! 这么想着,习惯性的伸手,往边上一摸。 “醒了就起!”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在边上响起,“摸来摸去的,摸啥呢?” 林雨桐蹭一下就坐起来了,鸡叫头遍,天还不亮了。屋里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慢慢的适应黑暗,这才看见,炕的另一头坐着个人。模模糊糊的,只有个轮廓,可瞧着轮廓,又十分娇小的样子。 她心里就有了结论,这是个身材娇小的小老太太。 然后呢? 然后屋里其他的光景也看不见,对面的小老太太是哪个她也不清楚。如今是啥年啥月到了啥地方,更不知道。 怎么办? ‘噗通’一声,直挺挺的往后一倒,接着‘睡’! 那头的老太太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啥,林雨桐假装没听见,伸手悄悄的摸了摸枕头——粗布的枕头皮子。拈着枕头角搓了搓,直觉这里面放的是——小麦的秸秆。这玩意剁碎了放在枕头里,要是新做的就有点扎人,要是枕的时间长了,摸起来光光的。她感觉手底下就是这种质感。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脚动了动,看来感觉是没错了,都是粗布的料子。 可根据这个,也判断不出时代啊。 没治了,抬手往身上摸了摸,不是肚兜!是一件褂子,感觉吧,这个有点像是——的确良! 林雨桐眉头都打结了,总有一种日子在反复过的感觉。 正懵着呢,小老太太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醒了就起!谁家的大姑娘睡到现在的。” 林雨桐将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头顶往上一点点,就是窗户,窗户不大,纸糊的,上面贴着的福字有些旧了,但还规整的在上面贴着呢。 没坐起来,转着眼珠子往老太太的方向一看,林雨桐心里哎呦了一声。 为啥? 因为她的心里此时就一句话——好标致的老太太。 没错,就是标致! 老太太盘腿在炕上坐着,脚都压在屁股下面,就是那种她始终都学不会的盘腿法,人老太太就在那盘腿坐着呢。黑色的裤子,林雨桐觉得应该是那种下边要绑腿的大档裤子,上面是一件灰色的偏襟袄子。穿的整整齐齐,给人的感觉吧,就是胸型好像还在,腰身也很纤细。再往上看,脖颈长长的,鹅蛋的脸,头发在后面盘起来,梳的溜光水滑。再说那张脸吧,皱纹有,感觉都要在六十往上,柳叶弯眉樱桃口,如今光线不好,也看不出来是白是黑,但只这个轮廓,还有坐在那么端着的姿态,叫人只打眼一看,就觉得这是美人。这要是搁在年轻的时候,绝对是美人中的美人。 跟那种明明六七十,整容整的年轻那种美不一样。要非要比较的话,就拿电视上的人来比。同一个演员,从年轻演到年老。那种老法,就是老了也特别有型,看得见年轻时候影子的老法,觉得放在小老太太身上特别合适。 林雨桐半眯着眼睛,尽量避免跟老太太说话。左右看看,枕头边上是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衬衫,碎花的的确良。往身上一穿,感觉是要腰身没腰身,要胸脯没胸脯,直筒子没形的很。再往下摸,拎出来的是裤子,劳动布?好像是的!靛青色的。俩裤腿宽的很,腰上不是拉链,是扣子。扣子扣上,找皮带没找见,摸到裤腰带,好吧!裤腰带就裤腰带吧。 躺在那里直挺挺的把裤子穿上了。 下炕,炕下放着鞋,摸了摸,在鞋里面塞着袜子,尼龙的袜子,脚底板上还带着补丁,但却也干干净净的。穿上,然后将脚塞到鞋里。 鞋是布鞋,偏带的,应该是旧鞋,鞋穿的松了,带着不用解就能脱能穿。 这身打扮,搁在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算是比较体面的了。 穿戴好,双脚跺了跺,好像如此能叫身上的衣服更顺帖一样。这才顾得上左看右看的看着房间,除了一个能睡三四个人的大炕,还有一个大方桌,正对着房间的门。方桌两边,各放着两个老式,特别老式的靠背椅子。应该是黑漆的,如今是斑驳了,早也不见最初的样子了。磨的都有些发亮。 桌子上放着一个热水瓶,竹编的外罩,是那种小号的暖水瓶,后来在超市里都找不见的那种型号。正中间一个搪瓷的大盘子,盘子上放着一个白瓷的茶壶,茶壶边上倒扣着俩茶杯。 从这物件看,这家里的人口就很简单了。 两口人。 除了自己,大概就剩下老太太了。 屋里没有衣柜,只有两只那种大门箱子。林雨桐对这东西熟悉的很,曾经还用这东西压过床头。如今没床压,这东西放在炕头,就在老太太的身后并排放着。上面放着已经叠起来的被褥。 可能是这左看右看的样子像是找东西,老太太就说话了,“找啥呢?脸盆在外头……” “哦!”林雨桐应了一声,见老太太伸手给自己叠被子去了,她才迈步往出走。 房间的门不是后来常见的那种一扇的门,是俩扇,中间带着闩,林雨桐将门打开,屋外的冷空气就铺面而来。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头脑也清醒了两分。 如今该是初夏吧。空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枣花香气。觉得冷,应该是起的早了。天蒙蒙亮,估摸是五点多的样子吧,只穿着衬衫还是有些冷的。 门外的窗户下面,放着脸盆架子。拿了盆,去院子里的水瓮里舀水洗脸。 没找到镜子,摸了摸头上是两个麻花辫,不乱,只拿着放在窗台上的梳子将头发抿了抿。想起老太太一丝不苟的头发,估摸着她是见不得毛躁的,还特意用梳子蘸水来梳。 至于刷牙……别人的暂时不想用。摸到后头厨房用盐蹭了蹭就算了。 觉得整理的齐整了,结果进去之后明显感觉到老太太的眉头皱了皱。 两人四只眼相互瞪着,老太太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林雨桐正想着怎么搭话呢,大门外就传来说话声。 “秀雅婶子,起来没?用一下你家的水桶……” 林雨桐心说,谁在外面说话呢。这嗓门大的,半条巷子都得惊动了。 她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扭过头就见老太太的眉头已经皱的能夹死蚊子,“不开去愣着干啥呢?” “嗯?”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感情这‘秀雅婶子’就是老太太啊。 她麻溜的出去,将门闩拉开,门口站着个四十岁上下的……婶子吧。 应该是叫婶子的。 林雨桐抿嘴一笑,就把门让开了。 “桐起来了?”这婶子边说就变往里面走,穿过穿堂,就是院子,院子的墙边,放着俩水桶,水桶上放着一根扁担。那水桶是洋铁皮做的,边上还用红漆写着个‘齐’字。 这是一种记号,就是借出去的东西,也不至于用的人多了,到时候说不清楚,弄丢了也没处说理去。 带着‘齐’字,是这一家姓齐呢,还是老太太姓齐。 不好说。 反正家里瞧着,就老太太跟自己。也不知道是啥关系。说是祖孙也行,可也说不来是不是老太太得的老来女。 这边还琢磨呢,那边那婶子已经用扁担担着水桶出来了,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桐,门开着,一会儿叫老四过来,顺道担两担水就够你们用两天了……”说着话,就出了大门,都到巷子里了才又回头喊了一身,“婶儿,走了啊……” 老太太在里面一边用小扫把扫炕,一边高声应了一声。 林雨桐看着老太太的动作,听着门口有大扫帚扫过地面的沙沙声,赶紧从大门背后找扫扫帚,终于不用愣着跟个二杆子似得了。 这房子的布局有点像是西北的农村,一进大门就是穿堂,穿堂两边,各有两个房间,东边为上房,家里的长辈住。西边为下房,小辈主。过了穿堂是院子,院子里东西都能盖抱厦,厨房一般都在厦房里。 林雨桐一边把穿堂里的尘土往大门外扫,一边看隔着一条四五米宽的巷子的对门,那家就是这样的格局。房是草房,泥坯子的墙面,但看着却阔朗的很。 自家这边住的,好像有点小。准确的说是小了一半,像是半拉子院子。 穿堂只有一半,一间房子自己跟老太太一屋。穿堂很窄,进去就是个窄院子。院子里一棵大枣树,两边都伸到隔壁的院子里去了。刚才去的厨房,应该是后来搭建的,紧靠着住人的屋子,只有半间房大小。 扫到门口了,才发大部分人家门口都扫干净了。大人叫,孩子哭,巷子里鸡乱跑。 路过了还都彼此打个招呼。 这个说‘桐,今天不下地?’那个说,‘桐,咋起晚了?’ 林雨桐含混的一个个应着,唯一想的就是赶紧找个时间找个空间,看看以前的记忆,要不然整个人都是木的,感觉反应都很迟缓。 转过身,要去扫院子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桐,赶紧接住嘛,没看见人家给你送水来了……” 紧跟着就是几个女人的哄笑声。 弄的林雨桐有点莫名其妙,送水就送水,笑啥呢? 一扭脸,见半低着头,一个高挑的平头小伙子,担着水过来了。半旧的白衬衫敞开着,露出里面洗的发黄的背心,军装裤子有些发黄,卷起来到小腿上,脚上一双胶鞋,光着脚。 小伙子一抬头,林雨桐就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 得了! 四爷您又赚了一辈子。 这个出场,绝对是最帅的。 四爷嘴角翘起,担着担子就进了门,林雨桐将人往院子里领,一抬头,就瞧见老太太隔着窗户往这边瞧的眼睛。 这还看的挺紧。 大姑娘小伙子是不好太亲密。林雨桐给了四爷一个眼神。 四爷拄着扁担,微微的挪了挪,替林雨桐挡住那双锐利的眼睛,“都好?”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四爷一眼,“好着呢。你什么情况?” 四爷还没说话呢,就听老太太的声音传来了,“桐,针线放哪了?” 林雨桐哪里知道? 四爷轻笑一声,“行吧。知道你在哪就行。等我找个机会找你来。”说着,把水倒入瓮里,把水桶连同扁担放在靠墙的位置,转身又走了,到门口的时候跟里面打招呼,“齐家奶奶,水用完就言语一声……” 老太太在里面没言语,林雨桐给四爷使了一个眼色,叫他先走了。 林雨桐的心踏实下来了。刚想着是不是得去厨房做饭了,老太太在里面叫了。她进去,坐在炕沿上,还没坐踏实呢,就听老太太道:“死了那条心吧,老金家不行。” 老金家?谁家? “人是好人。”老太太轻哼一声,“可好人有啥用啊。弟兄五个,光棍五条!上面两层老人,进了门不背帐都是走运,你说这日子你怎么过?” 说的这个吧,自己一听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家里兄弟多,日子难过。家里爷奶估计还都活着。一大家子过日子,肯定不好过。这要是自己嫁闺女,这日子肯定也不能成。 不过如今就要另说了,那人不是四爷嘛。 老太太说金家,借桶的婶子说老四。 那四爷就是金家的老四了。 林雨桐也不说话,耷拉着脸,往炕上一躺,不是故意要跟老太太不对付,实在是要找个机会接收原主的记忆需要时间。 老太太一见她这样,果然就不说话了。抿着嘴坐在一边,垂着头闭着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摆出闹脾气的样子,林雨桐就安心的闭上眼睛。 脑子里就跟过电影似得,一段又一段的在脑海中闪过。 如今是七九年,这姑娘十七岁了。跟老太太的关系了,属于是收养与被收养的关系。老太太齐秀雅,都六十七了。小商人之家,长大了,家里也落魄了,因为生的好,给当官的做了姨太太。没儿没女的,等解放了,也不兴小老婆那一套了。那家的男人带着更小的小老婆跟那小老婆生的孩子,去了台弯了。剩下的一个都没带。那有孩子的小老婆们,都跟着各自的子女另谋生路去了。只她跟着大老婆和人家大老婆的孩子回了老家。没几年那大老婆也死了,人家那些孩子也不养她了,把老房子的一排马厩分给她。就是如今住的这院子。窄窄的一溜。 她一个小脚老太太,从没吃过苦的。孤寡一个,那些年都是生产大队照顾,那些年特殊时期,倒是也没被波及。用那时候的话说,她也是受苦受难被压迫的妇女,如今被解放了,算是一个典型了。典型嘛,这自然是处处能受点优待。 怎么就收养了一个孩子呢。其实收养这姑娘的时候,这姑娘都七八岁了。 不是爹妈死了,而是那边的爹妈养不起了。这姑娘本来也不是人家的亲生孩子,是抱养来的。后来人家生了亲生的孩子了,日子又难过,孩子越大吃的越多,这自然就养不起了。有人看那孩子可怜,就说好歹给孩子找个下家吧。这不,就找到齐老太太这里了。 怎么找到这儿的呢?这儿是方圆最大的镇子,每逢镇上赶集,老太太就在巷子口摆上茶水摊子。那些年不兴买卖的时候,她这算是义务服务,享受照顾嘛,老太太聪明的也去服务别人了。一来二去的,这认识的人就多了。这个说那个老太太心善,那个说老太太孤单单的一个养个孩子得将来老了也有人伺候,端个茶倒个水的。就这么的,远隔着几十里路呢,人家第一个就想到的是她。 孩子都给直接带来了,老太太非得说不要? 就这么的,这姑娘就放在老太太的名下了。当时老太太都奔六十的人了,当妈肯定辈分不对,干脆就算是收养了孙女。嫌麻烦,连名字都没改,就叫林雨桐。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小姑娘成大姑娘了,该说亲,该嫁人了。 老太太对小姑娘看中的小伙子不太满意。 也是那样的条件,谁家都得斟酌一番。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再是青梅竹马的,以老太太过来人的眼光看,也不成。 等睁开眼的时候,饭已经上桌了。 她起来用毛巾将脸给抹了,就做到桌前了。 玉米面的饼子,大碴子粥。 没了! 菜是没有的。今儿没下地,没捡着野菜,就这么吃吧。 “还是想不通?”老太太抬眼继续瞅着林雨桐。 林雨桐低着头,“奶,您说的都有理。只您看到了不利的,就没看到好处。您想想,咱家就咱两人,我一出嫁,家里就剩下您了。您都什么岁数了,六十七了。有个重活谁帮您干?有个头疼脑热的谁能照顾?金家一百个不好,就只占了一样好,那就近便。”一条巷子住着,中间隔了两户人家,从这边家门口走到那边家门口,三四十米的距离,就是磨蹭啊,一分钟也到了。站在屋里大声吆喝一声,那边就听的见。 不好? 老太太端着碗的手一顿,却没言语,只把放着饼子的盘子往林雨桐面前推了两分,“你也说了,我都六十七了。还能活几年。为了这几年,搭上你一辈子不值当的。” 嘿! 这小老太太,说不听了还? 早上没出工,中午就不行了。 林雨桐手脚利索的洗了锅碗,就听见外面有人叫了,“桐……走了……” 她赶紧应了一声,把屋檐下的一双更旧的布鞋换上,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就走。 门口站着个十六七的姑娘,记忆里她叫小琴。 圆盘大脸梳着俩小辫,身材看着圆滚滚的,一看就有福相。这长相导致的结果就是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说媒的踏破了。 她拽着林雨桐,边走还边往嘴里塞鸡蛋,“你奶答应了没?” 看来小闺蜜是知道这青梅竹马二三事的。 林雨桐摇摇头,将小琴偷偷塞过来的半个蛋白塞到嘴里,口感怎么说呢?就想问问这姑娘,到底把剥了壳的鸡蛋攥在手心里钻了多久。 努力将带着怪异咸味的鸡蛋咽下去,刚要说话,就觉得腰眼上被人捅了一下。 小琴挎着林雨桐的胳膊捅了一下她,不停的使眼色,“看看……出来了……” 一抬头,瞧见四爷扛着锄头正出门。 林雨桐看见四爷的同时,还看见作为背景的草房,然后还有从草房里连贯而出的五个大小伙子。 如今的四爷有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他叫满囤。 金满囤! 搭上这姓氏之后,越发觉得这个名字光辉照人了。 林雨桐刚想说话,结果胳膊被小琴一拽,脚下不由的得跟上她的步伐,这就蹭蹭蹭的被人拉走了。特意的从这群小伙子身边快步路过,然后才放慢脚步。 身后传来一群人轰然而笑的声音。巷子里的小伙子们,聚在一块,前前后后的就这么走着。估计是看见林雨桐被拽走了,打趣四爷了。 一条巷子住着三四十户人家,这时候的家庭嘛,孩子一生就是一大串。一两个算少的,三四个是平常,五六个不稀奇,七八个也都能养活。 这么一算,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这得有多少,反正是一回头,就是一片的感觉。 这边被拉扯的狼狈的林雨桐还没抱怨呢,这位叫苏小琴的姑娘先抱怨了,“……你就是想说话,现在也别说吧。等会,等又机会了我给你把风。看刚才把我吓的……” 你说都一起长大的孩子,这到了青春期了,倒是相互不搭理了。那相互说话的,八成都是搞对象的。 林雨桐的慢慢适应这十七八小姑娘的心态,跟着呵呵的点头。忍不住回头瞧一眼吧,这边刚转过头,后面又是一阵阵笑。 饶是老脸皮厚,这也经不住啊。 跟着苏小琴快步离开,到了地头,队长分配任务,女人给麦地除草,男人翻修饮渠,就是低头灌溉用的水沟,浅浅的只到大人小腿肚那么深浅就行。这种水渠差不多是用一次修一次。小麦已经抽穗了,估计最近得灌一次。 跟着女人下地,一人一陇。小麦高的都过了小腿的位置了,地里的草长的都比麦高了,更有些已经开了花,再不拔了,等接了籽要不落到地上,要不就混入麦子里了。好些年都没干过这活了,不过也还好,这身体是干惯了的。弯得下腰,也蹲的下身。拔那么粗壮的草,手被勒的也不怎么疼。 拔了三五分钟,抬起头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干的,怕哪里做错了,平白添了事端。还想再瞅瞅四爷现在在哪呢。 结果四爷没瞅见,估计是被安排的远了。但四爷的妈,这位借桶的婶子却看见了,就在自己隔壁,弯着腰,一边拔草一边将里面已经长老的野菜挑出来,掐了上面的叶子,抬手塞到衣服兜里。等塞满了,也够一捆了,再用别的草将这野菜叶子捆起来放在陇子上。带回家去搭着粮食就吃了。 林雨桐这才想起,家里也没菜呢。于是见了野葱野蒜,也都扒拉。那野蒜的味道其实不好,生吃跟洋葱的味道有些相似,甚至比洋葱还辛辣。但这玩意属于不要钱的。好歹添个味吧。如今是有钱也没处买菜去。 感谢本尊是个勤劳的好姑娘,干了这么久都没觉得怎么疲惫。 耳朵还有闲工夫听别人唠嗑。女人多的地方话多,到什么时候都是如此。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能不说话? 这么多人说话,那么多的话题,该听谁说呢? 耳朵很懂主人的心思,主动切换了金婶子的频道。 金婶子边上是她家的对门,两人年纪差不多,林雨桐跟那人也熟悉,像她这么大的,不管谁家的孩子,都管她叫桃花娘。 桃花是她的名字,‘娘’这个称呼,在有些地方跟婶子的概念差不多。 人家叫桃花,人却也有些对不住桃花。长的不算好看,参差着一嘴牙,说话有些咬舌。 就听她说,“大蚕,那边给回话了没有?” 大蚕,是金婶子的名字。说不上是名字,那时候的女娃娃,有个乳名叫就不错了。也不正经取名字。在娘家的时候叫‘蚕’,因为排行老大,就叫大蚕。回来嫁到金家,又给取了名字,叫竹贤。文雅的名字没被叫起来,反倒是这个‘蚕’,知道的人更多。 桃花娘话里的‘那边’,林雨桐也想起来了。说的是给金家的老大金满城说的亲事。 一说这事,金婶子的声音就更敞亮了,“回了,说的差不多了。” 五条光棍,能解决一条算一条,当妈的肯定都能愁死。 桃花娘嘴上应着好,手上拔草只靠着金婶子这边来,还不停的对婶子使眼色,眼角瞄着林雨桐的方向,“……赶紧把大的事给定下,下面的就好办了……要不然现成的都得飞了……” 金婶子抿着嘴,就是这个话啊。 如今都不敢对人家姑娘挑三拣四的,只要愿意跟自家的儿子,不是斜眼瘸腿缺胳膊少腿的,就行了。 老四十八了,这边有一个等着呢。不急! 老三十九了,那就是个混账犊子,从小到大就没消停过。不过淘小子也有一点好,就是到了说媳妇的时候不要自己操心。人家那边也偷摸的谈着呢。还是一个村的姑娘,不过不在一个队就是了。那姑娘长的不好,有点小龅牙。人有点马大哈,别的就没毛病,她心里就挺愿意的。这家就是这德行,那细致人家出来的细致姑娘,家里排布不开。 老二呢,二十二了,且是不小了。不过老二有本事啊,到哪都混得开。之前还有人说西营里要给姑娘招赘,就想找个能撑门立户的。她当时没应,可心里却是肯的。也只四五里路远的地方,招赘出去又怎么的? 这都得先把老大的事给说定了。老大都二十四了。高中毕业,在饲养场里干的事轻松的活计。可就是说不上亲来,说到底,还是穷,还是下面兄弟多,把老大生生给拖累了。 她是这么想的。可林雨桐歇息的时候,跟苏小琴在一边,跟一群的姑娘家说话。 人家也说了,“那金满城挑一担水腿底下都打飘,也不知道那姑娘看上她啥了?” 说话的是个高挑的姑娘,一头齐耳短发,嘴里嚼着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野果,青青涩涩的,她却嚼个不停,边嚼边唾。 蹲在下面整理野菜的圆脸姑娘,叫凤兰的,她嘿嘿笑,“我舅妈给做的媒,这我知道。那姑娘她爹是一只眼,她下面弟弟妹妹四五个,她爹要了三百块钱,金家还答应结婚给老大买一辆自行车。” 那这着实可不少了。 林雨桐这边听着呢,就觉得大家伙都往她这边看。 她能说啥,说要啥要,要啥自行车?! 苏小琴撇撇嘴,“这在城里也算是大价钱了。” 林雨桐心说,要叫老太太知道了,指定更不愿意了。你说你塌窟窿累债的给老大娶了媳妇了,剩下的四个媳妇你要咋整? 四爷一直都是金光闪闪的大腿形象,这会真成了穷泥腿子了。 下午的时候,往饲养场拉草,小伙子大姑娘的配对拉车,林雨桐才有机会跟四爷说话。 两人一个拉,一个在车辕的地方推,还不敢大声说话,前前后后都是人啊。 林雨桐说,“怎么办吧?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 “上学的事现在先别想。”四爷回头就笑,“再等上一段时间,许是就有结果了。没事,回头给你找个好活去。” 不是说这个。 我当然也知道想靠上学跳出农门不现实。毕竟这姑娘就上过小学一年级,然后养父母不要了,再到老太太身边,就根本没念过书。哦!前两年村里有知青的时候办过扫盲班,她上过一期,大概三个月,一共是十二节课。学的也就是‘我是中国人’‘我热爱中国共|产|党’‘我爱北|京天|安|门’‘想念毛|主|席’‘wh大革|命是一场伟大的革|命’这一类的。算是认识几百个字了。会念会认,但未必会写。 你说这么一个人,突然去考什么大学,这不是闹妖吗? 根本就不可能。 再说四爷吧,情况能稍微好一些。属于小学毕业,初中肄业,要非说初中文化水平,勉强算够格。 回头两人考上北大了,结果一定不是喜大普奔,而是接受一拨又一拨的调查,原因——作弊! 别说没事,这时候为了个大学名额,什么事闹不出来。一封举报信,后果得在监狱里呆上半辈子。什么自学不自学的,这些东西没人查就没事,要有人查,那你就得说清楚。自学的,学了哪些?从哪里学的。练字的本子呢?看了哪些书,从哪里弄的书?一个谎言得需要无数的谎言去掩盖,根本就经不住查证的。 好似眼前除了继续干农活,别的招也想不出来。 这个时候还是生产队,队里还有自己的饲养场。 猪牛羊都有。 如今的饲养场就俩人,负责投喂牲畜。其中一个就是四爷的大哥,那个据说是挑水腿都打晃的金满城。 他其实在饲养场干活都吃力,抱着一堆草看着都没人家一个姑娘抱的多。但人家算是有手艺啊,高中毕业跟着一个老兽医学了点技术。比如羊要交配,猪要煽了,这些活他行,再就是打针了。人家给开了药,他能下手打进去。这在当时,就是了不起的手艺。整天在饲养场混着,拿着九分的公分,顶个壮劳力。 这会子到了地方下草,四爷肯定不叫林雨桐干的,他自己利索的都干了。靠在车边跟林雨桐说话,“镇上的畜牧站要人……我这几天过去瞧瞧……临时工……你先过去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的临时工,其实后来差不多的都转正了。 四爷是想走这个空子。至少暂时性的,不用的再干苦力了。过段时间就该收麦子了,更累。 林雨桐现在还属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他说行就行。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也没细细的问,只赶紧道:“要钱吗?”这个时代的人民币,还存着不少。 四爷摇摇头,“不用!”五个大小伙子一间屋子,衣服都是胡乱的拉着就穿,还钱呢。啥也放不住。 那他是怎么办到的,林雨桐就不能知道了。 说着话,一抬头瞧见他嘴皮都裂了,这是渴的。可一瞧,都在饲养场的水瓮里舀凉水喝呢。这么多人就一个水瓢。 咋喝? 只得忍着了。 第二天林雨桐就找了个罐头瓶,带了一瓶子凉开水去。先得放到低头的树下,用一堆草盖着。跟四爷说了,他才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过去喝点。不是不敢叫人看见,是看见了大家都要喝。自己煮了半晚上的瓶子不又白搭了。给上面盖上草,别人就以为是有人留着自家喂鸡的。这种有主的东西,基本是没人去动的。 两人跟做贼似得,说个话跟地下党接头,递个东西吧,都比地下党传递情报还困难。 老太太的一双眼,整天跟个探照灯似得,稍微回来的晚一点,就能审半个小时去。 今儿一罐头瓶的水喝完了,老太太进门就问,“一个人喝的?” “嗯!”林雨桐应的面不改色,“喝了外面的水肚子疼。” 赶紧往自己的身体上扯。 老太太的表情这才好点,“以后那水是不能喝。” 其实老太太的生活比周围人家的都生活都精致,大户人家的日子过过,再怎么穷,没见老太太都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何况,老太太是真不穷。 要么说小老太太是聪明人呢。当年那大官男人走了,给她是留了钱的。那时候是银元,金条。这些玩意老太太就没叫露面。藏了!还跟着大老婆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为什么?不就是知道她走不了吗?想走也行,随身的东西那些儿女都搜呢。一旦翻出来,东西留下,人走!当年好多人家都是那样。所以老太太不走,说了,走了她怎么活啊。她没孩子,老爷子没给留家产财产。这话大部分人都信。谁有钱谁愿意低人一等?结果老太太受了几年磋磨,其实新社会了,说是磋磨,那也不过是家务活多干点。再欺负的狠了,就有人出面管了。等没人养她了,她还得了半拉院子。对外的形象就是可怜!可林雨桐知道,那老枣树下面,老太太埋着好东西呢。偶尔也拿出一个银元来,去隔壁的县城换成毛票用了。不显山不漏水的。 所以,这姑娘跟着老太太其实真不算是吃苦了。 没吃过的苦的孩子,老太太当然舍不得再叫孩子到别人家去吃苦的…… 985.悠悠岁月(2)万字更 悠悠岁月(2) 别说齐老太觉得金家的日子叫人发愁,就是四爷,看的也是真愁。 一下地回家,呼啦啦五个大小伙子。 壮劳力多有好处,比如干活,尤其是这在家里干的体力活,比如挑个水啥的,哥儿几个轮换着来,是真不怎么累人。 虽然弟兄五个,干活的其实还只有哥三。 老大不用干,体弱嘛,老娘不叫老大干。老小嘛,别看个子大,可年纪上来说也才十六岁的虚岁。 所以这干活的,只加在中间的老二、老三、老四。四爷想,这用桐桐的话说,叫疼大的,爱小的,夹在中间都是受罪的。 虽然这么抱怨吧。但说到偏心倒是也真没偏的就过分了。一堆的小子,没时间琢磨这偏着谁爱着谁的事。 有哥三干活,应该不算太累吧。但那也要看怎么算,老二干活倒是真实诚,老三嘛,滑不溜手的,轮到他的时候要么是蹲厕所不出来,要么就是头天晚上出去浪荡的不知道歇在哪个狐朋狗友那里了,人家根本就不回来。早上的活谁爱干谁干,他不在家,他不管! 那就只他跟老二两个。 因为想着要跟桐桐说话,他就得起早借桶然后挑水。不过人家这二哥当的还不错,总是不叫他吃亏,自家的都是他去挑了,完了到桐桐家了才过来叫自己去。有时候见自己累了,他都自己把活干了才叫自己,自己负责的也不故事桐桐家而已。 论起来,大小伙子,干惯了的,有多累那倒是也不至于。 他倒是也愿意干这样的活。最怕什么活呢,就是那种衣服上拉了一道口子,怎么办?给老娘缝? 做梦! 金老娘在家算是一霸。从鸡叫头遍开始骂着叫金老头起床,再到把洋瓷盆子敲的咚咚咚直响,叫想赖床的儿子们起床,最后是出去借东西,先是借水桶,然后再是借别的。这别的包括的可多了,一把盐,半杯子醋,要么就是下锅的时候出去找人家借上一碗的玉米面或是包谷茬子。这种情况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农村,还属于常见的。急着用了,就是没有,粮食都是自己磨的嘛,这顿顾不上了,先借点,常事!磨粮食都是定量的,怕吃的收不住,到最后粮食接不上茬。这量定着,就得省着吃。宁肯准备的少了,也别躲了,如此一来,到最后常不常的就是家里没有磨出来的粮食了。怎么办?端着碗走东家串西家,借了才下锅的。等磨好了粮食再还!别人家有这样的情况,但那是一个月里有那么一两回,三四回的。可金家的日子呢,这借着过算是常态。一月里不说半月吧,得有十天都是在外面借的。 反正不是借这个就是借那个,日子过的就没展妥过! 你想啊,家里连个打水的桶都没有。都是从别人家借的。这借水桶有些人家给借,有些人家都不给借的。像是桐桐这样的情况,就是属于家里没有壮劳力的。谁家用桶,谁家负责给人家挑水。一个村就一口水井,出了巷子还得再走五六百米的距离呢。人家有水桶有劳力的人家,就不乐意往出借。觉得那扁担水桶就是置办下的家业,用两代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日子过的仔细,那叫会过日子。反倒是什么也不在乎,叫人家用了东西还得被人骂缺心眼。 金老娘天天过这种看人脸色的事,你说心情能好。骂人就是发泄情绪了。大小伙子吃的太多,看见了就来气!也是因为如此,她的骂声从早到晚的在金家上空盘旋,少有停歇的时候。 你说这样的情况下,衣服开缝了,破了,敢拿过去?老娘都能蹦跶到房顶上去!嘴里也骂呢!什么属叫驴的,什么败家子,什么难听骂什么!半条巷子都能听见。怕骂了,哥几个都学会了,穿针引线不在话下,针脚不好看吧,总不会叫自己的衣服破的露肉就是了。 衣服脏了,谁洗?金老娘是骂着说,“……你们就脏着,臭着……反正老娘不洗……不行就光着屁股就跑吧……老娘伺候了老的伺候小的,上辈子是欠了你们的还是该了你们的,一个个的讨债鬼……” 这骂声一起,没俩小时消停不了。 小的——她的儿子们,麻溜的躲了。 老的——她的公婆,瘫在炕上呢,没处躲。只得受着! 四爷哪里被这么骂过,刚开始四爷也还自己洗衣服,放在水里拧巴拧巴拎出来算了。可是洗完了发现衣服还没干呢就被老三换了穿出去了,脏衣服照样就在那扔着呢。 不是!穿了也就穿了,那不干的衣服穿着作病。 而且他发现,自打他开始洗衣服,他身上的反倒永远是脏的,其他哥四个出去又都整齐干净了。 得!他也不洗了。要脏就脏着吧,一起脏着去。 结果他不洗了,跟其他哥几个一样,扔下碗就跑了。金老娘看着一堆的脏衣服,跑到巷子里叫骂,可就是没人回来。 没骂回来儿子,把家里的老头子金老头给骂出来了。他先扛不住了,于是老爹又开始干了。 男人家干这样的活,在别人家少,但在如今的金家,没什么奇怪的。 反正家里的活计其实是金老头做的多些。比如做饭吧,金老头年轻的时候,在国|民|党那边是做过连长的。后来到了四九年的四月份,跟着部队起义了。五六十年代的时候,部队好像给拆散重新组建了一次,原来的国|军连长吧,就成了部队上炊事班的班长了。在部队上,那是在食堂正儿八经做过饭的。金老娘当年也跟着随过军的。后来不是孩子多了,部队上也苦的很,根本就照看不过来,金老娘这才带着孩子回来了。其实有一个人的津贴,在老家养孩子,日子还是能过的。可到了‘三反五反’的时候,金老头因为被举报贪污了半碗绿豆,直接给叫开除回家了。原本这建国以前就起义的这一部分人,在后来这都按照老革命给工资的。就因为那半碗绿豆,闹了个不怎么光彩的结局。什么待遇也没得上。 在国|军部队上,年轻的时候是个官嘛,啥活也不敢,搓着小麻将就把日子过了。再后来解放了,他学干的第一份活儿就是做饭。因此在家里,做饭的活是金老头的。如今洗衣服的活儿也成了他的。 金老头在家里挂在嘴上的话就是,“我也是过了几年少爷日子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金家往上数一数,那还真是地主出身。 金老头叫金西敏,如今叫他老头,其实他的年纪放在这个年代,以平均寿命来说的话,五十岁算是老人家了。再往后说三十年,五十岁还都属于中年人行列。 勉强能算的上老的金老头,他爹如今还活着,只是行动不怎么便利,在炕上躺着呢。快七十的人了,眼睛也瞧不见了,身子也动不了了,但就是坚挺的活着。如果金老头算是做过少爷的话,那他爹就是地地道道的少爷。 他爹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当年的金家,在这镇上,也算是数得上的一等人家。镇上的铺子,不说有一半是金家的吧,总有三分之一,属于他们家。如今就住着的这条巷子,连同后面那个被命名为金家巷的那一片宅院,都是金家的。而且,这位如今依旧坚挺的活着的老爷子是家里独苗。唯一的一个,还刚好是男丁。偌大的家业啊,几十亩的宅院,一水的松木的,建造的亭亭当当的。结果呢,这孩子没学好,怎么的了?学抽大|烟了! 金老头他爷爷,也就是如今躺在炕上的那位金家老太爷他爹,就是那位赚下这大家业的那位老祖宗,一瞧这不行啊。这么下去肯定不能学好啊。怎么办?给儿子说了个厉害的媳妇。这位媳妇,也就是如今也还活着的金老太,可是响马家的闺女。响马就是土匪!那时候这世道乱啊,土匪都是半公开的。人家该过日子也照样过日子,警|匪都是一家的。在当地那也是有势力的人家了。 花了不少的彩礼,聘了人家的闺女回来。这闺女那时候可是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里缠着鞭子满大街溜达的主儿。这么厉害的媳妇,想来总该是能治得住儿子了吧。再说了,人家这闺女进门的时候,那嫁妆,好家伙!铺开开来,比当初的聘礼还多呢。 这个媳妇娶的好!娶的划算! 进门一年又给家里填了个男丁,这个男丁就是如今给儿子们洗衣服的金老头金西敏了。老祖宗就很高兴了。代代单传,有了男丁家里就稳妥了。对这金孙这位老祖能不宠着?要星星不给月亮啊! 金老头记得小时候的事,记得他爷爷那时候是何等的宠爱他。所以才总说,他是很过了几年少爷日子的人。 可是金家的好光景不长,在这响马出身的媳妇再给家里又添了一个大孙女以后,家里生了变故。 从哪说起呢?就从响马家的出身的儿媳妇给金家添了孙女做满月说起。 孩子满月了,孩子的姥爷家来了,喝喜酒嘛。又做了祖父的老祖宗其实是挺高兴的,别看是闺女啊,闺女也好,金家往上数几代,都只单单一根苗。如今还多出个闺女,老高兴了。说是家里将来有亲戚走动了。 四个碟子八个碗的席面往上一摆,俩亲家喝上了。 土匪姥爷就说起出去走货的事,说是这个货那个货的,在那边什么价,在这边什么价,这一趟出去,能赚多少赚多少……金老祖一听这话,心里火热啊。一趟买卖下来,够自家拼死拼活的攒三年了。 他正琢磨着怎么开这个口呢,人家土匪姥爷特仗义,说了,“亲家!咱们谁跟谁呢。要是真想做,我就顺带给你捎了。” 金老祖一听,大腿一拍。这个好啊!再没比这个更好的了。响马出身,货在路上的安全不用考虑吧。人家仗义,他不能含糊了。也特别的实诚,将货款全都给人家了。 说起来是一家人嘛,自家的儿子,他家的闺女,孙子孙女是自家的,但也是人家的亲外孙。这样实在的亲戚有什么信不过的?再说人家差钱吗? 不差啊! 没看嫁闺女那阵仗,陪嫁是全套的也就罢了,还陪嫁了铺子和地。谁缺钱响马也不缺钱啊。没钱就去抢,抢外人去就行了,还能朝自家人下手? 嘿! 还就这么寸,这响马姥爷卷着钱款遣散了人马,彻底给跑了。 去哪了? 鬼知道呢。往后的几十年都没听到过消息,反正就是这么给消失了。 因为当时的国|民政府开始在这边驻兵了,土匪们提前得了消息,跑了。后来为什么打听不到消息了呢?因为驻军到了之后,直接就给上面汇报了,剿灭匪盗多少多少人等,贼首某某某已于某年某月某日执行了枪决。 在官方的资料里,这个土匪姥爷是被枪决了的对象。 然后你大张旗鼓的去找人,找这个骗子强盗去? 这不是跟人家驻军过不去吗?人家该领功的领功了,该升官的升官了,听说因为报的是打仗嘛,武器还额外多得了一份。 人家上上下下的众口一词都这么说,你还能怎么办? 不认都得认。 再往上找,人家就不耐烦了。你这是找大家的不痛快!你的事要是真的,那我们这剿匪不就成了假的了。看在金家还算有几分家底的份上,人家没动粗,好声好气的把人给劝回去了。只后来,就有人说金老祖是疯了。说他放高利贷,把高利贷放飞了收不回来了,所以这个人这脑子啊,有些不怎么正常了。 你说这么体面的一个人。在镇上不说数一数二吧,那前五总排的上号的,就是县长那也是请他去说过话喝过茶的。如今这辛苦了半辈子的心血,一朝化为乌有就罢了,身上还被人给贴上了一个疯子的标签。 他想不通啊!搁在谁身上他都得往窄处想。 本来就想不通,再加上以前交好的,出了门碰上的,个个都拿他当病人,哄着让着,有那心眼坏的,还逗弄他。 他越是勃然大怒,这些人笑的越凶,说的越起劲,越发觉得他像个疯子。 于是金老祖,真疯了。 到底疯到什么份上,没人知道。反正如今还活着的老人,说起来的时候都会说金老祖是疯子,是因为高利贷没收回来给疯了。 这一疯,家里的儿子,也就是金老头的爹金老爷子,彻底就没人管束了。 以前老婆厉害,有老婆管着,有老爹压着,还能好点。现在老爹疯了,老婆敢管吗?娘家干出那没谱的事了,我家都叫你给霍霍完了,你还敢管我?看见我爹没,那就是叫你爹给害的。再多嘴一句,信不信立马休了你把你送到警察局去就说你是响马婆子。 金老太那时候年轻啊,小媳妇心里怕着呢。以前在夫家厉害,是娘家有厉害的爹撑腰,回家公爹给了旨意了,就是要狠狠的管教男人。可如今呢?所有的依仗都没了,咋办?夹着尾巴做人吧。 不就是抽大|烟吗?抽! 没钱了?没事!卖铺子卖地!再没了?没事!我家这老大一片宅子呢?一溜一溜的往出卖,能卖好些年呢。 还真是!不事生产吃喝嫖赌抽,不等金老头长大,祖上辛苦攒下的基业就给败干净了。 等到金老头成人了,家里只卖的剩下平时住的主屋了。也就是那时候,金老祖的身体就不怎么行了,人不行了,脑子却慢慢的清楚了。毕竟没病的时候是那么能干的一个人,一看这光景,怎么办呢? 干脆连最后那主屋也卖了,只留了屋子对面隔着巷子的这一片地,有个两三分地,盖了间草房算是个院子就成了。拿这这最后的钱怎么办呢?求人!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愣是把他孙子,如今的金老头给塞去当兵了。一去就当了个什么长,不从大头兵干起。剩下的钱全用在给孙子以后疏通关系上了。一分都没给败家的儿子留! 这事办好了,没出三天,金老祖两腿一蹬,去了极乐世界了。 这位可是狠人,明知道他这身体是不行了,就这也没给他留下买棺材的钱,还留下话了。第一,不要通知他孙子回来,等死后三年,再跟他孙子提。第二,不办丧事,他自己用芦苇编了席子在房檐下挂着呢,用那个把他一卷埋了就行。 于是遵照嘱托,这位赚了无数银钱,临死花完了家里最后一个铜板,给儿子只留下两间草房一个破败的院子的能人,用席子一卷就这么给安葬了。 老祖一死,金老爷子傻眼了。 爹死儿当兵,家里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想来算去的,就瞄准家里的响马媳妇了。自家这老婆当年的陪嫁那可是不少的,虽然被霍霍了许多,可恐怕偷摸的藏起来的也还不少。至少她很多金首饰都没见露面呢。 于是,借着卖!卖那点金老太当做是念想的首饰。 可着这仅留下的嫁妆只给他霍霍了两年,他再想霍霍也没机会了!当然了,也都不剩下什么了可供他霍霍了。 解放了嘛!不兴吃喝嫖赌抽那一套了! 叫金家的这位拉爷子说,这解放就是好,不管怎么着,政府不会看着人饿死的。日子总能过的下去! 儿子该娶媳妇了?没事!我儿子是当兵的。那时候的当兵的多吃香啊。革命军人嘛!大把的姑娘等着呢。于是说了离镇上三里路的一户姓孟的人家的闺女。这就是如今的金婶子金老娘。娘家本姓孟,她出嫁的时候,娘家的兄弟姐妹是八个。等到她嫁过来生她家长子金满城的时候,她娘家妈生下了第九个孩子,等她生她家老二的时候,她娘家妈又生下第十个孩子。反正就是家里的兄弟姐妹多吧。她是长女,这种姑娘,别的不行,肯定照顾人是一把好手。花了人家金老太这个响马人家出来的女人两年嫁妆,金老爷子气就短了。在儿子的婚事上不怎么说得上话。金老太说这种会照顾人的姑娘行,自家的儿子那是少爷啊,就得一个这样处处都会照顾到的姑娘。那就行吧!就这么定下来了。 老太太把藏在墙缝里的最后一个金戒指拿出来,偷摸的跟人家换了俩口袋粮食,就给儿子把媳妇给娶回来了。 娶回来了,这儿子不是还在部队上吗?送去!赶紧给送去!可怜见的没人照顾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可媳妇走了这家里谁照顾?儿子那边很快就会拖家带口的,也补贴不了家里吧。 金老爷子刚开始是不让去的,但金老太难得的强硬起来,坚持把新媳妇给送去了。 送去了是吧? 没事!老爷子有招啊! 金老太在生下了大闺女之后,又生下了二闺女和三闺女。家里三个闺女一个挨着一个,这不是都长大了吗? 大闺女十六了,响马姥爷给取名金西梅,长的娇娇小小的,水灵灵的跟个花骨朵似得。 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穷嘛!吃不好没事,这也吃不饱。政府不会叫咱饿死,但是懒人吧,想多吃口干的都没有! 怎么办? 嫁闺女! 找的大女婿快三十了,家里的日子穷,老光棍了。越是穷越是娶不起媳妇,越是耽搁,这年纪就越发的大了,娶媳妇就更是难上加难。家里的娘老子也着急啊。那时候刚从旧社会走过来,人的思想意识也就那样了。三十岁都算是人生过了半辈子了。还没媳妇呢,怎么办?把老光棍的三个妹妹卖了……卖了不好听,但其实就是卖了。反正是给找的夫家离的很远的,得走一天一夜才能到的南山山沟里,三个闺女分别换了一头驴,一头猪,三口袋的粮食。再拿这些东西,给了金老爷子,换了金家的大姑娘,也就是金满囤他大姑。 要么说金家都出奇人呢。这金家的大姑金西梅,算得上是奇人中的奇人。 怎么的了?原来这金家如今住的院子,是原来金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前面预留出来的停马车的地方,宽敞的很。院子正对门的这一排人家,都是这十几年才添的。早些年,这里是城墙。 别看这小小的平安镇,原先土筑起的城墙,那也是四四方方,镇子里的路,也是横平竖直,东西南北规划的特别好。听说是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只是这十几年的时间,破四|旧,彻底的给毁了。城墙倒的倒,不会有人想着修。有些就被干脆就扒拉掉,在上面起了房子,于是这本来只单排的巷子,成了门对门的巷子了。 金家的隔壁,原先也是没主的,后来都往这边迁,也就有了邻居了,一家一户的,都慢慢盖起来了嘛。 这东边的邻居,住着一对姓郑的父子,是早年间讨饭讨到这平安镇,平时住的都是老城墙根下,掏一个洞,住进去就算了。解放了,这不是就在平安镇落户了嘛。把金家边上窄窄的一溜地就划给这父子二人了。 这郑家跟金家比邻而居,郑家的儿子比金家的西梅大上两岁,这属于青梅竹马。那时候的院墙低,趴在墙头上就能说话。俩个小人儿啊,时间长了,互生情愫,在所难免。 俩孩子按说挺好的,郑家穷,要饭的出身,在这里没根没基的,可人家的儿子长的好,一米八的大个子,四方脸面浓眉大眼,在这个时代,就是标准的美男子。往那一站,叫人一看,就觉得相貌堂堂,戏台上演戏,得是那种一出场就觉得是正面人物的那一类。 这种人——男神啊! 男神还很能干,会干嘛?会赶大车。 当然了,四爷也会赶大车。这个就不显摆了。就只说在那个年代吧,会赶大车比现在会开车牛多了!那时候一个镇子有几家养的起马?也就是小乞丐命硬,见了马车就知道是有钱的,凑上去能要到吃的,不要命的往上冲,时间长了,这不是就觉出来了吗?这马其实没瞧见的那么可怕。镇上有马了,去个县城,接送个人,或是运点东西,可没人会赶车。他就长心眼了,别人怕他不怕,愣是给自学成才,会了。 你说这条件,年貌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还住在隔壁,在家里儿子常年不在的情况下,将闺女嫁过去,是不是好对象? 绝对是!可就是一把拿不出彩礼来。嫁出去的想补贴回来,难! 金老爷子坚决不愿意,棒打鸳鸯,把这一对小情人给拆散了。为了那彩礼,把大闺女西梅愣是嫁给了老光棍。 可这西梅也是有主意,婚前是闹死闹活的不从,上吊绝食挨个的闹过一遍,奈何金老爷子爹心似铁,死了也得葬在人家祖坟里去。反正彩礼你老子我收了。你不去?不去咱们一家子,包括你那俩妹子,都得饿死。那是你死?还是咱们一家子死?这个我这个当爹的不选,你来选?你要死就死?你要我们死那我们就死? 金西梅当年虚岁才十六啊!小姑娘被吓住了! 这个死那个死的!死什么死?不死了! 不死了嫁出去了,出嫁连一身新衣服都没陪嫁,就这么被老光棍给带回家了。老光棍也是平安镇上的人,金家住东街,人家住西街,走着去,十五分钟顶天了。三十岁的老男人领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媳妇回家去了。接下来本来是各种磨合的过日子吧? 偏不! 金家这大姑娘有主意啊。对家里的老爹恨,对娶了她回去的老光棍那是更恨。心里的不平之气散不出去,各种的迁怒。心里还惦记着她那隔壁的男神哥哥呢。 怎么办呢?小姑娘单纯啊!心想着,这男人要是死了就好了,死了自己就能回去了。于是人家从结婚第二天开始,就开始行动了。新媳妇进家门就是干活的。一日三餐得下厨吧。人家这么办的:听说过这个草有毒,吃了人就吐了,这是不是吃多了就毒|死了?要不试试? 熬粥的水放米之前,先把这草放进去煮一煮,然后再用这个‘毒’水,熬粥。 你想啊,这草它的味道并不怎么美妙。那草药就没有所谓的无色无味的。这么大的味儿,谁闻不到?就是两边的邻居都闻见了,还问说家里谁病了?怎么儿子结婚第二天就吃药呢。 这婆家人当时吧,也没多想。以为是把什么野菜错放了,毕竟金家曾经是那么的显赫。就算是败了,人家也有家产可以败。姑娘家没吃过野菜也是有的。 问新媳妇,人家闭嘴低头一言不发。 年纪小,又是新媳妇可以理解。 可随后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不过从针对一家人,到针对她那个老丈夫了。不是喝粥喝出了柴草,就是碗底的味道好像有点像是石灰。 哎呦喂!这可不得了了!说这是无意的?谁信啊。 都说了是东西街的住着,彼此都算是比较了解的了。金家的姑娘跟郑家的小伙子,那点事藏不住。再加上婚前闹死闹活的,早传的方圆十里都听闻过了。不过是这边实在是娶不到媳妇,着急嘛。这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那点事就过去了,谁还咬着一辈子?娶进门能传宗接代就行,晚上吹灯后被窝里有女人睡就行了,谁管这女人心里搁的是谁。 可这别的都能不在乎,这事却不得不在乎。 这回是石灰,下会呢?要是什么时候不对付了,直接来一包耗子药,你说着死的冤枉不冤枉? 死活不要了!送回娘家!我家要不起这样的媳妇。彩礼你还我家,我们那这彩礼还能再找一个。 这事金老爷子能干? 放他娘的狗臭屁去!我闺女嫁过去的时候是黄花大闺女,如今你儿子睡也睡了,该干的不该干的你都干了,你说要退回来,还要彩礼?走走走,咱们找政府去评评理去。有没有这样玩|弄妇女的? 这个罪名可大了。 那边都怂了!说退一半的彩礼吧,回头我家找个寡妇啥的做媳妇,我儿子也不吃亏。反正这辈子是睡过黄花大闺女的。 一半?做梦!两家闹的,到底是把村上镇上都给惊动了。如今有妇联主任了,人家管事。说了,但一开口同情的还是被压迫的受苦受难的金西梅小同志。 你看出身这样的家庭,被父母卖了,到婆家过的也不顺心。婆家说小姑娘意图谋杀,这么说有点严重嘛!一包石灰就想杀人? 胡扯!人家真想杀你一包耗子药早解决了,是不是? 不过是小姑娘年纪小,又是经历了这样悲惨的事,心里气不顺,不是那种不能原谅的错误吧。不要这么上纲上线的好。 人家还问金西梅,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这要是觉得还能过,那就继续过。 金西梅还没说话呢,人家那边的婆婆不干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了,我们家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只怕这么过下去,一家子晚上都不敢睡。说只把聘礼还上一半,就这么算了吧。 可人家金西梅还死活不走了,就不走! 那人家管事的就说,咱们先考虑,过几天再调解。 金西梅在夫家是该吃吃该睡睡,睡醒了就盯着老光棍男人阴测测的瞧,那男人先顶不住了,哭着喊着求他妈,“叫她走吧!”比起媳妇,他更想要他的命。 得了!一分钱的彩礼都没还,金西梅维持了短短十天的婚姻,就此打住。 连金老爷子都没话说了。砸吧砸吧嘴,也不敢说话。就怕这二不愣登的玩意,什么时候也对他这亲爹下手。 回家了,人家耷拉着一张脸说第二天就要嫁到隔壁去,那金老爷子说,想去就去吧。 于是就那么地,金西梅在从夫家回来的第二天,搬进了郑家。 不管过程是怎么折腾的吧,结果就是金家有了这笔彩礼,又过了两年没饿死的日子。 至于这位大姑金西梅,跟小情人哥哥确实过上了还算是甜蜜的日子。婚后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可惜好景不长,怀上第三个的时候,这个郑家男神,在送夏粮的时候,意外死了。他赶着马车,从半塌陷的城门口下过,就那么不巧,一直坚挺着不倒的半拉子城门一下子就垮塌下来了。将他连同整车的粮食都给埋在里面了。从里面扒拉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后面的事,这个后面再说,只说吧,这金老爷子卖了一次闺女,这闺女反抗了,倒是叫她愣是给把事办成了,也随心了,可这随心了,日子也就未必就真的就能一直顺风顺水的过到老。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要嫁的人就这么没了,而她当年瞧不上的老光棍,找了个带着俩闺女的寡妇,日子倒是过的红火起来了。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的后话了。 在老爷子挥霍完大闺女的彩礼钱,接着要嫁第二个闺女的时候,他那时候是不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大闺女赚了一副聘礼,最后不还是身心如意过的很好嘛。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他那大女婿是个短命的。放在他嘴里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人穷命硬。一个要饭的,够穷,也绝对命够硬。 觉得过程不好,但结局依旧美妙的老爷子比照着大闺女的彩礼来嫁二闺女,引来的还是个大了自家闺女十多岁的女婿。 这金家的二闺女,也就是二姑,金西菊,十七岁说了个二十九岁的。年纪差算是缩小了。这夫家在尚勤村,属于平安镇的管辖,离镇子十来里的路。在当时,镇上姑娘都比村里的能多要的些彩礼。金家这次要了多少这个真没人知道,只是这个二姑爷家的情况属于特殊,穷也是真穷,但不是人有问题娶不上媳妇,而是赶上分土地了,这家属于那种小地主的。还没到划分成分的时候吧,但总体上来说,是需要团结的那一类人。跟广大的受苦受难受压迫的不是一个类型。 尚勤村这个秦家啊,要是搁在以前,金家都不带用眼角夹人家的。有个百万的存款在亿万富翁的眼里敢说豪富? 两家就是这么一个档次对比。说起来,秦家也就是解放前的三五年,才慢慢起来的。家里的地,还都是从败家子金家老太爷手里买的,拢共也就那么八十亩。对外充大头,说我家有一百亩的地,闭着眼睛整天躺在大炕上啥也不干,那天天也都有白馍馍吃。 吹吧!嘚瑟吧! 白馍馍没吃两年呢,折子了! 解放了! 倒了大霉了,打地主分田地啊!他家首当其冲! 然后,就不得不说,这命运他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可笑。秦家这小地主被打倒了!可金家这个大地主就那么巧,就这么给躲过了! 感谢吃喝嫖赌抽占全了的金家老太爷啊,那家给败的吧,反正是在解放前的两年,家里就只剩下一间茅草房了,人家这彻底的不算是地主了,成了穷苦大众了! 你说,这找谁说理去! 986.悠悠岁月(3)万字更 悠悠岁月(3) 这样的日子哪怕是曾经过过,可三五天还能撑的住,这时间长了,就觉得真不行。别的都好办,关键是吃。没一点油水就罢了,吃的实在是寡淡的很。 就这,林雨桐跟着老太太如今的日子还算是好过的。小老太的饭量小的很,一顿饭也就半碗稀粥,半拉子玉米面饼子,就算是八分饱了。她还想着,是不是老太太舍不得吃啊,为自己省粮食了。其实仔细想想,老太太一直就是这样的饭量。听她跟老姐妹唠嗑的时候说过,年纪小的时候就是这么吃的,稍微重两斤,小脚走路就吃力。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胃口也就这么大。后来嫁人了又是以色侍人,这形象就更重要了。那时候能吃到好的,油水也足,她吃的比现在还少。也是因此,她倒是做过两回胎,但是孩子就是没养下来。如此半辈子也就过了。想来胃也就那么大,一直就这么吃的。跟着大婆子过日子那两年,她也没真饿过肚子。不给干粮,有一碗粥给她填吧就有个六七成饱了。别人看她是受罪,她自己知道是啥情况。 可能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体养的不好,以至于没生下孩子。所以对养的这个姑娘,那是在吃的上面从来不抠唆。如今就这条件了,玉米饼子管饱。中午一顿面条,还是小麦面,不过是自己背着粮食到生产队的磨坊叫人家给磨面的时候,收的粗一点。面粉黑,麦麸少,只粗粗的磨两道就行了。 这种不能叫做白面,应该叫黑面才对。蒸出来的馒头有点粘牙,看起来黑青黑青的。但这也得是条件好的人家,也是只有家里的老人跟孩子才有资格吃的。 但老太太疼自家的小孙女,晌午是热腾腾的面条,里面撒一把野葱,点上一点熟油,盐往里面一搁就行了。 这两天小老太觉得自家孩子的胃口不好,面条出来后,还打开一直用老铁锁锁起来的那个柜子,拿出一个只剩下一个瓶子底的香油出来,用筷子伸进去蘸了一点搅和在面里,香味马上就出来了。 林雨桐进了厨房,就瞧见老太太又给她那黑漆的老柜子上锁。 其实里面除了一瓶底的香油,半斤的菜籽油,二两的猪油,大半瓶子的醋半瓶子的酱油,半斤多粗盐,就没别的了。 外面放着的,永远都是那种粗瓷的小茶杯子小半盏,油更是只有一个油碗空放着。 对这些见惯不惯的林雨桐端着面条坐在灶膛前呼噜噜就吃开了。老太太白了这丫头一眼,转身踩着一双小脚往出走,“是不是又忘记关门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吃好饭的时候要把门关上的。要是邻居街坊来了,不让吧不好意思,让了吧,那真是没多余的。尤其是孩子,闻见香味跑来了,哭哭闹闹的要吃,这闹起来多尴尬。 关门!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 看见人家关着门,那有事的都会等等。都知道是啥意思。 她刚起身说,“我去……” 就听见大门口有人喊了,“婶子,做饭没?” 金婶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再搭配着脚步声,想来这会子已经进了大门了。 林雨桐想到小老太的白眼,赶紧起身,竟然是想着别叫老太太絮叨了,得机灵的先把这碗面条藏起来再说。 老太太嗳!本娘娘几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 人都站起来了,就听老太太的声音不高,“正吃着呢。面条!” 林雨桐脚步收住,把带锁的柜子上的那个储物格上的帘子又拉上,转身抱着的海碗笑眯眯的探出头去,“婶子来了?” 金婶子端着个空碗,面色尴尬了一瞬,对着林雨桐‘啊’了一声,算是应答,这才对老太道:“婶子,借一碗细面……” 林雨桐把脑袋给缩回去了。几辈子的人了,这点事儿她一下就看明白了。就说小老太今儿的行为怎么一反常态,主动跟人家说自家吃的啥,感情在这里等着呢。看见这位端着碗,就知道是来干嘛的。老太在这里显摆呢,看!我家孩子平时吃的都是细粮,你家那日子得顿顿借粮。 这一对比,你怎么还好意思将来打发媒人上我家的门。 这意思吧,金大婶肯定懂的。但那话是怎么说的,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难听的话得听,难看的脸得看。谁叫自己生下的都是讨债鬼呢。 听懂了也装着没听懂,笑着兀自跟小老太说她借细粮的缘由,“……二菊给他家的大小子喜娃结婚……” 老太太马上就懂了,赶紧接过碗,“亲外甥结婚,那这可是大事……” 二菊就是金家的二姑,金大婶的二小姑子,嫁到尚勤村那个秦家的金家二姑娘。 这位二姑娘生的粗笨,没有大姐长的好,性子敦厚的很。嫁到了那边,不管日子穷富吧,总是本本分分的把日子过起来了。加上肚子也争气,一个挨着一个的给秦家生了四个儿子。说话也硬气。 说起来那喜娃还没金家的老大金满城大呢。但人家家里的拖累少,上面没有要人伺候的爷爷奶奶都叫人觉得轻省的多。这媳妇不就找好了,婚期在这个月的十六,掰着手指一算,就是后天了。 像是家里亲戚家有喜事丧事,以这边的习俗,那是得根据关系的远近走礼的。走礼也有讲究,就像是金婶子说的,“给准备了一条褥子面,绸子的,前儿都叫送去了……” 亲外甥结婚,亲舅舅那就是极亲的长辈了。要是舅舅家的这边日子好,一条褥子面就不够,至少得是一条被子面。绸子的缎子的都行。 金家这边的条件那也是有目共睹的,艰难嘛!这种状况利索的拿出一条褥子面,就算是不错了。 齐老太就点头,“这就行了!” 礼本该是吃喜酒的时候带去的。可如今这样的难日子,就是过的再好的,也都是不凑手的时候多。像是送东西的礼,比如这褥子面,得提前送去。结婚嘛,准备新被子新褥子,这有了亲戚提前送来的礼,就能先用上,不用花钱另外买了。 这些东西是能根据贫富在大小上、尺寸上、花色上,材质上量力而行的。但有样东西,不管是有钱没钱,那都得带。 什么东西? 花馍! 到了正日子那天,亲戚都是带着花馍去的。什么关系带几个花馍,那也是有讲究的。像是金大婶这次,至少得八个花馍。 这花馍你不能再用玉米面的,它也压根就没法塑形。就是黑面,做出来的花馍也不好看。有些人家为了走礼好看,还专门去磨坊把粮食细加工两遍。可看金家的情况,还在借细粮。那也就是不管好看不好看,把这一码事应付过去再说。 齐老太把碗递给林雨桐,“给你婶子舀一碗去……” 面在屋里面的大箱子里锁着呢。 林雨桐进去一会子出来了,碗盛的满满当当的,冒着尖儿。 金大婶就笑了,“赶明婶子给你留一碗细面,那个烙饼最好吃。” 意思是借一碗黑面,还一碗白面。 齐老太忙道:“不用了,她也是隔三差五的吃,不差那一顿。” 等把人送走了,齐老太对着林雨桐哼了一声,催她:“去吃饭!” 林雨桐知道老太太的意思,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呢:女生外向。 她赶紧解释了:“至少要八个花馍……馍蒸的再小,估摸也不够吧。一碗面也就一斤多点……” 一个馒头二两重,那才多大?小小的一个。 花馍再小,也得顶的上两个馒头才会不叫人笑话吧。 齐老太白了孙女一眼,“用白面做个皮子就行,里面塞上玉米面,是一样的。” 哦! 也是! 那正经的花馍,人家里面塞的是花卷,花卷弄的油香油香的,才好吃。如今这情况……好吧,塞上玉米面,图个面上光鲜也是常事。 林雨桐感觉吧,这办法不是想出来的,都是给逼出来的。 那边金大婶家去,心里也憋屈呢。你说要是有办法,也不会想着去齐老太那边借。本就瞧不上自家的日子,如今只怕心里更不愿意了。可除了齐老太家,谁家家里肯定会有细粮?这不是没办法吗? 从齐家走到自家,心里跟翻了个个似得。进了门难得给了她家老四一个好脸,“……没事别在家里猫着,看桐那有什么活,赶紧给过去帮着干了。” 能有什么活? 柴火不用劈,都是从地里捡出来的碎柴火。 还有挑水,那不是天天给挑吗? 再有?修房子? 人家一老太太一小姑娘,住的房子虽不大,但也比一般人家的茅草房要好。 茅草房到了如今这个季节,就得赶紧给上面再加一层草了,要不然等夏天来了,两场暴雨一下,屋子就彻底没法住人了。可齐老太住的可不是这种房子,土坯虽然是土坯,但是地基是好的,外面有一人多高的墙面,砌的都是青砖的,放上面盖着稻草,但里面是那种碎小瓦,就这,比一般人家的房子那是结实的多了。一般是三五年的,都不用怎么管。 桐桐之前也想办法呢,想叫自己去齐家老太面前多转转去,说是要盖个鸡窝。回去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嫌弃鸡多了吵,根本就不叫盖。后墙根的笼子里有三只老母鸡,就是隔三差五的下个蛋,也差不多够她们祖孙俩吃了。人家都是用鸡蛋换盐换醋,她不,有了蛋基本不怎么攒着,趁着新鲜就吃了。养的多了,累人。孩子得天天给鸡打草,有那功夫歇着多好。别人家的鸡是散养的,到了晚上才往家里叫,家里的院子里整天都是一堆鸡屎一堆鸡屎的,瞧着多腌臜。 得了!这计划到这里就算是无疾而终了。 不过这些话不必跟着老娘说的,被允许出门,也刚好是他需要的。正有正事去办呢。 麦地里刚浇了水,地里湿的进不去,生产队没活,大家也都急着修补房子,自家的小伙子多,一大晌的功夫就弄好了,正好有空,就直接就出了巷子,往镇子中心去了。 其实整个平安镇,这东街就比西街要繁华。什么物资站,收购站,棉站,供销社,都在东街。从巷子里出去,隔着街道的对面,一排过去,一家挨着一家都是公家的地方。周围村子里的人,可不得到平安镇来?这时候的镇子不叫镇子,叫公社,叫平安公社。 四爷收回视线往前走,只七八分钟的脚程,就是镇子中心的十字街道。往南拐过去,也就二三十步的距离,黑色的大铁门开着,门口没人守着,进去发现里面的空间很大,广场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再往里是一排平房,石灰粉刷的墙面,在如今就显得很上档次。 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处,门口并没有挂牌子,原先门额上是用油漆写着的,时间久了,风吹日晒的,只剩下斑驳的痕迹,灰尘大了,连最后的痕迹也都蒙上了灰尘,那点斑驳的底子也瞧不见了。 这就是公社的畜牧站了。 其实全称应该叫畜牧兽医站。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眼看农活要忙了,也不会把当年的林阎王给塞到兽医站来。一旦塞进来成功了,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操心了。以桐桐的本事,瞧着吧,不就是从临时工换成正式工吗?能有多难? 但这个路子得自己先给她趟平了。 兽医站有几个人?之前打听了,一个站长,两个副站长,三个办事员,外加一个做饭的临时工,顺带打扫卫生,就算完了。 看着最边上最清净的房间门口挂着站长的牌子,就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的声音带着点起床气,“谁啊?”语气不是太好。 “乔站长,有急事。”四爷一边应着,一边回头看了其他几间房间的情况,隔壁一个姓陈的副站长鬼鬼祟祟的从窗户上朝外瞧了一眼,就又缩回去了。 四爷耐心的在外面等着,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得有大半分钟,门才打开了。里面是个穿着白的确良衬衫,黑色裤子,脚上穿着皮鞋的三十来岁的男人。头发打理的很整齐,胡子刮的很干净,初一看,还有几分儒雅之气。白色衬衫上面的衣兜里,别着一只钢笔,应该是刚别上去的,要不然这位站长不会一边开门一边低头去看那个方向,手上去又下来,显然是想调整一下,只是门已经开了,外面站着人呢,有些顾忌形象罢了。 对这人的性格又多了几分了解,比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感觉直观了很多。 “什么事?”乔站长并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穿着是不打眼,但这气质倒是叫他心里犯嘀咕。 四爷微微露出难色,眼角朝隔壁那个陈副站长的办公室方向扫了一眼。 乔站长马上明白,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乎是马上,就将扶着门的手撤下来了,让开位置,叫这小伙子进来。 办公室简陋,一张木板单人床,一个书柜,一张办公桌,一张靠背的木椅子,对面靠墙放着一个大长条木椅子,都是刷着朱红色的漆。 “坐吧。”不清楚四爷的路数,这位站长不敢大意,还算客气的请人坐了,又去摸热水瓶要给四爷倒水。 四爷坐了,却摆手不要水,“冒昧前来,是跟您说的事。” 乔站长顺手就把水壶放回去了,坐在办公椅上,没急着问四爷什么事,却道:“还不知道小伙子你……” 言下之意,你哪位啊?从哪冒出来的跟我这里人五人六的。叫我听你说话,你也得叫我知道你是谁吧。 四爷眼皮子都不带撩的,回避了他的问题,只道:“听说畜牧站要招临时工?” 乔站长眼皮子一跳,就‘哦’了一声,“问这个啊……人招满了?” “招满了啊?”四爷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招了两个女工,一个是公社主任的外甥女,另一个是谁啊?” 乔站长面色一变,“小伙子,你这说话可得负责任……” 四爷朝外面指了指,“陈副站长在办公室吧?” 乔站长眼睛一眯,这小伙子可真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农家小子啊。瞧这话说的,他里面的背心一瞬间都被冷汗打湿了一样。这话的意思有两层,第一就是陈副站长在办公室你要是不怕他听见你就大声嚷,嚷的人尽皆知。第二就是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不要紧,反正陈副站长也在,出了这门我就出去找他去,想来他是有耐心听的。 他伸手将领口的纽扣解开,起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小伙子,招人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上面都是有规定的,这次能招上两个人,都是公社主任找人特批的。” 这个四爷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这畜牧站是县上畜牧局的派出单位,受畜牧局的垂直领导,但在当地,也受公社的领导。这算是个双重领导的单位。要是过上一些年级别划分的话,这也就是个小股级单位。这个站长都算不得什么干部。 这个时期公社主任的权力可大的很呢,乔站长想在这公社好好的干下去,跟上面的领导这关系不能不走好。这位主任是他大姐拉拔大的,给他成亲了,她大姐年岁大了才找了个老鳏夫成了个家。家里有俩孩子,一个闺女一个儿子,闺女大点,今年十七了,儿子小脑子还有点傻。你说这一家子的日子往后怎么过?把这外甥女拉拔了,这家里的日子就能过了。畜牧站这边呢,清闲的很,就是没啥文化,在这里也能干。伺候伺候病了的牲畜什么的,就是弄不好,畜生也说不了话。就是真闯了祸,也是几只鸡一头猪的事。对小姑娘来说,暂时有这么个临时工的身份,就挺好的。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嘛。一步步来。 这两人是一个正瞌睡,一个赶紧就递上了枕头。一拍即合。 人家主任很会办事啊,要名额就要了俩,怕一个的话人家说闲话,再一个呢,也适当的给乔镇长点甜头,看他有啥要安排的人没有。 乔站长还真有。 这畜牧站里做饭大嫂的老余头,家里有个寡妇儿媳妇。平时农忙的时候,家里的孩子没人看,这儿媳妇就把孙子放在孩子爷爷这里,反正老余头的活清闲,这站里也没几个人,放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早上放晚上接的,进进出出的,三捣鼓两捣鼓的,这寡妇小媳妇跟乔站长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对眼了。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就那么巧,谁知道呢? 金家的老三知道。金满山是金家老三的大名,可他的小名比他的大名响亮,叫金怪。 这个‘怪’或可叫‘乖’,乖张的乖! 从小就是淘气包,打架斗殴坑蒙拐骗反正是没有他不拿手的。跟谁都能混一块,跟谁都能混成哥们,就是这么一个人。在金家,金老娘给自家这三儿子另取了个名字,叫夜游神。 这家伙十天里有八天晚上是不着家的。东家住一宿,西家住一宿,身上的衣服不是混了这个的穿就是混了那个的穿,不管是偷的还是骗的,这家伙总能混个肚子圆回来。 夜游神的称号不是白来的,那在外面混的晃荡小伙子,晚上是最好的掩护色。这夜里在外面晃悠的时间长了,这什么鬼都能遇上。自以为做的机密的一些隐私事,按照概率的话,撞上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这位偷摸的撞上过,还带着几个小伙子翻进去小寡妇家,在窗户外听窗户根呢。 不光是听了,得着机会,晚上卧谈会的时候还当笑话说给家的兄弟听。什么那姓乔的人五人六,在炕上还不是什么都应,什么临时工啊,什么公社主任外甥女啊。不长心眼的都听了热闹了,四爷就暗暗留了心眼了。 这世上的路有两条,一条是正路,一条是歪路。 当正路走不顺畅的时候,这歪路偶然是能用一用的。 这不走正规渠道办事,办法不外乎两个,一个是威逼,一个是利诱。当你手里无法拿出叫人家动心的东西时,威逼往往会比利诱更有效果。 当然了,这种办法不可常用,要不非得叫人套麻袋悄悄的给打死。 这不,给了一个大棒,马山就递了甜枣,“您原来答应的临时工的工资是多少?” “八块!”正式工一个月有三十二块钱,这八块实在算不得是多高的工资。但对于乡下人,一年里也就家里的鸡蛋和猪能换点现钱以外,哪里有什么收入。这一个月八块可是不少了。毛猪的价格才三毛一斤,没有饲料的猪除了野菜就是泔水,养一年下来也就百十来斤,一头猪三四十块钱都是家里的大进项。可这一月八块,一年下来就是九十六,加上福利怎么算也是过百了,顶上家里养了三头猪的收益了。可别忘了,哪怕是临时工,一个月也是有三十斤粮票供应的。吃的问题就解决了。要么为什么招收一个临时工,都得那位公社主任出马呢。关键是牵扯到粮食配给的问题。这才是关键的问题。 四爷就笑:“乔站长是觉得半年内回县城的诱惑大,还是……其他的事更大?” 乔站长眼睛闪了闪,“半年内回县城?”他失笑,“小伙子你可真逗!” “我是没这个本事……但有人有这个本事……”四爷含蓄的一笑,“今儿我不是给您送人来了,我是给您送登天梯来了……至于答应别人的事……临时工嘛……工种多的是,有那您不能拿主意的,也有那您能拿主意的。我刚才进来可是看了,这畜牧站,可是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不管什么人,都能随意这么进来……” 乔站长还没明白过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四爷心说怪不得发配你来做站长了,就这悟性?他提点道:“刚才瞧见扫院子的是为大爷,怎么不叫大爷去看门呢?” 扫院子的? 乔站长真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门夹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叫老爷头看门扫院子,再把那小寡妇招进来安排进食堂。虽然没有粮食补贴,但工资是有的。在站上的食堂吃饭,不光能吃饱,多少还是能贪污一点回去的。这种事属于畜牧站内部的事,完全是可以自己做主的,谁都不用惊动,自己就能拿主意。 不管这小伙子说的是真是假吧,今儿要是不把这事给应下来,那只怕自己这个刚坐稳的站长就真得下去了。这作风问题是个大问题的,没人说的时候屁事没有,有人说的时候,那真能被局里给开除了。 都不敢想什么以后能不能升职回县城的事了,哪怕他就是现在忽悠自己呢,今天这一茬也得接住。先招进来再说,过了这一茬哪怕再踢出去呢,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马上就应下了,“这么的,你后天把人带过来,先报名再说……” 其实这位是谁他还不知道呢。想问名字吧,又怕这位犯忌讳,干脆忍住也没问。 四爷暂时也不想说,临走的时候只道:“后天一早,我就带人过来……” 乔站长那事满口子应承,才算把这个霉星给送走了。 这事对四爷来说,只算是走完了第一步。为了把稳,这还得接着安排第二步棋。但这第二步棋,他不能出面,得找个人来。 谁呢? 老三! 在巷子口等到天麻黑的时候,老三从家里晃悠出来了,趿着些,裤腿卷起来一边高一边低,上身一件背心,肩膀上搭着件军绿的外套。反正这种外套是一年四季的穿。夏天里面穿背心,春秋两季里面套线衣,冬天还能继续套棉袄。你想啊,这衣衫穿上跟好看无关。 反正就是这么一副一瞧就有点流氓气质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金怪。 斜眼瞧了自家老四一眼,这弟弟从小到大蔫儿。老大是吱吱哇哇的光会喊叫,屁点本事没有,还是个事精,一闯祸回来就得弟弟们出头给他拔份。老二看着厉害,就是心软,对老大好,对自己也好。嘴上骂骂咧咧的,但对谁心都是实诚的。老五还小,懒得搭理,就老四,蔫吧的很。这会子往这里一蹲,他还以为遇到啥事了,“咋的了?妈不是说给齐家干活去了?被人家给撅出来了?”他说着,就在衣服兜里掏,摸出个五毛钱来,再摸就再没找见,嘴里就骂了一声,“准时老五又偷着拿了……”说着话,就把五毛塞给四爷,“抽空带桐出去玩去,看电影,买两根油条……要不然这媳妇真该跑了……” 四爷能要这钱? 给他推回去,叫了一声三哥,“……找你有事?” 啥事? 见老四难得的鬼祟起来,他就跟着蹲下,哥俩在路牙子上咬耳朵。 听老四说了这么一堆,老三其实还糊涂着呢,“是畜牧站的哪个孙子得罪你了?哪个?孙子是不想在这太平公社待着了吧……” 四爷赶紧给拉住了,一再交代,“……真是正事……可别忘了……后天早上八点,准时!完了肯定不叫兄弟们白干,一人一块……” 一块钱可不是小钱,金老三应了,瞧着自家老四四平八稳的又朝巷子里去了。 四爷没急着回家,先去了桐桐那边。巷子里傍晚的时候,都在门口坐着纳凉呢。金大婶在门口坐着,见老四回来了刚要吆喝着回家,就听他儿子说,“妈我先去找桐说话……” 当妈的就乐了! 这老四总算开窍了,平时是一巴掌打不出半个屁来,这会子心眼总算是活络了。这就对了嘛!叫人知道你跟那闺女是一对的,这别人想下手那心里也得犯膈应。就是齐老太,面对这闲言碎语的,也不得不妥协吧? 这办法是不怎么光明,但光明有个屁用啊。这会子为儿子娶媳妇的事,愁的那是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再说了,自家儿子那是个个都不差的吧。不算是辱没了人家闺女儿。 她这边想的高兴,跟对门住的宋婶子,说话的声音都不一样了。 但离的不远也在门口跟人闲话的齐老太就不怎么高兴?这不是摆明了耍无赖嘛。 回头对着孙女就道:“明儿要下地,早歇着去吧。” 四爷过来肯定有正事的,林雨桐能歇着吗? 再说了这个时候也是该表明态度了。正跟老太太聊天的这位婶子,打着什么目的来的,那也是谁一看就都瞧明白的。 这位婶子有个儿子,年岁也就十八九,跟金家的老大一样,在饲养场干活。这人林雨桐知道,还算是熟悉。这小伙子叫柳成,算是整个生产大队里,林雨桐见到的唯一还算是有上进心的聪明人。那小伙子初中毕业,在家闲了两年,前年这不是恢复高考了吗?人家小伙子就动了念头了,重新把课本给捡起来,虽然是一年又一年,都给落榜了,但人家没泄气,就住在饲养场,天天晚上跟牛马一个棚里,借着那点油灯看书呢。 这柳成吧,要只对这小伙子,那老太太是一百个看的上,长的斯斯文文的,见人说话又亲热又和气,为人周到的很。这样的人以老太太的眼光看,那就是放在哪里日子都过不差。再加上这柳成的奶奶,那也是有点来历的人。老太太就不止一次的在那老太太的脚腕上看见过金闪闪的链子。也是她们这样的小脚老太太一见面就差不多是在炕上说话的,腿脚一伸,也就瞥见过一两回。也是不敢偷偷的戴,只缠在脚腕上过过瘾。 这在老太太的眼里,就觉得是家底。不管什么世道吧,这离了钱肯定是不行。 老太太就这一个嫡亲的孙子,不传给孙子还能带到棺材里去? 之所以犹豫到如今都没下决心,一是自家孙女这心思真不能一点不顾及,总得给她点时间说服这丫头。二呢,就是这柳家别的都好,只一点不好,这柳成的妈是个是非精,柳成的姐姐跟他妈一脉相承,因着比弟弟的年岁大的多,大了十五六岁,为了照顾娘家,干脆就在家里招赘了一个女婿,是外地人,复员的军人,这女婿倒是老实,只这母女俩啊,一般人真应付不了。 林雨桐不知道这小老太的心思,只当她还真心想跟这家做亲呢。见老太太叫她回去,忙道:“奶,我们有事呢。” 这话一出,小老太的脸都青了:你说你一大姑娘,咋就不羞呢?你们大男大女大晚上的,有啥事? ———怕大家着急先替换了九千,后面还有一千的内容,我觉得不满意正改着,大概二十分钟后会替换回来——看到这里先打住吧,我换回来大家再看—— 这位婶子有个儿子,年岁也就十八九,跟金家的老大一样,在饲养场干活。这人林雨桐知道,还算是熟悉。这小伙子叫柳成,算是整个生产大队里,林雨桐见到的唯一还算是有上进心的聪明人。那小伙子初中毕业,在家闲了两年,前年这不是恢复高考了吗?人家小伙子就动了念头了,重新把课本给捡起来,虽然是一年又一年,都给落榜了,但人家没泄气,就住在饲养场,天天晚上跟牛马一个棚里,借着那点油灯看书呢。 这柳成吧,要只对这小伙子,那老太太是一百个看的上,长的斯斯文文的,见人说话又亲热又和气,为人周到的很。这样的人以老太太的眼光看,那就是放在哪里日子都过不差。再加上这柳成的奶奶,那也是有点来历的人。老太太就不止一次的在那老太太的脚腕上看见过金闪闪的链子。也是她们这样的小脚老太太一见面就差不多是在炕上说话的,腿脚一伸,也就瞥见过一两回。也是不敢偷偷的戴,只缠在脚腕上过过瘾。 这在老太太的眼里,就觉得是家底。不管什么世道吧,这离了钱肯定是不行。 老太太就这一个嫡亲的孙子,不传给孙子还能带到棺材里去? 之所以犹豫到如今都没下决心,一是自家孙女这心思真不能一点不顾及,总得给她点时间说服这丫头。二呢,就是这柳家别的都好,只一点不好,这柳成的妈是个是非精,柳成的姐姐跟他妈一脉相承,因着比弟弟的年岁大的多,大了十五六岁,为了照顾娘家,干脆就在家里招赘了一个女婿,是外地人,复员的军人,这女婿倒是老实,只这母女俩啊,一般人真应付不了。 林雨桐不知道这小老太的心思,只当她还真心想跟这家做亲呢。见老太太叫她回去,忙道:“奶,我们有事呢。” 这话一出,小老太的脸都青了:你说你一大姑娘,咋就不羞呢?你们大男大女大晚上的,有啥事? 之所以犹豫到如今都没下决心,一是自家孙女这心思真不能一点不顾及,总得给她点时间说服这丫头。二呢,就是这柳家别的都好,只一点不好,这柳成的妈是个是非精,柳成的姐姐跟他妈一脉相承,因着比弟弟的年岁大的多,大了十五六岁,为了照顾娘家,干脆就在家里招赘了一个女婿,是外地人,复员的军人,这女婿倒是老实,只这母女俩啊,一般人真应付不了。 林雨桐不知道这小老太的心思,只当她还真心想跟这家做亲呢。见老太太叫她回去,忙道 987.悠悠岁月(4)三合一 悠悠岁月(4) 小老太晚上是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干脆就坐起来,把煤油灯点上,悄悄的把柜子打开,将早裁剪好的衣裳拿出来,穿针引线的缝制起来。不是舍不得找裁缝,花不起那一两毛的裁缝钱,实在是老太太还未必看的上人家的手艺。那个时候过来的老人,差不多人人都一手好的针线活。老太太当年又是跟着做官的男人在外面见过世面的。那时候有个什么时兴样子的旗袍,只要瞧一眼,回来就能做个差不错的出来。如今说起来都是新样式,衬衫短袖西裤的,能有多难?照样自己裁剪自己能做。叫她说,好论起好看,还是过去那绸缎的穿着好看,姑娘家穿上就像个姑娘的样子。如今这新社会了,那一套不能拿出来用了。但这如今上来的料子叫老太太看,还不如那细棉布的。的确良的穿着看起来是凉快了,其实一点都不吸汗,也就是赶个时髦。 小老太年纪大了,对时尚的眼光那是有的。 偷摸的早就给自家孙女扯了两身了。做一件纯白的的确良衬衫,一件白底兰花的做一件短袖,还有一条毛蓝卡基裤子。裁是早就裁好了,不过是平时得空了,偷摸的拿出来做一点。如今赶着穿,先把衬衫给缝起来再说。 鞋子嘛,做了一包袱在柜子里锁着呢。单的棉的,浅口的偏带的松紧的,都有。 手上忙活着活计,心里就想着孙女这婚事。 也不是没人劝过她。说是给桐招个上门女婿算了。当初养孩子不就为了有一日能叫孩子在跟前端茶倒水吗?可那时候的心思跟如今的心思,就又不能比了。那时候为自己想的多些,可到了如今,孩子也拉拔那么大了,倒是为了孩子想的更多些。 招赘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生产大队的,男丁多的人家多了去了,家家都觉得娶媳妇难,可到底有几家愿意把孩子往出招的?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那说明啥?说明爹妈没本事,那是要对不起家里的列祖列宗的。赘婿出门,走到人前那也是说不上话,因为身上贴着一个标签,就叫‘不拿事’。你说一个在家里都拿不住家事的男人,谁乐意跟你打交道?这与男人家的脸面上是有损的。你说自家要是说,叫金家老四招赘,金家答应不答应?肯定会答应!以前她也想过,要是实在说服不了这丫头,那就招赘,老实孩子本分踏实,这就行。可看金老四如今那样,这一条道她是不想了。有本事的男人你就算是当时困住了手脚,那之后了。五年十年之后呢?心里留下别扭坑的还是孩子。 再说了,招赘心就向着这边了?金家就在跟前,你说亲爹娘亲兄弟那还能真不管? 大队上四五个招赘的女婿,都是外省的人。为什么不从本村或附近人家找呢?别说男方不想往出招,就是想,一般人家也不敢要。为什么?给女儿招赘的人家,那肯定是家里没儿子,没有顶门立户的人啊。人家也怕呢,你说这找个近处人家的,咱压服的住吗?能把儿子往出招的,哪个不是家里兄弟四五个成十个的,这边家里吵几句嘴,那边都敢打上门给自家的儿子撑腰来。你说这日子能过?还不是糊人的,最后都变成了明招暗娶了。 小老太在心里是把这些事吧,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在心里掂量了一遍又一遍。 要说起金家的不好的地方,先是穷。可又话说回来了,家里儿子五个,一个媳妇借着一个媳妇的往家里抬,一大家子在一个锅里搅勺子的日子又能过几年,三年五年? 撑死三年,那院子里就住不下了。到时候还不得分了家另过,这是必然的趋势。这分家……穷家好分啊。没啥东西可分的,估计得家家背着债。那也都是小事,到时候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再一个就是兄弟多。兄弟多有坏处,这是从短处看。但从长远的看,好处也多。乡下地方嘛,抱团。兄弟多的人家,等闲没人敢招惹。这要是没事就没事,要是有事那就是一股子绳,劲浑! 四个老人,两重老当家的,这事说起来,兄弟多了,不可能叫一个儿子养啊。这么分担,比那兄弟少的,其实还是占便宜的。以自家孙女这性子,是吃不了亏的。就拿那柳家比,家里一个儿子,上面不还有爹妈和奶奶。另外一个在家里招赘的大姑姐。真嫁进去了,日子就好过了? 金家在这一点上,就比柳家强。 那金家的婆娘大蚕,也就是瞧着泼辣厉害,可真要说讲道理,明白事理,那还得是金家这个。要真是人不行,就那日子过的,也没谁肯借东西给他们家了。这家里的事,还不都是女人家出面的。当然了,这谁没点私心呢。有点小算计,也都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说偏心不偏心的,这谁家都一样。五个手指还不一般齐呢,认真计较这个,那嫁到谁家这日子都过不成。 说到底,这过日子过的可不就是人。只要人有本事,知冷知热,啥日子也都过的起来。 至于说怕孩子将来不照看自己的事,她摇摇头,那有良心的,你就是怎么着,她心里都记得。这要是那没良心的,你就是把她拴在裤腰带上,该没良心还没良心。那一个院子住着的,到了饭时,不给爹妈一碗饭的也大有人在。 思量了一晚上,手里的活完了,心里也就有了决定了。 林雨桐一早起来,就被小老太塞了十块钱,“叫上老四,带你去县城去。看有没有凉鞋,也给你买一双。” 真心不用什么凉鞋,镇上比起其他村子那是体面的很了,但还不是到处都是土路。晴天几寸厚的土,雨天是一脚的泥。这样的地方穿凉鞋,能想象的出穿那样的鞋脚有多脏吗?那做的千层底的布鞋就挺好,脏了洗洗涮涮的还能穿。 心里这么想着,虽然是真心不想买什么凉鞋,但是能光明正大的跟四爷出去,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她接了钱,这是为了安抚小老太的。也没真想花她的钱去。 关键的是,这是小老太有了决定了。看来对于自己跟四爷的事,老太太同意了。 四爷一早过来给挑水,林雨桐出去跟他说了,“……有空没?” 肯定有空。 如今这在生产队干活,可不都是磨洋工呢。干上两个小时,歇上一个小时的都是常事。那有事的说上一声,不去出工就不去了。至于说扣工分的事,到了农忙的时候多应上一点差事,也就补上了。 小老太干脆就没叫四爷回去吃饭,留在家里吃了早饭,还特意烙了白面的饼子煮了鸡蛋,叫美美的吃了一顿。然后大大方方的把两孩子送到门口,高声嚷着路上小心早点回来的话。 金大婶一边搅着锅里的稀粥,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发愁,这老大的事说不定,这下面的亲事都得搁着。 但到底是个懂道理的人。吃了早饭,赶紧请住对门的宋婶请上,请她去齐老太那,算是媒人上门,得给女家把脸面撑起来。告诉大家,两家准备议亲,防着人说闲话是一方面,也是男方该有的一个态度。至于说正式定下来的事,这个大家都知道,上面还有三个哥哥的婚事没定呢,正式的程序得往后推。 这都是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的事。 两人这会子正为难呢。为难啥?那就是那么大的一个公社,早上只有七点那一趟去县城的车。两人出了巷子磨蹭了一下,转过去去那个畜牧站看了两眼,结果错过了车了。 这可咋办? 除了公社有一台破吉普以外,就是各个生产大队里的手扶拖拉机了。 吉普那玩意,干部都有轮不上的,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再就手扶拖拉机,各个生产大队都有,都是队上的公有财产。可那也要赶上人家正好去县城,顺路捎上也行。可要是赶不上,还想叫人专门送你?美的你了! 得了!要么是走着去,要么就得骑自行车去。 四爷到底是借了一辆自行车来,是他三哥的一个狐朋狗友的。 一路的土坷垃路,骑了一个半小时,弄的满头满脸都是土,这才到了地方。 这个时期的县城,一条街道就差不多走到头了。 可到了县城了,两人傻眼了,来干嘛来了? 买东西回去?钱怎么解释? 最多就是偷摸的吃点好吃的。 可能有什么好吃的?国营饭店一顿白面的饺子,就算是好饭了。 四爷这才一边吃,一边跟林雨桐把去畜牧站这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一遍,“当时是把人糊弄住了,没背景这种事糊弄不住人……” 林雨桐了解的点点头,没背景但有真本事,会干活能办事,这种人领导也还真就离不了。可下面这些办事的,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 说是去上了培训班的,可这培训班也得看是哪一行哪一业。 像是学拖拉机的,那几个月学会,这个不难。还有那开推土车,这都属于一个类型。 但要说学兽医学上三个月两个月的就想什么都学会,这不是开玩笑吗?能记住常见的病症用什么药,再就是学会给牲畜打针,这就算是不错了。还想会更多,那也未免把这事想的太简单。 就像是金家的老大金满城,当时金老头是花了大力气找人托关系把人送去学了,学会了倒是会了,会打针了,会喂药了,然后回来在饲养场干活呢。有啥用? 反倒是金家的老二金满川,没被抽调上去学有什么关系,人家跟当时学开车的师傅到学员都能聊得上话,不光是自己偷摸着学会了,还把家里的老三包括当时的老四也都教会了。不光会开,还学会了修。队上有个啥事,出个车之类的活,都爱叫他们兄弟。这体面可都是自己赚回来的。 这后续的事在四爷眼里不是事,在林雨桐眼里就更不是个事了。 说过了就撂过手不提,林雨桐问起了四爷自己的事,“真这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下去……” 四爷朝四周看了看,见大家有意无意的都朝这边看,就给了林雨桐一个眼色,两人结了账,就走了出来。 在外面,一男一女走的太过亲近,就是合法夫妻,也总是引人侧目的。 两人出来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压着马路往前走。 路上的人多了,没人注意他们说什么了,四爷才道:“本来打算想办法先在公社的电机厂干一段时间临时工,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这个厂子林雨桐知道,是国营的厂子。这个时期的国营厂子,已经开始有些人员臃肿了人浮于事了。好些个有关系有门路的,都把子女往里面安排。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厂子,光是村干部的家属,就有十来个。四爷想走什么门路进去她没问,也没问的必要了。知道他这会子是变了主意了,就问他新的打算。 什么打算? 四爷就笑:“打算就是再等等?” 等什么呢? 四爷看着林雨桐又笑:“我这前程不是在你身上吗?” 林雨桐皱眉,“我能……”刚想说我能干什么的时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这人一向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主儿。叫自己去畜牧站,这绝对不是只单纯的逃避劳动。 可这畜牧站能干什么? 给牲畜看病? 肯定不是! 不由的又试探的问了一声,“饲料?” 这么一说出来,不用看四爷的脸色,她就知道,八成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个东西在现在,市场基本是一片空白。做起来就赚钱! 而且属于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养猪总结经验而已,有什么可查证的?没文化就不会养猪了。真把这东西弄出来,那解决的绝对不只是临时工身份的事。 就是那位乔站长,只怕也是愿意伸手帮一把的时候多些,如此才会互惠互利,不怕自家再把他那点秘密给说出去。 林雨桐觉得吧,这事还算是靠谱。两人是从来没想过比如去南方闯一闯的想法的。再说了,去南边的手续还真就未必比找个临时工干干简单。各种的介绍信办下来,只怕是半个县城都知道有人要去南方了。 关注的人多了,可就不那么方便了。人家问你粮票从哪里换的,家里穷成那样,路费从哪来的,这还不包括住店的钱,更不要说成本了。 所以,这事压根就不能提。 本来就是个不大的镇子,逮住什么机会算什么机会,走一步看一步吧,横竖活人不能叫尿给憋死了。 两人溜了一趟县城,吃了一顿饺子,然后偷摸的给老太太买了两斤麻花。回家不能叫人看见,四爷只得把身上那件军绿的外套脱下来,将麻花抱起来叫林雨桐拿着。 进了镇子,就有人笑着打趣,“小两口回来了?” 四爷笑着应了,林雨桐装腼腆,还小声跟四爷嘟囔,“怎么都知道了?” 肯定是家里有动作呗。 好处就是两人接触的时候,只要不过分的亲密,就不会再有人说闲话。 刚一进巷子小琴就从巷子口住的凤兰家闪出来了,拉着林雨桐就一通说,“金婶子请了宋婶子去你家了……” 难怪呢。 “那我得赶紧家去。”林雨桐急着回去,关键是怕这么拦来拦去的,怀里这隐藏着的麻花叫人给发现了。 倒不是不能买,但这嚷出来该怎么说呢? 林雨桐没花小老太的钱,打算回去说这是四爷叫给她买的。那四爷的钱是哪里来的?小老太肯定是不会细问的。小伙子背着家里的大人藏俩私房钱,也是有的。家里人自己知道就行了。 这要是叫人都知道了,还不定说出什么话呢? 两人一边往家里去,一边都想笑,你说着为了两斤麻花,咱们至于吗? 不过小老太的脸色却真因为这两斤麻花和照样退回来的十块钱更好了起来。这小子还不算傻,知道家里的兄弟多,爹妈的一碗水端不平,知道往小家里划拉。 这就好! 特意去厨房给四爷煮了一碗荷包蛋,整整五个。 四爷吃的吧,叫林雨桐都替他难受。四爷啥时候一口气赛过这么多个鸡蛋的?!御厨就是把鸡蛋做出花来,四爷能动上俩筷子就不错了。何况如今这就是白水荷包蛋,搁了一点盐,一点香油而已。 难受也是真难受,但这也算是对家里的新姑爷才有的待遇。 谁家小伙子没结婚去老丈人家,回来显摆的一定是丈母娘进门就给他煮了多少荷包蛋。 四爷回去家里人也问了,“吃了吗?” “吃了!”四爷打了一个响嗝,实在是难受的没忍住。可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就像是炫耀。 金老大埋头吃饭没抬头,金老头倒是带着笑:“吃了几个?” “五个。”这事说不得谎话,这也是人家齐老太的心意。 金大婶挺高兴,“不少了。” 老五金满园咽了咽口水,“妈明儿也给我煮一个……” 金大婶还没说话呢,屋里躺在炕上的那老两口也应话了,“小五吃蛋我们喝汤就行……” 想沾点鸡蛋的荤腥气。 金大婶哪里舍得,攒着鸡蛋卖了买盐买醋呢。这眼看就是一个婚事接一个婚事的,这婚宴都得这么省出来。 暴脾气的她不能大声对着公婆骂,只能骂老五,“馋痨鬼托生的,就知道吃吃吃,拿什么给你吃?你看是卖你娘的肉,还是喝你爹的血……” 四爷揉了揉耳朵去后院用水冲了冲,直接就去歇着了。 明儿一早还有事呢。 天麻麻亮的时候,林雨桐伸着懒腰起床了,顺着枕头边一摸,手就顿住了。 刚一坐起来,电灯就亮了。 老太太把电灯拉开了,“赶紧起,拾掇利索。” 才五点半,离八点还有两半小时呢。而报道的地方只在十分钟的路程之外而已。 心里这么想着,注意力却被手感明显不一样的衣服吸引去了。 崭新的衣裳鞋袜,整整齐齐的摆在枕头边上。一件一件穿起来,白色的的确良衬衫,腰微微往里收了一些。裤子是毛蓝的,熨烫的平平整整,白袜子黑条绒的浅口偏带布鞋。 传出去不说有多洋气吧,但绝对体面。 等四爷来了,小老太给两人冲了油茶泡上麻花,叫两人美美的吃了一顿,才将人给送出去。 这事谁都没往出说,不等正式的定下来,是不好往外说的。 都到门口了,小老太又叫住四爷,“……这事你家里知道?” “奶!”四爷嘴乖的跟着林雨桐叫,还叫的特别顺溜,“您放心,我没说。” 小老太这才满意的催他们,“早点安顿好,叫人顺脚给我捎个信儿。” 林雨桐应了,跟四爷出门以后还笑,“这老太太都活成精了……”金家的那个金满城,不就是学兽医出身的。要叫金家知道她这活儿是她家四儿子找的,那你看会不会闹的翻了天去。 两人刚确定了关系,一块走也没人说什么,顶多打趣的说两句,瞧林雨桐一身新衣裳还以为两人出门是照相呢还是干嘛呢。都没多想。 四爷还想着老三今儿会不会勿事呢,结果大老远的,就瞧见老三拿着一根油条,蹲在街角正在瞧热闹呢。不远处围着半条街的人,人群里闹哄哄的,都挤在畜牧站门口呢。 老三朝四爷微微点头,然后就朝林雨桐笑笑,挥舞着手里的油条,像是问林雨桐吃不吃。 林雨桐摆摆手,脚步没停,跟着往畜牧站门口去。 隔着人群,好容易才挤进去,就见人群中央的空地上,是一辆架子车,车上放着个体型硕大的老母猪,这母猪正在产崽呢。 该是难产了。 边上的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哭的比死了爹娘还伤心,也是!这母猪是一家子的指靠呢,娶媳妇嫁闺女就靠这个了。你说着要是猪崽产不下来,母猪再给死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本来就哭的人够闹心的,还有那跟着起哄的。 “你说你们畜牧站,还什么畜牧兽医站,连个给猪接生的都没有,你说你们服务谁呢?”这声音四爷熟悉,就是跟老三关系很铁的小子,就住西街。 不过这话说的也对。 边上看热闹的都引起共鸣了,“对对对!我家的猪拉了几天肚子,找他们屁用也没顶上,没几天就病死了,可都养到三四十斤了,可惜了的……” “我家的公猪阉了一刀,结果就没找对正经地方,还是我自己后来给补了一家伙,胡整呢,啥也不会……” 议论的声大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乔站长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是站长,但他真不懂兽医。两个副站长,也不是一样,外行的人。 三个办事员,有一个小伙子是受过培训的,但也只会给灌药和打针。至于灌什么药打什么针,得问师傅。师傅在哪呢?县城呢! 金老三找的这些个小伙子又起哄,“不行就去找公社,咱去问问,畜牧站是不是就是这么服务咱们广大社员的……” 乔站长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这要真闹上去,这不是公社领导的不好,是自己这个站长没当好。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挤出去瞧那猪了,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怎么真就找了一头难产的母猪来,而且看着样子,时间还不短了。 再这么憋下去,只怕一窝子猪崽子活一半都难。 可怜她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要去给猪接生去。 这边撸袖子要上,那边四爷已经凑到乔站长跟前了,“那姑娘……会接生,她就是我给您送来的人……” 乔站长一瞧四爷,再一瞧已经像模像样的看是给猪助产的姑娘,脑子也灵光了,高声道:“广大的社员朋友们听我说,我们的技术员这不是来了吗?大家让一让,都不要碍事……” 东街住的有那认识林雨桐的就笑:“这不是我们大队的桐吗?什么时候成你们的技术员了?”不过也没听过这姑娘会这技术啊。 乔站长看见那边一头光溜溜的小猪从母猪肚子里出来,心也安定了,就露出几分风趣来,“我说你这同志啊,我们这畜牧站的事情,还得给你汇报吗?是不是我们的技术员,大家看吗?你说人家小姑娘穿的跟相亲似得,要不是我们的技术员,要不是看这么多人围了我们的院子,能给猪去接生去?对不对?再说了,是不是技术员……”他指了指又一个被接生出来的猪崽,笑道,“这不是有目共睹吗?反正是比那些老把式强多了。我们这也是真心为咱们社员同志们排忧解难,想大家之所想,急大家之所急,知道大家的困难,知道咱们现在的技术力量还都跟不上,所以这才从咱们社员中间,去发掘那些有一技之长但没有用武之地的人,来充实咱们的技术力量……” 嘚啵嘚啵的没完没了,大概意思大家明白了,就是说人家畜牧站从下面挑人了,挑中了这个老齐家收养的这个小孙女。 哎呦!这可了不得了!这是吃上了公家的饭了。 对母猪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转移了,不用叫人带话,小老太也知道这事了。 至于为啥小孙女会给猪接生这事,她心里有想头。不就是金家老四叫人提前准备好的,哪里就那么巧,今儿去报道,就今儿碰上这事了。 这事能糊弄一时,但也糊弄不了一世。不过只要进去了,就有机会学。关键是这一步得成功的先垮进去。一听说这些人捎回来的闲话,小老太特别淡定,“这孩子内秀,听到点啥都爱放在心里琢磨……” 就有人奉承小老太,“还是老婶子会教孩子,瞧着斯文能干,没想到还有这出息呢。” 金大婶这会子真觉得是捡到宝了,走路都带风了。回去就叫媒人去问问,老大这门亲事他们是应还是不应,要是不应还拉倒了,我们家另找了。 这些事林雨桐现在是不知道的,她只听见耳边一阵一阵的惊呼人,也是这只老母猪能干,肚子里揣了十九只小猪仔,经过她的手,十九只都活着。瞧着弱点的两头,林雨桐主动道:“要是放心,你就先放在畜牧站,等过上几天你再来,养的壮实了你再带回去。” 这老婆子是千恩万谢啊,“要是能活,就当时谢姑娘你了……”看把人家的新衣服给埋汰的,“不能要了,真不能给再要回来了……” 一般要是顺产,就像是怀了这么多的,能成活十到十二只,已经算是运道了。 这可是足足十九只,除开那两只弱的,还有十七只,多了至少五只猪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老婆子也精明着呢,养过猪的都知道,那有些胎里不好的猪,就不好养。光吃不长膘,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落不下多少。都不爱养这样的猪,况且在人家畜牧站活着,谁能保证带回去自己也能养活它。 干脆就当是诊金了,脚上蹲在一边刚才一直抱着头的老头子,拉着母猪猪崽就跑。 金老三叫来帮腔起哄的人,跟着人群早就退了。 乔站长带着站里的几个人,笑着把林雨桐和四爷往里面迎。 不管什么时候,那真有技术的,都会受人尊敬。 “这是咱们新招进起来的……”乔站长介绍着,然后看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名字有点尴尬。 “林雨桐。”她自我介绍,然后跟未来的同事握手,大大方方的,哪里像是个乡下的姑娘。 办公室那个小姑娘办事员端了水来叫林雨桐洗了手,乔站长就赶紧将人往办公室请。 对四爷也客气,“真没想到送来的真是个能人。” 填表签字盖章就算是事情落定,从此一个月可以有三十斤的粮票外带八块钱了。 四爷功成身退,给林雨桐使了一个眼色就走了。 林雨桐跟乔站长说呢,“……那两头猪崽,就当是咱们站的实验种猪……”她有条不紊的说着应该被称为后半年工作计划的东西,“每到赶集的日子,咱们畜牧站可以办个服务站点,就摆在咱们的大门口,免费给社员们解决问题……至于药……” 乔站长真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了,说话办事相当又水平,你看,叫她这么一说,什么实验种猪啊,什么便民服务啊,这汇报上去是什么,是成绩啊。至于说给家畜家禽用的药,“好吧!”他把胸脯拍的啪啪响,正想找机会去局里走动走动呢,可连个理由都难找。这回算是正式的汇报工作了,工作有了方向,局里是会支持的。这药自然由局里配给,当然了跟下级说的时候,得这么说,“这个任务就交给我,我给咱们争取去。放心!不管多难,就是赖,就是求,我也得把这事给办下来。为人们服务嘛!” 声音洪亮的整个畜牧站都能听见,乔站长觉得此时真的是乔站长了。 林雨桐给领导倒了水,把领导夸了再夸,才从里面出来。 老余头已经用院子里的一堆烂砖块,在下风口的方向累起来一个一平米大小的猪圈,刚够放两只猪崽。这就是刚才信誓旦旦在站长办公室说的那个种猪实验室了吧。 浮夸之风要不得啊! 林雨桐有些痛心疾首,看了两只猪崽,一扭头见另一个跟她不差多少的姑娘抱着一捆子新鲜的树枝过来了,细心的将这些树枝棚在小猪圈的顶上,遮风挡雨暂时是足够了。 她的声音细细的,还带着的颤抖,显得很紧张一样,“我家里也养猪,这活我会干。要是技术员大姐放心,这照看的活我来干……” 要是没猜错,这姑娘就是四爷说的,那个公社主任的外甥女了。 她顿时就笑了,“什么技术员,跟你一样,都是招来的临时工。咱们谁有空就谁照看吧。分什么你我。” 这姑娘就是在家务农的老实孩子,到了这所谓的公家单位,啥也不懂,啥也不会,来了就坐着,端茶倒水打扫卫生都不用她动手。办公室里人家都忙呢,忙着抄那些农技科普资料打发日子呢。叫人瞧着挺严肃认真的一件事。这不就把小姑娘给吓唬住了。胆颤心惊的,就怕在单位啥也不会干叫人给赶回去。好容易遇到一个会干的活,不知道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才敢过来跟林雨桐说话的。 林雨桐有心跟着姑娘打好关系,细细的跟她说起了这种猪喂养的细节。不说再靠山屯在兵团她就接触过,就说当年自给自足大生产的时期,她还真就养过猪,还有羊和鸡。马和骡子都算得上是战友了,照顾的可比那些牲畜好多了。 算一算,还真当的起一个技术员了。 林阎王堕落到这份上还不自知,竟然还带着几分小窃喜。 晚上赶回家的时候,金大婶还在跟老太太唠嗑呢,见林雨桐回来了就拉了她的手,特别亲热,“咱家桐就是有福气,这不是……给老大说的亲那边有回信了,明儿来人这亲事就定下了,就连老二那边也有动静了,说是明儿也打发人来相看……”老三那边的事稳拿把攥的,这么一算,四个媳妇都有了,惊喜来的有点突然…… 988.悠悠岁月(5)三合一 悠悠岁月(5) 小老太对金大婶的欢喜心里有些不屑一顾,等人走了,去厨房给自家孙女烧热水好叫她洗漱,嘴上却跟林雨桐嘀咕,“瞧着吧。等媳妇进了门就知道难了。” 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雨桐抿嘴一笑:“好相处就相处,不好相处就不相处。”在农村兄弟妯娌不合,好些年不来往的也是常有的事。遇上那知道好歹的,多处处。遇上那蛮不讲理狗屁不通的,少搭理就是了。什么世道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识过?这在林雨桐和四爷看来,是最不算是问题的问题。 小老太白了自家孙女一眼,觉得小孩子总是把问题想的简单。她也会子也不泼凉水,真到了时候就知道难了。可话又说回来,谁家没点糟心事?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从古说到今,还在嘴里念叨呢,可见老话再是不错的。 既然认了这亲事,这点事就不能老搁在心里嚼咕了。说起了工作的事,“……去了长点心眼,跟着人家好好学。再看看谁是那拿事的,跟人家好好处处,宁肯吃点亏,也别在小事上计较。不要一个月就盯着那几块钱上,那都是小事,谁有难处,三五八块的,要借就往出借,拿人的手短,真到了要紧的时候,他们的嘴稍微偏一偏,将来咱们得的实惠就不是那三几块钱的事了……” 絮絮叨叨的,其实说的都是生活的智慧。 有本事是一方面,会做人也是一方面。那有本事的在单位里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多的是。不管干什么事,说到底都是人在干事,人事人事,怎么做人还摆在怎么干事的前面。 林雨桐一边洗着,一边应着,小老太这样出身的人,能从那个年代过来没被波及反而是被照顾的很好,还带着个孩子过到如今,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脑子绝对算的上是比较清醒的那么一拨人。 跟老太太说了说畜牧站的事,都遇到些什么人,大致都是些什么性子,小老太听的挺认真的。觉得自家这孙女心里都挺明白,心里一松快就有心情说起闲话。 说起了金家去尚勤村吃外甥喜宴的事,“……五毛钱的礼金,还是从他们对门老宋家借的……” 林雨桐:“……”这宋婶子不是来说媒的吗?怎么觉得是拆台的? 两家门对门住着,到底有多大的仇怨,能在这当口说这话。 小老太自己都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拿准主意的事,甭管谁在耳朵嘀咕,别搭理就是……” 林雨桐这边是睡安稳了,四爷那边且没法睡呢。 为啥? 媒人带着女方的长辈要来了,这家里穷是穷啊,总得收拾的干净利落了,好歹好看点。 儿子们身上的衣服,个个都扒拉下来,洗了,在外面晾着。一晚上下来第二天就算是干不了,但那预干的,穿上也不太要紧。 四爷身上被扒拉的只剩下一条裤衩了。 好吧!在家里也没关系,反正也要睡觉了。 睡觉? 做梦! 都起来!大扫除。 最关键的是东屋住的那老两口子啊。如今这样的条件,床上瘫着七十岁的老当家的,就算是伺候的精心,可吃喝拉撒都在小草房里,那味道能有多好。 大半夜的烧热水,把老两口提溜起来洗洗涮涮的。又是洗澡又是洗头的,四爷实在是没法沾手,抢了个不怎么脏人的活,给家里的老爷子剃头。 乱七八糟的头发长成一堆了,又没功夫给洗,只在炕上躺着。头发上可不都是虱子。 拿着老式的剃头刀,边上点上火,剃下来头发就往火里一扔,瞬间就是一股子焦臭味。 老爷子眼睛也看不见了,腿也动不了,伸着手抬起胳膊摸到四爷的手臂上,“是老四啊?” 四爷点头,应了一声。 老爷子嘟囔了一声,“怎么不像是老四了呢?” 四爷心说,一家子长眼睛的,都不如一个不长眼睛的心里透亮。他就笑,“不是我那还能是谁?” 老爷子又嘟囔,“像谁也别像你老子。” 很是看不上他儿子金老头。 “……窝囊!”老爷子是这么说四爷的亲爹的,“拿不起事!越活越回去了……” 怕是想喝点荷包鸡蛋的汤水都没喝到,又借着家里有细粮想吃半碗凉拌的细面条也被拒绝了,心里存着怨念。 没吃过苦的老爷子,在儿子从部队回来以后,原以为是有儿子可以指靠了,去没想到儿子在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儿子不在的日子呢。 四爷没说话,不知道该跟这老混蛋说些什么。 他不说话,但人家说了,金老爷子说了,“你跟老齐家的那个孙女定下了?” 四爷‘嗯’了一声,这老爷子躺在家里的炕上,合着这家里啥事他都门清。 老爷子砸吧了砸吧嘴:“你小子还算是有点心眼……”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孙子,听爷爷跟你说,以后对那齐家老婆子,得比对你亲奶奶都亲。那老婆子,可算是人精一个。你爷爷的这一双招子,亮着呢。要论起家底,这整个太平镇……不是……是公社,满公社的家底都抖出来瞧瞧,只怕都比不上那老婆子。那齐家的一家子,都是傻子!就齐家老婆子那长相,人家说男人没给私房钱他们就信了。只怕得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小老婆了。这话,你心里知道就行,也别抖落出来。齐家就挨着里面住着呢,叫人家知道了,这都是是非……毕竟那姑娘可不姓齐……以后对那边好点,多哄着点,钱哄到自己的腰包里,也算是你的本事……” 要么说着干啥啥得精呢,就老爷子把这败家子的行当干精了,都知道哪里能弄来钱叫他败。 四爷没法应这个,也懒的跟他掰扯。只手上没闲着,别给老爷子剃头剃成地陇子,隔一道一条白茬头发印子。 好在老爷子也知道他四孙子是个什么德行,一天听不到他说句话,这也不算稀奇。接着说他的,“你妈要把老二招赘出去,这事你知道?” 能不知道吗? 念叨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边明天就来相看了。有什么不知道的? 四爷还是没应声,老爷子就冷哼一声:“想把老二招出去,打从我这就不能答应!” 老爷子是真心稀罕他家二小子啊。 当年老爷子的爹因为家里多添了个闺女都欢喜的什么似得,一个独苗的家族盼男丁的心情那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到了老爷子这一带,单蹦一根!那时候儿子从部队回来,他是啥事都瞧着不顺眼,可只带回来一串的孙子,叫人欢喜到做梦都能笑醒。 老大听他妈的,不爱到他这个当爷爷的跟前来,老三也都还小,就只老二,要懂事又不懂事的年纪,整天跟在他这个人嫌狗憎的爷爷后头。又不是那种老实头的孩子,该淘也淘,长大点那是打击斗殴在同龄人里拔份的头等人。人也孝顺,人也孝顺。远的就不说了,就说去年冬天,大队选了人出去修水渠,饭是管饱的。一人一顿半斤的白面馒头。老二舍不得吃啊,一天攒上一斤,人家晚上睡觉他带着馒头回来。给家里的老的小的放下,换上家里的玉米饼子赶在天亮之前得到工地上,白天趁着吃饭的空挡歇一歇,晚上继续往家里送。这一送可就是整整两个月。拿出去问问,谁家能找到这么孝顺的孩子来。 这样的孩子往出招赘,儿子两口子是猪油糊了心了。 临了了老爷子还跟四爷嘀咕,“就老大那样的,打一辈子光棍才更省心呢。” 不是太喜欢大孙子的样子。 四爷利索的给老爷子把脸也刮了,“您安心歇着去,得空了我跟你弄点好吃的。您跟我奶偷摸的在家吃。明儿可别闹了,我二哥心里有谱呢。放心。” 有个什么谱老爷子也不知道,但还真就没闹起来。 家里这光景,一个孙子都没娶上媳妇……这事吧,谁不急? 金家有喜事,一条巷子,整个生产队都知道。本来干活的热情就不高,借着地里泥的还下不去脚,一个个的都猫在巷子里瞧热闹呢。 林雨桐该上班就得上班,苏小琴送她到巷子口,对她上班的事有些艳羡,“听到热闹的过去找你说去?” “行!”林雨桐应承着,就跟她摆摆手。一个几间房子的畜牧站,其实真没什么可看的。 没想到晌午头上,林雨桐刚从食堂打了饭出来,苏小琴还真给来了。 公社主任的外甥女叫钱翠翠,两人共用一间办公室。这办公室不大,书柜后面放着一张木板床,是翠翠晚上住的。她家里离镇上远,平时晚上就住这边。 见有人来了,她赶紧避出去了,端着碗去守着那两只小猪去了。 苏小琴觉得有办公室是很体面的事,见了林雨桐碗里的炖豆腐和白面馒头就更羡慕。 林雨桐塞了半个馒头过去,又递了一双筷子,“尝尝看。”她不是很喜欢吃这种白炖豆腐。还不如小老太叫自己拿来的半罐子咸菜就着吃叫人觉得舒服呢。 咸菜放在大办公室里,谁吃谁拿。小老太昨晚特地从锁着的柜子下面搬出来的,这些天林雨桐都没发现。 苏小琴平时也给林雨桐吃她的鸡蛋,这会子倒是没客气,拿着馒头就着菜就开吃了,吃上了才想起是来干嘛的,“今儿老金家可是热闹了。那给老大说的媳妇,这么高……”她往她身上比划,大概到她肩膀的位置,林雨桐目测了一下,“一米五五?” “我才一米六。”苏小琴含混的说着话,还白了林雨桐一眼。 好吧!将苏小琴的那部分语言夸张折算进去,意思就是这个未来的大嫂子个头不高,一米五多一点?这个没见人谁知道呢。 “不过金家……大哥也才不到一米七吧。”其实人不在高矮胖瘦,都是一般人样的人,看的顺眼就行吧。 苏小琴用手里的筷子拍了林雨桐一下,“我说的不是这个……那姑娘看人是这样的……”她说着,就脖子梗着,头微微往前一倾,两眼一翻白,无端的叫人瞧着多了几分戾气。 学完了,才对着林雨桐又挤眉弄眼的,“等着吧。你这个未来的大嫂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然后又绘声绘色的学着人家怎么嫌弃房子,怎么白着眼在金家转了一圈的,“这要是给我找这么一个嫂子,呵!宁肯叫我哥打一辈子光棍。” 林雨桐心里大致是有数了,问另一个,“一块来相看,没闹起来。” “不是说好的招赘的吗?”苏小琴的语气这才和缓了起来,带着几分可惜的道:“还别说,这给川子哥说的这个姑娘,跟你倒是有些像。瘦高的个,你的脸圆些,她的脸长些,个子身形都像。人也不爱说话,看着大手大脚的像是个做惯了活的。” 其他的也就说不上来什么了。 小姑娘们的关注点不对。关键是得看那婚事都是怎么谈的。 怎么谈的? 能把人给愁死。 把人送走了,金大婶就坐在炕头上,眼泪都下来了。金老头蹲在炕沿下面,双手抱头,一言不发。金满城坐在凳子上,跟老金头的动作一样,头埋下,手伸出来抱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金满川从屋里走出去,站在房檐下看着头顶的天空,最后还是走进屋子,“不就是盖房子吗?几间土坯的房子,咱自己都能拾掇出来。” 不行就请朋友来帮忙几天,谁家盖房子不是这样。管两顿饭就行的事。 金大婶抬眼看了一眼二儿子,“你知道啥……” 这边话还没说话了,外面就传来老三的叫声,“二哥你出来一下,有事……” 没给金大婶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把老二给叫走了。 金满川出去,见老三在门口的大青石上蹲着,他皱眉走过去,“咋了?” 老三贼眉鼠眼的往家里看,“二哥也是,搭那个话茬干啥?都把你往出招了,这家里的事你还操心那些干啥?那李家也是,他家的姑娘是仙女啊,要这要那的!要三百块钱要自行车就算了,还再要一间砖瓦房?啊呸!哪里那么大的脸面。” “一家有女百家求。”金满川吸吸鼻子,在老三的边上也蹲下了,“那谁家咱家愿意呢?” “就是说这个呢。”老三蹭一下站起来,“就老大……”顶看不上他那窝囊样了,“打一辈子光棍能怎么的?没老婆娶不上媳妇还不活了?有本事自己找去,没本事在家里为难爹妈是想干嘛?从头到尾是一个屁都没放。他要是说一声不乐意,还有啥可为难的……” 问题就是老大自己愿意。 就多要出来的那间瓦房,他也没吱声啊。 老二闷着头没言语,“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咱还真能看着爹妈给愁死了。” 老三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没说话,“……要是打土坯,咱们哥几个叫上一帮人,也就是三两天的事,屋子也就起来了。可这砖瓦到哪弄去?” 四爷在里面的炕上躺着呢,听外头那哥俩说话,还真能无动于衷。 砖瓦这事,四爷还真能弄来。 当年在东北兵团的时候,大冬天烧的那个大炉子,周围都能烧砖。一个冬天能烧出不少呢。这要专门在家里后院砌上一个,不间断的烧着,其实也行。 不过这土质不行的话,烧出来就不怎么结实。三五年估计能撑下来,多了只怕真不行。 他干脆起身,出来也跟着老二跟老三蹲在门口的大青石上,将这想法说了。 老二扭脸,“行不行啊?”有些不确定。 老三倒是乐了,“有什么不行的。咱就给里面打成土坯的,外面用砖的就行。先糊弄过这一茬再说。” 可这自己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东北那时候烧的是啥?硬木头!如今这边有啥?庄稼的秸秆地里的枯草,上哪弄烧的去?胳膊粗细的木料都留着要做椽檁呢。 四爷过来接林雨桐下班的时候,心里还寻思这事呢。 林雨桐把晌午饭都给四爷留着呢,干脆叫他在办公室里吃了再说,面条里还偷偷放了卤肉和卤蛋。 四爷一边吃着,一边跟林雨桐说今儿的事,比林雨桐听来的详细的多。 可林雨桐能有啥招呢? 啥招也没有。如今这煤炭可都不是一般人能弄来的东西,自家院子里的树那都是宝贝,到了儿女成家的时候,不是盖房就是要做家具的。地头的树也都是生产队的,谁敢动? 两人面面相觑,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那真不是说想自力更生就能自力更生的。 这一耽搁,从畜牧站出来的时候天就擦黑了,钱翠翠还在给两只小猪仔喂食,尽责的很。 林雨桐打了一声招呼跟四爷出来,到了巷子口的时候就见金家老三又在那里猫着呢。好像在等四爷,有话说的样子。 林雨桐叫了一声‘山子哥’,就先一步回家了。至于老三找四爷啥事,她没多问。想着也不过是他们家那点烦心事。 结果等林雨桐走了,金老三才低声跟四爷道:“晚上两点,记得起来把大门给打开……” 干嘛? 四爷还没问呢,就被老三拍了拍肩膀,“别问!赶紧回去。”说着,就溜溜达达的走了。 四爷心里有猜测,但也没想到老三胆子这么大,带着几个人拉着架子车,连着往家里拉了十多车的煤。 老大躺在炕上装着睡着了不起来,老五是真的睡的死死的。 老二起来不敢言语,抬脚就踹了老三好几脚,“叫人逮住了你就完蛋了你知道不?” 老三拍了怕被踹脏的地方,“谁告去?拉一点煤算什么?真逼急了老子,把他们背后的那点脏事都捅出去,谁也别想得了好。”那些人可都是一车一车的铁往出拉。值钱多了!“放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保准没人敢说什么。” 这话四爷信,也就真不说了。这话没法说。穷把人给逼的,他之前干的事也没比老三的高尚多少。 老二是提心吊胆的好几天,天天都观察电机厂呢。结果人家真跟没这事一样,一点消息都没露出来。他有个处的不错的朋友,他爸就是电机厂的工人,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好几回,见真没人追究,这才罢了。 把后院的鸡窝给挪了,在家里偷偷摸摸的给烧起了砖。 哥几个得空了就在家里打皮胚,人家问你家怎么天天晚上烟熏火燎的,金大婶就跟人家说,泥坯子干的慢,这不是等着急用呢,烘一烘! 老三对外提早就开始造势了,“……砖瓦……我爸以前的一个战友,说能想办法能一点……别管是好的孬的……新的旧的,能用就行。” 这话别管有多少人信吧,反正是在收麦之前,金家的新房子就这么盖起来了。 家里原来的茅草房没动,东边的屋子住着老当家的,西边的屋子住着当家的。 两排的抱厦,只有紧挨着东边的那一间是砖瓦的,粉刷的干干净净。剩下的三间,都是土坯子茅草房。这次打的土坯子多了,反正也是请人干活,干脆将把这些都用上,哥几个做婚房,也都用得上。 请人干了五天,还都是这几个儿子在外面交的朋友,一个生产大队的闲着的人也都来帮把手。林雨桐要上班,小老太过来也帮了几天忙,不光是帮忙了,还叫四爷从家里背了一口袋的包谷去,那么些个人吃饭,淘换粮食都不容易。 金大婶在外面不说,在家里对金老头倒是念叨:“还是齐家婶子厚道……这李家……” 说着话,见大儿子欢喜的又在给他准备的婚房里忙进忙出,从饲养场拿回来的一点白灰,在屋里粉刷了一遍又一遍。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你把那其他几个屋子给刷一刷,能少块肉?” “妈,没那么多石灰。”金满城提着罐子出来,放在墙角,那石灰都是队上放在饲养场叫给牲畜撒在圈里,防止瘟病的,自己能偷拿多少?没多解释,要出门了想起什么似得又问道:“家里还有钱没?我一高中同学能弄到玻璃……” “啥玻璃?”金大婶一下子就给炸了,“还玻璃呢?还想按玻璃窗户,你干脆把你妈身上的肉给剃下来送到李家去算了……” “妈……你看你说的是啥……”金满城边说边往出走,“这不是有门路便宜点吗?不买就不买,以后找机会吧……” 见大儿子出了门,金大婶对着金老头抹眼泪,“你听听,这可不是女方要的,是咱自己的儿子……” 金老头蹲着没动,“能帮着老大就先帮着……老大没本事……” 几个儿子,老二是放在哪都能活的,老三别管是偷还是抢,是坑还是蒙,总能把自己给养活了。老四不言语但有那个媳妇在,那日子指定也坏不了。老五还小,再过几年看看再说。只老大……给说的那媳妇啊,他是一百个没看上。但自家的孩子是个啥样子,自家最清楚。横不能真叫老大给打光棍吧。 他起身,“准备点干粮,老三的话倒是提醒我了,还有几个战友能走动走动,我去想想办法,总得把这三百块钱跟着自行车赶紧弄回来……” 战友的情分大概是这世上比较靠谱的情分之一,金老头走了三天,走了几家这个就不知道了,还真就带回来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和三百块钱来。 金大婶对金老头说话的声气都不一样了,端茶倒水满脸笑的。 到了晚上的时候,金老头才又拿出一百三十二块钱来,塞过去,“都是战友给凑的。借了这一次,下一次就不好开口了。剩下的几个媳妇,就只这些开销了……”还有半喜宴的事。一连着四个,还是紧的很。要不是李家要的多,老二哪里就至于招赘出去? 这么想着,又问:“老二那边说的怎么样了?” 金大婶抿着嘴,“老二有主意……” 怎么个主意呢? 金满川压根就没真想招赘出去,他是隔上一两天就去找人家姑娘了,看上自然是看上了,就自家那样的条件还有啥看不上人家的。 他跟人家姑娘说了,“……这里到底是村里,跟我们街上没法比……” 这是实话,离县城远,去县城不方便的情况下,下面村子的人都把公社叫‘街上’。去公社就说是去街上。可想而知平安镇上有多繁华。而金家又在最繁华的东街的城门巷子里住。 这姑娘二十了,叫林玉英,听了这话也没言语,等人走了,晚上才跟她姥姥说呢,“……好像不怎么愿意……想叫我嫁过去……” 这姑娘的姥姥姓蔡,人家都叫她蔡婆子,也是苦命的人。 嫁了丈夫生了俩闺女,肚子里还带着一个时候,丈夫死了。一个女人家养活不了那么些孩子,婆家也不愿意养孙女,她只得带着俩闺女连同肚子里的孩子嫁到这康平村。生下前一任丈夫留下的遗腹女,后来又给第二任丈夫生了个儿子。这才在这里立足了。 可惜好景不长,第二任丈夫也死了。这好歹是有了儿子,有了指望,她也没再嫁,拉拔了几个孩子长大。可不知道是遗传还是被的啥愿意,这儿子小时候还挺正常的,等到了十四五岁吧,突然就发疯了。神经兮兮的,出门一个没看住,掉水渠里给淹死了。 只剩下三个闺女了。大闺女二闺女嫁了人,留着三闺女本来是要招赘的。可是谁知道出嫁的二闺女愣是半路难产给没了。 这闺女嫁出去三年,头一年添了一个女儿,就是这个外孙女林玉英。第二年又给怀上了,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可惜孩子是生下来了,她没撑过去。 那时候姑爷才多大,二十一岁! 能打光棍吗?自家的闺女死了没三月,那边都张罗着又要说亲呢。 姑爷是工人,当时是邮局招进去的临时工,只管外面架线的活。后来就转正了,正式工,在县城上班。哪怕是死了老婆的,想找个黄花大闺女也容易。 果不其然,人家说了亲了,就嫌弃家里的孩子了。 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又新娶了老婆,还都年轻的很,以后肯定是会添孩子的。这先头的孩子在这个时候,真就是负担。 也不知道是怎么叨咕的,当时蔡婆子听到信儿,说是要把自家这三个亲外孙都送人。紧赶满赶的,赶到那边的时候,两个小的已经送人了。只留下这个大的,还没说妥当呢。 蔡婆子是抱起大外孙女就往出走,你们不养我养,你们不要我要。 把外孙女养着,就不好给三闺女招赘了。这要只是亲姨在家,那对孩子是没一点问题。可这要是有了外人,这孩子肯定还是得被嫌弃啊。 于是把三闺女也给嫁出去了,嫁到哪了?就嫁到平安镇南街,边上就是畜牧站的那一片。 这外孙女的亲事,还是三姑爷那边给帮着相看的。 她就是想给孩子招赘一个上门女婿,怕的就是娘家没有撑腰的,嫁到别人家被欺负。 这会子听外孙女这么一说,她倒是没言语,沉默了良久才问了一声,“这金家老四是说的那齐家老太太的孙女吧?” 林玉英不知道齐家老太太,就只听说是去畜牧站上班了,“……说是一条巷子里隔着两家人,也是一个老太太带着个姑娘,大概是了……” 蔡婆子没说话,只打发外孙女睡了,在炕头上坐了一晚上。天不亮就起身,给外孙女留了句话就出门了,去哪了? 去街上!去太平公社。 林雨桐起来抓了扫帚就开门,结果门一开她吓了一跳,门墩上坐着个人。 天刚蒙蒙亮,看不真切,但也不像是认识的人啊。 “奶!”林雨桐回身叫了一声小老太,“家里来客人了。”她以为是小老太的那些老姐妹们。这些老太太上了年纪,觉少,一坐大半宿的,一般人都扛不住。 蔡婆子拉扯了身上的衣裳,有些拘谨,那边小老太也出来了,看见蔡婆子愣了一下,将人往里面请。 这态度吧,叫林雨桐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俩老太太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家里来人了,林雨桐把扫帚放下,给客人端茶倒水吧。 小老太拉了林雨桐叫坐在一边,“不急着上班就坐着听。” 听啥呢? 小老太指着客人,“这是你姥姥。” 谁? 林雨桐朝那老太太看去,先是叫了一声‘姥姥’,然后见那老太太红了眼圈,她就懵了,这姥姥不是客气的叫法,闹不好这真是亲姥姥吧。 她不确定的朝小老太看去,小老太抿着嘴角,“老姐姐啊,咋现在才来呢。” 蔡婆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谁能想到有这样的缘分,要不然我干啥上门?没脸呢。” 两人说着话,林雨桐才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感情自己就是被送人的林家那龙凤胎里的一个。蔡婆子知道外孙女外孙女被送人了,肯定是也找人打听了,看看是送到哪里了,对孩子好不好。要是好,那给人家了也就给了。刚生下的孩子就是自己给抱回去,就一定养的比人家都好了? 横竖也没送远,都是附近这些村子的。蔡婆子有心,想要打听总能打听的到。每年给外孙子外孙女也是衣裳做好几身,亲自给人家那养父母送去。不叫认孩子就不认,只要瞧着孩子好好的就好。外孙子那边倒是还好,那夫妻先是保养了一个闺女,后来才保养的自己的外孙子,男丁嘛,在家里挺稀罕的。那家的男人又是从其他省份移民过来的新庄的村长,家里的条件比别家好的多。倒是叫蔡婆子挂心的少了。 只这个外孙女,被另外送人以后,她是去人家养父母那边闹了好几次,干嘛把孩子送走?你不养给我送回来也行啊。 后来闹也不济事,知道孩子的下落,也偷偷的来看过。 小老太收养了一个孩子,这是活生生的人,心里也有顾虑,肯定把这孩子的来处要打听出来的,别养了一半了叫人家亲爹妈给领回去。 就这么的,彼此都是知道彼此的。一个觉得人家对孩子不错,就叫孩子留下了。一个是觉得到底是亲姥姥,怕是迟早要上门的。 可谁也没想到,上门是上门了,却是这么个情况。 亲姐妹成了亲妯娌,进了一家门,万万没有还都蒙在鼓里的道理…… 989.悠悠岁月(6)三合一 悠悠岁月(6) 蔡婆子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雨桐能说啥?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这外婆当的,也够可以了。 按照年纪算,他们这些孩子出生的时候,正是经济最困难的时期。大人一口粗粮都吃不到嘴里,可想而知要养没奶吃的孩子有多艰难。那没孩子的,既然抱养了,只养那一个,怎么着肯定也是养的活的。 所以那种情况下,就把孩子留下养父母身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好歹给孩子留了一条活路下来。 这样的事在当时实在不算是稀奇的,三四成人家都有把孩子送出去的事,也有好些是没办法了将自己的孩子给送出去过,过两年条件好一些了,亲戚家谁家的孩子养不活,也有抱到膝下的给养着的。对于孩子认亲爹妈的事,也都看的相对淡一些。 蔡婆子想拉又不好意思拉林雨桐的手,“……这孩子跟着老姐姐是享了福……”人家对咱家的孩子好,咱这心里得有数。 小老太叹了一声,打发林雨桐出去,“给你姥煮俩荷包蛋去。” 蔡婆子赶紧说不用,“孩子还要上班呢。忙去吧……” 林雨桐笑着说不急,然后从屋里出来,去厨房了。 厨房紧挨着堂屋,里面说话,她差不多的是能听个大概的。 就听齐老太说:“……前些年怎么恍惚听着,老妹妹跟林家那边闹上了……” 蔡婆子紧跟着就是一声‘呸’,又骂了一声:“丧了良心的。” “那林家成……真是丧了良心了。”蔡婆子的声音了带着哭腔,林雨桐心说,这林家成八成就是这原身的亲爹了。 果不其然,就听蔡婆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英子八岁上,突然就找来了。说死说活的,非要把英子接回去。我当时就猜着了,准没什么好事……可不怎么的?他后娶的那个,也都生了三个了。头生的是个闺女,老二跟老三都是小子。结果不知道是造孽了还是怎么的,他这大儿子发了一场烧,人是没傻,但腿瘸了,小儿麻痹……当时,他这后老婆生的那大闺女才六岁,大儿子三岁,那个最小的,也刚刚半岁。他是有工资,可他后娶的老婆又没有,还一样得在家里务农,又要下地干活,又要照看孩子……” 林雨桐心说,六岁的孩子还都不怎么懂事,三岁正是路走稳了刚要到处跑的年纪,那孩子腿瘸肯定更难带,还有一个半岁得在怀里抱着的。男人要是一上班,去县城十天半月的都不回来一趟,一个女人带着这么三个孩子,那肯定得被累死,只怕连口热饭也难吃到嘴里的。 小老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就接话道:“叫你这大外孙女回去,是想给他们带孩子的?” “可不咋的?”蔡婆子双手一拍,兀自带着几分气愤,“他还能找谁去?他爹死的早,他娘在他跟我家闺女定亲的早上高兴的给笑死了,家里没有长辈帮衬,这孩子可不得有人给看着……我当时是真舍不得,可林家成上家来,说的可好听了,孩子的户口,孩子口粮,那都是在他名下的,这孩子没有这么叫放在外家的道理。又说了,他到底是在外面干事的,将来孩子大了,在外面给孩子找个工作,或是叫孩子接班,这总得有话能堵得住家里现在那个媳妇的嘴的……我当时一寻思,这也对啊!在家里土里刨食,到底是不如外面,好歹不用辛苦能换一口饭吃。要是这么说,那他这当爹的还不算是太混账。叫孩子回去给把弟弟妹妹看大了,那后妈就是再不是东西,将来也没什么话好说……” “可谁能想到呢?”蔡婆子又掏出帕子擦了鼻涕,“你说这人心得狠成啥样,英子才八岁,带着三个孩子,还得给做饭,结果呢?不小心叫那个瘸了腿的给摔了一跤,被那后妈看见了,叫孩子大冬天的,顶着尿盆在外面跪了整整一宿……你不知道啊,老姐姐,孩子遭的那罪……我去看的时候,好好的孩子愣是磋磨的剩下皮包骨了。他当爹的还说我事多……他怎么就不看看孩子身上,我给穿的大厚棉袄棉裤,里面的新棉花都叫他那后娶的老婆给孩子掏空了。他家那三个倒是穿的厚厚实实的,只英子大腿上都是冻疮……后来我把孩子给领回去了……英子的口粮不在我们大队的,都在林家成那边呢……年年扣着口粮不给孩子,就逼着我要把孩子送回去……我就是带着孩子要饭,也不叫孩子受那个磋磨……也就是最近五六年,日子比当初好过一点了,再加上外面把这事传的不好听,这才肯把口粮叫人给我送过去……” 那就是说,其实这林玉英跟亲爸那边,是有走动的。不过闹过些不愉快而已。 林雨桐将锅盖揭开,打了两鸡蛋进去,用勺子轻轻的转了转,心里却寻思着,这要跟这个姐姐认下了,这亲爹那边能不认? 只怕还是会找上门来的。 蔡婆子也是这么说的,“要是找上门,要认不要认的,老姐姐拿主意就好。孩子们都大了,这婚嫁上,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多,那爸不是白当的,该叫拿钱的时候就叫拿,那是他该的……” 小老太才瞧不上那些钱呢。 只问道:“那老妹子是怎么着,你家这大外孙女是招赘啊,还是嫁过来……” 这就是蔡婆子觉得为难的地方了。 “原本想着叫招赘的。”蔡婆子叹了一声,“主要是看上这金家老二的人了。我家在康平村是个啥情况,这老姐姐心里该是有数的……我是后嫁过去的。要是我那老儿子还在,那在那村里,咱就算是有根有基了。可那孩子不是……没了儿子,我家这三个闺女跟人家那边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一个村里大都是聚族而居,相互之间不是血亲就是姻亲。那外姓的容易被欺负。 比如派到的活是最苦最累的,分到的粮食是最差数目可能还缺点的。别说这日子过的紧巴,人都在哪三瓜两枣上计较,就是不计较东西,可这心理就受不了。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活的憋屈不憋屈? “我能带着英子在那村里过了这么些年,说到底,还是我替那死鬼守着。就是如今住的院子,看着吧,要是将来招赘的不是有本事的男人,只怕那院子都守不住。不说别的,就那死鬼光是亲侄儿就十好几个。那些家的孩子也都要成亲,盯着那院子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要不然我就不会在附近想着给孩子招赘一个了,找个外地的不是更好拿捏……不就是怕外地人在这里更摆布不开,由着人家欺负吗?”说着,她顿了一下,“金家的老二……在外面混得开,就是我们那村的,很多小伙子跟他都熟的很……人也不是那爱晃荡的……可就是一点,心里不太乐意招赘……这咱也理解,有本事的愿意招赘的哪里找去?” “先是孩子们在那村子立足难……”蔡婆子语气带着犹豫,“再是金家老二不是特别愿意……三是她们姐妹俩这缘分巧……四是我那个小女儿就住在南街……实在不行,把英子嫁过来,我干脆也不在老赵家待着了……跟着我小闺女过……那边也刚添了孩子,上面没有公公婆婆给带,本来就说叫我过来的……如此倒是也近便……” 小老太就跟着点头,“老妹子这么想也对……”没有用前夫留下来的外孙女给后头丈夫延续香火的。就是真给招赘了,看着吧,为了那破院子也能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林雨桐端着鸡蛋进去,给蔡婆子递过去,这才为难的看小老太,自己该到上班的时间了。 小老太打发林雨桐,“这跟你们小辈都没关系,忙你的去吧。” 蔡婆子也说,“去吧。都是长辈造的孽。” 说不上来是造孽吧,不过是赶上这时代了能怎么办呢? 对于肯定会多出来的姐姐和大概会多了来的娘家人,林雨桐的心情没有多大的起伏。出了门,巷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就是四爷也都不在,下地去了。 麦子熟了,都下地割麦子去了。一年到头能偷懒的时候很多,大肯定不包括下种和抢收的时候。本来今儿该是赶集的日子,也因为农忙,变的清淡了起来。 到了畜牧站门口,钱翠翠已经把办公室的桌子给搬出来摆在畜牧站的大门口了,两把椅子也都放好。今儿是赶集日要,也是便民服务的日子。 林雨桐又去门房,找老余头把他房间里的凳子也搬来,放在桌子的另一面,就算真有老乡来了,也有坐的地方。 钱翠翠的脸红红的,“桐姐,有什么需要的叫我跑腿就行。” 这姑娘好似觉得只要不停的干,就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就证明她没白拿人家的工资。所以指派她干活,她不光不会恼了,还总是特别的感激。 林雨桐能说啥?只得看着指派着她忙活。 还以为农忙呢,今儿会没人。结果还真忙了起来。都是拉着家里的猪来的。 林雨桐一边帮着治疗,一边跟钱翠翠解说,“……像是这个症状,其实即使中毒……肯定是最近喂猪的时候多用的是红薯的叶子和藤……”发芽的红薯本来就是有毒的,人也吃红薯叶子红薯藤,到那都是掐了嫩的,不会用红薯根附近的老藤。再说了,这任吃跟猪吃,到底是不一样的。哪里会挑拣的那么仔细,一天一点的,时间长了,就有了中毒的症状,“……用泻药先排便……”只要拉出来其实就好了大半了。 钱翠翠一边忙着一边应着,乔站长从县上弄回来的药也都排上了用场。 如今门口一忙,乔站长就更高兴了,还专门从照相馆把照相的师傅请来,给拍成照片。他自己也在照片里好好的秀了一把。比如帮着老乡抬猪,比如拍着老乡的肩膀亲戚的说话。就是站里的其他人,也都穿的整整齐齐的,摆poss叫人拍。这个给老乡倒水,那个拿着水壶就提。 把‘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字,在照片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林雨桐不争不抢还主动配合,同事们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小姑娘挺会来事。 一时之间,单位的气氛也融洽的很。 有哪个村,如今说是生产队,有哪个生产队养的牲畜要是出状况了,人家一来请,乔站长也大手一挥,叫林雨桐带着人过去。还特别有悟性的给取了一个名字,叫‘流动服务队’。 林雨桐为队长,手底下就两人。一个是钱翠翠,一个是个叫刘壮的小伙子。 用乔站长的话说,两个大姑娘出门他不放心,得安排个警卫员。 他最近心情好啊,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到公社把畜牧站一夸,他出来说话办事都觉得有面子了。他有面子了,下面这些人的面子他好像也知道要顾着了。 别觉得下生产队就是个苦活累活,人家赶着大牲口来接,或是开着拖拉机接送。给人家干完活了,安排吃饭都是捡好的,至少也得是四菜,主粮肯定是细粮。这还不算回来的时候,人家给送的什么菜干豆腐啥的,这些可都是不用交公可以私底下留下的。 下面生产队这些人为的是混个脸熟,万一有事用上了,他也好开口的。因此都机灵的很,先不送人回单位,而是问了家在哪里。东西带回单位就不好看了,偷偷的送回家才是最实惠的。先是刘壮家,再是钱翠翠家,最后是林雨桐家。 谁看见不眼热啊!这就是吃公家饭的好处。反正这些人瞧着连着好些天,都大包小包的往家里带东西。光是这些东西,叫小老太吃,她就吃不完。 光是豆腐,小老太都晒了好些了。那些大的生产队,都有自己的豆腐坊。回来送上三五斤豆腐实在算不上多大的礼。可这在两口之家,这东西就攒下来了。豆腐切成片,搁在锅里蒸了,出来放在太阳下暴晒,等晒干了再蒸,再接着晒,几次三番下来,这豆腐就劲道的很。放在过年都坏不了,切成细丝或是块片,凉拌了都好吃的很。 要说起豆腐干,林雨桐还是更钟爱这一种。 小老太就说自家孙女是富贵口,这样的豆腐干,一斤豆腐才能晒出半斤来,不是富贵口是啥口。 林雨桐嘿嘿笑,一边把青椒剁成细末,一边跟老太太搭话,“……我那姥姥这两天没再来?” 小老太就说她:“后儿不是礼拜么?你跟我去一趟。” 她这边还没说话呢,门口就响起脚步声,四爷来了。 下了晌洗了澡,四爷就过来了。林雨桐赶紧把青椒末往面条上一撒,手脚麻利的放油盐酱醋。 小老太嘴角撇了撇,这也是如今挣钱了,有东西可以霍霍了,对这金家的四小子那真是好的叫人脸红,天天晚上这么白米细面的伺候着,她这老婆子都没这待遇。 四爷乖巧的叫人,还特别贴心的道:“……明儿的空了给后院搭个柴房,这秸秆下来了得赶紧拉两车回来……”一是引火用的,二是冬天里烧炕得用得上。 小老太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起来了,虽然还是从喉咙了发出一声‘嗯’来,但态度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年月要过冬可是费劲,尤其是家里有孩子老人的。炉子是不要想了,但炕肯定是要烧的,要不然真能冻死人。 四爷一碗面条就着凉拌的豆腐干吃的挺得味的,“回头我过来挨着炕给盘个炉子,泥坯子的就行。等过段时间,想办法从南山拉两车烂木头……” 南山都是山凹子,漫山遍野长的都是半粗不粗的歪脖子树,长不成材,砍下来也没啥用处。就有人拉过来换东西。有时候用一口袋麦麸也能换半车。 四爷说的是这个。 林雨桐应了,怎么着也得叫小老太的冬天过的舒舒服服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吵嚷了起来,闹闹哄哄的原本也没听见叫嚷什么,结果苏小琴急匆匆的跑进来了,没看见四爷,进了门就喊道:“桐……赶紧的,老金家又闹起来了……” 林雨桐从厨房探出头去,见苏小琴的衣服领子还在里面塞着,手里领着湿毛巾显然是正在洗脸,为看热闹的一个大姑娘就这么的从家里跑出来了。 她给指了指胸口亮出来的地方,苏小琴赶紧才将衣服领子翻出来重新扣好,一边擦脸一边瞧了一眼正吃的有条不紊的四爷,低声道:“……不知道呢……就喊起救命了……” 不知道你瞎起什么哄。 小老太这才催了,“你俩赶紧过去,看看是咋的了?” 四爷都有些不好意思,家里的事是一出一出的。 结果林雨桐跟着去了才知道,是金家老大金满城,不知道为啥的正吃饭呢就厥过去了。 就听金大婶高声喊着:“……老二……赶紧把纸人拿到巷子口烧了……” 林雨桐跟四爷挤进去,就见金大婶正围着那金老大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四爷抓了她的手拍了拍又放下。 如此,林雨桐也就不言语了。 金满城那病还真不装出来的,失去意识带着抽搐,这是癫痫,也就是羊羔疯。表现不怎么明显的话没有那些口吐白沫的征兆,瞧着就是厥过去了。 昏厥的原因多了,金满城的昏厥更是如此。 体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什么对外说的气性大,不敢生气,一生气也就厥过去了。就是好端端的无征兆的厥过去,也被定性为八字弱,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看四爷的样子,其实这家里对金老大的病,其实知道的挺清楚的。说亲的当口,再传出有这样那样的病,只怕这亲事更不好说了。 斜对门住着桃花娘热心的剪了一叠纸人,金满川拿着,一路出了巷子往城外去。得把金满城回家走的这一条路给走到头了,然后再折返回来。没遇到一个路口,就要烧上一个纸人,然后嘴里喊着:“哥!回家了!” 等人快回来的时候,金满城那边也就好了。 金大婶免不了要唱念做打一番,“……这又是哪个不好好在阴间待着,跑出来把人给折腾的……” 有那对此深信不疑的老人就道:“城子这八字很该找个厉害的媳妇压着……” 金大婶连连点头,“可不就是那李家的姑娘八字实在是好,要不然哪里就会答应那么多的彩礼钱……” 真真假假的,把这事往过活稀泥。 别人信不信的,反正林雨桐是不信。她不信,但架不住小老太信啊。非说去了一趟金家,身边就不赶紧了,在门口弄了一个火盆,非要叫林雨桐从火盆上垮过去,这才能安心。 原本打算去一趟那亲姥姥那边呢,结果许是金家怕人家知道金满城的真实情况,再生出别的事端来,所以非常突兀的,加快了跟李家的婚事。 由媒人出面,三百块钱,一辆自行车,另外春夏秋冬一共四身衣服,事就算是定下了。 金大婶一口气憋在心里,这四身衣服又是格外多出来的。 把柜子里这些年攒下来的衣服料子算了再算,怎么算都不够。 金大婶坐在炕上,一边哭一边骂,骂的都是李家。有时候那要衣服,不一定就是媳妇穿的,反正是得给四身料子,管人家拿回去给谁穿呢。 家里的大大小小的,都快光着腚了,结果那边随便一张口,这边就得掏家里的老底。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媒人又来了,这回说的是喜宴的事,什么媳妇娘家要几个菜,几热几冷几荤几素,娘家一共来多少桌,来多少人,带几个孩子,这些孩子应该给多大的红包,压轿子的新娘子的舅舅舅妈应该给包多少钱的红包。一项项的都列了个清楚。 金大婶手都抖了,那多出来的一百三十二块钱,是要给四个儿子办婚礼的钱,要照着李家这么下去,这钱连这一个媳妇也讨不进门。 四爷朝门口看了一眼,金满城还是老动作,一言不发的蹲在那里,双手抱头,好像有多苦闷多无助的样子。其实这家里的担子,他是一点没往肩膀上压。没瞧见老二的脊背一瞬间就塌下去了吗? 老三一边拿着秸秆把牙缝里的野菜往出剔,一边道:“要不干脆一块儿结了算了。咱家这情况,也办不起第二回喜宴。” 反正就是那么些亲戚,多几家新媳妇的娘家人,顶多添上几席人。喜宴嘛,添点水就多一碗汤来。糊糊涂涂的吃了就算了。 老李家不乐意?不乐意还能再把他家的姑娘给抬回去?反正是进了门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办一回婚礼是要收一回喜面钱的,但这也得是咱先办的起才行。 虽然是少了份子钱,但家里的大事就算是一次性的解决完了。剩下一个小五,再过五六年说这事都不算晚。急什么? 金大婶打了一个响亮的‘嗝’,这也不哭了,红肿着眼睛看几个儿子,“行吗?” 老三坐起来,“不行也得行啊。”要不然呢? 金大婶蹭一下站起来,把柜子打开,将那一百三十二拿出来,给了老二老三老四各二十块,剩下的七十二又包起来锁上。 “就那些钱了,再没多余的。”金大婶吸吸鼻子,能不能把媳妇哄回来,只看各人的本事了。 林雨桐对着四爷递过来的二十块钱,连都绿了,“这大婶有意思啊。有这么办事的吗?” 四爷也有些哭笑不得,要只她跟桐桐两人,这啥话都好说,无所谓脸面不脸面的问题。这牵扯到小老太呢。 四爷跟小老太是这么说的,“……养老是我跟桐的事,这是婚前我就答应您的。等将来您老百年了,给您扯幡顶盆,都是我的事……” 养不养的,小老太真未必往信上放。但那句‘扯幡顶盆’,彻底是打动老太太了。 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如果有什么执念的话,那一定是身后事。 没人给扯幡顶盆,说是到了那边会受小鬼欺负。 因此没儿子没孙子但有人为她做这个,小老太动容了。 请了孟婶子这个媒人做了证明,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二十块钱加上四爷的承诺,这个媳妇就算是能进门了。 而康平村呢,金满川也是这么跟蔡婆子说的,“……您老硬朗,等将来分家了,我跟英子就从小姨家把您接过去,奉养您,给您送终。将来有个孩子,叫孩子逢年过节给我舅烧纸上坟,不叫到了那头吃不上一碗供奉饭……” 蔡婆子眼泪就下来了,没说多满意,但也没说不答应。 就这么含含糊糊的,这亲事就这么应下来的。 手里没钱,给出去的只能是承诺了。 除了这个,他们啥也拿不出来。 老三那边,更简单了。这何家本来就是附近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这姑娘她爸前两年也没了,留下三个孩子,大的这个才十八了,最小的是个儿子,才十岁了。这两年,老三跟着何家的姑娘谈着呢,不管是怎么弄来的钱,但都舍得拿出来供养着未来的小舅子念书。拿人的手短,再加上这孩子的妈是个厚道的人,送了二十块钱来,把难处说了。人家也是二话没说,这事就成了。 图的事啥,一是离的近,家里有重活能搭把手,二是肯照看这边的弟妹。虽然没有大钱一把的拿过来,但是今儿三毛明儿五毛的,这日子好歹在人家的帮衬下这么过下来了。 晚上得了信的金大婶做梦都笑醒了,将那七十二块又重新拿出来,给三个儿子一人再分了二十,“都给人家送去,婚宴的事我跟你爸再想想办法。”亲家人家讲理,那咱就得把人家的脸面给拾起来。 一家四十块钱的聘礼钱,在如今不算是高的,但也绝对不算是低的。就算是说出去,也不丢人。中规中矩,谁的面子都顾到了。 林雨桐拿着又一个二十块钱,塞给小老太,“……少置办点东西……”她真是这么觉得的。 小老太没要那钱,“有空你们去县城,看看有需要的就买点。”又跟林雨桐说未来婆婆,声音压的低低的,“……其实是个明白事的人……脾气是不好,但你对她好不好的,她心里有数,不是那不知道好歹的人……” 林雨桐跟着点头,她知道,这两天说什么闲话的都有。那柳家的女人更说小老太是看在人家愿意给她扯幡当孝子贤孙的份上把孙女给塞到火坑里去了。 小老太说着就叹了一声,“这女人去婆家过日子,一半是过男人,一半过的都是婆婆……你那婆婆就是厉害,你瞧着吧,将来这也厉害不到你身上去……” 是是非非的,多多少少的,反正是稀里糊涂就把婚事给定下来了。 好些人家都羡慕金大婶,觉得这结果媳妇娶的省心。 但要说实在话,钱其实也没少花。对门的老宋家他二儿子结婚,前前后后的也就花了四十不到的样子。只不过是跟老大媳妇比起来,其他三个媳妇不折腾人而已。 但这话没法跟人说呢,人家说省心,她还得咬牙说是。其实这会子已经快愁死了,这婚礼该怎么操办呢。 粮食从哪里弄? 就是借也不好借。最后怎么办呢?跟人家说好了,婚事到秋后再办,等秋粮下来以后,借苞谷。今年借一口袋苞谷,明年还一口袋小麦。这样,才算是把办婚礼的粮食给预定下了。 从夏收到秋收,中间也就隔着三个月。 新房光是盖起来了,里面还空着呢。炕得抽空弄好,四爷还顺带挨着炕给砌了炉子,别人要不要的,他要给弄一个的。结果老二老三都跟着弄。 金大婶问老大,“你那边要不要?要是要,顺手就弄上了。”有没有烧的,烧不烧的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有这么个东西,屋里瞧着不空。 金满城哼哧了半天才道:“那我明儿去问问。” 问谁?问没过门的李家姑娘。 金大婶把喂猪的盆敲的哐当哐当的响,这屁大点事,就显得问人家。这还没过门呢! 结果四爷几个给老大那边要用的材料都预留下了,结果人家老大回来说,“不了!我们那屋粉的雪白雪白的,弄的烂炉子熏的……太脏!” 老三把手里的家伙一扔,嘴里骂了一句什么,就直接撂了挑子出门去了,干个屁啊!什么玩意! 老二抿着嘴没言语,叫四爷给他搭把手,哥俩把那剩下的材料,都用在爹妈屋里了。给老两口砌了一个大的泥炉子。 金老头在一边搭手一边道:“真不用这个……” 四爷就说:“别怕没啥烧,电机厂那乏碳煤渣,我都看好了。弄回来一样的烧……” 说的是那些没完全燃烧的碳,那是烧大锅炉的,燃烧率本来就不高。烧过的碳弄出来,还是能利用的。四爷跟人家说好了的。 金老头一边应着一边给两人说话,带着半解释的意思,“你大哥那人……就是读书读多了,没用到正经地方……” 哥俩都没说话,金满川瞅着空就岔过话题,跟四爷说起林家来,“……那林家的事你打听了?” 林雨桐跟那边的林玉英是姐妹的事,后来金家也知情了。 金大婶挺高兴,这媳妇一进门,本来亲密的兄弟也都边的生分起来了,各过各的日子嘛。但要是老二跟老四的媳妇是亲姐妹,这自然想疏远也是疏远不了的。老四媳妇有工资,帮不了别的,对老二家多少是能帮一些的。别看她嘴硬,其实心里也知道是亏欠了老二的。反正怎么盘算,都是盘算着叫儿子们的日子好过一些。 四爷哪里管林家的事,光是桐桐最近找那什么鱼骨猪骨磨粉做饲料,就把人忙的够呛了,谁还管林家那边。如今老二问了,想来是打听着了,他就问了一声,“还想跟咱们来往?” 金满川一边忙着,一边道:“林家来往不来往的,先放下不说,只不过新庄那边,不来往怕是不行。” 新庄,指的是双胞胎中的那个男婴,送给新庄那边不生育了两口子养了。 这么一算,是正经的嫡亲的小舅子。 四爷就问:“叫什么?如今干啥呢?” “高中刚毕业。”金满川笑了一下,“这小子还挺有心眼,估计是想找林家成……为接班的事……” 990.悠悠岁月(7)三合一 悠悠岁月(7) 接班? 做梦! 林雨桐听四爷说的时候,就直接给回了这么一句话。这事只要随便想想,就觉得不太现实。别的不说,就只林家那后娶的老婆就不能答应。真敢叫前头老婆生的孩子接班,他的日子就彻底的没法过了。 更何况那亲爸就真的愿意?一个是一天都没抚养过的,一个是亲手抚养的。这感情的薄厚根本就不用对比。 如今的林家成,也才四十多岁而已。正当年的年纪,主动退下来?就算是退下来,人家也得等他的小儿子长到接班的年纪才行。 只要稍微知道一点人情世故就明摆着这个道理。反倒是这个亲弟弟,想法还真是有些天真。 四爷笑的又何尝不是这个,“……跟你说一声,叫你知道有那么一号人,以后要是下村了,碰上这个亲戚那个亲戚的……别到时候谁是谁先分不清楚。” 那倒是也不至于。 两人一边搭着柴房,一边说着话。正忙活着呢,外面队长吆喝着喊人了,叫的人里就有四爷。 “干嘛去呢?”林雨桐一边给四爷打水梳洗,一边低声问道。 “给粮站送粮食。”四爷随便抹了一把脸,就转身往出走,“晚上不过来吃饭了,出去送粮食饿不着。” 事实上不光是饿不着,还能假公济私一回,好好的吃一顿好的。 出去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带的又都是每个生产队的公粮。这公粮里其实是有多余的,多出的这一部分都是常在外面跑动的这些人心知肚明的事。把粮食拉到粮站,扛上半口袋粮食去食堂,人家粮站的食堂或是给下挂面,或是给馒头包子,反正换来的吃食,绝对能叫出来跑这一趟的大家伙给吃的肚圆。 这次不光是一人吃了两碗的肉丝挂面,见食堂还有没甑糕的,干脆就直接再用粮食换了十斤的甑糕吃。这甑糕是用糯米和红枣做的,主要是糯米。这玩意本来就不好消化,再加上十二个小伙子就要了十斤的甑糕,四爷不吃,差不多一人接近一斤的量。这还是在吃了饭之后额外加的。 金老三怪四爷:“……是不是傻?一年到头能逮到几个这样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四爷坐在一边歇着,催老三:“赶紧去……要不然抢不到……” 十斤放在一个大盆里,十几个人围着吃,四爷心说这要是一人能分一碗叫自己拿着,那自己肯定不先说,分到自己手里不管是带回去还是叫老二老三他们吃了,是比便宜别人强。但现在这不是围着盆抢食呢吗?说不说的其实都一样。 这么想完了,自己都忍不住笑,话说朕如今也就这点出息了。 老三觉得老四没吃是吃亏了,甩开膀子不要命的往肚子里塞。结果晚上回去一个人在院子里跑圈,吃撑了! 吃撑了还不敢叫嚷,毕竟这都是属于出去干活的人才知道的共同的秘密。要是叫大家知道浪费这么多,估计不能这么善罢甘休。 吃了半晚上也累了半晚上,四爷早上就有点不想起来。 早上下了点雾蒙蒙的雨,空气带着点凉爽。翻个身正要睡呢,就听见金大婶高昂的嗓音喊着:“桐来了……” 四爷这才起身,趿着鞋往出走,“怎么过来了?” “我奶打发我去康平村。”林雨桐跟金大婶打了招呼就跟四爷解释了一句,“问问你去不去?” 肯定要去的。 四爷正要说话,身后的屋子里又出来一人,“你们也出门?我刚好也去东平村。” 林雨桐愣愣的应了一声,心说这去康平和去东平也不在一个方向上,也不能作伴一道走。说这个干吗呢? 因着说话的是金满城,她也没问。 四爷也没要解释的意思,只说:“等等!我洗把脸。” 在院子里忙活着给鸡剁食的金大婶面上有些尴尬,主动跟林雨桐搭话:“……柴房都收拾出来了?是得多预备点柴火……今年那边就你奶一个人,但这柴火该用多少还是得用……”用一铺大炕,不会因为炕上少了一个人而少烧柴火。 林雨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出了门才问四爷:“……什么意思?” 四爷就笑:“怕咱们借自行车。” 林雨桐:“……”饶是一直认为脑子不笨,可一时半会的也明白不了金满城的思路。他是觉得自己交四爷去康平村,应该会想用他结婚买的自行车。因此先说一声他也要出门来堵自己的嘴的。 怪不得金大婶面色尴尬呢。 一样的媳妇,这个给个自行车,那个想借人家都不给。 这样的差别,要是搁在一般的人,真的都恼了。没有这么办事的! 况且,“我借了吗?”林雨桐失笑,“我没借啊!” 昨儿康平大队来人了,去畜牧站请人,去看看他们大队快下崽的母猪。那他们肯定开拖拉机或是赶车来接。自己干嘛骑自行车?很舒服吗? 一路土坷垃路! 两人笑的不行,到畜牧站的时候果然就有拖拉机来接了。 坐在车兜里,脏兮兮的也不嫌弃,起身拍一拍屁股上的土,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林雨桐都觉得自己特别有劳动人民淳朴劲。 先公后私一番,先去看了人家的猪,给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完了一听这姑娘是蔡婆子的外孙女,就更热情了,亲自把人给送了过来。还带了三四斤的饸络,荞麦面的,其实也劲道的很。 蔡婆子带着英子住的也不过是只有两间草房的院子。比林雨桐跟小老太住的还差了那么一点。 “桐来了。”蔡婆子别提多高兴了,拉着林雨桐就往家里的炕上坐。 英子端着水进来,林雨桐跟四爷就都叫‘姐’。 按说是该叫嫂子的,但叫姐到底是比叫嫂子亲近。 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见英子,怎么说呢?要说像,是有些像的。一样的瘦高个,长胳膊长腿的,英子的脸长些,再要是胖上一点,就是标准的鹅蛋脸。林雨桐自己呢,脸又比鹅蛋脸稍微圆润一些。再认真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五官也长得挺像的。只是两人的气质悬大了,才不会叫人一瞧就觉得相似。 蔡婆子开箱倒柜的,又是拿花生,又是拿糖块的,“……想着你该是要来了,一直给你留着……” 林雨桐只抓了两个,“本来是打算早几天就过来的,这不是一直没顾得上吗?” “是!肯定忙。”蔡婆子一手拉着英子,一手拉着林雨桐,“要是你妈看见你们长成这样,指不定多高兴呢。” 这话叫人没法接。 英子就岔开话茬,“……郭生你可能都见过,只是不知道那是咱兄弟……” 郭生是那个养在新庄的弟弟。要是上高中的话,就在太平镇上的。镇上就那么点地方,上中学得从巷子口进进出出的,指不定是碰见过。 林雨桐点头,“过几天我还得去趟新庄,那边养了羊角我去看看,说不定就遇上了。” 据说这郭生的养父母压根就没瞒着他,他是从谁家抱养的,他都有哪些哪些亲人,这些郭生都知道。甚至还从来不干涉孩子跟这些亲人走动。 蔡婆子就说这郭家人,“……难得的明白人。生子想接班不是?你当孩子怎么会想到这事上,不就是你们那姑妈给出的主意!” 这姑妈说的是林家成的姐姐,当年日子难过,为了弟弟十二岁就嫁出去了,嫁的男人整整比她大了十三岁。后来看着弟弟成家,再看着弟弟丧妻,一直到给弟弟续娶,都有这个姑妈的手笔。 “当初要把你们姐弟三个给送人,就是你姑妈的主意。”蔡婆子不喜欢林姑妈,“你跟生子找的两户人家,都是你们姑妈帮着看的。给你姐也找了,只是被我给打断了而已。这些年,生子跟你们姑妈那边一直就来往着呢……” 感觉挺乱的。 老太太还准备长篇大论呢,英子就给打断了,“姥姥!说那些干嘛!跟咱有啥关系。”叫她说,这也就是跟亲妹子要嫁到一家去了,往后处的时间久了,自然是更亲近一些的。但对于其他的人,比如说那个被姥姥一直挂在嘴上的亲外孙郭生,真说起来,亲吗?从血缘上来说,亲的很!嫡亲的!可要是从情感上来说,亲吗?只怕人家对她们姐妹,还不如他养父母再他之前抱养的那个养姐亲呢。 别说是刚要认回来的妹子,就是她自己,都不喜欢听姥姥说起这些个过往。 老太太真就不言语了,眼里到底带了几分伤感。 这叫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老人家的心跟她们还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给四爷一个眼神,四爷有眼色的去院子里找活干去了。英子拉着她才又说起了金家的事,“那李家的嫁妆……有什么?听说了吗?” 真没有。 林雨桐摇头:“随便陪送两件就行了。他们家也摆不下别的啥东西。” 英子就笑着将柜子打开,取了一个包袱出来,“这事姥给你准备的。咱们一人两个。” 是老粗布的被里子和褥里子。 林雨桐就笑着接了,“两床被子就行了。以后再添……” 英子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别犯傻。咱们自己准备两床,他们家怎么找也得准备两床。要不然有了孩子,叫孩子盖什么?” 特别现实的问题。 可林雨桐想说,你真想多了。金大婶压根就没想给其他三个儿媳妇准备被褥的想法。听说最近在家里淘换棉花呢,按照数量,只够给金满城的。 她这么说,把英子气的差点倒仰过去,“哪有婆家不准备被褥的?” 她这一出声,把蔡婆子也给招来了。祖孙三个围在炕上絮絮叨叨的。 蔡婆子说英子,“我说招赘,你不是不怎么愿意吗?” 谁不愿意了? 是你改主意了。 英子憋着嘴,“那您看您都找的是什么人家,穷根扎到三丈深了……” 不管有多少不满,婚事该准备还得准备。 小老太是个特别懂人情世故的老太太,那边蔡婆子给自己准备的跟英子是一样多,她这边准备的时候就给英子也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那边多认回一个外孙女,她这边就只当是多认了一个孙女。 被褥衣裳这都好说,就只这家具,该怎么办? 如今都讲究个三十六条腿。可金家的条件,十六条腿都凑不齐。这陪嫁的时候就得想办法给添置了。 林雨桐对这些是不怎么上心的。 她跟四爷的家她有自己的规划,就是给自己三百六十条腿,到时候该扔的还是要扔了的。 小老太说给做一对的大箱子。林雨桐说行。 其实这玩意一点都不好用,以后的衣服人家都不放在包袱里包着,而是放在衣柜里挂着呢。 两人讨价还价,最后定下来的嫁妆就是一对大箱子,一对热水壶,一面镜子,两洋瓷盆子,两对毛巾。被褥两套,枕头一对,枕巾一对,衣裳四身。 小老太还特别说明,“四身衣裳都是给你的衣裳,老四的衣裳,叫金家自己准备去。” “我上哪给你们都弄新衣裳去?”金大婶手里正在给藏蓝色的中山装订纽扣,衣裳是给老大的,结婚当天穿的。 至于其他的三个儿子,金大婶是这个说的,“找人借去!穿一天给人家一毛的喜面前。” 说完,大概也觉得这么不好,脸顿时就苦下来了,“那你们说怎么办?要是你们错开时间,这衣服你大哥穿完你们还能换着穿……” 不够丢人的呢。 反正不管怎么不凑手吧,结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就定在八月二十三。 过了中秋,天就凉下来了。 林雨桐早晚都开始给老太太烧上炕了。炉子也都烧起来了,家里只有两个人吃饭,如今都很少去厨房做了,炉子就行。 烧的都是四爷想办法给弄来的,不管是硬柴还是煤渣。 去畜牧站的时候,乔站长又站在猪圈跟前,瞧那两只跟吹气球一样长起来的猪,这位不是傻的,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今对这两只猪的上心程度,比对他家的孩子还高些。 也因为如此,对林雨桐的态度,那真是没话说。 小姑娘要结婚?没问题,大手一批就给了十天的假期,更表示一定会去参加婚礼的。 不光如此,还提前给林雨桐弄来了不少票。像是油票布票,都有。 更有一些工业券,买个香皂牙膏这些东西,都很方便。 林雨桐抽空去了一趟县城,不光把这些都换成了东西,还弄来了好几斤毛线。给老太太织毛衣毛裤,剩下的给蔡婆子织了一个背心。 小老太嘴上不说,心里挺美的。 “咋不给你姥爷织毛衣呢?”嘴不对心的这么问。 林雨桐就故意小声的道:“您穿在里面,别叫人给看见了。您是谁啊。谁能跟您比?” 果然,小老太就更高兴了。 可别说不在乎认不认的事,其实谁心里都是在意的。 这边安抚了老太太,那边林雨桐就开始心疼四爷了。如今是天气吧,正该是穿秋衣的时候。早晚只怕得穿上线衣才不冷。 可四爷身上是啥?衬衫加薄外套。 早晚咋办?就是棉袄了。 身上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穿着呢。天热点,脱一件。在热点,再脱一件。 把林雨桐瞧的提心吊胆的,就怕不小心给折腾病了。 心说赶紧结婚吧。结了婚这有些东西就能往出拿了。别跟现在似的,明知道四爷没衣裳穿,还不能明着补贴。 八月二十,是个大晴天。 天不亮,整条巷子都喧腾起来了。金家那边热闹,林雨桐这边也热闹。 苏小琴这些没出嫁的姑娘都过来,算是伴娘。 林雨桐一件红格子的呢子外套,一条黑裤子,一双黑皮鞋,就算是很体面的装扮了。小老太还弄了两根红绸子,给林雨桐扎头发用。瞧着喜庆极了。 苏小琴是齐家金家两边跑,看到热闹就跑过来跟林雨桐分享一下。 什么金满城去接新娘子,骑着自行车。其他人没人愿意跟着去,因为没有自行车都得走着。 什么金满川已经走了,是队里的拖拉机,跟去了一车的小伙子,康平村那边肯定很热闹。 什么金满山正吆喝人出门呢,说是他这边近便,要背着新媳妇进门。 她一边学,这边这些姑娘一边笑,“那轮到金家老四怎么办?抱着新娘子回去?” 林雨桐也跟着笑,总共也就是五十米的距离,怎么接都行啊。 闹腾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巷子里就喊着:“新娘子来了……” 听那手扶拖拉机的声音就知道是老二迎亲回来了。 林雨桐也不管矜持不矜持的,探出头往那头看。金满川一身半旧的军装,不知道是借谁的。穿着倒是也挺精神。英子是红绸子的偏襟夹袄,葱绿的裤子,站在车兜子里,面颊红扑扑的。身后靠的就是嫁妆,大箱子被子这些东西。 中规中矩的,瞧着也都鲜亮的很。 这新媳妇到门口了,却暂时没办法进家门。 这是老二家的,老大家的还没到呢。 执事的打发人去瞧:“赶紧看看,到底咋回事?该到了!” 一拨一拨的人打发出去,就是不见老大家那边的人影。 不一会子又哄闹起来了,原本以为是李家的到了,谁知是金老三真的自己背着媳妇回来了。这何小婉的个子也不矮,比金老三还略微高那么一点。再加上长得粗壮,金老三可是累的够呛。喘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哪里管的了其他,将媳妇往那停着的手扶拖拉机的驾驶座上一扔,他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去了。 大冷的天只有一件的确良衬衫做新郎装的金老三,此时真觉得这件衣服选的合适。要不然更得热成狗。 老二家的媳妇到了,叫人家在门口等着。这是老二家那边没娘家人,没人闹腾。可老三家的不一样啊。老三家这边人家姑娘是没亲爸,但不是没亲叔伯堂叔伯。恰恰相反,人家不光有,还很多。而且都在一个生产队的,只不过不在同一组罢了。 这些人来送嫁嘛,一看这架势就有意见了,“什么意思啊?看不起人还是怎么着?我们家的姑娘都到了门口了,不叫进门,你们金家是几个意思?” 管事的又是递烟又是倒水的,客气话说了一箩筐,宗旨就是一个:“……家里得有个长幼……长嫂没进门了么!” 金老头跟金大婶给人家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这才作罢。 林雨桐都觉得自己那个姐姐站在那里挺可怜的。只有一个外婆陪着,有个小姨家里有孩子没能出来。 小老太叹了一声,就自己过去了,找金老二说:“要是还要这么等,我就叫英子回我们家了……” 金满川也正恼着呢,这边还得陪小话,“您放心,要是再等,我给您把人送过去。” 这边闹哄哄的,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眼看都到了中午要开席的时间了,李家那边才来人了。来的不是新娘子,而是媒人。 媒人转达了李家的意思:“……你们金家是什么意思?凭什么娶老二媳妇用的是拖拉机,接我用的是自行车。” 媒人估计也是烦的不行了,特别强调,“是那李家的姑娘,在门口跳着脚的叫骂着叫问的……” 这话一出,金大婶瞬间就面如金纸白眼一翻直挺挺的往下倒去。 金大婶的二妹子孟二姨是个泼辣的性子,当即就骂了起来:“……什么玩意?不愿意嫁就别嫁!惯出的臭毛病!” 金家为老大儿子娶李家的姑娘,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事大家都清楚。金家差不多是把能借的都借了,如今来的又都是亲朋好友,谁心里能没数? 李家要自行车,如今用自行车去接你家姑娘了,还不乐意? 看老二用拖拉机,怎么不说这拖拉机是人家队上主动叫老二用的。农忙的时候老二负责开负责修不叫苦不叫累的,这都是人家换来的。 你凭啥啊? 金老三看看他爹六神无主,看看他妈双目紧闭,这家伙眼睛一转,找他爷爷去了,撺掇老爷子,“……咱们办咱们的。看老李家怎么办?有本事今儿就别叫他家的姑娘出门子,看看过了今儿,还能不能再嫁的出去……” 是这个道理! 这就是箭在弦上的道理。 金老爷子在屋子里吆喝起来了:“……办!只管办!进了门的就是我金家的媳妇,不进门来,老子也还不认……” 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不管是帮忙的还是来吃喜宴的,都已经不耐烦了。 林雨桐就看着英子被金老二一扛,直接给进了家门了。老三从里面窜出去,半抱着何小婉就走。 苏小琴赶紧把林雨桐往里面推,“赶紧的,老四来接你了。” 这边还没坐到炕上呢,四爷就来了。 见了四爷大踏步的进来,林雨桐习惯性的先伸出胳膊,一副求拥抱的样子。过来看热闹的先是愣了一下,集体静默之后,这才反应过来,继而是哄然大笑。好些大姑娘都脸红红的低下头,不敢看了。 林雨桐脸皮厚,只红了那一下下就坦然了。挨着四爷的胸膛,还能感觉到他因为闷笑而产生的胸室震颤音。 就那么公主抱的,被四爷抱进了金家的大门。 新房是西边的第二间茅草抱厦。 里面林雨桐没进来过。如今进来了,坐在炕上了,外面都开始坐席了,她才开始打量起来。 这房间有多大?十个平米左右的样子,一个能睡两个人的炕,炕头放着陪嫁的大木箱子。箱子里放衣服,上面放被褥。而金家原本有的家具,就是一个用薄木头订起来的桌子,没有油漆,就是原木色的。另外还有两椅子,一个自己做的简易的放脸盆的架子。 再没有其他的了。 林雨桐坐在炕上,伸手摸了摸,身上铺的就是一床席子,席子上面是一床粗布的浆染出来的床单,蓝不蓝黑不黑的。没有窗帘门帘,窗户上是新糊上的窗户纸,倒是剪了两个大红的喜字贴在上面,还算是应景。 正看着呢,小老太进来了。抬眼看看,皱了皱眉,到底是没说话。 这边静悄悄的,老二那边也静悄悄的,就只老三那边,娘家人多,喧闹的很。说这个不好,那个也没有,诸多声音不绝于耳。 本该看新娘子的亲戚们,因为开席开的晚了,这会子都簇拥着坐席去了。像是陪着何小婉的娘家人,那一定都是极为亲近的。要不然人家陪着不吃饭的时间图什么啊? 林雨桐叫小老太也去坐席,“咱家就您一个,不吃真亏了。您叫上我姥,您两人占一席都没人说啥。” 小老太啐她:“胡沁!”说着,又小声叮嘱,“甭管今儿怎么闹,你都别出面。” 闹啥啊? 有啥可闹得。 结果林雨桐真觉得自己可能是脱离人民群众的时间太久了,老不然怎么小老太能看的明白,自己就看不明白呢。 这喜宴吃的很快,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可上的。 不要说什么荤的素的,一水的豆腐席面。 一碟子秋油老黄瓜,一碟子蒜泥的老茄子,一盘子辣椒粉条,一盘子蒸红薯干,再就是炖豆腐一个,煎豆腐一品,按人头一人两个二合面的馒头,就算是喜宴了。 从上菜到吃完,二十分钟都没用到。这边桌子都收拾利索了。 苏小琴跟凤兰几个,帮林雨桐把热水瓶的水接满,就嘻嘻哈哈的撤了。小老太又专门给英子灌了热水,又给包了十个煮鸡蛋塞到新房里,这才踏实的走了。 四爷陪着畜牧站过来吃喜宴的乔站长等人喝了两杯,进来的时候带着点醉意。 给他擦了脸,叫他躺下的时候才半下午的时候。老二老三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也都醉了,反正金大婶在院子里喊人的时候,林雨桐就没吱声,金满城还没接新娘子回来呢,这会子叫人,指定是又叫去东平村看看的。 天没黑,帮忙的人还都没走,满院子乱跑呢。新房的门帘虚掩都没有,就那么开着。 林雨桐坐在炕头上,四爷就在边上躺着,头藏在林雨桐身后,谁进来都不露面。 金大婶先去了老二那边,过去一瞧,老二是真醉了,正吐呢。 老三呢,那就是个混账行子,指望他去办事,这事一准是越半越糟了。 进了老四这边的门,抬眼就见儿媳妇带笑的脸:“妈……”叫的一点也不勉强,自自然然的。 “哎!”金大婶翻了翻衣角,翻出一毛钱来塞过去,“乖!”给儿媳妇的改口钱。 这个口改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叫她有些措手不及。正要说什么事呢,都给忘了。 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出呢,就见儿媳妇从炕上下来了,“妈,你歇歇。今儿人多,你就别跟着忙活了。喝点水!”倒了一杯热水就递到了嘴边。 这边的水刚抿进去一口,嘴里又被塞进了个鸡蛋,油香油香的,是煮过之后用油炸了的。不由自主的咽进肚里,心都跟着踏实起来了一样。 老四媳妇还是那个笑,“……今儿陪着单位上那几个领导喝的有点多,这么躺下就叫不起了,吃的放在嘴边也不知道吃……” 是说老四睡死了。 “没事!”当婆婆的发不出脾气来,“叫他歇着吧。这几天都累。” 本来请不来老二,用不了老三,这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邪火,这会子也发不出来了。复杂的回头看了一眼四儿子的新房,高声叫着:“老五……” 老五还没应声了,巷子里又喧闹了起来,比之前的喧闹声更大。 林雨桐都来劲了,“来了来了!”李家的姑娘终于来了。 作来作去的作到如今,看怎么往下作。 她跪在炕上,把新房的窗户打开,结果一探头,就正好瞧见对面的何小婉,这位也是满脸兴味的瞧热闹呢。 金满城骑着自行车,到家门口都没停,一直骑到院子里,新房的门口了,才停下来。 新娘子矮胖的冬瓜身材,从后座上下来,耷拉着脸,头低着,半点停顿都没有就进了新房,哐当一声,将新房的门给关上了。 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就瞧金满城一张通红的脸。 也不知道是谁眼尖,高声叫嚷了一声,“城子,你脖子上是咋了?” 这一喊,包括林雨桐在内的所有人,都朝金满城的脖子上看去,只见脖子上好几道子血口子,不用问,都知道那是指甲挠的。再细看,其实那下巴上也有好几道,不过是躲的及时,不怎么明显罢了。 接新娘子去了,新姑爷能被打成这样? 别说是金家人了,就是瞧热闹的都觉得不像样子。 金老三一把把看热闹的何小婉拽出去,探头看他大哥,一见那样,脸就变了,骂了一声,“c他妈!”蹭一下起身就要出去。 何小婉就拉,“有你什么事?” “管我?”金老三眼睛一瞪,带着几分流氓气,“放手!那是我大哥!” “你大哥?!”何小婉气的脸通红,“人家那是两口子打架!” “在我家两口子怎么打都成。”金老三新衣服一脱,往炕上一扔,光着脚就往出走,边走边叫嚷,“但到了外面谁敢打我哥一个试试看?” 何小婉气的直跺脚,这个二百五的东西! 一件金怪这样,外面跟着起哄的越发热闹的。金大婶直想把今儿这婚事赶紧糊弄过去,见要闹事,就赶紧喊:“老三,你给我回去。” 老三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金大婶气喘吁吁,又得顾着这个又得顾着那个,见老大六神无主的样子,老三跟李家眼看要打起来了,这一着急,就大喊:“老二,管不管老三。” 金满川是真不想管,但看老娘那样,他没出面,甚至连窗户都没叫英子开,只隔着窗户喊了一声,“老三!消停点。” 外面就彻底静下来了。 老三憋着一口气,但到底把拳头给收回来了。 林雨桐心说这二哥当的很有些威信,结果这边还没关上窗户呢,就听见外面一声尖利的哭声,“……亏了先人的金西敏孟大蚕,给儿子娶不起媳妇就不要娶,吃屎的娃儿都比你们这狗x的瘪犊子会办事……” 老大的丈母娘一拍屁股蹦的老高,竟是骂起了金老头和金大婶。 还真以为这边不叫闹事就是怕了他们了。 林雨桐啧啧两声,就听隔壁传来金满川的一声喊:“老三,给我往死里打!” 这边还感叹金老二呢,那边再一瞧,四爷蹭一下子坐起来,脱了衣服撸袖子就往出走。 哎呦喂!我的爷,您这是要干架啊?! 991.悠悠岁月(8)三合一 悠悠岁月(8) 这么些人,哪怕是来吃喜宴的亲戚,那也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多些。 这会子金老二一放话说,叫金老三往死里打。人群不自觉的就先往后退了两步。金大婶的一群弟弟,都是这哥几个的亲舅舅,还有表弟表哥一大堆,都把人往外围的推。 为啥? 早就看不惯李家了,趁着这机会不教训一顿,以后这成了亲家再想教训就难了,关键是撕不开那脸了。 金老三本来就是混混儿的,没事都找架打呢,打了就赖在地上不起来,不付出点代价他就讹人的这种人,还指望他能有什么底线。 一把霍开李老娘,冲着李老爹就去了。 李家姑娘下面两个妹妹一个个弟弟,那弟弟年纪小,比老五还小一两岁的样子。孩子进门就找吃的,爹妈怎么着他根本就不管。但李姑娘这叔叔伯伯的不少,哪怕是自己不占理,在外面也不能落了下风。不过李姑娘的伯伯,光是年轻正当年的叔叔堂叔就好些个。 在乡下就是这样,有时候说的不是理,是拳头。 一个大家子,别管平时处的好不好的,但是对外,得一致。哪怕是没理呢,我们不在乎,我们就知道我家的人不能被欺负。 就跟四爷现在一样,他能不出头吗? 从道理上来讲,李家在今儿这日子跑到家里来骂先人,这就不占理。从情感上来说,别管四爷以前是谁,现在都是金老头跟金大婶的老四儿子,更没有看着爹妈受辱儿子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而叫林雨桐从理智上来分析的话,就觉得四爷这袖子真的得撸起来了。今儿要不出去,人家都说啥?说金老四是个孬种!这要是以后家里有事了,其他兄弟帮不帮出头? 所以瞧着四爷出去了,林雨桐赶紧从炕上给蹦下去,跟着出去了。 金老二已经出来了,抱着李家一个叔叔的腰就把人给扔远了。金老三是损的很,下三滥的招数往人身上招呼。金老五还小,之前在厨房里呢,这会子从厨房里出来,嘴里还喊着一嘴的豆腐,嘴里骂了一声就上了。四爷也是库布的好手,当然了,这得人家跟他不认真的玩库布才行啊。如今这打架可不都是野路子吗? 他见有人冲着金老头挥拳头,赶紧就过去了,拎着人家的胳膊就扭,手上是穴位这位当然就喊疼了。跟真的杀人似的喊了一声:“杀人了——” 结果不知道是他娘还是他媳妇的一个妇人,伸出爪子嗷呜着就朝四爷的面门而去。 我嘞个去! 林雨桐霍开人群,挡在四爷前面,照着这女人就揍。 四爷不打女人,但女人打女人总没人拦着吧。 敢打我男人,剥了你的皮。 女人一加入战团,场面就更乱了。没占到便宜的李家男人不中用,男人们上手朝这个哥几个身上招呼。金大婶也不晕了,跟亲家母打成了一团。林雨桐这边推了这个踹了那个,一扭头心说得帮着婆婆吧,就见何小婉拎着个洋瓷盆子,照着李老娘的脊背咣当咣当就砸。英子手里拎着湿毛巾,估计是刚才打起来的时候她正拧毛巾呢。湿毛巾抡起来比棍子的威力也不小。都是农村的姑娘,本来就在这么一个环境里长大的。泼辣再加上顾浑!谁要是这个时候孬种了,瞧着吧,以后欺负的人多了去了。 男人们打架那是热血,一个闹不好就真成了流血事件了。 可女人打架不一样啊,尤其是刚进门的新娘子跟着打架,这事不说没有吧,但也属于不常见的。不少小伙子都跟着起哄! 林雨桐属于自家巷子里的姑娘,当然帮着的人多些。有不少大娘姐妹出来拉偏架,一副劝架的架势过来说:“哎呀她亲家婶子,怎么跟小辈下死手呢?” 去你的死手,没看见我这胳膊疼的都抬不起来了吗?还拽?拽啥呢!这街上的人怎么就这么可恨! 林雨桐这边不费力了,还得看四爷是不是被‘欺负’了。 四爷就发现,他的压力骤减。人家刚抬起腿,桐桐那边正打着呢,还能抽空给人家脖子上偷袭一下。他刚把人家给揍倒在地,桐桐一定会好巧不巧的恰好站在人家的手上,还会不自觉的拧上两下子。 他都能听见,周围的人都说呢,‘看把桐都气成啥了,多好脾气的孩子都忍不住’。有那亲戚就说了,这金家的媳妇都泼辣,老四家的最刁钻。 这不是刁钻啊亲!高手过招人家不是这样的,我都已经很漫不经心了,但这破绽到处都是啊。 委屈的巴巴的,好好的人愣是给贴上了一个打架‘刁钻’的标签。 等闲了估计都没人敢招惹了。 林雨桐这种属于只打不骂的,但像是金大婶还有那位李大娘,那都属于嘴上和手上都不闲着的。 金大婶说:“你李家是穷疯了的,就靠卖闺女过日子呢。如今卖了一回了,趁着还没上我儿子的炕,赶紧带回去再卖一回……” 这是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才说的这个理直气壮。 李大娘说:“是你金家不要脸,穷的娶不起媳妇几个媳妇一道进门,一样的亲戚两样的对待,凭啥不等我们就开席……” 金大婶能被这强词夺理给气死,一样亲戚是两样对待的,但恰好是反过的,“……就是太把你们当人了……” 越骂火越大。 正骂的不可开交呢,那李家的姑娘也给出来了,门一下子打开,往地上一赖一躺一打滚,冲着缩在人背后的金满城就开火了,“……你个没囊没气没种的窝囊废,人家这么欺负你媳妇你看不见……你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你叫我爹妈在你家被欺负……金满城啊,你的窝囊废,我不活了……死了算了……” 要死要活,打成这德行却也不说要回去的话。 管事的执事这才出面了,这边说那边劝的,林雨桐拉了英子,两人都趁机回了新房了。 这帮着自家男人是没错啊,但是这人家要是两亲家和好了,当弟媳妇的打了人家大嫂子的娘家人,岂不是尴尬? 何小婉也跟着过来了,进来就缩着脑袋嘻嘻笑,问英子说:“二姐,没事吧?” 因着林雨桐和四爷的关系,两人都把英子叫‘姐’,原本是二嫂子的,结果又是‘姐’,干脆两人就把她叫‘二姐’,没结婚以前就是这么叫的。 这个称呼导致的结果就是老三两口子包括老五,都是这个叫的。不叫嫂子叫姐。 英子朝外看了一眼,见没再打起来,村上的队上的干部在那里调解呢,就说了一声,“没事……”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红袄绿裤上全是脏的。 何小婉还夸林雨桐,“……不愧是常给猪瞧病的,这手上是有劲啊……” 林雨桐:“……”我给猪看病,跟手上有劲没劲真没关系。 不过在一般人的眼里,这给猪看病就是那种能拎着猪翻来转去查看的那种。 姐妹妯娌本来就不算是怎么陌生,再加上共同的革命情谊,倒是显得亲热的很。 她们在里面说她们的,说起怎么打架把谁打的怎么样了也是眉飞色舞的。外面怎么跟李家说,那都是男人们的事。 反正是李家的姑娘已经进了金家的门了,今儿就是打的血海里捞人,这亲反正是已经做下了。事过了,还得再把这纸糊的面子情给兜住了。 管事的事二组的组长,年纪跟金老头差不多大,大名叫什么也没人记得住,反正平辈的喊他‘狼剩’,小辈的叫他狼剩叔。 他家原本就住在金家对面的城墙根下,跟那小男神老郑家是一样的,掏个洞就能住一家人。这狼剩小的时候,被狼叼去过。你想啊,那破窑洞连个门都没有,鸡都挡不住还挡狼呢?当时已经疯了的金老祖发现了,人虽然是不怎么明白,但不能叫狼吃孩子这一点的潜意识还有。愣是追着那狼撵了十多里地,才把这狼剩从狼嘴里给救下来。 所以这张狼剩,跟金家的关系就属于比较亲密的。 张家的大儿子跟金老三的年纪相仿,关系铁的恨不能都穿一条裤子。 张家如今的日子虽然还穷,毕竟家里也是儿子多,但这时候的穷富跟人有没有本事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张狼剩就属于对上能逢迎,对下能摆平的那种人。在生产队上,很有几分威望,有个啥事,自然而然的,他就把自己摆在那中人的位置上。 他先是摆着长辈的谱,把金家这哥几个假意的骂了一句,“……一个个的四六不懂的,喝了点猫尿就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了?你李家大叔那是谁?那是你大哥的老泰山。如今新社会那是不讲这一套了,搁在旧社会,这是正经的姻亲长辈,叫你们跪下你们就不敢不磕头的身份……” 说着给金老二使眼色,把手里的酒杯塞到他手里了。 扭过脸又笑着跟李家说:“……都是年轻人,喝了点酒,是不是?那牙齿还有咬着嘴唇的时候呢,亲家之间打打闹闹的,这打了闹了,一家人还得是一家人。金家那边我都不用问,我就能替我老哥哥拿主意,咱是为了咱城子,我这大侄子的,你们呢,也都是为了自家闺女的。咱们别的不谈……两好合一好,我这二侄子给敬一杯酒,老哥哥你喝了,咱们收拾席面重整旗鼓,好好的把这喜事办完……”说着,又把金老二往前一推,话却是对李家说的,“老哥哥,别的不看,只看我这老脸,咱把这一杯干了……” 好说歹说的,李家老爹喝了一杯金老二递过去的酒,这事就算是这么了了。 男人们还顾着个面子,说不闹了,多少的不愉快暂时都得压着。 女人这么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整了点吃的端上去,李家那丈母娘全程耷拉着一张脸,一会子将衣襟撩起来擦一把鼻涕的,桃花娘进去就劝:“他亲家母,赶紧吃……往后就是一家人,闺女还要搁在这头过日子呢……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吃完了不把闺女带回去,你就别闹。 吃吃喝喝的都是大家都凑来的,这回的婚礼预算算是超支了。 林雨桐自己都饿的前心贴后肚,可灶上哪里还有工夫管新媳妇?何小婉袖子往起一挽,叫英子一起,“走!二姐!没人管咱们咱们自己不能饿着。” 其他亲戚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来的晚的李家了。 如今也都吃的七七八八了,三个媳妇进厨房的时候,厨房差不多可以用狗添过的来形容,真的太干净了。 “刚进他家门就叫饿肚子?”何小婉再厨房找吃的,嘴里抱怨着,手里却利索的很。好容易翻出一点没煮过的粉条,她直接给拿出来了,那个一大捆子,得有四五斤吧,她都拎出来,“二姐,烧水!” 英子给锅里添水,林雨桐直接坐到灶膛前面开始升火了。 何小婉找了蒜葱姜这些东西扒拉了,切了一堆,最后还用最后一点油再锅里炝了一下。 粉条出来,再凉水里过了一遍,出来把臊子往上一浇,再放点醋和辣子。 不知道是不是干架干累了,林雨桐都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怎么就觉得那么香呢。 前面金大婶好容易把李家那边的祖宗送出大门了,结果一回头瞧见自己厨房的烟囱还冒烟呢,她以为是不小心失火了,撒丫子就往厨房跑,再院子里忙着的几个儿子一见他妈那样,不明所以之下,跟着就跑。 门被金大婶一脚给踹开,结果就看见三个新媳妇蹲在灶膛前,一个端着一个盆,头埋在盆里吃的正欢呢。 林雨桐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蠢样,嘴里沁着来不及吸溜进去的粉条,抬起脸睁着眼看着一脸错愕的公公婆婆连带着大伯子小叔子。 这德行把四爷都吓了一大跳,但到底是四爷嘛,赶紧出声缓解尴尬,“……还有没,我也饿了。” 林雨桐愣愣的将手里吃了一半的都递给四爷,“……挺好吃的。” 金老三噗嗤一声就笑,进来抢了何小婉手里的,“傻老娘们,就知道吃。” 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家的新媳妇是这样的,进门头一天,躲在厨房里偷吃还被婆家给逮住的。 英子讪讪的,把手里的给了金满川,就招呼老五,“还有,给你也调一碗?” 老五只要有吃的就好,叫‘二姐’叫的可亲热了,跟着往厨房门口一蹲,连声的应好。 这要是只是儿子在,金大婶非骂的整个太平公社都听见不可。没这么败家的,那粉条干的四五斤,煮出来十好几斤呢。要是当菜吃,够一家子吃上三五天了。 如今可好啊,一顿愣是给霍霍完了。 人都说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如今干啥行不行的还没看见,但这吃东西,那真是吃啥啥没够啊。 何小婉轻轻碰了碰林雨桐,叫她看婆婆的脸色。 林雨桐不用看也清楚,起身正想着怎么说能叫老太太的心里好受些,结果还没说话呢,外面传来金满城的声音,“妈……调上一碗,多放点醋,点上香油……仙儿还没吃呢。” 仙儿是李家姑娘大嫂子的名字,姓李名叫李仙儿。 金大婶直觉的一口气憋在胸口。这主动偷吃的儿媳妇比起还要自己伺候的儿媳妇,好像还是偷吃的可爱一些。 别管金大婶心里多憋气,但林雨桐知道,今儿晚上金大婶睡的格外的香甜。那呼噜声,在她这边都能听见。 晚上闹洞房闹到很晚,以金老二和金老三那边最为热闹。 反正是睡下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门窗关严实,和谐的时候得忍着,把四爷的肩膀只怕都咬破了。 这就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不方便的地方了。 茅草屋子根本就不隔音,谁办事不是悄悄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四爷给小老太那边挑水去了,林雨桐在屋里收拾呢。比如说着窗帘炕围子,原本没有的东西,如今都能做起来。 坐在炕上,靠着窗户,一抬眼就能看见院子里。 四个媳妇没一个进厨房的,知道进去也没用,家里没吃的。 谁进去谁尴尬。 还是金老头出去,回来拉了半架子车的新挖出来的红薯,算是这两天的饭有着落了。 这是还没到挖红薯的时候,地里的红薯还在地里长着呢。只怕是找了生产队,人家算是提前借给金家的吧。 反正头一顿饭吃的就是蒸红薯。 本来金家的人口就多,九口人大部分还都是壮小伙子。如今一天就进了四口人,光是这十三口人吃饭,都能把人给累死。 别指望今年的秋粮,今年的秋粮下来都是要给别人还的,把全部的粮食还上,都不够。 反正就是今年还了去年的债,今年咱们再借新债。 人口多,那红薯都是一大锅一大锅的蒸。出来往簸箩里一拾,往出一抬,就行了!这就是一顿饭了。 林雨桐挑了两个细长匀称的,觉得这样的红薯里面的细丝少。她自己一个,四爷一个,个头中不溜的,吃了暂时顶饿,但也不至于多的叫人塞不到肚里去。 金大婶心说,一个个的看着都不笨,至少吃的时候都挺会挑的。以前还只儿子们的时候,都是不敢挑的,给谁什么就得吃什么。如今这儿子不再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别人家的丈夫。没看见一个个的都挑了好的给自家男人吗?但这她能有意思吗?人家还不都是心疼的是你儿子。 她只得胡乱的拿了一个塞给老五,一扭脸就见自家大儿子磨磨蹭蹭的挑了一个小的蹲在一边吃去了。金大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大儿子在爹妈兄弟和媳妇的眼里,如今就是里外不是人。 刚要问呢,金老头给他爹妈送了吃的出来就先开口了,“老大,怎么不见你媳妇?” 金满城闷声闷气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不舒坦,不吃了。” 本来还算是不错的气氛瞬间就降到了冰点。 金大婶气哼哼的给大儿子又塞了一个大的过去,嘴上的语气却不好,“不爱吃就别吃。惯得那毛病。” 金满城蹲在角落里,将小红薯啃完了,大的原模原样的放下,扭身回了屋子了。 吃完饭其实是没啥事的,结婚头一天,队上都没叫上工去。 林雨桐借着要去畜牧站的借口拉着四爷出门了,“……人家乔站长去了,我想着买上两斤糖,给同事送回去,当时回礼了……” 这是应该的。 金大婶爽快的很,“那就快点去。”还从包里翻出五毛来,要是买硬糖块,这也够买一斤的。 多少是个意思。有这个心,林雨桐就觉得金大婶跟小老太说的差不多,在大面上,还是讲道理的。 虽然是借口,但林雨桐也没真空着手去。给站长副站长都拿着酒,同事一人小半斤的水果糖。就是做饭的寡妇和看门的老余头都有。 完了又专门看了看那两头猪,当着乔站长的面,林雨桐带着几分故意的跟钱翠翠交代:“我家离得不远要是有事千万就叫我一声。到了关键的时候了……要是有什么别的症状,你记下告诉我,我再另外配置饲料……” 把喂猪这事说的离了我不行的架势。 这姓乔的手里的花活多着呢。钱翠翠这孩子老实,乔站长叫她预留一点饲料的事她都原原本本的跟林雨桐说了。她这么一说,林雨桐还能猜不到这乔站长的打算? 跟老狐狸完聊斋,林雨桐心里只哼了一声,面上是没半点反应,只当是不知道。 也不想想,我半点好处都没拿到呢,能不藏一手。真当自己是啥也不懂的傻妞了。 乔站长支棱着耳朵,跟四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心里嘀咕着,难不成还真遇上能人了? 忽悠这么个人,林雨桐和四爷半点成就感就没有。从畜牧站出来,一抬头就瞅见金满城骑着自行车从刚过去,看方向应该是往家里去的。 对人家出来干啥的,两人没兴趣。可不想到家的时候,金家又闹腾来了。 金大婶坐在门口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啊,“……丧了良心的……一家子为了他们饿肚子,他们也吃的下去……” 再一看边上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还有自行车边上倒在地上的篮子,上面盖着的蓝布掉一边了,露出里面的油条来。 这个时候的油条不能跟以后的比,油条炸的不匀称,膨胀的也没那么大,两根纤细黏在一起,微微探出焦黄的头来,没闻见但就是觉得肯定很香甜。 不用问也明白了,什么李仙儿心里不舒坦不想吃东西,什么金满城心里不痛快只吃了一小根红薯,都是扯淡呢。 这两口子藏奸!故意没吃饱就是找机会去外面买好吃的的。 可不巧,被金大婶给撞破了。 “哪里是妈给撞破了?”进屋子后英子才跟林雨桐解释,“是老五,出门跑的着急,撞到大哥车头上了,篮子掉下来叫他给看见了。我跟妈当时也看见了。妈都只当是睁只眼闭只眼,脸扭到一边只当时没看见。结果那老大也是有意思,你说老五还是个孩子,你就给他一根,能怎么的?结果老五只当是老大买的,就直接拿了,老大上去一下子怕在老五的手上……妈这才不答应了……” 也是!大儿子疼,小儿子就不疼了? 本来就一肚子的火呢,这会子可不能彻底给点炸了。 何小婉凑过来,憋着嘴,“就人家那是仙儿下凡,咱们都是那不值钱的。人家有钱买油条吃,咱们一个个的傻了吧唧的为了人家吃糠咽菜饿肚子。” 别说谁不厚道,搁在谁身上谁都生气。 回头男人回来了,当媳妇的能不念叨? 英子就说金老二,“……你叫我想着大的念着小的,行!我听你的!可我拿什么顾念?今儿爷爷奶奶嚷着也要吃油条,晚上把饭碗都掀了,我拿啥孝顺?说到底还是咱们没有。” 金老二能说啥? 这媳妇不错了,今儿一早老五出门要两毛钱,自家老娘没给,还不是自家媳妇顺手掏出来给了。你说要这都不算好,不算是厚道,那这嫂子当成啥样才算是厚道的? 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寻思着,真得想个办法赚点钱了。 那边何小婉背过身也念叨金老三:“……我家的日子难过,也没难过成这德行,不行你跟我明儿回我娘家去……” 放弃! 金老三翻了个身,“你消停你的,赶明给你钱……” 可从哪挣钱呢?挣钱的道儿是有的,但是吧,金老二叫四爷去的时候,林雨桐给拦了,没舍得叫四爷去。 他们能想到啥着呢?挣得那确确实实的都是辛苦钱。 粮站里,有那放下下面的粮食怕泛潮,就得趁着天气好的时候翻腾翻腾吧。 本来该是粮站职工的差事,但人家一个月拿几十块钱的工资,能干这个? 都是各自雇人,翻腾一吨也才几分钱。就是这样的活儿,不是金老二这种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性子,这活儿还轮不到他身上。他找人接的话,把自家的兄弟都叫上,再看跟谁的关系好,三朋四友的叫去,也算是个赚钱的门道了。 先是粮站,再下来是棉站。这里也是棉花产区,最近正是采摘棉花的时节。年轻的将棉花摘回来,年纪大的女人一人一堆,剥棉花壳子。然后纯白的棉花晒干了,交给棉站。棉站有专门的机器将棉花给脱籽之后打成捆。一捆也都二百斤上下。棉花容易受潮,也容易自燃。来回的翻腾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 金家现在就赚的是这个钱。 老大扛不动活,老三宁可投机取巧弄两钱儿,也不愿意下那个苦功夫。四爷这边肯定是不去的。老五倒是跟着老二去了。 哥俩个算个的,老五一天回来能交一块一,老二给了一块五,晚上偷偷的给英子一块,“别声张,留着吧。” 别看着活在当时挣得挺多的,但那一年就那么一两回,挣上半个月,就没有以后了。 老三隔三差五的不是弄点豆腐回来就是弄点别的吃的,也算是对家里有贡献。 林雨桐这边倒是有工资呢,给上两块钱,就算行了。天长日久的嘛,这算是长期的固定的收入。 别觉得两块钱少,这么说吧,在农村家里有粮食的情况下,一个月三块钱,够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的很滋润。这钱里面还包括了男人的抽烟钱在里面的。 老二半个月上交了二十多块,按照林雨桐这细水长流的给法,也算是一次性给家里交足了一年的钱了。 跟老三那边,你没法算。咋算?今儿三五斤豆腐,明儿半斤猪肉。后儿端回来半盆子羊血,这都要算钱,其实也没少多少。就是给家里添一道菜,两口子都算不白吃家里的。 就是这么着,老大家的一分没往出拿,拿李仙儿在新房里宅了差不多一个月以后,才算是走出了房门,跟妯娌开始相处了。 最先找的是林雨桐,递给林雨桐一双鞋来,做工嘛,跟小老太做的那是不能比的,但瞧着也还行,“……我这人面皮薄,有了点不愉快的事,这就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不是冲着你啊——桐——对你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呵呵哒! 林雨桐跟她应付,“做这个干啥,我不缺鞋穿。”是真不缺鞋。 小老太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再加上蔡婆子给外孙女也实诚,又有亲姐姐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呢。那脚上的鞋都是新的。踩到人家猪圈里了,没事。回来亲姐就给顺手洗涮了,拿双新的叫她穿,人家说了,“旧的留着,我下地穿。”反正姐妹两个,手脚大小都是一样的。 这大嫂子赶紧夸她的鞋,“……鞋底子都是好布料……是你大娘专门为我留着做婚鞋的……” 这‘你大娘’,说的是她妈李大娘,能从金大婶头上扯下一绺子头发的主儿。 好吧!人家硬要给,她也就接了。 回头人家又去找英子了,“……你说咱们姐们间有啥,跟你说啊英子,咱们才是同命相连,都是被这老金家的给坑了的……穷成这样还装什么有钱人……” 英子心说,真没人装有钱人。穷成那样你家又不是没看?好几拨的人来金家,把金家的家底挖的不比谁家都清楚。这会子说金家充有钱人骗婚,把她一黄花大闺女给骗进来…… 还真是呵呵哒! 何小婉跟英子和林雨桐的脾气又不一样,李仙儿说的时候,那位跟着她家男人沾染上一点二彪子气的妯娌就怼了一句,“干嘛留下啊?当天就走了多好,也不用再这穷坑里蹲着了。” 人家说的实诚的很,叫李仙儿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心里给老三家的贴上个‘二百五’的标签,心里不高兴脸就耷拉下来头往下一低脖子梗着,走路时脚踩在地上咚咚的。 何小婉呵呵一笑,回头就跟英子学了。 英子说她:“你得罪她干嘛?” “我管她?”何小婉白眼一翻,又不指着她吃饭。 一大家子过日子,有个不和谐的因子这很正常。桃花娘就说金大婶,“你是烧了高香了。” 为啥呢? 还不是除了那李仙儿,其他几个儿媳妇正经不错。 老二家的那媳妇吧,就跟老二那人一样,两口子厚道。人不一味的老实,也肯定不滑头,对谁瞧着都实诚的很。别的不说,就只金家的老五,这几个嫂子进门之后,那老五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出来都是干净的。脚上的鞋,也都是一双接一双的新鞋。 老三家憨憨的,没心眼,有啥话,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往出说,说了就完了跟谁都不记仇。那老两口瘫在炕上不能动,老三家的媳妇又不嫌弃脏,伺候的亭亭当当的。这媳妇不会干针线活,但没事啊。又老二家的帮衬呢,她这个妯娌脚上穿的,老三老五脚上穿的,都是老二家的做的。 这两口子出门就替老二家的扬名声,一张嘴就是我二姐怎么怎么样。 老四家的那就更不用说了,孩子好不好的,都是一条巷子里长大的。有数的很。 你说这样的几个儿媳妇都到了金家了,她孟大蚕的运道还不好? 羡慕死个人了。 人家这么说金大婶,金大婶也笑,“是!做梦都能笑醒。” 可随着天一天比一天冷,金大婶觉得她这短暂的好日子好像又要到头了…… 992.悠悠岁月(9)三合一 悠悠岁月(9) 农历的九月末,天就真的冷起来了。有老人孩子的,都开始烧起了火炕。 小老太的屋子算是最暖和的屋子。炉子是四爷弄的,炕的烟道,又被四爷重新整修了一次。小老太跟人家夸四爷,“……这炕点一把柴就满炕热……其实不用烧炕,就炉子点着,着炕头都是热的……孩子非不让,你说着多浪费……” 听着的人心里不得劲,但还得接着小老太的话往下夸。 为什么? 谁叫咱们贪图这个温度呢。 农闲的时候嘛,都清闲的很。有些老太太为了省下自家的柴火,白天就带着活计出来了,跟小老太作伴,坐在炕上一块儿做做针线活。就是那小年轻媳妇,今儿把睡着的孩子一放,明儿说借着你家的热炕头发点酵面。 林雨桐还怕小老太一人在家闷的慌了,谁知道人家那头热闹的都差点想不起她是谁来。 去了问一声说:“奶,给你烧炕……” 小老太就赶人:“忙你的去……”帮着她烧炕的人多着呢。 隔三差五的还有老姐妹住在这边陪她唠嗑的呢。 林雨桐放心了,这段时间还真是挺忙的,忙着啥呢? 那两头作为实验的猪该出栏了。 吃饲料的猪,一百来天就能出栏了。三四个月的时间而已,毛猪差不多的体重都在一百百十斤到两百斤这个量上。 畜牧站的这些人,就看着两姑娘抽空忙活,然后那猪就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 刚开始也没人在意,可慢慢的都开始重视起来了,这两头猪在最后的这两月里,差不多都成了宝贝。几个站长都开始写起了成长记录。猪身子多长,多高,多重。一周的时间里长了多少,这期间都是怎么喂养的,一天喂几次,每次大致能吃多少。 不管谁来记录,记录的有多详细,都绕不过一个人——林雨桐! 等猪上称之后,过了二百斤了,这些人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跟看见金元宝似的。 这猪伺料这个概念这个时候他们心里还是没有的。但三个月能把猪养成这样,这就是一双金手啊! 在一百二三十斤的时候,乔站长就按捺不住,猪长这么大可以了。 林雨桐跟他说,“真不着急,再长一个月,六七十斤肉呢。” 这不是平均一天长两斤吗?两头猪就是四斤。 一家儿要是一天有四斤肉,这过的得是什么日子?给个省长都不换。 如此又忍了一个月,结果叫人喜出望外,两头猪一头两百零三斤,一头是两百零八斤。 这还得了?! 电话一个一个的打出去,打给局里,打给公社主任。 这位主任可比乔站长能稳的住。 四爷和林雨桐叫钱翠翠带着上门的时候,笑的特别和蔼,“想着你们回来,你们倒是沉得住气,等到现在。” 说笑着就把人往里面让。 “明主任,没拿的出手的东西,可不好登门。”四爷笑着跟人家握手。林雨桐只站在后面抿嘴笑。 钱翠翠的舅舅叫明光,早些年上过战场,受伤退伍之后,才在地方上当起了干部。那个年代军转正是很普遍的现象,不算是什么个例。这些人身上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带着军队的作风。说话办事往往是说什么是什么,半点含糊都没有。 像是林雨桐这次的事,要是从一开始告诉他,说三个月我能给猪养到两百斤,信不信他直接一脚给踹出来。还得骂一声瘪犊子,敢到这里来信口开河。 而如今不一样了,真家伙在那放着呢。那猪真不是吹起来的。 具体是怎么样的,这里面有没有弄虚作假,他自己的外甥女是亲自参与了的,了解的应该是最清楚。 明光对这两口子要上门的事,心里是有谱的。 能接着临时工的事,刚好安排进去。平时对自家的外甥女,又周到的很。照顾生活就不说了,这里面牵扯到工作的事呢。就这唯二的参与人员,跟翠翠换个正式工,那是绰绰有余的。 自家的老婆带着外甥女招待那个长了金手的姑娘,他带着这个年轻人就进了里间。 这小两口子的事他听自家外甥女说了,也旁敲侧击的找人打听过。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他给的词是藏龙卧虎。 没错,农村就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给年轻人递了烟过去,四爷接了没抽,反倒拿起火柴给对方点了烟。 一个烟圈慢慢的吐出去,明光吸了吸鼻子,“满囤是吧?怎么想的,说说?” 四爷的想法肯定不是那么简单谁都能看明白的。 只能说看第一步四爷想怎么样而已。 第二天,第一步的成效就看出来了。先是公社,再是县上,最后是地区,一拨一拨的人往小小的畜牧站跑。局里几乎是火线的速度,就给林雨桐和钱翠翠转成正式工了。 怕的是什么?怕要人啊! 地区直接给要过去怎么办?谁都知道这姑娘如今就是个下金蛋的母鸡,当然了,这话 绝对没有骂人的意思。 别看只两天时间,闹出的动静不小。县上说要办企业,公社说有自己的考虑,要自己办。等地区那边来人了,人家那边也说要自己办。 这个时候不要提什么私营企业,那根本就站不住脚。 这事到底会怎么结局,用四爷的话说,等过了年,自然就吵出结果了。迄今为止的好处有两个,一个是林雨桐成了正式工了,不光成了正式工,还小小的升了官。因为畜牧站成立了一个小办公室,叫技术科。林雨桐任科长,下面就两人,一个是钱翠翠,一个是刘壮。 一个小股级单位的科长,算啥官? 正式工每月有三十八快钱的工资,还有三十斤粮票,因为科长的关系,福利上比别人稍微能多拿点,其他的真没有了。 而四爷呢?四爷被公社新成立的企业办给招收进去了,做了临时工办事员。每月有五块钱的工资,外带四十斤口粮。 林雨桐不知道是不是四爷跟那个什么明主任商量的,但这办法是不错。有四爷这根线牵着,不管是地区还是县上,都不可能抛开平安公社单独去运作这个事情。实在不行,这个办厂子的地点,必须选在平安镇。 金家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干公的,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儿。 这代表的意思,就是能拉扒家里人。 比如畜牧站如今有上面的给的专项资金了,这猪圈羊圈鸡舍都得建起来,为的是好做实验的嘛。然后乔站长很会做人,直接就告诉林雨桐,说:“你人头熟,看看找什么人合适……” 那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这整修也是大活,要是干的好了,大家能过个肥年。况且这是在家门口干活呢。省心又放心。 这话当然交给金老二了。至于他找谁,怎么干,那是他的事。 家里的老三老五都带出去了,一个小工一天也有五毛钱的工钱呢。英子是个吃的了苦的,带着何小婉都去了,两人就做小工,其实做的一点也不比 男人差。剩下的都是一个队上的人,有钱赚了,对林雨桐也就更和善了,都觉得这是给整个大队给整个二组办了事实了。一家有上几块钱,这日子就好熬上不少呢。 畜牧站要给牲畜买一些陈粮搭配在饲料里,这也算是原材料了。以前是不好买,现在好买多了。有上面给的批条,县上的粮站、各个公社的粮站,都大开绿灯。林雨桐手底下过的粮食正经事不少。有些事发霉了,但有些其实比各家吃的都好些。先是紧着畜牧站自己人,“……价钱低,自己吃送人都行,要是要,赶紧的抓紧了时间……” 从乔站长到老于头,各家都买了不少,谁家还没几门穷亲戚呢。 再下来是给四爷开后门,叫公社的那些谁想要也趁早,如此又分了一批。 给金家的林雨桐已经预备下了,又是蔡婆子跟小姨那边的,给小老太预备的一水的白米细面,以后不吃杂粮了。 这里面还有何小婉娘家的,也都预备了两口袋。 这数量加起来可是不少了。按说该是够了吧,结果金大婶这人吧,也太实诚了。一听这信儿,直接就去了她娘家。好家伙,她自己就兄弟姐妹十个!最小的那个跟金老二同岁,也都成亲了。这亲戚的亲戚一家带一家的,这得多少是个够啊。 一瞧这个口子不能开,林雨桐赶紧说就五口袋的量,多了真没了,咱家的亲戚您老看着分,我是再弄不来了。 就这金大婶也满意,去了娘家说话的声气都高了,这可算是给娘家办了大事了。 其实叫林雨桐说,金家想办法把这粮食吃下,给人还债算了。四爷给拦了,“债是债的事,到时候再说……” 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给还了。再说了,这要不叫大家都沾点好处,估计是不行,早就闹开了。 这边照顾了娘家,那边李仙儿不乐意了。 凭啥啊?凭啥家家都有好处,就我娘家没有? 这事找不到林雨桐身上。先是林雨桐跟英子人家是一个娘家,再是何小婉那边人家金怪趁着晚上给送去了,连金家这边都没惊动,主要是怕补贴那边补贴的太过了,他自家的老娘心里不舒服。 何小婉还多留了个心眼,明面上自己用自己干小工挣的钱给娘家买了二十斤麦子送去了。 如今又是金大婶的娘家,算了一圈,可不就只她李家没沾到便宜吗? 粮食当然不是白送的,都得自家拿钱买。只不是平时是有钱也买不到,更何况是这么便宜的。 要说谁沾光,也顶多算是给人家行了个方便而已。 李仙儿闹起来,再这边串门子的桃花娘就觉得很没道理,“……你这孩子……要是想要 ……你掏钱也行,叫人给你爹捎个信儿也行……拿钱买桐还能不叫人卖了对不对……明知道都抢呢,干啥不吱声?” 没啥? 金大婶铁青着脸,能为啥?还不是想着自家买了就合该给李家送去。 李仙儿不管那一套啊,谁说也不听,高一声低一声的哭,不管骂公婆,也不敢骂别人,只骂金满城,“……金满城……你个窝囊废……金满城你算什么男人……金满城你要是早死了我还过好日子呢……” 晚上躺在炕上,被这一声声叫骂声吵的愣是睡不着。 外面的风吹的邪乎的很,四爷将被子裹了又裹,“你把耳朵塞上?” 才不? 以后想听这么原生态的骂街声,那都听不着了。 金大婶气的根本就躺不下,坐在炕头胸口是起起伏伏的。金老五干了一天活,累的呼噜声震天响。金老头躺在炕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顶,“你说老大怎么就这么一副脾气……” “还不是随你!”窝窝囊囊的玩意,看着媳妇难为亲妈,一个屁都不放。 金老头翻了个身,“她媳妇这段时间心里不舒服?” 为啥心里不舒服? 还不是兄弟几个,都挣钱了。就是老五一天也拿回来七八毛钱吗? 就老大,整天在饲养场待着,可一天到头,活钱一分也赚不回来。 她还说,老二老三的媳妇都能给人家做小工去,她怎么就不能去?去吧,一天下来五六毛总是有的。有自家的男人在,搭把手也不会累着的是吧。真是好心! 人家老大家的怎么说的? 没顶撞她这当婆婆的,回头就说老二家的英子,“……咱是没钱,但咱身上的肉甜。” 舒坦着呢,肉可不就是甜的!这是笑话人家只会吃苦呢。 再加上这回的事,找个由头在这里找事呢。 金大婶叹了一声,跟老金头低声道:“实在不行,就分家吧。” “分不了,我爹不同意。”金老头也跟着叹了一声。要是上面没有那一层长辈,他早给分了。分了以后他们老两口过的可要比如今省心多了呢。 “再说了,分家分到哪儿?”金老二也跟英子说分家的事。这事不是没想过,现实问题很多。 最主要的还是房子。 别觉得在农村,找个地方盖个房子就行。那真不是那么简单的。像是金家兄弟这个年纪的人,算是赶上建国后一个人口高峰期了,一个生产队的,一家兄弟好几个的多的是,这要是都分户了,宅基地怎么办? 怎么分?分哪里的地? 真不是随便一指就有的。很多时候有可能占用的都是耕地。 那这就是侵占了大家的利益。审批一个宅基地,那得找生产队,找公社,反正是最初一段时间,把关是特别严格的。 金家弟兄五个,就得四个宅基地。就是小院子,这加起来也是一亩地的面积。 再就是有了宅基地,还得盖房子吧。不说别的,就只把地基弄平了,得多少人工干多少土方?这些人就算是不要钱,但是管饭是最基本的吧。粮食哪里来?盖房没有砖瓦,只盖草房的,但这木料得有吧。从哪弄? 再怎么算,反正是没有一百多块钱,新院子连个茅草房都盖不起的。 一百多块钱对于两口子一共挣两块一天来算,得干这个活两三个月时间。 可问题是这活干的了那么久吗? 英子翻了个身,“我估计还真干不了了?” “我开始就不乐意叫你去。”金满川有些迷糊的答了一句。 英子又撞了一下他,“我怕是有了……” “有了?”四爷也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算着她例假的时间。还真是可能有了。 那这孩子可真是受委屈了。 两人不知道几点睡着的,第二天起来瞧着外面飘雪了。星期天两人不上班,睡了懒觉起来,四爷怕林雨桐摔了,自己跑到小老太那边去瞧了。回来说那边好的很,桃花娘再那边呢。 有外人四爷也没说桐桐可能有孕的事,去街上专门买了两斤油条,给了小老太半斤,拿了半斤回来,给祖父母送了一半,剩下的都给爹妈送去了。 “买这个干啥?”金大婶心里高兴,嘴上却抱怨。 这个月老四给的是五块钱。如今老四的工资也才五块,才开始工资还没拿到手呢,儿媳妇二话不说就先给了五块,把儿子赚的全都拿出来补贴家用了,你说她这婆婆能说啥? 四爷哈着手,“别舍不得吃,又给这个留那个留的。我爷奶都有,你跟我爸自己吃。老五再外面吃的不差,别惦记……” 金老头洗了手吃了一根就罢手了,起身去了厨房,“想吃啥?晌午给你们包饺子还是包包子……白菜萝卜、萝卜白菜,想吃哪个?” 一球样! 小老头得了儿子的孝顺挺高兴的,自认为做好饭没得到儿子的热烈响应,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结果一进厨房,他的心掉冰窟窿里了。 明明还有两笼屉的二合面馒头的,如今空空如也。急急忙忙的把搁着粮食的瓮一打开,彻底傻眼,里面足足又两口袋粮食呢,如今别说一粒粮食,就是两破口袋也不见了。 “遭贼了!”金老头一嗓子喊出来,人都出来了。 今儿下雪,没办法出工。出了老五早早起来玩去了,其他的都睡懒觉着呢。 老三光着身子穿着裤衩跑出来,“谁他妈的敢偷到咱们家?” 老二披着被子跑出来,进了厨房看了看,跟四爷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直接转身又回房间去了。 林雨桐坐在炕上,给四爷做棉袄棉裤呢。她懒的下去,见四爷进来就把最暖和的地方让出来给他暖着,问了一声:“怎么了?丢啥了?” 没问。 四爷这么说,“家贼干的?” 林雨桐露出几分恍然来,刚要说话,就听见哐当一声,她把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就见自家那婆婆保持着一脚踢开老大那边房门的姿势,再然后,就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金老三都炸了,“他金满城是想干什么?这是不给家里的爹妈兄弟留活路了。” 那两口子不在,他们那一辆整天被放在新房里的自行车也不在。不用问了,两口子半夜拿了家里的粮食,给李家给送去了。 家里又沦落到一点口粮都没有的地步了。 金老头跪在他爹的炕前,“爹啊,给分了吧。再这么下去,兄弟做不成反成了仇了。” 金老爷子呵呵的笑:“你活该!你就是叫老大打了光棍能怎么的?如今后悔了……”他特别干脆,:“分!必须分!” 这却是金老头没想到的,他不可思议的看了他爹,“您怎么就想明白了?” 傻货! 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你。 绑在一块,一个能拖累一群。分开领过,好坏全在个人。一个藤上五个瓜,老二不孬,老四本事,偏这两个还都孝顺。别的就只当时扔了,只这两在,上面的长辈就受不了恓惶。 林雨桐是没想着会这么容易。 被叫到上房的时候,屋里已经坐着张狼剩和孟家的大舅了。几个男人你一锅子水烟他一锅子水烟的,将屋里弄的乌烟瘴气的。 金大婶往里面让了让,把炕上的其他让给几个儿媳妇。 太冷了,林雨桐踢了鞋就上炕。脚伸到褥子下面听着男人都怎么说的。 老大没回来,这家没法分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问问四爷去公社上班的事,问问林雨桐养猪的事。问自家要是用那些料养,是不是也行。饲料没生产出来,也不知道会是多大的成本。但基本的道理都在,告诉他们怎么样能行,一头猪大概投入多少,产出多少,能赚多少。 气氛正好,自行车的铃铛一响,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金满城满脸带笑的进来,特别周到的问了孟家大舅还有张狼剩,“……都在呢?刚好,我老丈人叫我带回来一吊子肉两斤酒,叫仙儿下厨炒了……” 说着就转身出去,真的带了一条子肉进来,大概有个一斤多点不到两斤的样子。 何小婉就耻笑一声:“这肉是龙肉吧。贵死的个人咧!” 那么些个粮食换回来不到两斤肉,进了门还好意思炫耀。就跟他老丈人有多看的起他似的。 金满城嘴唇动了动,还是道:“这肉不一样,紧实的很!跟桐那种快速养成的猪不一样,那肉虚的很……” 谁跟你说的?! 真是会想象啊!没什么编排自己了,就说自己养的猪肉不好。当然了,不好肯定是不好,没有粮食养的健康。但你要说我那猪肉虚的很,这就不对了吧。那玩意又不是吹起来的气球,更不是泡沫一样的奶油,怎么就虚的很了?最多就是肥肉的比重大一些而已。 被人这么说,她再不说话就是没脾气了,于是就笑:“这肉实在不实在的不好说,但是吧!那肉肯定不能吃,那猪肯定是病死的,肉不能吃……” 生肉的颜色一瞧就不对。 金大婶的脸色更难看了,金老头指了指外面,“放回你屋里去,跟你媳妇自己吃吧。快点过来,等你有话说。” 李仙儿见男人回来了,就低声问了一句,“你妈没骂人?” 金满城摇摇头,“没有!不过请了大舅来,怕是真生气了。你也是!好好的借粮食不行啊?非得这么闹腾,你看!以后没咱们的好。” “我就是把心给你妈掏出来,她也不会给咱们一个好。”李仙儿把肉挂起来,他们不吃拉倒,还不稀罕给他们吃呢。“你妈现在多能耐啊,不是求着我们家把我说给你的时候了。人家现在有当干部的儿媳妇,连带的人家那亲姐也都溜须上了,你看对老二家多好。就何小婉那二杆子,也比我得她的心。你当是为什么?那何小婉是不好,但你们家老三更不是个玩意,迟早都是个挨刀子的命。有那么个半傻子的媳妇你妈就得烧高香了,就怕人家不跟她儿子过……” 金满城恼火的不行,“你行了啊你!这会依了你,你也要了强了,我跟你说再没下一回。” 李仙儿撇撇嘴不知道是‘嗯’还是‘哼’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炕,早凉了。她起身出去抱柴火烧炕炕,扫了一眼其他几个房间,都没人。这才心里咯噔一下,该不是都在正房吧。 炕也不烧了,放下柴火就过去。 那边大舅已经说上话了,“……树大分枝,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你爸你妈说把你们给分了,那就分了。这家里有啥你们也都知道,就是一屁股的债……” “一屁股的债怎么了?”李仙儿人没进来,声先进来了,“一屁股的债也是他们当爹妈的没本事。给儿子娶媳妇,花多少钱那都是天经地义的。怎么?借债骗了媳妇来,又得叫人家媳妇跟着他儿子还债,那是做梦!告诉你,想叫我们还债,门都没有!” 大舅气的脸通红,手都抖了。 说是分家,自己这二外甥就来找过自己了,说要是分家,当爹妈的肯定为难。为了别叫爹妈为难的,叫自己用斧头歪着砍,有本事的多担待一点,没本事的少担待一点。 为的啥啊?不就是怕给老大一屁股的债,到时候以李家那不讲理的性子,折腾的还是老两口。 干脆就偏心来一回,这债他跟老四认了。老三混账,本来就对不起人家何家,不能叫人家跟着受难。自己好歹是能赚来,老四那边就更不愁了。 他还说了,“大舅,就这么办吧。老四那边不会反对,要真有问题,你往我身上推。” 其实这家好分的很。他们就是来做个见证的。 结果话没说话呢,没人说叫他们背债呢,老大家的媳妇就自己给跳出来了。还真被老二说着了,为难的就是当爹妈的。 他气的就道:“舅父舅父,这对舅舅得是啥态度,外甥媳妇不懂?行!不懂就不懂,不懂我也得倚老卖老一回。我就问你,这偷着往娘家背粮食,是谁家的规矩?” 金大婶一听弟弟这话,眼泪就下来了,一边拍打着边上的被子,一边叫嚷着,“这粮食休想叫他们兄弟几个分摊,老家孝敬他老丈人了,就从该分给他的那一份里扣……” 这话一出来,谁都没说话。 英子看了老二一眼,见这次他没说话,心里一松。要主动背债的事,男人跟她商量过,他说了,“一是为了我爸妈,二是最后为我哥做点啥。” 就说起了兄弟几个为啥对老大能一再的容忍的事,“还小的时候,真穷的家里没一口吃的,我哥带着我们去街上捡人家的烤红薯皮吃。那时候我小,抢不到,主要是我哥。抢来了,捡来的,他是舍不得吃,先给我们几个弟弟吃了,有剩下的他才吃……别的不想着,就只想着我哥那时候给我的那一口红薯皮……” 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说啥? 李仙儿一看这一屋子人各个脸上的表情,这次不再说话,关键是不敢了。 当着证人的面,金家把账摊在了明面上。 账上有啥? 都是债。 除了结婚的开销,历年欠债一共七十三块八毛六分。给李家彩礼三百块,一辆自行车八十二块,另有一笔一百三十二块的。还有些小欠债,这家五毛,那家三毛的,这两月陆陆续续的给还了。 如今欠债的钱数一共是五百八十七块八毛六。 接近六百块钱呢。 按照一个月四十块工资算,这六百块钱得十五个月的工资。 饶是知道欠债欠的多,可也没想到这么多。 四爷将这些账单从那本子上撕了下来,“行了,这些债都是我的。” 金老二拦了四爷:“你一个月才五块钱,一年六十,这得你不吃不喝的还十年……” “十年也要还。”四爷挡住老二,“行了,就这么着了。” 老三气的在下面踢了四爷一脚,嘟囔了一声,“你是不是傻?” 四爷没言语,只把账单给了林雨桐。林雨桐没看,就顺手放衣服兜里了。脸上半点不乐意都没有。 金大婶浑身一下子都松了,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整天背着这么一个天文数字的债务,那种做梦都欠着人家感觉,实在是太累了。 这边算完了,那边又开始算了,各种粮食欠额加起来,有两千三百七十五斤。 要是按照生产队这么一个分粮食法,老二家真是攒上十年也还不上。 但老二看了自家媳妇一眼,还是道:“都给我吧,我背……” “二哥!”金怪叫了一声,“弟兄五个,干什么你跟老四掂大头?行!老四不说了,以后是干公的,情况好点,愿意拉拔兄弟。但你凭啥啊?你是老大啊还是老几啊?”说着,斜眼就看金满城。 李仙儿掐着金满城的脊背,两口子蹲在门边,被老三挤兑了,却都不吱声,屁都没放一个。 金满川能说啥,只道:“老五还小,轮不到他身上。” “那还有我呢。”金老三对着张狼剩,“我跟我二哥平分……” “我两千斤,剩下的是老三的。”金老二一锤定音,就这么给定下来了。 分到老三手里也就三百七十五斤,实在是算不得多。一年紧巴紧巴也就省出来了。 这一分完,大舅就说起了给长辈养老的事。 金老头手摆的厉害,“不用!我跟他妈这年纪,还年轻着呢。不到五十岁,充什么老!我爹妈还都在呢。不用他们管了。”没债务,怎么干混不到一口吃的? 再加上老五大了,有他搭把手,日子还得是好日子。 张狼剩就点头,“你老哥哥是有福的人了……” 有啥福?豆腐! 这不,有福气的话还没说完呢,又嚷起来了。 为啥? 这不是说了吗?分家。但这经济上是分清楚了,除了账目也没啥可分的。各自住各自的屋子,各家吃各家的饭。至于房子,如今没宅基地,就都在院子里住着。等将来有宅基地了,就都搬出去。 用老金头的话说,“将来这屋子空出来,给老五结婚的时候都不用动了。” 可这话一出,李仙儿不答应了,“凭什么啊?出去问问去。谁家把长子往出分的?长子不离家的道理都不懂!说出去叫人笑话……咱们出去评评理去……” 就是舍不得那一间砖瓦房。 金老五太知道那房子是啥成色了,一晚上没说话的他气的道:“不离家就不离家,我将来也分出去,这总行了吧!” 何小婉轻轻的戳了林雨桐一下,低声道:“她是不是傻……留下就得跟公婆住……” 紧挨着林雨桐的金大婶很容易就听到三儿媳妇跟四儿媳妇咬耳朵的话,她:“……”耳朵还不聋呢! 993.悠悠岁月(10)三合一 悠悠岁月(10) 长子不离家这话虽然也对,但如今不是过去,习俗多少是有些更改的。也看各家的情况而定。如今多数的时候,都是父母跟着小儿子过的。 家里的孩子多,大的和小的年龄相差大。子女的婚姻问题,都是大问题,解决一个就算是完成了一个的任务了。直接分出去叫自己去过活,更符合现如今的情况。大的结婚了,小的还没成年。要负担没成年的小叔子小姑子儿媳妇肯定有想法,干脆就分出去了。而做长辈的,只要还有劳动能力,就没有说叫大的养老的说法。还得继续努力,把小的再抚养长大,给他娶妻看他生子,到了这份上,老人才真的成了老人了,顺便就跟着小的一块儿生活。 金家老两口想的也是这个。老五才十六了,婚事少说也得四五年了。要是老大不分家,他们跟着老大家,那老五怎么办?看哥嫂的脸子过日子? 还有更现实的问题就是,要是如此,老五结婚的房子怎么办? 老大如今没债务,手里多少还有点钱,不管是再借点还是怎么着,弄个院子简单的盖个房子,应该不算吃力。就算是借债,也不过几十块钱的事,他年轻啊,这点债务算什么呢?家里的这一院子空下来,给老五就能凑活。老两口子到底是不年轻了,你说着要为儿子背债背到什么时候去? 这话道理只要稍微一琢磨就能明白。 老大住家里,就得老两口另外给老五盖房子娶媳妇。 老五住家里,就得老大搬出去自己掏钱盖房子。 说来说去,就是一百来块钱的事。老大媳妇不愿意认,得叫老两口背着。 谁也不是蠢的?老二能说啥?他再逞能都没法跟媳妇交代了。人家懂道理你不能可着懂道理的人坑把。四爷就更不说话了,主动背了债了,再剩下的真不是这些当儿子们的事了,只看老两口怎么选择了。 金老头抽着水烟,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声:“老大,你怎么说?” 金满城跟刚醒似的,一副迷瞪的样子抬起头,“嗯?”了这么一声,然后又左右看看,“咋都行吧。” 咋都行? “咋都行那就行。”金大婶快刀斩乱麻,“要是在家里住,这一院子都是你们的。但将来给老五盖房是你的事。就这样!” 划算不划算的,你们慢慢思量去。反正离老五结婚还有好几年呢。 金老爷子在东屋住着,西边说话他都能听见,这会子听见事情就这么完了,还跟老太太嘟囔,“你儿子的运道可比他老子强多了。” 老太太将脸扭到一边,不稀罕听着老东西说自家儿子的坏话。他狗嘴里最是吐不出好话的,不就是他没能有个孝顺的儿子,但儿子却有孝顺的儿子。 她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心里却想着,你就那德行,你儿子没走了歪路,能活到今儿都算是运道了,还求啥? 老爷子却‘嘁’了一声,“放在别人家,为了债务非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所以说啊,这好儿孙不用多,只出一个有本事的,这后代将来指定是坏不了的。看着吧!我老金家的好光景又要来了!瞅着吧,用不了多少年,我金家在这平安镇,还得是一等一的人家!” “能耐啥?”老太太怼他,“就跟你能看得到似的。” 老爷子一下子给蔫吧了,是啊!这把岁数了还能活几年了?但紧跟着又高兴,“那也没关系。等到了那头见了我爹,也不怕我爹揍我了。没有我,他也没这么些出息的后辈去……传宗接代嘛,我没叫老金家的根断了,还越发的旺了……” 他是觉得兴旺了,可分了家的金大婶是真不习惯。 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分,厨房就空了一半了。 林雨桐分到啥,两个碗两双筷子。碗还有一个缺口的,筷子四只还不一般长短。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没有油盐酱醋,没有粮食,什么也没有了。 家里只有两口大铁锅,这玩意都是不能分的。 再就是农具也要分,但这是没有四爷的份的。 何小婉去了她娘家,把娘家破了铁锅花了三毛钱叫人家给补了,就行了。架在炉子上就能用了。英子去了她小姨家,蔡婆子不是在闺女家了吗?那边祖孙两个原本的家当还都在呢。她小姨夫在省城的钟表厂上班,是工人,家里的条件好一些,这些旧东西都不怎么看的上,一直在杂物房搁着呢。英子去拉的时候跟林雨桐说了一声,“都是全套的,拉过来咱两分了。” 林雨桐不爱用人家用过的,只说乔站长给了几张工业劵块到期了,这回正好用上。 趁着她们去拉东西,她跟四爷去畜牧站,那里参观的人多,来往的车就多。搭个顺风车就去了县城,把该置办的家当都置办齐全了。回来的时候局里还打发车特意的送了一回。 等两人冒着雪到家了,小老太那边叫了,叫了老二和老四,给了一人一口袋粮食,“当天就能开火了……” 小老太会做人,在大面上对林雨桐和英子是一模一样的。林雨桐有的,英子也有一份。结果就是,林雨桐上班去之后就特别放心。英子和老二在家,小老太喊一声两人就过去了。这么个人照看着,在外面根本就不用悬心。 金老头在家,把一根靠在后院一直没舍得动的老香椿木给截了,截成几个一指厚的墩子。这种墩子剁肉最好,如今一个儿子分一个,小两口做饭,完全可以替代案板。要是不擀面条的情况下,是足够的。反正有大厨房,蒸馒头做面条,再大厨房也是一样的。 本来只有十平米的地方,还得兼具厨房的功能。 得赶紧想办法申请宅基地,成了不得不赶紧考虑的问题。 尤其是眼看就要添丁加口的情况下。 儿媳妇怀孕,是喜事。也欢喜吧,肯定也欢喜。但到底吧,如今这家里人口多了,想跟后世那样一个孕妇两家几代人宝贝,那是没有的。 人口高峰出生的那些小伙子大姑娘都到了婚育年龄了,这生孩子可不都是扎堆的生。说怀上了就都怀上了,一个生产队,二十好几号孕妇。 金家这边就俩。 金怪说何小婉,“光长了吃的心眼,人就都怀上了咋就你肚子不争气?” 何小婉白眼一翻,“你要是天天晚上都在家,我说不定早就怀上了。” 夜游神并没有因为结婚了而少了游荡,以前是十天里有一两天在家,如今是三五天在家。 这两人都属于心大的那一类,金怪不是真急,何小婉也跟着不着急。私下跟林雨桐说,“生啥啊?就他那怂样今儿能挣上,明儿挣不上的,生下谁养?” 英子回头跟林雨桐念叨的时候又说:“老三家的一点都不傻。她娘家弟弟小,老三弄几个都补贴她弟弟上学了,再要个孩子,那娘家还顾得上?” 所以老三不急,她当然不急。 金家也无所谓急不急的,这个多儿子,往后还会有更多的孙子。 没有什么生育压力。 本来分家后,跟婆婆住在一个院子,还有点不敢明目张胆的吃点好的,如今借着有孕嘴馋,婆婆不好说什么,家家的一到吃饭的时间,房间里飘出来的香味都不一样。 老大那边没炉子,这会子也不好说叫他们盘炉子的话,只借着大厨房的锅灶做饭。拿回来的那一吊子肉,切成丝切成片,炖着炒着反正一顿做完了。 金大婶真是好心,在一边和面呢,还提醒大儿媳妇说:“如今天冷,挂在外面冻上,不说吃到过年吧,至少能多放几天。”不是要盘炉子吗?看老大那架势又是叫人弄水泥,又是叫人想办法弄石灰的,这是要正儿八经做灶呢。这自家这些儿子就都不会干,正经的泥瓦匠这得请人。就是熟人来帮忙不给工钱,吃饭这少不了吧。到时候有上一个两个的荤菜,好歹体面不是? 结果李仙儿把肉剁的咚咚咚直响,眼睛不抬,嘴上却道:“……这点肉,都不够一家吃的,还值当留?以前我们家,不说一天吃这么些肉吧,至少三两天也吃一回,哪次不比这点多。我不是那穷日子过惯的人,也过不了那穷日子。这才哪到哪了?” 嘴上说着,手里不停。 把金大婶气的一个倒仰,这话里话外的这是说谁呢! 林雨桐听见了,伸出头往外看了一眼,又缩回来了。掺和什么?有什么可掺和的。自己说那猪肉吃不成,没一个人往心里去的。那真是病死的猪! 不过如今这年月,病死的猪咋了,肉一样吃!能买到这样的便宜肉,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沾了光了。 四爷给炉子添柴火,叫火烧起来好炒菜,闻见那边飘来的香味,说林雨桐,“明儿给咱们也割点肉呗。” 馋肉了! 林雨桐就笑,真是难为四爷了。都多长时间没见荤腥了。 她赶紧应了,“明儿就叫畜牧站把那两头猪给杀了。”自己怎么着也能分个四五斤吧,那猪肉油厚,“做一顿红烧肉吃。” 一听红烧肉,四爷这顿大葱烧鸡蛋盖饭,吃的都没有想象的那么香甜了。 在一个院子住着,这么各自吃各自的,其实还有些不习惯。感觉挺别扭的。英子做了面条,端了两碗,一碗给东屋的老爷子老太太,一碗给了西屋公公婆婆。林雨桐多炒了一盘子鸡蛋,给东西屋各半盘子。何小婉那边炖着泥鳅,又端了送去。 金老爷子就挺高兴,分家的好处这就凸显出来了,鸡蛋往面条上一盖,扒拉着吃完了,端起汤喝了半碗,挺舒服的,“咋肉还不见端来?” 闻见肉味了,结果饭里没有!这肯定是还有没送到的。 这一等都到了晚上,还是没见。 老爷子就骂,“你们真当老子瞎了,这肉都炖了半天了还没好。” 他吵着要吃肉,老太太就是这么糊弄他的,说了,“你又嚼不烂,不得往烂的炖……”然后老爷子信了,等啊等的,等到晚上,又等到半夜,反正是肉没见给送去。 结果睡到半夜,一声:“快来人啊,不得了了……”把林雨桐给惊起来了。 四爷摁住她,“睡吧,是老大那边。” 林雨桐翻身又躺下了,谁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这边被子还没捂严实呢,自家拿婆婆又喊起来了,“桐,过来看看……” 指名道姓的叫了,不起都不行了。 这回灯是彻底亮了,都起来了。老大叫没人搭理,但这当妈的叫了,几个以为是怎么的了,赶紧就起来。 结果呢? 林雨桐急急忙忙的出去,被婆婆拉到老大那边,就见李仙儿正趴在炕沿上吐呢,一屋子的酸臭味儿。 金大婶听见儿子叫嚷,肯定就出来了,一看这阵势,唯一想到的就是林雨桐,“赶紧加给看看……”都知道这儿媳妇会给猪看,传的神乎其技的。在她想来,这人跟牲畜的差别其实也不大。要紧的时候嘛,给瞧瞧。 有啥要看的? 吃了那么多坏猪肉,吃坏肚子了! 她就这么说,“喝点盐开水,空上两天,过后再喝点加了盐的小米粥,养上两天就好了。” 吃坏了东西,能吐出来其实就好了大半了。 她说了就捂住鼻子往外走,何小婉披着棉袄嘟囔了一声,“坏肉吃的人多了都没事,她这还是吃的太多了,吃独食的报应!” 话糙其实理不糙! 要是她听婆婆的话,少做点,吃下去许是有些不适,但不会成这样。或是给老太太老爷子送点,剩下的他们吃了,也应该不太要紧。 好家伙,一斤多的肉,两人一顿全吃下去了。你不难受谁难受? 外面冻得要死,林雨桐说没事,都去睡了。 至于金满城有没有再去找大夫,这就不知道了。 结果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金满城大包小包的,又是油条又是油糕还有麻花麻饼糕点买了一堆。该是赶在人家一开门就过去买的。买回来是全都提进他们屋子了,回来还在院子里跟正在扫雪的金大婶说:“妈,你也真是的。叫桐看啥?人又不是猪!她才上了几天学,懂啥啊!还吃坏了肚子……仙儿肯定是有了……” 金大婶一想也是啊!几个儿媳妇一起进的门,要说有了,估摸也差不多吧。 这时候没人做什么产检,是不是怀孕了,当事人心里清楚,等肚子大起来了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儿子说儿媳妇怀孕了,那儿媳妇就该是怀孕了吧。 心里挺高兴的。金大婶本就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有点事就恨不能全都给倒出来。吃饭的时候端着碗走西家串西家的,老金家大儿媳妇有喜的事,马上就传开了。 林雨桐吃了饭,锁了门从家里出来去畜牧站的时候,在巷子里碰上苏小琴和凤兰两人,这俩还问呢。 凤兰知道林雨桐怀孕了,就低声道:“过了年我去县上上班,你过去找我,我带你去做b超,不花钱,把英子姐也叫上……” 她爸在县医院工作,当兵的复原在医院的保卫科。她哥结婚了没接她爸的班,她姐被他爸的一个战友安排到中医院药房去了,就是负责抓药熬药。她这边是接了她爸的班,跟着师傅在b超室学的。过了年就正儿八经的去上班了。大家一起的发小,医院的管理不像是后世那么严格,有那有熟人的,不用交钱,过去叫照一下就行。所以,在医院工作的,哪怕是个护士,那也是吃香的很。 别管咱们花不花的起拿钱,但作为能省就省的这一代人,人家替你想着,不要你排队,不要你钱,去检查一下。 关系不铁的人家肯定都不说。 林雨桐领情,“行!等我那边有猪肉了,我给你送俩猪蹄来。” 苏小琴就嘚吧嘴:“没我的?” “都有!”林雨桐应承,“都记着呢。” 这也是客气话,要是都记着的话,两头猪都不够自家这边分的。 承诺今儿要给四爷吃红烧肉的林雨桐,一到办公室就开始忽悠乔站长,“咱们猪是看的见,但关键还得看这肉是不是能吃。我家里还有人说咱养的这猪肉虚的很呢。” “那是胡说!”乔站长拍着桌子,“绝对是谣传!”回县城就指着这两头猪了,功劳基本都板上钉钉了,不容有任何的变故啊。 他是这么想的。但站上的其他人一听要杀猪,谁反对! 杀了咱就有肉吃了。 猪虽然好,但还是更喜欢它们身上肥肥的肉肉啊。 这个说:“小林的话说的有道理。是不是谣传,咱们用事实说话。” 那个说:“吃一吃比一比,咱们也做到心里有谱。” 还是陈副站长知道乔站长的心思,“站长赶紧打电话,该汇报的汇报,咱们可以先杀一头,等过年的时候再杀一头,给局里给公社,然后是咱们自己内部的福利。这猪这么养成,毛猪到底能出多少斤肉,这跟饲料的成本和价格是挂钩的事情,必须弄清楚。您没发现,最近猪长得慢了,但饲料却也没少吃。这么计算成本的话,是不是多喂一天,就算是多亏了一天……” 说的有理有据。 什么也阻挡不了一颗想吃肉的心。 不顾严寒啊!说干就干起来了。 林雨桐蹭蹭蹭跑到离得不远的小姨家,“……姥!把能用的盆桶都赶紧给我拾掇出来,我去接猪血。” 小姨是个慢吞吞的性子,抱着孩子出来,“少弄点,别叫人说你。” 为这个谁说我? “咱人多。”林雨桐说着,就从蔡婆子手里接了东西。大小盆四个,两个水桶,不算少了。把盆往水桶里一塞,就往出走。在街上看见一个常跟金怪一块混的朋友,也叫他拿他家的家伙去,“得空了你去叫一声我三哥,叫他过来挑担子……” 结果这家伙又拿了一个大盆过来。 老余头这边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边他儿媳妇就一桶一桶的盛猪血。 加了盐搅拌了就给林雨桐递过来,这寡妇也会做人,“没事,再多点都行,这头猪大,这连一半都不到。” 猪血这东西,有些人爱吃,有些人不爱吃。而且跟实实在在的肉比起来,到底不解馋。 大家也都哈哈笑,没啥意见。 林雨桐也笑,“这就是家离得近的坏处……” 众人都明白。一条巷子里住着,金家那情况,靠着借大家伙的才能过日子。这要是有好事不想着大家,你说大家得怎么想? 忘恩负义啊! 这猪血要的多了,回去好分。跟豆腐似的,一家以小块,多少都能得一点。要不然这家说帮忙买点肉,那家说买你们一点猪下水。这给谁不给谁,分的过来吗? 别看两百多斤的猪,但这猪是名猪,这猪肉也是名猪肉。宰杀完了,要给公社的食堂送,要给局里送,要给县里送,今晚上还得送到地区去。 这么三分五分的,给自己站里留的只怕都不怎么够呢。 三个站长再一块这么算那么算的,最后能留出来的,单独给林雨桐的,也就三斤多点肉,然后再就是一斤多点的板油,一个猪心,两个猪蹄,一个猪尾巴,最后老余头不知道怎么的,把猪头里的猪口条都卸下来搭给林雨桐了,“你家那老爷子以前最好的就是这一口……” 这个林雨桐知道,金老爷子最爱的下酒菜就是猪舌头和猪耳朵。猪肉上没有猪耳朵就太难看了,但没有口条一般人看不出来。 林雨桐接受了这个好意。其实谁也不是笨人。就说老余头吧,儿子没了,只儿媳妇带着孙子过日子。儿媳妇跟乔站长的事,他知道不知道?肯定知道!但知道能怎么样?总得想办法把孙子糊弄大吧。如今这乔站长一心只想着回县城,他跟儿媳妇又都是临时工,换个站长,还能用他们不?没了乔站长该巴结谁?谁动林雨桐都不会动,她才是这畜牧站如今最有话语权的人。因此对林雨桐,那真是客气的很。盛饭的时候给盛的稠,打菜的时候被的也多。有时候一顿的菜林雨桐分出一半带回去,都够老爷子老太太两老人吃的了。 他们图啥林雨桐心里清楚,因为清楚才坦然的接受这份好意。 金怪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堆。帮着林雨桐给她小姨家送了两大盆血过去,剩下的跟他那不知道算是狐朋还是狗友的,都给送家里去了。 林雨桐叮嘱他:“分出一斤肉给我奶送过去,剩下的就给妈。血那些留够咱们的,妈爱分给谁分给谁去……” 没提红烧肉的事。 因为今儿畜牧站吃红烧肉,她打算吃了晚饭再回家。今儿自己掌勺,肯定会留够给四爷的份。 事实上林雨桐的手艺,做大锅饭一点也不差。舍得下料,又经验老道,乔站长敲着碗,“这才是地道的红烧肉,咱们这边烧肉不爱放糖,那肉烧出来不是那个味。那是炖肉,哪里红烧了?” 林雨桐自己吃了个肚圆,还满满的打了一饭盒的量,拿回去一热就能吃。从畜牧站大门往出走的时候,老余头从门房里出来,给了林雨桐一个眼色,然后就走在林雨桐前面。 两人出了门,走了十几步,边上是畜牧站的围墙,天冷,外面也没人。 老余头四下看看,从墙缝里拽出一根麻绳一拉,一个筐子就从墙那边给扯过来了,他伸手抱住,直接塞给林雨桐,“知道你家里人多,赶紧带回去……” 低头一看,是一筐子猪骨头!肉故意剃的不怎么干净。 刚好忘了叫金怪给凤兰猪蹄的事,这猪骨头可算是帮了大忙了。 给了凤兰两大根,给了苏小琴两大根,算是把这一茬事给交代过去了。 等到家的时候家里闹哄哄的一片,这个端着猪血出门,那个拿着空碗进门。见了林雨桐都爱搭话,这个说:“沾桐的光了!”那个说:“桐出息了。” 出息啥啊? 不就是个养猪的! 林雨桐笑着打招呼,金怪机灵的将她身上的筐子赶紧接了,然后手脚麻利的塞到老头老太太那屋去了。 有那眼尖的,不长眼色的就问了,“老三你藏啥呢?” 金老三还没说话呢,躺在炕上的老爷子就嚷了,“叫我孙媳妇给我讨要的猪尿泡,怎么?你小子也要?爷爷分你一半?” 众人轰然而笑。 老人尿频,夜里尿多,偏方说是炖了猪尿泡吃有效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金老爷子早瞎眼了,没人对词的情况下,基本没有说瞎话的可能。 可瞎子偏偏说的就是瞎话。 还是张嘴就来的那种。 这不,满院子的人,就是他们自家人,除了知道筐子重量的金老三,别人都只当是猪尿泡呢。 四爷今儿跟着那位明主任去了一趟县里,回来的时候就晚了。等到家的时候,人都散了,已经是八点多了。 林雨桐给小老太挑了好的排骨送过去,也都已经回来了。 金大婶叫了两口子过去,“分家了就是分家了,这东西你们带回去?” 带哪去? 四爷指了指东屋,“搁得住,放着叫吃吧。”就那老两口的情况,说句难听话,还能活多久。 骨头哥几个分了,其他的东西金大婶专门买了一斤的粗盐,齐齐的抹了一遍,然后挂在外面,一顿一点儿,总叫老两口沾点荤腥。 好家伙,这在当时,满平安公社打听去,谁家老人有这待遇。 不少人都嘀咕,说这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有福气。就那老混蛋,一辈子吃喝嫖赌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不得不说,人家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这才受了多少年的苦,结果呢?孙子们大了,福气又来了。白米细面吃上,顿顿有肉,这事啥日子?这是神仙过的日子。 都说:这老小子也不怕折了他的福寿。 结果这老小子的福寿折没折了不知道,那老太太的福寿算是到头了。 好日子过了一个月,刚进入腊月,毫无征兆的,老太太去了。 这天早上跟别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的。 金大婶起的早,不管冬夏,早上五点算是迟的。起来了她也不爱打搅别人,就跟小老太似的,起来就摸黑坐着。等到金老头起了,她就下炕,开始捅开炉子,然后烧水沏茶。 金老头从早年国|民|党部队学了个坏习惯,就是喝茶。不管有天大的事,早起一壶茶。这习惯哪怕是穷的都吃不起的饭的时候,都没扔了。还是想办法叫人给捎茶叶过来。对茶叶倒是没要求,什么都喝。 这边烧着茶,那边金老头就洗漱。茶冲泡好了,他悠然了喝了一壶了。这也就六点多了。如今冬天,天亮的晚,外面还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 平时这个时间,老爷子不管醒来不醒来,老太太得醒了。醒了她咳嗽一声,作为儿子就得过去,老太太不是不能动了吗?过去是帮着老太太把尿的。 今儿是坐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 金大婶就说:“要不你去看看。” 金老头没动地方,“妈难得能一觉睡到天亮,就叫睡吧。” 金大婶想想也是。人家都说老两口如今是享福呢,可叫她说,享啥福啊?都是受罪。 换个人躺在那里不动试试?一天两天能忍受,十天半月的忍忍也就过去了,三五个月人都能疯了。何况这都躺了多少年了? 十四五年了! 老五走路刚走稳了,老太太就瘫了。老五都多大了? 叫金大婶说,人活着,能吃的时候吃,能喝的时候喝,该吃吃该喝喝了,临死了别受折磨,这就是福气。 老太太这种的,属于上辈子干了亏心事的,这辈子来赎罪的。 老两口都等到老二两口子起来,把院子前前后后的扫了,到了他们这西屋来了,都没见老太太叫呢。 为什么以老二为标准呢? 用金老头的话说,老二算是家里最得道的人。 早上起来,把活都干了。梳洗干净了,别管有事没事的,先过爹妈这边来一趟,这在过去,这叫问早安。当然了,大老粗说不了那些文雅的话,但事做出来大致就是那么个意思。看看家里有啥重活,有啥要他干的没有。要是有,他会安排他的时间,要是没有,他跟你说一声,今儿去哪了,要干什么,大致什么时间回来。这才跟他媳妇忙他们的去。 除了问安,老二两口子早起也负责给老两口倒便盆,老二家的媳妇闲在家里,给老两口拆拆洗洗的。尿了就给还,顺手拆了就洗了,在火堆上烘干,马上就能替换。 今儿这两口子也是,老二说上冻了,畜牧站的活停了,最近都在家。又说生产队要冬灌了,可没人愿意动。又说是明年可能要分地到户,咱也能有自己的自留地。将来咱们的地都叫分在一片,好照管。 父子俩就说起了,说哪里的地是水浇地,浇地方便。哪里的地是旱地,要了不划算。英子就跟金大婶说话,“我奶那边起了?尿了没?我看那院子里的雪也还干净,弄锅里热了就能洗。”不用远远的去挑水,也不用辛苦的把院子里的雪往外拉。 金大婶正想说老太太今儿睡的踏实,就听东屋传来笑声,“赶紧的!都来啊!快点!这老婆子走了!” 屋子里的人愣了一下,四口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啥意思? 笑着说的话,又说是走了,谁敢往死了上面想。 这个时候脑子只蹦跶出一个想法:老太太这是好了,能走路了! 哎呀!这可才真是大喜事呢。 金大婶嗓子大啊,直接就喊道:“我妈能走了?”说着就往出跑。 林雨桐和四爷是按照上班时间,才刚刚起来准备做早饭。一般是两人出门之前去东屋和西屋打招呼的。 这个点听了这么一声喊,林雨桐就先皱眉头。 老太太都瘫痪十多年,期间又没经过任何治疗,肌肉早就萎缩了,怎么就能走了。 围裙上擦了手,跟着四爷出去,结果还没走到西屋门口呢,就听见金大婶一声哭:“我的那个妈啊——我的那个受苦的妈啊……你咋就扔下我们就走了……” 林雨桐这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又听见一声是从隔壁传来的哭声:“妈啊——妈啊——妈——你咋的了——” 她这才想起来,隔壁住着的,却鲜少来往的,正是金家的大姑,金老头金西敏的妹妹,那个嫁给她的男神郑哥哥的金家大姑娘金西梅…… 994.悠悠岁月(11)三合一 悠悠岁月(11) 哭老太太的,正是老太太的大闺女金西梅。 金西梅她爹对不起她过,这事大家都知道的事。因此这姑娘嫁到郑家,跟这边来往的不亲密,也算是情有可原。可以前吧,虽然不亲密,但正常的走动还是有的。尤其是那些年,姓郑的女婿意外死了。留着她带着两个儿子,肚子里还揣着孩子的时候,那时候老太太也心疼闺女,帮着闺女看孩子。毕竟男人死了,又是一心一意搁在心里的人。这金西梅性子有些执拗,有些倔强。心里那肯定是想不通啊! 凭什么?凭什么那么难得跟了你了,过的好好的,这么过下去该多好。 可怎么就死了?凭什么就死了?凭什么死的就是你! 一想不通,人一下子没了支撑。孩子小,又怀孕,没了男人就没有经济来源,各种原因夹杂在一起,一下子就病倒了。病到啥程度呢?病到亲妈都不得不开始考虑给她做装殓穿的衣裳。 金老爷子一看,这不行啊!这年纪轻轻的,把命就这么给填上去,不值当的。到底是亲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一个老大夫,说是有偏方,能治病。死马当活马医呢,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蛇毒,人的命是救回来了,可从病好了,背彻底就驼了。 幸运的是,就那样人家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命大,挣扎着生下来还挺健康的。 时间久了,又是那样的医疗条件,那大姑到底得的是啥病,为啥那么治,也没人说的清楚了。反正是传的挺神奇的。 病好了,没死成,加上肚子里的孩子还坚强的在,金西梅倒是不寻死了。利索的很,马上招赘了一个男人上门,这男人老实,瘦高的个子。一家人就这么过下去了。这些年又给招赘的这男人生了两个女儿。如今也是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前头三个一个爹,后面两个一个爹。 门挨着门住着呢,隔着墙就是外家。 孩子小的时候,还不是一起玩,老太太一起给看着。 哪怕是对老爷子没有好脸,但到底是走动着呢。 可到底是哪一年两家不怎么往来的?哪怕是住在一条巷子里的原身,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就好像是等发现的时候,两家就已经那样了。 这些年老爷子老太太瘫着,按道理来说,亲闺女就住在隔壁,这给爹妈擦洗拆洗被褥,也不好总叫儿媳妇干。要是嫁的远了,这就罢了,实在是顾不上也是没办法。可这紧挨着住着,也没见过来搭把手。这得多大的仇怨啊? 如今老太太没了,金大婶一哭,半条巷子都听见了。在隔壁的金西梅肯定是听见了,在墙那边哭她妈呢。 林雨桐心里把这些事过了一遍,脚下却不停,跟着四爷的脚步就进了东屋。其他人跟着进来,不大的屋子马上就站不下了。 老太太躺的平平的,看那僵硬程度,该是昨儿半夜都没声响了。 金大婶哭了两声,就赶紧擦了眼泪。办丧事是有规矩的,不烧了‘倒头纸’都不准哭。尤其是不准眼泪掉到逝去的人身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讲究,那就不太清楚了。有些老人说要是如此,要走的人该不安心了。 巷子里听见的人都来了,这死了人,是要办丧事的。 农村办丧事,从来都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整个生产队,得了闲的都得去帮忙。有专门的执事。 张狼剩就在巷子口住,队上有事都是他做执事。 人一来就安排,现实得报丧!这报丧也有讲究,那就是至亲的得先报。 什么算是至亲的?比如金家其他几房,都出了五服了,但因为住的不远,没事的时候就跟普通人家一样处着,但要是有事了,作为亲宗,还不得不通知。 怎么说,这都是‘自家人’。 这边报完丧了,才轮到出嫁的女儿。比如金家现在,就有三个出嫁的老姑奶奶要给报丧。一个是金西梅,一个是金西菊,还有一个金西兰。 张狼剩安排人,“都不远!大梅子在隔壁,二菊在尚勤,三兰在坡头。” 尚勤和坡头都是离平安镇七八里的村子,这些小伙子就是走路去,很快也就回来了。 安排的人都走了,只给金西梅要报丧的时候,金大婶炸了,“不报!凭啥给她报丧?我还就不怕人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休想登金家的门。” 出嫁的女儿,不接到娘家报丧,哪怕事父母死了,都不准回来送葬的。 就跟现在的金西梅一样,早就听到亲妈死了,在院子里哭完跑到门口哭,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忙碌,不给她报丧她就是不能过去。 嫂子在家里叫骂,不叫给自己报丧,金西梅是嘴角动动,却都不能多言语半个字。 这事情就僵住了。 报丧的事情谈不拢,人到不齐就没法烧倒头纸,烧不了纸就不算正式的入了丧事。没法给老太太梳洗换衣服装殓。 可人已经是硬了,现在想穿戴到身上已经很困难,再这么搁下去也不是个是。 张狼剩没法跟一个妇道人家讲道理,就找了金老头金西敏,“……老哥,这过去的事还要怎么念叨……好歹把老太太先糊弄的安葬了……” 金老头抱着头没有说话。 张狼剩是知道金家这点事的。金西敏这人吧,没什么能耐,但话是怎么说的?秦桧还有几个朋友呢?更何况金西敏也只是窝囊老实没本事,又不是有坏心眼的人。他还真有几个关系好的战友,哪怕是他从部队回来了,也一直有联系。他儿子结婚还能大力的帮他,就说明关系还是铁的。人家也不是之前没帮他,那一年,一个战友顺道过来看他,家里的日子过程这样,战友不忍心啊。就说别的也帮不上,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家二小子我看行,这小子带到部队混一碗饭吃错不了,性子也混得开,哪怕是将来留不到部队,复原了专业,回来那就是干部身份。 这个忙可真是帮大了。 这么好的事没啥犹豫的。就这么办吧。 金老二本来就是淘小子,打架斗殴到处疯跑,体格健壮身体素质过关,那战友还说着条件都够空军的征兵标准了。 虽然中间有人家的面子吧,但金老二自身的素质那是相当过硬。人家不仅没为难,还说了,他这是给部队选了人才了。 挺好的事儿,本来该皆大欢喜的。 可是这事不知道怎么被金西梅给知道了,过来就找她爹和她哥说了,“……金家是欠了我的命的,要不是当年把我卖了好价,金家得饿死好几口子。你们得还我……也不要别的,只要这当兵的名额……”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郑有粮,一个郑有油。 郑有粮跟金满城同岁,郑有油比金满川大半岁。表兄弟年龄相近,“叫有粮替川子去……” 这不是开玩笑吗? 谁能答应啊! 金西梅一直就有一股子狠劲,也是个狠人,也说了,“不叫我儿子替,那也行,别顾她不顾情面。我明儿就去征兵的地方,我告诉人家,我大哥以前是国|民|党,现在还跟台弯有联系呢。我看他们要不要你们老二……” 这不是胡说吗? 金西敏要是有这样的能耐,也不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可那几年,谁在乎这个?特殊时期,清白的人都被说成特务反革|命呢。更何况这来自亲人的举报,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那可真不是找前程,那是想要一家子的命。 金老头想不通啊,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金西梅说完就扭身回家去了,她哥是死活想不通。结果那天晚上,金老头一个想不开跳井了。真跳下去了,死了就好了。一死百了,也不怕牵扯儿孙了。 得亏是队上的豆腐坊晚上磨豆腐,用水用的多,一趟一趟的拉水,从井里往外提水的时候觉得沉手,这才赶紧喊人,把人拉上来急救做的好,总算是把人给救活了。 如今算起来,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想想金大婶得有多恨着大姑子。当年老大才刚成年,老五才十岁上下。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要是这么死了,这一家子可怎么活? 就这,金西梅都没松口。 没办法,到底是叫郑家的大儿子去了。 郑家的大儿子到部队的名字不叫郑有粮,叫金满川。 那战友知道这事,走了关系算是认下这事了。可认下是认下了,这郑有粮在部队三年,没有任何提拔就这么又叫复员了。 金西梅立马给儿子说了一门亲事,这家的姑娘脸上长了鸡蛋大小的一片胎记,不好看,但是人家的亲叔叔,在武装部。亲事一定,复员重新分配,郑有粮就有了一个不错的去向——法院。 复员军人一般去公安部门的比较多,这个法院其实也差不多,司法民警嘛。 不光是成了民警,人家以前的档案上叫金满川,后来又补了一道过继的证明材料,说是把金家的孩子过继到了郑家,更换了名字叫郑有粮。 把过去的那点过往洗了一干二净。 如今的人事档案跟后世不一样,尤其是那十年期间的,很多混乱之处。 反正是一个在法院工作,有身份有背景的体面人。一个是连个媳妇都娶不起,差点招赘出去的乡下汉子。 没人追究,事情就糊里糊涂着呢。 要是想起这事,你说金家这婆娘该不该生气! 该!咬下这大姑子一口肉的心都有! 可时过境迁了,过去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怎么反复在嘴里嚼着有意思吗? 谁都知道郑家不地道,可谁说一句郑家了? 郑家有权有势,郑家的日子过的好,郑家的儿子出息,顶多背后说一句缺德的。面上谁也不会说一句别的。有那想巴结人家郑家的,还劝呢:“行了!都不容易。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是种了不好的因,也结不出不好的果来。” 是说金老爷子卖女儿在先,就别怪人家不地道在后。 人嘴两张皮,黑的白的,是的非的,全看怎么去翻了。 金老头嘴张了张,满嘴的苦涩,叫自己说出谅解的话,他张不开这个嘴。 金大婶狠狠的瞪了金老头一眼,大有你今儿要是敢答应,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威胁完了,才又忙起来了。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入殓的衣服如今还都没有,得赶紧叫人去扯布料,请裁缝进门现做。还有铺的盖的,入殓的一整套的东西。这么多认帮忙,家里的吃的,米面油菜油盐酱醋这都从哪里来?还有棺材……这得男人安排,但这钱又从哪里借。桩桩件件都是急着办的大事。 看着老婆子忙去了,金老头叹了一声,女人可以任性,但男人不行啊。这事总得办下去。 张狼剩看着他为难,就扭身打发人,叫了正忙着的金家老二。 金满川顾不上伤心,老太太如今,算是解脱了。他忙着呢,找人看看谁家有好木料,干好的,得赶紧弄来,找木匠,棺材得做出来才行。 人家家里要是有老人是如今这个状况这个年龄,穿戴装裹寿材都是早准在备好的。生死都是人生大事,对死更是如此。 可家里的情况也就这一两个月稍微好点。刚办了喜事,家里又是喜事不断的,谁也没顾上这事,也压根就没想起这事来。 谁料到,老太太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 措手不及,要准备的就多了。 张狼剩一叫,他还当是钱的事,“老四去办了,钱一会子就给您送来,您看着要添啥,叫人办就行……” 张狼剩说的不是这个。尽管为难,但还是说了,“……是你大姑那边……” 这么一说,金满川就懂了,抿着嘴站着没说话。 张狼剩把烟拿出来,递过去一根,小老头个头不高,凑过去点烟,低声道:“川子,叔不说那多余的劝人的话,就听你一句,这丧是报还是不报?” 金满川捏着烟的手都抖了,他知道说的是什么,心里不由的苦笑,命运就是这么操蛋,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急转弯。 他将烟送到嘴边,用力的吸了,三两口一根烟就到了底了。直到烧到手指,他才松了手,烟蒂掉在地上,狠狠的用脚碾了碾,从牙齿缝了吐出来一个字:“报!” 张狼剩竖起大拇指,“爷们!” 是真爷们! 就是老金头这么大的年纪了,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就是过不去。可着金老二才多大?二十出头而已。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作为当时受害最深的他,却咬牙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 肚量大,没什么事是肚子里装不下的! “好!”张狼剩赞了一声,亮开了嗓子高声喊道:“去个人,川子说了,叫人给他大姑报丧去,老太太没了——” 话音一落,众人一静,紧跟着嚎哭声皱起。 金大婶和金西梅姑嫂两个,一个院子内,一个院子外,嘶声裂肺的哭了起来。 在东屋里躺着,一直没言语过的金老爷子却一拍大腿,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嘴里连声叫好。 林雨桐从英子的嘴里断断续续的知道了这事,不由的又高看了一眼金满川。 易地而处,真能做到金满川这份上的,实在是不多。 姐妹妯娌坐在炕上,亲手给老太太做铺盖呢。 正做着,外面执事的喊了,“该来的都来了,烧倒头纸了……” 跟在四爷后面,跪在东屋的炕边。 金大婶跪在前面,声音高昂。那三个小姑子也不落人后,一个比一个哭的响亮。 有个年纪七十多的精瘦的老汉,往炕边放了一个破烂的洋瓷盆子,将冥币和一个麻纸放进去,点燃,然后用一根木棍扒拉着等到燃尽了,才高喊着:“人倒头——孝子贤孙烧纸——磕头——” 三个头磕下去,哭声就停了。 起身!这才算是丧事正式开始了。 四爷给了礼房一百块钱,丧事的一应开销,都从这里面出。 金大婶将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捆子自己织的土布,说是白的,其实也不过是微微有些发黄的土布。拿着尺子,卡着量。六尺够一个上衣,五尺能做一条裤子。这是用来做丧服把。孙子孙媳妇都是三尺的包头白布,金大婶一个一个的给儿子媳妇分。到了英子和林雨桐身上,金大婶再六尺和六尺五只见来回拿捏,最后看了看两儿媳妇的身高,到底是给放宽了半尺。就因为这多给的半尺布,林雨桐感觉了当年胖婶被婆婆嫌弃长得太高的尴尬。 这玩意分到手里,得赶紧做出来的。 不会针线的何小婉找了桃花娘帮忙,林雨桐紧着坐在一边给四爷和她自己缝去了。英子的手脚快,连老五的也要去做了。 这东西又不需要多好的手工,能穿上就行。 这边正忙着呢,东屋又给闹起来了。 闹啥呢? 这不是老太太没有装殓的衣服吗?找人买料子找裁缝现做,估计也得等到明天早上。如今给老太太梳洗完,三个女儿就要给老太太穿戴。 桃花娘知道金大婶见不得大梅,就主动过去给解释了,“……都买来了,做着呢……” 大梅没说话,二菊也只给老太太忙着梳头,三兰子却不乐意了,“现在才买来,早干什么去了。我妈都硬成这样了,一家子十几口子人,没一个发现的。是怎么伺候的?” 这话说的就有些丧良心。 金大婶脾气不好,有时候对婆婆也没好声气。但要说不孝顺,伺候的不好,那这左邻右舍的,一条巷子里住着的,可都看的见。 也不想想,老太太瘫痪了这么些年了,金家又是那样的日子。这些年没饿死,没冻死,睡梦里去了,还要怎么样? 伺候个不能动弹的人是那么容易的? 吃喝拉撒,十几年如一日。进了门这些孙媳妇,老大家的就不说了,剩下的三个孙媳妇要是再不好,你找个好的来! 倒是你们这些亲闺女,大梅就不说了,当年的恩怨不说,你就是进不了门,在外面隔着窗户你看过你爹妈一眼没有?如今这种房子嘛,屋子挨着巷子盖的,对着巷子开着窗户,草房本就矮小,窗户下还放着个青石板,平时没事了,人都爱坐在上面聊天。你就是站在上面,隔着窗户跟你妈说句话,这也算是你孝顺。可你呢?你妈听见你说话叫你,你都不带答应一声的。 二菊还算是好的。每次赶集过来,知道给你妈买两油糕,这都算是你的孝心了。你那大嫂子侄儿们,在外面也都说她二姑好。她要是开口挑拣这嫌弃那的,也还罢了。有你三兰子什么事? 好家伙,一年都不上门一次,过年上门了,回回空手来,带着一家子吃吃喝喝的,然后吃完扭屁股就走。 你有啥可挑拣的?有啥脸挑拣? 巷子里几个年纪大些的女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她的不是。 林雨桐拉着马上原地爆炸的婆婆去了后院的柴房了,手里拿着针线活,她劝:“妈!咱们是事主,把我奶的事好好的办了,就行了。咱不跟她们吵,叫人笑话。” 金大婶坐在柴草垛上,撩着衣摆擦了眼泪鼻涕,“你们这三姑,最不是东西……” 她开始跟儿媳妇说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你爷那人就是那个人,碰上这当爹的,也是倒霉。可要说实在话,老爷子给你三姑当年选的人不差。腿脚稍微有些不灵便,走路看不大出来,是受伤留下点后遗症,不影响干活不影响啥。人家在粮站上班,从粮食垛上摔下来了,才成了那样的。算是公伤,本来就有工资,后来因为那个,单位好像每月还给好几块的补贴。年岁比她大七岁,也不算是特别大。要不是这样,人家干嘛娶她。结果倒是好,她嫌弃人家长得不如人意,结婚没几个月,跟夫家对门的一个光混汉好上了,那光混汉就是你如今的三姑夫……” 林雨桐:“……”这事真不知道。小老太不爱跟小孩子说这些。 那这位三姑也却是算是不走寻常路了。怎么就跟夫家的对门好上了,如今成了三姑夫,肯定是离婚后就改嫁给对门了。 要是一般人,这得多难为情。 金大婶‘呸’了一声,“……你知道我跟你爸,被人家请去的时候多难堪!那男人上班去了,她跟你现在的姑父偷情,被她原先的公公婆婆和兄弟给摁在被窝里了。”说着,她打了一下嘴,“说出来都嫌弃脏!她当时可怀着孩子呢,六个月的身子……就跟人家钻了被窝了……我跟你爸被人家叫去,她是光|溜|溜的身上一丝没挂。人家那边说了,要叫公安的。那男人回来还带了粮站保卫科的人……你说这要闹出去多丢人啊。你爸那人呢,后来是好说歹说,都给人跪下了,最后还是求了一个战友,战友托战友的,叫上中间人,才把这事给了了。两人离了婚,那肚子里的孩子,人家那边也不要。谁知道那是谁的!你爸当时还好心,说不行等孩子生了给咱们家留下,她再嫁也好找人家。可她呢?死活不回来,当天就住进了原本夫家的对门。” 那原本网开一面的男方肯定是把脸丢尽了。但凡有点廉耻心的人都干不出这么个事了。 这世上还有个东西能杀人于无形,那就是——人言。 这种稀罕事,当时大概都传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可这位三姑还能在这指指点点中过自己的日子,不得不说,也算是一奇人。 金大婶带着几分嘲讽和幸灾乐祸,“你猜怎么的?人家那边的夫家后来又找了一个,那姑娘比她长得好,也比她会做人。没两年,那男人想办法把后来娶的这老婆弄到粮站的食堂上班去了,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后来还成了正式工。如今人家在县城里呢。人家那边一个接着一个儿子的生,她这边呢?带肚子进门,肚子里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是个闺女。后来又生了儿子,你刚才见了,比老五大一岁,也快娶媳妇的年纪了。可惜生下来就是个瘸子,如今瘸的更厉害了。下面一水的都是闺女,五个!最小的在门墩上坐着呢,谁知道是四岁还是三岁。穷的啊!她家那带肚子生下来的闺女,去年还不是跟卖了一样,十八岁的姑娘找了三十八的。她是比她爹当年还狠心。” 说着,眼神就有些复杂,“她……比照着她大姐,差的远了!” 大梅子别管多狠,为的都是她自己的孩子。 三兰子呢?二了吧唧的!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金大婶吸吸鼻子,“是你大哥……” 果然,金满城的声音响了起来,“妈,在里面没?” “不在能去哪?”金大婶擦了一把脸,边起身边问了一声,“又咋了?” 金满城如释重负的样子,“想着妈你就在这儿。心里不痛快就跑这儿哭,怕你哭坏了,过来瞧瞧。” 金大婶的声音就缓和下来了,“不痛快啥,跟那二杆子生气不着。” 金满城跟着点头,“我也最讨厌我三姑。那时候我带着川子上街捡吃的,我三姑跟我三姑夫在羊肉馆吃饭,见着我们了,赶紧端着碗钻到后厨去了,还当我们没看见。我二姑好,每回都给我两弄点吃的。” 金大婶的声音更平和了,“记在心里就好……” 母子俩说着,就走远了。 林雨桐有些目瞪口呆,这婆婆偏疼老大,不是没道理的。 试问哪个做儿子的,体贴老娘体贴到这份上的?绝对没有! 就是前些日子生了再大的气,想起这儿子曾经受的苦,再看看现在的贴心劲的,那气还能生多大。什么事情不能谅解? 她暗地里摇头,这金老大是一点也不傻! 孝衣孝裤穿戴好,头上包上孝布,脚上的鞋也都贴一层白布在上面简单的缝住就行。衣服两小时就能缝制好,粗针大脚的穿上不掉就行了。 等她叫了四爷两人换上出来,那边的为了老太太穿戴的事还没折腾完呢。 三兰子胡搅蛮缠,非说给老太太的穿戴不好。最后还是小老太过来了,把她早就为她自己做好的拿了过来,一大包袱,样样的好布料好针线,“我是小脚,你妈是大脚……”小老太好脾气的跟三兰子说话,“新鞋你妈多的是,英子给做了好几双,都在柜子里放着呢。随便拿一双出来都是好的……” 老太太当年是能策马扬鞭的人物,肯定是大脚。 小老太准备的衣服也好,上面五件套,下面三件套,“加上鞋、袜子、帽子,整整十一件。”桃花娘都羡慕,“以前就是老财主家也没这么体面的装殓……” 林雨桐摩挲小老太的脊背,像是在说,我以后给您准备更好的。 小老太拍了孙女一下,“你好好的,我回去了。” “要是忙不过来,叫我姥过来给你帮忙。”林雨桐不放心的送出门口,头七不过,她是不好去那边的。她现在是金家的人,金家有了丧事,七天内是不能登外姓人家的门的。 小老太如今算是金家正经的姻亲,也是接到报丧的。后天埋人入葬,按照礼数,过来要带着花馍的。如今这腊月天,蒸馒头发酵面麻烦的很。 “知道!”小老太摆摆手,小脚迈上就家去了。 林雨桐这边转身进门去,四爷带着几个小伙子出门。 “干嘛去?”她追着问了一声。 “看墓地去。”四爷示意林雨桐去屋里呆着,外面冷。这墓地好找,就在金老祖边上就行,问题是这天寒地冻的,打墓穴可不容易。 林雨桐像是这样办丧事还是头一次。以前不是有管家就是有礼部,再不行那也是火葬简化的流程。哪里像是现在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规矩。还都得自己操心。 英子几个在东屋门口站着呢,林雨桐朝里面指了指,“怎么不进去?” “叫了桃花娘给穿戴呢。”何小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好穿!” 肯定是不好穿的。 桃花娘算是在这一行比较能干的人,帮着逝者洗澡打理穿戴,事后主家会给一个红包。多少不定,看情况而论。 李仙儿就撇嘴,“想钱想疯了,挣这钱!” 林雨桐没搭理她,倒是觉得桃花娘这样的人其实干的都是积德的事。叫人走的体体面面,穿戴的齐齐整整,哪怕最后走了,走的也有尊严。 三观严重不合,不想搭话。 心里嫌弃李仙儿嫌弃的不行,结果没想到两分钟不到,林雨桐就看到了李仙儿得用的一面。 怎么个事呢? 说起来还是穷给闹得。 金大婶之前不是给自家发了孝布了吗?然后该披麻戴孝的三个小姑子就没给。 日子穷,这也不是新鲜事。各家各户的,遇到亲戚家的丧事,需要他们也戴孝的,都从自家就带了。二菊实诚,一听是她妈没了,还想着她哥那边日子紧巴,把她一家子的都带着呢。没絮叨,忙完了老太太的穿戴,就都戴上孝了。大梅子家就在边上,回去穿了就出来了。只三兰子,穷的家里是真没有。嫂子一副没看见的样子不给孝布。 你说这怎么办? 不好跟她嫂子明说啊,就又往老太太的边上一跪,哭开了,“我的妈啊,你咋就丢下我就走了,你叫我以后上门看谁啊……你走了,谁能看见你闺女的日子难过啊……我的妈啊……兰子不孝顺啊,给你老带不起孝您老别见怪啊……人穷人都看不起啊……你走了谁是那知冷知热的……” 指桑骂槐的说怪话,又是在哭丧呢,你就是听着生气还能去理论?还不兴人家跟她自己的老娘说说委屈了? 里里外外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啊,都瞧热闹呢。 腊月天本来就闲的蛋疼,有乐子看都跟看戏似的看的兴致昂扬。才不管你们谁是谁非呢。 闹得不像话,林雨桐就想站出来,结果她还没动呢。就听见李仙儿高三声低三声哭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我的奶奶啊……受了一辈子苦的奶奶……你睁开眼看看啊……看看我们这些没人护着的儿孙啊……没了你谁都敢上门当长辈了……丢了祖宗的脸丧家败德的……有些人不作法都报应到您老身上了……我的奶奶啊……替人受过的奶奶啊……” 林雨桐一边听着一边看那边已经哭不出来的三姑,心道:这还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几辈子活下来了,终于发现有了自己不会,大概也永远学不会的东西——哭丧!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跟李仙儿似的,一块手帕一收一扬,后仰四十五度哭两声,前俯四十五度哭两声,一声高一声低,吔吔啰啰,前唉后啊的,她就得先疯了。 正想的出神,背上被掐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桃花娘,她瞪着眼睛,示意林雨桐,“哭啊,没看见你大嫂子吗?” 林雨桐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995.悠悠岁月(12)三合一 悠悠岁月(12) 哭的出来吗? 问题是哭不出来啊。 跟老太太有多深的感情?真没有! 其实没有也没关系, 不就是哭吗?林雨桐会啊!皇家丧礼那绝对是不能开玩笑的, 哭的好了, 那就能成为一场政治秀。哭的不好了, 说不定就是一场灾难。 比如爱新觉罗家那俩倒霉孩子,永璜和永璋, 不就是因为不会哭,而直接被剥夺了为储的资格吗? 冤枉不? 也不全然!只能说明两人的政治觉悟不高。 看人家那诸葛亮,哭周瑜哭的, 哭成了多大的事。 所以啊, 林雨桐真会哭, 哭的叫人觉得伤心难过还赏心悦目。 但真要在茅草房里哭的跟在奉先殿似的,那才真是要闹笑话了。 可这不会哭好像还真不行。老人都是有讲究的, 不兴哑巴哭。左边一扭头,是英子哭的快断气了,嘴里一句一句的‘奶奶’叫着,“……你走了, 我以后的恓惶能给谁说……”右边一瞧, 是何小婉,帕子遮住脸,但哭也是真哭, “……都走了恓惶给我丢下了……你咋忍心哩……” 什么叫做借着灵堂哭恓惶, 说的就是这样的。 李仙儿是叫阵呢。英子和何小婉那真是谁都一肚子伤心事。英子肯定是想着, 要是自己的妈还活着, 会怎样怎样。何小婉哭她爸呢, 她自己都说了,别看她下面有弟弟,但她爸最疼她。她爸是猪羊经济,就是给买卖猪羊牲口的人牵线搭桥,从中间赚一笔润手费。早早的,家里的钱她爸都交给她管,后来得了肺结核,不能动了,还一样回回赶集,她都拉着她爸去集市上,生意还一样照做。 都哭自己的可怜呢,眼泪那自然都是真的。 林雨桐哭啥啊? 早看惯了生生死死了。 但是得哭吧!桃花娘都威胁了,再不哭叫你奶来。 说的是小老太。 新媳妇不哭出来,对新媳妇自己也不好啊。 得了!带着料的手绢把眼睛一擦,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张了嘴闭上,闭了嘴张开,张张合合的,刚‘唉’了一声,就听见‘噗嗤’一声笑,听声音都知道是苏小琴的。肯定是看见自己的样子可笑,才笑出来了。 脸一抹,丢掉那点羞耻感,张着嘴咿咿呀呀的哭了两声,才放亮了嗓子,“……奶啊……咋说走就走了……你倒是多留些日子……叫儿孙的多孝顺两天啊……奶啊……专门给你留的肉挂在房檐下,你倒是吃完了再走啊……” 挤进大门路过东屋门口的四爷,从嘈杂的哭声里听到了桐桐的声音,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的这都是啥?! 自动带入皇阿玛或是额娘的葬礼,然后皇后当着满朝宗亲文武大臣来了这么一嗓子……他抖了一下。 这个吧——还是别再往下想了,真心伤不起。 妯娌四个的战力惊人,成功的打败了三姑,将人挤兑出去了。 然后人家李仙儿脸一抹,又站了起来,跟边上看热闹的说笑起来了。 人才啊! 英子和何小婉还得收拾心情,擦擦那真实的眼泪。林雨桐这个药力强悍,时不时的还淌眼泪。 边上看热闹的议论纷纷,都说‘看人家桐,哭她奶哭的多恓惶。’ 老爷子躺在边上,看不见,但人家听的热闹啊。就跟一出戏似的,热闹的很。 外面传来三兰子在巷子里借丧服的声音,老爷子终于说话了,“不准三兰子戴孝!” 老爷子的声音不高,看热闹的从内到外,慢慢的静下来了。 张狼剩急忙进来,“老叔,说啥呢?” “不准三兰子戴孝。”老爷子把话再说了一遍,“等我死了,还是这话,不准三兰子戴孝。” 一辈子四个孩子,儿子跟前两个女儿,说亏欠吗?亏欠!他就是欠了孩子的!就是大梅子干了那缺德事,这回老二说给报丧,他也没说话。大梅子是狠,但当年嫁过一回不愿意嫁的人,她那性子搁在心里能自我厌恶一辈子。折磨吗?肯定是天天跟蚂蚁咬心肝似的,就没放下过一天。针锋相对,你不仁我不义,真刀子上。叫老爷子说,这样的人要是过的不好,都没天理。他爹当年教育他,说过很多话,其他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只那句‘别跟狠人结仇’,这话是搁在心里记得牢牢的。因此,二孙子一句话,把往日的恩怨借着这次的事给上面挡上一层遮羞布。 他觉得好!人家已经站起来了,金家才是正准备要站起来的时候。背上的包袱再重,也得咬牙忍着。 这些恩怨如今不提也罢。 他承认他亏欠过大梅子的,但绝对不承认她亏欠过三兰子的。 三兰子结婚的时候,大梅子的男人已经死了。看了大梅子那样,他是真心想干一回人事,给三兰子这个对象那真是精挑细选的。可是呢,自己是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回人事,结果自家这闺女偏偏又不干人事。 那时候才知道当年老爹那种恨铁不成钢啊。给打了那么一个好基础,可日子偏偏不往好了过,能怎么着? 金老爷子怕众人都听不见似的,又大声嚷了一嗓子:“都听着,不叫三兰子戴孝是我说的!不准给老婆子戴孝,我将来死了,也不要她戴孝。” 话音一落,外面的三兰子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谁去劝啊? 没人搭理! 过来帮忙的进的进出的出,绕着就过去了。 金大婶那是扬眉吐气,该! 整个丧礼都是忙碌的,男人们忙着搭建灵棚,去墓地挖墓穴。女人忙着在厨房,蒸馒头,做饭。帮忙的人多了,吃饭的人就多。再加上第二天第三天亲戚过来吃饭的人就更多了。一锅接着一锅的蒸,昼夜不停,都未必到最后能剩下。像是这样的丧事,吃饭的人比帮忙的人多的多。家里的劳力来帮忙了,家里的老人孩子怎么办?到了吃饭的时候,可不都这么过来了。这个拿一个,那个拿一个。 丧事抛费,就抛费到这里了。 就这还得执事不停的喊:“都自觉点,谁帮忙谁吃饭,不要往各自的家里带……” 说了有啥用? 有那条件好的极个别人家,不爱占这个便宜。大部分人还不是依旧如故。人家不往家里带,就只孩子自己个跑过来了,撒泼打滚的说饿了。那馒头就摆在手边,谁能说不叫孩子吃了。 这种事人家肯来,就是给丧主家的脸面。 越是肯来帮忙的多,越是开的席口多,主家越有脸面。 关键是埋人的时候,寿材全靠着人往墓地抬呢。得抬的平稳不晃悠,全都看各自肯不肯出力。有那做事扣扣索索的,看着吧,大家在路上随便颠簸点,棺材里躺着的那位就不能安稳。所以这丧事就得敞亮,摆开阵势叫大家吃,只要肯出力,怎么都好说。 林雨桐这边正要往出走呢,就听见四爷在外面叫了,“桐桐,出来一下。乔站长来了——” 家里有丧事,叫人替自己请假。单位直接就来人祭奠,这是很给面子的事。 林雨桐出去的时候,四爷已经把乔站长给迎进来了。 “节哀!”乔站长先跟金老头握手,又跟家里的其他几个穿着丧服的男人握手。最后才跟林雨桐握手,“……没什么能做的,叫人送了一车粮食过来,先用着,不够了打发人来说一声,我叫人马上给送来……” 话来没说完,外面就传出手扶拖拉机的声音,还真是半车兜子麻袋。 林雨桐知道,这是站里从粮站弄来的那些陈粮,本来是作为饲料的原料用的。不怎么好,好的大家都低价买回家了。但这玩意能吃吗?肯定能! 这可是帮了大忙了。 林雨桐双手握乔站长的手,“除了感谢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见外!”乔站长说着客气话,又去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上了香。 后面的陈副站长等人也都跟上,十好几个花圈在门外这么一摆,整个丧礼一下子就阔气起来了。 这些都去礼房上礼,比如乔站长,礼簿上写着:礼金十块,花圈一个。 如今五毛一块都算是大礼了,像是这上来就是十块八块五块的,在农村那真是少见的很。 光是畜牧站,礼金加起来就一百多块。 这些帮忙的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真的不一样了。平时也见了林雨桐进进出出,也都知道她拿工资了,但话是怎么说的,在镇上跟在县里还是不一样的。在自家门口上班的这种,在人的印象里,总好像没有在外面的有出息。可如今一到事上吧,这有是不是体面,一眼就瞧出来了。 林雨桐跟四爷把人送出去回来,一路上就听见了有人压低了声音议论,“……金家这回能赚不少……” 谁还指着丧事挣钱呢。 可大部分都是这么觉得的。谁家办个喜事丧事的,能收个二三十块钱的礼金,这就很不得了了。谁能想到,这单位上的人一来,好家伙,一上来就一百多快。 听着人家说一百多块,林雨桐还愣了一下。畜牧站一共才十个人,这还是包括了自己在内的。怎么就一百多块了? 赶紧去了礼房看礼薄,结果这上礼单的,不光有同事个人的,还有以畜牧站的名义,给的五十块钱。 这五十块钱不管是哪个员工家里有事,都会给的。同事给多给少的,全看情分。 这边礼簿还没看完呢,外面又喧闹起来了,不知道谁在巷子里喊:“老四——老四——桐——公社来人了——” 好家伙!挽联花圈先摆上,再是酒肉菜叫人拉了半车。 明主任带着几个人亲自过来,上香鞠躬,上礼。哗啦啦的来,呼啦啦的去。账上有多了一百多块。 紧跟着什么电管站、财政所、邮局、粮站、棉站等等,凡是在镇上的一些公家机构,都送了花圈过来。 这些可都跟四爷和林雨桐没有什么交情的! 说来说去,给的还是明主任的面子。 人家给脸了,那就得兜着。没交情不要紧,这来往起来了,交情自然就来了。 四爷跟林雨桐差不多是什么事也不能参与了,忙着招待这些人都来不及。 家里的房间都占着呢,东屋摆着灵堂,西屋是礼房。除了老大那边的房门李仙儿锁了,其他几个屋子也都占满了。炕上都铺着崭新的白布,馒头得放在热的地方才能发酵起来。来人在哪里招待呢? 李仙儿也不混账了,主动把房间门打开,喊金满城:“你也是,一个破自行车放房间里干嘛,赶紧推出去……”完了又笑,叫四爷,“老四,赶紧里面做……”说着又喊金满城,“新茶壶在顶上,取下来……茶叶呢?赶紧的……” 招待的十分热情。 天寒地冻的,不进去能去哪里? 这种主动巴结的,四爷见得多了。连眉毛都没抬,将人就请进去了。 林雨桐和四爷跟人家说话寒暄,她就在一边招呼。端茶倒水,特别有眼色。 这客人的档次不一样了,这事的规格也就不一样了。原本嘛,灵棚搭建起来就完了,如今这不好吧。今儿能来祭奠的,等安葬的那天,人家肯定还会过来。你能叫公社的领导都在风地里站着? 不用四爷和林雨桐说,整条巷子都用帆布搭建起了棚子。避风有避寒,隔上十几米,就有一堆火,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专门照管,上面放着水壶,借来的桌子等着摆了整条巷子。得叫跟着领导来的不管是干啥的,都能舒舒服服的坐着。 金家老爷子只听着,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老匪婆的丧事,体面! 忙了一天,到晚上了十点左右,帮忙的就走的差不多了。但灶上还都留着人呢,蒸馒头肯定是不能停的。灶上都分好了的,谁谁谁几点换班,都有执事的安排。 孝子贤孙这都是得守灵的。天黑下来的时候,已经将灵堂从东屋挪到了院子里的灵棚下。人是要在灵棚里跪着守孝的。地上太凉了,铺着一层小麦的秸秆,但腊月天这也不顶啥用,该冷还是冷。点了火盆放着,一家子即便不跪着也得坐着守孝。 今儿这忙忙叨叨的,有来了这样那样在原来的金家想都不敢想的客人。为数不多的那点悲伤的气氛好似也没有了。 奔着七十岁的老太太了,这样的丧事,可以称得上是喜丧了。 都觉得有面子,说的话题也都是这事。来的这个是谁,家里是哪个村的,哪个是谁,他谁谁谁的谁谁谁是那谁家的谁谁谁。 李仙儿的声音高亢,笑语晏晏,跟林雨桐说今儿的一个客人,“……他一进来我就觉得有些面熟,我也没敢问。现在你一说他的名字,我觉得肯定是。我五婶子的妹子是他媳妇的表嫂子。听说是咱们邮电所的副所长,不知道是不是?” 那就错不了了。 林雨桐点点头,她笑声就更高了,还不忘了跟金大婶和英子几个女人说那人就是穿个什么衣服多高的个子,然后说一些听来的那人的八卦。 最后还压低了声音跟林雨桐和英子道:“……你俩大概不知道,他跟林家我叔关系可好了。” 林家我叔? 林雨桐反应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谁。 林家,被她称为叔叔的,除了自己和英子的亲爹,好像也没别人。 而林家成也却是是在邮局上班,不过是在县城。这属于一个系统的。 这个被议论的半天的谁谁谁,叫苏友德。四十多岁的年纪,家也却是太平公社的,不过是下面的小村子的人。当年是跟林家成一起被招进邮局当架线员的。当年两人一组,这种活一干就是五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干啥两人都在一起。这关系不好才没道理呢。 对于林家成的事,他知道的当然清楚。 从金家回去,那是怎么想,这事都得跟老伙计说一声的。眼看半下午了,他骑着所里的自行车就走。 林家在平安镇去县城必经路的边上的一个叫黄村的地方。从大路上拐进去,骑自行车三五分钟就到。因为不知道林家成这个点在家里还是在单位,出来的时候忘了打个电话了。苏友德冻得缩着肩膀,有些懊恼。 邮局比别的单位方便的地方就在于,打电话是真方便。 这心里搁着事,一着急就给忘了。这大冷天的顶着风骑自行车,哪怕只三五分钟,这滋味也真是够呛。 到了林家,敲响了大门,是林家的大儿子林玉奇开的门,“叔?”愣了一下,赶紧让开位置,“快进来,冷的很吧。”说着,瘸着腿就往里面走,“妈!我有德叔来了。” 门帘掀起来,一个丰腴的妇人走了出来,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圆团团一张脸,一双眼睛见了谁都像是在笑,“来了?快屋里坐。” 苏友德叫了一声嫂子,就搓着手往里面走,“家成呢?没回来?” 说着话,就进了屋子,屋子里还有个妇人坐着,年纪在五十往上的样子,见了人也叫了一声大兄弟。 这人苏友德认识,是林家成的养姐,也是他的嫂子。反正就是很亲近的人。 赶紧叫了一声:“老姐姐也在。” “在呢。”这女人让出炕头的位置,“咋过来了?家成没回家呀。” “那我得找他去。”也不多呆,转身就要走。 哪有刚上门就走的? “是有急事,跟咱们说也是一样的。”这女人赶紧示意进来的林玉奇,“别愣着,给你叔倒茶。” 苏友德倒是为难了。这要是林有德的老婆问,她就不说了。问题是这老姐姐问了,这不说就有点不好看。 这位老姐姐的身份比较特殊,那是解放前的事了,她是跟着她爹要饭要到这个黄村的。这林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儿子是林家成,上面还有一个儿子,叫林家辉,生下来就是个瞎子。林家成的娘当时给了这要饭的父女俩一顿饭,见那当爹的病成那样,一走一咳嗽,活不下去的样子。就说了,要不把你家的姑娘给我家留下,将来呢,等我儿子做个媳妇。我养她大。那当爹的也想给孩子个活路,兵荒马乱的,要是没了自己这孩子估摸也得不了好。于是,就把七八岁的女儿给人家留下了,他自己走了。 据林家成说,他姐到他家的时候,他才刚会走路。说起来是嫂子,但其实跟亲姐姐也不差啥。因着林家老大是瞎子,所以那些年孩子还都小的时候,林家成是没少照看侄儿侄女们。所以林家的孩子都管老大叫爹,把这个老姐姐叫娘。把林家成两口子叫爸妈。 比起林家成后娶回来的女人邓春花,还是这位没名没姓以前叫林大妮现在被叫林大娘的老姐姐,在林家更拿的起事。 见问了,苏友德犹豫了一下就说了:“……当年是没办法,如今孩子都大了,也都成家了,这认不认的……是吧!老姐姐看呢?” 林大娘抿着嘴翻着白眼看了一眼抿嘴不说话的邓春花,“……英子出嫁的时候,我就听说了,我要叫我家那二小子去,结果呢?” 邓春花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苏友德没说话,这事他只能把消息送到,至于怎么觉得,这得看林家。 这次去金家,金家老四两口子,叫他是吓了一跳。张嘴一说话,你就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一般人。一个临时工能叫公社主任亲自上门,这绝对不是没道理的。 那林雨桐养猪的事,他早就知道。但人她是没见过的。如今一瞧,那说话办事,言谈举止,说实在话,见了那么多年轻的姑娘,没一个比的上的。 老伙计这是走了大运了。 那边邓春花还是抿着嘴不说话,林大娘就从炕上下来,跟苏友德道:“这个的,大兄弟你忙你的去,这事我知道了。你只管忙你的去,县城就不用去了……” 不告诉林家成? 苏友德没法问,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他做到朋友的本分就算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林雨桐才梳洗了出来,就听见远远的哭声:“我的老婶子……无缘得见的老婶子……” 这是哪个亲戚到了? 哭丧是有这样的,会哭能哭的,有的是从距离事主家一二里路的地方就开始哭了,边哭边絮叨,哭到事主家能哭到嗓子哑。 这位一进巷子就哭,林雨桐还当是家里来了老亲戚了。 跟在四爷后面赶紧跪好。 结果一哭三叹的哭进来了,金家上下除了英子都蒙了。 不认识!! 人家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一个老太太,身后跟着四个小伙子,一个小媳妇,两个大姑娘。 亲戚朋友来了,男人磕头上香,女人哭丧。 人家老太太带着媳妇姑娘的哭了,林雨桐这边婆媳妯娌是要跟着陪哭的。哭上几嗓子,然后过去搀扶人家。 金大婶过去搀扶人家,“老姐姐……”想问你是哪位啊?可到底怕冒失,看向一边的金老头。 金老头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金怪看着那跟着的小伙子里有个瘸腿的,就挑挑眉,这小子好像自己认识。上高中呢,每星期都从巷子口过。也爱在外面混,家里的条件不错,出手也是很大方的。据说他爸在邮电局上班。 他心里有猜测,就捅了捅老四的腰眼,低声道:“是不是你老丈人那边的?” 不知道!没人打听过林家怎么样? 英子听见金怪的话了,拉了拉林雨桐的袖子,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边林雨桐还没说话呢,那边擦了眼泪的林大娘反拉住金大婶的手,“亲家,来的晚了!别见怪啊!”说完不给金大婶反应的时候,就朝英子看过去,“英子,不认识娘了。” 英子只得过去,叫了一声‘娘’,“您怎么来了?” 没给报丧啊! 林大娘就拍了英子一下,“知道了哪里能不来?到时候出殡,谁扶你?” 女方要有娘家人搀扶的! 英子那边有她小姨,林雨桐这边小老太是小脚,肯定不行。钱翠翠说她那天过来,扶她。 一般都是娘家的嫂子或是姐妹。 本来在林雨桐看来不是大事的事,其实有些人是非常看重的。在金家帮忙的,看热闹的一听人家娘家专门赶过来是给这个的,都夸呢。 林家别管其他事怎么办的,这事上就做的很讲究了。 再一看那边礼房的和执事都过来了,然后从林家带来的筐子里取祭品摆供桌,就更夸了。 拿出来的是双份的,两个猪头,八份干果,八份水果。 一个猪头,四份干果四份水果,算是一份祭品。 如今这是两份。 意思很明白了,这是给两个林家女的。 其实原本不用这样,就像是金家娶媳妇,一次娶了四个,是不是得随四份礼?当然不用,只一份就行了。 可林家偏不,不偏不倚,两份。 林雨桐眉头一挑,人家给这边的老人哭了丧上了贡了,就跟那过去守过孝的媳妇不能休是一个道理。 这亲属于不认就会被戳脊梁骨的。 林家的事,她听英子断断续续的说过,在英子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对这个娘,是有极好的印象的。 很精明的一个人。 林雨桐没说话,说啥也不合适。 她不说,金大婶不能不说,赶紧拉了林大娘,“不知道是亲家上门了,赶紧屋里坐……”又叫英子,“扶着你娘……” 林雨桐坐在灵堂里没动,无所谓麻烦不麻烦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很简单的道理。 四爷跟那边说话呢,四个小伙子,堂兄弟就有三个。也就是林大娘把林家大房的差不多都带出来了。 林雨桐坐在那里不动,桃花娘跟宋大婶这个过来戳一下,那个过来推一下,“赶紧过去打个招呼!上门就是客!更何况人家给你奶哭丧了……” 这亲不是这么认的! 林雨桐扭过身去,“我得跟我奶说一声吧。” 没问过长辈,我能说什么。 这理由出来,耳边才又清净起来了。 李仙儿是个万事都爱打听的,不大工夫就跟林雨桐说了,“那个瘸腿的事你后妈生的大兄弟,那个个子高的,是你二堂哥,剩下两个小的都是堂弟。还有个大堂哥听说如今可了不得,当兵复员以后给省w书j开车呢。” 这是说,人家就是纯粹的想认林家的孩子回去,并不存在巴结不巴结的问题。就算是跟公社主任攀得上交情,在人家眼里算个啥? 这倒是林雨桐没想到的。 正说着话呢,小老太一走一扭,哭着就进来了,后面跟着好几个端着盘的小伙子。各色祭品跟林家拿的差不多,也是双份的,就端进来了。平时大面上对英子跟对林雨桐都差不多,这正事上老太太半点都不含糊。肯定是听说林家来人了,她的礼随后也就跟上了。 林雨桐赶紧去扶小老太,“哭两声算了,快别哭了。” 小老太擦了眼泪,直接问:“人呢?” 问林家的人。 林雨桐朝金家最体面的屋子指了指,祖孙俩头还没扭过来了,结果就见金大婶带着林大娘出来了。 这林大娘快走两步,到了小老太跟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往低声一跪,“婶子,您是林家的恩人啊!”说这话,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那些年日子不好过,我拿兄弟也确实是干了几件糊涂事。这些年也都后悔的不得了。早就得了信了,就是没脸登婶子的门。这回事碰上了,别的不说,婶子……不管婶子叫不叫孩子认咱们,您都是林家的恩人。您没叫林家的孩子冻着饿着,养这么大,送孩子出嫁,给孩子成家,您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啊。在您面前,林家都愧的慌。”说着,又是三个响头,“我是孩子们的娘,我替我那早逝的弟妹,谢您的大恩了。” 林雨桐真是目瞪口呆,不管这人有几分真心,但能做到这份上,你说叫人该说啥。 这里里外外的这么些人看着呢。 小老太拧了孙女一下,“还不去扶你娘起来。” “娘!”林雨桐叫了一声,然后过去将人给扶起来,“地上凉,起来吧。” 林大娘起身顺势就拽着林雨桐的手,然后叫了一个穿着军装棉袄的姑娘过来,“这是你妹子,你俩只差了三天。我跟你娘差不多时候怀孕,生的时候都难产了。你娘没挺过来,我倒是挣命活下来了。你爸把你们送人的时候,我是昏昏沉沉的躺在炕上,人事不知啊……” 想说将孩子送人她并不赞成。 林雨桐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在林家未必就过的一定好,不在林家就未必过的不好。这些年我过的挺好的……”以后还会更好。 林大娘连连点头,拍着林雨桐的手显得很欣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亲戚陆陆续续的来了,林大娘过去扶了小老太,“婶子,我送你回去,咱两去您那边再唠唠。”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小老太带着人走了,林雨桐就跟英子说:“这大娘一直都是这样?” 英子点头,“……那女人挺怕娘的。” 那样的身份在林家,说是老嫂子也行,说是大姑子也行,反正跟半个婆婆差不多。 “以前那日子也难过的很。”英子叹了一声,“我在那边过一段时间,大房的日子过的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爹是瞎子,孩子又多……也不是没管过我……管过,真管不过来……二房这边有工资,过的很不错……听姥说,妈在的时候,二房没月都补贴大房一两块钱。后来……那女人拿了钱补贴给娘家了,就没给过大房……大房也没伸手要过……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林雨桐就对着林家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对他大哥那真算得上是不错了,但对他自己的孩子,干的事可就实在不讲究。 见识了那么多认,却对这个林家成没法定义了。 这边才说林家成呢,结果就见金老头带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进来,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林玉奇。英子面色一变,朝后退了两步不愿意上前。 林雨桐就知道这是谁了。 其实看脸就知道了,自己和英子长得都像眼前的这个男人。反倒是林玉奇圆团团的脸,应该是更像他妈。 林家成恭敬的上香,跪下磕头。按辈分算,他是晚辈,磕头是应该的。 起身一扭脸,一排穿孝服的,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英子和林雨桐身上…… —————————————————————————————————— 996.悠悠岁月(13) 悠悠岁月(13) 看过来就看过来呗。 英子不上前,林雨桐就更不会上前了。 金老二早就在人进来的时候尿遁了, 四爷一扭身, 假装很忙的去招待客人去了。 这态度已经摆明了吧。 金老头都有些替这冒出来的亲家尴尬了。 正想着怎么搭话呢?咱又不认识。但偏偏人家刚给咱老娘上了香,磕了头。大部分遇到这种情况吧, 就有点那么个脸上过不去。做不出来真不搭理人家的事。 正为难呢?金满城起身了,赶紧过来,特别的热情:“叔来了!赶紧的,屋里坐,老二呢?瞎跑啥呢?”说着,一边扶着林家成往他那边的屋子去,一边朝着后院喊:“老四——老四——赶紧的, 林家我大叔来了……” 林雨桐:“……”林家你大叔跟你有啥关系!?长点眼色行吗? 林家成顺势跟着金满城就走,李仙儿起身紧跟其后,还回头用手指头点了点英子和林雨桐, 一副两个‘不懂事’的样子。 在外面还能听见李仙儿招待林家成的声音:“……叔请假过来的吧。一大早从县城赶回来不容易……” 其实是昨儿晚上老姐姐都叫二侄儿赶到县城了,叫他回去说事。家里的女人闹得要死好活的不愿意认, 老姐姐却坚持非认回来不可。说了,自己要是不认,她认。 你说着咋弄? 如今那个还在家里绝食呢。但自己还是来了。 都是场面上混着的人,别看在县城,关系套关系的,好些人都说自己呢。别人不会体贴你的难处, 不想着这认回来, 家里这个老婆闹腾的日子过不成的事。只说你这人心狠!当年一个丧妻的鳏夫没法养育一个刚回走的闺女和两个刚出生的孩子, 但如今孩子都大了,你的日子也好过了。咋就不认回来呢?就是认回来了?能麻烦你多少?也就是盖房子生娃的时候,可能你得贴补点。但如今你的工资跟以前不能比了吧。给孩子贴补点能怎么样?况且,你那二闺女不是挺有本事的吗?如今打听打听去,谁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那明光也算是老牌的公社主任了,wg后没收到波及反倒有更进一步趋势的人。据说当年保护过几个很有影响力的老领导呢。这样的人往上走是必然的。这人如今来个县城都要带着你家的女婿,这说明啥?说明你这二女婿入了人家的眼了。 莫欺少年穷啊! 认回来还能亏待了你?! 当面嚼舌的,背后念叨的,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 可叫他说,认啥啊?既然过的好了,就更不愿意认了。英子结婚的时候先头的丈母娘不就没告诉他吗? 但这事他知道。两个村离着二三路,自家村的人往镇上走,得从人家村里过。都是祖祖辈辈的在这一片住的人,姻亲故旧的,肯定是有来往的。人闲了嘴就杂,早传到村里去了。 大侄子给老姐姐寄了两百块钱,老姐姐当天晚上就给送过来了一百,“你去一趟,给孩子一百块钱添妆。听说那金家不富裕,等分家的时候这点钱就能出来单过了。”那时候不知道就那么巧,另一个也说到金家了,叫自己是去认英子的。 好家伙,这可不得了了。邓春花是当天晚上就喝农药,抱着瓶子就不撒手。 还能看着她真去死? 这事就这样了! 钱老姐姐没收回去,出来的时候叫自己偷偷给送去就行,别叫家里的这个知道。明面上不认,叫暗地里孩子又难处的时候帮一帮,她说了,“你亏欠了那孩子的。” 这话自己认! 谁还没个年轻犯糊涂的时候。当年真没扣下英子的口粮,叫邓春花给那边送去,他不常在家的。结果自己走了,老姐姐也看着她带着粮食出门了,结果全都偷偷送到她娘家去了。这也是隔了好些年后自己才知道的事。回来邓春花就说了,说那边的蔡婆子最不是东西,趁着自己不在胡搅蛮缠,整天上门来要粮食,逼的她跟孩子都快活不成了。自己能不生气吗?反正来回这么传话了几年,彻底是结成仇了。等老姐姐说事情不对的时候,早就没办法收拾了。这边邓春花又生了三个孩子,还能把她怎么着? 如今家里的钱都是交给老姐姐管着,给邓春花的都是有数的。 这次不管怎么闹,老姐姐都说了,必须去! 大侄子如今出息了,家里过的不紧巴了,做事大方了是一方面。老姐姐人本身就很精明,她昨晚跟自己说了半晚上的话,也说了,先不说人家养大了咱们家的孩子,本身就有恩于咱们,就只从名声上考虑,这么僵着绝对不行。如今低个头不算啥,但要不低这个头,不认这个错,不说点软话,等着吧,十里八村那难听的话多着呢。 人嘛,本来就是‘恨人有,笑人无’,林家两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这恨的人多了。 别以后能干了,就能离开这本乡本土了。 那是放屁! 用老姐姐的话说:“爹妈还在这一片葬着呢。咱们将来死了还得葬回来。别叫人戳了脊梁骨。这乡性得好,不管啥时候说咱们的时候,别叫人指摘……” 其实老姐姐不说,他也知道。 大侄儿那边正到了要紧的时候,别看只是司机,那也看是谁的司机。要是安排的好了,也能去不错的部门。这在省城就算是扎下根了。老姐姐做事向来是谨慎的很,一点话把儿都不给人留。 就是自己这个孩子的亲叔叔,说话也是留着两分的。 钱这东西,有多的老姐姐从不抠唆,大方的很。所以孩子们不管是哪一个,对这个娘那真是能当亲娘。 昨儿忙了一晚上把祭品置办体面了,老姐姐带着孩子先来了,自己绕到苏友德那里,又细细的把金家打听了一遍,这才过来了。 跟俩孩子这么一面对面,心里多少还是有波动的。二丫头当初送出去的时候,才一尺长四斤重,如今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他是真信了老伙计的话了,见了那么多姑娘,没一个比得上你家这个的。这无关长相,就是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子气势。 用苏友德的话说:是个人物! 一见英子呢,心里还是有些发酸。第一个孩子嘛,每回回家都像办法带几尺花布,叫她妈给做新衣服。回家一趟,见孩子一回,也稀罕的不得了过…… 想起那些过往,就不由的叹上一声。 这边殷勤的将茶送到手里,他接了,喝了两口,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家里还缺啥,缺啥就说话,不是外人。” “不缺啥!”金满城脸上带着笑:“打一声招呼就有人送来了……” 何小婉从门口过,听了一声,就撇撇嘴,过来跟林雨桐和英子说:“……打一声招呼?多大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有多能耐呢。” 这种事人家当事人啥话都没说,你凑上去算是干嘛的。 看人家老林家还认不认便宜女儿跟女婿,干脆你们认下得了。 反正是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上门,叫人挺尴尬的。至于过去不过去打招呼,如今切说不上来。因为这些孝子贤孙开始忙起来了。 坟地里有打墓的,男孝子得带着酒过去先问候了,然后女孝子带着水壶又去给送水。人家算是给老人盖房子的,得尊着敬着。回来一天三顿饭还得有酒有肉,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一天往坟地里来回的跑几趟。大多数时候,都在来回的路上。 家里不管是什么客人,事主都不管了,有管事的执事,他来处理。 三兰子不准戴孝,但人家也不回去,就带着一家人,在这里守着。到了吃饭的时候,该吃还吃,该喝还喝。晚上睡觉还要给他们安排地方。等女孝子该出门的时候,她也在后面跟着,除了不穿一身白,别的都一样。 你还不能撵人家。 金大婶全程耷拉着脸,很不高兴。 这到坟地里问候打墓的,也是有讲究的。会从这家的女儿要‘修路’钱。 墓穴不是挖坑,而是挖个大斜坡下去,顺着斜坡挖洞。这个斜坡就叫‘修路’。这路修的好了,棺材斜着往下放的时候很平顺,不会惊动躺在里面的人。要是修的稍微不合适,那可惨了,翻腾来翻腾去的,就是下不了葬。还有那缺德的,修墓室的时候直接少上那么两寸,或者边缘的地方不给你弄平整,到时候棺材就下不去,露出来几寸来。最后就关不上最后那一道‘门’。 不说有些人对风水这事心里其实还是挺信的,就是叫后辈亲人看了,心里能不难受,最后一点安宁都不给人留,啥时候想起来就啥时候心里不舒坦。 所以一般情况下,人家说要‘修路’钱的时候,做女儿的都会麻利的掏出来。 当然了,这些人要的也不会太过分。 这会跟来了老太太的三个闺女,老三就不说了,但其他两个,这个钱都给。 领头的就说了,大梅子家有能干的儿子,多掏点,拿两块钱来。二菊家就少点,给五毛就行。 这两还没说话了,三兰子不干了,“你们穷疯了,抢钱呢!” 这就很难听了。 这寒冬腊月的,地都冻结实了,没看这些小伙子一个个的都干的脱了棉袄,线衣都湿透了。 金大婶瞪眼,“有你啥事?你是干嘛的!” 林雨桐见人家变脸,赶紧叫‘叔’,“跟她计较啥?”又连声说辛苦,摸出十块钱来递过去,“叔!给咱奶修路,给多少都是该的。这钱不多,给大家买酒喝。” 这人一把推开了,“桐,这钱不该你出。叔知道你是好孩子,这回你奶的事,算是你跟老四出头拿事了。要真该总账上走的钱,叔直接去礼房了。这老人也不是儿子孙子的长辈,那就不是女儿外孙的长辈了?”要不然也不会定下这么多讲究来,都是对着女儿来的。 就是这个道理嘛! 大梅子二话不说,拿了两张大团结来,二十块钱递过去,没说多余的话。 这人一瞧,也就接了。 大梅子如今是拿的出来,她也该拿。 二菊涨红了脸,叫大姐那么一比,她拿五毛钱就实在是有点难堪,但多的是真没有。 摸出一张五毛,又摸了两张两毛的,反正没凑够一块递过去,“……多了也没有,是我的心意……” 这人也不要五毛,只拿了一张两毛的,“这就行了!二菊姐的心意到了就行了。” 林雨桐英子几个孙媳妇,又是给人家点烟,又是给人家倒茶,最后排成一排,恭恭敬敬的对着人家磕了一个头,算是答谢。 李仙儿起来还跟这些人说笑,尤其是年轻的那些,“……可得好好挖,要不然老太太晚上捏你们鼻子去……” 这个说:“大嫂子先小心自己,可得大声哭,要不然奶先捏你去。” 那个说:“大嫂子,你可不敢光喊不掉眼泪……” 嘻嘻哈哈的,就说笑起来了。 那点不愉快瞬间就消弭于无形。 一路回去三兰子一路扶着她大姐,大梅子不是驼背了吗?走路有点艰难。她一路扶着,一路念叨:“……大姐也是,给了那么多,二十块钱够我们家过半年的了。我这边孩子都吃不上饭了,大姐倒是对外人大方的很……” 大梅子不是大方,是想叫自己心里好过点。 这回的丧事,原本她想着,实在不行,她这边出钱算了,二侄子叫报丧了,这事就得往体面的做。可谁知道这回的事这么大,就是叫有粮回来办,也办不成这样。 怎么办呢? 礼金给了五十,别的地方该出头的时候就要出头,要不然真得被戳脊梁骨了。 只是都到了如今了,有粮两口子还没回来。她的心焦躁的很,这时候再不大方,只怕满生产大队都对骂了。 不想搭理兰子,干脆就一把推开她。想着,实在不行,得叫有油晚上去一趟县城,就是天塌下来,有粮她都得回来一趟。 结果第二天吃了早饭,都要开始‘起丧’了,郑有粮才回来了。 起丧是啥,是要准备埋人了。 棺材里得铺上褥子,然后把人往里面抬。最后再整理一回,把被子给盖好。弄条毛巾,叫女儿最后给洗一回脸,然后将一捆一捆的稻草塞进棺材的里面的其他空隙里。怕棺材摇晃的时候人在里面翻腾。 林雨桐的意思是,把老太太原本的铺盖衣服什么的,都往里面一放,也就塞的差不多了。可金大婶不舍得,“你奶用过的怕啥?洗过了一样用。”还有七八双新鞋,都塞进去? 败家! 这些剩下的衣服,看着吧,想要的人多着呢。 这边人都进了棺材了,老太太的大外孙才赶回来。这就很难看了。 就是乔站长、明主任这些都只能算是朋亲的都到了,在外面搭建的棚子下面坐着呢,他才赶回来。 县城而已,走路一个多小时也都到了。 说不过去嘛。 他本身就是生在这条巷子长在这条巷子的,都是熟人嘛。 这个说:“这事咱们法院的院长回来了吧?赶紧的,快赶不上了。” 那个说:“知道咱们院长忙,还屁叨啥?” 一口一个院长的,把郑有粮挤兑的都没法搭话。 孝子们啥也顾不上了,就是跪在那里哭丧。 金大婶哎呀咿呀的哭着,但耳朵支棱着呢。这会子开始‘迎桌子’,就是埋人最热闹的一个环节,叫大家看看这亲戚来都带了什么祭品的。 英子和林雨桐算是出了一把大风头了。 不说林家的上了双份的礼,再加上小老太的双份礼,还有蔡姥姥那头也是给的双份礼。因为没买到猪头,直接用了两吊子都是四斤的猪肉替代。 相当于两个儿媳妇收了六份的礼。 礼都摆在桌子上,一份礼一张桌子。六份就是六张桌子。摆放在灵堂的最前面,常常的一排。 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事。人家都夸呢,不管是小老太还是蔡婆子,亦或者是林家。 何小婉的娘家妈来了,没有这么多,但也中规中矩,关键是何小婉的叔叔伯伯多,还有堂叔堂伯,加起来十几家子,每家都不算寒碜,这加起来也真是不少了。反正一个桌子没摆下,两个桌子没凑齐,但也按照两个算,很是给何小婉长了脸了。 金大婶自己呢,她是长女,后面有亲弟弟六个,还有三个妹妹。一家出一点,凑起来都三张桌子。 林雨桐就听见金大婶跟英子说了,“别觉得我补贴你们舅家,如今看看,这不是用上了。” 三个女儿,三兰子屁都没准备,其他两个各自摆了一张桌子,这整个院子都被这祭品都摆满了。 整个平安镇好些年都没办过这么体面的丧事了。 只到了李仙儿她娘家的时候,金大婶气的脸都绿了。李仙儿自己的脸也涨的通红。 谁都想不到李家拿的啥。 人家拿了一块半斤重的猪油替代猪头。猪油在如今其实是不好卖出去的东西。有时候杀猪把猪油炼化了攒着,等过年的时候卖给做点心的。所以最不值钱的就是猪油这玩意了。半斤的猪油一个巴掌大小的样子。 这也就算了。结果不是应该有四样水果吗?如今水果少,买不到的时候,都是用水果罐头替代的。别管是什么水果罐头,四瓶子就算数。。李家可倒好,摆上来的是四个半瓶子。肯定是指买了两瓶然后找了空瓶子分成了四份。 还有干果,所谓的干果,枣儿,核桃,柿饼这些都算,点心也行。有一个算一个呗。 好家伙,四样干果里,两盘子枣,是那种到处都长得那种野酸枣。干瘪的只剩下枣核,没人吃这东西,如今去野地一趟,还能摘半口袋呢。就是这个东西,摆了两盘子,算是两样干果,然后另外两样,是两碟子点心,上面都是绿毛,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的。 金家上下的脸都绿了。你要是实在没有,就跟人家何小婉的娘家一样。没有猪头,蒸了一个四五斤重的花馒头,别管这馒头里面是玉米面的还是白面的,好歹是吃的,往那一放,也是个心意。然后凑不够四样,两样也行啊。两瓶罐头,两包点心,再其他的都是用花馍替代的。这不算失礼,反倒是用了心思的。 二菊的婆家来不都是那么准备的,金大婶也知道那边是啥样的日子,祭品嘛,是个心意。 他妈的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尤其是欺负死人。 人家执事的没等事主说话,就先说了,“撤了这个桌子,我老婶子的供奉多,这个吃不上。” 这是很打脸的事。 从头到尾,李家人在外面连露面都没有。 这事就是再气,能说的出口吗?况且要起灵了,人该往地里抬了。 将棺木抬到八仙轿子里,轿子也特别沉,以林雨桐的估计,加上棺木得没有没有一千斤也得有八百斤。五六十小伙子往起抬,边上还跟着几十个,随时替换呢。 人常说的话就是,多维持点人,要不然爹妈死了都没人抬。 说的就是这个。 金家五个儿子,往常也给人家帮忙抬灵,再加上金老二,金老三都是爱在外面交际的人,人多的很。还有跟四爷交好的,凑在一起,一大群。 畜牧站这边刘壮和钱翠翠的弟弟都跟着去了,有管事的就专门记下,叫人悄悄的跟林雨桐说了一声。 人家肯过来给家里的老人抬灵,这是个很大的人情,当然得转达了,叫林雨桐知道。 真个丧礼,真说的上是喜丧了。别看哭嚎的声音大,但说真心话,只能用热闹来形容了。 安葬了老太太,回来帮忙的就入席了。一般白事,都是豆腐席。一水的豆腐菜品,因着公社送了几十斤肉来,多少能带点荤腥。 完了孝子得端着酒,林雨桐只把公事上有牵扯的,跟在四爷后面给敬了,其他的她压根就没去。三天两夜没怎么睡,好人也熬不住,更何况肚子还揣着呢。 她拉了英子,直接去了后面的柴房,坐在柴垛上,靠在墙上,好歹能迷糊一下。 谁知道这一迷糊,就睡了个沉。 醒来的时候天擦黑了,却也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整个后续的事情她压根就不知道。她起来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四爷也正睡的香。想来是都在补眠呢。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来见炉子挺旺,就轻手轻脚的熬了粥。 四爷是闻着香味起来的。 林雨桐透过窗户朝外面看,除了金老爷子住的屋子,其他房间的灯可都亮着呢。想来是都起了。 四爷靠在炕上不起来,林雨桐端着粥递给他,就炕上喝就行。 吃着饭,林雨桐就问起后续的时候,“……还顺利?没出事吧?” 四爷闭上眼睛,哼笑了一声,“李家为了回礼的事,把桌子给掀了。” 回礼是有讲究的。比如说是拿了猪头四样干果四样水果算是一份礼的,回礼要回一半,把猪头破开,还回去一半,水果干果也一样。完了事主家根据远近,多回八个花馍或是十六个花馍。 到了李仙儿娘家呢,这礼怎么算? 金大婶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给巴掌大的一块板油,就想换我半个猪头,便宜死你算了。休想!把李家的礼原模原样的退回去,就行了! 这也是一时气话,谁知帮着还礼的宋大婶只看了金大婶一眼,还真就给人家这么包在带来的筐子里,放一边了。 本来就是人多口杂,席面还没吃完呢,李家就把桌子给掀了,问金家是什么意思?发达了看不起穷亲戚。自家闺女嫁到金家是给老人披麻戴孝过的,凭什么事这说要断亲就断亲? 按照老规矩,这把礼原模原样打回去,是不打算来往的意思。 金大婶那人,脾气上来就那样。结果宋大婶目的不纯的来了这么一手,好家伙直接给闹开了。 桃花娘就偷偷跟金大婶说:“你跟老宋那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了,咋啥事还爱叫她掺和呢。” 金大婶恨死宋大婶,可偏偏的,话是她说的,人家就是照办而已 原本是李家不对,这事一出,反倒是人又都私底下说金家得理不饶人,太过了一些。 还是桃花娘偷偷的又给塞了八个花馒头进去,才把那礼拿出去叫人看,说李家亲家弄错了,这不是搭着礼呢吗? 金大婶还只能这么忍了。李家一分钱的礼金没给,带的东西全退回去不说,一家人混了一顿饭,还顺带走了八个大馒头。这事才就这么消停下来。 林雨桐听四爷说这个说的活灵活现,那样子叫她不由的想笑,竟是觉得比事情的本身还可笑。 四爷用筷子敲她的碗,继而他自己也忍不住想笑。真的!这日子过的可比清平署编的那些话本精彩多了。 吃完收拾完,正说躺上去继续睡呢,就听见自家婆婆那喊声了,叫儿子媳妇们呢。 不用问都知道是为啥,肯定是商量礼金的事呢。 房间不大,都进去就都挤的慢慢当当的。金老头把礼簿往那里一放,示意几个儿子看看,“看这礼金怎么办?” 金老大刚要拿,金老二一把就给摁住了,“奶的丧事,从头到尾哪件不是老四办的?这里面人情往来的大头,都是老四那边的。别看钱不少,将来人家家里有事,老四和桐是要给人家还礼的。”他说着,言语间对爹妈就有些不满,“这东西,压根就不该拿出来叫我们看。都给老四,奶就算是老四埋的。以后爷的后事,包括爸妈的后事,就都跟老四不相干了。老四一房葬了一个长辈,就行了。剩下的事我们哥四个的事。” 这么说也没错。 金老头看了老婆子一眼,最开始礼簿的一百块钱是老四的,办事用的食材也都是老四和老四媳妇弄来的。不管收的礼金有多少,其中九成九的那部分那都是人家冲着老四两口子来的。所以说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老四办的事,也没错。 金老三没意见,“就这么着,账钱,全都交给老四。咱们不管,也不问。” 这里面礼金数额其实已经过千了,除开葬礼的各项开销以后,还剩下八百多块钱。 金老头还没说话,金大婶把用报纸包着的钱全都塞给林雨桐,“回去你们两口子自己算去。” 林雨桐从李仙儿不停的掐一把金满城的手上收回视线,还真就接了。 升米仇斗米恩,有些人还就不能给她占便宜的机会。 回去两份翻看礼簿,林雨桐又拿出本子将这些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这东西得好好的保存,这以后谁家有事了,得翻看着礼簿,看人家给自家多少礼金,这得给人家还回去的。 分门别列的,整理好了。 这里面只有三类。一类是公事类。好些都是以单位的名义上了礼金的。别看这种没有留个人名字的,这种的人情往往比个人的更难还。光是这一类礼金加起来就上了八百了。不是小数目。第二类是林家。单独拿出来是因为礼金大,林家两房加起来一共二百五十。其中五十块钱是替在省城那个没露面的大堂哥上的礼。也就是林大娘和林家成分别是一百。因为大房的大儿子结婚了,算另外的,单独上了礼金。第三类就是亲戚朋友,加起来不到一百,其中还有大梅子的五十块钱。 四爷从里面拿出三百块来,“明儿把这些给老二那边。” 林家的礼金加上老二的朋友还有小老太和蔡婆子因为英子上的礼金,不到三百也不差什么。 林雨桐接过来,明白四爷的意思。 她给英子的时候,英子肯定不要,她是这么说的,“……叫二哥别声张,过两天我想办法去粮站弄点粮食去。不太好,但还债应该行。那粮食一毛七一斤,三百差不多能买一千七百多斤。又都是小麦,我记着借的那些大部分都是玉米,咱们按十斤玉米还九斤小麦还,这粮食差不多也都够了。先把别人的都还了,再说吧。我们剩下也够我们还债了。再说了,这差不多都是林家给的,也不是给我一个人的。” 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以后还你们,这一码是一码。” 等金老二回来她跟金老二说了,“……老四和桐桐都是好意。他俩那边留够还账的,也叫咱们还债了……我寻思着,欠着别人是欠,欠着他们也是欠,给咱们是弟弟妹妹的情分……不好硬挡回去……他俩没有债了,有工资,手里没那么紧……咱们一年还不了五十还三十,总能还完……” 金老二半天都没言语,把炕上的床单揭开,从下面拿出一张英子剪出来的鞋样子,那是家里唯一的能找出来的写字的纸张,又用柴火棒烧了吹灭,用黑着的那一头也了欠条,拿了直接去了隔壁老四那里。 门敲响了,金老二的声音传来,“老四,睡了没?问你个事?” 四爷做起来,没下炕,“进来吧二哥。啥事?” “问公社那边还有能干的活没?”金老二说着就进来了。 林雨桐正下炕,打了招呼,就给金老二倒茶。先是涮了茶碗,开了门把水泼到院子里去,结果一闪身出去,就见对面窗户上人影一闪。 嘚!肯定是老大两口子谁从窗户上往这边看呢。 住在一个院子里,就这点不好,放个屁别人都听得见。 进来顺手就关了门,四爷手里就拿着一张纸剪出来的鞋样子借条哭笑不得,“二哥,真不用……” 金老二摆手,“亲兄弟明算账,要不然钱还给你。” 这人! 行吧!四爷将借条给桐桐,才又跟金老二说别的事,“……开春了就分地了,饲养场肯定是干不成了,年底猪羊一杀,社员把肉一分,明年肯定不养了。二哥要不去找人问问,那饲养场的房子怎么办?” 金老二一拍大腿,“对啊!” 饲养场别看那是给牲畜盖的棚子,可用的都是好料。虽然只有三面墙,但可都是青砖砖瓦做的。把这批下来,只要用土坯子盖一面墙,顺便留窗户和门就行了。李最多再做两道隔间墙,分个厨房卧室,坐下来不用外人,就家里的兄弟几个两天都收拾出来了。 饲养场东西两个棚子,院子有大,从中间隔开,刚好是俩院子。 四爷就道:“你跟我三哥一人一院,老大不愿意搬,就别搬。我跟桐好办,要么住畜牧站去,要么住公社大院去……”或者我另外想办法呢。 总比这么挤在一起强吧。 997.悠悠岁月(14)三合一 悠悠岁月(14) 腊月二十一过, 就算是要放假了。 临要放假的这天, 乔站长的调令下来了。很意外的,不是县城,而是地区临河市畜牧局技术科科长。 这绝对是大大的升迁了! 乔站长整个人,走路都发飘。这可比预想的好了太多了。 陈站长握着乔站长的手,“哎呀呀!以后得叫乔科长了。将来求到老兄门上,可千万不要不认人啊。” 乔站长拍着陈站长的肩膀,“胡说!咱们是什么关系, 咱们畜牧站如今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最艰苦时候的同事,更是战友嘛。” 十分亲热的样子。 对林雨桐那是更好, “小林啊, 以后到市里, 千万来家里。你嫂子的手艺不错。” “一定去!一定去。”林雨桐更他客气, “以后有用的到的地方您也打电话, 您对我可是有知遇之恩的。” 真是会说话! 乔站长哈哈就笑,在场面上这么摆布的开的女同志, 可不多见。 高升了,这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今年的福利特别好。 各个单位都是有小金库的,小金库是干嘛的?负担像是人情往来这些东西之外,就是上上下下的福利。 公家单位嘛, 最叫人羡慕的就是这个。 如今不是要紧单位, 还没有值班这一说, 放假那是真的就放假,而且像是基层,一放假就是过了正月十六,完完整整的过完年之后才上班的。 因着年前杀了那剩下的一头猪,乔站长除了留给畜牧站三分之一之外,剩下的都给镇上的其他单位。跟其他单位往来的密切了,人家能弄到的紧俏年货,也都愿意捎带上畜牧站了。乔站长如今是拿着那点小金库自己做人情呢,花吧!花完了又不关自己的事,谁做这个位子谁想办法去。从自己手里拿了东西,这些人都念着自己的好,这就行了。 于是,棉花、布料、粮食、酒水、就连油盐酱醋都有,不过是给了票了,拿着票,去供销社领了就行。什么毛巾香皂牙刷牙膏床单背面瓜子糖花生,最有意思的是连葱姜蒜萝卜白菜都有。 就这周寡妇还问,“有辣椒面胡椒面没有?” 卸车的小伙子咣当仍下来一个大麻袋来,“……有!看着分吧。” 一人能分十几斤,够吃一年的了。 乔站长对林雨桐那又是给的偏碗饭,分的就更多一些,除了明面上的,更有私底下塞了不少票票。当然了,他自己趁机捞的更多些。 东西领出来了,林雨桐正说看谁往东边走,顺道喊一声四爷,过来把东西弄回去吧。 结果周寡妇给拦住了,“可别这么往回拉!叫你婆家知道了,再给你奶就不方便了。” 林雨桐一脑门的黑线,不过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如今想给小老太,给多少那都看自己,谁都别废话。要真是一股脑拿回金家,再想多给小老太点,看着吧,自家拿婆婆心里都未必舒服。 人心都是如此。 于是林雨桐托人叫了苏小琴,叫她晚点过来,然后东西给她,叫她偷摸的给小老太送去。再给她一点免费的盐票做答谢,叫她避着点人去领。苏小琴嘻嘻笑着应着,利索的就给林雨桐办妥当了。 剩下的等到四爷来,才一股脑的拿回金家。 只要进了金家的大门,金大婶才不管怎么分,哪怕是啥也不分,都留在四房自己用,她都未必有多气。但拿出家门,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饶是给小老太那边留了一小半,自己这边带回来的也不少。 四爷拉着架子车,满满当当的一车。 只有两口子过年的话,这东西肯定是富足的用不完。这还不算四爷过几天要发的福利。 各样拿出来一点给婆婆那边送去,然后各挑拣了一些给其他几房。给老大家的就是瓜子花生,别的一概没有。给老二家的是挑拣出来的细棉布跟棉花,要添孩子了,这东西比别的都得用。给老三家的,就是一点免费票,家常过日子的,没有了就去领。何小婉要给娘家呢,往出拿不好拿。 李仙儿心里不乐意,这瓜子花生的除了拿出来待客,吃了就落一地皮以外,啥都没了。而且人家一来吃了东西还得说老四家好,你看,发了东西也没忘了兄弟。 但林雨桐人家说了,“给你啥你也不稀罕……” 谁叫她整天一副李家的日子那是隔三差五吃肉的,你说日子富足成这样,还稀罕啥? 瓜子花生这玩意可不好买,稀罕,就给你们吧。 然后就这样了。 “奸!”李仙儿跟金满城是这么骂林雨桐的。 结果隔天两口子回了一趟娘家,是带着林雨桐给的东西去的。金大婶瞧见了,在院子里就开骂了,人家是一边喂鸡一边骂的:“吃!吃!吃!就知道吃!整天吃我的喝我的,还养不家!败家的玩意,把蛋往外下……” 林雨桐心说,得亏我没叫她瞧见给小老太的东西,要不然,呵呵!嘴上不会骂的这么难听,但心里铁定是不舒服。 晚上擦黑的时候,老大两口子回来了,一进门就跟刚下了蛋的母鸡似的,“妈,赶紧的,拿油壶来……” 林雨桐扭头从窗户口看出去,见李仙儿提着一个罐子,看那小心的样子,油还不少。 就听李仙儿的声音传了进来,“……我说不拿,我妈非给!说是吃不了这么些……” 金满城也跟着道:“你是没见,人家那油都是在瓮里放着的。” 金大婶耷拉着眼皮子,给了她还接着,一抽,确实有四五斤的样子。 李仙儿这边倒了半斤的量出去,那边又把挂在自信车头上的一个罐子拿下来,打开香味就传了出来,扑鼻的香,是香油。又给金大婶倒了一两的量。 “你们大队分了这么多?”金大婶免不了要问一声。 李仙儿的声音高亢的很,就怕别人都听不见似的,“我妹子说上人家啦,我妹夫人家那边的日子好,是打油卖油的,昨儿就送了一瓮的油过去,实诚的很!” 一瓮油? 得成百斤吧。 这根从自家要自行车要三百块钱是一样的,要不然人家疯了给亲家那么多的油。 没言语,直接拿着油就进了西屋了。 李仙儿没得到对方热烈的响应,脸就掉了下来,回来掐了金满城一把,低声嘀咕,“你看你妈那样,早知道这样我倒了喂猪都不给她。等着吧,看以后我还拿热脸蹭冷屁股不?” 林雨桐真觉得这瞧着可比看戏热闹。 过了小年,生产队把猪都给杀了,十几头猪,平均下来,整个生产队每人能分半斤的肉。林雨桐如今是正式工了,粮油户口都调走了,转成商品粮户口了。但四爷的还在,还有小老太的呢。于是林雨桐就跟着去了,总要领回来的。 分了半斤的猪肉,三两的油,粮食棉花这些还都没分呢。领回来她把油给了金大婶,金大婶主动说,“肉就给你奶送去吧。” 林雨桐这才应了,拿着找小老太去了。 小老太今年一个人过年,吃的用的,英子这两天得空都过来给做成现成的,在外面的瓮里面冻着,吃饭的时候再锅里一热就行。 拿了肉过去,林雨桐给小老太剁馅包饺子。 小老太一把拦了,“这过日子不能高调,你啥时候见我把吃的摆的到处都是了?”她点了点孙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关键是林雨桐真过不了那扣扣索索的日子,不能因为怕被人闻见咱吃好的,就舍不得给菜里放油吧。 那不得把人给憋屈死。 但不憋屈的后果马上出来了,一到晚上,家里的人就络绎不绝,干嘛的? 借钱的! 上了年纪的找金老头,年轻的能跟金家哥几个有关系的,也都上门了。 意思就一个:借点,要不然这年过不去了。 过了腊月二十三,大部分人家连年货都没准备呢。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但这真一点都不准备,来了亲戚走个亲戚,都没能拿的出手的东西,那你说着过年怎么办。 金家今年是把债都还完了,外人不知道老太太的丧事金家到底收了多少礼金,有的说一两千的,有的说三四千的,好家伙,越传越觉得金家富有。 你想啊,李仙儿整天出门说什么,吃油辣子谁还吃里面的辣子,只吃辣子油。拿着白面馍馍往里一蘸,嘴角这油两天都擦不干净。 林雨桐还因此笑过老大家两口子吃了饭不擦嘴,后来英子说了她才知道人家那是炫富的意思。 你说你家都过的富的流油了,借一点不行吗? 能来的人,谁没借东西给金家过?都曾经或多或少的接济过金家,能来张这个口,就是差不多肯定他的话能搁住。 金家要是不借,等着吧。明儿名声能臭了大街了。 这个来说,老哥哥,拿两块钱就够了。 肉这些东西肯定过年不用买,但粮食呢?好些人家生产队分了粮食,都还了这一整年欠的债了。一还,家里肯定是没粮食了。不从金家借粮食,是知道,金家的粮食今年也就刚刚够吃,钱肯定是有富裕的。这些人还都自以为没难为人,借钱不借粮。其实粮食好还,但活钱对于农民来说,不易赚。 两毛多钱的粮食,两块钱买不到十斤。 人家说了,哪里吃的起粮食,就是买麦麸去的。 金老头赶紧说,“先拉五十斤玉米去吧,先过年,过年再说!” 他们老两口手里有钱,一月五块,是老四给的。少吗?不少了!两三块钱就够他们带着老爷子跟老五过的宽松了。剩下的真不敢霍霍,人情往来多的去了。自己这边三个妹子,孩子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老婆子娘家那边的亲戚更多,侄儿外甥也都大了。再加上老爷子的年纪在那里放着呢,不定哪天,说睁不开眼睛就睁不开眼睛了。这丧事不能再推给儿子们了,他总得有能力把自家的爹给安葬了吧。吸取老太太的教训,过了年开春农忙之前,他还想着提前给老爷子把衣裳寿材这些给准备起来。这可都是要钱的。 明年不是分地把,夏粮一收也就接住茬了,利索的把粮食往出借。 这口子一开,可了不得了,三五十斤的,愣是把六七成都借了出去。 还有那正月里准备嫁女儿娶儿媳妇的,张嘴借的还就是钱。好些都借到小老太那里去了。 反正年前就这几天功夫,一两块,三五块的,四爷都借出去一百多块钱了。 别说没钱的觉得过年是过难,这在别人眼里的有钱人又何尝不觉得过年是过难。 各有各的难。 平安镇上的赶集日是缝四和缝十,但腊月的二十八,算是多出来的一个集会。这个集会从古传到今,有个别称叫‘穷人会’。 为什么叫穷人会呢? 那有钱的早早的都将年货准备齐了,可这过不起年的,只有在年根的时候,才能想办法倒腾点钱来,去集会上置办。 苏小琴过来就叫林雨桐,“一起去集上?” 没啥事嘛,四爷给别人家帮忙去了,巷子口那谁家正月初四给儿子娶媳妇,粉刷房子呢。人家给他们帮过忙,所以人家有事,四爷就得过去,哪怕是人家不让干活,那也得过去转转打打下手。 林雨桐干脆就跟着去了,集会就在巷子口这条街上,家门口方便的很。 出门又喊英子,“去不去?” 英子也想去,她最近害口的厉害,那天在街上看上人家卖卤制好的野兔腿的,馋的不行花了五毛钱买了一个。还不敢在街上吃,怕人家说这媳妇嘴馋,家里的公婆都没吃呢,就她自己偷吃。结果拿了油纸包了,偷着回来吃。叫林雨桐撞了当面,她是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不是不给你吃,这是兔肉……” 兔肉孕妇不是不让吃吗?说生的孩子肯定是三瓣嘴。她实在是忍不住,吃了一半放在炉子边上用碗扣着,就是有了犯罪感了,这要真是孩子有问题可咋整? 林雨桐说没事,就这英子也不敢给她吃,“吃了我赶紧用筷子掏喉咙,大部分都吐出来了,你说着要是万一……” 跟林雨桐说完话了,还觉得不行,这事不能叫男人知道,本来是给男人留的,现在也不给了,偷偷的给老爷子送去,叫老爷子吃了,“可别说是我买的,爷爷。” 老爷子才不管那些呢,眼睛又看不见,给了咱就吃呗。 答应英子答应的可痛快了。 英子不放心的还来叮嘱林雨桐,“可别说出去,叫你二哥知道了,将来这孩子真有问题了,我咋给人家交代。” 于是姐俩就守着这个秘密。不管林雨桐怎么说,她心里都跟吃了苍蝇似的,想起来就犯膈应。 叫英子去集会,林雨桐说:“看谁家有存着的啥果子没有,买几个。” 英子一听,翻了两块钱出来就往外走。 老五听见动静从里面出来,管英子叫‘二姐’,然后伸手:“二姐给我五毛钱,我有用。” 林雨桐不常在家,跟老五接触的不是太多,再加上人看起来厉害,他不从她要,管英子要。这么大的小叔子要钱,不能撅了脸子,再说英子对老五是真好,要了就给了,只当是给两老人省下了。 从家里出来英子还没说啥呢,苏小琴就说,“二嫂子你这脾气也太好了,谁家小叔子问嫂子要钱的。” 英子就笑:“哪能分的那么清楚?” 林雨桐知道英子为啥给,老五舍得下力气。英子在家里洗漱,老五就给挑水倒水,一点重活也不叫他二姐干。英子就觉得老五这小子知道好歹,哪怕是吃点亏,这个亏吃的晚上也能睡的着。 用四爷的话说,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公道的事? 老二两口子呢,跟人相处,都是秉持着宁肯吃点亏的态度。所以出去问问,谁都说这两口子好。老二有个啥事,一声吆喝,能来成百人。 这不是没道理的。 人都是自私的,爱占便宜的多,真能吃亏的少。小事上不计较,那大事上自然就有人朝你伸手。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原则,无所谓好坏。 因此,林雨桐从不多嘴。 三人朝外走,碰上不知道从谁家串门子回来的李仙儿,苏小琴就先道:“大嫂子,赶集去!” “我不去!”李仙儿姿态放的高高的,“都是给穷汉准备的东西,有啥好的?你们跑出干啥?!” 这话谁听都觉得不舒服。 如今谁敢说自己是有钱人?! 苏小琴连着就怼了一句,“我们都是穷人,不到这穷汉会上去买,其他会我们也买不起。” 说真的!苏家的日子过的正经不错。上面两哥哥,都结婚了,家里就她一个姑娘,爹妈宝贝的跟啥似的。一天一个鸡蛋,从小吃到大。这事都当成是奇葩事在十里八村的流传。 李仙儿对怼的没法答话,头又那么一梗,微微低着往前走,眼睛朝上翻着看人。 这气氛就叫英子跟林雨桐很尴尬。 结果从对门出来了桃花娘已经出嫁的闺女袁改弟。这人特别会说话,“……管他穷人会富人会的,今的东西肯定便宜。过了今儿那有些东西它还能放到明年去?走吧仙儿,一块去,拾便宜么!” 李仙儿顺势脚下一转,就跟上来了,“那看看有啥便宜的没有。” 袁改弟就跟林雨桐说话,“桐现在一上班,就不常见了。” 她嫁到本村,不过不是一个组的,一组的。住的也不远,城墙外面划了几条巷子,那是早年建起来的新城巷。何小婉的娘家就住那。走着十来分钟都到了。 桃花娘家的闺女嘛,如今也就二十多岁,只比林雨桐打几岁,自小也带着原身玩的大姐姐。 林雨桐就笑:“你是不常回来,你问问我桃花娘,每天见我见得烦的不行。” 袁改弟也跟着笑:“行!那我没事了就来也烦烦你。” 几人在一块,出了巷子就是人山人海的集市,也就说不成话了。 在街上转悠,有啥卖的?东西少的很,都是自家的鸡蛋,自家的鸡。有的急着用钱的,把家里分到的粮食也拉出来了。有那院子里有个果树的,这会子也都拿出来了。水果基本不见,都是枣、核桃这样的东西。有的是一篮子,有些事半筐子。 想着明年要做月子,别的还罢了,这枣却是该买点。 她捡了半筐子枣,花了一块二买下来了。 这在苏小琴看来都是败家的事。 其实林雨桐还想买点鸡蛋和土鸡了,主要是给小老太买,不管是炖汤还是怎么吃,都好。现在跟着这么些人,却又不怎么好买。最后还是找个机会,假装是被人挤散了,拐回去去人家摊位上买好,一篮子鸡蛋三只土鸡先付了钱,然后叫人家给小老太送去。 她就不远不近的跟着那摊贩,直到敲了小老太的门,林雨桐才放心下来。 小老太心里暖的不得了,又暗地里骂孙女蠢,这么进来谁看不见?看见了人家能想不到是谁给她买的。 这不刚送了这送货的人,对门就问了,“桐买的?” “桐她姥叫人送来的。”小老太只得这么说,“孩子他姨夫厂里发的福利,给送来了。今年这不是新女婿得上门嘛……” 新女婿头一回去老丈人家,得丰盛。 这人才一副了然的样子,又感叹,还是干公的好啊。 干公的,给公家干活的。这个简称其实听着有些别扭的。 林雨桐拿着枣进门,还是免不了被婆婆念叨:“……那东西能当饭吃?” 婆婆说的时候千万倍顶嘴,因此林雨桐只笑:“还有给同事捎的。” 金大婶当然不信,但却闭嘴了。 洗手正准备做饭呢,李仙儿来了,碗里是半碗的南瓜子,街上有卖的,她买了,给林雨桐送了一点。林雨桐给她装了大半碗的枣过去,反正是有来有往,你给我点我给你点,谁也别想占谁多大的便宜去。 磕着瓜子两人说话,李仙儿悄悄朝外看了一眼,见没人听才又低声道:“桐,跟那改弟你还是少来往……” 林雨桐:“……”送瓜子是假的,不知道又从哪里听来的是非,一分钟都耽搁不得,不说出来她大概是憋的慌。 她这边连话都没说呢,就听李仙儿一笑,“你还说人家不常来,人家以前常来,只最近才不常来了。你还不知道,改弟跟李成金在一块钻着呢,被她男人给逮住揍了一顿,这一冬都没出来见人。” 林雨桐就纳闷了,她这一个外村嫁进来的,如今比自己这土生土长在这一片的人都清楚这个村的人和事。 连改弟跟李成金在一起的事,她都知道。 其实这在这一片都不算是啥秘密。太平镇其实是由三个生产大队组成的,如今叫生产大队,其实就是村。只这三个村聚集的地方,就是太平镇。东街这一片,属于第三生产大队,也就是以前的太平三村。这李成金呢,就是这三村的村长,如今是大队的队长。如今面临生产大队解散,要分地,这以后只怕又得被叫村长了。 这人是wg时期起来的,靠着造|反|派那一套起的家。那时候那种氛围,这大队队长,在队上的话语权那是相当重的,说是村霸也不为过。为人也却是是霸道的很。那时候他才三十多岁,好家伙觉得是一朝权在手,能耐了,也膨胀了,吆五喝六的,跟队上好些个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有些暧昧不清。也不全是男方一方错,乡下这么点地方,女人的世界就那么大,见到的最有权势的人也就那一号了。女人觉得有权利的男人有本事,男人呢心思又不纯,就这么的,发生了不少大家都知道,但都不说摆在明面上说的花花事。 这改弟也是,长得高挑丰|满,十六七岁就发育的很好,没人知道怎么就跟当时三十七八的李成金好上了。肯定是被人看出来了,私底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桃花娘嫌弃丢人嘛,赶紧就给嫁出去了,那边除了家里穷点,其他的还都好。两口子如今都俩孩子了,还都是儿子。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两人肯定也没断了。改弟又是入d,又是村上的妇联主任的,这要是没有李成金点头,她也坐不上去。 不过改弟是自家村里的姑娘,要是没那事,其实人是挺好的。谁家有点难处,她都拉拔。大多数人是觉得应该是李成金那王八蛋欺负了人家闺女。因此只背后议论议论,时间长了,连议论的兴趣也没有了。 没想到李仙儿倒是好能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挖出来。 林雨桐不爱跟李仙儿说这些,她的嘴快的很,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是非跟自己说,那自己说点什么她肯定就说出去了,还得跟人家说是那谁谁谁说的。 因此她表现的很惊讶,“这话可不敢乱说,咋我从来没听过呢。” 李仙儿一副你太大惊小怪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听说李成金一到改弟他们家去,她男人自己就出来了,不知道为啥那回却打了她……” “说村上的事呢。”林雨桐摆出一副你们都在胡说八道的表情来,“照你这么说,人家男女同事还不能一块工作了?两口子打架也正常嘛,有啥?可不敢说,叫桃花娘听见了了不得!” 不搭茬叫李仙儿觉得没趣的很,又闲扯了几句,才端着枣一扭一扭的回房间去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天都黑了,缩着脖子进来后直搓耳朵,起风了,冷的很。 林雨桐拿热毛巾给他递过去,“捂捂!” 四爷一手接毛巾,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个东西来,“给你!” 啥啊? 放在手心里一瞧,是个银戒指。做工手艺都粗糙的很,就是光面的银戒指。 啥意思啊? 林雨桐不解,抬头看他。 “今儿情人节。”四爷点了点林雨桐,“找了个银元,找以前的银匠给做的。戴着吧,以后给你买好的。” 如今都过农历,谁还记得阳历是几号? 没想到七九年农历的腊月二十八会是情人节,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是新年的最后一天。 都说年三十,可今年没有三十,只有二十九,因而从这一天起,其实就算是过年了。 早上起来,从前院扫到后院,扫的干干净净。四爷过去帮小老太把家里扫干净,水挑满。到了下午再过去给把对联贴上就行了。 金家今年有丧事,不贴对子。其实可以贴黄对子的,可着对子不喜庆,还不如不花那份钱。 早饭是各自吃各自的,但从中午,一大家子就合在一处了,一起过这个团圆年嘛。 这一天家里的女人是忙碌的,一家子的饺子都包出来吧。大部分人家都是晚上守夜的时候包,包了等第二天早上吃。 今年老三不停的喊呢,“又不是吃不起饭,就晚上吃。明儿一人三五个,是个意思就行。留上点出来就成了。” 这也行啊!早晚而已。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等包饺子开始了,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码事。 婆婆只拿出一斤左右的肉来,可却拿了六个不大不小的白菜,两个大白萝卜。还特别强调了,“大肉白菜的,萝卜的。做两样馅的,一荤一素。先紧着肉的包,谁要是吃不饱,再吃点素的。” 猛地一听,这没问题呀。 虽然一斤肉配上六个白菜有点过分,但如今就这日子嘛,有点荤腥都算数。 那就包吧。 有四个儿媳妇呢,不能叫公公婆婆下厨吧。李仙儿特别会做好人,“爸妈去歇着,有我呢。半天时间还包不出来?” 还别说,真就包不出来。好容易吃一顿饺子,何小婉说金怪放开吃能吃六碗。 那这可是五个小伙子嘞!怪不得要拿六个白菜出来做馅还怕不够,又搭了俩萝卜呢。 活好面拌好馅都已经到半晌午了。妯娌四个擀皮的擀皮,包的包,速度也都快的很。不说林雨桐是熟手中的熟手,就是英子和李仙儿那都是在厨房特别能干的主儿。何小婉别的不行,那擀皮能一手擀一个,两手同时进行。 就是这样的速度,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愣是把准备好的白菜馅都没包完。 金怪喊着饿了,金大婶你就说:“那就煮吧,煮着吃着。” 于是又腾出一个人生火煮饺子,好家伙,一锅下来,除了干活的媳妇,其他人一人一碗,这边下第二锅,人家那边吃完第一碗了,拿着又来要第二碗,如此再三,这边包完了,那边煮完了,人家也吃完了。 等都打着饱嗝了,满意的说今年的饺子最香的时候,何小婉呵呵笑:“香不香的咱也不知道啊。” 四个儿媳妇一个都没尝呢,这就完了。 人家姓吃完了碗筷一撂转身走了,媳妇们个个都饿着呢,婆婆好像连看见都没看见。 凭啥啊? 几个人看向一边的两个犹自带着泥的白萝卜,不约而同的觉得这婆婆心眼大概有点不好吧。肉不多,全搭给白菜了,还叫先包那个。当然了,要是包完了都留在明天吃,那肯定是一起煮一起吃的,不会出现如今这现象。可这一先吃,就完蛋鸟,先吃的吃饱了,后吃的还饿着呢。更尴尬的事,好吃的全都吃完了。 “童养媳的日子过的也比咱们好!”李仙儿冷冷的笑。 何小婉大腿一拍,“别急,等一下。”她说着就出去了,转眼就回了厨房,围裙里包着一块大半斤重的猪油,“把猪油炼出来,咱用油渣搭萝卜,包饺子吃。” 林雨桐朝厨房外面的房檐下一看,果然,何小婉是偷拿了婆婆挂在房檐下的。 拿都拿了,那就吃吧。 “等一下。”林雨桐摆摆手,“我去拿点好的。” 本来准备给四爷做点心的,剥了不少瓜子仁花生仁核桃仁出来,都是炒熟的,林雨桐每样抓了不少拿去厨房,“……捣碎了拌在馅里……” 英子赶紧道:“我拿还有炒好的芝麻,我去拿……” 李仙儿也回去拿了点香油来,这下这馅料可就味儿足的很了。 四个人包了就煮了吃,给第二天留了几十个,一人能分到五个就行了。剩下的全都吃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饺子端上桌,分了两桌团团坐了,一人几个饺子,算有吃饺子那么一码事。 萝卜饺子的味道大家熟悉,但这么好吃的罗比饺子大家还有点不太熟悉。 大家吃的都挺香的,金大婶连吃了三个,才意识到不对,放下碗麻利的起身蹭一下就窜出去了,四个儿媳妇把脸都快埋到碗里了。 四爷看看不抬头的林雨桐,又看看咬了一口露出里面馅儿的饺子,耳边传来自家亲妈的一声吼:“我的猪油!” 四爷看着头埋的更深的桐桐:“……” 你如今出息的都会偷猪油了!! 998.悠悠岁月(15)三合一 悠悠岁月(15) “回来自己包呗, 干嘛偷吃那猪油?”出来了四爷还偷偷的问。昨儿的饺子他就吃了一碗, 白菜的混着一点肉,那味道能有多美妙?回来问桐桐说你吃了吗?桐桐还说吃了。然后还知道他没吃饱, 重新做了吃了给他吃。又不是没吃的,干嘛把那炮仗老娘气的跳脚。 这哪有为什么啊? 不过是看着婆婆不把媳妇往眼睛里夹, 故意气她的罢了。 林雨桐一边把新衣服往出拿, 叫四爷换,一边低声道:“以前那些儿媳妇,哪怕是饿着, 也不敢反抗婆婆。如今呢, 面上不敢,但这心里到底是意难平……” 四爷接她的话,“等到下一代人, 婆婆在她们眼里算个屁。处的来就处, 处不来就不搭理……” 这算是一种进步? 婆媳这个命题, 是个大命题。掰扯不明白。 两人都没有往下说,林雨桐换了话题, 问四爷:“衣服穿上觉得哪里不合适?” 棉袄棉裤外面是一身中山装外套, 鞋是林雨桐做的黑色的斜条纹的棉布鞋。白色的千层底,崭新崭新的。 瞧着是合适的不得了。 “穿着……舒服。”至少比如今外面卖的那种质量不怎么好的皮鞋舒服。 过年前本来打算买两双皮鞋的, 结果林雨桐一看, 都不怎么样, 穿上肯定是黑亮黑亮的, 但是脚受罪啊。 干脆就算了, 穿布鞋也挺好的。 林雨桐是粉白色的棉袄,黑色的棉袄,黑色的棉布鞋。头发梳成一根辫子拉到前面来,用一块手帕在发梢绑成蝴蝶结。开始跟着四爷,一家一户的去拜年了。 如今没什么人愿意花钱买鞭炮,也就年三十晚上放一次,就行了。金家借着丧事,连三十晚上都没放。巷子里也没孩子到处乱扔鞭炮的,但到处拜年的孩子有。 如今这拜年,都早。凌晨四点就起了,吃完饭收拾完五点。这就差不多该开始了。 七点多点天才亮呢,五点多天还黑漆漆的。不光是黑,还冷。 但就这,来回走动的都是拜年的人。家里只有上了年纪的长辈在,年轻人都在外面挨家挨户的拜呢。正遇上同姓本家的长辈,像是林雨桐这样的新媳妇,是要给人家磕头的。当然了,长辈也会意思意思的给个红包。 一早上下来,转到九点多的时候,差不多是该拜年的都拜过了。林雨桐整整的赚了九毛钱。 有给一分的,有给两分的,有给一毛两毛的。反正是差两分钱就九毛了。 娘娘的嘴角抽抽,试问曾几何时,有几个人敢叫娘娘磕头?除了奉先殿里的那些牌位,谁能受她的大礼?如今磕了一早上,新裤子的膝盖上都留下两脏印子了,就换来九毛钱。 结果刚进门就碰见从西屋出来的老大两口子。 李仙儿先问林雨桐,“收了多少钱?” 林雨桐心道:难道还会不一样?只得把含混的道:“没数!给了就塞兜里了。” 李仙儿拉了林雨桐进去,“赶紧数数。” 金大婶也催:“拿出来数数,别没数。” 我能没数吗? 要是不一样,多尴尬啊。 林雨桐手伸进衣服兜里,把整理好的钱干脆顺势搅乱了,然后抓了一把出来直接塞给金大婶,“大概就这些了,妈你数吧,我这出去还有事呢。” 四爷头探进来,“去公社一趟,明主任在公社住呢。过了今儿再去怕碰不上人。” 这是正事。 金大婶还没应话呢,就被儿媳妇塞了一把钱。这肯定就是给她了,不要回去了。又觉得这儿媳妇大方,又觉得她对钱财手底下太散漫。 林雨桐和四爷拿了东西出来的时候,还听见金大婶跟李仙儿在西屋说话呢。 金大婶说:“桐桐这有八毛,你咋才三毛?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忘了到谁家去了?” 不能吧。 李仙儿掰着手指头数,“那谁家……”一家一家的过去,“就是那几家没给……” 林雨桐朝四爷瘪嘴,那几家是给了自己的,还都是一毛两毛的。 走出大门了,李仙儿的声音还能听见,“英子不是回来最早?她收了多少?” “也是八毛六……”金大婶的声音传来,“叫小婉来,看她收了多少?” 然后就听见李仙儿喊何小婉的声音。 也不能说这么细细的太过分,毕竟人情往来嘛,人家给了家里多少,这往后人家有事的话也得这么来。是得问仔细。可金大婶这人有时候心思糙的很,也不想想,如今三个儿媳妇都不一样了,你还当着李仙儿的面问啥问,越问李仙儿心里越是不舒服。 给自己多,是因为四爷和自己如今眼看就是那有出息的,给的多也是人之常情。 给英子的多,那是人家金老二在外面把人维持下了,人家那个面子值当叫人捧起来。 先种下因,这才结的下果。 后面再说什么林雨桐也没兴趣听了,肯定大年初一的李仙儿又惹了一肚子的气。 去明主任这边两人没拿别的东西,就是茶叶,铁盒子的茶叶包了十几包,好茶叶,他走礼的时候也用得到。 拿过去明主任一见东西,果断就收下来。这盒子不用打开,因为是刚才才分装的,盒子上海沾染着味道,这么一闻就知道是好东西。 他赶紧道:“费心了。”真是费心了,只怕是从原道里叫人邮寄过来的,除了南边,北边这些年可不怎么见这么好的茶叶了。听说金老头当过兵,这战友天南海北的都有,许是能弄来也不一定。但不管是怎么来的,东西真是好东西。“我正愁出门带什么呢?你们就给带过来了。” 大门初一登门拜年,没说正事,说的都是家常话,联络感情嘛。 没多留,半个小时,两人就起身告辞。这要过来拜年的肯定多。各个村的支书村长,必是要上门的,碰上了就不好了。那些人肯定是赶饭点呢,大概在十二点左右才会到。又那亲近的来的早点,估计也该登门了。再留下去就不合适了。 明主任没多留,起身送出来的时候问四爷:“过来初五,没什么安排吧?” 这么问了,肯定是找四爷有事。 当然说还闲着呢。 “那你初六早上八点准点过来,我记得你会开车,就那辆吉普,你来开,跟我出去一趟,大概得三四天的时间。”明主任这么说。 过年走动的肯定都是上级,带四爷本身就是提携,人脉就是这么搭建起来的。 四爷应了一声,两人才离开。 林雨桐就笑:“如今沦为司机了?” 四爷敲她:“你都成养猪的了,我怎么就不能当司机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觉得这次的体验真实前所未有的……充实! 大年初一就这么过,中午饭就是白菜炖豆腐加了一勺猪油,然后白面馒头。 吃饭的时候李仙儿又问林雨桐:“明儿你们是回哪边?林家什么时候去?” 林雨桐抓着筷子的手一顿,还真是!按照之前的说法,这就算是认下了。认下了之后,这过年是要走动的。 大年初二回娘家,按照道理是该去的。 可是咋去呢?英子没说话,林雨桐也没法答话。 李仙儿兀自道:“我跟你们说,可别犯蠢。你们不去是白不去,本来就吃亏了,完了你们还继续要吃亏?凭什么啊?那后老婆生的就该吃香的喝辣的,你两就该吃糠咽菜?”她挥动着手里的筷子,话是对着林雨桐说的,“你有工资,大概不稀罕那边的钱。咱不稀罕归不稀罕,可就不能便宜了别人。叫我说,你们该去还是去,给钱也照拿。有事要帮忙,也别去林家找那小老婆,直接去县城给林家叔要,这是他欠你们的。至于说以后他老了的事……你们是出嫁女,又没养过你们,轮不到你们伺候,一年去上一两回,过年一去,那边有事一去,再剩下的,各过各的日子,谁管谁谁谁的。是不是这道理?” 金大婶就不由的看了大儿媳妇一眼,她要是混账起来那是真混账,在家里要是混账开了那是能把人气死。可要是把这混混的逻辑用在外人身上,还别说,怎么听怎么解气,怎么听怎么觉得好似也挺有道理。 就是摆出一副你欠我的,怎么补贴都不为过。完全是只想索取,压根就没觉得应该给与同等回报的想法。 这就属于暂时能来往,但时间长了,人家那边估计也会反感的来往方式。 何小婉就这么说的,“……等过几年,那后娘生的几个都长起来了,看着吧,得打起来。只怕来往不长。” “不长就不长!”李仙儿桌子一拍,“一年要上一百,三年就够盖砖瓦房了,咱又没吃亏!” 至于别人怎么看?管它去球! 反正认不认的,去不去的,各有各的说法,还都挺有道理。 初二一早,林雨桐和四爷跟老二两口子,带着东西先去了小姨那边,给姥姥和小姨拜年。 到底只是小姨家,姨夫也回来了。这姨夫说话吧,林雨桐不是很喜欢听,感觉有点二百五的架势。也就是有个好的工作,要不然这人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叫人瞧不上。 小姨就是那种没什么脾气的人,哼哼囔囔的说话。英子急着往出搬,为的就是赶紧接姥姥过去。 过来拜年没在这边吃饭,放下东西,说了十来分钟的话,就直接回小老太这边了。 小老太把早饭都做好了,四个人回来,饭菜就直接上桌了。 一只炖土鸡,摆在中间,红烧肉,炸丸子,炒鸡蛋,凉拌的豆腐干,白米粥,搭着花卷。这是来了这大半年里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 小老太就说了,“去吧。林家得去!有你们那后妈呢,二房那边反倒是去不去都行,大房那边该去就去。你们那娘是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省心。”又说,这人嘛,总得有个三亲六故,别瞧着麻烦,但到了要紧的时候,你就发现,这三亲六故有三亲六故的好处…… 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如果不去,只怕说什么的都会有。人做事,得经得起讲究。 吃了一顿饭回了金家,才发现这不去都不成了。 为啥? 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西屋坐着俩客人,一个见过,是林大娘的二儿子林玉康,另一个没见过,不过看那穿着,再看外面那辆停着的吉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人先来金家拜年,然后顺道接林家的姑娘姑爷回去过年的。 炕上放着人家来拿的礼,烟酒茶叶糕点,只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低的那种。 事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么拿捏。 英子进门就愣了一下,然后拉着身后的林雨桐,“二哥你见过,这是大哥,你头一回见。” 林雨桐笑着叫了一声大哥二哥。 四爷就递烟过去,跟金老二两人跟俩冒出来的大舅子寒暄。 这大堂哥叫林玉健,不是很话多的一个人,直到收拾好东西坐到车上了,他才跟林雨桐说:“养猪那事,已经报到省里了。你是怎么想的?调上去呢还是就留下来?” “我调上去还有价值吗?”林雨桐问了一声。 林玉健倒是意外的看了这个堂妹一眼,很多人眼里能在省城工作才是体面的,却没想到她看的这么清楚。 吉普里一时没人说话。不过这也没什么尴尬的,林玉康和英子都有些晕车,在车上憋着肯定是难受。 后座挤着四个人有点挤,林雨桐想给英子缓解一下都伸不开胳膊。 好在路短,坐车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一下车林玉康才算是活过来了,吸了两口气,指了指院子门,“这次认门了,下次我就不去接了。好家伙,要是知道坐大哥这车这么难受,我宁肯走着去。” 说着话,林大娘就迎出来了,巷子里有人探头探脑,她就高声跟人家搭话,“别瞅着,我家的姑娘回来了。就是春云生的那俩丫头,英子和桐。” 然后又给英子和林雨桐低声说,那个穿那个衣服的以后见了该称呼什么,那个头发发白的应该称呼什么,这些人都跟林家是什么关系,谁谁谁当初跟你们妈的关系可好了等等。 囫囵个的,不管是记得住还是记不住,都先说给他们听。 进了家门,林家大房的老三瓮声瓮气的叫姐,再然后是林家的大房的姑娘叫林玉叶从厨房出来,端着麻叶笑着叫姐、姐夫,“……屋里坐。” 林雨桐就问起了林家的老四。 “被你大哥送去部队了。”林大娘点了点外面的林老三,“小龙这孩子,就是木的很。要不然也能出去。” 人家能说孩子木,林雨桐当然不能,只道:“都送出去了,娘身边就留我二哥一个?” “娘就是那么想的!”门帘子一掀,进来二十来岁的小媳妇,是林家二嫂子,她长得黑,嘴却最是利索,“等把这些都打发了,你看着吧,娘那金银珠宝肯定都偷着给你二哥了,没见我现在都可巴结你二哥呢吗?” 要饭的出身的娘,还金银财宝呢? 一屋子的都笑,林大娘也跟着笑,“少在这里出洋相,赶紧做饭去。” 英子才问:“我爹呢?” “老三叫去了,在外头晒太阳呢。”林大娘回了一声,话音才落,外面就听见有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是苍老的男声:“是英子回来了?” 英子的眼泪就下来了,快步朝外走去,伸手就去拉瞎子的手,“爹!是我啊。” 别看这大伯是瞎子,可着瞎子却是英子在这林家感受到的最叫人惦念的温暖。冻的很了,爹总是拉着她的手,放在怀里给捂着,说英子啊,挺一挺就过去了,等将来你爸要安排你的时候,那女人就没话说了,啥不得付出点代价是不是?每天爹都给她留一个馒头,都是从他自己嘴里省下的,用他的话说,一个瞎子,死了就死了,活着也是拖累。你得好好的。 十多年了,爹也老了。 瞎子拉着英子的手,然后摸到脸上,“哭啥呀,看!挺过来这不是啥都好了。” 这一幕叫林雨桐心里那一丝不甘也消散了,只冲着这么个人,来了这就来了。 “桐也回来了?”瞎子伸着手朝前摸着,林雨桐把手递过去,“爹!”她叫了一声。 瞎子摩挲着林雨桐的手,“嗯!没受苦!孩子,这是你的运道。” 在摸她手上是不是有老茧,有冻疮,这双手保养了半年,早就光滑细腻了,当然是一双摸上去养尊处优的手。 事实上原身是没受什么恓惶。 林雨桐应了一声是,跟英子两人搀扶着瞎子,回了房里。 谁都没多话,就只瞎子爹问英子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完了又问林雨桐,之后又叫了两女婿到身边,跟他们说话。 等吃了饭,瞎子爹摸着炕沿子,看的出来,炕的那一边一直是他睡,为的是叫他摸着就能知道地方,那地方应该除了打扫,谁都不能移动哪里的任何摆件。 他摸着炕沿,像是找到地方似的把褥子掀开,掏出里面一个用报纸折叠出来的纸包,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一叠子五元面额的钱来,一把塞给英子,“拿着……”说着又朝林雨桐站的方向道:“桐,别怪爹偏心。你有工资,你姐没有。你的日子能好过些,你姐肯定就艰难。你大哥这三年,写信寄钱回来,回回叮嘱你娘,说要给爹每月五块钱的零花钱,我一个瞎子,吃饱穿暖,干啥花钱?这不,都留着呢。一共是一百八十块钱。这明年添孩子又盖房子,哪里弄钱去?给你大姐,你大姐是真受了可怜的。”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然后从脖子上摸,摸出个黑石头,绳子在身上挂的都变了颜色,又伸手往林雨桐这边递,“这东西,跟着爹五十年了。我生下来就是瞎子,你奶舍不得把我扔了,抱着我去庙里求来的,说是能保佑我一声顺遂。你看,爹好好的活了,还碰上你娘,养了这四儿一女,也算是子孙繁茂。你大哥出息了,你二哥在家里也撑到底起家,老三笨点,有你大哥帮着,差不了,老四也被你大哥给安排走了。谁能想到我一瞎子,如今是后福享受不尽。这东西灵验,戴着吧。” 英子死活不要钱,“我自己能挣,爹!” “你是不想认爹,觉得爹没护住你?”他这么说,眼泪就又下来了。又说林雨桐,“嫌弃爹是瞎子,又老又脏,不肯要爹的东西?” 林雨桐顺手就挂脖子上了,拉着他的手叫他摸,“收下了!收下了还不行。” 他这才高兴了,拉着英子的手,“就只当叫爹心里好受一些的。收下!成不成?” 林雨桐碰了碰英子的胳膊,“先拿着,以后有了十倍的还爹。” 英子是用啥心情拿这钱的,说不清楚。怪谁也怪不到这瞎子爹身上,就像是他说的,他就是别人的负担,一直都是。能给谁做主? 林大娘这才道:“这才对了。只管拿着,不用有顾虑。你二哥二嫂,你弟弟妹妹这些不敢有意见。”不管咋说,家成却是帮着自家这边的孩子,他那边是没娶到个好女人,听小姑子在那里瞎折腾,结果闹得家不成个家,跟孩子差点都成了仇了。如今照看了他这前头留下的孩子,就算是还了他的人情了。 在这边呆到半下午了,都不见林家成过来。 瞎子爹没法再留人,只得叫大儿子把俩侄女送回去。 回去少了一个人就不挤了,车在巷子就停下来,林玉健没进去,“初五我们再过去,如今晚上了,不好打搅长辈。” 在路口告辞。 林雨桐得了一个黑玉的坠子,英子得了一百八十块钱。 林家那边,林大娘翻看两个侄女拿来的礼,林玉健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一边是英子的,别的东西没有,只有两身衣裳。开春就能穿的。一身是给瞎子爹的,一身是给林大娘的。两双单鞋,一看尺寸就知道合脚。这肯定是提前就做好的。尤其是给瞎子爹的鞋,鞋带往里脚跟的方向扣着,即便松了,带子也肯定不会落到地上不小心踩到摔一跤。这是用了心了。 一边是桐的,两盒一看就很高档的茶叶,两瓶茅台酒。样数不多,但这价值好像不低。 林玉健拿起来看了看,“就是拿上三五百块钱,也没地方买去!” “这么贵?”林大娘咂舌,“你说这?” 人家没想沾咱们家的便宜。 掏出去的钱是不少,可着一下子就给还回来了。 林玉健掏出六百块钱来塞给他妈,“钱您留着,这东西我带走。”有用呢!真不知道拿什么给领导,如今看这个,就觉得合适。 尤其是那茶叶,绝对是难寻的珍品。 林大娘没不要,反而叫了几个孩子过来,把这事说了,“别看不起人,也别觉得人家占了便宜。你爹给了英子一百八十,本来桐该留下一盒茶叶一瓶酒,最后留下的确实双份,人家那是替她姐还了这个情分了。这东西你大哥有用,钱给留下了。给老二三百,剩下的三个一人一百。行不行?” 林家二媳妇就笑,“您给咱们就接着,您要是觉得少了,把您的私房再拿出来分咱也没意见。” 林大娘就啐了儿媳妇一口,利索的把钱给分了。 啥事都说在明处,少些矛盾。 他们这边是少了矛盾了,结果回金家矛盾又多了。为啥? 老大两口子在林雨桐他们回了娘家之后才起身要走的,结果要走的时候,金满城就看上炕上的那瓶林玉康拿来的酒了,老两口一个去了厨房,一个去了厕所,房间里没人,老大直接一揣,骑着自行车带着媳妇回娘家了。 老两口一回来,见炕上少了东西。那酒放在外面,有票还得三十多块钱才能买到呢。如今不见了,去哪了?真丢了得报警的!有些人家一年的收入都没三十。猪养一年下来,一头也卖不了那么些钱的。 正吵吵吧火的问老爷子有没有听见有谁来过,夜游神金老三从外面游荡回来了,还记着要回来带媳妇回娘家拜年的。 结果呢?好家伙!一进门老娘看他跟看贼似的。 “酒是不是你拿的?”金大婶指着儿子,“是不是揣出去塞给哪个狐朋狗友了?” 啥酒啊? 但不管啥酒,我没见啊!刚进家门啊亲妈! 他这么辩解,可金大婶根本就不信,“你是啥不敢干?如今连亲爹妈都坑了……” 话不好听,招惹的好些人来看,还有来走亲戚的人家。 她这么说,当儿子的受也就受了,但儿媳妇人家不答应,凭啥就无赖人啊? 何小婉彪呼呼的本来就是个啥都往出倒的,从屋里出来就铿锵的跟婆婆干上了,“妈!咱不带无赖人的。老三再不是东西,那对您二老这心思可没一点掺假,你说您这亲妈这么说,这叫老三出去怎么做人?” “他要做啥人?”金大婶对着儿媳妇就开火了,“结了婚你也管不住他,叫他再外面胡混哒,你倒是好,有吃有喝有钱往娘家拿就万事不管了……” “我往娘家拿怎么了?”何小婉瞪着眼睛,“您就没往娘家拿?您往娘家拿的比谁少了?您还别跟我扯这个,就说那酒的事,你咋不问问你大儿子去,你大儿子大媳妇带着大包小包怀里揣的鼓囊囊的出门去了,你咋不问呢。大家伙在这里呢,谁见着我们大哥了,是不是肚子跟怀里几个月似的?” 还真有谁家的孩子看见了,喊着说是。 何小婉一蹦三尺高:“听见没?您大儿子啥啥都是好的,做贼了也得藏着,您三儿子就活该被冤枉!您再问问我爷,他听见谁道前面来了?” 金老爷子才不管儿媳妇下不来抬,直接就道:“就老大来了,在门口叫了两声,见里面没人就进去了,紧跟着又出来了,悄悄的跟他媳妇出了门……” 得了!不用问了,肯定是老大拿了。 周围人都笑,桃花娘还说何小婉,“行了,你妈不是着急吗?冤枉了就冤枉了,咋还吵吵上了?” 何小婉跟着嘿嘿一笑,“我这也不是着急吗?” 说着又过去把她婆婆金大婶一拍,“行了妈!吵吵完了就完了,您还恼我了?”说着,又是一拍,“你看我都没生气你还生啥气呢?” 金大婶就看着被儿媳妇哥两好似的拍过的肩膀,还气啥啊,这憨不愣噔的劲,她顺手也拍了儿媳妇,“你这娃,谁家跟婆婆没大没小的拍拍打打的?” 何小婉顺手就又拍了一下,才又笑,“拍一下咋了吗?” 周围看热闹的哄笑起来,慢慢的就散了。 何小婉跟在金怪的后面就溜出门,该回娘家了。不过回来的早,吃了饭就回来了,得回来等老大家的,这事不能这么完了。 林雨桐他们进门的时候,老大两口子也刚进家门。这个林雨桐知道,他们下车的时候看见老大两口子骑着自行车还没到家门口呢。 然后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听到家里自家婆婆的哭声了,“金满城你个丧了良心的……金满城你是要割你爹妈的肉啊……金满城你滚回你丈人家去……金满城我就当我没你这儿子……” 进去了才听明白是为了啥。 四爷这回都怒了,“那酒八十五,别看酒瓶子叫西凤就当是外面咱能买到的三十多块的酒,那是从省城带回来的,是限量版的酒。比你们骑的那辆自行车都贵。这么的吧,自家兄弟,吃点亏就吃点亏,拿那自行车抵了就算了。” “哄谁呢?”李仙儿不乐意,“一瓶酒就八十五,当我们没见过世面?一个堂哥,带那么贵重的东西上门,哄鬼呢?” 林雨桐冷笑一声,“别管什么哥,给了就是给了?”她扯出脖子上的玉石,“看见没,今儿才又给的,这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吧,三五千我都不卖!”然后扯了扯英子,“姐,红包呢?” 英子抓出一叠钱来,“这是一百八,我爹给的。” 李仙儿嘴巴一闭,低着头就不言语了。 四爷只看金满城,“要么是自行车,要么写个借条给我……” “那是给爸妈的礼,我拿的是爸妈的。”金满城这么说。 “那把自行车抵给爸妈怎么就不行了?”金老二抬眼问了一句。 金满城就不说了,只低着头。 金大婶眼睛一亮,“车钥匙,拿过来!以后这车不许用了。”给老五结婚的时候,好歹有了一个大件了! 不管怎么不乐意吧,反正车钥匙还是归了金大婶了。 可这谁想骑,那对不起,没门!老太太把车子放在柴房里,锁起来,拿油布包了,彻底的收藏了。 老大两口子也消停了,想跟以前似的,做点好吃的就拿着往娘家跑,那是别想了。 于是才和顺了没几天的妯娌,又开始冷战了。 一个院子住着,这个一摔门,那个哼一声,听多了却是叫人心情不怎么舒畅。 金老二借着林家拿来的东西,挑了一样点心,价格林雨桐看了,在十块钱左右,他拿着这东西,去了李成金家。为的是饲养场的房子。 许是因为四爷现在在公社有面子,许是拿的东西起了作用,饲养场的两院子分给了金家俩院,批成了宅基地。回头又把豆腐坊,分成三个院子,照顾了兄弟多的人家。 怕只给金家引起不满。 反正豆腐坊是生产队的,过了年没有集体了,自然也就办不下去了。 初三跟着金大婶去了她的娘家,初四在家里招待小姑子。二菊子三兰子都带着老公孩子来了,大梅子带着孩子们过来了一趟,没吃饭就回去了。 金大婶见不得三兰子,三兰子在娘家扒拉不下油水,就去了隔壁她大姐家。 二菊见他爹那边干净,身上也干净,对嫂子就更歉意了。 金大婶无功不受禄,“不是我,是你大姐,天不亮就过来,给爹收拾利索了,她就走了。” 反正走个面对面也不说话。 谁也不搭理谁。 二菊就说,“大姐也是……别看有粮在外面成事了,可家里最多也就是贴补点钱,还得瞒着媳妇。大姐每回去有粮那边,有粮要是在,儿媳妇就一句一个妈,叫的可亲热了。要是有粮不在,别说叫妈了,连理都不理!上回有粮出差了,两天没回来,人家把家里的粮食拿干净,把门从外面一锁,把大姐锁在家里,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了。饿了大姐两天……” 金大婶:“……”这么一比,好像我家的大儿媳妇也没那么可恶了。 不过这么听着,心里为啥这么高兴呢! 999.悠悠岁月(16)三合一 悠悠岁月(16) 金家的姑奶奶回娘家拜年,金大婶在家里招待。她跟四爷都去了巷子口的一家帮忙去了。这事一个生产大队又是本组的人, 金老头跟那家的男人关系不错, 金老二跟那边的大儿子处的也好, 金老五跟那家的三儿子还是拜把子的兄弟,不是孩子小玩闹的结拜,是正儿八经磕头摆酒的兄弟。 用一个‘世交’来形容这种关系也不为错。 如今人家的大儿子结婚,那肯定得帮忙去的。 四爷是金老二被请去做‘引郎’,引郎不是谁都能当的, 一得长得体面, 二得能言善道, 三得能拿住事。到了新娘那边,耍的就是引郎。人家要多少红包,这边给多少红包,这都是能商量的事。好的引郎,会办事的引郎, 这一道手续下来能剩下成十块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引郎所要求的三点四爷都满足, 就这么被正儿八经的请去了。人家还送了一条毛巾来, 算是情人的礼。 四爷又叫了老五跟着, 林雨桐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他就笑, “引郎不白当, 那边给煮荷包蛋。少的三五个,多的十多个。” 他怕荷包蛋了。 四爷得了个体面的差事, 林雨桐这样的小媳妇, 就被安排到厨房了。 做席面的是金老头, 在部队做过大锅饭嘛,附近有事都爱叫他。 林雨桐一瞅,好家伙洗菜的洗菜,端盘子的端盘子,这吃饭的时候还得端席,吃完还得洗碗刷锅的打扫。 她刺溜跑过去,叫了金老头一声爸,然后坐在灶膛前面,烧火去了。 柴都抱过来了,只要烧火就行。如今这天,就这里坐着最舒服。 金老头一瞧就明白了,呵呵就笑,见英子跟有些媳妇在外面说话,就喊英子,“过来切菜,你手脚麻利。” 英子赶紧过去了,一看案板前面放着凳子,完全可以坐着干。只要把洗好的菜切了就行了。这么多席口让她一个人切不现实,人家外面搭建着案板都在切着呢。她要切的也不过是葱姜蒜,然后帮着配菜。很轻松了。 坐在后厨前,尤其是后厨都是自己人的时候,是有好处的。 今儿李家的席口好,因为李叔是电机厂的七级工,工资杠杠的。所以这儿子结婚,肉不多,但像是肠子肚子心肝肺却不少。 如今锅里做着的是酸辣肚丝,金老头一舀就是半勺子,还都是稠的不得了,肚丝好几口都吃不完,人家说了,“桐,帮爸尝尝咸淡?” 如此再三,锅里多添一碗水的事,就把林雨桐和英子喂的饱饱的。 这可是给新亲戚,人家媳妇娘家吃的席面。等到帮忙的吃饭的时候,就是一锅炖豆腐,二合面的馒头,是吃不上好的的。 帮着把厨房弄干净,然后把借来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还了,天都黑了。 四爷这边估计帮着送新亲戚,还没回来呢。 林雨桐跟巷子里的几个人一块往回走。 苏小琴低声跟林雨桐念叨:“你家大嫂子可没少在外面说你们的坏话。” “都说啥了?”林雨桐好奇,不由的问了一声。 “说你们忘恩负义,见林家有钱奔着林家去了。”苏小琴跟林雨桐高密。 林雨桐:“……” 认了,说自己跟英子是忘恩负义。不认了,又说自己做事不讲究,人家林家都那样了你们还不认? 反正不管怎么做吧,人家都是有话说的。 这也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这事都不值得林雨桐跟四爷念叨,转眼就初五了,明儿该跟着明光去省城了,听那意思,当天还回不来,这行李总得收拾起来了。 找出老款的行李包,内衣袜子多拿了两双,再多拿了一身换洗的衣服,梳洗用品拿一套。钱倒是给装了不少,还有搜罗来的各色的票证。 结果四爷这一去,直到正月十二才回来。整整一周的时间。 看他从里到外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如今这个年代出差的狼狈,就不由的问,“住哪了?”小旅社条件都不少,但要住好的地方,如今除了类似于一些招待外国人的地方,其他宾馆哪怕是国营的,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华侨宾馆。”四爷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出门的事,“到了县城给车加油,碰上了也回省城的林玉健,行程都是他安排的。” 事实上如今这加油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都赶在县城那一个地界了,一下车就碰上了刚加完油的林玉健。 你说这刚认识的大舅子,碰上了都挺惊讶的。 两人这一寒暄,把明光一介绍,林玉健二话没说,只说跟着他的车,他是东道主。 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进省城,直接就去了华侨宾馆。这如今是整个省城档期最高的宾馆,平时却是只招待省厅一级往上的领导和华侨。 别看林玉健只是一司机,但这司机也叫做生活秘书。作为领导的生活秘书,那愿意卖面子给他的人多了去了。 这地界被安排进去了,不光是安排进去了,还安排了两个套间,彼此都很方便。 明光再是什么公社主任,从根子上来说,身上还有洗不去的泥腥气。在这地界他整个就感觉,像是乡巴佬进城了。四爷自然是如鱼得水,吃西餐,喝咖啡,明光觉得倒是跟着这个他开了一回洋荤。 出门那破吉普也不开了,林玉健给弄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连司机都有。借口就是自己的妹夫不熟悉省城的路。 明光心说真没拿着你妹夫当司机,要不是办的都是私事,也不会只叫他跟着来。 四爷接受了林玉健的好意,叫司机带着在省城转了几圈之后,等明光真要拜访贵人的时候,四爷将司机支出去了,自己还是开了那吉普出来,带着明光去了疗养院, 明光就不由的又看了这年轻人几眼,这小子要不是出身所限,真不能想象他将来会发展到哪一步。 原本想着只他自己进去就行的事,这回明光心念一动,干脆将人也带进去吧。 到底会如何,端看个人的造化。 “这个人情可大了。”林雨桐这么跟四爷说。 四爷‘嗯’了一声,明光这人聪明。 事实上头一次见面,彼此留下一个初印象而已,真要是表现的过了,那就过犹不及了,中间这个度的拿捏,没人能比四爷拿捏的更准确。 说着话,林雨桐收拾四爷的行李包,东西四爷没多买,有两包不怎么打眼的点心,该是买回来给金老爷子的。 另外还有一些各色的透明纸包装的水果糖,得有四五斤重,这玩意如今县城可能有卖的,不过比较抢手,一般人弄不到。 但咱也不用这个啊。 林雨桐拎出来,“又是林玉健给的。” 四爷踢了鞋躺炕上去了,“你这个堂哥,可精明的很。给了就拿着吧……”不远不近的处着,就挺好。 要是去林家没给好茶好酒,只怕这回也安排不了这么体贴。 当然了,安排是回安排的,但像是华侨宾馆,小车带司机,这是绝对不会有的事。 林雨桐倒是不急着饲料那事有个结论,她如今关心的是,“……咱两接下来住哪去?”过了初七,金老二金老三带着老五,再加上英子和何小婉,去饲养场收拾。林雨桐偶尔也会过去打打下手。 有那跟金老三金老三关系好的,根本就不用请,不用走亲戚的时候,就过来搭把手。 饲养场的牲口棚子,本来是三面墙,如今要做一面,还要再做几个隔间墙,就需要土坯。打土坯不难,像是金老二,最高的记录是一天打了一千四百个,顶旁人家四爷壮年的小伙子。只如今这天,打出来干不了也用不成。 怎么办呢? 借! 看谁家有干的,不用的,暂时先借过来。等天气暖和了,抽空打出来,干好了给人家还上就行。 这东西只要出一把力气就能做出来的东西,不怕谁还不起。因此只要一开口,那边连个磕巴都不打,“拉去用吧!” 不要钱的玩意嘛!真不稀罕。 有些人知道金老二要用,直接就给拉到地方了。 才一开工,东西就齐备了。只用了两天工夫,这就做起来了。 饲养场坐北朝南,东一排下一排,东边的归老二,西边的归老三。中间暂时也不做院墙了,就这么敞着,等以后慢慢拾掇吧。 这一排的牲畜棚子,可足足又二十米长,接近四米宽,最起码得叫牲口在里面能翻腾的开才是。如今隔成八米长的房间两个,剩下的一段长四米,刚好宽也接近四米,这做着厨房也是绰绰有余的。 两个房间盘了炕,厨房了做了灶台,门窗都安装好,也不过就是五六天的时间。 四爷回来的这天,这边已经完工了,炕下烧着火烘干炕,另外自己也把墙面重新再粉刷一次。饲养场剩下的石灰,掏了五块钱跟大队买了,然后里里外外的都粉刷了一遍,瞧着也干净的很。 再把院子整的平整一些,暂时就能住人了。至于说有没有院墙,有没有院子的大门,这都是最不重要的事。 只要这么大火继续烘下去,三五天的时间,差不多久能住人了。 英子都已经在丈量那边的窗户了,想拿旧衣服给窗户拼出一个窗帘出来。 刚好金老二又看好紧挨着饲养场的田地,分地的时候把地分在这里,那就更好了。给院子留个后门,出了门就是家里的地,便于照看啊。 多好。 本来是觉得饲养场有些远的,从金家走到饲养场,十五分钟是不够的。这路程算起来,得二里地。算是远的很了。但要是距离自家的自留地近便,那离老宅远点也无所谓。 离得远了是非少,挺好的。 看金老二急着烘干的样儿,估计是想在过了元宵节之后就搬出去的。 这人家要是搬了,自家不好赖着吧。 搬哪去呢? 畜牧站也能住,但其实住在那边跟住在金家差不多,都是门挨着门住着,不方便。要么是公社……但一个临时工,还想单独占一间宿舍,这个待遇好像有点容易惹人闲话。 这还真是! 关键是如今没宅基地。 就算是有住房,但这房子盖起来到能住人,怎么着也得等到今年冬天了吧。 四爷的手放在林雨桐的肚子上,那时候孩子又才刚刚出生,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两人未必真照顾的过来。 正商量着是不是去县城弄套房子,可如今先不说突然拿出那么多的钱奇怪不奇怪的事,就是县城的房子,那是有钱也难买到的。 除非是单位上的房子。 正想着叫桐桐在畜牧局挂职的可能性,结果一件事暂时打消了四爷的这个想法。 什么事呢? 金满城正月十五的晚上,看完了各家各户门口挂着的纸糊的灯笼之后,被‘鬼’上身了。 如今已经打春了,但晚上还是有些冷。纸糊的灯笼点上一点粗糙的蜡烛头,说实话,没有美感不说,看起来确实是有些鬼气森森的。 林雨桐和四爷没兴趣。 四爷陪金老头下象棋,林雨桐陪着小老太到晚上七点半,小老太要睡了,这才回来。回来就进了西屋,上了炕,坐在婆婆边上。婆婆在给今年要出生的三个孙子或是孙女缝小被子小褥子,都是今年新分下来的棉花。里子面子用的都是自家织出来的粗布。这种布粗糙的很,盖在孩子身上肯定不舒服。于是这要奶奶的金大婶将这粗布搁在锅里煮,煮完之后拿出来放在青石板上,用棒槌狠劲的砸,砸了再煮,煮了又砸。这都不是三番五次的事,得是十几次才能做到手感绵软。桃花娘说,你费那个劲干啥,我孙女这边有,先借你们家。 金大婶嘴上说:“反正迟早都用的到,以后用的机会还多,先备着吧。” 回来就跟几个儿媳妇说:“别的地方省着都行,就孩子这头别乱省。人家用过的旧的,咱不用。别说现在日子不紧了,就是以前那紧巴日子,我都用别人用过的给咱家的孩子用。我给你们一家拾掇两套出来,小被子小褥子,你们用完自己洗好收拾好,等老二的时候再拿出来用。咱自己的孩子不腌臜。”又嫌弃桃花娘那边刚两岁的孙女,“早产了,我说叫带孩子去医院看看,非说不用。没看那姑娘,脖子挺不住的头,一双眼木呆呆的,两岁了都不会叫人……半傻子似的,我能叫我孙子孙女用她们家的?” 说实话,她说这话确实是叫林雨桐挺意外的。 添孩子用别人家的东西,这在如今挺平常的。尿布这些,更是如此。 但大家都认可的事,到了金大婶这里,她却十分坚持她的。 新的一套置办下来,够做两床被子的了。给老五娶媳妇,要准备也就准备两床被子而已。 林雨桐坐在这里接过她手里的活,帮着缝起来。 她也没闲着,又去给另外一床续棉花,一边续还一边跟林雨桐念叨:“……给孩子的被子,别续的太厚实。不是我舍不得棉花,重了压着孩子了。别怕孩子冻着,小孩子火气旺,实在太冷的时候,叫孩子贴着大人睡,都暖和,孩子还睡的踏实……” 林雨桐应了一声,她这肚子三个多月了,不是太明显,但摸一摸还是能摸出来差别的,肚子微微有些凸起了。她听着,也没搭话。 屋里的气氛还挺温馨的。孩子的小衣服小老太和蔡姥姥都准备了不少,够自己和英子用了。 金大婶问的时候,林雨桐就这么说:“……估计林家那边也会预备……我娘那人,做事细致。” “那我也得准备。”金大婶一边忙活一边道:“别人是别人的,咱自己是自己的。我跟你说,孩子一尿,你就觉得你准备多少都不够……” 孩子是个叫人愉快的话题,婆媳两人说的正好呢。 结果大门一响,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老大家两口子回来了。 李仙儿只在外面喊了一声,“妈——我们回来了——” 金大婶白眼一翻,鼻子里应了一声,就低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林雨桐将这小被子缝好,四爷那边那局棋也到了尾声了,林雨桐坐在炕上瞟了一眼,就给金老头支招:“爸,马跳过去,将!” ‘将’字才落下,就听外面猛地一声‘将’! 然后门帘同时挑了起来,金满城掐着李仙儿的脖子,眼睛木呆呆的就进来了。 脸色青紫,目光呆滞。 李仙儿被掐的都开始翻白眼了。 这样子真是有些吓人,这绝对不是做戏做出来的。 林雨桐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跟四爷对视一眼。 金大婶放下手里的东西,跳下炕对着金满城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滚!” 林雨桐就听见耳朵里传来尖细的嗓音,是从金满城的喉咙里穿出来的,“……没吃没喝……没吃没喝……冻死了……饿死了……” 金大婶又是两个巴掌甩出去,然后叫高声喊:“老二!老二!赶紧的!你哥叫巷子口的憨娃给缠上了……” 憨娃林雨桐的记忆了有,前几年掉到巷子后面的臭水沟里淹死了。家就在巷子口头一家住。 那臭水沟是原来的护城河。金家的对面是城墙,城墙外面是护城河,护城河不通了,慢慢的就成了臭水沟。后来城墙也拆了,成了一排住户,这些住户差不多都是没有后墙的。 为啥? 后墙加上,院子盖严实了,就是为了防贼的。 而这一排,后面就是臭水沟,谁靠近那里干啥?盖墙也是要费料费力的,既然后面进不来人,那盖不盖的意义不大。 所以,这些人家的后院挨着臭水沟的地方,长了一些野生的构树。这就跟后面的臭水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构树都是野生的,长在院子里的一冒头就被砍了,倒是长在臭水沟边的越发的茂盛。这种树会有一种果实,到了成熟的时候,有点像是杨梅,红红的颜色,吃到嘴里酸酸的甜甜的。这在物质条件欠缺的年代,别说对孩子,即便是对大人,也有致命的吸引力的。 憨娃那年十八了,就是半夜饿的受不了爬到他们家后院的构树上,摘果实的时候的时候掉下去的。那时果实还不算怎么熟,只朝阳的那一面多些。可树靠着水沟,斜着生长,树的高处都斜在水面上。他半夜一个人,仗着年轻手脚便利。但到底是晚上,掉了下去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等第二天人发现的时候,早都溺死在水里了。 据说金满城曾经因为帮憨娃家捎带了一点东西,晚上去了一趟他家,结果回来就被缠上过。那时候苏小琴叫原身去看,结果叫小老太给拦了,说那东西还是少接触的好,就是不叫去。 也因为如此,大家都金满城动不动就抽一抽习惯了,真见过他被缠住的事。 这样的事林雨桐不知道听过多少,但却从来都没见过。 四爷也是如此。 两人害怕倒是不害怕的,好奇倒是真的。 金满城脸上那种颜色,绝对不是化妆化出来的效果,他掐着李仙儿也绝对不是作假的,那手确实是掐着对方的脖子的。何况要是金满城有理智,绝对不会那么对他自己的媳妇的,就算想,他也没那把子力气。真要打起来,他真未必是李仙儿的对手。 咋回事呢? 金老二进来一看,转身就走,听脚步跑的有点着急。 两分钟没到,桃花娘穿着一只鞋,光着一只脚就跑过来了。 再来的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看热闹的人。 桃花娘去了厨房,断了一碗水一碗面粉来,又是烧纸,又是念叨,最后又是叫金老二把憨娃的家人叫来。 “你们过年咋不给孩子烧纸呢?”桃花娘现实抱怨了一声,接着才道:“赶紧的,叫孩子吃,叫孩子喝,吃完了喝完了就带回去吧。” 憨娃的娘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走吧!憨娃。要啥给娘托梦就行,别再叫打搅别人了。对了!放了你大嫂子……” 然后林雨桐就见金满城对着憨娃的娘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妈’,手却缓缓的将李仙儿给放开了。 李仙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一嗓子就哭了出来,双手双脚的连爬带滚,离金满城远远的。 林雨桐看见她的脖子里,确实是有五个清晰的青紫的手指印。 等憨娃娘一路走一路喊着:“憨娃嘞——回家了——憨娃嘞——回家了——”然后金满城跟浑身叫抽走了筋骨似的,瘫软在地上了。脸色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掐人中也掐不醒。 金老二业务熟练了,自己找了白纸折了折,然后拿了炕上放着的做针线活的剪刀,三下两下的就剪出人形来,放下剪刀,问四爷要了火柴,然后拿着纸人撒丫子就往外跑,不大工夫,就能听见金老二的声音,“哥啊——回家了——哥啊——回家了——哥——跟紧我——哥啊——我带你回家——” 一路喊,一路烧手里的纸人,一路往家走。 进了家门,在门口点上最后一个纸人,这边金满城就嗯哼了一声,醒了! 还想看的究竟,金大婶不许了。 叫四爷跟金老二把金满城抬到炕上,然后金老头就拿着一把麦秆,引燃了,在金老二身边上上下下的用烟熏,再然后是林雨桐和四爷,熏完了就打发三人,“都回屋里去,晚上起夜记得别出来。” 弄的林雨桐是一愣一愣的,回了屋子躺下了,都没明白这是怎么一码事。 说是假的吧,可这造假也不能造成这样。 李仙儿吓的不清,怎么可能是造假。 可要不是造假呢?要不是造假就意味着真有那个叫什么的东西。 可这东西这不是谁都没见过吗? 那要不然就是金满城有精神分裂,这个……林雨桐没学过心理医学这一类。不知道这怎么诊断才算是。 你说活了这么久了,终于见到自己不懂的了。 呵呵哒! 觉得有点神奇的感觉。 林雨桐问四爷:“你更倾向于这是哪种?” 四爷‘啧’了一声:“更倾向……金满城的心理有问题。” 许是心理暗示,许是有什么旁的原因,叫他觉得他有必要被缠上一回。至于说他不可能那么对李仙儿,这个结论未免就太武断。李仙儿不管是长相还是性子,金满城都满意吗?对他说话非是骂就是大骂,他就满意?谁也不是没性子的人。只是这个性子隐藏的深罢了。 只有真的懦弱,才不敢用真身去反抗,总得找点人无法责怪的理由。 要是这么解释,也不是说不通。 结果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李仙儿就说了,“……我们想搬出去,你们看你们大哥,这进来出去的都从巷子里过,谁还没个回来晚的时候,这要是总这么缠着,也不是个事……” 金满城端着碗愣愣的,也不说话。面孔苍白,双眼无神,嘴唇干裂,偶尔被人看一眼,还紧张的缩一缩肩膀。 四爷就跟林雨桐对视了一眼,两人谁都没说话。 金老二眼睛都没抬,“人家给了连个宅基地,短期内,是不可能再批给咱们家宅基地了。要往出搬,就是那俩院子,都拾掇出来了。” 何小婉当然是愿意搬出去的,娘家那边确实需要照顾,住在这边不方便。因此扯着老三不叫言语。这房子要是让出去,将来再有宅基地,可没现在这好基础,可得掏钱从头到尾自己的盖的。这可不是小事,不是那三瓜两枣的不用计较。这根本就是跑出来捡现成的。 金老二也不说话,咋说?早不说晚不说的,收拾好了来说了。如今那边搬了铺盖就直接能住了。结果老大说想要,老三那边明显不想让。自己能让吗?让了以后就得动英子从她爹手里拿来的钱了。凭啥便宜自家兄弟花用自家媳妇的钱呢。 再说了,那边还有蔡姥姥了,英子急着想把人给接出来呢。这一时半会的,许是三年五年都没有宅基地,那自己怎么办呢?跟自家父母住这自然是没问题的,但当年说过的,要照顾人家英子的姥姥呢。 哦!当初没招赘,媳妇也娶进门了,孩子都怀上了,结果说过的话当放屁了? 这事吧,他不经讲究。 从当初要拿宅基地,到最后的整修,没花钱没花钱,管人吃饭,买木料请木匠,还是把二十块钱搭在里面了。老三给了十块,算是了了,但自己是搭进去的可不止是十块钱,还有很多朋友帮忙的人情债。 这说要就要了?没这么办事的。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鬼,反正是他没见过。 老大嘛,高中毕业不想下地的那一回,也是被缠住了,差点自己把自己掐出个好歹来。最后没办法,靠着爸爸求爷爷告奶奶的,学兽医去了,培训完也确实是不用下地了。后来不顺心了,不是厥过去就是抽过去,要么就是被缠住了,大缠小缠的区别而已。 外人知道的都是大缠,小缠的时候那就多了。 这事有些老三老四老五都不知道,只自己跟爸妈知道。一是弟弟们小,怕惊着他们。二是自家老娘说自己命硬,命硬的人能压住那些邪祟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真假,反正这事自己亲哥,自己是当真的再办呢。 只别的事都行,要是自己没结婚,叫自己让着自己的大哥,那让了也就让了。可如今这房子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还是英子的。自己凭啥出钱出力之后白送给兄弟,然后自己三五年的等,再花媳妇的钱另外盖? 怎么想这事都说不过去! 饭桌上谁都不说话,这事就这么的,彻底给僵住了。 这事就暂时搁置下了,谁也没提。 当天晚上,正睡的香呢,一声尖细的笑声吓的林雨桐一个激灵就醒了。 睁开眼,只见外面火光一片,紧跟着是李仙儿的疯了一般的救命声,夹杂着金老三的怒斥声:“金满城你少装神弄鬼,你他娘的想干什么?” 四爷都没顾上穿棉裤,秋裤秋衣裹着棉袄就出去了。 林雨桐简单的套上衣服,跑出去倒吸一口气,老大老三的房子已经着起来了,金满城只穿着一条裤衩在院子里站着,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更要命的是,李仙儿跟老三两口子,还在屋里睡着呢。 金老二满巷子喊人救火,四爷抱着林雨桐朝院子外头跑,将林雨桐放到巷子里,“你去奶那边,这边别过来。”然后自己又折返回去跑到东屋,先把老爷子给背出来放到门口里,再去西屋把吓的腿伸不到裤子里的老两口背一个抱一个的给拉扯出来。 房子都是草房,后面还紧挨着柴房,一个不小心那就得全烧起来。 因着家家都是草房,一烧就是一大片,因此救火的人来的迅速,半个小时,火扑灭了。 还好,只老大老三的两间厦房烧完了,老爷子住的东屋屋檐都烧了一点,不碍事。 何小婉比较能干,把她房间里的东西差不多的都救出来了。两个箱子,两床被褥,锅碗瓢盆一套,炕上一揭,管他地上脏不脏的都给扯出来了。 李仙儿那边火大,一头头发都烧了,耳朵边上和额头上烧出了一串泡来。房间里的东西,那是一件都没救出来。 “我的两百块……”李仙儿不顾身上的伤,哭喊着她的钱。 林雨桐想,这钱只怕金满城是不知道的。那饲养场改的房子,值个什么两百块。除了打进去的人情,钱一家只花了十块而已。 金满城一个劲的尖利着嗓子喊着:“不孝子……烧死你这不孝子……” 金家的人连同满院子的金家人都没顾得上他,哪怕是真有鬼呢,这会子也顾不上鬼了,有鬼也得叫人活下去吧。 看房子里还有什么能抢救出来的,都急着抢救呢。 林雨桐要进来,四爷过去讲林雨桐抱起来送出去,“去奶那边,别过来!”乌烟瘴气的。 “你也小心点。”林雨桐朝金满城又看了一场。不管是真的还是精神有问题,这种人都该敬而远之的。 四爷应了,才一转身,看见被放在门口用被子裹着的老爷子浑身抽搐,赶紧喊了林雨桐,“这事怎么了?” 林雨桐过去就搭脉,“吓着了。” 说着,就按穴位。真是险,要不是四爷发现,老爷子今晚只怕就得吓死过去。 金满城那口口声声的不孝子,骂的可不正是老爷子。 所以,老爷子这是信了,以为他爹,那位老祖回来了! 1000.悠悠岁月(17)三合一 悠悠岁月(17) 因着老爷子的事,金家别的都扔下了, 先顾着老人再说。 到了这个年纪, 又病了这么多年的, 那真是说倒腾不上这口气就倒腾不上来了。金老头眼珠子都红了, 真的!第二次跳井的冲动都有了。 可这怎么办呢? 自己的儿子把自己的亲爹气成这样了都! 打死老大? 老大现在还躺在地上直挺挺的, 叫也叫不醒呢。 两间房子被烧了, 咋办?住哪儿? 何小婉不声不响的, 天一亮借了个架子车就直接将自家的东西搬了, 直接给拉回饲养场那边得到新房了。那一院不管是老大住还是老二住, 不管她的事, 自己这一院,自己先住了。反正屋子也被烧了嘛,叫自家两口子住哪去? 老大两口子住进了西屋,老两口带着老五住进了东屋, 顺手照顾金老爷子。 这都过了正月十五了,年就算是过完了。 过完了年, 队上就开始分地了。 这边家里有事,但分地的事更是大事。家里女人都留下了,男人们去开会去了, 看这分地怎么分。 金老二是这人吧, 自打年前就知道要分地的事,私底下就活动了。联系关系好的, 私底下串票, 你家看上哪的地呢?没事, 到时候咱这一帮子都给你投赞成票。如此互通有无,你投我我投他的,结成了联盟。当然了,私底下活动的不少,但像是金老二这总大面积的不多。因此这地分下来,金家算是占了便宜了。 林雨桐如今是商品粮,分地就没她的事。但四爷不是,四爷还是村里的户口,分地自然就有四爷的份。再加上小老太的,所以四爷和林雨桐名下有两亩四分地。 这分完以后呢,还剩下点,大家又吆喝着,该给将要出生的孩子分。 林雨桐肚子这个你说分还是不分? 按道理,孩子跟父母不管是哪边的户口都行的,但谁家金老二找的人多呢?连金家没出生的三个孩子的地也给要下来了。 反正大家都知道,老大老二老四家媳妇都有了嘛。 没看出来?那是没到月份! 因此四爷跟林雨桐名下就有了三亩六分地。 这就叫本队很多人家看不惯,啥好处都叫你们金家给占了,没这道理!这是欺负人呢。 金老四你这还是干公的呢?有这么办事的吗? 四爷倒是干脆:“这么着,这三亩六分的水浇地我不要了,把西沟里那点荒地按照三亩六分算给我,这总行吧。” 西沟里那地,大家都知道。旱地不说了,这些年就没人耕种过,上面不是野草就是杂树,边上更是一个臭水沟,谁要那干嘛呢? 那片地因着地形不规整,奇奇怪怪的一片,又因为杂草丛生,别说大人去了,就是孩子也不叫去那里玩的,掉臭水沟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着这么个愿意,那片地又多大,谁也说不好。不过一块烂地,谁管它几亩呢。 四爷把丑话说在前面,“……那块地肯定不止三亩六,但还是那句话,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咱先把话说到前面,将来那块地我规整好了,再有人说三道四,我可不依。” 别人测不了,但四爷是干嘛地,只瞅一眼,大致就能算出来,那片地在四亩半往上不足五亩的样子。要是将来办理土地证,画图的时候稍微偏一偏,把那长条的臭水沟给画的往里一点点,那臭水沟都包括在里面了。如此才一来,那块地六亩都不止。 更要紧的是,那一片距离规划里的养猪场和饲养场,近便的很。又紧挨着电机厂水利站,根本就不偏僻。本来那里就靠近主干道,将来那两个大型的厂子建起来,看着吧,那一片一定是最繁华的。 靠着臭水沟前面,还有一篇坑坑洼洼的地,那地盐碱化的厉害,四爷这会子想着,把这地界划为宅基地简直完美,关键是那坑坑洼洼的地方要填平,需要的土方大的很。也就是花费大,这里没人争抢。 但这里绝对是好地方。前面靠着路边的,建成门面房,隔着马路将来就是大型的厂子,人气 不用愁。像是老二这样的,在家门口就把生意做了。后面地方宽展的很,修个巷子再建宅子,地方都宽裕。 这边四爷心里规划呢,那边为了宅基地也吵了起来。 而且不满还主要针对的是金家。 怎么回事呢? 金满城这次闹出来的事,算是惹了众人了。 尤其是一条巷子里的人,谁不怕? 我的天,连媳妇在屋里都不管,说点火就点火。这也就是大家伙救火救的及时,才没蔓延开来。这可是春天了,要农忙了。要是大家伙都下地了,家里留下的都是老的老小的小,这要是白天猛不丁的放一把火试试? 救不及时,那后果敢想吗? 就算是人没事,可那破家值万贯,烧了咋办? 所以,必须不能叫金满城在那条巷子里住了。 金家不是分家了吗?搬出去吧!赶紧搬!一分钟我们都不敢叫多呆。 炮火突如其来的就冲着金老头来了。 “家都分了,老哥哥,叫老大搬出去吧。”众人七嘴八舌的,想表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边金老头还没说话呢,就听有人说:“你们金家不是有俩院子都拾掇好了吗?赶紧叫搬吧。” 本来是家务事的事,如今升级了,这不由金家说了算了。 叫金老大搬到金老二的房子去,金老二还没说话呢,结果有人说话呢,那饲养场那一片,除了金家俩院子,边上那些空地,如今都分了。挨着金家两边的,分出十来个宅基来。虽然还是空地,虽然还屁都没盖呢,但架不住这将来这一片也是要住人的。 哦!你们老城巷子里觉得这是个危险人物,不接待就不接待了,撵出来就撵出来了,但凭什么撵到我们这地界啊。你这是想霍霍谁呢? 告诉你们!坚决不行!我们坚决不同意! 有那跟金家过不去的人家,这世上谁也不可能把人全都维持下。这不就有跟金家过不去的人家出声了:“这也好办,原来那知青院可空着呢。把那院子给金家,叫他家老大搬进去。” 知青大院,是原来给知青盖的院子。因为打着给知青盖院子的旗号,当年这院子盖的不错,青砖小瓦,盖的整整齐齐的。前面两个堂屋,后面厨房,院子就是正常的庄户院那么大。 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就没人住呢。 大家都紧巴巴的,没地方急着要空地也不要那院子。肯定不是没原有的。 为啥呢? 当年,分来了知青,别说知青不愿意来,生产大队还不愿意接受呢。这平安镇人口密集,田地也就那么些田地,如今是人口年年长,但属于各个生产大队的土地却不可能增长。这问题就出来了,人均口粮年年减少。人口基数年年增大嘛。生产队不缺壮劳力,来了知青就又多了来分口粮的人。大家能乐意吗? 还要给他们盖院子?凭啥啊! 大家都没宅基地了,叫他们给分一院。将来大家就少一院。 广大社员不乐意。 不乐意但该接收还得接收,这院子该盖该得盖,这是政治任务。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人一合计,有招了。不是来吗?我叫你来。 怎么办的呢? 直接在大队的坟场边上,给盖了一院子。坟场边没人住嘛,那一片边上原本是生产大队的麦场,粮食收回来,或是晒还是碾,都在这麦场上。麦场里面,就是坟场。那坟场可大的很呢,平安镇祖祖辈辈的人都葬在这里。里面有个纵深极长的深沟,沟里的坟堆一个挨着一个。埋人打墓的时候都得小心,一个不好就打扰到两边的亡灵了。有点急,为了祖宗的安宁哪一年不打几场架的。这一条深沟绵延七八里,宽一二里的样子。深沟两边草木很深,这里面大小伙子白天都不敢一个人来。 你说这么个地方,谁敢住过去。 那些知青住了半年,都不敢呆了。向上面反映,要是不给我们换地方,我们就住知青办去。 得了!实在没班上了。上面也不能来硬的。最后把几个知青给调离了。 这院子就这么给空下来了。院子的材料是上面给批的,用的不是生产队的钱,最多就是搭上了生产队的人工。 如今叫金老大住过去? 怎么说呢?要真是金老大对这些弟弟好,那今儿谁敢说这话,金老三就敢把谁的脑袋给开瓢了。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次两次三次五次,谁惯你? 爹妈惯你,可这旁人呢?这不,都不要跟你一块住了吧。 本来能维护你的兄弟,都没言语。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少人偷眼看金老三,金老三管球去!老大不能能耐吗?不是装神弄鬼吗?去吧!慢慢弄去吧。 头一歪,眼睛一闭,谁也不看。 金家这就等于是默认了,默认金家的老大被赶到坟场住了。 这就有人觉得金家这是认怂了,得寸进尺,说了,“那这样金家岂不是分了三院。金家老四又是干公的,公社肯定给宿舍的,咱们这么多认都分不到宅基地,凭什么金家兄弟都有了?不公平!金家得把金老二的那一院子让出来了,换金家老大这一院子!” 金老三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喊了一声:“放屁!”就直接站了起来,把坐在屁股下面的半拉子板砖拎起来,就要干架了。 四爷一把摁住要起身的金老二,脚下轻轻踢了踢老三。 老三如今也听四爷的,他也觉出来了,这个弟弟蔫蔫的,但主意特别正,脑子里的弯弯绕别别人都多。 这边四爷接了老三的话:“是放屁!我们这边收拾好了,你们说要就要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我大哥那事,我们不说话,那事我们觉得大家的安全更要紧,不能因为我们顾着亲情,就把大家的安慰至于不顾。说到底,这是大家伙把我大哥给彻底的流放了。要觉得我们金家占了便宜的,这也好办,知青院我们不要了,就叫我大哥住二哥那院,至于说你们不乐意,那简单啊,那块如今还都没盖呢,那宅基都别要了,另外划吧!要祸害也就祸害我三哥,是不是?” 那哪成啊? 看上哪宅基地,为的不就是饲养场那一片离自留地近便吗? 四爷见众人七嘴八舌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就出言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退一步不是不行。这么办……老二那院子我们可以让出去,但我们搭在里面的工夫和东西可不少,是花了钱的。这钱我们也不要回来了,就把西沟里臭水沟前面的那一片盐碱地,给我们划两院子宅基地,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那地方对大家毫无吸引力。那就是一块废地。 没人说话了。村上直接就拍板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当场按照四爷的要的,在当中间的位置,紧挨着划了俩院。 这宅基比别的院子长出一半都不止。 有那没什么根基的人家,也跟着说要不就给我们挨着画吧。 搭着金家的顺风车,在金家的两边,一边划了两家,一家是招赘出去的刘保,刘家是地主出身,成分不好,招赘出去了,如今打破成分论了,他就带着媳妇要回来了。到底是变成了明招暗娶。本来都不算是不在村上的人了,硬赖着要回来,给村长李成金家又是担粪又是拉柴火,啥苦活累活腌臜活都给人家干。这回李成金顺手给在四爷这边的边上划上了一片宅子。刘保的另一边,也划上了一户人家,这户不是没势力,相反,亲弟兄五个,堂兄弟加起来十好几个,正经的势力家族。但院宅子是给二儿子要的,二儿子在县城的供销社上班,媳妇是农村的户口,弄了一院子,在家里交媳妇有个落脚的地方。算是有面子的人家,哪怕是户口不在,也给画了一院。 从最里面数,先是这在供销社上班的邱成家,再是刘保家,下来是桐桐和四爷的家,再然后是金老二和英子家。挨着的是李成金假公济私,给自家闺女家批了一院子,最外面的,差不多快挨着电机厂了,分给了刘成家。刘保和刘成是堂兄弟,属于另外一支,家里兄弟七个,他是老二,就算是照顾兄弟多的人家,也该给一院的。 转眼,这一片就叫给瓜分完了。 四爷没言语,多少有点可惜。本来还想着给老三也划一院的,但这么做未免太明显了。再说了,好处是不能叫一家给占了,要不然这将来可都是事。 在农村看别信什么契约这玩意,那就是个屁。再过二三十年,法制慢慢完善了,那你说还有地方维护个正当权益。在这之前,在农村,这宗族还是不能小觑。 要不是金家的兄弟多,就算是自己看着如今身份体面,那也不能像是今儿这样的,这么轻易的就把宅基地给画下来。 其实这院子划的距离饲养场那块也不远,绕过电机厂,就是饲养场。以后巷子里把路修起来,过去也就三五分钟的事。 到家了,四爷才交了老二老三,说了那一片的规划,也对老三说了,“……有点可惜……” 兄弟俩这才知道老四拦着的意图。 说实话,要真是这样,闹不好那一片要比如今这街道繁华。 老三回去没跟何小婉说,这女人大嘴巴,谁知道啥时候就叨叨出去了。再说了真要说了也是事,干啥不带着他们三房?女人脑子一热就爱这么想。可你要是不急着搬出来住,那时候老四肯定就把两院子都推出去,连着能在那一片划出四院子来。 不利于团结的话,他不说。 这话他不说,金老二跟四爷也肯定只给家里的媳妇说,连金老头跟金大婶都瞒着呢。 金大婶气自己的儿子,但不等于就忍心叫孩子住在那地方啊。 一听是巷子里的人不叫孩子在巷子里住,金大婶彻底暴躁了。 跳着脚从巷子东头骂到西头。这事当时做的时候大家都也不觉得啥,如今事情过了,没有那个集体的气氛了,这就有些难为情了。都是几十年交情的人家了,面子上确实有些过不去。 因此金大婶一个人就唱起了独角戏,唱念做打撒泼打滚,骂了个死臭之后,却不得不接受现实,打发大儿子两口子搬家。 那院子这多少年都没人去过了,再是青砖瓦房,没人住肯定破败的很。 把家里这些都算上,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叫去,给老大收拾那边的屋子。 这回没人跟金满城计较,收拾就收拾吧。四爷和林雨桐要上班了,晚上下班也过去帮忙。 院子里破败成啥样了?反正老五在那院子就逮了三只兔子。半尺长的老鼠都不算大的。 金家上下花了三天时间,才算修整的有个模样了。 李仙儿本来就是大饼脸,如今没了头发又一脑门子泡,那模样就更没法看了。 何小婉说你包个头巾呗,李仙儿摆着一副死人脸,一下子就给炸了:“难看咋了?难看是谁害的?” “谁害的也不是我害的。”何小婉怼她,“你冲我喊什么?” 李仙儿一下子就崩溃了,猛地朝金大婶扑过去,“……你儿子这样你还敢跟我家提亲,歹毒的老虔婆你害的我好惨啊……” 金老三再边上了,不能叫嫂子打了亲妈吧。这么拦了一下,可了不得了,李仙儿知道打不成金大婶了,冲着金满城去了。 又是抓又是挠,又是啃又是咬的,金满城蹲在墙角,抱着头压根就没动地方。 李仙儿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然后跳着脚:“……金满城我告诉你,我不跟你过了,我要离婚……” 一院子人没人说话,只有金大婶坐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李仙儿那天晚上,确实是自己走着去了娘家了。可是没两天,就又回来了。 等林雨桐发现的时候,就发现那辆自行车又骑在金满城的屁股下面了,而知青院那边,也收拾的利利索索的,用何小婉的话说,“这是咱那婆婆又给他大儿子娶了李仙儿一回。” 但至于付出了什么代价,这个就是个未知数了。反正这几个儿子都没有再问他们爹妈,家里的债我们背了再借的,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林雨桐再不给钱了,直接给东西。米面油盐酱醋老两口四季穿的衣服,都是做好直接给就行了。有吃有穿,他们如今还都有自己的地,带着老五也能下地干活。这些儿子们空闲了,也帮老两口种地。出东西出力行,但是钱绝对不给了。 金大婶一看,心里也明白。这是儿子媳妇都有意见了。 有苦也是说不出来,就这么着吧。 不这么着也没招了,开了春都忙了。地里也忙了,宅基地批下来都没时间收拾,房子更是遥遥无期。 英子怎么办呢?每个月给她小姨两块钱,算是姥姥的生活费。在那边帮着她带孩子,但是吃的用的都不是她家的。 小姨夫去上班前就挺高兴,见了蔡姥姥笑的也和善的多了。 又有外孙女奉养,又能给女儿家照看孩子,这是再好没有的事。蔡姥姥自己也挺满意。 林雨桐和四爷也有地的,那地两人没工夫搭理,忙着上班呢。 上面的意思也下来了,一两头猪,不算是有代表性。这个实验先一步得扩大规模。在这之前,饲料不能这么说生产就生产。 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这个还是得慎重。 先办个养猪场,实验性质的养猪场,规模大一点,咱先实验一年。 养猪场这属于乡镇企业,集体性质的。 林雨桐以畜牧站技术员的身份,直接成了这个养猪场的场长,而四爷公社临时工的身份终于转正了,紧跟着被直接推荐到地区的师院,上函授的中专去了。 好吧!这个文凭啊,也是没谁了。 林雨桐这样的,人家省城的农学院已经说了,要是真分析了饲料成分以后,确认没有问题,是会发给林雨桐文凭的。 这个东西——没理由不要。 这个函授为期也就是两个月,考试过关了,就给毕业证。 四爷走了,林雨桐其实不算忙。 养猪场这不是才准备建吗?这回就正规多了,地方就在宅基地对面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中间空着的地方是给饲料厂预留出来的。 毕竟,养猪场的味道不怎么美妙,安排在下风口的方向,又是远离人口聚集区,还不错。 这回这个养猪场跟畜牧站那个不一样,这是大规模的,由县里的建筑公司承建。 像是砖瓦钢筋水泥石灰水泥这些建材,都有批额的。 搭着这个顺风车,宅基地附近就被堆了很多‘不合格’的建材。人家说了这玩意不合格,是残次品,但作为自建房不考虑使用寿命的话,勉强能用。 当然了,这是对外的说法。 之前四爷就打电话打到邮局苏友德的办公室,说好了时间叫林雨桐过去听的。 这事是四爷找人办的,之前陪着明光去县城,不知道怎么跟这些衙门口的人混上了交情。四爷答应人家什么了林雨桐还不知道,反正就知道那边是顺便会拉一些‘不合格’的废料来。 但到了事上吧,发现这些人不光是拉了了‘不合格’的建材,人家那边建养猪场所用的一些机械,晚上抽空给这边加班加点的,大铲车哗啦啦的,把分给自家拿一片的荒地给铲了,金老二带着人,把那枯草烂枝的,都弄下来这玩意烧火行。土方呢,全都填到两家那宅基地里去了。地基给往高的填,才不至于下雨的时候被泡了地基。原本还发愁呢,那地方要是填土方,就是手扶拖拉机弄两辆加班的干,没有三五天可弄不出来。这玩意带劲的很,两晚上加班加点的,这点活就给干出来了。 林雨桐抽空弄了半扇子猪的卤肉,给人家送过去。别觉得这人情不大,别说一般人弄不了铲车,就是弄来的,消耗的油也不是一般人能弄来的。 这次不光是把宅基地给平整好了,荒地也弄出来了。 赶上周末,四爷回家。回来的时候带了三捆子树苗,苹果、梨、桃。 人家的地里现在都是去年种的冬小麦,四爷这边是一点粮食都不种了,弄了果树苗子回来。 回来先扒拉林雨桐的肚子,瞧着是挺正常的大小,比较满意,再一生一窝真心受不了。 两口子还没说会子体己话呢,老二来了,“这建材咱哥俩怎么算?” 就是老四没花钱吧,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还不起,慢慢还吧。 四爷没说不要,“……这地我们两人肯定是顾不得过来,要么二哥帮着管着,果园打理也不费劲,二哥帮我管上五年……” 以工抵债。 老二却觉得沾了老四的光,就是不说这话,真到了忙的顾不过来的时候,还不是得家里的弟兄搭把手。这地横竖都得他多照管的。 他倒是干脆:“以后这地我都帮你照看着。”不说年限。 事实上那材料拉的多了,四爷和林雨桐喜欢住四合院,那院子还是按照四合院的样子建造的。前面一片建了两间大的门面房,建两层太打眼了,开始的时候就只建了一层平房,真材实料的,将来加盖也行。后面留了后门,后门之后又留出七八米宽的巷子来,这才是宅子。宅院就不显得长,跟普通的宅院大小差不多。这样的宅基地,盖这边的房子那是没问题,前面堂屋,后面抱厦,但四爷不爱这样的,他还是更喜欢四合院。这院子长,但不够宽,肯定是不能盖厢房了,只得前面盖了门房,后面盖了正房,正房一明两暗,两边带着角房。靠着围墙边留下两道小拱门,厕所在后面。留了男女两个,请人专门打了旱井。 旱井是干嘛的,就是那种上面细细的口子,越往下越宽。上面用水泥切了,然后用水冲,水流到旱井里,不是就渗进去了吗?这是没有下水道的情况下,才用的笨办法。 从门房进去,搭了一个走廊,走廊的两边种了两排的葡萄,等葡萄架子起来了,这下雨下雪的进了门走着下面都不会淋着。地面和院子都是用水泥打的,只留了中间的葡萄架还有院子两侧靠墙的两排细长的花池子。 花池子里栽了蔷薇,这东西一长起来就野得很,两面的墙满院子瞧着都是热闹的花儿。 盖成的时候都已经是阳历的五月份了,天开始热了。 等房子建成,参观的一拨接着一拨。 这放在再过三十年,在农村都不算是寒碜。如今看着,就觉得可高档了,哎呀妈!房子还能建成这样的? 天飘着雨丝,人都闲了没下地,在里面走走看看的,竟然发现从正门进去一直到人家厕所,都是不用淋雨的。屋檐、台阶、走廊,走到人家厕所,才发现厕所还能这样,外面一墙的爬山虎,厕所门得从侧面绕一下才能看见。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也不知道有一步一景的话,有那去过城里的就觉得,跟那城里的公园似的。 金老二那边呢,没这边弄的复杂。用他的话说,建成那样人家笑话。他就是两间堂屋,进了门就是穿堂,穿堂得能过的去架子车这样的农具。然后在东面盖了抱厦带厨房。屋里的地面打了水泥了,院子里却不用,前前后后的能修成菜园子。 就这样的房子,以前也都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在外面瞧着都已经叫人觉得了不得了,其实内里,四爷这边叫人建的时候,墙里是中空的,留着火墙呢。冬天至少不用受冷了。 这房子顺手就装修了,白墙面到底。 但这房子今年是别想住进来了,得晾着,彻底的晾干了才行。这五月了,肚子里的孩子都六个多月了,不说大人怎么样,孩子是不敢叫在那样的房子里住的。 房子从盖到盖成,四爷基本都不在,一直是老二老三连带了金老头带着老五,抽空看着给盖的。金老大是一面都没闪。 反正材料有剩下的,给老三把院墙给盖起来了,房子里用石灰水泥也另外粉刷了,还在贴着门的位置盖了两间不大的房间,就是家里添孩子,十年八年的那房子不动都完全可以。 最后剩下的,才给老宅盖了两间抱厦。这以后老五娶媳妇就用得上了。 金老头和金大婶都很满意,说了:“你们当哥的给老五尽了心了,以后他结婚,不用你们添啥管啥了。” 对老大,老两口已经不在兄弟们面前说啥了。 比如李仙儿那肚子,一直就没挺起来,如今桐和英子都大着肚子,哪边的会大这个现在还真不知道。但李仙儿的肚子可就那样了。 听说要盖养猪场,老大倒是回来过两回,看养猪场要不要人,他有点手艺嘛。 可老四盖房子那么大的事,老四还不在,就只桐挺着大肚子还得上班,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去给你兄弟搭把手?叫了两回,都说他那边地里他干不过来,等干完了就过来。结果等来等去的,等到房子盖好了,装修好了,都不见老大两口子过来闪一面的。 你说,你干的这事,叫谁能长得开嘴? 反正金大婶看着李仙儿那没挺起来的肚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打发老大过来说,两口子一个能当兽医,一个能喂猪,安排他们过去准错不了。 可这能当兽医能喂猪的多了,为啥偏要安排你们? 她对着老四媳妇,半句都没提。 养猪场确实是招人了,畜牧站不是来了新站长嘛。这站长叫魏国,斯斯文文的戴个眼镜,刚从农学院毕业的学生,不知道怎么就派到这里来了。这人带着几分书生气,比如说老余头和周寡妇,工资高,咱们不需要要这么多人等等的话。这不是小金库叫乔站长给霍霍完了吗?到了他接任了,没钱了,没有攒下小金库,动起了辞退临时工的主意。 那这没钱能叫林雨桐说啥?这么的,这两人林雨桐也没给说情,这边辞退了,那边两人就去了养猪场。老余头继续看门,周寡妇还是去食堂。 别看养猪场这么大的地方,想进来的人多着呢。有些人还是不能不安排的人。 比如钱翠翠的弟弟,这能不安排吗? 比如刘壮的娘,你说开口了这个脸都搁住吧。 还有那些当初在老太太丧礼上给上了礼金的那个单位,邮电所、粮站、供销社等等,你说人家开口了,谁给我安排个亲戚吧?林雨桐能把人家给挡回去? 因此,金大婶幸亏没开口,就是开口了,林雨桐也一准给挡回去…… 1001.悠悠岁月(18)三合一 悠悠岁月(18) 没用李仙儿进养猪场, 苏小琴传话说, 你家大嫂子说你呢,不就是个养猪的吗? 嗨!还别看着养猪的。 如今这养猪的在平安镇火了。 到各个单位, 人家都很热情。去供销社, 人家说我们这里有残次品,包装破损了,要不要?到了邮局,人家说来来来去办公室打,不要钱嘛。去了粮站, 人家叫到一边悄声说, 再过两月麦子该进粮仓了, 给你留好的, 放心还是去年那个价。 人家怎么操作的,林雨桐就不知道了。人家愿意叫自己占点便宜,自己还能刨根问底? 反正走在平安镇的大街上, 这个叫一声‘小林’, 那个叫一声‘林姐’, 正经的体面人。 体面到啥程度呢?就是这说媳妇陪人家娘家人的时候, 都爱叫她去。 除了她就是那个妇联主任袁改弟了。 这天张狼剩家给大儿子说亲嘛,人家亲自过来请了,说桐, 过去陪陪新亲去。 金家有事, 这张狼剩是从头照看到尾, 很尽心。林雨桐能说不去? 刚好周末, 难得的跟四爷在家里,想说做做胎教吧。叫四爷给念念书。四爷去函授回来以后,这马上就上升为文化人了。在家里读书写字的,就再没人觉得奇怪了。当初四爷去的时候就说,哪怕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读书写字,这个函授他也得去,这个文凭他也得要。 能想象一个一天不写字不念书的人,这么长时间看不家带子的纸条子,是啥感觉吗?爱阅读的人啊,看见了厕所读物都能看的不忍释卷那种感觉,一般人还真就理解不了。 连带着林雨桐也能充文化人了。 四爷正给孩子念诗经呢,然后张狼剩来了,找的是林雨桐。 金大婶就先过来这边了,看见四儿子拿着一本书装相,她白眼一翻,也不戳破,算是给没什么文化底子的四儿子一点面子。 她坐到炕沿上,跟林雨桐说起了张狼剩来的目的。 “新民跟老三关系好,你去一趟也行。”不放心的低声叮嘱,“不过这亲事难成,你看着去,多的别说,有改弟呢。” 林雨桐忙嘛,不是很爱听村里的八卦事,所以被婆婆说的一愣一愣的不好问。 过来给老两口送包子的何小婉才道:“那张新民跟你们新房那边的邻居,紧挨着二哥那边的……” 紧挨着老二那边的不是李成金的女儿女婿家吗? 何小婉这才笑:“李成金那三闺女,就是再电机厂当临时工那个。长得高高的瘦瘦的,白白净净的那个,过来过去骑着自行车,带着洋帽子,手套的那个姑娘,不跟咱们这样的泥腿子说话,叫李晓芳的那个,想起来没?” 想起来了! 林雨桐纳闷:“你这你说我想起来了。不是说着李晓芳跟张新民搞对象吗?”咋李晓芳那边宅基地都划好了,张新民这边又另外说对象呢?没谈好? “说的就是这个!”何小婉怕前面张狼剩听见,压低了声音:“李成金开始嫌弃张狼剩家穷,不愿意把他家的姑娘嫁到张家去。可等两人谈了两年了,他没办法要同意了,结果她家那李晓芳却自己不愿意了,跟张新民一直处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移民到咱们村的一个新户叫丁爱民的给搅和到一块去了,被人堵在电机厂后墙那地方,两人正抱着亲嘴呢。” 那这张新民能咽下这口气?这货跟老三一块混的,谁能比谁好多少? 她这么问了,何小婉就白了一眼,“就张新民那货,当然咽不下那口气。那丁爱民新来的,被挡在半路上没被打死,你三哥也跟着去了。” 这事肯定少不了老三。 “然后你都想不到那丁爱民当时说啥?”何小婉说的口沫横飞,“说李晓芳跟张新民睡都睡了,他娶李晓芳,是吃了亏了。再给张新民赔一个不就完了。要把他姐嫁给张新民。丁家的姑娘那个叫丁艳萍的,我跟你说,长得那是真好。李晓芳洋气,有钱打扮,那丁艳萍长得白白的细细的,不知道多少人打主意。那之后张新民跟那丁艳萍还真就好上了。张家狼剩叔这不是看不上丁家,不乐意吗?给说了别处的姑娘,叫你陪的就是这家。别走心,去去就算了。张朝民肯定能把这事给搅和黄了。” 这都什么人? 糟心的是这还成了邻居。 将来这巷子里也就六户人家,这人跟人不可能不打交道,尤其是农村,邻居简直就无处不在。今儿家里缺盐少醋了,去!去隔壁借一点。地里的农活干不过来了,去!帮忙去。邻居是能渗透到你生活方方面面的人。 中间就隔着一道院墙,隔壁说个话,这边在院子里都能听见。就这么一种想回避都回避不了的关系。 反正听了挺闹心。 到了张家,跟袁改弟陪人家那家姑娘的娘和大嫂。 人家大嫂说:你们看张家五月节给送的礼,给了我妹子一件料子,才四尺。 一件料子最低也得是五尺,够做一件衣裳的。 这少了一尺肯定是不够数的,做啥? 袁改弟面不改色,姻亲的倒水,这么回复人家的:这不是五月节吗?天都热了,做一件半截袖这不是正好? 人家嫂子把料子往出一拿,是冬天才用的毛呢料子,给了四尺? 做七分裤的?林雨桐想接茬说一句,想想算了,这是胡搅蛮缠,如今没七分裤一说。 张狼剩气的瞪他老婆,哪有这么办事的? 他老婆耷拉个脸,自己绝对给了五尺,怎么就说四尺呢。 等送走不高兴的亲家,张家大娘说:“这家不行!哪有胡赖人的?” 袁改弟就接茬:“是不行,太较真!咱们都是实在人家……”然后摇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林雨桐不由的多看了袁改弟一眼,她不信她不知道张朝民跟丁艳萍的事。这是诚心替张朝民说话呢。 她就不言语了,说到底,这事跟咱们有啥关系? 可紧跟着,林雨桐发现还真有点关系。 张朝民和丁艳萍订婚后,才没两天,小小的平安三村竟然上演了一出小小的政变。 村长李成金被赶下台,张狼剩堂而皇之的坐上了村长的大位。 林雨桐和四爷事先不知道,事实上是金家上下事先都不知道。直到选举的时候,金老头也才知道。当时这拥护李成金的跟拥护张狼剩的差点打起来。他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可能因为四爷在公社上班的缘故,没人拉拢金家的人呢。但金老二和金老三肯定是事先听到点消息了。这两人知道也假装不知道,肯定不能叫人以为老四事先知道。 选举完了,结果肯定是要报到公社的。 因此,在选举完了之后,张狼剩拿着重礼,晚上登了金家的门。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来了要见得也不是金老头,而是来见四爷的。 四爷看着被金老头带进来的两人,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要是如今单独住出去,桐桐是不会将人带进来见他的。 这事见他并不合适。 但人都来了,能咋办? 四爷客气的将人请进来坐了。屋子不大,方桌边上,他跟张狼剩一人一边,袁改弟坐在了炕沿上,跟林雨桐并排而坐。 看得出来,袁改弟在这次的乡村政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都说袁改弟是李成金的情|妇,然后袁改弟偏偏的在帮张家跟李成金成了拐着弯的亲戚。 李成金的女儿嫁给了丁家的儿子,张狼剩的儿子要娶丁家的女儿。于是,选举前的两天,谁都能看见,李成金走到哪都带着张狼剩。拐着弯的亲戚,没因为两家没成为亲家二反目成仇了。李成金在村上积威甚重,连着这么多年,他从村上的位子上都没下来。人也膨胀的不行。不满的人多了去了,有人前头,而且这人很靠谱啊!是张狼剩。 张狼剩打发张朝民上门拉票的时候,这些人就觉得这回把李成金选下去的可能性比较大,因此愿意响应的人就多。 为什么人会这么觉得? 你想啊,张家拉选票了,结果李成金那是自我感觉良好,这么多年都没人挑战他的权威,谁敢呲牙。选举这事连理都不理。这一头暗暗蓄力,一头是依旧如是。 这个对比还不明显吗?细想还不叫人心惊胆战吗? 张狼剩可是把李成金糊弄的团团转,没见两人哥俩好,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形影不离的。 这要是张狼剩再选不上就没天理了。 再说了,人家张狼剩打发儿子出去拉选票的时候说了,只要他爸上台,别的不说了,这宅基地,都给解决。只要是家里兄弟多的,保证一人一院子。这话选上就能兑现。 那这还还有啥话说的! 选! 他娘的想在李成金手里要宅基地,你给他当牛使唤,说不得人家发善心给你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批了。这既然是应承了,他张狼剩就是话说出口了,要是再不兑现,那这下面闹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里面到底有袁改弟多少事,那只有张狼剩才知道。但如今看到金家来都带着袁改弟,就知道她掺和的绝对不会好。 说实话,张狼剩当村长对金家有什么害处没有? 真没有! 金家之前跟张狼剩的关系不错,袁改弟又本是对门桃花娘家的闺女,跟金家这些兄弟,熟悉的跟家里的亲兄弟似的。 说私交,那真是不错。 如今上了门了,袁改弟说:“老四,这事真不是姐姐瞒着你,大姐这些年过的委屈……” 张狼剩说:“大侄子,你是明白人,放心,叔在一天,不叫你们家吃亏就是。” 这不是当初给没出生的孩子分了地吗?结果李仙儿的肚子就没动静,有人就喊着把分给金老大的地退出来一亩二分,他们那边是真怀孕了。 张狼剩的意思,就是那地不动,反正孩子肯定会有的。 四爷才不管动不动的呢。 他是这么说的:“叔啊,事都成了,您来跟我说,您这是难为我。”话是这么说的,但把人送走了,四爷才跟林雨桐道:“看着吧,这张狼剩真得势了,必然是三村的一霸。”至于去公社说的是,他摇头。听说明光要调县城去走副县|长了,高升了。公社的另一个副主任要上来了,这事自己提不提的其实都是一个样。 可真应了四爷的话,张狼剩一朝做稳了位子,做的事就叫人觉得不舒服。 干了什么呢? 把以前整个村预留出来的几个麦场,全都划成宅基地。包括挨着坟场的那一片。 不乐意! 不乐意可以不要,反正除了这地方再没其他的地方了。 不是没其他地方了,是那些原本被看好的地方,张狼剩给他的五个儿子一人划分了一院子之外,剩下的地方被他说成是可耕地。 按说拓展耕地面积这是好事,算是给村里增加产业了。可他倒是好,把这地弄起来之后,直接以承包的名义,又包给他自己的儿子。他家的小儿子才十四岁而已。 什么叫以权谋私?这就是了。 穷狠了,上来吃相难看的很。 有个支|书,老支书没儿没女,以前李成金在的时候就被压制的不怎么说话。后来这张家上来了,他就直接以身体不好为由,辞了。如今的支|书是原来村上的文书,高中毕业斯斯文文,才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腼腆不多言。 看不惯吧!看不顺眼吧。 但除了自己当村长,换谁上去都那个德行。 像是金老二这样的好人多的很,但是好人当不了村官。 能做点什么呢?能去告诉大家,说你们这么选不对……然后他们并不会理解这个。谁能解决他们急需解决的问题,就选谁。 哪怕如今没了麦场,各家没地方晾晒麦子,那……咱们去新修的公路上晾晒好了,比原来的麦场还干净。 这都不是着急能急成的事。 林雨桐拍拍肚子,等肚子里的这一代孩子长大了,成熟了,能撑事了,你再回头去看,,必然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的。 如此一想,她就坦然了。 期盼孩子降临的心迫切急了。家里人都忙着种玉米去了,麦收完了,直接就开始点重玉米了,四爷上班去了。 家里就她跟英子和炕上躺着的老爷子。 英子怕热,躺在炕上摇着扇子歇着。林雨桐拿着脆瓜吃的香甜。她也不敢走远,因为英子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的预产期是哪一天,林雨桐看那肚子,觉得怕是快了,就在这三两天之内。 之前跟婆婆都说话了,她下地这最后一晌,之后就在家守着。儿媳妇生孩子这是大事。 结果她正在院子里吃的香甜,就听见巷子里有人喊:“来人啊!来人啊!” 是对门宋大婶的儿媳妇牡丹的声音。 林雨桐起身,英子也扶着肚子起来了,“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两人就往外走,见牡丹裤子上跟尿湿似的,林雨桐瞧了一眼那肚子,这是要生了,羊水都破了。 巷子里没几个人,都下地去了。 小老太也出来了,她没生过孩子,这事她没发言权。 急的小老太喊了在巷子里乱跑的孩子,赶紧的,到地里叫大人去。 林雨桐看牡丹那样,三两个小时都生不了的。 倒也不着急。她不着急英子急啊,越是着急越是害怕,脸都白了。 不大功夫拉着林雨桐的手:“我好想羊水也破了。” 这事赶的那叫着个巧啊。 林雨桐只得顾着自己的姐姐是不是?赶紧将人往回扶,不行自己在家就给接生了。 两人跟小老太转回金家,英子躺也躺不下,肯定是难受。 林雨桐叫她扶着墙,“扶着墙转转……”本来就是常干活的人,应该不会难生。 正转着呢,金大婶跑回来了,那孩子报信的时候也说不清是哪个要生了,反正三个大肚子嘛,就都叫了。 幸好叫了,英子这不是要生了吗? 门外传来宋大婶说她儿媳妇的声音:“喊啥喊啊?谁还没生过?要生了躺着去,该生的时候就生了。” 金大婶顾不上擦汗,跑出去又跑回来,回来的时候拉了一辆架子车,她抱了两床褥子铺在车厢里,“上来,英子快上来,妈带你去卫生院。” 卫生院是新盖的,在西街还更偏一点的位置。别看说是平安镇上,但那繁华的地段是不会拿来叫他们盖卫生院的。从东街往西走,得四五里路呢。 英子摇头:“不用了,妈!要不等川子回来,要不就在家里生。” 老二走的远了,浇地得要水吧,一个个的急哄哄的拉着老二去找水利站的人然后往上游开闸去了。赶不回来了。 “在家里生可不行。”金大婶把包着钱的手绢塞到腰里,“别废话,快上来!”说着又看林雨桐的肚子,“桐,上来!妈拉着你俩,你这也快了吧,咱就在那边住着。啥都能省就这事不能省。” 说真的!在农村媳妇生孩子去卫生院的真不多。都是找个接生的来,三两块钱就接生了。要是去医院,十好几块钱呢。更别说是住在那了。 小老太也是这个意思,“去吧!去吧!别叫人担心。” “快点!”金大婶眼睛一瞪,“加起来没两袋子口粮重,还怕我拉不动你们。” 林雨桐这才扶着英子上去了。金大婶抹了一把脸头上的汗,拉着就走。 到了门口叫巷子里玩的孩子:“黑狗儿,去公社叫你四叔去。快!就说在卫生所。” 林雨桐帮着英子按摩穴位,一抬头就看见金大婶衬衫整个贴在身上,全都汗湿了。齐耳短发湿漉漉的全贴在头上,拉着俩儿媳妇走的脚下生风。 路上碰上人了,一瞧见也赶紧说:“我这就帮婶子叫人去。” 有那没有急事的,顺便搭把手,帮金大婶在后面推着。 遇到路比较坑洼的地段,金大婶不停的警告:“你俩抓好了,都别动。”怕颠着了。 到了卫生院,才知道人家医生正在里面接生呢。 镇上的卫生院,医生也就那么几个。妇产科能有一个固定的大夫,已经不错了。 这生孩子,谁知道人家要生多久呢。 把金大婶急着,“把你们那病房给我们安排一间。” 没有病房,只有一个输液室,里面有两张空床位。硬板床上面一个薄褥子床单是白的,但也已经发黄了,上面‘太平公社卫生院’这几个字依稀可见。 原本来是为了叫医生给接生的,谁知道里面有正生着的。而谁又更知道,英子发动的会这么快。 一声闷哼,林雨桐就知道这是要生了,金大婶生过那么些个孩子,怎么会不懂。她这暴躁脾气又上来了,蹭蹭蹭的跑出去,使劲的拍着产房的门,“我说你们倒是快点啊,要生赶紧生,不生别占地方。”又喊医生,“倒是出来啊,先给这边生,这边着急。” 叫嚷的里面不出来人都不行,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出来了,“喊什么喊?喊什么喊?出了事你负责?” 金大婶怕她? “我负责啥负责?”她一蹦三尺高,指着对方,“我儿媳妇今儿要是没事则好,但凡有一点不好,我更你说,咱们这账没完。你们每人给接生,开的啥医院啊?你们早说没人至于耽搁吗?”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里面的大夫年纪大点,见得多了,朝外喊:“小李,过去看看,这边我一个人行。”又跟 金大婶说:“老姐姐别急,我这徒弟接生的也不错,叫她进去瞧瞧……” 事实上这个被叫做小李的护士手艺真不怎么样,拉着脸进来,看了看就说:“早,还得两小时,急啥?” 屁个俩小时? 林雨桐一边按着英子的穴位,一边叫她深呼吸,等口子开了都能看见孩子的头了,这护士二不愣登的还坐在一边拿着一本什么书看呢。 林雨桐叫她:“快!要生了。” 小李连头都不抬,“生啥生?我是大夫你是大夫啊?” 金大婶气的不得了,“狗屁大夫!杀猪的都比你墙。” 小李则冷笑:“我不是杀猪的,有本事就叫给猪接生的去接生呗。” 给猪接生的? 认识自己? 这是知道自己是谁来找茬的? 林雨桐深深的看了这小姑娘一眼,手艺怎么样不说,只这态度,穿着白大褂就不配,她不慌不忙的去一边洗了手,把那套摆在一边的工具娴熟的消毒。然后才道:“要是给猪接生的都能给人接生了,你手里这碗饭你也端不住了。” 孩子真该出生了,林雨桐不跟她磨牙,过去拉着英子的手:“生!没事!出不了岔子。” 这个孩子生的特别顺利,那小李就那么看着林雨桐比她师傅还娴熟的手段,顺利的将孩子给接生出来了。取胎盘剪脐带,直到孩子发出响亮的哭声,她才惊醒。 正要说话呢,结果门帘撩起,气喘吁吁的四爷进来了。一看这样子就又赶紧退了出去,虽然隔着帘子,但英子那边还没收拾利索呢。 孩子包裹好,就见金大婶正给英子收拾。看了一眼孩子也这没办法洗,“回去!不在这破地方生了……” 话没说话,林雨桐哎呦一声,“不生就不行了,妈!我要生了……” 金大婶拿了赶紧出来看了一眼,就喊四爷:“老四,进来……”她快手快脚的给英子盖上,然后过来帮林雨桐脱裤子。 那护士要上前,就听见一声冷冽的呵斥声:“出去!” 四爷一个冷眼甩过去,小李憋着嘴出去了,刚一出门,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 不到一个小时,产房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呢,这边又是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金大婶抱着没清洗过的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又是一个大胖孙女哟!” 林雨桐睁着眼朝婆婆看去,见她抱着孩子的样,真是从里到外都散发高兴。 她是真的高兴,对两个孩子都是女孩,不见半点成见。 金家别的人都赶来了,架子车拉了几俩。医院也不住了,糟心。干脆回家去,两个产妇一人一个架子车,躺在铺的很绵软的车厢里。四爷拉着林雨桐,老五拉着英子。老三拉着金大婶和何小婉,这两人怀里一人抱了一个孩子。 老二家那个是绿地红花的襁褓,老四家这个是红底黄花的,肯定不会错。 再说也肯定不会认错。 何小婉心说,这两姑娘可算是丑出了新高度了。老二家这个呢,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这就够奇怪了。结果还是小眼睛单眼皮,鼻子塌塌的,非要说好看,那真心是没有。老四家这个吧,眼睛倒是睁开了,不大吧,倒是也不小,有点双眼皮的样子,鼻梁也不能说低吧,但这孩子额头比较高,要是从侧面看的话,额头是比鼻子高的。 她忍不住跟婆婆小声道:“妈,你看这个……下雨都不要打伞了……” 笑话孩子额头高嘛。 说笑的而已,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客观的说这孩子的长相嘛。 结果金大婶脸一下子给耷拉下来了,“胡说!我们那是双脑子,聪明着呢。我们将来是要造那什么……人家不是说的那个卫星火箭吗?就是造那个的!” 那个年代发射了个带着东方红的铁疙瘩卫星进入太空,好家伙!全国各地哪怕是村村寨寨的,都敲锣打鼓的庆祝。因此金大婶知道这个,还知道造那个特别了不起,“将来咱们好好造,肯定能追上美帝!” 说完还白了三儿媳妇一眼,“有眼不识金镶玉!” 何小婉心说,我说啥了?不就是说了一句孩子的额头高吗? 再一看老二家那个只睁着左眼还单着眼皮塌鼻子的姑娘,行了!啥也不说了,您觉得您孙女美就行了。 一路上回去碰上熟人就少不了问。孩子盖包裹的严实,也就是能揭开一条缝隙看一眼。生人肯定不敢再外面看人家刚出生的孩子。 这个问:“生的快!有福气。” 老太太就说:“是啊!我这两孙女都是有福气的。” 怕别人知道生的是孙女。 那个说:“下回肯定是孙子。” “不强求,生啥是啥,都稀罕。”金大婶喜滋滋的这么说。 听的人都纳罕呢,毕竟金大婶这人吧,就是个炮筒,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做不来戏,她说喜欢,那就是真喜欢。她说稀罕,那就是真稀罕。 进了巷子,远远的看见老宋家门口围着人,如今是下晌时间,人都回来了,都知道老宋家添孩子了。 金家一行人一到,人群又围拢过来,问候一下。 于是就知道,这一对门两家,一天之内添了三个女娃。老宋家的媳妇也生了,也是个女娃。 宋大婶笑的含蓄,找了一小段红布条,绑在大门的门额上,一看就知道家里添孩子了。 绑完了,她也过来,看看金家的孩子嘛。 掀开一条细缝,看了这个看那个,然后人家砸吧了一下嘴,“你们家的孩子丑是丑,一个一看就福气,一个一看就聪明。我家那个,生下来倒是白白净净的好看,不过看那样,跟她妈大概一样,木的很!” 木是木讷的意思。更广发的还能说一个人迟钝,笨。 人家有没有自谦的意思这个别人不好评论,但这美丑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人家不是先抑后扬了吗?说你家孩子福气,聪明。 就这,宋大婶不高兴了,孩子往金老头的怀里一塞,质问宋大婶,“什么意思啊?我家孩子怎么丑了?哪里丑了?是眼睛不在地方还是鼻子不在地方?你看见你家孩子白白净净好看,我还看见我家的鼻子眼睛长得没啥挑拣的地方。” 金老头看了一眼俩孙女,说这话老婆子咋就不亏心呢。 连林雨桐都觉得亏心呢。孩子她看了,老二家的是她给接生出来的,丑不丑的能看不出来吗?自家的也看了一眼,四爷还偷偷的示意林雨桐给孩子号脉,这孩子的额头这么高,会不会是方颅或是别的病症。 然而!并不是! 当然,也庆幸我们只是长的丑,不是别的毛病。 宋大婶被金大婶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 幸好金大婶还知道有要做月子的儿媳妇要安顿呢。 林雨桐带孩子是熟手,再说了小老太白天过来帮忙做饭给孩子洗尿布,帮着抱一抱也还好。 英子那边是蔡姥姥过来,能转的开。 这天正睡的沉呢,听着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孩子的哭声,吓的林雨桐赶紧坐起来,“怎么的了?” 小老太特别淡定:“你桃花娘再给大妞妞挤ru头。” 啊? 林雨桐赶紧道:“别叫挤了。” 孩子小,再给整的发炎感染了。 那边英子能心疼死,抱着孩子就不叫给挤,“疼成这样挤啥啊?” “现在不受罪,将来她就得受罪。”桃花娘要抱孩子过去,“给我!女娃娃长大了结婚要生孩子,你现在不给挤出来,她生了孩子怎么喂奶。” 听起来好有道理,但是我就是舍不得! 英子死活不撒手,看那边已经心疼的变了脸色的婆婆,“妈!咱不挤了。” “那就……”金大婶没养过闺女啊,这会子为难得,但孩子确实哭的可怜,“那就……先不挤了……” 英子赶紧点头,打发桃花娘,“不挤了不挤了,长一长就出来了。” 金大婶塞了三个红鸡蛋给桃花娘,“你先去忙,等能挤了我再叫你。孩子哭的都吐奶了。” 桃花娘心说,就你家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嘴里念叨着出去了。 金大婶抱着孩子摇晃,“不挤了,不挤了!等将来有了孩子了,奶奶给你带去,不怕啊!咱不受这个疼。” 英子就奇怪的看她婆婆,“妈,说实话啊,咱这孩子是真挺丑的。人家说就叫说呗,跟人家嚷嚷啥啊?”她刚看第一眼的时候,见嘴巴不是三瓣嘴,觉得挺侥幸。偷吃了兔肉孩子没事,万幸啊。可再一看,哎呦我的妈!咋还是一只眼呢?别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娘家爹生下就是瞎子,一看见这孩子的眼睛,她就心说那不成这还遗传?心里七上八下的见婆婆面无异色,这过了两天了,孩子的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没毛病了。她都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丑就丑点吧,至少不是独眼龙,该有的都有,能混个五官端正,就行了。真的! 她的心态跟林雨桐现在是一样的,丑就丑呗,还不叫人说了。这人家一说就干架,那咱往后几十年啥事都别看了,净跟人干架了! 1002.悠悠岁月(19)三合一 悠悠岁月(19) 坐月子这段时间, 四爷是到处买土鸡, 可如今这个月份, 正是鸡下蛋的月份, 鸡特别不好买。多掏点钱,人家才肯卖。 家里两个月婆子,一只鸡两人分着吃。金大婶专门用小麦出去换了手工的挂面回来。鸡汤配着挂面, 里面至少都是两个荷包蛋。 这些钱可不是四爷或是金老二搭进去的, 是结结实实的从婆婆的包里掏出来的。 那么抠唆的一个人, 外面还有为金满城收拾烂摊子欠下的债, 后面还有老五的婚事没办呢。可在俩孙女身上,那是真舍得。要说四爷这边有工资,做婆婆的大方一点算是有图谋。可金老二那边呢?盖房子是没怎么花钱, 但是想住进去, 这里里外外的家具这些不需要钱吗?想把一个家收拾的像个家,今天发现缺点这个, 明天发现缺点那个。抛费的其实都是钱。这再添上一个孩子, 真是捉襟见肘了。可她该给做月子的媳妇的,该给孩子的,那是半点没俭省。 鸡蛋也不卖了, 就给俩媳妇吃。红糖没有了, 想办法买。 小老太就说林雨桐:“你看老宋家那媳妇牡丹,跟你们一天生的, 你们俩补得胖了一圈, 看看牡丹去, 瘦的都脱形了。早上用开水给冲一个鸡蛋,满满一大碗,奶水稀的跟白水似的,孩子能吃饱?” 这个林雨桐知道。宋大婶惯是爱做表面文章,过来瞧孩子的时候见林雨桐端着半碗汤水,就说了:“我们家牡丹天天早上满满一大海碗鸡蛋絮……” 其实一大碗是真的,鸡蛋却只一个。 可林雨桐看看自己手里这半碗汤,是自己说实在喝不下去,婆婆专门给多熬了一会,水少了,但营养没少。炖出来的土鸡鸡汤,俩鸡腿都熬的化在里面了。 小老太压低了声音:“远处的不说,就咱们这一个村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去,谁家的媳妇要是有牡丹的福气,都该烧高香了。后巷子里那刘家的媳妇,前几天被婆婆男人摁住打了一顿,为的啥?有孩子吃奶,当妈的就饿是快,又饿孩子又一撒手就哭,没办法做别的吃的就顺手煮了几个荷包蛋。就为这个,还没出月子呢就打被了一顿。” 小老太那一辈人,受婆婆打是家常便饭。如今碰上那不刻薄的,大事上从来都过得去的,她就觉得确实挺好。 尤其是把金大婶跟宋大婶俩人一比较,还是觉得金大婶这种更直白的人好相处。 说宋大婶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嘴上稀罕孙女稀罕的不得了,在家里却一下都不肯抱。 “你也别不知足,觉得你婆婆偏着这个,向着那个。换一家你试试,谁家不偏心?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小老太说林雨桐,“以后别学的小家子气,该给钱还是给钱,别弄那些东西。叫她知道她做的事你不痛快了,态度叫她知道了就行了。倔着干啥呢?” 家里的是是非非就是这样,说不清楚。 不管脾气多不好,金大婶对俩孙女表现出极大的耐心。 咋着都不嫌弃。 把孩子妈喂的好了,奶水就好。孩子就长肉了。 老二家那个,本来单眼皮眼睛就不大,结果吃的脸蛋嘟着,眼睛就更眯缝起来了,俩脸蛋的肉夹着本来就不算高挺的鼻子,越发觉得鼻子塌了。 林雨桐抱着自家这个,真都不忍心看。正寻思着将来孩子成年了亲自操刀为孩子整容的可能性。 其实,这原身和金满囤长的真不算丑。林雨桐如今的身高一米七二,高个,胳膊腿都长,鹅蛋脸,皮肤白且细致,眼睛不大,但也是圆溜溜的杏眼,有点内双的双眼皮,林雨桐自己微微给自己整了一下,算是个不太明显的双眼皮。这样子,只要鼻子不歪不呲牙,能丑到哪里去?四爷一米八的个子,如今比之前瞧着稍微健壮了一些。不说剑眉星目吧,但也浓眉大眼高鼻子薄嘴唇。本来就挺帅,再加上四爷的气质,那就更不能说丑了。然而这么两个人,生了个丑闺女。 我的天,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她是天天盯着这孩子的脸看,五官也还好,“就是这额头……”想来长一长,长到七□□十岁的时候大概就不会太明显了吧。 快满月了,林雨桐问四爷:“孩子的名字还没取呢。” 四爷觉得这事得长辈取吧。可金老头至今没啥说法。 金老头其实不算是文盲,部队是所大学,他在部队呆了那么些年,早就脱离了文盲的阶段了。给孙女取名字,抓耳挠腮想了这半个月了,试探着问四爷:“叫小美、小丽?” 美丽俩姐妹? 想起那俩丫头的脸,叫美丽?亏心呐! “别跟我妈说这名字!”要不然她真敢这么叫,等孩子长大了上学了被同学一嘲笑多可怜呐。 另一面金大婶也试着跟俩儿媳妇沟通,“你们说一个叫俏,一个叫秀,行不行?” 很期待的样子。 要不是亲奶,要不是这亲奶是真心稀罕这丑闺女,林雨桐几乎是以为这是讽刺呢。不管怎么看,这两孩子跟俊俏和秀丽都无关。 最后还是四爷给定的:“大的叫清平,小的叫清宁。” 清泰平安,宁静致远。 咱们不能夸相貌,但咱们可以说气质。 这俩名字在当时算是很别致了,至少跟对门那个刚取名的‘宋芳芳’的名字听着好。 金大婶挺满意的,“一听就名字就觉得有文化,咱家的俩闺女将来可是要上大学的。” 她现在抱着孩子又开始念叨考大学了。 为啥? 太平三村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个大学生,其实也算不上是大学生。就是那个高中肄业的柳成连着考了好几年大学之后,终于在八零年的这一年,成功的参加中考,一再降低标准后,报考了中专学校。 没错,就是中专。学校就在县城,叫同立县师范学校。 这个时代,中专生热门的很。毕业了,类似于政府机关做个秘书啊,或是去中小学做老师。不管是哪一种,都算是跳出了农门了。 这可是见了不得的大喜事。 柳成的妈能不上门炫耀? 扭腰摆款,脖子挺着脸仰着,姿态摆着高的很。从巷子里过,谁要问一声,“嫂子,恭喜了。往后咱们成子可就是当官的了。” 从学校毕业的,大部分其实都进了政府机关了。因此一听考上了,基本就觉得跟当官的划上等于号了。 柳婶子一听这话,头仰的更高了。对人爱答不理的,人家一问,她的回答永远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不是‘嗯’就是‘哼’的。 来了金家,打着看孩子的幌子,来显摆来了。 先是看孩子,孩子那长相吧,她说的特别委婉 :“爹妈不合适,孩子就长的比较奇怪。” 你还不如说我们家孩子丑呢。 金大婶在外面听窗户根,一听就不乐意,直接将人从炕沿上往起拉,“走走走!赶紧跟我走!我家孩子长啥样关你啥事?能耐啥啊?考上个中专了不得了?当我们老四没文凭啊!” 正经的中专毕业! 我家都毕业了,你家才上,嘚瑟啥啊! 反正林雨桐就突然觉得四爷当年当皇帝没文凭都挺可耻的。 那股子骄傲啊,林雨桐是迫切的想要一张文凭了。 柳大婶就是作,但自家婆婆那是直接动手的人,谁跟掰扯四五六。她是不爱说,也不等于不会说,这会子说柳大婶就说的比较给力,“……你家儿子是能耐,能耐找一个比我家桐更好的媳妇去呗。哎呦!能耐的给儿子订婚了,找了个在医院给人接生的?哎呀妈呀,就那的德行能接生啊?那手艺还不如我家桐呢。” 在医院的事早被金大婶演绎的活脱脱的,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 然后四爷好歹在公社是吧,卫生院本来就直接归公社管辖,于是嘴巴只要歪一歪,那个叫李芬芳的姑娘,被开除了。况且四爷嘴巴没歪,说的可都是事实。 林雨桐知道那姑娘被开除了,却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柳成的未婚妻。 就说嘛,好端端的怎么针对自己呢?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要不是柳成的妈嘴巴爱嚼咕,那姑娘怎么知道自己?况且自己跟柳成有啥事?不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上门的吗? 结果没两天,金大婶特别不屑的骂柳婶子,“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看那姑娘没工作了,死活给退婚了。说她家孩子还要上几年学呢,耽搁人家孩子……”她哼了一声,“怕是我昨儿的话戳到她肺管子了,要找个比你强的!” 我成了标准了?! 东家长西家短的,都是些不用怎么过心得小事。 世世代代的聚集在一个地方,这些是是非非根本就避免不了,为了这些个事过心,日子就不用过了。 人家怎么说的这都不要紧,只看自己的日子怎么过。 如今就有一件为难事,啥事呢? 金大婶坚持要给孩子做满月。 正儿八经的摆席设宴的做满月。 如今给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做满月的不多。这几年都几乎不见了。 家里添了孩子,自己就给做石子馍,面里活上油盐,放点茴香,然后放在炒热的黑石子上烙熟了。熟了放凉之后,酥酥的,算是在如今比较稀罕的美味。 生下孩子第二天,家里就人来人往的,闲着的女人都过来帮忙给做石子馍了。 不是产妇要吃,是为了给看孩子的人回礼的。 一个生产队的,比较有交情的人家,差不多都会来看孩子。来拿上八个十个鸡蛋,或者是一把挂面,一或者是一包红糖。关系亲近的再拿上三尺布,够给孩子做一身衣服的。 林雨桐这边比英子那边收的东西多,孩子收的红包也多。就比如那乔站长,已经去了临河市了,听到消息还专门叫他媳妇回来一趟,给孩子包了十块钱的红包。 再比如林家,林大娘带着二嫂子来了,给孩子的衣裳被褥鞋袜,都是齐全的,另外给了钱的,一个孩子五十,这事林大娘的。又替在省城的林玉健给了五十。 你说人家该给的都给了,这个时候做满月,又正经的摆宴席,你叫大家怎么给? 所以金老二特别强势的表示,“不做!” 稀罕孩子不在做不做满月上。 在乡镇上班,放的宽松,做月子就真的做了一个月子。 出了满月,该上班就得真上班了。孩子怎么办? 直接放在家里,给婆婆带?孩子饿了?没事!英子的奶水旺。 没什么不放心的。英子既是亲姨妈,又是二伯娘,不会亏了孩子。 但到底是有两个孩子吃饭呢,怕奶水跟不上,四爷弄了一头奶羊回来,给孩子搭着吃。其实给孩子喂羊奶的时候不多,主要是林雨桐每到吃饭的时候就会回来。早上走的本身就晚,也就是八点到十二点这中间,要英子帮着喂两回。两点到五六点,帮着喂一回。 有鸡汤顿顿喝着,羊奶孩子不喝,就叫英子喝。 吃的好喝的好,喂两个孩子一点也不吃力。 看了几天,见真没事,清宁那丫头是该吃吃该喝喝,半点有没亲妈不在身边的各种不乖。 那林雨桐就没啥不放心的,该认真工作了。 钱翠翠如今是林雨桐手底下的头号大将,怎么喂,该怎么管理,一项一项的做的都很到位。关键是执行力好,你说叫她怎么做,她就能不打折扣的执行。 尤其是对猪圈的清理,很多招收来的工人都不乐意做。觉得用不上嘛,谁家的猪圈弄的那么干净,用他们的话说,比他们住的地方都干净。 这是天热,清理猪圈还简单一点,这等天冷了,怎么办啊? 这工作也不是好干的。 管理的正规不正规的,一进养猪场一看这环境,一看猪圈,就知道了。 这位一直在上面飘着的站长魏国,来一趟再一趟之后,也不飘着了,也不打官腔了。见了林雨桐也不像是陈副站长那样一声一声小林的叫了,跟着大家开始亲切的叫‘桐’了。 别看他是大学毕业,可也是那个年代的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在工作中有点小尴尬,有时候钱翠翠说的东西,他都是一知半解的。 林雨桐只在养猪场这边,平时很少去参与畜牧站的事。听说这位嫩的很,叫陈副站长暗地里修理了两次,再加上养猪场这边确实是板上钉钉的出成绩的事,他的态度彻底的变了。乔站长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一个好的未来就在那里招手。 又是一个想以此为跳板的人。 他释放善意,林雨桐就接着。 她还真有点忙了,为啥呢?她自己在畜牧站那边那个小的实验饲养场,弄了几十只鸡,开始用饲料养着试试。 那整个畜牧站的热情就特别高了,没看现在钱翠翠吗?这就是鸡犬升天的例子。 四爷陪着镇上的领导,还有主管畜牧的副县长,不止一次的到养殖场看了。 明光好像真看着钱在朝他招手,才养了一个半月的猪仔,这会子平均体重可都上了一百斤了。这是什么概念,三个月出栏应该是可行的。一年养上四茬,每家每户按照一头猪喂养,如此推广开来,这一年的产值得有多少? 再加上大型的养猪场带来的利润,饲料带来的更大的利润,这是一笔压根就不敢细算的账。 难怪都争取将企业往过划拉呢。这要是放在县城边上,这要是放在市区边上,会带动一大片。如今这明光却死活不松口,誓必要让这厂子落户平安镇。 怪不得上面急着要把他往上面调,他却死活要赖着。 换成他,他也不会乐意撒手的。一个镇子做成了模板,将来他不管走到哪里,身上都带着光辉闪耀的政绩呢。 直到了十月国庆前夕,饲养场的猪都出栏了,供销社直接上收购,给的价格也不算是低了。今年的中秋刚好赶在国庆的前面,中秋节哪怕是不放假,但是该消费的还是会消费。吃顿团圆饭,割点肉,今年的农村有自留地,各家的菜蔬粮食都丰盛了,过节也能割点肉了。 这一茬两百三十七头猪,全都给供销社。供销社还没对外销售呢,就被各个单位给瓜分了。都抢着给单位发福利呢。 还有那没抢上的,找关系都找到林雨桐这里了。 刚打发了一个,老余头又说有人找。 “谁啊?”她起身,边问边往出走。 老余头摇头:“没见过。骑着邮电局的那种绿自行车,我还以为是送信的。谁知道说是找您的。” 邮电局的自行车? 苏友德? 自从有了交集,又在一个镇子上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是有些交情。 却不想不是苏友德,而是一直没怎么露面的林家成。 林雨桐皱眉过去,直接就问:“有事吗?” 林家成见她这样也不恼:“跟我过来。”说着,推着自行车掉头,就朝厂子外面走去。 出了厂子,在外面瞧见一辆不知道是拉什么货的大卡车。林家成上去,又招呼司机下来,然后从车厢里拎了自行车下来,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一共放了四辆下来,他才从车上下来。 林雨桐看那自行车,不是新的,就是半旧的。车上大部分都刷着绿漆,用白漆喷绘着邮政的字样。前面还带着绿色的大帆布包,后面座子下面还带着脚踩的地方,这是永久牌的,邮政专用自行车。 这边打量完了,那边林家成把卡车司机也打发走了。 路上尘土飞扬,父女俩就站在路边说话,林雨桐没让他去办公室,他也没要求去。 林家成指了指自行车,“别嫌弃是旧的,也就是看着旧,重新喷漆跟新自行车是一样的。单位上淘汰呢,我弄了几辆,给你和你姐送来。你这有孩子上班,来来回回走着也不方便。留着吧。” 不想留着说不要也不现实,卡车一走,你就不要,林家成自己也带不走。 “那我给你钱吧。”林家成推着车子就走,“不用!”他说着,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新建的宅子,“是新盖的?” 林雨桐‘嗯’了一声,刚要把钱给塞过去,林家成骑着车子就走。 晚上下班的时候,又有卡车过来,还是叫林雨桐。 结果叫过去,司机从车上探出头来,“是小林吧,你爸叫给你们送点东西,给你们放家门口了。” 啥东西啊? 林雨桐还没问清楚呢,结果卡车一溜烟的跑了。 四爷过来接林雨桐下班,正好看见这一幕。 “怎么了?”四爷问道。 林雨桐也想知道呢。 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其他两辆叫老余头先看着。然后骑车回了新院子。 好家伙,院子的门口堆了半条巷子的木料。都是松木的,看起来像是从哪里拆下来的旧木料。但松木这玩意吧,就算是旧的,也都比如今新买的那些木料好的多。 四爷过去瞧了瞧,“县城正拆迁一片旧建筑,估计是那里弄来的。”做家具肯定是行的。 但这林家成的东西桐桐肯定是不想不明不白的用的。 如今一辆新自行车也就七八十块钱,旧的不好找,谁没事卖那个,除了贼赃。 四辆怎么也值个两百块。再加上这些木料,小五百块钱就这么给送过来了。 他估摸着是没花这么多,但这东西确实值这个价。 “行了!”四爷拉林雨桐回家,“孩子还在家等着呢。”为这个费心思不值得。 她回去给孩子喂奶,然后四爷叫了金老二,两人叫了几个人过去,得把木料先抬到院子里吧,这玩意放在外面要不了两晚上就丢了。 最近家里忙啊,棉花天天得去摘,摘了回来还得剥,剥了还得晾晒。玉米如今也到了掰棒子的时候了。林雨桐上班的时候,都是小老太在这边的,帮着英子照看俩孩子。英子在家也不得闲,做做针线,给孩子洗洗尿布衣服,抽空还得把棉花给剥出来。 林雨桐回来接手孩子,她又干活去了。 跟她说林家成送过来东西的事,问她咋想。 英子看了林雨桐一眼:“你当他是白送的?”她低着头满脸的不高兴,“邓春花那女人生的那个大儿子,瘸腿那个,记得吧?” 林玉奇? 林雨桐点头,“找家里来了?”那孩子在镇上的高中上学呢。 英子哼了一声,“闯祸了!把别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了,那姑娘是南街的人,说了,要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了。人家家里兄弟七八个,就那一个宝贝闺女。你说他一瘸子,人家能看上她?那姑娘的几个哥哥去学校门口堵他,他倒是机灵,从学校围墙上跑出来了,直接就过来了……” 高中跟这条巷子只隔着个臭水坑,近便的很。 “老三刚好在,一听那事,又见识沾亲带故的,倒是叫了人过去把那边暂时给压服住了。你二哥又过去,跟人家说这事,看是怎么了结。”英子气道:“人家那边不愿意闺女嫁给他,只说拿五百块钱来,再把那胎给打了就算了。” “我手里可没那么多钱。”英子利索的将棉花花絮从壳子里掏出来仍在一边的簸箕里,却也不耽搁说话,“你手里就算有,可凭啥要给他垫付这钱?我叫你二哥去找了苏友德,最后是苏友德垫付了拿钱,转身又打了电话到县城。他倒是来的快,给苏友德把五百还了,就剩下带那姑娘去堕胎的事了。他说叫邓春花来,结果那姑娘家不信那女人不叫嚷。他家姑娘还要嫁人呢。坑死人了,非得叫我去,信得过你二哥的人品,信他不会再外面瞎说。这事造的啥孽,去医院吧,没结婚证,大队上不给开证明人家都不给做。没办法了,最后还是凤兰从县里回来了,专门又跑回县城,从医院请了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回来,去那姑娘家给把胎打了。” “别说五百块钱的东西,就是一千块的东西,该收的就收吧。”英子兀自有点气愤,“他儿子那条腿还不值五百?要不是老三的面子,人家直接告到公安局,他没个五年八年的都出不来。凤兰为啥帮忙,看的还不是你的面子。人家跑来跑去,多大的人情?” 这事林雨桐完全不知道。 也是!这种事得顾着人家姑娘那边,是不能到处宣扬。 林雨桐把清平也哄的睡了,才低声道:“我就说呢,二话不说又是自行车又是木料的给咱拉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还真是收了就收了。 “回头那木料给老三一份,自行车给老三一辆。”英子这么说,就看林雨桐。 林雨桐点头,“给两辆吧。咱们两家一家一辆就行。” 第二天周末,林雨桐休息,在家照看俩孩子,叫英子去忙了。 金大婶不叫英子下地,“在家里照看着,桐不习惯照看俩孩子。”就是不怎么放心的意思。 四个孩子我都照看的过来,何况只俩孩子。 等大家都下地了,林雨桐把孩子放在竹子做的小推车上,铺着褥子盖着被子,俩孩子一人一边,推到大门口晒太阳。 英子把棉花也带出来,放在青石板上,搬了板凳又开始剥。 小老太过来看孩子,坐在一边手里也没闲着。 宋大婶抱着她家的芳芳出来,也过来做了,“咱这三个娃们,有缘分。” 同年同月同日生嘛。 说着,就把孩子的正脸朝外着,好似要叫林雨桐看清楚。 嗯!人家的孩子是白净。眼睛大鼻子高,穿着大红的毛线织成的外套,一看就知道是新的,头一回穿出门。 “我家芳芳长的可人意,谁见了都稀罕。”说着,就拉孩子身上的毛衣叫林雨桐看,“这事纯羊毛的,孩子她大伯娘专门从县里给捎回来的。” 这是臭显摆呢。 看!我家孩子有!你家孩子没有。 我家孩子为啥有呢?那是我家孩子长的可人意。 你家孩子为啥没有呢?不是因为没钱买不起,而是因为丑穿啥都是糟践。 林雨桐心说,难怪婆婆跟她不对付呢,这宋大婶这张嘴是挺讨厌啊。 她也不怼她,只转脸去逗弄自家的孩子,先是叫清平,“清平……清平……”叫两声,胖丫头就眯缝着眼睛看过来,肃穆着一张脸,林雨桐就笑:“清平,你妈去哪了?哎呦不见了。” 清平躺着转了脑袋,对着英子的方向咿咿呀呀,然后又看林雨桐,再看英子,再转过来对着林雨桐咿咿呀呀,好像在说,看我妈在呢。 然后举着满是肉窝窝的手吃的香甜。 清宁是林雨桐说话的时候就盯着她看,见不是跟她说话,还左一看右一看,看都是跟谁说呢。等林雨桐的视线一落在她身上,眼里一带上笑,还没说说话呢,就蹬腿伸胳膊的,笑的咯咯咯的。 英子就扭身逗芳芳,“芳芳,你奶呢?你妈呢?” 牡丹端着没剥的棉花也出来了,就坐在他们家门口的台阶上干活呢。听见说她就回头叫了一声她家闺女,“芳啊……” 然后就见那孩子把手往嘴里塞啃去了。 桃花娘就在她家门口呢,听了半天了就笑,说宋大婶:“那聪明人都是天生的,比不了!” 聪明不聪明这么大的孩子看不出来。主要是家里的这两孩子身边就不离人。至少都有两人在,不错眼的看着呢。大人爱逗,常逗,逗习惯了,孩子的反应就灵敏一些。 哪里像是对门,除了显摆的时候宋大婶抱孩子,其他的时候那是问都不问的。牡丹又在家里被家务缠着,抽不出空闲的时间来。只要孩子不哭,谁还逗她? 结果宋大婶嘴欠,叫林雨桐给挤兑跑了。短期内是不会再过来惹人嫌了。 小老太大声跟桃花娘说话,“其实儿女不在俊丑,只看有本事没有。” 这话桃花娘爱听,她家大儿子还罢了,如今分出去过的也还行,她家老二也是生来就是瘸子,长的也不算是可人意。可如今会开车,地里的活计做的不比谁差,娶的媳妇也是个残疾吧,但至少生了两个健康的孩子。自家儿子这两年连厨房的活计也会做了。你说跟正常人有啥不一样的? 脑子好用,要比长一张好脸得用多了。 这边说的热闹,结果巷子里自行车的铃铛一阵响之后,就见林玉奇来了。 一下自行车就笑着叫:“大姐,二姐!” 好不亲热。 林雨桐没说话,英子坐着没动,扭头皱眉问了一句,“怎么来了?” 林玉奇一瘸一拐的过来,伸手就把正手舞足蹈的清宁抱起来,“哎呦我的胖外甥女,二舅看你来了。” 林雨桐怕他把孩子摔了,只得往旁边让了让,后面就是青石板,“坐吧。” 这小子好似不知道冷脸,笑嘻嘻的就坐了抱着清宁坐在他的腿上,“二姐今儿不上班啊?” “嗯!”林雨桐应了一声,就把清宁接过来,“该换尿布了,别尿你身上。” 林玉奇就把孩子递过来,“这丫头可真沉手。” 英子就插话问正事,“怎么过来了?还有人找你麻烦?” “没有!”林玉奇嘿嘿笑,“是爸叫我过来的,我二姐夫不是会开车吗?爸说认识一个农机局的,那边有原来农垦上用过的拖拉机,价钱便宜的很,问姐夫要不要,要是要,明儿就过去一趟,他那边叫人给留着。” 还别说,这还真是正事。 农机现在不好买,没有这种证明那种证明,就算是拿着钱也买不下。 如今分产到户了,耕地基本全靠人力。就是养牲口的农忙的时候租用牲口,一天也不少赚。要是有拖拉机,农忙的时候犁地耙地带着播种机播种,一亩地加收点钱,比种庄稼要收的多的多。农闲的时候拉个货,拉一趟算一趟的钱,这也算是个正经的营生了。 英子当时没回绝,回来就跟金老二说了。 金老二拿不准主意,找四爷商量,“林家成给的能要吗?” “你想给我三哥弄个营生吧?”四爷问老二。也是上面的老大不顶用,这老二当的其实是这金家这个大家的大半个家。兄弟的事他都急着呢。 “老三总这么混也不是个事啊。”金老二挠头的很,完了又问四爷:“你是咋想的?是想在公社里混下去,还是有旁的打算?” 四爷就挑眉:“那你觉得我干啥好?” 金老二看了四爷又看林雨桐:“我的意思,你们两口子得留一个在政府衙门当差……有钱没权真不行……” —————————— 1003.悠悠岁月(20)三合一 悠悠岁月(20) 权利的好处没有人比四爷和桐桐更清楚。 远的不说, 就说如今日子能过的滋润,说实在话,还是因为多少跟权利这东西沾点边,要不谁搭理你? 就更柳成的妈似的,儿子才上了中师类中专学校,那姿态摆的跟他儿子已经当了局长一个德行。为啥敢这么摆谱?能这么摆谱呢? 这就是权利带来的好处的具体体现。 尤其是对小老百姓啊, 有时候完全弄不懂公家门里那一套的时候, 对权利更加的迷信。 就比如这边自家还没摆弄明白自家的事,想弄那拖拉机吧,但找不到老三的人。不知道这几天又窜到哪里去了。想找他商量都找不见人。这弄辆车在农家可不是小事了, 至少也得跟当事人说说吧。这车花钱不少,用金老二的话说, 就算是我蹭着脸给他借了买了, 这将来还债的事还得他来。这不得问问老三的意思吗? 家务事挺烦人的。金大婶听了一耳朵急的嘴上都冒泡了,在家里骂老三这憋犊子不务正业。 自家的事摆弄不明白呢,连着三天都没得等到老三,何小婉是到处找了都没找见。挺愁人的!结果还有人上门来添麻烦。 谁呢? 金大婶的大妹子家,金老四的大姨家。 来干嘛的呢?专门找四爷的。 找四爷干嘛呢?告状! 林雨桐抱着孩子在西屋门口站着都听傻了。四爷是公社的办事员,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雍正爷。告状犯得着找到我家吗? 司法是独立的,谁敢干涉司法公正呢?对不对? 但这道理跟这位大姨是说不通的。 她坐在金大婶边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那老公公最不是东西……” 只这一句话, 四爷就皱眉。有儿媳妇这么说公爹的吗? 其实这大姨跟金大婶长相挺想象的, 不是双胞胎, 但相似度也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但这一说话吧,相似度直线降低。 金大婶是那种有啥说啥,气的跳脚大骂的时候有,但因为说觉得受了委屈跟别人哭诉的时候,绝对没有。 所以金大婶就挺看不惯妹子这一套的,“你有话说话,哭啥啊?再把我家孩子给吓着。”说着就看了一眼睡在炕上啃手指的清平。 大姨就噎了一下,擦了泪咬牙启齿的,“那老东西前几天死了,留下遗书了,说了他留下的一切都归他闺女……” 他老公公死了? 金大婶一拍大腿,掀开她妹子:“第几天了,没出头七你敢到我家来?” 大姨被推的差点摔下去,“出了出了,昨儿的头七!” “那也不对啊!”金大婶又推她妹子一把,“我说你啥意思啊?你家是想跟我家断交还是咋的?你老公公死了也没见你们报丧啊!” 亲戚间这红白喜事上的来往,其实是一种亲戚关系的维系。人家家里有事不跟你家说了,那自家有事咋给人家说。你不说我不说,这就不来往了。不来往就意味着啥?不就是断亲嘛。 大姨被她姐三推两不推的推出火气,这也就是亲姐了,要是别人早赖在地上装伤号了,没三五块别想打发了。她也气道:“急啥啊?我这不是正说着呢吗?” 她不跟她姐挨着坐了,找了板凳另外坐了,“我公公是死了,昨儿头七。不是不跟你们说,是那老东西的丧事不是我们办的?” 金大婶一副恍然的样子,“那你们两口子也忒不是东西了。” 林雨桐在外面听的都想笑,这说话这作风确实也是没谁了。 以前金大婶跟几个媳妇在家里聊天的时候,也说过这些七大姨八大姑家的事。就是怕媳妇们将来跟亲戚们来往的时候,啥也不知道失礼或是吃亏。对娘家人,说起的时候也客观的很,并不见隐瞒或者包庇。 比如这大姨家,她当时跟林雨桐她们是这么说的,“有我在一天呢,你们就应付她一天。没我在了,不认都行。” 为啥说这话呢。 金大婶就说了,“你们大姨以前还好,自从跟了你们这个姨夫,也变的不是东西了。” 这大姨夫的爹妈不是亲的,是两口子快四十了没孩子才抱养回来了。说抱养都不确切,实际上是领养的。领养他的时候他都七八岁了,是病的要死了,他爸拉着他往沟里去,断气了就顺手埋了。结果叫这没孩子的两口子瞧见了,就说了,孩子还没死了,咋这么狠心呢。去医院找大夫,给孩子瞧瞧。那边没那么个能力救,亲爸就直接把孩子往下一扔,说了,你们要是能救你们救,救回来就是你们家的。这两口子带着孩子是四下求医,两三年的时间,愣是给养好了。许是好人有好报,一直没孩子的两口子,在四十岁的这一年,有了!添了闺女。而此时作为养子的大姨夫都已经十一岁了。养父母两口子觉得如此挺好的,一儿一女,简直完美。等儿子大了,十八岁了,给儿子娶了媳妇,就是大姨。 好家伙,一成亲,这大姨夫就跟养父母翻脸了。 又是说人家对亲闺女好不对他好,说的可难听了。吵着嚷着不在这边过了,要回亲父母那边。那边爹妈一看,儿子大了都成家了,要回来就回来吧。也是各种对人家说,那养父母有了亲生的对不是亲生的就不好的话。 这两口子那是啥感受啊?就跟那农夫和蛇一样,被蛇反咬了一口。 白眼狼说的就是这样的。 但这家的养父是个倔强的人,就觉得我养了你一场,你如今年轻不懂事,这慢慢年纪大了就懂事了吧。等啊等的,等到闺女大了。人家说那儿子指望不上,就给闺女招赘吧。老头倔强啊,不!坚决不!我就等着,等着我那儿子,看他回头不回头。结果是一年一年的,直到老太太死了,这儿子都不露面。这老头也是倔,老太太死了,装到棺材里等着,养了那儿子一场,救了他的命,养他长大,给他成家立业了。活着的时候他不养我们生,但是死了时候他得管我们死吧。披麻戴孝看着把老婆子葬了,也不算是白养活了一场。结果是大姨夫不管谁来说,都坚决不去。老头也是绝了,不埋是吧。他还就不安葬老婆子了。把人往棺木里一放,连着棺木往后院一安置,外面用石头一砌,不埋。就说等着,等将来我要是死了,要是我儿子回头了,连着我跟他妈一块埋了,这都算我没白养了儿子一场。 因着这事,大姨一家在他们村就属于那种谁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的人。 如今大姨来了,说她老公公死了,人不是他们埋的。不用说了,肯定是老头死了,他们两口子压根就没管过。 那边大姨兀自说呢,“……人死了,她闺女叫了村上的人,什么支书村长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就翻腾出一张遗书来,说是他死了以后,那院子里的一切都是他闺女的。又说啥等了一辈子他儿子悔过,结果到死都没等来。就当没这儿子,啥啥啥的都给他闺女。给就给吧,一个破院子。当时人家来问了,我们家那口子就说知道了。谁想到昨儿头七,那闺女来了,叫了她夫家那边一大帮子人,呼啦啦的把院子刨开,听说拉回去七八箱老古董!”她气的蹭一下站起来,“凭啥啊?凭啥啥都是她家的?她那是诈骗,骗俺们呢。你说那老东西心坏不坏,几十年了愣是没动过那东西,我们家连知道都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脏了臭了我们家的名声,然后好名正言顺的把好东西留给她闺女。” 这大姨家穷啊,穷的跟之前的金家似的,孩子也多,大的跟金老二一个年龄,到现在也还是没娶到媳妇呢。突然知道有那么一笔巨款从眼前飞走了,后悔不后悔?生气不生气? 林雨桐算是听明白了,她这事找四爷,想以权压人,把那东西再给要回来。 好大的脸啊! 四爷说了,“你最好别闹腾……”人家安葬了爹妈的闺女也不容易,别叫她去给人家添麻烦了,于是吓唬她,“按照你们这种情况,真闹开了,只怕东西要不回来,你们还得赔偿一些,把当初救我姨夫的医药费,养他的生活费,送他上学的教育费,给他娶妻生子的花费,林林总总加起来,这还不算完,还得加上这二十来年的利息等等,折算进去,没有一千块钱这事不算完。没钱大概公安就该上门抓人了。” 大姨的脸都白了,“不能吧。” 四爷说了,要是不信,你就去告一个试试去。 大姨真不敢,饭都不吃了,起身就匆匆回去了, 事情过了,四爷还跟林雨桐念叨:“过去的律法千般不好总有一条好的,就是不孝可以入罪。如今呢?除了道德谴责就没招了。” 倒是有遗弃罪等等,可是谁去告呢?有几个爹妈能忍心跟孩子对簿公堂的。孩子再不孝顺,真能去跟儿女打官司的能有几个? 金大婶都骂她自家的妹子:“不怕天打雷劈的。” 金老头悄悄的跟四爷说:“往后过年过节红白喜事,你们别去。赖粘皮,赖上就撕不下来。” 那真是太好了。 但有些人却是那种想撕也撕不下来的。自己不去,不意味这人家不来。可能来了一次觉得这金家的日子好过了,好家伙,他们反倒来的更勤快了。 大姨跟金大婶长的像,身高体重手脚大小都差不多。因此就瞄上了金大婶的衣裳鞋袜。 这一年来,林雨桐给准备的衣裳,英子是做鞋,得空就做,单的棉的,各种样子的。做了多少,一个包袱包不下。 这位大姨来了就跟土匪进村似的,把金大婶那才穿了两回过了一水晾在外面窗台上半干的鞋,都给揣回去了。 叫难得回一回老宅的李仙儿给碰见了,这位就直接上手往回抢,“穷疯了你!跑过来给谁充当长辈呢。”又搁在门口骂上了,“……谁给你的胆子往出拿的……这东西姓什么你问了吗?从头到尾都是姓金的,有你们姓孟的什么事?偷着补贴了就算了,还放人进去抢了……” 这后面的话就捎带了金大婶。你不叫我补贴娘家,你比我还过分,不明着补贴,却暗着放你娘家人来明抢。 把金大婶气的呀,连个辩解都不能。谁叫自家妹子不争气呢。 这些都是林雨桐听来的,她跟四爷相对来说耳根子能清净一些,上班嘛,遇到这类奇葩事的机会也多。 金大婶跟李仙儿这对婆媳就是那种冤家。一见面就准掐。 这回李仙儿来了,是干嘛的?这个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李仙儿的肚子挺起来了,人家这回是真怀上了。 哎呦喂!正是农忙的时候,啥活也不干了。 “我不干,我可受不了那个罪。”李仙儿挺着刚显怀的肚子,四处溜达了,“管他金满城咋收庄稼,收不了就让他坏地里去。就不信还能饿死谁?” 指靠金满城,那真是指屁吹灯呢。 话传到金家,金老二没工夫搭理,他正到处找老三呢。 最后还是金老头看不过大儿子干的脸都白了,打发了老五过去帮忙。结果老五回来说:“再不去了……” 一问才知道,给他大哥干活,是吃不饱饭的。 老五能干,有笨劲,但就一点,饭量大。馒头别管是玉米面的还是白面的,能吃七八个,要是白面的,有多余的,随便加一点,一顿吃个成十个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干起活厉害啊,谁不说跟头牛似的,是真能出苦力。 但到了老大家那边吃饭呢,一顿热的馒头那是有定量的。金满城就那么个瘦弱的人,饭量一顿两个馒头那还得是饿了的情况。李仙儿一顿一个。然后三个人吃饭,热了五个馒头。对老五来说,两个馒头都不够塞牙缝的。见没有热馒头了,这也关系啊,都是苦出身的孩子,别说没有热的,饿极了生的都吃过。还想着大嫂子怀孕了,不好意思叫嫂子起身去拿,他自己不见外的直接起身,去厨房里拿馒头了。 结果刚抓到手里,大嫂子就站在背后,拉着脸说了两字:“放下!” 不放下都不行啊,那表情跟要吃人似的。 老五跟英子亲近,就私底下问英子说,“二姐,你说大哥住那边怎么倒是不怕鬼缠身了。” 英子能说啥:“大概是以毒攻毒了。” 以前常不常的的就厥过去的毛病好像也好了,大半年的时间都没见犯过。 天慢慢的冷了,降了霜了,早晚屋里特别的冷。 可孩子一天一天大了,你想把她塞到被窝里叫她暖和着,人家不干。因着金大婶带孩子,总是由着孩子来。孩子白天睡,她就坐在炕上盘腿坐着抱着孩子睡。孩子睡的踏实了,时间就久了。这白天睡多了,晚上就不睡了。 而且被养成了坏习惯,她奶奶抱着睡的时候就是放在腿上不停的晃悠,结果呢就是晚上你也必须得那样晃悠她,要不然睡不踏实。 你说上一天班,累了一天了,然后孩子哼哼唧唧的,也不是大声的哭,就是哼哼给你听。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行。四爷把林雨桐裹在被子里,他自己穿衣服,起身,准备抱着着小祖宗在屋里走着晃悠呀。 结果裤子还没穿上呢,房间门就被拍响了,“在自己家关什么门?” 是老娘金大婶。 四爷随便把衣服套上,出去把门打开,金大婶穿着大襟棉袄,敞着就来了,嘴上抱怨,“一个孩子都弄不利索,就这还不叫我带。这不是叫孩子受罪吗?”说着,不由分说,直接上炕从林雨桐的怀里将孩子给抱过去,然后用大襟棉袄把孩子往怀里一裹,起身下炕就直接出门了,带到前面睡去了。 四爷和林雨桐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去而复返的声音。去的是金老二那边,没听见敲门声,直接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然后看见院子里一亮,是隔壁的灯亮了,从窗户透出来照到了院子里。继而是隔壁传来的各种声响夹杂着说话生。 金老二说“……都睡着了,叫这么睡吧,抱过去干啥啊?” 金大婶:“……现在睡着呢,一回醒了哭了又得我起来跑一趟……” 英子睡在被窝里没动,谁又叫您跑了? 反正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孩子睡了也要抱走。 孩子不在嘛,林雨桐肯定不放心,结果早上不到五点就起身去前面看看,看孩子醒了好喂奶。结果一到西屋,她也是服气了。自家拿婆婆盘腿坐在炕上,腿上放着俩孩子,一边胳膊扶着一个,叫孩子在胳膊上枕着。然后自己坐在那里打盹。 这样子一瞧就知道,愣是抱着孩子坐了一晚上。 林雨桐回去就跟四爷说,“怪不得孩子不睡呢,谁家孩子那么惯的?” 偏金大婶乐意,还不准人家说她惯着孩子。 于是林雨桐慢慢的都习惯了,大概晚上十点孩子吃了奶,婆婆准点过来抱孩子。要是半夜孩子醒了,又饿了又不肯喝羊奶,她又抱着孩子找孩子妈,给孩子吃饱了又转身给抱回去。这个折腾啊,反正折腾的不是自己。 林雨桐倒是真省心了,从亲妈变奶妈,半夜都不带起的,孩子饿了送回来吃奶了,四爷接到炕上,然后把塞子塞被窝里,撸起孩子妈的衣服,把孩子的饭都孩子塞到嘴里,臭丫头吧唧吧唧的吃饱了,冲着她爸一笑,她爸就给拎起来直接塞给她奶。她奶奶把孩子裹的严严实实的就又走了。 三五天时间,林雨桐也习惯不关房门了,当然了,婆婆这种不敲门直接进房间的习惯也算是彻底的养成了。 林家成那边又打电话给苏友德,叫苏友德问问,是没想好还是钱不凑手,钱的事是小事,他那边有,只要人过去就行。 林雨桐嘴上应承着,心里却也知道,金老二如今满世界打听老三的下落去了,那拖拉机的事倒成了小事。 刚开始只金老二和何小婉着急。这一直没找见,这都开始急了。 这天晚上,十点多了,清宁被她奶奶都抱去了,结果金老二回来了,急匆匆的。 林雨桐和四爷在屋里,是不是急匆匆的也看不见,是金大婶骂了,“……回来就回来,别把啥忘了。” 家里要是有人回来晚了,像是金老二这样的,常爱在外面聊天聊的很晚才进家门。回来晚金大婶不管,但家里有孩子,回来晚了,进门前要么是点一根烟,要么划亮火柴,总得有那么一点烟火,听说那些爱游荡的不干净的什么东西,最是怕火。火点着了,它们就不会跟着进家门了。家里有孩子,孩子的眼神干净,要是看见不该看见的,该哭闹了。 金老二肯定是走的急了,要不然不会忘了这一套手艺。真的,他早被培训的对这一套东西业务熟练的很了。 被老娘高声一骂,金老二赶紧点了烟,还把预备烧火的放在穿堂里的麦秆,抓了一把烧了起来。 金大婶看见火光了,才哼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两个睡的香甜的孙女,见无碍,才又低着头开始坐在那里打盹。 金老二进来在窗户底下轻声叫四爷:“老四,出来一下。” 没进来,是怕已经睡下了不方便。 四爷没睡呢,在桌子上一直写乡镇企业规划呢。见叫了,就放下笔出去了。 金老二在院子当中站着,嘴里沁着烟,点点星星的烟火明明灭灭。 “我三哥有消息了?”四爷走过去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金老二递了一根烟过去,“刚才碰上老叶,他今晚浇地,说好像看见有黑影进了老三的院子,一闪就不见了……” 这话的意思四爷一听就明白了。老叶是金老二的朋友,关系亲近,也不会胡说八道。说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为什么说是个黑影,要么是真没看清楚,要么就是有什么隐晦不好叫人说出口的事,他瞧见了,想给这边提个醒,但又不能说直接开口。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得上门去瞧瞧。 要是没瞧清楚,一个黑影进了家门了,何小婉一个女人在家,这也不能叫人放心啊。 要是别的什么事,那就更得去看看了。 家里就弟媳妇一个,金老二大半夜的没法一个人上门,回来这是叫老四,也是顺便把英子和桐叫上,有个万一不太好的场面,有女人总好点。 这个不太好的场面,不用说,英子和林雨桐一听就明白。 你看,老三不在,何小婉一个人在,院子里进了黑影,还一闪就不见了,还是十点多的时候。这时候的十点多,跟二半夜的意思等同。几乎没有电视,也没别的娱乐。要是夏天,大家还在外面纳凉,睡的能晚点。如今眼看就后秋里了,寒气上来了,八点睡觉都属于晚的。小老太六点多就睡觉了。何况这十点多的。 三更半夜家里没男人,有黑影进去,要么是贼,要么是女人偷人。 贼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金怪的名号在这一片叫的响亮的很。贼偷他?别说他家没啥可偷的,就是有,那也不会偷他。他比贼恶的多! 英子一听就道:“小婉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问题就在这了。 何小婉不是那样的人。而老叶呢?跟金老二的关系在那里摆着呢,看见黑影进去,不会就这么走了,那一片没住几个人,就怕有个什么,肯定是在外面等了,没听见喊人的动静,才赶紧通知的金老二。要不然大半夜的,金老二能在自家巷子口碰上人家。人家送了信儿,还得倒回去呢。肯定是专程来的。 想不出来,那就跟紧走吧。 一人一件军大衣,是林大娘叫人专门送来的。都是崭新的,说是晚上出门穿着御寒。该是林玉健弄回来的。 四爷不爱穿,关键是骑自行车穿这个并不方便。一个个穿的跟熊似的,骑着车后面带着媳妇。 出门的时候金大婶就知道了,“干嘛去?”她问。 “看电影。”撒谎的话金老二顺嘴就来。 金大婶又嘟囔了,“一个个的没有当爹妈的样,孩子扔下大半夜就跑了……” 我们大半夜不跑您还不是一样把孩子给抱走了。 没人说话,悄没生息的走出来了。 等人走了,金大婶才看睁着眼睛的金老头:“肯定是老三那边出事了。”还看电影呢?谁家大半夜放电影! 今年刚时兴起来了,家里办丧事,就请一场电影。在巷子里露天的放映,晚上没事了,听到消息的人差不多都会去看,没消遣的嘛。 可哪怕是放电影,也不会放到这个钟点。 金大婶心里门清,越是不叫他们知道,越是出了大事了。 还真是出了大事了。 这边林雨桐敲了门,没说话。但紧跟着里面就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搬什么东西。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又是看金老二和英子,这声音明显是院子里传来的,着偷人吧,肯定不是这声音。 难道是真进贼了,那何小婉呢?不在家啊! 林雨桐又敲了两声门,叫了一声:“三嫂,在吗?” 院子里一下子没了淅淅索索的声音,然后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了。 一个说:“是桐……没事……”像是何小婉的声音。 一个说:“看着点……开门去……”像是金老三的声音。 门外的四个,心一下子就落地了。 这两口子不像是被贼偷了,倒像是做贼了。 门打开一条缝,何小婉的脑袋露出来,一看是四个人还吓了一跳,然后闪身让开,“赶紧进来。” 四个人鱼贯而入,到院子一瞧,黑灯瞎火的院子里放着一大堆东西。 说一大堆都有点不恰当,目测有半个院子,白花花的一片。 啥玩意啊? 近前一看,好家伙,半院子堆着的都是棉花。 从哪来的? 不用玩,只看金老二踹金老三那一脚,就知道来历肯定不清白。 林雨桐皱眉问何小婉:“三哥回来了你倒是说一声啊,你看把二哥急的,一嘴的泡。” 这东西这么半院子的堆着,肯定不是今儿晚上才弄回来的。偷摸的干,肯定也是避着人呢。 何小婉委屈的什么似的,“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呢。每天早上起来院子里就多一堆棉花,我这几天也是吓的整晚都不敢睡。就怕二哥知道了再顺着这线儿打听,万一不小心叫人知道了,再把他给弄进去…… ” 六个人还不敢在院子里说话了,就怕谁听去了。 金怪被金老二一脚给踹的,半天都没起来。还是何小婉过去将人扶起来,一起进了屋里。 “哪弄来的?”金老二铁青着脸问。 金怪在他爹妈跟前不怎么说实话,但在他二哥面前,从来没说过假话,见问了,就直接说了,“农垦那边。” 农垦是垦荒农场,如今人家可是国营单位。里面的工人拿着工资的。 这要是叫人逮住了,罪名比偷私人的可大的多。偷了私人了,逮住了最多一顿胖揍,掏点钱私了就算了。但偷了公家的东西,没有二话,逮住了直接送公安局。 到了那里还能出来?没有两三年人家且不放呢。 金怪一边揉着被踹的生疼的腰,一边道:“那边的棉花白花花的一片,没人摘啊。我们从偏僻的地方摘,摘了这么些天了,愣是没人逮住。那几天下雨,咱们要是自己地的庄稼能不着急,好家伙,人家还不是一样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地里的棉花开了,淋了雨就发霉了。人家就那态度,霉了就霉了吧,没人管。这都是下雨偷偷干的……” 甭管什么理由,偷人家的就不对。 金怪一把拉住金老二:“二哥,这事要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想把这托人给悄悄送回去,我没意见。这事是我跟几个兄弟一个干的,常发那小子你知道,他爸瘫着,他妈是个药罐子,他自己又多了一根手指娶不到媳妇。家里等着救命呢。咱不能都退了吧……这事没人逮住,我保证是最后一回,真的!” 金老二就看四爷:“你说咋办?” 咋办? 四爷起身:“棉花先盖住,别叫人瞧见。明天之后,就不怕了。等着吧。” 结果连夜里,四爷和林雨桐一人一辆自行车,就往农垦赶。农垦在县城的边上,距离县城有四五里的路程。先是到了农垦,在人家那家属楼的门房哪里打听,场长在不在? 两包好烟老头就说了,场长在县城呢。人家在县城安了家。老头说话的语气不好,对场长在县城安家这事好像挺有意见。 这都半夜了,人家就免不了问一声,“说是有啥急事啊?” 四爷就笑:“一个亲戚叫来的,说跟场长认识。想弄点棉花,问咱们农垦有没有?” 老头眼睛一亮:“还当是多大的事呢?”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小伙子……”他伸出一个巴掌来,“五十块钱,你们两口子明晚来,地里的棉花随便摘,摘多摘少都归你们的。只要赶在天亮之前离开就行。” 林雨桐一算,这其实是很划算的。以前都是生产队往棉站送棉花,多少钱咱们也不知道。今年才是第一年分产到户,秋里的棉花下来,干籽棉就算是一级棉,价钱也才七八毛钱。去了籽的皮棉,也就两块多一点。五十块钱要是按照籽棉算的话,能买六十多斤。两人干一晚上,估计能摘个两百多斤,去掉壳,晒掉水分,落个八九十斤没一点问题。 她挑眉问道:“要是被逮到怎么办?” “没事!”老头低声道:“都是给自己谋福利嘛!咱们专门有巡逻队在边上守着,没人闯进去。” 怪不得呢。 老三自己都堆了半院子,他还带了几个人,肯定人人都没少弄。结果呢?结果连着偷了这么多个晚上都没人逮住。原来根子在这里呢。他们自己收了钱放人进来了。只是农垦的地多,一片一片的没碰上,就觉得跟做贼似的。其实真叫碰上了都没事,压根就不知道这是谁放进去的人。 就算有人浑水摸鱼,被逮住最多就是交钱,这都属于见不得光的事,没人会嚷出去的。 林雨桐跟老头越好了,“明晚我们来。” 老头挺高兴的,叮嘱:“来了就找我!” 想赚着五十块钱。 四爷还不踏实,骑着车绕到农田那一片,远远的还真就看见有巡逻队点着火,坐了一堆人。然后火光下,棉田的边上一包一包的棉花摆着,有人进有人出的,很热闹。 回去这么跟老二一说,老二叮嘱:“这事别跟老三说……” 1004.悠悠岁月(21)三合一 悠悠岁月(21) 是不能叫老三知道。要知道他的运道那么好, 下回还敢干这事。 金老二跑去吓金老三:“……老四啥也没有,靠着自己混了一口公家饭吃, 容易吗?如今还啥也不是呢,就是个给人跑腿的, 人家也就是看中桐的本事, 愿意多给两分面子。可这面子全叫用在你这狗屁倒灶的事上了。外面你那些兄弟要紧,家里你亲弟弟就不要紧。要是老四把差事丢了,那时间长了,跟桐能匹配不?我跟你说,你要是把老四的家这么折腾的散了, 你自己看着办。” 金老三到底不敢犟嘴,蹲在边上沉默了良久才道:“真再不去了。这棉花弄来,咱家从里到外都能换一遍了。” “少折腾,我们都不要你的。”金老二说他,“跟小婉好好过日子去。别的事少操心。卖了棉花钱别挥霍, 留着。后天跟我出门, 有正事。” 何小婉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就是棉花能见光了。她急着问:“要是人家问怎么说?” “就说五十块钱两个人去农场可劲的摘。”金老二这么说。 何小婉大腿一拍,这可太划算了。这么算下来,一晚上其实是能赚二三十呢。那些职工也是傻的, 自己摘了自己卖不就完了, 干啥叫人家挣这钱。 她觉得这钱能挣, 第二天就找了她娘家人, 她妈跟她妹子, 要是再搭上金怪,一共四个人,凑一百块钱来,转手回来过几天就能把本钱给人家还了。 真当拿钱是好赚的? 林雨桐不去,英子到底忍不住诱惑,跟老二连同金老头和老五去了。 好家伙,后秋的夜里,都已经有点冻手了。这摘棉花跟别的活还不一样,不能带手套。前半夜是露水打的裤腿都是湿的,后半夜是霜下来了,浑身都哆嗦。这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主要比的是耐力,弯着腰弓着背的,干也干不热。冻的哆哆嗦嗦的一晚上下来,四个人去了俩自行车,回来的时候是走着的,推着自行车走,车后面带着三大包,车后座两边绑着,车座上面横放着。车子的横梁上还绑着俩的麻袋。 每辆车子的量都肯定不止是两三百斤。 这一百块钱可花的太值当了。 这玩意就不卖了,自家留着,近几年内都不缺棉花了。 金大婶给俩孩子,大褥子小褥子,薄被子厚被子,做了一床又一床,反正林雨桐觉得十岁以前不用给自家闺女弄被褥了。她奶奶连她们上学午睡用的被褥都准备出来了。 金老二去找林家成,为了那拖拉机的事,这事英子跟着一块去了。林雨桐和四爷也一块去了县城,不过是去找凤兰去了。上次没跟自己说,帮了自己那么大一忙,这事不管怎么着,都得去谢一声。 凤兰摆手,“跟我见外是吧?” 也是!跟林雨桐和四爷,在凤兰看来,都是熟人。一个巷子里长大的,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的这种关系,用得着吗? 请了凤兰专门去了县招待所吃饭,那里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一般都是领导应酬的地方。吃了饭,四爷去了县|委大院有事。留下凤兰跟林雨桐压马路。 “……听说你还有个妹子?”凤兰问了一句。 妹子? 是说邓春花那女人生的那个吧。 林雨桐点头,“算是有。怎么了?” 凤兰嘿嘿笑:“……在我们医院当临时工嘛……”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三层的老旧住院楼,“清洗床单被褥,帮着抬扶一些行动不便的病人……结果她一看见脏东西就吐,没两天就走人了……你说这医院伺候病人,她这样肯定不行。大小便失禁的多了,清洗的活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干的时间长了,找找人,说不得就混到后勤正式工了,可惜她忍不了,结果跟她一块进来的一个小伙子,人家现在转正了,就安排在后勤了……工资也没见少拿……” 那姑娘叫什么来着,林雨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叫林玉玲。 “我可听说了,她原本想接他爸的班的,她爸没让,好像叫你们那个最小的兄弟退学先去下面的邮电所当临时工了……”凤兰又这么说。 林雨桐心道:只怕是郭生那边打算接班的事叫那边着急了,做女儿的闹了半天没接成,被安排了一个临时工。真正接班的还是那个最小的叫林玉珑。 那孩子多大?十五还是十六,初中毕业没有都两说。 两人絮絮叨叨的相互交换消息,她说这个,林雨桐跟她说点家里的事。谁家又怎么怎么着了,谁家的儿子跟谁家的闺女成了。反正就是这么点琐碎事。 临走的时候,凤兰把一件格子外套拿出来,“给小琴带回去,上回托人捎话,要借这件衣裳,你顺手给捎回去。” 苏小琴要相亲,这才跟凤兰借衣服穿。 林雨桐应了,又问凤兰:“有事千万也别跟我客气,能用到的地方尽管说。” 凤兰拉了林雨桐去一边,见周围没人路过,才小声道:“我们主任家的儿子正月里结婚。你那边能不能给留一扇子猪肉……你知道的,医院明年要派人去学习,两年的时间,机会难得。要是学出来,我以后就没啥可担心的……” “我给你留出一头猪来……”林雨桐拍她,“这是正事,我不问你你还不好意思说了?成了!啥也别管,也别提钱,我给你留着,用的时候你叫人捎话,我叫人提前杀了,给你送过去……” 凤兰喜的抱着林雨桐直跳:“真姐们!” 完了跟四爷一起,和英子金老二老三汇合,准备回家。金老三还念叨:“其实林叔这人不错。” 为啥说不错呢。 因为如今开的这个半旧的拖拉机,是一分钱都没掏,给开回来的。意思是先开着,拿这玩意先赚着钱,等将来你要是买的起了就买,还是不想买只要东西在,给人家送回来就行。 跟白得的一样。 这东西算是公家的资产,但因为报了报废,这玩意就在空地上扔着呢。 想来林家成也是动了大人情了。 林雨桐心却提着,人家付出了,总得期盼点回报吧。 结果四爷这边一开始规划着建饲料厂,对外招工的消息一放出去,还真有人上门了。 同一天,几乎是同一时间点,就是吃中午饭的时间。家门口前后来了一对父子和一对母女。 那个在门口问是金家吗?后面那对母女就从自行车上下来了。 林雨桐在里面给孩子喂奶,金大婶出去了,还没看那对母女,只看这对父子,父亲不高,不到一米七的小个子老头,后面跟着的小伙子足有一米八的身高,长的高这不稀罕,金家这些都不算低。关键是这张脸吧,跟桐像的很。 “是亲家吧?”金大婶只能这么称呼,“这肯定是生子,跟他姐可真像。” 说着,就热情的招待人家进门,又喊:“英子——桐——生子跟他爸来了——” 林雨桐瞟见门口站着人,余光看见那年轻的姑娘是再老太太丧礼上跟着林大娘来过的人,不是林家大房的林玉叶,那只能是林家二房的林玉玲了。 推着车子的女人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了。 她假装没看见,因为确实没有正眼看过去。而是抱着孩子直接进了西屋。 金老头正给郭爹倒茶,英子已经先一步进去了,把孩子交给婆婆,自己过去倒茶倒水。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生子起身,红着脸叫了一声:“二姐。”然后又坐下去了。低着头只不言语。 郭爹亲昵的给清平和清宁一人塞了两块钱,“……没见过孩子,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人家重视自家孩子,金大婶就高兴,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不用……你看,叫亲家破费了……” 郭爹就开始说话,“我就稀罕孩子,我家那闺女是我们两口子捡回来的,生子是我们跟人家要来的。郭家又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在这边没有个三亲六故的,所以我是一点都不反对生子跟本家有交往。这些年,年年带着生子去他姑姑家……以前生子小,是不好带他认旁人,就怕人家觉得我们要给人家添麻烦,帮着养孩子啥的。如今这不是大了吗?要看就能娶媳妇了。我就说,不妨碍啥了,出来跟亲人都见见,认认门。到底是血亲,骨血是亲的。我这人看的看……” 很会说话的样子,又显得很明理。 林雨桐看着一直低着头,脸红红的嘴角只是动了动却不言语的生子,再看看郭爹。林雨桐觉得,可能之前的传言有误。 这生子看上去倒是个有些木讷的人。至少跟那林玉奇比起来,木讷的多。那位过来都不见外,这位见两个亲姐姐,还有一个是双胞胎姐姐,结果表现出来的木讷和不善言辞,绝对不是伪装的。 倒是这个郭爹,很有些能言善道的意思。 也是,从外地迁来的人,没有三亲六故,连个孩子都没有,这样的人却能成为新庄的村长,你说他要是没点能耐,脑子不活道,那肯定也玩不转。别小看一个村子,村子虽小,但里面的道道一点也不少。太平三村这么点地方,为了村长的位子,那真是三十六计都用上了。以此类推,那新庄是由各地的人组成的,这个村长只能更难当。但这郭爹一当就是好些年,这道行绝对不浅。 要是生子是个善于钻营的人,林雨桐肯定不喜。以前不认,现在有好处了就认,什么玩意? 可这要是背后推动的人一直是这郭爹,林雨桐反而生不出恶感了。 为啥? 谁都知道养孩子要养的亲,就要跟原来的血亲都断了关系。 可这位反其道而行之,为什么?不就是真的疼生子这个抱养来的儿子,一切都以生子为重。跟孩子的亲姑姑来往,是怕孩子孤单,有啥事孩子没有个帮衬的人。就包括那接班的事,只要能叫孩子接班,就算认了亲爸也没关系。 郭爹敢这么做,应该也是出于对生子本性的了解。知道这孩子撒出去,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跑不了。 林雨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郭爹倒是坐的住,话从嘴里接连蹦出来,“……我早就说要带着他过来认认门……可生子是死活不答应……说这么大年纪又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去了也是平白给你们添负担,我都说了,我说我这辈子就算过的不容易,但是给儿子结婚成家的钱还有。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我更他妈年纪本来就大,能陪他几年……能陪着走到最后的,艰难的时候愿意伸把手的,还不是亲手足嘛。我说着有啥啊,什么厚脸皮不厚脸皮的?亲的就是亲的……” 林雨桐能说啥?亲不亲的不知道啊,但这养父带着养子认血亲的,确实是少见。你说人家抱养的都不怕,你们这亲的反倒是不认了? 看着羞窘的有点无地自容的生子,英子把坏了的清平塞过去,“叫你舅舅抱会子。” 小伙子手足无措,抱着孩子跟怀里揣着炸弹。 英子就说:“这孩子胖,有点沉手。” 小伙子吭哧了半天,才说了四个字:“福气……不胖!” 林雨桐就明显感觉到郭爹的表情很满意,是觉得生子这话说的合适吧。 说了一会子话,郭爹才又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看林雨桐:“……这回来……”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生子叫了一声:“爸——”然后就起身,红着脸,“那个……二姐……没啥,就是顺道来认认门……以后来看你跟大姐……我跟我爸今儿先回了……” 说着把孩子就塞给英子,然后拉着郭爹就起身,“爸,不是去我姐家还有事吗?赶紧走吧……” 这个他姐是说养姐,他养父母捡回来的女儿,也嫁到了太平镇上,就在东街,跟金家其实不远,住的跟林雨桐新盖的宅子其实更近便。 看着郭爹一言难尽的被生子给拉扯着出去了,林雨桐和英子还都没反应过来。 等人走了,英子才说:“怕是为了招工的事。” 招工的条件现在都要求高工毕业。生子这条件说实话,就是走正规途径,也能招进去。可国人办事不都是如此,总觉得蹊径好走。 姐妹俩追出去,就见生子把他爸抱起来放在车子的横梁上,然后骑上车子边走边跟林雨桐和英子挥手…… 林雨桐:“……”这亲生弟弟的出场和离场,都挺让人意外的。但看的出来,他跟他养父母的感情很深厚。就算是认亲,想法跟自己和英子认林家一样,亲可以认,但却不想跟对方有太多的牵绊。比如这求人办事、金钱往来等等,都秉持着谨慎的态度。宁肯不占便宜,也不愿意贴的太近。 回头正要跟英子说话,就见英子一脸的一言难尽。 跟着英子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对母女还没走,在一边停着朝这边看。 林玉玲尴尬的笑了笑:“大姐……二姐……” 林雨桐拉住要说话的英子,搭话道:“这是要去谁家?找不见地方?” 这话问的怎么回答? 想说就找你都说不出口了。反问一句怎么不进来叫人怎么答? 林玉玲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姑娘,脸一红就笑了一下,“是啊,找错地方了,看见大姐二姐出来打一声招呼。” 身后的邓春花伸手捅了捅自家闺女的腰眼,林玉玲伸手往后一拍,跟逃似的,“那什么……大姐二姐忙着吧……我先回了……” 等自行车掉头了,跟在后面的邓春花面无表情的跟着她闺女坐上自行车了,英子才道:“那就不叫你进来喝水了,路上慢着点……”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笑。 英子叹了一声,问林雨桐:“你猜这事那人知道不知道?” 那人特指林家成。叫爸爸不甘心,叫名字不合适,那人就算是特指。 林雨桐估摸着,林家成是不知道的。这饲养厂不管将来怎么样,以现在很多人看来,不就是做猪食的。从林家成把林玉玲安排进医院就看的出来,她还是更倾向于事业单位的。 到底是更有保障。 至于邓春花那女人,谁知道是怎么想的。 饲养场取名简单,就叫平安饲养场。从筹划到建设到招工,都是四爷负责。 林雨桐跟他把郭生的事说了,要是他去应招,招进去也无所谓。要是不去,暂时就算了。招工也不是一茬的事。 四爷还问老五:“你想去饲养场不?” 老五是初中都没毕业,但这饲养场里肯定也分什么工种,有那下苦力的,倒是能放宽点条件。 结果老五还没说话呢,金老头就给拦了,“老五不去!你端那个饭碗不容易,只要你那饭碗端稳了,你这些兄弟就要不了饭。你吃肉,他们总能跟着喝口汤。要是因为这点事把你的饭碗砸了,那可就把一家子的依靠给砸了。这事不能干。老五脑子不灵光,在哪里干活不是干活,种地就挺好的,不去。” 老五都不叫给安排,那李仙儿打发金满城来,想安排她的弟弟妹妹就更没可能了。 金满城这人知道自己的能耐,他不直接找四爷,而是找了他妈,拿了几个猪油包子送来:“仙儿蒸的,蒸出来还没吃呢,她就叫我给爸妈送来了。你们没吃,我就吃不下去,赶紧尝尝……” 金大婶吃得下去才怪,处处把你媳妇摆在前面,闹心不闹心? “给你爷送去。”金大婶不想吃,又不好驳了大儿子的脸面,就推给金老爷子。金老爷子才不管是谁给的吃的呢?有了就吃呗。 金满城就讪讪的:“老四忙着呢?不在家?” 金大婶就明白是啥意思了:“又是你媳妇叫你来的?” “没有!”金满城赶紧道:“仙儿那妹子跟兄弟,能干的很。人家县城好些单位招工都叫他们去呢,是我说,这边有厂子要招工,叫他们过去帮帮老四……” “老四不要帮,县城多好,叫去吧。”金大婶面无表情,“你以后也少揽事,这多耽搁人家的前程。是吧?赶紧跟你老丈人家说,这边招工都招满了,他们那么能耐的大神,老四那小庙留不住。” 金满城笑着:“妈……你看……我都跟人家说了……” “说了你就兜着……”金大婶拿着小扫把把炕扫的呼啦呼啦的,“你跟我说干啥?这事妈要是有办法,妈帮你兜着,妈这不是没办法吗?” 金满城低声道:“妈,您跟老四和桐说说,他们听你的。” 金大婶拿着小扫把顺手就打在金满城的脊背上:“你就知道拿你妈当枪使……赶紧跟我滚,拿着你的包子给我滚……用不到你妈的时候十天半夜的不见你来一回,想不起给你妈送一口吃的……用到你妈的时候想起我是你妈了……滚滚滚!赶紧滚!” 金满城一边往边上躲了一下,不敢再提,只低声道:“妈,给我点棉花,明年仙儿一定会给金家添一个男孙的,您总得叫孩子有铺的盖的有棉衣裳穿吧……” “男孙怎么了?多长了点东西就了不起了。”金大婶最嫌弃别人说她稀罕孙女的事,“我就稀罕孙女我还跟你说,你少在那里嚼咕,你们爱生啥生啥去,我欠你的还是该你的?你的孩子没穿没盖那是你两口子的事……我没有多余的!” 金满城朝炕上那一大摞大小被子看过去。 金大婶拿着手里的小扫把一把扔过去:“滚!赶紧给我滚!少打主意……” 直到老大走了,金大婶才抹眼泪,哭了一气,想起来就又气,跟桃花娘念叨:“……有啥稀罕的?我跟你说,这看崽儿得先看老母,老母不懂事,生下的就算懂事也有限。我有啥稀罕的?” 这也是实在话。 为啥金大婶对俩孙女好呢?前提条件是英子和林雨桐啥事做的叫人没挑拣的地方。别看为李仙儿付出的代价大,但抡起喜欢,金大婶最喜欢的还是英子,其次才是林雨桐。 不是林雨桐不好,是金大婶觉得跟老四的媳妇相处有距离感。 对英子则不然,英子憨厚,吃亏也不爱嘴上跟人计较。这婆媳俩的性子算是互补的。金大婶脾气上来嚷上几句,英子也一笑之后该怎么还怎么。 稀罕孙女是真的,但因为跟两个媳妇对脾气从而偏疼一下孩子的因素也在。 这事上难得的金老头和金大婶特别有坚持,死活都不松口。求上门来的人,根本就没见林雨桐和四爷,就被老两口给挡回去了。 天慢慢冷了,刚开始不久的工程,又停工了。得到明年开春才能继续开工。 四爷闲下来了,林雨桐也不忙了,养猪场就那样,进入了正规,需要林雨桐亲自参与的真心没有多少。 两人这天没事了,四爷借了一辆吉普,干啥去? 去县城看房。 如今都是单位分房,买卖房屋的少,但不等于说没办法弄到房子。 比如畜牧局,有两栋自己的职工家属楼。都是三层的小楼,格局吧,就是两室一厅的模式。有一点好,那就是住在这里有暖气,冬天不必受冷。 林雨桐这样的,应该是属于有突出贡献的,就算是分一套房子,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况且招工的时候,四爷给了好些个打了招呼的领导一个面子。人情施舍出去了,自然就得收回来。 别看自家的闺女丑,可再丑那也是亲闺女。冬天屋里冷的确实是叫人受不了,想把房子弄下来,叫金大婶带着孩子来城里住算了。 去了畜牧局,后勤直接就把钥匙给了。 房子没什么课挑拣的,一梯三户的房子分在了一楼中间那一户,南北并不通透。朝南的方向冬天肯定是太阳铺满屋,暖和的很。但到了夏天,没有空调的情况下,比蒸笼好不上多少。所以,这房子带着明显的季节性,能蹭一季的暖气。 家具之类的都没有,如今想买现成的家具那基本是做梦,只能去旧货市场找了一圈,勉强凑够了可以住人的家伙。只要带着被褥就能过来入住了。 至于自己和四爷,晚上骑车过来都行。关键是得叫孩子不受罪。 新宅子那边怎么也得到开春才能住的,先在这边暖暖活活的过一冬再说。 可回去一说,金大婶是死活都不答应,就不过去住,“家里我撂不开手。” 林雨桐看着孩子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脸上还有两红坨坨,特乡村的感觉。心里老不得劲了,跟她讲道理,“就过去住三月,等暖和了咱就回来,我们还在这里上班呢,不能在那边长住……” “那也不去。”好像这件事没经过她的允许就老不高兴了,“人家的孩子没暖气都行,就咱们家的不行,你们也都是没暖气的屋子长大的,怎么了?比起旁人差啥了?” 舍不得家里,又舍不得叫把孩子给抱走,开始有点胡搅蛮缠。 “那时候不是没那条件,现在有了吗?”林雨桐就笑:“您带着俩孩子都去,要不我爸也跟去。我爷那边不是有我大姑吗?我们跟我二哥他们晚上换着住过去还不行?” 就不行! “瞎折腾。”她这么说。 在平安镇她能横八尺顺一丈,可一出这地方,说到底,她自己胆怯了。一胆怯,就不习惯,就拘束。 四爷也不劝了,“房子不能空着,要不叫那边我奶住过去。” 是说齐老太。 对头!林雨桐怎么就没想到呢?原来四爷在这里等着呢。原来就说好的,要照顾小老太的,这不是现成的借口。要不是先叫金大婶住,这边还真不好开口安顿小老太。 金大婶嘴角动了动,到底点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小老太没什么不愿意的。她是在外面见过大世面的人,说叫她住,她就去住。 林雨桐跟她说笑:“不怕人说?” “怕谁说?说啥?”小老太脑袋扬起来,“那是我孙女单位的房子,分给我孙女的。又不是她儿子的,她不乐意,不乐意也是白瞎!我就去住,还高高兴兴的去住。” “一个人行不行啊?”林雨桐反倒是有些担心了,“孩子去不了,我们估计也就一星期去上一两次。” “行!”小老太低声道:“得空了把东西挖出来,我没你那么笨,人该享受的时候就要知道享受。我去了就没人照看了?傻!找个做一天三顿饭的,一月给两块钱,顺手收拾收拾卫生,你看有没有人干?” “不怕人说你资本家?”林雨桐意外的很,小老太的对时局的敏锐程度可真是不低,这就感觉到如今跟前两年不一样了。 “去去去!”小老太嫌弃林雨桐逗她,“当年我见识的事情多了,那死鬼男人也算是个人物,回来跟我这个那个的也说个不听,你奶奶真不是那啥也不懂的小老太……” 林雨桐反被她逗的不行,第二天东西一拾掇,树根底下挖出一箱子东西,四爷也没看,用床单包了就给塞车上,直接去了县城。 等给小老太都安顿好了,也差不多天快黑了。 小老太直接叫住四爷:“那箱东西,抱回去。” 要不是四爷对那东西没有半点觊觎之心,小老太肯定是不会这么利索的给的。 但四爷能要吗? “您那院子,估计盯着的人不少……”都是齐老太那边人家原配的几个儿子盯着呢,孩子们都到了结婚的年龄了,那半拉子院子想要的人多了,“谁要您就给谁去。这东西我帮您埋在新宅子那边的蔷薇树底下,什么时候想要什么了,叫桐给您取……” 小老太叫自己拿东西,但钥匙却没给。这锁可不是一般的锁,砸一下试试?钥匙肯定在桐桐身上呢。 这话一出,果然小老太的表情好看多了,又深深的看了孙女一眼,带有几分深意。 林雨桐没打算动小老太的东西,钱给她留了两百,“您只管花,没钱了我拿金条去换去。” “滚犊子去!”小老太满意这样的屋子,四下看看就摆手打发林雨桐:“行了,去吧。我这里不用操心。这辈子我都是一个人过的,也把自己的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的。” 等再去的时候,小老太已经找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婶子帮忙了,一日三餐负责做,抽空过来打扫卫生替小老太洗衣服,一个月两块五毛钱。 临走的时候,林雨桐又找到女人住的地方,就在家属院的门房。男人是再车间出了事故的工人,后来残疾了不能干活了,找了关系安排到这里看门,一个月也才十来块钱。顺手帮着小老太干活,那点钱够一个月的菜钱了。见林雨桐进来她很尴尬,有些不好意思。林雨桐又给加了工资,“我每月再给你添十块,你别告诉我奶。为啥呢?我奶年纪大了,你常去些,有些什么发烧感冒不舒服的,你直接给我电话……”她又留了养猪场现在新安装的电话,“麻烦你了。” 哪里有这么好的差事去。 忙不迭的应了。 林雨桐这才跟四爷回家。 回家干嘛呢? 四爷第二天叫了金家父子几个帮忙,给几个屋子里砌了壁炉。这烟囱得重新做吧。金大婶就骂:“你们就是作……” 但不得不说这玩意就是暖和。 至于说柴火,这个现在真不怎么缺了。烧炕用的是玉米秸秆棉花秸秆,但壁炉真不能用这个。用啥呢?砍下来的树劈了做硬柴。 以前不叫砍树,树都是生产队的嘛。如今分产到户了,那田间地头的树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要。这玩意长的高高壮壮的,可他挡太阳啊。挡住了庄稼的太阳,这树附近的这一片收成就不好。都算计的精着呢。有些树成才了,这砍了将来盖房子还能用。但像是有些树,比如槐树,比如构树,这些都是一印一片,长不高,个个都跟胳膊粗细,长的曲哩拐弯的,还一上面疙瘩节点。能干啥啊?整个一废材。 这东西不少,年年发出来年年长,有些人把自留地边上的这类都砍了,堆在路边。开着拖拉机,金老三一天时间捡了两车回来。 火一升起来,金大婶不说话了。确实是暖和了嘛。 孩子脱了大衣服,手脚能踢腾开了。就是再屋里洗澡都没问题了。 金大婶啧啧嘴,“你们小时候哪有这待遇?倒是到了她们这一代,就是不一样了……” 林雨桐心说,为什么别人来了都爱抱这两个孩子呢?至少孩子身上干干净净没异味。你再抱抱别的孩子试试,尿湿的裤子晾干了再穿,天天如此,哪里会没有味道? 都说没事没事,孩子的尿湿药引子。可能干净谁爱脏着? 1005.悠悠岁月(22)三合一 悠悠岁月(22) 又是一年腊八节, 林雨桐把粥端上饭桌, 四爷一手抱着清宁, 一手把收音机给关了。 收音机, 在金家算是添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件。 四爷一边搅动着碗里热腾腾的粥,一边问林雨桐:“刚才的广播听见了?” “嗯!”林雨桐从四爷怀里接过孩子,撩开衣服喂奶, “是说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的事?” 今儿是农历的腊八, 却是八一年的元月十三号, □□决定建立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制度。 以前没怎么注意过, 但如今对四爷和林雨桐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安排的考试时间,是一月份四月份七月份十月份, 四次。后来好像慢慢的就变成了四月份和十月份了。 尤其是高校扩招以后, 含金量似乎也大大降低了。 但对如今的四爷和林雨桐来说,一是通过自考, 只要拿到本科学历, 就有机会读研究生的。将来这硕士博士的学位可不不掺杂一点儿的水分。 四爷一直对没系统的学过水利电力的事遗憾的很。 “想去学?”林雨桐问道。 “看看吧。”四爷没一定说就去考,“有空了去找找相关的书籍。要考试估计得到下半年了。但该准备还是要准备的。一年考四次,倒是省事。” 可省事是省事了, 等到过了年, 终于打听到自考的消息了,结果专业课选择的余地并不多。 倒是有个水利水电专业, 勉强算是行吧。 想找个畜牧之类的相关专业, 结果没找到。只有一个农学勉强沾边。 如今的自考才有政策, 不像是后世那自考类书籍满天飞。只要把买的教辅书学懂了,哪怕是记住练习题,考试也能勉强低空飞过吧。现在从哪找自考书去? 压根就没有! 两人专门跑去省城,去人家高校里面,高价买了一整套专业的书出来。 如今的人还没有那种对学历的执着态度,压根就不明白学历对以后的工作升职评职称有多大的影响。所以两口子这么折腾,绝大多数人都是非常不理解的。 金大婶问四爷:“你是有中专毕业证吗?” 那是短期培训出来的,在地区能用,国家承认吗? 又问桐桐:“不是农学院要给你毕业证吗?怎么还去考?” 那是荣誉性质的!总会被时代所淘汰的。 自考只是为了有资格读研究生,仅此而已。 要不然买书去看了,干嘛费力去考试。有些东西离了老师还是不行的。四爷一直就是这个态度。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院校都会招收自学本科的研究生,到时候只怕还得费一些心思才行。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别管多大年纪,人总得有点正经事干吧。 不管是饲养场还是养猪场……哦!如今还弄了一个养鸡场,都不过是动动小手指头就能弄明白的。 开春了,天暖和了。新宅子这边干的也差不多了。新家具有一冬的时间也做出来了。 因此一过三月三,老二老四两家,利索的就从老宅子里搬出去了。 紧跟着,孩子的问题就是个大问题了。 小老太跟着住到新宅子里了,蔡姥姥也搬去跟英子住了。两老人腿脚利索,一点问题都没有。在家里带带孩子做做饭,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金大婶理智上知道,这么安排是最合理的。关键是她这边不能真的扔了什么都不干,只带孙女吧。毕竟还有老五没有娶媳妇呢。她自己又还不到五十岁,不下地干活人家笑话。再说靠着老头子和老五,根本就干不过来。自己要是带孩子,那老二肯定会帮着这边干的。但今年老二不是帮着老四管着果园子吗?以前还有英子,可英子现在把前面的门面房收拾出来了,在那里开了个小饭馆。 早上稀饭馒头包子,中午炒菜面条,要喝酒还有卤制的豆腐干猪下水。 建饲养场的都是县建筑公司的,人家有工资,也没那么抠唆的一点都不下馆子。晚上的时候也点俩菜,要点酒。这活也挣钱,一天一两块,三两块的,都能挣来。没看英子一天到晚的守着店,一天睡不了六个小时也精神抖擞的。这是钱眼里有火呢。 顺带的小老太和蔡姥姥只要看孩子就行,饭做好,英子放到后门门口的石墩上,喊一嗓子她们过去一取就行了。 老三开个拖拉机,开春了活就多了,翻一亩地多少钱,犁一亩地多少钱,耙一亩地多少钱,忙到几乎是连轴转。有时候在车上窝着睡一睡就行了。家里的地都靠着何小婉干呢。 金大婶一算,谁能有空帮她? 老大那边?算了,不要老五帮忙就不错了。 尽管不舍得,但孩子把孩子交给那样带了。不过是早看一次晚看一次,晚上孩子不睡她不走。 林雨桐觉得一下子都不一样了,呼吸的空气都是自由的。 以前在那小院子住着,想洗澡都不容易。现在就简单多了,厨房里有隔间,水通到外面。要是凉了,把特意修的壁炉点起来,舒服极了。 院子里的蔷薇已经一墙的绿意了,隐隐的,已经有点花苞的样子了。葡萄也开始吐嫩芽了。院子里没有鸡鸣狗叫,但乡村从来不缺少鸡鸣狗叫声。 隔壁的大公鸡跳到两家的隔间墙上,来上一嗓子,小老太就起了。 水泥地面的院子好打扫,她能给托的干干净净的。等吃早饭的时候,她还催四爷:“看着把后面的水沟填平吧,等天热了,那味道不好还招惹蚊子。” 四爷没打算填平那水沟,一亩多的面积水始终不干枯,只能说明这一块地下水旺盛。 小老太说了,四爷就找了几个人,给工钱的,借了水泵把水抽到果园里,然后叫人把里面的淤泥全都翻出来,都堆到果园去,这泥肥的很。 结果淤泥一翻出来,好家伙,就有人抢了起来。 淤泥里一堆一堆的泥鳅翻出来打个挺又往泥里钻。还有黄鳝跟蛇似的,吓的一些过来捡的女人高声尖叫。 英子都心疼死了,按说这是自家的东西,如今全都哄抢了。 这事真不是不想声张就不会叫人知道的事。这条巷子住的,除了金家俩兄弟的房子盖的比较严实,其他的都是两间土坯的厦房,还都没有院墙。 臭水沟就在这条巷子,也就是这六家人的后面。没院墙,出了房门什么看不见?尤其是如今天暖和,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吃饭,这肯定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一看见这可不就来凑热闹了,再看见有好东西,跑回去抄家伙就来了。还打发家里人去亲戚朋友家报信。 丁爱民长的倒是体面,不过有点罗圈腿,说话嘴里带着巴子,脏话顺嘴就来,什么“他妈的我要是知道这臭水沟里有这玩意我早弄了。他娘的够吃半年的。”不是他妈的,就是他娘的,听的人特别不顺耳。 刘保是紧挨着桐桐家这边的邻居,有两子一女了,两个儿子大些,女儿小,也都四五岁了。他下了池子干的带劲,俩孩子在岸上兜着。 最里面住的是邱成两口子,邱成不常在家,在县城的供销社上班,这媳妇邋遢的很,却也能干,跟男人似的撸起裤腿就下去了。 丁爱民就说邱成的媳妇韩彩儿:“咋了?给你家邱成补一补还是咋了?别是不行吧?要人帮忙不?” 开起了荤笑话。 韩彩儿抓起脏泥就呼了过去,“滚一边去,什么玩意?” 李晓芳就站在岸上骂丁爱民:“骚情啥呢?能干不能干,不能干就给我滚上来!” “有你他妈的啥事?”丁爱民回了一句,朝李晓芳瞪眼。 眼看要吵起来了,一直没言语的刘成就岔开话题,“小的就放了,养着明年还能吃……” 刘保接话:“那得看囤子和桐叫不叫咱们吃。”说着就笑。 刘成就说刘保不地道:“啥人吗?不叫吃就不给人家留种了……” 丁爱民又搭话说刘成:“那谁给你家留的种?” 这是玩笑话,却有点过分。刘成的年纪比金满城还大两岁,结婚也早一些。只是媳妇一直没怀孕。结果去年就抱养了一个闺女,比清平清宁大了几个月,叫刘燕儿。结果这孩子抱回来半年不到的时间,刘成的媳妇忍冬怀上了。如今都七个月了。 你说他说人家那话,什么你家的种是谁留下的?不是说人家戴绿帽子吗? 刘成把手里的泥鳅一扔,起来‘嗳’了一声,然后骂了一声:“放你娘的狗臭屁哩!” 三说两不说的就给打了起来。 刘保和刘成是堂兄弟,平时处的不一定好,但这到了关键的时候,肯定是一致对外的。两人摁住丁爱民狠狠的揍了一顿,那李晓芳也不是个善茬子,跳下去就跟刘家兄弟撕扯开了:“咋了!你们这是要欺负人还是咋了?没王法了!” 刘保的大儿子就嚷了一声:“你当你爸还是村长呢。” 李晓芳他爸李成金被推下去了,不是村长之后丁爱民都翻脸了,以前多捧着,现在就多踩着。一般人都不能理解李晓芳的眼力,不管是怎么瘸了也不该看上丁爱民这混蛋玩意吧。 正朝着呢? 结果刘保家的方向传来叫嚷声,原来是刘保的媳妇走的急了,一个没走稳,地不平,直接给摔了。 这下谁都不打了,出人命了。 七个月的孕妇啊,肚子朝下结结实实的给摔了。 韩彩儿就喊:“叫桐去看看,她家的孩子不就是她接生的?” 林雨桐当然跑出看了,习惯使然,人民关天啊。 结果那边那个疼的几乎要抽过去的忍冬一听叫兽医给她接生,立马不干了,“不……不用……”她拉着刘成,“叫吴和平……” 吴和平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如今在东街开了一间卫生所,是每个村都该配备的那种性质的诊所。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那里看。反正就是无所不包吧。 林雨桐这就不好上前了,病患不配合啊。 七个月的话,她更主张保胎,怎么着也得叫孩子在胎里再长上一个月,出来至少是健全的。如今生出来,林雨桐不敢保证一定长好了。因为这个时期农村的孕妇,很少能说清楚自己的准确受孕日子的。都是在估摸呢。有时候怀孕三四个月了,肚子显怀了才意识到自己怀孕了。她能说清楚日子才见鬼了。所以这个七个月吧,只是个大概的日子。 周围乱糟糟的,林雨桐只示意刘成把人抱进去。吴和平倒是来的快,跟着吴和平来的还有那个被镇卫生院开除的李护士李芬芳。 李芬芳见了林雨桐尴尬了一下,但还是笑了笑。 英子才低声跟林雨桐说:“跟柳成退婚了,跟吴和平又成了。两人都结婚了。” 一个当医生,一个当护士,农村的夫妻诊所,其实也是挺赚钱的。 果然,李芬芳说要赶紧生,要打催产的针。 孩子倒是半天后就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可惜的是一直耳朵轮廓没长好,跟蜷缩在一起似的。这是能看见的,那看不见的,里面的耳道有没有发育好,就更加不知道了。 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挺难受的。好容易盼着生了一个自己的孩子,结果有残疾。 其实这样的耳朵整形是完全可以做的,但那也得等二三十年之后了。现在,农村就这条件,好好的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而且孩子小啊,看着就跟男人叫上穿着的四十多码的鞋一样长短,胳膊腿红彤彤的都不敢叫人碰。 养这样的孩子得多闹心啊。 四爷本来还打算把后面的水塘清理了好蓄水的,如今? 想想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家里又都没有院子,以后家家还都有孩子。如今的孩子不是以前,他跟桐桐的宝贝疙瘩都有好些人伺候,也不是以后,一家一个宝贝的跟啥似的。如今这些孩子大都还都是散养的。三五岁能跑了家里大人就不管了。撒出去野去了。 你说这么一个池子,要是哪个孩子不小心一下,你说着多闹心。 填了吧!不要了! 后面填池子呢,刘家亲兄弟堂兄弟,十多个人,找到了丁爱民家。 今儿这事吧,要不是丁爱民嘴欠,压根就出不了。这么想也对! 但丁爱明还冤枉呢,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怎么了?你不识逗,就恼了,主动挑衅把我给打了,是你媳妇自己不小心摔了,又不是我推的,对不对?你们凭什么说害了你老婆孩子还喊打喊杀的?! 这人也是绝了,直接拿把刀,抵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你们今儿要是敢上来,我就跟你们说,我自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死了,你们就算是逼死人命,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这话还真挺唬人的。 刘家一家子兄弟十多个,把丁家一通砸,卧室里的铺盖衣服全塞到灶膛里给烧了,柜子给劈了,锅给砸了,米面油盐这些全都给倒在地上,掺上沙土搅拌了搅拌彻底是吃不成了。把厕所里的秽物弄出来把屋子的里里外外的都抹了一遍。 那个恶心劲的,可把丁家四口给气疯了。 丁爱民还有父母在呢,虽然是抱养的,母亲是他亲姑姑,父亲给他没有什么血亲关系。老两口不在丁家,而跑到大路上,跑到大街上,更是跑到他另一个亲家张狼剩家,诉说委屈去了。 刘家欺负人,这个那个的说了一通。 村子就这屁点大的地方,恨不能街这头放了个响屁转眼就传到了那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张家能不知道。 可张狼剩又为啥给丁家出头呢? 你丁家有啥?就有个漂亮的姑娘勾住了我儿子,仅此而已。 结婚了,你女儿也是我家的了,谁认识你是谁。再说了,那闺女是你们亲生的吗?不是的吧。是这姑娘都十几了才收养的。说句人家背后都说的腌臜话,你这老东西到底打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还不好说呢。为啥老大结婚了对他媳妇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呢。不是踹就是打,肯定是有什么不能对人明言的问题的。 管你的事?只要不是死了,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 张家门一关,再叫都是张狼剩不在家。 这丁家老两口也是狠人,直接抱着一瓶子农药去了公社门口,说了,没人主持公道就喝农药,要死在公社门口。人家还说了,他家的林家金老四就在公社,情况是啥样的,他最清楚。 不管什么时候,这样做影响都是极其恶劣的。 四爷正跟明光说事呢,结果丁家闹起来了的事就下面就汇报上来了。话是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明光看着四爷就笑:“你当初怎么要那宅基地的,怎么碰上这么一户……” 四爷无奈:“张狼剩嘛……” 两人心照不宣,都摇头。 这会子两人说的正是张狼剩的事,就说这人变质变的得有多快。 这才当了上台几天,跟这家的媳妇跟那家的婆娘,花花事多了去了。 以前是多公道的一个人,站出去说话人都信服。这才几天,下面的群众背地里能骂死他。不过如今这位属于传言中私生活开始乱的人,却没有实在的证据。大面上倒是没有做的过分的事情。 明光抬起下巴指指外面,四爷会意,“我去。” 他不去跟丁家那拎不清的说话,说到底得跟心里明白事的说。找谁呢?找张狼剩的大儿子张朝民。 那是他老丈人老丈母娘。 他本身又跟金老三关系好,对四爷倒是格外的客气。 四爷没说别的,只道:“再闹下去,人家不看丁家,谁知道丁家是哪家?只知道他们家是张家的亲家。” 是啊!知道的人知道丁家就是那无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老子敢跟公社叫板了。 张朝民吸吸鼻子,“知道了老四,你的情哥哥领了。” 真不用!我就是不想跟说不明白的人说废话。 然后张朝民就去了公社门口,揪着他老丈人的衣服领子拎起来,然后左右开弓给了俩巴掌,又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丁家那老两口灰溜溜的起身就钻出人群回去了。 这一下看热闹的人群可就炸了。 为啥那丁老汉这么怕女婿呢?有啥亏心事叫人抓住把柄了吗? 哎呦喂!这个挤眉弄眼啊,都说是那丁老汉不是东西的干了畜生不如的事了。 这话其实已经脏了张家的名声了。 丁晓婉还问金老三:“你跟那张朝民好的穿一条裤子,他跟他媳妇是咋回事?” 就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 张朝民那绿帽子戴的结结实实的。 但这话我能跟你说吗?出卖兄弟的事我能干吗? 他反倒骂何小婉:“那些人嘴里脏的臭的都往出说呢。你还信?那都是放屁!不过是虐待过丁艳萍是真的。” “骗人!”何小婉斜了他一眼,“张朝民嫌弃别人虐待过他媳妇,他现在动不动就打,就不是虐待他媳妇了?” “你懂啥?”金老三虎着脸瞪眼:“你当有几个好运道的能遇上我们金家的男人,从来不打女人。”老娘教的,敢跟女人动手,她先揍死我们哥几个算了。 何小婉还满是狐疑,金老三就催她:“赶紧弄你的事去,抽空过去给妈帮忙洗洗涮涮的,哪那么些时间说东道西的,闲的你。” 说着话,起身就要走。 何小婉一把拉住,“青子今年要考高中了,要是考的好,说不定就跟柳成一样,也去了县城的师范学校了。再读三年出来,可就能挣钱了。” 金老三摸了摸身上:“钱不是你收着呢吗?要多少给拿就是了。” 何小婉抿着嘴:“那不是前段时间我妈病了,花了不少吗?家里也没多少了,三两块钱?” 好家伙!忙了一季,啥也没落下。 但能说啥呢?是说不给丈母娘看病还是说不叫小舅子念书啊? 脸一抹,咬牙道:“那就把剩下的钱先送去,我再想想办法……” 本来还以为攒下钱够把这拖拉机买回来的呢,结果忙了一季,除开油钱,剩下的都不够丈母娘还小舅子花用的。 “不行先把那些棉花都卖了。”金老三这么说。这本来是想给老二老四还有爹妈爷爷都分一点的。现在……暂时算了,日子还得过。丈母娘的药再贵也得继续吃,小舅子上学更是正事,耽搁不得。 可哪里弄钱去? 下种了,地里需要车的活就少了。 四爷下班的时候,就见老三再巷子口蹲着呢。 “家里说话去?”四爷叫老三。 老三起身,“不了,整天贴补这个贴补那个的,桐该有意见了。你也是成家的人了,没有叫你老补贴的道理。” 那就是缺钱花呗。 四爷摸了摸身上,摸出十八块六毛来,“都拿去吧。没事,这是桐给的零花钱,我没怎么花,攒了好几个月了,给你桐也不知道……” 下班回来走到拐角处的林雨桐:“……”我是过去呢还是不过去。 到底等到老三走了,林雨桐才出来。 四爷:“……”咋就不能有点小秘密呢?每次都出现的这么及时。 “你只当我没听见。”林雨桐推着自行车径直往家走。 回去两人都笑,又觉得老三也挺不容易的。养丈母娘供小舅子做到他这份上的人不多。 结果第二天何小婉来了,说金怪给她留下十八块钱就出门了,一晚上都没回来。早上起来她觉得不对,结果一翻箱子,不见金怪的衣服了。 “厚衣服都在,薄的都带走了。”何小婉脸都白了,“这是跑哪去了?” 这事不能瞒着,问了这个问那个,结果都没有老三的消息。连跟他关系好的,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这一找,就是一个月,丝毫消息都没有。 直到中考的前夕,何小婉突然收到一张邮局的汇款单,整整五十块钱。别的什么都没留下。 只知道钱是从鹏城寄来的。 那里现在是特区,老三去了那里。 要不是知道何小青要中考需要钱,说不定至今老三都不会跟家里联系。 金大婶哭的眼睛都肿了,儿子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亲儿子。在周围混一混就算了,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混去了,万一有事你说咋办? 她骂何小婉,说她只顾着娘家妈,只顾着她弟弟,把男人不当男人用,当牛马骡子使唤。说她嫁进来不是图老三的人,就是图老三好糊弄,就是为了钱的。整天只知道哄着男人的钱补贴娘家。 一想到儿子身上只带了六毛钱,还不知道一路上都经历了什么才混到鹏城去的,心就揪的疼。 又喊老二:“找老三回来,不管怎么样都要找老三回来。回来就跟何小婉离婚。何家的姑娘我们金家要不起。” 何小婉平时嘴犟的梆梆的,这会子也不敢说话了。 可叫老二又上哪里找去? 鹏城是个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 四爷就说了,“鹏城地方大了,上哪找去。这么着,我联系那边的报社,叫他们登寻人启事,再联系广播站,叫人家广播广播,在广播上该说啥呢?” 说啥? 金大婶擦了眼泪,一肚子的话,正在酝酿呢。 结果在东屋的老爷子喊了一声:“就说他爷爷死了,留了遗言了,老三不回来就不下葬。看他瘪犊子回来不回来?” 这办法也是没谁了? 其实上哪里联系鹏城的广播站去,那广播的信号覆盖,怎么也不会从沿海覆盖到大西北吧。接收不到那边的广播,怎么联系人家。 四爷正好要买相关的学习资料,跟林雨桐请了假,接了公社的吉普,开着车专程跑到省城,找了广播站这边,叫人家联系他们的同行。 反正是花钱嘛。 几经周折都没法说了,这个时代的热心人还多,一听金老爷子特意嘱咐的广播稿,那就更尽心了。没什么生死更大的事了。身后事啊,不能耽搁。 最后人家这边的主任答应了,无论如何都会联系到并且广播出去之后,四爷给人家留了钱。又当着人家的面郑重其事的写了感谢信给广电局,算是对人家做好人好事的答谢。 这才开着车去各大书店扫货。 可惜,如今的专业类书籍在外面特别不好找。没找到几本有用的,倒是找到几本老书,全是俄文的,干脆买了下来,回来自己翻译着看吧。 东西没咋买,主要是给老人买点零嘴,给孩子买衣服,不行再扯点县城镇上都不怎么多见的布料,回去自己做。 尤其是花布,四爷十分固执的要了几匹素雅的,“给清宁做裙子。” 一周岁的孩子,嘴里会叫爸妈,小短腿倒腾着能跑了,四爷就急着给他家闺女穿裙子了。 想找给林雨桐做衣裳的,结果这里面没看上眼的。倒是有几条丝巾,夏天卖的不好,在角落里落灰呢。四爷瞧上了,这事纯蚕丝的,“都要了……” 一条要十几块钱呢。 “要这么多这个干吗?”林雨桐觉得如今的衣裳搭配丝巾,真不是个好主意。 “那丝巾给你做衣裳穿。”四爷觉得这玩意肯定又凉快又高看。 取丝巾的售货员都愣住了,拿这个做衣裳?有病!钱多的没地方造了。 事实上丝巾做的衣裳真不错,一条太通透不好意思穿出去,没关系,两条套着用,并没有妨碍。 加上小老太的手艺,做出来之后吧,当睡衣穿美美哒。 当然了,要穿出去绝对可以定性为女流氓的。 饲养场的修建速度比想象的慢,好像有点故意在拖延工期的意思。可四爷并不是很着急,还有空跟老二去后面的果园子看看。 今年第二年,明年差不多就能挂果了。地里也散养着鸡,家里的蛋包括食堂用的蛋都是不缺的。 林雨桐就问四爷:“那边拖着是什么意思?” “空着位置明光不满意。”四爷说的理所当然,“有人想过来摘桃,却又舍不得下本钱给明光一个过得去的位置,这不,工程就慢了。” 要是硬要调走明光,这工程只怕不是慢了,而是黄了。 所以啊,有时候一些东西就是为政|治服务的。你想出成绩没用,得看什么时候出成绩才恰当。需要出成绩的时候没成绩也能吹出成绩,不需要成绩的时候你就是天大的功劳你也得缩着别露出来。 这道理不用跟林雨桐解释,只要提一句,她就明白。 正因为啥也看的懂,所以四爷也不催。工程就在家门口,有一段时间他干脆连工地都不去。刚好赶上清平正在学说话的当口,他教孩子学说话觉得就挺美的。 林雨桐则忙的多了,先是苏小琴蹉跎了很久的婚事成了,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说成的是柳成。 “不是说要找城里姑娘吗?”林雨桐还纳闷呢。 苏小琴撇撇嘴,“他姐叨叨的个没完,好像说城里的姑娘肯定跟金家大姑家的儿媳妇似的,不顾老家,不照看家里的老人。说的柳成的妈就改了主意了。” 那咋就说到你身上了呢? 林雨桐的表情苏小琴读懂了,她耻笑一声这么说:“觉得我干活干的好,给他们家当牛做马去的。” 得了!这个泼辣明白劲,柳成她妈能摆弄明白才见鬼呢。 不过也不奇怪苏小琴的选择,不管家里有多糟心,但是柳成将来出来板上钉钉的铁饭碗,以后衣食不愁,再说柳成本人没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 苏小琴叹了一声,“我也看明白了,嫁到谁家没点糟心事?柳家虽然糟心,但我更看重能得到的好处。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了。你看你,你看看凤兰,都一个个的跳出农门了。嫁给柳成,以后我跟着他去县城,叫我种地?做梦!” 大有谁拦着她享福,她就咬死谁的意思。 这脾气,这决心,柳家那才是真要热闹了。 眼看着又是一年秋来到,今年的秋雨有点多,地里的玉米都是带着雨收回来的,棉花彻底是遭灾了,一见连阴雨,棉桃就发霉继而烂掉了。 金家老两口连带老五的地,连同金老二老三的地,种的都是玉米。玉米种出来,老二直接就掏钱把自家的粮食买回去了。小饭馆里用粮食多。玉米面虽然是粗粮,但是做出来的发糕,算是物美价廉。有些过路的司机,还有在这边上班的工人,都愿意买点,晚上垫吧垫吧,又便宜又顶饿。所以这雨也不算是遭灾了。 倒是金老大那边,三亩六分的棉花,减产一半不止。今年算是赔到家了。 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时候,金老三穿的跟乞丐似的,连滚带爬,边走边嚎的进了巷子:“爷爷——爷爷啊——您怎么不等等孙子……” 1006.悠悠岁月(23)三合一 悠悠岁月(23) 一巷子的人都往出跑, 哎呦!金家这老爷子没了? 本地的风俗怎么说的:喜事要请哩,白事要到哩。 是说家里有喜事的时候,提前十天半月的,主动上门, 一家哪怕就送一块糖呢, 叫人知道你家有喜事, 是某天某天, 然后告知大家一声。这被事主请上门的人, 到时候该帮忙的要帮忙,招待的亲朋, 端茶到水等等, 都是这些来帮忙的乡邻在支应。那没被通知的, 即便知道了也不会主动去,礼金也就不用给。有时候主家不小心遗忘了谁, 这就算是把人给得罪了,过后人家说起来还得是事主的不对,没把人往眼睛里放。其实不被请的人不用帮忙,算是省力了。不用掏礼金,更是省钱了。但就是这样, 人还是心理不舒服。这就是所谓的面子。但反过来,要是家里出了白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听到消息的, 觉得跟这家多少有点交情的, 你要是不主动上门帮忙, 那就是你做人不讲究。 因此上啊,一听号丧的,得了!啥事也都放下吧。先帮着处理这位金家老祸害的身后事再说。 金老三回来了,乞丐似的哭着喊着进门了。 本来一个人嚎的,结果金大婶一听三儿子的声音,探头一看三儿子的德行,跟着也哭出来了:“你个瘪犊子……走了也不说一声……你说你怎么就舍得下……” 赶来的桃花娘和宋大婶就纳闷呢? 心说这孟大蚕失心疯了,就算是老爷子走了,你也不能跟骂三孙子似的骂你公爹吧? 叫人听见了好家伙,可还得了。 两人没进门呢? 金西梅就从家里一身孝服出来了,边往这边走还边说:“老祸害了,祸害到现在就行了,还要再祸害几年?死了是享福了,有啥可哭的?” 这都啥人啊? 金家顿时就乱糟糟的一团,金老爷子在里面听见了,就笑,这要是自己真就死了,其实身后事也就是这样的。 老祸害了!活着干啥呀? 死了是享福了!这话大概是对的吧。 林雨桐正上班呢,结果人家来了,说赶紧的回去,你爷没了。 没了? 林雨桐乱了一瞬才想起:“是不是我三哥回来了?” “啊……看见老三了。”这人就这么说了,“快点回去吧,老三哭了一路了,屋里都哭声一片了……” 估计是婆婆哭了。 林雨桐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金家老三到底去哪儿,这个金家人没往外说,就怕这瘪犊子又是去干偷鸡摸狗的勾当的,到时候事发了再联系到他身上。所以这中间的种种事情,别人并不知情。 所以人家说老爷子没了,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但同事不知道啊,这个催那个催的,赶紧的,去吧,老人的事要紧。 这还没法解释了。 行吧,先回去瞅瞅吧。 到了新院子这边,四爷也已经回来了,抱着清宁,手里拎着篮子正要出门。 篮子里是小老太做的寿桃。她一直是个细致的人,如今没几个做寿的,但小老太就记得,今儿是金家老爷子的生辰。昨儿就专门用面做了寿桃馒头,就打发一家三口回去,给老爷子过寿去。 隔壁金老二也出来了,骑着自行车带着抱着孩子的英子,招呼一声:“跟上,我们走前面了……” 然后两家人骑着俩自行车往老宅赶。 结果一进巷子才发现巷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挺多,远远的就有人招呼:“老二老四,快点!等着你们烧倒头纸呢。” 嗯? 到了地方,林雨桐和英子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四爷和金老二两人把车里一扔就往里面跑,结果,我的天啊! 这老爷子真的就这么等到他三孙子回来,然后两腿一蹬,真就这么走了。 今儿还是他的生日,也成了死祭了。 真是会选日子啊。 老爷子这么大的年纪了,第四代这不是都有了吗? 真没谁能真心哭他一嗓子的。 这回的丧事,是金老头办的。他说了,他爸他妈,不管怎么着,当儿子都得办一个。要不然到死心里都不安稳。能给父母办丧事,本身就是一种孝道。 这话一说,没人争抢。 这种事有钱就按照有钱的章程办,没钱就按照没钱的章程办。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 那隆重程度肯定是不能跟四爷办的时候相提并论的。那些单位来走礼,也都是五块这个样子的,其余的都是放在信封里单独塞了林雨桐了。根本就不走礼房的账。 李仙儿就看见林雨桐穿着一件呢子大衣,这个偷着一塞,她往大衣里面的暗兜里一揣,好家伙,鼓囊囊的那得多少钱哟。 她挺着大肚子,预产期就在这几天。跪拜守灵这事压根就不用她。只坐在一边看灶上炸了豆腐出来,拿油炸的豆腐片吃,一片接一片的嘴一点也不停。 有老太太当初的丧事趁着呢,金老头不想凑活的办。一直以来都是男尊女卑,连带的丧礼的制式都有体现。所以,想不叫人说道,给老爷子的丧礼规格就得往好的弄。从穿戴到棺椁,再到吹打的唢呐队,以及席面酒水等等。 反正算下来,收的礼金都搭进去,还得贴补上不老少呢。 四爷暗地里给金老头塞钱,这老头也是倔,“不用,说啥就是啥。” 可等到了过完事了,老两口凑在一起反复了算了几遍,还是有个大窟窿的。 “老五都十八了。”金大婶叹了一口气,“年底我还想着该给老五说媳妇了。”好容易把以前的窟窿给堵上了,又来一新的。 这边正愁呢,外面就传来老大的喊声:“爸——妈——赶紧的仙儿要生了……” 生了找大夫五啊,是去卫生院还是找吴和平,爱找谁找谁,找我能怎么着,我是会接生啊,还是会能替她受罪? 心里这么想着,到底是手脚麻利的起来了。生孩子是大事,耽搁不得的。 其实老两口不知道的是,金满城从老三家路过的时候喊了老三两口子,路过金老二和四爷跟桐桐家的时候,扯着嗓子又喊了两家。 四爷烦躁的把书放下,人跟人的脑子是不太一样啊。这嫂子生孩子你扯着嗓子叫小叔子干啥? 四爷能不去,林雨桐得去。大家都听见了,你说能不露一面去。 跟英子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骑着就去了。 何小婉已经在了,但是站在院子里没进去:“她妈在里面呢。” 老爷子过世了,李家肯定得来走礼的。来了就没走,女儿要生了嘛。 但这李大娘心里不舒服啊,为啥呢? 谁家儿媳妇生孩子,当婆婆的不得精心点。好家伙,到了这边才知道,女儿怀孕这么长时间,婆婆连管都没管过。凭啥啊? 这回总不怪她这当亲家的挑理吧。 见外面女儿的三个妯娌都排排站的站着了,可还是不见当婆婆的,心里更气的。 可她这会子是想不到的,想不到她那女婿奇葩的先叫了小叔子小婶子,偏偏最后才去叫的爹妈。年轻的都会骑自行车,骑着三两分钟就到了。可当爹妈的得靠着一双腿倒腾,没有小二十分钟且走不到呢。金满城不可能骑自行车先带着他妈过来,得赶紧骑车去找人给接生吧。 金大婶能气死,等从老二老四家巷子口路过,见俩儿子站在一边,说是老大已经叫了他们了,俩媳妇都走了。就更气了。你说你有这功夫,拉着你媳妇都到卫生院了。叫这么多人是疯了。 结果好容易快步到了大儿子家,好家伙,刚一进院子,听到的不是儿媳妇生孩子的呻|吟声,而是大儿媳妇他妈的叫骂声:“金家羞了先人了,媳妇生娃一个人都不见。你们要弄清楚,我闺女是给你们金家生孙子,生的孩子姓金不姓李……你们把我闺女不当人,二五嗒吧的,我家就是猪下崽对母猪的态度都比你家对我闺女的态度好……” 金大婶接茬就上:“你家穷的也得先有母猪!” 这可了不得了。 李大娘披头散发的从屋里里冲出来,往起一跳,双手一拍屁股指着金大婶:“吃猪食长大东西……” 金大婶就是再气,这会子也不跟这玩意闹,都有点后悔接了这二球货两句话。 结果她不搭理对方,要进屋子去看老大家的这个怎么样了。人家却不饶她:“现在着急了?找吃屎去了。我跟你说,我闺女金贵,不是那没爹没妈没人管的,随便你们金家摆弄的……” 他妈的!疯了吧!有我们啥事? 李小婉:“……”我就是没爸,咋的了?金老三随便摆弄我啥了? 英子和林雨桐:“……”我们没爸没妈,但谁跟你说我们不金贵了。 毛病! 李大娘是一扫一大片,挨着的都躺枪。人家说了,她闺女金贵,金贵的结果就是:“……想去卫生院花那十几块钱叫我闺女生,没门!你家那俩媳妇到了卫生院都是自己生的,你个老鳖孙少把我闺女当那两个二杆子糊弄……” 林雨桐呵呵哒,这逻辑也是没谁了? 李大娘扯着嗓子提要求:“去县医院……照b超……你家不是有拖拉机吗?开上!要不然我闺女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们金家没完……” 照b超?真当是啥好东西啊。大夫是脑子抽了还是咋了,那玩意是你想照就照的?照了那东西你就比别人更高贵了? 林雨桐没见李仙儿,不知道她现在到了什么份上了。这生孩子的事说不好的,说生其实就生了。拖拉机本来就颠簸,这三颠两步颠的,颠簸的路上生了可怎么办? 这道理生了那么多孩子的金大婶自然明白,她压着脾气好声好气的跟李大娘说了,可这位这会子就想叫她家闺女把金家的妯娌比下去,看吧!到底是我家的更尊贵,生孩子都去县城。 等金满城把吴和平和李芬芳带来了,这位李大娘都不叫两人进,就坚持,去县城,马上去!要不然我闺女不生你金家的孩子! 我靠! 金大婶说着瓜熟了蒂自然就落了,你不叫生那就不出来了? 行吧!那就耗着吧。 但金满城不行啊!进去抱着李仙儿就嚎:“咋不叫我替你呢?受罪了呀……” 心疼媳妇他妈的是这种心疼法? 那自己生了这么多孩子四爷得嚎死了。 这一哭叫金大婶气的差点憋过去,结果这还不算完,金满城扑通一声往金大婶面前一跪:“妈啊——仙儿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那就去死! 何小婉偷摸着出去喊了金老三:“去吧,想叫去就去吧!咱最多搭进去一点油……” 然后这边金大婶正要骂大儿子呢,结果拖拉机的声音由远到近的传来,转眼老三就到了门口,坐在车上喊:“要走就快点,别耽搁……” 咋办啊? 确实是不能耽搁。 金大婶从裤兜里摸了五块钱塞到吴和平手里,“麻烦你们跟着去一趟,路上要是……老你们搭把手,回来婶子谢你们。” 连李芬芳当初那副作态都不计较了。 李芬芳朝林雨桐看了一眼,挑眉:“要不叫你们家那个会接生的跟着……” “不去!”金大婶直接给拦了,“这钱你要不赚就算了……”说着就从吴和平手里拿钱,还念叨:“我还要去村上,去公社问问,咱自己的医疗所,还服务不服务社员了……” 李芬芳吓的再不敢骚情的说话。 吴和平瞪了李芬芳一眼,赔笑着说婶子:“您看您,说的都是啥,就跟我跟川子的关系,这都是义不容辞的。” 你跟我家老二关系那么好,你怎么不把钱退回来。 金大婶不喜欢这两口子,一点都不实诚,赚的都是黑心钱。但这会子了,还是压着脾气,看着给车厢了铺上被褥,看着把人摆弄上去,看着一个个的都上了车。 她最后一个才上去,临走前还吆喝几个儿媳妇,“都回去……”又说英子和林雨桐,“回去看孩子去……” 结果到家才半个小时,刘保从门口过,吆喝四爷和林雨桐:“块回去看看,你们大嫂子生了……” 这时间,铁定是生在了半路上。才出了镇子只怕就生了。 林雨桐叫上英子两人又跑一趟,不在老宅,就在那知青院。 李大娘想叫女儿回金家老宅,有人伺候月子,有人帮着照看孩子。可金大娘能愿意?正要给老五说媳妇呢?老大住过去肯定就不想搬出来,到时候老五怎么办?搬到知青院?这边这样,有几个姑娘愿意的?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态度十分强硬。 李大娘一边哭一边嚎:“我家闺女给你老金家添了孙子。正经的长子长孙!” 谁稀罕? 林雨桐瞅了那孩子一眼,瘦瘦小小四斤多点的样子。那张脸吧,把李仙儿他爸像神了。李仙儿他爸一只眼有问题,另一只眼看人有点斜,这孩子眼睛倒也不是有问题,就是这张脸吧,不管鼻子眼睛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那李老头不到一米六的身高,脚上的鞋穿三十六码的都得垫着鞋垫。你说这长相,孩子要是都随着他姥爷,行了!不用等长大,都知道会是什么长相了。别说什么颜控,真不看这个。反正就是不合眼缘。 也实在是孩子妈和孩子姥姥,不怎么讨喜。 出来了何小婉就拉着英子,说着给孩子的礼怎么随,三个人弄成一样的就行。 英子白眼一翻:“咋给?我们家孩子反正是没见她大伯母一点东西。”说着又看林雨桐,“给清宁了?” 没给! 你都没给人家孩子,我们为啥要给你家孩子。 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对不对? 何小婉乐的能省钱,直接一拍大腿,“那就不给,我们将来有孩子了,也不稀罕要……” 三人装糊涂,谁都没给一毛钱就给溜了。 月子里金满城是今儿去老宅明儿去老宅,不是说孩子哭了,就是说孩子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反正那意思就是,孩子在那边住着不能好。 金大婶无动于衷,就是不松口。 结果呢,出了月子,金满城拉着架子车,动不动的就把老婆孩子拉到老宅。就是老城巷子里的人,也都不好说啥了。孩子哭的嘛,在那地方谁知道是不是不干净。 结果呢?这个说那个说,大家都原谅了,你说你当爹妈当爷爷奶奶的,怎么这么狠心把儿子儿媳妇孙子就这么给扔到外面。 老爷子住的东屋不是空着呢吗?叫他们三口住吧。自家的孩子,有什么的。 好像当初撵人的不是他们。 这下可好了,整整一个冬天,给老五说了二三十姑娘,三五天见一个的,结果人家不嫌弃老五这不嫌弃老五那的,就嫌弃老五将来没个住的地方。老大又住回来了,叫老五上哪去? 反正一传十十传百的,都说老五将来会住知青院。 周围没姑娘肯答应金家这亲事。 金大婶气的满嘴牙疼。结果正要动心思把老大家三口撵出去的时候,李仙儿说她大姨家邻居有个姑娘,不错。 不错那就见见吧,到时候见了面再说这将来的事。 结果一见面,老五喜欢的不得了,金大婶气的回去就指着李仙儿一顿臭骂。 这红旗村的姑娘,比老五大三岁,今年都二十一了。这个年纪早已经是老姑娘了。为什么嫁不出呢?这姑娘的眼睛有很严重的散光,离了很厚的眼镜,那双眼睛跟瞎子没太大差别。反正下地干活,把棉花苗和草分不清楚,这种状态就是田里的活基本是干不了的。你说农村这地方,土里刨食的,不能下地,说实话,还不如那脸上长麻子龇牙咧嘴歪瓜咧枣的好用呢。这姑娘倒是长的真好,一米七的个子,肩窄腰细腿长,圆脸大眼高鼻子小嘴巴,眼睛看不见,但人家却偏偏眼睛长的最好看,黑溜溜的,睫毛长长的毛嘟嘟的。老五一眼就瞅中了。好说歹说都不行。 说那姑娘戴眼镜,人家老五说了:“戴眼镜怎么了?人家有文化的都戴眼镜。” 她跟有文化的搭边吗? 生来就是个半瞎子啊。弄这么个媳妇咋整。 嫌弃人家年纪大,老五又说了:女大三抱金砖。 抱你的奶奶腿的金砖啊!有这么一个只能供在家里,啥都做不成的媳妇,你知道你这一辈子得过的多累。 年轻小伙子考虑不了那么多,好像身体里装着用不完的力气似的,“我能干,我不怕累,我愿意养她,愿意供着她……除了她我谁都不娶……” 这个不孝子啊! 我是你妈你都没说养我供着我,结果见了一面的一个姑娘,你要养着你要供着,我生你养你一场,良心呢?狗吃了? 不同意!不提房子的事,啥也不说。 可却拦不住老五,一个冬天,扛着铁锨愣是给那姑娘家把家里的八亩地给翻出来了。 用铁锨翻地,一掀下去得三四十公分深,冬天的地又冻上了,翻起来更费力。 你说都这样了,金大婶还怎么拦着。 那边倒是啥也不要,就要把婚房安置在老宅新盖的厦房里。那房子是再被金老大烧了的那两间的原地上,用四爷他们剩下的建材给盖的。 不算是大,但小小的两间,原本是想把所有的草房都拆了,只那两间就够老两口跟老五两口子住了。 人家没提还住着的老大家,老大家也不敢主动提不叫老五再这边结婚。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新媳妇在大年初八,正式的进了金家的大门。 这已经是八二年了。 老五的媳妇叫马小婷,家在离平安镇五六里的红旗村,不算远。 结婚以前,接触的不多,瞧着就是个不爱说话,内向的漂亮但眼睛不好的姑娘。 可等进了金家大门,好家伙!饶是李仙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位跟李仙儿那种拍着屁股骂人撒泼的德行还不一样,这位属于不声不响系列的。 金老头做饭,该到吃饭时间了,一家子这就该吃饭了。 邀了六碗饭,老两口,老大家俩口子,老五家两口子,一共六碗饭。 李仙儿照顾孩子,金满城围着老婆孩子转,两口子在家里属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型的。等饭上了桌,老大出去把饭端进他们屋,两口子在自己房里吃。 结果新婚第二天,饭上桌了。 金满城从屋里出来又来端饭,马小婷起身将两碗饭端起来然后起身,一家人还都当她这是要给老大家两口端去呢。结果……呵呵……人家端着碗走半道上冲着金满城一扔,洋瓷碗啊,没摔破,但饭撒了金满城一身,幸亏是还天冷,没烫到。 不等金满城说话,这位就说了,“咋了?咋了?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是不是又没送到人手里?” 没送到人手里跟端着碗往出扔是两码事。 不管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反正饭没了。 没了咋办? 去拿馒头用开水泡了凑活一顿。 刚往厨房去,这位新媳妇又开腔了:“大哥你家过来吃饭给粮食了吗?” 金满城对着爹妈会耍赖,但对厉害的角色他怂的很,一句话都不说拉着脸低着头蹭蹭蹭的回房间了。 老两口说啥?能说说啥?老五不说他媳妇,老大又耍赖,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说谁不说谁呢? 没出三天,折腾的李仙儿吃不上一口热乎的饭,导致的结果就是没奶水了。 才三四个月的孩子没奶吃饿的嗷嗷叫。 李满城又找四爷:“奶羊呢?孩子没奶吃了。” 奶羊在养猪场放着呢,在那里养着方便。但如今没有牛奶供应,羊奶是弄回来反复的煮了,又放了桐桐做的药包之后,清平和清宁都习惯了每天早晚喝一大碗了。还有两老太太,喝不完的两人都分着喝了。 把奶羊给你,我家闺女怎么办? “清宁要喝呢。”四爷实话实说。 “清宁不是大了吗?”金满城咕哝了一句。 “大了就不喝了?”林雨桐回了一嘴,“大了才习惯了,更离不开了……”不能为了你家的孩子委屈我家的孩子吧。 这边没弄到,金满城是满街满巷子的找,谁家的媳妇还带着吃奶的孩子,就带着碗上门叫人家挤上一回。 这偶尔一次性,但总这么着肯定不是办法。 那时候没奶粉啊,刚生下来的产妇一两天的时候奶都下不来,孩子饿了怎么办?还不是叫了人家还没断奶的媳妇过来,一天来喂上几次。然后给人家送点鸡蛋小米啥的,算是谢人家帮忙了。彼此这样帮忙的很多,也不忌讳啥。你要了,我们给了。一次两次的行,一天两天的行,但三五天之后,就不行了。人家也有孩子要养了,给了你们家了,我家的孩子就得饿着吧。 这些人的闲言碎语的又变了方向了,说金老大赖在老宅,孩子都没奶吃了还不回去。这个说老五家的媳妇心狠,做事霸道。那个说金老大家是活该,早早搬了,自己回去自己过呗,也不用看谁的脸是不是? 说的多了,舆论的方向变了,有人都问到金满城的脸上,说你不会又有啥想不开的再点了房子吧。 马小婷一听这话,常不常的三更半夜起来,提着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金满城刚开始不知道是谁,有点疑心生暗鬼,一晚上一晚上的出虚汗。李仙儿胆大,放下孩子出去,一瞧是马小婷,气不打一出来,巴掌上去就揪头发,“作死的,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马小婷不打,只喊老五:“快点啊!疼呢。” 老五光着出去把李仙儿推开,还给了两拳,恶狠狠的,“把我媳妇打坏了,我要你一家三口的命!” 金大婶西屋的灯一直就没打开。老两口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对坐着。 造了孽了! 以前只觉得老大混账,如今老五比老大还糊涂还混账!眼里除了她媳妇也没谁了。 金满城到底是不敢再老宅住了,麻溜的滚回了知青院。 马小婷也算是一战成名,叫平安镇的人都知道,镇上又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开春了,金老三又开始忙了。对于金老三去鹏城都干了什么,他回来讳莫如深。就算是老二问,他也不发一言。回来也不是空手,带了两百多块钱来。老二见问不出来,也就只催着他趁着有钱赶紧把买拖拉机的钱给人家送去,也就罢手了。 老三有自己的事,做哥哥的能关心,但却不能伸手太多的干涉。成家立业了,就是个在社会上立的起杆的男人了。 老二不往深了问,四爷是有数压根就不问。 能干什么去的? 一看那身上的伤疤,就肯定不是偷着爬火车才落下的。在那边,不是给人当打手就是当了保镖,那边如今乱的很,那钱是刀口上挣来的。 这事关男人的面子问题,四爷不问,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他也没工夫问了。去年说开了自考,但政策在去年并没有同步落地。今年又打听了,才说今年四月份开考了。这几天正是报名时间。 去了县里报名,好家伙,报名处难找的很,从教育局一直找到一条犄角旮旯的巷子里,才找到了挂着自考牌子的小院子。 人家一听有人报名,还吓了一跳:“真来报名的?” 四爷递了烟过去,这人接了才道:“那咱们也算是开张了。还以为没人呢。你说这自考是个啥考……” 工作人员还没太搞明白。 两人填了报名表,交了报名费,又顺道去拍照,加急洗出来当天连准考证都一并给发下来了。 进进出出了好几圈,整个自考办就他们两人来报名,一个人都没见着。 两人都先报了英语,数学概论,马哲这一类的科目,试试水嘛。 这报名处的人就笑,这些东西自己学能学懂不? 觉得两人挺会装相的,整个同立县只怕都找不到一个英语能说明白的。 报完名,顺道去家属院那边把房子收拾了收拾,打道回府。 明光的任职下来了,这几天就会履职,是常务副县的职务,相当不错的职位了。于是四爷还真就忙起来了。饲养场真得进入后期阶段了。 阳春三月,后面的果园头一次开花了,并不繁盛。先是梨树,后是桃树,苹果树只能看见小小的花苞,开花还得等些日子。 再加上填平的水沟上已经看了的油菜花,颇有几分繁华之态。 四爷是一边看书,一边看着工程进度。 林雨桐是一边看书,一边忙着各种杂事的应酬。 先是凤兰,要结婚了。她当初顺利的去了省城学习,又跟当初的高中同学在省城重逢相遇再到相恋,然后临了了,因为对方被分临海市区,工作不能在一处而黯然分手。她重新回了县医院,最后跟县医院药房的一个小伙子定下婚事,结婚就在这几天。 参加完凤兰的婚礼,这边苏小琴跟已经进入实习期的柳成结婚了。柳成进了县政府的秘书处,很体面的去处,苏家怕女婿飞了,不等正式毕业就叫回来把婚礼办了。柳家老娘又想反悔,但苏家可不是当初那个李芬芳的李家,你要是敢悔婚,马上去县政府去,看柳成这陈世美还有没有前途。不管过程是怎么样的,反正婚算是结了。林雨桐又是被面又是衣服料子的,跟凤兰给了一样的礼。 这边婚结了,坡头三兰子家又要给她唯一的瘸腿儿子结婚了。 不管愿意不愿意,那都是金家的三姑。不去不合适。 四爷忙着不露面,但林雨桐得去应付。 金老三开着拖拉机,拖拉机车兜子里放着一个个的板凳,金大婶还想叫带两个孩子。林雨桐坚决不同意,“他们家的席面能给孩子多大的红封?” 红封就是红包的意思,坐在席上的孩子都叫沾沾喜气,用红纸包上点钱,有的是一毛,有的是两毛五毛。五毛那种大的,都是给女方那边的孩子的。男方这边的亲戚,给一两分的也有。就是那么个意思。 英子也劝:“咱家又不缺那点钱。” 金大婶这才作罢,想着自家去的人多,一桌席面都坐不下,还得多浪费两桌。这就够叫小姑子心里不痛快了。只要她不痛快了,自己就痛快了。 结果到了那边,好家伙,这情况有点不对啊。 这事娶媳妇还是嫁闺女呢? 怎么放在一天呢? —————————————— 1007.悠悠岁月(24)三合一 悠悠岁月(24) 跟这家的儿子狗子一天结婚的还有三兰子的三女儿, 没正经的名字,就叫三女。 金老头面色都变了,问他妹子:“咋回事?” 这不对嘛! 哪有儿子结婚, 把闺女打扮的跟新娘子似的。 三兰子喜气盈盈:“双喜盈门双喜盈门。” 啥双喜啊? 等接媳妇的骡车回来了,才发现,还有一辆空的骡车,骡子的头上也绑着红绸子,边上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看年龄都过了四十的矮瘦汉子。 金老头懂了, 这是再换亲啊。 换亲如今不算是稀罕事,两家娶不起媳妇的这么一凑,谁家都别要彩礼了,就这么把闺女一换,就能成两家人了。 林雨桐皱眉,问一边来瞧热闹的坡头村人:“这新媳妇的哥哥年纪也太大了吧。” “哪里是哥哥啊?”这人一脸的鄙夷, “你姑姑家这三女嫁的这人, 是轿子里新媳妇的爹。” 啊? 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还有没有人伦纲常了? 这以后的称呼怎么叫呢?三女管另一个新娘子叫啥?既是继女又是娘家嫂子。那这三兰子的儿子把妹子叫啥呢?既是亲妹子又是丈母娘。 畜生都干不出这没人伦的事。 金大婶在一边听着,拉了金老头,喊了老三:“开车!回!” 丢不起这个人。 林雨桐坐到车上的时候, 看见三女面无表情的上了对方的骡车, 另一辆骡车的里的新娘子, 长了一副好模样, 也冷冰冰的就下来了。 一辆进了三兰子家的门, 一辆载着三兰子的闺女越行越远了。 金大婶再车上先骂三兰子, 牲畜不如的东西,又骂那头的爹,没儿子就干这缺德事,再娶还是没儿子,丧了德行的瘪犊子。 也是!用女儿给他换老婆,肯定是家里先头的老婆没给他生下儿子。 李仙儿憋着嘴,抱着怀里的孩子,怪声怪气的道:“您是有儿子,那是不知道没儿子的苦。我这也是生下我们清丰了,心里才安稳下了。那要是没儿子的人家,还不定怎么着急呢?” 清丰是老大家新生的那个儿子,作为高中生的金满城,很快就给儿子定下名字,就叫金清丰。 当然孩子叫什么没人有意见的。但是他么的我们没儿子怎么了?我们招你惹了?跟你有个毛关系? 李仙儿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拿话刺英子和林雨桐,“就算是挣下金山银山,还不是便宜了外人。” 谁外人了? 是闺女是外人了?还是将来我外孙子是外人了? 好好的说话不行吗?非得夹枪带棒的。 何小婉怼了一句:“有儿子能咋?为儿子愁死被儿子差点气死的人还少了?” 这话算是戳到金大婶的肺管子上了。这辈子要是有五个闺女,五个闺女都嫁出去,一人一天给她一把米,都够她老两口过活了。 可这儿子呢?好的是真好,不好的那也是真不好。但当爹妈的能把那不好的给扔了不?不能!那是亲儿子。 李小仙白眼一翻:“宁被儿子气死,也别因为想要儿子给想死。” 反正是人家觉得生了儿子就比其他四个妯娌高了一等了。 尽管她家的儿子真没谁稀罕,包括孩子的爷爷奶奶。 在老宅住着的时候,金大婶差点没被这孙子给吵死。两个孙女都没他能哭。夜哭郎一样,白天睡晚上哭的。难带的很。 用金大婶的话说:母子一样的东西,都不是省心的。 不是真不待见孙子,要不然就不会叫住老宅去了。实在是当妈的不是东西,这才叫当奶奶的连带的对孙子都喜欢不起来。 为了人家的事,回来自家差点吵起来。 回了家,林雨桐换了衣服就跟小老太说三兰子家的事,“……怪不得事先没说,只怕也不是不知道丢人……” 说这话,换衣服洗漱。 清宁嘴上嘚吧嘚吧的吃着蛋羹,扭脸看一眼林雨桐再看一眼林雨桐,才叫了一声:“妈!” “嗳!”林雨桐应着就摸她脑袋上的小黄毛,“叫个妈你犹豫半天,看啥呢?” 虚岁三岁,实际上两岁的孩子,说话说的利索的很。 “怕你吃她的蛋羹。”小老太解释了一句,“这丫头可比你精明,也比你泼辣。” 一条巷子住着六户人家,三个小姑娘的年纪都一样。自家这边的清平和清宁,还有刘成家抱养来的刘燕儿。 有了亲生的,这边也不是对那姑娘不好,大多数时间,这姑娘是被放在刘成妈那边的。偶尔回来,忍冬抱着她家的闺女,就把这个放到小老太这边,或是放到蔡姥姥那边。说是叫孩子一块玩,其实就是照看不过来。 那刘燕儿生的月份大,比这俩大半岁。瞧着就不一样,好吃的好玩的,就爱往自己怀里扒拉。清平不是太爱计较的性子,人家吃了就吃了,从来不争抢。可清宁不,转着圈的都要把自家的东西弄回来。找个东西往远处一扔,引得刘燕儿跑去捡了。她就把东西扒拉过来,该是清平的给清平,该是她自己的还得是她自己的。 小老太就说:“这丫头,以后可了不得。分的可清楚。她自己不要愿意给出去的她从来不计较,但是从她手里抢东西,那没门。里外分的可清了。清平怎么都行,但是那燕儿就不行。” 对蛋羹这丫头有执念,林雨桐不想给她吃太多,毕竟一直就胖嘛。蛋羹这东西,一天一个鸡蛋的量就行了。可有时候看不住,小老太就爱喂。 林雨桐就看小老太:“这是第几个?” 小老太瞪林雨桐:“真每天只给吃一个。分了两回蒸的。孩子不识数,你还看出来多少?别管!我心里有数着呢。” 林雨桐不过是提醒一下而已。小老太比较靠谱。尤其是对女孩子的教养,更靠谱。不会叫孩子受她当年受过的罪,但对孩子的外形也不会全然都不在乎。只看她如今都保养的有模有样就知道了。 四爷半晌回来看她闺女,见林雨桐在还吓了一跳:“又跟三姑家吵起来了,饭都没吃就回来了?” 林雨桐跟他把事说了,“以后这三姑家跟那大姨家,我这辈子都不去了。” 什么玩意? 不去就不去。估计是金大婶也不想去了。 等苹果树的花骨朵长到欲开不开的时候,到了考试的那个星期了。 周五晚上,两口子就去了县城,又不是没地方住。顺便又拜访了一下局里的领导。一听是自考,懂的不懂的,都说林雨桐上进,有前途。 看在那么多礼的面子上,说恭维的话都是应该的。况且那边养猪场养鸡场,年节大家的福利,年终的奖金,都是这林雨桐懂事的弄来的。不知道省了多大的心。 局长还说了:“以后要备考的时候,只管过来请假,我亲自批。如今咱们需要的就是有知识的人才……” 调子唱的很高。 现在两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修桥铺路,关系网越搭越远,越维系越紧密。比之之前出来办事省心的多了。有时候一个电话,一点小事就处理了。 从这里出来,又特意去了县政府家属院,去拜访已经升职为常务副县的明光。 明光给钱翠翠找了个好对象,就在县政府事务局上班,小伙子朴实的很。正筹备婚礼呢,林雨桐和四爷来的时候,正碰上两人从里面出来。 钱翠翠还小声跟林雨桐道:“说不定你们家这位得往上升一升了。” 拜访就是礼节性的拜访,并不求什么。 明光听到两人要自考,确实也讶异了一瞬,“这条路你们说不定还真走对了。” 但这想要学习,还要达到大学的标准,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了。好处都能看的到,但能坚持下来的,只怕是寥寥无几。 确实是明光想的那样,考场上没几个人。 四爷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她这边,她一个人一个教室。还配备了俩监考老师。 考完了两人还找林雨桐聊,这两人虽然是高中的老师,但说实话,文化程度也就高中,然后这两年上过短期的函授,算是混了一个大专的文凭。对两人来说,他们就绝对没有考场中这个考生的英语水平。 问的也不过是这自考难考不难考的话。 林雨桐把放在外面窗台上的大学英语递过去给他们,“学懂了就行。” 这对没有英语基础的人来说,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只翻了两页就打了退堂鼓了。 考试只考这一天,考四门。 晚上才有空跟四爷交流,他那边也是一个人一个考场,而据他从监考老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这次报考的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因着都是公共课程,这次考试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两人没再县城多呆,第二天就回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怕是金老二两口子就住在边上,心里也不安稳。 等到果园的桃子已经冒了一点红尖尖了,自考的成绩单寄到了单位了。 魏国,就是那个农学院毕业的站长,把信封递给林雨桐:“就是每过也没关系。我在农学院还有老师,回头找些资料给你……” 话没说话,林雨桐将信封拆开了,英语满分,其余都在九十五往上。 魏国瞄了一眼就诧异的看林雨桐:“你的英语水平这么高?” “记性好而已。”没错!这几门考的差不多就是记忆力。记性好确实是个优势。 魏国笑了一下,“那这样,你还真说不定能读研呢。要不我联系几个老师问问。” “现在还不着急。”主要是不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全部考完谁知道是几年之后了?现在说未免太轻狂。” 小老太就很高兴,做了好吃的。晚上英子拿了刚卤出来的猪耳朵切了凉拌了,给哥俩下酒。 金老二很高兴,又有些伤感:“当初要是叫你上学,叫老大早早回来去学校教个书都好了……” 太平三村有十个组,第九组虽然属于三村的,但又叫鲁庄,全是从山东迁过来的新户。离三村大家住的地方离的有点远,得有五里地之外呢。这人团结,坚决不叫打散,自成一组。如此倒是没人跟他们冲突了,他们也抱团了。但有一点不方便,就是孩子上学远了。大些的孩子还罢了,走着来走着去的,大人不用担心。但是小些的,谁能放心?孩子得上学,就得有学校,但是一组才四五十户的人家,孩子就那么几个。怎么弄学校? 最后村上还是弄了个分校,只安排一个老师过去。没工资,挣的是工分。 金满城当时在上高二,金老二的意思呢,就是先别上了,反正他那成绩也就那样,主要是乖巧不惹事,老师比较喜欢而已,就算毕业了能怎么办?他都去村上说了,又去找了九组的人,上上下下的都说通了,叫老大去。当个小学老师。教一到三年级的孩子,总共也就十几个。挺好的吧。结果人家死活不愿意,觉得那边远,走着去累的很。住在那边又不会自己做饭。这个苦难那个困难的摆了一堆。结果叫刘家也就是隔壁住着的刘保的大哥给去了。刘保都招赘出去了,刘保的大哥当年都快三十了还是老光棍。家里的成分不好,娶不上媳妇,但却是早些年的初中生,基础扎实的很。人家就去了,住了过去。结果在那边找了个媳妇,以学校当家,彻底的给安顿下来了。去年人家那小学校被县教育局给特批了。刘保的哥成了校长了,也转正了,还分配了俩任课教师过去。人家现在一个月也拿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呢。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也许看似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决定,很可能就会改变人的一生。 就像是金老大,就像是被人顶替的金老二。 喝了两杯酒,就有点多愁善感。 但对于老四还能有这么一个机会,金老二是真高兴,瞧着一边玩的清平直笑:“就是千难万难,也要叫我闺女念书。这当农民的滋味……不好受。” 看天吃饭说的就是农民。 去年一场连阴雨,种棉花的没收成。后半年就算是白干了。吃不起饭的还照样是吃不起饭。 今年春上又是干旱,一直就没下雨。能灌溉倒是能,但是灌溉不要花钱吗? 开春追肥要花钱,灌溉要花钱。这些东西还就不能凑活,人哄地一季,地哄人一年。半点都掺不得假。 等到麦子熟了且看着吧,要是天好还罢了,要是天不好,这日子又怎么往后半季的混。 金老二家的日子是真过的不错了。英子这边有那小饭馆,一个月说真的,累是累点,但赚的不少。多的四五十,少的二三十都能赚来。顶一个工人的工资了。 而金老二呢,去年没种粮食,倒是种了一季西瓜。西瓜叫四爷全都推销给各个单位了,当福利给发下去了,还是他们自己派人到地头拉的。可比种庄稼划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去林家碰上了林玉健,他听说英子种西瓜,还说呢。种吧,只管种,像是水果这些,到了熟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给我,你种多少我这边要多少。 林家老二金玉康今年也跟着种西瓜了,金老二就没打算找林玉健了。 “有我呢。”四爷是这么承诺的,“种多少给你销多少。” 这话跟金老头说了,他当然是愿意的。但是老五不乐意,结婚了,跟着爹妈住,却想自己当家做主。他听他媳妇说呢,种芝麻,香油可贵了。 犟的不行,非得种芝麻。 可芝麻的产量才多少?香油是贵,但种出来的芝麻能磨多少香油? 金大婶气的不行,“把地分了,各种各的。” 四亩八分地,分成了两份,老两口一份,老五两口子一份。 这么一折腾,西瓜是种不成了。金老头干脆种了甜瓜,这瓜产量不大,但胜在熟的早。 金老大倒是跟着老二种了西瓜,可金老二舍得本钱啊,按照四爷说的,现是育苗,再是盖了塑料膜,这成熟期自然就会不一样。金老大不,只在地上就那么种。老二说了他两回,老大来了一句:“那薄膜不要钱啊?叫用叫用,我还不知道要用……” 老二就再不说了。 四爷没看两天热闹,他自己那边也出热闹了。 怎么了呢? 饲料厂那边的工程不是要完工了吗?建筑队也要撤走了。但是要走了要走了,却被南街那边的平安二村的人给拦住了。 一来就来了成百的小伙子,拿着铁锹锄头,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势。 建筑队来找四爷了,赶紧的吧,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林雨桐跟着去了,人山人海的啊。二村来找茬,三村的人自发的就都站出来了,想干嘛?找茬来的? 里面以金老三为首,站在建筑队的大卡车的车头上,“……今儿谁敢动一下试试……看我金怪的名头是不是白来的……” 主要这是老四负责的头一件事,最后闹出乱子了,这不是折子了吗? 四爷过去才叫老三下来,指了对方一个年级稍微长一些的,“过了一个人说话,总得叫我知道出了啥事吧?” 能是啥事? “这些建筑队的最不是东西。勾搭人家媳妇,闹的人家要离婚,你说这事咋整?” 是这事啊! 建筑队这些人,在这里没啥消遣,有时候得闲了也在街上转悠转悠。买点东西或是找点顺口的吃食。 有时候衣裳破了,也找人缝补缝补。他们有工资,工资还不低,花上这五分一毛的,不当事。 有那小媳妇呢,就出来挣这钱。这么一来二去的,就跟外面的男人好上了。 这不稀奇,这样的事啥时候都有。家里的日子过的艰难,突然发现日子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她不得扑腾吗? 优渥的物质条件,男人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就足以叫有些女人放弃家庭,放弃孩子,背叛丈夫,承受千人所指万人唾骂。 可这里面谁错谁对呢? 说到底,还是穷闹的。 这事不归四爷管的。这该是建筑队的事。 金老三就钻到二村那一面,找了熟人撺掇:“在这里闹事算怎么回事?我们是不会看着在我们的地界上叫你们伤人的。要找茬,上别处去啊……” 结果人家也偷声说了,“不找茬,也不伤人。人家是公家人,我们咋敢伤人?你也跟你家老四说一声,叫建筑队出点血,这事就了了……” 出点血,不是真流血,就是叫建筑队出钱。 金老三不屑的冷笑,都是一群瘪犊子。人家睡了你老婆,你就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跟他们干。谁怂谁孙子。 他妈的闹了半天就是为了要钱的。这他娘的跟叫你媳妇出来卖有什么不一样的。 冷笑着去跟老四说,却见老四从建筑队的队长手里接了一大摞子钱,递给对方。 至于建筑队这些到底跟几个媳妇不清不楚的,牵扯到谁谁谁,四爷连问都没问,只接就说了,拿钱这事就算是了了。 这边利索的给了钱,那边利索的接了钱。就见人群里一个小伙子猛地蹲在低头,手里攥着钱抱着脑袋,呜呜的就哭。然后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的往他自己的脸上甩。 林雨桐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哪个男人身上能没点血性,但这生生被贫困给折断了脊梁。 回去后,老三就又蹲在两家的门口了,请进去之后,这位开口就说:“我还是想去南边。” 金老二没说话,掏出烟一口一口的吸着。 四爷看了老三一眼,其实他并不赞成老三出去,他并不是一个老成的人,惯爱在踩着底线办事。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会湿了鞋了。这样性子的人,就得搁在眼皮底下看着。 老二又何尝不是这样的顾虑。要不然他头一次去鹏城之后,他就不会那么急着将人给找回来了。 两人都不怎么愿意,但这话该怎么说呢。 林雨桐提了一句:“我三嫂怕是有了。你这时候走,谁照顾她?” 啊? 金老三愣了一下,“何小婉有了?” “你带着我三嫂明儿去县医院找凤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林雨桐当然是不会看错。何小婉确实是怀孕了。 这怀孕,到生产,再因为孩子小,一个人照看不过来,三拖两不拖的,金老三想走也走不成了。 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金老三也不提了,反倒是急匆匆的回了家。 等到桃儿熟了,清宁能抱着熟透的桃儿砸吧着吸桃汁了,何小婉的肚子都已经显怀了。 她坐在一边吃清宁吃剩的,清宁吃桃儿,只咬桃尖尖,咬破了吸桃汁吃,觉得吸不出来了,就扔一边不吃了。小老太觉得孩子浪费,四爷却只笑嘻嘻的看,金大婶还说我家孩子咋这么聪明呢。 这一点跟清平又不一样。清平从不主动说要个这要个那,就是带着去赶集,也从不主动伸手要东西。这就被大人盖上一个戳——懂事! 说这孩子,这么小都这么懂事。不乱花钱等等的。 这跟本性有关,但跟家庭教育也肯定有关。蔡姥姥简朴,孩子不浪费的时候她肯定就夸孩子,浪费的时候回训孩子。然后孩子就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清宁则不一样。小老太有身家啊,本身就不是奉行节俭的性子,她也无须节俭。所以对孩子,可就是可着劲的,只要不是过分的奢侈,一点口腹之欲而已,随她!只要说想要的,老太太觉得能弄来的,从来没拒绝过。 更何况是四爷,即便孩子丑,那也是亲的。到了集市上,不用孩子说要,就就指着这个问她家闺女要不要,指着那个又问要不要。只要说要,那就买。 所以比起清平,就显得清宁有那么一点不懂事。 宋大婶就说:“清宁要跟着清平学学……”本来就不好看,还大手大脚的,将来更嫁不出去。 金大婶心里骂了一声:放你娘的屁! 嘴上却道:“我们清平是知道他爸妈挣钱不容易,我们清宁跟清平不一样,他爸妈有钱叫我们花……” 宋大婶的大儿子娶了以前的女知青,女知青返城的时候还算有良心,也没自己跑了不顾丈夫。人家爸爸当时恢复工作了,给两口子在县城安顿了个家,也都安排了工作。既照顾了闺女,又考虑到女婿要照顾爹妈。因此上,宋大婶以前最爱在金大婶面前炫耀他有能干的儿子。 如今金大婶可不都给还回去了,你儿子能干,我儿子不能干吗?我儿子只比你家儿子更能干。有钱叫我孙女霍霍,你管得着吗? 说完又疼惜的摸清平的头,有点不得意蔡姥姥管孩子。 凭啥就得叫我孙女啥啥啥的都省着。姑娘家怎么了?怎么就非得顾着爹妈顾弟妹,顾着丈夫顾孩子。这不得跟自己这一辈子是一样样的。自己活的够憋屈了,干啥叫孙女还得重复这日子。我孙女就得给清宁似的,打小就过好日子。 一想到这里,金大婶瞬间就有了决定,叫了金老二,“清平给我抱来,我自己管的过来。英子那边不是忙吗?叫她姥姥帮着摘摘菜,也给英子搭把手。” 抱着清平就是不撒手,瞪着老二,你要是敢把孩子要回去你就给我等着。 也不是不行啊。主要是老两口跟老五分着呢。再说了,老五就是再犯浑,对清平肯定不会差了,英子咋对他的,他心里没数? 英子连多想都没多想,婆婆看着跟姥姥看着,差别不大。 他们不多想,但是蔡姥姥肯定多想了。孩子姓金,到底是人家的孩子。肯定是孩子奶奶觉得带的不好了,才把孩子接去了。 这话还不能跟英子说,说了这就是挑事。回头跟小老太说了。 小老太眼睛闪了闪,却只说她多心了,“人家那边疼孩子是真的。你给英子搭把手才好呢,你也不想想,她这当婆婆的要是过来给英子帮忙,肯定在这边吃饭。英子的公爹不得跟着。这慢慢的,是不是就得跟着老二两口子过了?老二两口子肯定乐意,可这不是夹着老五家呢吗?住着老宅就得赡养父母,这是规矩。这么着老五得说啥?说老二是故意要臭了他……” 这么说好像也对。 蔡姥姥叹了一声:“你说这谁家的日子好过?” 谁家都有烦难的地方呢。 等蔡姥姥走了,小老太才摇头。教养孩子各有各的道理。勤俭持家,顾家孝顺,这都是优点。看英子就知道了。宁肯吃亏,也绝对不占便宜。对公婆妯娌实心实意的,任劳任怨吃苦耐劳。 这样的媳妇简直就是典范。 可是典范是典范了,她自己呢?顾了这个顾那个,啥时候能顾的到她了? 孟大蚕喜欢那样的媳妇,但觉得不希望她自己的孙女成了那样的人。 英子是个实诚人,老两口愿意带孩子,她顾上给两人坐针线,钱却不少给,五块八块的给老人。老五还是老习惯,接了婚了,偶尔过来吃顿好的,也不给钱,英子不计较。有时候借上三毛五毛的,也就顺手给了。 因此上,清平在老宅呆的挺好的。 老两口就不说了,疼到骨头里了。金老头不是会做席面吗?红白喜事,人家都爱请他。不给钱的,给的都是一条毛巾一瓶酒两包烟。但金老头每次都跟人家提前说好,“熟肉我要留上二三两,家里有孙女……” 跟厨子计较这个就是犯蠢。你不答应人家也一样能贪污。 谁家都乐呵呵的说好。于是每次金老头回来都会带烟盒大小的一块熟肉回来。老两口又舍不得吃,变着花样的做给孙女做。大部分时候还送清宁一半。金老头坐在边上,看着清宁吃完了,才溜达着走回去。 金大婶跟对门宋大婶还彪上了。宋家那大儿媳妇娘家在省城,人家给了不要的旧衣裳,看起来也时髦的很。那大儿媳妇不要,就都送回来给老家了。有小孩的衣服,洗洗就叫她家芳芳穿。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姑娘,穿着城里人的衣裳,人家都夸。金大婶就觉得,有啥了不起?儿子们孝顺的钱,拿着就去了县城,找一样的买。一买还买双份。你家穿旧的,我家就给孩子穿新的,怎么的吧? 宋大婶在家里气的跳脚的骂:“指着她孙女给她送终呢。” 其实清宁不缺好衣裳穿,不过是如今的童装,那布料真不敢恭维。小老太是嫌弃那料子孩子穿着不舒服,所以才不叫穿的。孩子奶奶送来了,她每回都可高兴的接了,但回头在家里玩的时候,从来不叫上身。但在外面却也替金大婶宣扬名声,又给孩子买什么了等等的话。 反正在平安三村,金大婶属于有争议性的人物。有人说那是个好婆婆,帮着媳妇带孙女,还搭钱给孩子买这买那,叫孙女吃的好穿的好。又有人说,好啥啊?最是势利眼,见哪个儿子有出息就溜须哪个,没看见那大儿媳妇一个人带孩子,听说那亲孙子从生下来,那当奶奶的连抱都没抱过。那可是孙子——男孙! 金大婶听说了,就骂一声放屁!我自己的儿子,还用的着溜须?脑子被门夹了。 有人帮着带孩子,对于要忙碌的宝爸宝妈来说,真的是福气。 林雨桐忙着背书呢,真的!如今这考试中间就间隔三个月,说忙碌是真忙碌。 四爷去了饲料厂办公室背书,正做笔记呢,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进来。”他抬起头,等着人进来。 结果进来的是小舅子郭生。 当初录用了他,但却从来没有在私下的场合说过话。 郭生进来,红着脸沉默了半天,好似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该叫什么似的,鼓足了半天的勇气才道:“……姐夫……” 四爷应了一声,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下说。” 郭生有些拘谨,“就是……下个月初九我结婚……想请你跟二姐过去吃杯喜酒……我爸本来要亲自上门报喜的……我说我天天来上班就不用他跑了……回头我去对面饭馆跟大姐和大姐夫说一声……” 四爷当然是应下来,“我跟你二姐说。家就在对面,有空家里去坐坐。吃不惯食堂,就去家里吃。” 客气的让了让。 郭生笑了笑,也不点头说好还是不好,结果从兜里掏了一个东西出来放在四爷的办公桌上,“给清宁的……” 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四爷拿起来一看,是个雕刻的并不怎么精致的猴子。清宁属猴,用的木料是桃木的。桃木辟邪,孩子带着都说百邪不侵。 应该是亲自雕的,用了心思了。 回去给清宁挂上了,才跟桐桐说这事。 林雨桐点头,拿了黄历,“是下个月初九吧。”在上面标记上,省的事多给忘了。 “是下月初九。”郭生的爹此刻站在林家成面前,肯定的道。 郭生不知道,他爹又跑去给他亲爸说去了…… 1008.悠悠岁月(25)三合一 悠悠岁月(25) 林家成跟郭爹认识。 当年抱养孩子的时候, 彼此都是见过的。要是生子姑姑家有啥事, 两人在那边偶尔还会碰上一面。包括生子,他更是每年都见。有时候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跟郭爹聊,生子也不搭话,谁也不搭理。 就是那么一种相处状态。 突然说要接班了,这么点距离还写信。刚开始他是没反应过来,心说这孩子还开窍了。不管自己答应不答应吧,至少是懂得钻营了。这只要学会钻营,日子再差也有样子。 嘿!写信又叫他姑姑当了两回中间人之后,又不见动静了。 他突然就有点悟了。生子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上班,叫什么名字。真要有心,早跑来了。你说这么大一儿子缠着, 你就不叫接班, 是不是得想想其他招呢?想办法给塞到其他单位, 哪怕是农垦或是纱厂呢,总归是拿工资的。 可生子没来。写信和他姑姑传话, 可都不是他亲自开口的。 那这其中自然是有猫腻的。只怕这不是生子的意思, 而是生子的爹的意思。 知道这不是生子求奔着他,而是儿子的养父想从自己这个亲爸身上给儿子要好处,那心理, 怎么说呢, 还真有点复杂。 这会子见这位又来了, 还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 就赶紧将人往宿舍里让,“进来坐。” 宿舍不是单人宿舍,是两个人住的。对方不在,招待客人很方便。 郭爹眼珠子滴溜溜转的观察了一圈,心里差不多有数了。这林家成吧,其实混的也就那样了。要不然生子的二姐都能在县城分一套房子,他出来这么些年了,怎么就不能呢。老婆孩子都都在乡下呢。 林家成不知道郭爹的想法的,这会子给倒了茶递过去,“老哥这次来是有事?” 有!有大事。 “咱儿子要结婚了。”郭爹一说起来就满脸的笑意,“下月初九,说什么你都得来一趟。这也就是成家立业了。” 林家成砸吧着嘴,想着这该不是想叫孩子认回来? 认回来光自己去还不成啊,还得通知家里的一摊子。 想了想就道:“要不这么着,这事正儿八经的事,老哥该跟我家里说一声的……” 郭爹心里就不得劲,我跟你家里谁说? 跟你那后娶的老婆?那婆娘只恨我们生子不死,还去喝喜酒呢?喝锤子! 但人家说了,好吧,郭爹就应了。回家的时候转到林家就去了一趟。 邓春花耷拉着脸,全程‘嗯哼’的应着,从头到尾都没给句明白话。 郭爹是生了一肚子气回去了,这都什么鸟事。 我把孩子养大成人了,孩子如今有工作了,能挣工资了,还要娶媳妇了。我是真高兴,想着孩子以后少不了拉拔的人,过去跟你这亲爸说一声。就指望你再孩子遇到坎而他自己又使不上劲的时候拉上一把。就这么点意思。 没想着叫你出钱叫你出力,看孩子结婚你得给个七七八八的,没有这个意思。 你要是觉得乐意,那你应下来,孩子结婚当天你偷摸的来一回,别叫你家的女人知道不就完了。来了是想给十块呢,还是二十三十的,多多少少的都是你的心意。 这不就是心里高兴,儿子要结婚了嘛,当爹的心应该是一样样的。乐呵! 完蛋犊子你倒是好,叫我去你家说。然后呢? 然后指定是不能来了呗。 果然,结婚当天,等了一天的林家成都没等到。 郭爹就跟金老二跟四爷说呢:“真不是叔说他的不地道,你说这办的叫啥事?” 一个算计的太精明,一个是处处都糊涂着呢。该说谁错谁对。反正生子肯定是对亲爸没了任何的好感。 两个爹比起来,叫林雨桐来说,其实还是郭爹更可爱一些。 就说给生子选的媳妇吧。真真是用了心思了。生子木讷,但这媳妇春娟就不一样了。活也干得,嘴上也来得,还有一股子泼辣劲。 郭爹人挺明白的,跟林雨桐和英子说呢:“生子这性子,在村上肯定受人欺负。就得有个能护得住的。” 春娟的娘家院,在黄河边上的村子住。镇上离黄河稍微远点的地方,都管那一片靠着黄河住的叫黄河滩,有时候简略的称呼也叫滩底下。 那边比起太平镇这一片,日子过的要苦一些。闺女能嫁出滩底,那是运道。 所以这媳妇虽然找的有点远,但长相性子都没话说。找的就是这种能顶门立户的媳妇。 郭爹还这么跟英子和林雨桐说:“以后要是看见媳妇收拾生子,就是生气咱也都别言语。家里得这么泼辣能立住事的人。”吃完喜宴,临走了郭爹又拉住金老二和四爷:“老叔上门实在算是厚脸皮……”趁着酒劲,郭爹吸吸鼻子道,“别跟老叔计较,生子跟老叔不是一样的人。以后你们多看顾一点,多包涵一点……”说的兴起,还拽着他老婆,“你以后别没事生事,孩子说啥你就听啥,媳妇说咋,咱们就咋。别想着摆弄儿媳妇,这才有你的好日子过。你要是走在我前头那是你的福气,要是走在我后头……”打着连声的唉声,好似在说有你这老婆子受罪的时候。 大喜的日子说这个,有点不祥。 结果这边林雨桐和四爷他们刚到家,新庄那边报丧的来了。 郭爹等亲戚走完了,帮忙的人还都收拾着呢,说今儿高兴,多喝了两杯,要回炕上躺一躺醒醒酒,谁知这一躺下,再过了半个小时人家礼房叫他给他交账的时候,才发现再也叫不醒了。 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然后就断气了。 这事闹的? 当初林家成的妈也是这样,那时候林家的日子难捱啊,长子是瞎子幸好养的童养媳还算是有良心,能过日子了。闺女早早的就又给人家当了童养媳,等到小儿子大了,说媳妇说不上啊,好容易说上了,要定亲了,结果在定亲的早上,给锅里添了水要给来客烧热水,谁知道坐在那里,等锅里的水烧开了,人也没了。 都说这是高兴死的。 那谁知道呢?反正就是人没了。 既然弟弟都认了,那这礼就得正儿八经的。又是蒸花馍,又是定做花圈。反正是按照郭家女儿的身份,准备的很齐全,全是把生子的面子给撑起来了。 埋了人,剩下的就没有亲戚的事了。吃了饭就打道回府。 结果半夜,新庄来人了,叫英子和林雨桐赶紧的去。 这肯定是出了大事了。林雨桐还以为是新媳妇闹起来了,或者是那生子的养母闹起来了。新媳妇刚进门就死了公公,有些人迁怒起来是挺没谱的。 到了地方,才知道真不是。 新媳妇没闹,生子的养母也没闹。 闹起来的是生子。 生子脸煞白煞白的,说话的声音活脱脱的女声:“那个挨千刀的林家成……可怜我的孩子……” 生子的养母吓的声音都变了:“你是谁啊?” 生子就跪在地上,对着他生母磕头:“我谢谢你啊老姐姐,你把我的孩子养大了……我谢谢你啊……” 这说的话不对啊!这明明就是生子生母的身份。也就是英子和林雨桐的亲妈。 怪不得要叫人叫姐妹两个呢。原来缘故在这里呢。 英子是见识过金满城的鬼上身的,对这东西她从坚信到半信半疑再到不信,如今却又开始半信半疑起来了。 金满城那性子各种的作,这个不奇怪。 但是生子这性子,说实话,真干不出来这事来。 而且这女人的声音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不能吧! 她不确定的看林雨桐,林雨桐盯着生子的一举一动,真看不出来伪装的痕迹来。她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扭脸去看四爷。 这种东西民间一直都有传的,真的假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四爷对这玩意其实挺好奇的,还提议说,“叫个人,把姥姥接来。” 蔡姥姥被老三开的拖拉机送来了,来的很快,怀里还抱着清平。老大家的清丰发烧了,李仙儿从娘家没回来,金老大侍弄不了,只得求助了爹妈。清平被送到蔡姥姥手里,蔡姥姥一听生子这边有事,也想不起把清平给小老太送去,顺手就给抱来了。 谁知一进门,蔡姥姥还没说话呢,清平尖着嗓子就大哭了起来。 几个人都拉不住生子,一见蔡姥姥他就扑过去抱着蔡姥姥喊‘妈’,一声一声叫,一声紧着一声哭,哭的声嘶力竭。 清平一边尖着嗓子哭,一边怕打抱住蔡姥姥的生子:“这个奶奶走!不要这个奶奶!你快走!不要你!” 清平是认识她舅舅的。就算一时没认出来,但也不会对着一个小伙子喊奶奶吧。 生子不是会作的人,两三岁的孩子总没人给教这个吧。 但这就是这么巧。 蔡姥姥就说过去的事,“当初结婚,给你陪嫁……” 然后生子能把当年陪嫁的东西说的清清楚楚,连谁陪嫁,结婚的时候酒席上都有什么都说的一清二楚的。又说当初生产的事,怎么生的孩子,疼了多长时间,当初她都跟蔡姥姥说了什么话,也都一一的说了出来。甚至还说到了她小时候的事,小时候干了什么,跟姐姐弟弟妹妹怎么相处的。等等等等。这里面牵扯到蔡姥姥的儿子,都已经早死了的。这些事,知道的人也就剩下蔡姥姥跟小姨了。蔡姥姥没说过,小姨跟生子就没来往,怎么会说。再说那时候小姨年纪小,不一定记得像是生子现在说的这么详细准确。 蔡姥姥能不信吗? 信了的!信的真真的! 跟着就哭啊! 说你不去投胎,在这里干嘛呢?叫孩子安生些。如今你放心去吧,孩子们都大了,又叫她看英子看桐桐,看俩姑爷。 林雨桐看着生子的那双眼睛,真还从里面看出了慈爱。 她手心都出冷汗了。 蔡姥姥一个劲的在边上念叨:“阴阳两相隔,你走你的道,阳间的事情你别惦记。” “妈!我咋能不惦记呢。”生子的面色突然铁青,声音变的更尖利,“叫林家成拿畜生来,我要当面问问他,他是怎么对我的孩子的?还有他那小老婆,怎么虐待我的英子的?要是不下跪认错,我叫他们跟我一道走……” 英子是不能见别人提一点当年的事,一说起来,泪就止不住啊。 她这会子真信,这就是她妈。 一声一声的喊妈,大人哭孩子叫的。 金老二也有些拿不准了,问四爷:“咋办?” “那就叫来。”四爷这么说。 这种事传说中总有,见过的人深信不疑,没见过的人却都存疑。 四爷就想看看,这把林家成叫来之后呢。 果然,林家成是一个人来的,没带邓春花。 一看这架势,再一听从生子嘴里说出来的两人刚结婚时候的事,这种事肯定只有夫妻两人知道。他心里也毛啊,要认错,他跪下磕头就认错。这些事说起来他也确实理亏。起来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别折腾孩子了,错了的是我,你要是咽不下这口子,你就只管折腾我。孩子才刚结婚,就遇上丧事,洞房还没入呢。你是亲妈,别闹腾孩子。” 说着,推着自行车就走,边走还边说,“我骑车,你坐在后座上,咱就走吧。” 他这一走,生子浑身跟没骨头似的,一下子就瘫软下了。 林雨桐趁机上去摸摸脉搏,没什么明显的异状。 这边七手八脚的把生子安顿在炕上,见人悠悠转醒,一脸迷蒙的样子。 谁问也不知道啥,就是觉得睡了一觉。 那边蔡姥姥却哭的不行,不放心‘女儿’跟着林家成走了。要跟过去看看去。 做拖拉机是比骑自行车块,等到了林家,林家大娘跟林玉康两口子正衣衫不整的往林家成这边来。 来不及细问这个点来干嘛的。 结果就见邓春花光着上身,穿着红裤衩就从院子里冲出来了。 晚上看的不是很清楚,林家穿堂的灯亮着,门一开才看见了一个白花花的影子窜出去。 男的没办法上前去啊。林玉康是侄儿,这边来的都是女婿和女婿家的弟弟。 能帮着管的就只有林大娘和林二嫂了。 林家成急着追,后面是瘸子林玉奇想追也追不上。 林二嫂到底是年轻,手上也有劲,追过去帮着给摁住了。 邓春花嘴里一会儿是呜呜叫,一会儿是哈哈笑,再不就是哭几声出来念叨我错了我错了的。 林大娘骂了一声:“该!” 林家成铁青着脸看蔡姥姥,到底是叫了一声‘妈’,“说说英子妈,别闹腾了。” 说啥啊? 蔡姥姥啐了林家成一口,“谁是你妈?你妈是邓家那个满巷子要饭的婆子。” 邓春花家里兄弟姐妹十多个,如今这老娘却沦为要饭的。邓春花还有姐姐嫁到了她娘家本村,就是一条巷子住着的。亲妈要饭要到闺女门口了,邓春花的姐姐拿着扫帚愣是把亲妈给撵走了,“要饭到别处要去……来恶心谁呢……” 好些人都看见的事,传的十里八乡都知道。 就说邓春花吧,这边的条件就真的给不起她老娘一碗饭吃,就看着老娘挨饿? 她就是那么个人!对她自己的亲妈都能如此,何况是对当初的英子呢。 这话说出来特别打脸。 林家成也是无奈的很,“妈,那你说现在咋办?这么下去对英子妈也不好……” 蔡姥姥才哭出来了:“林家成啊,我闺女如今葬在什么地方?年节可有人给祭扫?” 林家成面色一白,摇摇头。 当年英子妈是葬在林家祖坟的,后来不是那些年大修水利吗?规划里的排碱渠从坟场过。他嘛,就把林家其他人的坟都给迁走了,只剩下英子妈的坟没动。因为那当时在最边上,估摸着排碱渠是修不到那地方去的。 如今那坟墓肯定是没有坟头了,更没人祭扫。那些年不是破|四|旧吗?都不兴这一套。 不管怎么辩解吧,这事他做的不地道。 英子眼圈都红了,这自家妈这些年就是孤魂野鬼啊。 林雨桐就说:“这么的,迁坟吧。” “费用我出。”林家成赶紧道:“一定体体面面的安置你。孩子都好,妈也都还健在,我们一定照看着给你找个好地方。” 只闹腾到天亮了,邓春花才瘫软了。 这迁坟也是麻烦事呢。 林雨桐就跟林家成要照片:“我妈的照片……”人就算死了,照片得留着,这事最基本的。况且人家有三个孩子,你得给孩子留下念想,叫孩子知道他们妈妈长啥样吧。人都得有根不是。 结果林雨桐这一要,林家成尴尬了,压根就没留下。只支支吾吾的说:“……时间久了,怕是找不见了。” “那衣裳或是用过的物件呢?”修排碱渠嘛,万一那坟就找不见了呢,这总得立一个衣冠冢吧。用过的东西呢?拿出来一两件也成啊。 林家成摇摇头:“真找不见了。” 还是林大娘从家里拿了两件衣裳出来:“是你妈的。当初日子艰难,我又怀着玉叶,这衣裳布料子软,说是叫我拆了给肚子里的几个孩子做衣裳的。我见衣裳好好的,没舍得,谁知道……” 林雨桐看蔡姥姥,蔡姥姥抱着衣服就哭,看来是没错的,这真是当年亲妈穿过的衣裳。 按照林家成的指的地方,真就没找到亲妈的坟在哪呢?要么是埋的更深了,要么早就没什么踪迹了。 这叫活着的人尤其不是滋味。 尤其是蔡姥姥,真是跟被挖了心肝肉一样。 立衣冠冢的时候,生子是死活不愿意叫立在林家的坟地里。当然了搁在郭家也不显示。林雨桐就说这么地吧,立我们跟前。果园子的边边角角的,找个地方,就算是有那么一码子事不就完了吗? 要不然搁在林家的祖坟,指着谁祭奠呢? 林家成抿着嘴没说话,但是到了立衣冠冢的时候,倒是带着邓春花来了。这女人如今也不傲气了,老老实实的跪在坟前,给磕了三个响头,上了一炷香。 这事就这么了了。 了了吗? 没了! 许是邓春花真被吓出毛病了,每次赶集都会过来看蔡姥姥,还一口一声的叫妈,怎么骂都不听,人家该叫还是叫。 这种后娶的老婆跟先头老婆的娘家来往这种事,并不稀奇。 按照当地的叫法,邓春花这妈一叫,她就成了老太太的续女。 古礼上,这女婿要续弦,得原配的娘家允许。你说的这家的女儿老丈人家说不行,那这婚事就成不了。老丈人家点头了,婚事成了,这续弦在原配面前执妾礼,也认原配的娘家为娘家。把原配的爹妈叫爹妈。这就是续女。 肯定都是不会太亲近的,但这礼法就是如此。 这一古法其实还是保存了下来。农村很多地方,在那个年代,还有这样的事。但也因人而异,要是原配的娘家更显赫日子更好过,认的就多。反之,也没人会认。 很现实的问题。 林雨桐上班,英子在小饭馆,四爷和金老二俩大男人就更不可能会在家了。 清平再一被接走,蔡姥姥本来就短了的精气神,在被邓春花打搅了几次之后,就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小老太更英子提了几句,叫她注意点她姥姥。 英子只得把姥姥带到饭馆,不指着她干活,就是叫她瞅着人来人往的地方有点人气。 家里的琐碎事不管啥时候都处理不完,不过这都不要紧。 这会子她还真有要紧的事呢。先是大热天跟四爷又去参加了七月份的考试。然后又接到了省城的邀请函。说是有一个什么探讨畜牧业发展大会。 孩子还没出过门呢,四爷果断的很,“把老人家和闺女都带上?” 那就带上。 小老太当年就做过非常古老的那种小轿车,在大上海也是出入过的人。去一个小小的省城,做一个小吉普,完全是小意思。 别管是什么性质的大会,既然是省城的,那规格就相当高了。 公社叫开小吉普去,林雨桐这边更是给了经费,局里的地区的,意思就是有机会跟上级领导联络联络感情。 地区那边打发了原来的乔站长给林雨桐打了电话,一翻叮嘱后又说了:“……去了也别瞎跑,咱们临河市在省城有办事处。这边给办事处去个电话,你们到了就直接去办事处,吃住都在那边……” 那这就更没有问题了。 省城有什么呢?大商场有一个,然后别的还真没有。 小老太又是看手表,又是看电视机的,最后还是清平指着电视机叫嚷,小老太大手一挥,那就买。 住在招待所不能跟家里比的,舒服实在是未必。硬板床铺着凉席,没有风扇,也幸亏是楼层低阴凉的很,不怎么热。清平不是很习惯这里的环境,得空了带去仅有的一两个公园逛逛,清平还是憋着嘴。为啥呢?没他们家那果园子美呢。 就是再不习惯,在这边也待了差不多二十来天,这会议就是这么开的,一天两小时的研讨,然后剩下就解散了。带着公费出来算是半旅游了,很惬意。 可等潇洒完了,带着孩子回家了。才知道这不在的大半个月都发生了啥。 不知道是啥原因,反正就小儿性的传染病,像是麻疹。孩子先是发烧,然后是眼睛红,眼角烂,浑身起疹子,就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夭折了好些个孩子。清平只是微微的有些发烧,还是按照以前的那样给煮羊奶喝,还特意放了桐留下的据说是去除膻气的药包,结果睡了一觉起来好了。金大婶不敢大意,把孩子圈在房间里不叫出去。 不能见风,人家说一见风就流眼泪,以后一辈子都是见风流泪了。 还说不能叫孩子闻见男女同床的气味,要不然孩子就扛不过去。 各种说法都有。 跟金家有直接关系的就是隔壁大梅子家,老二儿子给她生的那个大孙女,夭折了。英子小姨家前头那个大女儿,都十二了,结果不知道怎么也染上了,没救过来,也给夭折了。 金满城家的清丰烧的特别严重,不过到底是给挺过来了,只是看着还有些弱而已。 一条巷子里住着的刘成家那早产的闺女,病的都奄奄一息了,放在草席上只等咽气了,可到底是命硬,给扛住了,凑活的活着。 不是大人不给看,是医院拿这个也没办法。 林雨桐知道,随后孩子出生就会给注射疫苗,以后孩子会得这样的传染病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但后果已经造成了。 光是跟金家有关的,孩子就折损了这么多,想想就知道有多少家遇到这糟心事。 金大婶埋怨把孩子带回来太早了,怕把清宁也染上。 林雨桐自然是不担心这个的,她担心的是,蔡姥姥自从小姨家的大闺女夭折了之后,身体一下子局破败下来了。 “最近只喝稀粥,这都第十天了。”英子端着羊奶,“这东西也不喝了,今儿脸稀粥都不喝,只喝清水了。” 心里存了死志了。 林雨桐打着熬鸡汤的幌子,给加药材进去炖,结果想办法喂进去了,等人走了,她就想办法吐出来。 临走的前一天拉着林雨桐的手:“别叫姥姥受罪了,姥姥这一辈子净受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啥时候是个够啊……” 送走了第一个丈夫,又送走了第二个丈夫。一个人拉拔了四个孩子儿女长大。老大闺女嫁人之后就疯了,然后疯疯癫癫的跑的不见人影了,死活不知。老二闺女难产死了。老三是儿子,还没等娶妻生子又没了。只剩下一个小闺女,帮着闺女照看孩子照看了一场了,眼看孩子大了,都顶事了,谁能想到又夭折了。 死丈夫,死儿女,连孙辈都死了。 蔡姥姥怕了,“我这命不好,不该跟英子住的,幸亏清平没叫我一直养着,要不然……叫我走吧……活着真就是天天都在煎熬……到了那头,我也能见到你妈你舅舅他们了……就把我葬在你妈边上吧……” 英子跟她是好说歹说,怎么说都不行,闭着眼睛闭着嘴,坚决不吃不喝。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人没了。 年年办丧事,真是晦气的很。 不管怎么说,金大婶都觉得在金家的门里埋别人是一件特别不爽气的事情。但到底看在英子的面上,啥也没说。照看着把蔡姥姥就这么中规中矩的安葬了。 等不痛快的事完了,才都想起刚买回来的电视了。 四爷买了两台,一台给老两口送去,一台自家留着。 晚上的时候,电视得抱到院子里,满巷子的人搬着小马扎就来了。 金大婶挺乐意的,当年的日子憋屈,虽然大家都帮金家,借个东西借个粮食的,大家虽然都借吧,但心里肯定也多是同情和看不起的。如今日子不一样了,都来借金家的光了,金大婶就觉得面上有光的很。 第一晚上大家一直是看到画面上出现那种信号调试的圆盘似的彩条图形,才各回各家了。 第二晚上放了一半,马小婷起身把电视关了,然后扭身回屋去了,进了屋子还喊老五:“把电给拔了。” 金家老两口尴尬的很,看着老街坊老邻居的,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他们不用看,都知道对方的脸上肯定是讪讪又带点羞愤的。 这真是把人给得罪狠了。 老五家这媳妇,过日子抠唆的很。家里的钱,攥在手里一分都不往出拿。她不光是对别人抠唆,对她自己也抠唆。人家年轻媳妇有两钱,一年都给添上一件新衣裳或是别的,但这媳妇不是。谁的旧衣服她都要,要了就拿回来改了自己穿。想要桐的,桐说没有。谁都知道桐不是没有,是衣服多的很了,穿不过来都是新的。找英子借,英子是真没有多余的。新衣服出门才穿,旧衣服平时就穿着呢,要不然整天烟熏火燎的在灶房前有多少好衣裳往出造。最后马小婷连蔡姥姥穿过的衣裳鞋袜都要了,至于是怎么改的,那别人就管不着了。这个抠唆劲上来,今儿犯倔脾气,为的怕就是电费了。 小两口跟老两口分着呢。分的有多生分,马小婷说了,一家交一个月的电费。金大婶能气死,她不说的话,这一点电费她还能专门从儿子媳妇要不成?就怕老两口不掏电费,赶紧把这事给提出来了。金大婶能说啥?啥也没说就应下了。 搬来电视的这个月,不是正好该老五家交电费吗? 要是天天晚上这么看电视,这个月的电费原来是七分就够,现在还不知道两毛够不够呢? 所以关电视! 想看电视电视搬出去呗,爱用谁家的电就用谁家的电去,别用我家的。 一条巷子的人都被得罪了,偏巧,宋大婶的大儿子也给送回来一台电视,没金家的大。金家的是十四寸的,宋家的是十二寸的。 但宋大婶跟金大婶叫板呢,把电视机就放在门口,谁爱看就看,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金大婶的脾气没处发去,过来找四爷和林雨桐,“你们也是!没事买什么电视?看给我们闹的……” 混账脾气又上来了。 四爷就说她:“您的脾气不是挺大吗?你怎么不冲着老五媳妇去啊?”他一边吃他的饭,嘴上却没停,“您这是瞅着我媳妇好欺负是吧?” 金大婶噎了一下,看林雨桐:“我欺负你了吗?” “行了行了!”林雨桐拉她坐:“多大点事,至于生气吗?实在不行,叫人给你们也把电给分了,一分两家,各家算各家的。” 那真成了平安公社的笑话了! 过来给林雨桐送猪肉的钱翠翠和周寡妇在外面听了个全场,钱翠翠还跟周寡妇低声道:“林姐平时瞧着是没脾气,但这脾气上来了,站里的大老爷们都不敢扎翅。怎么在家里这么好脾气……婆婆妯娌谁都能呛呛她,发狠治上一回看谁敢?” 周寡妇就笑:“你还是太年轻。别的不说,就说来咱们厂里来视察的那些领导,是不是个个都瞅着是好脾气。不管下面的人说什么意见,怎么刁难,都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那你说,人家那都是好脾气的?” 那肯定不! 钱翠翠若有所思起来…… 1009.悠悠岁月(26)三合一 悠悠岁月(26) 金秋八月,这两天太平镇特别热闹。 物资交流会就在这几天, 一年只一次, 一次只五天。大小客商, 省内的省外的,都涌来了。太平镇的街道两旁,能从东街摆到西街, 从南街摆到北街。 英子的小饭馆也红火了起来。方圆几十里之内的, 都来赶集了。有些得凌晨三四点起来, 走路过来赶集。 金大婶看着清平呢, 金老头带着老三两口子都在给英子帮忙。 老五也跟过来了,可还没待到十分钟了, 马小婷站在门口就喊了:“你在这里谁给你一分钱呢?赶紧的!忙着呢?” 忙啥呢?两人一人背着一个筐子, 在街上捡那东西呢。 有些人家趁着这人气旺,把家里种的菜啥的, 都搬来顺手就卖了。那菜叶子菜梆子啥的, 那买主仔细了, 就掰下来不要了。然后两口子就去捡这个。捡这个回去洗干净了,腌了吃能撑一冬。 金大婶想说吧, 想想又能说啥?不管怎么着, 总是勤俭持家的在过日子是吧。这还错了? 她是看着老五的日子过的实在是熬人的很。地里活那媳妇干不了,今年前季种的芝麻,两亩半的地, 一共收了不到一百一十斤的芝麻。你说这能值多少钱? 还不如种的甜瓜, 熟了就摘, 也不去别处卖,就只放在这厂子门口,这个一个那个一个的,都买了一百多块钱呢。 前季没收入,后季都种成了玉米。秋收了勉强够吃。 老五得闲了给人家做个泥瓦匠,赚点回来补贴家用。但这工钱领回来想在外面多花一毛钱,那都是做梦。买个油盐酱醋,叫老五去,一分都不给。叫老五自己去想办法。老五有啥办法?又不比老三,不管是哄啊,还是骗的,反正能弄来。他是没道道,赊账都不敢去,关键是他不知道啥时候能还。那能怎么办呢?不是坑从爹妈要,就是找他二姐。 隔三差五的,一毛两毛的,英子也给。 马小婷可机灵了,要是从这边拿了钱了,回头老五给这边帮忙,搬个东西干的重活,她就从不拦着。 英子也是瞧着老五可怜,毕竟进门的时候老五还是个十四五的孩子。老五媳妇做的不到的地方,她也不计较。 看着老五走了,她还想拦着的。你说吃那样的烂叶子腌菜,咋行呢。 刚要说话,何小婉就拦了:“你管他那么些呢?老五可不是当初的老五了。” “到底是最小的,跟他计较啥?”英子说着,就拉开抽屉取了五块钱塞给何小婉:“你跟老三这两天都过来,给我搭把手。这钱你们拿着。” 何小婉没客气的就接了,心里却骂马小婷,真是个蠢蛋。老二两口子是啥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能叫你们吃了亏?过来搭把手,五块钱能买一车的菜。两个二杆子有既能送人情又能落实在的事不干,偏偏去干卖力又不讨好的事。 林雨桐和四爷没去给帮忙,但果园子里的空地上种着的菜紧着小饭馆用,没了就去摘,近便的很。 两人抱着清宁,陪着抱着清平的金大婶,一起去逛物资交流会了。 什么叫人山人海?什么叫摩肩接踵? 这就是了? 四爷就不敢叫老娘抱侄女了,把清宁递给桐桐,他自己抱了清平,“您顾好您自己就行。” 别说看东西了,到街上被人群推着走。 这平安镇的街道,原来满是坑坑洼洼的,如今为了物资交流会,专门请了推土机,把路面重新整了整,虽然还是泥土的路面,但至少平整了。 卖东西的也集中的很,卖布料的都在这一片,卖成衣的都在那一片,买农具的又聚一堆。 反正一年里,农家需要的东西,都能在这里置办齐整了。 金大婶看着细棉布就买了一些,这是给何小婉肚里里的孩子的。 又看见一些颜色特别暗沉的缎子料子,来回的摩挲着想买又犹豫的样子。 林雨桐看了看那料子就皱眉,看着光闪闪的,其实穿着硬的很,稍微裂开点缝隙,布料就成了一条一条的了,“您要买这个做什么用?” 金大婶嘴角动了动:“趁着还能动,我得把我跟你爸的寿衣给做出来。” 您看,多好的日子,出来挺高兴的您又说这个。 林雨桐气的:“您那脾气,肚子里有火当时就发出来了,心里不存气,且有的活呢。再说了,您有儿子有孙子的,还怕什么呢?” 拽着她就走,真是会没事找事。 金大婶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老四媳妇,“你们一个个的可都了不得,我当年跟你爸从部队上回来的时候,你奶还能动,那时候家法可严着呢。家务活干不好,那也是又骂又拍打的。如今可是倒好了,整个都换过来了。老三家的跟我是没大没小,勾肩搭背的惹人笑话。你看着老成,可有这么搓着婆婆就走的吗?要是再倒退三十年,你这样的,那婆婆真会拿着擀面杖敲你。” 林雨桐呵呵笑:“倒退是倒退不了了,不过这以后吗?再过三十年,等到我当婆婆的时候……妈!说真的!您孙媳妇一准就给您报仇了。我们也就该受报应了。”还想摆一摆婆婆的款,哪凉快哪呆着去。 金大婶就笑:“这样才好,叫你们一个个的都当不了好媳妇。也叫你们的儿媳妇好好的怼怼你们,就知道这当婆婆的是啥心情了。”转脸看俩孙女就更高兴,“到时候我这两宝贝疙瘩也不用受婆婆的气了……” 四爷都服气两人,你说人挤人,说话都跟吵架似的嚷嚷,回家不能好好的唠吗?搁在大街上人堆里,也是真行。 桐桐如今是越来越接地气了。 没买上啥东西,净顺着人群压马路了。路边又卖豌豆黄之类的东西,金大婶要给孩子买,林雨桐给拦着,“都是土,咋吃啊?回去我给她们做。” 这边说婆媳俩说着买啥不买啥,突然人群就往一个方向挤。 不想被踩踏,就得顺着人群走。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西街的老戏台。 戏台上不是演戏,是跑上去的疯女人。那女人又是跳又是扭的,还拿了写对联的那种红纸,沾着唾沫弄湿了,再给自己装扮呢。抹一抹红嘴唇,抹一抹红脸蛋,做出各种娇羞的样子来,逗的众人都笑。 边上就有个大婶爱逗孩子,见清平清宁不吵不闹的也跟着瞧,就都她俩:“哎呦!这俩娃咋跟台上那人那么像呢?怕是抱养来的吧。” 清宁就愕然的看向她爸,四爷忍不住就笑。 然后就见清平眼泪汪汪的,看着台上那女人憋着嘴。 人家逗孩子嘛,逗完了就算了,都没往心里去。 结果回家以后,姐妹俩闹开了。 清平抱着她的小被子不撒手,指着外面:“送去……给送去……” 给谁送啊? 孩子的眼泪都下来了,抹了抹脸蛋,“这里红……没地方睡……” 得了!孩子真当那疯子是她真妈妈,要把被子给她妈妈送去,怕她晚上没地方睡。 清宁呢? 是一个劲的问她爸:“我又俩妈?” 四爷说:“就一个!” “不是!”清宁很执着,“都说那个也是!” 只一个人说了,哪里都说了? 四爷跟跟讲道理:“一个人只有一个妈。” “不是!”清宁指了指后面果园的方向,“我妈俩妈。” 是说迁坟过来的亲妈和婆婆。听过桐桐对着坟堆叫妈妈,也挺过她对着金大婶叫妈妈。所以她认为,一个人可以有两个妈妈。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解释不清。 四爷求助林雨桐:赶紧把这熊孩子抱走,越解释越糊涂。 林雨桐对这类跟她解释不清楚的问题从来就不解释,她一向奉行武力镇压:“有两妈?你个小白眼狼……要不,我把你给你那个妈送去……” 清宁瞬间惊悚的睁大眼睛,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靠在她爸身上死活不撒手。 四爷又嫌弃桐桐恐吓孩子:“你好好跟她说。”他又特别耐心的跟她说,只有等长大了才会有俩妈妈。 以为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吧。结果吃饭的时候,清宁看着她妈的脸,自己舀一勺自己吃了,然后再舀一勺倒在桌子上。两口子以为孩子是不小心撒了一口呢?结果不是,人家就是那么执着的,吃一口舀出来一口,堆在一块。还小心的观察大人的脸色,尤其是她妈的,要是桐桐脸上有半点不高兴,就赶紧收手。 四爷就放下筷子:“闺女,你这是干嘛呢?” 清宁学着她爸,一本正经的放下勺子,正襟危坐,“……给那个……不是……妈的人送去……” 怕那个疑似妈妈的人饿肚子。 好吧!孩子至少是个心底纯善的人。 孩子逗不得,也不能骗她的。 四爷认真了,说桌上的饭脏了,不能给人吃了。那个人虽然不是咱们清宁的妈妈,但也许是别人的妈妈。咱们不能拿脏东西给这个妈妈吃。 于是林雨桐就专门盛了两碗饭,又拿了一大包的馒头。拾掇了两身旧衣服,都包起来。两口子抱着孩子,又去了西街的戏台。 街上的人群早散了,这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烤过的发黑的烧饼在啃。 清宁又眼泪汪汪的,觉得很可怜。 林雨桐把东西拿出来,递给清宁,她肯定拿不住,只叫她虚拿着,林雨桐和四爷在后面兜着,叫孩子亲手把这东西给这女人递到手里。 这女人憨憨的笑,把东西接过去然后把她的烧饼递给清宁。 清宁也接过来,指了指一边的饭,跟那女人说:“吃……吃……快吃……凉了……不好吃……” 回来之后,孩子像是放下了一个心事似的,又活蹦乱跳起来。 林雨桐和四爷不拘孩子,想出去跑就出去跑,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巷子里的孩子,大的带小的,回来就变成泥猴了。 等到天慢慢冷了,孩子就出去的少了。 白天的时候,金大婶把清平带过来,叫姐俩在这边玩。这边有火墙,是很暖和。孩子在屋里穿着夹袄就行。活动的自由度大了很多。 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跟老五家的媳妇大眼瞪小眼。 旧屋子老四当年可都给砌了壁炉,烧起来暖和的很。老五住的是新屋子,那边就没有,只烧炕的话,屋里还是冷的不行。原本老二和老四住的旧屋子也是能住人的,可老五两口子嫌弃那是土坯房子难看,愣是给拆了。叫他们住东屋那边空出来的屋子,又嫌弃是老太太老爷子住过的,不肯去。白天没事了,就过来蹭温度。 儿子过来没问题啊,结婚以前老五一直跟老两口住的。但是儿媳妇过来了,把金老头这公公挤兑的没地方呆了。干脆也不呆了,去小饭馆给英子帮忙去了。怎么也是会做席面的人,在那边帮着做了,混吃混喝还混工资,挺好的。 留下金大婶带着清平跟老五两口子面对面。 老五有时候有活的时候还不在家,要么去粮站扛包,要么去棉站翻腾棉花包,再不就是养猪场养鸡场要出粪了,请些苦力短期的干一干,反正一冬天哪里有活哪里去。 弟兄几个,老大是把懒认了个真。日子过的苦哈哈的,还猫在家里不动弹。她催了几遍了,说如今饲料对外卖了,养猪的多了,你就是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走村串户的,给猪阉割,给牲畜看病,一天再不济,一块八毛的肯定是能赚来的。死活就是不听,“这么冷……路都冻的硬邦邦的……摔上一跤怎么办……” 这就摔着了?你带着老婆孩子一趟一趟的去老丈人家,也不见你怕摔了? 老二是不用操心的。英子这边已经赚的不少了,他那边又忙着育苗不知道又想种啥,好像还是想敢早茬卖好价钱。 老三弄了个拖拉机,如今是不愁活干了。饲料厂拉饲料,天天有活,不是拉原料就是往出运饲料。短途用的都是拖拉机。他整天在路上跑着呢。开车疯来疯去的,也是他爱干的活计。他媳妇娘家那边,虽然还贴补着呢,但何家的二女儿也嫁出去了,两个女儿补贴着,压力减了一半。有了孩子了,老三媳妇也知道往家里搂了。瞧着出去晃悠的时间倒是少了。 老四两口子本该是最滋润最悠闲的,结果呢?两人不知道跟谁较劲,小时候没学上,现在孩子都快要上学了,他俩倒是较劲着要上学了。这个考试那个考试,今儿报名明儿考试的,她也闹不懂这是啥考试,怎么一年到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几个儿子算下来,只有老五真的是干的傻出力气还挣不来的钱的活。 能怪谁? 他二哥说跟着我种瓜吧,比你种粮食强。他不,就听他媳妇的。 他三哥说跟着我装卸车,按着吨位给你算钱。他不,他媳妇说了,庄稼不能丢。反正你不种,我又不会种。 他四哥说你把那养猪场养鸡场的粪都承包下来,给人家点钱,完了你只往出卖粪肥。这些都是你四嫂管着的,松松手的事,你就把钱赚了。他不,他媳妇说了,你那四哥四嫂可精明了,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当爹妈能咋说呢?都说鬼迷心窍,这还真是。不就是好看一点吗?为这个的真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家里剩下她跟老五媳妇,老五媳妇又耷拉着脸坐在炕上也不说话。已经会看脸色的清平就很拘谨,她自然就把孩子包裹严实,然后带出来了。把空间给那死人脸留着去了。 白天林雨桐和四爷都不在家的。俩人带俩孩子都挺自由的。还都能相互换一把手歇着睡一睡。晚上怕孩子冷,带出去路上孩子受罪。干脆就把清平留在老四这边。 “不打搅你们看书?”金大婶要走的时候还问了一声。 你都把孩子哄的睡着了,还打搅啥啊? 大晚上的,老两口说什么也不肯住在这边两个儿子家,溜达着回去了。回去之后壁炉里就剩下没有燃尽的灰烬了,柴没添,炕也没烧。 金老头叹,跟这样的儿子跟儿媳妇过,过的这叫啥日子。 过日子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却说四爷和林雨桐,自从十月份考完试,两人就没打算报考十二月份的这次。毕竟挑课程都是挑选好学的,越往后考起来就越是艰难。所以相对的,需要更长的学习时间。 过了太多繁忙的日子,如今的节奏放缓一些也没关系,反正一辈子还有很长。 没事了两人靠在一起听听音乐,低声说一些过去的事。 今儿风大,带着呼哨。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很是有些响动。 见孩子不安的皱皱眉头,四爷伸手拍了拍。紧跟着将舒缓的音乐也关了,再听外面,就不只是风声雪声了,好像还有人的呼喊声。 “怎么了?”林雨桐一下子就坐直了,外面这动静好像有点不对。 四爷把军大衣裹在身上就出去,“你别出去……” 门一开,雪呼啦啦的就被风卷了进来。林雨桐跟紧拿被子把俩孩子又虚着遮挡了一下。 四爷出去见老小太的屋子灯亮着,就喊了一声:“奶,睡吧,我在外面呢。” 然后紧跟着,灯灭了。 四爷开了门,见老二已经站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了,手里开着手电,朝丁爱民家照呢。 不大工夫,几家的男人都出来了。刘成、刘保、还有不怎么常回来的邱成。 五个男人凑一堆,邱成挨个给递了烟,又给都点上,才扬起下巴朝那边示意了一下,“怎么了?那是啥动静的?” 踢里哐啷的一阵响,夹杂着不少人的喊叫声。 金老二又把手电筒打开,光照了过去,就见雪地里,乱七八糟的脚印一大片。他家院子是没有院墙的,连院子里都是乱糟糟的脚印。 这屋里到底是进去了多少人啊? 不等几人说出个什么,丁家就有动静了,两个人押着一个人的队形,从里面给出来了。一溜一串的往出走。四爷数了一下,被押着的一共十二个人。 走在最后的那个明显是领导的,四爷认识。派出所的副所长,常往公社走动的。 四爷主动过去打招呼:“还当是怎么了?原来是你们在工作。” 这位就跟四爷握手,“没想到惊动大家了。没事,就是赌博,聚众赌博。数额有点大。” 四爷点头,“那你们忙,晚上怪冷的,早晚早了事。” 两人握握手,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都要分开了结果就听到有人喊:“姐夫!姐夫!是我啊!我没赌,就是看看……” 四爷朝那人看去,哦!是他啊! 一瘸一拐的怎么那么熟悉呢?原来是林玉奇。 这副所长就为难了,“你看……”要是开口,这面子他得给。刚想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结果就挺这位在公社很红的红人低声说了一句:“别叫他受罪,给点照顾这个行,但别急着放人,回头我谢你去。” 这好办啊! 不就是好茶好饭的伺候着,别叫挨饿受冻吗? 这个行! 别急着放,就是叫自己可着劲的先要罚金再说。到时候这位再出面的时候适当的降一下,自己这边没违反规定,他那边的人情也给了。 “包我身上了。”跟这人打交道就是这么叫人放心,从不叫人觉得为难。 四爷还跟过去,跟林玉奇说了:“……不要紧,好好先呆着,我跟她们说了,不叫你受罪……” 这不受罪是真不受罪,那些在雪地里一扔半晚上,他这边回去就拷在炉子边上。炉子上烤黄的馒头片,人家还顺手塞给自己交自己吃。边上洋瓷缸子里是开水,放在炉子边上,什么时候喝都不冷。一只收烤着,不妨碍吃喝。隔一会还有人来问一声,要不要上厕所。如今屁股下面的椅子就是躺椅,往下一靠,就是床,在这里美美的睡一觉都行啊。 但是这地界吧,就是待遇再好,这不是还戴着铐子吗? 心里不安稳的很。 赌博逮住了,赌资没收不说,还要罚款的。看着一个一个被叫进去的人,他心里也忐忑呢。这该咋办呢?肯定得通知家里吧。 要是叫爸爸知道了,那铁定完蛋。 所以啊,这事只能叫人通知自家老娘了。 通知人这事,有派出所民警呢。人家这不是年终也得弄点福利吗?要不然谁半夜不睡觉抓赌啊? 叫家属赎人,是创收的重要环节,肯定得通知到了。 然后天一亮,邓春花就赶来了。 一个人冒雪天不亮就起身赶来了。到了就一下一下的锤在儿子的脊背上:“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想气死我啊……” 林玉奇哎呦哎呦的夸张的喊疼:“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邓春花停下手,上下看看,再看看外面那些冻着的,心也安稳了,“你给哪个塞钱了?” 要不然人家不能这么优待你。 林玉奇对他妈龇牙咧嘴:“说啥呢?那是我二姐夫的面子。” 二姐夫? 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撇撇嘴,叫的倒是亲热。 “那咋不把你弄出去呢?”邓春花瞪了一眼,“还不是得靠你妈。” 林玉奇好话不要钱的往出堆:“是是是!对对对!我妈最了不起。赶紧的!把我弄出去吧。交了钱就放人的。” “要多少钱啊?”邓春花低声问道。 “八百多点吧。”林玉奇不确定的道:“零头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人家大概能给免了。” 多少? “八百多?”邓春花都能疯了,“你妈我哪有那么多钱?” “怎么没有?”林玉奇笑了一下,“你能骗的过我爸却骗不过我。每月我二舅给咱家送十多块钱的钱,那钱是哪里来的?” 闭嘴! 邓春花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别胡说。”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 林玉奇噘嘴:“您还知道危险啊?” 老妈也是个能人。当年不知道怎么弄的粮食,偷偷的拿去给二舅,叫二舅把粮食往出借。借出去一斤玉米,收一斤小麦回来。借出去一斤小麦,收一斤磨好的面粉回来。那几年光是拿粮食倒腾粮食,不知道攒下了多少钱。这两年比那些年好过多了,又开始放高利贷了。每月固定的都有十好几块钱的入账。到了年底更多。 当自己不知道呢。 邓春花急的什么似的:“要不再找你那姐夫去。那边拿钱至少得到年底吧。” 林玉奇看邓春花:“你去找我拿姐夫,您觉得人家会搭理你?” 肯定是不会的! 邓春花叹了一声:“真是个孽障。给我等着。” 出去冒雪又是十几里,找他二哥:“……钱得给我赶紧收回来,等着急用呢……” 邓二哥瞪眼:“这收账都是年底的事,如今还没到腊月呢。这不合规矩啊。” “怎么不合规矩了?”邓春花急的深似的:“如今什么年月了,还守着什么老规矩呢。赶紧的,我家那孽障又闯祸了,真不能等。” “找妹夫要去啊。”邓二哥不以为意,“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家那孽障知道咱两干的买卖,他爸一打他,他要是给说出来……”邓春花看着她二哥,“我家那位可是对我早就不待见了,他前头老婆生养的几个,可是一个比一个出息了。二哥,叫他知道了,你妹子大概真的离婚回来跟你过日子了……” 邓二哥砸吧嘴:“那你总得容我一天工夫吧。” 邓春花想想自家儿子那还算不错的待遇,点头应下了,“就一天,不敢耽搁了。” 结果就这一天,给出事了。 邓二哥急着收账去了,你说要是日子能过的下去,谁会借高利贷?他要的急,如今又不兴卖儿卖女的。但是有卖血的。避着没法子,一家子就卖血了。人家医院说不能抽太多,这边就又是哭又是求,弄的医院都没法正常上班了。这就惊动了公安局了。 一到公安局,小老百姓就怕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给说了。 完蛋了! 高利盘剥了这么些年了,又刚赶上严|打这一拨,这样的不明正典刑都不行。 人证都在呢,板上钉钉的铁案啊。 案子根本就没过爷,县公安局当天就派人,将邓二哥给直接逮捕了。 到了公安局这位就喊冤啊,“这真不是我干的,是我妹妹叫我干的……” 把邓春花给供出来了。 晚上等她二哥没等到的邓春花等来的公安局的一个女警两个男警。 吓的腿软了,但脑子却清晰的很。 没吵没嚷一脸的无辜,跟她二哥对质的时候还委屈的掉了眼泪:“……我承认我不是个好后妈,我克扣了孩子的口粮拿去补贴了娘家,我都交给我二哥了……我以为是家里人吃用了,一点都不知道这放高利贷的事……” 林玉玲吓的叫了林家成,林家成站在审讯室的外面,听了这些前因后果,眼前都直发黑。要是补贴娘家了,这还算是有点人心,可这叫英子吃不上饭,却拿这粮食去放贷,真是好样的! “爸!”林玉玲抱着她爸的胳膊直哭,“我妈不能进去,想想您的工作,想想打算接班的玉龙,爸!再想想我,要是我妈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小儿子的工作得丢了。大女儿的婚事得蹉跎了。还有那不长进的大儿子更是没人管束了。 闭了闭眼睛,敲门进去了。 邓春花扑过去抱着林家成:“我错了当家的,我不该那么对英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补偿她。真的!我不知道我二哥拿了咱家的粮食是干什么去的……” 邓二哥都看傻了,“你胡说八道!”说着就想起什么似的,“公安同志我有话要说,邓春花的大儿子林玉奇正在太平镇派出所被羁押呢。他知道他妈妈的事。邓春花昨儿亲口说的,说要是不赎他,他就把我们兄妹俩干的事举报给公安同志……” 这都什么玩意? 林家成几乎是站不住了。 等把林玉奇押过来都已经是晚上了,一来县城就知道事情不对了。肯定是二舅那边出事了,要不然自己一个赌博的事犯得上弄那么大吗? 人家问了,他就答:“……我妈给我舅舅家送粮食……我知道!我舅舅来家里哭诉,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一家子要饿死了,那我妈总不能看着一家子饿死吧。那是我大姐的口粮,我也知道。但是我大姐有她姥姥不至于真饿死,我舅家没有救济就真饿死了。是我大姐告我妈虐待吗?这事真有,我妈那时候年轻,我又是瘸子,孩子多还都小不好照看,再加上脾气不好,难免对我大姐的态度就有点问题……这都是我这条腿造成的恶果,要怎么惩罚,我替我妈受了……” 可人家问的压根不是这个。 “我舅舅给我妈钱?偶尔会有!这不是当年我妈借粮食的恩情的回报吗?怎么了?” 问来问去,都说不到邓春花是同谋上。 邓二舅被关押了,邓春花被无罪释放了。 林家成一直没说话,从林大娘把他这几年一直存在她那边的钱拿出来,又专门上了金家的门,找了二女婿,才把那不懂事的大儿子给赎出来。 因为严|打的关系,所有的案件都从严从快处理。 因着邓二舅差点逼死人命,在年底的时候,判决结果下来了,死刑! 邓二舅家里的老婆孩子差点没疯了,二舅妈叫了她娘家的兄弟,去林家一通打砸就算了,还把邓春花狠狠的打了一顿,听说是伤了腰椎,在医院住着呢。 这还不算完,也不知道谁给出的主意,叫二舅妈带着人去林家成的单位去闹。这位即将要死男人的二舅妈是什么难听说什么,说林家成老婆生孩子才死了,就急着娶黄花大闺女。前头生的儿子女儿全都不要了,送人的送人,不送人的也由着后妈虐待差点没弄死了。闹的人家都没法正常上班,而且影响太坏了。 怎么办呢? 最后给四十多岁的林家成办了一个提前退休。有退休工资的,但早早的没啥工作可干了。本来到了他这个年纪,往下面的邮政所走一走,所长的职位还是轻而易举的。如今,全都成了泡影了。 工作了这么多年,在县城连一套房子都没弄下来,就这么灰溜溜的又得回乡下去了。小儿子还在最基层没安顿好呢,女儿还想弄个工人的身份,如今也不行了。还想着是不是在县城弄个门面叫老大做个小生意,瘸腿也能养活自己的。 可惜了,很多想法就这么夭折了…… 1010.悠悠岁月(27)三合一 悠悠岁月(27) 林家出事了, 对这边直接的影响就是找四爷寻后门捞人的人打了退堂鼓了。 看!我连我老丈人家出事都管不了, 你看我能管谁?找我去捞人,压根就不靠谱。 在丁爱民在聚赌的, 可不都是附近的人。一个镇子上混的, 有些跟老三都有不错的交情。出事了,人家爹妈拿着两包点心过来, 说大侄子,知道你人头熟,想想办法, 给捞出来吧。你看那么多罚金,咱们也掏不出来。是不是给人家说说,少给点行不行啊。 林雨桐心说, 咋叫人家给少点?人家那罚款是有正当用处的。上交上级单位百分之多少, 然后其余的都是大家过年的福利了。没发现越是年节的时候, 抓赌抓黄的越多吗?给你们都少了,人家没钱过年了,这钱叫我们家填补还是怎么的? 这不是一个两个, 拿面子就给换回来了。 这可是一群,十多个人,一个镇子住着,谁跟谁没点交情。给这个办不给那个办更容易得罪人。 怎么办呢? 四爷说了,我现在没法说话。就把林家怎么怎么了, 最后怎么怎么的, 学给人家听, “要是换在别的时候,您开口了,说什么我都得给您办了。可这个时候,人家都怕跟我接触,就怕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瓜田李下的,怕我为的是林家的事……林家那是是判下来了,改不了了……人家办不了事,自然都躲着我呢……” 听起来好似有点道理。 人家是不知道跟林家的关系有多深的。就知道老三的车当初是老二老四的老丈人想办法不要钱叫开回来的。这关系那肯定实在的很了。 却不想着,那后娶的丈母娘娘家出事了,跟这边有个屁关系。 反正借着这事,和和气气的,谁也没得罪的把人给挡回去了。 四爷还特意去了一趟派出所,拿着好烟好酒,算是给这些人求个差不多的待遇。 遇上罚金没交齐的,不能总在外面晾着,这事不说人家也会照办。这副所长多机灵啊,一看四爷就知道是赶着鸭子上架的。 这位立马就接下了,还特意带着四爷往那些被拘留的人面前走了一遭,说话声音可大了,保证那些人都能听见:“……你老弟既然开口了,那没话说……肯定得照顾的好好的……好吃好喝暖暖和和的,不叫受罪……干啥破费这么些呢,叫人多不好意思……你这人没的说,就是有人情味……” 然后老三来看他的狐朋狗友,听了一肚子感激涕零的话。 你家老四人不错,真的!我是没想到他能来给咱们说情。 自从你家老四来了,咱也能不受冻不挨饿了,老三,哥哥记你的人情。 林林总总的一大箩筐的话,这个说了那个说,好像真是他求了老四似的。 得了!何小婉还担心过来一趟得被求着捞人,这会子一看这样,他们是长不了这个嘴了。 他能说啥:“我以后给兄弟们送饭来。”好吃好喝的送些日子,这情分就算是尽到了吧。 林家成没上门来求助,他当然也是没脸求助的。 不过好在林家还有另外一支,林家成当年对林玉健是有恩的,想办法把侄儿送去当兵,把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给了侄儿,这算是他施下的恩德。 一个电话过去,林玉健连夜赶回来了。 林家成也没说邓春花的事,只说了大儿子的事,“这么混下去不是个事,叫学个手艺去吧,不管是修电器还是修啥的,将来能自己混一口饭吃的手艺就行。” 这事林玉健二话不说就应了,也不用林玉奇收拾东西,拎着就出门往车上一塞,也不回去看他爹妈了,“时间紧,我就不回去了。给为我爹娘说一声就行。” 林家成站在门口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办完了这事,林家成又找了苏友德,“……别的也不求,只把玉龙调过来,放在你的手底下……”好歹不会因为这个当爹的臭了名声而被打压出不了头。 这个也不是太难办的事,半辈子的交情了,苏友德一口就答应了。 只剩下闺女的事了,也不说工作了,找个家境好的对方,赶紧嫁出去,才是正经。 想着过年的时候,把这事跟亲朋好友都说一说,也好叫大家都帮着看看。 八三年的春节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来到了。 零零星星的有点鞭炮声,这都是舍得花钱的。 除了四爷,这条巷子里也就刘保家买了鞭炮。年前的时候就听见刘保嘚瑟呢“不买不行,家里有两个放炮的娃儿,搁在家里闹呢。” 说是抱怨,其实是在炫耀。 炫耀啥呢?炫耀他们家有儿子。 林雨桐和英子不会多心,但刘成家的媳妇忍冬就翻着白眼,站在门口,把围裙拢起来擦着手,挺着大肚子过来跟英子说话:“张狂啥呀,就他家有儿子。有儿子也不姓刘!” 因为刘保当时是招赘出去了,别管是明招还是暗招,当初肯定说了要给人家顶门立户。生了儿子要跟着老婆的姓的。 这边说着呢,刘保从他家闪出来了,“我家就有儿子,我就了不起怎么的?” 不是俩儿子吗? 人家回去就给二儿子换姓了,除了大儿子跟着老婆的姓氏,老二儿子和小闺女,都姓刘了。 大年初一早上就嚷的满巷子的人都知道。 忍冬低着头一句也没说,英子跟林雨桐就笑:“她那是憋着劲要生儿子的。” 是呢!如今这日子过的,时时刻刻的都有人提醒着,没儿子就低人一大截。 有儿子的过年就是借钱也得给儿子买炮仗。你听那有儿子的,满巷子都能听见叫儿子的声音:“……赶紧的,妈的老子给你买了炮了早上你给老子睡的不起……” 四爷则在门口,抱着清宁,叫她点炮仗玩。 用棉花的秸秆烧了一头,长长的带着火星子,这丫头也是胆大,伸着就敢点。 刘成在他家门口站着吆喝四爷,开玩笑说:“你家闺女就是会放炮,那也是人家的人……” 胡说八道!自家的孩子到哪都是自家的。 金老二说四爷:“你也不怕把孩子吓着?” 说是男女都一样,但真的能把男女看成一样的还是少。 在城外住着的,都是分出来的。老宅都在街道上呢。大年初一早上刚起来,在家里吃了早饭,这就得去老宅了。 老宅这边,人家大厨房被老五占用了,许是怕这些儿子媳妇回来用厨房,再用了他们家柴米油盐,所以过来的时候,人家那厨房的门是锁着的。 这就很尴尬了。 老两口能用屋里的炉子做饭,这一大家子回来,咋做饭呢? 大年初一的,金大婶坐在炕上擦眼泪。 金老二懒的说老五了,就说他老娘,“跟我们过去过,就说是给我看孩子了。我爸正好给英子帮帮忙,行不行?” 按规矩要么跟着老大,要么跟着老小。如今跟着这不大不小的,算怎么回事? 金大婶还没说啥呢? 金满城先喊了:“老五就是没囊息,连个媳妇都管不住,要走他们走!看能耐的他们,这家里有他们的啥……” 撺掇着爹妈把老五往出撵,最好他们能搬回来。 真要这么做,当爹妈的可就跟老五结成仇了。 金老二瞪老大:“说啥呢?关老五啥事?” 老五媳妇是这不好那不好,但老五就那样。脑子不机灵,有一股子蛮劲。当爹妈的为啥对老五的媳妇啥也不说呢,就是自己知道自家的孩子。老五这家,要是有个能拿的住事的还行,要是碰上个啥事都拿不住的,他这日子其实更难过。没主见的人再搭上一个没主见的人,想想愁人不愁人。被外人坑死了都不算完。 但老五的媳妇这不好那不好,尤其是扣扣索索的,叫人看不上。可这放在他们两口子这家里,就能过。只往自家划拉,一分都不往外掏。不管你多看不惯,但不得不说,人家这日子凑活着就能过下去。 真要为自家兄弟考虑,就那么包容了。只要自家弟弟的日子能过下去,就行了。 老人不跟着过,他们爱咋过就咋过去?何苦受这气。 况且借口都是现成了,叫老人过去帮忙的。 英子的姥姥没了,那边少个帮衬的。自家爹有手艺,老娘又确实离不开孙女。过去不是正好?也不说把老人就分给他了,就说是去帮忙的。也叫老两口的日子过的宽展一些。 老五蹲在一边也不言语,马小婷靠在门边好像说的话跟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似的。 然后这年怎么过? 大年初一的,一家子去了金老二那边。人家老五两口子还跟着呢,就去那边吃。 英子年前只留了三斤肉,他们一家三口嘛,能吃多少。 如今这十多口子人,那三斤肉还都包了饺子吃了有一斤了,只剩下两斤左右,咋办呢? 林雨桐把自家的东西又端过去,几个妯娌下厨,整整坐了两桌子。 马小婷该干活还干活,别的活儿干不了,就做灶膛前面烧火,半点尴尬都不见。 李仙儿拉了林雨桐在外面说小话:“怎么有脸的?” 这有啥没脸的? 还有更不要脸的呢。估计李仙儿现在还不知道。清丰还小,不会说话。跟清平和清宁还不一样。这两丫头是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老五没成色的,把孩子们身上的红包给哄去了。清平在老宅的时间长,她五叔要她的东西,她还没有那种是外人要我的东西的感觉。但清宁不一样啊,到底没再一起生活过,这丫头有很有领土意识,是她的就是她的。她五叔把她衣服兜兜里的钱拿了,她当时没言语,转脸就跟爸妈告状了。 还顺便指了指炕上躺着的清丰,“还拿……他的……” 现在这孩子,能有多少压岁钱? 林雨桐是给了这些孩子一人一块,这算是大钱了。 年前四爷还专门去信用社给老两口换了一叠子一毛钱的毛票,结果他老娘还嫌弃他手太大,面额太大了,为啥不换点一分两分的那边毛票票。 这时候的一分两分不是硬币,就是纸币,压岁钱很多都是给这样面额的。 如今这换新钱都是要找熟人的,专门找人家给预留出来。四爷实在没脸说给我家老当家的换上一分钱的面额的。丢不起那人! 最后还是金大婶自己跑去了信用社,给换了一堆一分两分的来。 这还得是关系亲近的孩子才给的。 四爷和林雨桐又不带孩子出门给同事领导拜年,孩子身上的钱也就是今儿人家给的。加起来也就两块不到的样子。结果老五还给要去了。 林雨桐没给李小仙说,何小婉就说她:“你不说我一会去说。要不然大嫂子那人还当是再二哥二姐这丢了呢?再找来?” 才不会! 老五那德行,谁都知道。也不是只今年拿过俩孩子的红包。去年孩子小,跟现在的清丰一样,还不是给拿去了。那事还是李仙儿瞧见了,偷摸着跟林雨桐和英子说的。 你说这事,真计较起来就那不到两块钱,跌份不说,关键是大年下的,俩媳妇说了,金大婶是想当成没看见都难,少不得又是一顿吵嚷。 这回林雨桐还当没看见,就看他老五能不能指着孩子的压岁钱发财了。 就跟英子似的,一年两年的忍让你,你要是这么哄着孩子的钱,英子心里能舒服?谁也不是傻子。 李仙儿在厨房就骂了一声:“羞了先人的!” 是!这会真是羞了先人了? 要是金老祖知道他家后辈还有这德行的人,是得羞的无地自容的。 骂了人了才又说一直烧火的马小婷:“你也别把男人的包掏的太干净,你看叫他丢人家伙的拿娃们的压岁钱……” 说良心话,这话不算是胡搅蛮缠。 当大嫂子的这么说,其实是合适的。 马小婷却头都不抬:“我咋管男人是我的事,他不争气是他的事。要说说他去,别说我。” 把李仙儿给顶了回来。 老实说,这马小婷不是不知道道理,她就是摆明了不想讲道理。叫她占便宜就是硬道理,别的谁再说啥,都是白瞎。 金大婶就跟英子念叨过:“马瞎子不光是眼瞎,还心坏!” 马瞎子是金大婶给五儿媳妇取的外号,这事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她是对老五媳妇的厌恶比对老大媳妇更甚。 没一块生活过的不知道,如今一接触才知道,他妈的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奇葩。 李仙儿是憋着气,没在大年初一给闹起来。 林雨桐还觉得奇怪,这可不是李仙儿的性子啊。英子才小声道:“过不起年了,老大找爸偷偷借了五块钱。” 原来是拿人手短,知道欠着老两口的,还不敢叫其他兄弟知道,所以特别懂事的把事给压在心里当场没闹出来。 初二回娘家,自然就去了林家。 林玉健今年没回来,但林家成在这边过年。 家里那边貌似就剩下他一个了。那个叫玉龙的说是在单位值班,林玉奇在省城也没回来。林玉玲在医院伺候住院的邓春花,林家成说什么都不去医院,过年一个人怎么过?跟着哥嫂侄儿过个年就算了。 三个孩子在远离玩,除了清平和清宁,还有跟俩姑娘同一年生的林玉康家的小子。 瞎子爹在边上坐着,听孩子们跑笑的声音就能笑的合不拢嘴。林家成跟英子和林雨桐说:“……你们要是见到有好的对象,不防留意留意,玉玲的年纪不小了。” 这话英子觉得,主要是对桐说的。 什么是好的对象?得是端着铁饭碗的吧。 她没应声,林雨桐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当面答应给你面子,过后完全不往心上去的,你能怎么着? 林雨桐是真没往心里去,结果回去的半路上,碰到了回娘家准备反悔县城的凤兰。 下了车,几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上聊了起来。 见林家姐妹是从林家回来的,就不免八卦了起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那妹妹,自己谈了一个……” 啊?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之前说林玉玲的婚事呢,结果这边人家就有结果了。 凤兰说着就小心的看了她你男人一眼,见对方真跟金家兄弟聊着呢,这才挤眉弄眼的问林雨桐:“我那个同学你记得吧?” 林雨桐一看她那小心的德行,就知道说的是谁了。当初在省城培训的时候碰上在省城读大学的高中同学。然后两人迅速陷入爱河,但因为工作一个在县城,一个在市区,以分手收场。 想起来说的是谁了,就点点头:“跟他有关系?” 凤兰点点头:“谈的那个就是我同学的弟弟。我同学的妈妈年前有点不舒服,他弟弟带着他妈过来找我拍片子。结果那林玉玲过来找我取她妈妈的片子。两人还是因为我认识的。我瞧着有戏。” 这家的情况凤兰跟林雨桐单独说过。两人毕竟当初好的只剩下谈婚论嫁了。她是见过男方的家人,知道彼此的情况的。他那同学也以为会被分到县城,结果狗屎运去了市区。事情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跟凤兰是同学,一起在镇上读的高中,那家里也在太平镇所辖的一个村子里。家里的父亲是教师,母亲就是务农的家庭妇女。老大就是再市区工作的凤兰前男友,下面是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这个弟弟高中毕业在家务农,两个妹妹当年都送人了,后来认回来了。一个养父母在省城,条件不错。一个养父母在另一个县的县城,条件也很好。 三个帮衬一个,哪怕在农村,这日子也是相当的好过了。 难怪凤兰说她前男友的爸爸是个特别精明的人,哪怕往出送孩子,都长着眼睛呢。 林雨桐估摸着这婚事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在路边,冷的很,还都急着赶路,没多聊,约了有时间见面,就分手各走各的路了。 一路哥俩骑着自行车,后面姐妹两个一人抱着个胖娃娃然后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路本来就不好走,不可能只并排而行。结果姐妹俩听了一路上八卦,英子有些地方听懂了有些地方没听懂,还急着问林雨桐呢。然后姐妹俩高一声低一声的说着话,金老二和四爷还得控制着叫车子既平稳又靠近的往前走。到家了,金老二说:“一身的汗不是骑车累出来的,就是为了你们姐俩说话方便给瘪出来的……”骑车一路上费劲死了。 四爷就笑,撑了车子抱清宁,叫林雨桐自己推车子进家门。 结果这边车子还没撑住呢,就听见外面一声声呜呜呜的哭声。林雨桐还当是谁家出啥事了呢,出去瞧了。四爷不爱瞧热闹,但是清宁眨巴着眼睛抻着脖子挣扎着想下地出去看看,四爷干脆就抱着闺女跟出来了。小老太从房间了出来,见这三口站在门套里,笑了笑,就拿盆子给倒水,准备叫洗漱。一路上尘土飞扬的,肯定都灰头土脸了。 林雨桐则诧异的看着三兰子带着她男人还有后面的四女五女六女以及瘸腿儿子和新娶的儿媳妇哭着就进了巷子了。 金老头迎出来问了才知道,三兰子今儿回娘家,被老五的媳妇挡在门外了。 二菊子每年回娘家,礼上从不短的,该拿的点心拿了,该拿的花馍拿了。按道理,该拿十二个花馍,然后娘家掏上一包点心,取了四个花馍,然后回上四个小馒头。这算是规矩。结果今年到了娘家,没见哥嫂,侄儿媳妇倒是接待了她们,把礼也掏了,不光掏了,把一包点心和十二个花馍全都掏了,一点回礼都没给。空包直接递给二菊,给她指了个地方,在老二家呢。要见你哥嫂要吃饭,请去老二家。只收礼,不待客! 好吧!娘家的门吗?不能跟小辈计较,过来找他哥嫂了。她哥嫂在这边接待了她一家。 而三兰子的待遇也不同。三兰子一向是回娘家不带东西,只带着一家人连同空空的肚子来混饭的。她抠门,马小婷比她还抠门。站在门口一瞧是空着手来的,直接交了老五出来,然后两人在外面把大门一锁,两口子就坐在门口的大青石上。三兰子来了一看状况,就先问了:“你爸你妈呢?”不知道大年初一老两口跟着老二走了。她这会子特别不高兴,以为故意不接待他们给躲了。 马小婷面无异色:“不知道啊!我们也等着呢。” 三兰子问马小婷:“你们没去你娘家?” 早上去的,吃了饭就回来了。为的就是晌午在家收三个姑姑的礼的。结果邻居的这个大姑,知道根底,初二根本就没来。老二那个礼掏了,老三却啥也没带? 没带东西我干嘛接待你?二姑掏了礼都没给口水喝,你没带礼还想进门,做梦! 马小婷摇摇头,坐在青石板上就不再言语了。 三兰子以为是家里有矛盾,还在那里嘚吧她嫂子的不对,挑拨人家的婆媳的关系说的溜溜的。 一条巷子的人过来的过去的,来来往往的,也没人提醒三兰子一句。别等了!这都不是你哥嫂的家了。 这一等都等到天块黑了。还是不见人回来开门。 马小婷也是没想到这三姑家这么无赖,不吃饭就敢一直等到现在。她陪着没吃午饭,这会子冷的人都受不了了,再不受了!起身就开门,叫了老五,两口子进门然后神速的‘啪’一声,门关上了,还从里面给闩上了。 三兰子一家都愣住了。这是几个意思?有钥匙干嘛在外面坐一天? 然后,后知后觉的,终于明白是啥意思了? 在外面骂她哥她嫂子,说两人躲在里面不出来,叫儿子媳妇打发她。看不起人,不接待出嫁女,叫嚷着:“……你们要弄清楚,我不是来看你们这哥哥嫂子的黑脸的,我是来看我爸我妈的……” 老爷子老太太的遗像在老宅,这个肯定是不能动的。 桃花娘就听不下去了,“三兰子你看谁呢?你爹妈再你都不看,这会子剩下照片了你来看了?看啥啊看!你别嚷了,你哥嫂在老二家,去那边说理去。” 于是,三兰子这才带着她那一家子晃悠过来了。 金大婶见金老头在外面被三兰子拉着诉说,一把拽了老二一把拽了英子,然后哐当一声把门也关上了。 清宁眼睛一亮,嘴里嚷着‘回回回’! 然后一家三口退回来了,这熊孩子学她奶,伸着手猛地一推,把开着的一扇门给闭合住了,然后自己一个人笑的前仰后合的不知道在傻乐啥呢。 门真就这么关了。 不接待就是不接待。 三口回家该洗漱洗漱,一点也不受影响。三兰子一家啥时候走的,林雨桐都不知道。 过了初七,林雨桐和四爷去县城,拜访一些必须要拜访的人。 还是没带孩子,要不然上门人家多少得给孩子意思意思,这其实怪没意思的。 也就这两天,晚上都是在家属院这边住的。结果人都拜访的差不多了,都准备收拾东西早上起来就回去的。结果一大早上,刚起床洗漱完。门都敲响了。 开门一看是大着肚子的忍冬,“你怎么找来了?”真挺意外的。 然后把人请进来,叫坐了。 “咋来县城的?”倒热水给她。 忍冬松了松包着的绿围巾,“最早的一班汽车,你们这家属院怪不好找的。” 最早的一班汽车,是早上四点多从镇上发车,然后路过县城直接去省城的。 这么说凌晨五点多她都已经到县城了。 “下了车一路走过了的?”林雨桐看看她那车不多八个月的肚子,“你也是太胆大了。有啥事等我回去说不一样吗。”她指了指一边的包,“这不,你再晚到一会子,我们就回了。” 忍冬嘿嘿就笑了两声:“我就是听说你们今儿要回去,所以才赶了一个早。”她摸摸肚子,“想找你跟我顺道去一趟医院。听说咱们村的凤兰跟你关系最好,我想叫给看看,肚子里这个是男是女……” 这不管是男还是女,这都已经八个月了,你还能打了? 林雨桐心里这么说,嘴上就这么问的。 忍冬眼睛闪了闪,“先看看再说。” 林雨桐心里都发毛了,推脱说:“就是不知道今儿是不是凤兰在值班……” 忍冬摸摸肚子,赶紧道:“也不光是看男女,我老觉得肚子一抽一抽的疼,看看心也就放下了……” 那这不管是真是假,林雨桐都没法不带着人家去了。 忍冬还说,你们不是有自行车吗?你带上我…… 林雨桐心说,摔一下算谁的?! 她笑着说本来回去顺路还要半点事,如今叫四爷先去,自己跟她去医院。还是走着去吧,自行车给四爷留着。 去了医院,凤兰在值班。一看林雨桐苦笑这进来,就知道啥意思。 对忍冬客气的笑笑,然后就给安排。特别快,进去就给做了b超。 林雨桐当然能看懂这玩意,孩子没啥毛病,只是可惜,不是忍冬盼着的小子,是个女孩。发育非常健全的一个女孩。 凤兰对村上的事如今知道的少了,有什么就说什么,跟林雨桐说的差不多,告诉她这是个女孩,不用担心健康。 忍冬的表情就有点一言难尽。 林雨桐叫她出去等着,跟凤兰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还碰见林玉玲,这医院就这么大,进进出出的两栋三层楼,碰见一点都不奇怪。 林玉玲尴尬的笑了笑:“二姐。” 林雨桐点点头:“你忙吧,我事办完了,先走了。” 没问邓春花的情况。她听凤兰说了,即便能行走,以后也是离不开双拐。她把那病情一说,林雨桐心里就有数,离不开双拐只怕都是清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那腰椎只怕遗留的问题更大。 但这根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带着忍冬,将她安全的送到回镇上的班车上,说自己和四爷还有事要办,叫她先走。然后两人晃悠着看了一场电影,这才打道回府。 刚进家门还没梳洗呢,吴和平就气喘吁吁的来了,“……赶紧去帮帮忙,要出人命了……我媳妇说叫来找你……说你行……” 李芬芳叫来找自己?那肯定是哪个难产了。 只怕是卫生院没上班呢,县医院又太远。 结果到了诊所,就看见在外面站着的是刘成。 “忍冬在里面?”林雨桐吓了一跳,“回来还好好的,怎么就早产了?” 刘成还没说话,里面李芬芳就喊了:“快进来,帮帮忙?” 一进去林雨桐差点没气疯了,这他妈的哪里是早产了?根本就是再做引产。 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好歹是一条性命啊。 林雨桐把李芬芳推到一边:“你是想钱想疯了,这样的流产手术你都敢做。” 没有什么避孕的措施,怀上了不想要,就过来花几块钱叫李芬芳给流产。小诊所嘛!有那不光彩的怀孕的,她收的更多,几百几百的要。这都不是啥秘密,一个村的女人,如今流产都找她。 吴和平这两年发愣是靠着他媳妇这个妇科的手艺,给发起来了。 林雨桐骂了,李芬芳也不敢说啥。帮着递一些手术器械。看着出血的情况好转了,这才道:“我不给做的,他们两口子非要做。还跟我讨价还价半天,只给了两块钱……” 两条命差点折了,你还念叨那两块钱,怎么不天打雷劈了呢。 情况平稳了,孩子也生下来了。 是个生下来就睁眼会哭的健康的女孩子。擦洗干净了,林雨桐就抱给已经醒过来的忍冬:“孩子好好的。养着吧,有苗不愁长,转眼就大了……” 忍冬摇头,指了指外面。 林雨桐以为是说她抱不动,叫把孩子交给刘成去。 结果出了门,外面除了刘成,还有一对年过四十的夫妻。刘成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说:“把孩子给他们……” 然后那女人黑着脸接过孩子,“当初说好的,足月生下来是女孩我们就要了。如今这早产了,谁知道健康不健康。之前说好的两百块钱营养费,我们可不给了。” “那不行!”刘成抽着烟,“怎么着也得给一百,孩子妈受了这一场罪了……” 那女人还嘟嘟囔囔的,有点不想要的意思。那男人从身上掏出一沓子钱来,塞给刘成,“就五十了,要不然你们自己养着。如今的女孩不难找。” 刘成到底是把钱接过来了,那男人才说:“说好了,以后不认的。” 刘成数着手里的钱,全都是五块面额的,连着数了几次,确认没错,才点点头,“不认!” 1011.悠悠岁月(28)三合一 悠悠岁月(28) 刘成家的刘燕儿是抱养别人家的, 接过自家生下的亲生的又亲手送到了别人手里。他们家早产的那个姑娘刘敏儿还是个体弱又有点残疾的孩子。如今这个别管怎么说,孩子健健康康的吧。结果转手就送人了。 用何小婉的话说:“二的可以!” 这边还觉得忍冬执着着要儿子是脑子有病, 结果老城巷子里一家给儿子娶媳妇,林雨桐这样的小媳妇那都是得要过去帮忙的。结果这家的人就比较细,见林雨桐过去了, 要帮着给缝被子的这些穿针引线,人家那女主人就说了:“桐啊……你去厨房帮忙吧。” 林雨桐没多想,想着是不是厨房人手不够。结果去了厨房, 这些小媳妇都笑, 笑啥呢? 说你被搓出来了吧! 啥意思呢? 这些人就都笑,边上还有抹眼泪的呢,这位说了:“为啥?能为啥?咱们都是只有闺女的。人家做那细致活,要么是有儿子的, 要么是儿女双全的。咱们这样的去沾了人家的喜被,就怕给新媳妇招来一群闺女。” 我去! 这是被嫌弃了吧。 那我给她们家帮个锤子忙呢帮忙,她把那边刚递过来的萝卜往一边一扔,“可不敢碰人家的东西,再叫人家新郎吃了呢?” 说着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就往出走。 女主人正要过来安排看分几摊子菜,结果听了个大概,不防林雨桐就走出来了,然后走了个面对面。林雨桐笑着就出去了, 闹了这女主人一个大红脸。 有那机灵的, 直接就扔下手里的活, 不干了! 每次这种红白喜事帮忙,其实最累的就是厨房。从早干到晚,晚上还得加夜班蒸馒头。是最早进入事主家最晚离开事主家的人,吃完了厨房最得打扫干净吧。你说我们来你家帮忙,就因为我们没生儿子,干最辛苦的活还得被嫌弃。 嫌弃你别用啊。 蹭蹭蹭的走了个一干二净。 那边直接傻眼,少了厨房的人这事就得停摆了。 林雨桐走了还兀自生气呢,四爷今儿不是引郎嘛,还没走呢。一群人在外面站着呢。 林雨桐火气直冒,喊四爷:“你去干啥啊?又没儿子给人家当什么引郎,不怕给人家引来一屋子丫头辫子。” 四爷莫名其妙,但还是十分乖巧的一声不吭的跟着气哼哼的林雨桐从巷子里出去了。 出来了林雨桐回头一看四爷的样子就忍不住又笑。 四爷点了点她:“倍有面子吧。” 瞧!把男人调|教的多好。 林雨桐挎着他的胳膊直接回家:“还省事了,以后凡是喜事我一律都不去了。”今儿的事铁定传的人尽皆知的,就算将来谁家有事不去帮忙,人家也不会说啥。都知道不是冲着他们生气的。 当然了,人家的喜事照办还是办了。后来听人家说,李仙儿可积极了见厨房没人帮忙,就抱怨林雨桐不懂事,然后就一手操持起来,把事情办的像模像样的。人家都夸金家的大媳妇是个能干人。踩着别人刷她的名声,也是没谁了。 还跟别人嘀咕呢:“咱也别跟人家计较,没儿子本来就气虚着呢,再一这样,不得更难受,咱也能理解。” 谁用你理解了! 因着这事,村里人对生男生女好似更敏感起来了。有那结了婚的,都再想当初这引郎家是不是是闺女的事。怀孕了都去找这两年又冒出来的大仙,给算一算或者是求一求符。 何小婉都有点疑神疑鬼的,摸着肚子问婆婆:“妈,您说这是男是女啊?” 金大婶白眼一翻:“别跟着那些人疯,是男就是男,是女就是女,穷折腾啥?要儿子能咋的?谁家是有皇位给儿子继承还是咋的?” 这话问的可是绝了? 也是!穷的叮当响的,要儿子能怎么的?是有传家宝啊还是有皇位啊? “都要儿子,都不生姑娘。”金大婶嗤之以鼻,“长大了都打光棍去。” 也对! 何小婉心里悄悄的算了一笔账,这都要男孩,不要女孩,这将来的女孩少了,男孩是不是娶媳妇不容易了。不容易了这彩礼是不是就得翻倍翻倍再翻倍了。 她不是贪图彩礼啊,就是想想这些有儿子的将来给儿子娶不起媳妇的各种作难,就不由的不厚道的笑了。摸着肚子倒是由衷的希望这肚子的孩子是个姑娘了。 可结果是事与愿违啊。 难受难过脊背疼屁股涨的磨蹭了一天两夜,何小婉生了个六斤重的黑小子。 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脸上倒是不丑,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可人家说一白遮千丑,可这一黑吧,好不容易长的不错的五官就剩下减分了。 何小婉这人也是奇葩的很。说什么不去医院,不去村里的诊所,骂李芬芳是屠夫。就叫林雨桐这真兽医给瞧。 等瞧了林雨桐都吓了一跳,这不做产检的弊端就出来了。胎盘附着在子宫前段,生孩子的时候,肚子不会很疼,就是腰疼连带的脊背和屁股难受。 生的时候是真艰难,何小婉的娘家妈也在,替她闺女难受的不知道该咋办。金大婶这个婆婆呢,就在儿媳妇边上,帮着揉啊! 儿媳妇说:“妈,给我揉揉屁股!” 金大婶弯着腰给揉。 儿媳妇说:“妈,给我揉揉腰。” 金大婶又挪上来给揉。 何小婉的亲妈在边上,就说自家闺女:“以后对你婆婆好点。”这么伺候媳妇的真不多见。 何小婉说她妈:“念叨啥呀?您要是有用,我干啥要这么凑活!” 金大婶抬手就在何小婉屁股上拍了一下:“我凑活的揉着,你凑活的受着。好好生,别再这里挑肥拣瘦。” 这孩子把人磨的都快没脾气了,然后才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呱呱坠地。 金老三一把拉住四爷给他儿子取名字,“叫啥好呢?” 四爷看了看洒了一院子的太阳光:“就叫清辉。” 金家的第四个孩子出生了,取名叫清辉。 坐月子金大婶不管,何小婉的妈也说好,忙去吧,这边有我呢。 如今何家的日子不错了,两个女儿都嫁了,儿子最后一学期了,去中学实习了,以后就当了老师挺好的。 何小婉曾经问她弟弟,说要不要找人,去政府机关,看起来发展前途不错。 何小青不去,“我不适合那些地方……” 他不爱说话,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人家都说何小青这人傲气的很。其实不是,他就是不擅长跟这些人和无聊的琐事打交道。找个学校,跟简单的学生打交道,挣的钱不多,但也足够养家糊口,就行了。 实习的学校就在太平镇的初中,离家只有五分钟的路程的地方。 何小婉的妈很满意了,这将来再找个差不多的儿媳妇,日子就不用愁了。大闺女帮了娘家,这会子了,她自然是得帮着闺女的。 伺候闺女做月子,帮着带带外孙子。挺好! 林雨桐回去就忙着看书去了,要备考嘛。 四爷不光是要备考,最近还忙着一件事,因为饲料厂的效益好,上面特给了指标,也拨了欠款下来,要修路了。 要修这条从平安镇到县城的路。 要让这里的饲料源源不断的运出去。 这可是大工程啊。 如今的工程管理不是那么严格,就算是有指定的建筑队,但你这路得顺利的修,得修的叫人满意,这就得跟方方面面打好关系。尤其是沿路的村镇。修了一半了,这个说占了他们家田地了,那个说占了他们家祖坟了,没完没了的纠纷就能把人折腾的精疲力尽。 于是四爷这个角色就至关重要了,联络上下,相互沟通。 就跟救火队长似的,哪里出事哪里就有他。 但这得说,对于太平镇来说,太需要这么一条公路了。 可这事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怎么了么? 规划里,这条路得从平安镇的街道上横穿过去,如此也以后街道就会越来越繁华。 可都知道,太平镇是古镇,街道是原有的,街边的宅子铺面也都是在固定的位置上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说修路,四爷事考虑到以后,三十年之后,这大街小巷里能容纳那么多小汽车吗?所以,他是想趁机叫大家把门口的地方都往里缩一缩,尽量把路往宽的修。双车道肯定不行的,至少得是四车道。 这个提议,别说住在街面上的这些住户不答应,就是公社也觉得他这是天方夜谭。 太平镇上挤满小轿车? 开玩笑? 你当这是美国的小镇呢? 好吧!没人愿意分割现在的一点点利益。 四爷怎么办呢? 以饲料厂给为起点,不经过平安镇的街面上了,顺着城外的这条路,绕过街面,四行车道直接绕过去,多了二三里路,但却把小饭馆这一排彻底的从城外规划到以后的中心位置了。 街道上的路还是给修了,不过就是把原来的路用柏油过了一遍,并没有拓展。 这路并行两列马车可以,并行两列大卡车都不行。呵呵!以后谁从那里过。 金老二偶尔见了四爷放在屋里的规划图,才知道自家门前的那几间铺子,到底值个什么价钱。 哥俩个抓紧了,把宅基地土地证都给办了下来。谁想再争都没用了。 这条路修的很快,毕竟在城外吗?走的都是荒地或是原来的生产小路。根本就不会跟人有任何有争议的纠纷。 二十天不到的时间,就绕过平安镇,往县城方向修去了。 有那只会看热闹的人还说,如今没大车来来往往了,也没有那尘土飞扬了,孩子出门都放心了,挺好的,夸四爷会办事。 也有那聪明人就看出了门道的。 比如张狼剩这个村长。路的起点在三村,从哪里过,自然是得他这个村长点头的。金老四拿来的东西初看之下,没问题。全都绕过去了,谁也没侵占,这算是最佳的方案了。然后他还找了一村的村长,规划里从三村出去肯定会从一村过,占的也是一村的一片盐碱地。 那边也答应了,反正那地也种不了庄稼的。 可这路修成了,等拉饲料的车进镇子不再走老路而是走这一段新路之后,张狼剩就觉得不对了。 如今张家老二那饭馆都红火死了。眼红的人多了,但老二那人很有乡性,人又厚道,他家兄弟多,老四还有点能力,听说还有个大舅哥在省城,给大领导开过车。那就算是眼红,也没人敢伸手。 以那饭馆为中心,都快成了市场了。 有那卖瓜卖菜的,卖包子卖油条的,还有半大的小子不上学,提着水桶给人擦车洗车的,从早到晚,是热热闹闹的。 这一片宅基地当初是李成金做村长时候,大会上全村通过的。除了金家,还有其他四家。但如今盖起来的,也还只有金家。金家两边的空地,如今都有自发的搭建起来的棚子了,在里面做点小生意,就是光卖白开水,一天都能挣个一毛八分的。 这才是点石成金呢。随手一划,这就抱着金碗等着发财了。 英子那边确实是红火,添了金老头,人手都不够用。金老二从地里回来去帮忙,到了吃饭的点,生子也过来帮忙,快上班的时候,随便找点吃的扒拉了就走了。 那饭馆的收入,其实加起来比林雨桐和四爷的收入都要高。 英子就说该给林雨桐和四爷这边房租。 毕竟门面房是他们白用着呢。 推来让去的,每月租金二十,算是租给老二家了。 其他四户也不是啥的,很快就意识到门前那片一直都空着的荒地,其实是一块宝地。 盖房子的时候,他们跟金家盖齐了。金家隔着巷子是门面房,他们是空地。觉得离马路远点也好,要不然进进出出的车辆和机器的轰鸣声得把人给吵死。 如今一看英子那边赚了,这就急了,找人平地,赶紧盖房吧,哪怕是草棚子呢,一个月都能收几块钱的租金。 可是结果呢? 村上不让! 人家说了,如今政策变了,得做点调整。 这边就说了:“那金家不是都盖了。” 人家也说了:“金家申请的宅基证下来了,是被国家认可的。你们也有吗?拿出来看看啊!” 谁能想到这个呢? 村里哪个个人单独去申请这玩意?谁知道这事咋申请的?该找哪个衙门,又该交什么费用呢? 都没人知道。这都是村上给大家凑一块一起给办了然后发下来的。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对不对? 咱不能当初说了,如今才几年就改了。 这就不讲道理了。 说话不算数啊。 张狼剩就说了,当初是社员们答应的,现在依旧是绝大数社员反对的,又不是我为了自己谋私利,是不是? 然后又是开会。 毕竟这边也才四家,跟大多数人比起来,就有点势单力孤了。 张狼剩很会说,也很会忽悠,人家说了:“这以后就是村上的集体财产,咱们集资,盖三层的门面房,有什么要卖的,都能进去短期的租一个摊位。挣的钱呢,到年底的时候,大家分红。” 一听分红,这事给钱的事啊。 绝对的好事!这有什么不答应的。必须答应。 于是,一个村里除了那四家不高兴,其他人都挺高兴的。而且张狼剩手脚很快,很快宅基证都集体办下来了。另外四家想闹也没依据闹了。 气的在家里能呕死。 村里集资嘛,说一家收十块钱,年底分红等等的话。 林雨桐交了,知道一家十块钱,又是大家出劳力,这钱别说盖三成,就是盖八层都够了。 可是钱呢? 剩下的钱呢? 袁改弟现在不光是村里的妇联主任,还是村里的会计出纳。 奇怪吧!会计和出纳竟然是一个人。 对了!就是一个人。 反正钱去哪了,去哪其实都少不了她那一份。 张狼剩那么能耐的一个人,都没能甩开袁改弟自己一个人拿里面的好处。 金老二借着两边都在兴建铺面,把原来的平房又情人加盖了两层,跟周围齐平,都是三层。又听了四爷的建议,第二层是大场子,没分成两家的模式,地方够大,将来就是包席面,也承接的下来。第三层全是隔成小隔间,当雅间用的。 刚盖成,四爷就出面请了卫生税务等方面的人,把该办的手续都给办下来了。绝对不是无证经营。 两边也都紧挨着盖了两大栋三层的楼。里面是用砖头垒起来的矮墙,半人高,然后上面搭着木板或是水泥板,算是货物架子,一排一排的,很有市场的样子。 然后一村和二村的人就发现,事情不对了。以前有集市的时候,虽然大多数都集中在东街,但是西街南街多少还有人摆摊子,有人气。 可如今呢? 如今摊子一摆出来,就有几个地痞流氓在街上轰人,把人往大东头轰。 摆摊位行,一个摊位一天给一毛钱。有些人就不乐意了,这一天还不知道能不住赚下一毛钱呢?在街上摆的时候可是不收钱的。 人家也说了,一个人一个摊位不划算,可以多找几个人拼凑一个摊位嘛。你看你们蹲在外面,风吹日晒的对不对,这里好歹有你们做的地方。隔壁就有饭馆,你们要吃啥,我们去说一声,那边就给送过去了。要喝水,饭馆免费供应热水呢。要上厕所,也容易,出了门下风口的位置,金家专门修了公厕,可干净了。才几分钱,划算的很。 好像是很有道理的。 于是这市场就这么给做起来了。卖菜的卖服装的卖布料的,人家还给分到一个固定的区域内来。要是舍得的话,这里天天都对外租呢。也不是非得等赶集的时候。 好家伙,人进人出,瞧着人气特别旺。 三村的人很高兴,这肯定年底要分不少钱吧。 有心眼的人就撇嘴,未必! 为啥这么想呢?因为金家饭馆的东面,是张狼剩的二儿子在收费。张家饭馆的西边,是张家的三儿子在收费。 收了多少,是你知道啊还是我知道? 只有张家那俩儿子知道。 四爷和林雨桐忙着考了四月份和七月份的考试,忙完了后半年又不会继续考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前面都成了闹市了。 其实硬是要考也是可以的,但是要考虑以后上研究生,考虑到人家导师收不收的问题,就得保证成绩在一定的高度。忙忙张张的,学的半懂半不懂的,这肯定不行。成绩没有说服力。又不是只为了拿文凭的。 再说了,就算是后半年考完了,要读研究生还是得等到明年后半年,所以就更不用着急了。等着明年四月份和七月份的考试就行了。 七月流火啊! 正是最热的时候。 回来梳洗了,晚上清宁就拉着两口子要在外面葡萄架下睡。 为什么呢? 因为其余几家没院墙嘛,她见过傍晚的时候,人家在院子里纳凉。 家家的房间门口,栽着几根不怎么粗的棍子,棍子上端绷着绳子,绳子上棚着从杨树上砍下来的杨树枝,为的是遮挡太阳的光线的,白天屋里的温度不会太高。 等晚上的时候,给棚子下面的地面上,铺上蛇皮袋子拆开又拼凑着缝在一起的大方形片子,家家都有这东西,是包棉花的用的,当地人管这个东西叫棉花包。 这玩意铺在地方,上面再铺上褥子,枕头拿出来,晚上就能在下面乘凉睡觉了。 孩子羡慕这个啊! 看!这个多好啊!一家子都能在上面睡着,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死活要缠着睡外面。 小老太还是有自己的坚持的,说什么都不在外面住。她一直秉持着闺阁教育,脚不给人看,晚上洗了脚还得穿着睡鞋才睡。在外面睡?坚决不去。 可自家这地面虽然比别人家的平整,可到底是水泥的。水泥晒了一天,睡到上面跟热炕似的,不会觉得凉爽的。 当天晚上肯定是睡不成的。 没办法,四爷第二天专门去县城买了大竹床回来,床不高,比地面高一点,到大人的小腿肚位置。上面铺上凉席,然后还带了蚊帐,竹床的四角都带着空,叫人专门打出来的,有几个竹竿往里一插,上面就能绑蚊帐了。 这可好了,晚上给清宁乐的,夹在爹妈中间打滚呢。 小风吹着,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等睡着了,夜里静了,还能听到帐子外面的蚊虫叫声不绝。 过了十点,白天的暑期就消散了。得盖着毛巾被才能睡了。远处是田里的蛙叫蝉鸣,近处是蚊虫低唱,鼻尖充斥着泥土特有的清香。 还别说,这样的日子远离里勾心斗角,确实是最惬意舒适的。 四爷伸着左边的胳膊,桐桐枕着。桐桐伸出右边的胳膊,稍微往下一点,闺女枕着。 林雨桐轻轻的挠了挠四爷的肚子。 四爷半迷蒙的‘嗯’了一声。 林雨桐轻笑:“这样也挺好的。” 四爷抬手拍了拍桐桐的肩膀,什么样的日子你不说挺好的? 他嘴角含笑,说到底,凡是自己在的日子,她都觉得挺好的。 孩子住在外面的愿望是满足了,哪怕半夜里下一点过云雨,她跟四爷得起来把小祖宗给连人带床的抬到葡萄架下。别问为什么不直接住在葡萄架子,因为那里躺着看不见星星。 好吧!孩子的理由就是这么的。 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大了一岁,嘴巴利索了,腿脚利索了,胆子也大了。 大到哪种程度呢?大到傍晚的时候敢拎着家里的手电筒,趁着她奶奶去厕所的工夫把清平拐走了,然后姐妹俩一人一个手电筒,巴巴的跟在大孩子的后面,摸知了猴去了。 手电筒这东西,不是家家都有的。这两小的就拿两个,大孩子都爱带着她们。摸知了猴摸知了猴,用的是摸字。就是黑灯瞎火的,在树上草上摸,摸到了就是运气,摸不到就算……就只得继续了。 孩子们出门摸这个,有手电的也舍不得给用啊。 刚好有两个小丫头,一人一个手电,老式的手电重的很,两人举着手电只能照到一人高的地方。大孩子就哄嘛,说给我们用一下,摸了有你们的份。 清平就递过去,清宁赶紧抢了,藏在身后:“说好给几个!” “摸十个给你们一个。”大孩子这么说。 “三个!”清宁寸步不让,“十个给我们三个。” “三个你们俩怎么分呢?”大孩子又问了一句。 清宁皱眉,用智障的眼神看他:“你要是摸了二十个,我们就得六个,三个不能分,六个还不能吗?” 大孩子:“……”数学没及格的孩子伤不起。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得到的结果是一个手电抽取十分之三,两个手电抽取了十分之六。清宁振振有词:“你个手电三个,两个手电是不是六个……” 好像也对。 等金家找疯了的找来的时候,俩丫头已经把短袖脱了,不知羞的光光着身子,用短袖包了两大堆的知了猴。 那边的孩子一人就一罐头瓶的。 让俩小的拿走了大半的战利品。 清宁抱着给她爸:“看!这么多!叫妈给炸了爸爸吃。” 然后刺溜钻到她爸背后去了。 她爸把身上的衬衫脱了,光着膀子把他家闺女包上,“姑娘家羞羞脸,在外面不许脱衣服的。” 然后也不说孩子,乐呵呵的带着他娃连同一包叫密集恐惧症的人都不敢看的知了猴回家了。 孩子的战利品嘛,回去用水洗干净,然后放在盐水里泡着。第二天去点四只,连带着外壳也剥干净,头也被林雨桐给掐了,就剩一点肉。然后放在油锅里给炸了。好家伙,吃的那叫一个香甜。 因为被奶奶训了一顿,晚上不敢自己往出跑了。在四爷和林雨桐下班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手托着腮帮子,一看见两人就跳起来了,“爸爸,妈!逮知了猴去。” 然后他爸可高兴的说好。 回来洗去一身的汗,换了背心短裤。林雨桐拿着手电,四爷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片子做的镊子,是用来夹知了猴的。清宁呢,手里拎着个小小的塑料桶。 一家三口溜溜达达的。离家不远的地方就是水渠。水渠的边上,一排排的杨树,小丫头可有经验了,“那里最多……去那里……” 四爷和林雨桐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熊孩子晚上跟着人家敢跑那地方去。 水渠两边的路都很窄,技术不行的都不敢在上面骑自行车。一边是水渠,一边是斜坡,斜坡的另一边是深沟。就是那斜坡上种着杨树的。你说着夏天,庄稼少的了水吗?水渠里的水就没断过。不管是掉水渠里还是掉沟里,这么大的孩子可得要了命了。 四爷跟她讲道理,告诉她什么地方可以去什么地方不可以去,“……人把自己放在危险的环境下,是很愚蠢的做法。” 清宁一声一声应了,到底没坚持去水渠的方向。四爷干脆就拉着小丫头:“去果园去。” 果园是自家的,里面也都是树,肯定有很多的知了猴。 自家的果园已经结果子了,但一直没用人看着。家里金老头养的大黑狗,叫黑子的一直在园子里呢。金老二按时给喂了,它也不用人拴着,但从来都不会离开。 年初的时候,果树刚刚发芽,金老二干活出汗了,把棉衣里面的毛背心脱了放在树上,回去忘了穿了。没果子的时候,黑子就回回金家的,但是那几天怪了,下了几天雨,金老二没下地去,也不见黑子回来。金老头就问了:“怎么不见啊?” 金老二也觉得是啊,怎么就不见回来呢?跑哪去了? 还以为是被人逮住吃了呢,赶紧去地里找,结果黑子守着那背心就没动地方。没吃没喝就那么守了几天,舌头干的都裂开了。 打哪以后,有果子的时候金老二就不操心了。这是好狗。 不乱吃人家给的东西,有人靠近就叫起来,本来就在自家院子后头,这边人在院子里搭一声,都没人敢进地去。 黑子认识家里的没个人。清宁从后门出来玩的时候经常见。把包里的糖撕了糖纸给黑子喂,然后还摆手说:“……抓了知了猴明儿做好了给你吃……”跟黑子关系很好的样子。 七月份,桃子已经完了。梨还是绿的,吃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酸酸的不算好吃。苹果也不算是成熟了,但是落在地上的味道能好一点。 林雨桐用手电照着地面,顺手从树下捡了一个,在衣服上擦擦土,就咬了一口,递给四爷嘴边叫他尝尝,他咬了一口,皱眉摇头,不喜欢这个酸大于甜的味道。 他伸手从树上把知了猴夹下来放在闺女的小桶子里。 清宁高兴了,叽叽喳喳的开始说话,有些话说的不连贯,但意思林雨桐大致是听懂了。 她想要人家那种红红的指甲,还说人家院子里有那个花,开小小的红红的花,有粉红色的有紫红色的,最漂亮的是大红色的,那个可以染红指甲。说那个叫指甲花。 林雨桐跟她说那个叫凤仙花。 她从善如流:“就是那个凤仙花……拔一根……然后洗了……再弄的碎碎的碎碎的……还要加一点白白的那个东西……再找那种大叶子包住手指……还有脚丫子……睡一觉起来就红红的可漂亮了……妈你给我弄指甲……” 林雨桐随口应着。 继陪着孩子逮知了之后,又开始得给孩子染指甲了。 哪里有凤仙花呢? 家里没种这玩意啊。还是从韩彩儿家里拔来的,清宁选了一个又粗又壮开着大红色花的凤仙,乐呵呵的就回来了,还一路上叮嘱林雨桐,一定要碎碎的碎碎的,还要加白白的东西。 白白的东西是白矾,能叫颜色更红一些,染上也更持久一些。 林雨桐叫她去叫清平,“给姐姐也染。” 然后婆婆带着清宁回来了,“清平睡了,你弄好我包一点回去,给那丫头染。” 林雨桐捣碎了先包了一堆给婆婆,足够染了手又染脚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林雨桐给自家闺女把手脚都绑好了。小丫头伸着胳膊,无处安放那被裹的胖胖的小手。 他就笑,洗漱完了出来,见还剩下不少,就拉着林雨桐过来,“来来来,我给你染……” ———————————— 1012.悠悠岁月(29)三合一 悠悠岁月(29) 慢慢的, 抓知了猴的除了孩子, 大人也成群结队开始了。 连英子和金老二晚上也带着还来来果园摸了。 金大婶和金老头还跟在后头。 这都是为啥啊? 大家都在传,说什么三个知了猴顶一个鸡蛋的营养。那这还了得了?鸡蛋舍不得给孩子吃,这知了猴还舍不得给孩子吗? 逮吧。逮的人多了, 慢慢的, 还有人拿到市场去卖了。 还别说, 真有人专门收。 处理了之后,用盐腌渍了,用铁签子穿起来,弄个烧烤的铁丝架,美味的一道烧烤就出来了。不光是这边厂门口有卖的,慢慢的,连县城都有卖的了。 摸知了猴不光是哄孩子为孩子改善生活的一项业余活动,更成了一项创收的正业。 常常是大人孩子全家老少一起上阵, 有些人是摸到凌晨一两点都不收手的。大孩子还撑的住,但小的就不行了。来的时候说的信誓旦旦的, 结果一过十点就开始哼哼哼, 瞌睡的不行不行的。缠着大人要背着, 背着就睡着了。 背着小的, 带着大的, 然后家里就必须回去一个大人带孩子睡觉了。 剩下的继续奋战。有些摸回来的知了猴都已经脱了外壳了, 见了这样的, 不能跟其他没蜕变的放在一起, 要另外放在一个放着盐水的水桶里, 这养泡着,它还就是嫩嫩的颜色,要不然不等到家,嫩嫩的肉肉就变成黑色的坚硬的外壳,成了知了虫了。 这种蜕变了的,人家收知了的不太喜欢要。但挑出来并不妨碍自家吃。 隔壁丁爱民家,庄稼都不要了,通宵达旦的找这玩意。晚上坐在门口,还跟四爷和金老二吹嘘,“一晚上能卖一块多钱,这一个月下来得多少钱?不比挣工资差。”然后对四爷这种小公务员有点瞧不上眼:“你一个月多少?有四十没?” 但是亲爱的邻居,这玩意是季节性的,过了就没了,得明年再见。 四爷这属于当一天和尚就有一天斋饭吃的类型,绝对饿不死的。 一起纳凉的刘保就说他:“你靠三十多块钱熬一年啊?” 丁爱民嘴上爱嘚吧,人家说了:“今年就这样了,但我想好了,明年这一季,我得比他们拿工资的全年都拿的多。” 怎么这么肯定呢? 人家说了他的打算,“我准备种知了……”在大家刚要嘲笑的时候人家说了,“别以为就庄稼能种,我跟你们说,看见那被知了吸干的树枝了没?那玩意上面全都是知了的卵。那那东西剪下来,埋在地里,等着吧。明年满地都是,晚上过去捡就行了。不用上肥料不用浇地,任何投资都没有。爱长野草就让它长去,刚好知了猴钻出来要往高处爬的。这可是省时省力省成本的好办法。你想想那一天得有多少收入,三十都挡不住。一个月一千多块钱,顶他们两年的工资……” 这么一算,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啊。 四爷和林雨桐把这话当笑话听,毕竟嘛,谁脑子抽了种这玩意。种下去不是明年就收的,那玩意得在地下三年,才会出来的。真要这么干,一年不种庄稼那这可真得白瞎了。 谁知道过两天了,听说老三都要在地里种这玩意了,两人才不淡定了。 过去跟他说这玩意真不成,不是这样弄的。这么种下去是收不了的。别耽搁了农时,该种啥种啥去。也叫他跟人家说说,宣传宣传,这玩意真不靠谱。 再说了,就算是能种出来,到时候多了,这卖给谁去。 谁能把这东西当饭吃了。 四爷又在公社专门说了这事,还专门写了宣传材料,下发到村里,又张贴宣传。 可是财帛动人心啊。还是有更多的人半信半疑的,那知了猴长在地底下,你咋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虽然不跟一些懒汉似的,地里啥也不种的就种那个知了猴了。但还是在庄稼边上,点种了这玩意,万一要是成了呢。 好些人都托金老二:“把你家果园子的干枝给咱们剪出来……” 金老二心说,我哪有那工夫呢?干脆就道:“我也给园子里埋呢,自己这边还不够呢。” 那些人就笑:“你家老四说那玩意不行,你还在这里给人家种……” 金老二打哈哈:“试试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完了,更多的人愿意给里面试着种一种了。 金老二跟四爷说:“管球去!也没几个真的就啥也不种,只种那玩意的。不过是行子里种点,长不出来就死心了。” 不管球去还能怎么的? 秋里了,果园子第二年挂果了,果子的味道比去年好的多。如今这水果少,没个村原来都有大果园的,几十亩呢。各色的果树都有,那是早年农村发展的产物。如今是树老了,果子小了,再加上品种的问题,又管理的不好,那果子出来虽然也有人要,但都是村里的人拿点粗粮换来给孩子们吃的。金家这个,多是供不应求的。整箱子整箱子的往出卖,还都是公家单位的,有给中秋定好的福利,有的拿来是准备送礼的。四爷捡了最好的存了三瓮,又给老二家的存了三瓮,叫老三看着拿。老三只挑拣那些不太好看的,上面带点果锈的,外观不美,但并不影响口感。老大急着弄了点,听说是送了一半去给老丈人家了。老五这边拿的倒是不多,不过据说转手就给卖了,卖的还是高价。 看见这边果园子有卖钱的,就有不少人又觉得这个果园子说不定能干。 但心里也就是个想法,关键是没人敢这么干。为啥呢?一旦栽上果树,这玩意三四年都不挂果的,年年得往里面投资,但却没有收成。管理的好,第三年能挂果,但数量和质量都不行。要是管理不好,第四年才算是能见点回头钱。这几年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好些人问,但敢这么干的真没有。 倒是有几个过来问林雨桐,“说咱们这饲料能不能先赊欠着。等猪养出来出了栏了,然后再给饲料的钱。” 就是借鸡生蛋。 这么操作,等往后推上二十年,那估摸着是行的通的。毕竟那时候竞争激烈嘛,饲料也在竞争市场。但如今这饲料厂算是独一门的生意。供不应求,订单已经排到后年去了。你说这么个状况下,这个口子能开吗? 村里这么多人家呢,给谁家不给谁家? 但这饲料产在本地,要不叫当地人受益,确实又说不过去。 怎么办呢? 四爷说是:这么着吧。饲料不能赊欠,但是咱可以拿东西换。 啥东西?就是做猪饲料的原材料。 这东西本地的粮食都不够,但可以去产粮区自己去收购啊。或者是用咱们当地产的棉花去跟人家换,换回来本来你们就能赚一次差价,把这东西送到饲料厂来,折算成钱也行,折算成饲料也行,一半钱一半的饲料也行。怎么方便怎么来。 还别说,这真是条路子。 如今后季种玉米的不多了,基本都吃小麦了。后季地里种的全都是棉花。棉花卖到棉站,跟拉着棉花去别的地方换粮食其实是一样的,回来再卖给饲料厂,这一倒手就是钱。 光是来回的差价都够换成饲料的了。 会算账的不少,越算觉得这事越是能干。一个两个的都传开了。 然后晚上这边就热闹了。原本都是一个村里一起干活的小伙子,关系即便是不亲密吧,但也都算是熟悉。也就是四爷如今是个‘官’了,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有了距离了。觉得没啥可聊的了。 但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有了新的共同的话题了。商量着去哪里收购,怎么收购,算是价格合适的。一拨一拨的人,说的都是同一个话题。 弄的清宁都知道,一斤皮棉在北边都能换大半袋子玉米,怎么怎么的的? 于是,已进入秋季,整个太平镇就显得格外的忙碌。找猪仔的找猪仔,如今这猪仔都涨价了,碰上的先赶紧弄回去。用自家的麦麸啥的,先换点饲料搭着猪草吃着。然后女人忙着采摘棉花晾晒然后拿去叫人弹了,男人就带着棉花出门,换粮食去了。 自行车还不算都,能买起的人不多。有自行车的就骑着自行车去,车子后面还带着打气筒,防着半路上没气了。带着一袋子棉花出去,回来差不多得推着自行车回来,粮食多的绑在自行车后面根本就骑不上去。没自行车的,就是靠一双腿,拉着架子车,父子、兄弟、朋友、邻里、搭伴而行。没出过门的人,在外面走街串巷的,都说人离乡贱,就怕受人欺负或是受地痞流氓骚扰。架子车还都放着大衣被褥,一天走不到的地方,在荒郊野外的晚上走哪就得睡哪了。 出一趟门,四五天七八天才能回来。 但这一回来,去饲料厂把钱和饲料换出来。然后出去几天再回来瞧着家里的一头两头的猪肥了一圈,浑身都是干劲。 饲料这东西,不是什么深奥的东西。 用不了几年,肯定会遍地开花的。四爷以此为跳板,却真没想着把这东西做下去。就是把它卖遍全球,对四爷和林雨桐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技术含量太少了。 但要是这个厂好好的经营,带动这一片还是能的。 如今这镇上不敢说家家都受益吧,但整体来说,还算是不差。供销社已经往省城往其他地市甚至往省外去了,干啥?卖猪! 今年到年底的时候,猪的数量肯定是惊人的。 收购了再卖出去,中间的差价也能叫供销社赚的盆满钵满。 老五将家里的大门一锁,跟谁都没说一声,就带着媳妇出去,两人出去换粮食去了。 金大婶比较满意,哪怕人家没跟她说,她也觉得老五总算是有点出息了。没错,出去找点钱,比干苦力强。关键是给她媳妇找个活干。不能下地,还不能在家喂猪了。地里的庄稼苗你看不清楚,难道猪圈里的猪你还看不清楚了? 叫老大两口子去,人家不去,“我们不挣那下苦力的钱。” 懒怂货!那就饿着去。 金大婶说英子:“以后不准给你爸钱,要给直接给我。要不然全都补贴给老大那边了。吃两年苦,受两年穷,谁都崩搭理他,他自己就学乖了。” 英子应了,真就不给金老头钱了。抽烟给买烟,想吃啥给买啥,反正食堂两边就是市场,如今都在左邻右舍,很方便。金老头压根就没有花钱的必要。 但这样子的好生意没做多久,就开始下雨了。连阴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啥生意都清淡了。大路上倒是柏油路面,但这小巷子里还不是一脚水一脚泥的。 好在今年的棉花大部分都收起来了。就剩下最后一点被霜杀了的棉桃,产量减损的还算过的去。 又连着下了一星期,饲料厂都停产了。一是饲料运不出去,二是原材料出现断层。听说有路冲塌方了,路不畅通。 好在养猪场养鸡场离饲料厂近,怎么着也不会断顿就是了。 两人都在家里闲着呢,小老太就有闲工夫做点花样饭吃了。包饺子,包啥样的饺子?剁了两样馅的,一样是鸡蛋豆角的,一样是青辣椒馅的。 辣椒馅的是给她自己做的,说那个辣劲吃着舒服。 其实以前小老太挺注意养生的,这么刺激性的东西她吃的分外克制。但最近这一年,有点不太一样了,至少在吃的方面,有点放飞自我了。吃的不多是不多,但是有那想吃的,一直没吃到的,如今就开始变着花样的做了吃了。就是林雨桐和四爷不在家吃饭,小老太也给她和孩子做两样的饭。 这都成为金大婶背后对小老太不满的最大因素了。 没这么霍霍她家老四的。 等包好了,四爷对辣椒馅的只尝了一个,他还没吸溜着说辣呢,然后他闺女就在边上一边脸皱成一团,吸溜吸溜的辣的不行不行的表情,替她爸难受。 林雨桐吃了一个,嗯!味道觉得还行。 小老太翻着白眼分了一半给孙女吃。 一家子正吃饭呢,刘壮跑来了,“林姐,赶紧的,上面下通知了,黄河发水了,把滩底下全都淹了,叫咱们过去配合工作。” 这事必须的程序。发水了,人肯定是撤离了,但是牲畜有些来不及撤离,但自己会水的,后来也被救上来了。但这上来是不是有了什么病症,这就不知道了。需要畜牧站的技术员帮忙看诊救治。只要人过去就行,药品上面会送过去。 这边林雨桐擦了嘴,换了雨鞋带着布鞋,拿了雨披要出门,四爷还不放心:“行不行啊?” 林雨桐这边还没答话呢,结果公社来人了。靠着太平镇的那一片黄河滩,也给淹了。叫四爷赶紧走,镇上的领导都动身了。 得了!搭伴走吧。 太平镇的地里位置不错,古镇嘛,要是地理位置不好,也保存不到如今。 往东二十里,就是个几十米深的崖,就以这个崖为分界点,下面是黄河滩地,上面就是一马平川。据说,黄河发水,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一次能没过这个崖的。 也因此,不管人家说黄河这水有多大多大,住在太平镇的人也从来都不担心。根本淹不上来的。 还真就没淹上来,但下面的水面也有一两米深。 公社的人来是为了安抚百姓情绪的,林雨桐这样的技术员来就是动动嘴,把需要的药给发下去就行。 几年的汛来的晚了一点,地里的庄稼,好歹算是收了八成,只有些红薯之类的还没收。 水来的快,退的也快,两天工夫,全退了。 退了林雨桐和四爷这样的也不能走啊 ,得将这灾后的工作做完了。 这边忙着安置人,那边从其他地方,类似于平安镇来的人就都涌来了。一溜一串的络绎不绝。都是拉着架子车,拿着水桶簸箕竹筐子之类的东西。还见到金老三金老二俩兄弟跟金老头,开着拖拉机,拖拉机上放着架子车。把拖拉机停在边上,叫四爷和林雨桐帮忙看着。然后把架子车从车兜子里弄出来,爷三个往下面去了。 干嘛去的? 捞鱼捞碳捞木料,捞到啥算啥。 大水从上游冲下不少东西来,水退了,好些都陷在泥窝子里了。 几尺长的野生鱼,一两斤重的老鳖王八,还有可能是从矿区冲下来的碳。这种碳不耐烧,但这不要钱的东西,不捡白布捡。还有木料,只要不是桐木之类的木料,是不怕水泡的,拉回去该用的还是一样的用。 但这也不容易,黄河本来就带着泥沙,水一退,沉淀的泥沙就更多了,有些深窝子比人都深,陷进去上不来说没了就没了。要么都是兄弟父子上阵呢,用一根绳一个拴着一个,只要小心点,出不了大事。只是捡了东西,放到架子车上,然后从泥窝子里拉出来容易吗?半个车身都陷进去了。几个人抬着才能出来。一个村的相互帮忙,反正只要是捡起来的,就不会舍得再丢人,累死都要捡起来。 金家这边,弄出来就得从架子车上又搬到拖拉机上,一个个的累的喘气都是奢侈,怎么办? 四爷上手呗!林雨桐要搭把手,四爷不让,意有所指的看看林雨桐的肚子,示意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林雨桐转身去从他们工作的营地弄吃的喝的,一个村的人,不能都给吃的,但至少一口热水是得给喝的吧。 这些人一见熟人在,把架子车上的东西就卸在路边了,叫林雨桐帮着照看着,然后喝了几口水,又走了。 四爷说金老头,“您就别去了……” “那哪行呢?”金老头打断四爷的话,“他们哥俩都没有我经验丰富,这里哪次发水我没来过……” 跟着俩儿子就走了。 等四爷和林雨桐这边的工作完了,这边的拾滩活动才算告一段落。 也是因为金家有拖拉机的缘故,所以收获可真不少。光是大鱼小鱼各类的鱼,就收获了三四百斤之多。死了的金大婶和英子婆媳已经处理干净腌渍起来了,也有一部分被周围的人零零散散的买去尝鲜了。活着的,金大婶把老五叫过来,在后院挖了坑,坑里铺上塑料布,放一池水进去养着,到了年跟前肯定能卖个好价。哪怕就这么陆陆续续的拉到县城去卖,价格都不会低的。 另外就是一千多斤的煤,自家烧的话,金家老两口和老三家两口子带着孩子,是足够的。 还有一些木料,再零碎的,林雨桐也没见着。 算是有一笔意外之财。 到了冬日里,滩底下的人有些就跑上来找活干,四十来岁的女人到小饭馆找活干,不要钱,只管一日三餐就行。 更有些小伙子围在饲料厂养猪场这样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活给他们做。 遭灾了,日子就比往年更难过了。 于是,大冬天的四爷又多了一个工作,还是修路。就是修镇上的土路,每条巷子都修,修的不是柏油路,也不是石子路,二十煤渣路。就用电机厂的费料煤渣。 这玩意修的路吧,一年还行,两年都凑活,三年准完蛋。但这是成本最低的一个方案了。用的什么人呢?用的就是这么一伙子找活干的灾民 工资不高,算是公社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 虽然多了一个工作,但下面有两个小头头,四爷完全是可以偷懒的。 天冷了,孩子不能出去玩了。在屋里呆着无聊,清宁捡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子回来,拿着那个要跟清平两个人抓拐。 那东西打在手上能不疼吗? 四爷找了碎瓦片来,把瓦片摔了,找弹珠大小的小碎片,再把碎片一个个的磨的光溜溜的,落在手上也轻飘飘的,不会打伤也不会蹭伤。 俩孩子踏实的在炕上玩了。 小老太又特别有耐心的给孩子做沙包,还追着流苏,里面装上小米,叫她们扔着玩。 这么大的女孩子玩具就那么几个,四爷又从果园把修剪下来的粗一些的桃树枝找回来一些,用哪个给孩子雕刻生肖玩具呢。 清宁能呆在她爸身边,爷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上一整天。 林雨桐的肚子微微有些鼓起来了,现在有计划|生育的政策,但却也还不算严格。第一胎生了女儿的,允许生第二胎。但是生了第二胎得缴纳三百到五百的罚款。然后农村的户口的话,不给再分地了。对于双方都有公职的,也是一样的政策。罚款三百到五百,三年内两人都不得升职。 这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反正明年要去读研究生的,肯定是三年内无法升职的。 总体来说,还算是宽松的。 因着这个二胎得付出这样的代价,所以怀到五六月去医院看看,如果不是儿子的话,果断流产,再怀再看。 就像是忍冬,如今的肚子又鼓起来了。 昨儿还问林雨桐,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看,林雨桐说不用:“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的。” 就这俩娃了,给清宁生个作伴的。男孩女孩无所谓。 两人的单位也都知道这事,谁都会算利弊,一算就明白这两口子为什么掐着这个时间点生孩子了。 小老太看林雨桐好像有点嗜辣,就忧心再是个闺女,她觉得:“清宁嫁出去,没有个兄弟撑腰,也可怜……”……………… 呵呵!找兄弟撑腰呢?弟弟拖累姐姐的多了去了。 冬天窝在家里逗逗孩子,陪陪老婆,看看书,日子过的正好,谁知道突兀的又忙起来了。公社又找四爷,这回不是本职工作,而是特殊使命。 什么使命呢? 都知道四爷英语都过了关了,所以都认为他的英语很好,叫四爷接待侨胞去。 接待侨胞要英语好的做什么?不会中国话啊。 好吧!领导这么安排,就得这么去。 这次要直接去省城接人,因为对方身份的不一样,四爷的穿戴自然不能马虎,再叫人小瞧了去。 崭新的中山装,穿的笔挺。黑色的皮鞋,里面是貂毛的,绝对暖和。 外面配一件纯羊绒的呢子大衣,长款的十分衬托身形。 另外,叫四爷去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公社的车太破了,叫四爷想办法找大舅子要一辆体面的车来撑面子。 这事属于不着林玉健真不行的事。 林玉健如今在新成立的旅游局,接待的都是外国人。旅游局的车辆本来就是门面,一水的好车。 四爷提前打了招呼,林玉健满嘴的答应了:“……这都是小事。不过你要接的人如今就在华侨宾馆住,这几天去旅游也是我们接待的。听说以前是国民d那边的师长级人物,老家就在太平镇,听说家里还有子孙后代呢。” 还有后辈? 这倒是公社不知道的信息。 这是谁家的呢? 四爷走之前指了指小老太住的屋子,小声问林雨桐:“听说过老太太的男人姓什么吗?” 啊? 林雨桐茫然的摇头:“只知道姓齐。” 齐家大老婆那边的儿女应该是知道姓名的,但身份不是敏感吗?从来都不敢提。 这上哪知道去。 她追问一句:“怎么了?”才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不会吧?你怀疑那老头找回来了?” 保不齐。 四爷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车上坐着那年过九十的老头,还有两个不知道是助理还是保镖的人。还有些外事部门的人在其他车上,另外因为华侨本身的年纪大,保监部门还安排了医生,一路跟着呢。 九十岁的人了,说话都带着助听器,手颤颤巍巍的,握着拐杖的手干枯消瘦的不成样子。 车进入太平镇,驶入四车道的柏油路,远远看见一座新修的路标,上面写着‘太平古镇欢迎您’,老人这才轻轻的咦了一声,“……不认识了……”似是呢喃一般。 四爷跟他说:“老城墙已经拆了,您要找故人,只怕还得告诉我们姓名才行。” “我家好找。”老人的眼睛亮了:“太平镇上金家的旁边就是了……找到金家,就找到我家了……当年大名鼎鼎的金广源,不会这么快就被人忘了吧。” 大名鼎鼎的金广源,正是那位金老祖。 呵呵…… 四爷说:“那还真是巧了,金广源是我的曾祖父。” “嗯?”老人探着头想看四爷的正脸,四爷回头微微笑了笑。 老人哈哈就笑:“我就说吧,回来怎么会找不见家呢。”他高兴的拍了大腿,“你曾祖父可是个能人……” 很是怀念的样子。 然后才又收了笑意,声音也深沉起来了,“齐家人可还都好?” 也算是好吧。 老人家的大老婆带回来的两儿一女,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已经没了。还剩下最小的儿子勉强的活着。孙辈们的孩子也都成年了。跟大家的日子一样,没比谁好也没比谁坏,凑活的过着呢。 四爷细细的给说了一遍,车就慢慢的拐到饲料厂的前面了。 正往前开着呢,前面就是公社迎接华侨的队伍。却听老人喊了一声:“停!停下来!” 四爷踩了刹车,顺着老人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小老太从路边的市场里出来,一手牵着清宁,一手端着碗,碗里放着一块豆腐。不从大路过,而是进了小饭馆。从饭馆的后门出去,就是自家的大门了。近便的很! 饭馆门口停了一辆特别扎眼的车,就都朝这边看过来。 四爷将车窗摇下来,清宁的眼睛就亮了,松快小老太的手,朝这边跑来,“爸爸,你回来了!” 后面的车窗也摇了下来,四爷听见老人喊了一声:“舒雅……” 小老太一瞬不瞬的盯着清宁呢,自然就关注那俩车,想看看这华侨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这一瞧,小老太的眼睛就眯起来了,只一瞬间,就又挪开视线,跟不认识似的,招手叫清宁,“快回来!你爸忙着呢。” 四爷把在省城给清宁卖的绿皮会跳的铁壳子青蛙递出去,“回去吧,爸把人送到就回家。” 清宁接过来给了她爸一个飞吻,然后蹦跶着走了,扬着手里的青蛙给小老太看。一老一小就这么从几人的眼前消失了。 老人对着四爷嘴角动了动,有很多话想问吧。 四爷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做看不见,一踩油门,车动了。 把人送到公社手里,四爷就算是交差了。 其他的事不掺和,直接回家了。 家里的热汤热饭等着呢。林雨桐一个劲的给四爷使眼色,“是不是啊?” 小老太把碗往林雨桐面前一推:“哪那么多话?吃饭!” 不想叫说的样子。 鱼头豆腐汤炖的入味极了,林雨桐用汤泡着米饭吃了两碗。 碗还没放下呢,门外就有了响动声。车声人声各种嘈杂声就传了过来,然后大门被敲响了。 四爷起身擦了嘴,出去开门。等人再次进来的时候,后面跟着被两个人搀扶着的老人。 老人看着小老太,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还好吧。” 小老太慢条斯理的吃饭:“不比跟着你的时候差。” 饭桌还没收拾,尽管菜和汤都是被吃过的,但桌上并不狼藉。显然,侍奉她的孩子教养都很好。红烧的鱼块,水煮的肉片,一盘子蒜苗炒腊肉,一盘子韭黄炒鸡蛋,还有一盆鱼头豆腐汤和一盆白莹莹的米饭。 没错,跟着他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她身上的衣裳看似不考究,但却都整整齐齐,看料子,也都是没下两水的衣裳。家常这么穿,肯定是年年季季的都做新衣裳。头上梳的整整齐齐的,用的簪子是银的,但却是老手艺了,算是古董吧。那时候都时兴新东西,不会给她添置这样的东西。这肯定是后辈孝敬的。再看端着碗拿着筷子的手,没有镯子戒指,却带着新式的手表。 再看这屋子,一水的松木家具,古香古色。穿着大衣会觉得热,而屋里的人都一身夹袄,想来这里没暖气但效果也差不多吧。 小老太脸上带着笑:“走都走了,还回来干啥了?既然回来了,那就是回家了。干啥整的华侨华侨的,啥华侨啊?你不就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都成老头子了才跑出去的老浪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林雨桐目瞪口呆:小老太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尖利过! ——————————————————————————————— 1013.悠悠岁月(30)三合一 悠悠岁月(30) “舒雅!”老人又喊了一声, 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 小老太呵呵了一声:“谁是舒雅?舒雅当年从船上掉下去,早淹死了。哪里还有什么舒雅?” 老人噎了一下:“当年的事……” 当年从上海坐船离开,是个什么境况呢? 对于小老百姓来说,一个师长是个大官,可对于要离开大陆的人而言, 哪个是没点身份的?他在里面又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能有上船的资格, 都已经是万幸的了。 那时候他打算带谁走呢? 除了她就是秀雅的几个孩子。其他的孩子都大了,只秀雅的几个孩子最小。大一些的好歹能想撑下去,可这么小的孩子, 真不敢想象留下会如何。反正舒雅也没孩子, 只要那几个孩子离开亲妈,被舒雅养着,总会养熟的。 可谁知道, 都要上船了,结果秀雅追来了。自己也不过是出去是转身去跟熟人打了一声招呼,就听见有人喊:“有人落水了——” 人群拥挤,他急着穿过拥挤的甲板回船舱看几个孩子,哪里会想到落水的人是舒雅。 他一直以为舒雅跟几个孩子在一起的。 可等好容易回到船舱了, 见到的却是抱着孩子不撒手的秀雅。 等再想回去找舒雅的时候, 船已经动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 “当年的事……”老人颤颤巍巍的坐下, “不是秀雅有本事,是你有本事才是。” 这个女人, 压根就没想跟着他走过。 当年跟她说, 要带她走。她就说, 秀雅没了孩子,以后连个依仗也没有,劝着自己给秀雅在银行的保险柜里留了钱财。只等着最后留一封信告诉她就行。 可秀雅追到船上去了,收到的信里不是告诉她留下钱财的事,而是说自己带着别的女人和她的孩子要离开的事,附赠的还有一张船票。 就是这张船票,叫秀雅追到了船上。跟着自己走了。而舒雅从船上脱身了,忙乱中,跟她一起掉进海的还有秀雅的身份文牒。 事情过了,一件一件的串起来了,他才想明白。当年自己给了身边的副官一张船票,叫他跟自己走。但是副官并没有按时出现。这船票只怕现实到了舒雅手里,舒雅再转到秀雅的手里了。 至于舒雅为什么不跟自己走? 那些年秀雅在他的耳边也念叨:“那个贱人一定是跟张副官有了首尾了……” 这根刺一直就藏在心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就在眼前,他不由的问:“张副官他……” 小老太嘴角抿了起来:“张副官……他……牺牲了!” 牺牲了? 这个词很陌生。 但随即就明白过来了,“张副官他是……” 那个人,他就是gd,带着部队起义了,然后……然后就牺牲了,再也没有回来。 “你跟他?”老人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起来,“你真的跟他……” “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小老太呵呵一笑,“好多年前的事了……他叫我知道,女人活着,也未必就一定得靠着讨好男人……你看,离了你,这些年我也过的很好……” 舒雅不在了,留下的就是个被男人抛弃的秀雅。 身上带着秀雅的身份文牒,保险柜里能取出那些钱财。她一个女人,怎么跟着如狼似虎的大老婆跟她的孩子,小心的藏匿着这些立身的根本一路一路走过来的。说起来,现在想想,都觉得惊心动魄。 但是那个男人说的对!女人跟男人一样,没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只要自己愿意。 跟着他,自己永远都只是那个靠着讨好逢迎他才能安身立命的舒雅。 离开他,自己成了如今这个,过的一点也不比靠着男人差的女人。 别提那钱财! 那东西给了自己底气和勇气,但实际上,自己存的那点老本都没花完呢。他的那份,压根就没动过。 老人的嘴角动了动:“他倒是好样的,把策反工作做到我的后院去了……” “可结果,他成了烈士,受万世万代敬仰。”小老太带着几分不屑,“而你,则连中国人也不是了,回家都成了做客了……”真不知道你有啥可骄傲的! 一路被追捧起来的优越感,被小老太几句话,打击的半点也不剩了。 小老太起身,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道:“行了,你也别跟我这里墨迹了……你那儿孙一堆,可都等着你呢。没啥对不住我的,倒是真对不住他们了。再有……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管是哪里都规定一夫一妻?怎么?成了美国人了,还能照样再找姨太太了?” 很有些讽刺的意味。 “我……”老人闭了闭眼睛,“我那边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当年从上海转道去香江,本来打算从香江去台弯的,结果船在半路上遇上了风浪,幸好遇到渔船,我倒是被救了……可惜……秀雅跟几个孩子……都没了……” 孤苦伶仃了这么些年,最想的就是有一天能回来,回来看看那些故人还有曾经被抛弃的骨肉。 小老太愣了一下,这可真是没想到的事。要是再叫秀雅选择一遍,她是会跟着走呢,还是会想办法留下? 人心这东西,谁能说的准呢。 “可你回来了又能怎么的?”小老太一点也不考虑九十多岁的老人的接受能力,“儿子女儿比你先走的不在少数,孙子辈你一个都没见过。他们是挺高兴你回来的,你回来了,就有钱了。日子就好过了,至于你是不是他们的谁谁谁。谁管你?” 一针见血。 老人的心脏都猛抽了两下,“你是跟以前的舒雅不一样了。” 本来就不一样。 老人看着小老太端着碗要走,赶紧道:“跟我去美国……我是说,要是有机会跟我去美国,你去不去?”说着,就怕小老太不答应似的,赶紧道:“不光你去,你的这些孩子都能跟着去,我愿意把一半的财产赠送给他们,你看你愿意去吗?” 小老太跟看精神病似的看他,然后抿着嘴很长时间才到:“我……做不到那个人说的那么大公无私……所以我留下钱财,小心求生……我爱钱,但是……钱跟那个人比起来……我还是选择那个人……那个人葬在这里,那我就留在这里……” 林雨桐在外面听了半天,朝四爷努努嘴,两人轻手轻脚的带着清宁回房间去了。 老人什么时候走的,两人都不知道。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悄悄的去了小老太的房间,见小老太又悄没声息的坐在炕上,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打开灯,看见小老太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东西。 左手一把小小的钥匙,右手一颗子弹。 林雨桐只一眼,就知道这子弹有些年月了。她没动它,它对小老太的意义不一样。伸手却把那把看起来很新的钥匙拿起来了,翻看着看了两眼,心里就有数了,这是瑞士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没说破,也没多问,只给小老太又放回手心去。 “真不跟去美国见识见识?”林雨桐故意逗她。 小老太白眼一翻,“去去去!你还来看热闹,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她看了看孙女的肚子:“清宁还小,你肚子里这个出来,你还要上学,孩子谁给你带?” 眼里的意思明晃晃的,要不是为了你,我早跑去美国吃面包喝牛奶了。 说着话,小老太将被子一拉,躺倒了,“睡去!睡去!少在这里碍眼!” 林雨桐笑着关灯出去了,回了房问四爷说:“……怕是心里真放不下牺牲了的那个……” 两人说了就放下了,也以为这事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可惜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怎么的了? 齐家的那些分了家的孙子们,这个的那个的都过来要接齐老太回去了。这个来叫奶奶,那个来了还是叫奶奶。 这个说有孙子在呢,怎么能叫孙女奉养呢。 那个说您是齐家的人啊,怎么能叫外姓人养着呢。 图的啥? 不过是图小老太这么大的年纪,活不不了多久了。奉养不了几年,还能多得一份家产。 没看见那位爷爷回来也不见儿孙,只来见小老婆吗? 全都不记得曾经暗搓搓的想谋夺小老太那半拉子院子的嘴脸了。 结果小老太应付了两天,在林雨桐和四爷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太平镇来了一群记者等着采访老华侨的事情,小老太去了。 去干啥的? 去捐款的! 去给滩底下那些受灾的百姓捐款的。 捐了整整十万块! 人家小老太跟记者们说了,这钱是当年的故人赠予她的,她没有什么亲人,就只有一个孙女,一个孙女婿。她这么大的年纪,活不了几年了。孙女和孙女婿都孝顺的很。没有用钱的地方。因此她就把这钱给了俩孩子,说了,叫他们存着吧。有了这钱,这辈子啥也不干都够了。等哪一天她自己双眼一闭,也不用放不下了。可是孙女和孙女婿都是公家的人。两人都劝她,说他们夫妻有工资,哪怕清贫,但也甘之如饴。说您实在是要给,就不如捐出去,给更需要的人。 后来人家追问了,说你家孙女孙女婿都是谁啊,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小老太就特别谦虚的告诉人家,也没啥,就是养猪的,弄饲料的。 这一说,可不有新闻可挖掘了。 这养猪大王曾经上过国家级报纸的。 越是追问,小老太越是说的多。到了后来竟然还说:……我也不懂啥美国优越不优越的,反正人家叫他们去,说是给几万美金还是啥的一个月,两口子英语都那么好,我还说要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去了也行啊。但是两人都说了,就是在家里吃糠咽菜,也不去国外吃面包牛奶。还说要做啥贡献。 我说养猪弄饲料就能做贡献了? 这个谁不能做啊? 一副啥也不明白的老太太架势。 可一个啥也不明白的老太太却说出这话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就是那一对青年夫妻真的这么说的。 他们真的放弃了优渥的物质条件,放弃了在美国几万美金的薪酬,依然的一个月只拿着三四十块钱人民币的工资,为的不过是两个字——奉献! 谁说人家没做过贡献啊,能做出饲料,这可是大贡献。 可这么一个人,还在这个小镇兢兢业业的养猪呢。 人家不光是甘于清贫,而且还特别上进,没听说吗?那自学考试学一门过一门,这得多刻苦啊。 这是什么?这事典型啊。 谁说如今人心浮动了? 胡说八道! 眼睛应该往基层多看看,还是有很多优秀有为的青年的。 临了了,小老太还带着埋怨的告诉记者,“……你们说他们一把年纪拖儿带女的,还说要读啥研究生,啥研究生?研究啥啊?也没有学校肯要他们,穷折腾!” 记者们当时都听得热血澎湃啊! 谁说没有学校肯要?如果这样的人才都没人肯要,那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学校招收学生的倾向有问题。 学生嘛!还是要做到又红又专的! 等那位老华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都有些目瞪口呆:我给你只留了十万现金支票吗?不是还给了你一把钥匙吗? 但随即他就明白了! 这绝对是最聪明的做法。谁都知道自己不会不给她留下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是多少,没人知道。 十万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小老百姓来说,十万是这些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想的一个数字。这一拿出来,这些人肯定就信了。是啊!一个小老婆,还能给多少呢。 钱全捐赠了,她自己的麻烦少了。没人盯着她了。都知道她现在又是原来那个小老太太,靠着孙女过活的老太太。 而同时呢?她这十万块钱可也没白花。她那孙子孙女如今是啥名声啊?往前的路都被小老太给帮忙铺平了。 还说自己要带走他们,给他们一个月几万美金的薪酬……呵呵! 心里笑,但面对记者追问的时候,他还是点头承认了,说的更邪乎:“……洋房别墅小汽车,几万美元的工资是基本的,完了该给多少股份这又另算……遗憾的是,他们拒绝了……” 林雨桐和四爷被记者围追堵截的时候,都愣住了。 这小老太太可真了不得了! 这是生的年代不对,要不然,真能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了。 可这些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除了肯定上进之心以外,两人的态度都是含笑沉默。 说啥啊? 啥也别说了。也不能说啊! 说小老太藏着把钥匙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别管小老太为了什么,果断的拿出当时绝对算得上是巨款中的巨款的十万块钱,实属不易。受益的还是那些灾民。 而林雨桐想起那颗被小老太握在手里的子弹,她相信,小老太也确实是真的想拿那钱,干点有意义的事。 不为别的,大概只为了有一天去了那边,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心里能坦然。 大篇幅的报道报纸上天天有,于是林雨桐和四爷是这个表彰了那个表彰。 四爷挂了个扶贫办主任的职务,专做扶贫的事。 然后这下真忙了。三天两头的就得下到黄河滩去。 这事别人倒是罢了,金大婶是心疼的在家里躺了三天。整天在家里算呢。老四家两口子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八十块钱,一年就是九百六十块。加上福利算一千好了。 一年一千,然后十年才是一万。岂不是要一百年才能挣一百万。 一百年? 这钱不光能叫老四两口子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叫清宁连带清宁的孩子都衣食无忧啊。 一百年清宁都一百零四岁了。以二十岁结婚生孩子算,清宁的孩子都八十多了。 哎哟喂! 几代人啊! 本可以躺在米堆里光吃的,如今却得一点一点的挣,耗尽几代人的心血都攒不齐十万块。 一想起来,这心肝肉都是疼的。 跟四爷小声念叨:“那老太太这脑子没毛病?”她是半点都不信那是自家儿子和儿媳叫她捐出去的,自家的孩子什么德行她太了解了。然后又撇嘴,“到底不是亲奶奶,为孩子想的不长远。”这钱要是给我,我能给清平和清宁存着,叫俩孙女舒舒服服的过上一辈子。 可惜了的!说什么都晚了。 老华侨在太平镇没有多呆,一个儿孙都没带,就走了。 身体的原因,也不允许他多呆。 临走的时候,只想吃一碗小老太亲手做的臊子面,说是想了三十多年了。 小老太没犟着,反倒是多了几分伤感。大约也是知道,这一别,是真的就永别了。 林雨桐和四爷带着清宁去了金老二那边,把空间给俩老人留下。 金老二这边特别热闹,李仙儿抱着清丰也在这边呢。她是什么事都爱打听,什么事都爱问。林雨桐不爱跟她说小老太的过去,就岔开话题:“清丰可都三岁了吧。怎么说话这么费劲?没去给看看……” 两岁多才开口说话。虽说男孩开口一般是比女孩晚吧,但这晚的就有点多了。 如今都三岁了,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蹦。就会叫个爸妈爷奶,然后回说‘要’‘不’‘给’这一类的词意外,没听见说别的。 这要跟清平和清宁比起来,说实话,这嘴笨的不是一星半点。 李仙儿面色一变:“看啥看,贵人语迟!人家包公五岁才说话呢?咋了?” 包公是不是五岁才开始说话的,这个不可考证。 但还在现在说话不利索,到底是因为本身属于话语迟的那一类还是属于遗传性因素导致的话语迟,那要万一是孩子的耳朵哪里出了问题呢,是不是? 认真对待,宁叫枉了,别叫误了。 这才是做父母该有的态度吧。 这孩子林雨桐从来没抱过,本来想接过来偷偷的瞧瞧的,再不好,再讨厌这两口子,也跟下一代无关吧。 结果李仙儿抱着孩子就下坑,拉着脸蹭蹭蹭的就走了。 金大婶心里存着疙瘩,晚上的时候,就偷偷跟金老头说:“……不能是真有毛病吧?” 这谁说的准呢? 金老头被闹的一晚上也没睡着,辗转反侧的。早上起来,金大婶就塞了二十块钱过去,“给老大送去,有毛病没毛病的,先叫到医院瞧瞧去。” 那两口子过的,如今也是兜里干干净净没有几个子。 钱都递过去了,金大婶又抽回来,“还是我亲自去的好,那俩个,不靠谱……” 于是,清平送过来给小老太带了。 金大婶这一去,金老三就必须跟着去。要不然怎么办?老大两口子骑自行车,叫自家老娘走着去还是跑着去。 得了!耽搁一天时间,开拖拉机送去吧。 那何小婉也说要去,“孩子叫我妈看着,我可长时间都没去县城逛逛了。” 那就去吧。 底下铺着小麦的秸秆,上面加一床褥子,人往上面一坐,被子盖上。老三心疼自家老娘和媳妇,给车帮子上插上木棍,绑了塑料的棚子在上面,避风的很。 一路上开的也不快,省的风大叫后面坐着的老的小的受罪。 去了医院,直接就找了凤兰。其实去儿科直接找大夫就行,但金大婶就觉得熟悉的人推荐的比较好。 凤兰特别热情,拉着金大婶是婶子长婶子短的。 带着去找了一个老大夫,也不用挂号,过去就直接给看了。 得出个结论:幸亏来的早,要不然真得耽搁孩子最佳的学习说话的时机了。 怎么的了? 胎脂堵塞耳道,直接影响孩子的听力了。 这要是在医院生,一生下来医生就会做必要的检查,当时就处理了一点事都没有。 就是在家里生,那经验丰富的也不会说弄出这样的纰漏出来。 可这清丰是在什么情况下生的? 非闹的去县医院,然后给生在路上了,就在老三开的这辆拖拉机上。 李芬芳那接生的水平,远不如给人做流产的水平高明。 再加上当时在车上,露天的,那情况之下,把孩子接生出来就不错了,还能奢求啥。 这不是,后续问题来了吧。 医生说了,“问题说严重也不严重,孩子听力不是先天就有问题,也不是智力因素导致的语言迟缓,但毕竟影响孩子说话。这么地,为了孩子好,住院吧!先住院……” 孩子都三岁了,本来胎脂就厚,后来加上分泌物,就形成了耳钉,这玩意堵塞在耳朵里,这么小的孩子,特别不好处理。 医生的考虑肯定是有道理的。 但对于现在的经济条件来说,最害怕的就是住院两个字。 这才是烧钱呢。 二十块钱够干啥的?耗不了几天就干净了。 金大婶就问大儿子:“你们带了多少?” 金满城掏出一块六来。 金大婶气结,你没带也没问我带了多少,这是撒手不管啊。 一共二十多块钱,根本就不够交住院费的。 “要不,找凤兰借点?”李仙儿低声说了一句。 好大的脸! 人家跟着忙进忙出的,给省了时间省了钱不算搭上人情不算,还得搭上钱? 在金大婶要发飙的时候,何小婉拿了三十块钱递过去,“我也不逛了,先给孩子看吧。先住院,我们老三先回去,弄钱去。下半晌就给送来。” 老三把身上的八块多钱也摸出来,“先交吧。我马上回去找二哥和老四拿。” 李仙儿见两口子扔下钱就跑了,赶紧喊道:“从桐要一下他们那套房子的钥匙……” 美得你! 你咋不上天呢? 何小婉气的不轻,回来就跟林雨桐说:“别给!毛病!陪孩子住院,孩子难受跟啥一样,他们两口子守着,相互能搭把手对吧。还想住到你家属院那边……她倒是想着舒服呢。指望谁给她守在医院带孩子呢?” 林雨桐当然不会把钥匙给她,凭啥啊? 自家住的地方,叫外人住了膈应不膈应?那边冬天有暖气,那两口子带着孩子敢在那边赖一冬。 但孩子看病是正事,还是给了五十块钱,英子又再给了五十,凑了一百块钱,先用着吧。 老三送钱回来顺便就把金大婶捎回来了,大儿媳妇不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去。 孩子归自己个的爹妈管。那是他们的责任,不能陪绑一大家子。 除了老五,家家都出了钱了,也够意思了。 孩子这一住院,这眼看一百多就扔进去了。不管老大怎么说,这钱是她欠兄弟的,该还还得还。兄弟们不催,是他们仁义,但这事你不能当理所当然。 她跟金老头说了,“等孩子好了,这事要跟老大说的,还不起归还不起,但欠条必须写。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不还呢,但这不能含混过去。要不然该当成成例了。有事就叫老二他们拿大头,一次两次行,三次四次其他儿媳妇也要不高兴的。他们也得回去能跟媳妇交代。这救急不救穷的,谁能管谁一辈子。要不然你看着,将来他再遇到难处的时候,谁管他?” 金老头闷闷的哼了一声,“我这人窝囊了一辈子,可我好歹想着干点啥,别闲着。老大随了我窝囊,但这懒,到底是随了谁了?”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本来这事就叫金大婶不爽气了,谁知道还有一件事,叫金大婶更加不爽气。 啥事? 国家废止布票了。 其实这两年,布已经远远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这边种棉花,有了棉花就能自己防线自己织布。金大婶就有一架织布机,只是这两年带孩子,不怎么防线织布了。不过也没关系,有那织布的。只要用家里的棉花还,就能换来自家织出来的粗布。回来自己染色,也一样的用。 甚至把这粗布拿到城里,还能跟城里人换来布票呢。 金大婶的娘家妹子弟妹都多,有人帮着织布,连找人换这个茬都没有。当年她补贴了娘家,如今这些弟弟也不算是全没良心,知道这边没时间,外甥们又一个个的添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布料了。于是这家给点那家给点,年年给,她可就存了不少。 像是凤兰这样的,帮了忙金大婶过意不去,就给送点粗布过去,“做不成衣裳被褥,扯开做抹布也是好的。” 凤兰呢,也就笑呵呵的接了。有同事看见了,就觉得这粗布自家用也好。其实比用布票出去买划算的多。然后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兑换,金大婶只想着给俩孙女存着布票将来嫁人的时候做被褥做衣裳贪图体面的,谁知道布票这玩意说废止就废止了。 没用了! 可是心疼死了。 林雨桐就笑:“这玩意您给清平存着,将来都是古董。更值钱。” 金大婶还真就给锁好了,也失笑:“这以后再值钱,也没你们的份了。” “都是我的!”清平拍着小胸脯,笑的露出一嘴的米米牙。 秋里把雨下完了一样,冬天是一场雪也不见,干冷干冷的。 煤渣路正修着呢,路面铺开之后,很多人慢看发现,这不对啊!煤渣里混着的这些锈色的东西是啥啊? 有在电机厂工作的就笑说:“能使啥?不是煤渣就是小铁屑,再没别的了”。车床做铁零件,跟木头做零件是一样的,都少不了会有一些边角料和木屑一类的东西。 铁的?! 打那之后,林雨桐就觉得夜里睡的不安稳了。黑子在老二家叫的可厉害了。 自家这边宅基地本来就挨着电机厂的,以前黑子不叫,如今叫的厉害,肯定是那边的动静大。 这些人一晚上一晚上的不睡,拿着耙子竹筐,偷偷的把电机厂以前堆砌费料的那些地都齐齐的扒拉一遍。有那记性好的老人就说了,那电机厂是原来大炼钢铁的时候的炼钢厂,老底子下面全都是铁。 大炼钢铁的时候,家里的锅都拿去炼铁了。后来这种小作坊式的炼钢厂,能练出什么质量的钢来。出不了多少成品,很多废品可都在下面了。 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几乎是家家户户的,都急着在电机厂周围挖地三尺的扒拉呢。 还别说,最边上,也是最靠近电机厂的刘成家,在自家院子里挖坑准备埋点萝卜的时候,真给挖出来一个大铁疙瘩。 几十斤重,卖给收购站就是钱啊。 刘成家没盖院墙,这会子倒是方便了,直接就把院子齐齐的往深挖了一遍。又是成百斤铁的收货。 于是,天天的,林雨桐耳边都是叮叮咚咚的声音。 隔壁的刘保在他家院子里挖,都快挖到自家这边的墙根底下了。 这可不行! 雨水一泡,肯定朝这边倒。 说了两遍,也可能是啥也没挖到,所以停手了。 可这比不能阻挡这些人的热情。 从电机厂外面挖,然后朝里面掏,挖个洞直接从墙下过了,掏到电机厂里面去了。 男人挖,女人就用筛子筛,两口子配合,好的一天能挖七八十斤。 可电机厂,却跟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愣是没一个人出来管一管。 林雨桐第一次觉得,像是这样的企业,早关了早好。真的!不说别的,就只这样的资源利用率,看这浪费的,他们就不心疼? “镇上就不管?”她问四爷。 “电机厂还真不是公社管辖,是属于县直属单位。”四爷叹了一声,“其实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不错的,那马达……”他竖起了个大拇指,“工人都是好工人,技工也是好技工,就是管理太混乱。” 说了又摸林雨桐的肚子,“少操心,没有你我,这世道一样是越变越好。”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想着,什么时候得空了去县城,跟明光说说,他是常务县z,这事他倒是管得着。 两人还为大事担忧呢,结果很快的,他们自己的麻烦事来了。 怎么了? 计划生育政策又下来了。说是有了一胎女儿,也怀了二胎的,夫妻双方必须去一个人,干什么呢? 结扎! 林雨桐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单位里。周寡妇说的。 周寡妇再婚了,是饲料厂的一个工人。年纪大丧偶没孩子,两人搭伙过日子。周寡妇呢,心里也有成算,就是想找个男人照看着把她的儿子养大。所以每次怀上了,都偷偷的找李芬芳做了。死活不给生。就怕男人有了亲生的,对自己的儿子不好。 她跟林雨桐说:“文件我接的,给您放办公桌上了。” 林雨桐摸摸肚子,没办法啊,必须去的。生完这个,得去上环。 结果这天下班,一进家门就看见四爷的面色不对,她一下子就愣在当场:“你……今儿干啥去了?” 1014.悠悠岁月(31)三合一 悠悠岁月(31) 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脉搏的跳动让她很容易能诊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啥也说不出来?眼泪哗哗的就流下来了。 “哭啥啊?”四爷笑的柔柔的,伸手给她擦了眼泪, 然后手摸在她的肚子上, “生了这么多孩子,没见你说过一句疼的……” 就是想也为你疼一回。 “我心疼。”林雨桐这么说, 紧跟着就叫四爷躺下, 将门关严实了。 这狗屁的手术,林雨桐不放在眼里,转眼就能给复原了。其实两人要是不想要孩子, 有的是办法避孕的。 不管什么手术, 对身体肯定都是有伤害的。四爷这种手术, 单位也肯定是知道的。这些手术证明一式三份, 人家计生办留一份,夫妻双方的单位都要上交一份。证明你们确实是没有违反国家的政策。 因此单位肯定是知道的。 请假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 出去了还不知道多少人笑话呢。从来都是女人去的,什么时候男人去做这个了。 就是金老二这样的一直都觉得对老婆很不错的人, 都做不出来这事。还是英子去了,回来就说疼。 能不疼吗? 搁在谁身上都疼。 有些人的体质还行,对外来物的接受能力较高, 但是有些人就不行, 各种妇科炎症接踵而来。说实话,一般这样的炎症, 很少有人去医院看的。就是去了卫生院, 也不过是给些类似于高锰酸钾这样的东西叫溶解在水里洗一洗就算是完了。病痛带来的折磨难言的很, 却又不得不忍着。 家家都是两口子去, 然后男人拉着女人回来。 而四爷在家呢,则享受坐月子的待遇。小老太舍得的很,老母鸡汤,老鳖汤,鱼汤,排骨汤,换着花样的给孙女婿吃。 讲良心话啊,小老太觉得,当年真给孙女选女婿选对了。 要真是选了柳成,那真是叫人哭的心都有。小琴多好的闺女啊,那柳成的妈给折腾的,别的就不说了,就只生孩子这事上,就不地道。 她儿子是干部啊,干部不能违反政策的吧,要不然轻则不能升官,重则开除公职。这还得了!孩子必须得生,但这必须一胎就生个男孩出来。要不然没第二次机会了。 小琴好容易怀上了,然后非逼着去做产检。五个月做出来说是女孩,这可不得来了,各种的闹啊。什么喝农药外加上吊的手段都出来了。 “……真是作孽的……”小老太唏嘘的道:“非得闹的儿媳妇跟她离心了,就舒服了。” 其实第一胎生闺女再要二胎,也不过是影响升职而已。暂时性是没那么严重的。非得把她儿子的仕途看的那么重,那谁能有啥办法呢。 林雨桐知道这事,这老太太闹的邪乎。不光闹的苏小琴在柳家呆不成,就是他们在县里的房子,她都没法住了。在娘家住了半个月,柳成的妈能天天坐在苏家的门口哭丧,哭柳家要绝后。最后没办法了,苏小琴找林雨桐,跟林雨桐借房子:“我住你们家客厅,凑活先住两月……” 苏小琴是个讲究的人,人家在县城有铺盖卷。东西一搬,真没动用林雨桐的东西,就在客厅支了一张简易床,凑活的住着呢。 本来就是个泼辣性子的姑娘,家里宠的什么似的,哪里受过这委屈。提着柳成的妈,那真是恨的咬牙切齿的,嘴也难免刻薄了起来,每每提起,最要带上一句:“那老不死的……” 柳成的姐姐比柳成大的多,又是招赘的女婿。以前招赘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这家里有当姐姐的一半。结果照看着弟弟长大了娶媳妇了,弟弟还没怎么着呢,亲妈就变了脸了。说了,老房子归儿子,女儿女婿是外人,分出去单过吧。 那女婿是外来的,女儿再是本地人,到底是没法强势起来。最后划分宅基地,划分到哪了?划分到金老大家隔壁,紧挨着知青院的那一片荒地上。柳成倒是对姐姐姐夫过意不去,给了钱将院子给盖起来了。倒也是青砖瓦房。 但这怎么能跟街面上的门面房比呢。 没错,柳家的宅子位置不错,刚好在街面上。前面盖成门面,后面住人,妥当的很。在门面上不管是干点啥,都比种地强些。 柳成的妈在这事上很坚持,老房子只给儿子不给女儿。 可柳成的姐见弟媳妇没打算做掉这个孩子,心里就高兴了。要是预料的不错,弟弟家也就这一个闺女了。那这将来的房子该是谁家的? 怎么说她也是坐产招夫,头胎就生下儿子了,如今儿子都十多岁了,闺女都五六岁了。儿子闺女可都是跟着自己姓柳的。怎么算?也该轮到自家儿子身上才对。 因此对弟妹苏小琴的事格外关心。 大概啥时候生,在哪里生,她都想知道。还跟林雨桐打听,说了:“……我妈那性子,就那样……我是劝不住的……小琴是个好的,你跟她好,她要是有消息了,记得跟我说……坐月子啥的,我也好去照看……” 苏小琴对这样的话,自然是嗤之以鼻:“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说着又叹气:“柳成这人吧……谁也不得罪……他妈觉得他孝顺,就我这儿媳妇最不是东西……他姐觉得他好,就我这弟媳妇最不懂事……他单位的同事都觉得他是好性子的人,遇上我这么个性子的算是白瞎了……你说这两口子过日子,啥好人全叫他当了,我算是干嘛的……最完蛋的是,我都觉得我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你说他咋就对谁看起来都周到,就是替我周到不了呢?” 是呢!他要是想管他妈,咋就管不了了。 非逼的人无处躲无处藏的,想起来都觉得这日子过的闹心。 这么一对比,越发觉得自家这孙女婿难得的很。 四爷修养的差不多了,也都进入腊月了。这天晚上,清宁睡了,小老太把两口子叫到一起,然后郑重其事的,跟林雨桐说:“把之前交给你的钥匙拿出来……” 林雨桐从手腕上取下铜镯子,递了过去。 小老太娴熟的将镯子的暗扣打开,拿出一把十分精巧的钥匙出来交给四爷:“……年底了,你肯定要跟着那个叫明光的还是光明的去省城送年货的……带点金货出去,找银行兑换了,换成钱……再找那林家的老大……叫什么的……看看省城有房子没有,先买下来,不管是楼还是院子,都行。明年得去省城吧。” 省城有几所大学被批准明年秋季可以开设研究生院了。其中就有农学院和电力大学。 那时候正好老太太捐款之前的事。 然后老太太一捐款,外面对四爷和桐桐两口子一报道,那边就伸出橄榄枝了,说是只要过了自学考试,入学没有问题。 拖家带口的,自然是选择本省的大学更方便一些。 从家里到省城,开车最多也就是两个小时。不算是远! 唯一为难的就是孩子的事。孩子得带着,托儿所好找,但是这住的地方却成了难题,这一家子到了明年就是五口人了,老的老小的小,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到底是不方便的。 买房势在必行了。 其实小老太不说,林雨桐和四爷也是这个意思。想在省城看看,要是能提前弄好,就再好没有了。等将来到了地方,好歹算是有落脚的地方。 四爷不想要老太太的东西吧,但却没法解释手里的钱从哪里来的。 好吧!到底是把那箱子趁着夜色挖出来了,东西拿了交给林雨桐保管着,走的时候却并没有带。 林雨桐大着肚子,再加上越是到年底,养猪场养鸡场越是忙碌,她是想跟着去,也去不成。 因着如今是市场大了,收购站的生意还往特区做呢。因此,当地的生猪价格,并不会因为有大型的养猪场就降了下来。相反,倒是在原来的基础上价格高了不少。 收购站能收购农户散户养的猪,这个一头那个两头的,凑在一起就运出去了。但是好些个单位,想发福利,却不能三两头的凑。一上来就要十头二十头的,只能找养猪场。收购站人家有订单的,生猪运出去赚的更多。想从他们手里要指标,比从养猪场要可麻烦多了。林雨桐每年都腾出一大圈,说是实验种猪,其实就出预留出来,根本就报上去的。 这个单位要,行!给批点!那个单位要,行!给批点。 有些单位有钱啊,人家拿钱来买。刚好,养猪场这么多职工的奖金就有了。 有些单位没钱但有物资啊,也行!拿等值的东西来换。油盐酱醋,瓜子花生糖,米面杂粮布匹,反正是啥都行,啥都给换。 人家还特别不好意思,觉得林雨桐是给了他们大面子了。 如今跟后世可不能比,谁家发福利也不能说发一吊子猪肉回去。都是体面的水果干果一类的东西了。可现在不是,现在是怎么实惠怎么来,回家能带着一个肘子,那是真特别有成就感的事。在单位干的不好,这好肉都轮不到身上的。 因着林雨桐的关系,金家在年前接了一单好生意,什么生意? 杀猪! 单位上嘛,不可能把生猪给赶回去的。都是弄干净之后,拉着猪肉就回去了。 那么这杀猪这活计就得有人干吧。 谁来? 林雨桐说我跟你找人,保证叫你们利利索索的。你们是愿意给点钱表示一下辛苦也行,不给钱把猪下水给一部分也行。 这些人猪心猪肝猪肺这些东西都要,但是都不怎么喜欢要大肠和小肠。就是猪尾巴,要的人也不多。 没人要也没关系啊。金家都要。 大肠小肠不过是麻烦一点,要清洗而已。 这个简单的很。 金大婶带着英子和何小婉,婆媳三个,足够应付的来了。 金老二和金老三是杀猪的主力,金老头是来回的帮忙。后来连老大老五两口子都赶来了。马小婷也要帮着翻肠子,金大婶不要,“就你那眼力见,你翻过的肠子谁敢吃?” 也是! 马小婷也不争,来回提水烧水倒水的活,她都抢着干。 为了啥? 还不是为了能分点下水好过年。 金老头那边是一桶猪血一桶猪血的接,转手出去就有人一块钱一桶的买。金家也不计较,一块就一块,多少算多多少算少呢。 洗出来的猪下水,也紧俏的很。反正比正经吃肉便宜一些。 而且来客人的时候,这倒带算是多了俩菜。红烧猪大肠,酸辣肚丝汤,要不然,还能给客人上啥啊。 林雨桐给自己多留了两个猪头,她爱吃猪头肉。 将猪头呼的烂烂的,出锅后将肉都撕开,肥的瘦的混在一起搅拌均匀之后,趁着热肉,用干净的纱布包了,然后放在干净的盆子里,上面压上青石板。 一两天的时间,就行了。 一个大大的圆坨装的肉墩子就做出来了。吃的时候切一块下来,切成薄片,蒜汁子往上一浇,咬一口,哎呦呦!半点也不油腻。 这玩意也就冬天能做。当然了,就是有冰箱的冷藏室也不好使。要是有冰窖那就另当别论了。 反正如今吃,也只有冬天才能吃到。 等猪头肉做好了,四爷也回来了。 切一盘子这个,倒上两杯老酒,滋溜一声,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美吧?”林雨桐围了四爷一口肉一口酒,问道。 四爷带着一口的酒气在林雨桐的脸上吧唧亲一口,“这下真美了。” 林雨桐又爬过去亲了他一口:“这才是真美了……”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响动声,结果清宁从被窝里钻出来,臭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咕哝着钻到她爸怀里,仰起脸亲在她爸的下巴上:“这才是真的真的美了……” 四爷的笑真是从眼角带到了眉梢,亲她闺女亲的‘叭’‘叭’的,“嗯!是美了!最美了!” 然后熊孩子咯咯笑着,不等塞到被窝又睡过去了。 两口子被孩子一闹,那点旖旎的心思一点也不剩了。林雨桐怕这臭丫头又醒来搅局,低声跟四爷说起了正事:“有房子卖吗?” 有! 四爷跟林雨桐解释:“房子如今这个年月不能买卖,这完全是个误区……好歹也是那个年月从过来的人……” 谁能记住这么些个鸡零狗碎的事情来。 可四爷就记住了。 “七九年,中央在南ning、liuzhou 、桂lin、梧zhou、西an等市进行尝试了,想要以土建价格的成本价将住房出售,大概就是房价是年平均收入的五倍。主要对象是干部、侨胞还有统战对象。但是咱们的住房结构就是这样的,城镇中住房几乎全是福利分房……” 这么说林雨桐就懂了:福利分房之后,职工只需要缴纳非常低的租金就可以使用,几乎没有人去买房,甚至觉得买房是一种奇怪的事情。 四爷点点头,“理所当然,房子卖的效果太差,根本就卖不动,因此上,到了八二年的时候试点就停止。随后虽然也做了一些改革,从由个人出钱,变成了政府、单位、个人各承担三分之一……效果有,但也不明显……如今当年盖的房子,还有剩的。” “地段不错,房子也不错。五层的房子,三居室的结构,我选了两个一层的,门对门的……” 有老人孩子,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是不能住的高了。 一层门对门,从里面打通了,就是一户。很方便。 里面都是粉刷好的,地面是水泥的。这事如今最好的了。只要置办些家具,就能住了。 这件事办的好。 小老太第二天听了也说办的好,“也就是你们还算是有干部身份,要是换了别人,这房子还是买不成。” 老二手里也有些钱,能买吗?买不了的。 眼看就要过年了,林玉康来了。来干嘛的? 来报喜的。 林玉玲腊月二十八要结婚。 对象就是凤兰说起的那个小伙子,在顾家村的顾显。 不去行吗? 还真不行!这要是别人来报喜事,林雨桐和英子完全可以礼到人不到。叫人把礼金捎带过去,人不去就完全可以。礼金过去,也是冲着林家成给金老三办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 可现在不去就不行了。因为来的人是林玉康。 遇到事,林玉健从来没打过磕巴。只要有事求上门,那是有求必应。不能说这回来了,转眼就不给林家大房面子了。 所以,这还真得去。 不光是金老二老四俩兄弟去,姻亲家有事,按道理这金家都是得去的。 于是过年了,腊月二十八了,金老三开着拖拉机,拖拉机上绑着塑料棚子,然后车兜子里做了一兜子的人。 路是颠簸的路,车是颠簸的车。 清宁被她爸裹在大衣里,不时的露出脸来透透气,然后深呼吸再憋进去。 太冷了! 一冬都没有下雪,结果昨晚一场大雪下来了,下了一夜不算,如今依旧是大雪纷飞。 李仙儿就低声道:“你还记得那谁谁谁不?” 林雨桐哪知道是谁是谁谁谁呢。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算是应承。 李仙儿把孩子往里又裹了裹,这才低声道:“那谁谁谁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天……大雪下的路都看不见……到哪都是白花花一片……你猜怎么着?” 不知道啊? 林雨桐冷的只用眼睛表达了这么个意思。 李仙儿小心的看了其他人一眼,才偷偷的,但声音并不低的说:“结婚不到一年……男人就死了……” 这是想说什么? 想说这种天结婚不吉利? 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然不喜欢林玉玲,但咱不能平白无故的这么咒人家。 金大婶气道:“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李仙儿拿人手短,不跟跟婆婆再呛声了。但到底是侧过脸,眼珠子斜着往出翻,差点没飞出去。 到了林家,客人还来的不少。 邓家算是林玉玲的舅家,这回也来了人了。林雨桐还以为邓家死上一个,这邓春花跟娘家的关系就算是断了。如今可好了,这些人当压根就没这回事似的。 林大娘在这边主事,把金家的人安顿到林家后面的屋子,是林玉珑住着的,炕也烧热了,都叫先上炕坐了。 林玉珑见了金家的孩子,每个都给了五块钱。他如今在太平镇邮电所上班,按道理说金家很近,离畜牧站更近。但却从来没上过门,甚至在街面上都没怎么见过。 他有些腼腆,还不到十八岁,见了这么多人还带着几分害羞。 四爷问他都在所里干什么? 他更不好意思,“有德叔肯照顾,就是在里面分发邮件。轻松的很!” 不到十八岁嘛,这活算是个好活。 林雨桐就瞧着他不爱言语,但是端茶倒水却特别有眼色。就也知道,虽说有人照顾,但到底在外面还是学会看人的眉高眼低了。这就是有人照看和没人照看的区别。 跟金家人说了一会子话,外面叫了,他说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李仙儿把孩子往金满城的怀里一塞,说了一声要解手,又溜溜达达的出去了。 何小婉就低声嘀咕:“怎么哪哪都有她?” 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看见邓春花,李仙儿溜达了一圈回来就一拍手,跟英子笑道:“……你们可是没见,她现在得这样……” 说着,就学了起来。双手撑着一个凳子,腰弯着。双手把凳子往前挪一点,她然后双腿才跟着往前挪一点。 看的出来,这伤了都一年多了,却丝毫也没见起色。双腿怕是真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 如今就是靠着一条凳子撑着能动一动。 这样的姿势舒服吗?能舒服吗? 谁试过谁知道啊? 痛苦!难受!从胳膊到大腿,从腰上到脊背,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得劲的。 这日子她熬了一年了。 正说着呢,邓家的一个女人进来了,见了林雨桐就叫:“外甥女……” 谁是你外甥女? 毛病! 要是没记错,这位就是把要饭的亲妈往出赶的邓春花的姐姐。 这位完全不管人家离不离她,对着金大婶就喊亲家:“一直没见过,早该上门的……”说了一大箩筐的客气话,然后人家说了,“看见你们开着拖拉机过来,羡慕死人了,一会子送亲的时候,叫我们也上去挤一挤……” 原来是来蹭车的。 何小婉朝窗外看了一眼,雪花纷飞啊。比来之前还大。 她拧了金老三一下就接话道:“挤啥啊挤,我们没打算开的。这学太大,往顾家村去,好几个大坡,上坡下坡都操心。离得也不远,走着去就行。” 几个孩子就干脆留在林家。这边送嫁父母是不去的。 像是自家公婆这样的,走不动的,在这边林家招待也是一样的。林雨桐英子这样的,属于不去不行,得知道妹子嫁到哪家?门朝哪边开吧! 所以,雪再大,也得走着去。 车真不能开的。 谁知道这位一点也不客气:“你们不开?那借给我们开……我儿子是跟着师傅专门学过的,开的可好了……” 金老三不爱叫人碰他的爱车,别看只是一个接近报废的拖拉机,他的理由也对:“今儿天冷,车不好启动……” 这倒是真的。柴油发动机,这样的天,一熄火就冻结实了。今早要出门,他是凌晨四点就起来的,又是烧热水又是叫人,弟兄五个,换着摇,半个小时才把车给启动起来了。 坐车去,都已经打算走着回来了。 拖拉机嘛,就是有个摇动的手柄,又叫摇把儿,狠命的摇起来,带动发动机,这才能着火的。 实情嘛! 但人家能啊,“这有啥!接亲的还得一会子才到,现在也来得及……” 然后不等金家应声,人家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紧跟着院子里就响起了吆喝声。谁谁谁,去给咱们烧热水。谁谁谁,去叫人,赶紧的,车得弄着了…… 林大娘在院子里骂了一声:“没成色!” 人家嫁女儿,家里忙的都倒腾不开了,结果你们倒是好,竟给人添麻烦。又是烧热水又是穷折腾的。 那拖拉机几个大小火子抡圆了摇,听见发动机哒哒哒巨大的响动声了,烟囱里黑烟也都出来了,觉得要着了,结果一松气,又哑火了。 那破烂发动机的声音巨响,在门口不时的来一声,院子里人跟人说话都听不清楚。那些个帮忙摇摇把儿的,被烟囱里的烟熏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 等接亲的骡车来了,总算是着了。 听说顾家原本准备的是汽车拖拉机,结果雪大,临时找了骡车。但也很有诚意。骡子头上戴着大红绸子绑出来的花儿,骡车上都绑着草席做的棚子,车厢里铺着大红的褥子,上面有被子,新娘子塞到被窝里,林大娘又给塞了几个装着热水的盐水瓶子。 接亲的骡车牛车来了十多辆,林家成说了,嫁妆随后等天好了,再给送过去。今儿这车先拉亲戚吧。 这个安排很合理啊。 顾家那边来的引郎也奉承,说叔啊,您老实真会办事。 这样也好,金家坐了一辆骡车,车棚是竹片子编的席子做的棚子,后面是个户型,前面还带着帘子。虽然风一吹帘子就吹起来了,但也比之前预想的要踩着雪走好了太多了。 金老头和金大婶也不留了,都想着吃完饭,叫顾家的骡车顺手给送送。那拖拉机先不开走,不管是仍在哪家呢,谁还能把那铁疙瘩的东西怎么着。 一大家子缩在车厢里,那滋味别提了。 如今这走亲戚,也是够够的。 林雨桐真是后悔出来带着清宁了。 其实没想带她,可这孩子非得觉得跟爹妈出来是特别好的事情一样,一说不带她就眼泪巴巴的。小老太就说,带!带着!不吃亏不受罪就学不乖。 然后俩丫头都带着呢。 何小婉没带清辉,李仙儿带着清丰呢,像是新娘家的亲戚,每个孩子都有红封的。怕是图的这个。因着林家没叫带嫁妆,李仙儿还有些不高兴。娘家这些送亲的,像是新娘子的舅舅,算是压轿的。就是压着那些大家伙,家具被褥过去,人家得给大红封。而其他的亲戚,像是拿个镜子,拿个脸盆,拿个梳子,拿个杯子,只要是拿着新娘嫁妆里的东西,到了夫家,那边都得有表示的。因着天气不好,嫁妆没带,亲戚就少拿了这部分钱。像是为了钱来的,当然就不高兴了。 又是冷,又是挤,浑身都麻了。 正走着呢,然后后面传来哒哒哒的声音,邓家真的就开着那拖拉机上路了。也不知道哪个二百五开的车,这天气,这路况,竟然把车开的那么快。 金老三坐在最边上,将帘子一把掀起来,看着那左摇右摆的车就嚷:“慢点!停下来,不敢再这么开了……” 妈的!前面就是个四十五度的大坡,你开的那么冒,就算是爬上去半路不会往下滑,可到了上面紧跟着就是大坡,下坡要是再一滑,两边都是沟,掉下去就都别想出来…… 邓家那车上,坐的都是邓家的人。塑料棚子下面,到底坐了几个也看不清楚。 老三喊了,那边开车的连同跟司机挤在前面驾驶楼里的几个大小伙子就哈哈大笑,不知道傻乐啥呢。 骡车避让到一边,然后微微停了停,就怕拖拉机上不去再滑下来。 结果上去倒是上去了,就在最高处的时候,车屁股一摆,车头就吵着路边的深沟冲了出去。 谁都没反应过来,只发生在一瞬间,又像是慢镜头回放似的。 车朝着沟里翻了下去,驾驶楼里的,车兜子里的,一个个的都从车里给甩了出来。四面八方的,就都自由落地一般的朝下落。 一起落下去的还有那辆拖拉机。 时间跟静止了一般,除了骡子因为受惊的嘶叫声,世界都跟静止了一般。 四爷喊了一声:“三哥……赶紧的……救人……” 老三应着:“嗳……哎呦……”这么挤着坐着,腿脚早麻了,不是说起来就能起来的。 林雨桐把孩子塞给金大婶,跟着四爷就下去。 四爷一把拦了林雨桐:“别过去……”说着摸了摸她的肚子。 一车狼心狗肺的东西,有啥可救的。 但凡这些后辈有一个还有良心的,就不会由着老人在外面要饭。 亲戚一大帮,再加上顾家迎亲的,想办法把人弄上来,婚也不结了,媳妇也不送了,自己往顾家走吧。剩下的亲戚,要送亲的去送亲,不愿意送亲的就都回吧。 这车得征用了。只要有气的,都得赶紧送医院啊。 幸亏是雪厚,人又被甩的远了,拖拉机掉下去没怎么压着人。只有那个邓春花的姐姐,就是过来非要借车的那个,死扒拉着车帮子不撒手,结果跟车一起掉下去,手压在车帮子底下了。人弄出来的时候整个手都变形了。抬过去的时候林雨桐瞅了一眼,心里估摸着,要是送的及时,命是能保住,但这只手,怕是不能留了,截肢是以如今的医疗条件,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这些伤员,有骨折的,有脑震荡的,又被沟里的灌木枝干插到大腿、胳膊、肚子上的。 还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总共二十一个人,倒是没有一个送命的。 只是可惜了老三的那辆车了。 金家的人不掺和,这边老的老小的小,肯定得先顾着自家人吧。 四爷是一手把孩子裹在怀里抱着,一手揽着林雨桐。其实踩着雪走,路并不是很滑。 一路上老三骂骂咧咧的,“怎么不摔死几个?” 那不仅是车,更是他的谋生工具。 能着邓家赔吗?一个个的都成了那德行了,谁给赔啊。 四爷就说:“算了!换一个吧。拖拉机到底是小点。弄辆卡车吧,大解放,过了年我带你去看……” 老三这才闭嘴了,又开始憧憬新车了。 李仙儿又跟林雨桐嘀咕:“我说今儿这日子下雪不好吧。你看……” 看啥看? “都是邓家不作法,老天都看不过。”金大婶气哼哼的,“对那不孝顺的,就该天打雷劈了……” 李仙儿撇撇嘴,就不说话了。心里却道:这么指桑骂槐的,说谁呢?谁不孝顺?只怕这老虔婆心里,自己最不孝顺。这不是咒骂自己是干什么? 这么想着,低着头脖子梗着,蹭蹭蹭的越过众人走在了前面。这是表示,她非常十分以及特别的不高兴。 金大婶深吸一口气,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自己说她了吗?就多心成这样?还是心虚呗。 许是真应了金大婶说的报应的话,听说邓家出事的时候,有村里几个玩雪的孩子,发现邓家那个要饭的老太太,又冻又饿,蜷缩着干瘦的身子死在村口的一间破茅草房里了…… 1015.悠悠岁月(32)三合一 悠悠岁月(32) 冒着雪走了五六里的路,那滋味, 别提了。 到家除了清平和清宁高兴, 谁都不高兴。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冷, 藏在大人的怀里, 裹在大衣里, 时不时的探头出来瞧瞧。孩子好像就喜欢叫大人都守着她们, 如今正和心意了,跟着爹妈爷奶,叔叔伯伯的一群人, 老美了。 回来还兀自兴奋了, 跟小老太说起来的时候都是谁谁谁飞起来了。 只看见人被甩飞的一瞬间, 然后那些血呼啦的场面,早把她的眼睛给挡住了。 不知道害怕, 不知道人怎么会那样的清宁, 还以为人家那是玩游戏呢。 哇喔!人还能那么飞。 好吧!这事得跟孩子好好说说。 清宁急着断断续续的跟小老太说这啊那的, 那边老太太听的挺着急,这都啥玩意啊, 怎么越听越乱呢。 那边四爷帮着林雨桐换裤子鞋袜,林雨桐坐在炕上才跟老太太把事情说了, “……一辆破拖拉机,怎么就非得开……开起来能咋?借车的人不靠谱,这开车的人也不靠谱, 邓家的人怎么就跟迷障了似的, 还真都敢坐。” 是啊! 想想都觉得北脊背发凉呢。 一说这一大家子, 兄弟姐妹妯娌连带着各家的孩子,算起来亲密也亲密不到多少。想来这平时的关系吧,不会好到就真的穿一条裤子。思维模式也不是都没差别的。这车开出去危险不危险的,就没人有这个意识? 真跟找死似的,这个敢借,那个敢开,还就都敢坐?! 换个角度想想,怎么就那么邪性。 上赶着找死的节奏。 小老太也说:“鬼迷了心窍的……” 四爷这边已经把桐桐给塞被窝里去了,“先捂着吧,别急着穿。” 他会后头换了裤子和鞋,叫上带着绑腿,这才过来跟林雨桐说:“我得去一趟县城,赶在晚上就能回来,别等着了,早点歇了……” 林雨桐不问也知道他这是干嘛去的。 事故出现了,里面牵扯到那辆拖拉机。不管是出于哪种考虑,都应该主动跟有关部门报一声。 这个时候可不是后来的,出了事一个电话就打给交警队了。 如今就这条件,除非事故出现在城区等地,否则其他地方,一贯秉承着私了的原则。 但这事私了,金家这该怎么算? 所以四爷叫上金老二老三,三个人直奔县城,干嘛去的? 自己去主动说明问题的。 首先这态度吧,叫人就非常有好感。 这时候的公安局就是一家,交警也都在一个院子里办公的。 去了找了再明光的办公室见到过的一位副局,大致把情况说了。这位副局是个谨慎的人,将相关的人都找了,叫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 邓家怎么借车的,金家是怎么说的,邓家又是怎么办的。都细细的学了一遍,四爷说:“如果有必要,我们能找来人证,也愿意提供人证的名单和身份信息。” 很有诚意,表示不怕查证,确实是没有撒谎。 都是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细细想想,也就知道金家真没必要说话。人家自己都不开,宁可家里人走着也怕出事,怎么会主动将车借给别人? 况且,这个看似滑头的金老三也说的对,“……借车烧的谁的油?无亲无故还有点过节的,我干嘛把车借给他们……” 是这么个道理! 如今这柴油可不好买呢。 最后四爷又道:“咱们队这方面的责任和赔偿都不懂,因此来说明一下情况。伤者很多,这肯定是牵扯到后续的治疗问题。金家该承担什么责任,这应该由司法机构来认定,咱们绝不逃避。” 很通情达理。 人家先是表扬啊,说是遇到问题能主动来说明,这态度是好的,是值得肯定的。然后才说,金家在此次的事件中并没有过错,没有赔偿的必要。但同事,考虑到那边一片伤员,损毁的拖拉机想要赔偿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金家都知道。那拖拉机也没法叫人赔,毕竟那车在农机局挂着档案呢,属于‘报废’的车辆。一辆报废车,你叫人咋赔? 这个结局算是最好的了。 哥三个出来在路边的一家羊肉店一人喝了两碗汤吃了俩热烧饼,赶在天黑前又回来了。 林雨桐下来给他倒洗脚水,放药包驱寒,心里却免不了有些幸灾乐祸:“只怕林家辉才能有麻烦了。” 可不是有麻烦了吗? 金家能把自己摘出来,但是林家能吗? 人家邓家那边没参加喜宴去的人就说了:“我家的人为啥会出事的?要不是去给你林家的闺女送嫁,会出事吗?这是谁的责任?没安排好客人,这就是你林家的责任。” 这话有道理吗? 好像也说得通。 不光林家被闹了,林玉玲嫁去的顾家,也一样被闹了个人仰马翻。 邓家的人很会看风向的,金家那边动了公家了,不好惹了。林家这边,自家怎么也是他们家孩子的舅家,走不了公家那一道。就算是走了,他们家就没责任了?有的! 所以,林家成没有惊动公家的意思。 这么多人伤了,这医院里的花费,对于普通的农家来说,就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谁也承担不起。 林家是有些家底,林家还有个好侄儿在外面能弄来钱。所以,林家必须贴紧了,想跑也得你们跑的了。 除了林家,还有顾家。顾家的条件不错啊。家里四个子女,三个都在外面吃着商品粮呢。吃商品粮,在他们看来,就是有钱的标志。 给钱看病是必须的,再是要能给点营养费误工费啥的,那最好不过了。 可这钱顾家能认吗? 我家安排骡车牛车了对吧?是你们不坐的,又不是我们不让你们坐,凭啥我家得认呢。 反正结婚出了这闹心事,洞房还没入呢,要不成,就叫新娘子回家去吧。我们就是有钱,但我们家的钱也不是打水漂来的。 别的是小伤的也就罢了。关键是这里面有个重伤号啊。 邓春花的姐姐叫邓春叶的,那只手果然是保不住了。要做截肢手术,可糟心的是,县医院根本就做不了这个手术。得往县城去吧,如今这大雪天的,咋去? 人家说了,赶紧拿钱吧,有个省城医院的外科大夫,恰好回老家给老娘过寿,遇上大雪给滞留下来了,暂时走不不了。去请他来,许是做的及时,这性命还没有大碍。 这截肢手术,在当时可算是个了不得的大手术。 数千块钱呢? 饶是顾家境况好,这也拿不出这么些钱来。 顾家不肯拿,林家要是非要往出拿,肯定也是拿的出来的。关键是林家成根本就没给往出拿的意思。 邓春花哭说:“怎么也是我姐姐,你就跟大侄儿打个电话,他有办法。” 林家成偏不,说的话也冷酷挤了:“残了比死了麻烦……” 死了,一个人命官司私了也就三五百的事,遇上难缠的八百顶天了。可要是残了,这就是个无底洞。先不说手术费用住院费用等等没有三两千的,估计是不成。然后这妻姐才多大年纪?年轻着呢?最小的孩子才七八岁的样子。你说这少了一只手,是不是就得被讹上了?长年累月的,还得帮着养那么一大家子。 我疯了我叫我侄儿管这事。 反正是要钱可以,不说不给,只说别着急,正在筹钱呢。这么大笔钱,总得容我们点时间吧。 好吧,三等两等的,等到了雪化了,路开了,能上省城去了,结果——人没了。 八五年的正月十五,消息传到了林雨桐的耳中。 林家成的手段并不高明,谁看不明白?那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林家成心狠,也有人说邓家是活该。 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吧。 但这跟金家无关,除了说闲话的爱找金家的人问一问当时的情况,了解一下八卦的第一手资料以外,真没啥关系的。 趁着没收年假,四爷叫老三:“有辆二手的大货,要吗?要的话去看看……” 结果金老三是高兴的想去的,何小婉却给拦了,“……不开车了……干嘛非得跟车干上了,你看那开车多吓人啊……这回是咱们幸运,没出事……要是半路上遇上那雪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说你是走还是不走。不走得冻死在那,走呢?说不定就摔死在哪儿了?拖拉机行,在这附近干干农活,整整放心钱我同意。要是弄个大货车,一走就走远了,我不同意。宁肯没钱在家种地着,也不冒那样的风险去。” 媳妇不同意,这事能怎么着? 好说歹说也说不通,金大婶觉得老三家的媳妇终于是长心了。别管这决定对不对,但从当妈的角度来看,没啥比安全更要紧。 这事就这么着,在老娘和媳妇的强力干涉下,不了了之了。 可是该干点啥呢? 过了年,老三拿着媳妇收拾出来的行李,拿着一百来块钱的路费,另外还有公社开的介绍信,挂着饲料厂销售员的牌子,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这活不是四爷给的,老三这样的人,他是不放心撒出去的。这活是何小婉找了林雨桐,特意要来的。 话虽然是何小婉对林雨桐说的,但看得出来,事先人家两口子是商量好的。 过去跑销售的,回来都发了。一个个的夹克都穿到身上了,说是大城市都那么穿。回来给老的少的大的小的,都买了时髦的新衣裳。从这花钱的姿势上来看,赚的恐怕都不是三五百的事。 听听人家说的,出门就是小车,回来就是酒店。还有服务员小|姐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先生。听着就叫人觉得向往的很。 何小婉听了几耳朵,心里都跟猫爪子挠似的,叫金老三跟老四说去:“……谁去都是去,咱也是靠本事挣钱。你出去卖的多了,厂里的订单多了,受益的还不是老四……人家帮了咱们,咱们干好了也是对人家的回报。” 这话很有些道理。 但金老三死活不肯去求,“别叫老四为难。咱们跟着占的便宜不少了。” 男人说不出口,女人来说。 找了林雨桐,说了他们的意思,“……在家里种地,一年也收不了多少,加上我喂猪挣的……说实在话,都不如我在二姐的小饭馆帮忙挣的多……” 小饭馆到底有多挣钱,作为没事就过去帮忙的何小婉,是大概能算出来的。 但外面却丝毫没有半点传言,是关于小饭馆的。 可见她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 林雨桐也好心的提醒她:“……三哥那人出去你可口兜不住了……我跟你说,南边可不比咱们这里,风气开放的多,要真是出了啥事……后悔可就晚了……他离着爸妈管着,离了二哥时不时的提醒着,你更是啥也看不见的,要真是行差踏错那么一丁半点的,三嫂啊,你可想过要咋办?” “错不了的。”何小婉坚定的摇头,还无所谓的笑,“要说花花心思,他金老三未必就没有。但是吧……要真有了花花心思,在哪里有啥区别?守在跟前就不出事了。咱村上那花花事情少了?”她耸肩的一笑,“只要男人把钱拿回来,还知道家里有老婆孩子,在外面,我看不见,就只当是傻也没有……” 林雨桐被惊得目瞪口呆。 何小婉又哈哈大笑:“逗你呢?!真是!你可真是能寻思。他就那一百来块钱的,哪个女人脑子有毛病看上他?”笑着又正色起来,“桐啊——我是真穷怕了……” 林雨桐能说啥? 晚上跟四爷说了:“想去就叫去吧。再拦着就成仇了。” 其实两人担心的完全不是金老三会不会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乱来,而是担心他踩着底线行事迟早会湿了鞋。那么跟何小婉说,不过是看准了女人的软肋。家里的女人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男人在外面搞破鞋,然后她就成了糟糠之妻。 可这何小婉偏偏跟一般人想的不一样。话虽然是玩笑着说的,但林雨桐知道,真要出了这事,她真会这么选择。装聋作哑的就当啥也不知道。只要把赚回来的钱交回来就行。 至于林雨桐担心的事,她不知道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来。 走之前,四爷叫了老二和老三,林雨桐给准备了酒菜,三个人喝了半晚上的酒。对老三是各种的叮嘱,把利害关系说的明明白白的,这才撒手,把人给放了出去。 出了正月,天就慢慢的暖和了。远远望去,田里已经有了一片片的绿意。 金大婶偶尔会下地,丢不下孩子,也就把清平捎带上。 于是清宁也吵着要去。 小老太的一双小脚,家里的活能做的很利索,但是田里的活儿是真不行。 林雨桐吃了饭要去上班了,四爷那边忙着下黄河滩了,看那边今年的春种怎么办。肯定是不能陪着孩子去的。 “就叫跟着她奶奶呗……”小孩子下地怎么了?农家的孩子谁没下过地啊。 小老太就抱怨,那小学校也太死板了,怎么就不能收孩子去学前班呢?非得用年龄卡着,不够年龄,坚决不要。这么大的孩子了,在家里就圈不住了。千方百计的就是想出去,哪里都行,只要能再外面野就行。 孩子奶奶带着俩孙女能干啥? 麦子地里想拔草吧,俩孙子搁在麦地里打滚。清宁还说,这像是省城的草坪。 麦子地里这会子没啥虫蚁,躺在上面也确实是软绵绵的。但到底是地上,两人滚的跟泥猴似的。 没法子,带着孩子在地里认草,认野菜。 然后林雨桐回来的时候就见还没换衣服的死猴子把小篮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地上,扒拉着地上的不知道是菜还是草的玩意,跟小老太说呢,“……这是面条菜……奶奶说是面条菜……跟面条一点都不一样……这个是马蹄菜……我没见过马蹄……在哪能见到马蹄……是再动物园吗?” 好奇心正重的时候,是不能这么散养着。 后半年如果顺利到了省城,是得先考虑孩子入学前班的事了。 还有就是上学的问题怎么办? 自己在城里上学,带着的孩子怎么就学?这都得问问了。 能问谁呢? 林雨桐叹了一声,原先还不怎么乐意认林家,但不得不说,认了的好处还是明显的。林玉健对给他们帮忙的事,从来都不遗余力。 第二天去了邮电局,想提前给林玉健打的电话,一是问那边买的房子粉刷的怎么样了?二是顺道问问省城学校的招生情况,像是清宁这样的借读,有没有什么难处。 林雨桐办公室如今也有电话,但是打一打短途还行,主要的通话对象就是周围这些单位,这花的钱不多,说起来也算是有明目。要不然年底一算通话费,好家伙,这么多?跟谁打的呀?是公事还是私事? 没查不要紧,一查都是事。 邮电所离的又不远,去畜牧站的时候顺便就去了。 可到了地方却意外的碰到了林玉珑。 “二姐?”他从柜台后站起来,朝林雨桐笑。 这个时候的邮电局,柜台高的很。林雨桐个子高,办业务并不显得麻烦,但是像是个子矮一些的,或是一些替父母跑腿寄信的孩子来说,就高的太多了。得垫着脚尖才行。 中间隔着木制的栅栏,跟里面说话的感觉真跟过去那种探监的感觉有些类似。 此时林玉珑就是如此,隔着栅栏对林雨桐笑。 “咦?”林雨桐愣了一下,“调到前面了?” 在前面办理业务属于比较轻松又体面的差事,如今就爬上来干这个,小伙子干的不错啊。 林玉珑不好意思的笑,“就是先跟着师傅学,今儿是替师傅顶班。” 那也不错了。 肯干就好。哪一天离了你师傅能行了,那别人就想不起你师傅了。 这话当着别人的面是不好说的,她笑了一下,“你上你的班,我打个电话……”说完想了想也没啥好隐瞒的,就补充道:“给大哥……” 林玉珑就朝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那还得登上十几分钟二十分钟的样子……听我哥回来说,大哥的作息特别规律。开完会又午休的习惯,到办公室得到两点四十……” 林雨桐也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两点二十多一点点。 是不到时间。 姐弟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那边林玉珑的同事隐晦的打量两人,这不说话是挺奇怪的。 林雨桐就主动问了:“你哥回来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回来了。 林玉珑点了点头:“……这两天我正想着在街上给我哥找个门面,他那手艺养活他自己,想来行……” 可镇上有几个有手表,收音机这东西的。 她就随口道:“在县城其实更好……” 何尝又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在这里开店,自己好歹能照应,或者说是看住。这要单独在县城,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 林家的日子如今不好过,那些老本都被邓家给折腾光了。家里还有个病号,邓春花那样,一直得需要药养着。可别小看这花费,家里要是有个药罐子,看着吧,多少钱都不够往里面造的。 也幸亏是有退休金再加上林玉珑的工资撑着,要不然,更难熬。 那这事就无解了。 得!这个话题是不能继续聊了,那说说别的? “……你姐如今还好?”林雨桐不知道还能说啥。 “姐夫人不错……”林玉珑自己也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笑了,“邓家实在闹的不行,姐夫前些日子已经去了市里……” 顾显的大哥在市里,是去那里避难去的。 看来不管是多难,顾显没放弃刚进门的媳妇,算是难得的。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种感觉就跟回家过年走亲戚似的。都知道是亲戚,是我家那谁谁谁,但坐在一起说话的话,真的!比跟陌生人说话还别扭。几年见不了一面,见了面相互找话题,彼此都不怎么感兴趣,但不得不这么聊下去。 好容易熬到时间了,林玉珑先动了,看了看表,一看时间到了,赶紧就站起来替林雨桐拨通了电话才递过去的。 林雨桐跟林玉健两人直接来往的其实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四爷跟林玉健接触的。因此林玉健的声音很惊讶:“桐啊?” 两人在电话里都挺客套。 林玉健问说:“今年过年没回去,爹娘的身体都好吗?” 林雨桐就道:“挺好的,爹瞧着比之前还胖了一些……” 人家听着,不知道关系有多亲近,一个爹娘的孩子,该是特别亲近别亲近的关系才是。 可等一会子,那些支着耳朵听热闹的人就愣住了。 因为两人的对话叫人听着糊涂。 电话里的人问:“爸那边你去了吗?到底咋样了?有难处叫给我打电话,可爸这人……倔的很……” 爸说的是林家成。 电话外的人就道:“不打电话就证明没事,不用太焦心,反正娘住的不远,真要有过不去的坎,娘也不会看着不言语的。” 这话也是。 林玉健在电话里就道:“爸那身体,也该注意了。别看瞧着挺好,其实……唉!年轻的时候,也是受过苦的,老了少不了一身的病痛。如今他不上班了,跟他打电话也不容易。你要是见了他,就说一声,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要忍着……叫人告诉我我带他来省城……”又说起林家成年轻时候的事,“……架电线……那活可是累活,没点拼命三郎的劲,一般人都熬不下来……” 这事林雨桐听说过。架线工不光要架线,首先得要把电线杆子给竖起来。那电线杆子,一根得多重。那种活也都是两人一组完成的。两人扶着一根电线杆,先挣扎着扶起来,然后得一个人的肩膀死命的扛着,另一个人才能赶紧挖土埋坑。 天天如此的干,一干就是七八年,电杆电线一整片一整片,都是他们给竖起来的。 这比下地干活如何? 更辛苦! 也别说羡慕谁怎么怎么?如今看着他拿着退休工资呢,可实际上他们这样的其实是再提前透支健康跟生命。 不过邮电局的待遇也好的很,像是退休的这些,一旦遇到大病,单位是给报销百分之八十的。所以,别看林玉健说的客气,其实真到了掏钱的时候,不用他掏多少的。 几句聊下来,面上就熟悉多了。 林雨桐这才说起了房子的事。 林玉健特别上道,直接道:“当时买这房子的时候我都考虑到了……当时建房子主要针对的人群,面对的人群就是干部、华侨,后来还多了过来北边支援教育的一些学者,虽然人不多,人气不旺,但配备是完善的。小区里就有托儿所,清宁过来了就能直接入学……至于上小学,看叫孩子跟着你还是妹夫。你们的情况特殊嘛,两所大学都带着附小附中,找你们的导师提一句,这就安排了。这是为了你们和孩子都方便的。实在觉得那边不好安排,就叫到机关小学去……我来安排……” 听起来没啥问题。 林雨桐真觉得不感谢一下林玉健都有点过意不去了。这是个新认回来的堂兄,就是亲哥哥,也就这样了。 觉得聊的差不多了,真想着怎么结束这通话才不突兀,谁知道林玉健突然来了一句:“跟妹夫说一声,上次的事谢谢他了……这边很顺利,杨班长人不错……” 上次的事是什么事? 杨班长又说的是谁? 她这边含混的跟林玉健打哈哈的,说着别客气之类的话,回去之后就赶紧问四爷:“啥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倒是跟我提一句吧。真像是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我啥也不知道……” 四爷愣了好长时间才恍然:“哦!我当是什么事呢?”他摇头,“上次不是跟着明光去了一趟省城吗?疗养院里住着一位领导,领导的身边有一位警卫员,姓杨。老家不在省城,跟着领导其实出去办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方便,我就托付给林玉健帮着办了。大概是这样,两人一来一去的倒是处的挺好的。这还真不用谢谢我,我就是牵线搭桥而已,是他机灵。懂得不是所有的高枝都能攀的道理。有时候这高枝下面的小树苗拉扯的紧密了,可能更好使……” 就说林玉健这大哥当的,真的是替自己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原来是四爷先行下春风了。 四爷也说她:“你安心养胎,这些事我都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 过惯了操心的日子,这猛地不用操心这不是不习惯吗? 不习惯也要习惯的。天不冷了,四爷每天晚上吃完饭,都陪着林雨桐出来转转,当是遛食了。 常动一动,生的时候也好生一些。 就在附近转一转,走一走。夜里出来的人少,才七八点钟,都没什么人了。除了拉饲料的卡车来来回回的,就只剩下狗叫声了。 林雨桐晚上不愿意出来的原因就是这个。这跟在城里的公园遛弯是不一样的。从巷子里过,每一走动,就会惊动夜间的卫士——狗狗! 大狼狗,土狗,用水活着麦麸就能喂养的那种咬人的狗。 有些在院子里关着,有些干脆就用铁链子在家里拴着呢。但狗的耳朵灵敏啊,从它家门口过,蹭一下就站起来,竖着耳朵朝门外叫。 然后从巷子里过了一遍,狗叫声从东边响到西边,响亮的不得了。 四爷说这是生活变好的一个标志。 啥意思呢?就是说以前人连自己的肚皮都混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能力去养狗。那时候从巷子里过,也有零星的狗叫声,那是极个别的。还有些流浪的野狗,跟狼似的满世界的溜达,自己找吃的去了。谁有能力喂它,它能不成为人的盘中餐都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反正在一片狗叫声中,两人是没办法手牵着手散步了。 粗疏的人听见狗叫声叫了一会子就停下来了也不去理会,那细致的人睡下了都得出来查看,看看家里是不是进贼了。 林雨桐还听见有人烦躁的骂道:“神经病,谁大半夜的不睡觉的,乱跑啥呢?” 哪里大半夜了? 八点刚过而已。 浪漫都当成神经,这浪漫好像也浪漫不下去了。 手挽着手,低声笑着往家里慢慢的溜达着,结果刚走到市场边上,要朝自家巷子里拐过去的小路上,就见一人抱着个东西,跟做贼的似的,朝饲料厂那边而去。 看那背影,还有点熟悉,像是巷子口住着的刘成。 这家伙想干什么?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我先送你回去……” “没事!”林雨桐觉得真没必要那么金贵,当年怀着常胜的时候,大着肚子手术一场一场的做,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能咋地? 她也不放心四爷一个人啊。 四爷就低声笑:“你也是……”刘成那人,借他俩胆子他也不敢干大逆不道的事。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行了,想去就跟着……小心脚底下……” 两人偷摸的跟上去,就见刘成走到饲养场对面,市场边的一片灌木丛边上就停下来了,将怀里的啥东西往地上一放,然后人就窜到林子里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肯定是没走,躲在林子里呢。 想干啥呢? 林雨桐没看懂。 路上黑漆漆的,只有等卡车拉货的时候,才亮起来那么一小会子。 不大功夫,车声传来了。 林雨桐正探头看呢,结果边上小饭馆的门打开了,金老二从里面出来,将门从外面锁了。这么晚在店里,只怕是准备明儿的东西呢。英子应该从后门回去了,金老二只怕是要出门去会朋友还是办事。 刚要打招呼呢,就见小树林里一闪一闪的照了好几下,是手电筒的光。 别说林雨桐被吸引过去了,就是金老二也瞅了过去。 可那边的光一闪一闪的,却不是对着这边,而是对着车来的方向。 那车看见闪光灯,果然就听下来了。不大功夫,从车上下来一人,车灯打着,林雨桐和四爷都能看见,是常来往北边拉饲料的老吴。就见老吴朝路边走,越走腰弯的越低,像是看什么看不清,正在努力看的样子。 这边两人还怕是不好的东西,打算出声叫老吴,提醒一声。 谁知道两人还没说话呢,金老二就吆喝了你嗓子:“老吴,你那是干嘛呢?捡到金元宝了?” 金元宝? 可比金元宝金贵的多了! 1016.悠悠岁月(33)三合一 悠悠岁月(33) 卡车的远光灯照着, 明显能看到枯草窝里有一包啥东西。 金老二心说, 该不是真有啥宝贝吧。这东西,见着有份的。他也快步走了几步,两人的手同时搭在包裹上, 然后两人还都没动呢,结果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婴孩的啼哭之声。 吓了金老二这一跳。 是个孩子!! 这是金老二没想到的。 两人没敢报, 小心的把襁褓解开看了看,全须全尾的女婴。 金老二赶紧把孩子又给裹严实了, 如今这天, 晚上还冷的很。包好就顺便包起来,“行了!老吴!没啥金元宝, 就是一孩子,我给抱回去算了,反正我家一个闺女怪孤单的,也不叫我媳妇生了。就这么养着吧……” 老吴一把给拦住了, 从身上摸来摸去,摸出五十块钱来, 直接塞给金老二, “兄弟,钱给你。孩子……孩子……”他指了指他自己, “孩子能不能给我……你还有一闺女,我是一个都没有呢……家里以前抱养过人家一个, 结果养到七八岁了, 人家爹妈给要走了。你老嫂子在家都作下病了……这孩子行……没爹没妈……能养熟的……这孩子合该是跟我有缘的……钱你拿去, 不够哥哥明儿给你送过来……孩子就给我吧……” 金老二叫老吴激动又手足无措给弄的鼻子发酸,“我要你的钱干啥?”他小心的把孩子给递过去,“对孩子好就行……万一给老嫂子以后有了孩子,这个不想要了,给我送回来,我这里不缺孩子的一口饭吃……” “那哪能?”老吴将双手在衣服上狠劲的擦了擦,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抱着孩子跟捧着无价之宝似的,“那我可抱回去了……赶明带着孩子过来串门子……” 说着,就把大衣解开,把孩子往怀里一塞,将脖子上的围巾抽下来,往身上一绑,孩子安安稳稳的,他这才大踏步的跑回去上车。 货也不拉了,车调头,直接往回就赶。 金老二看着老吴的车走了,才站在原地往小树林看了一眼。 这丢孩子的人只怕还在里面呢。要不然这么丁点大的孩子不哭不闹身上也热热乎乎的。他这是故意在这里,只怕等的就是老吴。老吴经常拉货,过来过去的人跟老吴熟悉的不少。指不定谁听说了老吴家里的事,知道老吴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要不然,怎么恰巧老吴的车过来了,这边的灯光就闪了一下。 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有些人是想要孩子一个都生不了,有些是生个孩子跟下蛋似的,撒手扔了也没事。 这都是啥人啊? 不知道惜福的人,福气总有耗尽的时候。 等金老二走了,又等了一会子,才见刘成从小树林里偷摸着出来了。这回出来就正常多了,迈着小八字步,溜溜达达的就回去了。 等他拐了弯,看了全场的林雨桐和四爷才出来。 刚才老二想把孩子抱回去的时候吓了林雨桐一跳,收养孩子没错,但要一个邻居家的孩子,这将来不好处的。可别说不知道心里就不别扭,那血缘这东西,又做不了假。离得远了还罢了,这在亲爹亲妈面前晃悠的,真不行。就算刘成不说,只怕时间长了,老二也看的出来。谁家的孩子就是谁家的孩子,那脸上都带着呢。相像的地方肯定是有的,往一起一站一对比,十分明显。 不过这会,刘成还算是有点良心,给孩子选了个好去处。要是将来不去认,不去打搅人家孩子的生活,孩子的归宿还算不错。至少比跟着他们强些。 要来的孩子刘燕儿一直跟着刘成的妈,觉得孩子可怜,亲孙子亲孙女都不照看,只照看这个抱养来的孙女。看到如今,可结果呢,孩子都这么大了刘成也不说接回来。两口子身边就一个刘敏儿还病病歪歪的。老人家就挺不待见忍冬的。忍冬在外面跟人说的时候,可怜的很,说啥只有他们家刘成对老两口孝顺,割点肉都得送过去大半吊子,就这,老人家还都不说他们两口子好。他们最笨,不会奉承人,不讨人喜欢。又说婆婆嫌弃她没生个孩子,都不愿意搭理她。见了她不是哼就是哼哼的,正眼都不带看的。 可你怎么不想想,刘家弟兄七个,你把孩子塞过去容易,当年孩子还小的时候,刘成的弟弟还有俩没结婚呢。老人还不是累的跟啥一样,又要想办法给儿子结婚,又要给你看孩子。要真是不待见孙女,嫌弃没孙子,当年抱养的时候,怎么没听到老人说不乐意?这么些年了,亲孙儿都不照看,只照看你家抱养来的,这态度还不说明问题?你们是没生儿子,但老人不是只一个儿子,其他儿子照样是给她把孙子生了一个又一个,真没那么稀罕的。 林雨桐不怎么喜欢跟忍冬这样的人打交道。也不是说人坏,就是那种三观吧,没有搭嘎的地方。一般人真做不出这种生一个扔一个的事。 第二天林雨桐悄悄跟英子说了,“叫二哥悄悄的跟那老吴说一声……”别叫找上门去。 英子昨晚就听说差点捡个孩子回来的事,“……真没想到是他们家的。啥时候生的,咱们都不知道……” 林雨桐就说:“人家都是做个b超,不想要就不生,早早的就流了。他们倒是往下生呢,图啥呢?” 这个英子知道,“医院给人家看错了一回,说是姑娘,结果孩子打下来了,是个男孩,好些人都不怎么信了。” 所以该生还是生了,生出来再说。 原来如此。 但这种事故,其实不算是少见。b超室那些护士,好些都没系统的学过,都是跟着师傅学的。业务不熟练也不算是稀奇。 英子就皱眉道:“我还当她肚子里这回是个儿子呢,一直大着肚子等着生呢。结果……怪不得前些日子念叨说,这流产是受一次罪,花一次钱,这生孩子也是受一次罪花一次钱,干啥不生下来呢?我当是还说是这么个道理,哎呦!谁能想到……肯定是在家里自己生的,胆子是真大……” 正说着话呢,韩彩儿过来了,也挺着个肚子。去年年初,刚生了一个小子,如今又怀上了。结婚头几年,也一直没孩子,如今生起了,倒是一个接着一个的。 两人就笑着叫人进来。 这韩彩儿说起来,算是个能干的媳妇。男人在供销社上班,一个月回来不了两次,家里里里外外的活计都是她在干。不光是干她自己的那一份,公公婆婆那边的,没结婚的小叔子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是她再干。 前两年,邱成说把韩彩儿接过去,工作不是调到县城了吗?过去虽然是住宿舍的,但到底是两口子一块儿吧。结果家里的爹妈说啥也不同意。那话咋说的,你不在家照看我们,还不叫你媳妇在家照看我们,安的啥心啊。 人家就有人劝,说你们不能看着人家憨厚老实,就这么欺负人家媳妇。见谁家的嫂子给小叔子连袜子和内裤都洗的,是不是?人家年轻夫妻,不这么住在一起,天长地久的是要出问题的。 出问题?出啥问题啊?我们家的事要你们多管? 愣是把儿媳妇留在家里,夫妻俩结婚六七年,都没孩子。后来有人就说难听的话了,说这家对儿媳妇不好,这个的那个的,叫邱家的小儿子更不好说亲了。如此,那婆婆才允许韩彩儿十天半月的去一回县城,这不是,去年生了一个刚半岁,紧跟着又怀了一个。 英子跟韩彩儿打交道的时候多些,两人关系好,就笑道:“出来怎么不见带潘潘?” 韩彩儿勉强的笑了一下,“趁着孩子睡着了我出来一趟,是看见桐在你这边,过来问点事……” 找我的? 林雨桐坐直了,“啥事啊?带着孩子不方便出门,在门口喊我一声我过去不是一样?” 韩彩儿眼泪就下来了:“你们啥时候去县城,要是开车去,把我捎一段。我这大着肚子抱着吃奶的孩子,路上不方便……” 怀孕了,没奶水了。出门带奶瓶奶粉的特别不方便。 “你要有急事,专门送你一回也行啊。”林雨桐赶紧道。 这韩彩儿是个热心人,又肯干的很。小老太在家看孩子,做饭干啥的,就是准备的再仔细,也有考虑不到的地方。比如天要下雨了,林雨桐和四爷赶不回来。韩彩儿觉得老太太小脚,干活不方便,就过来把外面晾晒的都收了,还不忘给厨房多抱些柴火,怕雨下的时间长,没啥烧的。有时候帮忙拎个水提个东西的。 事不大,但天长日久的,从来都上心的很。这就不容易了。 人家也从来没说是因为啥事求到门上了,这事头一回,别说捎带人家了,就是专门借车去送一回,也是应该的。 韩彩儿吸了吸鼻子,“那不麻烦?” “麻烦啥啊?”林雨桐干脆就起身,“我这就去叫我们家那口子去,一会儿就回来,你该收拾就收拾……” 回来一说,小老太就出门了,边走边道:“路上带孩子不方便,抱来我帮着看半天……”林雨桐恍惚的听着她又骂邱家的老人不是东西,“……把媳妇当牲口的使唤,如今孩子遇到难处了,亲孙子也不说过来搭把手……” 韩彩儿不好意思,“要是不带孩子,我自己坐客车也能去……” 四爷是司机,也没说话。 林雨桐笑着叫她上来,“我们顺便也去看看四月份考试的事,这几天该报名了。” 四爷对县城熟悉,问韩彩儿:“去县城哪里?我给你送到地方。” 林雨桐又问:“几点能回来,过来接你,顺道就回家了。” “就去供销社吧。”韩彩儿说着话,又吸了吸鼻子。 有没有必要都要吸吸鼻子,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林雨桐这么想着,就朝韩彩儿看去。整天在乡下地方,像是韩彩儿这种看起来邋遢的媳妇不少见,也不觉得奇怪。你想啊,干完地里活,回来还得做饭洗衣服照顾孩子伺候公婆,哪里有时间收拾自己?下地回来一身土,洗洗手就进厨房了,整天都蓬头垢面的。 真的!在乡下地方,那个年代里,十个媳妇有八个都是这样的。哪家的媳妇要是收拾的油光水滑的,人家反而要说一声:不是过日子的人。 除非是出门,走个亲戚之类的,这才好好的洗把脸,照照镜子把头发梳齐整了,换上一身出门穿的衣裳。衣柜里的衣服那是分类的,有那体面的衣裳,家常从来就不穿。只为了出门穿的。结婚好几年了,当时结婚时候穿的衣服,还都好好的,每次出门,就都换上。这是最体面的一身了。 韩彩儿身上穿着的,就是她当年结婚时候置办下的。 那时候讲究个几身棉的几身单的,没出嫁的时候金贵,要了婆家就给送来了,送了料子送棉花的,好些女人这一辈子,也就是结婚的时候最奢侈,要是找到条件过的去的人家,一口气能置办上六身八身的。这事特别叫人羡慕的事,说这是十年内都不用花钱置办了。 韩彩儿就有点这个意思,结婚时候可能置办的多,衣裳又都穿的仔细。结婚也都七八年了,结果衣裳也还真就七八成新。 可女人的服装,这个不分年代,都有自己的流行时尚。 那时候自己做出来的,好料子的体面衣裳,如今穿出来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齐耳短发,没有一点层次,是在家自己用剪刀剪出来的那种,没有所谓的发型一说。头发已经够难看的了,结果是还不顺溜。睡觉睡的成了爆炸头,头发乱七八糟的朝外面的各个方向支棱着,刚才的时候瞧着还好,肯定是出门前用梳子蘸着水梳理过了,可这一路走来,早干了。再加上她有点晕车,车窗打开,风把头发吹的更是——前面的流海都要站起来了。 再配上那脸色,怎么说呢?暗沉蜡黄啊!刚生完一个又生怀着一个,怀着孕照看孩子,气色确实是好不了的。也不知道是没休息还是晕车给晕的,脸瞧着还有些浮肿。哭出来的双眼泡叫整个人看起来更狼狈了。 林雨桐刚想说,就是过来见自家的男人,好歹也注意点形象。 结果四爷一刹车,地方到了。 他那边下车了,林雨桐就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是外面认识的人吧。 林雨桐也就跟着下车,脚刚下去就听见有人热情的道:“小林也来了?” 一听声音林雨桐就知道了,是县城供销社的主任。她忙笑:“廖主任,真巧啊!” 出来两人热情的握手。 供销社也往外卖养猪场的猪肉,两家合作的不错,算是熟人。 正寒暄呢,就听见车门子响,韩彩儿一身狼狈,大包小包的从车上下来了,出来后狠狠的吐了一口痰,抬起袖子一抹嘴,然后朝这边吆喝:“邱成,看着干啥?过来拿东西……” 林雨桐这才注意到,跟在廖主任身后的邱成。 邱成有些尴尬,对廖主任投过去的目光微微躲避了一下。 廖主任倒是对韩彩儿也算是热情,“是邱成的爱人吧?” 韩彩儿双手拿着东西,胳膊肘子曲着,不知道怎么拧了一算,好似在提滑下去的裤子一样的动作,然后嘿嘿嘿的憨笑了三声,对廖主任伸出去要跟她握手的手,也是视而不见。 林雨桐转脸去看邱成的脸色,就见早已经羞红一片。 这样的媳妇带出来,叫他丢人了吧。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过去帮韩彩儿拿东西,送到邱成身边。这两口子以后,还真说不好了。 跟廖主任又约了饭局,四爷跟林雨桐才离开,顺脚就去了自考办。 报名都轻车熟路了。如今报名的比之前多了很多,也多是那种本身就有学历的,中专的想考大专,大专的想考本科。可像是他们两这样,一考就过的,还属于绝对少数。 两人过来,自考办的人都熟悉,“不用我们招呼了吧。表在那边放着,你们自己找吧。”很熟稔的样子。 这边两人填表呢,还听见他们跟那些来报考的在那里说呢,这两口子咋了咋了,了不得了等等的话。 有的人外向,过来给四爷递烟,问考试的事。有些人内向,并不是善于交际,只支棱着耳边在一边听着,也不过来搭话。 这一耽搁,又是半天的时间。 到了饭点,过去跟廖主任一块吃饭。他招待,找的馆子也不错。他这会子请客不光是为了从林雨桐从里多拿点生猪,还是为了问四爷果园的事。 “你那园子里的果子,我尝过了。”廖主任将一盘清蒸鱼往林雨桐面前推了推,“说实话,口感是我尝过的咱们这一片产出里最好的。我跟你说,南边要比咱们这边发达一些,北方的水果拉过去,还是有市场的。去年……就是邱成……你们认识的……” 四爷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邱成去年,带人从北边收购那山里红,野生的,好家伙,在那边卖的可好了。很有些赚头……” 他这么一说,林雨桐和四爷就懂其中的意思。 别看供销社如今是国家单位,但这在外面业务员,油水可是很足的。 比如那野生的山楂,在当地那玩意真是一文不值,要是有人收购的话,一毛钱买一大筐子都有人采了卖,白捡的嘛。给多少算多少。 但邱成这样的业务员回来报账会不会真的给报一毛钱一筐呢?肯定不会? 他可能会说八分钱一斤,一毛钱一斤。反正卖到南边或许是两毛三毛一斤呢,只要公家有赚的,这个过问的人真没有。谁出去都是那么干的。 廖主任是想说,这水果这一行能干。 林雨桐心里则说,有钱的男人容易变坏。 四爷则问廖主任的意思:“听老兄这意思,是想大干一场。” “这不是请你这尊大神来了吗?”廖主任放下筷子,声音也低下来,“黄河滩底下,你老兄想来也熟悉了。以前那里有个打靶场,你该知道的。” 黄河滩下面,没有移民过去的时候,就是荒滩,没有人烟。部队在那里打靶训练,不受什么干扰。后来移民过来了,原来的打靶训练场依旧是部队的,其他地方划归民用了。 如今部队的条件不一样了,这边的靶场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怎么启用过了。 四爷明白廖主任的意思了,“你是打那千亩靶场的主意。” 那玩意可是军用的,属于部队的产业。 廖主任就笑:“荒废着也是浪费,要是真不用,咱们承包下来,也是资源利用嘛!军民一家亲,不是什么违反政策的事。这事别人办不了,但明县长肯定能办……” 是说明光。 他是军转干部,当了地方父母官之后,跟当地驻扎的部队关系很好。而能说动明光的,也就四爷了。 部队上的地,好些个军垦地,往出承包的都不少。这事不是不能办。 “但谁来办?谁有能力承包下来。”叫千亩靶场,那肯定是千亩多的土地。这得多大一笔资金,钱从哪来?不能空口白牙的说承包就承包。一说钱,就往几年后有收成了再偿还。空手套白狼,这事肯定是不能干的。 廖主任砸吧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大肥肚子:“你看老弟,这不是哥哥为难吗?你给出个主意……” 主意? 啥主意? 想占便宜不想掏钱的主意? 四爷转着手里的酒杯,“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老兄需要果源,咱们将来给你种出来就行,别管我是怎么操作的,水果优先给你,你看行吗?” 廖主任嘴角动了动,这事其实谁来干,都不能叫果树一夕就结果。自己想掺和,问题就是自己真拿不出那个钱来。别说供销社有钱,有钱也是大家的钱。果园是三四年的投入不见产出,大家能同意才见鬼了。 今儿这事说到这,就没法说了。 优先给自己,这算是全了自己的面子。可这三四年之后,谁知道自己还在不在这个位子上坐了。本来是想给单位办点好事的,结果前后这么一算,好像自己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很。 敲定了等果园筹备起来就过来签订一个购销协议,这事暂时跟廖主任他就没啥关系了。 跟那人分开,林雨桐就笑,“你又给自己揽事。” 果园的事不是没想过,关键是怎么干? 其实这事一系列的事情。果园建起来了,好的水果打上商标往出卖,不好的直接就进果汁厂。果渣出来也不会浪费,饲料里不可或缺这一类的原料。然后饲料出来又喂猪喂鸡,猪粪鸡粪拉到果园就是粪肥。 整个一绿色生产链。 事是好事,关键是吧,钱从哪里来? 四爷叹气:“也不光是为了挣钱,部队上的生活如今也就那样……跟部队后勤直接合作也行,他们出土地,咱们出技术出资金,将来收益分成的事好算,吃亏占便宜的都没什么意思。将来这果园、果汁厂、饲料厂、养猪场,凡是相互挂钩的企业,都是复员军人优先。不说将来八成是复员人员,那也得是再六成以上……” 林雨桐就听着,听着就笑:“你这是给我找事呢。” 农学院出来了,现在谋划的这些也就初见成效了,那时候再回头看这些安排,好处自然就体现出来了。 两人一路说着,就开车去接韩彩儿。 四爷喝了点酒,林雨桐不叫他开车,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开车就走。 车窗的玻璃半开着,来来回回的人都看林雨桐。这时候的女司机可是不怎么多见的。 车停在供销社外面摁喇叭,不多大工夫,韩彩儿又是大包小包的出来了,看得出来,给邱成拿的东西邱成根本就没要,东西是怎么拿来又怎么拿回去,根本就没打开过。 到了车上,韩彩儿的眼泪就下来了,跟林雨桐哭:“那王八羔子就是个没良心的!” 林雨桐开着车,也没回头看她,只试探着问了一句:“吵架了?” 本来就是那么一问,在单位上吵起来这不合适,很丢人的事。 结果这一问,人家韩彩儿大声道:“我能不吵吗?谁叫他不干人事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你在人家单位这么大的嗓门吵了?” “他不要脸!”韩彩儿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一个单位上怎么了?男男女女的也不知道避讳!见过谁家的男人跟人家大姑娘小媳妇说说笑笑的……” 不是!一个单位上的同事,这不是在所难免的吗? 这真要是跟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有个这个那个的事的话,是不会当着媳妇的面这么着的。 林雨桐就跟她说这个道理:“……一块共事,男女同事,还能见了面不搭理?就是咱们村的,那男女见了面还都不打招呼了?” “那你见谁家的男人不在,别的男人去串门的?”韩彩儿这么问了一句。 这是说,要是家里的男人不在家,男客来了基本就不坐,很多都不进门就直接走了。不会跟人家的媳妇独处一室的。 男女大防之礼,其实一直都不曾消亡过。 这话是没错了。但是单位上又有点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呢?过去的单位,好些是办公室跟宿舍合二为一的。 比方说这家的女人在供销社,靠窗又一张桌子办公就不错了,其他地方都是生活区域,管理的不会那么严格。你说人家要是会计,要是出纳。人家男人不在,不在你还不办事了。出差回来的票据不给会计了?工资不着出纳领了? 不可能的事对吧! 咱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这么着那么着的,这是不讲道理。 她这么说,韩彩儿突然就不说话了,呜呜呜的就哭,“他说那是他们社里的出纳,他过去是提前预支工资的……他又不是没钱,干啥我一说地里开春要买肥料买种子要投资,他就去找出纳预支工资,明显是哄人的嘛……肯定是半天不见那小妖精心里就痒痒,我在都拦不住他,把我当啥人了,真当我好欺负了……那小妖精,我就是大着肚子也打她三四个……” “你打人家了?”林雨桐赶紧问道。 “不该打吗?”韩彩儿又吸吸鼻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鼻涕眼泪。 林雨桐叹了一声,该说啥呢? 你男人有钱,但那钱不能这么大大方方的拿出来用的。单位上心知肚明是心知肚明,但不能这么张扬,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你说要用钱,他就去预支工资,这真的没啥毛病,闷声发大财,谨慎的人不管是啥时候都出不了岔子。 这两人过日子不光是人看起来搭不搭,关键是这性子,过在一起也是难了。 人都没法劝了,该咋说了? 林雨桐觉得吧,这邱成真就未必有二心。两口子要二胎了,要二胎三年都不能升职,但这位还是要了。第一胎是个儿子,两口子也还是要了二胎。这说明邱成还是想要跟媳妇好好的过日子的。 这两口子都不会坏人,女人肯干,憨厚踏实,对长辈孝顺,友爱兄弟,和睦邻里,谁都会夸一句。男人呢,内敛精干,很是捞钱的一把好手。从廖主任把他带在身边就知道了,很受领导器重,跟单位上男男女女有说有笑,这就是说明跟同事的关系处的很好。 都是好人!可就是这么两个好人,婚姻却亮起了红灯。 回了家,林雨桐还跟小老太说了,“您没事开导开导她……”小老太挺喜欢韩彩儿的,觉得这娃憨憨的,待人特别实诚。 结果小老太叹了一声:“劝了这回有下回,照着你这么说,这两口子的问题不是劝就能解决的……人家那时候说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这不光是说两家的情况要差不多,两家的孩子也要差不多。当时邱家那老两口不是东西啊,给儿子娶媳妇先顾着他们自己,得找个能干活的,听话的……至于说,找来的媳妇跟儿子是不是有话说,是不是能过到一块,他们才不管。你就想想那两口子,盖上被子就算睡一被窝里,这能有话说吗?我当是不怎么乐意柳家的婚事,也有这方便的考虑。那柳成一心想着上进,这又是上学,又是读书的。在村上的时候,碰见了还能说一说饲养场的猪啊羊啊,这将来你再村上,他又是上学又是工作了,你们在一块你说说啥?你说地该上粪了,他说他今儿读啥书了?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吗?偶尔这么一两次,算是新鲜,还挺可乐的。可时间长了呢?说啥啊?两口子在一块,要么是不管啥时候都有说不完的话。要么就是两人在一块,不用说话也知道对方在想啥。” 这么一说吧,还真觉得自家这孙女很孙女婿,真真是两点都占着了。说上来的时候,两人说的话那个跳啊,一般人真不明白他们说的是啥意思。那要是不说话上来呢,就只那么静静的坐着,这个一抬眼一动眉,那个就知道是啥意思。 真跟那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似的。 正说着话,英子过来了,问林雨桐说:“我去彩儿那边,怎么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林雨桐见是英子问了,就低声跟她说了,“……泼辣的不是地方……” 要是对着公婆泼辣一回,叫他们不敢这么欺负,也算是本事。结果当了这么多年的小绵羊,就当了那么一次狼,还给咬错对象了。 单位上的出纳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领工资的时候,找茬三拖俩拖的,就够人受的了。 英子则说:“那邱成也有责任,他爸妈不叫带媳妇,他就不带。要是彩儿早早跟着去了,也在外面见见世面,学学人家的眉高眼低,两口子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这话也有些道理。 正在这里说闲话呢,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金家的!老二老四……赶紧的!你家老五跟他大姑闹起来了……” 是说老五跟金西梅闹起来了。 人家来喊了,就说明闹的大了。这边不敢耽搁,浩浩荡荡的就往老巷子里冲啊。 刚进巷子,就听见老五的声音:“郑有油,骂的就是你!你个绝户头!这辈子你是绝户头!下辈子你还是绝户头!” 林雨桐眉头一皱,绝户头可不是好话!别说是亲戚了,就是邻里吵架,也没有这么狠的! 这哪里是吵架? 这分明就是结仇! 1017.悠悠岁月(34)三合一 悠悠岁月(34) “老五!”金老二呵斥了一声, “给我闭嘴!” 老五对老二天然就存着敬畏,这边一呵斥,那边他就闭嘴了。 郑家跟金家, 这两年处的不好, 但也不算是坏。金老头和金大婶不搭理金家,但小辈们还是有来往的。金家有事, 郑有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吧, 反正总会过来帮帮忙。种地收庄稼的,也都会相互的帮一把。 对于郑家而言, 郑有粮再是挣钱的, 可在村上,这乡性并不好。跟柳成那样的还不一样。柳成是不管村上的谁找去, 能办的给办,不能办的想尽办法也给办。就叫人觉得吧,他一直就是咱村上的人, 还是那个在饲养场里跟谁都能搭上话的柳成。 一对比吧, 有人就说郑有粮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尤其是当着金家人的面,说起来都是替老二可惜。 老二多好的人啊, 两人真要换一下, 那办事绝对不是这样的。 这话当然有道理。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 处事当然也就不一样了。 但叫林雨桐说, 法院那工作, 郑有粮他敢给这个办事给那个办事吗?办了事是要还人情的。他那个位子上拿啥换人情?法律能有多大的弹性, 给他还人情的空间。 郑家应该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在村上属于特别低调的人。 郑有油还跟金家刻意搞好关系。为啥?还不是金家的兄弟多,跟这边关系好了,人家欺负的时候也得忱着。 按说不该闹起来才对啊。 这边人一多,郑家没接着闹,可能之前就没怎么闹,反正只郑有油在他家的门口站着,脸被气的铁青,见了金家人,二话没说,直接将大门关了。 一副息事宁人的架势。 人家都这样了,再要是闹下去像是什么话。 再说了,总得问清楚是为了什么吧? 金大婶是炮筒子,直接问老五:“他们家又咋了?又干啥缺德事了?你说!真当咱们好欺负了?关了门事情就完了?放屁!”说着,就朝里面喊:“别瞅着我家老三不在,就敢出来扎翅!告诉你金西梅,这辈子我都跟你没完。” 金西梅坐在门里,背靠着大门,郑有油手里拎着铁锹,牙齿咬的紧紧的。 “放下!”金西梅低声呵斥,“只会叫唤的狗,咬不了人。那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有多少不舒服,都给我装在心里忍着,总有还回去的一天!” 郑有油这才慢慢的松开手里的铁锹,闭着眼直接转身回房间了,把房间门甩的哐当响。 金西梅咬牙,然后慢慢的松开手心,呢喃道:“我爹妈欠我的,我欠了我哥我二侄儿的,有粮欠舅家的,但有油不欠!” 心里一笔一笔的都算的很清楚。 外面金老二踹了老五一脚,“好好说话,多大的仇多大的狠,你这么骂人家!” 金大婶拍了老二一下,“你是哪头的?打老五做什么?她金西梅没积德,就该断子绝孙!” “妈!”金老二呵斥了一声。 四爷就叹气,这就是不修口德了。啥话都往外秃噜! 老五往金大婶后面一躲:“二哥!再忍下去就没咱们的活路了。郑有油那王八羔子,要盖房子……” 人家盖房子关你啥事? 爱盖就盖呗。这是人家的自由。 “可他家盖房子,那规划上,往咱们这边挪了足足三尺,这事要占咱们家的宅基地。”老五气哼哼的,“他大哥在法院就了不起了,在法院就能这么欺负人了……” 不能吧! 只要郑有油脑子不是有坑,就干不出这傻事来。真要闹出去,也是够郑有粮喝一壶的。 四爷就说:“人家的规划,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盖房子又不是盖别墅,还有个图纸啥的?更何况郑家那边就是个半拉子院子,窄长形的,怎么规划都挤的很。 老五看了金满城一眼:“大哥跟我说的,那还有假。” 四爷又看金满城:“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金满城咕哝了一句什么:“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就是路过听了一耳朵……” 没有丝毫由来的话他当正事跟老五说了,肯定还说了不少撺掇人的话,老五的性子,谁哄好了跟谁走。 结果老五说人家绝户头,金大婶又说人家该断子绝孙。这意思其实是一样的。 可不巧的就是,先头郑有油家就折了一个孙女,老二还是个姑娘。没了一个,媳妇年前又生了一个,还是个小子。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十来天之前,这个小子又没了。 刚没了个儿子,这边就被指着鼻子骂绝户头。 说实在话,这话太缺德了。 说的人当时是解气了,根本没想到那边人家当时的心理状况。这两下里碰到一处,郑有油这会子真是杀了金家这一群人的想法都有。 老二气的就骂金满城:“整天跟个婆娘似的,听见点啥话就东家长西家短的来回的搬弄!”是非全都是因为口舌而起的。 金老大搬弄口舌,老五是脏了口,啥话都敢说。 人家要出来干一架,这事就算是了了。这要是不言不语的喝下这一壶,大概说吧,人家这才是真往心里去了。 把老五压下去了,这事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了。 金大婶回去想想也确实觉得不对,把老大从头到脚的骂了一遍。 等没人的时候,英子就劝金大婶:“冤家宜解不宜结,您看,本来都好了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现在过的也不差,何必就跟人这个那个的拽着不放吗?以后别老提以前的事了!” “为啥不提?”金大婶瞪眼,“他们就是对不起金家,欠着金家的多了。他郑有粮有本事就来抓我,我倒要进去好好说说,跟人细细说说,他郑有粮有多不要脸的!” 农村就是这样的,三天两头的,不是这两家吵起来了,就是那两家干起来了。没个消停的时候。就连林雨桐一向是不爱跟人计较那些小事的性子,都差点给这边邻居刘保家吵起来。刘保的老婆朱妮,不爱说话,一年里有三百六十天都好像是在他们家呆着呢。不怎么出来跟邻里接触。几次林雨桐都发现,这朱妮把她家的脏水往自家这边的泼,反正她家门口得是干干净净的,邻居门前,谁管你呢?小老太一个小脚老太太,出门多不方便啊。在地上滑一跤可怎么得了。林雨桐就说了,你家的脏水你处理去,别往我家倒。人家不承认啊,三说两说的,锵锵锵的就吵起来了。不过没两天,那边又拿着刚蒸出来的包子上门了,算是求和。也就这么不冷不热的处着。她往这边依旧偷偷泼脏水,然后清宁瞧见了,等林雨桐下班就告诉她。那这种人没办法的林雨桐,晚上趁着人都睡了,一个人跑出去把刘保家门口泼的湿溜溜的根本没法下脚。再之后,就好多了。 这么说就是想说,邻居吵架都是很正常的。祖祖辈辈守在一起,要是一点小事都老死不相往来,那大概都成了独门独户,谁都不理谁了。 金家把这事当成了小事,过了也就过了。可谁也没想要,这个事会埋下那么深的隐患,从而改变了金家一些人的一生。 未来的事情不可预见,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路,按部就班走着。 林雨桐和四爷去参加考试,考完了四月的考试,坚持考完,从考场上出来,林雨桐就觉有点不对。拽了四爷的手:“去医院!” 进了产房没半个小时,生下了第二个孩子。是个七斤二两重的胖小子,四爷取名叫清远。 “你也是!考试就那么要紧,你看这次多悬。”凤兰白了林雨桐一眼,把孩子抱过去给他,“七斤二两,养的真好。” 胎毛黑黑的,皮肤白嫩嫩的,眼角上挑着,嘴巴爱嘬,嘬成小小的一丢丢,可爱到不行。 四爷爱的什么似的,喂奶把屎把尿全是他一个人的。孩子睡了就赶紧去家属楼,弄了出的就赶紧带过来给林雨桐。 这时候住院跟以后的住院可不一样。陪床的人想到外面找点吃的,没有!即便有也太贵了,消费不起的占了大多数。好些陪床的人都是再医院的走廊上,席地而卧。吃的东西,都是带出来的馒头,有的带点咸菜辣椒什么的,渴了趴在自来水管上喝几口,也就行了。 所以四爷想叫林雨桐吃的好,就得去外面找去。如此一来,人就更累了。 不光要照顾孩子,还得每天弄热水给她擦洗。 林雨桐不爱在医院住了,现在的医院也确实是没啥可住的。没有单间病房,这个病房是拖了凤兰的关系,弄了个床位,但其他床位暂时没安排病人。要是再有外人,男的女的乱七八糟的进进出出,那更休息不好了。 “回家吧。”林雨桐皱眉,“回家我睡觉都能睡踏实。” 如今这产妇,不会说生完孩子要住个三五天一星期的再叫回家。除非是有啥大毛病,否则没人住院。因此林雨桐说回,进来的护士马上就说,“我叫人帮你们办出院手续。”人家这还是看凤兰的面子。 好吧!回就回吧。去考试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三个人。 小老太点着孙女的脑袋:“你可上点心吧。” 挺上心的,这孩子是提前了半个月,没有丝毫的征兆。 金家添了第三个男孙,金老头很高兴,这个一定得好好的办一回满月。 如今这条件也不是办不起。 但满月就算了,还是做个百天吧。满月刚赶上最忙的时候,别在农忙的时候添乱了。 满月时啥时候啊。 扒拉着指头算一算,刚好是七月他们两口子考完试之后的几天。 说来说去,还是怕给孩子做满月太耽搁时间了。 这次的考试准备的充分,在月子里没劳心劳力的看书学习,该休息的好好休息了。 晚上清远哭闹,怕吵着清宁,叫她跟着小老太去前面睡了。谁知道这丫头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呢,我爸我妈都不要我了。 四爷被坑的没法子,晚上带着他闺女睡,两口子一人带一个,一个住东屋一个住西屋。 白天林雨桐就叫清宁到跟前,把清远放的远远的不抱他,只把清宁抱在怀里,跟她讲道理,“那是弟弟,以后跟你玩……” “才没有,他光会尿床。”清宁小脑袋一转,一边好奇的偷眼看清远,一边又表示不屑。 小模样有点小傲娇。 养儿的乐趣也不过如此。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滑过去了,一边觉得时间过的快,一边又看着长得肥嘟嘟的清远觉得这三个月其实是可以干很多事情的。比如那么丁点大的孩子就长大了一倍。 七月的考试,清宁留给金大婶了,小老太带去县城,帮着照看清远。考试的间歇,两口子是要回来给孩子喂奶的。 等考完回来,清宁不理爹妈了。 理由:你们果然是不要我了!出门就只带弟弟。 还是四爷答应带她去看三次电影,她才要考虑要不要原谅爹妈。 因为等七月的成绩单出来之后,就可以考虑去省城的事了。 都知道这两人要去省城念书,工作的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只等着交接了。 这个时代的学习,那都是带薪学习的。工作照样给你留着,福利照样享受着,学费是单位给出的,工资每月照常给。 只不过出来以后,选择的空间就不大了,还得回到原单位来兢兢业业的干下去。 这一点,林雨桐和四爷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在哪里工作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事有没有这个学习的机会。 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是清闲了。清闲了的四爷不光带着他闺女去看露天电影,还带她闺女去黄河滩底下那些新开的一些鱼塘里学游泳去了。 没几天,白嫩嫩的小姑娘就成了黑猴子了。 对给清远做满月的事,半点也没放心上。 他不放心上,金老头放心上了。 金老头是真心稀罕清远。本来嘛,对男孙不可能不喜欢。清丰是爹妈不争气,不好亲近孩子。清辉那边呢,是何小婉的娘家妈带孩子呢,金老头自己都不好意思去看孩子。毕竟儿子不在,那边就是亲家母和儿媳妇,你说一个做公公的跑出干啥?即便是想孙子了,也就只那么想着。路过老三家的门口了,偶尔见了,给孩子塞个糖去。反正为了随时给孙子糖,金老头的兜里一直就装着糖呢。 他郑重其事的,要给清远摆百岁宴。 不光通知了亲戚,连远在南边的老三都打了电报通知到了。 其实那意思就是,叫老三给他媳妇说一声,别的事都能敷衍,就老四这事,你们这些做兄弟的不能敷衍。毕竟老四帮这些兄弟的是最多的。好歹他们做的事,叫老四回去跟媳妇好交代。以后再有事,省了家里的媳妇不乐意。 虽然桐是咱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是那样的人,但不能因为人家不是那样的人,就把人家的事不当事。说到底,你们这些兄弟给老四干啥了? 他是这么想的,但谁也没想到,老三接到电报,就直接回来了。 也有半年不在家了,回来给家里人大包小包的带着呢。他自己呢,则是牛仔裤,花衬衫,跟着花蝴蝶似的就这么给回来了。 当然了,偷偷给何小婉的钱肯定也是不少的。 金老头很满意,“对!就该是这么个态度。老四也不需要你们帮啥,就是你们以后得把老四的事当事。” 这么地,清远的百岁宴办的丰盛急了。 林家给外孙的东西,金锁银锁棉衣单衣,一件件的做工都特别好。而且都是双份的,大房二房都有。林玉健呢,又给孩子邮寄了两百块钱,这算是极大的礼金了。 林家成除了金锁银锁,又给孩子打了两幅银质的脚链,一个给清远,一个补给清宁。 那林玉玲嫁过去的顾家也来了,没有失礼的地方。 暄喧闹闹的,这个来看孩子给个三尺布,那个来看,给上五毛钱,热闹了三天,才算是完了。 别说林雨桐这个产妇累,就是孩子也累的够呛。睡的正香呢,这个一看一打搅,那个一看一打搅,搁谁谁都睡不安稳。 热闹完了,林雨桐跟孩子是歇了一星期才缓过来。 没过几天,考试成绩出来了。跟预料的一样,都过了。 完全可以申请本科学历了。 这些事交给四爷就操作就行。 这天就是最普通的一天,跟平时没啥不一样的。小老太收拾去省城要带的东西,林雨桐把清远放在婴儿车里,推到院子里透气。清宁拿着个纸飞机,扔出去捡回来,百玩不厌。 林雨桐说:“闺女,去隔壁喊你姐过来玩。” “我姐跟奶去地里了。”清宁回头嘟着嘴,“奶不带我,说回来给我煮玉米吃。” 嫩玉米能吃了。以前吃嫩玉米叫糟践,打死也不准那么浪费粮食的。如今金大婶对孙女那是真舍得,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去年刚入冬的时候,对门的宋大婶家里的儿子儿媳妇拿了橘子回来,宋大婶就在外面显摆了,“酸溜溜的,还贵,我都不爱吃……” 清平就问她奶:“啥事橘子?” 宋大婶就得意了,“我家芳芳啊,吃橘子都吃的不爱吃了,一听见说橘子就躲了……” 言下之意,咋你家的孩子还没吃过橘子呢? 连橘子是啥也不知道。 金大婶气的啊,你说着玩意不是不舍得给孩子买,就是去县城,除非刚好碰见有卖的,负责那真是买不到。 最后听人家说那什么国营商店里,早上赶早能买到,吃了就卖完了。 金大婶能叫金老头半夜三点起床,走着去县城,在人家店门口守着,也要给孙女把橘子给买回来。 就是这么一个人。 清宁要去,按说肯定会带的,这回没带,林雨桐就寻思了,“是不是我哪里惹到她奶了?” 小老太从屋里出来,将旧衣服晾出来,“别瞎寻思,那玉米叶子刮在脸上就是一道血口子。这马上就去省城了,把脸弄的横一道竖一道的?本来就晒成那样了,脸再给毁了?带出去叫人看了不磕碜?” 反正是对把女孩子晒成那样很是不满。 可四爷全不管老太太的年代,我闺女高兴就行,美啊丑啊的,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话呢,李仙儿带着清丰给跑来了,“不好了……赶紧去看看……老三被公安给逮了……” 啊? 啊! 林雨桐赶紧起身,孩子交给小老太,撒丫子就跑。 李仙儿把清丰往这边一放,“……我去叫我爸和英子……不能把老三带走了……” 林雨桐过去的时候,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把老三压在下面。这个抻着胳膊那个抻着腿的。何小婉往前扑腾,被几个人拦着,金大婶带着清平,哭着往这边跑。 “捂住孩子的眼睛!”林雨桐朝抱着清辉的何小婉的妈喊了一嗓子。然后就冲过去,“把人放开!你们有拘捕证吗?凭什么抓人?文明执法不懂吗?他又没有逃跑的迹象,你们这是干什么?就是犯人,他也是有人权的。撒手!” 说着,就上手跟这些人拉扯。 正拉扯着呢,李仙儿和英子赶过来了。 李仙儿冲过去对着这些人又是扯又是拉的,放开嗓子就嚎:“都来人啊,乱抓人了!快点来人啊……要人命了……连女人都打了……” 英子过去跪在边上,撕扯拽着老三胳膊朝身后背的人,“求你撒手,我们不跑,我家老三不跑。有事咱们说事,就是真犯了事了,你们好好说,我们叫你们把人带走。” 三个女人,讲道理的讲道理,求情的求情,胡搅蛮缠的胡搅蛮缠。饶是再多的人,一时半会的也脱不了身。 今儿金家的男人大部分都不在。 金满城去他老丈人家帮忙收庄稼去了,老二去黄河滩底下,看四爷说的那个靶场去了,能看那地质到底能不能栽果树。四爷是去申请学历去了。老五跟车当装卸工去了。 家里一水的女人。 林雨桐见金大婶带着清平过来了,赶紧过去拉住了人,“妈你别急,我来处理这事。你别急!” 说着,就把被李仙儿扯的袖子都快掉的人拉到一边,“你们是哪的?要是不表明身份,我就要报警了。” “报啥警?我们就是警察。”这人一开口,就是当地话。 但镇上派出所的人,林雨桐不敢说都认识吧,但绝对都见过。可这些人,她一个都没见过。 林雨桐皱眉:“你们这是越界执法吧?逮捕证呢?” 这人笑了一下,“你这姑娘,真是……没有那东西,我们敢来吗?” 说着,就招手叫外围的一个小伙子,“把逮捕证给她看看……” 林雨桐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玩意是真的!老三真犯事了。 至于是啥事,不知道。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林雨桐摆手,表示自己看过了。然后才道:“就算是这样,但你们不能执法吧。” “姑娘,该怎么执法,是我们的事。”这才理了理衣服,“金老三金怪的名声,那是如雷贯耳。我们敢大意吗?万一纠集众人,伤了我们的人怎么办?万一跑了怎么办?谁来负这个责任。知道你们金家在当地,很有些名声,我们是申请了上级,没有惊动你们当地的派出所的……” 这么说,是解释的通的。 林雨桐无言以对,人家这是正常执法。 谁都不能阻拦,阻拦了,这问题就更严重了。 她转眼看了一眼被押着面色已经憋的青紫的老三,见清平一个劲的踢打边上的民警:“放开我三叔……放开我三叔……” 老三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一个劲的看着清平,示意她赶紧走。 林雨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难受了起来。真有种哪怕他们是再执法,她也要拦了拦的冲动。 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老三就被摁住了,这要是叫老三被带走了,这糊里糊涂的,就更说不清楚了。再有,如今瞧这些人的态度,老三这一去,只怕非脱层皮不可。 所以,还是得想想办法。 哪怕明知道不对,还是想挣扎一下。 她脑子飞快的转着,然后狐疑的看对方:“我对你们的身份存疑,必须确认你们是真的警察,你们手里的逮捕证是真的逮捕证,否则,人不能带走。金老三的名号你刚才也说了,大的很呐。在外面的对头也多了去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在下绊子。” 这可由不得你! 这人冷笑一声,回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这么着,你们先把人撒开,我保证人跑不了,你叫我跟他说几句话,就是死也得知道我们家的人为啥事死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人深深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我知道你,来以前,我把金家都打听了一遍。这么着,我给你个面子,咱们日后好见面。县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不是?我们没有私人恩怨,我在执行公务……” “理解!理解!”林雨桐见对方软了一分,就赶紧道,“我也有不妥当的地方,但这猛不丁的家里人出了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接受不了。我家三哥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是爱在街面上晃荡,但这几年可是本本分分的,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啊。因此上,我这心里,我家里人心里,都觉得不能接受。这个心情,你能理解吧。” 这人点点头,朝那边撒手,老三才被扶着站起来,虽然还是几个人抓着,手上被拷着,但到底是好过了很多。 女人了也不哭嚎了,只小心的看着林雨桐跟人家说话。 这人朝四周看了一眼,低声道:“啥也别问了,你问他问不出来,他自己肯定也不知道他犯了啥事了?如今上面下文件了,要打|黑!有人举报了,说金老三金怪,就是盘踞在太平镇地面上最黑恶的势力。”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事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有人举报了,这边就来了,可见这举报的人背后也不是没人的。 这不是老三犯了事了,这是犯了小人了! 再加上刚好在这个打|黑的风口浪尖上,老三干的事之前没几件是一点污糟不沾的。要真是蹲进去了,他冤枉吗?不冤枉! 在家里,他是对谁都好的老三。在外面,他是对谁都仗义的金怪。他以前干的好事不多,但每一件,都没忘了家人亲戚朋友。 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坏人,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就是这么一个人,爱他的人真是舍不得他,恨他的人恨他不死。 所以说这人啊,千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要不然不定在什么时候就翻沟里去了。 就像是这次,就算是有小人,为啥谁都不咬就咬你呢。还是那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肯定是你哪里不好了。 这不,叫人抓住痛脚了吧。 林雨桐正想着,这事该怎么往下说,就听见老三喊:“桐!别求人!桐啊!别为了哥求人……你跟老四不能弯着个腰……” “咋就不能弯着个腰了?”四爷的声音从回来传来,气喘吁吁的,看来是赶的急了。 “老四!”好几个声音都喊了起来。 林雨桐心里一下子就松了,回头去看他。 他过来拉她的手,“过去看住妈和清平。” 林雨桐点头,然后低声将情况跟四爷说了。 四爷皱眉,打发林雨桐离开。他这才递了烟过去给那人,“还没请教贵姓?” 那人接过来,倒是给面子,“免贵姓刘。” 两人站一边相互给彼此点烟。 一根烟都抽了一半了,四爷才道:“人你们可以带走,但只一点,他要是在你手底下受一丁点的罪,那这事可不就不是那么容易完结的。” “咱们不是土匪,不会动私刑。”这位自称是刘所长的人这么说。 四爷对此不置可否,又吸了两口才又道:“按照规定,在你们所应该是呆多少天来着?” “半个月。”刘所长条件反射的这么回答。 “那就半个月。”四爷接着就说了这么一句。 刘所长皱眉,知道自己这是掉坑里了。 他是真没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搁在手里半个月的。 四爷看了老三一眼:“我能跟他说说话吗?在你们的人旁听的情况下……” 刘所长笑了一下,“看在明副县的面子上……” 四爷微微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过去了。 兄弟俩面对面的站着,赶过来的老二一声不吭,只悄悄的靠过去,站在一边。 四爷没避着人,问道:“出门南下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管住嘴!管住腿!管住惹祸的根! 这到了看守所,想到处闲逛,人家也不允许啊。所以,这管住腿这一条根本就用不上。再就是,看守所那地方,也不会男女混关,跟命根子的事也没关系。 那只有第一条了,管住嘴。 为啥要管住嘴呢? 是叫自己尽量别开口,比乱说话。 四爷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谁要下黑手整人,就怕人家没怎么的,他自己就把他给撂进去了。 老三懂了四爷的意思,却笑道:“我知道,你说过嘛,要是再惹出乱子,你就跟我断绝关系。放心!你是老四,你前途远大,我是狗屁!跟你没关系!” 还是怕他的事,牵扯到四爷,毁了四爷的前程。 四爷拍了拍老三的肩膀,过去两步从老三丈母娘手里结果清辉,大踏步的走过去,指着自己问孩子:“告诉你爸爸,我是谁?” “四叔!”清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奶声奶气的这么答了一句。 老三看着被四爷抱在臂弯里的孩子,他明白老四的意思,这是叫自己放心,孩子有他照看呢。 又抬眼看了看哭的几乎是站不住的媳妇,再看了看相互搀扶着,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爹妈,回头对着李仙儿道:“大嫂,这回我真心叫你大嫂……” 然后又看着英子哭:“二姐啊!对不起啊!叫你为了我,给人下跪了!” 英子起身就一下一下捶打在老三身上,“你就不能叫人省省心……” 老三又带着几分痞气的笑,然后用带着铐子的手朝林雨桐竖起两根大拇指,夸林雨桐是好样的。 最后,事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脊梁似乎都跨了的老二身上,只轻轻叫了一声:“二哥——” 老二淡淡的‘嗯’了一声,才又说了一句:“有我呢。” 家里有我呢!爹妈有我呢!老婆孩子有我照看。 老三一下子就哭了,扭着头喊了一声:“走了!不是要走吗?走吧!” 警车带着老三走远了! “三哥!”回来晚的老五追着车跑着,一边跑一边叫着…… 1018.悠悠岁月(35)三合一 悠悠岁月(35) 天是昏暗的, 哪怕是阳光普照,也照不到金家人的心里。 八月余热,秋后的老虎,灼人的很, 可站在太阳底下, 心底冒出来的寒气叫人止不住的颤抖。 有句诗上说:人人摇扇我心寒。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种寒是哪种寒,觉得这是一种夸张的手法。 不!其实不是的! 等人的心进入某种情绪种的时候,再灼热的阳光都不会觉得有温度,再明亮的光也只剩下苍白。 何小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何小婉的妈抱着清辉, 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呼喊着女儿。 金大婶睁着眼睛, 牙关紧闭浑身颤抖, 下一刻好像要闭过气去。 忙了这个忙那个,还没忙活过来呢, 一直看起来情绪还在控制范围之内的金老头, 猛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爸!”英子过去, 赶紧将人扶住。林雨桐急着给按压穴位。 金大婶这才喘上气来,哭了一声:“老头子……”然后才嚎道,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这一家子怎么活啊?” 边上看热闹的把金家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这个说别哭了, 赶紧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吧?那个说, 老四不是认识人?找找关系去啊。还有的在后面嘀咕, 谁知道都干啥坏事了, 要不然人家能平白无故的抓你?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 扭脸对老二道:“家里二哥看着,看住妈和老五,不管谁说什么,都不许出家门,跟谁都别多话。别犯口角,别起争执。这个时候一个不好,就真能要了我三哥的命。夹起尾巴做人……” 金老二一拉住老四:“这事你别掺和,我去想办法……”别再把这个的前程也给搭进去了。 四爷拉开老二的手:“这事……你办不了。我跟桐桐去,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林雨桐见金老头缓过来了才道:“爸,放心!不会把命搭进去的。只要人在,咱们就有盼头是不是?” 金老头睁开眼点点头,是!老三是混!但他真的罪不至死。要是判几年他半个字都不会说的,干过坏事就得接受惩罚,谁都是如此。没逮着算运道,逮住了就得接受。没啥可闹腾的。可这一打|黑,再看那架势,还有带着枪来的,这就是打算随时击毙的。真要是被归入那一类,那就真的只有吃枪子也这一条路了。 曾经严|打的时候,看过那些挂着大牌子□□的,也看过击毙犯人的。人死了,家人去领尸首安葬,是要掏子弹费的。 可要是老三真要是该挨枪子,他也是为儿子掏了这钱了。 可老三到底干啥天地不容的事了? 那外面混着的比老三缺德的多了,别的不说,就只张狼剩家的几个儿子,都成了村霸了,为啥他们没事,自己老三早就不混了,为啥还来抓。 这种种的不服气,不平衡,在心里翻腾着。 他这么想,金家的人心里此刻都是这么想的。 金大婶嗷呜一嗓子跳起来,“金西梅,你是不害死金家你不罢休啊!害了老二,差点逼死你哥,如今又来害老三……你……” “妈!”金老二呵斥了一声,“你进屋里去!” “老二!”金大婶胳膊指着金家的方向,“你要是妈的儿子,就跟我去,砸了郑家……” “妈!”金老二走过去,低声道:“您要是想害死老三,您就嚷,您就喊打喊杀。您这是要坐实了老三是黑|社会啊!” 金大婶张着嘴,瞬间就失声了。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她突然绝望极了:“人心咋能怎么狠呢。” 为啥老三折进去了? 肯定是郑家下手了! 人家为啥下手啊! 是你们得罪人了! 怎么得罪人了? 是你喊打喊杀,骂人家断子绝孙了! 可自己为什么会骂人家呢? 金大婶心里的这股子火总算是找到发泄口了,冲过去对着老大和老五就打。 “叫你翻口舌,啥正事没有,拨弄是非有你!” “叫你二百五。人家说啥你就信啥!” 人绝望到某些时候,除了彼此的相互埋怨再也干不了其他。 金老二朝四爷摆手,“你去忙吧,家里有我。” 四爷点点头,拉着林雨桐起来,两人从人群里出去。人人都认定这两人肯定去县城找关系去了。不是说跟那什么副县关系很好吗? 可这事能求谁呢? 谁也不能求! 真要是去求了,那才是没分寸。谁肯为了你干涉司法公正? 这是要承担政|治风险的。 有时候人着急了,就会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两人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事还不至于叫人没了理智。 该怎么做,四爷心里有数。 路上的时候,四爷就摇头:“老三想干净的脱身……不容易……” 确实有触犯法律的地方,就得接受惩罚,这是原则。 就是不提原则,只提亲情,从另一方面来说,为了以后更好,把那些过往都摆在明面上,罚了就算是过了,否则后半辈子永远都得提心吊胆。 而且,被人盯上了,就不是你想怎么操作就能怎么操作的。 要说真想一些办法,叫老三干干净净的出来也不是不行,但这谁都知道有问题的人你们偏保下来了。这事要触犯众怒的,也是触犯了底线的。人家就服气吗?以后隔三差五的逮住和混混,只要说人家在里面把老三点了,请老三去坐坐。别说一两月来上一回这事,就是一年有上一两回,也就够折腾的。人就没法干别的了。 所以啊!人想过的心安,半夜不怕鬼敲门也不怕人敲门,就得在规定好的框架里行事,半点也别逾矩。 四爷那么一说,林雨桐就懂了。她之前也是那么想的,咱是讲道理的人。犯了罪了,咱们该怎么判怎么判,但是吧,想下死手要人命,这事绝对不行。 可该去什么地方呢? 林雨桐还真没找到一个突破点。 四爷就笑:“……早些年了,我跟老二老五出去,遇到件事……” 他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想起来了。 还真有那么一件事,说不定能成为突破口。 啥事呢? 那一年,给县城的粮站送粮食,哥三个一人一辆架子车,拉着走。 结果半道上,被一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把装着豆子的麻袋给不小心挂破了,豆子洒了一地。 那时候的自行车,都是当运输工具在用的。啥都能带一样。那小伙子给自行车后座上绑着几根三四米长的钢管。钢管的切口不齐整,再加上路本来就不宽,结果呢?骑车的急着走,这么一划拉,把老二车上的一个口袋给划破了,里面装的黄豆,瞬间就洒了一地。 那路面是啥路面的,就是泥土的。要是不下雨,那就是一指深的塘土。要是下雨,就是能越过鞋面的泥。 塘土是那种在地面上被碾压的十分细腻的干土,风一吹能上天的那种。 你说豆子掉进去,得是什么样? 别说粮食紧张,就是不紧张,那也是粮站的粮食。他们就是从公社的粮站给县城的粮站送货的。 豆子掉了半袋子,这弄起来把豆子从土里面捡出来再弄干净,容易吗?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工作都没有,咋弄? 搁在谁身上谁都生气。 老二当然就停下来了,就叫住那小伙子,也没非得叫人家怎么着,就说:“搭把手,把这帮忙给收起来……”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可这小伙子把他骑着的骑行车往路边的草窝子里咣当的一扔,过来就横眉立目,“叫我捡起来?你敢叫我捡?你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吗?” 金老二心说,这是冲着哪路的神仙了?到底是年纪长了几岁,直至了撸袖子要干架的老五,屏声静气的问人家:“这大路上的,你撞了我,我哪知道你是谁啊?” 这小伙子眉毛一扬,脸上带着几分蛮横之气:“连我是谁你们都不知道!告诉你!老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太平镇上头一号的人物——金老三金怪!听说过吧?” 呵呵? 金老二直起腰板,上下打量那小伙子一眼,就笑了:“你是金怪?” “啊!”小伙子哼笑一声,十分自得。 金老二点点头:“你确实是太平镇上的金怪?” “如假包换!”这小伙子白了金老二一眼,说的斩钉截铁。 金老二又问了一声,“你真的确定你就是太平镇上金家的金老三金怪?” “你这人!”小伙子特别不耐烦,“这还有假?怎么?你见过金怪?” 金老二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从来就没见过金怪。”说着就喊:“老四!老五!赶紧的过来!这人说他是金老三金怪!你们也过来见识见识……” 这一喊人,过来的就不光是老四老五了,还有村上很多一起过来送粮食的小伙子。 这些人都嘻嘻哈哈的凑过来。 小伙子后知后觉啊,好像今儿的事情有点不对了,“我可是金怪,你们敢打……” “打的就是金怪!”金老二拎起这小子的衣领子,过去就是一嘴巴子。今儿这是撞到自己了,知道金怪是假的。那碰上别人,他是不是也用老三的名号在外面欺压人呢。败坏自家兄弟的名声,虽然名声本身就不好,但越来越不好,却不完全是老三的缘故。这个气啊,“老子找金老三金怪好些年了,今儿碰上了,还告诉你,老子打的就是金怪……” 妈的!真金怪都不敢在我跟前扎翅,你一假的,倒是横的不行。 不多时,人群后面就跑进来一老头,在后面拉着车,车上也是半车子的钢管,气喘吁吁的,“别打了,我们赔我们赔……” 一副要给老二跪下的架势。 老二哪受的了这个,撒了手将人拉起来,把事跟他学了一遍,“……你说你撞了就撞了,睡在路上还就不撞人了,咱赶紧搭把手,把豆子给我弄起来,不就完了。说他是金怪……”老二气的都没法说了,“你说老叔,这是金怪吗?” 老头儿是连连道歉,“这小子就是欠揍。该打!该打!” 说着就踢了那小伙子一脚,“叫你别胡说八道不听,看!惹祸了吧?” “那我哪知道他们比金怪还狠啊。”小伙子憋着嘴,委屈的不行不行的。 金老二都被气笑了:“金怪欺负过你了还是咋地,你咋知道金怪狠呢?” “都这么说的啊!”他这么说,然后又巴结上了,“大哥一看就不是没名号的人,您贵姓啊,以后出去我就说你是我大哥……” 别看瞧热闹的都笑:“你这一顿打挨的不冤枉,跑别人眼前招摇就算了,你咋还能耐的招摇到金老三他兄弟跟前了呢……”又给他指,说这个是金怪他哥,那个是金怪他弟。 老头儿气的又去踹儿子,“你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可见干冒充金老三的事不是第一回了。 这是李鬼出门碰见李逵他哥,不是李逵本人可也差不多。 好吧!小伙子怂了,但又也别识时务,挨了打也不见恼,还嘻嘻哈哈的,一边说笑一边又过去帮忙,还特别热情,“走走走!去我家,拿湿帕子把豆子擦一下,太难看了。” 要进库房的豆子,水洗不现实嘛。 往前没二里地,就是他们家,在路边上,还请这么多人去他家喝水歇脚。以后到镇上办事,动不动就说金老二是他哥。你说碰上这种人你咋办,老二也不辩解,叫哥就应着吧。 四爷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如今小伙子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但四爷和林雨桐把人叫出来一说,他眼睛眨巴眨巴就同意了,“是该去!咱这就走!不是那么一回事的!” 很是利索的样子。 走到半道上了,才又想起来了,“那个……不会把我抓进去吧……” “你是劫道了,还是在路上调|戏小媳妇了?”林雨桐就问他。 吓得小伙子连连摆手:“那哪能啊?那回主要是怕叫我赔钱,我就是吓唬吓唬人,不想受欺负,我家就我一根独苗,打架都没人搭把手,这不是……”说着,就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带着那小伙子,没去县城,反而去了镇上的派出所。 这里人头熟悉啊。 再说,那边越界执法,这边是一点风声都不漏,这其实也是犯了忌讳了。这边就想了,你们为啥不敢叫我们提前知道?你们这是防备谁呢?这不是变相的说咱们没有原则,执法不严,会通风报信吗? 哪里能没有竞争呢? 到哪都存在这个! 要是消息没错,这边的所长正在升迁的关键时期,他上去了,就空出位置了,然后下面的人才能跟着动一动,这要是不成,耽搁的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前程。再说了,当官年龄这条线多要紧啊!这一耽搁,下次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这事对于金家来说,就觉得是私人恩怨。 但放在派出所,未尝不觉得对方这是有意的在下绊子,在拆台子。 你能拆了我的台子,我为什么不能拆了你的台子。 四爷琢磨的就是借力打力。 人一带过去,这位所长就明白是啥意思了。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咱们是得用事实说话……” 录了笔录,就叫小伙子走了。 林雨桐没给谢礼,这时候也不能给谢礼,任何给钱财东西的行为都用不得。 小伙子也机灵,“以后有啥事找大姐,大姐可别说不认识我这兄弟。” 好吧!这人想忘也忘不了。 从派出所出来,就跟老三关系好的老常在外面徘徊。 四爷心说,还真是瞌睡了就来送枕头了。 他过去低声跟老常说了几句,林雨桐远远的就看见老常不停的点头。 完了之后,两人才回家。 不能叫人觉得金家在来回扑腾着要捞人。 金家一大家子,都在老三这边。何小婉面色苍白,双眼无神,一直就那么静静的坐着。要说影响最大,莫过于何小婉母子。 淋雨皱眉又看了看何小婉,过去拉她的手,搁在手腕上摸了摸,就叹了一声,“……你把心态放好,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众人的眼睛都看过去,盯着何小婉的肚子。 这个时候,这个孩子,何小婉能不能要,这都是个问题。 金老头叹了一声,金大婶眼泪直流。 金老二一根一根的抽烟,好半天才道:“小婉啊,老三如今就是这个样子……咱们家想办法,但是这将来到底会是个什么结局,说不好。如今只想着,只要能把命保住,至于其他的,不敢想了。咱也不是天皇老子,就是国家领导,那些元勋家里的子孙那几年不也枪毙过几个吗?那是王法,谁也搬不动。就是老四和桐来回的折腾求人……估摸着最好的结果也得在里面呆些年。至于多少年,谁也说不准的。许是三五年,许是十年八年的。这日子久了……你要是有啥想法,就说。要离婚,要改嫁,这都成!金家谁都不敢说一句不答应的话。是咱们金家对不住你,老三亏了你了。咱们跟嫁妹子似的把你嫁出去,以后想回来还能回来。爸妈还是你爸妈,哥嫂还都是你的哥嫂。清辉留下,有爸妈照看,有我们照看,孩子不会叫受委屈。至于肚子这个,你要是想生,生下留下带走都行。要是不想生,不生也成。老三有一条根在……不管咋决定,金家只有谢你的份,不会有人怨怪你。” 何小婉‘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我不走!我去哪啊?我等着他回来……” 何小婉的妈也哭啊,“亲家啊,咱不是那没良心的人。老三没亏了我家小婉,小婉要是嫁了,我们要是撺掇着小婉嫁了,我们成啥人了?老三就是在外面坑蒙拐骗了,可弄回来的钱也是贴补给我们家了……小婉要是真敢起了再嫁人的念头,你们不怪她,我都容不下她……咱做人得讲良心……” 金家人心里一松。 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对于男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真要是坐了牢,出来还不定是哪天?但只要媳妇和孩子还在,这将来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为啥那么多当爹妈的给儿子娶不上媳妇着急呢,不光是传宗接代的事。有媳妇有娃就有家,有家就有归属感。 这事什么东西也替代不了的。毕竟爹妈不能永远的陪着你,以前是有爹妈的地方是家,等没爹妈了,媳妇孩子就是家。 没有什么东西比家更重。 英子就说:“那就好好的,一大家子呢,还能叫你们娘两个饿着?” 女人在里面说话,金老二跟四爷连同金家的男人都出来了,站在院子里。 金老二又摸口袋里的烟,掏出来的只有皱巴巴的纸烟盒,他带着几分烦躁的将烟盒揉吧揉吧仍在地上了,这才低声问老四:“怎么样?” 四爷不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尤其是老大的嘴,不牢靠的很。他看了老大一眼,只道:“我明儿再去看看,今儿没见到人……” 金老二跟着四爷的视线看了一眼蹲在屋檐下抱着头的金满城,也就不多问了。 许是两人的视线都太直接,金满城抬起头来,脸上还有被老娘打出来的巴掌印,“我看这事就是郑家干的。郑有油跟他妈一样,肚子里最长牙。要不咱们找他去……”他一激动说话语速就极快,说的口沫横飞。 老二最不喜欢听他说话,直言问:“你找他说什么?” “咱们自家私人恩怨,他只要去承认了,那老三这事就不是事……”很是能耐的样子。 “人家为啥要承认?”老二反问一句,“既然告了,为啥又要去反口?人家凭啥答应你?你能耐你去说……” 金满城就不说话了,闭嘴蹲下去靠着墙抱着头。 金老头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坐着,抬头问四爷:“你给爸一句实话,老三这命能不能保住。” 吐了血的金老头看起来薄的像是一片纸,四爷叹了一声就点点头,“能!能保住。” 金老头肩膀都塌了,“有命就行,别的……是他该受的……”说着,就起身,扭身要走了,又回头来看四爷:“我一辈子窝囊,就你跟你二哥两个能干又省心的儿子。你二哥在家里行,在外面不如你。你答应我一件事……” 四爷点头:“您说。” “你三哥有什么罪,咱们就认什么罪。”金老头说的斩钉截铁,“但要是没有的罪,硬要泼在你三哥头上……” “我不答应。”四爷郑重的道,“打我这就不能答应。您放心,该咱们的咱们受着,不该咱们的谁也别想欺负到咱们头上。他们敢叫咱们脱层皮,我就敢废了他们的根……” 金老头这才笑了,“你爷爷说的对……你爷爷说的对……”念叨着这句话,踉踉跄跄的出门去了。 金老五赶紧叫老娘,“妈,我爸走了,看着我爸去……” 说着,进去拉着老娘就走。这老头子当年跳过一次井,家里人都警醒着呢,怕再想不开了。 四爷第二天哪里也没去,金家各房都没出门,大门紧闭,阻挡外面一切想要窥探的人。 虽然金家没动静,但是太平镇并不太平。没两天,好些原本看金家热闹的人,都顾不得看热闹了。 都有些风声鹤唳。 为啥啊?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说是公安在调查要大批的抓人呢。被举报的不光是金老三,还有很多人。那些惯常小偷小摸的就不说了,还有那些从电机厂挖废铁的人。后来电机厂的墙下被掏了一个洞,里面也确实是被人浑水摸鱼,偷了不少东西。 电机厂是属于国有单位,这要是抓进去,性质相当恶劣。这属于偷盗国家财产。 都是那个特殊年代走过来的人了,而时代的印记并没有那么快就消散。那时候一场运动接着一场运动的,很多人在运动中都被整的害了怕了。 如今这消息一出来,很多人身上那根敏|感的神经都触动了。 看来这次要波及的人又回很多啊。 怎么办呢? 有几家没挖过电机厂的废铁啊。 心里慌的不得了,一遍一遍的咒骂这举报的人。后来不知道谁说的,说是郑家心毒呢,那法院的儿子想升官,他是拿大家伙给他的仕途铺路呢。 好家伙!这还得了了! 本来就人心惶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结果派出所还真的就去了电机厂,还去了被掏出来的盗洞那里看了。虽说看了就走了,但这明显就是查起来了。跟这流言都是符合的。 刘成是最早挖废铁的,忍冬又大着肚子了,他也不敢在家里呆了。连夜收拾了东西,不知道跑哪里躲着去了。 一个人躲了,紧跟着很多人就开始躲了。 粮食顾不上收了,啥都顾不上了。 那这事公社能干吗?公粮交不上该怎么办? 这肯定得叫派出所了,问问是咋回事。 人家派出所也说了,“……不知道啊!最近有股子邪风,正调查呢。那谁家……金家的老三不是被逮住了,说是黑社会团伙吗?在咱们镇上猖狂的不得了……”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谁猖狂了? 这是说我们这一届班子的领导能力不行啊,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是滋生出团伙性质的犯罪分子了!那我们这些都是干啥的? 睁眼瞎啊! 必须查!往深了查! 然后再就是上县城,有委屈找领导嘛!你们跑我们地面上来执法,完了说我们这里有黑社会。你们通知谁了?对不对!有没有这样的事,我们当地的政府机关不知道吗? 官司打到上面,这事就卡住了。 两个镇的派出所,渡口镇的说是接到举报的,这事错不了。太平镇的说你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就质疑我们的执政能力。 渡口镇咬死了说他们镇的人从太平镇过的时候遭到了打劫勒索,然后太平镇的就笑了,冒充金怪的多了,我们顺手能找出一打来。口供人证就往外扔。 叫你们的人证出来指认,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怎么被金怪打劫的,金怪长啥样,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往出摆。 咱们一条一条的说说。 这么问下来,果然就不对了。根本就对不上。不用见人,只看了照片这证人就说,“这不是打劫他的金怪。” 渡口镇折子了,但绝对不能承认这案子是办错了。 人家就说了:“为什么别人不冒充,就偏偏冒充他。他就那么清白干净。” 然后太平镇的马上拿出一堆东西:“……我们一直在搜集证据,没想到这边正要动手呢,你们捷足先登了……” 然后里面就出现了一些类似于跟某某某人因何事打架。跟某某某人合伙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偷盗煤渣,跟某某某人一起偷看了谁家寡妇洗澡,跟某某某又偷了谁家的瓜多少斤。反正是鸡毛蒜皮的能划拉好几张,但没有一条是罪大恶极的。 哪里的地痞流氓都会犯这样的事。 只是这位的罪状特别的详细罢了。好些个事,都属于本人不说外人都不可能知道的。 渡口镇能说啥? 移交犯罪嫌疑人,然后的事情,就不归他们管了。 至于举报那事吧,他们如今管不上了。因为这牵扯到当地政府。人家政府坚决说没有,你咋说有。 人家也不是白说的,要证人是吧?你们可以派调查组去调查,满大街的,男女老少的泥挡住谁都能问。问问咱这太平镇这两年怎么样?是不是生活越来越好,是不是有被欺压的现象,是不是地痞流氓势力横行? 满大街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啊。 这边一问,人就激动了! 胡说八道! 全都是打击报复! 哪里有什么不好的事?谁偷盗了?没有!胡说! 金老三就是年轻的时候淘气,怎么就黑势力了?他欺负谁了? 就是那曾经打过架的,也回一句:你小时候没跟人打过架啊?这也是罪? 又去电机厂调查了,人家是这么说的:“……不算是偷盗吧……反正是废料……资源再利用嘛……” 金老三有罪没罪,大家给定不了罪。但至少证明,如今百姓这情绪,绝对不是除掉黑恶势力的欢欣鼓舞,反而对渡口镇来人抓捕本村的人十分反感。 跟强盗似的。 大家是这么说的。 “……根据群众的反应,注意!是广大群众的反应,金家和郑家之间两家私底下交恶,而此次的事件,不排除恶意性的利用职权打击报复……” 不管真相如何,郑有粮要去进修的申请被打了回来。已经收拾好行李了,结果是彻底走不成了。 她媳妇瞪着眼睛,“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管你家的一摊子烂事,非不听。你知道这个名额,我叔叔动用了多大的关系吗?你知道如果没有这个进修的名额,你拿不到学历证明,往后想从执法往法庭靠,有多难吗?在法院不能进法庭,你还想怎么往上升?你手里拿的了权利吗?” 郑有粮闭着眼睛:“那是我妈!” “你妈怎么了?”这媳妇冷笑,“别跟我说你妈多不容易,我跟你说,你妈就是偏执狂!一不顺心就要人命……就是个疯子。当年要谋杀亲夫,如今连亲侄儿也不放过……还嫌弃我不伺候她?告诉你!当年看上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妈跟你弟!靠着我留在城里工作了,就对我挑三拣四起来。也不想想,凭着我叔叔,多少人想娶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你的条件比别人好?还是你家比别人富有?告诉你,都不是!为的就是你妈还有一个优点,识时务!知道我不待见他,他这辈子就休想来。别觉得不奉养父母就对你的仕途没好处。明儿咱们就回去,亲自去金家,这个舅舅舅妈你给我跪下也得认。金老三的事,你全都应承下来。判刑咱们说不上话,但这将来减刑咱说的上。你得叫人知道,金老三这事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然后,咱们把爸接过来……这人虽然是你的继父,但也养了你们兄弟俩长大……你妈不待见人家,没关系!你妈归你弟弟,你继父归咱们。不光要管,还要接到城里好好的孝顺,对他得比对亲爹还亲。我看谁能说咱们不孝顺?” 只这一条,把那老虔婆气不出个好歹来算我输…… ———————————————————————— 1019.悠悠岁月(36) 悠悠岁月(36) 事情刚定下调子的这天, 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来了。 谁呢? 柳成和苏小琴, 两口子带着孩子趁着夜色来了家里。 林雨桐很惊讶, 苏小琴来了她不奇怪,但柳成跟着过来,这就很奇怪了。虽说一个村里的,跟柳成也熟悉, 但这几年见的少了, 也很少刻意去联系,反倒是疏远了很多。 再加上柳婶子那德行, 林雨桐嫌弃麻烦,不爱跟她家扯上关系。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 带着跟以前一样的笑上门。对之前两人差点议亲的事像是压根就不知道一般,进门就喊:“桐,做饭啊!今儿来的急, 没吃饭就往回赶了。” 相互之间熟悉的亲朋和邻里, 也有这么着的时候。赶的急嘛,就凑到你家吃饭了,进了家门就催饭, 显得亲近的很。 有苏小琴在, 这么说没啥不合适的。 林雨桐一边笑着迎, 一边说好, “啥都是现成的, 快进来坐, 饭马上就好……” 四爷听到声也笑着出来, “进来坐吧。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男人们进屋子去了,苏小琴抱着孩子跟着额林雨桐去了厨房。 林雨桐逗了逗苏小琴的闺女,才问她:“你们今儿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苏小琴就笑:“三哥的事我听说了,急的我什么似的。你说三哥以前多仗义,我们去外面看电影,谁敢过来挨挨蹭蹭的占便宜,可不都是三哥替咱们出头的。那事当时在县城传的邪乎的很,说三哥这啊那的,我就急。这不能够啊!我们家这口子不是做秘书的吗?我就说他,说你好歹在领导耳朵边上歪一歪嘴,他们下面这么干是蛮干。没道理嘛!” 这话林雨桐信,苏小琴就是这么一个人。把啥事都想的那么理所当然。 她点点头,“这事不能那么办?” “是!柳成也说我,说这事不是想的那么简单的,叫我别管……不过他倒是在办公室给那边的派出所打了电话了……” 那这情分就不算小了。 在办公室往下面这些单位打电话,用的都是红线专线电话。这电话一响,官渡镇那边就要多做两层考虑了。别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老三再那边看押期间,肯定是没有受委屈的。 “你看,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们了。”人家不说,咱们都不能知道。 苏小琴瞪眼:“我是冲着三哥,你少来这一套。”一个巷子住着,小时候小孩子是跟着大孩子屁股后面转悠的。长大了注意男女大防了,平时也没啥,但要真遇到事了,挺替他着急的。 说着,又低声道:“我家那位说,这如今都是小事,今儿过来,就是提醒你们两个,三哥这案子,尽量想办法往后压一压,别叫这么快就移交法院。” “移交法院,案子很快就会判。”柳成坐在四爷对面,意味深长的这么说了一句。 四爷明白柳成的意思,只要没有移送,那老三的事就还是待定的。压上个一年半载的,等自己这边在省城安稳下来了,事情的热度也过了,没人关注了,再移送也不迟。 乡下这地方,对在派出所还是监狱,他们的概念不是很清楚。这个界限在大家的心里也是模糊的,反正是进去了嘛。有差别吗? 事实上差别还是蛮大的。 如今对政审没有那么严格了,但这也确实是个比较敏感的事。 能压个一年半载的,不光是自己这边少了麻烦。也把风口浪尖的事冷却冷却。那边有消息说,渡口那边被打了脸了,坚决的把这事往黑社会势力团伙上靠,要是非要这么说,再找些以前跟老三关系好的地痞流氓,以如今这从快从严处理的政策推测,估计最低都在十年。倒不如避一避如今的风头,彻底冷了之后,再给这事定性。 四爷举起茶杯,敬了对方一下,表示接受他的好意。 晚上这顿饭吃的尽欢而散。 第二天四爷和林雨桐就去了派出所,林雨桐手里提着个篮子,四爷看了一眼,问了一声:“……给用上了?” “嗯!”林雨桐点点头,“我用药……你放心……出不了事。” 派出所只有两间看押犯人的地方,一间男一间女,里面就是两大排大通铺,什么东西都没有。 两人到了地方,老三就被带了出来。 看守的人说尿急,去趟厕所就来,是给了三个人说话时间。 老三的眼睛通红,可见是没怎么睡着。 四爷低声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安心的呆着。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再移交法院。之后大概会判几年,减刑下来,也就两三年的时间。不管发生啥事,别慌。将来去哪个监狱,我会提前打点好的……” 老三很平静,点点头,“一移送回来,我就知道事情有转机了……怎么安排我怎么办……这回没有连累你跟桐吧……” 四爷摇头:“安顿好你这边,我跟桐就去省城……我跟所长随时都能电话联系,你有事不好跟家里说,就找所长说,我来办……” 老三自嘲的一笑:“没事!这里我熟。”以前不止一次的被揪过来教育,后来隔三差五的给狐朋狗友送饭,对这里熟悉的跟家似的。里面的人从看门的到做饭的,包括那两只用土狗冒充的警犬,他都熟悉。哪里有什么不习惯的? 四爷朝林雨桐点点头,林雨桐将篮子递过去,看着老三的眼睛认真的问:“三哥,信得过我吗?” 老三就笑:“连你们都信不过还能信的过谁?” 林雨桐就点了点篮子:“包子家里点东西,吃了受点罪,不过能叫你再这里待到我三嫂肚子里那个生出来,等见了孩子,不管去哪,你也好安心……” 老三就不可思议的看林雨桐:“有了?” 林雨桐点头,又点了点篮子。 老三就又笑,笑着笑着就哭了,伸手抓了包子就往嘴里塞,眼泪掉在包子上又一口咬进嘴里咽到肚里,然后吸吸鼻子,含混的喊着:“香!” 等桐桐和四爷走了,老三又被关进去了,躺在床上等啊等的,等到了派出所新来的小伙子送了五顿饭了,也就是已经是跟桐和老四见面的第三天了,一大早起来,就肚子疼。先是上厕所,不停的拉肚子,接着就是呕吐,吐的黄疸都出来了。两个小时不到,就觉得头晕眼花头重脚轻,赶紧起身去拍打大门,等见到有人来了,他这才晕了过去。 接下来就热闹了。嫌疑犯没判刑呢,啥罪名都没定,要是再这里没了,可就完蛋了。再加上这家伙不是无名之辈,以为是必死的局呢,不是都给捞出来了吗? 所以,可千万别出事。 从镇上的卫生所,转到县医院。检查的结果,就是心肝脾肺全都是毛病。 金老三都吓一跳,不过看到一群医护人员里的凤兰,他就安定了,觉得肯定是老四两口子跟医院说好的。毕竟就难受了那么一下,然后送医院的半路上自己就醒了,感觉吧,不光没病,好似浑身还都轻松了一些似的。 派出所其实也以为这是金家又玩花样呢,装病的犯人见的多了,可也别这么不靠谱,给整成这样啊。浑身是病,这也不像啊。 因此对医院的态度就不怎么好,“你们确定要这样?” 医院也生气呢?你们这送来的都是啥人啊?没看见我们医院把各科的大夫都集中过来会诊吗?谁有这么大的脸请这么些人来造假。 生气了还不看了! 不信去地区医院,去省城的医院再看看去?不光是怀疑我们的人品,还怀疑我们的医术。咱还不伺候了。 派出所还真就不信这个邪,真就让救护车送,咱去地区医院给瞧瞧去。 结果跟县医院的结果差不多。这边人家说了:“不管啥样的人,得叫先入院……得积极治疗……” 能来一次,都是派出所自己的经费里出,还住这里?钱谁掏啊? 回吧!回县医院,不行就叫住镇上的卫生院。该打什么针,在哪边打不是一样的? 就这么的,又回来了。 县医院给开了不少的针,叫带回去打。镇上医院没有病房,人家也说了,“可以在派出所打,我们叫护士按时过去就行……” 人又原样给带回来了。 老三的脸色看起来不好,蜡黄蜡黄的,就跟真病了似的。 这所长就找了四爷,“……这事是我们没照看好,你看如今该咋办……” 四爷就说了,人已经在你们这里了,你们该怎么处理还怎么处理,只是家属有个请求,如果病了,积极治疗,费用不用担心,家里愿意自费,绝对不为难人。 这态度还有啥问题。绝对的讲道理了。 派出所怕出事啊,玩意治不好砸在手里,多大的麻烦是吧?急着想移交法院。 可法院不是聋子不是瞎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你说这样的人敢叫过来吗?本来人家就怀疑你法院的人有公报私仇的嫌疑,哦!等人弄过来了,然后嘎嘣,死了!这就不是嫌疑,是不是外面得说咱们这里有人蓄意谋杀啊。 反正人又跑不了,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犯。最多就算是一地痞流氓。为这个犯不上担风险。不想接,那有的是办法不接。这个证据不足啊,那个证据不详实,再去送,就说是又缺了什么补充材料,再不就挑拣你这公文格式有问题。实在挑拣不出来了,去了肯定就找不到相关的负责人了。今儿去说是请假了,明儿说是去市里开会了,后儿就说是下基层了,反正肯定是碰不到就对了。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四爷跟林雨桐把这事办好之后,后面的事情根本就不用打听,就知道走向会是什么样的。 这事两人只跟金老三和英子说了,金老头和金大婶,都不是心里能搁得住事的人。 老二一听要在镇上的派出所呆上大半年,心反倒是不慌了。想见就能去看看,只当是不争气,又被逮进去教育去了。 最后一听可能得个两三年在里面蹲着,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要真这样,以后睡觉也能睡踏实了。” 做过的就得付出代价,这个没有什么条件可讲。能处理成这成色,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边四个人正说话呢,外面就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谁来了? 金老二出去,结果正好碰到正下车的郑有粮。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谁也没说话。 郑有粮家的媳妇叫闫爱群,脸上带着大片的胎记,但人却没有半点自卑的架势,见人就笑,见了金老二愣了一下,才笑道:“是川子兄弟吧?舅舅舅妈在吗?听说跟二兄弟你这边了,我们来过来瞧瞧舅舅舅妈……” 听见女人说话声,英子和林雨桐就跟着出来了。 一看这女人脸上的胎记,两人就知道是谁了。 这位是从结婚起,从来没回来过的主儿。 英子皱眉,正要说话呢,林雨桐一把给摁住了,扬声笑道:“我当是谁呢?是大表哥和表嫂上门了?快进来坐。” 说着掐了英子一把,“进去摁住妈,别叫她出声,告诉她,老三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英子勉强的挤出笑来,“快进来,我去给你们泡茶。”说着,疾步朝后面而去。 金大婶在后面菜地里浇水呢。 这边闫爱群大包小包的过来,“都是给舅舅舅妈带的,第一次上门,来的晚了,可千万请两位长辈别见怪才是。” 女人们这一搭话,气氛就松了一分。 进屋里,四爷跟压着脾气的郑有粮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林雨桐跟闫爱群寒暄。 意思就一个,这事真跟咱们没关系。又说了,以后接了他们爹去县城,家里的妈留给有油了等等的话。 就差没明说,以后这边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两口子说什么,这边就接什么,态度好的出乎人的意料。 等送走了人,金老二才道:“这郑家真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四爷剥着煮出来的嫩花生,“看不惯……看不管也没法子了……以后只怕会经常看到了……” 啥意思啊? 金老二跟四爷对视了一眼,眼睛就眯起来了,“郑有粮……他……” 他我自然不会留着过年的! 四爷的眼睛变得冷冽起来。 “什么时候?”金老二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四爷就笑了:“不急!”至少不能是这个时候。要不然就太显眼了,他叮嘱老二,“不管郑家谁上门,你们都客气着些。得叫人知道,咱们怕了人家了……” 这个不难!以前难,但现在未必难。在金家其他人的意识里,在大多数人的眼里,金老三在人家郑家手里呢,不服输也不行。 得叫人知道金家怂了,郑家确实能耐,这就行了。 金老二点头:“这个容易。”我都忍了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学校的录取是板上钉钉的事,政审这东西吧,不管是公社还是县里,谁会在这事上歪歪嘴。老三是分家单过的兄弟,不是没定罪吗?再说了,如今又不是推荐上大学的时候,审核没那么严格。真有问题的,像是好的一些重点大学是不收,但降格一些普通大学还是会收的。另外,就是飞行员和军校一类政审依旧严格以外,别的都还罢了。如今报考的又都是本省的大学,这个问题倒不太叫人担心。 其实比起老三的事,反而是金老头过去的事更严重一些。毕竟是从部队开除出来的,哪怕是因为半碗绿豆。 不过好在四爷在公社的人缘很多,政审材料都是同事帮着处理的。对一些问题做了淡化处理。 交上去没多长时间,通知书就下来了。得益于小老太太当时那十万块钱造的势,跟一白遮千丑是一个道理。这个事放在这里,别的地方真没卡。非常顺利,通知书就送到手里。 是林玉珑亲自送过来的,“我这几天天天第一个翻检信件,可算叫我等来了。” 林雨桐被农学院食品与质量安全这个专业录取了。是第一届研究生。 四爷被水利学院水利工程专业录取了,同样是第一届研究生。 两封录取通知书,将金家的阴霾一扫二空。 金老头最近是不怎么出门的,哪怕是下地,也是天不亮就走,天黑了,路上没人了才回来。为啥?觉得没脸见人了呗。 金大婶也不遑多让。宋大婶专门从老宅那边过来,一副同情的语气:“……我这人就是那脾气,你也别见怪啊……你说我跟你比啥比,有啥可比的……你都这样了……你家老三可惜了的……唉!” 把金大婶气的一个人躲着哭了一场,还不敢叫金老头知道,就怕他心里更堵。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这辈子憋屈,你说你一大男人,怎么就那么经不住事呢?被亲妹子逼的,一次跳井了,一次竟然吐血了。你要是气的过去掐死你那妹子,好算你金西敏像个男人。 各种的不顺心叫金大婶过的不爽气极了,好容易,有这么一件喜事。 必须张扬的办,正要张罗呢,就被老二跟摁住了,“别折腾了,叫老四两口子消停的报名去吧。别声张!” 就怕节外生枝。 金老头闷头抽了一袋子旱烟,出声道:“听老二的。” 金大婶又呜呜的哭,“你个老犊子,你金家上辈子缺了什么德了,生了那么个蛇蝎心肠的……” 金老头没言语,又跟老二道:“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商量啥啊?”老二给老爹递了一根纸烟,“你说我听着就是了……” “我跟你妈想回老五那边住着去……”金老头接过烟,在手指头上夹着,“你跟英子过日子,我们放心。跟着你们过日子,我跟你妈也舒心。可是我们还真就不能在这里住着……一是老五得要人看着,你看这次的事,要不是老五那脑子,也不会有后面的祸患……二是……我得回去……就在边上住着,我就看看她还想怎么着……也叫她看看她把我们怎么着了……” 金老二心里不是滋味:“爸,挺高兴的日子,咱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 “高兴!”金老头笑了,“我有啥不高兴的?我儿子也出息了!娶的媳妇也出息啊。桐那孩子……在我跟你妈眼里,那跟多了个闺女是一样的。这家里要是出两个出息的孩子,我高兴……我不光要自己高兴,我还得叫她看着我高兴……以后那郑有粮来了,你别拦着不叫见我,就叫他大大方方的来见我,我这当舅舅的,亲舅舅嘛,这外甥我认呢。” 那金西梅真得气死过去! 老头这是气啊,一点都没消了。 以前只是要了自己的前程,可这次是差点要了老三的命啊。 老二能说啥,叫人收拾东西,好好把老两口给送回去吧。 四爷和林雨桐都过来帮忙,金大婶就说他们:“忙你们的去吧。清远还小,这段时间家里七事八事的,也委屈我孙子了。” 委屈啥?只知道吃喝睡的小屁孩而已,最无忧无虑的就是他了。 “我们跟过去吧,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二哥和我姐对您二老不好呢。”林雨桐笑着就扶她上架子车。 金大婶抱着清平,还是打算把清平也带过去的。 到了老宅,全都傻眼。 为啥? 因为前面的草房都拆了,东屋西屋也都不存在了。拆的干干净净的,只留下最外面的墙当院墙再用呢。只把小窗户堵起来就行。 金大婶手都抖了,问在门口也愣住的老五:“谁叫你拆房子的?” 老五看了对门一眼,“草房人家都笑话了……” 原来是老宋家盖了青砖瓦房。金家前面的堂屋是草房,厦房是砖瓦的。于是这货就把堂屋给拆了,前院空着,就剩下后院的厦房还有对面的厨房。 你这是因为别人笑话呢,还是因为不想叫爹妈再回来住? 金大婶脾气还上来了,拆了我就不住了,我照样住。 厦房不是盖了两间吗?前面这一间老五两口子住着呢。后面那一间将来有孩子也住的开。现在不了,“前面给我们腾出来,你们搬到后面去!”至于说你们有孩子以后,孩子长大以后该怎么办?那不归我管!盖的起堂屋你盖,盖不起就那么挤着,记不了再盖草房去,我管不着。但这是我的院子,我们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做主。 马小婷那嘴撅的都能挂上油壶。到底是不甘不愿的去收拾东西去了。半道上还出来,又一次把厨房的门给锁住了。 四爷和老二怎么办,赶紧找人,给老两口在抱厦的边上,原来的西屋原址上,勉强的搭了一间厨房。土坯子做的,并不费事。 可这再不费事,把厨房里的锅灶啥的都搭建好了,叫老两口能开火做饭,时间真不能再脱了。 此时已经八月底了。天是真的凉了。 临走的前一天,林雨桐带着金大婶和何小婉,推着自行车,车子后面是厚被子厚褥子还有厚衣裳,去派出所看金老三了。 金老三也不是在这里啥也不干的,他本身就是个比较灵性的人,为了出来透风,也主动帮着所里干点活。什么扫院子清扫厕所,院子里树木的修剪,他都干。这些人担心他的身体,开始也不叫他干。但后来被他抢了活,发现好像干了也没咋地。慢慢的就成了习惯了。他在所里的自由度很高,只要不出院子,在里面随便活动。吃的都跟这些民警一样,食堂吃饭呢。 不知道的一进来,都不敢说老三是犯人。 这样的生活状态下,老三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金大婶和何小婉一看,心里就放下了。站在院子里说不了几句话,就得离开了。 林雨桐临走的时候叮嘱他有事就告诉所长,“……不用客气,说好了的……” 金老三点点头:“安心去吧,我这里没事。天天听他们上什么法律课,我都听着呢。这里我也不白呆着……” 那就更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第二天一早,林玉健来了。开着小汽车,后面跟着一辆老式的解放卡车。 亲自过来接两口子来了。 这又是一个没想到的地方。人做在汽车上是足够的。东西放卡车上就行。 林玉健很会做人,也很会说话,问金大婶说,“亲家大婶不去吗?早前桐桐说的时候还说走哪都得带您跟我大叔去哪,您这不去了。你看着卡车……熟悉吧……” 众人都笑,这卡车熟悉的很。 以前从乡镇到城里的客车,也就是后来村村都通的公交车,其实最早就是这种卡车。太平镇上到县城到省城通车的时候是五十年代初期,那时候每天一班车,就是这样的车。车厢里焊接着铁椅子,然后没排椅子前面焊接着铁杆子,能做扶手。车兜子上面都带着绿色的帆布篷,就是以前的军用卡车退下来的旧车改造的,跟军车比起来就是多了很多座位而已。那时候上个车艰难的啊。如今还能照到这样的车也是不容易的。叫人瞧着都亲戚的很。这车拉行李拉人都行。 这意思就是说,别看我就开了一辆小汽车就觉得我没诚意,是替自家妹子脸上贴金呢。我这真是带着诚意来的。 他指着这卡车,就笑:“您就是不去常住,跟着过去看看也好。您跟我叔他们坐小车,这卡车叫他们两口子做去……您想回来,我再给您送回来……” 金大婶和金老头就笑,“想起了下次就跟着去,这次就算了,他们去了才要收拾呢,还得照看我们,下次,下次跟去也开开洋荤……” 林玉健连声说好,“车的事有我呢。”又热情的问周围过来帮忙抬行李的乡邻,“谁还去县城省城,都问问,咱们顺脚就捎去了……”很是平易近人的样子。 忍冬就跟英子说,“你娘家这大哥,人真没话说。亲哥也就这样了。” 英子心说,对自己跟对桐桐看似一样的,其实还是对桐桐更亲一些。按说,她再那边生活的那段日子,跟着大哥是相处过的。可为啥对桐桐更好呢?说到底,还在于一个‘利’字,桐桐能带给他更多的好处,所以他才会费更大的心思。 这都是不能说的事。更何况,人跟人之间的关系,真不能往太明白的说,也尽量不要那么去想,要不然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因此只笑笑,点头说是。 林雨桐把钥匙给英子,“姐,这边就交给你了。” 英子应了,“放心去吧。常来电话。” 电话打到哪呢?单位已经不合适了。只能打到邮局,找林玉珑,然后叫他过来传话。 看!不想跟林家成那边来往的,可事实上还是避免不了。不知不觉间,这个后妈生的弟弟,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进入了关系图谱里,成了不得不打交道的人。 所以啊,这世上的事真就说不准,事十九不如意说的就是这个。人这一辈子,没几件事是真的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的。 可结果呢,除了坦然的接受,还能怎么着。 说定了,林雨桐就上了车。 林玉健这才把车后备箱中的东西拿出来全都塞给英子,给孩子的吃的玩的,还有衣裳。给老两口的补品烟酒,很是周到。 看!明知道人家做的周到是为了啥,但还不得不心存感激。 就是这么地复杂! 等车走远了,英子就跟老二这么说。 金老二白了她一眼,“啥时候你也学会捉心思了?” 捉心思,这词不好解释,就是有点爱寻思喜欢瞎捉摸的意思。 英子叹了一声,“我这么说人家,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桐是我亲妹子,想起早早被家里送人了,早前还被养父母不要过,我这心里是真心疼。老四呢是你亲弟弟,对你也不掺假的。他们是真心待咱们,我是真心对他们,但这私心里未尝没有将来他们看着咱们的情分好歹提携一把清平一把……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是有道理的。别的不说,就说林家。如果不是大哥出去了,能把那么一大家子拉拔起来。二哥种地都是随心所欲的,想种啥种啥,反正种出来大哥都得想办法给卖出去。卖不出来大哥都偷偷自己出钱买了。如今你看人家的日子……” 这事在黄村都算是个笑话。 但这笑话也是个叫人羡慕的笑话。 林玉健对林玉康的包容,有时候就跟金家兄弟几个对金老大的包容是一样的。情分不一样,当然了,林玉康也不是金满城那样的人。说的就只是这里面的情分。当年日子再艰难,林玉健也没辍学,他一直在外面念书,反倒是弟弟差了两岁的弟弟在家里把家给撑起来了,啥苦活累活都干。一家子吃喝都指着老二呢。林玉健读不起高中,读的是不要学费的农校,但不要学费还是要生活费的,还是一样不事生产要吃饭的。那伙食还是他弟弟挣来的。所以,在林家大房,林玉康是功臣。在林玉健跟前,那是横八尺竖一丈,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他哥从来不说半个不字。要是没有文化,他就是当兵了,也不会有现在的好前途。反倒是林玉康,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一天学都没上过。过年的时候听林玉康的媳妇说笑话,说冬天天冷,两口子都不想起床。两人就在被窝里闹着玩,说各自写一个字,对方要是认不出来,就算是输了,谁就得先起来。林玉康是没上过学,但路上的一些标语啥的常见,还是能照猫画虎一翻的。但他写的,他媳妇肯定认识,人家也是高中毕业的。但他媳妇写的,他全不认识。他说不公平,两人不对等嘛。就规定了,他媳妇不能写超过五笔画的字。结果写出来的他还是不认识。在那里说笑呢,他媳妇才把底牌给亮出来,“我写的就没一个是字,写‘毛’字少一横问他是啥字?他觉得眼熟,肯定是字,结果就是说不上来……”结果被坑了一冬,天天早起。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你说林玉健的心里是啥滋味? 路上开车的林玉健也跟林雨桐和四爷说这些事,“……我这心里啊,那真是没法说。说到底,是你二哥成全了我……他想咋都行,他说啥事啥。在我这里,你二哥说啥都能搁的住……” 这话是实话!后世很多年轻人都不明白兄弟姐妹这种一个发达了就得拉拔一窝的事,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要是不那么做,良心真的会痛的…… 1020.悠悠岁月(37)三合一 悠悠岁月(37) 省城的房子,林雨桐只见过四爷给的图纸, 压根就没来看过。 如今进来, 这算是第一次来。 不管是跟古代有钱人的装修比, 还是跟后世最普通的装修比, 那都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地面是水泥的地面,墙面倒是粉刷的挺白净。厨房碗柜啥的都有,最叫人满意的就是煤气罐了。 这做饭就省心的多了。 楼层不高,每栋楼都只有五层高,楼间距很大, 外面的栽种的树木也才是几年生的小树, 并不会遮挡光线,哪怕是一楼,阳光也正好。因是两户直接打通的,所以有两个超大的阳台。阳台上放着藤椅,小老太抱着清远往那里一坐,嗯!感觉挺美。 里面床, 、座椅板凳都带着了,收拾的没那么细致, 但行李搬进去肯定就能住。 林玉健算是帮了大忙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 自己慢慢准备吧, 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收拾出来的。 能睡觉,能上厕所, 能洗澡, 能做饭, 就行了。 厕所没有蹲便的马桶,就是一蹲便器。幸亏来之前给小老太把木质的坐便器拿来了。老太太小脚,上了年纪上厕所并不方便。四爷叫人给做了个木头的。这回要出门之前,四爷又专门找了木匠,再叫做了一个新的,这玩意简单的很,一晚上就出来了。 如今拿过来,用起来也正好。 在细节上做到无微不至,饶是小老太用挑剔的眼光挑拣,那也真是挑不出错来。 大人忙着收拾,清宁是从这个房间窜到那个房间,兴奋的不得了。嚷着要一个人睡。 事实上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才不敢一个人。抱着枕头就过来往床上爬。 林雨桐带着清远睡,四爷就得搂着他闺女睡。 臭丫头光着脚一路走过来,脚丫子冰凉,往被窝一钻,脚往她爸腿上一放,四爷并冰的‘嘶’了一声,然后笑着把他闺女的脚丫子往肚子上一贴,就给暖上了,“明儿给你找学校去?” 清宁有点小不乐意,“那我还是回去吧,跟我奶……” 意思是在家都不上学,干嘛来了还要上学? “回去也得上学!”林雨桐累的打哈欠,清远已经睡熟了,臭丫头磨磨唧唧的没完没了,“到了年纪了,就得上学。别闹你爸……”累的跟怂一样,还闹腾。 就挺臭丫头又念叨:“有了弟弟我妈都不爱我了……” 我就没爱过你! 林雨桐仰起头瞪她。 小丫头脑袋刺溜一下缩被窝里去了。两分钟不到,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其实还是累了,只是换了个地方兴奋的而已。 两人养孩子都养出经验了,角色随着孩子的性子随时变换。如今四爷扮演的是慈父,林雨桐倒是成了严母了。 第二天一早,吃了饭,俩孩子都放在家里,真得去给孩子找托儿所了。 小区里就有,孩子也不多,一学期三十来块钱,但是其他的东西就得另买了。 比如校服。 没错,人家也是有校服的。五块钱买了两个。是啥呢? 就是那种纯白色的,的确良的小围兜,下面斜着有个小孩巴掌大的小口袋,里面最多塞两颗糖。围兜的正中间秀一朵小花儿,绿叶红花,简单的勾勒出曲线。最上面红线绣着某某托儿所。 拿回家给清宁戴上,小丫头彻底黑脸,“只有小孩才戴这个……” 孩子带着围兜,是怕吃饭喝水撒在衣服前面把衣服弄脏了老要大人洗。所以孩子差不多能吃辅食的时候,每个在外套的外面,都戴过这种围兜。 清宁两三岁的时候也戴过,不过小老太对孩子的吃饭礼仪等要求严格,除了用筷子不怎么熟悉的时候撒过,后来就不怎么撒了。这种兜兜也就淘汰了,正在衣柜里等着清远长大一点好叫它们发挥余热呢。 其实也就清宁特别的难伺候,像是她这么大的孩子,戴这个挺多的。原本的围兜除了本身的功能之外,已经进化的有点那种小时尚感觉了。过年哪怕孩子有新衣服,得会给外面戴一个特别可爱的兜兜。 因为这个围兜校服,清宁不想上学的心再次蒙上了阴影。等送去上学的时候,从早上起来就耷拉着脸,一直到被送到学校还噘着嘴。 不过好在教养还在。人家阿姨问她的时候,她还知道鞠躬问候一声:“您早上好!” 好吧!没把脸丢到外面来。 回去的时候林雨桐就跟四爷说:“回头给这臭丫头照点照片,就叫穿着围兜照。等长了再看……” 说着就又笑,只怕等她长大了再回头看,只会觉得可爱到不行。 孩子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物种,才两天,已经适应良好。也不觉得围兜不好了,也不觉得去托儿所是一件不爽的事了。整天回来都叽叽喳喳的,说这个小朋友咋了,那个小朋友咋了,今儿都干啥了。满满的都是兴奋。 那就真不用怎么管了,早上出门前把她往托儿所一扔,晚上一接,十分方便省心。 清远呢,林雨桐在就喂母乳,不在就喂奶粉,这孩子也不挑拣,给什么吃什么,肥嘟嘟的也不见掉膘。 等安顿好家里,也都是九月初了。 好在研究生在九月中旬,林雨桐是九月十二,四爷是九月十五。 头一届研究生,本来数量就不多,再加上没有应届的大学生,基本都是拖家带口有工作的。林雨桐这个专业一共才三个研究生,除了她,另外两个还是前年毕业的本校大学生然后留校做助教了,如今有了研究生名额,又继续读了。一边工作一边读研,就近还方便,啥也不耽误。 林雨桐说了情况,然后学校根本连宿舍也没给安排。走读完全没有问题。 导师更绝:“你的自学能力一点问题都没有,除了公共课过来上以外,我给你列个书单子,你去图书馆,在图书馆看也行,自己拿回家也行。有什么看不懂的,每周周五下午三点到五点,我有空,你过来办公室,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探讨……” 言下之意,你自由了! 林雨桐眨巴着眼睛,看着灰白着头发,带着金丝边的眼镜,一派儒雅的导师,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老头拍拍林雨桐的肩膀:“姑娘,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然后摆摆手就走了。 林雨桐看着临走被塞过来的册子发愣。 翻看看看,里面先是课表,标注着啥时候必须上课,啥时候有课但属于你可以逃课的。而且这一标注,就把三年的都标注在里面里。 再往后看,里面是书目。第一学期你该看啥书,第二学期你该看啥书,应该掌握哪些需要掌握的知识点等等,也把三年的给列出来了。 最末尾写着:没事别来烦我!有事能自己克服的也尽量别来烦我!如果一定要来,我也不一定在,就是在,你也不一定能找到我。来我办公室的话,就是一句客气话,千万别当真! 林雨桐蹭一下把册子给合上了。敢问这个年代,从哪里来的这么一朵大奇葩。 那两位同学嘿嘿笑着就过来了,“林同学,别生气!咱们导师是这样的。” “要不是这脾气,我们也不敢来读他的研究生。”工作挺忙的,真未必能腾出时间来陪着导师耗。 这两位一个叫周扬,一个叫李怀,年龄瞧着比林雨桐还大几岁。他们是重开高考以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在学校任教了几年,如今还是想再提升提升。学校这工作环境,也适合治学。 林雨桐跟着两人,办理了学生证,食堂的饭票,图书证等等的手续之后,两人也跟林雨桐挥手道别,“我们下午还得给学生上课,你随意转吧。” 转啥啊转! 把这些办下来,差不多就转完了。 然后没宿舍,在学校就属于没地方去的。 干脆直接去了图书馆,人家最多能借五本书,那林雨桐就借五本书,然后带着借来的书连同那本小册子,回家了。 四爷预定好的家具,今儿送上门,因此在家等着呢。结果家具没回来呢,去报名的就回来了。 见这位拉着脸不怎么高兴,就问她怎么了。 结果被塞了一本册子,他也跟着笑。 “总比拘着研究生给他当牛做马使唤的那种强些。”四爷把册子还回去,“知足吧!真叫你随时随地守在实验室那种,你能把人家实验室给掀翻了。挺好的,孩子家里你都能顾上。” 一周上一次公共课,然后就没事了! 说在家照顾孩子也是一句玩笑话,对林雨桐来说,最方便的就是可以选择性的去其他专业,蹭课。本科班的也好啊。毕竟不知道的东西还是挺多的。唯一的好处也就是时间自由一点。真有事了,也不用怕请不来假。 离四爷开学还有几天,家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四爷带着林雨桐,去拜访几个特殊的长辈。 谁呢? 就是金老头曾经的战友,前几年还借钱给金家过。后来虽然都还了,但这次出来,金老头特意跟四爷说了,“替我去看看……” 以前觉得不如人,不是有实在过不去的坎子,都不去的。 如今有个能干的儿子,觉得腰板也直了。 不是去炫耀,就是觉得上门的时候人家不必怕了,觉得这又是上门打秋风的。就是这么一种心理。 所以林雨桐特意把抽屉里的校徽拿出来,别在胸前。 关系好的几个,都在省城。人家是复员之后,安排的工作。军工厂转民用之后,在保卫科工作。如今也都退休了,家里的子女也都是接班在原单位上班,住房有单位解决,按月拿工资,虽不是大富大贵吧,但也小有积蓄。就是退休了,也有退休金。看病有自己的职工医院,孩子上学有自己的子弟学校。就连穿衣服,也有工服。就是除了吃喝,再就没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因此,就显得人家的日子怎么过怎么显得有油水。 在城里或许就是普通人家的日子,但在乡下,尤其是跟前些年的金家比,那绝对是好日子。 家属院的房子,有五六十年代建的,小三层楼。找到地方,敲了门,开门的是精神矍铄的老者,从站立的姿势到说话的腔调,都带着明显的军人印记。 “找谁?”问的这么干净利落。 四爷就笑:“张叔,我父亲是金西敏……” 张叔就露出恍然之色,上下打量了四爷一眼,就笑了:“来!快进来!实在是没想到……”说着话,把人往里面让,然后又朝里面看,“老婆子,倒茶,金老哥家的孩子来了……” 老太太带着客气的笑从厨房出来,看见这样的两人年轻人愣了一下,在林雨桐胸前的校徽上停留了一瞬,才又笑了起了,看起来热情多了,“快坐!快坐!” 林雨桐把东西递过去:“第一次上门,也不是叔叔阿姨的喜好,看着随便买了点,您别嫌弃……” 烟酒糕点都是高档的,还有几样不怎么好买的水果。加起来比两人两月的退休金都贵。 “你看!这么客气……”老太太将东西收了,就喊张叔,“上次女婿带回来的茶叶,你放哪了?” 不给冲家常用的茶叶,把家里的珍藏往出掏。 彼此客气来客气去的,好半天才坐在一起说话。先问家里怎么样了,如今农村日子好过了吗?又回忆当年在一起共事的事,最后才隐晦的打探,两口子贸然登门是为了啥。 四爷就说了是来上学的事,“……我爸一直说,多亏了这些老战友,家里才度过难关,叫我无论如何,得来看看叔叔阿姨,知道你们好,告诉他一声,他也好放心……” 如今这中专生都金贵的不得了,何况是研究生。 一听‘研究’这两个字,都觉得高大上的不行。 何况是两口子都是。 知识分子吃香的年代来嘛,受到礼遇可以说是肯定的。老太太拉着不叫走,非要叫在家里吃饭了再走。出门买菜的时候,遇到老同事说话嗓门可大了:“……不是亲戚,是我们家老张战友家的孩子……人家孩子可出息了,是研究生……是啊!这不去买点菜吗?……也不是特意准备,就是孩子们都学习辛苦,给补补……跟自家孩子一样,以后常来常往的……真不是客气……” 张叔就不好意思,给两人倒茶,“你阿姨这人就那样,叫你们见笑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话题岔开了,张叔就说:“也该把你爸接来,我们这些老战友,好些年没聚聚了……” 四爷就说以后我来安排,我爸最近怕是不愿意来。 这还是有事啊。 人家就问了,那四爷就说了。当年叫金老二当兵的事,就是这位张叔给办的。后来出了顶替的事,也是张叔压着郑有粮,没叫出头就直接叫复原了。因此没什么要瞒着的。 这位一听,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岂有此理!”然后就说四爷,“你爸也是!啥事都不爱言语。咱们这些老兄弟就是再不济,那还是有几分人脉的。当年手底下的兵,也有正在位子上的……你别管,这事我来办……真当从部队出去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林雨桐挑眉,干脆成这样,实在是没有想到的事。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起来收拾桌子,这才猛地看见墙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背景是一所学校的门口,能隐约看见学校的招牌:某某畜牧学校。 这种称谓的学校,都是中专类学校。 按着小伙子的年纪算,应该是高中考的中专。 当时是有那么一种情况的,好些都是上了高一高二了,回头去考中专类学校,比初中毕业应届生更有把握。这就导致后来中专中师一类的学校,只招收应届毕业生。 学畜牧类的,又是中专的学历。 林雨桐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校徽,好像农业大学的进修名额也紧俏的很吧。 她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微微点头,想来他是早看见了,才在这位张叔面前将事情和盘托出了。听话听音,这位张叔明白这个意思。不能说人家的情义是假的,但这里面一定有自己这个校徽的作用在。 随后跟着张叔拜访了好几位金老头的战友,以后逢年过节的,都得过来瞧瞧,把礼数做足了。 等四爷去报名的时候,林雨桐又跑去学校了。 这回没别的事,就是去找导师的。这位导师真还有些神出鬼没,该在办公室的时候不在办公室,听说还带着本科专业的课程,可是找到那边了,人家助教在上课。助教不是别人,正是同学周扬。 “找我还是找秦老师。”他迎过来这么问。 导师叫秦国,十分好记的名字。 林雨桐失笑:“找你找秦老师都行。” 那这肯定是有事。 这位也奇葩,直接来了一句,“那你还是找秦老师吧。” 堵得林雨桐一句话也没了。 周扬急着上课呢,没多说,只道:“去实验楼看看,三楼!你上去敲办公室的门,大声敲……” 这办公室得多大,还得大声敲才能听见。 结果大声的结果就是门哐当一声打开了,出现头发乱七八糟,眼镜随便挂着的老头子秦国。一副被打搅睡眠的样子暴躁急了:“干嘛!”眼睛都没睁开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秦老师。”林雨桐笑眯眯的叫了一声。 这位揉揉眼睛,只睁开一只,“闺女啊,认识字不?我给的册子看得懂吗?理解的了吗?” 林雨桐点头,“真有事!不找您不行,这不恰好给找见了吗?” 秦国也是无奈的很:“没睡醒,有问题明儿赶早。明天凌晨三点过来,我跟你讲讲……” 我这上课时间啊!还能更奇葩吗? 林雨桐觉得与其半夜过来问他,真不如自己慢慢的琢磨去,“我就是想问问,您手里有咱们学校的大专进修指标没?” “闲的你啊!”小老头这回是真醒了,虽然到了研究生这一步吧,老师跟学生的关系很亲密,这一个个的按照过去的说法,都能被叫做内门弟子了。但这才见过一面,这么不客气的把自己叫起来就为了要走后门的架势,还是头一次碰到,“我这都是啥运气,咋就收了你们三个学生。”说着又问林雨桐,“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收你吗?你省心啊孩子!你看,自己能学,没我啥事!多好!可你这不对啊!” “我以后尽量叫您省心一些,成不?这次真的要紧。”林雨桐脸上堆满笑意,细看大概还有点谄媚。 小老头哼哼就笑:“一个名额,还大专的?本科的我都有。不过我看你怪清闲的,这么着吧,我这里缺个助教,明儿给你报上去,你去函授班那边,替我上课去。讲义每天早上从办公室的门口拿。要是再敢过来吵我,你给我等着……” 说着,哐当一声,门又关上了。 得了!知道了!这位是个夜猫子。习惯晚上干活白天睡。 就这生活习惯,是怎么成了大学教授,还允许收研究生的。 正愣着呢,然后门打开了,从里面赛出一沓子东西出来。 拿起来一看,是整个学期函授班那边的教义,最上面的是一张白条,上面写着:给持此条的人批大专进修名额一个。署名:秦国。凭条有效期:永久。 这个作风啊。 林雨桐默默收拾好,悄悄的下楼了。敢这么牛的人一定是有牛的资本的。这导师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拿到名额了,事情就简单了。去进修学院直接换了一张报名表,就行了。只不过多了个差事,每天得去函授班给过来读函授的上两节课。 等那张叔和张婶周末带着小儿子来拜访了,四爷就知道事情成了。 张叔说了:“我就给我在老部队的老部下写了一封信,是一封检讨信,作为一个老兵,曾经犯了错误,就是要认的。” 信上把他怎么征兵,怎么招手了老战友的儿子。在特殊年代,老战友是怎么被威胁的,都一一写在上面。为了保护战友,默许了冒名顶替的事。如今时过境迁了,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难安,对不住部队的培养,对不住领导的信任等等。 然后就算是他默许了,如今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第一,那是在特殊年代。第二,那是在保护战友。要不然金家死的可就不止是一个金西敏了。第三,他复员了,而且如今已经退休了。 即便错了,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那个金满川,也就是后来更名为郑有粮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犯错了。这都不是犯错,这是犯罪。 别的处罚就不说了,但这至少不能再享受复员军人的福利政策了。 如果不能享受这个福利政策,他的工作就不能再有了。不是转业军人,凭啥给你安排工作。 就是这么一种关系。 四爷估摸着,郑有粮老丈人那边能使上劲,处罚估计是别想了,但是还想在法院这样的地方呆着,那是休想。 这也就行了。 他说了不少客气话,才又问起张家这个小儿子的事。 那边一说学畜牧的,今年刚毕业。 林雨桐就说:“那还是真巧了,我导师那边有大专的进修名额,要不然进修两年啊?” 张叔就觉得这两口子是真会办事。这脑子这眼力见,真想不明白金西敏老实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就养出这样的儿子来。 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边是皆大欢喜了,可郑家却懵了。 部队来人了! 直接跳过县上的武装部,来了公社。 郑家慌了!郑有粮不是完全得不到消息,部队来人,不去武装部不等于武装部不知道。 闫爱群坐在她叔叔家,“叔!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位叔叔斥责道:“那做过的事情总是改变不了的。官不举民不纠,要是有人报了,这必然是要查的。” “是金家?”闫爱群摇头,“要是金家有本事报上去,早就告去了。这肯定不是金家干的。” 她叔叔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良久都没有说话。见侄女在那里坐着,想起家里的老哥哥,还是道:“既然觉得不是金家告的,那解铃还须系铃人,去找金家。调查的人上门的时候,要是不承认这事,那不管是谁告上去的,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就端起茶杯,有了送客的意思。 闫爱群这才起身,心里思量这话,“我今晚就跟有粮去金家。” 等人走了,屋里才出来一个女人:“老严,管到这里已经可以了。给侄女安排了工作,连侄女婿也拉拔的差不多了,他以前的屁股不干净叫人逮住把柄了,那能冤谁?之前爱群的婚事我就觉得不好,我给说的政府小车班的那个小梁,多好的小伙子。嫌弃人家脸上有麻子……这也就是你的侄女,要是我的亲侄女我得骂死她,她脸上还有胎记呢,人家都没说啥呢是不是?就看上这种长的好好拿捏的。结果呢,他这边事败了,人家小梁进了公安局,听说要去城关镇派出所当指导员了。你说着年纪轻轻的,未来的前程如何?别为了这事把咱自己搭进去……” “我知道!”男人重重的放下茶杯,“你少啰嗦几句。”有些烦躁的起身,去了里间。 却说闫爱群见郑有粮跟没头的苍蝇似的乱撞,就把手边脸盆架上的盆子直接扔过去了,“我说什么来着,就过去那些事,不把尾巴藏好好好的呆着,瞎折腾什么?不是能耐吗?能耐去啊。” “你够了!”郑有粮的眼珠子都红了,“我得不了好,你能得什么好。想想怎么脱身才是……竟说些没用的。” “怎么脱身?”闫爱群铁青的脸,“你就是金家的儿子,你就叫金满川,你是家里的老二……” “人家也得答应?”郑有粮觉得这女人异想天开。 “怎么不能答应?”闫爱群深吸一口气,“外甥也是半个儿,你就当是过继金家了,就叫金满川,那个金满川只是名字写错了,不是‘川’是‘巛’……金家平白多一干公的儿子,总能愿意的……” 郑有粮皱眉:“难!你那是不了解我那舅舅的性子,看着软,看着窝囊,那倔上来一般人真比不上……” 闫爱群点了点郑有粮,“你是不是傻?那边要是说不成,别人呢?金家就都是一条心?我听你那弟妹每次过来,都是屁叨叨的说一堆,好像那金家老大……” 郑有粮看了闫爱群一眼,缓缓点点头,“那两口子一点小恩小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每次回去,都会上来巴结。不会看人的峨眉高眼低,这么一想,心里就稍微安定了,“拿东西,好东西多拿些,带点钱在身上……”说着又想起什么,“上次二婶不是说她娘家那边的农垦招工人吗?” 闫爱群点头:“是呢。咋了?那地方谁乐意去?日子苦巴巴的说是工人,还不如那些农民呢!” 你觉得不如,可有人就觉得工人的身份鲜亮。 “这就行了。”这两口子好体面,能当工人,爹妈都会卖了的。 金满城都不敢相信,对这莫名其妙上门的大表哥两口子还真有些诧异,“真能当工人拿工资?” “这我们能骗你吗?”闫爱群矜持的笑笑,“这不是咱们有粮觉得对不住……”说着就一顿,“二表弟那边的日子不错,小饭馆开着,说实在话,比我们拿工资的都挣的多。想补偿人家,咱这不是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吗?可要是真不做点啥,心里又过不去。三表弟的事,我们是真不知道,舅舅舅妈对我们恼的什么似的。我们做一点是一点,好歹心里能安稳些。” 李仙儿马上道:“那都是多早前的事了,也就是大表哥你们有良心。都说您欠金家一个干公的名额,您如今还了两个,也不欠谁的了。” 闫爱群心里不屑,这是想要两个指标,两口子都去。 别说两口子了,就是三口子都行啊。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笑:“只要你们能这么想就成了。”变相的承认了给两口子都能安排。 李仙儿的笑马上就清朗起来了,一口一个哥嫂的叫着。 闫爱群就又道:“我们有粮正在上升的时候,叔叔那边也不知道谁要下绊子。想找我们有粮的毛病,可他除了当初那点事,这些年可就没走过岔子……” 金满城站起来,好像接受调查受到污蔑的是他似的,十分气愤激动,说话就跟机枪往出蹦跶似的,“谁说的?谁敢胡说?咱是啥关系?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的姑父是大姑招赘来的,按说你们跟着大姑姓金都没错。至于名字,登记户口的时候错了的多了去了,那又不是咱们的错……” 闫爱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不是当初说我妈威胁舅舅的事……” “没有的事!”金满城声音低下来,“那时候屋里除了我爸妈就剩下我了,谁知道?有证人吗?” 闫爱群的心一下子就放到肚子去了。 对!传来传去的,没证据啊! 她跟郑有粮对视一眼,觉得事情差不多了。又给李仙儿下了猛料,“……现在农垦干着,我婶子的娘家弟弟在纱厂还是个副厂长,等到招工的时候……你放心,肯定是先紧着咱们自己人,说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金字来……” 自家的亲公公死的早,自家婆婆就住在娘家隔壁,还是半拉子院子。第二回招赘男人上门,说是进了金家的门也没差,那时候的院子,半人高的墙,说是墙就是墙,说是菜园围子就是菜园围子。咬死了这么说,谁又能怎么着?就是街坊邻里,也不敢轻易就说这不对。说到底,这是家务事。 两人从这知青院出来,就不由的相视一笑。趁着夜色,回了郑家。 金西梅对老大两口子回来吃惊的很,刚要张罗饭呢,结果儿媳妇拉着脸说不吃,然后噼里啪啦的一顿埋怨,意思就是自己给儿子惹祸了,人家把当年的事翻出来要重新调查了。而他们两口子的意思,是想叫自己承认这些年就没出过金家的门,打从跟第一任丈夫离婚,就是再娘家门上招赘女婿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真当人家都是木偶,随便你们扯呢?再说了,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为什么好端端的就来调查了。要是没人在后面推着使劲,这事能这么快? 更何况,这叫郑家的先人在地下怎么安宁? 这才是羞先人了! 这么想着,就不由的问了大儿子一声:“你连姓都不要了?”不等回答,就觉得控制不住心里的火气,扬手一巴掌拍过去,“等将来,到了那头,你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爸?”说着,就闭上眼睛,坐在炕上狠狠的吐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1021.悠悠岁月(38)三合一 悠悠岁月(38) 你不同意? 闫爱群蹭一下站起来:“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你凭啥不同意?你说一句不同意就完了?你知道为了他这事, 我叔得跟着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吗?他是你儿子没错, 但他身上这差事, 却不是你弄来的。没我叔叔, 你儿子算什么?当初叫人去我家提亲,你不是也挺明白吗?这话我搁在这,你儿子要是有这工作,我们还能过。你儿子要是没折工作, 我跟你说, 我就是再嫁一回,还能找你一个比你儿子强的你信吗?丢了工作,有前科, 还是个二婚头的男人,我看他回来能过啥日子。”说着,前后打量了这屋子一眼, 才冷笑一声道:“哦!差点忘了, 等将来回来,你们这半拉子院子也得叫你二儿子分出一半来给你大儿子。呵!谋算了半辈子, 我就不信你愿意被打回原形。” 郑有粮斥责了一声,“你闭嘴吧,说的都是些啥?” 闫爱群瞪他, 但到底是闭嘴脸扭向房间门的方向,就是不看她婆婆, 好似多看一眼都葬眼睛。 郑有粮这才起身, 跪在炕跟前, 叫了一声:“妈!” 金西梅睁开眼睛,“不改主意,就不要叫我‘妈’。” “妈!”郑有粮膝行了两步,手抬起来刚好搭在金西梅的腿上,“妈,在部队,我叫了三年的金满川,当时行,如今也行,您怎么就在这事上轴起来了?” “你要弄清楚,你第一回姓金,人家不会说你,最恶毒的人都是你妈我,我把这脏名声烂名声都担着了。”金西梅深吸一口气,“可这要是第二回再姓金,别管姓金的答应不答应……有粮啊!你觉得这世上该怎么说你?小时候,我爷爷抱着我,带我看戏,那戏上是我记得人家骂人怎么骂的,骂他是三姓家奴!人家戏上又说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姓儿改过一回,就不能折腾第二回了。要不然,往后站在人前,你说不上话啊。人家拿下眼看你……” 闫爱群收起脸上的不屑,回头认真的看了金西梅一眼。这话吧,其实是有道理的。 但是…… “但是,儿子总得有机会站在人前吧。”不等闫爱群反驳,郑有粮就说了这么一句。 要不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辈子过的窝窝囊囊的,还谈什么其他。 “有粮啊……”金西梅的本来就弯着的腰此时弯的更厉害了,伸出枯瘦的手来,捧着儿子的脸,“儿啊,你叫妈将来咋去见你爸……妈不能对不起你爸啊……” 颤抖的手,叫郑有粮的心都跟着哆嗦起来了。多少辩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对父亲,他的记忆早已经淡了,每次说起父亲,眼前浮现的都是继父。 他们管继父叫爹,爸爸这一称呼,只留个那个整天被老妈提起的人。 早些年他们还都小的时候,爹跟妈还是住在一起的。可自大老二结婚,爹就住到后院柴房去住了。干活回来,也都是自己端了碗,一个人端着去后面吃。住在一个院子,老两口已经有成十年不说话了。 妈对爹,就像是用完的抹布,说扔就扔了。 她是最深情的人,对已经去世的爸爸,那份感情多少年都不曾变淡。 她又是最无情的人,哪怕跟继父生养了两个妹妹,但依旧不带有丝毫的感情。当然,厌恶如果算是一种感情的话,那确实是够深厚的。 别的事她都会妥协,可只对涉及爸爸的事,她从不知道妥协为何物。 他抬起手,附在那双枯瘦的手上面,紧紧的攥住,“妈,爸爸希望我好的吧……” 金西梅心里冷了一下,双手从儿子宽厚的手掌中慢慢的抽出来,抿着嘴,静静的看着他。 闫爱群冷声道:“你要知道,一旦重新回来,回到这太平镇,他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只要过了这个坎,哪怕是法院的工作不做了,我求我叔叔给我们调动各地方,不管是去其他县,还是去一个国营单位,哪怕是转到其他乡镇的派出所,或是调到哪个监狱……只要过了这个坎,咱们还有再翻盘的机会。可要是如今就认输了,他这一辈子就彻底的毁了……别总拿对不住我公公的话来胁迫人?我公公说叫你改嫁了?我公公说叫你毁了他长子的前程了?你从来就没对得起我公公过,可别老端出死人说事了。还到了下面怎么跟我公公交代了?要交代啥?到了那头我公公都未必认得出你。一女三嫁,到了那头,是把头分给我公公啊,还是把身子分给我公公……” “住嘴!”郑有粮呵斥了闫爱群,“你少说两句。” 闫爱群见郑西梅浑身都在颤抖一般,再不敢多言,起身直接去了外面。 郑有粮起身,坐在炕沿上,伸手给他妈抚背,“她就是那么一个人,嘴上从来都不饶人,妈!您别往心里去。儿子总是要姓郑的,儿子的儿子也是要姓郑的……我爸的根不光不会断,还会越来越出息。等将来,您的孙子重孙子,在省城,在京城,在国外,都安家立业了,您见了我爸,哪怕啥也不说,我爸也都懂。您别听她瞎胡说,当年您找了爹来,也是没法子,要不然,我跟有油还有肚子的大妹,都得饿死。您的苦处,我爸知道的。您给他把三个孩子拉拔长大了,他感激您都来不及呢。” 郑西梅高一声低一声的哭起来了,良久,才摆摆手打发儿子,“去吧!忙你的去吧,我这里你别管了。” 郑有粮叹了一声,这才起身出门。见媳妇在外面等着,就微微点头,表示已经说通了。 两口子没给有油和后面住着的爹打招呼,直接就出了门。 听到大门再次关上的声音,郑西梅马上收了眼泪。小心的将衣襟拉开,从里面摸出一个包来。手绢包着一层又一层,打开来是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来。 照片上的男人年轻英俊,脸上带着笑意。那笑意看在人眼里,就叫人觉得像是阳光洒满了大地。 她看着照片上的他,嘴角带着笑,眼泪却下来了。 你还是那么年轻,我却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了。真到了那头,哪怕我不被三分六裂,只怕你也不认得我了。 轻轻的把照片贴在胸口,好像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温度还在一样。 我该怎么做? 他爸,我该怎么做? 抬眼朝后院看了一眼,有油本来有两个闺女,大的没了,小的也还好,后来添了个儿子,又没了。媳妇生这个小子的时候还伤了身子,说是把子宫都给割了。如今膝下也就只一个闺女。有粮呢,也只有一个闺女。因着影响升迁,一直也就没要第二个。要是再姓了金,郑家的根这就断了。 她没忘了男人当年说过,他爸就算是讨饭的,也找了女人生了他,叫郑家的香火传了下来。还说自己是郑家的功臣,进门就给他生了两个带把的。 言犹在耳! 可如今,郑家讨饭的时候都没断了的根,在如今就要这么断了吗?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泪滂沱而下…… 等调查组来到金家的时候,金家上下确实挺意外的。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些年了,还会被提起。 其实这种冒名的事不算是稀奇,但却真没几个人告的。其实哪怕是告了,哪怕是告赢了,你又得到什么了? 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之外,还可能引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所以小老百姓,不是实在没法子,都不会走着一条道的。他们懂得一个朴素的道理,那就是上面没人,那顶替的事就成不了。既然有人,那你闹腾啥啊。 就跟金家一样,为啥憋着啥也不说呢。头些年不是特殊的年月吗?怕金西梅逼急了口无遮拦,那国|民党特务的一旦嚷出来,就能要了一家子的命。后来那场大革命结束了,可政治氛围并没有立刻就好转,再加上,郑西梅给他儿子找了个好亲家,县里的武|装部啊!你就是要往上反应,这部队的事,你绕的过武|装部吗? 所以,时过境迁了,这口气能咽下得咽,咽不下活着血得得往下咽。 金家从金老头到金老二,从没想到有一天真有人会重提旧事。 人家问了,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问说:当年被威胁,都有谁知道。 金老头对这事印象深刻,现在想起来,当时每个人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屋里有四个人,我跟我老婆子,还有我大儿子,再就是郑西梅。” 于是金满城自然就被叫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还回味着把农村户口转成城镇户口那一刻的畅快! 人家问了:……你当是在现场? “在啊?”金满城睁着眼睛,“我大姑跟我爸商量,说是叫我家老二去,还是叫我表哥去。我爸说谁都一样的……” 这话一出,问的人愣住了。 金老头愣了住,金大婶愣住了,就连金老二都愣住了。 金老二当是是不在场的,他是后来听老大说的,他当是并不是这么说的。 这问到人细细的打量了金满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你确定吗?” “确定!”金满城对着他爸妈挤挤眼睛,一副有话待会再说的样子。 来调查的人就笑了:“好的!没有要补充的就签字吧。” 没想到来走个过场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走访了那么多人,说法都是一致的,反倒是自家人里,有人说了不一样的话。怎么想怎么有意思?这事传了这么些年,传的人尽皆知,他为什么早不辟谣晚不辟谣,偏偏这个时候来说了这一番完全不一样的话呢? 想到上面交代过,特意避开的武|装部,这人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样的事情见的多了。无非是受到了威逼或是利诱。 他不动声色,他只负责详细的调查和记录,做判断的另有他人。 收了笔,他客气的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到这里了。” 金家人还都在愣神中,什么也没反应过来。 金满城呵呵笑,客气的起来要送客,“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都是我们自家的事,还劳烦您跑一趟……” 李仙儿在门口还热情的道:“别急着走啊,吃了饭再走吧。大老远的,一顿饭都没招待……” 两口子笑容满面,很有几分意气风发。 这人正要起身,就听见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我还有要补充的。” 话音一落,金西梅就闯了进来,进来也不看金家其他人,只对着穿着军服的人道:“我哥哥说的都是实话,当年我是威胁过他,说了要是不叫我家老大去,就去举报他,这事他并没有冤枉我,我家老大就是冒名顶替的。冒的是我二侄子的名,本该去的是他,部队上的衣服都发下来了,按的是他的尺寸,我家老大穿上还有点大,我连夜的给给改了。裤腿上裁下来的布料我还保存着呢……”说着就摸了摸裤兜,掏出两节都是一扎长的崭新的军绿色的布来,“我的话句句属实,到哪我都不变。我这大侄子说的话,真不了。我家大儿子把他们两口子弄到农垦当工人去了,叫他们说啥他们就说啥。不信查查他们的户口就知道了,昨儿才迁走的。” 比起金西梅抽风一样说的这一番话,金家人对金老大更惊讶。 金老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大儿子,“……她说的都是真的?” 金满城脸涨的通红,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金老头站在原地直打晃,颤抖着手,“你爷爷说的真对……你爷爷说的真对……” 又是这么一句话。 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就看不上老大。觉得养儿子养成那德行,还不如不要。他当年最看不上自家老子那一套把孩子当猫狗的态度。会逮老鼠会看家的留下,啥也不会,又馋又懒还怂的一律赶出去,省的浪费粮食。 他觉得吃喝嫖赌的爹那话听不得,结果呢? 句句应了老爷子的话了。 金老头病倒了,晕过去之前拉住老二的手,叮嘱道:“老四下的手……我病的事别告诉老四……” 金老二点点头,心里是又寒又冷,好像生生的从身上割了一块肉似的,可是疼死个人了。 咋会这样呢? 好容易盼到有一天能讨回公道了,可咋会这样呢? 没有欢喜,弥漫在金家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压抑。 金家老大两口子,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老人病了,就守在这边,不叫进屋子,就蹲在屋檐下。晚上金满城跟他妈哭呢,“我真不是成心的。我就想着与其跟他们这些死犟着,倒不如落点实惠的好。我跟仙儿好了,肯定不会不管家里的。妈,我这心里也难受的很。你劝劝我爸……” 金大婶抱着清平,静静的坐在老头子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说啥啊?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就是撅个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拉啥屎。 他是没坏心,他就是自私。 谁都能过的比他好,就是他自己的兄弟不行。谁过的好他都害红眼病。 看见老四两口子干公了,他也想跟人家攀比。只要能叫他比的过,咋都行。 良心啊,情义啊,全都是狗屁! 他这不光是亏了爹妈的心了,也是把老二的心亏的结结实实的。 是的!金老二心里堵,堵的恨不能去大哭一声,他就是想问一句,这到底都是为了啥? “为了啥?”郑有粮眼睛通红的站在金西梅面前,“我再叫您一声妈……妈啊……这到底是为了啥?” 为啥要这么毁我? 是!你成就了我!但不意味着你有权利这么毁我。 金西梅叹了一声:“有粮啊,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对不住你爸,我不能叫老郑家的根断了。你那天说的话没错,你说至少的有资格站在人前……我也想明白了,老郑家的将来如何我不知道,现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站在再高,老郑家没根了,有啥用啊?” 闫爱群简直不能明白这个逻辑,“老郑家咋就没根了?我们家的雀儿不是老郑家的根,老二家的小丽不是老郑家的根?那你告诉我,啥才是老郑家的根?” 金西梅不理儿媳妇,只看着儿子,“我这么说,你明白的吧。你小的时候,你爸抱着你,给你爷上坟,那时候是咋说的……” 郑有粮看他妈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就为了这?” 金西梅不言语看了闫爱群一眼,“敢这么做,我自然是有底气的。” 郑有粮皱眉:“啥意思?”这事需要啥底气? 金西梅冷眼看着闫爱群,“我的底气就是你媳妇没我心狠。她说要跟你离婚,实际上离不了婚,她说没了这个工作,你就得回来种地。我知道,她说到做不到。她不仅不会跟你离婚,这会子心里还谋划着给你找个其他什么工作……你顶替金老二得到最多的不是那个工作,而是你这个媳妇……” 闫爱群后脊梁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果然是个老虔婆! 就说呢,怎么敢这么干!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是!自己不能说离婚就离婚,说的再潇洒,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就算是这个男人真回来种地了,为了孩子,她也不能离婚。 没错!自己心里正谋划着呢,给自家男人再找个工作。政府事业单位去不了,但像是企业单位还是可以考虑的。婶子的弟弟那边那个纱厂就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厂子虽然不在县城,但离县城也才四五里路,就是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也来得及。 可谁知道,自家这婆婆连这个都敢赌。 疯子! 这是她唯一想说的。 不是看中郑家的根吗?指着自己生孙子给她,做梦!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爱认不认。 不是口口声声你爸你爸如何吗?爸爸可以不是一个,以后那柴房住着的爹,就是爸爸了。接过去当亲爸爸似的孝顺,我就是要气死你! 她呵呵冷笑,看着老虔婆,话却是对她家男人说的,语气平缓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有粮啊,不早了,回吧。你去后院接爸爸,正好咱们以后上班远了,雀儿上下学没人管。爸爸帮着带带雀儿,孩子将来长大了,也好叫她好好孝顺她爷爷。” 郑有粮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听脚步声,是直接去了后院。 金西梅睁大了眼睛,“你们叫他什么?” 闫爱群不说话,却直接将房间门大开着,将门帘子挑起来,好叫老虔婆看清楚外面。 郑有粮背着一个高瘦的老头,从房门前过了,一路走的小心谨慎,就怕将人摔着一样。闫爱群故意回头挑衅的看了一眼金西梅,扬声道:“有粮啊,扶好爸爸,啥也不要带了,去了县城咱们自己买新的……” 儿子儿媳妇带着那个老不死的走了,金西梅捂住胸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些事,林雨桐和四爷还都不知道。两人忙着呢。尤其是四爷,常不常的就出去一两个星期,学水利的,坐在教室和实验室研究室都是不成的,出去实地是看看,比坐在教室两个月都有用。 四爷属于那种不心疼路费,愿意跟着导师四处跑的一类学生。而每次出门,至少都能弄一辆老旧的解放卡车开着,导师就更愿意带着他出去。 尤其是秋天,秋汛上来的时候,出去的频率就更高了。 而林雨桐呢,因为导师比较奇葩,反正是既自己上课,又给学生上课,想想都知道有多忙。不过是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在家里忙。能替小老太搭把手。小老太做饭的时候,她抱着孩子看书备课做笔记。小老太出门不方便,她从学校回来就顺便采买。日子过的忙乱的不行。 直到进入了冬天,天气越来越冷了,四爷就彻底清闲了。资料书往回一带,这就彻底的不用去学校了。再要忙起来,怕是等开春之后,河流都解冻了的时候吧。 等冷的早上出门都冻手了,林雨桐发现,函授班的课调整了,自己需要代的课程调到了下午两点到三点半。 “呃……”自家这导师就是这么贴心外加牛气冲天,学期一半为了怕自家的学生挨冻,还能调整课表。 这真是没谁了。 除了这个好处,代课两个月的代课费也下来了。大学的代课费还真不少呢,一个月能拿七十八块钱。 看着新课表,手里拿着新发的工资,林雨桐鼻子有点发酸。 导师是知道自己拖家带口不容易吧。 林雨桐就是这样,受不得人家一点好。回来抽空,给导师把棉鞋棉拖鞋棉大衣棉护膝毛衣毛裤手套,防寒的这些,准备了两套。赶在周五早上要上公共课的时候,拿去放到办公室的门外。 如今这大学教室跟以后的不一样,教室里没有暖气,冷的很。办公室也是一样的,最多搭一个碳炉子,连宿舍都是一样。 小老头又是个爱夜里干活的,不穿的暖和点可是受罪了。 等到天擦黑,秦国起床了,迷迷瞪瞪裹上大衣,拿着牙刷要去刷牙,门一开,好家伙,好大一个包裹。 拉进来打开一瞧,嗯!不错!很不错。 这棉鞋里面是啥毛的?貂毛? 拿这玩意做鞋,看来这学生一点也不拮据。 穿到脚上,合脚不说,动动脚趾才发现,最外面看着是布的,可里面该是一层真皮的,就是下雪穿出去,也是不怕的,回来一刷照样穿。 小老头有点满意,两个男学生除了帮着洗衣服打饭,好像没啥用处。还是女学生好,瞧!多乖!还孝顺。 于是,第二周星期一去的时候,就被师兄李怀给拦住了,他嘴里叼着包子,一手拿着教案,另一只手递了一串钥匙过来,“拿着,锅炉房边上有间宿舍,归你了。” 还是单间的! 他都羡慕了! 林雨桐莫名其妙,接着就去了。锅炉房是给学生烧热水的。挨着锅炉房有个套间,看着是旧的很,还是平房,可这地方好就好在,里间紧挨着锅炉房,冬天暖和的不得了。夏天把内室的门一关,里面的热气出不来,外面又都是数十年的大树,遮阴的很,肯定也凉快。 毕竟在学校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很不方便。 这肯定是导师给弄来的,算是投桃报李吗? 生活步入正轨,得了闲了,两人还能带着小老太和俩孩子出门去逛逛。正觉得太平镇的日子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时候,林玉健来了,他是来传信的。 “你二哥打电话,说是家里的老人病了。”他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你二哥’是说谁?是说林玉康,还是说金满川? 跟林家人说话,说起二哥的时候,多是指林玉康的。 林雨桐还心说,这林家的爹娘病了,怎么巴巴的跑过来跟我说了。难道病不好? 这边还没问呢,林玉健可能意识到话没说清楚,就又道:“是英子去的邮局,找了玉龙给了打的电话。” 那这二哥说的就是金老二。 家里的老人病了,那一定是金家老两口病了。 是小病英子不会麻烦林玉珑和林玉健的,肯定是大毛病。 林玉健直接给了一把车钥匙给四爷:“这车不着急还,你先开着。先别带着孩子折腾了,就叫在这边呆着吧。回头我打发一个助理过来,给奶帮把手。也就一两天的时候,病了就接到省城,省城的医院到底是不一样……” 那是!就算是林雨桐有办法,也得借着大医院的名声才能行事。 两人先去学校,林雨桐找了周扬帮着给函授班代课,又给导师写了留言条,叫他们帮着转交。四爷呢,直接请了长假。其实也就是走个行事,不请假也在家呆着呢。人家导师很热情,说了,带老人来,医院的事他帮着联系。 收拾完又给清宁请了假,小老太接送孩子不方便。 两人出门的时候,林玉健打发的助理来了,是个干干净净的小伙子,背后还背着被子,“……我就住这边了,老人孩子都别担心,我在部队上在炊事班,不会饿着孩子……” 四爷给塞了一百块钱,“买菜用,别跟我们客气……” 等安顿好了,天都擦黑了。黑了也得走啊,连夜的,两人开车回太平镇。 没有回自家,而是去了老宅。 此时也就八点多一点,大门虚掩着,并没有关。 车停下,正要推门,门从里面给推开了。 老二手里拿着烟,从里面出来,显然是有话要在外面对两人说。 四爷将桐桐脖子上的围巾给她往上拉了拉,省的冷风吹进嘴里,这才看老二,问道:“是爸?病有点不好?” 金老二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声音轻飘飘的,“癌!肝癌……” 林雨桐‘啊’了一声,上次吐血的时候都没有诊出任何症状,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癌症了? “是初期吗?”她急忙问了一句。不等回答又追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事刺激他了?” 癌细胞诊断不出来,但癌细胞演变成癌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虽然外因刺激不是主要原因,但肯定是有一定的关系的。人的身体状况,七情六欲,都影响整个身体运作。 金老二摇摇头:“不知道。” 那天被老大一气,就病了。开始以为是心里不舒坦,想着十天半月总就过去了吧。可是谁知道不光是没过去,还开始肚子疼,疼上来半夜能把被子汗湿了,一晚上一晚上呻|吟的睡不着。 叫他去县城看看,非不去,非要说镇上那谁谁谁的医术可好了,叫他来就行。 人家针灸了两针,给了点止疼片,确实是不疼了。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这一拖就又是两个多月,前儿晚上突然又疼了,他才坚持说不去看不行。 结果昨天带着去了县城,人家大夫把手搭在他疼的地方一摸,就说了一句:“哎呀!老哥,你这病不好。” 林雨桐就皱眉,这是什么大夫,怎么能跟病人说这话呢。 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不能对病人说这话。 明知道会死,等死的心情,谁能理解。 金老二将烟蒂扔了,用脚踩了,“……如今这病,能有啥办法?爸说国家总理得了这病,都没救过来,咱小老百姓还折腾啥啊。坚持要回来!去的时候还是跟着我坐车去的,回来出了医院就站不住了,是凤兰帮着叫的车,把我们给送回来的。” 人的精气神一散,可不就站不住了。 既然他本人都知道了,那这肯定家里的人都知道了。 四爷叹了一声,“进去吧,先去瞧瞧。” 他攥了攥林雨桐的手,暗示她小心点,别漏了馅。 三个人进去,不到的房间坐的满满的。金大婶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清平。金老头躺在炕上,闭着眼,脸消瘦的很。 “爸。” “爸!” 四爷叫了一声,林雨桐跟着叫了一声。 金老头这才睁开眼,扭脸一看,就笑开了,“是老四和桐回来了。清宁和清远呢?怎么不带回来叫我看看?看一眼少一眼了,叫孩子回来吧。” “谁啥呢?”四爷过去坐在炕沿上,“听二哥说,那大夫连细看都没细看,就下了结论,做不得准。您跟我去县城,明儿天亮就走。咱去省城,是京城,找专家,好好查查。别弄错了,病没把您怎么着,您倒是把您给吓出毛病了。” 他说着,就过去拉金老头的手。 林雨桐趁机把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手抓住他的手腕,能摸到脉,一边静心号脉,一边笑道:“您跟我妈都去,把清平也带上,跟清宁一块去托儿所,姐妹俩有个伴儿。” 话说完,手就收回来了,微微的点头,四爷就知道,这病是得真了。 接去省城,跟着他们一起生活的话,这病完全是可以控制的。四爷对这个有信心。 他劝道:“去查查,省的耽误了。在省城住到明年开春,再送您回来……” “老四!”金老头摆手,“我的病我知道,人家也没看错。别瞎折腾了,都是白扔钱呢。这事就听爸的。” 还真说不通了。 林雨桐就看婆婆,“妈,说句话。” “听你爸的。”十分意外的,金大婶会这么说。 “妈!”金老二皱眉,“你这说的啥话?真要咱们不管,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您当时为了我们站在人堆里说的起话,跟着老四去瞧瞧,行不行?” “不行!”金大婶低着头,手紧紧的攥着老头子的手,“这回,你们不听也得听,这家里还轮不到你们做主。如今是你爸得了这病了,我不主张浪费钱。将来我要是也得了这祸害人的病,你们都记着我的话,也不要往里扔了,扔多少都白搭!与其这么糟蹋,就不如留着给你们过日子……” 1022.悠悠岁月(39)三合一 悠悠岁月(38) 你不同意? 闫爱群蹭一下站起来:“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你凭啥不同意?你说一句不同意就完了?你知道为了他这事, 我叔得跟着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吗?他是你儿子没错, 但他身上这差事, 却不是你弄来的。没我叔叔, 你儿子算什么?当初叫人去我家提亲,你不是也挺明白吗?这话我搁在这,你儿子要是有这工作,我们还能过。你儿子要是没折工作, 我跟你说, 我就是再嫁一回,还能找你一个比你儿子强的你信吗?丢了工作,有前科, 还是个二婚头的男人,我看他回来能过啥日子。”说着,前后打量了这屋子一眼, 才冷笑一声道:“哦!差点忘了, 等将来回来,你们这半拉子院子也得叫你二儿子分出一半来给你大儿子。呵!谋算了半辈子, 我就不信你愿意被打回原形。” 郑有粮斥责了一声,“你闭嘴吧,说的都是些啥?” 闫爱群瞪他, 但到底是闭嘴脸扭向房间门的方向,就是不看她婆婆, 好似多看一眼都葬眼睛。 郑有粮这才起身, 跪在炕跟前, 叫了一声:“妈!” 金西梅睁开眼睛,“不改主意,就不要叫我‘妈’。” “妈!”郑有粮膝行了两步,手抬起来刚好搭在金西梅的腿上,“妈,在部队,我叫了三年的金满川,当时行,如今也行,您怎么就在这事上轴起来了?” “你要弄清楚,你第一回姓金,人家不会说你,最恶毒的人都是你妈我,我把这脏名声烂名声都担着了。”金西梅深吸一口气,“可这要是第二回再姓金,别管姓金的答应不答应……有粮啊!你觉得这世上该怎么说你?小时候,我爷爷抱着我,带我看戏,那戏上是我记得人家骂人怎么骂的,骂他是三姓家奴!人家戏上又说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姓儿改过一回,就不能折腾第二回了。要不然,往后站在人前,你说不上话啊。人家拿下眼看你……” 闫爱群收起脸上的不屑,回头认真的看了金西梅一眼。这话吧,其实是有道理的。 但是…… “但是,儿子总得有机会站在人前吧。”不等闫爱群反驳,郑有粮就说了这么一句。 要不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辈子过的窝窝囊囊的,还谈什么其他。 “有粮啊……”金西梅的本来就弯着的腰此时弯的更厉害了,伸出枯瘦的手来,捧着儿子的脸,“儿啊,你叫妈将来咋去见你爸……妈不能对不起你爸啊……” 颤抖的手,叫郑有粮的心都跟着哆嗦起来了。多少辩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对父亲,他的记忆早已经淡了,每次说起父亲,眼前浮现的都是继父。 他们管继父叫爹,爸爸这一称呼,只留个那个整天被老妈提起的人。 早些年他们还都小的时候,爹跟妈还是住在一起的。可自大老二结婚,爹就住到后院柴房去住了。干活回来,也都是自己端了碗,一个人端着去后面吃。住在一个院子,老两口已经有成十年不说话了。 妈对爹,就像是用完的抹布,说扔就扔了。 她是最深情的人,对已经去世的爸爸,那份感情多少年都不曾变淡。 她又是最无情的人,哪怕跟继父生养了两个妹妹,但依旧不带有丝毫的感情。当然,厌恶如果算是一种感情的话,那确实是够深厚的。 别的事她都会妥协,可只对涉及爸爸的事,她从不知道妥协为何物。 他抬起手,附在那双枯瘦的手上面,紧紧的攥住,“妈,爸爸希望我好的吧……” 金西梅心里冷了一下,双手从儿子宽厚的手掌中慢慢的抽出来,抿着嘴,静静的看着他。 闫爱群冷声道:“你要知道,一旦重新回来,回到这太平镇,他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只要过了这个坎,哪怕是法院的工作不做了,我求我叔叔给我们调动各地方,不管是去其他县,还是去一个国营单位,哪怕是转到其他乡镇的派出所,或是调到哪个监狱……只要过了这个坎,咱们还有再翻盘的机会。可要是如今就认输了,他这一辈子就彻底的毁了……别总拿对不住我公公的话来胁迫人?我公公说叫你改嫁了?我公公说叫你毁了他长子的前程了?你从来就没对得起我公公过,可别老端出死人说事了。还到了下面怎么跟我公公交代了?要交代啥?到了那头我公公都未必认得出你。一女三嫁,到了那头,是把头分给我公公啊,还是把身子分给我公公……” “住嘴!”郑有粮呵斥了闫爱群,“你少说两句。” 闫爱群见郑西梅浑身都在颤抖一般,再不敢多言,起身直接去了外面。 郑有粮起身,坐在炕沿上,伸手给他妈抚背,“她就是那么一个人,嘴上从来都不饶人,妈!您别往心里去。儿子总是要姓郑的,儿子的儿子也是要姓郑的……我爸的根不光不会断,还会越来越出息。等将来,您的孙子重孙子,在省城,在京城,在国外,都安家立业了,您见了我爸,哪怕啥也不说,我爸也都懂。您别听她瞎胡说,当年您找了爹来,也是没法子,要不然,我跟有油还有肚子的大妹,都得饿死。您的苦处,我爸知道的。您给他把三个孩子拉拔长大了,他感激您都来不及呢。” 郑西梅高一声低一声的哭起来了,良久,才摆摆手打发儿子,“去吧!忙你的去吧,我这里你别管了。” 郑有粮叹了一声,这才起身出门。见媳妇在外面等着,就微微点头,表示已经说通了。 两口子没给有油和后面住着的爹打招呼,直接就出了门。 听到大门再次关上的声音,郑西梅马上收了眼泪。小心的将衣襟拉开,从里面摸出一个包来。手绢包着一层又一层,打开来是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来。 照片上的男人年轻英俊,脸上带着笑意。那笑意看在人眼里,就叫人觉得像是阳光洒满了大地。 她看着照片上的他,嘴角带着笑,眼泪却下来了。 你还是那么年轻,我却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了。真到了那头,哪怕我不被三分六裂,只怕你也不认得我了。 轻轻的把照片贴在胸口,好像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温度还在一样。 我该怎么做? 他爸,我该怎么做? 抬眼朝后院看了一眼,有油本来有两个闺女,大的没了,小的也还好,后来添了个儿子,又没了。媳妇生这个小子的时候还伤了身子,说是把子宫都给割了。如今膝下也就只一个闺女。有粮呢,也只有一个闺女。因着影响升迁,一直也就没要第二个。要是再姓了金,郑家的根这就断了。 她没忘了男人当年说过,他爸就算是讨饭的,也找了女人生了他,叫郑家的香火传了下来。还说自己是郑家的功臣,进门就给他生了两个带把的。 言犹在耳! 可如今,郑家讨饭的时候都没断了的根,在如今就要这么断了吗?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泪滂沱而下…… 等调查组来到金家的时候,金家上下确实挺意外的。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些年了,还会被提起。 其实这种冒名的事不算是稀奇,但却真没几个人告的。其实哪怕是告了,哪怕是告赢了,你又得到什么了? 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之外,还可能引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所以小老百姓,不是实在没法子,都不会走着一条道的。他们懂得一个朴素的道理,那就是上面没人,那顶替的事就成不了。既然有人,那你闹腾啥啊。 就跟金家一样,为啥憋着啥也不说呢。头些年不是特殊的年月吗?怕金西梅逼急了口无遮拦,那国|民党特务的一旦嚷出来,就能要了一家子的命。后来那场大革命结束了,可政治氛围并没有立刻就好转,再加上,郑西梅给他儿子找了个好亲家,县里的武|装部啊!你就是要往上反应,这部队的事,你绕的过武|装部吗? 所以,时过境迁了,这口气能咽下得咽,咽不下活着血得得往下咽。 金家从金老头到金老二,从没想到有一天真有人会重提旧事。 人家问了,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问说:当年被威胁,都有谁知道。 金老头对这事印象深刻,现在想起来,当时每个人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屋里有四个人,我跟我老婆子,还有我大儿子,再就是郑西梅。” 于是金满城自然就被叫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还回味着把农村户口转成城镇户口那一刻的畅快! 人家问了:……你当是在现场? “在啊?”金满城睁着眼睛,“我大姑跟我爸商量,说是叫我家老二去,还是叫我表哥去。我爸说谁都一样的……” 这话一出,问的人愣住了。 金老头愣了住,金大婶愣住了,就连金老二都愣住了。 金老二当是是不在场的,他是后来听老大说的,他当是并不是这么说的。 这问到人细细的打量了金满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你确定吗?” “确定!”金满城对着他爸妈挤挤眼睛,一副有话待会再说的样子。 来调查的人就笑了:“好的!没有要补充的就签字吧。” 没想到来走个过场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走访了那么多人,说法都是一致的,反倒是自家人里,有人说了不一样的话。怎么想怎么有意思?这事传了这么些年,传的人尽皆知,他为什么早不辟谣晚不辟谣,偏偏这个时候来说了这一番完全不一样的话呢? 想到上面交代过,特意避开的武|装部,这人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样的事情见的多了。无非是受到了威逼或是利诱。 他不动声色,他只负责详细的调查和记录,做判断的另有他人。 收了笔,他客气的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到这里了。” 金家人还都在愣神中,什么也没反应过来。 金满城呵呵笑,客气的起来要送客,“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都是我们自家的事,还劳烦您跑一趟……” 李仙儿在门口还热情的道:“别急着走啊,吃了饭再走吧。大老远的,一顿饭都没招待……” 两口子笑容满面,很有几分意气风发。 这人正要起身,就听见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我还有要补充的。” 话音一落,金西梅就闯了进来,进来也不看金家其他人,只对着穿着军服的人道:“我哥哥说的都是实话,当年我是威胁过他,说了要是不叫我家老大去,就去举报他,这事他并没有冤枉我,我家老大就是冒名顶替的。冒的是我二侄子的名,本该去的是他,部队上的衣服都发下来了,按的是他的尺寸,我家老大穿上还有点大,我连夜的给给改了。裤腿上裁下来的布料我还保存着呢……”说着就摸了摸裤兜,掏出两节都是一扎长的崭新的军绿色的布来,“我的话句句属实,到哪我都不变。我这大侄子说的话,真不了。我家大儿子把他们两口子弄到农垦当工人去了,叫他们说啥他们就说啥。不信查查他们的户口就知道了,昨儿才迁走的。” 比起金西梅抽风一样说的这一番话,金家人对金老大更惊讶。 金老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大儿子,“……她说的都是真的?” 金满城脸涨的通红,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金老头站在原地直打晃,颤抖着手,“你爷爷说的真对……你爷爷说的真对……” 又是这么一句话。 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就看不上老大。觉得养儿子养成那德行,还不如不要。他当年最看不上自家老子那一套把孩子当猫狗的态度。会逮老鼠会看家的留下,啥也不会,又馋又懒还怂的一律赶出去,省的浪费粮食。 他觉得吃喝嫖赌的爹那话听不得,结果呢? 句句应了老爷子的话了。 金老头病倒了,晕过去之前拉住老二的手,叮嘱道:“老四下的手……我病的事别告诉老四……” 金老二点点头,心里是又寒又冷,好像生生的从身上割了一块肉似的,可是疼死个人了。 咋会这样呢? 好容易盼到有一天能讨回公道了,可咋会这样呢? 没有欢喜,弥漫在金家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压抑。 金家老大两口子,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老人病了,就守在这边,不叫进屋子,就蹲在屋檐下。晚上金满城跟他妈哭呢,“我真不是成心的。我就想着与其跟他们这些死犟着,倒不如落点实惠的好。我跟仙儿好了,肯定不会不管家里的。妈,我这心里也难受的很。你劝劝我爸……” 金大婶抱着清平,静静的坐在老头子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说啥啊?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就是撅个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拉啥屎。 他是没坏心,他就是自私。 谁都能过的比他好,就是他自己的兄弟不行。谁过的好他都害红眼病。 看见老四两口子干公了,他也想跟人家攀比。只要能叫他比的过,咋都行。 良心啊,情义啊,全都是狗屁! 他这不光是亏了爹妈的心了,也是把老二的心亏的结结实实的。 是的!金老二心里堵,堵的恨不能去大哭一声,他就是想问一句,这到底都是为了啥? “为了啥?”郑有粮眼睛通红的站在金西梅面前,“我再叫您一声妈……妈啊……这到底是为了啥?” 为啥要这么毁我? 是!你成就了我!但不意味着你有权利这么毁我。 金西梅叹了一声:“有粮啊,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对不住你爸,我不能叫老郑家的根断了。你那天说的话没错,你说至少的有资格站在人前……我也想明白了,老郑家的将来如何我不知道,现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站在再高,老郑家没根了,有啥用啊?” 闫爱群简直不能明白这个逻辑,“老郑家咋就没根了?我们家的雀儿不是老郑家的根,老二家的小丽不是老郑家的根?那你告诉我,啥才是老郑家的根?” 金西梅不理儿媳妇,只看着儿子,“我这么说,你明白的吧。你小的时候,你爸抱着你,给你爷上坟,那时候是咋说的……” 郑有粮看他妈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就为了这?” 金西梅不言语看了闫爱群一眼,“敢这么做,我自然是有底气的。” 郑有粮皱眉:“啥意思?”这事需要啥底气? 金西梅冷眼看着闫爱群,“我的底气就是你媳妇没我心狠。她说要跟你离婚,实际上离不了婚,她说没了这个工作,你就得回来种地。我知道,她说到做不到。她不仅不会跟你离婚,这会子心里还谋划着给你找个其他什么工作……你顶替金老二得到最多的不是那个工作,而是你这个媳妇……” 闫爱群后脊梁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果然是个老虔婆! 就说呢,怎么敢这么干!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是!自己不能说离婚就离婚,说的再潇洒,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就算是这个男人真回来种地了,为了孩子,她也不能离婚。 没错!自己心里正谋划着呢,给自家男人再找个工作。政府事业单位去不了,但像是企业单位还是可以考虑的。婶子的弟弟那边那个纱厂就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厂子虽然不在县城,但离县城也才四五里路,就是天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也来得及。 可谁知道,自家这婆婆连这个都敢赌。 疯子! 这是她唯一想说的。 不是看中郑家的根吗?指着自己生孙子给她,做梦!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爱认不认。 不是口口声声你爸你爸如何吗?爸爸可以不是一个,以后那柴房住着的爹,就是爸爸了。接过去当亲爸爸似的孝顺,我就是要气死你! 她呵呵冷笑,看着老虔婆,话却是对她家男人说的,语气平缓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有粮啊,不早了,回吧。你去后院接爸爸,正好咱们以后上班远了,雀儿上下学没人管。爸爸帮着带带雀儿,孩子将来长大了,也好叫她好好孝顺她爷爷。” 郑有粮沉默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听脚步声,是直接去了后院。 金西梅睁大了眼睛,“你们叫他什么?” 闫爱群不说话,却直接将房间门大开着,将门帘子挑起来,好叫老虔婆看清楚外面。 郑有粮背着一个高瘦的老头,从房门前过了,一路走的小心谨慎,就怕将人摔着一样。闫爱群故意回头挑衅的看了一眼金西梅,扬声道:“有粮啊,扶好爸爸,啥也不要带了,去了县城咱们自己买新的……” 儿子儿媳妇带着那个老不死的走了,金西梅捂住胸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些事,林雨桐和四爷还都不知道。两人忙着呢。尤其是四爷,常不常的就出去一两个星期,学水利的,坐在教室和实验室研究室都是不成的,出去实地是看看,比坐在教室两个月都有用。 四爷属于那种不心疼路费,愿意跟着导师四处跑的一类学生。而每次出门,至少都能弄一辆老旧的解放卡车开着,导师就更愿意带着他出去。 尤其是秋天,秋汛上来的时候,出去的频率就更高了。 而林雨桐呢,因为导师比较奇葩,反正是既自己上课,又给学生上课,想想都知道有多忙。不过是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在家里忙。能替小老太搭把手。小老太做饭的时候,她抱着孩子看书备课做笔记。小老太出门不方便,她从学校回来就顺便采买。日子过的忙乱的不行。 直到进入了冬天,天气越来越冷了,四爷就彻底清闲了。资料书往回一带,这就彻底的不用去学校了。再要忙起来,怕是等开春之后,河流都解冻了的时候吧。 等冷的早上出门都冻手了,林雨桐发现,函授班的课调整了,自己需要代的课程调到了下午两点到三点半。 “呃……”自家这导师就是这么贴心外加牛气冲天,学期一半为了怕自家的学生挨冻,还能调整课表。 这真是没谁了。 除了这个好处,代课两个月的代课费也下来了。大学的代课费还真不少呢,一个月能拿七十八块钱。 看着新课表,手里拿着新发的工资,林雨桐鼻子有点发酸。 导师是知道自己拖家带口不容易吧。 林雨桐就是这样,受不得人家一点好。回来抽空,给导师把棉鞋棉拖鞋棉大衣棉护膝毛衣毛裤手套,防寒的这些,准备了两套。赶在周五早上要上公共课的时候,拿去放到办公室的门外。 如今这大学教室跟以后的不一样,教室里没有暖气,冷的很。办公室也是一样的,最多搭一个碳炉子,连宿舍都是一样。 小老头又是个爱夜里干活的,不穿的暖和点可是受罪了。 等到天擦黑,秦国起床了,迷迷瞪瞪裹上大衣,拿着牙刷要去刷牙,门一开,好家伙,好大一个包裹。 拉进来打开一瞧,嗯!不错!很不错。 这棉鞋里面是啥毛的?貂毛? 拿这玩意做鞋,看来这学生一点也不拮据。 穿到脚上,合脚不说,动动脚趾才发现,最外面看着是布的,可里面该是一层真皮的,就是下雪穿出去,也是不怕的,回来一刷照样穿。 小老头有点满意,两个男学生除了帮着洗衣服打饭,好像没啥用处。还是女学生好,瞧!多乖!还孝顺。 于是,第二周星期一去的时候,就被师兄李怀给拦住了,他嘴里叼着包子,一手拿着教案,另一只手递了一串钥匙过来,“拿着,锅炉房边上有间宿舍,归你了。” 还是单间的! 他都羡慕了! 林雨桐莫名其妙,接着就去了。锅炉房是给学生烧热水的。挨着锅炉房有个套间,看着是旧的很,还是平房,可这地方好就好在,里间紧挨着锅炉房,冬天暖和的不得了。夏天把内室的门一关,里面的热气出不来,外面又都是数十年的大树,遮阴的很,肯定也凉快。 毕竟在学校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很不方便。 这肯定是导师给弄来的,算是投桃报李吗? 生活步入正轨,得了闲了,两人还能带着小老太和俩孩子出门去逛逛。正觉得太平镇的日子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时候,林玉健来了,他是来传信的。 “你二哥打电话,说是家里的老人病了。”他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你二哥’是说谁?是说林玉康,还是说金满川? 跟林家人说话,说起二哥的时候,多是指林玉康的。 林雨桐还心说,这林家的爹娘病了,怎么巴巴的跑过来跟我说了。难道病不好? 这边还没问呢,林玉健可能意识到话没说清楚,就又道:“是英子去的邮局,找了玉龙给了打的电话。” 那这二哥说的就是金老二。 家里的老人病了,那一定是金家老两口病了。 是小病英子不会麻烦林玉珑和林玉健的,肯定是大毛病。 林玉健直接给了一把车钥匙给四爷:“这车不着急还,你先开着。先别带着孩子折腾了,就叫在这边呆着吧。回头我打发一个助理过来,给奶帮把手。也就一两天的时候,病了就接到省城,省城的医院到底是不一样……” 那是!就算是林雨桐有办法,也得借着大医院的名声才能行事。 两人先去学校,林雨桐找了周扬帮着给函授班代课,又给导师写了留言条,叫他们帮着转交。四爷呢,直接请了长假。其实也就是走个行事,不请假也在家呆着呢。人家导师很热情,说了,带老人来,医院的事他帮着联系。 收拾完又给清宁请了假,小老太接送孩子不方便。 两人出门的时候,林玉健打发的助理来了,是个干干净净的小伙子,背后还背着被子,“……我就住这边了,老人孩子都别担心,我在部队上在炊事班,不会饿着孩子……” 四爷给塞了一百块钱,“买菜用,别跟我们客气……” 等安顿好了,天都擦黑了。黑了也得走啊,连夜的,两人开车回太平镇。 没有回自家,而是去了老宅。 此时也就八点多一点,大门虚掩着,并没有关。 车停下,正要推门,门从里面给推开了。 老二手里拿着烟,从里面出来,显然是有话要在外面对两人说。 四爷将桐桐脖子上的围巾给她往上拉了拉,省的冷风吹进嘴里,这才看老二,问道:“是爸?病有点不好?” 金老二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声音轻飘飘的,“癌!肝癌……” 林雨桐‘啊’了一声,上次吐血的时候都没有诊出任何症状,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癌症了? “是初期吗?”她急忙问了一句。不等回答又追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事刺激他了?” 癌细胞诊断不出来,但癌细胞演变成癌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虽然外因刺激不是主要原因,但肯定是有一定的关系的。人的身体状况,七情六欲,都影响整个身体运作。 金老二摇摇头:“不知道。” 那天被老大一气,就病了。开始以为是心里不舒坦,想着十天半月总就过去了吧。可是谁知道不光是没过去,还开始肚子疼,疼上来半夜能把被子汗湿了,一晚上一晚上呻|吟的睡不着。 叫他去县城看看,非不去,非要说镇上那谁谁谁的医术可好了,叫他来就行。 人家针灸了两针,给了点止疼片,确实是不疼了。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这一拖就又是两个多月,前儿晚上突然又疼了,他才坚持说不去看不行。 结果昨天带着去了县城,人家大夫把手搭在他疼的地方一摸,就说了一句:“哎呀!老哥,你这病不好。” 林雨桐就皱眉,这是什么大夫,怎么能跟病人说这话呢。 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不能对病人说这话。 明知道会死,等死的心情,谁能理解。 金老二将烟蒂扔了,用脚踩了,“……如今这病,能有啥办法?爸说国家总理得了这病,都没救过来,咱小老百姓还折腾啥啊。坚持要回来!去的时候还是跟着我坐车去的,回来出了医院就站不住了,是凤兰帮着叫的车,把我们给送回来的。” 人的精气神一散,可不就站不住了。 既然他本人都知道了,那这肯定家里的人都知道了。 四爷叹了一声,“进去吧,先去瞧瞧。” 他攥了攥林雨桐的手,暗示她小心点,别漏了馅。 三个人进去,不到的房间坐的满满的。金大婶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清平。金老头躺在炕上,闭着眼,脸消瘦的很。 “爸。” “爸!” 四爷叫了一声,林雨桐跟着叫了一声。 金老头这才睁开眼,扭脸一看,就笑开了,“是老四和桐回来了。清宁和清远呢?怎么不带回来叫我看看?看一眼少一眼了,叫孩子回来吧。” “谁啥呢?”四爷过去坐在炕沿上,“听二哥说,那大夫连细看都没细看,就下了结论,做不得准。您跟我去县城,明儿天亮就走。咱去省城,是京城,找专家,好好查查。别弄错了,病没把您怎么着,您倒是把您给吓出毛病了。” 他说着,就过去拉金老头的手。 林雨桐趁机把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手抓住他的手腕,能摸到脉,一边静心号脉,一边笑道:“您跟我妈都去,把清平也带上,跟清宁一块去托儿所,姐妹俩有个伴儿。” 话说完,手就收回来了,微微的点头,四爷就知道,这病是得真了。 接去省城,跟着他们一起生活的话,这病完全是可以控制的。四爷对这个有信心。 他劝道:“去查查,省的耽误了。在省城住到明年开春,再送您回来……” “老四!”金老头摆手,“我的病我知道,人家也没看错。别瞎折腾了,都是白扔钱呢。这事就听爸的。” 还真说不通了。 林雨桐就看婆婆,“妈,说句话。” “听你爸的。”十分意外的,金大婶会这么说。 “妈!”金老二皱眉,“你这说的啥话?真要咱们不管,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得被人戳脊梁骨。您当时为了我们站在人堆里说的起话,跟着老四去瞧瞧,行不行?” “不行!”金大婶低着头,手紧紧的攥着老头子的手,“这回,你们不听也得听,这家里还轮不到你们做主。如今是你爸得了这病了,我不主张浪费钱。将来我要是也得了这祸害人的病,你们都记着我的话,也不要往里扔了,扔多少都白搭!与其这么糟蹋,就不如留着给你们过日子……” 1023.悠悠岁月(40)三合一 悠悠岁月(40) 在丧事上尽其所能, 其实那去了的人真知道吗?也不过是叫活着的人心里好过一些而已。 就那寿材来说, 有多大的区别呢? 最终还不是一样, 尘归尘土归土了。 金家老祖还是一卷席子葬了的呢,又咋的了? 所以,金老大说要准备棺材,人人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但谁又不能开口阻拦。尤其是在人家还没说拿啥做棺材的时候。 但要是这么来, 就得提前说明了, “老大准备棺材,这丧事算你们兄弟两人的。但这礼房的事,可就跟老大你没啥关系了。” 没错!这里面存在一个收礼的事。 金老二出其他的钱, 除了棺材以外, 大大小小的直到最后的宴席,都是老二的。那这就是实实在在老二在过事, 礼金自然得是老二的。 这是规矩,谁家遇上这样的情况都是这么办事的。 金满城两口子没有异议,这事就这么办了。 何小婉找林雨桐商量:“咱们给上多少礼金?” 老二过事, 其他人兄弟得给上礼金的。 这个就没数了。 兄弟们差不多都是提前商量,上一样的礼金。 何小婉问完林雨桐, 又看向马小婷,“多少合适?” 马小婷朝后退了两步:“我们又没钱, 多的也没有, 就二十块钱了。” 二十块钱, 不多不少, 中规中矩。 也算是马小婷在这事上没胡说。 何小婉就不好说啥了。去礼簿的时候,妯娌三个一人都上了二十块钱,但私底下,何小婉找了英子,塞了三十过去,“多的也没有,二姐拿着紧着办事吧。” 林雨桐跟英子的关系又不一样,塞了两百过去。 英子也没客气,礼这东西,是不能往出推的。是人家的心意,将来人家有事,你把这礼给人家还上就行。 这一套就暗礼。 也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一套流程。 面子上为了兄弟们看着和睦,就顾着点那个经济能力差点的。但私底下,不过名录的这种钱,人家给多少,都是私底下的事。 这事说是暗的,其实也是半透明的。人家出了力了,事主就不能不叫人知道。不过是低调的隐晦的跟人家说说,然后就成了大家在私底下小声说的秘密。 都说何小婉不容易,男人不在,又挺着肚子,在老人的事上算是替老三尽孝了。 至于说林雨桐和四爷掏的多,这个在大家看来,反倒是成了应该的了。 跟老二家关系最亲近嘛,又都是挣工资的。应该给的多。 至于老五家,众人心里就呵呵了。 马小婷抠唆,别人家有红事白事,他们是很少给人家礼金的。有时候是再地里干了自家的活,完了去有事的人家蹭饭吃。反正一到事上就乱,蹭吃蹭喝不出力,然后还不上礼。该吃宴席的时候从来不落人后。 就是这么一副德行的人,你说人家能说老五两口子啥? 这边事说的挺顺利,也就这么办了。结果老大找了木匠做寿材,用的却是阴干的榆木。 这玩意别地地方有没有用这做寿材的,林雨桐不知道。但就她所知,真是没怎么听说过。榆木和槐木,都有些忌讳,说是榆木尤其是干榆木,爱生一种啄木虫的东堤,而槐木半边为鬼,人到了那头,是下了地狱,不是去了天上成仙得道了。 所以,哪怕这两种木料都好,也都常见,但人们宁肯用不怎么结实的桐木,也不选它们。 木匠一看,都不敢嚷出来叫人知道,那真是要闹笑话的。只悄悄的叫了四爷出去,把事说了。 如今老人等着装殓呢,还能在这当口把事闹出来? 最后还是四爷把木匠叫到自家,用以前做家具剩下的松木,做了一副棺材。 四爷没嚷开,就是不想叫人知道家里的丑事,好歹把老人好好的送走。 结果四爷不说,金老大自己倒是把事给嚷开了:“……榆木的咋了?那谁谁谁用的是榆木的,你看人家后辈子孙,一个比一个发达……哪里有什么忌讳……要这么说,也早该给老祖迁坟了……”一个破草席子就好了? 人家才知道金老大这么能耐,打算给他爸用榆木的。 金大婶就是那暴脾气,一下子给炸了,“那等将来,你干脆把我往河滩上一扔,别管算了……丧了良心的东西啊……你爸这辈子最对得住的就是你了……” 这个劝那个劝的,老大家两口子也不敢说话。 等孝服做好了,都穿戴上了,然后多出一套来放在炕角。那本该是老三的。 四爷起身,叫了老二到外面,“……我去一趟派出所,临出丧的时候,叫他们把老三带来,送一送……” 老二抿着嘴,点了点头,“要是实在难办,别强求……” 这事说不上难办。 四爷脱了一身的孝服,交代了林雨桐一声,就出去了。 派出所都是老关系,这事也都听说了。 那所长就说:“……谁能想到出了这事……我跟你说……这有些事它还真有些邪性……” 四爷看他:“出事了?” 所长低声道:“金怪在我们这儿好好的,一直都没出岔子。结果就是前天晚上,大半夜大概三点多钟吧,金怪在梦里大哭大叫,哭到啥程度呢?反正是我在办公室睡着呢都给惊动起来了。一所值班的过去看啊,人躺在那浑身汗湿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那哭声真跟鬼哭狼嚎似的,把人好不容易晃悠醒了,结果起来就跟困兽似的,暴躁的很,肉拳头打在墙上,两手都是血。我还当是得了啥了不得的病了,结果天亮瞧着还好……问他咋了,只说是做的梦不怎么好,心慌的很……控制不住脾气……还叫我把他关在里面,别放他出来……他那样我也拿不准是咋了,就打发人去,说实在不行叫你二哥来一趟,这可好,派人过去回来说,大叔就是那天晚上去的,就是那个点,三点多的时候……” 你说这叫人心里能不发毛吗? 要说是巧合,这也太巧合了。 所以说,心存敬畏总是没错的。这事上解释不通的事太多了。 “……能不能叫明儿出来一趟,当儿子的送不了爹妈一程,这辈子心里只怕都过不去这个坎子……”四爷递了烟过去,低声道。 “前后一个小时,你看成吗?”所长接了烟,“上午十一点半起丧,我把人给带过去,把老叔送到陵地里,看着入土了,不回金家,我们的人再把人带回来……” 四爷点头,这已经算是通融了。是冒着风险的。 要不然一级一级的往上报,再给批,等批下来了,只怕也都耽搁了。 就这么说定了。 四爷指了指外面:“我去见见他……这事得我来说……” 老三一见进来的四爷,蹭一下就站起来了,“你……怎么来了?家里是不是出事了?”说着,就盯着四爷脚上的鞋,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退了。 四爷出来没穿孝服,但鞋却没换。鞋上除了脚跟那地方露出黑鞋面以外,其他地方都缝了一层白布上去。 家里的父母二老,如果一老过世,白布就不能把鞋面全裹住。等到另一老过世了,这鞋才会全裹了。 关系越是亲近,这露出的鞋面越少。亲儿子媳妇闺女,只留脚后跟一点的地方。侄儿外甥这些,就都是裹住一半就行了。 只这一双鞋,老三啥都看明白了,“是爸还是妈?” “爸!”四爷说了,就过去攥住老三的胳膊,“明儿出去……好好的把爸送走……别闹事……” 老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对着家的方向,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哭的呜呜的。 第二天起丧的时候,两个穿着便服的,带着老三回来了。 并没有给戴手铐,算是给足了面子。 但这几天几夜的折磨,叫老三看起来狼狈急了。面颊枯黄,额头铁青,胡子拉碴,脚步踉跄,看着灵堂前面摆放的照片,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爸!”就趴在灵堂前,一个头急着一个头的磕,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嘴里一句一句说着对不起,一声一声喊着儿子不孝。 看的人不由的心酸,眼泪顺着脸颊流。 金西梅在她家静静的听着,然后静静的流泪。金家没有报丧来,但有粮和有油两口子还都去了。外甥也是孝子,正儿八经的给披麻戴孝去了。 金家没拦着,但也没搭理。 郑家有些尴尬。 尤其是金老三回来送葬的时候,更尴尬了。 金大婶扑过去抱着老三:“老头子啊……老三回来送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何小婉大着肚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是哭金老头,还是哭她的自己的委屈。 有那主事的,就赶紧拿了丧服,帮着给老三换上。 忙忙张张的,这就出丧了。 看着老人入土为安,老三也被带走了。临走前摸了摸何小婉的肚子。啥话也没说。 就好像是一瞬间的时间一样,老三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眼睛熬的通红,眼珠子却黑亮的很,闪着饿狼一样的光。 郑有粮只看了一眼,就缩了脖子。 瞧着怎么有些渗人呢。 老二皱眉喊了一声:“老三!” 老三一扭脸,对上他二哥的眼睛,身上的戾气慢慢的消散了,然后吵着何小婉和他手里的清辉看了一眼。 金老二微微点头,老三才看四爷,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这才转身离开了。 清辉闪着眼睛看着远走的背影,问他妈妈:“那是我爸爸吗?” 大半年的时间,叫孩子已经不太确定了。 何小婉点头,说是。 清辉却扭脸看向一圈男男女女的人,耳中杂乱的很。 这个说:“以前混蛋,现在后悔也晚了。” 那个说:“谁说不是呢?看留下这娘儿们多可怜。” 孩子不明白这些人说的是什么,但也大概明白,他们说的都不是好话。 何小婉捂住孩子的耳朵,不再叫他听了。 林雨桐轻轻叹了一声,这看似已经化解的危机,其实留下的后遗症是无穷的。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丧事办的很体面。因为是老二过事,一个村子不敢说都来了吧,但至少惊动了八成的人。可见其乡性如何。再加上四爷和林雨桐的关系,周围这些单位都有表示,只不过两口子不是事主,上的礼金当然是不多,但也不算是少的。加起来可算是不比不小的钱。 丧事办完了,李仙儿守在礼簿门口不动,支棱着耳朵听着呢。听到底花了多少,收了多少。 一共是花了不到五百块钱,但是收礼就收了一千二百多,这还不算是有那暗地里给上的礼呢。比如林玉珑上了五十,林玉健就上了五十,但私底下,林玉健又塞了英子一百。 反正是李仙儿粗略的算了一下,老二家这回净赚了差不多一千左右。 在八十年代中期,这一千块钱是实实在在的大钱。 顶的上工薪阶层两口子一年的年薪了。 就是这么个一个概念。 这也是老二的乡性好,再加上英子的娘家得力,几方面加在一起之下,才有这么多的。 李仙儿能后悔死。你说哪怕是从老四张嘴借上两百块钱呢,这就算是俩兄弟一起办事的。那这会子是不是就能均分那一千块钱了呢。 肯定是啊! 一想起这一千块钱从手指缝了溜走,李仙儿疼的慌。 丧事完了,不等于事情就完了。 有金老头在,金大婶这边就不用管,反正老两口子过日子嘛。 如今只剩下一个了,这个老娘的赡养问题,就该提上日程了。 孟家的舅舅都没走,就说为了说自家姐姐这养老问题的。 金老大说,“该我养,妈以后跟着我……” 这态度是没问题的。 但金大婶不同意:“不用你养,你连你自己都养不了,还能指着你啥?”老大为了啥,她心里明镜似的。她自己还有一亩二分地呢。谁养她,这地就归谁种。在家上她还不是不能动弹,在家里养猪养鸡看孩子做饭打扫卫生,啥事都能干。他这不是想养妈,是想找个老妈子。 金老二要说话,金大婶直接给挡了:“我哪个儿子也不跟,就自己过。只那一亩地我种的过来,打的粮食也够我吃了。以后你们兄弟四个,每月一人给我一块钱,够我买油盐酱醋就行了。老三那份……等他回来再给……”不能给老三添负担。说着把清平往前推了推,推到英子跟前,“孩子以后你们两口子管……如今也上学了,好管的很……”然后吸吸鼻子,把坐在炕上玩着的清辉抱起来,“小婉都八个月了,快生了。肯定顾不过来,清辉我留下,啥也不用你给,孩子跟着我过活……你顾着肚子里那个小的,再有你妈给你帮衬,这日子也能过……” 李仙儿把清丰往前推了推,“妈,叫哥俩做个伴!” 以后去黄河滩下,总不能带着孩子吧。真顾不上。 “不带!”金大婶将脸扭向一边,“你们自己带去。我顾不过来。” 这话也是实话,清辉那是不管不成,没老三在,老三媳妇又得下地,又得看顾孩子,大的不算大,小的生下来那是真小,要不是亲家母肯帮衬,她就得过去跟老三媳妇过。总得把孩子看顾大吧。一个都管不过来,还要再塞一个? 不是当老人的心狠,实在是没办法了。 按说日子想舒坦,跟着老二老四过,都是舒坦日子。可不能啊,清辉跟着奶奶过日子,那是理直气壮,可跟着奶奶,奶奶又靠着叔伯,他其实还是靠着叔伯过日子的。老二老四不会说话,英子和桐也都厚道。可这对孩子将来并不好,平白受了人家的恩惠,等长大了他对叔伯有半点做的不到的地方,那唾沫星子都能把人给淹死。 这么想着,她摸了摸孙子的脑袋,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个人过,带着孙子。给老三把孩子给看顾大了。 李仙儿不高兴,先抱着清丰脚下生风,气冲冲的出去了。 马小婷看了清辉一眼,也一样不高兴。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不是很喜欢孩子闹腾,也拉着脸出去了。 金大婶跟看不见似的,催老大和老五:“老大,天晚了,你媳妇带着孩子乌漆嘛黑的咋走,你也走吧。”又说老五,“你媳妇烧炕去了,她那眼睛,不怕摔一跤……” 老五先老大一声,赶紧跑出去了,嘴里还喊着:“婷儿……放着,我来,你去炕上暖和着去……” 何小婉默默的摸了摸婆婆的炕,早凉了。她微微叹了一声,起身出去了,给婆婆烧炕去。 屋里就剩下老二两口子跟四爷和桐。 金老二才把礼金收回来的一千块钱塞给老娘:“妈,拿着吧。留着傍身。” 一千块钱,婆孙俩花用,很是能撑几年。 林雨桐也拿了一千递过去:“别舍不得吃用,我们不在跟前,您留着备用。” 金大婶从老二的钱里抽了五百,没要林雨桐给的钱,“你们在省城,花销大。在家里的日子好过,到地里捡一把柴火就能把饭做熟,随便找到野菜就能对付一顿。就是过不下去了,邻里给一把米也饿不死人。你们在省城不一样,抬脚动步都是钱。清宁要上学,清远要吃奶粉……要孝顺不急在一时,你们好好的就行了……我在住着,还能饿死?” 坚决不肯要。 “有这五百就够我们婆孙生活五六年的了。”金大婶起身把钱收起来锁了。 转眼过年了,春节到了。 春节家家户户都该贴对联的。但对于金家来说,已经连着好些年没贴了。 家里的丧事一个接着一个,先是老太太,再是老爷子,一个不到三年,另一个就又接上了。 不到三年,不脱了孝,家里是不能贴红对子的。 贴黄对子行,但都觉得没有了那份喜庆劲,干脆就不贴了。 别人家都有心情过年,金家这祸事一件接着一件,哪里有什么心情。 家里都没怎么收拾,大人也都没添置新衣裳,过的有点没滋没味的。 像是清平和清宁对死亡是什么,还没多少概念。等人没了很多天了,突然发现再也找不见那个人了时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原来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老太说,清宁偷偷的问她说:“您会死吗?”不等回答,又对着手指说:“那我不想叫你死……”说着又想起爷爷了,“你看你要是死了就跟爷爷一样,就见不到我了……见不到我你想我该怎么办……” 逮着空了,林雨桐就跟她说:“爷爷能看见你的。爷爷想你的时候,就能看见你。他再天上看着你呢……” “那爷爷是去了太空了吗?”跟着她爸听国外的广播,半年下来,简单的对话能听懂的。国内很少有这种太空之类的读物给孩子,但四爷听了会翻译给孩子听,她对这个东西是有一个简单的概念的。 清平心里,天上是个非常浪漫的地方。那里有王母娘娘,有嫦娥仙子,有七仙女,这得益于跟着奶奶听来的神话故事。 但清宁对天上的理解更具象,那就是个还等着人类需要继续探索的未知区域。 清平说爷爷成了神仙了,清宁说不是,是去了太空了。 还小声的问林雨桐说:“……要是我将来能去太空,是不是能见到爷爷……” 孩子的赤子之心总是叫人动容,她点点头,“是啊!等你能去太空的时候,爷爷会高兴的……” 那么大点的孩子,或许根本不明白悲伤是什么,但她们会想念,会记挂。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过了年,收拾心情,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在走之前,得先跑老三的案子。移交检察院,然后再是法院,这次流程走的很快。判了足足八年。 肯定都是有法可依的,可每个罪过都是按照上线判的。 要说法院一点情绪都没带,这也不可能。 这件案子法院没少吃挂落。 这个结果下来,金家人都是手脚冰凉。这个判决,比想象中的重的多。 不等金家的人见,人跟快就移交给监狱了。 监狱离县城并不远,是在市区的一个镇子上。从县城过去,坐车也不过一个来小时而已。 刚移送过去,四爷和林雨桐就开车就看了一次。 金老三心态很好:“放心就是了!我知道轻重。八年而已……八年而已……一晃眼就过去了……” 四爷比划了一个‘四’,“好好的!我说的话算数。” 这事按时自己最多服刑四年的意思吧。 老三看着两口子离开,才被狱警带回去。走到半路上,朝监狱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然后笑了。 牢房的门就在眼前了,狱警推了他一把,“快点,别磨蹭。” 他的眼神一闪,到了牢房偷偷的摸了摸被狱警推的地方,正好是衣服上的口袋。摸进去,不用往出拿就知道,是钱。还都是大面额的钱。 隔着牢房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狱警伸手把大檐帽往下拉了拉,然后转身离开了。 原来老四说的并不是虚话,他竟是手脚麻利的做到了这一步。 也许在里面的日子不会那么难熬才对。 出来后,四爷叹了一声,“这次是欠了明光的大人情了……” 明光是军转政干部,恰好监狱那边的监狱长,是他的老部下了。这是安排起来对人家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 这也是四爷肯把上面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人家的一种回报吧。 可这么来来往往的,牵绊必然是会越来越深。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那都是以后的事。有的是时间从容处理。 比起来自然还是当下的事情要紧。 当下有什么事情呢? 当下除了清远会叫人了以外,就是开学了,四爷又得跟着他的导师到处跑了。 而林雨桐呢? 林雨桐看着不停的把他的眼镜往上的扶的导师,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导师问说:“想好毕业以后要干什么了吗?” 林雨桐该怎么回答呢? “我是带薪上学的。”她这么说。 带薪上学,那毕业之后,就得回原单位效力。 要不然单位培养你干什么呢? 导师好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当官比做研究适合你。” 听不出褒贬。 林雨桐试探道:“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安排?” “要是有出国的机会,你去不去?”导师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不去了! 拖家带口的,当然不去了。 再说了,小老太当时说的那么慷慨激昂的,自己怎么可能现在就出国呢。 对自己来说,出国真没什么吸引力。 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真不能去的,老师。” 原以为导师会责怪,没想到他倒是笑了,“还算是懂事,不是那心口合一的。” 没明白是啥意思,出来之后碰到周扬,她低声问了,“老师今儿是咋了?” “李怀要出国了。”周扬叹了一声,“这事是他瞒着老师申请的。” 啊!? 导师秦国对学生出国并不怎么支持。他十几岁就出国了,在国外呆了接近十年。是总理亲自写信从国外请回来的人。因为总理的关系,在那个年月,并没有受多少罪。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治学和研究。好容易带研究生了,结果学生里出现了跟他理念完全不同的叛徒。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老师自言自语的声音:“怎么会想着去了就能学人家的东西,不想着靠自己,总奢望别人能施舍,这都什么毛病?耻辱!” 周扬低声道:“研究经费有限的很,老师这样的人都得到处找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求研究经费,更何况是其他人……说真的,在国内,单纯的想做研究,如今的环境并不算好……” 原来还是没钱闹的。 带着一肚子心事回家,就见小老太的状态不对。 给清远蒸鸡蛋羹呢,一个鸡蛋竟然给碗里把水给兑满了。 “奶——”林雨桐抱着清远,叫他的小脚踩在她的腿上,出声提醒了一声小老太,“您这是做鸡蛋汤呢?” “哦!”小老太愣了一下,赶紧把水瓢给扔了,对着碗啧啧不停,“可惜了的!” 林雨桐看她:“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不应该啊。 小老太的作息一直规律的很。 她盯着小老太,等着回答。结果人家跟没听见她问话似的,改做鸡蛋汤去了。 清宁趴在一边的桌子上正在写啊喔呃,见妈妈问老太呢,嘴里就‘嘬嘬’有声,跟叫狗似的发出那种声音来。 林雨桐看过去,心说闺女这是叫自己了吗?不知道的还当是叫黑子呢。 清宁伸出小手半遮着嘴:“今儿家里来人了……找老太了……” “谁啊?”她没出声也用嘴型问了。 清宁摇摇头,然后放下笔凑过来,嫌弃的把清远的伸过去要揪她小辫子的手扒拉开,才道:“……有人给小老太送钱了……可多的钱……” 谁能给小老太送钱呢? 林雨桐心里有了猜测,那位在美国的故人只怕也是不好了吧。 她扒拉了闺女的头发,“赶紧写作业去。” 清宁鼻子皱了皱,对这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态度有些不满,撅着嘴嘟囔:“写完了……” “写完了?”林雨桐瞥了一眼满拼音本的aoe,好吧,是真完了。“你的大字写完了?” 小丫头耷拉着脑袋,踢踢踏踏的去书房了。 等小老太把饭做好了,小丫头拿着作业出来了,“写完了。” 清宁的毛笔字写的已经有些骨架了,上面写是他爸给布置的功课,“会背吗?” “……刘伶败了名,只为酒不忍;陈灵灭了国,只为色不忍;石崇破了家,只为财不忍;项羽送了命,只为气不忍;如今犯罪人,都是不知忍;古来创业人,谁个不是忍。……仁者忍人所难忍,智者忍人所不忍。思前想后忍之方,装聋作哑忍之准;忍字可以走天下,忍字可以结邻近;忍得淡泊可养神,忍得饥寒可立品;忍得勤苦有余积,忍得荒淫无疾病;忍得骨肉存人伦,忍得口腹全物命……” 这丫头的记性极好,有时候林雨桐真怀疑这孩子的是人家说的双脑子。大部分情况下,只要听过两遍的,差不多就能复述个大概来。 不说过目不忘吧,感觉也差不了多少。 林雨桐又问她谁是刘伶?谁是陈灵?叫她说那些生平事迹,四爷在教给她认这些字的时候,肯定是说过的。 “刘伶字伯伦,沛国人,魏晋时期名士,与阮籍、嵇康、山涛、向秀、王戎和阮咸并称为‘竹林七贤’ 。刘伶嗜酒不羁,被称为"醉侯" ,好老庄之学,追求自由逍遥、无为而治。曾在建威将军王戎幕府下任参军,因无所作为而罢官。泰始二年……”说着,就掰扯指头算,“应该是公元二二六年……朝廷征召刘伶再次入朝为官,被刘伶拒绝,后卒……” 林雨桐看着当算筹的小肉手,眉头微微一挑,这计算能力自己好像都有些不及。 这孩子四爷教导的时候比较多,林雨桐照顾清远根本顾不上,也是知道四爷亲自教导根本就不用担心,她都不太清楚四爷都教给他闺女啥了。 好像拿着拼音本学什么啊喔呃是有些不搭。怪不得每次一叫写作业,她就各种的不高兴。 她的眼神在这丫头的高额头上多看了两眼,才问她:“你爸为什么叫你拿百忍歌练字?” 小丫头脑袋耷拉上了:“我顶撞老师了!” “嗯?”林雨桐的眼神严厉起来了,“顶撞老师了?” 清宁肩膀缩了缩,“就那几个字母,唠唠叨叨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谁受得了?” 你学会了不等于别人也学会了。 那些自命不凡的学生老师不爱同学也未必喜欢。 连聆听老师说话的耐心都没有,难怪他爸叫她每天写这个呢。 林雨桐指着她写的这页纸:“你记住了这句话……古来创业人,谁个不是忍……给我牢牢的记住……” 当年你爹把‘戒急用忍’走哪挂哪,数十年的数着佛珠磨炼心性,你这才哪到哪。 清宁低着头,低低的‘嗯’了一声,不敢说话了。好半天才道:“我都跟老师道歉了……” 林雨桐将手搭在闺女的脑袋上,轻轻的拍了拍,光智商高还不行啊,这人要想过的滋润,事事都能通达,这情商比智商要紧的多。 所以啊,丫头,你且有的跟你爸学呢…… 1024.悠悠岁月(41)三合一 悠悠岁月(41) 晚上等两孩子都睡了, 林雨桐才过去找小老太,挤到床上跟小老太一个被窝里,“奶, 成有钱小老太了,就不搭理人了……” “去去去!”小老太嘴上嫌弃, 身体却朝一边让了让, “不看着孩子, 跑过来做什么?” 林雨桐嘿嘿笑:“这不是听有些人告密,过来巴结您的吗?” 没正型! 小老太干脆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林雨桐拿了棉袄给她披上, 小心的问:“是不是您那个故人……不在了?” “嗯!”小老太沉默良久,才应了一声。紧跟着又叹, “不知道人在哪里的时候, 谁管他是死是活, 可这一知道消息吧,猛地一听人没了, 心里还不怎么得劲。” 人之常情。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而那位故人不管是什么时候, 对小老太这个女人都算是慷慨,至少心里是真的有她过。 只是这份感情稍微有些复杂而已。 不等她说话, 小老太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厚沓子纸来,递给林雨桐, “我也不知道这倒是有几分真几分假, 反正来的那个是什么委托律师, 说是最后的遗嘱,是将剩下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 林雨桐接过来吓了一跳,翻了一遍心里还真就再次惊了一下。 这笔钱可也不是小数目。 还有一些固定的资产,像是房子、庄园等等。 “难道再没给齐家?”林雨桐低声问小老太。 小老太摇摇头:“……那群人,给了那么多钱,才是害了他们……他这人想的清楚的很……”说着,才低声跟林雨桐说起了她之前忙,压根没注意过的八卦:“齐家老三……” 这个林雨桐知道,就是那位故人如今唯一健在的儿子。其实其他小老婆还都有孩子的,可当年都四散了,只有大老婆带着孩子和唯一没有孩子的小妾回了老家了。因此那些四散的后辈早就没法找了。找的还就只是嫡出这一支。 嫡出两儿一女,那两个早就没了。只剩下最小的这个儿子还活着。 “出事了?”林雨桐还真不知道。也是去年后半年不在老家,家里又七事八事的,还真没谁跟她说这些事。 小老太过年的时候肯定是听哪个老太太念叨了。这些老太太心里,从来都把小老太归为齐家人的。认为小老太就是将来没了,也该埋进齐家的祖坟。因此,齐家有点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急着跑过来给小老太说一声。 她就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齐老三年纪也不小了,跟金老头和金大婶的年纪差不多,要按照后世的人均年龄,六十岁上下真算是年轻的了。但放在当下,六十岁不算是特别老的,但也不算是年纪小的。在农村,一到五十上下,一个个的就都成了老头老太太了,普遍概念是这样的。 就像是金老头吧,去的时候马上六十岁了。但这要论起来,也算的上是喜丧。不是横祸而亡,又是这个被称为‘老’的年纪了。人这一辈子的任务也完成了。 人这一辈子是啥任务啊。 第一,把父母长辈都送的安葬了,没留下老人需要赡养。 第二,把子女都抚养成人,都给成家了。 做到这两点,人这一辈子的任务就算是完了。 金老头上没有长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下所有子女都成家立业了。人活到这份上,没啥放不下的,走了就走了。 齐老三跟金老头的年岁差不多,按说也绝对算的上是老人了。 要是没有那笔天降横财,齐老三还是那个齐老三。叫儿女奉养着,没事带带孙子,挺好的吧? 可这不是人家亲爸回来了吗? 这一回来就有钱了。有钱之后呢?换车换房换老婆! 车是崭新的自行车,房是另外盖的青砖大瓦房,然后老婆不能明着换,却也不是不能暗着换。 怎么的了? 跟她老婆的娘家侄儿媳妇捣鼓到一块去了。那侄儿媳妇是个寡妇,这一看姑姑家有钱了,娘家也一个个的就巴结上了。这老婆呢,也想拉拔娘家一吧。就把可怜的侄儿媳妇弄来了,说了,我跟你姑父年纪都大了,这洒扫洗涮,端茶倒水做饭,都是你的活了。然后每月给十块钱。 哎呦!上哪找这好事去。 那寡妇年纪也不算是小了,三十□□奔着四十的人了。但比起六十岁的人来说,绝对算是年轻的。寡妇侄媳妇还有两孩子,大的都十九了,是个儿子,等着娶媳妇呢,小的也十七了,是个闺女,也早就不念书了。孩子大了,也丢的开手了,不用她再家里照管。想着出去挣几个算几个,一个月十块,一年还一百二十呢。这事净落下的钱,这不是管吃管喝呢吗? 挺好的事吧。 结果这齐老三看见个年轻媳妇整天在跟前晃悠,这不是心里就跟长草了似的吗? 人家寡妇出来是干啥的? 还不是为了挣几个钱的。这事谁都清楚的事。 于是,这当姑父的齐老三对这寡妇手就松了起来。说去街上割一斤肉吧。该给两块的给五块,找回来的钱从来都不要,还说什么避着点你姑姑一些。 然后这寡妇块四十岁的人了,也不是啥事也不懂的小姑娘,这心里能没点数。 一个就是贪图人家年轻,一个就是贪图对方有钱。就这么的,慢慢的两人搅和在一起了。 一个屋檐下住的三个人,你说着一天发现不了,一月发现不了,时间长了自然就绝出不对劲了。 比方说,寡妇每月的那个来了,女人对这个都避讳的很。除了对自家男人,哪个女人好意思大大咧咧的当着别的男人的面找月经? 偏偏的,这寡妇侄媳妇一个不当心,就露出这点的破绽,叫齐老三的老婆给发现了。 这老婆心里起了疑心,但这不见着,又不踏实。 于是第二天就说是想女儿了,叫侄儿媳妇给收拾点东西,准备拿着去闺女家,说是给闺女看孩子,得住上三五天的。 结果这边一出门,就找了几个儿子媳妇来。 等晚上了,就叫儿子从后墙上跳家里去,悄悄的把大门从里面打开。 这一进去可不得了了,把人给摁在被窝里了。 不光是这老婆气啊,就是几个儿子也气。丢人不说了,他们更关心,他们这老子到底花了多少钱在这寡妇身上。 几个儿媳妇都不是善茬,把那寡妇光溜溜的揪出来,拿了洋瓷盆子用铁勺子敲着,押着人满大街的叫人出来看,看这不要脸的货。 还是村上觉得这么着不好,到底给劝住了。 结果寡妇也觉得丢人啊,关键是儿女都到了婚嫁的时候了,弄出这丢人事,孩子咋办? 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连孩子都没脸见了。 结果等押回齐家,当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这寡妇就说了,说自己不是自愿的,是被齐老三给强迫的。然后冲到窗台边上,把放在角落的半瓶子农药一股脑的给喝了。 好家伙,这可了不得了。等送到医院,都晚了。 人没了。 这人一死,不管是齐老三的老丈人家,还是那寡妇的娘家,都不肯依了。 齐老三的老丈人家,也是寡妇的夫家。再是亲戚,可人家还是向着自家人的。人家寡妇留下俩孩子呢,对不对?这得赔偿啊!赔了就给自家俩孩子安顿了,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闺女,都不用这些叔伯跟着操心了。 再说了,出了这丑事,两家以后也没什么可来往的了,这一锤子买卖必须做。 然后人家寡妇的娘家也是,你们是长辈对不对,孩子是过来伺候长辈的,一个月也就给十块钱。那你老齐家是不是太缺德了,这十块钱还带□□的。白天当老妈子,晚上当小老婆,这不是欺负人吗? 也跟着闹,并且替外孙出面了,告齐家强|奸逼死人命。 老的不是东西欺负了人家,小的也都不是好的,要不是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人能寻死吗? 可就是告了,这该怎么定性呢? 没有办法证明两人的关系熟悉强|奸,但齐老三这搞破鞋却结结实实的算是犯法了。 这个时候有一条罪,叫流氓罪。后来在九七年的时候会被取消。 但现在嘛,齐老三定性为这一罪,证据却是确凿的。 你说六十岁的人了,本本分分的一辈子,结果老了老了,晚节不保了。 被逮进去了。 齐家其他人也没得了便宜,给寡妇家一共是赔偿了一千两百块钱,才算是把人命这事给了了。 小老太低声道:“那律师说,那齐老三在里面辗转给他爸写了一封信,大致意思说,这钱是惹祸的根苗,叫他爸只当没有这些子孙,钱再也不要往回拿了,安安分分过日子,求个平平安安。” 怪不得呢! 林雨桐点着这些东西,“您打算怎么办?” 小老太看孙女,然后低声道:“这钱拿出一半来,给清宁和清远分了。你们看着给俩孩子管着。另一半,我听老四整天听的那广播上,听他给清宁翻译的说是什么基金什么基金的,能不能也成立个基金……” 这个理念很新啊。 林雨桐惊讶的看小老太,“您这都不是与时俱进了,您这是意识超前啊。” 小老太轻轻拍了孙女一下才道:“这个也不知道现在咱们国家有没有,要是以后有了,不管我在不在,你都替我做好了……这个基金就叫周念唐慈善基金……” 林雨桐恍然,周念唐该是那个早早的牺牲了的烈士。 她用这样的方式去纪念他。 林雨桐一一应了,回了房间还忍不住念了一句:人生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等四爷在夏汛来临之前回家的时候,林雨桐将事情跟他说了:“……这么大的一笔钱,该怎么办?” 四爷翻了翻,然后找到那位找小老太的律师。 那位律师一直在国内和国外之间跑来跑去。 四爷是去托这位将钱买成股票的。微软刚上市,一股才零点零八美元,后来翻了整整三百六十倍。另外还有一些类似于苹果一类的公司。 分出一半的股票将来划到基金的名下就是了。 而林雨桐则去找了导师秦国,他最近是真是被实验经费给烦死了。 对这位老师,林雨桐没瞒着,把钱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所以,您放心,这钱来历很干净,是继承遗产来的……” 本来以为导师很高兴,却没想到他沉默了。 手指头敲着桌面,“这事捂严实了,别再到处张扬了……至少,现在还不行。”说着,不给林雨桐任何反应的时间,马上跳过了话题,“这个学期都过了大半了,等考试完了,先别急着走。这样,我给你安排课题,你拿回去做。你那边不是饲料养殖都兼顾着呢吗?你看这样行不行,以后这也算是咱们学校多了一个给学生实习的基地。后半年,你在家,一是完善课题,二是帮我盯着那些实习的学生。” 不叫自己到学校去了。 从办公室出去,还有些想不明白,听着倒像是有事要发生似的。 她平时来去匆匆,很少在学校逗留。学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正打算是找周扬问问呢,结果到了教学楼下,见有不少学生围在一起,看着报刊栏上贴的东西。 她挤过去瞄了一眼,心里恍然。 又有人开始宣扬民主与自由,意图煽动学生闹事吧。 怪不得老师会早早的安排学生出来实习,怪不到不叫自己返校。 出来后她去找周扬,“老师怎么安排你的?” 周扬朝外看了看,低声道:“老师的一个故人前些日子来拜访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师气的把一套喜欢的青花瓷茶具都给砸了,两人不欢而散了。老师昨儿跟我说了,叫我带着一个班的本科生实习去,去一些食品厂罐头厂什么的,到处跑呗。” 那自己在自家门口这种学习工作,确实是受了特殊照顾了。 回家问四爷,四爷跟他差不多,作业就是距离自家不远的那段黄河。那是老师给布置的研究课题。 小老太挺的糊里糊涂的,“这都叫啥事?上个学也不叫人安生。” 林雨桐也记得,这一年也确实是闹过一次,不过到底是被控制住了罢了。 既然老师这么安排了,那两人就听从安排,对两人来说,这没什么不方便的。 唯一叫人纠结的是,清宁的上学问题。没错,清宁该上学了,后半年开学就是小学一年级了。这在城里上了一个学前班,然后上学又得回老家,这事闹的。 清宁却很高兴,对老家她熟啊。 大部分人她都认识,一听会回去念书,一蹦三尺高,开始张罗着用她的零花钱给清平和她买上学要用的东西,什么书包文具盒铅笔橡皮本子,能想到的都列上去了。 那点担心,在孩子的笑脸里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 至于说在城里学校的教学质量肯定是比农村要好这一点,在四爷和林雨桐看来,都不是事。 别觉得回去就事多,回来就事少。 其实全不是那么一码事。这一代出来的人,跟老家的关系那属于割不断的。 像是街坊邻里的婚丧嫁娶孩子满月,亲戚朋友家的事,四爷和林雨桐能因为在外面就不管吗? 那是会招骂的。 不光得管,有时候十分重要的事,还得亲自回去一趟。比如吧,何小婉二月生了个闺女,这做叔叔婶婶的,得回去一趟吧。比如二姑二菊的儿子结婚,这不比旁人,两人得肯定得亲自去的。再比如孟家舅舅家的事,六个舅舅呢,这给儿子娶媳妇给孙子做满月,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这事把太稠密,全都回去也不行现实,但全都不回去也不现实。挑拣着回去,都觉得多的安排不过来。这还不说街坊邻居的事,结婚这样的事,礼金叫老二家捎带到了就行了,但类似于一些丧事,四爷和桐桐就得有个人主动露面了。像是得了重病的,还得抽空回来去瞧瞧。 所以啊,人说活人难,难活人。小老百姓,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就到了难的地方了,不管是啥事都得前思后想一番。 随心所欲的办事,不是这代人的品格和气质。 要是真当在外面吃上商品粮了,就只在外面过自家的日子,呵呵,听着外面人家会怎么说。 人家说,等着吧。老四家也有儿子要结婚也要闺女要嫁人呢,他那边还有老妈还有桐的奶将来要往坟地里送呢,看将来谁给他抬?自己背着去吧。 人的名声,那也是经营出来的。 更何况,这不光是得回去应付这些人事,在省城,需要应付的也不少。 这家过来看病了,人家说对省城不熟悉啊,咱村上那谁谁谁在省城呢,投奔他去吧。有时候这些人根本就不通过金家,人家不是知道四爷和林雨桐的学校吗?来之前一封电报拍过来,说是他们几号做几点车到,然后就没了。连个落款都没有。 林雨桐每月都得应付一回这事。来了也不好意思,有时候真是硬着头皮来的。好些人一辈子没出过县城,走到省城都会迷路,总觉得有熟人好办事。 好吧。林雨桐把人接了,也就是林玉健给这边放了一辆车,用起来方便,要不然真得把人给累死。然后安排招待所,人家说不用这么麻烦,住家里就行。 当然不行了! 不说不是自家人住在家里别扭了,就说着老巢弄的谁都知道了,她敢保证,以后就不是一封电报的事了,是真的会找上门来的。 所以,宁愿多花点钱,叫住大学附属的招待所。条件不算多好,但也不算是差了。有学生证,很顺利的就能给开房。然后叫吃饭,洗漱休息,再然后带着联系医院,陪着去检查,要是没大病的,心情好了,还得陪着出去逛逛,瞧瞧商场啊,转转批发市场等等。 在省城三日游,够他们回去大半年有谈资的。 四爷要是不在,这些事就都是林雨桐的。这还不算是下面那些干部来省城开会的,反正隔三差五的都是应酬,感觉比在老家还忙。 出来上个学,在周围人的眼里好像是无所不能了。 不是走的远的这些人不大用得上,这种麻烦就永远也摆脱不了。 这就跟凤兰在县医院一样,金家没少麻烦人家,村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去了谁也不找,就找凤兰,在医院的所有事,都是凤兰给安排的。 自家在这里,都差不多成了太平三村在省城的办事处了。 正说着这事呢,第二天四爷又接到电报了,说是叫去接。 这次来的几个人四爷好好的接待了,这些人都是跟金老二关系特别好的。来干嘛的?打算几个人合伙买一辆手扶拖拉机。 如今这农机特别不好买,县城都没有现货了。 找到省城来了。 四爷跟他们说实话:“……没必要买新的,不管是哪里的二手车,先弄一辆,用上个三五年倒手再卖了,也折损不了多少。车这东西,买回去就马上就成二手的了。”更何况是几个人合伙的买的,一个不好,这都是纠纷。“……再说了,以后这城里应该是不会再叫农用车进了……就是想农闲的时候当运输车辆也不行……” 好像也有道理。 可二手车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 四爷给踅摸了两辆真正的报废车,一共花了也就几十块钱。然后把发动机给大修了一次,缺少的零件全都在省城给买齐了,东拼西凑的给弄了一辆车来。 没花一百把事给解决了。 哎呦!这些回去把四爷是夸了又夸,谁不说老四实诚。 反正把老二的脸给撑的起起的。 也因此,老二那边准备修正靶场那块地的时候,好家伙,大大小小的小伙子,呼啦啦一百多人就拉起来了。有车的来车,各自带着工具,跟着就去了。 千亩的果园啊,得多少劳力才能修成去样子来。 老二能愁死。可这百十多人呢,都是来帮忙的,不要钱,一人平均下来不到十亩地的样子。对壮小伙来说,十亩地算个啥,没几天就修整的明明白白的。 明年栽果树,今年还来得及种一茬秋粮。 等四爷和林雨桐收拾了东西,带着老小又回来的时候,那边粮食已经种上了。 小老太就说林雨桐:“你看!你也别觉得麻烦,要是没那些麻烦,你现在就得自己麻烦了。秋种谁不忙?不是还都照看的给你弄好了。要是有办法,谁愿意麻烦别人?都心里过不去呢。你好好的接待人家,把人家的脸面给兜住了,人家在外面就愿意多给你几分脸面。你行了春风,自然就有了秋雨,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也就是抱怨几句!又不是真啥也不明白。 反正回来后,走哪都能碰见热情的熟人。出门说买点菜吧,要开火做饭了。 后面也有种着的,但英子的食堂用的多,这一茬今儿全摘了,英子喊说去食堂拿,林雨桐说我拿了你还得买,谁买不一样吗?你忙你的去,我这边别管。 结果去市场,一分钱没掏,带回来俩大篮子。 买菜的都是周围这些大妈大婶子,自家种的吃不了,就带过来了。厂子里的工人会买,有时候弄个没有炉子自己也做饭嘛。 见林雨桐买菜,这个塞一把葱,那个塞一捧子蒜,西红柿给你拿几个,自家种的不酸,回去给孩子吃去。那个说黄瓜多,估计都卖不完,给你拿吧,一装就是半篮子。 带回去后吓的林雨桐都不敢再去买菜了。 何小婉带着清涓过来就笑:“我过来就是跟你说的,我那边种的不少,赶明去我那边拿去。”说着就把篮子里的脆瓜给清宁,“吃去吧。甜着呢。” 今年安装了自来水了,就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老二在家照看着给安的。不光给院子和厨房安装了一个,还给厕所的水瓮上叫人按了。 院子里的那个还专门砌了水泥池子,清宁个子高,踮着脚尖也能够得着。把白白的瓜拿在手里拧开水龙头就洗。水肯定会溅出来,不过夏天嘛,没事。 人家小姑娘都爱穿裙子,尤其是那种那种特别流行的白色蓬蓬裙。那料子是不舒服,但对小姑娘来说,就是漂亮,好看。 林雨桐回来的时候,给清平和清宁各买了一条,清平穿着挺高兴的,臭美的捏着裙子边,努力叫自己边的跟个淑女公主样。但清宁就不行了,试了试,就嫌弃的脱了。换了小老太用棉布给做的小褂子和小短裤。露出纤细白嫩的胳膊腿来。 这会子被水溅到身上,她也只低头一看,就不管了,把瓜洗了拿在手里甩了甩,小心的咬了一口。 为啥小心呢? 因为开始换牙了?回来前掉了一颗门牙,如今已经长的半大了。可边上没掉的那颗牙一边摇摇欲坠就是不肯掉,一边下面又顶上来一颗。她吃东西不敢大意,怕不小心绊了牙。 小老太说,“没事,掉了才好呢。要不然这个不掉把下面挤上来的牙都逼的长歪了……”大门牙不好看,可丑死了。 丑就丑!但是就是不受那疼。 不是自然掉的肯定会疼的嘛。 反正是挺有主见的,不管谁说什么,该不听就不听,谁拿她也没法子。 林雨桐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了,继续跟何小婉说话。孩子换牙也没那么邪乎,长一长大部分都是能长整齐的。 何小婉却逗清宁去了,问她,“甜吗?” 清宁正在吸甜瓜里的汁水,最好吃的就是这个了,“甜!熟透了。” 这瓜脆甜,确实是好吃。叫什么学名不知道,当地把它叫‘白兔儿’。熟了之后白白的,从皮到瓤都好吃。跟后来引进的那些个国外的甜瓜品种是不一样的。好吃是好吃,就是产量低,保质期短,不耐储存不好运输。自家种了吃还行,在家门口卖也行,想运出去就难了。 说的正好呢,清宁的声音突然就悠悠的传来,“去年还吃我爷种的瓜呢。年年我爷都给我们种……回来前我还想今年吃不着了,谁想三伯母种了……” 何小婉愕然:“这你都记得?” 孩子的记忆有时候特别短暂,记得快忘的也快,没想到这丫头这记性这么好。 她就笑:“说不定她奶真说对了,咱家这俩大姑娘,怕是要出息……我还说清平记性好,她爷她奶给讲的故事,她都记得住,那快板评书,跟着广播上学,说的一套一套的,不光脑子好使,那嘴皮子也是利索的很。清宁一年不在家,也还都不知道,这又是个记性好的……” 清宁嘿嘿笑:“没我姐记性好……”说着,拿着瓜窜出去找清平晚去了。 林雨桐才跟何小婉说:“别管那丫头,回来就野了。”说着伸手要抱清涓,这孩子眼睛大,瘦瘦的一逗就笑,也有半岁了。把孩子接过来她就说,“家里还有推车,有学步车,得空了你拿过去,先用着吧。” 何小婉应了,又说了去看老三的事,“……他说在那边挺好的,如今在里面管着清洁的事,监狱的人多,每天垃圾都一大车,人家安排了三个人每天都往出拉。他进进出出的还怪自由的。我去了在那边还住了两晚上。有探亲房的。” 可那也不是谁都能轻易申请下来的。 林雨桐点点头,“别着急,慢慢来。只要人不受罪,咋都好说。”说着又问何小婉,“之前你怀着孩子,也没问你。你看你去养猪场上班怎么样?活简单的很。地里的庄稼,不管是种还是收,一大家子上手,又不费劲。就是写零碎活,你抽空也都能干。” 这个自然是好了。像是浇地这些重活,该不都是二哥帮忙给干的。老五大部分也去搭把手,是自家婆婆在后面催的。 要是每月能拿点工资,那再是最好没有的了。 “人家不会说啥吧?”她小声问道。 “要扩大规模了,谁会说啥?”这点面子自己还有。如今管着事的是钱翠翠。 妯娌俩说了会子话,何小婉就起身,“我去妈那边悄悄,清辉昨儿有点拉肚子,去看看今儿好点没?” 林雨桐顺势就跟着起来,“我也去吧。就回来那天过去打了个照面,这两天还没顾上去呢。” 出了门就喊清宁,“去看你奶,你去不去?清平,去不去?” 话音才落,俩孩子从隔壁就跑出来了。 清平在巷子里喊在小饭馆的英子:“妈,我跟我姨去看我奶了。” 英子在前面应了一声,又道:“叫你姨过去把门锁了。” 然后林雨桐过去给老二家那边把门上了锁,又把钥匙按照老二家的习惯,压在窗台上半拉子砖块下。 她有时候都不明白,这么锁门的意义在哪? 家家户户好像都有这样把钥匙这样‘藏’起来的习惯。 可是明明附近的人家都知道这个习惯的,还都知道各家都分别在什么位置放的。 你说,这锁一道门到底有啥意义。 好像防的是生人不是熟人一般。 锁了门,带着孩子溜溜达达的就往老宅去了。 半年不在家,变化还不小,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对门两家盖了青砖大瓦房了。不用问,这两家上梁的时候,肯定是老二和英子帮着自家这边上了礼金的。 看来回去得好好把账算一算了,老二在人情往来上,帮自家垫付了不少吧。 像是对门盖房上梁这样的事,是正儿八经,不能忽略的事的。 先是桃花娘家,再是宋大婶家,盖的齐齐整整的。 何小婉低声道:“这几年承包地的多了,村上收的钱就多了。再加上厂子在咱们这边,那市场赚的应该不少。你看张狼剩家,各个儿子都是青砖瓦房。袁改弟还不是一样,不光她自家盖的好,这不,给娘家都盖起来了。” 正说着呢,桃花娘端着一盆水出来,林雨桐赶紧打招呼。桃花娘把水往门口一泼,“桐来了,一会过来吃西瓜……自家种的可甜了……” 林雨桐应了,一扭脸,见自家婆婆出来了,赶紧快走两步过去,“太阳怪大的,怎么出来了?”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宋大婶的声音从她家传来,“对门啊……怪热的,来我这边乘凉吧,我们这穿堂,两边透风,凉快的很呐!” 林雨桐回头瞧了一眼,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再回头一看自家婆婆那黑脸,明白过来了,人家这是在自家婆婆面前炫耀呢。 看看人家的青砖瓦房,看看老金家这老宅,草房拆了就空着,然后只有抱厦,太阳晒着,是不怎么凉快,院子里连个纳凉的地方都没有。 谁知她还没说话呢,清宁就说话了,“奶啊!我爸去县城了,给您买风扇去了。一会子就回来,那玩意用着可凉快了。不管外面刮风不刮风,那玩意都有风的……” 1025.悠悠岁月(42)三合一 悠悠岁月(42) 清宁的话, 叫金大婶的表情瞬间阴转晴。 拉着两孙女进去, 把柜子打开, 把攒着的好吃的都拿出来。 如今的好吃的也不过是一些糖酥果之类的东西,大夏天的还捂着, 糖花了都黏在包装纸上了。清辉在炕上站着, 伸出手指塞到嘴里就添。看的出来, 金大婶连清辉也没舍得给吃, 就藏着给俩孙女呢。 林雨桐的余光看了何小婉一眼, 果然见她的表情僵了僵。她就笑着对金大婶道:“您也是,清辉还不到换牙的时候, 你叫他隔三差五的吃点,也没事。倒是这俩丫头, 正是换牙的时候,不能给吃太多甜的……” 清宁就把抓了一把塞给清辉:“……说不定都咬不动……” 果然是咬不动了。不知道是谁给金大婶送的,只怕送来的时候就有点发硬了,再放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点咯牙。 清辉抓着, 只放在嘴里一下一下舔着,舔那个甜味。 清宁肯定不吃那东西,清平掉了两颗大门牙,根本就吃不了。 金大婶皱眉从清辉手里把这玩意拿了, 试着掰了掰, 没掰动, 嘴里轻骂了一句什么, 然后掏出一块钱来给清平,“带着妹妹去买饼干去……” 一块二能买一斤那种兔子形状的饼干,算是比较奢侈的零食了。 清平挺高兴,拉着清宁去了。 清宁不在家一年,好些东西都变了。清平倒是熟悉的很,哪里卖什么门清。 出门的时候,清辉喊着要去,“我去……”不叫去就咧嘴。 会跑的孩子了,大孩子带小孩子是正常的。 清平娴熟的把清辉抱下来,两个大的牵着一个小的就出门了。 金大婶把拿点心包重新包好,包的跟没解开一样。一看就知道,这是打算以后走亲戚还用的。反正不会浪费。 一边包一边还跟林雨桐和何小婉道:“……上回你大嫂子的妈过来,送清丰,说是两口子不在,没赶回来,她急着回家,把清丰在这边放一放,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包点心……我心说……自家孙子还叫人家送点心,心里过意不去,刚好你小姨那边拿了一包油糕一斤甑糕来,我顺手就叫她拿回去了……要知道这样,当初把那吃的喂狗也不给她……败德行的玩意……” 林雨桐把那又包的整整齐齐的点心包看了看,心说,下一个打开着玩意吃的人,肯定也会骂‘败德行的玩意的’。 其实也就是刚好是李家送来的,所以觉得过期了吃不成了,叫人觉得闹心的很。要是换了别的谁送的,金大婶真未必会说啥。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送礼嘛,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你送我我送她,这点心都不知道是倒了几道手了。有几家舍得吃的?这也算是见惯不怪的事了。 何小婉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了。刚开始肯定有些生气的,可反过来一想,也就没那么气了。清平也常来,婆婆不是没拿出来叫吃吗?还不是看着清宁半年都不回来,稀罕一下把好吃的拿出来给孩子。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要不然平白无故的,拆一包点心,这不是败家吗? 放着,等走亲戚的时候不用另买,这不是就是省下的? 想通了心情就好了,又跟婆婆没大没小起来,“我宋大婶叫您去乘凉,您就该去!为啥不去啊?要我我就去……白占便宜为啥不占呢?” 金大婶对这个儿媳妇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侧着脸白眼翻一下又一下,“……我有儿子给我买风扇,我为啥要去?” 也嘚瑟开了。 正说话着呢,就听到外面‘哇’的一声哭声。 何小婉蹭一下就出去了,林雨桐这才反应过来,是清辉的哭声。 “咋的了?”林雨桐也赶紧出去了,别是被大孩子欺负了。清宁还跟着呢。 结果去门口一看,好家伙,清辉的肩膀上一个清晰的大手印。清宁正把清辉挡在身后给吹呢。 老五站在一边脸有点红,再一看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包刚买的饼干。 何小婉心疼坏了,“咋的了?啊?” 清平和清宁俩孩子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对门门口坐着的宋大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孩子可怜见的买点吃的,你们家老五也是,非要一半,说是孩子他五婶怀着婶子,想吃呢。你们家辉子不给,他一巴掌拍在孩子的肩膀上了……你瞅瞅……他那手跟熊掌似的,孩子哪里受的住……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爸进去了……可着劲的糟践孩子啊……” 这话戳心的很。 何小婉一手抱着清涓,一手揽着清辉,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宋大婶还在搅和:“你们家老五倒是好打算了……这是她媳妇要添一个了,想叫给他们家看孩子,嫌弃老三家这个崽儿呢。” 马小婷也有身孕了,去年葬了金老头之后发现的,那时候都三个月了。如今是阴历的六月初,最多也就半个月孩子就该临产了。这孩子要生下来,比清涓小四个月的样子。 这是连自家在心里猜测的东西不管对不对的,都一股脑的往出倒呢。 也不管说出来会引起多大的事。 叫林雨桐说,老五真没想的那么深。他就是占便宜占惯了的。上面四个哥哥,大部分时候都是让着他的。他小嘛。本来就有点依仗年纪小耍赖的劲,哥哥嫂子都不好计较。再加上娶了个马小婷,抠唆的很。只许进不许出的。两人配一块,说实话,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那占便宜的德行上来了,想从孩子们手里哄点吃的。俩姑娘呢,肯定是把吃的让给弟弟,叫他拿着好叫他安心,这吃的肯定会给他。然后老五就从清辉要了,孩子正是护食的年纪,肯定是谁都不乐意给的。 老五拍打了一下孩子,估计也不是真想打,只不过大小伙子身上都是蛮劲,再是没用劲,可打在孩子的嫩皮肤上,那都有不会太轻。 金大婶一看老三媳妇抱着俩孩子哭,再想想老三,要是老三在,能叫媳妇娃受这罪?别人还没欺负你三嫂孤儿寡母呢,你倒是好,先媳妇上了。 二话不说大耳刮子就扇上去了,“你三哥最护你,你这良心是叫狗吃了……” 当着小辈的面被打了,老五原本还有些后悔,有些气虚的,这会子就算是心里后悔,嘴上也不认:“我是当老子的……当老子的打一下怎么了?要是不叫管,以后我还真就不管了……小子打小不教训,将来长大了跟我三哥一样,你们可别后悔……” 你三哥怎么了?叫你觉得跟你三哥一样,你得后悔死我们。 老三就是再不成器,有别人说的,没有你说的。 “金老五啊,你这是丧良心。”金大婶气的,点着老五一句都不说了,赶紧过去把清辉从地上给抱起来,她这会子怕啊,怕老三媳妇气劲上来了,直接把孩子给带回去了。这真要带出了这个门,大概说吧,这隔阂这辈子大概都消不了了。 这将来老三出来,兄弟们之间,是要结仇的。 她先把孩子抱了,呵斥老五:“以后你再敢对孩子动一根手指头,金老五,我就只当没你这儿子……” 马小婷这才从屋里出来,“咋了吗?又咋了吗?哎呦,男娃子打一打长的块,他五叔又不是故意的。他就是那怂人,下手没请轻重,那天拍了我一下,还把我拍的身上青紫了一块……”说着,又嘻嘻笑,伸手逗清辉,拿了一毛钱出来给孩子塞过去,“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呢嘛……半年了谁打过孩子一下?街坊邻居都在呢,打没打大家都听的见。” 但清辉年纪不算小了,有些琐事记不住,但有些事刺激到小小的脑瓜子里,肯定是记得住的。 至少孩子就偷着跟他妈说过,五婶子瞪眼看他,他自己一个人都不敢在院子里玩。 这事她是不信她婆婆一点也不知道的。 谁心里都不舒服,但真的,就不能马上把孩子给带走,要不然,这就真成了大事了。 事暂时算是揭过去了。 等四爷回来,林雨桐还把这事跟四爷说了。 还不等四爷说话,金老二就过来了。 林雨桐切了瓜,放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叫他们在那里说话。 来龙去脉金老二听他家的闺女说了,孩子口齿伶俐,人前不爱说话,但不是说不会说话。谁说啥了,她回来说的清清楚楚的。 金老二就说了:“妈不愿意跟过来,除非叫她出来单独住。我说实在不行就叫住店里,给一楼隔出一个小隔间来也不费事,也不太影响啥。” 盘个小炕,能放下一桌一椅就行呗。 老娘的顾虑有道理,孩子不能给叔伯养。不管实质是咋回事,名义上是不能这样的。 四爷道:“实在不行,给果园边上盖两间房……” 这也行啊! 住在店里,这算是在自家宅子的前面。住在果园边上,其实就是在自家屋后,靠着自家的后墙都行。反正没占别人的地方。 有果园的人家,其实都有给院子里盖间小屋子的习惯,如今这倒是刚好。 又不突兀。盖好了再说叫人搬过来的话。 说盖就盖,金老二这边就筹备起来了,四爷先去了县城,买电风扇去了。 一买就买了好几个。 金大婶那边一个,老二那边两个,店里一个,屋里用一个。自家也买了两个,又给老三家送了一个。 许是风扇的功劳吧,凉风带走了心里的焦躁,那点不愉快就好像真是这么云淡风轻的过去了。 给果园该房子,简单的很,就是一间屋子,边上搭建一个小小的厨房。厨房冬天也是不做饭的,屋子里挨着壁炉的地方潘乐炉子,足够用了。 里面粉刷好,电都给安装上,紧靠着金老二的后门外。跟一个院子的差别真不大。 没什么不方便的。 只用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就修好了,放上三五个月,等到深秋入冬之前,也都能住了。 这边忙他们的,老五那边也要生了。 老五把马小婷送到医院,又打发熟人叫英子,叫林雨桐,叫何小婉。 英子说店里忙着呢,忙完了就过去。 林雨桐更不管了,说这边忙着安排过来实习的实习大学生的住宿问题,也顾不上。也是真顾不上。厂里她看了,腾出来的地方得重新粉刷粉刷,也不要床,全都修成炕。又给墙上头,做烟囱的时候,沿着墙上头走了一圈,这冬天屋里不算多暖和吧,但肯定不会冷的受不了。不一定就比学校的宿舍差了。 因此给的回话也是,忙完就去。 也是因为话是别人捎来的,要是老五亲自叫,她就直接说不去。 去了干啥? 真说起来,跟李仙儿闹的不愉快是不愉快,但抡起熟悉,还是跟李仙儿熟悉。至于马小婷,真心接触的不多。 先不说人好坏,就只不熟这一条,就不必去。 生孩子那脱衣服整理的,都得熟悉的人才叫人觉得不尴尬不别扭,要不然谁都不好意思。 再说了,我干啥伺候你去? 你是我的谁? 这两人都不去,何小婉就更不会去了。她说清涓有点拉肚子,离不开人。 金大婶带着清辉,上她娘家一个堂弟家吃满月酒了,不在家。 不管有人去没人去,有人重视没人重视的,反正人家孩子还是生出来了。胎养的不错,生下来的是个七斤重的黑胖丫头。 生下来就拉回家了,卫生所就是那种生了就马上出院,把人拉回去的那种规矩。 正是暑热的时候,说是生完了不能见一点风,听说头上戴着棉帽子,身上盖的棉被子,把人给弄回来了。 金大婶回来气的就骂:“缺心眼啊!不知道热啊!” 产妇不能着凉是真的,不能吹风也是真的,但你不能把冬天的那一套全拿出来伺候吧。知道你媳妇你娃都金贵,可也不是这么一套金贵法。 看不上她给准备的粗布的那一套,都是新家伙事,把结婚陪嫁的十斤重的被子都用上了。 然后才半天时间,孩子是浑身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痱子,满身的通红。 金大婶后怕死了,要是晚回来一两个小时,这孩子非出事不可。 再是见不得这两口子,可这也不能看着两人不会弄孩子就不管。 还得费心费力的帮着照看。 林雨桐去看的时候,孩子都已经生下三天了。 自家婆婆用纱布沾了桃叶熬出来的水,一点一点给孩子擦身上。她是熬的双眼通红。刚生下来的孩子本来就特别费人,一会子要吃,一会子尿了一会子拉了,两个小时的踏实觉都睡不成的。更何况这孩子肯定是不舒服的,换做大人试试,浑身长了痱子,那是啥滋味。 这三天只怕是就没怎么合眼吧。 这么想着,正想接手叫老太太歇歇呢,一瞧,好家伙,马小婷睡的呼噜打着,别提多舒服了。老五铺着个席子在地上也睡的正香。 林雨桐就说婆婆:“您这就是自找的!不会怕什么?你教就行了。谁不是这么学会的?可这您一个人熬,熬得住吗?” 说着,也不上手了,抬脚就踹老五:“起来!就看着妈熬了是吧。起来换妈去歇着。” 老五迷迷糊糊起来,他倒是不敢跟林雨桐扎翅。炕上的马小婷被吵醒了,不高兴,“妈能给你们看孩子,咋就不能给我们看了……” 放你娘的屁! 林雨桐差点爆粗口! 婆婆看清宁和清平的时候,那是什么状况? 第一,婆婆那时候虚岁才五十,年纪不大,精力不小。第二,那时候公公在事呢,说是婆婆看孩子,其实呢?是两人在替换呢。不会可着一个人累。第三,那时候看孩子就只看孩子,啥事都不用管。洗衣服做饭这些所有的琐事英子都给包圆了。自己呢,是钱上大方,从来都不叫老两口为钱的事烦恼。 而现在呢?两丫头都要上小学了。婆婆的年纪不小了,公公也不在了,何况还有个清辉要照看。另外这家里的琐事,哪一件离了她行? 这三天,不用问,饭还是婆婆做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就是当老人难为的地方了。给这个儿子家看了孩子,没给那个儿子家看,这就是原罪。 多少不平,就是从这里来的。 林雨桐就说了:“妈当时看清平,我姐那边是啥活都给干了,衣裳鞋袜不用妈动手。妈给我看清宁了,我一个月给妈十块钱,这还不算是吃的用的买这买那的,一个月没有二十也差不多。既然给你看,你也按照这个章程来就行了。” 至今那厨房的门都锁着呢,良心叫狗吃了。 马小婷不说话了,不管是哪一条她也做不到。 林雨桐把孩子给马小婷一塞,直接拉了婆婆就出来了,“你去歇着吧,再熬下去,这不成。” 金大婶这么刚强的人,打从老头子死了,这半年算是掉冰井里了。哪哪都不顺心。 躺在炕上连落眼泪的劲都没了,挨着枕头就睡了。 何小婉和英子来了,先到这边,看婆婆睡了就问林雨桐,就指了指老五那边,“你给了那边多少?” 是说头一回看孩子,得给孩子点压腰钱。 本来打算给五块的,现在……林雨桐摇头,“还没给!” 何小婉伸出一根手指,“一块?行不行?” 行! 怎么不行? 英子也笑:“那就都给一块……” 何小婉招手叫在炕角玩的清辉:“跟妈回去好不好?” 不打算叫孩子在这边呆了,都忙着老五家的孩子了,自家这孩子就成了没人要的了。本来上次就想带走的,不过是不想把事做的那么绝。如今刚好有借口了,正好把孩子接回去。 清辉当然是巴不得回家呢。 “走!”利索的就从炕上下来,拉着他妈,怕他妈反悔似的。 比起跟奶奶生活,孩子还是更喜欢跟着亲妈的。 林雨桐就见炕上的婆婆头微微偏了偏,在枕头上蹭了一下,应该是哭了吧。在枕头上把眼泪给擦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事没法说对错。 三人过去,一人给老五家的孩子塞了一块钱就都没停留,何小婉把清辉带出去,跟老五说了一声,“你跟妈说,这边孩子小,我先把清辉接回去住段时间……” 马小婷巴不得呢,连声说好,“我们家这个哭起来不分啥时候,吵的清辉没法睡觉。” 妯娌三个出来,一块往回走。 何小婉就说准备上班的事了,“……我都跟人家说好了,我上夜班。晚上喂猪嘛,也就半夜十二点一次,早上四点一次。轻松的很。晚上多跑两回,白天的时间就空下了,地里的活扔不了……” 苦是苦了点,但确实算是最合理的安排了。 孩子有她妈管着。清辉都懂事了,只要给吃给喝,不用太怎么费心的。主要是小的。 说着话,眼看就到了,都能看见市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了。 猛地,何小婉说话的声音低下来了,“咱们走慢点,等会子再过去……” 咋的了? 顺着何小婉的视线看过去,就见老大两口子拉着一架子车的芦苇编的席子,在市场门口呢。 “这?”林雨桐挑挑眉,“这是啥营生啊?” “啥营生?”英子摇头,“编席子卖呢。” 如今这人嘛,能自己动手的,绝不花钱买。只要勤快,随便找个水沟都能割来苇子,晚上抽空就编出来了。谁买这玩意? 反正是生意不怎么好,这一车已经连着拉回来三次了,一共就卖了俩。卖了不到两毛钱。 那么一大摊子芦苇地,咋就只能照到这点营生了? 过了几天,跟四爷下黄河滩看那片千里靶场地的时候,路过了那好似看不到边的芦苇地。她就笑:“这地方养鸭子,简直得天独厚。” 四爷摇头,“太懒了!”他指了指里面,“那深处,他是不敢去。你是不知道人家一样被分到这里的是怎么赚钱的?人家结成伙,夜里去深处打野鸭子……捞野鱼……” 野鸭子是野味,在城里十分吃香。野鱼没什么大鱼,都是野生的鲫鱼,巴掌大小,但城里人也爱用着玩意炖汤喝。只要新鲜,拉到县城都能卖好价钱。 所以,不管啥地方,只要肯吃苦,只要动脑子,他就能找到一碗饭吃。 这都半年了,人家为啥不带着他们两口子呢。 说到底,还是不会做人。 到了地方,林雨桐都吓了一跳,一千亩的地,地里全都是半人高的玉米,“还长的不错!” “一水肥三年。”四爷蹲下来把土抓在手里细细的搓的尘装,“还是有些沙化了……” 林雨桐也看,“这地方要是种花生,种黄花菜,都不错。” 只这两种,经济效益还是太低。而且,需要的人工太大。尤其是黄花菜。 黄花菜这东西得早上太阳出来之前采摘,摘那种没开的,稍微晚了,就完蛋了,开了的就没法卖了。不等长成摘也行,那就是产量肯定会降低。所以又要叫长的饱满又要刚好没开的,这个度可得把握好。一个一个摘回去,然后放在锅上蒸,蒸的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蒸好之后要太阳暴晒。要是赶上天不好,又完蛋,肯定会有点发霉的,将来晒出来的就会发黑。不及那种琥珀色的又亮又黄的颜色价钱高。 所以地头种一点留着自家吃的,有! 但大面积种,真没有。 等以后有了烘干机之类的工具,这个作物倒是可以发展的。 其他大部分都种的是花生。而四爷这边的地,头一年种,种好侍弄的,都种了玉米。 也好!饲料厂的原材料,啥时候的都缺的。 林雨桐在学校也听其他专业的课,“这种土质,首选还得是梨树。梨树根系发达,耐旱,也耐涝,浸泡一两个月不死树、不落叶,能正常生长。其次是桃树。桃树根系浅且发达,需要通气性好的土壤,沙地正适合。第三是葡萄。葡萄耐涝,土壤持水量达百分之百的时候也能正常生长。如果能稍微将土壤改良一下,水利设施能跟上的话,柿、李、杏、枣、苹果、樱桃、山楂、核桃、板栗……这些都能种。” 四爷点头,“面积大了,得抽空进去看看,细细分哪里能种什么……” 两人粗略的带了点土质的样本出来,想等开学接实习生的时候,拿去学校,叫哪个实验室帮着验验看。 等两人回程的时候,林雨桐又看着那么一大片湿地叹气:“这地方就该保护下来的。别等着现在开始慢慢的糟践了,三十年之后再来想办法重造湿地……” 四爷回去后,拿出纸笔,提笔就写下一行字:水土流失与环境保护我之浅见。 这是当做课题来做的。 林雨桐进去给他送瓜的时候,瞄了一眼就悄悄的退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清宁推着家里的自行车往出走。 “干嘛去?”林雨桐急忙问了一声。 “学车啊!”清宁头都不回的应了一声。 学什么车啊?推车都费劲。 这自行车跟人家的自行车还不一样,是那种邮局用的老车子,比买来的车子还重一些。她推的看着特别费劲。 林雨桐吓的赶紧跟出去,结果发现巷子里,不光自家姑娘推着车子要学,清平也正推着呢,比清宁看着还吃力。她没清宁高,感觉跟垫着脚尖推车一样。 这边还正担心自家这俩孩子呢。却不想那边刘成家的抱养来的闺女刘燕儿人家瘦瘦小小的却一脚踩着车的脚蹬,助蹬了记下,另一条腿就从车梁下掏过去了。就这样半圈半圈的蹬,但确实是会骑了。 不过看那胳膊肘上还有膝盖上已经干了的血痂,就知道,这肯定是没少摔啊。 林雨桐哄自家的孩子,“都别学,等回头给你们买了轻便的车子,咱再骑行不行。”轻便自行车,也就是女士自行车,前面没有横梁,车轻便不说了,也低的多,好骑的多。城里骑这车的不少,但农村却少。农村这自行车走亲戚的时候要带一家好几口的。平时也当运输的车辆,去地里采棉花,几百斤的驮上就骑回来了。所以,不会买那种又贵又不实用的车型。 林雨桐本身就会骑自行车,再加上个子高,腿长,骑大车子不会有障碍。还真没想过弄一辆轻便的自行车去。 如今看自家闺女这样,是不弄真不行了。就那小身板,那么大又棱角分明的自行车砸到孩子身上怎么办?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孩子哄好了。 那边忍冬就出来,“你也太小心了,叫孩子学呗。小孩子摔不坏。” 你咋不叫你家刘敏儿去碰自行车呢。 说的好不轻巧。 林雨桐只道:“我家这俩,没你家燕儿利索。” 那燕儿高兴的笑:“一点都不难学……一块学吧……” 最后谁都没学,几个小姑娘跑自己院子里来玩了。 然后第二天,林雨桐发现,自家闺女那凉鞋不对劲。本来好好的凉鞋,不好好穿,把后面的鞋带全都翻下去,绑在鞋底下面。于是凉鞋就成拖鞋了。 世面上很少见到卖孩子的拖鞋的。可孩子们大概见大人脚上的拖鞋是个很棒的东西,于是自我创造,也不知道都是谁先发起的。反正就是好好的鞋不穿,愣是折成拖鞋了。 如今孩子脚上的凉鞋都是塑料的,穿着并不怎么舒服。 穿上一夏,那鞋好些地方就断了。家长比较俭省的,就用烧的通红的铁棍把那断的地方重新给烧上,塑料的嘛,一见高温就化了,重新塑形就黏住了。能穿是能穿,不过重新焊过的那一片全都变成黑的了。十分影响美观。 刘燕儿脚上的一双就是那样的。这姑娘可能好动,不管是脚面上的带子还是脚后跟的鞋带,都是重新焊过的。如今焊过的又断了,她干脆把后面脚跟处的剪了,就彻底成了拖鞋的样子。 然后清平大概觉得那个好看,把好好的凉鞋,后面也给剪了,然后把剪子递给清宁,“给你……会不会?不会我给你剪……” 清宁摆摆手,蹭蹭蹭的跑回房间。 林雨桐就看她把她自己脚上的鞋给踢掉了,瘦瘦小小的脚丫子搁在自己那三八的大拖鞋里出去了。 踢踏踢踏的,每走一下都怕她摔了。 孩子大概真觉得找到好玩的事了。林雨桐发现她的鞋是彻底遭殃了。 尤其是高跟鞋啊,可能是带着鞋往自己的鞋里塞了,然后不是后脚跟的地方压的变了形,就是鞋里面带进了泥。 林雨桐跟四爷说的时候,把他笑的不行。 这是其他孩子身上没有发现的现象。也可能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影响吧。反正两人就是发现了不一样的乐趣。 也不去阻止,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等着丫头臭美的把她妈妈的短袖拿出来套在身上,还用一根丝带给缠在腰上当腰带的时候,林雨桐还没怎么着了,四爷就说:“给孩子做裙子吧。有什么好看的都给做。” 他觉得这是孩子物质匮乏的缘故。有一屋子好看的新衣服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林雨桐却觉得,小女孩小时候想穿妈妈的衣服这是很正常的事啊。 好吧!不就是给孩子做衣服吗? 暑假里,也没事,给清宁做了一件又一件的小旗袍,还有绣花鞋。 这天晚上,做好一双,叫孩子试着穿。浅口的偏带鞋,鹅黄的鞋面上简单的修了两只柳条,趁的本来就白嫩的脚丫子更好看了。 清宁喜欢的不得了,伸过去放在她爸腿上叫他爸看。 他爸把清远挪开,不叫遮挡视线,细细的看了,才连连点头,说好看。 林雨桐正看这父女俩呢,猛地鼻尖有什么味道划过。她使劲的吸吸鼻子。 清宁不满的喊:“妈!我洗脚了,不臭!” 不是臭! “怎么像是什么着了?”林雨桐放下手里的针线,朝窗户外看了一眼。 四爷把孩子放在炕上,“我出去看看……”不该是家里啊。 清宁跳下去穿着新鞋跟她爸出去了,林雨桐抱着孩子也跟着出去。就怕是电线或是哪里出了问题。 结果出去一看,吓了人一大跳。 正北边浓烟滚滚的,飘了过去。 “这是啥着了?”林雨桐垫着脚尖看。那个方向该是三村的庄稼地的方向才对。按理说不该就着起来了吧。 四爷面色一变,“怕是原来的麦场着火了……” 麦场后来都分成宅基地了。有些人盖了住进去了,有些人没盖,村上的人就都堆着小麦的秸秆在那里。 这要是着起来…… 老大和老三可都在那一片…… 1026.悠悠岁月(43)三合一 悠悠岁月(43) 黑烟是从西边冒出来的。 老三和老大家的方向, 都在西边。说远也远,路不是直线的距离。平时走着去,肯定是不近的。但火不会按照路的方向烧,中间隔着两道沟梁, 都在一个方向上。老大家那边是麦场。老三家是原来的饲养场。饲养场周围的空地被划分了宅基地,但很多都是空院子,还没盖起房子。人家不会叫地白空着,当做自家的场院晒晒东西, 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农村有啥可晒的?小麦的秸秆, 玉米的秸秆,棉花秆, 花生秧子、红薯秧子……大部分其实都能当牲口的饲料的。所以这都是宝贝的很, 除了一些用来引火之外,都小心的存着呢。 场院里堆着高高的垛。远远看去,跟蘑菇造型似的。下面细上面粗, 顶上还跟草帽似的带着飞檐。有那高的草垛,能堆十多米高。每年夏天,往上搭草垛的时候, 都有恰好赶在雷雨天被雷击死在草垛上的人。但就是这样,依旧每年家家户户都在堆草垛。这玩意对农家来说太重要了。没有干柴,火就升不起来,饭就做不熟。没有干柴, 冬天就得挨冻。因此, 草垛子对家家户户都是要紧的存在。场院里堆着大垛, 院子里堆着小垛。用完了再从场院里往家里拉。这种玩意遭贼的不多,借用一点的情况有,谁也不会真较真。但一下子给人偷了,这真没有。一是偷起来费事,二是你偷来藏哪?那么一大堆的! 要是急着用,或是有些欠缺了,看谁家有多余的,一句话的事,因此,都放心的在场院堆着呢。 这种垛,下面是圆柱形的,一层一层的,得码的整整齐齐,结结实实的。到了最上面,向外挑出去一点,封顶的时候,用从小麦麦粒上脱下俩的稃,在上面铺上厚厚的一层。要是再细致的人,和泥往上面一抹,那就更完美了。 下雨淋不透,刮风吹不倒。就算是被雨漂湿了,也是外围的一点点,将那点拨开,里面还是一样干燥的。 两口子看那火,正愣神了。 清宁‘哎呦’了一声:“不好了……刘燕儿她们在场院躲猫猫呢。” 这种躲猫猫,是孩子们喜欢的游戏。怎么玩呢?就是把这种草垛从中间抽空,从这头抽到那头,就跟几十年后随处可见的那种滑梯似的,钻的洞进去,然后从洞里出来从滑梯上滑下去。这种草垛也可以这么玩,把里面抽空,抽出一个能容一个小孩子爬进爬出的洞口,把抽出来的秸秆堆在两边的洞口,小麦的秸秆本来就滑顺,顺着就下来了。就是下不来,朝下一滚就行。反正那么厚,轻软轻软的,怎么摔都不疼。 也因此,一到假期,那地方就成了孩子的乐园了。 如今这孩子,大人不会看着说,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去。四五岁大的,跟着大孩子到处就野去了。大家没觉得担心,说把孩子丢了咋办。也没考虑过说是不是有啥危险。 这地方没什么机动车辆,又不是山沟沟或是到处都是水的地方。几乎是不需要太担心的。 夏天嘛,孩子们在外面玩的晚,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说实话,也就是自家管孩子管的严,清宁才没跟着去。而清平呢,是本来就不爱动。所以,这会子两口子庆幸的事,自家的孩子都在家。 但着火了,不能当没看见啊。 小老太出来了,打发两人:“你们去看看,孩子有我呢……” 两人一人拎着个水桶过去了。 出门家门才看见巷子里都是急匆匆拿着桶和盆往出跑的人。 刘保边跑边骂:“死丫头,跑出去就不知道回来……”她家最小的那个是个闺女,算算年龄都十二三岁了,怕是也在外面玩呢。这会子嘴上骂的再狠,可那心里的着急是骗不了人。 巷子口刘成急着跑,忍冬大着肚子撵出来,“你慢点,燕儿都多大了,还不知道跑?” 事实上,还真是。 孩子们没一个笨蛋,都躲开了。只是这火却越发的旺了。 饲养场老三家的房子还有边上的两三家,都被波及了。 老三家的厨房,是后来何小婉自己盖的草房,这玩意一间火星子,瞬间就着了。 里面的东西也顾不上了,赶紧扑火吧。别再这正房给引着了。 结果是不幸中的万幸,只烧了厨房。 但其他几家就不行了,不是谁都有老二这么大的面子,一声吆喝就有这么多人赶来救火的。赶不及的,都烧的差不多了。 然后,问题来了。 这火是这么烧起来的? 是自燃的?还是这些孩子们玩火了?都有谁家的孩子,家里是不是应该负责人啊? 毕竟盖个房子,哪怕是两间厦房,都不是容易的事。差不多家家都是借债盖起来的。 孩子站了一排排,都有谁家的? 刘成家的刘燕儿刘敏儿,刘保家的刘婉儿,韩彩儿家的大儿子潘潘,柳成的外甥外甥女,金满城的儿子清丰,老三家的清辉,还有几个,都被熏的乌漆嘛黑的,根本就看不清楚脸。也可能是林雨桐对人家不熟悉,叫不上来孩子的名字。 这里面就柳成的外甥外甥女年纪最大,一个十五了,一个十三了。剩下的都还小,尤其是清丰和清辉,这俩还都是只会跟在大孩子后面晃悠的小屁孩而已。 何小婉拉住清辉就打,“一眼看不住,你就给我闯祸……” 孩子打也打了,自家也烧了,赔偿这事,就轮不到她身上了。 这点小聪明她玩的特别顺溜。 这边的声音刚落,那边刘燕儿抱着肚子就哭:“……肚子疼……爸……我肚子疼……” 刘成一手拎一个女儿,撒丫子就跑,“我给孩子瞧瞧去……”我家孩子都病了,还不知道病的多重呢,别跟我提赔偿,你们要赔偿,我还想找那个带头的给我家赔偿医药费呢。 边上围观的就小声骂:“刘家抱来的这丫头真贼……”孩子装肚子疼,不会很到位,捧着心嚷着肚子疼,那能是真疼吗? 机灵的都躲了,鸡贼的都逃了。剩下的,就得认真算一算了。 还剩下几个? 刘保家的刘婉儿,韩彩儿家的潘潘,柳成家的外甥,然后就是清丰了。 这四家,就只老大家的日子不好过、 刘保家原来是地主,当年受了波及了,但如今日子好过了。有那收古董的,都爱到他家去,随便拿出点,日子都过的油水的很。人家还真就拿的出来。 韩彩儿说是半年前跟邱成离婚了,家里的房子,两人的钱都归了韩彩儿,孩子呢,是大的这个潘潘跟爸爸,剩下的那个小的跟妈妈。邱成在县城上班,不可能带着孩子。潘潘跟着爷爷奶奶,其实跟跟着妈妈差不多的。一个村里住着,这边半天那边半天的,就那么过了。邱成那是真能弄钱,这点赔偿,人家也出的起。没瞧见邱成他爸过来带潘潘是怎么说的,“……我孙子没吓着就行,要陪多少,找他老子要去……”财大就是气粗。 还有柳成的外甥,就算柳成那事儿精姐姐的孩子,不说柳成的奶奶有家底,就是柳成看着他姐夫招赘进来对他早年的照顾,其实对他姐是挺照顾的。 就只清丰这边,金老大两口子是真心赔不起。 金满城和李仙儿赶来的时候,都不言语了。人家说一家拿八十出来,这事就算是完了。 可上哪弄八十去。 这些人逼着两口子要,眼睛却看四爷和金老二。 好似双方都等着两人说话把这事给揽过去似的。 可这两人凭啥说话? 金满城看了两弟弟一眼,赌气一般的道:“现在没钱,等工资下来吧。要是等不到……我们拿院子是青砖大瓦的,你们能用你们就拆去。另外,堆了半院子的草席子,你们上梁的时候肯定要用,都拿去。再不够,那就真没办法了。纵火犯才六岁大,你们带去,要打要骂要杀要剐你们随便……” 话都说成这样了,还叫人怎么说? 林雨桐以为这些人不会真干出扒房的事,结果还真是出人意料。 第二天,柳成的姐姐就来报信了,“赶紧看看去吧,那些人要翻天了,要扒你们家老大的房子……” 扒呗。 吃了饭,两人没掺和,直接把金大婶的东西收拾收拾给放到新盖的那小房间去了。没干不要紧,先不住人,先把屋子占下再说吧。 等收拾好了,两人才溜达着过去了。 拆房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这会子顶多就是拆了围墙。 李仙儿在一边抹泪,也不跳脚的骂了。看见林雨桐和英子也不翻着眼皮看人了,只指着清丰跟两人道:“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讨债的?” 林雨桐看看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院子,又看了看李仙儿,“……你是不是又有了?” 李仙儿看看肚子:“有了?” 啥意思? 林雨桐不多说,拉着英子就走。回去的路上才道:“我看你这点时间也不对,要不去医院查查,怕是有了。” “真有了?”英子摸摸肚子,“这李芬芳那两块钱没白拿啊。” 林雨桐知道是啥意思。规定是规定要么结扎要么上环的。可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上环不是人操作吗?上面派了人下来,在每个村的卫生所做手术。吴和平和李芬芳这两口子说是助手,其实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两口子动手的,那个上来的人不用那么辛苦,就坐在边上拿着名册做记录呢。不做肯定不行,人家在边上看着呢。但怎么做,却是这两口子说话。私底下收两块钱,能叫这玩意不顶用。那么生下来,这不能说是违反政策。罚款肯定也要,但不多,村上看着要。有的收一两百,有的只收三五十。全看跟村干部的关系了。 不管是张狼剩还是袁改弟,跟金家的关系都不错。这事顶多也就是三五十的事。再不行就是张家那些儿子多到小饭馆蹭吃几顿饭的事。 不管是男是女,这一胎都要生的。 到家门口了,英子才问林雨桐:“老大婆子真是有了?” 八成是。 “咋在那个时候说这个?”英子还不解呢。 为啥说? 这就看李仙儿的悟性了。 果然,这女人没叫人失望,等院子被拆了一半,眼看连最后一间屋子也不给他们留了的时候,她终于悟了。抱着肚子挡在众人跟前,“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就装死在这里。正好一尸两命……” 本来想过去拉扯的女人也不动了。真要流产了,这就不是拆屋扒房那么简单的事了。把家当赔进去一半还不知道人家乐意不乐意呢。 就有人说:“算了算了!事别做绝了。都是一个村的,平时抬头见低头见的……” 一个人缩了,就没人往前冲了。 不能你当好人,咱们都是坏人吧。 大房就这么地,留下了一间厦房,够一家三口住的。其他地方,连厕所的墙都被拆了带走了。 有跟金老大关系好的,就过来说了:“席子绑住做着围挡,就等当厕所先用着。给屋檐底下盘个炉子就能做饭,凑活凑活吧。” 厕所能凑活,可这过日子呢,厨房就不能凑活吧。 金老大想着不行先盖个草房,好歹是间屋子不是。结果找金老二去了,老二忙着给老三家弄厨房呢。四爷真忙着呢,一是写论文,动不动就闭关了。二是去黄河滩,测水文。 等到孩子们要开学了,前一天晚上林雨桐给清宁收拾书包,准备第二天送孩子去学校报名呢。结果大半夜的,金大婶哭着来了。 有多晚呢? 得有十二点过了吧。她不是个胆大的老太太。城外晚上还是有些冷清,八点都不怎么见人了。这都十二点了,除了风吹着杨树的树叶声,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她一到这边就有点怕了。老远的就开始哭着骂了,骂老二呢:“金满川你羞了人了!金满川你个挨千刀子的不孝子。” 这是一边大声哭着给她自己壮胆,一边露个声叫人呢。 能叫谁? 叫她的俩儿子呗。 这半夜三更的,肯定是有事啊。 连小老太都吵起来了,披着衣服上后面来,看孩子叫两口子过去。 结果到了巷子口了,后面金老二跟英子也撵出来了。金大婶一见儿子媳妇,也给胆壮了。本来说着就不嚎哭了吧。人家不!偏哭! 哭啥呢? 又开始哭去世的金老头,也不进巷子了,直接从巷子口过去,走小路往坟场的方向去。 一边走一边哭啊。脚下生风似的还走的挺快。 四个人跟着后面比较傻眼,这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啊? 那个坟场不是深嘛,刚过了老大家那个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院子不久,最多也就是过了有五十来米的样子吧。金大婶往地上一坐,拍着坟头就哭啊,“你咋走了呢……你走了谁管我哩……留下些不孝子能活活把人气死……” 林雨桐差点笑出来,她那明显是怕了,不敢朝里面走了。 金老二憋着笑过去,“妈!错了!这不是我爸的坟!” “嗯?!”金大婶蹭一下站起来,“错了?” “可不错了吗?”金老二赶紧拉着人往回走,“行了大半夜的,家里孩子还都小,英子肚子里还有呢,上这地方来,您也不说忌讳。” 金大婶把儿子一推,也不要她扶了,走的倒是快,还催英子和林雨桐,“谁叫你俩跟来了?” 这是说只想整治儿子不想整治儿媳妇。 回去也去的是老二家,两口子把清平在家锁着呢。 进了屋坐下,四爷才说了:“有啥气消不了,非得大半夜的折腾?这事我们听见了,要是我们听不见,您咋办呢?一个人上坟上?” 你当你妈傻? 不是看见你们出来,我敢去吗? 不过嘴上没说,还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林雨桐算是看出来了,这是真被啥事给气着了。气的躺下都睡不着,非得起来把这气给撒出来才行。 老五在家,都不拿老五撒气。看来还是有理智的,主要是那边的孩子小,怕把孩子给吓着。老大呢,又是个动不动半夜就惊厥过去的人。她更不敢折腾。 能折腾的也就是这俩了。都能想象的出来,四爷不在,老三进去了,老二在家过的是啥日子。 说了几句闲话,才说到正题。 气成这样,到底是为了啥? 说起这个,金大婶的眼泪就又下来了,瞪着眼睛看金老二,“这里没外人,你说句老实话,你跟小婉到底是咋回事?” 嗯? 啊? 啊! 这话的意思可就丰富了。 问大伯子跟小婶子是啥关系,还当着英子的面。您到底想说啥? 英子都懵了:“妈啊!您这是打哪起的话头啊!” 自家男人是啥人,她清楚的很。哪里有什么花花心思,还是跟自家的兄弟媳妇!要知道谁这么造谣,她非得把对方的舌头给揪下来不可。 这事小事吗? 绝对不是! 真要是有这事,叫英子如何自处,叫老二这边的清平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自处?叫老三知道了,这兄弟得成了仇人。叫人家小婉知道了,更没法做人了!那边还有俩孩子呢。 这闲话造的太脏,说的太缺德了! 金老二面色铁青:“谁说的?你说出来,这事不能这么完了。”老三不在,地里的重活得他干。厨房被烧了,得他这个二哥给帮着盖起来。要不然叫老三的媳妇带着俩孩子咋过日子。这怎么就传出这种闲话了呢? 林雨桐也说:“人家何家,在咱们村上那也是家大业大。别看小婉只一个弟弟,还文质彬彬的,但你看人家堂兄弟多少,叫人知道这么给她们家姑娘造谣,看会不会撕了他。” 四爷也说:“我二哥是啥人,谁不知道。别人还没说啥呢。咋到了妈你这,就信了?你怎么不大嘴巴抽他!”说着,看着金大婶就道:“你可别说,这事是老大跟您嘀咕的?” 金大婶就不言语了,低着头抿着嘴,气的浑身都颤。 也不知道是信了生老二的气,还是没信在这里气老大造谣呢。 一看她这表情和反应,得了!四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事果然还是老大搬弄的是非。 英子气的直接站起来,“我去问问,我去问问他金满城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金老二一把拉住,反扭脸问金大婶:“他把这话还跟谁说过?” “没有!”金大婶保证道:“我骂他了,他不敢对外说的。” 金老二这才对英子道:“这事不能闹!你坐下。” 这事是不能闹。 找金满城闹了,本来别人不知道的,也都闹的人尽皆知了。没事也说成事了。 不管是不能闹的人尽皆知,就是除了眼前的这几个人,谁都不能叫知道。包括何小婉在内。要不然,这得多尴尬! 金老二低声道:“就是老大那里,妈,你去跟他说道理。别叫他知道我们已经知道是他搬弄的是非,要不然那人肚子里搁不下三两香油,迟早得秃噜出来。你就跟他说,你从来就不信,也不许他胡说,要敢再说半个字,你就找村上,把他们赶出村去。反正户口也不在村上。只当没他这个儿子……” “这事,就咱们五个人,烂到肚子里,以后谁也别往出提。”金老二颤抖着手掏出烟,“妈,你大儿子那人,您心里也有数了。我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我这次放过他,不是为了他,也不是顾着您……我是为了老三……为了老三将来出来就有浑浑全全的一家人的……” 金大婶捂着嘴压抑着哭声抽泣起来,她心里又何尝信了? 不过是心里没底啊,就怕那不着调的真说出啥,叫老三出来兄弟反目夫妻成仇啊。 老二忍下了这口子,事情就好办了。 金老二和四爷送金大婶回老宅,林雨桐就回家了。 小老太守着孩子还没睡呢。问啥事,林雨桐就说了:“……金满城那人啊……一般的娘们都没他是非多……为啥闹出这一出呢?一是老二在兄弟们中间遮了他的风头了,心里不爽快。二是老二给老三家盖厨房,没搭理他。” 小老太就说:“老二忍的对!” 背着大人面向墙躺着的清宁睁着眼睛,听的似懂非懂的,就是大伯诬陷二伯,二伯为了三伯忍了呗。她脑子里只想起两句话来:……兄弟不忍失爱敬……忍得骨肉存人伦…… 这件事彷如风过无痕。真就没人再提起过。 谁也不知道,这事一忍就是三十年。而在三十年之后,又会酝酿出怎样的风波,如今就更不是人能预知的出来的。 第三天,九月一号,早早的吃了早饭,林雨桐和四爷带着清宁去报名了。 老二两口子顾不上去,直接把清平给塞过来了,叫两人带着一块去。 太平三村是个大村子,小学办的不错,是整个镇上的中心小学。教育质量来说,都说有些县城的小学都比不上。 小学离家里不算远,就在公社的后面。从家走到学校,以孩子的小短腿来衡量的话,得十五分钟左右。实在是不算远的。 学校是小老太当年捐钱之后,从里面拿出一部分前给新盖的。一共两列三排的教室,正中间是礼堂会议室和校长的办公室。其他的都是教室。每个教室中间,都会夹着两三间小点的房间,既充当老师的办公室,又充当宿舍。 一个年级一个班,一个班二三十人不等。 连学前班也安排在小学内部。在最后面的一排教室里。 带着俩孩子进了学校,进门以后的花坛前面,靠着个黑板。黑板上写着需要交纳的费用。 小学一年级,学费28.6元,书本费12.5元,杂费3.2元,总计:44.3元。 边上的家长就议论呢,咋这么多呢?二村那边才要三十八,这多出来的几块是啥意思啊。那个说不要书本行不行,我家老大用过的,老二能接着用。虽然是一个班的吧,交的费用还都不一样。很多就是不要书本,我们家孩子借书完全可以。还有赊账的,过来给老师写个欠条,保证这个学期内把钱给学校叫了,先叫孩子过来上学就行。 甭管家里有钱没钱吧,孩子们出来个个都穿的整整齐齐的,哪怕不是新衣服,但也都洗的干干净净。书包呢?大部分都是自家做的布书包,斜着背着。有的是新做的,也有的是用哥哥姐姐淘汰的。大部分都是那种用碎布头拼接起来的五颜六色,谁也不笑话谁。反倒是清宁和清平这种,一人背一个双肩背包,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第一天报名不上学嘛,回来清宁就不愿意了,觉得双肩包并不好。带着拉链,没人家那种直接塞的方便。小老太拿帆布给另外做了一个,她倒是觉得挺美。 小皮鞋也不穿了,就穿布鞋,“跑起来不方便。” 最叫林雨桐觉得不得劲的,就是孩子早上上学,得拿一个扫帚。分清洁区,去扫地。 上学的时间也不是什么七点半八点,小学一年级,六点半得到校。先是早自习半个小时,然后值日生打扫卫生,教室以及校园,其余人去操场,上早操。七点半就得上课,上到九点半,放学。这才回家吃早饭。 中间的早饭时间,一个半小时。孩子们在路上稍微逛荡一下,吃饭的时间就比较紧了。 所以导致林雨桐和四爷的作息也得跟着孩子改了。以前都习惯七点吃饭的,如今只得等着孩子回来再吃。 中午饭也跟着推迟,得到两点半以后。 然后三点半去学校上自习课,一直到晚上的六点半放学。孩子们才能回来。 回来头一天晚上,别的作业肯定没有,就是包书皮。 四爷拿白纸出来,说拿这个包吧。清宁非不,“人家都说要拿报纸包。” 报纸包的能好吗? 林雨桐偏不,把去年单位发的挂历拿出来,给清宁包完了,又把清平的拿过来,一起给包了。 这玩意不比报纸好用? 好像是挺好用的。 清宁高兴了,洗洗睡了,第二天要上学嘛。睡觉前把衣服叠的放在枕头边上,把闹钟上好,还从她的匣子里摸了两毛钱带上,“我明儿去买酸梅粉。” 零花钱带两毛是奢侈的事。好些人家一家人过日子,一天也花不了两毛钱。 小老太把钱没收了,“只许给五分。” 五分够干啥的? 放学回来兜里装了五根粘牙糖。细细的一根,每个都独立的封在塑料里。你说要几根,人家给你数几根撕下来。红的绿的黄的。她还想拿回来跟清远一起分享,被林雨桐给拦了,“你正换牙,吃那个,不怕粘掉你的大门牙?” 才不怕! 啥都喜欢尝试一样。 正在这里贫嘴,门口清平又喊了,“……宁宁……去喝醪糟,我带鸡蛋了……” 市场门口,有挑着担子卖醪糟的。五分钱一碗,不带鸡蛋。要加鸡蛋,得一毛钱。要是自家带鸡蛋了,那就只收五分钱就行。 其实英子那边也有醪糟,很好做的。可孩子偏偏喜欢喝人家担子里挑着卖的。啥营养也没有,喝一碗回来尿两回,啥也不剩了。 清宁一听声,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出去了才回头喊:“我跟我姐一会子就回来。” 然后俩孩子刚走,就听见那边刘成家骂孩子的声音:“馋痨鬼!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是吃你爸的肉还是喝我的汤……” 怕是刘燕儿和刘敏儿听见这边喊了,也想去喝一碗醪糟,被忍冬给骂了。 孩子们一天花上五分一毛的,算是非常奢侈了。不是家里的宝贝孩子,都舍不得给孩子花这一份钱的。 林雨桐最是见不得忍冬骂俩孩子,反正是只要孩子在家,横也骂竖也骂,就不见消停的时候。 农村都是这环境,看不惯也不能拦着人家教育孩子。她就是那样的教育方式,谁能说啥? 安顿好孩子的事,四爷安排人收玉米了。嫩玉米长的饱满了也摘,直接往城里发。如今卖嫩玉米的还少,城里基本不见。有老家的亲戚了,还能托人要点,要不然,可不好找。 林雨桐呢,安排陆陆续续来的了实习生了。 如今的大学生,那真是埋头做学问的。并不那么不好管理。只要看着他们,别叫出事,别叫女学生在这边被欺负就行。 张狼剩家的五儿子,可不是啥好东西。见了女学生就跟苍蝇似的,就想围过来。 林雨桐就叫了他到边上,只说了一句:“你再敢打歪主意,你信不信我把你一家老老少少全送进去。这话你可以直接跟你爸说,就说是我说的。信不信随你们!” 张狼剩当天晚上就过来了,大侄女大侄女的叫着,“……老五那就是个混球。我跟你保证大侄女,学生娃在咱们这里的安全,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跟你爸当年的关系,那都是铁打的。我的命都是金家爷爷给救回来的。咱们这交情,大侄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出不了岔子。” 林雨桐虎着脸:“不是我不念情面,你们家小五真是胆大包天了。你知道我老师是什么人吗?那是当年zl亲自写信请回来的人。他的报告和信件,是能直达天听的。他的学生到了这地面上,不说好好的表现表现,敢过去骚情。当年严|打枪毙了多少人,老叔你是知道的……” “那是那是!”张狼剩擦了擦头上的汗:“我保证不出岔子,要出了岔子……” “出了岔子就晚了。”林雨桐半点都不松口。 张狼剩就看四爷,“大侄子,你看这?” 四爷笑了笑:“老叔先回去,我跟她说说……” 张狼剩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一瓶酒一包点心放下,出门了。 四爷送人回来,才问林雨桐,“张家真的过分的很了?”他是不怎么知道村里的事。 林雨桐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换谁上去估计跟张狼剩都差不多。就是张家这父子几个,在男女事上,有点荤素不忌。我是防患于未然。” “怕这个啊?”四爷就笑:“那把这些地痞无赖都调开就行了。” “调哪去啊?”林雨桐问他。 “调黄河滩去。”四爷皱眉,“咱那点庄稼啊,可是招了不少贼。”当地离得近的村民,都快把那庄稼当他们家自己的了。地大看管不过来,大白天的都敢有人去偷。 这些地痞无赖正好!看谁强的过谁。 1027.悠悠岁月(44)三合一 悠悠岁月(44) 秋收总是格外的忙碌的。 今年对于太平三村的人来说, 有一件事够放在嘴上嚼咕半年的了。 啥事呢? 金家老四一车车的嫩玉米拉出去据说是卖了好价钱了。那些跟车的回来说了,一根玉米棒子一毛钱, 不挑不捡的往出卖,竟然到了市场不到一小时给抢购一空了。 一个玉米棒子就算是成熟了,把玉米粒都扣下来晒干称重,能卖几个钱? 卖不了多少的。 可那得费多大的工夫?人家金老四费啥工夫了?叫人过去掰了运走就成了。不等成熟,人家那玉米一茬一茬的往周围的城市送啊。 这得赚回来多少钱? 要么说人家见了世面就是不一样呢。傻老帽们傻呵呵的等庄稼熟了呢,谁知道这不熟也一样卖钱,还卖的更多。 这叫啥? 里面的门道人琢磨不明白, 但人家有文化, 在外面见了世面了。把所有的不同都归咎于这两点。 又因为四爷在家‘闲着’呢, 在很多人看来, 不知道那所谓的论文是个啥玩意,就觉得那就是没事干在家里写写画画的。好吧,闲着的又有见识的人, 大家还是欢迎的。晚上没事了, 就过来扯闲篇了。 每天晚上,林雨桐得烧满三暖水瓶的水都不够。大茶壶泡茶,一屋子聚集着十来个人, 还专门叫清宁出去,买了一条差不多不算是寒碜的烟。然后一个个的抽着喝着聊着,说的都是外面的事, 聊的也都是发财的大计。 有的就说了, “这两年的西瓜也能卖。就是这西瓜皮太薄, 路上一颠簸,拉过去就不好看了。” 有一种花皮西瓜,瓜皮薄而脆,味道也好。产量不算是高的,但就是运不出去。运出去折损率太高了。 有人说:“我看老四那果园子也好,要是都种这玩意,苦上两三年,收入大了可就不止一番了。可还是那句话,这果子种出来,卖给谁去?” “再说了,咱这也没几个人正经的懂这玩意……”这人说着就摇摇头,“我估摸着,这打农药上化肥修剪枝干啥的,也不是看着那么容易的。弄不好,光长树,不结果也是麻烦。” 这话倒也对。 “你就懂了,又能咋?”有人就比较悲观,“粮食卖不出去留着自家吃,一家好歹饿不死。这要是苦上三四年,种出来卖不出去,能咋办?一家人在啃水果吃?” 这话一出,就有人马上响应:“西瓜都不能颠簸,那水果就能了?是桃能运出去还是杏能运出去?都不成。” 说来说去,还是运不出去的问题。 就有人说要都是跟县城街面上的路一样,那有啥问题?咱自己往出远,哪怕是拉到北边转街走巷的去换粮食去呢,不怕销不出去饿死一家子。但问题这不是路不好吗? 走着去行,骑自行车就颠簸的可以了,再不就是手扶拖拉机。 手扶拖拉机那是一款神车了,坐上去十分钟的时间颠簸的屁股不像是自己的。就这,能运啥? 三说两不说的,说到了修路了。 说当年老四的修的煤渣路还不错,可惜现在都不行了。 又说要是路好,这咱们在不行到县城到地区市里也方便。 在这边十几个人一聊,然后回去了,每个人都成了宣讲机,只要人凑堆的地方,就把他们集体的观点往出亮,各个都成了能人,都说那是他的主意。 没几天,村上开会了。 说是要集资修路。 这个跟四爷和林雨桐有关系没,说有也有,说没也没有。 四爷和林雨桐的户口都不在村上,只是在村上居住而已。但在村上居住,就不走村上的路了吗? 既然要走,那这集资的钱自家该出不该出? 按人头收取集资款的。上到八十岁的小老太,小到不到两岁的清远,该交的都得交。 每人三十,自家五个人,再加上清辉清涓那一份,一共是七个人的,二百一十块钱。可是不老少的一笔开销了。按照工资算,四五个月的工资就这么不见了。 老二家认了金大婶的那一份,也四口人呢,一共一百二十块钱。 修路按说是好事,但这好事未必就真都是赞同的声音。 有人赞同,有人就反对了。 为啥? 钱太多了。尤其是家里人口多的人家。五六口人下来,小两百呢。从哪弄着两百块钱去? 就有人说了,你们修你们的路,反正我们一年半载的也不去一趟县城,也不走你们修的路。 爱修就修去呗,跟我有啥关系? 所以,这真不是说谁能振臂一呼,王霸之气喷涌而出就能一定乾坤的。 不管村里怎么磨,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工夫搭理。他们户口不在村里,多说话属于多管闲事。 两人骑着自行车下黄河滩了。 这回跟其他时候去不一样的。以前都是两人,路上很少能碰到同路人。这次则不同,骑自行车的一溜一串的,都是朝一个方向走的。 路上还有认识的小媳妇跟林雨桐打招呼,“又去看黄河去?” 林雨桐含混的应了一声,“你们这是干嘛去?” “耙花生去。”小媳妇应了一声,自行车蹬的飞快超了林雨桐的车。然后遇到路上的坎子,自行车小跳起来一下,落地重新登上又骑。破烂的路把人训练的个个都能成自行车选手。 林雨桐恍然,所谓的耙花生,就是把人家收了的花生地重新再捡一遍。 花生那么小的东西,散落在地里是很正常的事情。翻检翻检总有些收获的。要是在地里能找到个田鼠洞来,那就最好了。一个田鼠洞里,少的也能找出半袋子,多的一两袋子也有。算是把田鼠预备的过冬的粮食洗劫一空了。 这花生捡回去捡的多了,卖了够买油盐酱醋的。少了也没关系,自家炒了就够孩子们吃的了。 这也算是叫粮食颗粒归仓了,没啥不合适的。就跟当年在兵团捡散落在地上的黄豆一样。黄豆都能一个个的捡起来,更何况是花生了。 两人也没真去河岸上,反而是去了玉米地里。 本来想看看这玉米秸秆怎么办,结果现在没法着急了。因为地里也有拾荒的人。这么大面积的地,肯定也有落下没摘的玉米棒子。看见地头停着不少自行车,就知道拾荒的人还不少。 那这就不能急了,怎么也得等这些人齐齐翻检几遍。 两人无功而返,骑着去骑着回来,这就折腾了小半天的时候。 到家的时候清宁已经放学了,这次不光是放学了,还放假了。放秋假!帮忙收庄稼的。 这个假期十天,上学每个孩子得缴纳玉米五斤。这是对一到三年级的孩子,四年级往上,得十斤。 小老太才不叫清宁去呢,“咱家自己地里的都是别人去捡的。”帮忙就帮忙,干啥叫孩子给缴纳粮食。开学收的学费还少了? 最后这些粮食只怕都是落到老师的兜里去了。 清宁嘟着嘴:“学校收咱五斤粮食又发不了财,咱们没那五斤粮食也穷不了……” 有点嫌弃小老太啰嗦。 臭丫头,嘴上嘚吧嘚吧一套一套的,说话跟老鸡蛋似的。 林雨桐说她:“好好说话。”也不知道像谁,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就噎人。 清宁半点也不把她妈的话放心上,扭脸却问:“妈,给我也做麻饼吧。” 麻饼跟桃酥有些像,如今镇子上有做那个的。 不是说拿钱买多少斤。而是你拿面粉鸡蛋糖这些东西来,我按斤数收取一些加工费。 孩子们的零食少的很,平时谁又舍得拿钱买?有这种自家出粮食的就能加工出来的东西,有孩子的多多少少的都给孩子弄一些。 孩子上学去的早,还不吃早饭。每个人出门都带吃的。 有啥好吃的? 冰凉的馒头,要是嫌弃没味道,掰开给里面抹上一层熟油,再撒点盐。要是馒头硬掰不开,就拿刀从正中间劈开。要是条件好的,还能在里面夹一层厚厚的白糖,那就是顶好的美味了。 大部分孩子都是拿着两馒头边走边吃的。有那当妈的心疼孩子,蒸馒头的时候,特意做一笼屉的花卷,油香油香的,好歹有些味道。 但清宁从没受过这委屈啊。小老太早上起的早,等孩子起来后,小老太给把奶粉冲泡好了,又把鸡蛋煮熟剥皮放在一边的盘子里。一杯奶一个鸡蛋,热乎乎的吃了才去学校的。 这会子见人家都拿麻饼的,估计是有点馋了。 正说着呢,英子提了半竹筐的麻饼进来,“清平昨儿就要吃了。也不知道有啥好的。”她那边早起要忙食堂的事,早早的生火了。能叫孩子委屈了?油炸的馒头片,鸡蛋汤,有几个孩子有这待遇的。 偏就是别人吃啥她就馋啥。 得了!送来了,就不用再去了。 但瞧着孩子馋嘴,林雨桐就干脆给孩子做点心。 能做的点心有限,土著版的鸡蛋糕也能做,不过是蜂蜜不好买。用糖奶粉这些东西,倒也算是凑活。 做出来,不光是两孩子爱吃,小老太也爱吃,“你省城买的面包好吃多了。” 那不是新做出来的,味道当然是不能比了。 又做了几个,给英子,金大婶和何小婉送去了。 然后,送完了回来,林雨桐发现屋里多了个孩子,“清丰来了?” 这老大家的清丰。 “四婶。”孩子嘴里含混着叫了一声,一手一块蛋糕正往嘴里塞呢。 林雨桐看小老太,用眼神示意着问:这孩子怎么来了? 小老太端了半杯温水给孩子放到手边,就往出走。 林雨桐跟到院子里,“咋的了?” “肯定是见你给其他几家都送吃的了,没给他们送,这不打发孩子来了吗?”还能赶孩子走啊。 是!大人再不是东西,跟孩子有啥关系。 林雨桐发现,这家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放假期间,早上自己来,晚上自己回去,在这边混吃混喝一天。 谁能跟孩子计较,知道是大人打发来的,但也不能冲孩子撒气。自家孩子有啥,清丰就得有啥。 等孩子的秋假放完了,这情况并没有好转。 清丰上了学前班了,放学比一年级的要早半个多小时。然后这孩子放学了不走,就坐在一年级门口,等着清宁和清平放学。两人放学了,自然得带着弟弟回家的。 于是清丰就是这家吃一顿早饭,那家吃一顿午饭。看谁家饭好,吃谁家的饭,视情况而定。 嘿!老大两口子也是绝了。 不管上辈人有什么恩怨,对下一代人,那是另外一回事。 两家都默认了这事,由着孩子来去自如。来了给饭吃,不来也不问。 老大家两口子忙着拾荒呢,一去就是一大天的时候,确实也是顾不上,但估摸来开口吧,他们也开不了口。事情就这样了。 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倒是巷子口住着的忍冬挺着肚子过来说闲话:“你们这是给你们老大家把孩子都养了……” 一副想挑事的架势。 林雨桐笑了笑,转移话题,问她的肚子,“我瞅着快生了吧。” 忍冬就笑:“你知道人家说你啥不?说你给这给猪接生的都接出门道了。你说你这都看准了多少个了?我瞅着比凤兰那b超机器都灵……” 胡扯!这人跟猪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说忍冬要生了,还真就是生了。 当天晚上,在家里,找了吴和平两口子来,给接生。 这回还真不好,b超查出来是男胎,结果养的太好了。忍冬又是瘦小的体型,结果孩子太大,难产了。 一条巷子都能听见一晚上那边都是鬼哭狼嚎的。 难过了一晚上,等天蒙蒙亮的时候,生下个八斤重的小子。林雨桐送清宁和清平到巷子口,看路上有人了才敢叫两个孩子走着去上学。从刘成家门口过的时候,听见刘成的喊声:“桐——来!看咱而已有儿子了。” 十分热情的邀请,要显摆他的儿子。林雨桐不进去都是不给面子。李芬芳正给孩子洗了,放炕上给穿衣服呢。林雨桐过去搭把手,见李芬芳给孩子穿的艰难,塞不进去胳膊掰不开孩子的腿的,她就微微皱眉,从头到脚把孩子摸了一遍,然后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孩子不对劲。 刘成一见林雨桐的面色不对,赶紧问:“咋的了?” 能说吗? 得了儿子的刘成笑意还在眼里荡漾着呢。 林雨桐笑了笑:“没事。就是得空了带孩子去医院瞧瞧。你们我们家清丰当时没处理好,差点耽搁孩子说话。别小看身上的小问题,还是人家医生更专业。咱家这孩子来的不容易。” 这话是正理。赶紧点头应了,瞅着孩子双腿间的小雀雀笑的见牙不见眼。 李芬芳就有些不高兴,这还是嫌弃自己的手艺呢。难产都给顺利接生下来了,你还那么多话,不就是个靠着给猪接生出头的!真当自己是个能人了? 林雨桐心里一叹,从里面出来了。只跟四爷小声说了那孩子的事,跟谁都不好提。 刘成欢喜的什么似的,晚上找四爷来借钱了,“……好好的热闹一次……先拿五十,等事过完了,就还……” 给孩子做满月,自然是要收礼金的。这礼金拢一拢,也够还债的了。 林雨桐没多话,赶紧把钱递过去了,“是该热闹!” 一个村上的,只要有些来往的,家里的女人都带着东西来看了,鸡蛋小米挂面的,就那些东西。林雨桐给拿了一包红糖,一包挂面一斤鸡蛋,又给了孩子一块钱,算是把这事给了了。 瞧人家孩子白白胖胖的,谁会想到孩子有问题。 这孩子是没日没夜的哭,刘成就拿着纸人在巷子口烧纸,嘴里念着:“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光……” 可是有啥用呢?还是一晚上一晚上的哭。 朝的半条巷子晚上都没法睡了。这个说,孩子穿的不舒服,给孩子脱了睡,没衣服捆着,孩子舒服。那个说,晚上给点上火,抱着孩子燎一燎,就好了。 燎,跟过火盆的效果差不多,抱着孩子在火上过几下,说是驱邪呢。 这个招那个招,都试了一遍了。然后还照样。 有时候大早上的,就能听见刘成气的骂忍冬的声音,“咋弄的嘛!给孩子穿的衣服都穿不上……换个尿布也弄不动,你能干啥?” “你行你来!”忍冬气的把尿布一摔,这男孩子咱也没养过啊,怎么不如女孩子身条顺溜呢。这穿着衣服咋胳膊腿都觉得是硬邦邦的。穿上衣孩子的胳膊不好打弯,还尿布掰不开孩子的腿,还真是生了个孩子手上没劲了。 刘成急的又不敢下手,可这劲也不小了,孩子的腿都捏红了,咋就是不成呢? 急的这一脑门汗啊。 “男娃子都是这样?”他不确定了。两人都是养过孩子的,俩孩子都不是这样的吧。 说着,把孩子先包好,这才急匆匆的过来问林雨桐和小老太了,“……咋就穿不上呢?” 小老太没养过几个孩子,但到底是这么大的年纪了,听的见的可都不少。一听这,心里就知道不好,皱眉道:“一个孩子跟一个孩子都不一样。有的筋骨软有的筋骨就硬。你看你家燕儿翻筋斗干啥都行,我家这丫头确实在这事上比不上。要是不放心,带孩子去县城叫看看去,求个安心。穿不上就不穿,包好就行了。” 老人家的话得听啊。 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儿子,千宝贝万宝贝的,哪里敢大意? 刘成骑自行车,忍冬抱着孩子坐在后座上。一家三口这就去县城了。 临走跟小老太说了,“我家俩孩子回来,叫在你们家先吃着……” 是说燕儿和敏儿放学,叫到这边吃饭。 这种事在农村是属于常见的事。家里没人交代邻居一声,就只管走了。家里根本就不用管。 结果急匆匆的去,哭丧着脸回来了。 晚上又过来借钱,“带孩子去省城瞧瞧,他们啥水平,非说孩子是啥先天性的脑瘫……这不是胡说吗?孩子哪里脑瘫了?那眼睛多机灵!” 没出月子的孩子,从哪看出机灵的? 瞧病这事大事,四爷问要多少,刘成说一百。 一百就一百,去看看心里就有底了。 两口子还没去省城呢,他们家的孩子是先天性脑瘫的事就传开了。 啥是先天性脑瘫,大家的认识里就是傻子加行动不便。 你说这两种状态只一个就够拖垮一个家庭的,这现在是两个叠加一起的。日子该咋过? “造孽哟!”小老太叹了又叹,两口子盼来盼去的,结果盼来这么一个讨债的,“……孩子……也是受罪……” 林雨桐知道小老太说的是啥,以前生下这样的孩子,会选择溺毙的。她还真心惊胆战,怕这两口子会这么干。 结果出人意料,两口子从省城走了一趟,却还是把孩子养了下来。 “……再咋说也是儿子……”刘成的理由是这样的,“等大了,给娶个媳妇,也一样生娃。我问医生了,人家说了,这不遗传……” 韩彩儿就在一边说:“也不遗传,你跟我忍冬姐也都健健康康的,咋这事就轮到咱们身上了……不应该啊……” 话当时一说,也都当成是安慰刘成的话,说过就过了。 可刘成呢,心里颠来倒去的想,又想医生的话,又想韩彩儿无意识间说的话。 是啊!自家两口子都健健康康的,凭啥这病就到自己孩子身上了。 再想想医生的话,医生是咋说的,是说孩子出生前或是出生时受了什么什么损伤,才导致孩子这样的。 又联想到孩子难产,他的心猛地就剧烈的跳起来了。他伸手推睡在一边的忍冬,“你说这会不会是难产害的?” “怪我难产?”忍冬气道:“我难产是我的事吗?难产不难产,叫不叫难产,这不都是大夫的事吗?” 对! 是大夫的事! 李芬芳就是个二把刀。也是脑子有毛病,只想着生孩子的时候省着点,要省钱给孩子做满月。就没去医院,请了李芬芳来。 怪不得人家都说她流产做的比接生好,还真是这样。 一想到自己本来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被害的成了这样,他恨不能拿刀把那两口子给剁了。 当即就起身,也不睡了。穿上衣服就要出门。 忍冬吓了一跳:“你干嘛去?” “我去县城,问问大夫。”刘成咬牙,“要真是难产真的……那不能便宜了那两口子……” 于是,差不多都是入冬的天气了,这位骑着自行车,直奔县医院。 到的时候才不到凌晨一点。猫在医院的急诊室门口,等到天亮,等到人家医生上班了。这才去问了。 难产有没有关系? 这叫大夫怎么说,只道:“只要出现过呼吸抑制,供氧不足,都有可能给孩子造成这样的损伤……” 那难产不就是孩子出不来吗?出不了这不是就没法吸气吗? 刘成觉得自己理解很充分,这么说就是李芬芳这二把刀给害的了。 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啊。骑着车一阵风的就回来了。 刘家兄弟几个?七个!嫡亲嫡亲的!不包括那些堂兄弟们。不管平时有多不和睦,但这事上不能马虎!害了我们家一孩子,这能饶了这两口子吗? 一声吆喝,七郎八虎就冲去了,对着诊所就是一阵打砸。 吴和平和李芬芳简直莫名其妙,你家孩子有问题怪接生的不对!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这些不光是打砸东西,还打人。不分男女,下狠手的打。 打完了,刘家开口了,害我们孩子这样,你们得陪。 怎么陪? 刘成说了,“我孩子这是一辈子的事,你们给害成这样你们得负责到底。你们完了,你们孩子得接着管。先这么的,一年给我们五百。将来我们孩子娶媳妇生孩子,也算是你们的事,钱财都得你们拿。” 这可真是狮子大张口了。 小诊所就是收黑心钱,这五百也不是小数目了。 李芬芳哪里肯答应,心里再不乐意,但看着不能动弹的吴和平,她这口气先憋着。 等人走了,她马上把吴和平扶起来,见没大事,刚才就是装死呢。就哭道:“不能这么算了……必须报警……” 事不是小事,但比这事更糟心的事,引发的后序只怕更大。 传出去都得说,是自己接生把人家孩子给害了。 吴和平点头,“你收拾,我去派出所。” 结果李芬芳哪里有心情收拾,越想越是憋屈。谁跟刘成说是自己没接生好的?除了林雨桐再想不到第二个人。 这个事儿精,哪哪都有她! 一个养猪的,懂啥呢?真当是研究生了,就啥都像插一手。 结果就是林雨桐在厨房正做饭呢,就听见门口有人在叫喊:“姓林的,你出来……” 叫谁呢?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活出去,就见英子手里拎着切菜的刀站在饭馆的后门口,刀上还沾着葱花呢,“姓林的在这儿呢?咋的了?” 李芬芳吓了一跳:“那啥……没找你……” “那就是找我呢?”林雨桐的手搭在门口放着的一根带着杈的木棒上,这玩意是小老太烧炕用的。长短有半人高,大人胳膊粗细。拿着挺趁手的。 李芬芳又往后退了两步,“找你又咋了?你跟人家胡说啥呢?是跟你说刘成家的孩子脑瘫是我给害的?你放屁!他们家不积德,生的闺女缺个耳朵,生个儿子是个傻子,只抱养来的是正常的……这能怪到我身上?” 林雨桐:“……”你个彪子!站在巷子里喊刘成家没积德,你也不看看,刘成家离这里到底是有多远吧。 果然,林雨桐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忍冬蹭蹭蹭就从屋里跑出来了,过来二话不说抢了林雨桐手里的棒子,冲着李芬芳就去,“你个刽子手说谁呢?谁没积德!你手里害的命成千上万条了……你家的孩子就该生下来没屁眼……老天没报应你凭啥报应我们……要这么说……你儿子出门就该叫车给撞死……一家老老少少不得善终才是……” 这个诅咒真是扎心。 李芬芳本来一肚子的火,对着林雨桐还有点怵。一是林雨桐人高马大,二是林雨桐她姐拎着刀在那站着呢。可忍冬又瘦又小的,还刚生了孩子,能怕她? “叫你说我儿子?”她直接就飚上去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忍冬了。她平时干的都是啥活?拿把手术刀,拿着针管子打针,再就是抓药,还干啥?屁事没有。但人家忍冬看着瘦小,但一年里至少有三百天都在地里干活呢。这干惯了粗活的人,这力气自然就练出来了。 一棍子下去,她倒是挡了,可惜没挡住,一棍子就抡圆了打在胳膊上了。 一声惨叫叫出来了。 李芬芳噗通倒在地上,忍冬想到躺在炕上不停哭闹的孩子,这是判了这么些年的儿子,为了这个儿子到底付出了多少,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如今好不容易有儿子,却被这刽子手给害了。 气压根就压不住,抡起棍子也不管是哪里,说打就打,一下紧着一下。李芬芳连反抗的机会的都没有。 英子在一边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嘴里喊着,但人去不上去,只说李芬芳,“赶紧回句话,你也是冲动的很,找我们桐干啥来了?人家刘成半夜都去县医院了,人家医生不说,他会去闹吗?你这顿打也是自找的……” 白挨! 林雨桐说英子:“有身子呢,去忙你的吧。再把你给撞到了……” 也解释了为啥不上前拉架的事,省的这些人回头想想又被无故给记恨了。 她说忍冬:“忍冬姐,回去看孩子吧。哭的可怜的很。光打人也没用是不?孩子还离不得妈呢。” 忍冬一把扔了棍子,坐在地上一阵嚎啕。 几家人肯定都能听见,但没人出来劝架,也没人出来劝忍冬。 该咋劝? 这糟心事搁在谁身上,谁好受啊? 她李芬芳就真那么无辜。反正听了生孩子那过程的,就没有一个觉得李芬芳是没有责任的。 李芬芳躺在地上蜷缩着,不停的哼哼,嘴里不停的喊疼。 一个哭一个嚎的,直等到派出所的来了,把两人都带走了,才算是消停下来。 这些出巷子,四爷骑着自行车进巷子。 回来就问:“怎么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门口的棍子,“咋闹到咱们家门口了?” 林雨桐把事说了,“……被疯狗咬了……” 四爷就皱眉:“真是接生出问题了?” 说不准呢。 在娘肚子里到底有没有问题,这都说不清楚。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一家人坐下吃饭了,丁家,韩彩儿都端着碗过来了,说闲话,打听刚才的事。 “我要是忍冬姐,我一棍子就往那李芬芳的脑袋上敲……”丁爱民这么说,“妈的心黑的玩意,打死了事。” 没人爱听他说话,张嘴就胡说八道。 那是打死人就能了的事吗? 韩彩儿低声问:“你说能赔多少钱?” 赔多少钱? 没两天,结果出来了。说是李芬芳那天被打的流产了,然后两家达成和解了。吴和平给赔偿一千块钱,就算是这事就算完了。 李芬芳流产了? 放屁! 怀没怀孕,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倒是脑子反应快,装流产呢。 你说我害了你家的孩子这事还没定论,但你害了我的孩子如今却千真万确,你要是再叫我们赔偿,把你孩子的一生给负责到底,那真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赔了一千块钱这都是仁义的了。 可说实话,这一千块钱够干啥的? 两口子肯定还想着,拿这钱给孩子找好的医院看看的,不说全好吧,但至少好一点算一点,哪怕只是能生活自理呢,是不是? 趁着孩子年纪小给看看,治疗效果肯定是最好的。 拿了钱了,刘成拿着一百过来给四爷和林雨桐还债了,就说起当时那事,“……我知道那两口子闹鬼呢。可明知道闹鬼又怎么样?算了!咱们等着一笔钱,去省城呢。” 四爷没接那一百:“孩子看病要紧,我这边不急。啥时候有啥时候给都行。给孩子瞧病去吧。”说着,又写了几个医院的名字,去了找哪个大夫,都写清楚了才递过去,“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刘成本来是想叫这两口子跟着一块去的,到了省城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事,好歹有熟人安排食宿方便多了。可这么一说,却把自己要出口的话直接给挡回来了…… 1028.悠悠岁月(45)三合一 悠悠岁月(45) “太阳大, 地球小,地球绕着太阳跑。地球大,月亮小, 月亮绕着地球跑。” 清朗带着稚嫩的声音,这是清宁在背诵课文。 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作业是啥呢? 太阳、地球、月亮, 外加一个‘绕着’一个词,写十遍。第二天要去给老师背课文。在给老师背以前,她非常自觉地去给她爸背了。 “圆圆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这事把今儿新学的也背完了。 然后眨巴的眼睛看她爸, “……背完了。”也写完了, 利索的把作业本递过去。 四爷这边刚接了作业本,小姑娘扭身举着课本, 预习功课去了。 林雨桐听见她嘟嘟囔囔的:“农民把玉米种到地里,到了秋天, 收获了很多玉米……” 边念着, 边给每一个字上面标注拼音。注音完了,四爷也检查完了。 然后清宁放下课本就蹦起来,“爸爸, 不是说给我看太阳地球和月亮的模型吗?” 没错, 四爷按照一定的比例, 真给他家孩子做了这么一个模型, 在书房里放着呢。 想买没地方买去,就是学校以集体的名义给孩子买教学仪器,都不一定能找到。为了孩子,能怎么办呢? 坐吧。找木匠不现实,人家能做出大致的样子来,但做的肯定不如他要求的精确。 然后没事了就在杂物房消磨时间,给孩子打磨出一套相当看的过眼的模型来。做出样子还不算,这还得按照比例,给上面画上颜色,标上地址。忙了相当长的时间,然后她闺女果然兴奋的不得了。天天惦记那东西呢。 林雨桐正说叫写完作业先把东西给奶喝了,结果一转身,爷俩手牵手去书房了。 四爷这是给他闺女上天文课去了。 给孩子上这样的课,是极其需要耐心的。 比如说到太阳,会怎么说? 说太阳直径大约是1392000公里,相当于地球直径的109倍;然后孩子会问,直径是什么?你不能跟她说一句以后你学了就知道了。四爷拿性子,肯定会认真的告诉孩子,啥是直径。这算是把数学的一部分提前拿出来给孩子学了。等说到体积大约是地球的130万倍,质量大约是2x10^30千克,是地球的330000倍的时候。这又得说到物理,质量体积密度等等。之后又得从化学的角度,告诉她太阳是由哪些物质构成的。 这么上课上下去,进度可想而知有多慢。 光是把太阳、地球、月亮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就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然后等林雨桐发现的时候,她家闺女已经能从初中的物理和化学卷子上找题做了。 这种教学方式,反正林雨桐以前也没怎么见过。 完全打乱教材的步骤,要说起来,源头还是一年级的语文课本。 语文课本教孩子们认字,告诉孩子们三者之间的关系。 接着四爷把数理化给孩子直接加进去了。 等金老二过来跟他说,想找新华书店的人,给清平买书的时候,四爷也跟着去了。 清平不知道咋回事,这已经是丢第二次课本了。动不动,书就弄丢了。每页书都折腾的卷成筒了。 这回又丢了,又得去买。 结果四爷是把小学六年的课本都买回来了。 “你打算叫孩子跳级?”林雨桐瞪眼,“是不是太着急了?” 问题是你闺女现在纯粹是精力旺盛。 你不把她的时间占满,精力用尽,搁在学校就是个调皮捣蛋。 好吧!也挺有道理的。 课本当然得学,但四爷基本不讲解。没啥讲解的。记住字就行了,会认,会念。会写,那就没问题了。 要不然该怎么讲? “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 与其讲解这个,四爷更愿意讲‘二月春风似剪刀。’和‘人面桃花相映红’。他能从唐史给孩子讲到贺知章和崔护的个人履历。连历史课也顺带的上了。 一条巷子里住着,一个班上学的就有三个。 反正三个小姑娘,都挺机灵的。回来也常一起写作业。最爱呆的还是这边,这边屋里暖和,再加上从不缺乏好吃的。一边吃一边写作业。 然后清宁写完了,燕儿就拿去对照去了。 也不知道是再照抄还是真的对照,反正这个说得数该是三,那个说是二,然后看清宁,她写的是四。两人果断的改成四。谁去管它为啥是四的? 林雨桐刚端了烤好的红薯进来,叫三个人分着吃呢。就听见忍冬的叫骂声:“……燕儿……燕儿……你个死丫头上哪去了?回来做饭!” 燕儿匆匆的抄了清宁的作业,应了一声,还不忘从盘子里拿一个热红薯走,边走边往嘴里塞,还含混的应外面的忍冬:“妈!我来了!刚写完……” 炒菜得站在板凳上,但该做饭还得做饭。 大部分这么大的姑娘,如果上面没有姐姐,家里没有还没出嫁的小姑姑,那基本这么大都会做饭了。 清平也会呢。星期天跟在她妈的身后,剥葱剥蒜,要么帮着厨下加炭。要是作业完的早,回去帮着擦洗碗筷。 清宁是真心没下过厨的。 四爷肯定是舍不得的!爷的闺女生来就该是公主,没公主的身份那也该过的跟公主似的。 而小老太呢,在城里住过一年,小老太敏锐的发现,别人家是有保姆的。这种保姆虽然都说是乡下的亲戚来帮忙的,但其实就是保姆。 这不属于剥削了?! 那干嘛叫孩子学着干这些家务活? 我给孩子留下的钱请多少个保姆请不来?只要出的价钱,那雇上十个八个厨子都行啊。 所以,清宁这样的,在农村属于异类。 这是农闲,家里有大人做饭。要是农忙的时候,孩子放学,家里的大人还未必能从地里回来。可不就是孩子自己弄饭吃。会做的做一点,不会做的用开水泡馒头,放点盐,点上一点油,这就是一顿饭。有些女孩手巧,顺手炒个馒头碎,或是趁着家里没大人,赶紧倒点油,油炸个馒头片什么的,解解馋。家里没有能做饭的女孩子,那当妈的就得精心了,头一顿饭做做点,温在锅里留着孩子回来吃。女孩的话,大人很少会那样。不是都重男轻女,是大家都知道,姑娘家将来都不得不学会这个。就是考学考出去的,就不用伺候一家老小吃吃喝喝了?疼闺女归疼闺女,但不能惯孩子。啥都不叫干,那才是害孩子呢。在家里学的时候把饭烧糊了没事,爹妈不过一笑就过去了。但你说将来倒了夫家,再叫婆婆手把手教?那估计擀面杖就得往身上抡了。 虽然农忙的时候顺带的练了孩子,但要真在家闲着的,也很少真的就靠着孩子做饭的。毕竟年纪小,饭能做成啥样?顶多算是把生的变成熟的。忍冬家这样的,是个例!毕竟家里确实是有个病孩子要照看,腾不开手给孩子做饭的,那是没办法,只能叫家里的大孩子帮着做。 俩闺女嘛,大的做饭小的烧火,糊弄着就把饭吃到嘴里了。男人在外面给人扛包,一个包给一分钱。她呢,啥也干不成,就在家里顾着小的呢。 女人们在冬天,是没啥营生的。没营生但不意味着就闲着呢。 干啥呢? 得把一家老小一年穿的鞋,在冬天给赶出来。 有太阳了,就在门口晒太阳。每人搬个小板凳,手里拿着针线活就出来了。要是没太阳,天又不好,那肯定是关系比较好的,选一家。大家去那边,几个女人都坐在炕上,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能说啥话? 呵! 东家长西家短,那要不然能干啥? 电视不算是普及的玩意。黑白的不说,也不是啥时候开都有电视节目的。 金大婶已经住到后面的果园后头去了,带着清辉,祖孙两人,一铺暖炕,一台电视。肯定是不寂寞的。白天再来上一伙子老太太,聊一聊,日子马上就逍遥起来。 有时候连饭都不用做,英子在小馆子里,给客人做的时候加一碗水,她们祖孙就够吃了。 人家都说这是一等一人过的日子。 可金大婶也知道,这逍遥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英子在腊月的初八,生了个儿子。金大婶又添了一个孙子。 这孩子起名清安。健康白胖,住的这么近,这看孩子的事谁来? 这是到了腊月了,饭馆也正好要关了,家家都准备过年,家里都有好吃的,想出来解解馋的人少了。再加上对面厂里的职工今年开始轮休了,人少了,人家厂里的食堂开始年节免费供应饭食了。吃饭的人就更少了。开着也是耗费时间,刚好又生孩子,这不就是提前了十天把门关了。 孩子生了,正月初八就出了月子了。过了正月十五,饭馆肯定照常开门。英子一忙,才一个来月的孩子,你说怎么办? 婆婆能不帮着看着。 老五两口子在外面就说,老二家是内里藏奸。 什么把老娘接过去,全是假的。肯定是早就想好了,给他们家看孩子的事。 以前没人要的婆婆,过了八七年的春节,就更抢手了。 为啥? 因为八七年的正月十五,老大家又添了一个儿子,取名清收。 老五家的才半岁,老二家的满月,老大家的又来了一个。 三个孩子,给谁家看? 老五来接了:“妈,你跟我回去。家里的房子都没动,您还是住前面……” 老大也来了:“妈,我那边实在是腾不开手,我这一走,那娘俩在家里都得饿着。”没人伺候月子啊。 丈母娘家也添孙子了。那自然不会过来照看外孙。 除了找自己妈,还能找谁? 俩儿子说的是一个比一个可怜。事实上也确实可怜。 没人帮衬,日子艰难,孩子又小,可不出去干活又不行,想干活又不能扔下孩子不管。 能有什么办法呢? 金大婶也难呢,你说着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我顾着谁不顾着谁? 真看着孩子走投无路吗? 不成啊! “那你们把孩子送来。”她是这么说的。既然哪个都割舍不下,那就都送来吧。 老五家那边是容不下清辉,老大家那边就一间屋子,住哪? 把孩子抱来吧。自己能养大五个儿子,一样能一次养四个孙子。 这俩没觉得这有问题,反正孩子有人看了。饿了有人给饭吃,尿了有人给还尿布。亲奶奶,又不会虐待孩子。怕啥啊? 送去吧。 老五那边简单,半岁的孩子喝米汤加点辅食就能养,可老大家不行啊,这不是才生下来,主要是想叫这婆婆给伺候月子去。 李仙儿就说了:“凭啥只给老二家看孩子。给老二家已经看了清平了,给老三家看了清辉了,怎么着也得给咱们看顾一个。咱家清丰他奶没管,轮到清收了,不管怎么着也得叫他奶给照看。以后老五家的老二再叫你妈看着也是一样,谁也没吃亏。老四也没亏,清宁妈也没少管。” 这话好像是挺公道的。 五个儿子嘛,一家给看一个孩子。不过分吧。 这回老大家两口子机灵了,不亲自去闹腾了,去找了舅舅来,给他妈说这事。 他大舅一想,大外甥这话也对啊。对孩子嘛,就是得一碗水端平。省的将来叫落埋怨。 别人说啥金大婶是不管的,但是自家弟弟来了,说了这么一番话,那这真不能一根筋走到底了。 可金大婶为难啊。 你说这话咋跟老二两口子说。 于是大舅去了,对两口子说了这个道理那个道理的,就说你妈难,真为难,你们该多体谅体谅。 这叫两口子说啥? 啥也别说了,老娘愿意上哪就上哪去吧。 紧跟着,老二两口子雇了一个老太太,这老太太的儿子是给对面的饲养场里拉原料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家里有媳妇,但老太太跟儿媳妇有些合不来。儿子常年在路上飘着呢。她在家里,儿媳妇不跟她说话就罢了,还教的两个孙子也不跟她说话。那家里呆着有啥意思。来找儿子来了,走了三天的路,干粮也吃完了。但儿子拉货还没回来呢,这不就没处落脚了吗?英子给老太太饭,老太太帮英子在饭馆搭把手。 就这么地,三两天下来,谁把谁都摸的差不多清楚了。 老太太平时把清安报到饭馆,孩子吃奶方便,当妈的转脸就能看见也安心的很。 要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金大婶反正是怎么选择,都有人说不对。 家里的是是非非的,四爷和林雨桐没时间管了,两人开学得去上学了。 上学之前,清宁得先办转学。 转学去,算是一年级的第二学期吧。 结果四爷给报了二年级。人家要考试,那就考,考完了,成绩没有问题。然后就直接成了二年级的学生了。 清宁是真不愿意转学,在原来的学校混的如鱼得水,干嘛又要转学? 第一天去回来就不太开心,“竟然有个小胖子揪我的头发……” “然后呢?”林雨桐手里忙着誊抄修改后的论文,也没扭头气去看她。 “当然被我揍了!”清宁气哼哼的,探头看了一眼她妈手里忙着的事,然后拿着桌子上的橘子剥了一个逗了逗趴在沙发上自己玩的正好的清远,那弟弟逗的追着她伸手要她手里的橘子,嘴里不停嚷着:“吃——吃——给吃——”等不到吃的,哇一嗓子就哭出来了。 怪不得都说七八岁是狗都嫌的年纪呢,真的!招猫逗狗的一点也不消停。气死个人。 “你洗手吃饭去,逗他干什么啊?”林雨桐放下笔,真是觉得没有电脑真是能把人给 逼疯了。电脑文档上修改多方便是不是?如今这手写的,错了一点,这一章都得废了。 起身过去把清远抱起来,打发清宁,“去去去!一边去。” 清宁瘪嘴:“妈你就是重男轻女。我说了同学欺负我,你都不管。” 你不是把同学都打了吗? “打坏了没?”她扭脸这么问。 清宁小胸脯气的鼓起来了,有这样的亲妈吗? 娘俩正显得磨牙呢,门被敲响了。 清宁还以为是她爸回来了,蹭蹭蹭的就跑过去了,门还没开呢,就诉上委屈了,“爸,你看我妈!” 林雨桐赶紧跟过去,四爷出门带着钥匙,从来不会敲门的。这肯定是客人上门了。 门咔嚓一声打开了,然后清宁愣住了。林雨桐也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人林雨桐并不认识。一个六十来岁的严肃的老太太,带着一个八九岁的胖墩墩的可爱小男孩,正站在门外呢。 紧跟着林雨桐就明白了,得了!这是那个被打的孩子,人家家长找来了。 “快请进。”林雨桐赶紧道:“正准备带着我家丫头上门给您道歉去呢,您看……真对不住了。”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起来,没进门就听见小姑娘的抱怨声了,想来也没说假话。她牵着小男孩的手进来,“我们家孩子也有不对……但小朋友在一起玩,动手总是不好的。” 她也实在是说不出自家孩子被欺负的话。 孩子小的时候,别说差一岁明显能看出来,就是差上半岁,也都能分辨的出来的。这小姑娘别看个子大,但那脸上稚嫩的很呢。 年纪小,还细胳膊细腿的,然后还是个小姑娘。被自家年纪大点,胳膊腿儿粗点的,大胖小子给揍了? 好像说不过去。 因此,人显得不高兴,进来耷拉着脸也没坐下,但说出来的话,到底是和缓的。 林雨桐看了清宁一眼,清宁立马站好,对小胖子鞠躬:“严格同学,对不起了。今天不是有意的,请你原谅我。”然后又对老太太鞠躬,“对不起奶奶,以后我不会了。我会跟严格同学好好相处。” 小胖子的脸一下子就通红,扯着他奶奶,“我都说不来了,又不疼的。”然后低声偷眼看清宁,“对不起……我没告诉奶奶,是高洁那个大嘴巴说的。” 老太太被弄的一愣一愣的,心里却想,这孩子可真是个厉害的。瞧着年纪不大,比自家孩子的心眼可多多了。 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跟林雨桐告辞,拉着小胖子就走,回去的路上还叮嘱:“以后跟高洁一块玩儿多好。别跟这小姑娘玩,听说是从乡下来的?” 小胖子低着头不言语。 第二天却偷偷装了糖放在包里,到了学校就塞给清宁,“给你的!” 清宁咧嘴一笑,因为换牙,很长时间没吃过糖了。 酒心巧克力,不错不错! 然后林雨桐发现,清宁上学去的时候,也开始带吃的了。饼干、蛋糕,啥玩意都带。前儿周扬过来取资料,带了一箱子干吃面过来,这丫头去学校的时候给包里塞了两包。 然后没几天,林同意下班回来就发现,家里又多了俩孩子。 一个胖墩墩的男孩,一个说话跟朗诵似的摇着脑袋的漂亮小姑娘,三个人又围坐在餐桌上,写作业呢。 然后桌子上摆着自家做的肉干点心。 孩子们的友谊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吧。 自己小的时候不觉得,可如今观察孩子们的举动,才觉得特别有意思。 等人走了,清宁就跟妈妈分享八卦:“严格爸爸妈妈都在京城,他是跟着爷爷奶奶来的,他爷爷在师大教书,才返聘回来没多久。高洁的爸爸妈妈都是国外回来的,在外院当老师……” 把人家的家底都摸清楚了。 说起来这周围的环境是不错,要么是高干,要么是高知,所以,这些孩子的家世都挺好的。 比起人家教授级别的父母,林雨桐和四爷这样的还是在校研究生的学生就有些不够看了。 她摸了摸闺女的头:“跟小朋友好好相处。” “知道!”清宁摸了摸鼻子,“妈,这乡下人跟城里人,就那么不一样啊!” 林雨桐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差别是真的挺大的。”想在城里安家,农村出身的孩子要比城里出身的孩子,付出更多的辛苦才行。 出身不够努力凑,没别的办法。 孩子暂时没法理解这差别到底在哪里。 至少她没觉得她比人家差在哪里了。 跳过这个话题,清宁又日常念叨:“我爸呢?我爸啥时候回来?” “都说了,你爸跟老师去一个水利工程瞧瞧,过几天就回来,怎么没完没了还?”林雨桐说着,就催她:“洗澡睡觉去。” 小老太哄着清远都睡了。 清宁嘟嘴:“我爸不回来,我这课怎么办?” 林雨桐摸头,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济事了。四爷把孩子的教育接手了,她还真就把这一茬彻底扔过去了,这可不行。 “学哪了?”她问着,就往书房走。 清宁跟过去,嘟囔道:“学哪有区别吗?您有不懂。” 林雨桐扭脸愕然的看清宁,你个死丫头!真当你妈是吃素的。 然后林雨桐发现问题好像真没那么简单,为啥呢?因为一道简单的数学题,被四爷改了。 相遇问题的数学题,本来就是问两车相遇的时间距离等等的问题。但现在偏不,他说了如果两车不仅相遇了,还相撞了。司机在什么时候反应过来踩的刹车,这车在路上滑行了多远以后以多大的力撞上了对方。另外还给了很多条件,比如这车的发动机是哪个国家产的,什么型号。用了多长的时间,什么程度的磨损等等。 那这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问题了。 包括力学、材料学等等,更要紧的事,这里面的摆出来的各种发动机,其性能,其特制都给的清清楚楚。 这玩意,咋算? 四爷的目的估计真不是叫孩子马上就能算出来。他就是再磨她,在练她,在叫她熟悉这里面的很多知识点。越是想做出来,需要知道的东西就越多。 可林雨桐不知道啊,这不!一脚给踩到四爷给她闺女挖的坑里了。 但到底是名校数学专业毕业的。有这么多数据在,还是可以往下操作的。 然后清宁就见她妈边说边写,草稿纸一张一张往过用,计算的时候比自己算的快的多了。前面两步还能明白是啥意思,然后后面的就跟听天书似的。她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的听着,记着。 两小时呢,写了厚厚的一摞子的草稿纸。 林雨桐放下笔,“听了多少?” 清宁摸摸鼻子,好像自家妈懂的也不少,“都听了,没懂,都记下了……” 没懂就对了。 真懂了,你就成精了。 林雨桐把草稿纸往前一推,“记住了就行,没事就拿着反推。等你什么时候不用看着这草稿纸,能把原题自己做一遍了,那就差不多……” 她其实不是很明白,为啥四爷要教给清宁这些。 清宁倒是自己说了,抱着草稿纸苦大仇深的,“想去月亮上这么难啊?” 去月亮上啊?! 怪不得呢。 想想这孩子的性别,去月亮上有点难了。但也不是不能通过其他的途径去月球是不是? 她笑了一下,“好好学吧……” 学好了,你就是个造飞船的。学不好了,那也是个能造飞机的。 然后等清宁开始真拿着草稿纸推演的时候,这才发现,这好像是个终极难题。 去问妈妈这一步怎么得来的,然后那边头也不抬,直接塞过来一本书。 自己看书找答案去。 四爷回来就发现他闺女有点书呆子样子了,一边放着字典词典,一边放着桐桐手书的计算过程,正中间摆着一本跟字典一样厚的书。英汉对照词典就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因为里面牵扯到的很多名词都是音译过来的。她还得再查证。 他就说林雨桐:“你怎么那么逗孩子呢?”瞧那样,被欺负的不轻。 就该叫她知道点厉害。 对自己这亲妈都是一种你啥也不懂的样子,那对着外人呢?是不是也傲慢? 她这么跟四爷说:“……得叫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别整天一副你们都是一帮愚民的样子。 然后清宁发现,她的日子从老爸回来之后更难过了。 为啥呢?因为描红作业更多了。 每天就练一句话: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大,坎井不知江海之辽阔。 第一遍没反应过来是啥意思,第二遍还有点愣神,等第三遍的时候,清宁悟了! 肯定是妈妈告状了。 妈妈怎么这样呢?告状精! “我不跟你好了。”她嘟着嘴,找机会偷偷的跟林雨桐说。 林雨桐憋着笑:“要拉钩吗?”她尽量做出严肃的样子,“一百年都不许变,说到就得做到……” 清宁愣了一下,爸爸可是说过,君子一诺千金重。 一百年呢……要好久好久。老太才八十啊! 那得自己比老太还老……想起没老太老的已经去世的爷爷,她终于反应过来了,然后慢慢的过去,伸胳膊抱着妈妈的腰:“……妈……你跟我爸一定要活很久很久……你看爷爷……多可惜……都不能陪着我长大……你们得活的很久很久永远都不死……陪着我,好不好?” 这个变故叫林雨桐顿时心酸的不行。 哪个做父母的不想长长久久的陪着孩子呢? 可谁真能千年万年的长在世上? 残酷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之后,出口却成了:“好!我跟你爸爸都陪着你……你也要好好的,危险的事情不做,危险的地方不去……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 小老太不习惯这种矫情,撇撇嘴,母女俩真是闲的。把清远放在地上,去厨房看酵面起了没有。 清远屁颠屁颠的过来,挤在妈妈跟姐姐中间,“也陪我……也陪我……” 陪你啥呀!傻小子! “陪我……电视……猴子……”他断断续续这么说。 这是说电视剧西游记呢。 春节的时候都已经在央视播出了,但可惜,在太平镇是接收不到央视的信号的。 黑白电视嘛,有时候都没有天线,直接把家里不用的铝制的笼屉挂上去就行。院子里树一根竹竿,绑在上面固定上。或是在房顶,弄个杆子固定上就行。 房顶上这种不怎么好,比起竹竿这种的,一点都不方便。 有时候就能收一个省台吧,但要是把竹竿转一转,说不定就有惊喜了,收到别的电视台也不一定。 省台一套,新闻多,广告多不说,晚上还只播放两集电视剧。再加上周末,放一些戏曲一类的节目,电视剧的时间就更少了。 孩子们除了晚上六点准点看个动画片,也看不了别的。 如今就不一样了,城里这台是彩电,收的节目也多了。有电视台放西游记。 这可美了!上到小老太,下到清远,就没有不爱看的。 小老太以前上戏园子看戏,那戏台上的孙悟空能跟电视上这种效果比吗?那是晚上看,白天重播还看。清远呢,纯属看热闹。每集一开始,那个音乐一响起,猴子从石头里一蹦出来,他就莫名的兴奋。 最高兴的事,就是跟小老太俩坐沙发上,一老一小,对着电视看了。有这每事,还邀请妈妈和姐姐,叫赔他一起看。 一起看就一起看吧。 虽然她已经不知道把这电视剧看了多少遍了。如今看的时候,是那种的感觉。哎呦这块的特技是这样的,那石头该不是拿塑料泡沫做的吧。然后出来一个小妖,就会感觉,咋这么面熟呢,是不是还演过其他妖精啊。 竟然每次看的时候,都有新发现。 四爷回来换了鞋洗了澡,抱着他家傻儿子问呢:“看懂啥了?”瞧的挺热闹的。 清远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他爸问的是啥意思。 四爷就又问了:“这里面谁最厉害啊?” 清远就说了:“光头!” 光头最厉害? 哪个光头?这里面的光头可多了。 说不清楚。 四爷就笑,“那你说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谁厉害啊?” 清远这下明白了,特别嘹亮的说:“八戒……八戒……” 真成傻儿子了! 四爷摸了摸这二小子的脑袋:“那你说八戒怎么厉害了?” “八戒……吃……八戒……不挨打……”说着,还捂了捂屁股。 这下四爷和林雨桐都愣住了。干得少吃的多,这算不算是厉害呢? 某种意义上,绝对算的。 清宁怪笑,故意逗弟弟,“……你跟爸妈说,你是打哪来的?”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句话说的特别清楚连贯。 但是这内容吧……果然是傻小子。 你爸你妈的功劳全叫你给抹杀了! 1029.悠悠岁月(46)三合一 悠悠岁月(46) 上个学期过的轻松, 这个学期老师似乎没有再放任自流的意思。所以相对来说, 繁忙了很多。 林雨桐几次提起提供实验经费的事, 都被老师拒绝了,“再等等,真不急。” 实验的事被搁置,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正精力充沛的将之前的实验所得整理出来, 准备出书呢。 可说实在话,如今这整个社会的氛围就是, 出书真心不容易。 老师是拿着特殊津贴的那一类人,所以住房这些条件还算是顶好的。像是周扬这样的,在学校都工作了好几年了, 之前一直住的是集体宿舍, 现在好了, 终于分了筒子楼了,这还是人家给老师的面子。 像是严格爷爷那样的, 属于返聘回来的。没有点好的待遇, 凭啥叫人家从京城过来,是不是?像是高洁的父母, 这是在国外攒下家底的,因此都能有不错的住房条件。可大部分人来说, 还是一家几代人在筒子楼里缩着呢。 像是老师这样年纪的, 心还都稳得住。可更年轻的一些老师, 心就有些晃荡了。 都想着办法出国呢。 好些人都来找林雨桐, 问这英语怎么学?以前的英语资料能不能借来用用。 这段时间,林雨桐没干别的,就是再图书馆帮老师查找英文原版的资料了。然后翻译出来送过去。因此很多人都知道别看这位是自学的,可是功底那是真扎实。 可林雨桐从哪给找资料去。 她给了一个最绝的答案:背英语词典。 呵呵! 要是谁都有那记性,那干嘛费事来找你?这不是找捷径呢吗? 谁都不信林雨桐能背下词典,可林雨桐真能背下来。 以前其实是真背不下来的,可如今不是陪孩子呢吗?孩子每天背诵词典一页,不光是要背诵,还要听写,听写完了再默写。四爷也不是总在的,所以林雨桐晚上得陪孩子学习吧。 本来就会,孩子背一遍,她跟着记一遍。给孩子听写的时候,她又再看一遍。完了给孩子检查,这又对照一遍。再来是孩子默写完了,她又得继续订正一遍。 这就记住了吗? 肯定是记不完全的。 但是四爷交给的方法比较变态。一星期为一个周期。这个星期背诵七页,下个星期又背诵七页,等第三个星期,开始重复第一个星期背诵的。第四个星期重复第二个星期背诵的。第五个星期你得达到这十四页的内容抽出任何一个单词你能说出位置,而且内容又不带出错的。要不然,就一直不进行新的背诵,就复习这七页。 反正孩子小嘛,有的是时间。 这么折腾了半学期之后,林雨桐发现她都被训练出来了。 这些人不信,不信你就考嘛。 把词典‘随手’一翻,刚好是自家闺女的学习进度之内,呜哩哇啦的一通背诵,才两页这些人就败退了。 这么下去,啥时候才能出国呢。 其实出国跟英语好坏压根没关系。真把一个一句英语也不通的人扔国外去,半年啥也会了。 可出国的指标,紧的很。 真不是谁想争取就能争取到的。你说英语你有优势,可人家背后的腿粗,你能怎么办? 老师手里倒是有指标的,但这位压根就没推荐的想法。 你要说你想出国,他能立马跟你绝交。 这天又打发了一拨来打探消息的,出门就见周扬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又咋了?”林雨桐以为是老师给布置的任务多,“有为难的地方,拿过来我帮你……” 周扬的英语也属于自学来的,哑巴就不说了,有时候对词义的理解有些偏差,翻译出来的东西就有些差强人意,老师一见这东西就牙疼,说是拿过去他得跟修改中学生作文似的,不光要修改语法,还得订正词汇。 周扬还真不是为这个,他左右看看,跟做贼似的靠过来,“师妹啊……你这毕业以后,想过去向没有?” 现在就想去向? 有点早吧。 周扬一副你读书读傻了的样子,“这都研二下学期了。后半年咱们就正式进入实习期了。这一实习,可就是一年……” 还真是! 这个时期的大学生,都特别注重实习,更何况是研究生,为期一年的实习期,时间不算短,但相对的也不算是长的。 林雨桐能去哪? 她的去向都是定了的,肯定得回原单位的。单位发的工资就没断过,拿着工资上学,养家糊口没有后顾之忧,完了学成了,两脚一蹬,飞了!这翻脸不认人的作风,那是绝对不行的。 她这么说,也是这么问周扬的,“你不是该留校吗?” 周扬直搓牙花子,“师妹啊,别人说起来,都说是大学老师有多好有多好,你说心里话,这大学老师是不是比不上你在县城上班舒服?分房子了,至少都是两室一厅的。要是不在县城,在乡下那就更好了,大院子住着,那是什么滋味。你知道筒子楼的滋味的。以我如今这资历,至少得在筒子楼里猫十几年。我的天啊!”他抚额,做出一副仰天长叹的样子,“就那么一个单人间,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说这个就很尴尬了。主要是厕所太远,在楼外面,家家都有尿盆,晚上在尿盆里解决。 是这种情况,靠里面的墙放一张床,这边紧靠着床放文件柜之类的东西,刚好做个格挡,把内外分开。 这外间是书房、是客厅、是餐厅、是活动室,反正是什么功能都兼具。做饭呢,灶具就放在楼道里。屁股大的一点地方。 周扬如今那也是有家小的人,老婆的工具好容易给调来了,在学校的后勤工作。孩子在附属小学念书。工资不高,还得分出一半寄回老家,家里兄弟姐妹都需要帮衬。 跟林雨桐这边的情况差不多,反正老家来人是家常便饭。一个月没两回,这都得稀奇。 如今看似物资供应好了,但看跟什么时候比。要是跟之前那种拿票吃饭的情况比,那简直是好了太多了。但这也主要集中在生活物资上。比如粮食供应、布匹供应、蔬菜肉蛋的供应等等,考虑的先是肚子的问题。 可还有很多生产资料,其实供应是不足的。 比如说,化肥! 早些年,刚生产出来的化肥是氨水。这玩意当年也是要凭票才能买到的。买回家是液体的,挖窖保存。等到浇地的时候,给水里一滴一滴的滴上,通过这样的方式上化肥。 近几年,开始有了碳铵。这种肥料一袋子也就十几块钱,很多人家也是买不起的。可就算是买的起,那也未必就能买得到。 这玩意紧俏的很。 有了肥料,人们对沿袭数千年的农家肥有些不屑一顾,盲目的认为肥料就是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对于短期内增高作物产量,成效相当显著。 好些人都是借债了,买几袋子给地里追肥嘛。 等家家都等着用肥料的时候,供销社差不多就有很多时候是供应不上的。 镇上没有,县城没有,那就上省城。 然后上省城容易,可这谁知道省城哪里有卖化肥的? 不知道没关系啊!有人知道啊。 这人特别得意的说了,“没事!我们村那谁谁在省城呢,找他去……”就跟他们村那谁谁谁是化肥厂厂长似的。 四爷遭遇过这事,村里来了好几个,意思就一个,给咱们弄点化肥去。 能咋办? 手里的活先扔下,然后安排这些人吃喝玩乐一条龙,叫他们可着劲的玩吧,他得偷摸的先去找哪里有化肥。从哪里能弄来化肥。 最后还是林雨桐出面的,毕竟是农大嘛,跟这些跟农业先关的单位都存在一定的关系。大学里给人家做一些技术支持的。 无故有偶,林雨桐找去的时候,就碰到也在走后门的周扬,他也在给他们村想办法呢。 一人弄了两车价格低了一块钱的化肥,才把人给打发了。 其实不光是化肥难买,其他的比如想买个拖拉机上的零件轮胎,对不住,县城很多时候都是配不上的。得叫人自己去省城去。 你说这搭上的何止是时间,钱都先放一边了,这人情得欠多少? 林雨桐能说钱这事不考虑,但周扬不能不考虑啊。钱搭上去就算了,这欠的人情拿啥还?人家家里有事,你那礼金少了好意思吗?算来算去,最直接的还是钱。 家里的媳妇闹了不止一次了。工资本来就不高,完了七八成都得搭在别人的事上,有病还是咋的了?! 这还真不是有病! 当年出来上学的时候,那是家家户户给凑的钱才有了路费的。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能帮上的,那一定会帮。帮不上的,想办法也要帮上。 是这些人的善念,给了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还是那句话,良心上过的去了,却亏了家里人。 周扬是谁也不想亏着,那唯一想到的就是改变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处境好了,就没有这些为难了。 因此,本来该留校的,如今却也心思活动了。 “我来就是问你……”他吸吸鼻子,有些拿不准的样子,“你说我要是跟老师说,我不打算教书了,老师会不会也一脚把我踹出去……” 老师一脚把李怀踹出去过。 李怀在国外,给老师寄过来的东西,但这位说啥都不收,怎么邮回来的,还怎么邮回去。 就是这么固执! 林雨桐眨眨眼睛,这个问题还真把她给问住了,“那你想好了去什么单位了吗?” “你说去……卫生厅怎么样?”他小声的问了一句。 别说去卫生厅了,如今这头一届研究生,去卫生部人家都敞开大门的要。 如今大学生抢手的很,招聘单位哪个不是大衙门? “要不你把你的情况跟老师说说……”估计老师还是会生气的。好容易带出来三个学生,没一个愿意踏踏实实做学问的。 果然,秦国皱眉看着老大不小还跟犯了大错的小学生似的学生周扬,沉声道:“你跟林雨桐的情况还不一样。她是不适合做学问,你是不适合当官。” 林雨桐只觉得冤枉的不行,不是自己不做学问,是真不能留校的。 这里面牵扯的问题有些复杂。 很多单位送出去进修的人,学完了立马飞了,不想回单位。那单位也不是都没脾气的人。不是想走吗?那就走吧。人走了,可很多组织关系却压着不给办。 没有组织关系在新单位人家怎么对待你?活该干还得干,但是吧,一切与升职有关的,跟你都没关系。 尤其是这种进修名额,当时大家争的头破血流的,不知道多少人心里不爽快呢。出了这事,你把当年一力把你往上送的领导的脸面往哪里搁?下面的人说的难听,领导的面上好看吗?你不给他脸,他凭啥给你脸。 有些人觉得是奔前程去了,事实上被这么一动手脚,耽搁上三五年时间,等终于理顺了的时候,完蛋了!啥都晚了。 当年回单位的,这三五年倒是起来了。 有堂堂大道走,为什么要另辟蹊径呢。 做人,守信这是最基本的底线吧。 认认真真,一步一个脚印,好好的做好自己就行。 不管别人说啥,反正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当然了,这也跟心境有关。毕竟对他们而言,踏踏实实的做一点事情,比权利这东西更诱人。 周扬那边心里也挺委屈的,“老师……”有点撒娇的意思。 秦国叹了一声,“周扬啊,听老师一句话,踏踏实实的做学问,老老实实做人。为什么不叫你去政府部门呢?”他说着,就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叫两人都坐了,然后伸手五指当梳子,把头发梳理了几下,也不管是不是还毛躁,就放下手,随即又抬起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叠纸过去,递给周扬,“你看看这样……” 林雨桐在边上瞄了一眼,有些惊讶,这是自己的论文。上学期没在学校,但该有的作业还是得有。 周扬看了一眼,见上面署名是林雨桐,也有些惊诧,不解的看了老师一眼,“这是……” “这是林雨桐写的。”他这么说。 周扬心说,我认字!我就是想问,为啥叫我看师妹写的论文。 秦国不等他问,就道:“你们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心境不同。她真要去当官,没有功这个不说,但绝对不会有过。再者,她有一颗公心。”他点了点那份论文,“添加剂与食品安全,这个命题,在现在,人人都在迷信这玩意的时候,她愿意发声给人们敲敲警钟。”说着,他反问一句,“她是靠什么起家的?饲料!饲料里有添加剂没有?有!但是敢自己拆自己的台,这样的魄力你有吗?她要去政府机构里,不是因为想当官才去的,她是因为守信才回去的!而你呢?你告诉我那些想说明什么呢?你嫌弃在大学里待遇低,那我告诉你,你就是去了中央部委,拿的工资也不会比现在高多少。如果是这样,那你再告诉我。你渴望中的优渥的物质生活,是通过什么途径满足的?” 这话犹如洪钟一下子就敲在了周扬心里,他蹭一下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老师!我错了!” 林雨桐心道,良言一句醒终身啊。 身上披着一层官衣,为的却是追求物质的高品质。那这就很危险了。 周扬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老师……”他深深鞠了一躬,“老师我知道错了。” 秦国摆摆手,“诱惑嘛,谁都有经不住的时候。受过穷,就知道钱的好处,我明白。咱们做学问的,都讲究个安贫乐道。安于贫困,是心境。却也未必就真要裹挟着一下老小跟着你吃苦受罪。这么着……”他提笔写了一串地址,还有一个电话,“跟他们联系。他们找人做顾问呢,我哪里有这么时间?你去兼职吧,一个月去个一两次就行了。我会跟他们打招呼的。放心,秦国的得意门生这个招牌还是好使的。” 是一家股份制食品公司,做生产顾问,一个月给的可不少。 “老师……”周扬的脸更红了,“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秦国哼了一声,“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也从来不接这样的活。这是一个老朋友推荐过来的……股份制公司嘛,跟国营的还是不一样的。很多部门都不好打交道。卫生、防疫、质检等等……找我呢,做顾问是假。想用我这块招牌是真。去吧!没什么大问题。现在不都流行这一套吗?不管什么单位,都愿意请上一两个拿的出手的有学问的人装点门面。” 好说歹说,周扬还是跟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秦国又是一脚,直接给踹出去,然后直接关门,林雨桐吓的赶紧站起来。这位的脾气有时候是不怎么好的。 秦国皱着眉头,手往下压一压,“坐下。也有话跟你说。” 林雨桐乖乖坐回去了,双手放在腿上,等着训话呢。 “放松!放松。”对学生这姿态不甚满意,皱眉道:“你的论文我细细的看了……”里面不光是添加剂的事。更有违反规定用药时间、使用禁|药,没有检测等一系列的问题。他有些烦躁的掏出一根烟来,刚要点上,又看了林雨桐一眼,“可以吗?” 很绅士。 如今这样的男人在国内还属于稀有物种,抽烟会考虑到是不是有女性在场。在国外的生活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林雨桐点点头,“没关系。” 一款很老旧的打火机把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两口,并没有朝外吐烟圈,声音也变的更加低沉,“利益所驱啊!杜绝不了,却得警惕。咱们这几年太抓产量,却把质量给丢了。却不知道,等回过头来的时候,这质量可比产量难抓多了。” 是这个道理。 所以,打从一开始,这事都得从上面动,规范行业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得立法。得加强管理的力度。 而这些事,都是林雨桐撬不动的。 唯一能打开一个缺口,说的上话的就是老师了。 师徒两个说了好几个小时的话,等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林雨桐一出来,就见四爷在楼底下坐着,他是来接她的。 初夏的天气,白天有些热了。晚上却舒服的很,凉风习习,骑自行车回家去,是一件特别舒服的事。 路上汽车少,偶尔过去一辆公交车,但却有不少上下夜班的都是一样骑自行车的。 没有多少路灯,偶尔会碰见一个卖豆腐脑和馄饨的摊子,林雨桐不想吃这个,却叫了四爷拐到一条巷子里去买了一大份的臭豆腐。 四爷对外面卖的这玩意,不是很感冒。 只接过碗来,小心的放在车子前面的筐子里,“买多了,这也不能当正经饭吃。” 这时候要买吃的带回家,是没有塑料袋或是一次性的纸碗的,都是多压一毛钱,把碗端走。等明儿把碗送来,我再把一毛钱还给你。 林雨桐见他放好了,这才推着车子,也不骑了,四爷的车子前面放着碗呢,也没法骑了。反正离家不远了,就推着走吧。 她跟四爷说,不多,一点也不多。 等到家的时候,四爷就愣了。 家里一窝孩子。 原来只带着严格和高洁回家,现在呢,院子里更小的小朋友,都被清宁给招回来了。 明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学校了,就整个都玩野了。 一碗臭豆腐不够他们分的,争着抢着吃。 八点半一过,就有人敲门了。都是来接孩子的。 有的家长就不好意思了,说叫你们破费了。孩子在这边又吃又拿的,多不好意思。 有的家长来的时候还带着点水果,半兜子草莓什么的,觉得不能占便宜吧。 但有的就是客气的笑,嘴上客套的很,但明显,有些小嫌弃。 比如严格的奶奶,隔着门都能听见她训斥孙子的声音:“吃的什么?外面卖的怎么能随便吃呢?多不卫生!” 高洁的妈妈是这么说的,“……作为女孩子,吃臭豆腐,多不优雅!这是个淑女该做的事吗?”倒不嫌弃臭豆腐不干净,主要是嫌弃清宁是假小子吧。 林雨桐心里怪不得劲的。 我家啥时候被人这么嫌弃过?! 那干啥还叫你们家的孩子跟我家的孩子玩?! 扭身回去,见自家闺女半点都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就忍不住道:“闺女啊,你知道你被嫌弃了吗?” 清宁半点都不以为意,拿了半个馒头,蘸着臭豆腐里里剩下的酱汁吃,含混的道:“我也怪嫌弃她们的,这不是扯平了吗?你看我从来就不去他们家玩,想跟我玩行啊,上咱们家来……” 哦!你是这么想的啊。 心态倒是老好了! 这边林雨桐夸她的话都到嘴边了,人家孩子把这一茬直接就扔过去了,关切的问一个好像对她很要紧的问题似的,“妈,这臭豆腐在哪买的。明天还买吧。我自己去就行。把碗还了,用咱们家的盆,我能端回来……” 清远蹬蹬蹬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出溜出来,对着他姐就嚷了一句:“就知道吃。” 这是清宁对清远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如今被原样给还回来了。 清宁瞪眼,原地跺脚吓唬清远,“你说什么?等我抓到你要吃你的脚丫……炖猪蹄最好吃了……炖了吧……” 清远一声尖叫,咯咯笑着又窜了:“……没洗脚……臭臭的……熏死了……” 真怕吃掉他的脚丫子。 “傻蛋!”清宁都没动窝,又自顾自的吃她的去了。 四爷在书房,淡定的把两个棉球塞到耳朵里。这俩小祖宗不睡,这家里是消停不了的。 清宁小的时候,有金大婶看着呢。等没金大婶看着了,却又蔡姥姥帮着搭把手,孩子到处跑一跑小老太追不上,蔡姥姥是大脚,她行的。可如今到了清远身上,没人搭把手了,小老太确实是有些管不过来了。 这个林雨桐太知道了。 孩子没生下来的时候揣在肚子里,难受的啊,就盼着卸货呢。觉得卸货了日子就好过了。好家伙,等生了孩子就知道了,饿了渴了尿了拉了哭了闹了,你才发现,哦!原来这货装在肚子里是最省心的。只操心自己根本不用操心他了。这个时候又判呢,说等孩子大点了,会走了就不会这么累了。 呵呵!做梦呢。回走了就更得累死个人。大人根本就陪不住这种小妖怪。就像是这样,跟着地串子似的,到处跑。大人跟在后面,有几个人陪的住? 就更别提小老太了。 多大年纪了! 林雨桐就跟四爷说了:“要不……找个保姆?” 这是正事。 可这上哪找去?如今还没有做这个的中介。城里务工的也少,根本就没地找去。就算有,不知根不知底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敢用吗? 说到底,还是得从老家找人。 怪不得城里这些小阿姨,说起来都是老家的亲戚。根子就在这里呢。花钱也找不到人。 两人下学期就该实习了,这实习估计还是会原单位。这雇人怎么着,就算马上有人选,到城里来,也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又得回去。 还不够折腾的呢。 可不管是再哪边看孩子,小老太一个人都是不行的。这个人还是得找。不光要找,还得提前找。 打电话去邮局,叫给老二那边捎个信,叫帮着物色一个靠谱的。 消息从一个嘴里传到另一个耳朵里,不知道有多少耳朵在边上听了个只言片语。好些人家就心动了,找上门自荐来了。 年纪偏大的,肯定不行。也说了孩子闹,估计是撑不住。 不是勤快人的,也不行。告诉人家,不光要管孩子,还得做家里的家务活,洗衣服做饭整理屋子,啥活都得干。 如此几次,把好几拨人都给打发了。 却没想到,这天晚上,忍冬带着她家燕儿来了,“……我家孩子做饭还做不好,打下手行。洗衣服打扫屋子,都会。特别会看孩子。你们问问桐,要是行,我们只要一半的工钱就行……” 那这肯定不行。 “不能雇佣童工。”清平伸手拉了拉燕儿,“人家不叫雇佣童工。” 不知道从哪知道这么一句话。 她马上拿出啦维护燕儿:“……雇佣童工是犯法的!我叔我姨肯定不敢。也没人敢!人家还说不叫孩子上学也是犯法的……” 燕儿难堪的甩开清平,低着头朝后退了两步。脚尖不停的蹭着地,也不吱一声。 清平露出一丝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有些恍然的躲在她爸身后去了,拽着她爸的衣襟,偷眼去看燕儿。 燕儿的手上都是泡,是不小心被锅里的蒸汽给烫的。咋都这么会干活了,还不叫燕儿念书呢。 她想不明白。 忍冬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有啥办法呢?家里挣的都填给医院还不够。这学期的学费到现在还欠着呢。老师都催了几回了,昨儿还说了,要是再不交,就叫孩子回来……我们拿啥交啊……” 燕儿只觉得难堪极了,尤其是当着清平的面说出这些话,她只觉得头头抬不起来了,哀求的叫了一声:“妈!” 别说了行吗? 忍冬瞪了一眼燕儿:“闭嘴!你知道什么?”说着,摁着燕儿的头,“跪下!求求你叔你婶,就说叫他们行行好,搭救搭救吧……” 燕儿小小的身子,扑通一声被摁的跪下了。那声音听得英子难受的不行。 她赶紧拦了:“忍冬姐,你这是干啥呢?”她把孩子扶起来,塞了五十块钱过去,“叫孩子回去上学去吧……” 实在看不得这个样子。 这叫她想起她小时候的事。 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清平高兴了,觉得燕儿能上学了。挺好的。 第二天起床上学去,拿了两个饼干,一个吃着,一个拿着,到了巷子口了,就在门口喊燕儿,“燕儿——快点,迟到了……” 燕儿从里面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过去拉清平的手。而是沉着脸低着头从清平面前直直的走过去了,手里攥着的那五十块钱烫手的很。叫她的脚步怎么也不敢停下来,越走越快,慢慢的小跑,再从小跑到大跑,越跑越远了。 清平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半的饼干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拿着完整的饼干还伸着做递送的动作。 燕儿为什么生气不理我了? 她这么想,就觉得很委屈。我妈妈都给你钱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向来没有燕儿行动利索,这跟性子无关,就是不擅长跑跑跳跳的活动。喜静不喜动,于是越发不擅长动了。 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去学校,有点孤单,心情不是很好。 下课有时间就去看燕儿,但燕儿一扭脸眼光不跟她碰触。 她还听见燕儿说:“……谁说我妈不叫我上学了?胡说!我妈可疼我了,这不把钱给我了吗?谁说是借的,是我爸回来了……以前没交不是没有……就是我爸干活没回来才没交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清平去看燕儿,燕儿瞪眼,恶狠狠的,大有你敢说出来,我就咬你的架势。 清平扭脸啥也没说,放学收拾东西先走了。燕儿从后面追上来,一时走在她的前面,一时走到她的后面,她也跟没看见一样,只走她的。 回去跟谁也没说,却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页纸,把事简单的写了,不会写的就用拼音嘛。然后等到星期天的时候,自己带着信偷偷的去邮局了。 四叔在省城的住址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人知道,邮局里有个小舅舅,他一定知道。 玉龙失笑:“寄给清宁?” 清平点点头:“有点事想不明白,清宁比我聪明,我得问问她。”一本正经的样子。 把玉龙萌的不行,“行吧!舅舅给你寄。” 清平摸出一毛钱来:“够不够?” 八分钱的邮票,难道还收外甥女的? 玉龙没要,还拿了一版次品的邮票递过去,“拿回去玩吧。下回写信自己贴。”还附带了一大堆公家用的办公用纸和信封来。 清平不要,“花很多钱。” “舅舅用不花钱。”谁家不偷着拿纸回家给孩子用?自己拿点没事。 清平收获不少,回家等清宁的回信去了。 而隔了两天,林雨桐收到一封封面是给她的信,但打开又套着一个信封,署名又是清宁。 嗯? 谁给这丫头写信? 看着稚嫩的字迹,林雨桐就笑,才认识几个字,就开始写信了。 一个个的都成了精了! 1030.悠悠岁月(47)三合一 悠悠岁月(47) “我的信?”清宁有些兴奋, 人生中的第一次嘛,“谁写的?”说着拿过来, 只看了一眼信封,“哎呦!是我姐。” 我还能猜不出来是清平? 要不然谁能叫林玉珑帮着给寄信。 她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来, “是吗?找你啥事啊?” 清宁要拆开信的手一顿,转身蹬蹬蹬的回房间去了,“妈, 这事私人信件。你看你收信的时候我都没打探……” “谁给你妈写信了?”四爷端着杯子从书房出来, 怕是出来给茶杯添茶的,刚出来就拾了一个话把儿,接话就问了一句。 清宁从房间探出个头来, 眨巴着眼睛看她妈一眼, 然后对她爸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 “我妈没跟您说吗?”她故作夸张的长大了嘴巴, 然后伸手又捂住, 好像食言了似的, 对他妈道:“怎么办?我把妈妈的秘密说出去了, 该怎么办?我不是有意的!”之后又看她爸,“我妈肯定也不是故意瞒着您的……真的……”说着,头就缩回去了,两人只听到闺女更夸张的声音:“都别往心里去好吧……我真不是挑事……真是……” 戏精! 留下两口子面面相觑。 四爷说了:“啥事啊?”一边问着一边往厨房去。 结果林雨桐张张嘴,“那个什么……” 四爷脚步一顿, 刚才真就只是随口问问, 不过瞧着不对劲啊, 有情况! 哎呦!还真有想撬墙角的人呢。 四爷就‘呵’了一声,余味很有些值得回味的地方。 林雨桐白了一眼,偷偷瞪他,呵啥呵啊! 进去的清宁捂嘴偷笑,嘴里啦啦啦的唱着,很有些志得意满。看!没人记得问自己的私人信件了吧。 哼!想探听我的私事,哪有那么容易。 正儿八经的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将信件拆开了。 然后眉头就皱起来了,拼音这玩意,读起来还真有些奇怪。等念完了,眉头更是皱的能夹起蚊子。 她拿出纸笔回信,她现在认的字写信没有问题。但得叫清平读起来没障碍,还得写一行空一行,写完之后再把拼音给标注上。 可是这信该怎么写呢? 咬着铅笔头,偷着吃了两颗糖,才打头写了一个‘姐’字。 不知道咋写,那就怎么说话怎么写。 于是她就写了:姐啊,你咋这么想不开呢。 写了,又一顿,她其实想说的是:姐啊,你怎么这么笨呢。 有些事能偷着看,却不能明着听的。 家里每次来了大人说事,没见自己都是打一声招呼就躲了吗?用大人的话说,叫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反正也管不了。 她留下听是错了,插嘴大人的话也错了。刚发生了那事就去找燕儿也是错的。 可话说回来了,乡下跟城里还不一样,二伯家跟自家的宅子也不一样。自家自己有能去的房间。可二伯家,房间不少,一家人却都只住一间。客厅卧室餐厅可统称为多功能厅。她想躲也确实是没地方躲去。除非站在过道里吹风。 要是自己,自己没处去,肯定就‘打瞌睡’去了。 就是听见了也假装没听见。 这就是爸爸说的,非礼勿看非礼勿听。看了听了保不齐就惹了麻烦了。 她把这些话比较委婉的写给清平。然后又说了,别觉得自己比大人厉害。要相信二伯和姨妈,他们当然不会叫燕儿当保姆的。 你就是假装啥也没听懂,也比在那种场合去帮朋友的忙强些。 所以,她就又说了:光有好心还不行,还得好心能办好事。当然了,办了好事也不一定人家就领情。就跟这次一样,人家没领情,反倒是记恨上了。 她把这个道理写给清平,想着写了这么多都是说清平不好的,这样做未免太讨嫌。于是语气一转,又说了: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谁又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你要是当时躲出去,她说不定又怨恨你觉得你对她漠不关心太过冷漠。你要是没出言帮助,她又会记恨你只站在一边看笑话。 你做的有不妥当的地方,但她家的不顺心的事又不是你造成的。她养成那样的性子,也不是你的错。人有时候过的不顺心了,就容易迁怒。 她还举例子说了,说爸爸妈妈不给清远吃糖,清远气的不得了,不敢对着爸爸妈妈龇牙咧嘴,却对着老太大发脾气。 说燕儿就有点那个意思,把不顺心发泄到那个关心她她却能压的过的人。 最后她提建议,说你不必讨好她,你又不欠她的,还负责哄她?只别搭理她,看她会怎样。 写完信了,清宁还是皱着眉头,出来唉声叹气的跟她妈说:“我姐被我姨妈养坏了……” 林雨桐差点一口给喷了,“怎么就养坏了?” “我姨妈就是做事太周到,生怕别人说她有啥不好。”清宁撇撇嘴,“我姐跟着我姨妈学,一有事就先想着是不是她自己做错了。叫我说,干嘛只想着讨好别人。叫人家说一句好能怎么的?” 不搭理我?我还不爱搭理你呢! 是我不让你念书了,还是我让你做保姆了。是我造成你被亲生父母送人的?还是我造成你养父母对你不好的? 说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在我家,就因为目睹了你的不幸就要被迁怒。 我干嘛还想着跟你好,还想着怎么道歉?毛病! 边儿玩去。 林雨桐就看着她家闺女发了一通牢骚之后,然后端了一杯水又回房间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怎么了解的。 不过金老二在家找保姆的事,并不怎么顺利。 说什么话的都有。老二家不是还找了个老太太帮着看清安吗?然后老四家现在也要雇保姆了。好些人就说了,这是两个媳妇给婆婆难堪呢。 两个媳妇对你多好,是不是?然后你给老大家看孩子去了。叫这边不得不花钱请人。老四家那边,人家不是给孩子请保姆,人家那是给小老太请保姆的。你看,人家一个那样的老太太,人家两口子都给请保姆。你这亲妈,人家咋就不搭理呢。 这肯定是吃心了。 金大婶心里啥滋味啊? 也怪不得劲的。个个儿子都觉得自己偏心,可这能上哪说理去。 在老大这边过的好吗?好啥啊!好像日子又倒退了十年似的,缺盐少醋没酱油的。老大家的媳妇跟没看见似的。等啥呢?还不是等着自己往里面补贴呢。 自己能补贴清辉,可咋会补贴老大家呢? 腾出来的那点钱,还得拿着每月买点东西去看老三呢。 这天把老大家的老二哄睡了,该做午饭了。面倒是还有,地里年年打的粮食不至于叫饿肚子,只不过是钱上不宽裕。 盐罐子没了,只剩下粘在罐子上的一点儿了。 给盐罐子里倒上醋,涮了涮,然后倒进碗里。点上酱油,将院子里种的香菜拔了两根切碎了往里一撒。 擀面条,下了从锅里捞出来,连着面汤一起。 老大家两口子回来,脸都耷拉下了,又是蘸水面。用面条蘸着醋水吃,有啥味儿?别看盆里白白绿绿的乖鲜亮的,那飘着的绿菜一看就知道,是门口的野草堆里找了老的灰灰菜,掐了嫩叶子放开水锅里汆了汆。 早上是馒头稀粥搭配着凉拌灰灰菜,中午是面条蘸着醋汁子,一星半点的油都不见。谁乐意吃啊? 金大婶拉着脸,“别等清丰了,肯定是跟着清平回老二那边吃饭去了……”孩子精得很,知道哪里的饭好,就往哪里去。好歹没叫孩子受罪。“你们也别嫌弃了,下顿连醋汁子也没有了。” 盐是最后一点,醋是最后一点了。吃完了,就看你们怎么办吧。 老大家两口子沉默的吃了饭了,吃了饭也没在家里呆,呆不成啊。就一间房,这小半年,两口子一直是跟老妈住一铺炕上的。想说点私房话,那得去外面。 今年地里种西瓜,瓜地里搭了一间棚子。两口子歇晌或是干点别的,都在瓜棚里。吃了饭,打着看西瓜的招牌,出来了。 瓜棚就是用树枝跟几根木棒搭建起来的,从外面看也就一人高,反正进去得猫着腰。里面用砖块支着床板,高度刚到大人的小腿位置。里面除了一张床,也就只留下一条一人侧着身子走动的过道。里面有几个不怎么规则的凸出来的枝丫,上面挂着布袋子,挂着水壶。布袋子里是馒头,为了饿的时候准备的。 李仙儿往床上一躺,伸手挡住从树叶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光,骂了一声老不死的,“一斤老粗盐才一毛八,一斤醋才七分钱,这点钱,她都舍不得给咱们补贴上,留着钱将来给自己买棺材呢。” 金满城觉得这话难听,就说她:“你也是!才两毛多钱,利索的赶紧买盐买醋去就是了,一天天的,吃的都是啥。清收半夜饿的嗷嗷的,你的奶水都跟不上了。干啥置气呢。” “你以为我不想?”李仙儿一下子就蹦起来了,“我是为了啥?农垦的那个什么狗屁主任,就是个吸血的,多少钱都填不饱。好容易攒点钱,给把烟酒啥的买上,他是啥都收,啥事都不办。”说着,又骂金满城,“还不是你!窝窝囊囊的。也没指望你有老四的本事,也没指望你有老二的本事,哪怕你是有老三的本事呢?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怎么的,至少不跟着受穷是不是?” 光说我!你怎么不说你! 你要是有英子的一半本事,哪怕是有马小婷的一半本事呢。 不管是咋抠唆,至少日子能过的下去吧。 两口子心里都不爽气。 李仙儿一下子坐起来,“你说我给老四家做保姆去咋样?” 金满城一愣,这事吧……说不得还真行。 林雨桐不知道两口子私底下的话,这天给函授班上完课,刚出了教学楼,就见门口见到了老大家两口子。 两人都是白色的的确良短袖,黑色的裤子,脚上是黑色的千层底布鞋,崭新崭新的。 金满城手里还拿着一个半旧的黑色手提包,夹在腋下。 没打一声招呼,就这么跑来了。找不到省城的家在哪,就直接找学校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笑了:“大哥大嫂咋来了?来前打一声打个电话多好。” 金满城就笑:“老二在家给你找保姆,嚷嚷来嚷嚷去的,竟是瞎嚷嚷。你大嫂听了,知道你们这边肯定有为难的地方,就催着我过来了。你看你们也是,有难处言语一声就行了,多大点的事。自家的事情放下都行,你跟老四的事要紧……” 李仙儿就在一边笑:“家里有妈呢,孩子有人管。需要干啥,你言语一声就行。我照看孩子你还不放心?” 我还真不放心。 这话现在不能说,带着人出门,先在学校的招待所安置下来。然后带下来在边上的饺子馆,要了两斤饺子,大肉馅的,林雨桐没动几个,这两口子都吃了,还有些不足性的意思。 吃完了,喝着原汁原味的饺子汤,林雨桐才笑:“倒不是我这边着急,我其实是给别人找保姆呢。是学校里的一个老师。他呢把家里的父母都接来了。老爷子是半身不遂,根本气不了身,吃喝拉撒的都要人伺候。老太太呢,有点老年痴呆,吃饭喝水都得有人喂。大嫂子要是觉得行,那我去跟人家说说……我这边找啥保姆啊。我奶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一般人都受不了她。” 小老太不是有点小洁癖,是很有洁癖。做家务又做的特别好,一半的媳妇在都入不了她的眼的。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李仙儿已经有点不乐意了。 一个老爷子躺着,一个老太太都不能自己吃饭喝水,难道能自己上厕所? 就相当于要伺候俩不能动的人,这可真是不容易。她试探着问:“给多少工钱啊?” 工钱嘛。 “十块!”林雨桐给了一个数,还特别强调,“管吃管住,一年给十天的年假。要是照顾的好,年底另给红包……” 两口子心想,一个月才给十块钱,给个红包能给多少,多给一个月的工资了不得了。 一年下来,只挣一百多一点,抛家舍业的,孩子男人都不要了,大老远的跑来干这个,还真不如在家喂两头猪赚的多呢。喂猪是抽空就喂了,家里的事半点不耽搁。可再这里,一年也就十天的假期。路上一耽搁,实际也就是一星期时间的空闲。 这谁受得了啊。 不愿意,但话却说的好听,“只要不是你跟老四这边有啥为难的,我就回家去了。家里的事多着呢。别人开再多的工资,也不值得我把家给扔下是不是?” 想叫林雨桐承情。 林雨桐顺势还真就接下了,“倒是白叫你们跑了一趟……”买了奶粉罐头给塞过去,“带回去给孩子搭着吃……” 好好的在这边接待了人家两天,亲自把他们送上回家的客车,这才算把这一码事给糊弄过去了。 清宁大松一口气,“可千万别叫我大伯母来做饭……” 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聚餐,老大家的也做饭。做的饭也不是不好,只是油腻的很,孩子吃不惯。反正不用他们家的油,炒菜可劲的放,吃完菜了,一碟子底的油。反正聚了一次,英子搭进去半罐子油。有人吃的喷香,拿着馒头把碟子底下的油擦干净吃了。有人就吃不惯,一两口就放下筷子。 孩子就怕天天吃那饭。 小老太瞪林雨桐:“我还没老的不中用,不用人伺候,你看看你把这事办的……” 我这事其实是没办差的。只是谁能想到找保姆自家妯娌会毛遂自荐呢。 这保姆的事,只怕暂时得搁浅了。 等回老家之后再说吧。 老大两口子回去把老四找保姆这事的‘真相’宣扬的到处都是。意思就一个:老二不会办事。看!把这么多人给忽悠了吧。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啥意思。老二是啥人大家也都清楚。老大两口子去,明显是被桐给忽悠回来了嘛。 就是诚心挑事的,也不好过去跟老大两口子捅破这个真相。毕竟也叫老大两口子没面子不是。两面不落好的事,傻子才干。 这事叫老二两口子无语,却叫金大婶生了大气了。 回来跳着脚把老大家两口子骂个死臭,“……你兄弟拖家带口的子啊外面容易吗?打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光想着占便宜,也不想想,你给人家干了啥了?缺德的玩意,就不该管你们……” 叫骂着,啥也不说了,东西一收拾,回果园子边的屋子住了。 清辉也不过来了。 跟着老大家的吃不好,何小婉就把孩子叫回去了。他弟弟不是镇上中学的老师吗?找了个同学,在镇上小学教书的一个同学,走了人家的关系,叫不够年龄的清辉去幼儿园了。上的是小班。凑活的跟着学吧。在学校圈着,有老师看着,大人自然就省心了。 何小婉一半的时间都在娘家呢。反正一个村住着呢。他弟弟有工资,反正娘三个在那边吃住,又不掏一分钱。 还自在的很。家里的收入都是纯收入,日子并不像是看上去的那么艰难。 都说何小弟算是有良心的人,当年老三没白帮衬。老三干的好事不多,但每干一件好事,都得了回报了。 金大婶就说了,叫英子把顾来的人辞了。 英子咋能好好的把人给辞了。人家老太太不光是看孩子,得闲了还在店里搭把手。把孩子放在一边的悠悠车上,她坐在边上一边照看孩子,一边把菜就摘了洗了。 就算老太太不是那么周到,她也不会辞了。毕竟自家婆婆这属于靠不上的。今儿她跟她大儿子弄恼了,然后她回来了。要是明儿又好了,这甩手走了,自己上哪再找个人去? 这不是耽搁事吗? 把婆婆顶回去的事,英子几乎没干过。 这是为数不多中最直接的一次,就说不行。 金大婶简直不能相信,“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一个月十块钱,白叫人家赚了。”我又不要你钱,你干啥不叫我看。心里又有些难受,看来老二家这是对自己去给老大家看孩子不高兴了,这是给自己脸色看呢。 越想越是伤心啊。 伤心的结果,就是哪个儿子都没说,然后离家出走了。 问题是这种离家出走,真不是谁都能发现的。 老大家的当她去老二家了。老二家当她回老大家或是老五家了。 不见人没一个想着去找一找的。 谁能想到呢? 有人说那天看见你妈做客车走了,传到耳朵里还都以为她又偷偷去看老三了。 老大家的不止一次在外面说她婆婆的坏话,“家里的鸡蛋吃的可快了,能去哪了?还不是被我婆婆藏起来,偷偷的给她三儿子带……” 是不是有这么一码事没人说的清楚,反正没出过门的老太太,一个人能坐车摸到监狱去,也是能耐的很呢。 来来回回的这么多次,都没出过差错,谁也都没太往心里去。老二还说呢,“你说妈也是,这走的时候也不言语一声,给老三的衣裳不是准备好了吗?捎去多好……” 可不是嘛。英子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都不知道,林雨桐和四爷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等林雨桐被学生处叫过去,说是派出所打电话了,有个走失的老太太如今在他们所里,叫过去领人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家婆婆来省城了,不认识路走迷路了。不过幸好啊,还知道有困难找人民警察。 林雨桐借用学生处的电话,给四爷的老师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将事情给他说了。两人都不敢耽搁,各自从自家的学校出发,赶紧往那边的派出所去。 那边再东郊,而自己和四爷都在南郊。过去可得绕半个城区。骑自行车肯定不现实啊。出租车又少的可怜。干脆做公交算了。 夏天天热了,公交车人挤人的。没座位的,扶着座位的椅子站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了地方。 下了公交,又走了半站的路,才到了地方。 进去的时候,自家婆婆就在派出所办公室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呢,身上的衣服都瞧不出啥颜色了,头发汗湿汗湿的,油腻腻的贴在头上脸上。手里拿着个破蒲扇,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摇的正好呢。 “妈!”林雨桐赶紧过去,“您怎么不叫二哥打个电话跟我们说一声就来了……您看您……” “我怎么的?”金大婶起身,用破蒲扇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我这不好好的?”说着,就下了台阶,从犄角旮旯里拿出两破蛇皮袋子来,拿着就要走。 这还好好的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拾荒的呢。”林雨桐指了指她手里的破玩意,“扔了吧。咱回家去……” 也得跟人家派出所的人说一声吧。 说话的工夫,四爷急匆匆的来了,皱眉叫了一声妈,就跟林雨桐示意了一下,他自己去里面办相关手续去了。 然后人家民警还不放心,又出来问金大婶:“大娘,这是您儿子儿媳妇吧。” 金大婶忙笑:“大侄子,没错,这就是我儿子儿媳妇。” 然后人家民警就教训四爷呢:“对父母咱们做子女的是有赡养义务的……” “都说了这不怪我儿子……”金大婶赶紧道,“是我自己愿意的,行了大侄子,大娘知道你是好意,就这样吧,先走了……”说着拉着林雨桐就走。 回去倒是碰上一辆出租,顺利的到家了。 金大婶是惊奇的,“这么大的房子?” 这没法解释。 也不做解释。 林雨桐去卫生间放水:“妈,你去洗洗。” 在家里就能这么舒舒服服的洗澡,想都不敢想的事,这就过上了。 说起来,还是城里好啊。 林雨桐找出两身衣裳来,给自家婆婆换,这才进厨房去,见小老太正在把面条从凉水里捞出来,知道这是做了凉拌面,“我来!”她赶紧过去接手了。 小老太就低声问:“咋就这么来了?在家受气了?” 按理说不该啊。 四爷从外面买了俩西瓜回来,送厨房,放水池里用水泡着。 小老太就不说话了,不管当妈的咋样,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人家妈,这蠢事她干不出来。 等金大婶洗漱出来,一看儿子儿媳跟小老太排排坐着,桌子上放着一碗拌好的面条,两盘子菜,一盘子蒜薹炒肉,一盘子凉拌的油炸豆腐丝。 还有一盘子切成薄片的西瓜,水汪汪的有一股子沁凉。 她先是不好意思的对小老太笑:“老婶子,叫你看笑话了。” 都是熟人了,半辈子都一条巷子里住着。什么样的窘迫样都见过,其实真没啥难堪的。 小老太就说了:“赶紧吃饭。客套啥啊?这是你自己的家,有啥客套的。” 当妈的跟儿子住,那是横着竖着都是行的。 金大婶转瞬就自在了,坐下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完了。菜没咋动,“给孩子留着……对了……清宁啥时候放学……” 这跟大家的生活习惯又起冲突了不是。 这边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自家的钱那真是吃不穷喝不穷的,真不用这么俭省着。 但对于金大婶来说,没客人没正事的,吃的啥菜啊? 蒜薹本就是稀罕菜,还炒了肉。豆腐就算了,家常的竟然还用油炸,这得多抛费啊。 跟老二家过的时候吃的也不差,但那不是因为有小饭馆,给客人的那一份随便少上一口,自家都吃用不尽,所以吃的好点也没啥。 老五家抠唆惯了,都是能省就省的。 老大家是真没有,倒是想霍霍也会霍霍,可惜就是没啥可霍霍的。盐醋都吃不起嘛。 猛地一见老四家这日子,她潜意识的就是觉得,这是拿自己当客人对待呢。要不然干啥又是肉又是菜的。自己把好东西给孩子留下,一是出于真心,二也是说,自己又不是外人,何必这样见外。 林雨桐和四爷都是老油子了,哪里不懂这个话的意思。 要是硬要叫吃,只怕又该多想了。 于是菜是怎么端上来的,又怎么端下去。倒是西瓜,她毫不客气的都吃了。 在她看来,西瓜不值钱嘛。家里谁家不在地头或是田垄上种点?又不是稀罕东西。 那这才真是错了。 这是早熟的西瓜,现在在省城都不好买。这玩意一牙顶的上今儿这顿饭的价钱。 吃饱了,抬起手背就算是把嘴擦了。这才道:“我不准备走了……” 嗯? 一句话吓的四爷和林雨桐一个激灵,“怎么的了?” 不是不想管她,实在是这猛不丁的,总得有个原有吧。再说了,自家这学期上完,实习得回原单位,就算不回镇上,那也得在县城。可你说你来了不走了是几个意思? 这可怎么安排? 金大婶瞪眼:“不要你们养。” 我们没说不养你。 四爷皱眉:“您出来我二哥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啊。 知道不知道的有啥意思。谁离了她都行是不是? 金大婶跳过这个问题不回答,反而训斥四爷:“别婆婆妈妈的。”说着,就起身一屁股坐到小老太身边,带着几分兴奋的道:“老婶子,我这回省城可没白来!这回迷路也没白迷路。” 啥意思? 小老太试探道:“发财了?” “有了发财的道了。”金大婶一拍大腿,“我其实来了都一星期了。” 啊? 我的天啊!这一星期是咋过的? 不等儿子媳妇问,她就说了,“下了车人山人海的,到处都是人,我心说顺着人流走吧,可这到哪哪都是人。根本就分不出来。这下怀里,迷路了。” “我身上带着钱呢,在裤衩里缝着呢。外面就装了路费还有一块多的零钱……” 这个林雨桐理解,乡下人出门都是这样的,防着小偷,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身上带着钱防身,啥时候都能活的下去。 “可这一块多在省城,根本就不够花的。吃的要钱,喝的要钱,上一趟厕所撒泡尿也要钱。吃就算了,凭啥尿尿还花钱?” “我就憋着,我说就不信我还就找不到个撒尿的地方。” 以前是田间地头。只要背着人的地方都能方便。所以到了城里,为了一泡尿掏五分钱,确实是舍不得。 “我心说,我就往人少的地方走,还就不信找不到。结果是走啊走的,一直走了两个来钟头……” 一泡尿憋了两钟头,就为了省五分钱,亏的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肾还这么好。 “等走到人真的少了的地方……一看都到了城外了,远远的还能看见庄稼地……”金大婶就笑出声了,“我心说找个地方尿吧,就找了荒院子进去。结果一进去,那还真不是荒废的。那是收破烂的住的地方。老两口子带个十来岁的孙子,一院子的破烂。我就借人家的厕所上了个厕所,出来跟人家打听道的时候,就看那家老头,手底下不闲着。破衣烂衫的放一块,旧报纸烂纸头放一块……我还说整理这个能挣多少钱,这么仔细,结果从人家那门缝里往里面一瞧……好家伙,大彩电,还有洗衣机,人家都有。你们说这钱是咋来的?要说这捡破烂不赚钱,鬼都不信。可这再值钱,也得知道人家捡了卖哪去?我就装可怜啊,我说找不到儿子家了,我给她们帮忙,不吃他们家的饭,就叫我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些废品不能淋雨,有个烂棚子,我就说你们叫我晚上歇在这个地方就行……然后我就住下了,第二天天不亮,人家两口子拉着车子出去,我说帮忙,就过去给推车拉车,找到了他们卖废品的地方……我就说我去找儿子家,找见了晚上就不回去了,找不见晚上还过去……就这么地,我就捡废品去了。他们是捡了第二天去卖,我是捡了当天就卖了,然后找个桥洞就能过一夜。你们知道一天能挣多少不?”金大婶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天我挣了三块一毛八,第二天我挣了两块八毛九……几天算下来,平均一天能赚个三块……”一天三块,三十天就是九十块。 比挣工资的可挣的多多了。 比种庄稼划算。就是慢大街的转悠着找东西嘛。 说着,还有些可惜的道:“本来没想这么快找你们。是那个大侄子警察,天天见着我在桥洞下住,就找上来了,说什么也要送我回家。这不是没办法了,才叫你们领人的饿吗?” 所以说,您这捡废品的决心,很坚定啊! 1031.悠悠岁月(48)三合一 悠悠岁月(48) 捡破烂这事吧,叫人咋说呢? 赚钱吧, 肯定也赚。 但真的靠这个发家的, 到底只是凤毛麟角。一个老太太,想靠着这个赚钱小钱, 倒是能的。 对于一个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捡破烂可没什么丢人的。像是老二他们, 小时候还捡过人家扔了的红薯皮吃呢。知道挨饿的滋味, 知道受穷的滋味, 面子这个事,那真就不叫事。 林雨桐皱眉道:“妈,您大概不知道, 人家那捡破烂的老两口,一定是本地人。要不然人家警察为什么不找人家就找你呢。您这样的, 就是警察要找的盲流……” 盲流? 金大婶差点跳起来,“我就是来捡个破烂, 咋就流氓……盲流了……” 对她来说, 这盲流和流氓不是分的很清楚。 有个被称为是‘流氓’的儿子老三,她对这个词特别敏|感。 林雨桐就跟她解释, “为逃荒、避难或谋生, 从农村常住地迁徙到城市、无稳定职业和常住居所的人们, 称为盲流入人口,简称"盲流"。您这是为了谋生, 从农村迁徙到城市, 没有稳定的职业, 也没有常住居所,您不是盲流人口是什么?” 把自家这地方也是金大婶的家直接给忽略过去了。 金大婶的心放下了,“哦!不是流氓啊!那就行了。盲流怎么了?挣钱嘛。” 林雨桐又说了:“那您说警察为什么要把您带去派出所?”然后她掰着手指给说,“50年代初期,每年都有大量农村人口因贫困流入城市,1953年4月,国务院发出了 《劝止农民盲目流入城市的指示》 ,首次提出了"盲流"的概念。1956年秋后,农村人口外流到大城市和工业建设重点区域的现象发展到十分严重的程度,国务院于年底再次发出《防止人口盲目外流的指示》,并于1957年初对该指示作了补充再次下发。1959年3月,由于极左路线盛行,饿死人的情况已经大规模发生时,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出了一个《关于制止农村劳动力盲目外流的紧急通知》。所有未经许可即离开乡土、"盲目流入"城市的农民都是"盲流"。这份文件口气强硬,不仅要制止农民外逃,而且指示各省、市将"盲目流入"城市和工业矿山地区的农民收容、遣返……” 金大婶看着自家四儿媳妇一张小嘴嘚吧嘚吧的,她也记不住她说的都是啥,但大概的意思算是明白了,“……你是说这是国家不叫干的事……” 对的!现行的政策就是这样的。国家是不允许的。 金大婶的表情就有些凝重,这是不是自己是犯法了。 在她的意识了,这国家不叫干的是坚决不能干的。干了就是不听m主席的话,就是犯法的。 犯法这个词在金大婶心里也是不能碰触的点。儿子已经犯法进去了,难道还要再来一个犯法的妈。那人家不得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连连摇头,“那就不的了?还是把我赶紧送回去吧。不叫来咱就不呆着了。送我回去吧。”很有些坐立难安。 小老太瞥了自家孙女一眼,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孙女有主意,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人。要是换个人,是不是得说婆婆给她丢人,三两下的吵不起来才见鬼呢。可自家孙女呢?和和气气的,说的东西没一句是她怎么想的。光是告诉说这国家对这事是怎么规定的。真假咱也不知道,但看她说的那么溜,也不该是她自己现编出来的。可那句句话,都是扎到她婆婆心里去了。 没说一句不同意的话,没说一句不妥当的话,然后把这么个棘手的事难缠的人就这么轻轻的推出去了。 关键是被推出去的人半点都没察觉呢。 就听自家孙女还在那里说呢:“……来都来了,就不急着回去了。等会出去叫人给二哥跟我姐去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是我们叫人捎话把您捎来的。玩几天再回去,要不干脆等我们这学期完了,跟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金大婶连连摇头,既然是不允许的事,那自己多呆了,影响儿子的前途怎么办?“明天我就回……晚上见见清宁,看看我孙女,明儿一早我就回……” 呃! 好像有点用力过度了。 四爷是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然后这事就完美的解决了。 不是不想叫老人家在城里多呆呆,关键是她如今这种状态,待在城里就舒服了? 真跟四爷和林雨桐想的一样,晚上去市场买菜,金大婶差点跟人家吵起来。 “什么?破黄瓜两毛钱三斤,你怎么不去抢?” 两毛钱三斤在城里不算是贵了。这还是下午的菜市场,菜不怎么新鲜了才这个价钱的。 菜贩子是农村出来的,也常见这个的农村老太太,就说了,“我的老大姐啊,我大半夜的把菜拉来,图啥?挣的就是这个辛苦钱。” 啥辛苦钱这么贵?你那汗珠子是金子做的? 好容易劝的离开了,不买黄瓜了还不行吗?转眼又说四爷去了,因为她听人家说了一耳朵,现在西瓜可贵了。那人在市场上找西瓜,想买呢。结果压根就没有,跟菜贩子说起来了,金大婶就听见了。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抛费!” 她是这么说她家四儿子的。 四爷就说了:“昨儿清宁说想吃,说人家孩子都吃……” 然后金大婶就闭嘴了。 哦!是孩子要吃啊。那是得买。 回去金大婶跟小老太去厨房做饭了,絮絮叨叨的说所见所闻。小老太一边听着一边笑,这两口子真是把人的弱点摸的透透的,别管事多絮叨,对他两来说,事就不是个事。她跟着两人过日子,如今也是半点心都不操的。根本就用不上她。 心里对这孙女婿满意的不得了,不惯着自家妈的女婿那就是好女婿。 心里高兴,对金大婶也多了几分宽容。时不时的搭几句话。 本来就是熟人,又不缺乏共同话题,两人聊的还挺好。 不过金大婶是急脾气,就觉得城里啥都好,除了物价她不满意之外,对家居最不满意的就是厨房。厨房啥都好,也够干净,但就一点,这做饭的火太小,急人啊。锅那么一丁点,能做饭吗?做的够谁吃啊。也就是一家三五个人能凑活,人一多,这做饭能把人给坑死。还有蒸馒,一锅能蒸几个?不上算嘛!怪不得那馒头是买的,这玩意倒是买起来更方便。 她就说了,“以后在家里蒸了馒头我叫人给你们捎来。省就不说了,自家蒸的馒头好吃。” 林雨桐就忧愁了,冬天还罢了,放在阳台上暂时是不会长毛的。要是夏天,这可咋整?如今那冰箱,里面能塞啥?不能说开着冰箱就是为了放馒头的吧。 她进去接话:“等到了县城再说,等回去了怎么着都行啊。说不定还在镇上……” “咋还在镇上呢?”金大婶就不解了,“那上学干啥?” 这以后在镇上跟以前在镇上,这身份上肯定是不一样的。 如今这固定,本科愿意下乡,那去了至少都是副科。说是至少也得是正科了。 这可跟以前的身份算是天差地别了。算是干部身份了。 县城里这个局长那个局长的,说起来也都是正科级别的。 估计直接回镇上的可能性也不大。饲料厂和养猪场如今经营的挺好,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关系一定是有了变化的。那么肯定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家回去的。 所以,回去九成九都会在县城。级别不同,给的待遇自然就不同。房子这些东西也会有些变化。这些事情两人都清楚的知道。但事情没落定,不能跟金大婶说的。 她再某些方面还不及清宁,清宁就很明白什么话能对外说,什么话是半点都不能对人言的。 林雨桐只得又道:“只是实习而已。临毕业还有一年呢。” 不懂的金大婶就似懂非懂的点头,不再接着问了。 清宁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奶高兴坏了,“要知道奶来了,我都不去上学了,叫我爸给我请假了。”把书包扔下,跑出去喊隔壁楼的严格:“今儿我奶来了,不一块写作业了。” 然后胖胖的男孩从楼上的窗户探出脑袋来,“知道了,明儿早上我叫你上学……” 清宁没应声,蹭蹭蹭就进来了,抱着她奶的腰不知道要怎么亲昵才好。小嘴吧嗒吧嗒的局不停。从家里的每个人到果园里看果子的黑子,她都细细的问候了一遍。又哼唧的缠着她奶,“再住些日子呗,等我放暑假了我跟奶奶回去……” 听的金大婶心都化了,但态度还是坚决的,“……不成的!不能在城市呆的?” 咋不能呆了? 清宁听了她奶的话,反驳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什么就盲流了?还真能不叫乡下人进城了?探亲总行吧。哪里就至于那么不人性的? 但转念一想,这些词汇也不是她奶能知道的? 那能是谁说的? 肯定是自家妈了。 不能拆了老妈的台啊。 前儿高洁还说,她奶从北郊住过来才两天,就跟她妈妈吵了三架了。 唉!看来自家老妈也不一定待见自家奶奶。 可等跟她奶奶继续说下去,清宁就有点明白了。这还真不是自家老妈错了。奶奶竟然想去捡破烂。 她都惊呆了,“我爸妈给您的钱不够?” 要不然干嘛这么想起干这个。 她蹬蹬蹬的回房间,把她的储钱罐拿出来塞给她奶,“您拿回家去,这里面的钱不少的……”过年的压岁钱都在这里呢。有爸爸妈妈同事和同学还有他们的老师给的。再架势林家的亲戚给的。爸爸妈妈小老太也都给,数目还不少。她都没花,花不了的都攒着呢。 林雨桐知道,自家闺女那钱罐子里放着小一千呢。 金大婶当然不会拿了,“你自己留着买糖吃,奶奶不要。” 想想这事好像还真不怎么靠谱吧。 第二天金大婶被送走了,可清宁却觉得自家奶奶可怜。要不是没办法怎么会想着去捡破烂呢。 因着四爷给老二打了电话,叫他去县城的车站接人。众人都以为金大婶是被四儿子给叫走了。就连老二两口子也都是这么觉得的。还问呢:“你打个电话多好啊,妈一个人叫人多不放心。” 老太太的本事大着呢,没啥可叫人不放心的。 回来自然是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老四媳妇是咋准备的,一晚上的时候就准备出来了。各色吃的稀罕的玩意不少带,家里这个来了那个来了,把东西拿出来很有面子。 这个说:“老嫂子,你这是好福气,咋不多呆些日子?” 金大婶可有话说了:“可别提了,那城里可不是咱们能呆的住的。”她极尽夸张的说城里的各种‘弊端’,什么住在楼上,圈在房间里,不如自家院子,出门就是广阔天地叫人觉得舒心。什么住在楼房里就跟住在鸽子笼子里似的,憋屈的,呼吸都不顺畅。 天地良心!自家住一楼,一楼除了阳台之外,还附带了外面两侧的一小块地方做花园。小老太以前也是个雅致的人,自然是到了什么地头唱什么歌,那也是春养牡丹秋养菊的。根本不会说种点蒜苗种点葱,要不然点上点香菜菠菜的。一楼两户打通,面积在三百平往上了。这住房还不宽敞?还鸽子笼子? 呵呵!那要真住筒子楼,那还不得回去说跟猪圈似的。 可这话大家都信。因为去了那么多人,没谁去过金老四和桐的家。你说家里要是能住开,谁会花冤枉钱叫住外面呢是不是? 所以,人家说起四爷和桐的时候,都说着两口子有人情。 金大婶又不傻,自家儿子住什么房子没必要回来的说的。要不然这家也不成家,真成旅馆了。但那房子是怎么来,她却不知道的。她不知道还有买房这个概念,在她的意识里,这干公的啥都是公家给的。她以为那是两口子分的房子。两口子都能耐,那分的房子就大一些。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这么一种理念。就是城里大部分的居民,一说起买房子就先摇头,浪费那个钱干啥呢?单位还能看着不管?没房……那是暂时的。单位会想办法解决的。 因此金大婶这么说,大家都信。都说老四两口子是真厚道,有一股子人情味在。 金大婶满意了,然后带着点炫耀,又带着点嫌弃的说起了别的,什么菜太贵啊,几根破黄瓜就敢收两毛钱。什么也不知道人家的西瓜是咋种的,现在都熟了。可贵了,一斤两毛还买不到。 我的天啊!一斤两毛,那十斤的西瓜,只一个不得花两块。 忽略了西瓜早熟上市的事,反而感叹起价格来。 长心眼的听门道呢,不长心眼的全都当热闹听了。 炫耀了几天,然后金大婶这股子热情也下去了。晚上睡下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又辗转反侧了。 一天三块钱呢,一个月成百块钱。 这是啥概念? 越想越是睡不着啊。 咋办呢? 金大婶有招啊。不是说滞留在城市才算盲流吗?我不在城市呆着还不成吗? 我早上去,晚上回来还不成吗? 可哪里有那么准的班车呢?从镇上到县城,再从县城倒车去省城,这一耽搁就是小半天的时候。来回竟是在路上了。 班车坐不上,也没事。 这不是有拉饲料的车吗?这些车没有时间,早早晚晚的,总有。而且都有自己的出车规律。这些车大都是到省城外,不进城的。那这不是刚刚好? 于是金大婶就神出鬼没起来了。半夜起身就走了,天黑才回来。 这在农村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些人去远处帮亲戚什么的干活,也有这样的情况。 再说了,她是凌晨四点就出了镇子等车,然后晚上□□点,没啥人了才在镇子外面下车。很少碰到什么人。 老二有一晚上浇地,浇果园的地。碰上了晚会的亲妈,天不亮又碰上早起的她,就忍不住的问了:“妈,你这几天干啥呢?” “去瞧老三。”金大婶这么说的。 老二就笑:“人家准您天天进去?”这理由找的,谁能信? 金大婶气道:“不叫我进,我不能在路边坐着?我离我儿子近,说不定他出来倒垃圾我能远远能看一眼。” 这还真是自家亲妈能干出来的事。 金老二从身上摸出五块钱来塞过去,“也别只啃凉馒头,有馆子您只管去下馆子去……” 自家老娘有多固执,当了这么些年儿子知道的很清楚。他就没想过劝,想去就去吧。也是!老三动不动就能出来,远远看一眼也确实是能叫人放心。 等到四爷和林雨桐这学期结束了,一家老老小小的都带回来了。这才知道金大婶‘每天去看老三’的事。 两口子不能把这西洋景给戳破了吧。 金大婶先不好意思,晚上回来还跟四爷和林雨桐说,“我真是去瞧瞧老三的,你们放心,肯定不能是盲流。” 四爷就说她:“您看我爸一辈子,您怎么还想不开呢。人辛苦来辛苦去,到最后落到啥呢?还不是一个坟堆。活着的时候自己咋舒服咋过,不是嫌弃那事多丢人,也不是怕人家说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如何如何,就是觉得您这么大年纪了,儿子这么多,咋就非得去受这个辛苦呢?我三哥那里,我是月月都给寄钱,足够他用的。您说您要那么些钱干啥?觉得我大哥和老五的日子不好过,觉得这办法来钱,您叫他们去。可着您一个人耗着?等您干不动了,他们靠谁去?” 这话也不是不对。 自己毕竟只是一个人,要是把两个儿子两个媳妇都算上,那这一天赚的就更多了。 老四这话她当时没说话,但回来越想越觉得有理。 当天晚上,就把儿子媳妇叫到一起,开家庭会议。 老二的脸都气白了,“妈啊!我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 金大婶无言以对,但当妈的需要跟孩子讲道理吗?她顿时瞪眼:“照你这么说,我就该当个老废物,啥也干不成?”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嘛。 金老二没法说,又有些哭笑不得:“您这心偏的,都到胳肢窝了。” 金大婶不管老二的激烈反应,只对老大和老五道:“我这样的老太太,这两月都弄了小二百,你们两口子哪怕是出去一个人,怎么着也不会比我挣的少吧。孩子小,媳妇在家看着。你们兄弟俩出去,养活老婆孩子的钱肯定是能挣出来的。” 马小婷马上道:“那我叫我妈来给我看两天孩子,我跟老五都跟着妈出去跑两天。等熟了,就叫老五去。” 金满城蹲着地上抱着头,李仙儿推了一把他,他才道:“我们是农垦的工人,只怕人家单位不让……” 放你娘的屁! 你是农垦的工人,你去农垦上过一天班没有?你在农垦认识几个人? 说出去是工人你就体面了? 金大婶气喘的都粗壮了起来。 但牛不喝水没有强摁头的道理。金大婶第二天带着老五两口子去了,连着带了三天。马小婷就说了:“妈!外面太辛苦了,你在家带孩子吧。我跟老五去……” 然后孩子给婆婆一扔,人家就走了。 金大婶就说了:“老五家这媳妇,啥事上都不精,就钱上精。” 她要是在家看孩子,那只老五一个人挣钱,就算是自己去了,那挣的是自己这个婆婆的,跟他们没有啥关系。最后进入谁的腰包,那都是说不好的事情。还是把钱攥在自己手里更把稳一些。 金大婶抱着老五家的清雪,心说老二觉得自己出去辛苦,实不知这看孩子的活儿一点也不比在外面轻松。 可在外面自己好歹能赚点,在家里,看孩子谁念自己的好了? 老五这两口子一去,是不是回来过都没人知道。反正是彻底不见人了。 地里的活也扔了,金大婶没法子,背着孩子去地里给除草。该浇地的时候,又叫老二和四爷去。不是林雨桐心疼自家男人,可是凭啥啊? 四爷天天往县城跑,县里给的福利分房下来了,自己和四爷这样的,属于愿意回来的特殊人才,人家给分了一栋独门独栋的小院子。院子里的空间不大,不到二十平的样子。但入户以后有相当充足的空间是作为入户的花园。想要赶在秋里住进去,这就得赶紧的重新修整修整。真挺忙的。 而英子更不愿意叫老二去呢。滩里那片子果园还不够自家男人忙的?凭啥他们出去赚钱,得叫他二哥给干呢? 林雨桐就说了,“花一块钱,找个人帮忙把地浇了不就行了。” 两口子出去一天赚五六块,花点钱去请个人浇地怎么了? 金老二不知道这事,被英子打发出去了,见婆婆问了,英子就说:“那边一浇完,就回来给这边浇地。” 这浇地是能拖的吗? 这不是旱了吗? 耽搁了时间这影响收成的。 金大婶心里满不是滋味的。以前没娶媳妇的时候,兄弟几个一个炕上住着,哪里分过什么彼此。可如今有了媳妇了,那是分的特别清楚。以前是哥几个捆在一起,劲往一处使。如今呢,各奔着各的日子,哪里管其他人的死活。 自己这当妈的还没死呢,儿子们都成了这样了。那等自己死了,这些儿子得成了什么样? 越是想越是难受,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抱着孩子跟村里的其他同龄人聊天,坐在一起说的最多的就是媳妇的坏话。 这个说:“心眼坏,还懒的很。挑唆的我家那傻小子只听她的。” 那个说:“都一样,你说我家的孩子,以前谁不说老实,现在看看,连我这当妈的说话都当是放屁,她媳妇放个屁都当成圣旨。” 总结来总结去,只得到一个结论。 那就是坏了事的都是媳妇。那不是媳妇不好是谁不好。 人家也说金大婶呢。 有的说:“你是不会享福,你看你们家老二家那媳妇,就厚道!” 有的又说:“以前是厚道,这如今做生意了,也奸猾了。只顾自己,不想着她婆婆的难处。” 又有人说:“桐不错。” 反对的人就说了:“只顾着她奶呢,要真孝顺,咋不接她婆婆过去享福?” 好吧!说来说去,这媳妇就没一个好的。 这些老太太说话,一半是不避讳着孩子的。孩子呢,七八岁的年纪,已经会来回的学舌呢。 林雨桐回来就不止一次的被清宁告知,谁谁谁又说你的坏话了。 回到村上就这一点不好,孩子竟是学的这些长舌妇的家长里短。 这边母女俩正说话呢,巷子里就吵起来了。 为啥啊? 还真是孩子学舌惹出来的是非。 吵起来的是忍冬跟她婆婆。忍冬在家里抱怨说,自家拿婆婆留着钱是买棺材用的,自家孩子病成这样,也不见公公婆婆拿一分钱出来。 这话呢,是说给刘成听的。但没避讳两个闺女。燕儿呢,是跟着她奶奶长大的。孩子肯定没想那么多,就是跟谁亲近,自然是无话不谈,啥话都跟她奶奶说。这话无意中也给说了。老太太当然生气了,就说了,说你妈最不是个玩意。进门生了俩个,都是有毛病的,她就是缺了德了。 这话要是祖孙俩说说也就算了,但偏偏的,敏儿只比燕儿小了一岁,然后把燕儿学舌的事回来又跟她妈妈再学了一遍,顺便也把奶奶骂妈妈的话原模原样的学了。孩子知道好歹了,也知道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别人说也就罢了,自家奶奶说,孩子心里当然也不高兴了。回来给她妈说,还带着几分告状的性质。 然后婆媳俩这心里就憋着气呢。 当奶奶的也是看着大孙女可怜,就把孩子留在老宅,歇几天。 可这边呢,等着燕儿做饭呢。家里真忙不过来。忍冬就骂了一些难听话,又叮嘱去叫人的敏儿:“你就跟你姐说,要是不回来就永远不回来。” 孩子又几个会分辨这话的真假,又有几个会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该怎么说。不知道,这就惹事了。 去了拉着脸,当着她奶的面就说了:“……妈说你不回去就永远也别回去!” 燕儿当然害怕了,拉着她奶的手不撒开。老太太也生气啊,你当年顾不上,把孩子撇给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呢?这会子自己这个当奶奶的留孩子几天,你就甩脸子了。你这是给孩子甩脸吗?你这是打我这婆婆的脸呢。 于是拉着燕儿,“走!找你妈去。我还就不信了,谁敢不要你?” 然后这婆媳俩不就干上了。 当婆婆的就是来找事的,见了面二话不说就抡了儿媳妇一个巴掌,“眼里没老人的混账东西!” 忍冬被打愣了,可理智还是知道的,不能对着婆婆动手。可这气却出不来,一巴掌打在燕儿的脸上,“我叫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出去学舌,搬弄是非。” 这可了不得了! 别看你是打了孩子,但老太太真是觉得这是冲着自己的脸来的。 顿时这事就搁不下了,往地上一坐,这就开始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擦鼻涕眼泪,从她怎么生下刘成,怎么辛苦养大儿子,怎么给他成家,怎么没嫌弃儿媳妇进门不会生孩子,怎么支持抱养,怎么把抱养来的孩子当亲孙女养……又说忍冬,是怎么没良心。说她心狠,生的闺女都扔了,她当初是怎么反对的,儿媳妇是怎么坚持的。最后总结说,那猫狗都知道护崽呢,怎么她一个人就不知道呢?这是啥?这是猪狗都不如! 这么多人围着,忍冬能说啥? 她确实是有理亏的地方。 能怎么辩解呢?只能道:“这事是我一个人能干成的?就都是我的错?你儿子就没错?我是牲口?你儿子是啥?也是牲口!生下牲口的你又是啥?” 这是骂婆婆也是牲口。 这还得了? 老太太蹦起来,“活不成了!不活了!刘成啊……你就叫你媳妇这么说你妈?” 刘成正在外面给人家扛包呢,被叫回来了。 这事该怎么处理? 简单!不管对错,当着妈的面把媳妇打一顿,这事就过去了。 刘成就是这么干的!一个被生活现实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汉子,不想知道谁对谁错,只想把这事赶紧了了。 二话不说就过去,跟拎着鸡崽子似的把忍冬给拎起来,上来就是一巴掌。 忍冬嘴里的一颗牙马上就飞出来了,一嘴的血。 但老太太不发话说行了,刘成就不能住手。要不然明儿就没脸出门了。打媳妇不是大事,但叫人说因为护着媳妇不孝顺亲妈,那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下不成,又是一下。这下明显是轻了。 但被打愣的忍冬也反应过来了。哪里肯束手待毙,伸出巴掌就打了过去,“你个丧了良心的玩意,为了你妈你打我?你咋不跟你妈x去……” 林雨桐捂住清宁的耳朵,不叫她听了。 相骂没好话!更何况是村里这些泼妇,是啥话都敢往外说的。 本来刘成手劲都小了,但这话太恶毒,也太恶心。他狠狠的把忍冬往地上一摔,上脚就去踹。 本来还想出面劝架的人,都不好上前了。 人心不管怎么着,都是有底线的。这忍冬的嘴未免太不好了。 老太太气的直挺挺的给倒下去了,然后嘴歪眼斜,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下来了。 “奶!”燕儿大喊一声,哭喊着扑过去。 刘成唬了一跳:“妈!”也顾不上打忍冬了。赶紧过去抱着老太太就跑。 燕儿要跟着,刘成回身就是一脚:“当初抱你回来就该掐死!”事不是这死丫头引起的。 清平默默的退回自己家,她听了清宁的话,别叫燕儿知道自己见过她狼狈的时候。 清宁皱着眉,抬头问她妈:“燕儿就不能回她自己家吗?” 亲生父母要是知道她再这里受苦,该多难受? 于是小姐妹俩旁敲侧击的跟人打听燕儿的亲生父母在哪。这事还真不是啥秘密,尤其是出了这事以后,议论的人更多了。燕儿的身世,说的人就更多了。都不用打听,光是带着耳朵,就足够了。 打听好了,姐妹俩凑在一起,打算写一封匿名信…… 1032.悠悠岁月(49)三合一 悠悠岁月(49) 清宁这丫头最近有点不对劲。 只要一听到巷子里有动静, 不管是正在干啥,都扔下往出跑。 到底是看啥呢? 林雨桐跟着探头探脑的看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到底她再看啥呢。 有时候清平也过来, 姐妹俩脑袋碰脑袋, 在一块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呢。 大人没时间关注这些,都有正事要忙呢。 忙啥呢?栽了果树, 人家就开始催着收农林特产税。 这农业税是农业税,农林特产税又是农林特产税, 完了还有公粮。这都是国家要征收的。之后还有集体,比如说集体集资, 说要修生产路, 说要修个水渠,然后又说大队部旧了, 也要集资。这里面还包括不时的添孩子的人家,要缴纳的罚款。 这么算下来,种一年粮食下来,真是越种越穷。 自家后面那几亩果园, 地形不规则,但该是有四五亩吧。大队上一大群来,主要是给果园测产的,产出的多就征收的多, 产出的少自然征收的税收少。袁改弟比较会做人, 见了四爷和林雨桐就笑, 明知道是两人的院子,话却是对老二说的,“这都是我家兄弟,啥也不说了,按两亩算就行了。” 一句话就少了一半。 这得不得承人家的情。 承情是应该的。但这么征税的弹性就特别大。有那不为人的,或是本来不是很有本事,不擅长交际,为人老实又懦弱的,受不受欺负? 肯定受的! 只要是人家丁是丁卯是卯的上报产量,那就得多掏不少钱。 况且这测产测的准吗?就算是测的准,这果子不收了卖了,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先不说这自然灾害,有时候下一场暴雨,一场冰雹,那还能剩多少?把这种本就不可预测的因素先避开不谈,就只说人为操作。这打农药比例稍微有些不对,落果现象严重怎么办?害虫没有杀死怎么办?果子是还在树上,但是能卖出去的有商品价值的果子又有多少?还有管理过程中的其他问题。比如说剥树和刻树。剥树是在树干的位置剥掉一指宽的一条树皮,目的就是为了抑制树的生产,到了果子成熟之前这么做,有助于果子快速的成熟。刻树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根据树的活力不同选择的不同手段。在树上用刀子划上一圈,也是抑制树的生长。不过是有些树的活力瞧着不行,叶子发黄打蔫,就不敢下手下的重了。或者是看果子的情况,觉得不必要剥的那么重了,就划上一刀子就行了。但这轻重都是人控制的。趴在地上,给树的主干上下手呢,谁都保证每一下都那么准,那么精确? 所以啊,这稍有不对,重一点了,树就蔫了,果子就爱落。一落一层,你说这样的果子想卖给谁去? 都当做次品果子低价处理的,往往是一筐子才几毛钱。 这要是都按照成品的产量交税,亏不亏? 所以,饶是按照两亩地测的产量,金老二心里还是不爽气。 很多人就嘀咕了,主要是这么收税,感觉不怎么透明。弹性大就意味着里面可钻的空子大。空子大就意味着这里面有人能做手脚。 即便话不明说,一个个的也觉得这些村干部日子比别人红火,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鬼蜮之处。 但还是那句话,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百姓都不是爱闹事的。谁也不是傻子,但谁也都当自己是睁眼瞎。就这么着了。 但即便是这样,好些人还是觉得种果树比种粮食划算。 不少人来找四爷和林雨桐,为了啥?早早的打招呼,看能不能弄来树苗子。 能啊! 别的地方没这么大的数量,但是农学院真有办法弄来。不说自己本来的实验育苗场,就是他们所掌握的资源,也意味着他们能采买来更多的苗子。 林雨桐给老师秦国打了个电话,这对学校来说,也是个创收的事情。 “如今买的苗子都是赖生苗子。”秦国在电话上这么说的,“这么着吧,我给你找个地方,叫人去挖就是了,不要钱。完了这苗子想要结果是要嫁接的。到时候嫁接的时候,我给弄好品种的接穗条子来,那个再按照价钱往出卖。” 那这是再好没有了。 所谓的赖生苗子,就是果树的下面,根部发出来的其他的小树苗。自己果园里也有这玩意,但以长出来,怕抢了养料,就直接用锄头给除掉了。 可就算是长出来了,那也没多少,自家用都不够。 秦国给的地址,是个荒山。靠近农院的实验基地,这地方都是无主之物。上面全都是野生的苹果树。也许是来的时节对了,荒山上一眼望去,红彤彤一片。野苹果不大,还没山楂大呢。自然生长长的状态之下,繁的很。 看得出来,这地方压根就没人管。 如今肯定是没法挖的,得等到明年春上呢。 地方看好了,回来之前先去找了一趟老师,带了点水果,林雨桐就说老师:“您总说没钱没钱,您真是守着宝山要饭呢。” 那野生的苹果做盆栽,卖出去都是钱。 谁说高校就不能有自己的附属企业了,实验基地那么大的面积干点什么不成。这将来要是做成各种植物的观光场所,那都是日进斗金的。还有那荒山,划到里面包装了就是钱。农学院最不缺的就是技术力量了。 这么一说,秦国就一拍脑门子,“哎呦!你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干啥老师自己找别人求爷爷告奶奶的要经费呢。真是……上上下下都是抱着书本学迂了,还真没你脑子活。”说着就夸林雨桐,“所以说,我说你最适合当官,你看,一个点子就能富裕一片。等老师而已脱贫了,一定要谢谢你的……” 说了不少,一再保证一定留给足额的免费的赖生苗子,林雨桐这才打道回府。 一听明年可以免费去挖苗子,几乎家家户户的都找来了,表示我家要种。 这是出于占便宜的心理,反正不要钱嘛。种了再说。 就有人说了,“人家不是说了嘛,这玩意想挂果,还得嫁接。嫁接好学,可这接穗是要花钱的。” 又有人说了,“少买点,接上十来个树,等咱自己的树发了树枝了,再用自家的枝条做接穗不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 不过这结果就是他们家的果树比起其他人的会晚挂果一年。 个人有个人的打算,林雨桐给联系到了,保证挖树苗的时候一定通知到,这一阵忙碌才算是过去了。 等到孩子快开学的时候了,林雨桐跟四爷都打算带孩子和小老太先在畜牧局给的小两室里挤一段时间,叫新分下来的房子晾一晾的。 东西也没什么要拿的,缺了什么回来取都行。反正只有这么一点路程。 结果要走的那天早上了,巷子里哭声就响起来了。 清宁洗漱完,正被林雨桐拉到屋里叫把马甲给穿上,这时候天已经有些凉了,穿着衬衫有点凉。 结果这丫头一听哭喊声,已经塞进衣服里的胳膊又出去了,掀开帘子就跑出屋子了。 这不对劲啊。 林雨桐手里拎着孩子的马甲跟出去了,四爷正大包小包往借来的吉普上放。抬着下巴点了点跑出去的闺女:“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呢。 结果跟出去,顺着吵嚷声看过去,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在门口哭嚎:“我可怜的妹妹啊,你咋这么命苦呢……” 眯眼把人看清了,这小媳妇的脸跟燕儿的脸有七八分相似。 看来是燕儿的亲姐姐。 忍冬没想到会把燕儿的亲姐姐给引来,“哭啥呢?哭啥呢?叫你爸妈来说话!当年是谁把孩子递到我们手上的?话是怎么说的?生死都随我们。你过来吵嚷啥呢?我们是咋你妹妹了?是没给吃还是没给穿……” “你没虐待,这封信是哪里来的?”这燕儿姐姐把脸上的眼泪一抹,马上就跳起来了,“心狠手辣的,我们家把妹妹给你们家,不是叫你们糟践的。” 燕儿抱着哭闹不停的弟弟,惶恐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小媳妇拉过燕儿,“妹子,是不是他们打你了?” 燕儿听出意思了,知道这是自己的姐姐。可是自己凭啥认她是姐姐?又没见过她。她吓的抱着孩子窜到忍冬的身后,“妈!这人是谁啊?” 一声妈叫的,忍冬拉着伸出胳膊把燕儿挡在伸手,然后一把把对方手里的信给抢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皱眉,她发现上面很多字,她都不认识。 见林雨桐在门口,忍冬赶紧过来,“桐,看上面写的是啥?” 写的是繁体字。 标准的楷书。 虽然言语稚嫩,但书写却极有功底。 而且这楷书标准的就跟印出来的似的,最是不容易看出笔迹的一种字体。 别人不知道这是谁写的,也不可能想到这是谁写的。但是林雨桐知道,除了自家臭丫头,也没谁了。 如今能写繁体字,还写的这么好的,不多。 她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繁体字。如今都不用了。” 忍冬第一意识里,就确定写这信的,一定是个闲着没事干爱管别人家闲事的老不死的。也不问写了啥,她猜也猜的出来,把信一把抢过去,对着燕儿亲姐姐撕成了碎片:“爱哭就哭,爱号丧就号丧,你要是能把燕儿带回去,你就带。永远都别送来!” 然后把燕儿怀里的孩子一抱,叫了敏儿直接进了他们家的大门。以前没院墙,如今院墙做起来了,大门也是用木板钉的,但确实是有门用了。 门哐当一下就关上了。 燕儿吓的浑身都抖了,狠劲的拍门,“妈,我不走!妈,我哪也不去!妈,你别不要我!” 燕儿姐姐背着孩子,伸手拉燕儿,“走,跟姐姐家去。姐姐才是亲的……” 燕儿挣扎,挣扎不开就一口咬在对方的手上。 燕儿姐姐受疼,条件反射的把燕儿一推,脑袋一下子就撞在门上了。 燕儿也泼辣,爬起来就朝她姐姐的肚子上撞去。 那姐姐吓了一跳,带着孩子赶紧走,“我不拉你了,不拉你了,你想走你就呆着……” 只剩下燕儿在门口愣愣的,大门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林雨桐瞪了清宁一眼,过去拉了燕儿的手,拍他们家的大门,“忍冬姐,开开门,是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忍冬抹着眼泪出来了,“桐啊,你说着人过日子咋这么难呢?” 林雨桐就说:“忍冬姐,说句不动听的话,您就是迁怒燕儿,又能怎么的。咱别的不说,就说燕儿吧,听说学的可好了。考试回回都是双百。”反倒是那敏儿,学啥都笨。“家里的孩子有一个出息的,想要拉拔下面这些弟弟妹妹也有那个能力。要不然,这将来也是有心无力。燕儿灵性,家里就是紧,也得叫孩子上学,把孩子供出来。等将来考上大学了,有工作了,手里漏下来的,都够你怀里这个宝贝疙瘩吃用不尽了。说到底,咱还能陪孩子一辈子?能陪着的,除了两口子,就剩下兄弟姐妹了。” 你家这孩子,想娶媳妇都是千难万难的,能指望谁?敏儿倒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关键是看她那样,靠不上。性子都定了的。 就是再偏疼自己生的,也不得不承认桐说的有道理。 忍冬身后拉了燕儿过来,“刚才撞疼了没有?” 燕儿摇头,林雨桐的话她听懂了,赶紧道:“妈,我指定好好上学,考上大学,接弟弟去城里照看。那里有好医院,说不定就治好了。” 忍冬的眼圈红了,“好!好!妈等着。” 清宁在门口听着,等自家老妈出来,蔫头耷脑的跟在身后,到了家才问:“忍冬婶子是想叫燕儿考上大学照顾弟弟才要她的?” 考不考的上大学这个谁知道呢。 但燕儿泼辣有主见,做事利落这却是如今就能看的见的。哪怕靠不上大学,这性子到哪里都吃不了亏的。说到底,还是得给他们家那宝贝疙瘩找个依靠。 孩子有同情心这不算是错。只是这解决问题的办法,就错了。 林雨桐一条一条说给孩子听。 有些话从古说到今,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比如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们觉得燕儿可怜,觉得燕儿要是有亲爸亲妈处境就会好。 但你怎么没去打听打听那边的情况。要真是关心燕儿,那亲爸亲妈怎么没来。来的是个姐姐,背上背个孩子。来叫燕儿跟她回去的目的就单纯了吗?会不会也想着叫这个便宜妹子回去帮帮她,带孩子做饭之类的。就跟邓春花当年把英子接回去的目的是一样的。 再说燕儿,打从记事,这里就是她的家。再不好,那也是她的爸妈她的家。你问过她愿意离开吗? 想法本来就是错的,办事的方法就更错的离谱。 事想要办成,你得知道对方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她需要什么,你就只往她心里需要的东西去说就行了。 而这最要紧的一点,就是通晓人情世故,准确的拿捏人心。 哪里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干成的事。 清宁老实了,特别的老实。再不敢仗着自己的聪明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亏的她还想着怕把麻烦引到家里,写匿名信的时候从选信纸到选用的字体,都经过了一番自认为是‘深思熟虑’的考量。 叫自家老妈这么一说,那处处都是漏洞。 办的事要是用个词能形容的话,那应该用——滑稽! 倒是老妈说的话,听在人耳朵里,觉得功利的很。但燕儿肯定是有学上了。妈妈是给她争取了一个机会,摆脱如今那种命运的机会。努力不努力只看她自己的了。 谁小的时候没干过点蠢事呢。 知道错了就行了,家里没谁再提起这事。没几天,清宁就正常了。 准备开学的事。开学去哪上去? 一学期换一个学校,环境刚熟悉了就换地方了。这也就是清宁,心态比较好,要不然哪个孩子都接受不了。 如今住在畜牧局的家属院,小老太带着清宁住,两口子带着清远住。 客厅也小的很,沙发电视柜子一放,然后只能用一张圆桌当饭桌了。不用了收起来靠着。 大人还罢了,俩孩子觉得不舒服。 根本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 选择学校的时候,不能说选择离家属院近便的房子,得找那种离新分的房子近一点的才行吧。 最后选了实验小学,找了老师,连考试也没考,直接就上了三年级。 于是四爷多了一个活,就是早晚骑自行车送她闺女上下学。这边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其实县城里有公交车是可以直达的。但如今这公交车,跟准点这个词无关。特别的随心所欲。孩子指着它上下学,要么迟到,要么放学一时半会子回不了家。 唯一比较方便的是,楼里有了公用电话。有了电话之后,林雨桐和四爷跟老师同学联系起来比较方便了。而清宁跟她的小伙伴们也联系上了。人家孩子的爷爷本来就是返聘回来的,家里是安装了电话的。 所以家里如今最多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清宁。 刚一进家门,严格的电话就来了。偶尔迟上一回,是林雨桐接的,人家孩子就特别有礼貌的说:“阿姨,没关系的。”林雨桐说叫清宁给人家回过去,结果人家孩子说了,“不用不用!我家的电话是不要自家掏钱的,我给清宁打。” 这是长途电话。照着这个打法,那真不敢想象,两个小人儿一个月得造多少钱出去。 林雨桐就跟清宁说了:“可以写信嘛。这样的方式也很好。既能练字,还能提高写作文的水平,是不是?一周或是两周打上一个电话就行了。”要不然严格的奶奶更得讨厌你了。 清宁嘴上‘嗯嗯嗯’的应着,也不知道听了没听。不过省城的电话确实也没见少。 安排好了孩子,两人的工作就步入正轨了。 四爷被安排进了水利局,挂着个副局的职务,括号后面标注着正科。 林雨桐呢?从畜牧局跳出来,进了食品药品监管局。跟四爷一样,坐着副局的位子,挂着正科的级别待遇。 这其实是比较坑人的。 一山不容二虎,对不对?一个单位里,自己跟领导的级别是一样的。 这能多讨喜? 第一天一上任,这就开个班子会议吧。先是介绍林雨桐嘛,说了,“这是咱们的高材生,研究生啊,愿意回来,在咱们这穷乡僻壤,这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谨代表个人,对咱们林局表示欢迎……” 这位王局是一把手,一把手一般出来,是这个单位都能代表的,如今却说只代表他自己,啥意思?不爽气呗。你都跟我平级了,我还能代表谁啊? 这就刺上了。 林雨桐咋说?她笑呵呵的,就跟不懂这位的话似的,接话就道:“……我呢,只要是实习生的身份,主要是跟您还有各位学习的。希望一年之后,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这是告诉人家,咱就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并不妨碍谁的事。等毕业了,自己到底是分到哪里,还在不在这个庙里,那都是说不准的事。 要是现在就把自己放在眼里磨,未免为时过早一点。 都是人精子,这话说的明白,谁还听不懂了。 王局点了点林雨桐,心里却讶异的很。有很多菜鸟压根就听不明白这里面的话中话,这位却不一样,话里的话不光是听的好,还说的好。这么一想,也觉得怪没意思的。再怎么说都是一女同志,女同志很少具有攻击性,只要给与足够的尊重,她们一半很少妨碍谁的事。如今知道了这位的深浅,他马上就笑了,“小林啊……你这是谦虚了。这么着,咱们这一行,技术上的事情还是你负责……” 这是给安排具体工作了。 只负责技术层面的事情,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开完会,就有办公室主任过来,给安排办公室。只有两层的半旧办公楼,能在二楼有一间独立的工作室,是一件感觉还不错的事。 办公室有啥?办公桌也是两张长条桌子拼起来了。桌子上铺着一层玻璃,看起来干干净净。新的暖水瓶放在桌子上,从上面还残留着的几道水迹看,这应该是热水已经打满了。那水迹是溢出来的时候流下来的。不用打水,办公室有专人打扫,然后最主要的是,办公室有了一部电话。对外通话更方便了。 正看着呢,电话响了。 林雨桐接起来:“你好,这里是食药监管局,请问您找哪位?”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声。 林雨桐一愣,是四爷的声音。她也跟着笑:“从哪知道我这边的电话号码的?” 县城就这么大,有电话的就这些单位。一个单位最多只两个电话,那个是老号码,这个自然就是给你新上任的林局的了。 说了几句闲话,四爷问林雨桐:“没遇到麻烦?” 这点麻烦不加麻烦。 “主要是我的性别……”林雨桐明白这个道理,别人感觉不到威胁,手段就会温和。只怕四爷那边不会跟自己这边一样简单。 是不简单。 来单位就给四爷一个下马威,叫四爷负责各镇各村自来水的事。 自来水不是每个村每户都有的。不是不给安装,主要是这个费用,要自费一部分,那有些人家就是拿不出这个钱来,你说咋办? 这个费用谁来出? 上面的经费有限,要能办别人都办了,能把这到手的功劳顺手就让了? 这肯定是有不好办的地方的。 然后四爷是接还是不接? 要接,这问题很棘手,怎么变出钱来?怎么能叫那么多人家把费用缴纳上来? 要不接,这不是就认了怂了?以后谁还把这个副局当个局。 那四爷到底是接没接? 林雨桐压根就不用问也知道,不接就不是四爷的性格。至少那办的都是实事。 问题是你接了之后呢? 怎么办? 到家里四爷的宗旨是不谈工作,至少当着老人和孩子的面是如此。 他耐心的把清远吃的满脸的饭粒一一捡了半点不嫌弃的塞嘴里,然后才问清宁,“你们老师今天说你不团结同学了……” 清宁呵呵两声,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道:“昨儿我同桌他爸来接他,我们老师还说我同桌喜欢独来独往……其实我同桌他爸是公安局的,还是个小领导……” 言下之意,好像他们老师故意找这些父母有些小权利的学生,说一些这样那样的话,来显示自己很有责任心。 林雨桐有些头疼,这算不算是先以恶意度人。 她还没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结果清宁又来了一句,“关键是我们老师是女的,离婚的!她从不找同学的妈妈谈话,只找我们办同学的爸爸谈话。还有女同学说我们老师是狐狸精。” 林雨桐就看四爷,这女老师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作为当事人,四爷是有发言权的。女人带没有带某种暗示,他应该看的明白。 四爷一直关注他家儿子吃饭了。这傻小子完全不知道大家在说啥。他爸给他夹了爱吃的蛋蛋他就特别满足,吃完了就对他爸讨好的笑,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两个字:还要。 这副样子看的四爷忍俊不禁,咋就生了这么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呢。 关注完孩子了,这才看桐桐:“啊?” 好像不明白说的是啥,啊完了之后,又十分惊讶的:“啊!”了一声。 得了! 这两个语气词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林雨桐就有些小恶心这个老师,十分坚决的表示:“明儿我去接孩子……” 其实清宁更像自己骑自行车的。 家里暑假的时候买了轻便的自行车,女士的车子嘛。她一直想学的,“这个周末,我在院子里学行不行?” 当然不行了。 等身高起来了,这车子就好学多了。 四爷拒绝了闺女,然后看着闺女她妈笑,真不用这么抢着去接孩子的。都说了要下乡去处理安装自来水管的事,哪里还有时间接送孩子? 他这一笑,林雨桐悟了,然后一拍脑袋,对这事咋就这么容易激动呢。 第二天,四爷果然就下乡了。一辆破烂吉普,一个憨厚的从部队刚复员的小伙子当司机,就走了。 结果没几天,县里大小衙门都吆喝起来了,因为出奇事了。 挨着县城不到十里的一处荒沟里,发现了泉眼。听说开挖出来之后,泉水特别旺。 紧跟着就有任务下来了,这泉水是否为可饮用水,这需要食药监管局说话。作为主管技术的林雨桐,亲自带人就去了。 结果刚到地方,就看到在树下休息的四爷。 就知道,这事肯定跟他有关。 四爷是啥人啊,这几年将这县里的县志都翻烂了。这地方肯定是县志上有过记载的。 水质监测很容易,为了不出差错,还取了样品专门去了一趟省城,找了老师,借了实验室,叫做了权威的监测报告。 结果出人意料,不仅是达标的饮用水,更是达标的矿泉水。 她挑挑眉,觉得有点意思了。 要说没钱给铺设自来水管,钱从哪里来,她抖了抖手里的监测报告,这玩意就是了! “……矿泉水这个概念,古来有之……考古遗址发现,有些陶罐的底部有石灰存在。这些盛放食物和水的容器中怎么会有石灰呢?考古学家判断,商代的人为了弥补饮食中矿物质的不足,维系健康,就把少量石灰泡到水中饮用,这可以说是我国最早的‘矿泉水’……一九七七年以前,我国唯一的瓶装矿泉水是青岛崂|山牌天然矿泉水。最早进入我国饮料市场的外国公司是可口可乐。瓶装水最早好象是以矿泉水形式出现的。瓶装矿泉水作为饮料市场中一员还是近百年的事情,十九世纪后半叶,世界瓶装矿泉水的销售量急剧增加。世界上第一瓶瓶装矿泉水大约出现在一八五零年左右的法国……” 四爷在开会的时候,把古今中外都拿出来列举了一遍,告诉大家,矿泉水这个概念,并不是他异想天开才有的。 别看是一点水,但是进一步处理之后,那就是一种可以打入市场的饮料。 这些东西,有人能听懂,有人却听不懂。 懂了的人明白,这事只怕真能干。做好了,这就是一个崭新的企业,是新的一些经济增长点。 会议没开完,明光的电话就打到水利局了,别的不说,只一句话:“带着报告,马上过来。” 第一炮,就算是彻底的打响了。 林雨桐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过来汇报工作的人多了。 王局也找林雨桐:“林局,这该是咱们的功劳可不要放松。”泉水被发现是功劳,但发现泉水有这样的价值,得到这样的有价值的鉴定报告,却又是自家监管局的功劳吧。要是林雨桐少走一步,谁能想到这一点,是不是?“这个事情啊,还是要进一步的跟进。这泉水装瓶之后,是不是还符合标准,这是咱们要做的工作。” 要把宫濑摆在明处,不能叫上面给忘了。 林雨桐有些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的应下来了。 规划是一回事,但真的建设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不是吹口气就能成事的。 最关键的,就是资金怎么办? 明光挠头的也是这个:“资金怎么办?”地皮好办,那一片都划拨出来都行。反正荒着也是荒着。工人也好办,紧急培训,这工作只怕会抢破头。至于说销路,这个他也不觉得是问题。物以稀为贵,总是能卖出去的。尤其是南方。 可这什么都好办,就只三个事比较难办。第一,第一批建厂的资金哪里来?第二,设备得进口,需要的不光是资金,问题是拿着资金上哪买设备去?第三,配套跟不上。需要的配套最少需要包装、运输等方面配合。这些都没有。 这三个问题解决不了,这泉水就是再好,那也成不了事。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四爷又笑:“这三个问题要是都解决了,就能繁荣半个县城。所以,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这么说也没错。 建厂房这本身对周围的经济就是一种带动。如果一旦做起来,紧跟着的包装企业、运输企业,也得配套的建设起来。这带动的何止是半个县城? 1033.悠悠岁月(50)三合一 悠悠岁月(50)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资金。 资金从哪里来? 股份制这个概念, 在一个小县城,还属于比较新颖的提法。但如今会把一月甚至一年的工资拿出来入股的, 绝对属于少数。谁不是拖家带口的, 靠着工资养活一家老小呢, 真没这个闲钱。工人富裕嘛,未必就富裕到哪里去。不过是月月有工资月月有口粮,手里稍微松快点,仅此而已。 明光也是农家出身, 又是在镇上一步步走上来的,对这一点知道的很清楚。因此这个想法只从脑子里过了一下, 就直接跳过去了。他摇摇头, “行不通。” 上面拨不来款项, 政府又没有资金进行投入。 “……可谁能朝咱这犄角旮旯投资。”他不由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四爷就说:“我或许能想想办法……”他没有卖关子, 直接道:“我的导师是从国外回来的,近两年,跟以前的朋友有一些联系……”感谢留洋过的老师,真是个好招牌。 就是说引进外资。 明光一下子坐直了,“这事有几成把握?” “有导师出面,倒是有几分把握。”四爷的话留了一个活扣。 明光点了一支烟, 狠狠吸了几口, 重重的摁进烟灰缸里, “那你把手头的活都先放一下, 先去联系……成不成的, 都是个机会, 钱多咱们大办,钱少咱们少办,没钱想办法弄钱也要办……” 态度很坚决的样子。 然后四爷回来就跟林雨桐和小老太商量了,想挪用瑞士银行的那一部分钱款。 这个事情小老太不管,“说是给了两个孩子的,就是给了两个孩子的。你们是孩子的爹妈,这主意你们拿。”谁都可能霍霍,就父母不会霍霍本该属于孩子的东西。 林雨桐觉得这可行,本来规划里就有果汁厂的,如今加上矿泉水,也算是饮料的一种。将来一整合,规模必定是不小的。 四爷装模作样的去了省城,跟导师提前打了个招呼,然后这事就顺利的办下来了。 一切都是律师出面,谁也不知道这背后的东家是谁。 明光带着政府的人,亲自去了省城洽谈,四爷会在省城滞留,直到安排好采买设备的事情。 林雨桐就骤然忙起来了。天天早上起来,得先送清宁去上学,然后才折返回来去上班。 孩子八点上课,自己也是八点上班。两人的时间是有些冲突的。 为了上班不迟到,孩子就得七点半到校。每天得早起半个小时,也比别人早半个小时到学校。 还好,清宁晚上很少有看电视到很晚的习惯。学习到九点,准时洗漱上床,九点半肯定就睡着了。早上一般六点半就起床,也是睡足了九个小时的。 早上去也不去教室,除非值日。直接去了操场,一个人坐在水泥浇筑的乒乓球案子上背单词。 这其实是个挺好的习惯。 林雨桐一直觉得这没问题,孩子学习语言嘛,早一些是有好处的。问题是她并没有耽搁功课。 没想到,这天放学,林雨桐被老师给叫去了。 这老师三十来岁的年纪,大波浪的卷发,红毛衣黑裙子,高跟鞋,在县城属于时髦的打扮了。 林雨桐听自家闺女说过,这老师姓陈,叫陈晨。单身离异,孩子跟了前夫,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对家境比较好的孩子,给与的关注会多些。 许是因为孩子的话,林雨桐对这个老师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 林雨桐带着笑跟这个陈老师问好,“金清宁是不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叫家长嘛,这么问总是没错的。 陈老师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林雨桐,才笑道:“是林局啊,久仰久仰!” 这不像是家长过来见孩子的老师,倒像是社交应酬。 而且这老师的消息也未免太灵通,谁给孩子报名也不会把职务贴在脑门上。她这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家清宁绝对不会拿这事在外面说的。 因此她只笑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问了一句:“清宁是不是在学校闯祸了。” “那倒是没有。”陈老师低头看了一眼脸绷得紧紧的,小脸一点笑意都没有的小姑娘,“是这样的,清宁同学带到学校的外文书,我收起来了。对于她现在而言,学这些是不合适的。” 怎么不合适了? 林雨桐不解,“还请陈老师指教。” 陈老师脸微微一红,“这孩子如今叫同学都是dear谁谁谁……” dear怎么了? “叫男同学也是这样,这影响多不好。”陈老师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啥意思。这是说孩子用dear显得不庄重,觉得管谁都叫亲爱的有点轻佻。这是孩子小,最多就是一个用词不当。这是不是过两年孩子大了,这直接牵扯到作风问题了。 真是操了蛋了的。 那叫一声baby还不得直接□□啊。 林雨桐挑了挑眉,“陈老师是这么想的?不知道这是学校的想法还是老师自己的想法?” 陈老师皱眉,继而展颜一笑:“我知道林局是读过研究生的,但是如今这政治气氛……” 林雨桐一点也没听下去的兴趣了,只表示:“我知道陈老师的意思了。这事我回去会好好跟孩子说。” 陈老师马上客气的笑:“能引起林局的重视就行,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要不是有这么一出,我还不知道孩子在学校过的是啥日子呢。 带着清回家,林雨桐憋了一肚子气,怎么到哪都有这种政治投机者,简直不能更讨厌。 “要给我转学吗?”清宁有些可惜的道:“我那英语词典,买回来可贵了。”结果被老师给没收了。 转学倒是不用了,林雨桐第二天直接去找了校长,给孩子继续跳级。 这一跳,可就四年级了。 林雨桐没见那位陈老师,转天清宁就高兴了,说校长把词典亲自给她送去了。 可才没上两天,清宁又不高兴了。 为啥? 作业太多。 多到什么程度,晚上十点都写不完的。语文抄写课文,抄写五遍。数学,把数学课本上的例题抄题带列式,完完整整的抄写十遍,再做课后习题,抄题并写答案。要解答过程。再然后是练习册。练习册不准在书上直接写,怕上级检查的时候,错误太多。先把题抄下来抄在本子上,然后把答案再写上。老师批改了之后,错误的也都改正了,然后再誊抄在练习册上。还有作文。把各个学校的优秀作文集合在一起,老师自己在学校刻印。一个学生收取两块钱,然后人手一册,背范文。每个月都有新的。 这作业量可真不少了。 清宁算是做的比较快的,都做到十点了。这严重干扰了四爷的教学进程不说,还彻底把孩子的作息给打乱了。 这种教育模式,跟四爷教导孩子的模式压根就是相悖的。 死记硬背这玩意,在四爷这里行不通。再说因材施教这事吧,清宁真不必靠这些提升成绩。 一到周末,更是孩子的苦难日。要把从开学到他们现在学的那些东西,从课文到生字,从遣词到造句,从头再抄写一遍。 想想这个量,大人都怕。 才上了没几天,清宁的右手中指的指甲盖侧上方,握笔的地方起了一个硬疙瘩,这是写字磨出来的。 林雨桐正愁清宁这学咋上呢,结果英子带着清平来县城了。 一见孩子,林雨桐吓了一跳,“这事咋了?”她伸手把清平拉到身边,将孩子的脸扭向一边,看孩子的耳朵,“这是谁打孩子了?” 英子气的:“不知道现在都是从哪找来的屠夫老师,你看把孩子打的。” 清平断断续续的说,林雨桐才听明白了。不知道这学期从哪调过去一老师,对孩子是非打即骂,错了骂,对了她还骂,因为虽然对了,却嫌弃写的慢了。写完先拿到前面给老师看,看到字迹不工整,扯着耳朵就是一巴掌。看到错字,就用长长的指甲掐孩子大腿内侧的嫩肉,只掐一点点,只掐的孩子哭着说下回不会了,才松手。 “……我没写错,就是老师看错了……打了我的才发现是她看错了……反正对谁都是这样……” 这孩子,咋不跟大人说呢。 事实上是每个家长送孩子去的时候都会说,要是孩子不听话了只管打,但哪里有这么打孩子的? 林雨桐看着清平脱下裤子后,大腿内侧青紫一片,全都是指甲掐出来的伤,气的说英子,“你也是,一天一天就是忙忙忙的,孩子你倒是看着点啊。” 英子都能悔死。 要不是孩子的耳朵开始流脓了,她都不知道。 英子骂了一声‘挨千刀的’,才道:“燕儿迟到了两回,被那叫张娜的老师,拽着头发把孩子的头往黑板上撞,脑震荡了,这几天吐的不行……还有宋家那芳芳,这孩子不上学了,说啥都不上学了……孩子笨一点,反应没那么快,挨打挨的最多,身上没几块好皮了……宋家也不叫孩子去上了,学不好归学不好,学不好是犯了啥大罪了?” 小老太摸了摸清平的头,“在县城住一段时间再回去,等这个老师走了,你再去上学。回来跟清宁一块上是一样,能耽搁啥?” 林雨桐也是这个意思,“把孩子留下吧。”就医院开的那些药,孩子的耳朵肯定还是会受点影响的。 英子见闺女一提去学校就缩脖子,就叹了一声,“那就住着……” 清宁可高兴了,“我跟我姐一个被窝睡。” 两孩子在一块一起说她们学校的老师去了。 孩子进了卧室,林雨桐就说英子:“咋不去找学校去?哪有这么当老师的?” “找啥?”英子苦笑,带着几分无奈,“你能把人家老师咋?一个村一个小学,除非不在这边上学了,否则给个啥老师,你得受个啥老师。农村小学的那些老师,有几个是真有文化的?当年初中毕业没毕业的,都回来当个民办的老师。民办老师倒是好说了,真这样早就被换了。可那张娜偏偏不是,人家是正儿八经有编制的老师。听说以前在别的地方也是把一个孩子打出毛病了,一根手指都打折了。调到咱们那边的小学,就是人家那边那学生的家长堵她,也要打折她的手,她这才怕了。可到底怎么样了?还不是一样,换个地方,人家一样教书,一样的拿工资。” 清平的话从里面传出来,“……你们学校好多了,咱们村的学校现在一点都不好,星期天要是没作业,就得帮老师家种地去。数学老师家那么多玉米,都是我们班同学帮着收的。在学校,作业先写完的还得帮老师看孩子……我每次数学早早写完,然后就叫我去她办公室,帮她抱孩子。放学还不许我走,得她把饭做好了,吃了,才把孩子接过去,然后叫我回家吃饭。时间不够了,我去学校就会迟到。第一节自习课是张娜张老师的,要是迟到了打的可厉害了。我不敢迟到,跑回家拿个馒头就走,都不敢好好坐下吃饭……” 听的林雨桐心酸的不行。 可事实是,这种状况,在农村的小学是非常常见的。 家长的认识都非常质朴,学生帮老师干活而已,尊师重道嘛,也是应该的。老师教你东西,你帮老师不应该吗?老师教你东西,你学不会,老师还不能打吗? 自古就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说法,师傅打徒弟非常常见。就是跟着师傅学个木匠,学个泥瓦匠,师傅说打还不就打了? 打了之后家长就算是心疼,回来还是会先说孩子:你要是好好的,老师会打你?打你是你该打!看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孩子就是这样粗暴的被养大的。 也许是看了清平的惨样,清宁对学校和老师再没有抱怨了。她积极的调整她的时间,把中午的时间和课间的时间都利用上了,把作业尽量早点写完,然后回来加一部分功课。慢点就慢点,她还安慰林雨桐说:“没事,就半年。半年就过去了,下学期我去五年级……” 孩子学会向现实妥协,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晚上躺下睡不着,林雨桐起身写了一篇关于基层教育的文章,实名寄往教育报。 张娜这个老师绝对不是个例,只不过大部分做的不是那么过分。光从孩子们口中知道的,打耳光、拧耳朵、互相打手心,朝考不及格的孩子吐吐沫、罚站、扔粉笔头、青蛙跳、惦着脚尖站台阶,简直不胜枚举。 这些老师把体罚以及粗暴教育发展到了极致。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就是想做点什么。想来有识之士那么多,只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关注的人多了,这个情况总会改变一部分。 这片文章寄出去不到十天,就刊登在报纸上了。 因为是实名,所以人家报社的记者来了。采访林雨桐,一个跟教育一点不搭嘎的人,是怎么想起来关注教育的。 林雨桐就说:“这事上谁能说跟教育不搭嘎?谁家没孩子?谁家的孩子不需要上学?”她不怕得罪人,于是把整理出来的被伤害的孩子名单,都递了过去,叫他挨个就采访,看看这些资料里有多少是不真实的。 有人来采访了,谁会瞒着? 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说起来的时候家长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那有啥办法呢?娃总得上学吧。” 家长孩子与学校老师比起来,其实一直都处于弱势的一方。 教育局后知后觉的,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了。那位马局都快气疯了,“小林啊,老哥哥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这不是害我吗?” 打了这一个措手不及! 林雨桐连连拱手,“真不是对您不敬,这次不是以官方的身份,而是以学生家长的身份写的这封信。”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了,还说啥? 亡羊补牢吧。 那个叫张娜的老师被开除了。 头一天晚上,那老师带着东西瞧响了林雨桐家的门,问清楚是谁后,林雨桐并没有开门,只说了一句恕不接待。 开除了一个被点名的老师,这件事其实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这里面牵扯的问题很多,更有教育理念的冲突。这文章出来,也有很多退休的老教师出面反映了,说这对学生不能骂不能打,还怎么教?没法教了嘛! 理念的冲突,这是短期内无法达成一致的。 对林雨桐的文章,作为家长的,赞同的多。但作为老师的,则反对的多些。 清宁回来低声道:“我们班的老师,以前动不动就掐男声的脸,揪女声的头发,现在都不敢了。手一抬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就叫坐下了……” 林雨桐点点头,有效果就行。 等四爷回来以后,出面又请了教育局的几位正副局吃饭,吃完饭礼物送的也不轻,这一码事才算是揭过去了。 四爷回来就说了:“这事急不得!这跟教师本身的素养有关。这些事情在省城的时候就比较少见。” 是!问题就在这里。 “这么大的孩子,想跳出门农,靠考大学摆脱命运,受的罪真不是一星半点。”教育资源有限,要比别得孩子付出更多才行。 四爷这边的事情办妥当了,忙着建厂子的事呢。先是规划,请了规划局的过去,实地勘察,忙的脚不沾地。 林雨桐还继续按部就班,在单位轻易也没人敢惹她了。一是专业素养高,单位没人比的上她。二是拼命十三娘。啥事都敢往上捅。 属于招惹不起的那一类人。 没想到威信通过这事给立起来了。 算是意外的收获。 入了冬,四爷就忙不起来了,不管是啥工程都得先放着了。北方就不再适合动工了。他现在是属于借调到泉水开发办公室的,又主要负责外联的工作。比如联系资金是否到位,联系设备的进程等等,有时候翘班都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天一冷,他猫在家里的时候倒是多了起来。 小老太有时间去外面抹牌了,清远归四爷带了。 男孩子玩的又不一样,见人家大孩子有铁环,他也要。可县城弄铁环还有些不好弄。见闲着没事,他带着孩子回了镇上一趟,去电机厂叫人给做一个。 有日子没见金老二了,哥俩凑到一块说话。 金老二就说了,“该给爸脱孝服了。” 脱孝服,其实就是守孝结束的意思。 年底就两年了。一半第三年就脱孝服,具体日子自己定。 老二的意思,年前,刚好是自家老娘的生日,给老娘做个生日,顺便把出个孝,过事剩下的东西,刚赶上过年,也不会糟践。 这也是正儿八经的过事呢。通知亲戚摆宴席的那种。 没啥不可以,冬里大家都闲着,事情能更热闹一些。老二这么问,肯定是这事是他来办的。 四爷就说行,“需要什么东西,你叫人顺脚捎个话。” 回来跟林雨桐说了,林雨桐就得给两个孩子和她自己准备红衣服了,给四爷也准备了红腰带。穿着孝服去墓地,在墓地要换上红色的,这才算是把孝给摘了。过年就能贴红对子了。 再加上要给婆婆过生日,那这就得正儿八经准备了。 准备啥呢? 金耳坠和金戒指,就行了。再加上衣裳一套,棉鞋一双,尽够了。 定的日子已经是放了假了,提前三天就回去了,看英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请了专人做席面,没啥要帮忙的?”英子拉了林雨桐低声问:“你说这把席面摆在咱们这边还是老宅?” 按道理是要摆在老宅的!金老头是在老宅没的,“年底了,老五两口子还没回来?” “前几天倒是回来了,我还专门跟人家说了日子,结果今儿我说看着桌椅板凳是不是要提前借了摆院子里去,可今儿你二哥回来说大门锁着呢。”英子看看院子,“实在不行,就摆在咱们这边,两家的地方肯定也够。” 那就摆吧。 林雨桐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事。想着事到跟前了,林雨桐还怕失礼,赶紧回去问小老太,“是不是我们还得准备点啥?” “准备些纸扎。”小老太摇摇头,“这都是以前的讲究了,前些年都不兴这一套,这几年我瞧着又冒头了。抛费肯定是抛费,但你们两口子都是挣工资的,要是不把这事往热闹的办,只怕满村的人背后都得骂娘了。” 那这就不光是准备纸扎了,最要紧的是鞭炮。要是再请上两晚上的电影那是最好没有的了。 这么一算,这两天,两口子要办的事还不少。 两人出去采买,鞭炮就买了一百块钱的,一场电影二十八,连续定了三晚上的电影。又去纸扎铺子定做了花圈,纸糊的桌椅板凳茶壶茶碗,亭台楼阁都准备的齐整了。 当天下午,电影的屏幕绑在巷子里,鞭炮一放,好些人都知道了,哎呦,这是金家要脱孝服,这家的事办的大,还请了电影热闹呢。 电视还不太普及的时候,看电影的人还是特别多的。 大人孩子,挤的不大的巷子满满当当的。 家里的板凳都被借出去了,摆在门口,谁要坐就坐吧。 来的人多了,林雨桐和四爷就得招呼了。小老太也要招呼以前熟悉的人了。不能说进了城了,回来就不搭理人了。哪怕是真有要紧的事,也得搁在一边,要不然转天就有说了,哎呦那齐家的老太太,如今这拽着呢。 于是,本来就没想拽的人,更得表现的特别的随和,特别的平易近人,得跟没走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一忙,清宁就抓瞎了。 因为清远归她管了。看着清平能带着清安到处跑,她却发现她拿清远好似一点办法都没有。 清安可乖了,姐姐说你别出去玩,我给你扎个小辫子,然后清安就乖乖坐着,叫姐姐拿皮筋给头上扎一个‘小苗苗’发型来。两人也不知道谁哄谁呢。 清远就不行,清宁说你乖乖的,一回给你拿好吃的。清远才不信,找个机会就往出跑,巷子里可多孩子,都捡那种没响的鞭炮玩呢,他急着也想去。 清辉叫叫呢:“没事,叫他跟我们玩。”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的弟弟不听话。 等林雨桐和四爷得空回来了,看见姐弟俩都气冲冲的。 清远说姐姐欺负他,清宁说她快被清远气死了,还威胁道:“生个妹妹吧,妹妹乖乖的,把这个不听话的给还回去,不要了!” 清远都惊悚了,孩子要了还能还回去吗? “还哪去?”他缩着脖子问了一句。 “送去收破烂的那家去。”清宁这么说,“看你还闹不?” 谁知道清远来了一句:“收破烂的吃啥?跟咱们一样吃人类的食物吗?” 好像觉得收破烂的跟大家不是一个物种似的。问题是重点不对,管人家收破烂吃啥呢?不能说吃的一样,就愿意去了吧。 送去哪里并不可怕,吃不上正常的饭才是最可怕的。 他是这个意思吧。 林雨桐有时候都想不通,自己咋生了这么一个孩子。 四爷舍不得叫清宁这坏心眼的逗弄他的傻儿子,点了点孩子的鼻子,“今儿干什么了,把姐姐气成那样?” 男孩子的世界女孩子永远也不懂,清远说起来特别有劲,“摔面包……” 此面包非彼面包,这里的面包,是孩子们用纸叠起来的纸片,然后一个摔另一个的,直到翻过来,就把对方的给赢过来了。有的孩子为了赢,还给这种折叠的纸片里塞上薄薄的铁片。那淘气的男孩子,经常性的,作业本就被撕完了,全都叠成纸片玩去了。 清远新学会这个游戏,觉得好玩的不行。 正说的高兴呢,清宁拿了她的课本来,“爸,您看看……” 书的封面全都被撕了,封面最硬,叠出来的‘面包’不容易被人给摔的翻过来,他倒是聪明的只选这种纸张。 见他爸看他,赶紧低头对手指,“姐姐不看封面……” 觉得封面没用,就直接给撕了。 原以为是个乖乖牌宝宝,憨萌憨萌的,其实这内里也不是个老实的。 看来真是该收拾了。 再想收拾孩子,也得过了这两天。 等到了正日子了,亲戚们都陆续的上门了,金大婶一身新衣裳喜气洋洋的在主位上坐着呢。结果都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了,老大两口子老五两口子都不见人。 执事的就说金老二了,“咋回事呢?打发人去叫去?” 这脱孝服,凡是戴过孝的都得到场,要不然对他们自身也是不好的。头上有‘孝’压着呢。 金老二是一肚子的气,这事是他再外面碰见老大跟老大说了一声的,结果不能提前到就算了,正日子还到不了。 但一院子的亲戚,这口气得憋着,打发人去请。 结果人家不来,说了,老二给爸爸脱孝服,就没上门跟他说过。 这就是挑理了! 家里有个啥事,按照规矩,是该带着点点心或是别的,不拘是一块点心还是四五个糖块,亲自上门给亲戚说的,亲戚家也都是这么通知的。 但你说跟自家的亲哥哥,要来着一套吗?这是给外人脱服吗?不是!这是给自家亲爹!你是孝子!你是哪门子客人,我得上门转成跟你说一声? 何小婉就说了,“他这是不舒服了,没把他尊起来,要是今儿这事是二哥拿钱,说事是他跟老大一起办的,你看老大积极不积极。” 说到底,还是嫌弃老二抢了风头。 他办不起这事,还不许别人办。别人要是办了,他就非得闹点事出来,叫人看看笑话,把本来该完美的事弄出点丑闻来,心里就平衡了。 可关键是今儿不光是给当爹的脱孝服出孝,今儿还是给当妈的做寿呢。 你说你闹啥闹。 这事都是私底下嘀咕的,都不敢叫老娘知道。那脾气,要知道有这一出,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这边老大闹出的事还没说怎么处理呢,结果老五又整出幺蛾子了。老五的媳妇没回来,老五自己回来了。送纸扎的人叫老五顺道把纸扎给捎带过去,结果老五一看,不在老宅办,结果二杆子脾气上来了,把那些纸扎,全都用脚给踩了个稀巴烂,闹的一街两巷都是看热闹的。 这事哪里还瞒得住? 吵吵嚷嚷的就都知道了。 林雨桐就看见金大婶的手不停的颤抖,估计是气的不清。她叫她弟弟孟大舅,“你去跟那俩孽障说,要是不来就别来,不光这次别来,我死了也不要他们管……” 当舅舅的,别说是说外甥一句,就是打一顿,别人也说不出啥来。 大舅出面最合适了。 结果没多大功夫,老大家的老口子和老五被拉来了。吹吹打打的,去了陵地,磕了头响了鞭炮,然后换上衣服,这就算是完了。 白衣服换成白衣服,孩子小没去的,都把孩子的三尺包头布捎带去,回来的时候把包裹打开,把里面的红衣裳露出来,这才算是礼完了。 面子上糊弄过去了,回来就是摆宴席,七大碗八大碟的,摆了几十席。 金大婶笑着,很少有老太太像是他这样,儿女给过寿的。荣耀吗?荣耀的很呢。 等可走人散了,她抱着老五家的清雪,塞给老五,“带回去吧……”没多余的话。 这日子你媳妇都能不去!这叫啥,这叫活着不孝,死了不带孝。 那还指望你能干啥? 老五一个人当然弄不了孩子的,大半年他们都不在,孩子都有些不认人了,再说他是明儿天不亮就得走的。这孩子咋弄? 孩子奶坚决不要,老五抱着孩子先走了。 入了夜,忙了几天的林雨桐终于是歇下了。 这一觉睡的沉的很,恍惚见梦见自家婆婆叫自己,说千万把孩子看好了,她不放心云云。没啥实际内容,但睡的就是格外的沉。 结果正睡的香呢,房间门被拍响了,“桐!老四!快起!赶紧去医院,你妈在医院呢!” 是小老太的声音。 林雨桐蹭一下就坐起来了,四爷已经在穿裤子了,“啥时候去医院了?二哥咋不叫我?” 小老太喊道:“我刚叫的老二两口子,你妈半夜回老宅去了,大概她回去的时候就下雪了,结果脚下不留神,摔了……又冻了半晚上……天亮才被发现的……” 林雨桐想起那个梦,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1034.悠悠岁月(51)三合一 悠悠岁月(51) 半夜三更的出门, 金大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边走边哭骂,那是为了从老宅过来半夜找老二的麻烦的。有点不顺心的就得哭出来, 半夜睡不着那是常有的, 一个人害怕了就边走边骂, 为了给自己壮胆。那肯定一路上听到的人就多了。 好些人半夜就惊醒,都少不了暗骂一句,然后就说老二这倒霉催的,又被老娘找麻烦了。 如今金大婶出门, 半夜摔倒了,路两边都是人家, 咋就没人听见动静出来呢? 好些人都说呢, 听见点动静, 这不是昨晚风大雪大, 偶尔听到一两声,觉得声音熟悉,还都以为是金大婶又半夜起来折腾儿子们去呢。谁也没当回事,翻个身就又睡了。 有那知道详情的就说了:“这还是不放心他家老五自己带孩子。” 大冬天的,老宅一直没住人,炕是凉的, 冰锅冷灶的, 老五没事, 那么丁点大的孩子, 一个看顾不好都是要出事的。搁在谁身上, 谁晚上也睡不踏实。 肯定是半夜起来看孩子去的。 但有人却不在这么认为, 听到有人这么说,马小婷就说了:“我妈不用看孩子才称心了,那是晚上起来,为了搭顺风车去城里捡破烂赚钱的……” 这话本就叫人觉得没良心的很,更叫人无语的是马小婷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昨儿还不在,如今天刚亮就出现了,那要说昨儿她不在镇上,鬼都不信。 回来了就是不去那边给公公脱孝服,不给婆婆贺寿,偷摸的回家猫着,可今儿却能理直气壮的站在这里,还说了那么一番话。 要是金大婶知道马小婷在,孩子不会没人管,晚上还会不会出门?不出门还会有这事吗? 老五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马小婷一眼:“你闭嘴!” 马小婷脸一耷拉,扭身出去了。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顾得上门口的口角官司,都盯着躺在床板上的金大婶看呢。 大夫说了,送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往回拉吧。 这突然的劲的,人都有点接受不了。昨儿明明还好好的,还能喝几杯酒,大声跟人说笑,这说没就没了。 还是这么没的! 没死在自家,死在外面都属于横死。 这种情况怎么办? 先把人往回运再说吧。 结果人都放在架子车上了,结果老大才赶来,赶来的时候脸上脖子上都是一道道被指甲挠出来的血印子。 边上来帮忙的就说了,那是两口子打架闹的。都以为是金大婶住院了。金满城要来,李仙儿不叫去。金满城说你不去给我五块钱,给妈算是心意。李仙儿死活不给。就为了这五块钱的,金满城都没反抗过李仙儿,第一次反抗了,结果赶来了,亲妈却也花不上他浴血奋战得来的五块钱了。 这个时候就是有眼泪也憋着,不能搁在外面哭的。 自家人个个脑子都是懵的,人家说该咋办就咋办吧。说要把人带回去,就先带回去。 可是问题是带哪边去呢? 老五抱着金大婶死活不撒手啊,“妈跟我回家,妈跟我回家!” 金老头在老宅没的,按道理是该把金大婶也送回老宅,叫人家夫妻到了那头好团聚的。 行!就送老宅吧。 送到老宅,孝子贤孙往那里一跪,这才准哭了。 可入了事了,难题又来了。这丧事谁来办? 四爷一个人安葬了金家老太太,老大老二安葬了金老头,如今轮到金大婶,这丧事谁办? 按道理是该老三和老五了。 可这老三不是在里面被关着呢吗? 老五一个人办? 他肯定不乐意。 何小婉不出头,这么大儿子呢,轮不到她一个媳妇带着孩子出头的。 要是参照老大老二当年办事的模式,一个儿子办棺椁,另一个儿子办丧事。完了礼金该办事的那个人。 马小婷就说了,“我们办丧事!” 不是马小婷突然大方了,是她吸取了李仙儿的教训。当年老二办丧事收了多少礼金?李仙儿过后能悔死。 她才不会干这蠢事呢。 就老二和老四在外面的关系网,走的礼金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五两口子都说他们出面办事,那就他们办。 该老三准备的那一套棺椁,何小婉装起了糊涂,不说办也不说不办。 孟大舅的意思是:“老五你全都给办了,你吃不了亏!” 为啥说吃不了亏呢? 一副棺材板和寿衣,其实是花不了多少钱的。昨儿刚过的寿,光是老二家和老四家给准备的新衣裳,就够穿了。也能穿!不能另外破费。 这算是省了一项。 还有另一项,就是老人身上的金饰。最后临走的时候,孝子就把这些东西就给摘下来了,这东西最后落到的还是办丧事的这个儿子身上。 那些老四给准备的金饰,顶的上一副好棺材不? 别说一副,十副都够了。 所以才说,老三不在,你一个人把事半利索了,你只有占便宜没有吃亏的道理。 老五没反驳,这就算是应了吧。 好家伙!可等棺材来了,把人穿戴齐整了往里面放的时候,问题来了。 这棺材不够尺寸。 金大婶的身高不算是高的,只能说不矮就是了。 一米六八的身高,就是差了一两公分,想平平整整的放进去是不现实的。鞋卡在哪里,换个薄底子的鞋都不行。就是躺不进去。 从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过啊。 这棺材的尺寸都是有规矩的,谁会买一副尺寸不够的?这就跟叫老人到了那头还穿小鞋是一个道理。她住的不舒服! 镇上就一家寿材店,这玩意一买回来,不少人就嘀咕,咋把这个买回来了呢? 这个棺材在那铺子里放的时间可不断了,没卖出去就是因为尺寸不够。这是老板的儿子学徒是做坏的活,量尺寸量错了,结果做的短了。 价钱便宜成嘛了,但就是没卖出去。 为啥? 就是日子再难,人心里都想着,这事给去了的人办的最后一件事,花的最后一次钱了,把这事办的敞亮了,人心里好过一些。 这么多人都知道,但从来没人去买。 结果还真有! 老五跟马小婷贪图便宜,就给买回来了。 再不满意,难道还能买第二个? 怎么办呢? 把棺材里用衣服被子铺成一个斜面,头高脚底,然后人躺在里面不是平躺着,而是斜靠着。靠着这个斜面长出那么一点,算是把人给放进去了。 抬棺材安置人,这根本就不可能自家偷偷干,一个村的帮忙的都看着呢,说啥的都有。 之前还说衣服体面,手上的金戒指那么大,说桐舍得,看给婆婆准备的衣裳多好。又说金大婶没福气,有儿子儿媳妇孝顺,结果就这么给没了。 可一等把人这么往里面放,那真是说啥的都有。 巷子里有爱说公道话的,像是苏小琴她妈就说马小婷呢,“你就不怕将来你儿子也这么装你?” 马小婷怼道:“那都是瞎讲究呢。人没了还有啥可讲究的。” 完全就是混不吝的。 本来这事都行了,却因为马小婷这半点没有歉疚的态度,把金大婶的娘家给惹着了。 人家那边六个弟弟,金家兄弟六个舅舅。 安葬家里的女人,人家娘家人要在棺材边看着呢。要是准备的不好,人家作为娘家人是有权利拦住的。一个闹不好,这人你都安葬不成。 本来那大舅还压着下面几个弟弟,说算了,是老五办事。外甥小,不懂事,日子也艰难,就这么着,活人哄死人把人哄的埋了就算了。咱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这不讲究的话得别人说,等这些当舅舅的主动说,不能由着你马小婷这么说。 不像话知道吗? 这叫没人伦。 人家那三舅就说话了,“放着吧。我姐活着住的窝囊,死的还叫住的那么窝囊?这事不成!” 这不光是给老五说话呢,还是给老二跟四爷说话呢。 为啥说活着的时候住的窝囊呢。 哦!你老二住那么大的房子,你老四住县城这边的房子空着你都舍不得给你妈住,叫你妈住在果园的小房间里。如今死后,轮到老五埋人了,你们就这么作践你妈,给个宽敞的棺材都不买。 这可真是没说理的地方了。 老二家这边房间给收拾出来了,那后门就没关过,说实话,跟住一个院子是一样的。四爷这边呢,林雨桐把屋子的钥匙给婆婆和英子都留着呢。谁不叫住了? 是金大婶不住! 给别的儿子看孩子就不能住另外那个儿子那里。 你说谁能犟的过她? 再说着棺椁,不是你们这些舅舅说老五也该在社会上立住杆了,这事不管办好办坏,都不许言语的。那马小婷准备的都是一水的豆腐席面,这几年都没这么寒碜的了,我们不也啥都没说吗? 再说了,这换一回棺材,不是不行。不是不吉利吗? 但到了自家过事了,舅舅出来挑理了,能顶撞吗? 不行! 怎么办呢? 四爷就说了:“我跟我二哥替我三哥出个椁……” 棺椁,这其实是两个。棺材是放在椁的里面的。椁是最外面的一层。这是个套件。 后来就没那么些讲究了,都只有棺材,没有椁了。 如今请老木匠买木料赶紧赶工做出个椁来,还是能来的及的。 一般有棺有椁的这种,棺材短上一寸半寸的,这是正常的事情。毕竟要把木家伙套到另一个木套子里去的,里面的小一些,外面的大一些。就为了装殓的时候不出差错。 这是如今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但会做椁的老木匠已经不多了,现封了五十块的红封,拿了烟酒两条子头连带着上等的点心罐头,这才打发人把八十岁的老头儿请来。 有请了四五个木匠,听老爷子指挥。木材买的是寿材店的镇店之宝,特别粗壮的一根柏木。 光是这木材下来,就花了两百多。 再加上给老木匠的红封,另外算几个木匠的工资,再吃吃喝喝的伺候上,四百块钱差不多。 金大婶身上的衣裳连同带着的首饰还都是林雨桐准备的呢。 这么算下来,出的可都不少了。 这才把周围人的嘴给堵上了。孟家的舅舅这才不说话了。 挑拣完这边,这些舅舅们这才猛地发现,老大家的媳妇没来。 做寿要人请,如今人没了,你做儿媳妇的不到跟前是啥意思啊? 大舅就说了,“行了!也别叫了!叫啥啊?我这外甥媳妇多着呢,不缺那一个戴孝。” 这话出来,金满城一个屁都不敢放。靠在墙角蹲着抱着头,抬起头来看一眼棺材就眼泪直流。跟几个不哭的儿子比,这才是大孝子吧。 大舅都不好意思再说啥了。 报丧的都出去了,陆续的亲友就都上门祭奠了。金满城的老丈人带着丈母娘也来了,对这事看着还挺重视,下着雪呢都来了不是? 结果来了就尴尬了,没见自家闺女。 饶是老两口子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这会子也臊得慌。给长辈戴孝,这是多大的事啊。说不来就不来了。 有那跟金满城和李仙儿好的,就去找李仙儿了,好说歹说的,总算是把人给带来了。 其实李仙儿是真没想着不来的。问题是最开始她以为是住院了,谁也没想到这是人死了。金满城没送信给她,别人都以为人家是两口子,这种事肯定是要跟媳妇说的。谁知道金满城没说,李仙儿就没来。还有人喊过李仙儿,说你赶紧去吧,你婆婆没了。 她都以为人家说笑呢,挤兑她不给金满城那五块钱的事呢。因此还回说:“没了就没了!没了叫她儿子给戴孝去!” 然后她不去给婆婆戴孝的话就被传出来了。 如今一说是真没了,她都懵了。 过来也没人搭理她,她一个人靠在门边尴尬的很。 反正中间不管是有多少不顺当吧,等把棺材往椁里一放,这马上就高大上起来了。 好些人都说,这七八十年,平安镇去了多少人,没一个有金大婶体面的。 清平和清宁手拉手站在灵堂前,憋着嘴眼泪就没断过。 这个说她奶奶没白抚养她们,那个说不亏金大婶偏疼了两个孙女一场。 对于别人来说,金大婶也许这不好那不好,但是对俩孙女来说,她们奶奶就没有不好的地方。疼孩子是真疼,宠孩子那也是真宠。 俩都大了,已经慢慢的知道了,死亡真不是她们以为的那样,就是去天上了。 死了,就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清宁晚上抱着她爸哭啊,“我不想我奶奶死,就叫我奶奶活着……” 可谁想她死了。 就是给添再多的麻烦,谁也没盼着她死。 老三这回是铁定出不来的,也没人敢跟他说。就先这么着,把人埋了吧。 人安葬了,都说老五是发了一笔财。 如今四爷和林雨桐在县上那是啥成色啊,跟之前比,那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光是花圈,整天巷子的两边对排满了。 除了席面拿不出手之后,别的都极尽体面了。 老五属于没下什么本钱,但落了不老少的。 就有人说老五:“你这都是得了你二哥你四个的济了!”毕竟两口子从来都不给人家走礼,他们过事,冲着他们来的有几个。要是老二办事,人家该走十块钱的礼,到了老五办事,只走五块的礼。这给的都是人家的面子。但这人情将来却是要你哥哥们还的。 老五点头说事,这道理他当然明白了。 可这事过了,头七纸都烧了,然后老五找上门了。 为啥啊? 老五说了,大哥都说,他上了五十块钱的礼,结果二哥四哥你们咋不给我礼金。 又是老大挑唆的! 林雨桐就说他:“老大给了你五十块钱的礼金,我们这不是两家花了四百多给准备了椁了吗?” “你们那是替三哥准备的。”老五这么说,“等三哥出来了,这钱一还给你们,不就等于你们啥也没出吗?” 哎呦!跟这种玩意说话,气的林雨桐肝疼! 当时为啥说是替老三办的,这是四爷和老二为了老三的面子的。也叫老三将来出来的时候,站在人前说的起话。我爹妈死了我没赶上,但是我尽孝了。埋爹葬妈的,我是出过力的。这里面有我一份孝心。 这是为了老三的。 可真等老三出来,这钱能要吗? 就算老三给,这钱也不能要啊!真是羞了先人了,给自家妈准备的棺椁,还得兄弟们算的这么清楚。 明白事的人都知道这是咋回事。 可老五就坚信老大说的,这里面少了老二和老四一家五十块钱的礼金,他损失了一百块钱。 人家说了,“你们是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就我损失了!” 天地良心,你到底是损失啥了! 最后那金戒指金耳环,都被你媳妇拿走了,你真当人家都是二百五啊! 林雨桐就说:“那东西是我买的,我也不说了,既然说椁是给老三准备的,那金饰叫你媳妇拿出来,给三嫂送去。我们两家一家补给你五十。” 这位脖子一缩,不言语了。 英子一直没说话,直到老五出门的是时候,她才说了一句:“老五,你这是丧了良心了!要是从头到尾我跟你算的那么清楚,你得补给我多少?” 老五脚步一顿,脊背僵住了。然后才低着头,诺诺的跑了。 老二就一个感觉,这老娘不在了,这家算是散了。兄弟也只能当亲戚处着,别的真没啥了。 说不上来的是哪种的伤感。 这个年过的没滋没味的,以前好歹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吃顿饭,现在? 正月初一的时候,何小婉带着孩子,老大的清丰和清收,老五两口子带着孩子都在老二那边呢。铁定还得是英子招待。 老大家的孩子在,但两口子没来。没来也没人叫,也算是吃了一顿团圆饭。 老五完全没有点自觉性,觉得之前我把我哥我嫂都给得罪了不好意思上门什么的,完全没有,大概还觉得跟之前一样,他是老小,哥哥嫂子都不跟他计较。 过了正月初七,四爷和林雨桐就带着孩子喝小老太回县城了。回来的早,主要是搬家。 搬到新分的小院去。院子小,但房子不小,两层的楼。 小老太和清宁住在一楼,林雨桐带着清远住二楼。本来打算叫孩子住二楼的,结果清宁许是因为她奶去世的突然的缘故,有点离不得小老太了。之前是房子小,不得不叫她跟小老太住,如今呢,房子大了,给她收拾房间了,她又偏偏不自己住了。就要跟小老太住。 林雨桐好说歹说才叫她自己住了,因为小老太几十年的生活习惯不是那么好改的。天擦黑就要睡觉,这跟孩子的作息没法一致。而且睡眠又浅,孩子九点睡觉肯定会把小老太给惊醒的。 清宁就说林雨桐:“带老太去检查,去医院叫医生给看看。” 医生能有我好? 不过孩子说的都对! 然后真就第二天一家子带着小老太去医院检查了。各种的检查下来,小老太是身体倍棒! “白糟蹋钱!”说这话不是小老太的风格。 口是心非,表示心情很好。 疼孩子是真没白疼。 清宁以前是啥事都不沾手的,现在不是了。吃完饭把碗筷收了放厨房,抹桌子扫地,只要有空的,能干的活她都搭手干了。 清远这样的,也能机关幼儿园了。虽然小了一点,但没大关系,像是他这么大的孩子,里面还不少,就是找个老师带孩子嘛。 机关托儿所跟外面的托儿所还不一样,里面的孩子父母或是祖父母,都是县里有点权力的人。老师也不会打骂,照顾的好就不说了,一日三餐都提供的挺好。 这孩子只要哪里有好吃的,他就奔着哪里去。 第一天去的时候还哼哼唧唧,看的人心都跟着要软了。结果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跟林雨桐说:“饭菜可好吃了!” 听四爷说,给孩子们做饭的大婶子,跟机关食堂掌勺的师傅,是两口子。 饭菜好吃,导致这孩子去学校的态度比较积极。回来并不需要给吃其他的,在学校老师把孩子喂的饱饱的。 小老太就省心多了。 省心了,林雨桐就说,干点别的去吧。只当是消遣了。 小老太那是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没几天,就知道老年活动中间在哪了。去打牌打麻将,回来还时不时的带点有用的消息回来。 比如谁家的女儿嫁给哪个领导的儿子,谁家跟谁家走的怎么亲近。等等等等,对林雨桐和四爷了解县城这个圈子里的风向,起到的作用不可低估。 她也是在大年大上海的官太太圈子里混过的,知道跟谁打牌得叫人家吃,知道谁放出来的拍吃了没关系。谁的钱能赢,谁的钱不能赢等等。 林雨桐觉得小老太那真是混的如鱼得水。 等过了正月十五了,都要开始上班了。 结果这天小老太回来不怎么高兴。为啥的啊? 林雨桐如今就特别关注自家小老太的身心健康问题,“这事怎的了?谁招惹您了?” “咋到哪都避不开呢?”小老太打了一个唉声。 这是碰上熟人了?! 肯定的!县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碰见熟人的概率简直了! 想到自家这一片的位置,林雨桐低声问:“您是碰见柳成的奶还是妈了?” 没错,柳成和苏小琴好像也住这一片。不过他们家的地皮是自己买的,房子是自己盖的。不属于分下来的房子。林雨桐还说得空了跟四爷过去一趟,当年不管怎么说,柳成人家是帮过忙的。这个人情必须要记下。 小老太这才说:“碰上柳成他奶奶了。她妈还没跟来。” 那老太太也挺长寿的。 林雨桐就笑小老太,“她过的日子不错,您如今的日子就更不差了,这有什么,喜欢就多处处,不喜欢就避开,多的是老头老太太跟您玩……” 拿倒也是。 孙女这么说了,她最近就少出去了。整修整修院子连同院子门口的地,种点花啊草的,不必跟无聊的人扯淡强些。 结果她不出去了,人家摸到门上了。 柳老太左右看看这房子,“分的房子就是好,屋里这暖和。我那边就不行了,还得点炉子。” 是说没有集中供暖的事。 小老太给倒了水递过去:“如今这日子咋过,咱都是赚了的。还有啥不知足的。” 柳老太呵呵的笑,又说这茶杯子都别致,一定很贵吧。 小老太皱眉,“不贵,都是次品。”然后指着茶杯上不太明显的瑕疵叫她瞧,“就那两口子的工资,想买也买不了贵的。” “那倒也是。”柳老太晃荡着手上的金镯子,“要说还是我们家柳成孝顺。你瞧,这都是他给我添置的。老姐姐,你家桐虽然不错,但到底是姑娘。嫁了人了,心都是偏着夫家的。听说给她婆婆准备了金三事……” 我家金子有多少,要跟你说啊。 像你似的,金子挂在手上,明晃晃的,是不是柳成给买的这说不好,可看在有心人眼里,他柳成干净吗? 人老了不可怕,可就怕老了还糊涂! 这真成了老不死的祸害了!害不死儿孙不算完啊。 你说你缺一个金镯子吗?有啥可显摆的? 以前还知道藏着掖着了,如今咋这么不知道轻重了呢。 这些老人之间的事,小老太也没跟孙女说,结果这天不到下班时间,她正在厨房做饭呢,结果门响了。 开了门是慌慌张张的苏小琴。 “丫头,这是咋了?”小老太把人给打开,让出地方叫苏小琴进来,“快进来,桐一会子就回来。” 苏小琴回来气都喘不匀了,“奶,桐还得多长时间回来?” “快了吧。”小老太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接孩子去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先回来的是清宁,她如今能自己回家了。学校就在马路对面。她把书包放下洗手就去端饭了,还招呼苏小琴,“小琴姨,一起吃啊。” 苏小琴正要搭话,外面传来开门声,林雨桐带着清远回来了。 清远不怎么认识苏小琴,见过也不记得了。愣了一下问了一声:“您好!”问完就跟炮弹似的冲向餐桌上了。他再学校吃过了,回来是看见爱吃的了,想占得座位再吃点,就怕没有他的。 林雨桐进来看见苏小琴就笑:“还说周末去找你,结果倒是你先来了。” 她说着,就拐卫生间去了。 从里面出来,就被苏小琴拉到院子里,好像不想叫里面的孩子听见。 林雨桐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我们家柳成被带去审查了。”苏小琴急急地说了这么一句。 啊! 这事林雨桐是一点也不知道,“咋回事呢?” “说是那矿泉水厂还是啥玩意的招标有问题。”苏小琴说的也不是很清楚,“他不是抽调出做那什么竞标的工作吗?说是那边的砖瓦水泥出现了以次充好……” 那这事的问题可不小。 谁都知道那玩意现在就是一块肥肉,那盯着的人自然就多了。 关键是四爷主管这事着呢,可我现在也不能应承你什么是吧。到县城以后,跟柳成的关系没那么亲密。 她就问苏小琴:“负责招标,按说跟水泥出现以次充好这些挨不上关系啊。”只要招标过程没问题,那顶多就是一个资质的审核不过关的问题。要追责追不到柳成的身上,他的级别还不够啊。 苏小琴急道:“问题就是这家建筑什么公司,上过我们家的门。有人说我们家柳成是收了人家的好处……这招标有黑幕。” 这事不真!就算要贿赂,柳成那个级别也是听人吆喝的,他不拿事,送点烟酒出于礼节这个可能,但要说别的,人家又不蠢,干啥找说不上话的白扔钱。 林雨桐低声道:“你老实说,你没收人家啥东西?” “我收啥啊?”苏小琴急赤白脸的:“他就是多拿两盒招待烟回来,我都心惊胆颤的。还敢收东西。顶多就是乡镇上那些上来,给送的一些土特产……” 这个林雨桐明白,这给的也不是柳成一个人。属于见者有份的。 “那就奇怪了!”林雨桐也皱眉了,“那要不这样,先等等,等我们家那口子回来……” 四爷就听了一句‘我们家那口子’,这个叫法很新鲜,很……别致! 他推门进来,带着几分打趣:“你们家那口子回来了。” 林雨桐一囧,回身见他带着笑进门,就过去接了他的公文包,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小琴来了。” 四爷脸上的笑就收了一些,“是为了柳成的事来的?” 苏小琴点点头,“四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吓的啊……” “进屋说话。”四爷拉着林雨桐的手率先往里走,小老太带着孩子先吃饭呢。三个人直接去了书房。 都坐下了,四爷才道:“柳成的事有点麻烦。你今儿不来,桐明儿肯定会去找你的。” 一听麻烦,苏小琴的心都提起来了,“他真没拿什么钱或是贵重的东西……” 要是拿了我不就不费心了吗? 四爷叫她别激动,“你听我说完。”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是你们家老太太在一个老纪|委领导面前炫耀她的手镯以及孙子的孝顺了。第二,你们家孩子是不是在实验小学的附属托儿所里上大班。接送孩子是不是一直都是你们家柳成,柳成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陈晨的老师……” 嗯? 林雨桐愣住了,镯子的事情好解释,老太太的虚荣心而已。 但这闹不好,问题是出在男女关系上了。 她扭脸这么看四爷,然后四爷微微点头,林雨桐就先拉住苏小琴的手,“冷静!冷静!” 苏小琴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脑袋跟鸡窝,穿的花红柳绿的女老师来,“那不是小学老师吗?” 对的!就是小学老师。 “她……说她是啥意思?”苏小琴整个都有些懵,“我家柳成跟她搞上了?” 到底到什么份上,除了当事人没人能知道。 “不过……那个陈晨非咬死说,是柳成的妈说你们离婚了,她才跟柳成接触的。”四爷这么说。 离婚?! 并没有! “我们俩过的不是挺好的?!”苏小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婆婆天天吵着说要生了孙子,是柳成自己不乐意的,现在这计划|生|育多严啊!怎么就说到离婚了!” 那这事你自己估计是说不清,非得把柳成的妈和奶叫去,说明白才行。 1035.悠悠岁月(52)三合一 悠悠岁月(52) 从那天之后, 林雨桐好长时间没见到苏小琴。 不过关于柳成的消息,她却差不多总能听到。这个圈子,就这事最敏|感,尤其是越查越深, 越查牵扯面越广的时候, 好些人都觉得如芒在背。整天的,一双眼睛得分出一只盯着那事,想听不到消息也难。 柳家的婆媳俩大闹县w, 这都成了一出大戏了。 最后给弄派出所关起来了,这才算是老实了。柳成他姐找林雨桐来了, 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俩老人弄出来。这事林雨桐能管吗? 只说想办法叫少关几天, 别的真没办法了。 等把人送走了, 林雨桐压根就没去想办法。这有啥可想的, 俩老太太, 也不可能关的时间长了, 真出个意外, 那都是麻烦。 果然,就关了三天,还专门叫了医生给天天检查身体。据说在里面是又闹又哭的。好些人都说要是在里面不不吃不喝, 估摸着派出所早把人放了。不过这婆媳俩也是奇人,闹归闹,但该吃还吃, 该喝还喝的。 这个闹腾, 差不多是把柳成的前程给折了。 这次的事了一了, 要是还能保留公职,这辈子要是能混到正科,都得是他能耐。 这天上了半天班,林雨桐得请假,给闺女开家长会去。 为了开家长会,还专门绕回家捯饬了捯饬。平时上班,也就是三种颜色,黑白灰,再穿的五颜六色了,那就跟身份有些不匹配了。 回家换了一身衣服,颜色还是不打眼,黑色的九分裤,白色的运动鞋,上身穿一件烟灰色的衬衫,再搭一个白色的小坤包,就挺好的。 头发也不是古板的盘着,梳成辫子用帕子绑了个蝴蝶结,瞧着怪顺眼的。 出门的时候,小老太都多看了两眼,她正在浇花,特地放下洒壶看孙女,“……所以说,这女人还是得有女人样,这女人一当了干部……” 很是一言难尽的样子。 小老太那是看如今风气开放了,恨不能弄几身旗袍叫自家孙女女人一把的。 林雨桐是穿啥都行,如今这不是为了孩子吗? 进了教室,教室里的家长都不少了。林雨桐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中规中矩的。老师还没到,家长都在座位上坐着,孩子在边上的过道里站着。 清宁一见自家老妈,蹭一下就站起来,连忙招手。 不用招手,她在班上的年纪最小,个子也最小,在正中间的第一排坐着呢。 林雨桐坐过去,她就在一边站着。 同桌的家长已经来了,位置上坐着个穿着大红的蝙蝠衫毛衣,烫着一头卷发的女人,她边上站着个小男孩,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这位摩登的妈妈用手指点着考卷,长长的鲜红的指甲在卷子上一晃一晃的,“……这都能错了,你是怎么错的?加减乘除你都学不明白……”说着,手就朝这边指过来,“你看看人家孩子才多大,你看看你……”说着,手一激动,就碰到了这边林雨桐的身上,这一扭头,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马上扬起笑意,“哎呦!对不住!对不住!没注意到妹子来了。”说着,又扯他们家孩子耳朵,“都是被这小子给气的,你说,数学回回给我考个不及格……你说跟你们家孩子坐一块,他就是抄啊都不至于抄不及格……怎么这么老实?” 你是嫌弃孩子考的不好,还是嫌弃孩子太老实,不懂作弊? “孩子跟孩子不一样,有些孩子开窍早,有些孩子开窍晚。”林雨桐只能这么说,“有些男孩人家到了高中成绩一下子就上去了,根本就不用愁。所以啊,别急!别逼孩子。”最好赶紧将孩子的耳朵给放开。这妈也是,看把孩子的耳朵给扯的。 同桌妈在林雨桐的视线下,手跟被啥东西烫了一样,马上拿开,有些讪讪的笑了笑,“您是不知道啊,为我家这孩子,我一年得……”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我一年得给老师送多少礼。就怕叫他留级。” 还给老师送礼呢? 林雨桐的表情就是这样的。 同桌妈看懂了,马上道:“人家老师也不容易,老师的日子难过的很呢。工资拖欠的厉害,如今发的工资大概还是去年的,就这还发不全。老师也要吃饭嘛。” 也是! 拖欠上大半年的工资,谁家也受不住。怪不得清平说有时候还得帮着老师收庄稼呢。家里的庄稼要是再扔了,老师真得喝西北风去了。 两人说着话,家长们陆陆续续的就来齐了。 家长孩子把教室挤的满满当当的。哪怕都是低语声,也嗡嗡的喧腾的厉害。 耳边有孩子抱怨家长来穿的是工服没回家换衣裳的,有的说妈,你怎么没把手洗干净。 屁大点的孩子,都好面子的很。 看得出来,一个班就这几十号学生,但只看穿着打扮,就能看的出来,贫富的差距已经显露出来了。 像是清宁,如今穿的一水都是运动服。粉红色的、鹅黄色的,淡绿色的、果绿色的、一季总有四五身衣裳替换。白色的运动鞋,洗完了用卫生纸裹着,再刷一层鞋粉,一准瞧着干净。袜子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有的孩子穿的相对就‘脏’一些。这个脏不是指孩子脏,而是衣服因为下水洗的次数多,不管是样子还是颜色,瞧着都不好看了。说到底,就是没几件换洗的。一周这一身衣裳,周末洗了再穿。运动服里面冬天套棉袄,春秋套秋衣,再热单穿,更热把袖子码起来到胳膊肘子,还能当短袖穿两天。 林雨桐眼神大致上扫了一遍,带着大队长小队长袖章的,大半都是看着家境还不错的孩子。 清宁这属于半年一跳级的,班干部的事,没她的份。 老师一来,各种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开家长会嘛,大场合都是以表扬为主。夸这个夸那个,等到结束了,才单独跟每个家长告状的。 清宁这情况,林雨桐并不觉得有单独询问老师的必要。但要不搭理老师就这么走了,又显得不尊重。还得排队等着,等着轮到自己的时候。 果然,老师还是老生常谈,劝林雨桐:“……不要拔苗助长,孩子是聪明,但是还是得打好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这是大事情。孩子小,不要着急嘛。放缓步子,学扎实了,对不对?” 对!老师说的都对! 林雨桐和四爷就是这么想的,等小学毕业了,从初中到高中,就没打算再叫她跳级了。一步一步来吧。到时候加上奥赛一类的,她自己也轻松不了。 不过老师说了,她除了表示感谢,也不能反驳。 估计在这些老师心里,自己和四爷这样的家长,也是够奇葩的。 家长会开的时间并不长,不到四点,想走的就能走了。这对孩子们是个好消息,能早放学一会都是好事。 林雨桐手里拎着孩子的书包,清宁在后面跟着,母女俩从楼梯上往下走呢。 就听见下面喧哗了起来。 “……你个臭女人,就这样还为人师表呢!臭不要脸的婊|子,勾搭人家男人你还有理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 清宁低声道:“小琴姨吧。” 是苏小琴,这是闹到学校来了。 哎呦!这事就不能闹。一闹准坏事! 林雨桐快步往楼下走,手里牵着清宁。听到有热闹看,不管是家长还是学生的,都往出涌呢。就怕挤到孩子。 一二三年级在一楼,四五六年级在二楼。 这陈晨老师是三年级的班主任老师,该是在一层的。 好容易从楼下下来了,三年级的教室门口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了。 把清宁打发到寄存车子的地方,“你先过去等着,我去瞧瞧……” 清宁想去看热闹呢,被老妈一瞪眼,只得接了车钥匙,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林雨桐挤进去,见苏小琴摁着陈晨扒衣服。边上站着苏家的几个人,苏小琴的妈还有她的嫂子们。 “让你不要脸,让你搞破鞋!”苏小琴那真是一巴掌一巴掌的往陈晨的脸上打,“都过来看看,你们把孩子交给啥样的老师教的。这样是咋当上老师的,睡上来吧。” 话说的特别难听。 学校的男老师上前想拉架,她就说人家跟陈晨有一腿。有女老师上前,这些女老师加在一起也没她一个人劲大,把人家踢开还说她们,“别傻子一样还护着她……你们咋知道她没睡你们男人……” 这个彪悍劲啊! 林雨桐看的心酸的不行。印象里的苏小琴还是那个憨憨的妹子,吃鸡蛋都知道偷着给自己藏半个的姑娘。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她想过去,想告诉她,咱不这么折磨自己了。一个男人而已,他爱上哪就上哪去。何苦把自己豁出去,生生的糟践自己呢。 可脚下就是动不了。这要是不叫人把这口气给撒出来,心里得多憋屈的慌啊。 她就那么站在一边,有意的拦住几个想上前的老师。 等到骂累了,也打累了,苏小琴坐在陈晨的身上哇的一嗓子哭出来了,林雨桐这才上前,拉起苏小琴就走。 再不走,警察就来了。 再给逮进去说话,又少不了一道手续。 苏家跟小老太以前住的院子,就隔着一家。亲近的很的关系,也都不避嫌,林雨桐直接将人给带回家里。 小琴妈拉着小老太就哭啊:“婶子啊,你说这造的啥孽哟!” 小老太就叹气:“你也是!孩子压不住脾气,你怎么也由着。要想好好过下去,就不该闹。”这一闹,啥都闹都明面上了,影响多坏啊。这就算将来没有受|贿那一码事,只这事也够把他打到谷底了。 你说这两口在一起,这以后的日子该咋过? 一对怨偶! 要是没想着叫孩子离婚,这口气就得咽下,以后是黑不提白不提,权当是没有这码事。柳成在咱小琴跟前他是理亏的,小琴的日子以后才好过些。 如今呢? 咋办? 离婚?离了之后呢?能找到像是柳成这样,各方面都拿的出手的女婿不?况且还带着个孩子。孩子多可怜呐。 不离婚?不离这日子咋过,柳成能给小琴好脸色看?这次的事本来主要是他奶和他妈的错,这两人他都怪不成,怪了又能拿这两人咋样?说到底,还是得迁怒到小琴身上。 左也难,右也难。 现实问题是,要是离婚了,小琴就得回乡下去。回去种地去,再找个种地的庄稼汉。不管是物质条件还是其他,都不能跟柳成比的。 所以,小老太就觉得,这么冲动的闹,并不是理智的做法。 就算是过不成了,也不该闹。得把这一茬事结束了,叫柳成想办法把小琴安排到县城有工作了,再闹也不迟。 这不管是对小琴还是对孩子,都是好的。 小琴妈就说:“离!离了!不过了!这过日子,过的到底是人。不管是辛苦也好,艰难也罢,这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比啥都强。你说跟着这柳成吧,如今闹成这样,有了外心的男人,要来干啥?离了!孩子我跟她爸帮着养都行。不叫我闺女过着憋屈日子。” 林雨桐倒是对小琴妈的话赞成的很,过不下去了就不过了,以后这世道越来越好,怎么就不能养活孩子了? 苏小琴却摇头:“不离婚!凭啥离婚!我就是要耗着,看她柳成有啥脸跟我闹!” 气头上呢!啥话也听不进去。 直到过了五一,柳成才被放出来。他确实是没收不该收的东西,也没进行违规的操作。但是吧,私生活方面,他喊冤枉,但陈晨不松口,非说跟柳成有很亲密的关系。这种事没谁能证明清白,你自己的老婆都不信你是清白的,谁能信你? 于是,很快的,他的工作就调整了。从秘书处调到了老干局。 这个调动不得不说够狠的。要是没其他路子,这辈子他算是就这么搭进去。 苏小琴不想离,但柳成的态度很坚决——离! 对柳成而言,情况已经到了最坏了,还能坏到哪里去。这最后这一刀,可以说是自己老婆给捅的。 “我跟你说过,我跟那谁真没什么?”柳成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是妈接孩子的时候,她跟妈搭上话了。妈那人你知道的,心里的小算计不少……这陈晨呢,故意靠近我,就是叫我觉得她捏着我的把柄呢。她不想在学校干了,想调到文化局或是教育局,哪怕是借调也行。我跟她的接触,就是收拾妈惹来的乱摊子。是!你整天说我是官迷!我是官迷!为了当官,儿子都能不生!我为啥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咱俩虽说不像是老四跟桐似的,算是青梅竹马,但这也是一个村一块玩大的。我是啥性子的人,你该知道。你咋就能信呢。你看你把这事给整的。小琴啊,要是老四跟我易地而处,你觉得桐会怎么做?” 四哥就不会干叫桐误会的事! 苏小琴抹了一把眼泪,“到现在,你还只觉得是我错了?” “没有!”柳成深吸一口气,“我没觉得是你错了!我肯定也有错!我家这事,换个媳妇来未必有你做的好,我奶我妈我姐,都不是好相与的,我知道!你跟着我这些年,你也受委屈了!可是你说,咱两这日子怎么往下过?你看见我奶我妈就来气,我奶我妈呢又觉得你搅和了我的前程,你们搁在一个家里,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这些都撇开不谈,小琴啊,说真心话,你不怎么适合当一个贤内助。”想起来就觉得累的慌,这个媳妇除了能收拾家务,照顾孩子,负责一日三餐,别的都干不了。不能哄长辈,不能出门交际,要作为一个农村的小媳妇,她合格。甚至谁家有这样的媳妇得烧高香,但是搁在自家,这媳妇也叫他觉得累。 当初为啥买了这一片宅基地自家盖房呢?就是因为小琴住在筒子楼跟周围自己的同事却处不来。看不惯人家的媳妇画口红,嘀咕人家是狐狸精。看不惯女同事跟男同事一块玩笑,人家都不敢到自家这边来坐坐。 再住下去,迟早得打起来,这才搬了家了。 可如今闹出这一出来……真的!换个有素质有见识明白外面的事该咋处理的女人,这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 可是偏偏的,自家媳妇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处理事情的办法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和泼妇骂街,没别的。 如今呢,自己算是整个县城的笑话。所有的努力全都搭进去了。自己往后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心力才能挽回一二。 如果这个婚姻继续下去,真不知道苏小琴还会干出什么不靠谱的事情来。 “我不离!”苏小琴将眼泪擦了,“你想趁机甩开我们跟那狐狸精在一块,你做梦!” 柳成闭了闭眼睛,“苏小琴啊,你能用用脑子吗?我这个时候再要找那女人,这不就是啥都承认了?我疯了才这个时候去找她!这是找死呢!” 苏小琴一下子蹦起来,“看!你承认了吧!这个时候不能去,是你不敢去!不是说你俩就没关系!” 这不是重点! 怎么就觉得说话这么费劲呢。感觉两人的思维完全都不在一条线上。 柳成松了松领口,“你看!我说啥你找不到重点。你说啥,我完全都没兴趣。咱俩这日子过的,你觉得有意思?” “你之前咋不说没意思呢?”苏小琴揪住陈晨这事不放,“没那女人之前,你咋不说没意思呢?再有,结婚前,你咋不说没意思呢?这会子嫌弃跟我没话说了?” 话题又绕回原点了,完全不明白陈晨的事只是一个□□,两人的婚姻关系存在问题。 “行行行!”。柳成举手投降,“我跟你说不明白,咱们找个能说明白的人去。” 于是,林雨桐和四爷都睡了,又被叫门声给吵醒,接待了这两口子。 孩子睡的迷迷糊糊的被抱来了。林雨桐接过去送到小老太那屋去了。这才出来跟这两人说话。 四爷给两人倒了热水,又给柳成递了烟,见林雨桐过来了,就把沙发上的小毯子递过去叫林雨桐披上,半夜还是有些冷的。 四个人跟两个阵营似的,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 林雨桐把毯子裹严实了,这才问苏小琴,“这是咋了?吵架了?” “柳成这王八蛋要跟我离婚。”苏小琴说着,就醒了一下鼻涕。 林雨桐赶紧递了卫生纸过去,“离就离吧。你年轻漂亮,再找一个好的。” “啥好的?”苏小琴擦了擦鼻涕,“跟他的时候是黄花大闺女,如今连孩子都生了,也都三十岁的人了,我凭啥要离婚?他拿啥赔我?” 你是黄花大闺女,我也是没经人事的小伙子,谁也没吃亏! 这话柳成只敢想想,到底没说不合适的话,只对苏小琴道:“那你说要咋赔,以后的工资给你一半养孩子,现在家里的存款,如今的房子都归你。这还不成?” 光杆子出门了,还要怎么的! “不成!”苏小琴瞪了柳成一眼,“我就是不想叫你太舒坦,想叫那个狐狸精名正言顺,你做梦!” “看!又来了!”柳成跟四爷和林雨桐道,“真跟那女人没半点干系,说起来这事的根子在我妈身上。麻烦是我妈惹来的,小琴只是处置不当,没别的过错。但这处置不当,说明啥?说明她真的不适合我老婆这一重身份……” 四爷皱眉:“你的老婆是啥特别要紧的身份?” 柳成噎了一下,吸了一口烟才道:“这么说吧。”他说着就看林雨桐,“你看桐……哪怕是在家,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手指收拾的干干净净,孩子们出门,个个都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你看我家这位,家里打扫的倒是干干净净,可你看她自己,手啥时候洗干净过。回家去永远都是蓬头垢面。头发能三天都不梳理,早上随便用手指梳理几下,用皮筋随便一扎,这就成了。跟她说置办衣裳去……”他又看了看林雨桐,身上是丝质的长睡裙,露出光洁白皙的脚踝,脚上是一双绣花拖鞋,看的出来是自己做的,很有些古典的韵味。湖蓝的睡衣上搭一件乳白色的薄毯子,双手修长饱满指甲也修剪的整齐圆润,这会子搭在毯子上揪着缝隙,防止毯子从肩膀上滑下去。头发松散的用一条手帕绑着,搭在胸前。脸上带着惺忪之气,却没有半夜睡起的狼狈。一看就是优越的物质滋养下生活的非常精致的女人。桐和小琴的生活轨迹几乎是一样的。可差别就在于,一个肯学习,肯动脑子,肯接收新事物,而另一个呢,好似还是太平镇上那个村姑,哪怕给她个宫殿,她也依旧成不了公主,“……装着结婚前的衣服,给她置办的衣服都压在箱子底说是以后出门穿。结果一年一年的,永远穿的都是过时的。我说小琴,你也跟人家一起,去烫烫头,学学化妆,跟周围同事家的爱人处一处,女人吗?这么处的时间长了,自然关系就好了。结果呢?她嫌弃人家浪费,说人家一看就是狐狸精……”说着,就去看苏小琴,“你现在把桐看看,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我怎么了?”苏小琴扬起有些浮肿的脸,“我怎么了?我拿啥跟桐比?人家两口子都有工资,咱家呢?我不省着花用,哪啥回家给你老娘买吃的买喝的?我不省着,拿啥钱养孩子。孩子出去,穿的差点行不?你去上班,穿的差点行不?我不省着,年底你去领导家,有钱买好东西不?这会子嫌弃我了?你怎的不想想,我要是不省着,你的日子能过的那么轻松吗?是!我跟桐是啥有一样,只有一件事不一样,叫我俩这辈子一下子就变的不一样了。啥事不一样?就是嫁的男人不一样,我们俩这辈子才差了这么多!” 两人这又针尖对麦芒的吵起来了。 照这么吵下去,啥时候是个头? 林雨桐打了一个哈欠,裹了裹身上的毯子,看苏小琴,“那你的意思呢?坚决不离婚,跟他耗着?” 苏小琴点头,这婚不能离了。离了婚的女人,该怎么过日子,她从来就没想过。再说了,二婚带孩子的女人,能找个啥样的男人呢?要是条件好,那肯定就年岁大!要是年岁相当,那肯定是人不怎么样?要不早找到对象了,不会找个二婚头!又本事,又年轻的,人家犯不上找个二婚的,黄花大闺女人家一样娶。 这就是现实! 她要这么想,林雨桐能说啥呢?能保证说你下一个找的一定比柳成强?可即便强了,就一定幸福了?谁能对谁的后半辈子保证啥? 她就对柳成说了,“她想怎么着,你就按着她的想法来。再说了,你非得现在就闹离婚吗?女人不理智起来会干出啥事,这个真不好说。要是继续在单位闹下去,你说你这县城你还能呆吗?不如叫她冷静冷静,你也冷静冷静,这事先放放。成不成?你既然没有相好的,那就这么着吧。要是哪天觉得还能过的下去,你们继续过。要是过不下去,她也冷静了,你也想的差不多了,这次事情的风波也过了,悄悄的去把婚离了,谁能说啥?” 柳成吸了一口烟,是啊!再刺激的苏小琴闹下去? 显然这是不明智的。 苏小琴却觉得桐还是向着自己的,瞧,这个主意不错,他再敢提离婚,就去单位闹去。反正已经丢过一次人了,不怕再丢第二次。 都过了凌晨两点了,这两口子才带着孩子回家去了。 两人再回床上睡,被窝都冷了,林雨桐贴着四爷,“这两口子有的耗呢。” 苏小琴不全是冲动,她想的问题很现实。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为什么没离婚,原因就在这里。都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如果原配都过不好,那么接下来了,跟别人呢? 问题只会更复杂! 跟苏小琴关系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事,四爷都这事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如今有件要紧的事,迫切的需要办了。 啥事呢? 老三减刑的事。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林雨桐才反应过来四爷说的是啥意思,“法院那边……还有武装部那个谁的叔叔……” 四爷点点头,“这次都折进去了!” 林雨桐的手顿住了,扭脸看一遍扣袖口的扣子的四爷,“你啥时候把这些人都算进去的?” 这次的事情,林雨桐以为是巧合呢。谁能想到这里面竟是有他的手笔。 还装的一脸无辜的样子,她心里虽然犯嘀咕,但也信了。毕竟他没道理那么做,能得什么好处呢?偷工减料,这玩意查出来叫换回来就是,干嘛搅风搅雨,搅和的整个县城飘摇了小半年了。 坐在饭桌上了四爷才道:“监狱那边传过话了,上报了几次了,这边就是给压着,一点也不批。这就有点过分了。咱手上有这么肥的鱼饵,不钓大鱼不是吃亏了。钱这东西,对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二代们,诱惑是致命的。柳成其实只是对这些有特殊的背景的人给了一些特殊的照顾而已。” 这是柳成的性格,他肯定会对这些人妥协的。 而这些要是遵纪守法也就罢了,四爷的局就算是白设了,可偏偏的,觉得底气足,就真的走歪门邪道去了,这一下子就钻到了套子里。 然后事情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这事情要滚大,没人支持也不行啊,“明光是想往上再走一步吧?” 这些人只怕是他想踢走的那以为的忠实簇拥者。 他这是借了明光的刀了! 这隐晦的,要不是他说,他都不知道这里面有他的事。估计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伸手了,还在里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估计,这条计策就是他献上去的。 明光的路是宽了,但自己想办的事搭着顺风车也就办了。 两人说话,没避着孩子。清宁是听了个似懂非懂,眼珠子咕噜噜转,这边看看爸,那边看看妈,心里满意的不得了。人家都夸自家老妈漂亮呢。 不过唯一不好的就是,没人敢到自家来玩。不像是严格和高洁他们。 清远呢,眼睛看着爸妈,见两人都专心致志的,他就偷摸的把手伸向盘子里的三明治,想拿第二块,然后刚碰上,就被老妈一巴掌给拍回来了。委屈的不行不行的看妈妈,结果老妈还是原样子,好似眼睛连朝这边看都没看。 都没看,咋知道自己要干啥呢? 噘着嘴,觉得丧气的不行。 四爷瞧见了,眼里就闪过一丝笑意,将自己手里的三明治抽出里面的火腿给这小子塞嘴里,果然笑意马上就从眼里蔓延到脸上,只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林雨桐装作没看见,问四爷:“接下来呢?想怎么样?” 怎么样? 四爷似笑非笑的看林雨桐,被他这么一看,林雨桐恍然,被儿子一打岔,脑子真是抽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想办法送一个有交情的人去那个腾出来的位子上坐着就行。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只要对方不是傻瓜,就知道这事该怎么办了。 从头到尾,四爷都没有直接插手。 手干净的很,可以说是片叶不沾身。 所以,这一问,可以说问的一点水平都没有。 林雨桐狠狠的瞪着一眼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儿子,在孩子无辜的眼神下,又不由的失笑。他都把这事办到这份上了,那剩下的就简单了。这人选,他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两人点到即止,这事哪说的哪了,不再提起了。 清宁喝着嘴里的牛奶,砸吧着味道,然后摇摇头,还是没懂两人说的都是啥。 但大致的意思是挺明白了,为的是三伯的事。 对三伯她还能记住一些,是个爱抱着她举高高的人。想到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在,而现在?她不由的问:“我奶没了,我三伯知道没?” 四爷沉默了,这事谁不敢说。 何小婉还为难的找过老二,问这事能说吗? 老二当时咋说的?说别再里面再惹出事情来,等出来以后再说吧。要是问起,就说是被老四接到省城去住了。 何小婉就是这么跟老三说的。 这事迟早都得跟他说清楚的,但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叫老三知道了,只怕又是事! 1036.悠悠岁月(53)三合一 悠悠岁月(53) 天热了,转脸孩子们的暑假就来了。 考了满分回来对于清宁那是家常便饭, 要是没考出满分来, 那才是见了鬼了。当然, 这是老天厚爱,她的先天条件比别人好的多,没啥可骄傲的地方。不管是林雨桐和四爷都是这么认为的, 清宁对此也是如此。家里从来不问她的成绩, 她也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 但对于有些孩子来说, 考双百分却不一样了。 比如清远,考了双百觉得可了不起了, “我们班才十个双百。” 可你们班一共才二十来个孩子, 十个双百的, 你只是其中之一, 算的上是中上游那一拨的, 你说你有啥可乐呵的? 好吧!孩子还小, 自尊心得顾及, 还是得以夸奖为主。 林雨桐就说:“哎呀!我儿子真是不得了了!都考了双百了,想要什么,你说, 妈妈给你买。” 四爷说:“双百啊,这可是第一名啊。不错!继续努力!想要什么,找你妈说。” 清远就比较得意, 对着他姐姐养着双层的小下巴。、 清宁一瞪眼睛, 他立马就怂了, “姐!你想要啥我就跟妈要啥礼物。” 特别上道。 “马屁精!”清宁轻哼一声,见爹妈都忙去了,这才对着弟弟勾手指,嘴里嘶嘶有声的叫人。 清远探着头往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屁颠屁颠的过去,“姐,咱要吃啥?” 这小子!果然都在吃的上面想事呢。 清宁吸溜一声口水:“你说是吃火锅了还是吃烧烤呢。” 清远肥肥的手指不停的在下巴上的那个肉窝窝里一抠一抠的,这个取舍不好做啊。 然后林雨桐就听见儿子在下面大声的吆喝呢:“妈,姐姐想吃火锅,我想吃烧烤,要不吃火锅吧……” 清宁想一脚把这小子给踹出去,这小子的心眼多了去了。 听听,多委屈啊!姐姐想吃火锅,他就谦让了姐姐,按着姐姐的心意来。这么一来,老妈肯定心疼了,哪里能叫宝贝儿子委屈呢是不是?一向是奉行一碗水端平的父母,肯定不会厚此薄彼的。倒头来,他是想吃的都吃了,不管是父母还是自己,都得说他好。 这小子看着憨萌憨萌的,这心眼都不是动脑子想出来的,好像那些玩意本就长在他身上,随时都能自动激发出来。 林雨桐正在给四爷拿换洗的衣服,听了就笑,不过还是高声应了一声,“都给你们做!” 然后清远就冲着他姐挤眉弄眼,“姐,你看我聪明吧?” 清宁撇撇嘴,“全都是吃的心眼。” 如今这天,大热天的吃火锅,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没空调,就是电风扇,大夏天的围着炉子吃火锅,那感觉,肯定也是一言难尽。 不过这烧烤,这种天吃起来倒是更对味。 也不怪孩子们嘴馋,实在是外面可吃的东西太少了,零食就那么几种,瓜子糖点心,这些传统的除外,也就是饼干和那种小的蜂蜜蛋糕了。小蛋糕的价钱不便宜,算的上是贵的点心类,再有就是罐头,水果的种类少,保存的时间也短的多。哪怕是罐头,要么是橘子的,要么是山楂的,再就是苹果梨桃,再没其他的。 外面的饭馆呢?早饭有个豆腐脑油条甑糕,街上有卖烧饼有油饼的,剩下的馆子,就是家常炒菜,或是面条,各种的面条,还有饺子,跟家里做的真没啥区别。大部分馆子做的还没有家里做的好吃。前半年的时候,好容易县城有一家开拉面馆的。一块钱一碗,里面都挤爆了。俩孩子到周末就想去吃,直到林雨桐在家自己做了,熬了牛大骨的汤,拉着拉面出来叫他们吃了,这才不再想着去了。 火锅这玩意,在当地还没有。这还是过年的时候,家里招待同事,想来想去不知道该用什么招待,就准备了火锅。 烧烤是今年天气渐渐热了之后,四爷在家招待几个过来帮忙的同学和老师,又有光明这样的领导过来作陪,才在院子里自己支了架子自己烤了羊肉和蔬菜吃的。 俩孩子就把那味道给记住了吧,心心念念的想吃,考了满分回来想要的奖励竟然是吃一顿这个。 那就吃吧。 捡了个下雨天,天气凉爽。 四爷在院子里撑开一把矿泉水厂前期宣传特意做出来的广告用伞,然后一家子在下面吃火锅。 鸳鸯的锅底,可除了清宁这丫头,都吃的是三鲜锅的。这丫头年纪不大,吃辣却特别厉害。平时吃面条,那红油辣子一层。火锅这辣,对她来说才够劲。 吃的鼻子眼睛都是红的,还喊着过瘾呢。 肉是再冰箱里冻好之后拿出来刨的,用的是木匠用的那种刨木头的工具,崭新的,用着倒是不膈应。不过刨出来的肉卷,形状不怎么好看就是了。唯一就是刨出来的肉片比切出来的要薄的多,老人孩子涮着吃,都放心,不怕煮不熟会消化不良。 正吃着呢,门被敲响了,“清宁在家吗?” 找清宁的。 这声音有些耳熟,“怎么听着像是严格?” 清宁早扔下筷子窜出去了,打开门,就听见清宁问道:“你怎么来了?” 真是严家的孩子来了? 那这肯定不会是孩子一个人来的,大人指定跟着呢。 两人不能坐着了,站起来就迎出去,果然见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站在门边不远处。 俩孩子一个站在门槛里,一个站在门槛外,手拉着手说话,说不出的亲热。院子里院子外各站着一对夫妻,含笑而立。 林雨桐主动打招呼,“是严格的父母吧,你看,在省城一个院子里住了好几年,对孩子都熟悉了,对你们两口子还是头一回见。快进来坐坐。” 对方客套了几句,带着孩子就进来了。 严格是不客气的,见了好吃的直接就上了桌子。叫两口子就特别尴尬。 林雨桐拿了凳子,添了碗筷和菜,“一起吃点,不是外人。” 严格的妈妈将这家人和院子都打量了一遍,说实在话,这可不像是婆婆嘴里的乡下人。人家住在乡下,可生活过的比百分之九十的城里人都精致。 “我叫史可,我爱人叫严厉。”严格的妈妈帮林雨桐拿东西,“这次来的冒昧了。实在是我家这孩子,非闹着闹着要找清宁。在家也是清宁清宁的,一天都不离嘴。我跟他爸这次是下基层了,本来没打算带他的,结果呢,你听说是这个县,非闹着要来。他爷爷奶奶都拦不住。” 下基层? 那就是说还是再政府一类的机关任职吧。 林雨桐这边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那边四爷跟严厉已经说上了,“……我猜你就是严部|长了……” 如今县w就欠缺一个统|战部的部长,迟迟没有任命下来,都说是回空降一位。 而这位拖家带口的来履职了,又是从京城来的,这基本就不用猜都知道,这是从大机关衙门出来的,下来到基层,也算是镀金来的。 一个人的履历得完整,就得有基层这个过程。 从唐朝起就有那么一条规矩,叫‘不历州县,不拟台省’。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没有在基层历练过,就没有资格去中枢任职。 所以,这官员的走向一般的途径就两个。 一个是没有背景的,一步一个脚印的从最下面往上走。一个是起点高,然后从大衙门出来下基层,下来不是正副处,也得是副科。 如今严厉走的无疑就是第二条路。 说起来,混的也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在一起也就有了共同的话题。 史可和林雨桐挨着坐了,不去管两男人之间的话题,只说起了各自的情况。 “我以前在医院工作,如今也依旧在安排在医院了。”史可说着就笑:“不过我是中医大夫,比较清闲。倒是也有时间照顾他们爷俩。” 林雨桐也释放善意:“县城跟京城那是没法比的。有好些个东西还真就不好买。有什么为难的,就找我。我来给你办,到底是地头蛇,熟悉的多。” 大人说的意外的好。 尤其是严家两口子发现这一家子都能说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那就更感觉亲近了。火锅吃到嘴里,也是那么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一顿饭下来,彼此感官都不错。 倒是小胖子严格,来的时候兴冲冲的,但走的时候却很不高兴。 林雨桐就逗了一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清宁又欺负你了?” “没有!”严格低着头瓮声瓮气的,“我开学就上三年级了,可清宁开学都上五年级了。说是明年这个时候她就准备上初中了是吧?阿姨!” 原来是这个啊! “没事!”林雨桐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她在中学等你呢。” 大人都笑,送出门去,还能听见严厉说他家儿子:“出息!你不能假期的时候好好在家补补课?” 两家如今离的不远,分的房子都在这一片。 “以后上学放学,跟严格一起?”林雨桐回来边收拾桌子,边问一遍正打算上前帮忙的闺女。 “跟以前一样,他过来叫我。”清宁嘴角一直翘着,碰见小伙伴对她来说是个高兴的事。毕竟在县城,这孩子其实是没啥玩伴的。回老家还能跟清平和燕儿她们玩,可在县城,她的同班同学都比她大,人家玩都不爱带一个小屁孩的。 想想孩子也是不容易,“行了!这儿不用你帮忙了,去忙你的吧。” 跟清宁不一样,清远的小伙伴可就多了。小孩子聚在一起,在巷子里滚铁环玩,要不就是趴在地上,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坑来,把从地方捡的苦楝树的种子,那种绿色的小圆球一样的东西,放在小坑里,然后趴在地上吹,谁能把那没成熟的绿种子吹出小坑,谁就算是赢了。因此这孩子,都是干干净净的出门,回来就跟挖煤的似的,脏兮兮的就没个干净的地方。 小老太一直就是奉行节约的人。用大铁盆在院子里晒上满满的一铁盆的水,脏猴子一进院子,就自觉得把他自己个扒干净,在盆里洗净了才敢出来。 出来之后衣服也不好好穿,就一小裤衩,三角的小内内挂着,穿着塑料的猪八戒造型的塑料拖鞋,底子上带着气门,一走路就咯吱响一声的。 只要这小子在家,就觉得闹的慌。哪哪都是吵的。 不光是吵,而且啥都费。 小老太这几天就念叨:“这个月的电费得多少钱啊?” 费电! 为啥费电? 因为俩孩子带着他们的小伙伴在家里吃冰给浪费的。 林雨桐不想叫孩子吃外面的冰棍。她是做食品卫生的,县城的冰棍厂的卫生情况到底及格不及格,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可现在的条件讲究不起来,就像是人家说的,我倒是想做的干净卫生,谁吃了都放心呢?可咱有这条件吗? 没有! 所以还得凑活! 冰棍厂做最便宜的那种冰棍,五分钱一根的那种,就是用自来水里的水加了糖精冻出来的。给模子里放上这种糖水,再放那种细细的竹签子,只清洗过,但并没有消毒过的竹签子。冻结实了出来一包装就行了。要是有的竹签子没冻到冰棍里面,这种冰棍就便宜一点,一毛钱能买三根。孩子们特别喜欢这样的,花钱少吃的多,没竹签子就不用竹签子,直接用手捧着冰棍吃。看的人都牙疼。再说那竹签子,吃了就扔,很多孩子沿着马路能捡一大把子几十根上百根,孩子们用这种竹签子玩游戏。一大把手一松,散落在桌子上或是地上,然后一根一跟的想办法挑起来而不能叫其他任何一根移动,否则就输了。孩子们把这种游戏叫挑竹签子。 当然了,冰棍场也回收这样的签字,一分钱一百根,依旧有人把这当废品,收起来就能换钱。孩子们是捡的多了以后,能拿着去兑换冰棍。 你说这样的吃食,敢放心的叫孩子们吃吗? 怕他们嘴馋,林雨桐就自己做。酸梅粉搭着奶粉白糖,再加上点水果颗粒进去,冻上几个模板就够孩子吃一周的了吧。可谁能想到他们领一屋子的孩子,那点东西就不够分了。 不够分没关系啊。 清宁看了一遍她妈妈做,自家觉得是学会了。 反正就那几样东西,随便加呗。奶粉加的多点就酥软点,奶粉加的少了就硬点,糖多了就甜点,酸梅粉多了就酸点。每次做出来的味道就有差别,但并不影响吃。 然后就是没了就冻,没了就冻,又是这个年代的冰箱,本来耗电量就大。 小老太说,整天就听见冰箱嗡嗡嗡的响个不停,那玩意也累,被俩小祖宗给折腾的。 好在折腾的时间不长,还没等林雨桐抽出时间收拾这俩无法无天的呢,结果这个问题好像有了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什么办法呢? 补课去! 没错!就是补课! 如今学校的工资一拖就是半年大半年,老师那真是过的拮据。 这一放暑假,这个老师那个老师都开始开起了补课班。补课费不贵,二十天才收十块钱。而且这些老师都不太好意思上门,都是找家境一般,孩子又比较活泼外向,跟同学都能打成一片的那种孩子,叫这些孩子去同学家,一个一个的挨着通知去。 还有些老师,比如美术老师,音乐老师,也开一些课程。有个年纪大的美术老师,就开了个书法课。别看这课的明目,也要紧的很。在县城,你说叫家长花钱叫孩子去学画画去,那大部分人的认识就是,那不就是玩吗?画画能有啥出息。但你说要是开的书法班,这就不一样了!朴素的观念里,认为字是人的门面,这个门面还是要装点好的。 林雨桐没有犹豫,直接给自家清远报了一个书法班。书法班是没有年龄限制的,学生来源也杂。不像是这些个班级老师办的班,都只收自家班里的孩子。 清宁是把补课费都交了,但基本是都不去的。交钱是给老师面子,老师叫同学叫了,不去不好看,去了又耽搁时间。只能是交钱之后,咱还是该干嘛干嘛。 少了清远以及他的那一伙子,家里日常只剩下清宁和严格,就两人,他们想闹腾也闹腾不太起来。 这叫林雨桐和四爷一下子就觉得轻松了起来。 以前那是老家省城县城的跑,累的跟三孙子似的。可如今没了金大婶了,四爷和林雨桐那是除非必要,完全可以不回去的状态。老二和英子偶尔会上县城来,反正离的也不远,见面也容易。在县城跟在省城还不一样,在省城的话,老家的人觉得省城陌生,不得不找个熟人壮胆。但是在县城,那找的人就少的多了。除非必要,一般是没人上门的。 今年两人算是正式毕业了。六月份的时候论文答辩完成,七月初过去领了毕业证,这就算是一茬事了了。回来有了学历得上组织部门说明情况,估计很快,两人的工作调整就该下来了。 暑期过半,好消息终于传来了,法院那边的消息,老三被减刑两年。 这是第一次减刑。 有一就有二,这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消息下来之后,四爷没声张,只他跟林雨桐知道。很快的,老三就知道了。出了一口心中的闷气之后,就给何小婉和老二都去了信。他从来不给老四写信,就怕这地址给老四带去不好的影响。 何小婉和老二是接到老三的信之后,才知道的消息。 现实老二和英子带着清平清安来了,再是何小婉大包小包的来了,“家里蒸的南瓜包子,你们有冰箱,放着能吃好些日子。” 清宁最怕吃的就是南瓜包子,看着这一大包就眼晕。但还是接下了,“我放冰箱冻着吧。吃的时候解冻就行。” 除了南瓜包子再就是大南瓜,“可面可甜了,熬粥最好不过。” 小老太就高兴了,“还是家里种的好吃,在外面买了几回,都是水南瓜。” “你们缺什么叫人捎话回去就行了。”何小婉码起袖子就干活,“家里啥菜都有,地头种的,以后我叫顺路的车给捎上,捎一回够你们吃一星期的。” 她是又扫院子又拖地,把厨房里里外外的都打扫了一遍,油烟这些不好擦的,她都清洗的干干净净。 等人走了,清宁就偷偷的问林雨桐:“我三伯娘看着咋这么生分呢?” 这就是有金大婶没金大婶的区别了。 有那个人在,当妈的出面,四爷就是咋帮老三,那在当妈的眼里,都是应当应分的,而何小婉都不需要出面。可没那个人在了,到底是不一样了。亲弟弟对哥哥可以不挑理,但这弟弟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家就远了一步。家里这样的话那样的话听着,有时候能帮十分的只出八分力,咋吃亏的都不知道。 客客气气的,把心里的感激都放在行动上,又能吃多少亏。 不过是看在别人眼里,觉得是低声下气了一些。 林雨桐跟孩子说这里面的道道,“……说到底,不过是亲疏远近这四个字……” 就更清宁似的,去老二家呆着横着竖着都行,但叫她去她大伯家或是五叔家,只怕横着竖着都是不舒服的。亲近的人不需要客气,需要客气的,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并不亲近。 清宁若有所思,“就像是小瑶到林家就跟到自家一样,我跟我姐到林家就跟做客一样。” 是这个道理。 小瑶是林玉玲的女儿,每年过年回林家,小瑶看起来就是自由自在的,翻箱倒柜,上上下下,家里没有她不熟悉的地方。可清平和清宁就是乖乖的坐着,人家问她们回头,不问就不说话,厕所在哪里都要问人。在那边吃了饭回来还得加一顿,不熟悉的地方没吃饱。说起来都是一样的外孙,到林家也都是嫡亲嫡亲的。不过是不亲近,来往的疏远的缘故,所以自然就客气了起来。 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有时候来往的礼节归礼节,礼节做的周到与否,跟人与人之间是否亲近有时候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说到这里就行了,再深孩子也理解不了。 林雨桐说起其他的,“开学要买新衣服吗?要不然去省城一趟,买了衣服再回来?还有什么需要的,这次也都买了。” 真不缺新衣服。 清宁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衣服不要了,给我买一双好的运动鞋吧。” 这时候的运动鞋就那么几种,针对孩子穿的童鞋的运动鞋就更少了。而且有些穿着还臭脚。真不如家里做的布鞋舒服。 林雨桐就跟清宁这么说:“穿布鞋,舒服还透气。” 清宁就愕然的看她妈:在村里的时候,人家都穿布鞋您叫我穿运动鞋,球鞋。等大家都穿运动鞋球鞋了,您叫我穿布鞋。我咋就老跟别人不一样呢。 不过她向来很好在穿着的事上费脑子,老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开学的前两天,史可来了,说是从省城回来,顺便给孩子捎带了衣服,给清宁捎带了背带裙,“这料子厚实,入了秋还能穿几天。” 能说啥呢?高兴的收了。 清宁还表示,严格在学校有她罩着。 等人走了,小老太就嫌弃,“这是啥料子啊?穿着能舒服才见怪了。” 是一种粗纤维的料子。上身是白的短袖,下身是鲜红的背带裙,上面是白色的口子。还搭着一双白色的长袜子,到小腿位置,带着蕾丝边。 林雨桐很少这么打扮自家闺女,因此这孩子这么穿着,瞧着还有些奇怪。 结果就试了一下,脖子上胳肢窝就磨的发红了。还是料子不怎么舒服。 衣服不穿,但人家的人情得领,“严格刚转学来,又是因为想跟你玩从省城转来的,对人家照顾点……” “知道!”转学转办转出经验的清宁,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啥大问题。 清远就在一边说:“我们老师都说叫我们这些小男子汉照顾点女同学,你干啥总叫我姐照顾那小胖子……” 还叫人家小胖子,你就瘦了? 跟人家比比,你俩到底谁是胖子? 被这小子这么一打岔,刚才说到哪里全都给忘了。又开始叮嘱他:“在幼儿园,吃七分饱就行了,别总是吃的撑了……”他一天三顿都在幼儿园吃,吃成这德行,肯定是吃饭没怎么控制量。吃多的时候比吃少的时候要多的多。 开学的日子是个周末,一大早清宁就去了,打扫卫生,自家去报名领书,一点都不要人操心。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自己去报名的。 四爷不在,林雨桐只能去送清远。 结果报名回来,清宁跟林雨桐扔下一个大□□:“妈,你知道我今儿再学校见到谁了?” 谁啊? 林雨桐正在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往新买的甩干机里放,只询问的看了一眼自家闺女。 清宁凑过来,“我今儿见我大伯娘了。” 嗯? “她去你们学校干啥?”林雨桐问了一句,又紧跟着问,“你上去打招呼了?” “嗯!”清宁嘿嘿一笑,“我大伯娘如今在学校的食堂做饭。今儿我过去吃饭还是大伯娘打饭给我的,给我捞了一大勺红烧肉和排骨。还说晚上得空了过来,这两天光忙着安顿了,就没顾上过来。” 林雨桐手一顿,“去食堂做饭了?” 这事真不知道! 等晚上的时候,老大两口子带着清丰来了。 四爷也刚进家门还不知道这事呢,这会子见一家三口还有些惊讶。 “……怎么不见清收。”林雨桐见只带了一个孩子,就问了一句。 “送我妈那了。”李仙儿哈哈一笑,“一个月给十块钱,我妈帮着看着呢。” 哦! 看来是打算常干了。 跟这两口子说话,基本是不用怎么套话,人家就把肚子里那点东西赶紧倒出来了。 “是雪梨帮着安排的。”李仙儿满脸都是笑,“这姑娘就是有本事。” 林雨桐的第一反应就是:雪梨是谁? 然后翻遍了记忆,才从金家出了五服的一支里,找到了叫雪梨的姑娘。按辈分算,这雪梨应该是金家兄弟的本家妹妹。年纪吧,要算起来,如今也就二十二三岁的年纪吧,“这姑娘大学毕业了?” 彻底想起来了。 早几年的时候,确实有过这么一码事。有个姑娘是考上市里面的师专了。学费没多少,主要是个生活费。当时她家拿不出钱来。是她爸妈带着她,一家亲戚一家亲戚的拜访,钱是一家一家的给凑起来的,“这姑娘如今是毕业了?怎么?分配回咱们县了?也在实验小学?” 那倒是没有。 李仙儿一副有秘密要说的架势身子前倾,但说话的嗓门并没有小,“你们在县城,估摸是不知道。这雪梨本事可不得了呢。如今留在市里了。” 留在市里还能再县上给你们找临时工干,又是刚毕业的女学生,那这本事是不得了。 “是谈的对象条件好吧?”只有这一种解释。 李仙儿马上就来劲了,“那女婿是她的老师,暑假的时候回来了一趟,雪梨的肚子……”她说着,就伸手比划了一下,“得有四五个月……” 吓死我了,你比划的那个大小,跟□□个月了似的。 这一口子提在心里啊,结果来了这么一下。 四五个月,只要隐藏的好,有时候真不是那么容易瞧出来的。 不过这情况,属于未婚先孕吧。在如今,可算是一等一丢人现眼的事。况且是她的老师,这年纪,按说也不小了。 就听李仙儿道:“说是四十七了!我看着都有五十多!我跟你大哥,前段时间去市里找雪梨,她不是毕业就留校了嘛,在学校的图书馆上班……我想着咱求上去,去学校管管学生的宿舍,或是打扫打扫卫生,你大哥呢,去当当门卫这些的,都是能干的。两口子都在打一个学校离,她那男人年纪大,人头肯定熟悉,要是肯点头,这以后的日子不是就不用愁了。结果去了才知道了,雪梨那日子过的也烦心。她那男人,才跟他老婆离婚,结果学校分房,那男人也有意思,把前妻和咱雪梨,安排到门对门。你知道雪梨她哥的,那是一脚踹不出的屁来。我跟你大哥我了,碰上了我就说了,我说着日子闹心,住对门肯定不成。最后他男人说换房子,叫他前妻住一楼,他们家住三楼。大概是我们关了闲事了,她男人不咋高兴。雪梨倒是挺感激的,说了再说,她男人给这边的学校打了电话,这不,我去学生食堂了,你大哥在门房看门呢。晚上我们就在门房里住,清收还能再县城上学,不是挺好。” 林雨桐太知道李仙儿这德行了。 她嘴里是半点秘密也藏不住的。雪梨在市里的那点闹心事,估计是她‘偷偷’的告诉了不知道多少人。本来就够丢人的了,结果你还传扬出去。 等着吧!看你这差事能干多长时间。人家雪梨的哥哥弟弟,嘴上不善言辞,但不意味着人家啥也不懂。事传到人家耳朵里,人家能不跟雪梨说? 一眼看到底,林雨桐都没打听的欲望了,就道:“那是不错!管吃管住,如今这活可不好找。” 李仙儿就乐,“我一个月二十,管吃呢。你大哥一个月二十五,不管吃。他们爷俩自己做也行,一个小炉子啥都有了,是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 对林雨桐来说,唯一的不爽就是,每天进进出出的送孩子,都能看见老大金满城。 清宁是不用送的,但是清远得送啊。清远这边的幼儿园新建起来了,新建的幼儿园跟实验小学是门对门。隔着一条马路而已。俩孩子的上学放学时间不一样,要不然,其实都可以一起接送的。 你说这金满城就在学校门口站着,能假装看不见吗? 不过林雨桐每次都假装很忙,孩子放在,指了指自己的表,表示上班快迟到了,不停留就走了。 林雨桐能躲,但是清宁真心是躲不了。 这天回来耷拉着脸,累的气喘吁吁的进家门,然后把手里拎着的俩兜子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妈,不活了!我从来都没这么丢人过!” 林雨桐一看那网兜,好家伙,一个网兜里都能装十斤不止的晒干的馒头片,“这是打哪弄来的?”谁家蒸这么多馒头不吃,晒片呢! 清宁趴在沙发上,双手把沙发拍的啪啪直响,“我大伯娘给的!不要还不行!妈!你好好看看那馒头,那都是学校食堂蒸出来的。你说我大伯娘咋就能晒干这么多?光是给咱们就二十多斤干的,还有她娘家,我二伯家,我三伯家,我五叔家,老家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她到底捎回去多少?学校又不傻,咋会叫她拿那么多回家?这不是钱买的?” 林雨桐懂了,孩子的意思是说,这玩意都是贼赃!是李仙儿偷偷昧下的! 1037.悠悠岁月(54)三合一 悠悠岁月(54) 偷拿单位的东西回家,这事很普遍。 像是单位食堂, 那些师傅把油盐酱醋小米大米的都一星半点的往回拿, 别小看一天一点的量,这点量能养活家里两人。 食堂是如此, 办公室也是如此。像是办公用品,纸啊笔啊之类的东西, 一天拿点回家,孩子上学根本就用不完。 谁去挑破它? 谁挑破都得罪人。等真的后勤觉得挨不住了, 上面集体整治, 但却很少针对某个个人。 有些人家还不是偷拿, 就是说了,“孩子上高中了, 用草稿纸用的多,拿点回家吧……” 同事们不光是不好意思说, 还把抽屉里压着的拿出去递过去, “那就拿吧, 咱们省点, 孩子高考要紧……” 拿公家的送人情,毫不手软。 所以,清宁说她大伯母偷拿食堂的东西, 她一点也不意外。不拿才奇怪呢。 一个人在食堂, 一天偷着给兜里装点, 把金满城父子俩都养活了。 可这拿这么些个馒头, 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虽然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还真没见过谁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就算是她偷着拿的,一天揣几个馒头人家发现不了,但是这晒馒头在哪里晒的?谁也不是睁眼瞎啊? 倒也不是担心这事叫自家有啥不好的影响,毕竟谁都知道,自家不缺这点钱。 当初两人就上组织部门去过,把家里的财产来源,都说了个清楚,也算是留档了。以防止因为钱财的缘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是保密的,只有个别的领导知道以外,也没人知道。不过两个副局,马上又要升一级的人家,缺馒头吃吗? 显然不会嘛! 至于说谁说什么的事,这也不必担心。在城里谁家没几个乡下的亲戚。亲戚来的时候那也是五花八门啥东西都带,拎着羊腿上门的,蒸上一锅自家做的馒头上门的,多的是。 自家两袋子干馒头片,呵呵!这真不算啥。 哪怕这是贼赃,又不是自家偷的。唯一尴尬的就是清宁,不用问也知道,清宁估计是回来的时候被拦在校门口,然后被强行的塞了馒头的。 很多同学应该都看见了。 这会子还兀自嘀咕:“我都说不用了,还硬给。咱家谁吃啊?” 是没人吃。 自己跟四爷,午饭在单位吃。早饭和晚饭在家吃。可不管是早饭还是晚饭,谁拿干馒头片当饭吃? 小老太年纪大了,虽然牙口还行,但是吃那么硬的东西,是真不成了。 俩孩子呢,一个进入换牙尾声,一个是换牙预备役。这玩意是都吃不成的。 小老太就说清宁:“你大伯娘那也是好意。” 我知道的,可就是叫人难堪嘛。 有了这次的事,宁愿绕远路也得从学校的另一边大门进出了,要不然太尴尬了。 打饭的时候也不自己去了,叫严格去,一个人打两个人的饭,换个大饭盒,两人吃一份就行。把饭钱给他就行了呗。 偷摸的想着以后的计划,那边小老太把这些馒头都搁在院子里的屋檐下挂着了。 可挂着挂着,却一天比一天少了,等林雨桐发现的时候,一袋子馒头片都快完了。 “奶!你吃了?”本来想着老家谁来的时候叫带走的,粮食总不能扔了吧。可如今一看,一袋子都完了。挂在那里,老鼠是不可能偷到的。 农村大部分都是把食物挂在梁上防老鼠的。 “不吃还能扔了?”小老太说了,“叫了几个老头老太太晌午一块吃饭。” 哦? 这里的老头老太太都不是一半的老头老太太,要么是自己退休了,要么就是儿女在这一个圈子里也担任着领导职务。 这小老太肯定当笑话把这玩意的来源给说清楚了。 “是做馍馍麦饭了吧。”林雨桐才不信一群老太太坐一块啃干馒头了,肯定是变着花样吃了。想不干吧,只有一个办法。事先把干馒头用水泡了,泡透之后,用手拧干水分,馒头就泡成渣了,碎碎的,要是不碎,还得再揉碎。碎了以后放在笼屉上蒸,出来撒上葱花盐和味精等调味,热油往上一泼,这么拌着吃,也好吃。或者是给碎馒头里面放上点菜或是肉,出来后更好吃。尤其是放上肉,肉里面的油都被馒头碎给吸收了,肉不腻了,馒头碎更香了。要是再给里面放点韭菜粉条,一出锅那就是一道难得的美味。有一道菜叫粉蒸肉,本来该是用‘粉’的,到了这边,稍微的改了一下,用馒头碎加上粉条替代‘粉’,蒸出来滋味也足的很。到了席面上这也算是一道菜了。其实这玩意在农村是常吃的,一蒸馒头就是一大锅,夏天吃不完就长毛。长毛了肯定不会扔,把毛擦了在锅里热透了,出来切成片晒干了,得空了弄成碎再一蒸,出来一样吃。那都是粗糙的吃法。 小老太招待人,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东西,也必然是尽可能的做的精致细致。 看孙女说的嘴角都差点流口水了,晚饭的时候就多了一道菜,改良版的粉蒸肉。 清宁吃的泪流满面,贼赃也可以这么好吃吗? 小老太就跟清宁念叨:“也没啥尴尬不尴尬的,我跟人家有啥说啥,大部分人,包括你爸你妈,小时候都是挨过饿的。挨过饿的人都知道粮食代表的意思。偷口吃的,在那年月都不叫偷。大队上牲口种的苜蓿,大半夜的,成群结队的去偷,一摘就是大半晚上,你爸你妈那时候也去偷过……” 林雨桐和四爷的手一顿,这事完全没印象好吗? 小老太说的笃定又淡定,“那时候他们才多大?十四五岁还是十五六岁?那时候多能干,你妈能肩膀上扛一麻袋,手上还拎着一蛇皮袋子。我跟你妈伴着玉米面吃,吃了小半个月。” 看着孩子看过来的崇拜眼神,林雨桐都无语了。 那玩意就算是不记得,但肯定也没多重,苜蓿也是绿叶菜,压实在的话肯定就把菜损的不像个样子了,轻拿轻放蓬松的一袋子真没多少。 吃了半个月,鲜菜还没坏?肯定是回来吃了两天就晒成菜干了,后面至少十天都吃的是菜干拌着玉米面的。 果然,正想着呢,孩子就问菜还不坏,小老太就解释了一遍:“……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惜福……” 她跟那些老头老太太说了来历,这些人都笑,然后又唏嘘。 哪怕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也被小老太这么轻轻一推,化于无形了。 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小老太在,林雨桐少操多少心。 可哪怕是馍馍麦饭好吃,也没打消清宁心里的那点不情愿,“我大伯跟我大伯娘就在我们学校这么干下去了?” “干不长的。”林雨桐这么说,“谁这么明目张胆都干不长。如今叫她干着,是看着那个给他们找活人的脸,要不是这样,早就辞退了。” 听这意思,只要熬过这一学期就成了。 “今年咱们村出来找活的多。”小老太叹气,“你是不去菜市场不知道,咱们村好些人都在菜市场那一片,要么是出来买菜,要么是出来找点零碎的活干。” 地里没啥收成,可不得出来找点钱。 都栽果树,果树挂果以前,地里只能套种一点小麦和棉花,小麦是冬小麦,来年麦子割了种玉米。这粮食就够吃了。随便种点棉花啥的,棉花卖了家里领用就够,棉花籽留着自家榨油。这油一家子要吃一年的。 不过这几年种棉花的少了,棉铃虫这东西,农药根本就杀不死,有了药性了。等不怕棉铃虫了,种子却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这样出来的棉花,棉花籽却不能再榨油吃了。 林雨桐家里吃的油是菜籽油,花生油不太好买。 粮食菜油都自给自足,可就是没钱花。 出来找活干的,都是找钱挣的。家里就是再自给自足,这还是有许多花钱的地方。 衣裳可以少添,但这酱油醋之类的却非得买不行。前两年金老大家连盐都买不起,如今依旧有很多人家,真就连盐也买不起。找上几毛钱去买盐,还不敢买细盐,那东西贵。买粗盐又怕人家笑话,把钱给孩子然后还叮嘱,“就说买那种腌菜用的盐……” 腌菜用粗盐最好,省的人家笑话。 除了这些日常开销,还有孩子上学,这买笔买本子的,哪天不是钱?更有亲戚邻里的红白喜事,别小看这个,这在农村是相当大的一笔开销。其实也不光是农村,在城里还不一样?同事家里有事,都一样随份子。一个月碰上两个,这个月就得省着过了。 守在家里,实在是没收入来源,不出来找钱也没法子。 不过要说起来,老大两口子这脑子是活泛,这么多人都没找对路子,就他们找对了。当年雪梨上大学,给凑钱的人家不少,但没有谁想着去讨要这份人情去,可这两口子想到了。当年给了两块钱,看如今,人家不是把事情给办了吗? 这要是会经营的人,在学校本本分分的干着。不管怎么说,亲弟弟都在领导位置上呢。看着四爷的面子,将来未必不能调过去,在学校的后勤上慢慢干着。不是教师,但也属于学校的职工,工资也不少拿,两口子带着孩子,在城里绝对是能过的。 可他们倒是好,生生的把这好事给自己作没了。 四爷也提醒林雨桐:“明年要接穗的肯定不少,别忘了给联系好。”果树明年嫁接,没好的接穗不成。 “嗯嗯嗯!”林雨桐一声接一声的应着。 这边刚给老师打了电话没几天,自己这边的工作调动下来了。 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就直接给调到卫生局了。这回是正职。 正职跟副职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正职得当家。 当家这就得忙了。工作的事情,比如下乡五卫生院检查之类的事情,可以交给下面去做。但有些事情,自己不出面就不行。 局里有几个职工,说是干了十多年了,还是临时工,这就得赶紧跑编制,看能跑下几个编制,把临时的变成正式的。 再有就是家属楼,陈旧的筒子楼,眼看就住不下了,这新楼要不要盖,在哪里盖?盖多大,怎么分配?钱从哪里来?这都成了问题,摆在自己面前。 老局长退之前,把事情给办糟了。本来下面的情绪就大,结果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买了一辆新车。这辆车花了多少钱呢?皇冠一辆,花了不到一万块钱。九千多一点的价格,叫整个单位下下都差不多快疯了。 就算是涨了工资,普遍的工资也是从一百二到一百八之间,这个时候花九千多买一辆小轿车当自己的座驾? 娘希匹的!下面的意见大了。 人家咋说的,县长都没他的谱大。 卫生局这两年算不上是一个穷衙门。抓计划生育嘛,卫生局不光有上面给的款项和物资,那罚款也是有卫生局一份的。 不过攒下点家底,这次也都花个八九不离十了。 老局长提前退了,跟这一辆新车不无关系。然后车摆在林雨桐面前,林雨桐敢坐吗? 肯定不敢的。 可不坐这总不能放着吧。 最后没办法了,林雨桐自己开车,先去国土部门,跟人家说了,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局批点土地,我们半买也行,地方大点,车就给你们了。 这车谁敢要?你都不敢坐,我敢坐吗? 对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坚决不要!不就是一块地皮吗?给你还不行!” 不是怕林雨桐,只要是怕这林局耍无赖真把这汽车给扔这里。 反正如今县城这地皮,不值钱。好些经营不下去的厂子,都倒闭了,闲置也是闲置,大手一挥,批了。 以前卫生局是夹在小巷子里的,进去一个院子,平房的办公区域,后面是三层的筒子楼,那是生活区。真是转个身的地方都没有。 开会的时候,林雨桐就说了,“……咱们现在的地皮虽说是远点,可也离单位就二里路。走着也就十来分钟的事。这一片咱们将来盖办公楼,前面全都拆了,建成临街的门面房。不管是租赁给本单位的职工家属,还是外面的人,也算是创收了……” 这当然是好事了。 好歹算是干了一件事实。房子虽然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但地皮算是有了。 然后就是盖房子,钱从哪弄? 去县里的建筑公司。说实话,建筑公司是有钱的。尤其是这两年活就没停下来的情况下。如今还建矿泉水厂呢,因为有外资,所以人家挣的是现钱,绝对没有拖欠这一说。 这么大的活,四爷是总揽。建筑公司得给四爷面子吧。 林雨桐去了,把车给人家了,“……你们现在没个车,这出门办事到底不方便,我把车给你们,算是预付资金,你们先给盖,咱们完工了,再算账。” 两栋楼而已,对建筑公司来说不算是事。别说有这车,就算没车,这边开口了,那边给金局面子,这活也得接。只要是县里的这些衙门口的,叫建筑公司垫付资金,这绝对不是第一家,几乎家家都是这么干的。 一栋楼五个单位,一梯四户,一共六楼。一个单位就安置二十四户。五个单元就是一百二十户。两栋楼就是二百四十户。县里的卫生局就那么点人,怎么分配都够用了。 上任半个月,家属楼就开工建设了。 这可是办了一件事实。 有没有领导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看他有没有办事的能力。 这事半好了,那自然是上下通达的。 就连两个资格老年纪大的副局,说话也客气起来。 林雨桐干脆的很,直接把分房的任务给两个副局一推,别说我不放权,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这个了,你们俩来,“毕竟你们在局里的时间长,各家的情况了解的比我多,我初来乍到,需要老同|志帮扶一把的……” 这两人就呵呵。别看着姑娘年轻啊,那真是深谙领导之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分房子比盖房子还难。不管怎么做,都有不满意的。 然后她把这难事一推,不管了。 可两人会拒绝吗?不会!弊端虽多,但这到手的都是权利。 晚上的时候,一个个的都带着东西来了,拜访领导嘛。这个说,林局,咱家困难大,孩子多,一套房子不够的。你看,咱是双职工,虽然我们家那口子在食堂工作,但也干了二十来年了。您看是不是给分两套房子啊。 这家两个儿子两个闺女。闺女嫁人可以不管,但两个儿子结婚这得有住的地方吧。普通公务员的收入,那是真心不高,在县城自己买宅基地再盖房子,这钱真拿不出来。想走门路多要一套房子,所以拿着烟酒上门了。 说的挺困难。实际情况也确实是困难。但这困难的不止这一家。 再说了,儿子结婚,为什么非得就住卫生局这边呢。好像他们家的儿子当年高中毕业,都像办法送去卫校了吧。如今都在医院工作,医院也是分房子的。 不管都咋算计吧,林雨桐一推六二五,只说找两位副局去,这事他们管。然后东西是收了,可也给了回礼了。 茶叶和礼券,只比他们拿来的价值高,不会低到哪里去。 临送走人的时候,林雨桐跟人家说了,“你说的情况我这心里有数了,这最后定下来肯定要开会的,放心,这个情况我在会上会说的。” 这人就觉得挺好,领导很好说话,也不贪图小便宜。反倒是占了领导的便宜。 来的人多了,家家都摆困难,林雨桐的说辞都是一样的。谁也没得罪。 四爷就笑:“你这事深谙官场哲学啊。” 林雨桐跟着笑:“往后大半个月我会下乡,晚上才回来,你接孩子上下学吧。” 这是知道单位要乱,然后麻溜的躲出去了。 分房子这事,就没见不乱的。房子少有房子少的挣法,房子多有房子多的挣法。你家一套我们两套,你家在一楼为啥我家在六楼,为啥你家能南北通透,我家就得全南户型。 不吵的打起来,都不算是分房。 林雨桐自己呢,啥也不管,下乡了。 下乡骑的是自行车,去下面的乡镇医院瞧瞧。瞧了这么一圈,问题就不说了,多到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但有个问题,林雨桐却觉得该重视,而且重视起来一定有所改善。 什么问题呢? 妇科病的问题。 妇科病是怎么来的?大部分情况都是流产和不注意生理期卫生造成的。 这个时候,能用的起卫生纸的都是不多,而卫生纸如今是一毛六一卷。如今用的都是月事带,穿在身上的效果跟丁字裤似的。在大城市还有卖这东西的,高档货都是铁罐子装的。卫生巾这东西也有,最早是因为来国内旅游的外国女性在这边买不到卫生巾,这事反映到了上面,上面很重视,就从日本进口他们的卫生巾。进口来的卫生巾是七毛一包,一包十六片。按照这么计算,一个女人一个月得花费一块多钱买卫生巾。而那个时候的工资平均才二十来块钱,一年得花上十多块钱在这事上,搁谁谁都心疼。 所以卫生巾算是高档货了。 而如今国内的其他地方有没有人开始生产,这个林雨桐不知道。至少在县城是买不到卫生巾的。 也许有吧,但一定还处于发展的初期。 跟庞大的市场比起来,那个小萌芽还不算什么。这时候如果开始做,一定能分一杯羹的。 可这个企业该怎么办呢? 如今有一股潮流,允许政府办企业。好些个领导都兼任企业的董事长经理。 可这么一个厂子,明显会盈利的厂子,挂在卫生局名下,作为附属性的厂子,对于发展肯定是不利的。 回来跟四爷商量,他就笑:“这个也容易,卫生局出场地,以场地入股,‘外商’出设备出资金,外资占的比例只要超过五成,就成了。”要不了十年,政府就不再允许办企业了。合同上只要注明,‘外商’有优先购买对方股份的权利,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还真是! 当初给批家属楼的时候,这批的地就不少。是属于原来的纺织三厂的。这个厂区不大,后来精简人员和机构,都迁到二厂和一厂去了,这边就收回来了。 这地方不管是位置还是大小,还是水电设施,说时候,都是上上之选。 林雨桐觉得这事,该迅速的操办起来才是。 琢磨完了躺下一翻身,才想起问四爷:“你的工作调动怎么还没下来?” 谁知道呢? 但四爷又不急,干啥活拿的都是那点工资。 林雨桐这边正完善筹备卫生棉厂子的规划书呢,四爷的任命下来了。 招商局! 筹备招商局。 呵呵!沿海开放城市有这个机构,如今县里还没有,这不,才准备筹建呢。 县里有了合资企业,矿泉水厂嘛。有了外资就有了外商,这对外的招商以及服务工作,得有人做。而四爷做这个事情,就叫他的工作有了连续性。哪边都不耽搁。 清宁就搓下巴:“咱家两个局座,哪个更厉害?” 其实是平级了。 如今夫妻两个在同一个地方任相当级别的领导,还不算是啥。等到了将来,只怕就不被允许了。两人中必须有一个往后退一步或是直接调开,异地任职,这个是没有影响的。 四爷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林雨桐……不是,应该是卫生局联系‘外资’。 而林雨桐在分房之前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将这个事情在会上说了。 把卫生巾拿到桌面上说话,好些人都不好意思听。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要不是上面讲话的是局长,一个个的早在下面骂开了。 可听着听着,就觉得这里面好像真有道道。 “……据统计,我国 14-49岁女性稳定在3.6亿左右,按照此适龄段女性平均每次经期5天,每天更换3次进行测算,每年的市场需求量达 648亿片……” 六百多亿,这是个啥概念。就是一片只赚一分钱,他们这个厂只做一个亿的量,那这是多少钱!等等,真算起来好像有点晕。 更何况这里面能安置多少闲置的劳动力! 最起码这厂子优先安排局里面的子弟吧。 又不用咱们掏钱,就用家属楼跟前的那几十亩地。用就用吧,不用也是慌着,晚上黑漆漆一片,瞧着还瘆得慌。要真是赚了,那局里有钱了,受益的还是大家。 这是没损失,又是林局上来之后提出来的第一件事,必须支持啊。 几乎是全票,通过了这份计划书。 然后林雨桐才把计划书连同会议记录,一起送给上面,是不是给批,还得上面说话。 这不批的可能性极小。毕竟不需要出资金,还能安置劳动力,再一个就是这份计划书上,数据都十分详实,包括怎么去销售,都有计划。林雨桐把目光放在大城市,列举了大城市的收入情况以及消费情况,按照这个比例算,是很有市场的。 交上去三天,批复就下来了,上面准了。 建设公司刚把这边的家属楼完工,紧跟着就是建厂区。 厂区简单,只要能放下设备就行。 而设备到底是多大的尺寸,这个谁也没见过。 林雨桐自己也没见过。 但四爷打听到了从哪里去进口。最合算的得从日本弄去。 最开始咱们国家的卫生巾都是从日本进口的。日本的株式会社。 四爷出去跑‘外资’,是可以放飞出去的。 “下周我去一趟京城。”四爷搓着下巴,“我给闺女请一星期假,带孩子出去玩一圈。” 清宁都乐疯了,林雨桐回来从能从她房间里听到各种哼唱声。 “……我想唱歌可不能唱……还有多少复习题都没有作……努力吧准备考重点……老师听了准会这么讲……时时刻刻的光啃书本……这样下去就像书呆子一样……这种烦闷的生活多枯燥……凭这怎么能把大学考上……生活需要七色阳光……年轻人就该放声歌唱……” 林雨桐进来,这丫头站在客厅里并没有收敛,还专门调了歌词:“……妈妈妈妈呀你可知道……锁上链子的嗓子多么痒……” 没人锁你的嗓子,爱唱就唱呗。 她都考虑着以后该给孩子加一样乐器了。 小老太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可回来,我都快被吵死了。” 孩子怎么会唱流行歌的,还不都是磁带上听来的。录音机和磁带都是她爸给她买的。肯定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没少放。瞧把小老太给折磨的。 清宁从里面出来,把毛衣一件一件的拎出来,“……带这些现在会不会冷。” 差不多吧。 京城能比家里气温低上三五度吧。 “你先放着,你的行李我给你收拾。”林雨桐摸了摸闺女的头发,这个年月出门可不容易,火车一点都不舒服。 离县城最近的机场正在建设当中,没有飞机可坐的。 只能做火车。 县城里是没有火车站的。得去省城,然后从省城坐车去京城。路上可有的折腾了。 晚上林雨桐给收拾行李,问四爷说:“这次不光是设备的事吧。” 四爷‘嗯’了一声,“矿水泉开春就能下生产线了,广告也该做了。这回去主要是去做广告的。” 顺带的,再给自家置办点产业。 四爷带着清宁一走,家里一下子就空了。 清远怨言的很:“为什么不带我?我也很乖!” “等你大了就带你。”林雨桐这么说的。 “可我再大也没姐姐大,是不是永远都只带大的那个……”孩子委屈极了,“我怎么长都赶不上姐姐大的……” 难得你能想明白,不管怎么长都不可能比你姐还大。 把林雨桐逗的不行,“下回带小的,你姐姐不管怎么长,只能长大,也长不小的对不对?” 清远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好像也有道理。 然后第二天跟小朋友玩游戏,石头剪刀布的那种。他出石头对方出剪刀,这局他就赢了,糖果他拿一个。第二局他出石头对方出布,他宣布谁输了谁拿糖,于是糖又归了他了。等赖皮完了小朋友的糖,被告老师了,他还不认错。 林雨桐正忙呢,就被打电话打到办公室,请家长过去一趟。 然而清远始终不觉得他错了,拒不认错,“怎么会错了呢?是他笨!” 林雨桐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从那天晚上自己说的话里面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有些东西不能变,但有些东西却不一定。只要学会变通,输也能变成赢。 你看,我把规则改了,这不是就都变了。 林雨桐跟他说:“规矩定下就是规范,大家都得在这个框框里,你犯了规,自然就是错了。” “但是妈妈明明把规矩给改了。”他眨巴着眼睛捂着兜,怕叫他把糖拿出来。他不是稀罕糖舍不得给别人,家里不缺这玩意。但是他在乎这是他赢来的,是战利品,不能轻易的就放弃了。 林雨桐跟他讲道理,“在家里我说了算,所以规矩我来定。” 这孩子想了想,然后把口袋里的糖都拿出来了,放在老师手里,“对不起我错了,老师,您说了算,您给我们分吧。” 道理他明白了。在家里妈妈是老大,规矩是妈妈定。在学校老师是老大,规矩是老师定的,所以马上变成乖宝宝,特别听老师的话。 晚上接回来,林雨桐还问呢,“把糖给小朋友了,有没有不高兴?” 这小子摇摇头,“给小朋友糖的是老师,老师说了算……得听老师的。”说着扭脸看妈妈,“等到放假了,他们都到咱们家玩,我拿咱们家的糖分给他们,那就是我说了算……” 没错,当一个人手里掌握了足够多的糖果的时候,他在某个特定的群体中就有了话语权。成年人的世界其实跟孩子排排坐分果果的道理是一样的。 显然,清宁在这些方面,是没有清远这份悟性的。 第二天在办公室跟四爷通电话的时候,她还把这事说给四爷听,“……一个孩子一个长法……”真不是成绩好就能说明一切的。 懂规矩却不死守规矩,识时务却不乏主见。 这一点叫四爷很高兴,“下次出来带他。” 咋不说也带我呢? 林雨桐瘪瘪嘴挂了电话,这边刚把电话撂下,电话就又响了。 是林玉珑打过来的。 “怎么了?”林雨桐说话带着客套的笑,“有事?” “爸住院了。”林玉珑带着几分忐忑的说了一句,“想来想去还是该说一声的。” 亲闺女,不说一声,回头挑理他都没出说理去。 1038.悠悠岁月(55)三合一 悠悠岁月(55) 林家成病了? 啥病啊? 小病不会通知自己的。是大病吧。 林雨桐挂在电话挠头, 看来得抽空去医院看看。跟自己说了,那自然是要去的。但也仅限于去看看。 叫自己在病床前给他当孝女, 伺候吃喝拉撒, 快拉倒吧。凭啥啊? 当然了, 礼品是要带的,钱呢,也得给一点。就是普通的亲戚,病了住院了也得这么表示表示的。更何况在外人看来, 半路上来的爸爸对自家这几年还是不错的。 下班先接了孩子,陪孩子喝小老太在家吃了饭。林雨桐才问小老太最近家里来客人收的礼物在哪个柜子里锁着呢。 小老太顾不上收拾碗筷,说林雨桐:“你看是拿茶叶还是烟酒?那东西是自己拾掇起来的, 怎么现在倒是问起我了?” “不要那个。”那个东西是阴雨天提前留出来为了给人家回礼提前备好的。别看小小一个县城的科级局长, 平时也还是有不少来拜访的。不收东西吧,显得不近人情。毕竟好些人过来也不是有求于人,就是拿着猪头拜庙门。没啥要求的,主要是怕别人都拜了, 就自家没拜。倒是给显出来了。那你说不收人家的东西行吗?不收当天晚上回去人家都睡不着觉的, 估计得寻思了, 这是哪里把人给得罪了。但是这收礼吧, 又不对。不说四爷和林雨桐本就不是那么个人,就算是, 但这从理智的角度讲, 敢啥礼都收吗?这样下去, 迟早都得进去的。所以林雨桐就准了一些价值不等的又放不坏的东西, 常备着。收了人家的,回了自家的。就一个宗旨,不占别人家的便宜。 可如今去看林家成,这样的东西拿着就有点奇怪了。谁家看病人会带着烟酒茶叶去的。不合适。 林雨桐是问,别人上自家带的,自家又收了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要是烟酒,小老太肯定就单独放起来了。只有那些点心一类的东西,吃又吃不了,扔了又可惜。偏偏是给别人送礼吧,又有些上不了那个档次。 这一类东西她都收起来了,老家老关系亲近的人的时候,小老太在家的话就会看情况叫拿回去一些。这些东西他们留着,有时候走个亲戚,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能拿出来送礼的。带了礼品,礼金就能少一些的。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但一般情况,家里总会积压上七八盒的,这都是正常的事情。 “是说那个啊。”小老太去了厨房,“这过了中秋了嘛,送来的都是月饼。如今柜子下面码了一层。这哪里吃的完?” 单位发的还没往回拿呢,要拿就更多了。 林雨桐顺手就从小老太打开的柜子里取出两包来,是那种麻纸包装的,上面带着一张红色的油纸,包装的油纸上印着月饼的字样,用麻线给捆了的那种。 过了中秋送月饼?太敷衍了。 小老太用从里面翻出两包点心来,递过来。 她也不看,直接就塞进网兜里。然后又把老二送来的自家园子里的苹果和梨,装了一兜,“我去一趟医院,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不耽搁。” 小老太觉得寒酸,“这也太简薄了。” “再给上二十块钱。”林雨桐推着自行车出门,回头说了一声。 “给五十。”小老太说林雨桐,“不看他的面子,看得看林家那边你爹娘的面子。你跟老四这样的情况,跟英子和老二又是不一样的。他们给二十就行。种地的嘛!再是开饭馆的,那也小本生意。给的少了,别人不会说啥。你跟老四这样的,再给二十,是要被骂娘的。” 林雨桐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也就是小老太问,她才故意这么一说的。 养恩跟生恩,做到平衡,谁心里都不犯嘀咕,那做事的时候就得精心点。小老太是个明白的老太太,但要是开口就说给林家成一百,她心里能舒服了? 当然了,这也不是怨怪谁。人之常情而已。 林雨桐这边闷闷的应了,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小老太就笑了,“成了,也不在那三十二十的,听话!” 听话的林雨桐去了医院, 如今是卫生局的一把手啊。是医院的绝对领导,直接的领导。 没白天过来,专门挑了晚上的时间过来,为的就是尽量不碰见医院的领导。医院的医生护士,又能有几个认识自己? 进了医院,到了住院部,上了二楼左转地第三个病房,就是林家成的病房,这是林玉珑在电话是告诉自己的。 这个时候县城医院的管理,比较混乱。没有什么所谓的探视病人的时间。反正是爱来就来,爱走就走类型。楼道里也进进出出的,看着人还不少。估计都是趁着下班时间过来探视病人的。 到了病房门口,听见里面挺热闹的。 推开门进去,好家伙,里面就跟菜市场似的。 一个病房是放着八张床位,没个床位跟前都围着探视的人。 这些人见人进来了,也只扭头看了一眼,就都又聚在一起,高声说笑去了。倒水的倒水,削水果的削水果。再往里走了几步,林玉珑才迎过来,“二姐,你来了。” “来了!”这病房的环境,也真是!这能养病吗? 她忍着不适,把东西递过去,这才朝床位跟前去。 林家成瘦了,瘦的厉害,有些皮包骨的意思。枯瘦的手上,粘着胶布,正在输液呢。 “桐来了。”他躺着,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坐吧。”另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边上林玉珑刚才坐着的椅子。 林玉珑将林雨桐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那边林雨桐已经坐下了,“好好养病,身体要紧,别急着出院。” 林家成就露出苦笑,“我这病,在哪养着都一样。”手指了指腰,“主要是腰上的毛病,年轻的时候干活不惜力,老了,就得受罪!” 这个林雨桐也都知道。邮电局的外线工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当年招进去的是临时工,为啥不叫正式工干呢,这活太累人了。 两个人一组架线,那电线杆子,那个粗的水泥杆子,得自己扶起来自己栽的。那玩意有多沉,全靠两个人的人力。这样的活一干就是好几年。 说是干活不惜力,这话其实不对。他倒是想惜力呢,可惜啊,想惜力那活就干不成了。 干这活都是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但这一家老小里不包括自己和英子。 这样的话说出来,邓春花生的三个该感恩的,但听在自己耳朵里,只觉得讽刺。 他不是不会当个好爸爸,他只是不会给没妈的孩子当个好爸爸。 林雨桐笑了笑,见吊瓶里的药不多了,就指了指给林玉珑看,林玉珑出去找护士去了,林雨桐这才接着刚才林家成说的话说了:“是!年轻的时候是得保养自己。就说我姐吧,那手一到冬天就入骨的疼,这事小时候不小心,落下的病根。” 这倒是真的!不光是长冻疮,稍微一碰凉水里面的骨头还疼。这真是当年邓春花做下的孽。 这话一说,林家成当即就不说话了。 他当真是无意的,跟家里的几个孩子,包括几个侄儿侄女,他都是这么说的。事实上,几个孩子对他也确实是孝顺。 结果今儿才漏了这么一句,啥意思也没有,就是说一下这个病是怎么来的。一般来看病人,问的也不过就是这点事。 怎么这么突然就病了?啥病啊?怎么好好的得了这病了? 他就是按照这个套路先说了,然后就被自家二闺女一下子给刺回来了。 这是心里的恨还没消呢。 林家成叹了一声:“……之前我就说,你工作忙,不叫玉龙打搅你。这孩子……你说……还把你给搅扰了……我这边也没啥事,住几天院就出院了,你忙你的,这边有玉龙和玉玲照看,没事。” 有事没事的,我也就来这一趟了。 她是这么说的:“您知道,我现在来医院,确实是不方便……到时候兴师动众的……不好看……” 林家成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说话呢,林玉珑带着护士过来了。 护士手里拿着药,眼睛盯着吊瓶上的字,例行公事的问:“姓名?” “林家成。”林玉珑替他爸回了一声。 “三十八床,林家成。”护士对了一下药瓶上标着的信息,确认药品没有拿错,这才上前来准备换药。 林雨桐坐在夹道里就得起身给护士让道了,吊瓶挂在床头的位置,必须从这边进去的。 林雨桐先出来站在床尾,护士进去娴熟的换了,把打点滴的快慢调好,扭头叮嘱道:“这个不能打的块了,快了就有点疼。不要着急,慢慢打。这个快慢就刚合适,不要再调整了。” 林玉珑赶紧应了,“谢谢护士。” “不客气。”护士出来的时候,林雨桐又后退了一步让了让位置。 护士朝林雨桐笑了笑然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林雨桐再次客气的道谢:“辛苦了。” 护士又在林雨桐的脸上看了几秒,说了声应该的,才出去了。 回了护士站这护士都有点恍惚,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呢?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可在哪里见过呢? 觉得应该只是见过面的陌生人,但又偏偏觉得非常重要。 边上的同事就说了,“你说你愣着干什么?二十号病床叫换药了。” 她愣愣了应了一声,赶紧去找二十号病床的药。 从护士站又出来,打眼一看,就是觉得面熟的那个女人跟一个年轻人在病房门口说话。 林雨桐还是要给林玉珑面子的,在他面前该问的还是要问一问,“我看着大半年爸瘦了不少,怎么了?” “也没啥事,主要是我哥的婚事。”玉龙皱眉,“他的婚事不好办,这半年说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可一个都没成。四肢健全啥都好的,差不多都是带着孩子的二婚。我哥不愿意。可你说谁家的好闺女嫁给我哥这样……毕竟腿不是太方便。” 林雨桐点点头,林玉奇的婚事是难,是个老大难。 他自己的情况就有些拿不出手,家里更是一团糟。光是邓春花瘫在炕上要人伺候吃喝拉撒,这就把多少人都吓回去了。 这些年,要是林玉珑的工资和林家成的退休金,林家的日子难的很呢。 “再急总得当心身体。”林雨桐就说了,“你这边迟早要成家,你的工资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还紧巴呢,家里怎么补贴。爸要是活一天,退休金就发一天,这家里离了他的那点钱,只怕是都没法过。” 就是这个道理的。 “所以爸的身体稍微不舒服,就不敢大意。”林玉珑随即又释然的一笑,“不过住院也好,爸这病属于当年工作造成的。单位也认。这住院的花费,报销百分之八十的。花不了多少钱。” 反倒是不来医院,零七八碎的在外面买药,花费更多。 “倒是大哥,大了电话说要接去省城住院,我说算了。”林玉珑朝里看看,“大哥如今结婚了,那边大嫂人家是城里人。有些不方便。” 小事上少烦人,等真遇上大难事上,叫大哥帮帮忙,才好开口。 林玉珑倒是个啥事心里都明白的。 林雨桐临时改了主意,原本打算给五十的,这个时候塞了个一百过去,“留在身上用吧。也别把你自己的老底掏干净了。”她伸出手,提林玉珑把肩膀上蹭掉的灰弹掉,这会子挨得近了,可以清晰的闻见他身上沾染来的雪花膏的味道。这一款雪花膏的香味十分浓烈,是年轻的姑娘家喜欢的味道。一个大小伙子在哪里能沾染上这么浓烈的香味?这就说明,这小伙子有了相处十分亲密的姑娘,他们恋爱了。恋爱了开销就大,紧跟着要成家了,为自己的小家就打算的多一些。林家成和邓春花再想靠着小儿子贴补,只怕越来会越难了。整理干净了,顺手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遇上好姑娘也要自己留心。家里为你哥的事……难免对你忽略了一些。你自己得抓紧。可千万别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了。” 如此的亲昵,又说的句句是为自己打算的话。 林玉珑心里一暖,“知道了二姐!我心里有数。” 从边上过的小护士眼睛落在林雨桐的放在林雨桐胳膊上的手上,她眼睛顿时一亮,想起来了! 要不是手里拿着药瓶,她都几乎抚额了。 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会忘了呢。 对!她见过这个觉得陌生但肯定见过,又觉得应该非常重要的人。 在哪里见过? 就在前不久,上级领导到医院来视察工作。 当时那位年轻漂亮的林局在视察病房的时候,她恰好碰上了。对方还跟自己握了手,说了一声:“辛苦了!” 就是刚才的那一声‘辛苦了’,叫自己觉得似曾相识。 而如今认出来,是对方的手,准确的说,是对方手上的戒指。 跟自己握过的手修长有力,她平时觉得只有医院的医生护士才能有一双干净的手。可这位林局的手,白皙干净漂亮的叫人妒忌就不说了,最吸引人的,或者说能引起女人注意的是,手上的戒指。这戒指她从来没见过。看似细细亮亮的一个简单的圈圈,可上面点缀的那一刻小米粒大的应该是宝石的东西,发出来的光线太迷人了。叫人一眼就喜欢上,并且牢记它。 如今再一看见这双手,还有那手指上带着的戒指,她可以断定,这就是领导。 领导低调的来医院探望病人了。 能亲自过来,还跟年轻人说话那么亲昵,这肯定是重要的客人啊。 这边给二十号病床换了药,就赶紧出来。 那个年轻人正在送林局去楼梯口,她听着,对方说:“二姐,天黑,你路上小心着点。” 二姐? 这两人是姐弟? 那么住院的岂不是至亲之人。 小护士蹭蹭蹭的跑回护士站,敲响了里面值班护士长的门,这么那么的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你确定这三十八床是林局的家人?”护士长又问了一句。 小护士连连点头,“那年轻人是病人的儿子,而他把林局叫二姐。这是啥关系?不可能是表姐,这病人也姓林。要么就是亲姐,要么就是堂姐。” 是亲姐姐,那病人就是林局的爸爸。是堂姐,那病人不是林局的伯伯就是叔叔。 说是亲人,这话也没错。 护士长起身,“你等一下,我去问一问。” 于是今儿晚上就多了一个护士长查房的事。病房里不要留那么多的陪床家属,该走的就尽快离开,病人好好好休息的。 到了三十八床这边,林玉珑正帮着林家成擦脚呢,护士长就说了,“您真是好福气,儿子闺女都孝顺。刚才走的是女儿吧?” 林家成也没多想,“是啊!是二女儿。这边不留这么多人,叫她回去歇着了。” 那这就差不了了。 出来了赶紧就跟值班的医生说了一声,“……您看要不要换个病房。” 这样的硬点子关系户,医院是有专门预留出来的病房安排的。护士也有配备的。 医生脱了白大褂就去下面打电话,“这事得赶紧说,咱们已经很被动了。” 这在场面上混的,不就是个面子。你们不给人家领导面子,领导能给你们面子? 半个小时后,林家成都懵了。 先是医院的领导来,一个一个的看望。没用别人动手,这医护人员就被搭把手,换了病房。单人的病房,带着卫生间,边上沙发电视一应俱全。紧跟着就是专家组来了,四五个据说是专家的医生,各种的检查。然后说了,“先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明天咱们再好好的检查一遍……系统的检查一遍……”又专门叫了护士过来叮嘱,“一定要照顾好……有什么问题直接去办公室跟我汇报……” 林家成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家二闺女说的话,她说,她来医院,确实是不方便,到时候兴师动众的,只怕不好看。 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父子俩了,林家成才问:“你二姐是哪个局的局长来着?”不是管啥食品卫生呢吗?咋还管到医院来了? 林玉珑都服气了,“您是只顾着我哥结婚的事,啥事都不往心里去了是吧?我姐升了,如今是卫生局的……”它挑了挑大拇指,表示是里面说了算的人。 林家成吸了一口气,“这就又升了?” 可不嘛。 人家往上升一级,那是得成十年的熬的,这可倒好,一年的时间吧。 林玉珑就说了,“我姐的学历高。回来算是特殊人才,本来人家别说留省城,就是去京城,这个级别也都不会掉。上面有规定的。” 哦! 以前上班的时候,消息还会灵通一些,现在是不成了,消息严重滞后。这么重要的信息,自己愣是不知道。 他呵呵笑了两声:“没想到竟然是享到了闺女的福了。”从来都不敢想的事。 林玉珑坐在沙发上,低声道:“我的意思是,我一会子出去,借个电话给我大哥去了电话。要不叫我大哥借来吧。咱们去省城,最好别再县城呆。” 林家成皱眉:“又不是大病,折腾你大哥干什么?” 林玉珑深吸一口气,“爸,你是不知道我二姐的本事。这才上任多久?人家局里好些年没解决的住房问题,这就给解决了。两栋亮堂的家属楼这就盖起来了。光是安排他们局里的,一栋楼都住不满。听说那两位副局想拿剩下的一栋给单位外面的送人情。结果我姐倒是应了,就是把卫生系统里好些劳模,还有一直在乡镇卫生院工作的一些先进工作者都给拎出来,一人给分了一套。这事办的,就没人说不服的。听说还承诺了,只要干的好,福利绝对跟的上。如今在下属的这些医院,她的话就是……这个……”又一次竖起了大拇指,“您说知道您来了,林局的父亲……您也是在外面工作了这么些年的,您说,要是您的领导家属住院了,您是去看望还是不去啊?去了,十块二十块的拿的出手吗?五十、一百、甚至更多的钱偷摸的塞过来,你说咱是收还是不收?”说句难听话,“要是我姐在我二姐的位子上坐着,那这事就简单了。咱啥心都不操,人家咋安排咱们咋来。就算是欠了人情了,叫我姐去换去。她应当应分的。可这人偏偏是我二姐,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受这特殊的待遇,心里也不觉得难受?不别扭?说到底,就是四个字——受之有愧!” 林家成没说话,不得不说,小儿子的话是有道理的。 住在这里,人家口口声声说这是林局的父亲,他亏心。靠坐在病床上,那真是坐卧都不宁。 儿子说的对,就是受之有愧! 林玉珑递了一杯水过去,“爸,咱说句长远打算的话。我二姐和我二姐夫这势头,只怕将来走的要远呢。我大哥现在看着混的不错,但其实除了手头宽裕人头熟路子广之外,没有别的上升空间了。但是我二姐这不一样……这以后,可能仰仗我二姐的时候反倒是多些。咱们处处做的妥当了,没叫我二姐为难,她是明白人,心里是有数的。等到真的有难处的那一天,人家稍微动动手指头,咱们的那点难事就不是难事了。所以我说,留在县医院,其实是给我二姐惹麻烦呢。咱们去省城……原先不打算去,那是原先的想法。但现在看医院上下给咱的这个待遇,我觉得还是跑远一点的好。” 大哥有来钱的门道,在医院最多是花他自己的钱。钱这东西是还的起的东西,可有些东西,却经不起抛费。 这边安置好,林玉珑就给林玉健去了电话,把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 林玉健这才道:“你这算是长大了。事情是得这么办。我明早亲自回去接,你守着别离开。”说着,看了眼外面拍打着窗户的秋雨,低声问了一句:“那边也下雨了吧。” 这个真不知道。一直在楼里也没出去,忙忙叨叨的,病房又始终不安静,还真听不出来。 林玉健就道:“就这么着吧,你守在那边哪里也别去。要是下雨,路上估计不会很顺利,我到的应该会晚点。有件事你记着,有谁看了爸,给了东西或是别的东西,一件你都别碰,回头交给你二姐处置。爸看病的钱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这是警告自己别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 林玉珑赶紧说:“大哥,我知道轻重。” 哥俩又说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林玉珑出了住院楼,外面潮湿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耳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打在枯黄的树叶上,声音是这样的。 他深吸了几口气,反身又回去。还是守着点好,可千万别出岔子。在单位的时间越长,越是知道有些事情的艰难。自己在单位要不是有德叔护着,能有如今的成色。说到底,在那个小邮电所里,自己是有靠山的人。而自己如今在单位越来越如鱼得水,跟自家二姐跟二姐夫在县城的人脉也不无关系。 所以,维系好这个姐弟关系,比那所谓的金钱可重要多了。 “下雨了还跑出去?”见儿子回来林家成睁眼就问了一声。 “没出去,就在外面站了站?”林玉珑睁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没淋湿。” “这还没湿?”小老太赶紧递了毛巾过去,“擦擦。把脚上的鞋也换了,一脚的泥。” 县城的路不是很好,柏油马路那也是一个水坑一个水坑的。去的时候没下雨,回来就有点下了,刚出了医院,雨就大了起来,回来没淋透吧,外面的衣裳是湿的差不多了。脚上这是……路段不好的时候下来推着自行车走,给踩到水坑里去了。 去卫生间泡在热水里洗漱了一遍出来,小老太端了姜糖水,“喝了。” 林雨桐一边端着暖手,一边穿着睡衣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跟她说话,“清远那小子睡了?” “睡了。”小老太坐到边上,“你爸那是啥病啊?” “腰椎颈椎大腿小腿,反正是没有不疼的。可能是压迫神经了。”林雨桐说的很淡漠,“这毛病,就是受着。动手术如今……意义也不大,他那腰上……比较严重……” “能走不?”小老太摇摇头,“年纪也不大啊。这如今再是走不动道,你说那家的日子该咋过?” 可不就是。 林雨桐吸溜的喝了一口,“他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离不了拐杖。走路只怕是三五十米是极限。在自家院子里走个来回,自己上茅房还是能的。别的,估计是不成了。最多也就是再门口坐坐,跟人说说闲话。再想走远的地方,没门!” 这还是治疗的好的情况。 以现在这医疗手段,腰上敢动大手术吗? 真给开刀了,好不了两年,非得瘫了不可。 最好的办法就是保守治疗,疼就忍着,难受就受着,没别的着了。他家大儿子就是那样,还得靠着他的退休金娶媳妇养老婆生孩子再养孩子呢,它且死不成呢。 小老太听的都浑身不得劲,“这也是人家大夫跟你说的?” 林雨桐含混的应了一声,“那我能上哪知道去?不是实在关系人家都不肯撂实话的。” “这个受罪啊。”小老太说着就回房去了,“也是做了孽了。这不是,报应来了!苍天饶过谁啊?”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叮咛林雨桐,“把那个趁热喝完赶紧睡。晚上捂上两床被子。” “知道了。”林雨桐应着,就关了下面的灯,端着碗上楼了。 上去躺下了,就觉得身边空落落的,这要是家里装上电话就好了,如今想打个电话,这个难啊。 第二天上班,先给四爷住的宾馆房间打了一个电话,是清宁接的,一听就知道还没睡醒呢,“妈,怎么这么早……哦……我爸……我爸洗澡呢……等会叫我爸给回过去……不用吗……哦好吧……我们都好着呢……不算冷吧……前儿去皇陵……昨儿去故宫和雍王府……今儿去长城的吧……” 等挂了电话,林雨桐就想笑,果然,还是先去了皇陵,然后去了故宫和雍王府。 这边正想着呢,电话又响了。 “林局啊,我的领导啊,您是不是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您说您父亲来住院,您怎么都不言语一声,要不是下面的护士说见到您了,您看我们这是要失礼了……” 电话那头说话的是王院长,一个跟林家成年纪相仿的秃顶老头。 林雨桐就知道,迟早得有这么一遭,她挑挑眉,“王院长,可别这么说。我爸就是一普通老百姓,您要是特殊待遇,这是叫我犯错误呢。可不能害我啊!” “哎呦,我的林局啊。”王院长特别会说话,“这次还真不是给您面子,是您的父亲的原单位,人家来人了,也说了,您的父亲是在当年也是给单位作出过突出贡献的人。人家出住院费,要求咱们医院给的特殊照顾,跟您可没关系啊。” 这人不光是会说话,还特别会办事。 这事办的,谁也指摘不到自己身上。 这属于不领的人情都不行。 可这该怪谁呢? 怪林家成不该得病?得病了不该就医? 真要怪这就是不讲理,人家也不想得病的。 该怪林玉珑告诉自己,叫自己不得不去看? 这又是扯淡!这事上哪有什么秘密?知道林家跟自己关系的,在县医院凤兰就知道。凤兰不说,凤兰的爱人难道就不会说漏嘴?林局的亲爹病了都不去看望,这又是啥名声? 林玉珑也该是考虑到这种因素,所以才跟自己说了一声。这也怪不得人家。 生活中的有些事就是这样的,没有谁错了,这不就赶上了吗? 这个王院长的人情自己得领,就是那位邮局的领导,打听出来是谁之后,这个人情还得自己领。 欠了人情是要还的! 真是烦死个人了。 她这边烦人,而林家成却觉得住在这医院,有点吓人。 好似一夜之间,都知道林局的父亲住院了。乡镇上那些医院的院长啥的,也都来看望乐乐。病房外面都排队了。礼品这就不说了,关键是这慰问金啊,有点吓人…… 1039.悠悠岁月(56)三合一 悠悠岁月(56) 林家成靠坐在病床上都不敢动的。 他脊背后面的枕头下面, 屁股下面的被褥下面,都是信封啊。 这个说:“……您老要保证身体……”拉着他的手一番慰问, 然后另一只手顺势就塞到隐晦的角落, 他能看见牛皮纸那种黄的黄色信封的一角。 那个说:“……您要放宽心,病养一养就好了……”然后又跟他握手,顺手又塞了一个信封过来,这回是个白色的, 信封的口没封。 一个接着一个的, 就没家空手的。 不用问的,那信封里装着的都是钱。 可更要命的是, 这些人都是谁自己都不认得。他也是没当过领导的嘛,还真就担心, 说这钱塞到自己这里,就不怕他们林局压根就不知道他们过来表示了一点小意思过? 林玉珑自己都是懵的, 想抽身出去赶紧给二姐打个电话,可这连个抽身的时间都没有。 还是等到医院来说要再检查了,林玉珑看见了跟自家二姐十分要好的, 那个叫做凤兰的人,“姐啊……”他凑过去低声叫了一声。 凤兰就笑:“是桐的弟弟?” 林玉珑点头, 赶紧道:“麻烦姐给我姐打个电话, 把这边的事大致说一声。” 吓的人一头的冷汗啊。 凤兰应了,“别怕, 都这样。不会有事的。”在医院早就见惯了。 话是这么说的, 但还是专门跑下去一趟, 给林雨桐打了一个电话。自己刚升了ct室的主任,这跟桐到医院检查,跟自己单独说了几分钟的话有大关系。当时她还不解,说有啥要紧的话不能回家去说,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呢。咋在正式场合,倒这么异乎寻常的亲热起来了。等升了主任了,她悟了。她就是故意的,故意露出来的意思,这下面一揣摩,她不用开口,就啥事都办了。 她打了电话过去,林雨桐就苦笑:“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我平时是前小心万小心,从来不敢沾别人半点的便宜的。这会子呢?”要都回绝了,这就是半点人情都不讲了。 这社会就是个人情社会,要是连一点人情都没有了,谁敢跟你打交道? 凤兰低声道:“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可是看见秘书处的两位大秘,提着果篮点心水果上楼去了。” 两位大秘,是说县w|shuji和县z的秘书,俩秘书出马,这代表的是谁,还不明显吗? 林雨桐有点挠头,这个惊动的范围有点大了,“行吧,随后我过去一趟。” 今儿是别想上班了,再坐在办公室人家就该说装清高,眼里没人了。 到了医院,好些过来看望的尤其是一些属于下属的这一类人,差不多都没走呢。都在王院长的办公室耗着呢。 等林雨桐一进医院的大门,王院长那边就得了消息了,说一群在那里侃大山的,指了指外面,“真神显身了。” 呼啦啦的都起来,出去迎了。 林雨桐一一跟人家握手寒暄,把人都得记在心里。 又专门打发林玉珑在外面订了酒席,只要来的,都请去入席。把大家的脸都得给撑起来。林玉健回来以后,跟林雨桐打了招呼,“咱们晚上连夜走,我先去替你支应去。” 这是再好没有的了。 等病房里只剩下林雨桐林玉珑和林家成三个,林家成才松了一口气,这么靠着坐了大半天,对于腰不好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林玉珑一摸他这后背,都湿了,“疼吧?” 林家成点头又摇头,“吓的不敢疼了。出院!赶紧出院!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呆着吧。”别说麻烦人家破费,就是对自己而言,这滋味也不好受。真不是很希望这些人来看望的。 把人扶的躺平了,又给吃了一次止疼的药。 林家成才指了指身下,“赶紧的,趁着没人,把东西掏出来……” 于是放了一沙发的各种信封。 林雨桐哪里顾得上看,摆摆手,也不能说都收回去,“给了就留着吧。” 当然了,这也是一句客气话。 林家成赶紧摆手,“不要!真不要!叫我回家去就行。”一般人真受不住这个阵仗。 林雨桐从身上另外取了五百块,硬塞给了林玉珑,“到了省城也不能一味的花大哥的钱,你拿着备用。” 这就不用推脱了。 这回的事没谁错谁对,但是不管是林玉珑还是林玉健的处置都是得当的,这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投桃报李,多给点钱,也是应该的。 最后上省城还是医院用救护车给送的,好吧,送就送吧,总比在县城再继续待下去强些。 晚上到家了,林雨桐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拆这些信封。 一百的,两百的,三百的,只有极个别的是五百的。 别以为送来就不知道这谁是谁的,只要有心就都能知道。 因为每个信封里,除了钱之外,还有一个张纸。这纸呢,又是单位上的办公用纸,哪个单位哪个单位,纸上就印着呢。要是一个单位来几个人,这又该怎么判断呢?也简单,看字迹。 纸条上会写上一些祝福语,祝谁谁谁早日康复,身体健康之类的话。虽然都矜持的没有署名,但这字迹,总是掩盖不了的。 在这一个圈子里混的,尤其是一个系统的,经常公文来往的这些,咋会认不出来嘛。 把这一张张字条都收好,然后给角码上写上信封里的钱数,这才敢把钱往一块拢。 把纸条装订成册之后,一清点钱数,好家伙,好几千呢。 如今是五千就能买一辆私家车的年月,这好几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该咋办呢? 这钱绝对不能收的。 借着去省城开会的机会,抽空去了一趟红十字会,然后将这钱都捐出去。 又把凭条复印了几份,把原件收好。 回了县城的第一件事,先去j委,说明了情况。按规定,这得做谈话记录的,之后会入档。林雨桐把事情都说了,又把最后的钱的去向说明白,将复印件递交上去,这事就算是处理完了。 这样的事情是要保密的。是必须遵守保密原则的。 没传出去,也就没什么不好的影响。 而县里的领导,这知道林雨桐和四爷不缺那点钱。 她是带着小礼物,汇报工作,顺带的把小丝巾巧克力这些礼物送过去,并表示了也一翻感谢。 折腾的林雨桐精疲力尽,这事大面上才算是交代过去了。 可私底下,这事并没完。 人家送了人情,自己就得还人情,这都是债。 这不,才缓了两口气,这收债的就上门了。 先来的是王院长,这位年过五十,可也是雄心不改啊。 这位是想从医院跳出来,比如调到局里之类的地方,哪怕是平调也行。 也是!这个年纪,在县医院做院长,这就算是做到最高处了,往上走的路已经没有了。除非是另辟蹊径。 可这谈何容易?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对年长偏职位又低一些的人,林雨桐的先肯定:“能这么想,就好。你的业务能力,那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可惜医院少了一位这么优秀的院长啊。” 本就不是熟悉的关系,工作上的关系嘛,说不了什么亲近的话,只能打着官腔应付。 反正是两个人坐着相互吹捧了半晚上,林雨桐把人打发了,对方也很满意,觉得这个年轻的林局,说话办事都很讲究。 可送走人了,林雨桐愁了。这事可不好办? 这人员调动,那是组织部门的事。当然了,自己要是张口要谁,人家会多几分考量就是了。 把这记在一边。过了两天,又来人了。 这会是邮电局的一位副局,为的是安排他家的闺女。 她闺女如今是村里那种类似于李芬芳那样的卫生员,也就是赤脚医生,想在医院给她家闺女找一份铁饭碗。这不是就找到自己这边了吗? 这为没提林家成,想来也是知道林家的事的。 医术不过关,我傻了才把你放医院去。 但却没回绝,“这样……卫生局下属的企业,你也听说了吧。这样,要不先叫孩子过去上班,先在厂里做一些后勤工作,等将来,在局内部,我好给调整工作。” 听起来,就是调到卫生局做后勤工作。收发个报纸啥的,事业编制,这还不是一样的铁饭碗。比起医院来说,还不用担风险。这医院不管是医生和护士,哪怕是出一点错,这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这位这么一想,好像这个安排更合理一样。而且放在人家卫生局内部,这将来调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很高兴的走了。 小老太在里面听着,都能听出来自家孙女那话就是个活扣。两口子在家常说,这企业迟早得从卫生局剥离出去。那这进了企业,将来肯定是到不了事业单位的。只说是调整,啥时候调整,这都没一个准。再说了,自家孙女将来还能一直在卫生局耗着。一调走,还怎么调整? 不过这些人,心里是不知道这事的。只觉得这事业和企业,这会子是一码事。 这边想进事业单位的,还有卫生局内部的想从事业单位去企业单位的。不知道听谁说企业单位挣的更多,就有点动心。完全没有意识到,有时候这是调出去容易调回来难。 拉拉杂杂的,天天晚上回来都有人拜访。 但有些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毕竟林雨桐出门也要人家给个面子的。 比如村上谁家谁家要生孩子,结果计生办查的严嘛。人家找来了,说想想办法,不然没活路了。赖在家里非不走,林雨桐就得跟医院打个招呼,开个什么病历出来,证明确实不能打胎。然后再跟人家计生办的求情说话。 人家给咱办了事了,自己是不是得还人家点人情啊。 对方的人情要的大,说是儿子中专毕业了,安排到乡镇上了。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在乡镇上呆,想回县城。 这意思林雨桐懂了,这是想进招商局。 林雨桐给记下来,回来跟四爷商量看这事该怎么办? 反正是家里出了点事吧,这人情是越走越密集,跟陷在人情大网里似的。 林玉玲带着自家种的红薯专门的来了一趟,“爸在省城挺好的,有大哥照看呢。玉龙都回来了。” 今儿周末,林雨桐在家,见她来了就笑着让进来叫坐,“好着就好,姐还说要去省城看看,我看要不就算了,等爸回来叫姐过去看也是一样的。”林家成病了,林玉珑给英子说了,这不是恰好又赶上下雨了吗?英子说等天晴了再来,结果不是又去了省城嘛。后来也来,林雨桐说不在县城,英子就说那算了,干脆就不看去了。事实上也确实没啥可揪心的。没感情,这事勉强不来。如今林玉玲说了,那林雨桐自然是要替亲姐姐说句话的。等人回来在去瞧瞧就行了。 林玉玲就点头,“别跟着跑了,去了也是折腾。大哥请了人照看,不用操心。” 这话题就这么岔过去了,林雨桐就说那框里的红薯:“这么沉的东西你咋带来的?” 两筐子红薯呢,七八十斤是有的。 “下了车自己挑来的。”林玉玲不跟以前一样了,如今成了地道的农家媳妇。最初嫁过去下地的时候还哭呢,觉得下地把她的鞋给弄脏了。这几年下来,孩子都添了两个了,也没那些穷讲究了。 她家的日子过的不错。老公公有退休工资,她家的大伯子小姑子的都是在外面有稳定工作的。差不多是年年补贴。家里过日子的钱压根就轮不到他们两口子出,反倒是地里的收入全都是两口子收着。 当然了,邓春花就那么在炕上躺着呢。家里又没个女人拆洗。这些活肯定都得林玉玲隔三差五的过去帮着拾掇。可能多多少少的,还得贴补点钱进去。 知道这次的事情,她爸能舒舒服服的到省城,是自己帮忙了。她这是心里过意不去,过来走动走动。 人情辛苦弄来了,不管稀罕不稀罕,都得表现的稀罕,“清宁跟她爸去京城了,说好的一星期,如今都半月了也不见回来。她最爱吃这个,看见了可该高兴了。以前都是姐跟二哥在果园的地垄上套种,今年还没见送来,也不知道种了没。你送来了刚好,这东西放好了,能吃到明年开春。” 家里是修了一个地窖的。 人家稀罕,这辛苦就算没白费,“自家种的,今年远着水渠的几分地一点水都浇上,旱地里的红薯,味道好,又甜又粉。” 进来梳洗了,在沙发上坐了,林玉玲才说:“我这是心里有事,也不知道该跟谁商量。来跟二姐说一声,您给听听……” “啥事?”林雨桐真不知道。 拿了香蕉剥了递过去,“你慢慢说,别着急。” “爸在省城,爹娘都叫大哥顺便给接走了。”林玉玲说的是大房的瞎子爹和娘,“不跟大哥住,在省城给另外买了房子。老两口自己住呢。” 这也好,不跟儿媳妇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就没那么多矛盾。 林玉玲就说,“娘这一走吧,我就少了个主心骨,啥事都每个人商量。” 按说该跟林玉康那边亲近的,可这林玉康的媳妇,林雨桐也知道,这女人精明的很。啥事都嘻嘻哈哈的,平时有娘在,还能压的住。娘要不在,这媳妇可不好相与。听英子说了一嘴,说是大房的玉叶去找她哭了,说是二嫂子嫌弃她老回娘家。 这些家务事,断不清。 但这二嫂子的为人,林玉玲只怕也是不好上门跟人家贴的那么紧的。 这些林雨桐心里都有数,就点点头,表示理解。 林玉玲垂下眼睑,“主要还是玉奇的婚事。” “我听玉龙说了一嘴。”林雨桐不会在这事上发表什么意见,对方要说,她却不能说不听。 “以前说了不少,他死活就是不愿意。”林玉玲愁的什么似的,提起来声音都大了,这个姐姐她当的也不容易,“现在人家给说亲了,又说了两个。一个呢,是结过婚,没孩子呢,男人死了。按说这条件不错,但就是一点,这姑娘长的不好,矮瘦还有点黑。却也能干利索的很。地里的活干的不比男人差。她家就是我家那边紧挨着的村子,两村的地都挨着呢,常见地里干活,我见过,为人说话都利索的很。” 听的出来,她对这个很满意。 林雨桐就跟着点头:“过日子嘛,一般人样就行。玉龙的腿不利索,找个能下地干活的,对将来有好处。不能总指着爸的退休金过日子。再说了,虽然离过婚,但是没孩子拖累。家里家外一把抓,是好事啊。家里如今除了玉龙,剩下的三个……”一个瘫子,一个将来只能拄着拐在院子里勉强活动,还有一个瘸子。“这不找个利索点的人也不成。要不然,拖累的玉龙没法子,也把你坑的不轻。” 这话真是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 不是林玉玲自私,实在是娘家这个坑有点深。她也有公公婆婆要伺候,还有两个孩子要抚养。你说这顾着娘家,到底是顾不过来的。自家公公婆婆这边还不一样,过日子总是偏着自家的,外面干公的儿女给的钱啥的,都攒着,家里的任何开销,都是老两口支付的,就这还总给他们两口子塞钱。你说这样的公公婆婆,伺候的敢不精心,能不精心吗? 有时候那真是顾不上娘家的。 找个能干的弟媳妇,就算是把她给解放出来了。 她是极喜欢这个姑娘的。 “还有一个,是姑姑给介绍的。”林玉玲有些不欢喜,“这姑娘家跟姑姑是一条巷子里的,才十九岁不到……” 那可比林玉奇小了不少。 “这姑娘人家长的好,鹅蛋脸,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个子也不低,中等的个头……”她说着眉头就皱的更紧了,“别的地方都没毛病……就这姑娘吧,是个倒霉的。以前在造纸厂上班,是她爸给找的临时工……可不巧,上班才没几天,手给搅到机器里去了,把右手的三根手指斜着都切掉了一根关节。”她指了指她自己的手比划,“中指、无名指、小拇指,都少了半根。还都在右手上。” 那就是说只要不是左撇子,那这右手相当于是废了。 一只手都废了,这要照顾这么一家子,我的天啊,简直不敢想。 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家里给找了工作,哪怕是临时工,想来家里也是极其宠爱这个闺女的,不想叫她面朝黄土背朝天。那这姑娘在家,只怕会干家务,也不精通。 林雨桐这么说,林玉玲就点头,“上面两个姐姐两个哥哥,等姐姐出嫁了,嫂子就进门了……” 上面有长姐的姑娘,一般还真是对家务活干的不熟悉。都被大的那个给干完了。压根就不指靠小的去干。 本来就一家子不灵便的人,再娶个不灵便的进门。 只怕吃饭都吃不到嘴里。 林玉玲就说了,“如果他坚持要娶这个年轻,脸长的漂亮的,那就分出去单过。叫玉龙跟老人一起过。” 你是一厢情愿! 除了你,估计其他人都不愿意。 林家成跟邓春花不跟着大儿子过,离了那点退休金,你叫他咋过活?肯定不会扔下的。 而林玉奇呢,能不怪你这当姐姐的。出了娘家的门了,就少管娘家的事。 至于林玉珑,把爹妈带身边?不现实。人家娶的媳妇至少也得是上班的吧。都出去上班了,这老两口都不能动,谁伺候吃喝拉撒啊。 所以说,这个提议就不现实。 这话不用林雨桐说明白,林玉玲心里未尝就不懂。也不过是气的不行的气头话。 “二姐你说,这浑全人难道不好?非得要个漂亮的脸蛋能当饭吃?”她拿那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雨桐能说啥:“别气了,这日子说到底是人家两口子过。这要是心里不愿意,肯定犯膈应。就是勉强凑一块……你说就玉奇的脾气,他能在外面混的三五个月不着家你信不信?” 这个她还真信。 林雨桐就说了,“是好是歹,他受着。别说谁不会这个不会那个,那是没逼到那份上,逼到那份上了,不做不成了,那她慢慢自然就学会做了。” 只不过这个过程有点漫长。跟着她成长的人,得受点罪。伺候的不周到有啥办法,受着吧。 “当然了,你去劝劝,跟他说道理。”林雨桐又把话往回圆了,“能说通最好。长的好有啥用,谁不老?谁老了还能有多好看?要是实在不听,千万别吵……” 说了半天的话,留了一顿饭,走的时候把红薯留下了,然后把家里的那些收来的点心啥的给带了不少,“知道家里不缺吃的,就是出门走礼的时候用用……” 把人给打发了。 小老太就觉得,自家这孙女,自打当了领导之后,这说话那真是滴水不漏。热情、亲热、说的句句在理,谁听了都热乎,可等回过头再去琢磨的话,她的话真可以说是废话。想不发表意见或是不想表达想法的时候,你就永远也挺不出来她的倾向。 林玉玲来找她拿主意,她没说不管。瞧那说的话,是不是听着都觉得这就是当姐姐的自家人说的话。可现在去问问林玉玲去,你跟你姐商量了半天,你姐倾向谁啊?倾向这事情怎么办啊? 她就是把话再琢磨三五遍,一句一句的分解了,保准也说不出来个三四五六来。 小老太点了点林雨桐:“你现在是变的越来越不实诚了。” “我凭啥跟她实诚啊?对不对?”林雨桐还纳闷呢,“她咋就能想到跟我商量呢?这事跟谁商量,都跟我商量不着啊!我能说啥?不管说谁都是落埋怨的。他们是亲的,就是再气,这都改变不了。我是哪里冒出来的姐姐?敢在这么大的事上拿主意?过不好算谁的?” 是这个道理。 小老太也就是说说而已,一听也就一笑,“瞧着吧,你爸跟你那后妈,以后可有的受罪了。” 那是该的! 紧跟着又是一周,四爷和清宁还没回来。爷俩在外面玩嗨了。彻底的! 早就从京城坐上火车了。可这爷俩了,是走一站玩一站,觉得有好玩的地方了,两人半路上就下车了。玩好了再走。如今这车次和车票跟后世还不一样,不是说想走就一定有车的。所以这一耽搁,还不定啥时候能到家呢。 四爷给上面隔两天就打一个电话,内容还都是考察市场。 在给卫生巾这边的厂子敲定了‘外资’之后,上面对四爷就相对宽容。更何况他还说了,这也是追着来旅游的外商的脚步。 林雨桐觉得四爷是带着孩子在外面走一站玩一站这个认识,不能说错了,只能是有些偏差。 带着孩子玩顺带的说不定真是考察和找外资。 但在外人看来,人家这就是工作顺带带孩子。 前后这么一颠倒,好像也不是不能原谅。四爷还一再声明了,孩子的车费所有开销不报销,另外带孩子去也不全是玩,主要是据说有几个‘外商’都是带着家人和孩子来的。自己不能带着老婆跑,带一个能说英语的孩子跟对方联络感情,这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林雨桐觉得,自家清宁回来,肯定带了一堆跟各种肤色的小朋友的照片。证明她确实也是她爸招商引资的重要助手,而不是单纯的玩儿去的。 也不知道也爷俩又窜到哪一站去了,林雨桐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外资’已经说定的事已经传回来了,据说是生产线也已经从日本起运了。 厂房眼看就完工了。 这边厂子的架子也该搭建起来了。 这种时期,企业和政府的任职有时候是重叠和交叉的。这次在没有班底的前提下,重合交叉是最有效的办法。 林雨桐直接就是总经理,下面都是局里的人先兼任着。 她又专门上了一趟妇联,请了妇联的主任出任顾问。理由是,“咱们是把妇女的生理健康当做事业来做的……” 县妇联也有自己的直属上街,也有自己的宣传阵地。这位主任是个上了五十的大妈,林雨桐把四爷寄过来的从京城托人买的成品当成样品给她看,她要了一包回去,还没绝经的大妈说了,“有幸在绝经以前用上这个……确实是好……” 其实这个还只是直条的,不带护翼。 林雨桐就跟她说了,“咱们引进别人的生产线,但这可以改造。稍微一改造,咱们生产出来的东西就能反出口……赚外汇的不是遥远的事情……” 有妇联的加入,宣传力度马上就不一样了。 层层上报,四爷还没回来,京城的记者都来采访了。 林雨桐把这位大妈主任往前推,句句不离妇联的帮助。 反正是花花轿子众人抬,恭维别人,其实是给自己铺路呢。 类似于这类的事情,其实都是琐碎的小事。真正的大事,是招工的事。 一说招工,所有人的意识里,都是招女工。 棉纺织厂还专门找了县上的领导,想说把他们三个厂的女工叫林雨桐这边随便挑选。选上了都给你们,他们的负担太重,工资都发不下去了。咱们这么人员直接一过度,我们省事,你们也省事。 可凭啥我要替你背着债务。 有些厂啊,现在是谁沾上拖累死谁。 林雨桐说了,“不是一样的生产线,就不能用的。我这边招收的是高中毕业,十八岁往上,二十五岁往下的工人,男女不限。纱厂啥情况啊?” 三十岁上下的女工最多吧。 那这就不行了。 但林雨桐也没完全不给领导面子,也说了,“纱厂的机修工,我全要。” 就这部分工人最值钱,你就要这部分,还全要? 全要是不可能的,最后要了一半来。 这些事稍加培训就能用的。 消息一传出去,全县都热闹了。 如今招工多难啊。 好些快毕业的高三学生,觉得考大学没指望的,都早早的跟家里人一起过来报名了。 而林雨桐家再次热闹了起来。 又是一个周末的时候,金老二和英子苦笑着进门,后面跟着一群。 不用问,这都是走后门要求进厂子的。 人呢,也都是熟人。一个村里住的嘛,不熟的也都见过的。 光是来拿的东西,加起来能堆半个院子。 “来就来嘛,有事就说事,对不对?”林雨桐指着外面的东西,“拿东西来干什么?见外了不是?走的时候都带回去啊,这两年家里的情况都不好,我知道的。自家人都别客气了。” 小老太带着清平把瓜子糖往桌上放,又忙着倒茶。 问问今年的收成,说一说村里的新鲜事。 就有人主动问了:“这招工的事是不是真的?我家这个高中上了一年,没毕业,也不知道行不行?要不我想办法给补办个毕业证去?” 你想作弊就作呗,办好了拿去报名不就完了。我看见籍贯家庭住址,难道能不知道这是一个村出来的孩子,能不关照?完了你啥事也没干,先来问主考能不能作弊,我咋说啊? 真是服气的很呢。 “咱这机器是日本进口的。”林雨桐是先摆困难,“为啥要高中毕业呢,就是因为他们操作机器的时候学的不如人家快。”说着,就拿林玉玲说的那谁家的被机器搅了手指头的姑娘说话,“……你看,要是手脚利索,学的好的,咋会出这种事故呢?好好的姑娘,一辈子这就给搭上了。说这个呢,就是都想想。要是觉得自己行,那我肯定得给机会试试。可话说前头,要是万一真出事了,可别怪我。咱们丑话往前头说嘛。要是觉得还有些欠缺,那就回去再读两年书,等毕业了,咱们再添置生产线的时候,拿着毕业证来,我二话不说,利索的给安排了,你们看行不行。” 这话也再理。 没毕业证人家也叫试试的。这没把咱们的事不当事。 来的时候高兴,走的时候也高兴。 英子和老二带着孩子,说等下午再走,叫其他人先走了。 等人都走了,英子才说:“为难就别答应!我们没带他们,是过来有事,他们自己跟来的。你看把你为难的,坏了你的事可咋整?” 老二心道:这傻老娘们。跟桐还是亲姐妹呢,你咋就听不了你妹子的话处处都是活扣。她没那点水平,能这么年轻还是女人就当了局长了? 林雨桐一笑,也不解释,只问:“啥事?” 英子就拉了清平过来,“你看这孩子的脖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1040.悠悠岁月(57)三合一 悠悠岁月(57) 林雨桐上手摸了一下, 眉头微微一皱。这是甲状腺结节, 不注意看不出什么。要是孩子扬起头再看脖子,是有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小包。搭手一摸,有个疙瘩。 “疼吗?”林雨桐问了一声。 清平摇摇头,“不疼,我妈非说那长了东西。” “没事!不影响啥!”林雨桐装作拉孩子的胳膊,伸手搭了一下脉搏,这是原发性甲减。不过如今的医疗水平, 根本就无法判断这属于哪一类。就算是去看了,最多也就告诉你回去多吃海带之类的东西。别的再就没有了。 但这也确实不会对孩子造成多大的影响。 如今清平看着没清宁看了,清宁是瘦高,清平有点胖了。这跟甲状腺的功能减退, 当然是有一部分影响的。 英子就说:“孩子的病不敢耽搁,我过来就是问问你, 你知道省城的哪家医院好, 我们直接就过去, 给孩子看看,要是没啥大毛病, 马上就回来。” 林雨桐给写了地址, “你们明儿去吧。我明儿一早给人家打个电话。去看看也行。要不, 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们,你们去了也有了落脚的地方。” 英子当然不要了, “做最早的车去, 赶在晚上就回来了。就不过去了。清安还在家呢, 我在那边也呆不住。” 这倒也是。 又问说:“你说我这去省城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那谁……” 那谁指的就是林家成。 私底下的时候,是能不叫爸绝对不叫爸的。 “不在一个医院,两家医院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不去也成。”大老远的,“去了你至少都得几十块钱给。等回来了你再去一趟,二十块钱就打发了。” 主要是林玉健在那边照看呢,人家是侄儿,这边是亲闺女,去了给上二十块钱怪难为情的。但要给的多了吧,也不说就拿不出来,可给了他人心里不自在。叫英子说,拿去给家里那个看孩子的老太太,人家还能把自家的孩子看的精心一些对不对?给他?落到什么好了。 反正明儿才走,没啥事。 清平跟清远去二楼看电视自己玩去了。 留下几个大人再客厅里说话。 林雨桐就说林玉玲来过的事,英子哼笑:“跟你说啥?这事你能说吗?”说着又哼笑,“那断了指头的姑娘是她那姑姑给说的?” 最看不上这姑姑了。 “啥事她都想插一手。”对当年把弟弟妹妹送人的事耿耿于怀。“还有你不知道的呢。前段时间,打发二哥去我那,意思是咱们两个这些年不跟她这亲姑姑来往,有些不合适。说是从今年起,不要是正事的走动走动。我就说二哥了,我说你就不该来。想了想怼二哥干嘛,他也是替人家跑腿,后来我又说,干啥走那些虚礼?每年都能见上,知道都好好的,就行了。什么来往不来往的,咱是至亲,不讲究那一套。” 这里说的来往,是非常正式的意思。 如今不跟那个姑姑来往,是说逢年过节不去拜访,家里有红白喜事相互不通知。就是你不来我家,我也不去你家。但是碰到一起,又都认识。年年去林家,都能再林家碰见这位姑姑跟她的儿女。 叫林玉康去说,意思就是咱们这么处着,挺尴尬的。你看年年过年都见,家离的又不远,问题是还跟送人的郭生来往呢。偏生的不跟两个嫡亲的侄女来往。这事叫人说道起来都当是新鲜事。好些人都问呢,说你们到底有啥不愉快的事过,不然不至于一点都不来往是不是?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你是跟老四都当官了,就来说了。”英子心里拎得清的很,“也是!咱们家这几年,事多。老人一个接一个没了,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弟兄五个,这才几年工夫添了九个孩子。各自的娘家都得过来看孩子的。哪次过来不得搭上礼钱。这么一算,跟咱们来往这是吃亏的买卖。人家家里就一儿一女,闺女出嫁儿子也娶媳妇。就算添孩子能赶上咱们这边?怎么算计都是吃亏的。哦!现在咱们的事差不多办完了,老人葬了,孩子一个个的都大了。你们在县上也都说得上话了,咱们的日子也都好过了。觉得能借上力了,跑来说要来往了?打量谁是傻子呢?不认!谁说都不认!” 谁能非说的叫认? 也就是林玉康去,要换做是林玉健,他绝对不会去办这事。 说起来英子就是一肚子气:“你知道咱这姑还说啥?上次咱们街上赶集,她也赶集,还去饭馆歇脚了。我就给了口水,没给吃的。人家说呢,说你爸如今难的很,家里谁都指靠不上,说是玉玲十天半夜才过去给清洗一次,那屋里都腌臜的没法下脚。还说啥,你爸三个闺女,如今伺候的就玉玲一个……我当时没说话。心想,他是生了三闺女,可你问他养了几个闺女,她敢说三个吗?他养谁了,谁伺候去。叫我去伺候?除非我疯了!跟我说这咸不咸淡不淡的话,她犯得上吗?认她?做梦!” 老二就说英子:“你不认就不认,看给气的。”又跟林雨桐说,“你说你姐,提起这事她就火大。” 搁谁谁都气。 “当年我过的那是啥日子,她当姑的看不见?”英子就说,“那时候她咋不多管闲事呢?” “你跟她气啥?”林雨桐笑,“有些人的理,它只朝里,不朝外。对自己有利的理她都懂,对自己没利的理,她都不懂。所以,跟这种人你连讲道理都不用,她肚子里衡量对错的标准,永远是有偏差的。” 说了好半天的话,半下午的时候才走的。 家里积攒的好些东西,都用筐子装了叫拿回家去,给谁家不给谁家的,他们说了算。 见放了那么多的点心,小老太全都装了,“这玩意送人都不好送,叫你拿回去自己又不吃,如今真是,走礼也送不完的。” 英子就笑:“奶,吃的啥时候都能弄出去。上次你给我的点心,我回去就放店里了。有时候人家吃饭,我会送一块点心。人都爱占便宜,生意好多了,尤其是赶集的日子,人都挤不下,还在门口露天摆桌椅呢。” 一个圆点心切成八块,用小碟子装了当赠品,这当然是占便宜的事。 一个点心的价格跟一个烧饼差不多。一斤点心差不多是八个。得一块多钱,一个点心一毛多,这便宜太能占了。 如今乡下好些地方,席面上就有一道是把切好的点心直接装盘的。算是一道甜菜。 要是席面丰盛,这盘子里就是八块点心切成的小块。要是席面不丰盛,那里面就是四块点心或是六块点心切成小块拼出来的。 反正一席做八个人,一人能吃半个到一个点心。 所以,拿这个当赠品真不算寒酸的。 有用处就行,用用处就全拿走。吃又吃不了,送人又送不出去。粮食做的东西,扔了可惜。赶紧都清走吧。 好些人家都说,老二如今的日子好过,自己有本事是一方面,关键是老四和桐肯补贴。人家就说了,说当年这个亲做的好。兄弟俩娶了俩姐妹,关系亲近。反正老四怎么补贴老二,桐肯定不会有意见。 英子承认这一点,别小看这种今天给点这个,明天给点那个的,其实真家用起来,省的不是一星半点。反正她的衣服从来不用买,桐穿旧的,她穿着在乡下都是时髦的样式。再说了,桐的旧衣服哪里就真旧了?□□成新是有的。亲妹妹的,也没啥嫌弃的。给的就穿。而自己男人这两年就没买过烟。老四不抽烟,别人送的烟,就在固定的地方放着呢。每回去,桐就塞几条,“拿着,这个肯定是最费的。” 农村的情况是这样的,家里叫人帮忙干点活,给工钱谁也不好意思要。但要是给两盒好烟,这就是人情。 林林总总的算一算,这一年得给自家补贴多少? 人家说,英子就承认。就说,这就是沾了桐和老四的光了。 第二天两口子带着清平要去省城,把清安带过来叫小老太帮着看一天。这孩子乖的很,电视开着,自己能坐在沙发上看一天。自己上厕所,累了就在沙发上自己睡。吃饭的时候叫过来吃饭,自己拿勺子筷子都能吃。 特别好带。 早上去晚上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都晚上七点半了。 “咋这么晚?”林雨桐去厨房拿饭,问了一声。 “路上修路,绕着走的。”老二说着,就叫拿母女俩坐了,“这娘俩,晕车晕的,把这一路给折腾的。” 林雨桐给水里泡了晕车药拿出来端过去,“赶紧喝了,喝了就好。”又问,“人家大夫没说是咋的了?” “说就是大脖子病,要吃海带。”英子皱眉,“你说好好的孩子这将来脖子上长个那玩意……” 老二就咳嗽了一声,“当着孩子说啥呢?” 英子就闭嘴了,端着水喝。 “不会!”林雨桐就笑,“真不会长的跟你说的那样……我也咨询过了,对生活没啥大影响。不过肯定是畏冷,有时候脾气还有些暴躁,你们得体谅一些。” 至于说吃海带的事,这个咋说呢,对原发性的甲减,吃这玩意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现在的医学手段就是这样的,她说了,“也不能光叫孩子吃海带,其他海产品也行的。你们别管,我来弄。吃完了你们就过来娶。” 自己做的东西,对这病症的控制应该是最有效的。 不管怎么安慰,并不能叫两口子真的放下心。第二天一早,去了批发市场,批发了一大捆子几十斤的干海带。回去得自己泡,然后清洗,又得自己切。还给林雨桐留下一半,“叫孩子吃着,别大意。说是缺碘呢。” 等走了,林雨桐又去了医院,了解了一下,一年大概能见到多少这种因为甲状腺的问题来就医的孩子。 得到的数字还真是吓了一跳。 这属于卫生局的本职工作之一。回来就考虑今年的年终报告可以把这个事情提上日程了。 四爷带着清宁,是在初雪的日子回来的。 “要不是预报的有雪,我们还打算再玩几天的。”臭丫头出去了一趟,长高了不少。回来缠着林雨桐,缠着小老太,跟进跟出的,跟个跟屁虫似的。 林雨桐亲自下厨去了,四爷还在上面洗澡没下来,她扭脸看自家闺女,“这毛衣是你爸给买的?” 鹅黄色的高领毛衣,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图案在上面,素雅的很。外面一件粉白的羽绒服,怎么穿怎么好看。 清宁嘿嘿的笑:“我爸也给您买了。”说着,又低头拿照片给小老太看。 小老太当年在上海滩也是见过洋人的,“那时候是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那租界的巡捕房里,还有越南人的巡捕。但黑人却少见的很。你瞧这黑的都发亮了……” 清宁就特别严肃,“我爸说了,不能拿人的肤色说事。” “熊孩子,这不是在家吗?”小老太扔下照片,替孙女打下手去了。 清宁又拿着照片去跟清远显摆,清远看动画片呢,没工夫搭理,“带你又没带我,我不看!” 小样!还挺有脾气。 “给你带了玩具你也不看?”马上就诱惑上了。 这个是可以考虑的。 “啥玩具啊?”秒变脸!从高冷到谄媚,一秒的工夫! 清宁勾着手指,“你过来我带你看啊。” 电视上正传来‘一级准备二级准备三级发射’的声音,清远摆摆手,“不去!” 等叫我把这一集看完吧。 《恐龙特级克塞号》,有啥好看的,幼稚! 事实上是卖了不少的玩具,还有一款游戏机,明显是被当姐姐的一路上玩过的。除了玩具手|枪这玩意叫人动心以外,也就游戏机了,结果有人已经提前玩了,不是那种专门给自己的。还有那什么不倒翁,那是自己玩的吗? 才不是! 不被重视有点小不开心。 直到他爸把一辆三轮小蹬车拿出来放在客厅里,这才高兴了。 事实上他现在骑这个已经有点晚了。再过上半年,他长高了,那车坐上去就蹬不了了。 四爷那办事向来周到的很,先没给林雨桐拿给她的东西,却给小老太把礼物递过去了。 应该往南边去了,各色的丝绸面料,足足十几条。 小老太喜欢的不得了,“这要是做旗袍,得多漂亮。” 哪怕不能穿在身上,也喜欢摆着干。甚至怕手粗糙,不敢上手去摸,怕把丝给挂出来。 林雨桐就一直好奇,按说这小脚老太太,是穿不了旗袍的。 估计也是当年年轻的时候,没穿过旗袍,所以对旗袍有执念吧。 像是这样的小脚,当年都是那种长长的中式裙子,遮住脚面的那种。露出腿和脚的话,小老太这种小脚绝对不好看。旗袍还是跟高跟鞋最搭配。 于是小老太有事做了,她留着料子不是就看的,二十给自家孙女做旗袍。纯手工制作的。做成一件就叫林雨桐试穿。 这玩意林雨桐当然是穿过的。曾经有一段日子,那是天天穿旗袍。 一穿到身上,就觉得特别有范。 清宁喜欢的什么似的,“以后也给我做,比裙子好看。” 喜欢就这么玩吧,老的老小的小,只要高兴就好。 四爷这回出门,还真不是白出去了一趟。 这回还带回来不少真外资。 比如电机厂,是有生产电机的能力的。那么几个电机厂重新整合之后,有两个项目,都不算是复杂的项目,就是生产吹风机和电风扇。 这都是会走进千家万户,要真的做的好了,是不愁销路的。 而原本全县就有好几个电机厂,真把人员整合在一起,需要添置的东西不多,差不多就能投入生产了。 谁能想到这半死不活,眼看就没出路的厂子还能这么做。 但紧跟着问题就来了,重新整合就意味着裁员,就意味着很多人将被淘汰。 但这不是四爷该管的问题。 反正是招商局还没人员呢,就一炮打响了。想去招商局的人多的很。 而四爷忙的盯着矿泉水那边呢。 广告打出去了,效果很明显。订单一个接着一个,都是往大城市去的。 紧跟着问题就来了,县里是不通火车的。这全都靠汽车运输,我的天啊,以后这大批量的走货,运输能力根本就跟不上。 都说要致富先修路,这话如今再看,真是再正确没有了。 咱们又东西,人家也认可咱们的东西。东西拉出去,换回来的就是真金白银。我们能生产的出来,但是抱歉啊,运不出去。 很尴尬了! 明光晚上过来,跟四爷在书房说话,“……这铁路得修,但这不是咱们这些人坐在一起就能商量成的事情,说办,咱们哪怕肩扛手提呢,把这事总得办好的。但这铁路归人家铁路总局管,铁路线走不走这里,这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事。也不说要个火车站吧,哪怕是有个调度站,也成啊。” 林雨桐过来倒茶,明光就叫她也坐,“小林又不是我家那位,普通的家庭妇女。开会都坐在一起的嘛,过来坐,快坐。” 可叫我坐下我能说啥呢。 这是县里的工作做的滞后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这大型企业其实也不难,这不是说有就有了。 可商量来商量去,商量不去个什么结果的。主导权不在自己手里。 唯一的途径就是跑部。 向上面反应具体的困难嘛。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这一级一级的,先到市里,再跑省里,最后闹不好要去京城的。 “这铁路要是修不起来,百姓是要骂娘的。”明光这么说。 是!肯定是要骂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要是政府不赶紧把这东风借来,是要挨骂的。 于是,这边招商局的班子没搭建起来,四爷又被借调走了。在大家的眼里,这位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出去带着他办事方便。 走了有半个月了,说是又跑京城去了。连明光一起,还有两位副县,打算是赖也要赖一条铁路回来。这天刚进办公室,结果四爷的电话来了,“你帮我查一下,p县这两年的气象资料。” 林雨桐秒懂。 p县属于紧挨着的县,为什么查它呢?一定是规划里的铁路线路从p县境内通过。 能走p县,那从自家县这边过,应该问题也不大。 可怎么能叫人家临时改道呢,除非证明这个县不适合建铁路。 “铁路从p县哪一段过?”林雨桐问的更详细了一点。 四爷在那边就笑:“主要是吴家洼。” 林雨桐懂了,这条线应该是横穿过一个叫吴家洼的镇子。线路再往西北偏一点,就靠着自家这同立县的边了。 “我亲自去一趟。”她这么回复。 这具体到乡镇,报纸或是报道上基本是没有的。 挂了电话,明光就笑:“咱们这小林真是成精了。一点就通。” 四爷谦虚了几句,这如今是啥事也干不成。从铁路局弄到规划图纸都是费了大劲了。如今只能等着林雨桐那边的消息了,“咱们县转几天,应该也就是三两天,她那边必有消息。” 为啥这么肯定呢?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个镇子的大概地形。 林雨桐又从建筑公司把那辆抵押出去的车给借出来了,“出一趟门,用两天。” 就没见过这样的!你把车给我们了,完了用车还从我们要。这跟你的有啥区别。 “借不借?”林雨桐也笑,“不借咱家属楼的尾款……” “借借借!敢不借吗?”这年头,欠债的都是祖宗。 然后自己开车去p县吴家洼了。没啥目的,走哪问到哪。 这边的地形属于沟壑纵横,而土地松软。过了晌午,没打听出来有用的消息来。回来的时候绕了一段路,想再看看,结果就远远的看见了一个崭新的村庄。 这肯定是有问题的。 村里的房子,新旧程度不可能一致。除非遇到了特殊原因。 比如整体搬迁或是安置。 农村出现什么情况才要整体搬迁和安置呢? 随便找个放羊回来的老汉一问就知道了,“前年……泥石流下来了,村子都给埋了。幸亏当时开全村计划生育动员大会,人都去村部广场上了。娃娃们都在学校。”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林雨桐看见了,学校和村部比较远,地方比较平坦。应该是没有被波及到。这些房舍看起来就陈旧。 “村里没啥人……这上游发水太快了,泥石流就下来了,家里都给冲没了,好些牲口都埋在下面了……有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也都埋了……” 又指的地方,是原来的村址。 林雨桐跟人家边走边说,到了地方,前前后后的都转了一遍,又用相机把这些都拍下来。只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假的。 驱车往回走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连夜的林雨桐给四爷去了电话,“确实有一段发生过泥石流。据说十年总能碰上一次。不过是大小上论的。” 才不管是大是小,只要真发生过泥石流,这就证明,这条线路有隐患。 铁路要是被泥石流冲了,这可是大事。 第二天林雨桐加急把照片洗出来。那边明光也不是白给的,叫人连夜查了p县的各种气象水纹资料,然后还真从一份旧报纸上给翻出来十年前的一份报道来,是一则英勇救人的好人好事。报道的正是吴家洼遭遇泥石流,当时的年轻干部是怎么不惧生死救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的。 而这个年轻干部,如今已经是吴家洼镇的一位副镇长了。 行了!这下板上钉钉了。 从电话里都能听见那边传来的甚是激动人心的笑声。 在县上一个个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到了京城,据说是厅级都得站在门口等,人家说不见就不见。为这个铁路,肯定都是作难了。 忙完了这边,林雨桐又去省城,找老师去了。 结果老师去京城开会去了,只见到了周扬。 “咱们林局可是大忙人,怎么有空来看看我这师兄啊。”开启了挤兑的模式。 “好好说话。”林雨桐把手里的东西赛格周扬的爱人,“嫂子,跟我师兄这酸文假醋的过日子,难为你了。” 周嫂子也习惯了这两人见了面就互怼,“你们聊着,我去做饭去。今儿就留在这里。” 带的那些东西,顶的上自家老周小半年的工资。 “你们家那位前段时间还来过了,已经给送了不少东西了,怎么你又来?”周扬瘪嘴,“跟你说啊,可别腐败。要不然老师能把你踢出门去。” 四爷路过省城的时候,带着清宁拜访了老关系。把自己这边的老师同学都拜访了一遍。因此周扬才有这么一说。 “你放心用吧。”林雨桐就笑,“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的。”又问说,“老师什么时候回来?难得来一回,也见不上一面……” “这说不好,不过走时交代了。”周扬拿了炒瓜子过去叫林雨桐吃,“你要的那个果树的接穗,已经准备好了。都在地里埋着呢。你现在拉,或者明年开春接穗的时候再拉,都行。” 那我肯定得现在拉。 拉回去看够不够,不够还得想办法再弄。 在周扬家吃了一顿午饭,下午找林玉健借了一辆卡车,直接给运回太平镇了。 “二哥,我跟你说,这长接穗是秦冠,短穗的是富士。”林雨桐低声道:“这东西是我老师弄来的,没要钱。就是修剪果树的时候给预留下来的枝条。拉回来了,白给了人家也不知道心疼。回头冬天弄不好来年还得找咱要。适当的收点钱,多少我也不问。反正你一冬在家,估计时间都得耗在这上面。就留着自用吧。反正外面的价格是秦冠一块钱五十个接穗。富士一块钱五个。按这个卖吧。” 那这卖了得多少钱啊。 老二没推脱,只道:“我拿个零头,其余的卖完给你送去。你看是该给你老师还是谁的。就给人家,不能平白占这便宜。” 行吧!咋都行。 其实也没多少,这里面有自家果园里需要嫁接的接穗呢。 这一年过的最忙碌,好像也最快。 眨眼就到了年关了。 放假了,四爷也闲下来了。 两人商量着,今年过年回家不回家。 以前有金大婶在,肯定是得回去的。今年上面又没老人,回去真不是必须的。 但到了年三十,一家子还是先回了。因为今儿要去陵地里接祖宗的神位回家过年。在坟前放鞭炮,磕个头就回来了。 这种事,都只带儿子却不带女儿的。 林雨桐帮着英子包饺子,今晚一顿,明早一顿。要把饺子包成元宝的形状来。 英子就说林雨桐给清平做的那个腌渍的海白菜好,“……一天就着这个吃馒头喝粥,我摸着那疙瘩还真下去了一点。” 这东西得控制。 “一个月一罐子,吃完了就去拿。有时候我忘了,你别忘了。”林雨桐叮嘱了一遍,又说,“等会从陵里回来,我们就直接回城了。明儿早上回来在村里转转给上了年纪的人拜个年……晌午在这边吃饭。” “成!”英子就说,“咱不管他们,就在这边吃。老大家那边说了,说今年大年初一在他家吃晌午饭……” 去了干啥? 林雨桐一点也不想去。 英子就冷笑:“如今当自己是干公的人,回来说话都撇腔……” 撇腔是说不说方言了,改说普通话了。 这其实在县城很少见的。 农村人把这种一出门回来腔调就变了的行为称为撇腔。觉得这种人一出去就忘本。不是啥褒义词。 “你说以临时工,你高哉高哉的高啥呢?”十分看不上的样子。 林雨桐常能从清宁的嘴里知道那两口子的事,接送清远,也能看见金满城。两人十次里有一次会说话。所以,对他们的情况还算是熟悉。 只是这一年里,没怎么听过老五的消息。 “过年也没见回来?”林雨桐问道。 “回来了。”英子低声道:“瞧着马小婷那肚子,得有八个月了吧。过了年,估计是去不了了。” 这两口子也是真行,带着一个孩子,去外面捡破烂,一般真做不到这份上。 钱呢,肯定是也赚到了,可没根没基的在城里飘着,日子过成啥样,真不好说。 男人们回来,林雨桐和四爷带着俩孩子回城了。得陪小老太守岁的。 大年初一,小老太就不回来了。本来想着不叫俩孩子跟着的,叫他们在家陪小老太算了。结果小老太不乐意,“把孩子带上,不能说将来孩子大了连老家的人都不认识。这不合适!” 在小老太的认识里,不能把根给忘了。所以孩子必须带。 孩子带回老家,大年初一出门拜年,两人就根本没带孩子去,只叫在他们二伯家玩呢。主要是这带了孩子上门,人家就得给压岁钱。 你说这有几家是没受过点恩惠的。 那赖生苗子当初没要钱。这弄回来的接穗听说比外面买回来的便宜了一半。这要是带着孩子上门,一两块钱都拿不出来,至少得给孩子五块钱。 想着这个,两人没带孩子。本组的人家转一转,就行了。 可即便没带孩子,人家去给老二家拜年,碰见了,还都是一样照给。 回去的时候英子就说了,谁谁谁给了孩子几块,谁谁谁给了几块。 毕竟孩子对大部分人是不认识的。清宁还好点,以前跟着她奶,在巷子里聊一聊,还总能认出七八成的人。但清远却是真谁都不认识。谁给压岁钱他都收,顺便说一声过年好,笑的可甜了。跟着清平叫人,叫叔叔伯伯,叫婶子大娘的。 英子在一边笑,就说清远和清安:“还是清远机灵,他五叔说,借他们俩的钱用用。结果清安老实,要了就给了。清远可不,说了,要给妈妈交账的,要是他的钱跟他姐的钱不一样,妈妈问起来咋说啊?叫妈妈问五叔再要?把老五一下子给顶回去了。” 何小婉在一边就说:“老五啥时候都那么没出息。” 年年都哄几个侄儿的钱,“今年我就没给他们家的清雪压岁钱。” “没给就没给。”英子撇嘴,“老三不在,你不给说的过去。” 爱恼就恼去,跟他们好还有啥利不成? 1041.悠悠岁月(58)三合一 悠悠岁月(58) 大年初一的晌午饭,还都是在英子这边吃的。 清丰和清收也在。 何小婉就逗弄清丰, “咱一会去你家吃饭, 你妈都做啥饭了?” “还没做呢?”清丰纳闷的说了一句。 英子就跟林雨桐嘀咕,“又假惺惺, 还跟我说前儿就把鱿鱼泡下了, 又准备了啥啥啥的。感情又是放空炮。拿嘴做人情,是真行!没准备就没准备,等着吧, 赶明还得说咱们不去他们那边吃饭,怎么怎么的, 落一身便宜。” 不过人面子上的活做的不错。 俩孩子过来又是酒又是点心的拿着,比起老五家, 就显得懂事的多。 老五一家三口过来, 就是带着一张嘴。在这边吃了喝了,然后扭屁股就走了。 就是再亲近的人,这过年都是也有讲究的吧。该带的礼少了,这都不成个样子。这叫没规矩。 走时马小婷还跟林雨桐说呢,“四嫂, 一年到头的如今见着了, 我们就不专门去拜年了。” 林雨桐说好, “见了就行了, 不在乎虚礼。” 但是何小婉多聪明啊, 大年初二一大早, 就带着孩子到县城了。 在林雨桐这边吃的早饭, 吃了饭就赶回去,大年初二回娘家嘛,晌午她得回她娘家那边吃饭。 来的时候带了八个花馒头,一包点心。 说了,“你们这边的厨房蒸馒头麻烦,把馒头都掏出来吧。” 按道理最多掏四个。 反正把布袋子都掏空了。 林雨桐能叫空手走吗?香蕉橘子这些如今在北方不太好买的水果,给带了就不说了。另外就是单位发的点心,一股脑的拿了十多盒,“你今年不是回娘家吗?你那边叔叔婶子的,人不少。拿回去你就不用重新买了。” 发的点心都比较好。带十几盒回去,省了大事了。 反正来一趟,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路上何小婉就跟清辉说呢,“别跟你五叔学,笨蛋。扣扣索索的,怕到你四叔这里爹带东西。也不想想,你四叔还能叫他吃亏?” 其实按理说何小婉不用特意去县城的。毕竟嘛,她们家是三房,占着一个大字。 大年初一,四爷和林雨桐专门就提着东西拜年了的。她却完全不用过来。但人家来了,也不能说是想占便宜。毕竟小老太活着呢,不用给四爷和林雨桐拜年,还能不给小老太拜年。有桐的脸在呢,又是那么大一长辈,所以人家来了。 来了小老太就给孩子压岁钱。一个孩子十块,绝对不少了。 何小婉就说:“压岁钱一共二十,那么些个东西怎么也能换四五十块钱。你五叔就算不明白这账。” 大年初二,林雨桐是不去林家的。英子也不去。 林家把招待女儿和女婿的时间改了,改到初四了。 老二之前跟林家成说,说以后我们初四去,因为得在家里招待我姑姑些呢。 这就是个借口,主要是不想跟林家的一些亲戚碰面。 当然了,招待姑姑也确实是真的。金大婶不在了,但出嫁的姑姑得回娘家的。这些侄儿就得招待。大梅子就不说了,二菊子三兰子总是得回来的。还都是拖家带口的。不能说家家都回老丈人家去了,大门一锁,不接待姑姑们了。 这不像话。 老大不言语,只当没这一码事。老五那抠唆的劲,也不愿意招待。 都是天一亮早早的就出门,带孩子回老丈人家了。 老四在县城,老三还没出来。老二觉得他不出头都不行。这事说出去不经讲究的。 然后借着老丈人从省城瞧病回来,他们去看望的口子,就把这事说了。你们初二该接待还接待你们的客人,我们初四过来,也不用特别准备,我们不吃饭,过来一趟就走。 林家成说,“那就改了吧。都改了,咱就初四待客。” 把老二的话一下子给堵住了。 因此初二初三,林雨桐和四爷抓紧的在县城里给该拜年的拜年。 瓷瓶装的茶叶,原浆的酒,跑了两天,把关系都给跑了一遍。 两人又分头行动,把同事和以前的同事,不管是下属还是谁,只要是家里有长辈的,都去了一趟。拿的东西不贵重,但是个心意。 下属还没去给她拜年呢,她就先上门了,给人家家里的老人拜年。 还有些像是局里的副局,人家是年纪都过了五十了,说是长辈也说得。不等人家上门,林雨桐就以晚辈的身份上门了,进门就说:“在家里咱只论私交……”一口一声的叔婶子的叫着。 好些人都说,别看人家那么年轻,真是会办事。这么下来,就是偶尔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你说谁还真能计较。 忙了两天,把家里的东西派出去的差不多了。 初四去林家。今年林家大房也不在,年前都去省城了。连玉叶两口子带着孩子也都去了。 今年就只二房在。 林雨桐和四爷到的时候,林玉玲两口子带着孩子已经在了,英子和老二看样子也是刚进门。还有林大姑带着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外孙孙子好大的一家子。 林玉玲只怕是一大早就来了,接待客人,林家连个女人都没有,这饭菜谁做啊。这么年都是大房在接待客人的,如今大房不在,二房这边就抓瞎。 林家成没在房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呢。老二和四爷也就过去,林玉珑给搬了凳子,两人过去陪林家成坐着说话去了。 不进屋子,就不用见邓春花,挺好的。 英子和林雨桐顺势去了厨房,搭把手做饭呗。 林雨桐做到灶膛前面烧火去了,三个人在里面说话。 林玉玲就说:“改了日子好,我初二在家也要招待小姑子呢。年年我都是早上在家把啥都切好,晌午叫我婆婆一热就行。今年就不用我婆婆沾手了。早该改日子了。” 这边英子和林雨桐还没说话呢,外面就传来林大姑的声音,正跟林家成说呢:“就听我的,我们村这姑娘就顶好的。长的那模样,要不是遇到祸事,那手成了那样,人家能看上咱家玉奇才怪?只有人家挑拣咱们的,咱们还挑拣人家啥啊?” 林玉玲当即就撂了脸,扔下切菜的刀,手在围裙上一擦就出去了:“大姑说的都对!可咱家要这么个长的好的能行不?我妈躺在那,没一把力气都给翻不了身。玉奇的腿就是那样,在床上都跪不住,现在都是我爸给我妈翻身呢。再弄的手不好,娇滴滴的,你说还叫我爸把我妈伺候到啥时候?” “你还能指着玉奇两口子伺候你爸你妈?”林大姑说林玉玲,“这不是还有玉龙呢吗?找个乡下姑娘,在家种地,伺候你爸你妈,这不是啥问题都解决了。” 这不是放屁吗? 玉龙好容易出去了,干啥把这负担得背在身上啊。明明可以有好的选择,为什么非得牺牲。 林大姑说了,“是玉龙接了你爸的班的。他不能光顾自己过日子。” 不叫玉龙接班叫谁接班?玉奇那腿,接班人家也不要啊。 林玉玲气的肚子疼,玉龙转身回房间了,这话叫人咋说。 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恰当,林大姑在外面就喊英子:“英子,你出来一下,姑问你个话。” 英子撇撇嘴,“有啥你就说吧,我在厨房听的见。这边锅里油热了……” 林大姑朝前走了两步,就喊上了:“生子那边是咋回事啊?真不认你爸啊?” 英子将葱花往油锅里一扔,‘刺啦’一声特别响亮,“姑,你说啥,我没听见。”说着跟林雨桐交换了一个眼神,表示厌恶。 问生子干啥?生子他爸在的时候,林家办的那事,这能说就认了。你要是当年真叫生子接班了,生子不认那是生子不对。可如今林家跟一个泥坑似的,你想着把生子拖进来了,凭啥啊? 得寸进尺了! 说到底,这关你啥事?! 林家成都没说啥,林家大房更没说啥,你一个出嫁的大姑,管着弟弟家的事还没完了。管完了弟弟还要对侄子侄女的日子指手画脚,这都什么毛病。 英子都装听不见了,林大姑要是懂点事,再就不该问了。 结果林大姑没这自觉性啊,追到厨房门口问英子:“我是问你生子是咋打算的。不认你爸了?” 英子都恼了,林雨桐抬头说了一句,“这话说的,当年把我跟生子送人,姑当年跟人家是怎么说的?” 说了的,孩子不论生死,都跟林家没关系的。 听说为了这话,娘跟这位姑姑彻底给闹翻了。 林雨桐就这么给问出来了,当年上蹿下跳的把孩子送人的,就是这位大姑。当然了,要是林家成没这个意思也送不成。但没有人这么积极的连人家都找好了,有瞎子爹和娘在,可能并不会这么简单的送走了事。 这话一问,林大姑的脸就跟扇了两巴掌似的。她是不敢跟林雨桐撒泼的。毕竟给出去俩孩子,生子的日子过的还行,但是这个侄女却半路上又被送人了一次。她再说的能耐,可对上那冷暗的眸子,也都缩了。 转回去就跟他弟弟哭了,“我这都是为了谁。” 林家成也气的很:“大过年的你说这个干啥?玉奇的事他自己做主。爱娶谁就娶谁去,她媳妇要是照看不了我们,我就拿退休金自己雇个人伺候。他们自己过自己的去。年前都说好的事了,你也真是!没事都给搅和出事端来的。” 这办法其实是个好办法。 在村里找个人兼职挣这份钱,肯定能找到人的。 叫林玉奇两口子自己想办法去,这也是对林玉奇不肯听话的惩罚。最起码有这态度是没错的。 人家自家都说好的事,她啥也不知道就瞎掺和。里外不是人了吧。 大概觉得折了面子,没吃饭带着一大家子回家了。 也没人留她,人走了林玉玲就进来了,笑道:“剩咱们一家子,总算是能吃个清净饭了。” 林玉奇和林玉珑也进来帮忙了,说说笑笑的,谁也不提刚才那事。 吃饭的时候林玉玲还说林玉奇,“真就非那姑娘不娶?” 林玉奇也有自己的说头,“姐你是没好好打听吧。你说的那个,人家那寡妇是要招赘男人的。那家就她男人一根独苗苗。她家里那公公婆婆不放她走,她能走?” 这倒也是!别说法律那一套,在农村有时候真不是按照法律规定办事的。 人家公婆不打算放媳妇,指着媳妇养老呢。准许媳妇再招赘个男人上门,不过将来两人的孩子得姓先头丈夫的姓氏。这在农村不仅有,还很常见。要是先头有孩子,人家媳妇想叫孩子将来有依靠,跟本家近,也不会嫁出去,同样会选择招赘。不过是生的孩子跟着招赘的男人罢了。 林玉玲白眼一翻:“你知道啥?他们不放,人家媳妇还不愿意呆着呢。你想想要是再招赘一个男人上门,那家的日子是个啥日子?心都不往一处使,过的糟心不糟心?嫁出来好歹一家人心事齐的。就是累点,人心里舒坦。” 这算是有道理。 那公婆再强硬,要是这儿媳妇不乐意,也是白搭。 但林玉奇脖子一梗,“反正看着就不顺眼,肯定过不成。我也不要爸的退休金,我学了手艺了,在外面开个店,挣的肯定够我们花销的。家里的地都种粮食,也够吃喝了。” 种粮食最省力,种收中间就是除草和浇地。除草这姑娘肯定会干,浇地的活将来有二哥帮把手也就行了。种收花钱雇人也都能收回来。 要是林玉玲知道说不听,撇撇嘴不言语了。 那是他预想的最理想的状况,其实过日子哪有那么简单。 修电器在农村只能当是副业,人家叫了就挣点,人家不叫了,也就没收入了。 其实这种修电器的,搁在城里才是最赚钱的。 走街串巷,到小区里吆喝吆喝,肯定天天都能找到活。 但就是一点,累! 想坐着店里等着客人上门,呵呵!这跟张着嘴等着喂食是一个道理。不会饿着,但真的一点多余的都不会有。 林玉奇这性子,也不是能吃苦的。真叫去县城里撒谎,那吃喝嫖赌都会的玩意,能霍霍的更多。 所以想出这办法的人多了,却没谁真的说出来。 正吃饭了,连襟三个连同两个小舅子,在那划拳喝酒呢。 这边姐妹三个也聊的挺好。给孩子们单独开了一桌,就在边上。林家成跟孩子们坐去了。 气氛挺和乐的。 正吃着呢,屋里传来呜呜呜的哭声,“……我就是那该死的……我活着还干啥呢……也没人把我往眼里放……我这命苦的……” 好好的气氛又没了。 林玉玲没好气的放下筷子进去,“您又嚎啥呢?” 邓春花瞪闺女,“连你也嫌弃我?”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就是再孝顺,躺在那里的人把种种的不舒服也归结到伺候的人身上。林玉玲管的最多,所以承受的怒火也更大。 邓春花骂林玉玲呢:“生你养你干啥,当初生下来就该溺死。你两个兄弟,玉奇的腿就是那样,娶个媳妇有多难。你大姑好心帮着相看,你还拦着。给我儿子说了个寡妇二婚头!你是啥心思啊?我儿子再不好,还配不上个黄花大闺女了?连你也看不上你兄弟,出门谁看的起他?你咋就不想着替你兄弟操心呢?看你大姑是咋对你爸的,你就不能学学你姑。当年我跟你爸,要不是你大姑……” “行了!”林玉玲烦躁的很,“我大姑我大姑!我爸那些年要不是有那些工资,我大姑肯上门?我爹那边更难,她咋不替我爹和娘操心呢?” 林家成就喊林玉玲:“胡说啥呢?你爹那边不是有你娘吗?行了,你出来吃饭,别跟你妈说了,不搭理她她就不来劲了。吃饭,先吃饭。” “林家成你个丧良心的。”邓春花马上转移目标,“我当初好好的大闺女嫁给你个二婚头……” 说起了当年的事。 林家成就冷笑:“谁逼你了?不是你贪图不用下地干活日子轻省?” “我不用下地干活?”邓春花嚎啊,“当年的日子多难啊,你挣那三瓜两枣,起早贪黑下地干活的是谁。还要带着孩子……” 林雨桐就着林家的各种八卦,吃的还挺愉快。 吃了饭,看着吵吵的没完。林雨桐和英子就说要走了。东西留下,老公孩子一叫,咱就回家吧。 上林家来,就跟应付差事似的。 两人是骑着自行车的。四爷带着俩孩子,前面一个后面一个,林雨桐自己骑一辆,后座上带着拿礼品的包这类的东西。 清宁在路上叽叽喳喳的,说起了压岁钱,“我外公给了一百,我大舅给了五块,我二舅给了五十。小姨给了二十。” 都给的不少。 林雨桐也看见林玉玲给了孩子多少钱呢,她也给人家把礼都还了。 初五借了车,把舅舅家,姑姑家,姨家,还有以前的那些老亲,都挨个的跑了一遍。到谁家都不吃饭,放下东西说五分钟话,然后起身就走。 从初六开始,家里就开始待客了。 生子过来给孩子送灯,跟林家弟兄俩凑到一块了。 三个人在一块还说话,说的还挺好。彼此都知道谁是谁,但就是不上对方的门。 然后又有了齐家的人跑来给小老太拜年。拿两包点心啥的,小老太给孩子一人一块钱,多的就没有了。说是跟小老太攀关系,不如说是想跟林雨桐和四爷攀关系。 小老太对这些都不热情,客客气气的。平时很周到的人,面对齐家,很少说话。 这就很尴尬了。 林雨桐没留饭,东西收了又回了更好的,反正没占他们啥便宜,也没叫他们觉得好占便宜。这属于以后不打算怎么来往的人。 又有那些表弟表哥之类的,也都不嫌弃远,跑到县城来了。其实根本不用,去了太平镇,东西给老二家叫先收着就行了。 可一个个的偏偏的都来了。 来了就得接待,也不弄什么七盘子八碗了,就是火锅。自助的,自己涮着吃吧。 这东西比较新鲜,一个个的吃的还都满意。 有的有品的,就是来了坐了坐,顺势就走了。有的呢,来了跟吃大户似的,酒要喝好的,烟是这边抽着,那边偷摸的往兜里揣着。 反正拿一包出来,转眼就不见了。光是接待这个,当天用了三条烟。 清宁特别反感这些人,对孩子来说,这些人就远了一步了,属于她奶奶的侄儿。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在家里吃吃喝喝的,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还顺带的拿家里的东西,烦的透透的。 还有带来的孩子,把拿出来待客的瓜子糖往衣服兜里塞。又抢了清远的玩具。如此种种,俩孩子就说了,“以后能不叫上咱们家来吗?” 来带着啥? 就是蒸出来的枣馍。别的啥都没有。 招待了一天的客人,林雨桐得整理半晚上。 她也懒的招待呢。 四爷就说了:“明年咱们走完亲戚不失礼就行了,回来过了初六去省城,或者我跟你妈两个安排值班就行,直接上班去算了。” 这也行。 不是心疼东西,关键是这个吵嚷啊,还有喝醉了耍酒疯的。啥没品的人都有。 天天接待客人,直到正月十四,这才算是彻底的接待完了。 过了十五,年算是过完了。 过完年孩子正月十六开学。 四爷把清宁直接给送六年级了,六月份考试完,小学就算是毕业了。得上初中了。 相当于是小学人家上六年,她上三年。 比别人省了三年的时间。 而严格好容易跳级到五年级了,清宁又走了。 孩子气的在学校就大哭起来,哭的都打嗝了。 史可就跟林雨桐笑:“请了家教,这一学期也确实是累坏了,憋着劲的学要赶上清宁。开学考试,五年级的知识其实算是刚刚及格,这还是老师看着我和他爸的面子。学的其实不扎实。我说你这脑子赶不上清宁聪明,咱不着急,等清宁上研究生了,你刚好上大学,这不是也在一个学校,挺好的。可这孩子死倔,你说咋就那么稀罕你家丫头呢。” 孩子们玩的来而已。 给孩子报名回来了,四爷跟林雨桐说,“没见到老大。” 金满城啊? 不是应该站在学校门口吗? 工作真丢了? 林雨桐啧啧嘴:“这要是把工作弄丢了,不会来找咱们吧。” 能不找吗? 当天晚上就找来了,一副受了委屈叫四爷帮着撑腰的架势,说话的时候语速快的很,叨叨叨的。 他们这是欺负人,那谁谁谁背地里不知道偷了学校多少,却说是你大嫂。咱讲良心话,咱都是本分的人。你大嫂你们还不知道?心最好了。啥时候拿过人家的东西。那谁谁谁,我都看见他偷啥啥啥了,心还黑,就在背后告刁状。他家那谁谁谁在哪个单位当的是啥官,仗着有后台。我说你有后台我就没有了,咱就比比看,谁的后台硬?那副校长之前还说叫你大嫂这学期就开始管着厨房,算是个头头,咋会转眼就改了主意。这要不是别人告状才出奇了呢。 林雨桐心里冷笑,别人告状没告状咱不知道,但你这话有几句可信的。咱是本分人,不偷拿人家的东西。你们偷拿的整个太平镇都知道了。回回大包小包的往回拿,半个月能扛回来一袋子面粉。 过年的时候听村里那些人说了。 这虽然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但哪怕是半袋子呢,这也不是小数目。 还有人家那馒头啥的,这都不算。 据说还有腊肉腌肉挂了一房梁下。 这都不是偷来的? 厨子偷吃是常事,但偷拿这就有点出格了。偷拿的数量大还明目张胆,真不知道该说胆大呢,还是无知。 四爷皱眉,不听他带着煽动性的挑拨,只问:“那你想怎么样?” “不能这么平白的被撵出来。”金满城整个人愤怒到不行,手颤抖的指着学校的方向,“得给咱们一个说法。” “就要个说法?”四爷又问了一声。 金满城点头,“得给个说法!” “容易!”四爷就一副要起身的架势,“这么着,既然觉得是被诬陷了,那好办。咱们现在就去学校,叫学校报警。谁是谁非交给公安来查。这个说法不用别人给,叫最公正的部门给。要是真是污蔑,你别管,这个官司我帮你打,咱们上法院告去,该怎么赔就得怎么赔。” 金满城愕然,瞪着眼睛看四爷:“报警?” “报警!”四爷说的斩钉截铁,“省的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说是误会,倒叫你跟我大嫂叫人在背后说是仗着关系才如何如何的。你说的对,就得清清白白的做人。你跟我大嫂都那么好的人,是不能叫人污蔑!” 林雨桐噗嗤一声差点笑出来。 金满城闭嘴了,吭哧了半天才道:“那倒是不用这么劳师动众,再说了,一块干了半年,都挺有交情的。闹的难看了不好。” “不好啊?”四爷就又靠回去,“这都不好,那我真没办法了。不能用我的面子的,这叫人背后说你们,反倒更不好了。是不是?” 堵回去了! “其实去不去学校都一样的,在哪不是做饭啊?”金满城话又这么说,“不是开厂子吗?你大嫂的手艺好,叫你大嫂给做饭去。保准都爱吃!你看你大嫂整理过的厨房,那真是干净的很……谁看了都说吃着放心……” “厂子里不自己请师傅做饭的。”林雨桐就说了,“那都是往出承包的。分成小块往出承包的。” “啥意思?”金满城有点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林雨桐就说的更直观一些,“就是我不给做饭的发工资,反而是想在厂里卖饭的得给我钱。就是这么个意思。” 倒给钱? 那谁干呢? 金满城不屑的笑了一下去看桐,结果桐的表情是认真的。 林雨桐就说了,“我们的食堂分了几十个小窗口。比如卖包子的,一年给我交多少钱,我准许她在我们厂卖,比如卖面条的,她同样给我交钱……至于交钱的多少,还没定。不过大致的意思就是这个。包子的话可以在家里蒸好带过去,所以需要的铺面小一些,那缴纳的钱就少。卖面条的,需要的空间大些,缴纳的钱就多些。这么说,你明白吧。” 所以,别觉得食堂我会安排人。真没有。就是往外承包的。 省心省力还能赚一笔钱。 大家吃饭的选择也多了。饭菜的样数多了,有了竞争,口味和量上,肯定都会往好的做。 没啥不好的。 省的弄个大厨,天天的大锅饭,一年到头的吃那个,谁不烦啊。 厂子里陆续会会有四五百的员工,这食堂还是能做的。再加上附近住的居民,要是物美价廉,双职工选择就近吃饭的肯定也不少。 所以林雨桐打算把厂子外围的一圈,打造成一个美食城。一举多得的事嘛。 要是金满城脑子转的块,这会子就会说先赊欠着承包费或是叫林雨桐垫付这承包费,他们两口子先干着,干一月交一月的钱。 那林雨桐真还就没话说了。 可这位就觉得自己干不把稳,就想找个月月稳稳拿工资的那种活。 所以金满城走了,说:“我跟你大嫂回去商量商量。” 结果两人又去市里找雪梨了,人家那边又给打电话了。这边算是没直接不要两人,而是给调整工作了。 李仙儿呢,负责清洁教学楼的公共区域。比如孩子打扫不到的地方,比较危险的地方。擦玻璃,扫楼道和楼梯还有厕所等等。 而金满城呢,不叫看大门了。改园丁了。修剪学校的花草树木,给园林浇水灌溉。还得负责粉刷学校的墙面等等。学校嘛,会在墙面上用油漆作画,又常常的会换,跟换黑板报似的。比较频繁。这就需要有人给刷白。 金满城就是那种啥杂事都得干的那一类。 比如说哪个教室的灯坏了,不需要他换灯,人家有专门的电工。他负责给电工搬梯子。 就是这种人。 干的活肯定是没以前体面,也没以前轻松了。 但林雨桐也终于知道啥叫屡教不改了。 清宁回来偷偷跟林雨桐说:“我看见我大伯母把学校后勤的笤帚簸箕黑板擦粉笔啥的,偷着往回拿。” 如今,这两口子不住学校门房了,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了。是民房,租了小小的一间。 清宁就说:“太丢人了!我都能看见,那别人也不是瞎子。咋就不长教训呢。” “你只当是没看见。”林雨桐打发闺女,“去吧!以后该干啥还干啥。也别在学校见了就不理人。他们也是工作,不管高低贵贱。你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明白不?” “懂!”清宁有些小嫌弃,“我也没不叫,现在好多人都知道我大伯母是打扫厕所的。” “咋知道的?”林雨桐就不信自家这闺女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人,觉得难堪她肯定就先躲了的。 “是我大伯母啦。”清宁呲牙,“每回我去厕所,她都问我带手纸了没?还说大伯母这里有啊,没了就来要。可大的嗓门,谁不知道?她咋不到一楼,清丰的班级门口去嚷,说清丰啊,带手纸了吗?妈这里有啊!”尖着嗓子学李仙儿的强调,“她肯定也知道那样丢人。她咋不叫她家清丰丢人呢。” 很有意见的样子。 四爷进来了,就听见自家闺女鬼腔怪调的告状,他就笑:“那下回你不搭理她?” “大家都知道了不搭理有啥用啊?”清宁说着又怪叫一声。 四爷就说:“对啊!已经知道了,人都已经丢过了,还有啥担心的?还能丢第二回?就这也值当大呼小叫的。” 一句话来总结这意思,就是说着孩子的心态还不行。 清宁蹭一下就坐起来,“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四爷捧了茶杯,挨着娘俩坐了,“说!” “爸,你说他们知道不知道我大伯和您的关系。我是谁家的孩子我觉得学校的老师都知道。大伯母又整天嚷嚷,就怕别人不知道她跟我的关系似的。那我觉得学校肯定也知道他是您哥哥。可为什么一点面子也不给留,说不要就不要了?您跟我们校长的关系不好?这也不对!要是不好,不会叫我去这个学校念书,而且我想怎么跳级就怎么跳级。过年咱们去校长家,校长也来咱们家。这关系还不好?这么好的关系,为啥不给面子?不是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 1042.悠悠岁月(59)三合一 悠悠岁月(59) 孩子问了问题了, 四爷没直接给答案, 而是送孩子上学的时候, 掐着点跟这位校长来了一次偶遇。 “是金局啊……”校长迎上来就笑, “送清宁上学?去办公室坐坐?” “不坐了。”四爷示意清宁从车后座上下来。 清宁下来问好:“校长伯伯好。” “好好好!”校长摸了摸清宁的脑袋:“这是咱们的小天才吧。” 清宁抿嘴笑,也不说话。 四爷就说:“孩子小,容易骄傲,可别这么夸她。” 校长连忙道:“可不是夸奖,像是清宁这样的孩子,我可是头一回见。”说着,又问了一句,“这段时间不是林局过来送吗?今儿怎么换人了?” “前段时间忙,顾不上。这几天在家,就顺便过来送孩子。”说着,四爷就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行了,时间不早了, 再不走真迟了。那你忙着,我先走了。” 走了? “哦!”校长马上笑,“那慢走。” 清宁觉得她似乎是明白什么了,跟校长说了一声:“伯伯再见,我去教室了。”就跑走了。 从学校回来,林雨桐就问闺女, “明白什么了?” “察言观色, 听话听音。”清宁挤到妈妈身边, “校长问我爸,今儿怎么是您送啊,以前不是林局吗?其实他是觉得,可能我爸是故意遇到他,然后有啥话要跟他说的。他这么一问,就是给我们递了一个梯子。要是我爸要给我大伯说情,那肯定了我爸就会接下这个话茬。可我爸没接,还直接就走了,说是赶时间。我爸这是跟校长表达了两层意思,第一,我大伯的事他根本就没往心上去。第二,不管校长咋做,都不影响彼此的交情。”她眨巴着眼睛看她妈,“是这意思吧。” 八|九不离十了。 林雨桐就说:“为什么你爸从来都没为你大伯的话说过话,到了这份上你们校长还要试探你爸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兄弟’二字。兄弟关系处的再不好,那也是兄弟。有时候自家人打的头破血流,却不允许外人来欺负,这就是兄弟。虽然你们校长觉得,咱们没说话,咱们跟你大伯家不亲近,应该没关系。但他心里也只敢说‘应该’,却不敢说一定。你爸一出现,他心里就打磕巴了,心里觉得这肯定就是为你大伯说话的。可你爸啥也没说,这就是一个态度,告诉你们校长,请他随意。你们校长下回办事,就不会再说‘应该没关系’,而是知道你爸的意思,是‘一定没关系’。” 所以,这不仅仅是察言观色听话听音,还有通晓世故揣测人心。 “哦!”清宁觉得说自己是天才的人一定是在讽刺自己,原来自己真还有这么多学不明白的事。她突然觉得,以前跟在爸爸妈妈身边听他们跟人家聊天,觉得自己啥都听的明白的事,如今得重新想想了。闹不好她一直就是那个听不懂人说话的那个。那话里话想琢磨明白,好像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雨桐拍拍孩子的小肩膀,“行了!洗洗睡吧。”这要是你一下子都懂了,你真就成精了。 孩子睡了,林雨桐得等四爷回来。如今就这一点不好,时不时的四爷会有一个应酬。有些能推脱,有些是怎么也得露面的。 回来就很晚了,酒倒是没喝多少。 “干什么去了?”还是问了一句。 “上面来人了,去当陪客的。玩了几圈麻将,就到现在了。”四爷洗了澡,然后提醒林雨桐,“明儿有空给老师打个电话,问问他如果有要安排的实习生,尽管打发过来。” 这也是林雨桐这几天想的事情。 这次的风波有点大,早点避开倒是好了,“我想请老师把咱们县当试点,邀请他过来调研。主要是碘缺乏引起的一些病症这事。他说话比我有分量。以卫生局的名义邀请,名正言顺。” 妥当! 秦国接到学生的电话很意外:“……行吧!”很有些盛情难却的意思,“我这边带过去的人多,吃住都要你安排,安排的过来吗?” 您尽管放心,一定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转脸就去农校了,农校有宿舍,男女是分开的。如今上农校的没有几个人了,差不多校舍都闲置起来了。她去找人家借,还给人家出点子,“……不想闲着也行啊。找这几个企业去,给他们定向委培学生,出来直接就能上岗,多便利。完了你还可以继续往深了发展嘛。换成技校也成啊。理发、缝纫、厨师、机修,啥赚钱你开啥专业,总有没门路又靠不上大学的孩子想来学个一技之长的。” 这点子行。 这边邀请秦国的邀请函发出去,惊动的人可不少。 林雨桐就挺有名的,她的履历不是秘密。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就说了,说这位林局的老师可是位不得了的人物。 就这么的,秦国的来历在一个小县城因为学生的缘故,被人给挖掘出来了。 这一挖可不要紧,来头未免太大。 这样的学者教授,可都是有通天的本事的。 然后主管卫生的副xianzhang就说林雨桐:“你这个小林,也太莽撞了,这该是县上的名义,亲自登门邀请才行。怎么能这么敷衍呢。” 于是叫上林雨桐,借了xianzhang的座驾,亲自去邀请了。 秦国其实最不耐烦这样的繁文缛节,但想到得给学生做脸,倒也表现的还算是正常。但背着人没少朝林雨桐瞪眼。 林雨桐就私下劝了,“我叫人上我家住,您不乐意。非要跟着实习的学生住。您说您这样我能放心不?现在好了,至少安排您住政府招待所。那地方别看外观不起眼,但是这服务绝对跟得上。里面接待的都是领导。不管几点吃饭都有人给做,房间也有人收拾。” 周扬就说:“那我就跟老师去。”见老师看过来,眼神带着鄙夷,忙道:“那什么,咱们的衣服得我洗的吧。您就带着我吧。” 肯定是老师之前叫了,他怕条件不好,有点犹豫。如今一听,这待遇很跟的上了,那就去吧。 就是这么怕吃苦,摆在明处,怎么着吧? 这次只是过来邀请,定下这事,选好日子,然后县上再专门叫车过来接人。 日子被秦国定在一个月之后。 回来的时候副县还说林雨桐呢:“小林呢,这么好的资源怎么不知道用呢?” 这意思林雨桐知道,是说在一个小县城呆着,为什么不另谋高就呢。 林雨桐打太极:“要真不回来,哪里有机会跟您共事,跟您学呢。” 这位就笑:“怪不得人家说跟小林说话是一种享受,我现在算是深有体会。这一点小林可不像秦教授。” “老师是无欲则刚。”林雨桐带着几分自嘲,“我这学生嘛,却是一等一的大俗人。” 俗人就有欲望。欲望多了就不会无所顾忌的一味的刚硬了。 这位听懂了,却笑着点林雨桐:“说的都是大实话。咱们都是一等一的大俗人。” 像是林雨桐这样的俗人不少,听到县里对这次邀请来的人这么看重,农校那边把宿舍简单的粉刷了一遍,打扫好了又专门跑来跟林雨桐说了一声,算是卖好呢。 林雨桐对人家是谢了又谢。 感觉差不多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就是跟各种的人物来回的打交道。还真别说,坐在这个位子上的,真不一定非得有多高深的专业素养,得一定得是个会说话能听的明白人家说话的人。 一个字——累! 进入农历二月的第一天,这天林雨桐歇半天,在家说帮着小老太把门口的花池子翻一下,好种花嘛。刚一动杂物房的锄头,就被小老太骂了,“今儿‘龙展身’,不准动土。” 对了!明儿二月二了,是龙抬头。 不知道打哪来的说头,二月二的前一天,叫‘龙展身’。就是歇了一冬了,醒来了,跟人一样,先舒展舒展身体。 所以有忌讳的事不能干,就是不叫动土。 事实上不光不准动土,很多活都不准干的。就是歇着。想谁吃一顿饺子吧,不成。这两天不能‘剁’! 那这还能吃饭吗? 以前小老太可没这讲究。 “您这怎么还越过越讲究了?”林雨桐洗手去吃饭,“那咱家今儿吃啥啊?出去吃去?” “哪有像样的馆子?”小老太叫孙女让开,“我做饭,你歇着去。” 所以吃的是咸菜摊鸡蛋饼。 抹上辣酱,其实也挺好吃的。 小老太就问呢:“今儿也不周末啊,不去上班去?” “一会子回趟镇上,昨儿我姐打电话,马小婷生了,回去看看就回来。”林雨桐朝厨房看,“家里还有鸡蛋没?拿上点鸡蛋就行了。” 敷衍了事。 小老太给收拾了二十个鸡蛋,然后是一包红糖,“再给上几块钱。” 没打算给钱。 “看我姐她们是咋给的。”林雨桐耻笑,“咱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拿着东西要出门了,小老太才问了一声:“生的是小子还是闺女?” “肯定是小子。”第一胎是闺女,第二胎检查了如果不是小子肯定不要。这孩子生下来一点悬念都没有。 去看了,果然就是个黑小子。浑身上下混不溜秋的。 何小婉跟林雨桐嘀咕:“这孩子到底像谁?”看着比清辉还黑。 清辉像舅舅,这孩子黑成这样随谁了? 老五就不白,像他老子呗。 四个妯娌,都是拿了鸡蛋,拿了红糖或是挂面,没谁给钱。 英子就说:“到现在,除了咱们来看了,她娘家都没来人。”一条巷子里住着这么多人,也没谁过来说看孩子一眼。 他们不把人家的事当事,也没人拿他们家的事当事。 林雨桐就皱眉:“这娘家不来是不是不合适?” “合适着呢。”李仙儿哼笑,“年前她娘家嫂子过来赶集的路上骑自行车给骑在沟里去了,把肋骨摔断了,马上送了咱镇上的医院。她哥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过来说借上五十块钱,没五十,二十也行,先住院。回头回家去取了就还。结果呢?马小婷这货,愣是没给。还跟她哥说了,一分钱都没有。那都腊月二十八了。他哥把他嫂子放在医院,回村取了钱才过来住上医院的。这事都是马小婷干的出来的。” 这才真是四六不懂的货!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这事,要知道这回都不回来了。这对自家亲哥都这么凉薄,还指着对谁好呢? 回来的时候一路跟李仙儿作伴,这位别看在县城,可对村里的事,那是知道的特别清楚,有些是经过她的嘴演绎,真跟她趴在人家窗户跟下偷听来的一样。特别细节。 还跟林雨桐说了,“在那学校挣不了几个钱倒是真的,不过咱家的娃却能照看的到。秋里清宁不在这边了,清远不是该上一年级了吗?你放心,我跟你大哥在学校,孩子搁在学校你尽管放心。” 这话叫林雨桐真的考虑考虑要不要叫清远继续在实验上了。其实另一边也有个跟家的距离差不多远近的县二小,学校也还行。 这事回去得跟四爷说一声。 四爷忙着呢,每天运送矿泉水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如今的运力有限,火车不赶趟,都是将货运到省城,然后从省城发货。 这就需要在省城建立一个办事处。 人头生的话,在省城摆布不开。 四爷给林玉健打电话,问他有什么人安排没有。他的那些战友,不是每个都有他这样的好运道的。 这算是还林玉健的人情了。 林玉健给介绍了两个,都是当年一起复员的。不过都是那种进了厂里,分到保卫科的这种。当年在保卫科算是不错的工作,可如今厂里的效益普遍都不好,拿着那点工资,日子过的真挺紧巴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厂里有家属院,是给分了房子的。 家安在省城,如今能在家门口出去干另外一份工作,再好没有了。 这两人专程来了一趟,四爷见了。确实是比较牢靠的人,这才把人安排过去了。 照这个速度,一年差不多投进去的资金就能收回来,第二年赚的就算是盈利了。谁也没想到,就是一瓶凉水,竟然真就发了财了。 工人的工资就是县里的平均工资,管理相对来说较为严格。 代表资方也就是自家利益的,是四爷从京城请回来的一位经理人。叫路边。他是那种在美国偷摸着混了五六年,没得到绿卡,签证也早就过期的那一类被遣返回来的人员。在美国的大学里当过旁听生,但是没有学历证明。回来之后呢,属于美国不要,国内不认可的那一类。原本以为凭着流利的口语怎么着也能干个导游什么的,结果如今的旅行社都不是私人属性的。国家性质的那就不是好进的。托人找关系的,结果因为他在美国有过黑户的经历,人家怕他找到机会溜出去再丢人,没人肯用他。整天干嘛呢,在京城那地界到处练摊呢。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冒充古董靠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搁那忽悠外国人呢。整天被治安管理的那一伙子撵的跟兔子似的到处乱窜。然后被四爷给碰上了。 他算是小忽悠遇上个大忽悠,被四爷给直接忽悠来了。 二十七八岁的帅小伙,从首都能忽悠到西北小县城了。那落差,差点当场撂挑子怕跑了。 不过这外资的代表嘛,在县城还是很受礼遇的。政府招待所住着,还是免费的。 工作嘛,倒还是过得去。至少只看厂里内部,觉得这有点现代化工厂的意思了。 四爷承诺人家了,说两年给人家买个小轿车,五年内给人家买个小别墅。忽悠的小伙子觉得在国内也完全过的上美帝那种奢侈的生活,这就留下了。 他家是京城的,可说实话,家里的条件也就那样。住的房子就是大杂院,四合院分给了好多人家,他们家就住门房。兄弟好几个的,住不开。他是被遣返回来的,在国外五六年,能证明自己去过的唯一证据就是以后出境可能不咋方便。 如今练摊,在好些人看来,这叫不务正业。 家里爹妈老大不愿意呢。找个媳妇都不好找。 结果这边虽然远,但好歹是个正经的事。家里人还挺高兴,管这叫支援西部建设。 听起来特高尚一样。 如今这厂子一盈利,他马上觉得,当初那大忽悠可也不全是忽悠。确实了!老挣钱了! 要是再推广那什么家庭桶装饮用水,我的天啊! 这个事情很能做了。 他倒是比四爷更急切,“我叫一声哥,您真得把这事往心上放了。咱真的自己能做饮水机啊?” 能的! 外壳子都是塑料的,只要找厂子订货就行,至于其他的,电机厂就完全可以做的。 所以这一套下来,带动的塑料厂、电线厂、还有些小零件厂包括包装厂一下子都有了起色。 路边咳嗽了一声:“咱能不能自己成立一家公司,将活都外包出去,然后最后拉回来组装就行……” 如此才能保证咱们的利益最大。 四爷伸手:“给你三成股份。你做预算,得多少钱直接开口。” “按外资算?”路边低声又问了一句。 四爷点头,“只要材料合适。像是洗衣机、电饭锅、这些小电器,都是可以做的。” 路边咬牙,倒吸一口气,“要是这么算……”这三成最后得挣多少钱啊? 市场有多庞大,他太清楚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说四爷:“这种钱串子你都能挖出来,真行!” 要不了几年,这个县城可就不是以前的县城了,这就是一座轻工业城市了。 只怕市里的变化都赶不上县城。 两人都忙的什么似的,结果法院突然传来一消息,老三又减刑二年半,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了。 减刑的原因,据说是往出运垃圾的时候,在河里救了一个落水的人。 这是因功获减刑的。 这么一算的话,也就是再几个月的时间,人就回来了。 林雨桐掰着指头一算,“满打满算,四年了。” 当时在派出所拘留期都算上了,也就四年时间。 比预想的要好的多了。 四爷当初承诺的就是四年,如今也算是兑现承诺了。只要不出岔子,熬出来就好了。 第二天打了电话给林玉珑,叫他跑一趟捎句话,叫老二来县城一趟。 结果后半天老二就来了。 直接去了招商局,去办公室找的四爷。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四爷叫人做了,“这几天忙什么呢?” “嫁接。”老二身上还沾着土,“你叫人传话了,不知道是啥事,赶紧过来问一声。” “是我三哥。”四爷低声把事情说了,“妈的事……是等出来再说还是……” 老二叹了一声:“老三不傻!妈这么长时间没去看他,他心里能没数?我不知道小婉是咋说的,反正我一个月去一次,打从半年前,他就再没问过妈咋不去看他……” 也是!猛地人就不来了,心里该是有数的。 哥俩相对无言,都不知道该咋说了。进去了一趟,时间是不长,但赶上多少事?生他家闺女的时候他进去了,爹死了妈没了。人这一辈子有几件能称之为大事的事?说到底不过是生老病死。孩子生的时候不在,老人病了死了的时候又不在。 心里得多憋的慌。 “成了,出来了就行了。”老二如释重负一般,“出来了啥都好说。” 隔了两天,何小婉又来了,见了林雨桐就哭,“幸亏你跟老四了,要不然我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一个人带俩孩子,是艰难。 林雨桐就说她:“以后我三哥出来,你把人看严实点。别叫出去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的在一块晃悠。得正经的过日子了。” 何小婉满口子答应,把新鲜的野菜啥的,放下就直接回去了。 这事挺高兴的,结果金满城不知道从哪听到消息,晚上过来跟四爷说:“老三的事,你就不该管。到时候人家说你徇私,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反正已经坏了一个了,你就叫他烂透了就完了,再牵连了你……” 他是想过来卖好的,觉得这个大哥对四爷这个弟弟最亲。看!为了你好,我都不要老三了。可怎么不想想,这话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四爷就说:“成,等我三哥出来,我跟他说大哥的意思。” 把人给怼回去了。 走的时候脸涨的通红,低着头后面跟有狼撵似的。 每次过来都被四爷给怼的,咋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不管老三救人这事是真是假,四爷和林雨桐都亲自去把该感谢的人感谢了一遍。 忙完了这边,林雨桐又亲自去省城接老师了。 接回来,县里专门开了欢迎宴会,设宴款待。一番应酬之后,林雨桐先把老师和师兄带回家了。放在招待所,得应付更多的人。 “孩子都这么大了。”等见到清宁和清远,周扬就叹,“这日子过的可真快。” 周扬自己也有闺女的,独苗苗的闺女。 “得上中学了吧?”林雨桐就问了一声。 “后半年中学。”周扬摸了摸清宁的脑袋,“这丫头这个子真高,都赶上我们家小妮了。” 周妮儿要比清宁大三岁。 “傻大个。”林雨桐谦虚,叫俩孩子回屋去写作业。 周扬瞥见清宁放在茶几上的作业本,拿起来瞧了一眼:“你家这丫头可了不得了。放在小县城上学,你这不是耽搁孩子吗?” 秦国探头看了一眼,说周扬,“跟在哪上学没关系。我像这么大的时候受的还是私塾教育。” 所以说,天才的世界凡人不懂。 林雨桐请老师到家里来,还真有事情要商量,“您看,在我们那边设立一个咱们农业大学的实验基地怎么样?要是可以,在县城周边弄一块地方成立开发区,建立一个高科技农业园……您的实验经费,顺手就给解决了。别的不敢保证啊,您只要需要,经费的事,我给您想办法,怎么样?” 周扬搓下巴,这师妹一张嘴,就想把事往大的折腾啊。 林雨桐就说:“老师的身份,事小了也不般配,是不是?以前是饲养猪啊鸡啊,但是奶牛肉牛,好品质的山羊,甚至是家兔等等的家禽,真的,都可以在这个园区搞实验嘛。以后咱们学校的学生再来实习,就有了固定的地方。真是可以在园区建设学校,要是能设立分校那就再好没有了。没有什么比边学边实践更好了。” 这要是能有一所哪怕是大专类院校,县这个规格就不够了,要是能升格为市…… 她所想的就是这事。 秦国和周扬的思维跟林雨桐不在一条线上,但不得不说实验经费是个特别诱人的诱饵。如今都朝钱看呢,没几个踏实的肯做研究,肯为研究买单。林雨桐这样的,在一些人看来,就是冤大头。 林雨桐还说了,“不光是您的实验课题,就是咱们学校有好的课题,老师都只管说,保准的给您把钱找来。” 但这有了科研成果,出资方是有有限购买权的。 秦国没一口就答应,只说:“我考虑考虑。” 那这就是有五成能成了。 等把老师和师兄送回招待所,回来林雨桐就跟四爷说这事。 四爷讶异了,“你倒是敢想。” “不成?”林雨桐觉得应该是可行的。照这个发展势头,这并不是不能实现的。 “成!”四爷失笑,“慢慢来吧,急不得。” 不过能想着弄一大专级别的院校来,确实算是有先见之明了。 等有机会了,四爷把这事当笑话似的说给明光听,“……她倒是比谁都着急……” 明光很动心啊。 这要是升级为县级市,就相当于原地升半级。 从正处到副厅,虽然只半级,可这半级,把百分之九十挡在了厅级之外。自己就算是在副厅上退了,退休的时候也会升半格,成为正厅。 别看这半级,走到厅级,就算是进入高级干部的行列了。 差别大了去了。 可要升上去,那虽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性质其实也差不多。里面的变数太大了。 可如今这个主意,算是给自己开了另一扇大门。 没错! 事情是可以这么操作的。 真要是把县升级为市了,自己升的可不止是半格。政绩明晃晃的在这里摆着呢。 那才是前途不可限量呢。 这么想着,就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开发区,这个好办。只要能促成此事,你们可就是功臣了。” 原地升级的不止是他自己,全县跟着原地上了一个台阶。 原本只是说说的,如今林雨桐却不得不把这事当正经事来办。 得空了,就找车,带着老师在县城的周边看,“您随手只管指,指哪里咱们把哪里圈出来……” 给了很大的主动性。 秦国哼笑,“你着急什么?这不是我一个人能拿主意的事。” 胡说! 您说的话,一般很少有人反驳。 又不要学校掏钱的事,谁反驳那是吃的撑着了。 好吧!自家老师的性子自己知道。没答应是肯定没想好呢。是不能着急。 卫生巾厂如今设备改造之后,已经进入最后的调试阶段了。赶在七月份就能正式投产了。广告得从去年年底就开始打,各大城市。如今订单就已经堆满了。可以就是没货。 眼看着钱在眼前飘,就是赚不回来,一个个的急着冒火。 见林雨桐还有空带着人闲逛,不少人都有意见呢。说林局咱能干点正事吗? 那你们真当我显得瞎逛呢,再说我去厂里干啥啊?还能上生产线去? 这玩意再着急没用。前期工作该做的还得做。有些手续有些检测咱也不能省是不是? 秦国和周扬一直待到六月中旬,风波彻底的平息了,带出来的这些学生都安然无恙,这才返回省城。 进入七月份,清宁考完试了。清远也不去幼儿园了,都在家呢。 孩子们放暑假了,可大人们该上班还得上班。 林雨桐去了人事局,想着从今年回来的大中专学生里找几个得用的,暂时借调过去。人手确实有些不足了。 人事局倒是干脆,把档案一推,“你要是要,全都拿去。” 这可是大学生,都不要了? 林雨桐把档案一翻,就啥都懂了。好几个都是名校的毕业生。档案上有污点,所以没有留城,大单位大企业都没人要,就遵循从哪来回哪去的原则,都回县城来了。可回来能怎么的?以前中专毕业的,县秘书处都抢,如今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一个个的都没人想要。 “你不来,我正想着是不是哪个乡镇缺老师的,都打发过去。”人家是这么说的。 那林雨桐干脆把档案都拿了,“我全要了。” 算是捡了一个便宜。 谁还没有年轻冲动的时候? 局里肯定都不稀罕要的,林雨桐干脆一股脑的全放厂里去了。有俩男同学说死说活的,就是不在这里干。毕竟是卫生巾厂子嘛,多少有点不适应。 林雨桐没难为人,打发去矿泉水厂了。 这些人手一补充,林雨桐就慢慢的把局里兼任的一些职位给空出来给他们,也给他们足够的自主权。 等一切都上了正轨,林雨桐专门请了一天假,借了一辆车,开着先回镇上,借了老二和何小婉,一起去接老三。 今儿老三出狱。 这几个月对老三来说,过的太煎熬了。 不知道啥时候能出去的时候,那是没指望的日子。日子一天一天的就往前过了。可等真的知道哪天能出去了,他却焦灼了。 日子过的似乎也慢了起来。 一天一天又一天,每天晚上面对四四方方的小窗户发呆。 虽然每天都能出去,去外面透透风。可这几年如一日的一条路,走也走烦了。 重要要出去了吗? 一大早,就被狱警叫出去,洗澡换衣服。 把身上的囚服换下,换上白衬衫黑西裤棕色的凉鞋。唯一不搭配的就是这光光的脑袋。他对着镜子,手在头上摸了摸然后龇牙咧嘴,想笑的,可对着镜子,觉得自己笑的比哭都难看。 “一百三十七号,出去了。”狱警在外面喊。 一百三十七号,这是这几年自己的代号。 差点想不起自己叫啥了。 一步一步出去,铁栅栏门一道一道的打开。最后的铁门一开启,刺眼的眼光就照了进来,他抬手遮了一下太阳,眯缝着眼睛朝外看,逆光而站的,都是自己的亲人…… 1043.悠悠岁月(60)三合一 悠悠岁月(60) 大铁门在身后慢慢的关上了。 传来落锁声的时候, 老三的整个心才算是从云端下来。 想叫自己放松点, 笑那么一下。可嘴裂开了, 却真的笑不出来。脚从来没有这么重过, 抬不起来。 对外面的世界,陌生的叫人觉得恐惧。 站在外面的亲人,却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对待。 还是站在门口站岗的狱警催了:“快着点吧, 还有一个要出来呢。别堵着门。” 正说着话呢, 铁门打开了,跟他一模一样装扮的九十五号也出来了。 他看见老三愣了一下, “兄弟, 出来了?” 老三点点头,刚要回应,就见他左顾右盼的, 像是在找人。可对面就是一片空地,要是有人,肯定能看见的。 除了自家开来的车, 还有车边站着的自己的亲人,再没有外人了。 “家里人没来?”老三问对方。 “怕是还没到。”对方脸上带着失落,但还是扬起笑脸,这么跟老三说了一声。 哪里是没到? 他的家就在离监狱三里之外的村子。每次去倒垃圾,他都不往跟自己说:“路过小学的时候看看, 我儿子在那里上学, 长的最好看的小子就是我儿子。” 可孩子并不会以一个在牢里呆着的父亲为荣。 他在路边见过, 见过孩子们见了他们这些穿着囚服的人拉垃圾是个什么态度。他们远远的指着, 说,“看!那就是坏人!” 一次还见过一群男孩围着一个男孩笑话他,说:“看,你爸爸就是那样的人。” 那孩子长的眉清目秀,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进去的已经不是我爸爸了,我有新爸爸。” 这话,他们几个从来没敢跟九十五号说过。 对了!九十五号是为什么被逮进来的。 是了!是严打的时候,严打的时候打了一个在街上摸他媳妇屁股的流氓。那流氓折进来了,他也进来了。可结果却是那流氓出去的更早些。 九十五号憨厚的笑了笑,指了指对面,“你家的人啊?” 老三看过去,声音也不由的高起来,“我哥,我弟弟我妹妹,还有我媳妇。” 林雨桐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不由的一笑。 说自己是他的妹妹,而不是弟妹。 其实,老三是个会说话也会办事的人。 九十五号羡慕:“你家里人就是好。” 是好! 他点头说:“是啊!挺好的。” “那你赶紧去吧。”九十五号真诚的笑,“别叫家里人等急了。也不是啥好地方。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金老三点点头,抬脚走了两步,又重新退回去,站在九十五号面前:“兄弟,你说的对!这里不是啥好地方,既然不想来,就一辈子都别来。出来了,不管碰上啥事,都别冲动。想想这些年过的,不值当的不是?” 九十五号愣愣的,好半天才轻轻的‘啊’了一声,算是认可:“我都记住了……肯定再不冲动了……我家在哪你知道以后没事上我家去……” 金老三心里忽然就不忍了,家这东西,这活计只怕没有了。他叹了一声就道:“这么地,出来要是没活干,找我去。我家在太平镇,一说金怪人家都知道。我能找到活干,带着兄弟你一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弟弟妹妹有本事。” 九十五号点点头:“记下了记下来。以后少不了找兄弟去。” 狱友嘛。 老三这才转身,大踏步朝前走,手却抬起来摆了摆,不知道是对着后面的九十五号,还是对着站岗的狱警,亦或者是对着埋葬了他整整四年时光的这座监狱。 何小婉是每个月都来看老三的,有时候还能再这边过夜。 只要申请,夫妻晚上是可以住特殊的探视房间的。 夫妻只要有些事上和谐,是不会产生类似于生疏这样的感觉的。因此何小婉一见老三过来了,就说他:“磨蹭啥啊?还跟后面的告别啊?有啥可不舍得的?” 这傻老娘们,知道啥? 老三没搭理他,只站在老二跟前:“二哥……” 想说的话很多,这会子一句也说不出来。 老二‘嗯’了一声,就开了车门上车了。坐了副驾驶的位子。 老三这才对着四爷和林雨桐笑:“老四啊……桐……”难为你是怎么办到的。走的时候还是乡镇上班的跑腿的,如今看着样子,座驾都有了。 “三哥,上车。”林雨桐把后座的门子打开,叫老三上去。 何小婉拉了老三一把,先进去,坐在中间。老三靠着窗户坐了。林雨桐把门关上,绕到另一边开了后座的门,挨着中间的何小婉坐了。后座三个人,并不觉得拥挤。 四爷这才上了驾驶座。 车子启动了,老三冲着九十五号又摆了摆手。 何小婉就说:“以后少跟这些人来往。”普遍的认识,进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老三的面色一瞬间就有些不好看。 人经历过事,心里就比别人敏感一些。这话现在说,其实并不怎么恰当。在一起处着,哪怕是坏人,也不能说人家就不能处出感情来。 再说,人进去过,就未必一定都是坏人,结交不得。 可何小婉这种谨慎又不能不说是无可指摘的。真要跟以前的人牵扯不清,那周围的人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毕竟进去过,不管怎么说,人家那眼睛上都是带着有色眼镜的。 老三心里就想到了那些孩子的话:那些都是坏人。 是不是自家的孩子也会这么看呢。 手慢慢的攥紧了,眼睛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这其实是胆怯和自卑了。 哪怕他曾经是个混混,但混混心里也有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比如孩子! 林雨桐拉了拉何小婉的袖子,示意她别说话,然后接了话说,“刚才那位大哥是咋了?没见家里人啊?” 金老三这才搭话:“打了欺负他媳妇的流氓,进去蹲了成十年。十年里,他爷奶爹妈都没了……媳妇怕是另外找人了……”哪里还有家?哪里还有家人? 农村是这样的,当年结婚的时候就没有结婚证。离婚的时候也不需要离婚证。不想过了,就散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没那么复杂,还专门跑过去告诉对方一声。 当然了,也有那种男人回来了,把半路找来的男人赶走,一家子糊里糊涂接着过的事也有。 金老三说的这个事啊,真是够叫人堵心的。 尤其是这位进去十年,爷奶爹妈四个老人都去了。 而老三进去了四年,爹妈也都去了。 老三的话说完,车里一下子都静了。 何小婉就低声道:“那什么……先去哪?要不要去县城,找个地方先洗洗,去去晦气……” 老三回头又瞪了何小婉一眼,“你要嫌弃晦气,我就不进家门了。妈不嫌弃我晦气,我去瞧瞧妈去。” 何小婉的话其实没错,可老三这时候的心情,听啥都觉得带刺。 一听去看婆婆,何小婉脖子一缩,“知道了?啥时候知道的?” 老三耻笑,就你那点心眼,还在他面前卖弄呢。他不回答,只问道:“怎么没的?” 何小婉可来劲了,从老三走了,家里的事七七八八的都跟老三说。 林雨桐就觉得四爷有点故意绕远路的嫌疑,车开的也不快。 家里的有些事,谁跟老三说都不合适,还就何小婉说合适。 老大家是怎么办事的,老五家是怎么办事的,到后来金大婶怎么搬出来,又怎么挪回去又搬出来,跟讲书似的,念叨了一个遍。 “……要不是老五老实的跟妈说他媳妇回来了,妈还用得着挂念他们家的丫头,半夜起来……” 老三将脸扭向窗外,那就是说妈她是活活冻死的。 他手攥着拳头握的紧紧的,烟圈哄着,脸憋的铁青。 车从太平镇外绕过去,直接去了坟场。 林雨桐从后备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钱,默默的跟在后头。 老三认识,自家爷爷的奶奶的爸爸的,他都认识,那个挨着爸爸,比爸爸的坟又靠后一点的堆,就是自家老娘的。 他默默的跪下去,额头贴在地面上。大夏天的,他还是从心里觉得一阵阵的凉意。 “妈——”他叫了一声。 林雨桐只能看到他跪在那里整个人都在发抖似的。 “妈——”他揪着坟前的草,十指扣在泥土里了,“妈——我回来了——” 是的!您儿子回来了! 林雨桐将纸钱递给四爷,四爷跪在一边,把纸钱点燃了。递了一沓子给老二,递了一沓子给老三。 三人慢慢的将纸钱一张一张的放在火上,直到看着烧成灰烬。 林雨桐跟何小婉跪在后面,默默的看着火堆愣神。 猛地听老三道:“二哥,老五这样,您怎么不管?” “管?”老二自嘲的一笑,“我能管一次,管两次,还能天天管着?” 何小婉就说:“你当二哥没管,管了也得听啊!老五只听他媳妇的。他媳妇说东他不敢往西。二姐对老五多好,结果呢?还不是那德行!” “那就叫他把妈折腾死不管。”老三蹭一下站起来,看着何小婉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这是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去。 老二就说了,“那你说咋办?打一顿?打一顿妈就活了?打一顿他就改好了?要不然呢?杀了还是蒸了还是煮了?这么的……你说一个办法来,你说我来办!行不行?” 老三被噎住了。 这事能怎么办?对方要是没有半分悔过的心思,你就是再把他如何,就能得到想要的了? 可想要的是什么呢? 是叫他忏悔,叫他说他错了? 可这些都已经长眠在地下的人,有什么意义呢? 不敢说家家都有不孝顺的儿女吧,但这样的儿女觉得不少见。可谁把这些人怎么着了? 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 老三憋着一口气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老二就说:“有气在这里就撒完。别出去再惹事。” 如今世情过了,返过去想这件事。没错,追根溯源,是老五的怕媳妇,导致最后的悲剧。可老五当时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吗?不会!老实怕媳妇的人只是跟以往一样,按照媳妇的话做了。而谁又会想到自家老娘这种,白天气成这样了,结果晚上还是记挂着孙女,担心她自己的蠢儿子照看不了孩子。路上遇到意外了,赶巧到哪了。谁能预想到? “要怪就怪我。”老二这么跟老三说,主要是怕老三出去没轻重,再惹出事情来,“我要是早把妈接到院子里住,也就出不了这事。” 老三闭着眼睛,自家妈不会上二哥家住。哪怕是二哥一直补贴,她也只想着把这账算到她自己跟她二儿子身上。说到底,还是为了给其他儿子帮忙的时候有个在她的道理上可以称得上是名正言顺的借口。 这其他的儿子,当然包括自己这个不孝子。 怪谁呢? 要说这不孝顺,首先有自己一份。 他浑身就跟抽空了力气似的,跪了下去,直挺挺的,然后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继而从从低低的压抑的饮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再到声嘶力竭的一声声叫着:“爸——妈——” 林雨桐心里一松,哭出来了!哭出来就好! 几年的憋屈喊出来了,四爷开着车,没回镇上,而是驱车直接去了县城。在招待所给开了房间,里面有卫生间,洗澡很方便。 洗了澡,在外面吃了一顿饭。 才把人往家里送。 英子没开饭馆的门,在老三这边。几个孩子放暑假了,也都在。 “二姐。”老三下来就叫了一声。叫完看见从屋子里出来的丈母娘,又叫了一声:“妈——” “回来了?回来就好。”让开屋子门,都叫里面坐。 人还没进去呢,这陆陆续续的就来了不少人。 这个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好好过日子。” 那个说:“以后可得好好的,你看丢下媳妇娃,日子多难过……” 金满城不知道啥时候得消息,竟然也在镇上。得了消息就跑来了,在人前说老三:“以后可不兴歪门邪道的。要改邪归正,本分做人……” 大有长篇大论的架势。 老三咋进去的,你不清楚啊? 老三斜着眼睛就笑:“哎呦!这是谁啊?不认识啊。” “犯浑是吧?”金老大斥责了一句,就说了,“今儿不是大哥不去接你,是实在车上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大哥啊?”老三一脸的惊讶:“几年不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四年,老大也没去看过这个兄弟。 谁心里没数啊。 “我还当大哥如今在法院工作呢,听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出来的时候人家狱警都没跟我说这个话呢。改邪归正?我干啥邪事了?本分做人?这个我得跟大哥学。大哥多本分啊?是不是?这本分的劲,郑有粮把您能法院工作了吧。肯定是!听您这说话就觉得是!” 当着这么多人,老大的被怼回去了。 “我就是请假回来看看,那个什么……还有事呢……我先回了……”骑着自行车扭头就走。 英子就跟林雨桐说:“你说事上咋有这种人呢?不长进!被怼回去了,一般人这都不好意思,大半年了见了都尴尬,能记一辈子。这位是转脸就忘……” 也算是奇葩。 真当干过的事人家都不记得呢。 说了几句话,林雨桐和四爷没多呆,只跟老三说:“等调整过来了去县城认认门,到时候怎么打算咱们再说……” 老三应着,看样子暂时是没往心里去。 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的。 回去都天黑了。严格还在家没走呢,在院子里就听见清远的声音:“严格哥,你说这黄瓜为啥叫黄瓜,明明不是黄色的啊?” 这个问题严格也想知道啊。但是不能说不知道,这有损做哥哥的威严,就说:“大概以前是黄色的吧。熟了就是黄色的。” 好像很有道理。 清远点点头,“严格哥知道的真多。” 紧跟着就听见清宁的嗤笑声:“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黄瓜是汉时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原本叫胡瓜、青瓜,到了五代十国才改的。” 林雨桐和四爷听见里面拉椅子的声音,肯定的,清宁这是做过去给两人上历史课去了。 就听清宁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五代十国的后赵王朝,它的建立者叫石勒,他本是入塞的羯族人。他在襄国,就是如今的河北邢台登基做了皇帝以后,对自己国家的人称呼羯族人为胡人大为恼火。石勒就制定了一条法令:无论说话写文章,一律严禁出现“胡”字,违者问斩无赦。有一天,石勒在单于庭召见地方官员,当他看到襄国郡守樊坦穿着打了补丁的破衣服来见他时,很不满意。他劈头就问说,樊坦,你为何衣冠不整就来朝见?樊坦慌乱之中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随口就说:这都怪胡人没道义,把衣物都抢掠去了,害得我只好褴褛来朝见。他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犯了禁,怎么就不小心说了‘胡’呢。急忙叩头请罪!石勒见他知罪,也就不再指责。等到召见后例行‘御赐午膳’时,石勒又指着一盘胡瓜问樊坦:卿知此物何名?樊坦看出这是石勒故意在考问他,便恭恭敬敬地回答说:‘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石勒听后,很是满意。从此以后,胡瓜就被称做黄瓜。这就是黄瓜这个称谓的由来。” 可别说啥熟了以后是黄色的了,丢死人了。 不懂就不要装懂好吗? 林雨桐看四爷:“看着吧,你闺女将来不好嫁出去。” 谁找一这样的,跟百科全书的似的女朋友,谁都不乐意。是人都得有压力。在她面前被压的简直就喘不上气。 这种较真的劲,也是呵呵了。当然了,做科研是要这股劲头的。 四爷摸摸鼻子,就听她闺女的历史带常识课还没上完呢,“你不是看那个什么一代女皇武则天吗?武则天的儿子,就是那个死了的章怀太子,知道吧?他做了一首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良可,四摘抱蔓归。寓意是啥你看电视剧就懂了,我要跟你说的是,这个瓜就是咱们现在说的黄瓜,知道了吧?” 清远瞪着眼睛看他姐,厉害当然是很厉害了,但是吧……他咳嗽了一声,朝窗外看了一眼,“那什么……严格哥,太黑了,你不回去啊?” “回!”严格蹭的一下就站起来,“这就回去。”说着,就把准备吃的一截黄瓜放下,要走的时候扭脸问清宁:“这些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清宁不解:“什么?什么从哪知道的?” 清远推严格,“那什么,百科全书!百科全书上都有。” 林雨桐憋着笑进去:“严格要走了,走!阿姨送送你。” “妈!你回来了。”清宁跑过来,“没事,您去洗吧,不放心严格?没事!我送他。” 说着,拉着严格的手就跑出去了,还跟她爸说,“送到他家门口我就回来。” 不是的!闺女!不是这样的! 你是个跟严格同龄还小半岁的小姑娘,真不用当这个护花使者的吧。 四爷觉得桐桐的话大概真对,自家这闺女吧,以后想找男朋友好像有点难。 清宁拉着严格的手送到人家家门口,“你进去吧,别怕,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严格的脸涨的通红,“我没怕!你先走吧……” “真不怕?”清宁低声问。 “真不怕!”严格指了指家门,“我家院子里的灯还亮着呢。” 也是! 清宁摆手:“那我走了。明儿还上我家来玩。” 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严格憋着劲,小心的跟在后面,直到远远的看见清宁回家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其实就一条巷子住着,还都是领导住的地方,巷子里是有路灯的。 没那么吓人。 不过严格一转身吓了一跳:“爸?”您咋偷摸的跟在后头呢。 严厉朝金家看了一眼:“好小子,有前途。”刚才他就在院子里的,听见俩孩子说话就没出去。结果等了半天没见自家小子回来,出来一瞧,好么,悄悄的跟在人家姑娘后面送人家回家呢,“就这么稀罕人家姑娘。” 啥意思? 严格对这话的意思比较懵懂,但问是不是喜欢清宁,那倒是的,“咋看都喜欢。” 臭小子!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成吧!喜欢就喜欢吧。”小姑娘也确实是挺招人喜欢的。 “那你明给我买一本百科全书呗。”严格这么说。 “买书啊?这个行。”正经的书,哪怕就是囫囵吞枣的看了,也都是有好处的。 可四爷和林雨桐比较犯愁,自家闺女对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这可能跟跳级有关系,她总跟大些的孩子一块,看谁都像是小孩。如今看着严格,她倒是成了大姐姐,自觉的履行起了保护弱小的责任。而且,这大脑和心脏都比较强大的人,许是看谁都像是弱者吧。 从男女平等这个角度吧,自家闺女这没问题。九成的小伙子都没她能干。但是从两性的角度出发,这是要出问题的。 可孩子对这个至今为止还是没有太清晰的认识的。 于是两口子早上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带着孩子跑步加练武。 从家里跑到城外,当然了,清远跑不了那么远,没关系,他骑着他的儿童车呢。 蹬车也是一种运动。 到了城外,找个偏僻的地方。清宁就看她妈妈那一招一式就跟跳舞似的好看。这个可以学的。 早上六点出门,七点半就到家。然后十分钟梳洗十分钟吃早饭十分钟在路上。赶在八点上班。 俩孩子呢,在家吃完饭。清宁会盯着清远背单词,然后两人用英语对话半小时。清远可以自由的玩了,清宁才去学她自己的去了。 清远在巷子里,跟巷子里的孩子玩,滚着铁环满巷子的跑。 严格早上十点准点过去找清宁,清宁看她的书,他在一边预习学习,为继续跳级做准备。 晌午午睡,他在清远房间,跟清远共享一张床,都习惯了。 谁也没拿这孩子当外人。 小老太就特别喜欢严格,觉得这孩子性子是真好。 这天小老太正在院子里晾菜干呢,严格在一边帮忙递了东西拿个物件的,大门被推开了。 “找谁?”严格不认识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的人。 “三伯!”清宁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叫了一声。 “是二丫头啊。”老三就笑,“快进去,小心摔下来。” 小老太回过头来,“是老三来了。” “奶!”老三叫了一声,就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冲了一下头,撩起衣服将头脸擦了一下,就过去给小老太帮忙。 “放着!这个不急。进屋去说话。”小老太拉着老三,“快进来。” 清宁也在里面喊:“三伯,我切了西瓜,冰的,快进来吃。”又喊严格,“快进来,你放着,我去弄。” “不用,你别出来。不是怕晒黑吗?”严格手脚利索的把菜干摊平了,也学着老三的样子在水龙头下面冲头,觉得这特别男人味。 隔着竹帘子能看到外面,把老三逗的不行,“这哪来的小子,挺有意思的。” 小老太简单的说了,才问老三,“今儿怎么进城了?” 老三笑容一顿,“那个……有点事找老四……” 清宁就说:“那我去找我爸去。” 来家里,肯定是有不方便在单位办公室说的事。 她慢慢学着思量每个人说这话是啥意思,是啥意图了。 四爷是被闺女和她的小伙伴严格从单位叫回来的。回来就想着,不管别人家咋样,这回家里一定得安装个电话。给俩孩子钱:“买冰激凌去。” 县城只有一家买冰激凌的,是那个在卫生巾厂上班的女大学生给她家里人租赁的店铺,卖的就是这玩意。挺贵,但尝鲜的人挺多的。 哪怕走着去很热,可孩子对冰激凌的热情依旧不减。 俩孩子没直接去,反倒是去家里直接拿了个空的热水瓶,拿着这个装冰激凌,能带回来放冰箱里。 清远在巷子里,一看这两人的装备,就知道干啥去的。也不玩了,扔下铁环,跟跟屁虫似的跟着两人就跑。 四爷也不管,叫了老三上家里的书房,“这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 “想跟你借一百块钱,我有用。”老三直接就说出来了。 按说一百块钱何小婉不至于拿不出来,这几年她一直在养猪场上班,工资没少拿。家里又有地,还养猪,钱肯定是攒一些的。 但老三没从家里拿,想来一是不想叫何小婉知道,二嘛,也可能是刚出来就从媳妇伸手要钱,说不过去。 四爷没问,直接给拿了五百递过去,“先用吧。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我就行。” 老三只拿了一百,“我不干啥。就是你们那天接我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九十五号,他叫徐天。他的事那天我跟你们说了……就怕他回去犯冲动,结果真出事了,他回去把他媳妇找的那个男人给打了,打的还挺重,住院了。这医疗费赔偿费不出,只怕他又得进去了。这哥们也是倒霉,你猜怎么着,他媳妇找的这男人,就是当年他打了的摸他媳妇屁股的那个流氓,这家伙当年也被弄进去了,结果早几年出去了,没想到倒是跟徐天的媳妇又好上了,如今徐天的媳妇还给人家生了个儿子,都两岁多了……” 谁看见谁都受不了啊。 四爷皱眉,把钱往前一推,“都拿去,拿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想办法把这事了了。”说完又问:“这个徐天人咋样?” “是个老实人。”老三这么说。 老实人好啊。 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 “你跟他说,要是没地方去,就去矿泉水厂,那里招聘保安。”四爷低声道,“有的地方,得要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老三就明白了,“这事肯定能了了。” 四爷就不问了。 要老三变得循规蹈矩,那是不可能的事。但至少不会冲动的再去闯祸了。 老三拿了钱,直接就去医院了。拍了拍在医院门口蹲着的徐天,“走!兄弟!一会你别说话,看我的。” 去了病房,就见徐天的媳妇背着孩子在伺候躺在床上的男人。 老三冷笑,扔了一百块钱过去,“够不够?” 那家伙躺着呻|吟了一声,斜眼看钱,呻|吟的声音更大了。 老三又扔了一百过去:“够不够?” 这家伙头微微抬起去看,又是一声呻|吟。 老三再扔一百,“现在呢?还不够?” 这家伙呲牙:“肋骨断了!” 老三一笑:“是吗?那是挺严重的。那就告吧!”他过去将扔过去的三百都给拿回来,然后伸手在这家伙的脸上拍了两下,“那就告吧。把我兄弟再弄进去,再关上十年。”他说着,就朝徐天媳妇脊背上的孩子看了一眼:“这是你儿子吧,长的是好看。我瞧着都稀罕。”然后又意味不明的对那孩子一笑,吓的徐天的媳妇一下子给缩到窗户根底下去了。 老三这才对着床上的方向说了一句:“记住啊!一定得告去。没事!家里有我们这些刚出来的兄弟照看,是不是?有啥放心不下的。” 这家伙一听,这意思不对啊。就算把徐天那窝囊废弄进去了,这伙子刚出来的哪个是好鸟。时不时的再给自己来一下,拍个搬砖套个麻袋的,这谁搁得住啊。那才真是折了半条命都是白折。 “那什么……兄弟!”他赶紧道,“不告!肯定不告!钱也不要了。当年我害了他进去,如今他打回来了,咱扯平了。你们走你们的,以后咱没啥关系。”说着,就瞪背着孩子的女人,“还有你,说话啊!” 女人一个激灵,看了徐天一眼,低声道:“强子他爸……那啥……强子我照看不过来……” 徐天明白了,这女人又生了儿子,自己的儿子她不要了。 一口子堵在心里,“知道!儿子归我。” 徐强背着书包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个,看看那个。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分辨不出来了。 此时就知道,他妈不要他了,反倒是那个坏人爸爸,要自己。 出了医院,老三把五百块钱塞过去,“去矿泉水厂去,我弟弟那边给打过招呼了。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徐天不要,“太多了……我身上还有……” 老三用下巴点了点低着头的孩子,“有这小子,你用钱的地方多……” 1044.悠悠岁月(61)三合一 悠悠岁月(61) 徐天拉着一直低着脑袋的儿子, 在县城四处打听, 才找到矿泉水厂。 到了门口都有点胆怯了, 这么大的厂子呢。 一到门口, 就有人过来问:“是徐天兄弟?” 这人年纪不小,一笑一口大黄牙, “走!兄弟, 地方都安排好了。” 从大门进去, 左转, 一直往前走, 走到了厂子围墙拐角的地方。 那里一个不显眼的小房子,掩映在假山的背后。 “这是原来工地上的门房, 后来那些建筑都拆了, 就只这个有假山挡着,没动。后来放个杂物啥的, 就没拆。这地方僻静,孩子出门上学也方便。宿舍楼在最里面, 要是住过去,光孩子上学穿过厂区就得二十分钟时间, 太费事。” 门推开了。里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许是当门房用的, 啥都是齐全的,外间两面都是推拉式的窗户, 只有六七平米的样子, 靠着窗户放着两张桌子, 两把椅子, 就没别的东西了。 往里走,套着一个五六平米的小间,里面放着一个架子床。床上被褥铺盖都是新的。铺的整整齐齐。床下面放着厂里统一发的盆子毛巾热水壶,一侧开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转身的,一个多平方的小卫生间。 这人介绍说:“里面没水龙头,屋子外面有一个,随时都能用。吃饭有厂区的食堂……”说着,声音就低下来,“咱们现在是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上班,食堂一直有热水热饭,犯不上自己做饭的。便宜实惠,绝对划算。” 徐天赔着笑,这地方比预想的好的多了。 从来都不敢奢想住在这么好的环境里。 熟悉了两天,徐天就知道这地方的好处了。 这个角落是挨着备用库房的。里面放杂物或是积压品的地方。十天半月都不开一次门。厂里的工人很少到这一个角落来。住在这里,完全可以不受厂区车辆进出和机器轰鸣的影响。 三天的时间安家,最后休息的一天,徐天叫上一直没说话的儿子,“走!跟我出去一趟。” 徐强还是低着头,“去哪?” 声音没什么情绪。 “谢恩人去!”徐天不由分说拉着徐强就走,“别犟着了。以后你长大了,想看你妈再去看也行。现在……你去了……只会叫你妈的日子更不好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妈跟那个坏人过……”徐强一把甩开他爸的手,仰着头瞪着眼睛。 徐天蹲下来看着他儿子:“不是我叫你妈跟坏人过的,是你妈自己觉得坏人比老实人可靠!” “坏人比老实人可靠?”徐强看着他爸,“真的?” “你妈是那么想的。”徐天揉了揉儿子的头,“那你看吧,要是你妈以后过的好了,那你妈就是对的。要是你妈将来过的不好了,那你妈就是错的。” “要是我妈过的好了,我就去做个坏人。”徐强看着他爸,一字一句的道,“要是我妈过的不好了,我就是做个好人。” 徐天愕然的张着嘴,一句也说不出来。好半天站起身来,脚蹲麻了起身有些踉跄,站稳了之后才又勉强的笑笑,拉着儿子的手就走。心里却想着,为了你成为一个好人,爸爸必须叫你看到你妈妈过的不好吗? 可你妈妈的过的不好了,你就好受了吗? 这算是个恶性循环,叫老实人徐天在心里翻了几个个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走的时候孩子还小,如今都这么大了。 “对了,该上几年级了?”徐天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开学上初一了。”徐强跟着他爸的大步子走有些跟不上,“我今年十三了。” 是!走的时候三岁,回来的时候十三了。 都要上中学了。 “都要上中学了?”林雨桐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拘谨的小子,问徐天,“学校给找好了吗?要是没有就言语一声,我帮着联系。” “我考上我们县的重点中学了。”徐强抬起头看了说话的阿姨一眼,大声说了一句。 林雨桐就笑,这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孩子,“这么了不起啊。那这更没问题了,转来也上重点。这样的孩子根本就不由求着联系学校,人家巴不得多收几个这样的生源呢。这孩子,真是争气。” 徐天的腰杆一下子就直了,“您别夸他,他这孩子容易骄傲。” 围着孩子的事,说了一会子话。 头一次见面,也没跟人家说什么要人家干什么的事,就是头一回见面,随意的聊聊天。彼此都不算是了解的人,有个观察期这很正常。 临走的时候给孩子拿了点零食什么的,就把人给打发回去了。 四爷把一张用孩子作业本的反面写出来的欠条递给林雨桐,“收着……” 刚才怕是避着孩子塞到四爷手里的,是一张欠五百块钱的欠条。 许是因为徐天的事,老三调整过来用的时间特别的短,孩子快开学的时候,他来了,“我还是想到南边去。” 谁能拦住? 这就没法拦了。 打定主意的事了。 何小婉在一边笑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在县城开公交车也挺好的。如今不是把线路往下承包我。我弟妹的哥哥,打个招呼就行的事。跑从县城到咱平安镇这条线路。再要是跑的好,跑早班,四点从平安镇直接去省城的车也行啊。肯定是由赚头的。他非不干。我是叫二哥二姐给他说,说不听。他是死活非要往南边去。” 这是背着老三替老三张罗活了。 就老三这性子,这几年已经觉得在她娘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尤其是在他弟弟面前,以前是施恩的,如今还了一个角色,哪怕人家没怎么着,他都觉得人家像是对他施恩了一样。况且这何小婉的弟弟,确实是个不怎么会说话办事的人。整天黑着一张脸,跟谁也不爱打交道。人家也知道他自己的性子,选择了学校这个相对单纯的环境。找的媳妇呢,也是中学的老师,那边的条件比较好,就看上女婿工作稳定人还老实了。 按说,这也没啥。对何小婉来说,求娘家弟弟,这都算不上是求。姐弟处的挺好,弟媳妇也好说话。这边她抱怨了几句,弟媳妇就把事情揽了。挺好的事情吧。 可老三那点自尊心作祟,受谁的恩惠,都不愿意再继续受媳妇娘家的恩惠了。 再说了,本来就犯不上开这个口的。 自己真要出来找活,老四和桐这比较好开口,自己也是理直气壮的。就是没老四,只对着桐,也比对着她那黑脸弟弟好开口。 人家是人民教师,以前见了自己还叫一声哥。如今大概是觉得这几年照看他姐和俩孩子,有功劳了,也觉得自己这坐牢的,叫他跟着丢人了。所以见了人就只点点头,一声也不叫。 说起来人家也是连大气也没哈一声,可这是不是亲热咱还感觉不到吗? 自己是那种离了他帮扶就养活不了自己的窝囊废吗? 干嘛要上门去叫人用下眼看呢。 这话没法跟何小婉说,说了两口子得吵起来。何小婉肯定要说自己没良心,这几年她妈有多不容易,她弟弟帮了多少忙等等等等的。 这点自己承认,所以不能言语。哪怕心里再不舒服,都不能说这么没良心的话。 有时候欠的人情是这样的,好像一辈子你都还不完似的。 最好的就是我不靠着你,我过好了,我倒着贴你,到人家嘴里才会说,也不亏了他不在的几年老丈人家的帮忙。 要是仍在那边找的活不干,单干老四和桐给的活,这也事。 怎么?跟我们生分了!就你弟弟是亲的,这边的内弟小舅子就不是亲的? 看!怎么办都有人屁叨。 干脆走吧!哪里挣不了钱呢? 以前也在南边呆过,那边的钱挣起来是容易。 老三坐在这里,哪怕啥也不说,一听何小婉的说辞,四爷和林雨桐也明白了一个大概。这就更强留不成了。 四爷不说不叫去的话,只道:“去了想干什么?” “什么都行。”老三往沙发上一靠,对何小婉时不时在腰上掐一下的事,一点都没搭理,“去了再看看,从南边回来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那边变化是一天一个样,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不好说。” 林雨桐就直接拿了两千块钱出来递过去,“穷家富路的。钱你拿上。这几天家里就安装电话了,有啥为难事,直接打电话回来。”号码是早就选好的,她顺手写在一张纸上跟钱一块递过去,“装电话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你到了给这边打电话,只怕都通了。随时能联系,家里也不跟着担心。” 老三没客气,拿了钱,“行!到了给家里打电话。” 也没多呆,说是要去看看徐天去,四爷和林雨桐都没留。 结果清宁和严格从外面回来,就跟林雨桐说,“看见我三伯跟我三伯母在巷子口吵架了。” 咋吵的? 这才出去! “是为你三伯要去南边的事吗?”林雨桐给俩孩子倒果汁去,回头问了一声。 清宁摇头:“不是!是钱的事。听着我三伯母说今年的收成不好,手里紧,家里也没余钱啥的,要我三伯身上的钱。我三伯说钱是借的,将来得还。这是出门的本钱,不能动的。我三伯母说我三伯有外心还是啥的,又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不许带那么钱出门。说是找活干身上带上一来回的路费就行了。哪怕是去工地上搬砖扛水泥,也不至于一个大男人养活不了自己。非要我三伯身上的钱。还哭着嚷嚷了。我三伯说这是咱家巷子口,别给在咱家丢人啥的,拉着我三伯母要走。结果我三伯母往地上一坐,说我三伯坐牢啥的她自己带孩子辛苦。今儿要不拿钱出来,就坐着路中间不走,找大家给评评理。刚好我明伯伯的车子回来了,司机按喇叭,我瞧见我三伯对着车的方向笑了笑,偷着把一沓子钱都递给我三伯母了。然后我三伯母就起来让到路边了。等车过去,我三伯母给了我三伯一张一百的,我三伯又要了一张,反正就是两百块钱,剩下的我三伯母不给了,往衣服兜里一揣,跑着走了,说是先回家了。我三伯朝自来水厂的方向走了。” 这个何小婉啊。 看住男人的钱不能说错了。农村里差不多家家都这样,男人出门兜里有几个钱,回来还剩几个钱。花钱都干啥了,都说上来,要是交不了账,那坏了。两口子有时候为了一两块钱就能干一仗。 你是不是拿钱给你爸你妈了?你是不是攒钱给外面的相好的了? 主要还是怕拿钱贴补父母那边,这也不是一家个例。有的媳妇就说了,要给你爸你妈买啥,你说出来咱商量着办。别弄的鬼鬼祟祟的。偷着补贴好像儿媳妇不孝顺似的。可还是每每的杜绝不了这种现象。反正有时候账对不上了,肯定是忘了还有啥零碎账给忘了,压根不是昧下钱财干别的了,可一对不上,这就是事,前面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得被翻出来,翻着翻着就吵起来了。 日子紧巴,一分一厘都得算着来。 因此,乡下媳妇真就跟何小婉似的,哪怕不会闹的这么难看,但性质是差不多的。如今这两千块钱,可不是小钱。 何小婉的办法极端了一些,但目的还是看住男人的钱包。 在她看来,老三算是有前科的人。外面的狐朋狗友多,谁知道这钱装到身上他会拿这干啥。烂义气的劲起来了,贴补谁去了都不知道。 攥在手里存着,借来的钱嘛,将来是要还的。被他糟践完了,将来拿啥还? 何小婉还真是这么想的。 到家了,手里的一千八又把自己攒的钱里拿出两百来添进去,凑了一个整数存在银行去了。这么大一笔欠款,将来就是老三挣不了,这钱取出来还了,也就是了。 咱不欠谁的。 等给九月一号,给孩子报名了,回来就接到老三的电话。 他此刻人已经在鹏城了。 “……这边变化大的很,曾经到过的地方如今都不怎么认识了。”老三在电话里很兴奋,“我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过放心吧,这边好混……别担心,跟你三嫂说一声,我到了,别担心,大概三两个月的,就能回去一趟。” 挂了电话林雨桐寻思,这三两个月的就能回来一趟,是啥活啊? 只怕就是倒买倒卖。 这玩意有一阶段,是挺挣钱的。 要是何小婉没拿那一千八,只怕下个星期,老三都能带着货回来。 正说何小婉呢,英子的电话打过来,说的还是何小婉,“……她娘家婶子没了,这礼咱们得走吧。” 亲婶子的话,何小婉算是孝女,人家肯定会给金家报丧的。 那这礼肯定得走。 林雨桐就说:“姐,你把该准备的给我也准备一份,埋人当天我回去。” 提前要准备花馍这些东西,还有猪头,得给何小婉把脸面撑起来不是。 “水果干果就不要准备了,我这边拿。”她这么交代。 这事其实去一个人就行了。 肯定是自己去的。 何小婉是孝女,完了得有人搀扶着去陵地里送葬。夫家有事,是娘家嫂子弟妹或者姐妹搀扶。娘家有事,这得夫家的妯娌或是大姑子小姑子搀扶。 大小姑子没有,肯定得亲妯娌上了。按照老大和老五家的办的那些事,何小婉肯定是叫自己和英子搀扶她的。 当然了,自家这边办事,人家何家没掉链子,从头到尾的,都办的很体面。 晚上下班,四爷开车,两人赶回镇上,人得先露面,过去祭奠一翻的。 这边车一停下,何小婉就迎了过来,孝服已经穿上了。 进了门,礼房就给林雨桐和四爷发了一尺的白布。作为亲戚家的晚辈,也是应该的。 两人也没把布往头上缠,就缠在胳膊上,过去恭恭敬敬的给上了香。那边孝子才起身过来跟四爷说话。 这边跟林雨桐说话的是何小婉娘家的堂嫂。都是一个村上的人,也都认识。 林雨桐就说了:“这也太突然了……” 何小婉就在一边说:“谁说不是呢?老三走的时候我们还来看婶子了,这才几天,老三刚走,如今想联系他都联系不上,赶不上送婶子一程。” 侄女女婿是要披麻戴孝的,赶不上回来,何小婉自然是要辩白一翻的。 这堂嫂就笑:“赶不上就赶不上,生能算来,死可算不来。你婶子也不怪。反正瘫了那么长之间了,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曾经伺候过瘫在炕上的老人的人,都明白这话的意思。 真的!太遭罪了。 寒暄了几句,四爷那边也说完话了,两人要赶回县城,不能多留。 就这,这些何小婉的娘家人,都觉得挺有面子的。金老三虽然不在,但是人家金家把何家的事很当事嘛。 何家的家族大,孝子孝女一群,当然了,大部分都是侄子侄女,还有堂侄子堂侄女,再加上孙辈,乌泱泱的能跪半院子。 出来送的时候,一大群人。 林雨桐都把副驾驶的门子拉开了,猛地就听到里面一声哭喊:“不能走!不能走!我妈死的冤枉……我妈是被害死的……来人啊……帮我报案啊……” 这还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呢,从里面跌跌撞撞的就跑出一人来,披头散发的,挡在了车前面,“你们是干部,是大干部,杀人的案子,你们管不管?” “三姐!”何小婉把人拦了,“桐回去还有事呢。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离不得人。你别闹了……”说着就对林雨桐摆手,叫他们赶紧走。 办丧事的事情闹丧,特别常见。 有出嫁的女儿回来闹,说是嫂子弟妹虐待爹妈的。有女人的娘家拦着不叫出丧的,反正在农村的时间长了,这种事就见怪不怪了。 就是趁着家里出事了,这么多人在,在众人面前故意叫主家丢丑呢。 就跟那时候三兰子各种作一样的事很多。 林雨桐和四爷也当是人家的家务事呢。你说这事管的来吗?胡闹腾呢。 见何小婉出面拦了,四爷跟主家打了个招呼,就叫林雨桐上了车。倒了车出巷子,回县城了。 四爷露了一面就行了,埋人这天,林雨桐去了。 香蕉芒果这些水果带上,再加上英子准备的花馍猪头,很是像样了。金满城家也来了,大面上也做的不错。花馍、一吊子肉替代猪头,苹果梨两瓶罐头这是水果,又有花生核桃枣子和软枣,算是四样干果。 软枣这东西,其实不稀罕。就是那种没经过嫁接的软柿子树上接的果子,跟酸枣的大小差不多,皮包着核,野生的就很多。没啥零嘴可吃的时候,孩子们爱摘这个吃。 这两年摘这个的都不多了。 这算是弄来的一样凑数的。 哪怕知道是凑数的,但其他的往那里一放,很像样子了。 马小婷根本就没来,她俩个孩子都不大,不能去哪的。只叫老五过来上了十块钱的礼金就走了。 可有三份很像样的礼,何小婉在娘家就很有面子。 在这些侄女里,她这样的算是头一份。 几个妯娌凑在一块说话。何小婉就说李仙儿:“到底是在县城,穿的就是不一样。” 秋后的母老虎有些热,李仙儿穿着长裙子,外加高跟鞋。 矮胖的身形并不能阻挡人家找寻美,果绿的裙子穿上走路都不一样了。 李仙儿嘎嘎嘎的笑,把穿着高跟鞋的脚伸出来,“这双鞋花了三十多块钱。” 吹牛!那就是七八块的货。 是那种里面用硬纸板做出来的鞋,不耐穿。 一泡水就完蛋。 可谁去拆穿她? 英子去县城逛街,是跟林雨桐一起的。两人也见买这种鞋了,路边摆摊子卖的,八块钱一双,十五块钱两双。 又不是乡巴佬,还真不知道啥事啥价钱了。 她就说:“大嫂子这是享福了,我是穿不了高跟鞋。板鞋穿上就行。” 薄薄的塑料底子,白色的。鞋面是黑的,偏带的。如今可流行了,一双十来块钱,穿出来算是体面的。 何小婉脚上的鞋烂,这不是没好鞋。只要是她是孝女,找一双烂鞋出来缝白布戴孝呢,不能糟践了好鞋。这会子啧啧有声的道:“只怕赶上桐脚上穿的了。” 林雨桐脚上的就是一双浅口的黑色皮鞋,低跟的,特别职业的那种鞋。至于价钱,还是别问。这玩意是四爷找鞋匠专门定做的。手工费一双都上百了。 她只笑:“跟大嫂子脚上的差不多。” “桐是不穿高跟的……”李仙儿就说,“她个子太高,要不然我都给桐带一双。” 个子高怎么了? 林雨桐就发现现在这个年月,真的!个子高的姑娘好像并不怎么受欢迎。 说话着呢,这就起丧了。 穿着高跟鞋的李仙儿自然就不用扶妯娌了,不方便嘛。 然后林雨桐和英子扶着何小婉,李仙儿在一边走着。 前一刻还说说笑笑的何小婉,马上就吔吔啰啰的哭起来了。掏出帕子捂住脸,两边胳膊被俩妯娌架着。 这姿势对林雨桐和英子来说,太受罪。 叫个子高的人去搀扶个子低的人去试试。况且这个个子低的还得半弓着身子垂着头哭丧,相当于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俩搀扶的人身上了。 直到到了坟地,孝子孝女都跪下了,棺材下葬了。本来已经好好的那个何小婉的三堂姐,突然就冲了过去,只奔着打好的墓穴,一下子就躺在那个斜坡上了,这斜坡是棺材下葬必走的。如今挡住了,这显然是不能下葬了。 棺材重啊,人抬着本就吃力的很,被这么一晃。前面急刹闸,后面的人没来得及停,再加上这坟场到处都是荒草,不知道是不是被藤蔓绊了一跤,结果一个人摔倒连着一大片。 人都倒了棺材自然是抬不住了。 一边从手里脱了,另一边根本就扛不住。 ‘哎呦’之声皱起,紧跟着就是‘哐当’一声,棺材落地了。 侧着给掉地上了。 这是特别不吉利的事。 棺材抬起来就不叫落地的。 孝子们都乱了,何小婉也顾不得哭了,“这可咋办啊?” 那边那何三姐兀自躺在那里哭嚎:“我妈是被害死的,咋就没人信呢。如今显灵了吧!妈啊——你死的冤枉——” 何大哥能气死:“你胡说什么呢?啥叫冤死的?昨儿跟你好说歹说说不通还是怎么的?” 何三姐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妈明明好好的,突然说死了。死了也行,叫我这闺女见见也好。可这边刚接了报丧的,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结果你们不光是给妈穿戴了,都放棺材里装殓好了。倒头纸都没烧呢,你们凭啥就给装殓了。有啥不能叫我们这些当闺女看的。你要是没鬼,你那么急急火火的干啥?你别以后你护着你媳妇我就不知道了。就是她害死妈的!” 这是很严重的指责了。 也是!没这么办丧事的。 看热闹从来都不嫌事大。就有人说了:“也是怪,我就说刚才好好走着呢,啥东西绊了我一下。这啥草的劲也没这么大。”说着,还试着用脚勾住藤蔓,结果一用劲,藤蔓断了,“看!这东西绊不住人。” 你空手空人自然绊不住你,可你刚才抬着棺材呢。那么重的东西,压的人腿都打飘呢,怎么绊不住人? 此时的人不会这么想,只按着说话这人的理论琢磨,越琢磨越惊悚,老太太这是显灵了吧。 孝子们自然想顺利下葬了,招呼大家赶紧别搭把手抬起来,别听女人胡说八道。 何三姐已经被几个人给抬到一边去了,要是能动绳子都用绳子给绑起来了。 主家叫抬了,那就抬吧。可能真是心理暗示作祟,这么多人抬,竟然就是把这棺材抬不起来,挪都挪不动。 换了几拨人都不成。 不少人心理就嘀咕,这事情不对啊!它再种都是有分量的吧。咱们这些人能从家里太抬到这坟场,至少得二三里路呢。这都能抬动,没道理还是这么多人,如今连挪动都挪不动了。 这是不科学的! 李仙儿就凑过去问何小婉:“谁给你婶子穿戴的?身上有啥不好的没有?” 何小婉摇头,“我过去的时候,都装殓好了。” 李仙儿就低声道:“你三姐离的远,没赶上给你婶子装殓这说的过去。还能说因着远,没等到。可你就在咱们村。骑自行车过去用的了三分钟不?” 用不了。 再说了,自己也不在家里,是在娘家。娘家跟叔叔家就隔着五六家。那边站在门口吆喝了一嗓子,自己听见了过去的。 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在棺材里了,盖着遮脸布。 然后就把棺材给订上了,说如今这天还热,不装殓不行。 这也没啥稀奇的。天热是不能怎么在外面放的。 她之前还觉得自家三姐这闹的有点过分,可要是这么一想,是挺奇怪的。自己算起来也算是至亲了,没道理装殓好了才叫自己的。一般是看着人不行了,就开始通知亲近的人的。 就有那好事的说话了,“既然你妹子说有问题,那不如就开棺瞧瞧。如今这……明显是有问题,棺材抬不动啊。” 很多人心里还是对那神神鬼鬼的事有些信的。 林雨桐觉得那就是有些人看热闹不嫌弃事大,那抬棺材的时候有些人是真用劲,有些人也抬,嘴里也吆喝着一副使劲的样子,可那腿上用没用劲一眼就瞧出来了。一个个的起开,一看每个人的脚印深浅就能看出来的事。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说呢,结果警笛响了。 有人报警了。 带着人过来的是何三姐的儿子,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 报了警了,那这就不是个简单的事了。 林雨桐朝何大哥看起,就见他头上的汗密密麻麻的,他媳妇站在女孝子打头的位置,低着头压根就没抬过。 这不正常。 难道真出事了? 不知道怎么说的,当场就要把棺材打开查验。 林雨桐把胳膊上的一尺白布解下来,围在脸前面挡住口鼻,在脑袋后面绑了一下。 别人一看林雨桐的样子,就知道啥意思,都纷纷效仿起来。 棺材一打开,人侧着从里面滚出来,仰面朝上的。 林雨桐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确实不是自然死亡,脖子上的明显有掐痕。 人只怕是被掐死的。 何小婉捂着嘴尖叫一声:“婶子……” 现场取证之后,还是叫把人赶紧埋了。 这案子好审的很,掐死老人的除了儿孙,也没别的可能了。 何三姐是哭的声嘶力竭:“畜生啊!畜生啊!我妈以前跟我说,你嫂子没事就打我就掐我就不给我饭吃,我还不信。觉得我妈这是躺在炕上气不顺,找茬呢。也不信。没想到啊,都是真的!” 做闺女的不嫌弃啊,将尸身的衣裳都翻开。好人身上确实是有掐痕,脊背上没有好皮。主要是躺在那里长的褥疮。 “没人性的东西!”何三姐冲过去对着何大嫂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还是何小婉这几个侄女过去,把老人重新给穿戴好,搬进去。 这回棺材抬起来了,顺利的下葬了。 而何家的人大大小小的,都直接被带去派出所,录口供。 何小婉对派出所有心理阴影,拉着林雨桐不撒手:“桐啊,陪我去。我一进去,就想起你三哥在里面的事,腿肚子就打转。” 那就去吧。 去了就不可能再外面等。所长认识林雨桐,而林雨桐的级别高啊。被请到办公室里坐着去了。 外面的情况,林雨桐都听的清。 所长亲自给何小婉录口供。何小婉把知道的都说了:“……没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主要是这天气热,怕有味道……都朝这方面想呢。要是知道我婶子是这么没的,肯定得报警的。这是人命啊……大哥大嫂这两口子吧,还真就看不出来是这么狠心的人……” 说完了,签个字,就能走了。 林雨桐正要跟人家告辞,结果门推开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进来了,“所长,招了。” “我大嫂啊?”何小婉赶紧问了一声。 “不是!是死者的儿子,他说是他媳妇是掐他妈的脖子了,可是最后死却不是被掐死的,是他用枕头捂住她妈的嘴,本是不想叫她叫嚷的满巷子的人都知道,谁知道一不小心给捂死了……” 啊? 何小婉不可置信:“我大哥说是他杀的?” 1045.悠悠岁月(62)三合一 悠悠岁月(62) “不会是我哥的。”何小婉带着何三姐上门,说的就是这事。 何三姐当初闹, 也是想把她嫂子弄臭, 没想到把亲哥哥给折进去了。这事她接受不了。 当时就是想把嫂子那假慈悲的嘴脸给揭露出来, 没想到自家妈真是被害了。她闹着要开棺, 主要是自家妈身上的伤,“以前我妈也跟我说我嫂子不好,但我嫂子在我面前表现的真的挺好的。那身上的伤, 我嫂子说是我妈在炕上急的想动,抓这里碰那里自己给撞的。我也信。至于说身上的褥疮,说实话,有几个瘫着的人身上没长这个。就是我伺候我亲妈, 都不能保证说伺候的亭亭当当的一点都没有。在这事上咱当闺女的不能在跟前伺候,就不能挑嫂子的理。可后来, 这猛不丁的就来报丧说,说人没了。瘫了那么长时间,久病的人嘛, 这种事谁说的准……我没多想呢, 我家孩子就说了,上次赶集跟同学去镇上,还花了五毛钱买了两根油条说给她姥送去, 结果进了大门家里没人, 他就直接往他姥的房间去了。结果到了房间门口, 人没进去呢, 就听见他舅妈骂他姥呢, 他从门帘里看了一眼,说是他舅妈掐他姥,还打他姥的耳光呢。我一听这话,再回娘家一看,这还没烧纸呢,人都装殓了,连棺材都封了,你说我会咋想。我想着,肯定是我嫂子怕我们这些闺女给我妈洗身上穿戴的时候看见那伤的。我都悔死了,咋就不信我妈呢。孩子也是,吓的回来不敢言语。我就觉得得给我妈讨个公道,把这事给闹出来。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心是真狠啊。可这要说是我哥干的,我不信!我哥真不是那狠心的人。” “问题是,这到底是你哥还是你嫂子,这根本就检验不出来。”林雨桐皱眉道,“你哥跟你嫂子也肯定是统一口径的。审不出什么来。” “肯定是我嫂子啊。这杀人是要偿命的。”何三姐抓住林雨桐的手,“桐啊,真没法子?” “你得想想,你哥家几个孩子,如今最小才……几岁,我记得不大吧……”林雨桐问道。 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闺女,大的十二了,小的八岁。超生要了个儿子,还没过周岁。当时生这个孩子的时候,还是何小婉带着她大嫂过来找林雨桐,说叫给想想办法的。后来还罚了八百块钱还是多少,户口给上了。却不给分地。 何三姐说了情况,就不解的看林雨桐:“……问这个……啥意思?” 林雨桐就说:“假如这事不是你哥干的,那他为什么要认罪?孩子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换做你,你是放心给你爱人养,还是你自己养?” 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是离不开亲妈了。 当爹的侍弄不了孩子的。 “这不就对了。”林雨桐两手一摊,“事发了。两口子的想法是一样的。孩子怎么办?你嫂子不会认,她心里惦记着孩子呢。你嫂子不认,你哥就会认。这点默契两口子还没有吗?再说了,你哥冤枉吗?不冤枉。如果不是他动手的,那他至少是知情者。要不然不会瞒到出殡。要真追究起来,你嫂子杀人,你哥包庇,谁也逃不了。而如今,你哥他一力承担了。一个人逃脱了,孩子才有靠。况且,现在真要追究你嫂子的包庇罪虐待罪等等的罪责,人也关不进去。孩子不到一周岁,你嫂子还在哺乳期。最多就是监视居住,并不影响生活。过了哺乳期之后……那时候再说……你得考虑的问题就是,你哥这三个孩子……如果你嫂子被判刑,过了哺乳期之后……这三个孩子可能还得你来抚养……当然了,三个呢,也不会全叫你管,孩子的舅舅们也是亲近的亲人……” 啊? 这是何三姐压根就不懂的事。 事就是这么个事。何大哥认了,细节说的跟法医鉴定一模一样。至于说当时捂嘴用的枕头被褥,办丧事的时候,早就借着烧纸给烧了。一点证据都没有。 掐人留下痕迹是没错,不管是追究何大嫂什么罪,这里面都有一个哺乳期的问题。况且何大哥还说掐喉咙是他教唆妻子的。妻子要是不从,他就会拳脚相加,不敢不打,不敢不掐。 谈起动机,何大哥说他恨自己的母亲。早盼着母亲死了。 说母亲当年干了很多丢人的事,叫他抬不起头来。 这事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婶子,当年也是豁的出去的人。男人没本事,身子不好。家里没劳力,赶上六十年代吃不饱的年月里,怎么办呢?偷!偷公家的。 那时候是有巡逻队的,都是村上的壮劳力。 远远看见这婶子在偷庄稼,喊上一嗓子,要上前抓人。这位婶子不愿意被抓啊,抓了就得被关起来批|斗,家里的男人和孩子还等着吃饭呢。 怎么办?不都是男人吗? 她直接把裤子一脱,衣服撩起来,“你们谁敢过来,谁过来谁就是耍流氓。” 你说一女人这样,谁敢上前去? 她倒是从容的把衣服收拾好,拿着偷来的东西就回家了。 当时她的孩子也都渐渐到了懂事的时候了,人家背后咋说他妈的,孩子肯定也都知道。 对孩子的心理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个真说不好。 但只要换位思考一下,换做谁碰上那样一妈,打小就听各种关于亲妈的香艳故事。这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因此,这位把这些往事一说,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说恨他的母亲,这话是有几分可信的。 哪怕当年是有那么多不得已。 没有证据,只有口供。口供跟尸检相符,又有杀人有动机。 这案子就这么判了。 判了无期徒刑。何大嫂判了三年,因为在哺乳期,监外执行到哺乳期结束。 这事太恶劣了,因此判的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判决结果就下来了。 都说做儿子的不可能掐死母亲,肯定是替他媳妇顶罪了。那谁知道呢? 反正就是那么一码事。 等判决结果下来了,都等着看何大嫂能逍遥到啥时候,毕竟再有两月的时间,哺乳期就算是结束了。 清宁问林雨桐:“肯定是儿媳妇干的吧?” 或许是儿媳妇干的,比听到亲儿子杀了亲妈叫人更好接受一些。 林雨桐摇头:“谁知道呢?犯罪的时候,也可能是猛地一瞬间,心里的恶被无限放大了。过后他后悔不后悔?肯定也后悔,也害怕了。这样的人,或许平时看上去就是一个好人,谁都觉得是好人的人。”她跟孩子说,“所以啊,别轻信谁。这种人一辈子真遇上这么一个,那这辈子算是毁了。” 于是林雨桐发现,自家闺女会晨练和练武的事,特别的上心。 不仅是早上起早跟着跑跟着练,晚上自己还在巷子里跑圈,拉着严格一起。 严格这小胖墩,被这么练了半个月,明显是瘦了。 而自家闺女呢,在学校秋季运动会上,拿了个长跑的第一名。 回来很有些嘚瑟。 啥第一都得过,就是跑步的第一没得过。 小老太就说清宁:“姑娘家,你还是在人前给我装出个淑女的样子来。” 致力于培养出一个谁见了都得说是大家闺秀的女孩子,结果这孩子一撒出去,教的那点东西全给扔了。 小老太一说,清宁就双脚并拢,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然后微微欠身:“是,我记下了。” 完了脚步轻盈的踩着节奏,往楼上去了。 走了一半,见小老太转身看电视去了。 这才冲着林雨桐做鬼脸。小长腿迈出去,一步能走俩台阶,转眼不见人了,不知道去书房干啥去了。 林雨桐笑了笑,收回视线陪小老太说话。 小老太盯着电视看红楼梦呢,八七版的,只要重播,她就看。二楼还有一台电视,清远在上面看呢。小屁孩爱看动画片,清宁喜欢看最近电视剧播的那个叫李师师还是什么的。 反正是三个常在家看电视的,恨不能一人一台电视不相互干扰才好。 林雨桐每天不管多忙,都会腾出时间陪小老太,不管是说话还是看看电视。 小老太一边盯着电视,一边说林雨桐:“要是何家那边,再找你托关系,不想叫那何家的媳妇坐牢,这事可不能干……” 我傻了才去干涉司法公正。 “……再说我也没那能耐啊。”林雨桐给小老太剥香蕉,“再说了,人家也不用求情了。” 咋的了? 小老太终于从林妹妹宝哥哥的身上把眼睛给拔出来,瞧了孙女一眼。 林雨桐就笑,您这可真是舍得看我了?她跟小老太八卦:“上回我三嫂过来,问我三哥打电话回来没?跟我说了,她家那大嫂啊,也是个能耐了。直接找了个男人上门了,那男人不是啥灵性人,不知道是为啥脑子有点不正常,整天在街上晃悠……” 小老太知道那人,“不就是街西头老张家的小儿子,上高中上了一半给疯了……那孩子年轻吧……不到三十?” 林雨桐点头,“对!就是不到三十。这何大嫂啊,不知道怎么的,就把这张疯子给弄家去。如今住一块呢。估摸着是打着再生一个的打算的。” 嗯? 小老太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啥意思啊?这是不想坐牢啊。” 对的! “张疯子家里的人说了,他儿子又不是啥遗传病,就是上学的时候没被推荐上大学,给受了刺激的。是有生育的权利的。”林雨桐把香蕉递过去,“村里谁懂这个。反正何大哥何大嫂没结婚证,进去了也出不来了。找了男人上门,能当苦力还能借着这事躲上两年。何大嫂估计是这么打算的。” 小老太咬了一口香蕉,冷笑一声:“进去是苦三年就出来了。这么一折腾,弄一疯子在家,还给疯子生个孩子,大概还会生第二个……她这后半辈子过的怕是要比坐牢苦的多。也是个无期徒刑了……比无期徒刑还惨吧。人家监狱现在不都不兴折磨犯人了吗?至少在里面干活能吃碗消停饭啊。如今她这事弄的……看着吧……她这罪受的,不到死都不算完……” 谁说不是呢? 她这时候想着只要不进去,就能照看自家的孩子。啥恶心的事,肮脏的事都干了,这跟当初她婆婆想办法叫一家子不饿死的想法,有啥不一样呢。 小老太就说:“这人啊,得信善恶终有报。得信轮回!” 现在的何大嫂像是在走她婆婆走过的老路。 “所以啊……桐啊……这做人做事得对得起良心……”她怕小两口当官走偏了方向,“咱不图钱,不图利,把名这东西也看淡些。不看重名利了,在名利场上,也就跌不进去……” 都说的是实在话。 正说话呢,外面响起了喇叭声。 林雨桐一愣,谁啊这是? 开了大门,借了路灯能看见四爷从一脸崭新的皇冠车上下来。 这车型其实丑的很,四方疙瘩一样的头,浑身线条硬的很。见识了后世的车之后,就知道这车的模样有多丑了。 因此林雨桐脸上先是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来。 把坐在车里的司机给看的牙疼。这车还嫌弃?林局的要求未免太高。 “县里给配的。”四爷指了指车,“要不要上去试试。”带着戏谑的语气。 林雨桐摇头:“不用,我等着给我配车呢。” 事实上四爷这车算是县上的奖励了,拉了那么多的投资,完了盈利了。县里的财政都跟着宽裕了。领导都配车了嘛,像是这种有突出贡献的,当然也得配一辆,才显得公平。 这里面是没林雨桐什么事的。 二楼上阳台的灯亮起来了,俩小脑袋从阳台上伸出来。 “能坐吗?”清远有点跃跃欲试。 四爷脸一拉:“公车不能私用。” 清宁扒拉她弟弟的脑袋:“看!不听姐姐的话挨训了吧。” 四爷说不公车私用就不私用,孩子上学按说是顺路的事,捎过去总行吧。 他真不。 骑自行车带着孩子送到学校,然后把车子寄存在学校。司机上学校门口接他,下班送到学校门口,他取自行车,然后带孩子回家。 就是这么一道特别费事的流程。 严格他爸,人机是县领导吧,属于班子里面的成员。自然也是配了车了。 看四爷这劲吧,他的车直接停家门口,拽了清宁就把孩子塞车上了,“我接送行吧?” 四爷又不愿意。 最后怎么办呢? 车自家也用,但是超出公事的油费自家出,另外一个月给单位缴纳一定量的车辆折旧费。 这事一出,大家都说好。 用车的领导心里也没负担了。 组织部门和纪w把这事细化之后,形成了制度。 谁也不在乎那么一点钱,但叫下面的人看着觉得舒心了,用的人呢,也放心了。 于是,没车的林雨桐也有了车接车送的待遇,每天上下班不用骑自行车了。 副局就说了,“等咱的钱回笼了,先买车。” 林雨桐但笑不语,买车这事真不急。 这段时间忙着注册商标的事呢。 矿泉水厂那边四爷把它公司化了,就叫同立古泉。 卫生巾这边了,林雨桐征求大家的意见,结果投票最多的名字是‘三八妇乐’。 谁给拟定的这名字? 一个个的还觉得挺好? “土的很!”林雨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回我不打算民主了,我打算集中一回,名字的事我定。叫什么我再想想。” 下面哄堂大笑。 最后取了个名字叫‘舒宁’。 这么一说,听起来是比‘三八妇乐’好听一些。 等下了生产线的卫生巾包装好,准备起运投入市场的时候,天已经冷了。 北风呼呼的。 半夜门被敲响了,林雨桐还都以为是风刮动了门环。 四爷起身,穿着军大衣,裹的严严实实的,“我出去看看。” 他下楼林雨桐也不能安心啊,干脆也起身,披着衣服就下去了。 结果大厅的门敞着,四爷跟裹的像狗熊似的男人往家里搬东西呢。 “三哥?”看那身形有点像啊。 老三嘿嘿一笑,扭脸过来把包着脸的围巾给扯下来,“桐啊,把你吵醒了。” “还都没睡呢。”她搭话,“那什么……没吃饭吧,我给你下碗面去……” “成!”老三一点也没客气。又出去帮忙了。 都是啥东西啊,堆了半客厅。 家里有挂面,从暖气跟前的火盆里掐了一把菠菜叶子,又顺手拽了蒜苗,就去了厨房。老三的饭量自己是知道的,一碗面肯定不够,得一盆面。 面条下出来,伴着油放在篦子上。炒了豆腐肉沫臊子勾兑了半盆子汤。另外切了蒜苗香菜,又拿了酱菜泡菜,给端出去。 那边老三和四爷把东西搬完了。老三头上那围巾围的跟大妈似的,从头上搂住,绑在前面下巴颏下面。军大衣上也脏兮兮的,脚上还是单鞋。 四爷叫老三去卫生间熟悉,“顺便洗了澡……” 林雨桐上气拿了四爷半旧的衣裳出来,递过去。家里没新的。 兄弟们曾经胡乱拉着穿衣服,谁也不嫌弃谁嘛。 这位就直接去熟悉了。 林雨桐又把四爷早就不穿的棉布鞋给拿出去,等老三出来的时候就问:“咋不买双棉鞋啊?这大冷的天。” 洗澡出来看老三,这位是瘦了一圈了。 一边擦头一边道:“南边暖和,回来就不行了。越是往北走,越是冷。趴在火车上……” 趴在? 林雨桐一边端饭一边道:“没买票,又是扒着火车回来的?” 老三点头,坐过去吃饭,“带着这些货啊,你知道扒火车多不容易。每次换车像是打仗。就这货都折损不少呢。找了当地的搬运工帮着给咱把货扔车上,有老实的,拿了钱办事,没昧下咱的东西。也有那王八蛋,拿着东西看着车走,就是不往上扔。丢了三包货呢。给我心疼的。要不是脑子抽了,把所有钱都换成货了,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损失。这可比车钱贵多了。” 这种天,带着货从南到北的扒火车,趴在火车顶上,那得多冷啊。 遭罪了。 而且遭的罪远不是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有钱雇人搬东西,就没钱买车票? 这里面肯定还有事,只是他自己不愿意说罢了。 将一把挂面都吃了,才觉得饱了。坐过来说话:“坐车坐到省城,找了一辆过路车捎到县城,货就下到巷子口。” “那你就该那个时候过来叫人啊。”林雨桐收拾碗筷就埋怨,“从巷子口到家门口好几百米呢。一趟一趟的运……”累死个人了。 老三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其实车在下午就能到县城的。他是再城外就下车了。等到了晚上又挡了车,赶在半夜的时候才敢来敲门。 两口子当官的嘛,弄这些个东西,再有啥不好的影响就不好了。 这次也是身无分文,实在没办法了。不是没想过运回镇上去。 可这事啊,他暂时不想叫何小婉知道。要不然下次出来,很可能又是没本钱。她可能觉得无本的买卖这样赚钱就挺好的。但这有本钱了,完全可以叫那边给发货嘛。不用这么折腾,进出货也快。 这道理跟她说不明白。 “货搁在家里搁一天,明天晚上我过来搬走。”想等着大家都睡了,没人注意的时候搬走。明儿出去临时租个房间,先当库房用着吧。 四爷没干预,“你看着办就行。累了就歇着吧。” 一楼有客房,铺盖啥的一应俱全。 老三躺下就睡着了。起来的时候都日上三竿了。 小老太把饭热了端出来,说老三:“这两口子过日子,还得是心掏心。你说你这事,瞒着小婉,叫她知道了,得多伤心。有啥话你好好说,小婉的心眼不坏,总能说明白的。你说人这一辈子,钱是什么东西。是!离了钱不行,但只剩下钱了,日子也就没滋味了。肯跟你吵跟你闹,为你着急的人,都是踏踏实实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人。这些话呢,老四和桐都不好说,我也就倚老卖老的念叨一回。你是明白孩子,仔细琢磨琢磨……” 老三一声一声应着,鼻子酸的不行。 自家妈要是还在,虽然不会这么好声好气说的跟小老太似的好听,但大概的意思也就是这样的,“我知道……等这边安顿好了,就跟她说……” 晚上下班回来,俩孩子正跟他们三伯拆货呢。 “都是健美裤。”老三重新买了编织袋,一边分货一边给俩孩子说呢,“给你们带了电子表,一会儿找出来给你们。三伯这回带的电子表不多,主要都是衣服。好像有咱们清宁穿的,清远嘛,臭小子就不臭美了,穿啥新衣服啊?” 见李雨桐回来了,又拿出两条来,一条黑的,一点蓝的,仍在一边的沙发上:“拿去穿去。如今南边和省城这边,人家都流行这个……” 不得不说老三很有时尚的眼光,竟是买了这么多健美裤回来。 “这有人买吗?”小老太对这样的衣服还真有些看不上,拿在手里拉了又拽,“唯一的好处就是弹性大,胖瘦人都穿的上去。” 林雨桐没打击老三的积极性,拿了一条黑的上去换上了,再找了一条长款的高领白毛衣穿着,外面搭了一件军绿色的风衣,换了一双靴子下去叫小老太看,“这么瞧着,是不是比下面搭配裤子穿要好看。” 嗯!这倒是。虽然下面搭一条根帆布似的牛仔裤也中看,但说实在的,这种裤子穿着叫人瞧着就觉得它肯定是舒服的。 不拘束啊。 一条裤子能买多少钱林雨桐也没问,只对老三道:“我们那边厂里的女工多,你去那边卖吧。一天估摸就能把一半货给清理出去。” 做生意嘛,这没啥好丢人的。 老三也确实是肯下苦,快到下班时间了,把货拉过去,好家伙,一通的抢啊。 因为林雨桐一大早的时候,去厂里视察了一遍,穿的就是那条黑裤子,也没穿昨晚的靴子,就穿了一双平地的棉布鞋,上身是一件羽绒服,没拉拉链,里面是一件非常服帖的黑毛衣,脖子上搭了一条红丝巾,显得特别亮眼。 身条好,穿啥都觉得是衣服架子。 一身衣裳说起来都不咋贵,谁都能搭配的出来。 然后下班出来一瞧,哟!林局穿的外面就有卖的。还有的说,那谁谁谁从省城回来就穿的这个。 女人啊,还都是月月拿工资的女人。同事这个买了,那个买了,也会咬牙给自己买一条的。 黑的蓝的银灰色的。这是主流的颜色。 还有带着彩条的和红的绿的这些货不多,但还真就有爱时髦的女青年,转挑着一款的。 等这边上班了,摊子一收,去棉纺厂的家属院。再困难,也挡不住女人爱美的心啊。反正跟其他的裤子比起来,也没贵到哪里去。 再加上慕名追来的顾客,两天时间,八百条裤子的货,就真给卖空了。 把余款给人家那边打过去,又给了定钱发下一批货,完了老三手里还剩下两千七百多块钱。 两千块还给四爷和桐桐,还剩下七百多。 卫生局外面不是新建了铺面吗?小铺子八十块钱一个月,半年交一次。老三直接租了一个小铺子,花了不到五百块钱。 铺子还没打扫,李仙儿就找来了,“我帮着一个老师出来买裤子,没想到是老三啊。”说着话,就帮着打扫。 老三把两条有点瑕疵的裤子给李仙儿,“自己穿能行。要是别人要,等下周到货才行。” 拿了两条裤子,李仙儿晚上跟金满城用架子车拉了架子床出来,“这是坏了的,在库房扔着也是落灰。叫我们打扫库房,当垃圾拉出来了。修一修还能用。” 靠着最里面的墙给放好了,“就不用另外租住的地方了。” 李仙儿还说,“叫小婉扯上点布,给中间做个帘子,跟店面隔开。” 就这么给缠上来了,半点没觉得当日被弟弟给怼了不好见面。 老三说不要,你们给人家拿回去,再叫人说叨连工作都给丢了。 两人非说没事,“都不要的。” 老三给了十块钱,“就当我是从旧货市场买的吧。” 这两口子知道了,何小婉那里肯定就瞒不住了。 还没等自己这边把营业许可证给办下来呢,何小婉就听到风声,跑来了。 “钱呢?”何小婉黑着脸冲老三要钱,“我傻了吧唧的就我最后一个知道吧。你大嫂子知道了,咱们村就没人不知道……人家说给我也捎一条把,我都不知道是啥意思?金老三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啥意思?是不是有啥外道的事……” 啥外道的事? 老三不想吵,“这不都是正事吗?” “那钱呢?”何小婉伸出手来,“钱拿来我存着。” “钱钱钱……”老三压住脾气,“我带那么多货回来,只给了人家定金。这还是我跟人家的关系处的好,人家才肯的。货卖了,把余款给人家付了。又给了定金叫人家给这边发货。这不要钱啊?还有这铺子,不给钱人家叫白用吗?欠了老四的钱,不给行吗?” “老四家的钱都还了?”何小婉脸上一喜,想到自己手里攥着的一千八,这钱就算是老三这三个多月赚回来的吧。 老三点头:“都还了。你要是不放心,就过来,咱住铺子这边。” 再弄一张架子床拼着放了,也够一家子睡了。做饭的事,根本不用,旁边就是厂子的食堂,也对外营业。实在嫌弃浪费,一个炉子就够了。就放在店铺外面的屋檐下面。出门做生意,可不都是这样凑活的。 孩子上学的事,叫老四帮着给联系个学校,咱照样给交借读费,也行啊。 做生意比种地来钱快。 何小婉瞪眼:“万一赔了,你叫我跟孩子喝西北风去。我跟孩子还在家,隔几天过来一趟。赚了多少你把钱给我,我存起来……” 那这个小服装店永远都只是小服装店。 老三的嘴巴张了闭,闭了张,张张合合的,怎么思量都不知道该跟何小婉咋沟通。看着她半晌还是道:“行……行吧!钱给你,你想在家就在家,想到县城就到县城来……” 吃住这一行的利了,真不把种地那点钱放在心上。 何小婉又去办公室找林雨桐:“……你三哥那样,就得盯住。这厂里可都是姑娘家,出来的进去的,他那一张嘴没事爱撩拨,有那不知事的姑娘,还不定就被他给哄了呢。你就这这附近上班,帮我看着点……” 这事真不是我的责任。 林雨桐就说她:“镇上有啥丢不下的东西?养猪场的工作不去就不去了,等真出了你说的意外,回去再想上班有我呢,你怕啥?想去再去呗。家里的猪,地里的庄稼,都给你娘家,你妈现在还都下地呢。收了庄稼你不要不就完了。有啥扔不下的,非得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的。来了两口子有个换手的人吧。我三哥要取货订货,去趟银行存钱,你说这店谁给看着?是不是还得雇个人。卖女装的,再找个女人看店,这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你瞧着不别扭?要不放心,你就自己来看着。店里的东西,叫人家看着,你放心啊。该卖二十五,人家卖了三十。只给你二十五,这五块钱到人家手里了,咱还不知道。一天不多,就这么空里昧下个三五块钱的,是不是比你辛苦一个月挣的多的多了。” 这个账这么一算,好像是有道理啊。 倒时候钱没了,人没了,那才真冤枉呢。 她大腿一拍,“行!我这就回家收拾去,过两天就搬过来住。” 雷厉风行的不行。 临走的时候又说:“咱那大嫂子,我恨不能把她的嘴给堵上。如今都知道我家老三在外面挣了钱了。得亏没回去,要不然这借钱的跟打听路子的,能把家里的门槛给踏平了。” 这么一耽搁,下班的时候就耽搁了一点时间。 四爷在车里等着呢,“怎么?单位有事?还加班?” 没有! 林雨桐就把跟何小婉说的话说了,然后四爷又笑:“你别好心办了坏事。” 就是怕这个,所以林雨桐对人家两口子的事从来都不多嘴。要不是何小婉叫自己看着老三,今儿也不会说这话。弟妹看住大伯子这叫啥事?自己哪有那时间?况且男女那点事看的住吗?能看出苗头的时候肯定是已经晚了。 回家后,一进客厅就发现气氛不对。 清远老实的站着,清宁跟个小老师似的,坐在沙发上腰挺的直直的,“……怎么考的?期中考试数学才考了八十九分……” 1046.悠悠岁月(63)三合一 悠悠岁月(63) 咋才考了八十九分呢? 这不科学。 清远这孩子, 没叫跳级, 但整天被清宁带的, 最基本的加减法还是不会出问题的。 两人把大衣脱了坐过去,林雨桐先把卷子拿过来,摸摸儿子的头,“没关系的,没考好也没事。” 谁还没有个粗心大意的时候,是不是? 不能要求个个孩子都跟清宁那脑袋似的,那才真是强求了。 接过卷子,卷子上不勾对号,只在错的上面打着大大的红叉叉。 这种老师其实也有点那啥,满卷子只看见叉叉,小小的填空题都给打着老大的一个叉叉。看孩子这用橡皮擦的痕迹, 肯定最开始不知道他是哪道题错了的。 后来挨个又算了一遍,才把错题自己找出来了。 再看做错的题。 填空错了的这道, 不能怪孩子。 如今的卷子都是老师手刻出来的, 这道题里的数字原本大概该是0, 结果印卷子的时候上一行的字带了勾滑下来了, 这0有点看着真像是6,孩子当成6算的, 自然就错了。 这种问题等以后不用老师手刻卷子了, 自然就能杜绝了。这个空扣了一分, 没关系。林雨桐问清远是不是这个原因造成的错误, 清远连连点头, “就是6嘛,我们班都错了。老师都给叉叉,说看不清楚咋不问老师呢?可能看清楚是6咋问老师吗?我们又不知道那原本是0.” 好吧,这话有道理。 然后再错的就是看图写列式的题了。十分的列式计算全错了。 有一道题是这样的:画了两排的苹果,上面一排,下面一排。每排都是五个。 看着这个图列式字。 孩子写的是两个五相加等于十。 这没错啊。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师给的正确答案是五个二相加等于十。 所以错了! 每题两分,五道小题全是这种错误,一分也没得到。老师给这道题的前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零蛋。 一共扣了十一分。 清宁看明白了,皱眉道:“想叫学生这么添,那出题就得严密嘛。你给这竖着摆放的苹果中间划上一条虚线,人家就知道你这是分了五组嘛。啥都没划,那这题怎么答都是对的。”说着还问清远,“你们现在是哪个老师教的?” 很看不上的样子。 “云老师……”清远丧气的很,“改错得改一百遍,我得疯了。” 一百遍? 得把那种五毛钱买来的那种一百页一本的白纸暗格子本子写完一本吧。 疯了吧。 清宁跑书房拿零散的白纸出来,“走,姐帮你写。我画图,你填数字,一会子就完了。” 这回林雨桐和四爷都没拦着。 老师有时候也不是完全都正确的。 说是一会子其实弄完也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很晚了,林雨桐叫姐弟俩梳洗了就去睡。 她自己把页数数了一遍,发现只有九十七章,还默默的模仿着孩子帮着补了三页给分开夹在里面,然后用订书机子给装订起来了。 四爷下来瞟了一眼帮孩子作弊的桐桐:“……”算了,权当没看见吧。 有啥办法呢? 林雨桐总不能又炮轰一次老师去。这种现象不是个别现象,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 按照阳历算,如今都是十一月抵了,一进入十二月,各个单位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当然了,四爷这招商的,今年的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不管是大笔投资还是小笔投资,总得划拉来。一开年四爷准备用‘外资’建果汁果酱厂。这个资金一到位,明年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而林雨桐呢,被建筑公司催账了。 人家说:“林局啊,只要把后续的账给咱结了。车还给你还不行?” 几千块钱的车,都旧了,林雨桐不知道那么没出息啊。 “钱肯定给你们,月底吧。我得把这边的账目清理完是不是?”林雨桐没打算跟人家耍无赖。 “这可说死了啊,不兴再该了。我那那边好几百口子等着吃饭呢。”这位经理真是把姿态放的低的很。 林雨桐就说:“你哭穷来了是吧?今年是有不少单位日子不好过,但这不包括你们啊。今年咱们县多少工程,可不都是你们承建的?知足吧!” “快拉倒吧。”这位往前坐了坐,跟林雨桐算账,“当然了,你跟金局这说话办事那是没的说,说了年底给,这话从来就没变过。可那帮孙子,真他妈是孙子。你就说电机厂吧。资金到位了吧,没问题!几个厂子合并一个厂子,这边要把县里的电机厂往大的扩建,还得翻新一遍。人家说了,你们只管弄,到最后咱们结账。没问题啊对不对!咱都是公家对公家,出不了事的。结果呢,开工的时候说是完工了结算,完工了又说试用完了再给,之后又是各种的给我拖。他们没钱吗?说实话,那电风扇可都是金局给争取来的项目,卖的好着呢。没钱吗?上个月,人家电机厂添了五辆车。领导一人一辆座驾,肥的都流油了。我这边几万块钱给我结不了。我这手底下要吃饭不说了,这原材料也是从人家供销社给赊欠来了。人家找我要债呢。你说我不催他们催谁。可催了也没用。我都想好了,这个年底他们给就罢了,不给我就直接用工程铲车,直接把车给我拖回来。不拿钱来,对不住,车扣住了。” 说着,又对林雨桐笑:“对不住啊,气的狠了,在这里跟你屁叨屁叨的发牢骚呢。” 林雨桐似笑非笑:“你这话就是说给我听的。什么发牢骚呢?行了!给你一个定心丸,十二月二十,早上八点半,准点的,把你们的会计都叫上,咱们把账目审核了,该给你的一份不差你的。” “哎呦!我的林局大妹子。”这位站起来就鞠躬,“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了。我跟你说,人家供销社可是说了,我再是不还债,我们家去他们那连一包盐都买不到了。” 扯犊子! “没人去供销社买这些东西了。不是看他们的脸买东西的年月了。” 说笑着,把人送走了。 卫生局这边呢,也是入了冬,都差不多搬到去年新盖的家属楼去了。 林雨桐一再说,装修完别急着住,晾上至少半年,不在乎那点时间。这么一耽搁,可不到了供暖的时间了。为了今年这集体供暖啊,林雨桐也是没少花心思。如今家属院是自己烧锅炉供暖呢。碳这些东西,都是单位出。各家是不需要缴纳供暖费的。 这待遇,在县里绝对算是好待遇了。 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像是以前的老单位,住的虽然是单位的房子,可也都不供暖呢。以前是单位给供,现在单位拿不出去钱来,就自己想办法吧。 有些人家冬天那日子难捱的还不如在农村。在农村至少现在不缺柴火了。只要人勤快,家里的炕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是暖的。灶膛里的火也能二十四小时不灭。 不会觉得暖和吧,但至少不会冷。 清宁回来就说了:“我们班好些同学,手都冻烂了……青青紫紫的,特别可怕。” 冬天孩子带的都是那种棉袖筒,圆筒的形状,手塞在里面。可写字的时候还是一样得拿出来。教室里没有暖气,要是老师舍得的话,还能给教室弄个蜂窝炉子。 “我们老师叫我挨着炉子坐。”被老师另眼相看已经习惯了,“每天下课我跟前就围着一群人,过来烤火。可我们老师太抠门了,炉子封的严严实实的,就我还能感觉到一点热乎气。” 煤球是要钱买的,你们那点班费够买多少的? 林雨桐抽空给俩孩子织了毛线手套,里面给缝了一层好皮子,带上自然暖和。想了想又给严格和那个叫徐强的也做了一双。叫清宁给他们。 清宁挑了一双好看的给严格,另一双去学校的时候就给徐强了。 徐强跟她再一个班。 一见这手套,徐强把手往背后一藏,“不用!真不用。” 小姑娘的手白白净净的,他都不好意思伸出自己的手来。 清宁把手套一放,“按这你的手织出来的,不要也没人带。” 说完转身就走了。 初一的孩子了,其实好些已经有点朦胧的意识了。有些就吹口哨呢,女孩送男孩东西,这可是很值得说叨的事。 徐强就恼了,一直不爱说话的孩子扑上去就给了对方一拳,“再看胡说八道我揍死你。金清宁才几岁你们就敢胡说……” 个头不高,但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子狠劲,把别的孩子吓的不轻。 孩子们之间就是开玩笑的,爱传个闲话。 清宁朦胧的已经知道这话是啥意思了,回来还跟林雨桐说呢,“我再不替你捎东西了,人家都说呢。” 林雨桐懵了半天才‘嗯’了一声,“……知道了……” 眼看孩子就要到了青春期了吗? 好像有点快啊。叫孩子跳级的弊端显露出来了。 正想着跟四爷说说,那边四爷就进门了,提溜着清远回来了。 一看这小子身上,脏兮兮的,就知道在外面没干好事。 清宁嫌弃的撇嘴,“准是在外面溜冰去了。” 林雨桐就知道了,这些淘小子把水浇在地面上,冻上一晚上就成冰层了,一个个的在上面溜着玩呢。 四爷就说:“弄的一身土,以后有时间了带你们去划旱冰去。路边上弄的滑溜溜的,谁出门不小心摔一跤不是玩的。” 县城里没有专门划旱冰的场子,倒是矿泉水厂那边有个广场,那里铺的地面应该勉强能滑。 才说担心把人滑倒了了,结果人都长眼着呢避着走,车在上面却打滑了,动不了了。 车子还是某领导的车,下来气的跳脚,可这里面也有他自己的孙子一份功劳。 还是司机弄了蜂窝煤的废弃煤球,仍在车轱辘底下这才动了。 清宁在车上还教育清远:“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吧,这叫增大接触面的粗糙程度,来增大摩擦力。” 林雨桐和四爷不由的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到了单位门口下车,还保持着好心情。 等四爷的车走了,林雨桐转身往单位走,结果被老三吆喝了一嗓子,“桐,赶紧来一下。” 朝一边走五十来米就是老三的店,是何小婉给取的名字,叫小婉服装店。 见老三抱着孩子,林雨桐快步跑过去,“这是怎么了?” 老三显得很慌乱:“我也不懂,你看这丫头是不是发烧了?” 林雨桐搓了搓手,一手摸孩子的头,一手拉着孩子的手腕,“是有点发烧了。我三嫂呢……你们先带孩子去我们那边,给孩子泡个热水澡,家里有常备药,我奶知道放哪,给孩子喝了半个小时就退烧。现在才八点。去医院的话那边医生有时候九点多才到,还是没用……” “成!”老三抱着孩子就跑,“桐啊,今儿不开门了,把门锁上吧。” 林雨桐把门锁上了,里外都不见何小婉。 晚上见到何小婉的时候吓了林雨桐这一跳,平时从单位进进出出的还真没碰见过,“这是啥造型啊?” 烫了个爆炸头,然后上身是夹克,下身是一条大红的健美裤,脚上是一双高跟靴子,“我早上去银行排队存钱去了,咋就一转眼孩子就发烧了?” “存钱存钱!”老三能气死,“我去城外接货,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走。非得早早的去银行在外面排队……把孩子一个人锁屋里。孩子从床上下来,光着冻了那么长时间,能不起烧吗?” “嚷嚷啥啊?”何小婉把闺女往怀里一抱,“这不是没事吗?谁家孩子不发烧感冒的?” 老三不叫她抱孩子,“下雪天,滑的跟啥似的,穿个高跟鞋,你再把我闺女给摔了!” 说着,抱着孩子起身就准备走。 走到门口了想起什么似的问林雨桐:“桐!你说现在在靠着县城的地方便宜的买个院子,这事能成不能成?” “成啊!”县城将来肯定要扩建的,“要是地段好,前面做门面后面住人,那再好没有了。” 老三肯定是觉得挤在一个小铺子里一家人腾不开地方。里面封闭的又严实,冬天在里面升炉子都不敢。 等这两口子带着孩子走了,清宁从楼上下来,“那咱家咋不多买点院子呢?一个院子多少钱?” 一千来块算是贵的。 “我的零花钱够的。”清宁睁大了眼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那要是我在省城的周边买个院子,这应该没问题吧。我知道,你们在哪里任职,我在哪里就得夹着尾巴对吧。” 那要真想买,也属于孩子的投资行为,“可以的。” 这话叫清宁瞬间就高兴了,“年前给师公送年货的时候去买。” 那也得有人卖啊。 才提到老师,结果老师打电话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建立分校,弄个实验基地,这个事情可以,你们可以打发人来谈……” 这可是今年年底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林雨桐满口子应着,“我这边过了元旦就过去……” 卫生局今年的工作上了一个台阶了,年底总结会之前,把人家建筑公司所有的欠款给清理干净了。然后局里的上上下下,没人有三百块钱的分红。其余的都扣在取暖费、电费等等的费用上了。林雨桐叫财务把报表贴在公示栏里,“……欢迎大家监督……” 三百可不是小数目,这是白得的。再加上省出来的那些费用,第一年一人就五百。 每个人的工资一年才一千多块钱的。 这比钱可算是大钱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副局在下面做的工作,大家都说呢,说林局啊,咱也买车吧。您看人家纺织厂年年靠财政拨款发工资,可人家厂里又换车了,可牛气了。 林雨桐叫了两个副局,“这车现在还不能买。年底了,上面难,咱们今儿买车,明儿上面就得给咱们硬指标,要钱啊!” 对的! 年底上面的日子不好过。 教师催工资,效益不好的企业找政府要拨款,年底还都要福利,这都是钱。 这种时候谁出头谁得放血。 人家来一句拆借,你是借还是不借,借了就不用想着人家给还,没这事的。肯定会说明年的税收里扣。可明年还得借后年的。这就成了债赶债了。钱放在自家腰包里,不管是想干点啥,咱支配起来不是方便嘛。 反正把买车的事又往后推了推。 这两位肯定是不咋高兴的,都有车了,就自家这边没有,有时候人就是讲个排场。 林雨桐又说了:“咱是在车这个事情上吃过亏的,所以,谁都能急,就咱们不能急……” 这话叫两人心里还真就犯嘀咕了。是啊!再栽在车这事上,就不好看了。 过元旦,大会小会的开不完,林雨桐和四爷的日程差不多是一样的。 连两个孩子的文艺汇演都错过了。。 惹的清宁老大的不痛快,“人家家长都去了……” “那我说我去你不答应?”小老太就说。 “您这不是抬杠吗?”清宁噘嘴,“您那小脚出门再滑一跤?” 林雨桐就说这丫头:“我给你们校长打过电话了,叫他跟你们老师说一声,没事!” “可我还跳舞了的!”清宁站在客厅中间,叫她爸看她身上的衣裳,“您瞧瞧,就穿着一身……” 黑色的健美裤,红色的毛衣,头上扎着马尾,绑着红色的蝴蝶结。 清远在一边啃苹果,掉牙的小朋友,吃果子跟松鼠啃坚果似的,“才回来的时候还有红脸蛋和红嘴唇……” 林雨桐却盯着她脚上的白色的球鞋,“不会跳舞穿着单运动鞋吧?”冻死人了。 “嗯呢?”清远把脚伸出来,“我穿了两双毛袜子。” 哎呦!真能折腾。 幸亏那鞋子穿松了,要不然这两双袜子是咋塞进鞋里的去的。 作为补偿,林雨桐问清宁:“我去省城一趟,你去不去?” “去!”马上忘了刚才的事,蹭蹭蹭的上楼数她的攒的零用钱去了,还惦记着买院子的事呢。 这次去是县里组织的,林雨桐只是作为一个双方沟通的媒介。 到了省城,有空跟孩子四处转转的。 转了一圈,这孩子选了一个离家不是很远的村子,那村子二三里的范围内,正在盖学校,市区的大学像是要朝外搬迁。她选了一个中间点。 其实周围还是农村嘛。 但谁也不是傻子,房价也不便宜,找到个卖的,可开价就八千。 她没这么多钱。 院子的房子盖的再好,她也不住。 最后找了一个房子早就破败的,草房土墙的人家,这家的房子也卖,要价三千。是老两口的房子,两人没儿没女,自己都七十多了。平时养着几只羊,在自家地里盖的一间小砖瓦房里住。这院子以后也没人继承,房子肯定也都不会再盖了。卖一把钱,够他们养老,就拉到了。 要是讲价钱肯定是讲下来的,但清宁看老两口那样,最后啥也没说,只跟林雨桐说:“妈,借你一千块钱。” 她只有两千多一点。 手续的事情,摆脱给林玉健看着慢慢办。 她带着孩子看了在这边的爹娘,那边谈的差不多了,林雨桐才现身。 其实,县里的条件就是没有条件。只要人家肯设立一个分校在那边,啥条件都能答应。 而周扬呢,这次也沾了便宜了,分校建起来,他就是校长了。 在高校内算是走上管理层了。 林雨桐把想办法买来的野兔都给老师留下了,“知道您好这一口,剥洗干净的,您冻在冰箱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冬天的时候农村的青年爱逮兔子。有的还养了细狗的,这也是托老三找人弄来的。 如今能有啥野味啊,就是野兔子还能逮到。 可秦国就是觉得林雨桐用心,学校那么多基地,都在荒郊野外,野兔多的是,可谁都没想着给自己弄了送来。就桐桐最用心。除了吃的,这一年四季的衣裳,这些年了,他就没另外置办过。去啥场合的都有。 你说这样的学生,可贵不可贵。 每次出差,跟老伙计们在一块的时候,他觉得最值得炫耀的就是这件事了。 “听说你们引资呢……”秦国给了林雨桐一个名单,“这些当年都是我的同学朋友,如今也都是华侨了……说我的名字,他们不会吝啬的……” 这都是人脉。 林雨桐知道这份名单的重量,郑重的接了,“不会叫老师难做人的。” 从省城回来,事情就多了。 开会,天天开会,就是为了专门成立的这个开发区的事。开发区如今就有两个大项目,一个是高校的分校,一个是农业科技园区。林雨桐作为参与者,就说了,咱们应该将图书馆,留住科技人才的实验大楼这些基础设施先建立起来。同时配套设施得有。比如学校,医院,市场等等。 最后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其他的都通过了,市场这东西最后讨论成批发市场。 整个县城没有成规模的批发市场。 这个提议很好。 有了批发市场,人气就上来了。 这消息一散出去,急着要买批发市场门面的人,到处打听上了。 连老二都亲自来了一趟,“要是有合适的门脸,价钱还说得过去的话,我都想买两间。将来给俩孩子一人一间,守着铺子就有饭吃啊。” 林雨桐说:“我打了招呼了,给咱们预留了四间。我这边不要,你跟我三哥看怎么分吧。” 那哥俩肯定是平分啊。 老三不止想要两间,这边林雨桐给留了两间,他那边还找关系另外给了三间,如今为难的就是怎么把这个门脸给连成一片。 人家说店大欺客。咱不欺客,但这大门脸做生意的好处谁都清楚。 年跟前了,想要铺子的都交预付款呢。 老二跟英子俩跟做贼似的来的,带着现金嘛,钱是缝在棉袄里面的。到家才拆出来取钱呢。 这边老三急着叫何小婉:“叫你取的钱取了没有?” 何小婉躲避了一下,“那什么……我忘了跟你说了,我这不是嫌银行利息低,把钱存基金会去了吗?” 存基金会? “不管是哪,咱存着就得能取出来吧?”金老三催她,“折子给我,我取去,这边不等人的。” “跟桐说一声,先缓两天行不行?”何小婉挠头,“那什么……我存着的是十年的死期……” “桐还能啥事都管。能给咱们想办法挤出两个铺子就不错了。你知道我另外弄那三间铺子,人家要了我多少中介费?”老三伸出巴掌,“整整五百!知足吧你!赶紧的别废话。” “是咱村里基金会那个代理……”何小婉皱眉,“你知道的,咱们拿着凭条,不一定马上能取出钱的。村里这些收了钱马上就会把钱高利息的放出去……你知道咱村的情况……这两年种果树,没啥收入。这到了年跟前了,都借钱过年呢。你说这能刚借出去就把钱往回收吗?” 老三能气死:“我跟你说了,存银行,存银行!去是得排队等,但这安全啊。你知道个屁!你去了,人家一点钱,给你开个票,你就回来了,是不是?” “嗯!”何小婉那点头。 “那孙子压根就没把账交到基金会去!他借着基金会的名义把钱放出去,从里面吃这里利息呢。十年!你是真行!”老三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大冬天的把棉袄脱了浑身都冒气,急的人啊,“你手里还剩下多少钱没存?” 何小婉伸出俩手指头,“这个数?” “两千?”老三咬牙:“都拿来!” “两百!”何小婉从裤兜里把钱摸出来递过去! 两百? 这点钱够干啥的?! “你别着急!”何小婉急忙道,“我找我弟弟借点去,得交多少?” 多少都不跟你相干!我就不该想不开把钱给你管。 “你老实看着店,别的事你少管。”老三拿起棉袄,风风火火的又出去了。 何小婉着急啊,谁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呢。 给他弟弟打了一个电话,那边说想办法给凑借一千来。 也是!两口子都是老师,工资拖欠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是有家里几亩地,更艰难。 没辙了。她去找林雨桐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你把钱存基金会了?”林雨桐皱眉,要是没记错,这基金会在九九年的时候倒闭了。当时可是放飞了不少账。根本就要不回来。 存了十年死期!完蛋了!要不了十年就倒闭了的机构,这钱是别想了,“一年取一回利息,这事可别忘了。再不把利息弄出来……”这钱真是扔的响都不响了。 “不能给打个招呼叫咱把钱取了?”何小婉低声问道。 还真是啥也不懂。 “问题是你这钱是存在代理人那里去了。你手里的凭条只能从他那里取钱,对不对?但是他收了钱,没有第一时间把钱存到账户上,而是拿去挪作他用了。就是借贷出去。如果那些钱一个月能有五十块钱的利息,他给你二十算高的,但你不知道他自己是落了三十的。这事不是你跟基金会的事,是你跟代理人的事。要不这么的,你找那代理人去,看他能把钱给你变出来不能?”林雨桐尽量通俗的给她解释完,“我要是你,你最好别冲动,隔三差五的,三五百的把钱往回要。真一把把人逼急了,彻底跑了,我看你到哪找去?” 法院受理了一件案子,跟何小婉碰上的类似。 各村都有基金会的信贷员。都是本村的人。大家都熟悉,存钱把钱往那一放,拿个条子就走了。借钱也是一样,写个借条钱一拿也走了。 结果这信贷员放出去的钱收不回来,存钱的又急着要钱救命。 结果救命钱没等到,人没了。这肯定不能饶了这信贷员啊。人家要告状去! 没办法了,啥话也没留下,晚上收拾了几件衣服,直接跑了。不知道跑哪去了。 把钱借给谁了,借了多少出去,除了这人没人说的清楚。 然后人不回来,这都是个无头公案。 钱? 等人回来再说吧。 何小婉的心都凉了,“这可咋办啊?完了!你三哥那怂脾气,这会跟我没完了。”说着,抓着林雨桐的手,“要不,你先借我点,后头我一点一点还你。” 我就是借钱借给老三也不能大笔钱的借给你啊。 不知道轻重,这事嚷出去自家随手就拿这么多钱出来,传的满世界都是到底是不妥,总不能见人就解释说我家不缺那点钱。 林雨桐就说:“先看我三哥咋打算的。要是还用钱,叫我三哥晚上过去,我们不管是借还是怎么的,总能给凑出来。” 何小婉松了一口子,这倒也是。 不能买那么多铺面就买少点就是了,以后再买吧。 她这么跟林雨桐说,林雨桐点头说是。心里却道:这么便宜的旺铺,以后只怕再也遇不到了。 结果等了两天,都没见老三上门。 那边的交款也结束了,难道老三放弃了? 四爷说:“买了。不知道从哪弄的钱?” 这不知道来历才叫人觉得可怕呢。 中午吃饭从店铺门前过,林雨桐进去了,老三在店里,她就问了:“我三嫂说不行从我们那边拿钱,钱取出来放家里,也不见你过去……” 老三摆手:“以后别听她胡咧咧,钱暂时不用了。我想了想,一直跟我合作的那边发货商,人还不错。我给他们在这边当代理算了。钱他们先垫付的,我在这边继续满世界跑的给他们出货去,出一批货,算一次提成。拿这提成,还人家垫付的资金。如今这生意好做,在省里跑一跑,哪一趟都不会空跑的,有个小半年,这钱也就挣回来了。她那边现行给我发货,这边你三嫂盯着铺子生意慢慢做着,两边都不耽搁。” 这办法倒是不错。 “你们这个合作商还是不错。不是所有人都有这魄力的。”林雨桐就说,“咱们县有纺织厂,其实整合起来,做服装产业也是可以的。过了年,估计这事就得提上日程了。纺纱、织布、印染、成品服装,对方要是有幸福可以来看看。哪怕是在这边给他们做服装代加工呢。这中间少了很多运费的。” 老三算了一笔账,还别说,这个账是能这么算,“也好!到了咱们这边,看了我的家在哪,她也不怕我骗她的钱了。等明儿我打个电话去……” 1047.悠悠岁月(64)三合一 悠悠岁月(64) 九零年的春节,头五天, 一家子都没回镇上去。 初六得回去了。 几年老三说要给他办事, 要给自家妈脱孝服, 出孝了嘛。 这没人争抢, 也是老三想弥补遗憾。这事就叫老三出头办了。 如今的老三不是半年前的老三了。都说是笑贫不笑娼, 这话也没错。只要有钱了,过去的那点狗屁倒灶的事, 那就不叫事。 人家说起来都会说,那小子别看坐了几年牢,出来人家一样有来钱的道。 属于一白遮千丑。 席面整整是个大菜,寓意十全十美。都是硬菜。 纸扎这些东西,拉了好几车。 有人说老三这叫烧包! 老大跟人家说:“有俩糟钱就觉得了不起!” 这事把他晾一边他这是又犯毛病了,钱都成了糟钱了? 但不管怎么说吧,事办的不错。挺亮堂的。 大概是上次给当爹的脱服闹的当妈的没了, 这回当妈的脱服,老五两口子带着孩子早早的来了。 上了二十块钱的礼钱,又问老三说:“妈当年那棺材钱你跟二哥和四哥了没?”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 何小婉从边上过, 就说了一声:“给不给的,是我们三家的事,有你啥事啊?” 语气不是很好。 金老五就接话,“要是给了, 那二哥和四哥就得补给我礼钱的, 当时我办事, 他们说做了棺材, 就没上礼钱……” 老三掏了一百递过去,“行了!给你补上了,走吧!” 老五拿了直接递给马小婷,“收着吧。” 老三看着空荡荡的手,笑了一声,这他妈的老五啊。真是欠收拾!要今儿不是妈自家办事,非教训这没点人情味的东西不可。 刚才问的是屁话,这话需要问吗? 把棺材钱给二哥和老四,那是想干啥?当初那份钱拿出来,拿出来的不是钱,是情分。自己把这钱还回去,情分就还回去了。真给这钱,二哥敢把自己给踹出去。 自从进去之后,到回来这半年,这还是第一次见老五。 当年有点贪嘴的憨厚没心眼的弟弟不见了,变成了这个简直都不认识的人。 这一百块钱递出去,那边接了,那种感觉吧,兄弟们之间的情分,就值这个价? 从始至终,老二和四爷都没回头,该跟一边的人寒暄还是寒暄,就跟没听到一边的说话声是一样的。 林雨桐和四爷回来,好些都围住问呢,县城这两年发展确实是挺快的,看去县城有啥机会没有。 四爷说话从来都不会说的很满,只说伺候好果园,咱自己这边要建果汁厂了等等的话。金满城就在边上说:“如今啥最挣钱,就搞运输最挣钱,辛苦是辛苦,但一趟下来少说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有人说一百?他嗤之以鼻,“一百?一百没人去。一趟下来至少一千……好些来拉货的客商,找不到车,给司机塞红包就想赶紧先走自己的货……” 好像他知道的特别清楚一样。他一说话,四爷就不说话了,跟别的人小声说起了其他的事。 但金满城的话还是叫听到的人热血沸腾啊。可谁都知道这钱好挣啊,只是这投资却不是一般人投资的起的。首先你得有车吧。大卡车是啥价钱?谁负担的起哟? 但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胆大的人。 家里的事完了以后,还没出正月十五,很多村上以前关系比较好的,都来了。一是拜年,二是打听点事。 啥事?买车的事。 这些人三三两两的合伙,从基金会分别高利贷贷了钱出来,找四爷问问,买车的行情。再就是在哪里能买到车。 林雨桐在一边听着,来了好几桌子人,凑在一起得买七八辆车吧? 还有问四爷有没有门路买到二手车。这车短途跑着,并不妨碍啥。拉货嘛。 “你大舅子不是以前在部队,能买到部队淘汰的旧车不?” 这话问出来叫人咋说嘛。 部队的东西那不是随便往出卖的。淘汰的东西人家也封存起来。这些东西真到战时,都是军用物资。别看说现在的军备是多少多少,你得算算那些依旧可以服役,却被封存起来的物资。这都是宝贝。 再说了,军队的车如果不是战时,那应该是保养的最好的车。 上哪弄去。 四爷跟他们说这道理,“要是客车的话,倒是能找到二手的。我大舅子现在在旅行社,接送外国游客的旅行车更新换代的块,往往是七八成新就换了。这车倒是能买到一两辆吧。” 卡车这个要找二手肯定也能找到,但这对车不了解的人谁都不知道这车的真实情况,买回来半路故障耽搁人家多少事。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完了四爷就给介绍了地方,又给矿泉水在省城那边的办事处的那两位打了电话,叫他们接待一下,帮着去看看车,别的就不插手了。 可说实话,这干啥事都有赔有赚,哪有百分之百把稳的事。除非就是干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死不活的吊着。 唯一觉得叫人欣慰的事,人的胆子真的大了,敢于尝试着走出去挣钱了。 过了正月十五,上班了,周扬来了。校区的建设县里得听他的意见,这段时间他会在这边。人跟以前一样,住的还是政府招待所。 “我嫂子愿意你过来?”林雨桐请他到家里吃饭,闲聊的时候不免说起这事。从省城到县城,一般人真不容易想通。 “我跟你说学校老师的现状你就知道了。”他拿着卤鸡爪一边吃一边道:“科研经费,没有!也就是老师,能从你这里获得资助。福利待遇,没有!房子还是筒子楼,短期内看来没啥能可能搬迁。那地方你知道的,东家咳嗽一声西边马上就给你送感冒药。大声说话都不敢啊。住了这么些年了,你说……咋办?我爸妈跟我们住,闺女还大了。就那四十平方,怎么挤。以前孩子小,还罢了。如今孩子都大了,又是女孩子家……这边呢,我动心的原因就是宿舍楼同步盖起来,面积大啊。最小的都是一百平的大小。我呢,能分个一百三四的面积,我觉得就挺好。再说了,这边的发展情况不错,生活的会比省城轻松。还是那句话,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在这边我说话算话啊。另外,在省城也没啥损失。房子还是我的房子,将来真要分的时候,不可能漏了我这一份。我是分校的头头,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不用看老师的面子,也不会少了我的。你算算这笔账,不管怎么算,我都是赚了。” 林雨桐点头,是这个道理,“叫老师听到这话,得劈了你。教了俩学生,没一个肯跟着他做研究的。” 周扬叹气:“想想也是,挺对不住老师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闲话,吃了饭,原本相等四爷回来的,不想四爷没等到,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原来对门的宋大婶的儿子。 一条巷子里长大的,叫一声哥真是应该的,“您怎么来了 ?”这天都黑了。 这位老哥就说话了:“桐,赶紧回镇上去吧。你家出大事了。” 谁啊? “我二哥还是我姐?”林雨桐吓了一跳,回身就摸电话要给四爷打电话。 这位喘着粗气:“差不多吧。反正都挺麻烦的。” 这说的是啥话啊。 但她知道,再想问,怕是问不出啥了。这老宋家的二儿子,打小就木的很。 说话哼哼囔囔的,从来就没说清楚过。 林雨桐给四爷打了个电话,周扬也就没法呆了,起身告辞:“要是有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言语。” 林雨桐应了一声,“家里的电话你知道。随后咱们电话联络。” 送走了周扬,林雨桐换了衣裳,那边四爷就回来了。 林雨桐把宋二哥叫上,一起上了车。也不要司机送,四爷自己开车。 “到底咋回事啊?”四爷扭脸问宋二哥,“我二哥家出事了?” “嗯啊!”这位结结巴巴的,“你们家老五家的媳妇把孩子放在你二哥家,然后人就不见了。这都养了三天了,还不见回来。本来还想着……想着说……跟老五出去了……结果刚才来了一伙子人,说是要赔偿的……” 要啥赔偿啊。 问了半天,说的糊里糊涂,再问就是五个字:“我不知道啊!” 好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一路开的快,到巷子里的时候,里里外外的人都围满了。 老三在人群里嚷呢:“……老五惹的事,你们找老五去,找到我二哥门上是啥意思?” 车子一个急刹车,就停了下来。 四爷和林雨桐挤了进去。 这围着一群手里拿着钢棍的年轻人,把门口都堵住了。 林雨桐去里面看英子,英子坐在炕沿上抹眼泪,也没注意进来的人。 还是清平叫了一声‘姨’,然后才叫她妈:“我姨回来了。” 英子扭头,皱眉道:“咋把你们也惊动了?” “咋回事啊?”林雨桐看看炕上的三个孩子。清安一个人在玩,清雪坐在炕角憋着嘴,要哭不哭的,还有老五家的小子叫清雨的,盖在小被子里睡的正香呢。 英子气的嘴唇都哆嗦了,“马小婷啊……前几天,马小婷说去地里转悠一圈就回来,孩子放在饭馆,叫他们自己玩,不用管,我还没应呢,人没影了。好吧!放放孩子,也没事。清平没收假呢,叫帮着看着吧。可这说好的十分钟,等到天黑了,都不见人回来。咋办呢?孩子带到家去,伺候着。可这第二天还是没见人来,我就觉得这不对劲啊。赶紧去老宅看去了,结果门锁着呢。我就问桃花娘呢,我说看见老五家的没?人家说昨儿带着孩子出门没见回来过。我就纳闷了,心说这人心可真大,孩子撇给我就不管了。这是上哪去了。我气的骂你二哥呢,我说你就是对老五太好了,要不然两口子敢这么干,这么小的孩子给哥哥嫂子一扔,人家自己挣钱去了。你二哥还骂我呢,说我缺心眼,要不是当初对老五太好,老五也不会得寸进尺。脾气发出去了,但这事还得解决。我这还没想到怎么这两口子呢,结果人家上门了。说是什么钢材厂的,厂子倒闭了,但厂里的资产却是大家的。可老五捡废品,竟然捡到人家钢厂去了。不知道是卖了多少,反正被逮住的时候啥都说了,把家里住哪都有几口人,交代的可清楚了。还跟人家说了,别送他去公安局,去老家找他二哥要钱去。”说着,英子又捂住胸口,“他二哥是欠了他的还是该了他的?人家张口就要一万三!家里的钱都买铺子里,如今剩下就是今年春季地里投资的钱。哪里有多余的?就是有多余的,这么多钱,凭啥要我们出。今儿早上,这些人来了一个头头,你二哥谁也没惊动,好声好气的把人给送走了,说你得有证据啊,不能谁来问我要一万三,我都得给一万三吧?没这道理!结果半下午了这些人又来了,还来了一群。这些人没把老五看住,叫老五给跑了。这些人非说是你二哥带人跟着他们的人,想办法把老五给弄出来了。如今人就藏在咱们家,要咱们交人!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警笛声。 林雨桐还以为是四爷报警了,谁知道两人出去才知道,老五回来自首了。人在派出所呢。 这伙子手持钢棍的,一个也没跑,全都逮住了。 其实这伙子肯定也不是啥好鸟。老五怕是踩到人家早就挖好的坑里去了。 要不然人家那厂子是那么好进去的?钢材是那么好往出运的?只要运一次,人家就敢说丢了十吨。再是倒闭的企业,架子还在。说啥就是啥! 丢了东西了,为啥不报警呢?私自出动人马,张口就要一万三。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的。 老五估计是怕在这些人手里吃亏,才偷跑出来了。出来就往回走,在当地派出所自首。还不算蠢,知道老三当年没受罪,他进去也不会受罪。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比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折腾死都没人知道。 老二几乎要站不住了,这一个刚出来,又进去一个。 英子在家看孩子,林雨桐跟四爷带着老二和老三去了派出所。 老五一身的伤,老三饶是对老五心寒,看见这样,也不由的气就上来了,“这事咱没完……” “哥!”老五带着铐子半蹲着,“婷儿在家的日子不好过……” 这话一出,林雨桐觉得不对啊,“你媳妇没去找你?” “婷儿在家呢。”老五看林雨桐,“孩子小啊……” 林雨桐就说了,“几天前你媳妇都不见了,孩子扔二哥家了。” 老五愣愣的,“找我去了?我们再省城东边胡家村边上的一个废弃的豆腐坊落脚,你哪里能找到她。她肯定是找我去了……” 能找到人就行,孩子不能没人管。 四爷跟所长去说话了,“……是啥就是啥,我弟弟要是真做错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肯定能查清。”这位都是老朋友了,自然知道事情咋处理。 老五暂时就拘留了。 林雨桐把老二送回家,给英子说:“明儿我开车去找找马小婷,撇下孩子算咋回事?” 这才跟四爷和老三往县城走。 老三气的呀,“要是早几年,我带着人把这一帮子都给废了。” 四爷就笑,看来还是长进了,知道一味的蛮干,是要出事的。 把老三送到铺子,铺子里面传来搓麻将的声音。林雨桐从半开着的门往里看:“我三嫂这是忙着呢?” 老三皱眉:“这铺子给她消遣吧。” 挣多少都是她自己的。是打牌也好,还是怎么的也罢,都随她。 以前搓麻将纯属赌博,如今这两年,麻将成了消遣了。没事的都爱凑一块打四圈。 不过这铺子里,如今还不算是太晚,也不开门做生意,就打上麻将了。 “劝她悠着点。小心人家派出所查赌博。”再进去赎人,就好看了。 老三摆摆手,点头表示知道了,叫两人跟紧回去歇着。 到家小老太睡了,清宁和清远还在电视机跟前坐着呢,看新闻节目呢。 这是四爷要求的,至少拿出半个小时时间关注一下国际国内和身边的新闻事件。 见爹妈回来了,抬头叫了一声又看去了。 等节目完了,清宁才过来问林雨桐:“那个叫人来的伯伯,是不是芳芳她爸。” 芳芳是对门宋大婶家那个漂亮的孙女。 林雨桐‘嗯’了一声,“咋了?” 她嘿嘿笑:“我记得我奶整天说,说芳芳的奶说我跟我姐长的丑,他们家的孩子好看。还说叫我们俩好好学,考试一定要考过那芳芳。过年回去我姐跟我说,芳芳现在还上一年级呢。” 啥意思? 上第四个一年级? 连续留级四年? 学校是干啥吃的,叫孩子往上念一级能怎么样? “我姐说,芳芳说再念一年一年级,要是还上不了二年级,就不上了。”清宁一副可惜的不得了的架势,“你说那脑子是咋长的,咋就一年级都学不明白呢。” 很想不通的样子。 林雨桐去厨房给四爷做饭,她跟进去小嘴嘚吧嘚吧,“还有我爸他那个小姨家那个闺女,不是比我姐大了七天吗?整天见了我们就自成是我们的阿姨,妖精的很那姑娘,你知道吧?” 知道。 林雨桐把油倒到锅里,然后开始打蛋液,“她怎么了?” “她考四年级没考上,三年级上第二遍了,然后过年的时候跟我姐说,她不念书了。这次开学就不去了。”清宁点了点脑袋这位置,“你说这些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不上学干嘛去?到了城里连个车都不会坐,公交车牌都不认识。” 林雨桐默默她的脑袋:“看来以后放假,还是得叫你回去住一段时间。要不放暑假你去二伯家住上一个月。体会体会老家的生活是啥样的?” 看看大部分过的日子,你就知道生活的差距有多大。 这个清宁不反对,“我回去住一个月,带我姐来咱家住一个月。” 行啊!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给四爷炒了一份什锦炒饭,一碗酸笋汤,结果这俩孩子对着爸爸的饭菜留口水。 清远凑过去,“爸,我给你尝尝咸淡……” 林雨桐就猜到会是这样,又一人给端了一小份,吃了消磨了半个小时才去睡了。 第二天把俩孩子送学校,两人开着车直接去了省城。 东边的胡家村,打听着就找到了。 废弃的豆腐坊就是水渠的边上,一眼就能找到。 土墙全都倒塌了。草房两间,上面的草顶子是被翻新过的。推门进去,里面倒也干净。只是不像是这两人住着人的。里面是废旧的木板搭建起来的床铺,两床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泥炉子,两幅碗筷。炕边还放着一个包袱,里面全都是老五的衣服。 但是马小婷的衣服这里面一件都没有。 还有梳头用的梳子镜子之类关于女人的一切用品,这里面都没有。 那么就是说,马小婷确实回来过,但是却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林雨桐挑眉:“这情况有些不对啊。” 四爷点头,皱眉出去,站在水渠上四处的看。远远看见有人赶着羊群过来,就等在一边。见人靠近了才叫了一声:“老哥!打听点事。” 说着,从身上掏了一包烟直接扔过去。 对方一接,指了指豆腐坊:“你是打听着豆腐坊的小两口的事吧。” 四爷点头:“老哥知道啊?” “谁不知道?”这人一笑,带着几分猥琐之气,“那小伙子是个傻的,那媳妇却长的俊。你说带着这么一个漂亮媳妇出来,还不把人给看住了,整天就知道没黑没白的干!我跟你们说,我们这里,每年都有放蜂人。一到花开的时候,就准点来了。他最早就在这豆腐坊住的。这哪一年又来碰见小媳妇的,咱也记不住了。反正是没多久两人就鼓捣到一块去了。” 他说着,就指了指周围的地,“这都是咱村上的。如今也就是农闲,等到农忙了,这里最热闹,进进出出的,晚上也有浇地的。这豆腐坊里啥动静咱听不见啊?那放蜂的年年来,来了走,走了来。来了就跟小媳妇……你知道的……前几天我还见小媳妇带着包袱,上了养蜂人的车了。不用问,肯定是朝秦岭南边去了。那边春来早,花都开了……” 跟着一个养蜂的,跑了! 老五是不管钱的,这几年挣的钱可都在马小婷身上呢。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老五要出事了才跑的,反正这个时间吧,可是凑的够巧的。 放羊的就说:“里面的东西收拾收拾带走吧。今年要翻修水渠,这破房子村上要拆的。” 把东西拾掇了,塞到后备箱。 回去直奔镇上,老大家两口子老三家两口子都回来了,在老二这边坐着呢。商量老五这事咋办。 林雨桐和四爷回来没瞒着,把事情说了。 然后八个大人就都看炕上的俩孩子,这可咋整? 金满城就说:“早看马小婷不是啥好东西。”又指了指坐着咿咿呀呀玩着的清雨,“也不知道是不是咱金家的种。” 这还真是说不来的事呢。 但一个大男人先说出这话,叫人觉得不上台面的很。 何小婉一拍大腿:“老五可不能真进去了,要不然这俩孩子咋弄?” 是啊! 俩孩子咋弄? 闺女大点,不到四岁,好歹好养活了。可这小的不到一岁的年纪,谁有这功夫养孩子啊? 英子给自家的孩子都是找了个老太太帮着带的,如今却去抚养这个? 还是那句话,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金家的种。 商量来商量去的,孩子还是只能放在老二这边。 回去之后,林雨桐买了十袋奶粉托人给捎回去。算是减轻了一点老二和英子那边的负担。 金老二呢,是找马小婷的娘家,只要有消息,得给我们家言语一声。 马小婷娘家简直都不敢相信:“我们家小婷跟人家跑了?” 那你们以为呢? 我的天啊! 那边娘家弟妹嫂子就没有不嫌弃丢人的。 真的!谁家的闺女干出这事,娘家都没脸见人。 这事有李仙儿那大嘴巴知道,转眼就宣扬的大家都知道。马小婷的村里也都知道,只不过当事人比如马小婷的娘家,反倒是最后才知道的。 臊也臊死了。 派出所那些在一起聊天,嘀嘀咕咕的都说这事呢。老五隐隐约约的,一天听一点的,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这些人说的是他。 是他自己的媳妇跟着人家跑了。 整个人跟疯了一样暴躁的很,晚上用头撞墙,撞的头皮血流,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幸亏早饭真早,发现了给送医院了,抢救及时命保住了,不过严重的脑震荡,得在医院里住一顿时间了。 医院最害怕这种有自虐自杀倾向的人,病房也有专门这种恍惚带着护栏的病房。防止一个想不开就从窗户给跳下去。 出了这事了,人家派出所给四爷打了电话又给林雨桐打电话,意思就是很抱歉,出了这个意外。不过坏事边好事,这激烈的差点要了命的行为,把关在一边的那些钢铁厂的找茬的那一伙子给吓坏了。 这些人就是混,没想着会整出人命。 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其实老五没偷多少,偷出去也真就是废料。他们就是听老五跟人家说他大哥是工人,他二哥家是开饭馆的,他三个家是做服装生意的,他四哥还是当官的,想着家里的条件好,坑了这傻蛋讹一笔钱的。没想要把人往死的弄。 那这事就简单了。 老五没啥责任,出院就能回家了。 真是阿弥陀佛啊。 小老太在家里念了一声佛,“真要进去了,可是要坑死你姐了。” 出来了就不吭了? 老五这边是病没好利索呢,半夜从医院消失了。都知道是去找马小婷去了,可谁也没料到,一走就是两个月。 回来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了,精神还有些恍惚。 老三上去就是一巴掌:“离了那个女人你就活不了了是不是?孩子不要,家也不要!当了几年的活王八,你还惦记她啥!” 老五被打的一个踉跄,“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她说好的不跟着那男人走的……她说过的……她说跟我过日子不跟那人走的……她肯定不是自愿走的……她肯定是等着我去找她救她的……” 这话听的人一愣一愣的,这老五是早知道马小婷跟别人有染啊。 这得多爱这女人,才把这一壶给喝了。不声不响谁也没告诉! 老三又是一巴掌拍过去:“你是猪脑子!都有了外心了,你还把钱都给她!蠢成这样,人家凭啥跟着你!” 老五呜呜的哭:“有钱了她就不走了!” 跟这傻子就说不明白。 “可人家还是走了,是不是?”李仙儿说他,“你当初发现不对,就该把人带回来。要是准备过,就在家好好过日子,一辈子别叫她出村子。这么多人盯着呢,她能上哪去?你傻不愣登还把人往外带,不是给人家睡你老婆提供方便呢吗?这一年一年的断不了,可不就出事了?人家放蜂的,不缺钱,虽然到处跑的辛苦,但确实是有钱的很呢。你整天就知道干活,脏兮兮的一捡破烂的,回来就臭烘烘的,谁待见你?” 何小婉拍了李仙儿一把,挤眉弄眼,这个时候说这个干嘛?往人家心口捅刀子呢? 她挡了李仙儿的话,说老五:“你要是还想着她,你就好好的干,把家里的日子过富裕了。好好的养着孩子,她还能永远不回来?她娘家在这里,她的孩子在这里,她能走多远。以她那性子,身上的钱就不会往出拿,不管是对谁。她只要有钱,只要知道家在哪,总会回来的。到那个时候,你再看!咱上下两层的小洋楼盖着,孩子养着供养上学,一个个的都体体面面的。你看她是愿意好好的在家过日子,还是跟着那不要脸的东西到处跑的去放蜂。听三嫂一句话,好好干!不光是城里能捡破脸,这各村也能收破烂。闲了去收破烂,忙了就去张罗那几亩地。日子一样能过好。还有那么多零碎的活,挣钱的道儿多了,只要肯下苦功夫是不是?”说着,就从身上掏出五十块钱来,“给!拿着!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也不是个事。你拿着,把孩子接回去,叫马小婷看看,咱老五也是顶呱呱的汉子。” 说着,就给英子使眼色。 英子拿了一百递过去,“孩子还是跟着亲爹亲妈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孩子没妈管,再没爸管,这可不行。” 李仙儿给了二十,林雨桐给了一百,“孩子小,养的要精心。我买的奶粉够孩子吃到过了周岁。等过了周岁,迷糊糊鸡蛋羹就能加着吃了,好养活。” 老五擦着眼泪,钱都收起来了,手牵着闺女,怀里抱着儿子,低着头,出了门。 尽管再不是东西,可这一刻,看的人鼻子都发酸。 主要是孩子,都不大,家里吃的没多少了,一分钱更是没有。孩子最爱闹个小毛病,吃的不消化了,着凉了,稍微不小心,就病。一个从前啥也不管只知道闷头苦干的汉子,如今带着俩奶娃娃,这日子想想都发愁。 老二坐在一边抽烟,从始至终一言都没发。 老三坐过去:“行了,二哥!走到现在只怨他蠢,还能怨谁?” “就是觉得对不住爸妈。”老二揉着额头,“行了,一人一个造化。”说着,又说英子:“把清平和清安小时候不穿的衣服都收拾出来,给那边送去。” 说到底,没一个能狠得下看着不管的。 出来何小婉就说李仙儿:“说他那些干啥去。哄的他赶紧把孩子接走了事。要不然坑谁?坑完了二姐,我估摸着没办法了还得坑咱们。三两句话哄回去拉倒。钱给了,剩下的日子他自己看着过去吧。咱就是给他当哥嫂的,又不是爹妈。就凭他干的那些事,咱们算是仁至义尽了。还想怎么样?” 李仙儿哼了一声:“坑我?他坑的着吗?我可不跟你二姐一样好性子。真敢把孩子给我送来,你看我敢不敢关在门外面……” 1048.悠悠岁月(65)三合一 悠悠岁月(65) 把人关在门外? 这事李仙儿也就嘴上说说, 她能叫骂的满大街的都知道, 但说到把两个小孩关在外面,这事她其实做不出来。 没几个狠心的人能干出这事。 叫孩子吃饭, 肯定会给眼色看,嘴上骂骂咧咧的这都有, 她的性子大家想象得到。 但是吧, 真看着俩孩子在外面饿着没人管, 她绝对不会不管。 人心, 也没那么恶! 何小婉就笑着怼她:“你也就是嘴上的劲!” 刚才给了二十, 这就算是不错了。 老大两口子挣的钱就那么多, 还得租房, 还得供养俩孩子在县城上学。如今也不能在食堂混, 至少把一家子的伙食费省了。一家四口在县城, 自己做饭吧, 从煤球开始, 油盐酱醋啥的不要钱行吗?李仙儿为啥这一年回来的特别勤快, 还都是坐着拉饲料的顺风车来来回回的。不就是照看地里的庄稼还有院子里的菜地吗?每一回都大包小包的往县城赶。 村里的人都笑呢,说:“仙儿, 到城里了咋还从家里拿菜呢。” 李仙儿就说了:“家里的菜干净,城里的菜都打了农药的。” 这人就说:“只怕还有给他们家老四拿的。” 李仙儿顺口就应承了一声:“可不咋地。” 林雨桐回来好些人都说:“要啥菜家里多的事,回头去了给你们捎上。” 我家其实不缺菜吃。 真的!后勤食堂采买的,人家都是买的新鲜的。各家要是要, 提前说一声, 人家就都一块采买来了, 然后车就顺道给搁在家门口了。一个月结一次账的那种。 为啥小老太至今都有晒菜干的习惯啊,就是一个村的过去不好意思空着手,那点自家产的东西。拿来了没法不要啊,小老太就晒菜干了,还特别稀罕的样子跟人家说:“家里俩孩子就爱吃这个。” 于是送菜的就更多了。 可李仙儿真的从来没给家里拿过一次菜。 如今会做人了,拿了菜多余的都送给学校的老师了。清远说就送过他们班主任云老师,他在教室里都看见了。 拿人手短嘛,压力大了,就觉得手里的活得把稳了。也真看明白四爷和桐的态度了,这两口子说不管,就真不管。一点面子也不给留的那种。 自己筹谋着知道在学校里跟大家维系好关系了。 这是好事,至少少给人添点麻烦,这就挺好了。 为啥金满城对运输那块那么熟悉,老三之前还跟四爷说过,见老大在那边跟人家洗车呢。晚上的时候,洗一辆车给上一两块钱,算是额外的收入了。 这事金满城瞒着大家,大家也都不知道。 其实洗车怎么了?洗车是个好行当。 要是不干他那份工作,白天也照常给人洗,一天不多,就洗上二十俩车,一辆车一块钱,一天赚二十。一个月干上二十天,也四百块呢。 如今工资水平,平均工资算是一百来块钱。四百绝对算是高薪。 林雨桐这边想呢,那边老二就说金老大呢,“你就是把懒看的真,把那学校那烂活辞了,给人好好洗车去,一个月你就是不好好干,干半天歇半天,也比你现在一个月拿人几十块钱强。如今有钱就有脸面,没钱谁管你是干啥的?攒上一年钱,在学校门口弄个小铺子,批发个本子铅笔卖个糖块啥的,两人一个看着店铺,一个出去找找零活干。就是弄一辆脚踩三轮,也不要你拉货,就搁在车站门口,拉人嘛。三毛五毛的,一趟,一天你试试看,十块钱是少的。” 还别说,老二说的都是来钱的道。 只要人勤快,不抱着手里那破饭碗,怎么都能混一口饭吃。 可大多数人吧,跟老大一样,宁愿穷着,也不愿意出去干那活,觉得丢人。 家里的其他兄弟怼老大,那得是老大先犯蠢的情况。但老二说老大,那简直就是随心所欲的。怼了就怼了,怼了老大也不言语。别的兄弟一说,老大拧身就走。老二不管咋说他,当时是不会恼的。 老二现今一说,老大就支支吾吾的,嘴里也说不出个啥来。 英子就拽了拽老二的袖子,人家爱咋过咋过去,管咱啥事。 老二低头又取出一根烟,点上却再也没言语。 老三问四爷:“那老五的事就这样?” 不这样能怎么样? 你说进去了,受了冤枉了,这不管确实是不对。他这边递话了,人也确实是最快的办法出来了,那你说,还能怎么样? 把那媳妇找回来? 上那找去? 没那媳妇,说不得老五还活的像个人。 这事就这么着呢,反正出了这种丑事,够人家笑话好几年的。 开车回来了,这走的时候自然开车走啊。 了这车上最多就能坐五个人,加上老三两口子和老大两口子,这叫谁坐不叫谁坐啊? 李仙儿说:“急着吧,挤一挤就坐下了。” 后座是三人的座位,三个大人都有点挤的。何况是四个大人? 林雨桐坐在副驾驶上没动,最后是何小婉抱着老三,叫老三坐在他的腿上。 这也就是一家人,一哄二笑就算了。 何小婉脸皮也厚,人家笑她也笑:“坐在他腿上腰得半弯着,难受。” “你都难受我不难受?”老三蜷缩着,“你赶紧给我闭嘴吧。” 把人一一送到,回家来小老太还说呢:“不回来好,给老五找一个懂事的,你看着吧,老五的日子差不了。” 可老五带着俩孩子,一般人家就是带着孩子的寡妇,人家也都未必好上门的。后妈难做就罢了,还有个在怀里抱着的。谁都得掂量。老五如今有啥啊?钱没有,就是个收破烂的。有一把子力气。这条件,谁跟? 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养不了人家,还得人家帮着你养孩子,谁傻了谁往上凑啊。 “您就别跟着操心了。”林雨桐说她,“您好好的保养,健健康康的。如今这出门是不便利,在火车上可是要人的老命了。如今那边的机场正建着呢。说是明年就建好了。等机场好了,咱们出门就方便了。全国各地,国内国外,有机会带您出去瞧瞧去。少操心,多休息。没事找老头老太太说说话,打打牌……” 真成老废物了。 如今是不怎么叫小老太下厨了。早上的饭林雨桐做,晌午孩子们在学校吃饭。四爷和林雨桐中午一般都是有应酬的。小老太的上午饭,不是林雨桐这边打发人给她送回来,就是四爷那边给打发送回来。 应酬嘛,都是在外面吃的。 送上点招牌菜,换着花样,小老太吃了一段时间,又觉得腻的慌。 得找保姆了,四爷再一次跟林雨桐这么说。 这回找保姆容易了。 不用林雨桐和四爷搭手,人家有□□,添了这一项工作了。集中招聘上这么一批,然后进过培训的。大概模子都差不了。虽然也避免不了,这里面有谁谁谁老家的亲戚等等,但总的来说,属于用着放心的那一类。真出了事,知道找谁去。 严格家就请了一位,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家常饭做的不错。年轻的两口子带着孩子,请这样的保姆,谁瞧着都觉得合适。 觉得机关事务局会办事。 林雨桐这边也要人,来的是柳成,他带着人上门的。 这家伙啥时候从老干局调到机关事务局了。这活动能力不低啊。 老干局是冷门,不属于热灶。可机关事务局不一样啊,都是帮着管领导的后勤的。不是太实权的部门,可是跟领导贴的近啊。 严厉和史可就说,这回这机关事务局可算是办了点实在事。 家里有老人孩子的,有时候真是照管不过来。 这事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林雨桐和四爷就是这么觉得的。 感情这是柳成的手笔啊。 能人! “知道是你们要,我赶紧给送来了。”柳成叫人进来,“这是张嫂,别小看她,她祖上以前在省城开馆子的,她家里张大哥还有俩儿子,如今都在县城,年前刚租了个店面,准备开业呢。人也干净利索。” 张嫂四十二了,一儿子一闺女,儿子二十了,学了厨子。闺女十七了,今年就高中毕业了。 柳成示意张嫂去厨房给林雨桐做俩菜尝尝,等人进去了,才跟林雨桐嘀咕说:“都是精明人,为啥来干这个。一是想给馆子找个后台,这工商税务卫生啥的,哪个都不好打发。小本生意不容易,你多关照点。再就是她闺女这不是快高中毕业了嘛……” 想给孩子在厂子里找份工作。 只要这两点安排好了,这人是可以长干的。 四十二岁,再干二十年都是没问题的。 保姆当然是用惯了好。谁没事换保姆干啥。 林雨桐明白这意思,对柳成道:“成!不是自己人都不费这心。”又问他,“我也是忙,好久不见小琴了,我家的电话你知道,叫她没事给我打电话。” 柳成两手一摊,“我早叫她给你打电话,可人家比你这大局长还忙。一天两晌的赶麻将的场子,输得多赢的少……也行吧!至少算是个营生,不在家里呆着瞎寻思。” 两口子过的好不好的也不知道,反正是没离。 柳成在外面有没有花花事,这个除了苏小琴也没人关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那边张嫂端了两盘子菜出来了。 一个炝莲菜,一个酸辣的水萝卜丝。 都是家常食材,味道确实是不错。 往厨房漂了一眼,菜做好了,厨房瞧着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先用着吧,只要人品上没问题。 知道用这法子给家里的生意找靠山,给孩子找出路,这人笨不到哪里去。啥事该做啥事不该做,她都清楚。 一楼转角的位置有一间房间,不大,五六平的样子,本来就是预留出来的保姆房。一张单人床,一个一柜子,一桌一椅,没别的。 “就是有点挤。”林雨桐笑,“不过也不用住家的,遇上天气不好回不去的时候就住下,白天有个休息的地方。晚上这边收拾完了,回去也行。饭馆的生意,晚上最红火,你七八点回去,还能给家里搭把手。” 很贴心的考虑了。 张嫂赶紧点头:“这比我们那边住的可好多了,一点也不挤。” 事实上为了叫饭馆多放两张桌子,给自家预留的地方小的可怜。里面两架铁架子床,上下铺的。一床是自己跟闺女的,一床是那爷俩的。中间帘子隔开就行了。 这房间给自己临时休息用的,还有啥不好的。 太好了。 还允许自己回去帮忙,比预想的好多了。 家里添了陌生人,俩孩子还有些不习惯。因为不管是小老太还是林雨桐的手艺,都属于不错的,家里又舍得吃。四爷和林雨桐在外面碰上啥觉得不错的饭菜,有机会也会带回去或者干脆找一天一家人一起去尝尝。所以对于张嫂的手艺,并没有觉得有多惊艳。 不过张嫂这人有眼色的很,平时不多话,存在感不是特别强。 一个星期下来,两孩子就张婶张婶的叫,慢慢的接纳了。 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工作也挺顺利,局里上下如今是月月能见分红,日子过的吧,大家觉得都挺有油水。 结果一纸调令,毫无征兆的下来。 免去局长职务,重新任命。 然后任命为开发区主任。 也就是如今新建的这个开发区。 当然了,这个主任想要的人太多了,可一般人却摆布不开。最重要的任务是跟农业大学沟通联络,有什么想法意见这得相互沟通吧。一般人接不住周扬那茬。 这事突然的很,林雨桐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打电话给四爷说:“你运作的?” 四爷沉默了一下:“你问一下周扬,估计是问题出在他身上。” 这边挂了四爷的电话,紧跟着电话就响了,接起来电话里就传来周扬的嘎嘎笑声,“怎么样?师妹!惊喜吧!” 收了惊吓了好吗? “我说师兄啊,没看来您挺有做官的天赋啊。”林雨桐真不知道这位怎么想起弄了这么一出。 “这多好的机会啊,不抓住可惜不可惜?”周扬说林雨桐,“你很有些不上进你知道不。这么长时间了,多少人到我这里拉关系啊,都冲着开发区使劲呢。他们倒是机灵,知道跟我这边配合不好,他们就不过关。可是桐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你如今从畜牧到卫生,这都是垂直性管理的,真要将来有发展前途,还是得迈出这一步。” 这话当然是没错的。 别看是局级,但这样的级别能跟人家乡镇一二把手相提并论吗?人家那是一地父母官。性质差的远了。 如今的开发区相当于一个乡镇的级别,主任跟镇长是一样样的。 这属于统筹管理。 一步上去,天地就不一样了。 在这个局那个局的调整,熬资历,资历到了,要么去县zhengf,做个副县,继续熬。要么就是往市里省里去,还是这个局,那个厅的,这就是上升的渠道。 但如今从这局里跳出来,那上升的路子就是固定的,往上就是县w县政府。 在古代严格划分的话,这才算是官,而之前的局之类的,是属于吏。 两者不是一个性质。 周扬在那边就说了:“我就想着,不管你们两口子谁来,都别便宜了外人。别的事上,师兄也帮不了你,但是不配合别人,挑刺这活咱能干啊。挑了几次刺,他们就明白了,你这不是就来了吗?” 呵呵! 那别人要是相信我是无辜才见鬼了! 谁都知道咱们的关系,那是师出一门,铁打的关系。 不知道多少人这会子在背后骂呢,说这姓林的娘们,别看一天是笑眯眯的,那下起手真不含糊。这么多人争抢呢,结果她倒是占了先机了。 周扬就说:“老师当初从学校争取设立这个分校,就是看着你的面子。说到底,这个开发区,要不是你一力争取,会有吗?咱就该有那种当仁不让的气魄!” “我的哥诶,我叫您一声亲哥。”林雨桐哭笑不得,“我不是多高尚啊,我就是说个道理。在卫生局呢,我就直接管着局里那几十号人的吃喝拉撒,看着下面的下属单位,别给我惹乱子,都好好的,这就行了。想办法给大家创造点福利,这就算是做的好了。可你知道去了开发区,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那么多百姓,那么多人口,这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我得给他们找饭辙,孩子上不起学我得管,老人看不起病我的管,治安我得过问,经济我得考虑,还不能出现思想和路线偏差。方方面面林林总总的,我的哥啊!这性质不一样的。” 那边就哈哈大笑,“……开发区地势北高南低,呈阶梯形,南北长9公里,东西宽7公里,总面积63.1平方公里。所辖21个行政村,34个自然村,143个村民小组,3.3万人,占耕地56910亩……没错啊,林主任,几万人呢!” 挂了电话,林雨桐坐在办公桌前,是久久不能回神。 管着几十人到管着几万人,之间的角色转换,只是一瞬间。 这说变就变了。 卫生局下个月能发多少福利,谁去管。 她现在考虑的是,刚筹备起来的开发区,怎么建。 办公室的门都敲响了,一个个的都来道喜了。桌上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屋里坐的人说:“恭喜了,林局……不对!该叫林主任……” 林雨桐一边示意对方坐,一边接电话,电话里的人说:“恭喜了,林局……不对!该叫林主任……” 话都是一样的。 就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半天的时间,都是在应酬这事呢。 四爷又帮着在晚上攒了饭局,地方就选在张嫂家开的私房菜的馆子里。 这地方其实有点偏僻,租下来整个的院子。但一家子就住杂物间,其他的房间粉刷布置了,都设成雅间了。到底是在省城开过馆子的,家里传下来的那一套都还在。知道什么样的装饰什么样的格局,能吸引来什么样的客人。 四爷和林雨桐把人带过去几次,这饭馆就火了。 约几个人吃饭,要是不想去县政府的招待所,碰见的都是熟人的话,就来这地方。有前门有后门,不想走前面跟谁走个面对面呢,直接从后门走就行。 应付了处的都不错的这些,又借着晚上,把相关的领导都跑了一趟。不管当初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人家有没有投自己这一票,自己都得去,表示一番感谢。 回来的时候,都十二点了。 老的小的,都睡了。两口子没回来,张嫂就没走,家里倒也没啥当心的。 洗了澡,都要睡了,累的死死的,就觉得耳朵发痒,四爷在一边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呢。 林雨桐揉揉耳朵:“嘛呢?” “林主任,是不是得恭喜恭喜你了。”四爷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要不了两年,你得是我的领导吧?我得巴结着你吧。” “那是!”林雨桐闭着眼睛拉人,“过来,把领导伺候舒服了,提拔提拔嘛,小意思……” 然后领导把人家伺候舒服了。 两人早上下楼吃饭,都带着暧昧的笑。 俩孩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咋瞅着怪怪的?” 笑啥呢? 四爷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你妈算是升官了,高兴!” 升官了? 清宁将牛奶抿了一口,皱眉咽下去了,“调哪了?” “开发区……主任。”林雨桐坐下,将袖子挽起来,把油条泡豆浆里。 小老太喝着豆浆,吃着鸡蛋,“这主任是多大的官啊?” “跟咱们太平镇镇长的官一样,不过靠着县城,又是开发区,比咱们镇肯定好点。”清宁给小老太普及,“这不是级别升了,只权利升了。”说着问她爸,“是这样吧?” 没错!是这个理! 小老太就点头,“就是那几年的公社主任吧?” 差不多一个性质。 那时候的公社主任,说起来比现在的镇长乡长职权大。如今镇长乡镇上面有书|记,书|记才是一把手。d领导一切嘛!镇长乡长是主管经济那一套的。可原来的公社主任,算是既当爹又当妈,务虚的他管,务实的他还管。 但这个跟小老太说不明白。 一家子都默默的点头,就是您说的那么一码事。 “那这官可不老小了。”她记得,那时候的公社主任权利大啊,谁家孩子推荐上大学,都得他说了算。最开始,自家孙女去当那临时工,跟当时还是公社主任的明光拉上关系,那再村里都是了不得的事呢。 眨眼工夫,这才几年啊,她都走到这一步了? “好好的干,别叫人指着脊梁骨骂祖宗。”小老太这么叮咛。 林雨桐应了,随后又说了一句,“骂也是骂林家的祖宗,不妨碍您。” “胡说!”小老太说林雨桐:“骂肯定是骂金家的祖宗。你现在姓金,其次才姓林。” 这个观念啊,在小老太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改变不了的。 当然了,没经过革命的港澳地区,女人出来做事,真说起名字的话,前面还是会冠上夫家的姓氏。 林雨桐就笑,说四爷:“那我现在光的是金家的宗,耀的是金家的祖。” 俩孩子跟着笑,气氛正好呢。 出门要上班去了,一出门,正好碰到到门口的林玉奇:“二姐,二姐夫,这是出门啊,紧赶慢赶,还好没错过了。” 两人要上班,也不进门了,林雨桐就说:“有事?”她看看表,意思就是时间紧。 没把不进门的话说出来,意思已经在这里了。 林玉奇马上道:“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那啥,下个月初三,我结婚。”说着,给了后面出来的俩孩子一包糖,“拿着去学校分。” 两孩子叫了一声大舅,然后就默默的上了他爸的车。 下月初三结婚,“行!我知道了。”她指了指里面,“去家里歇歇,再走不迟。” 这就是一句客气话,这位也不停,“不了,还得跑邮电局,爸的老同事,该说的得说。” 然后人走了。 林雨桐正要上四爷的座驾呢,结果一辆黑色的崭新的皇冠停到家门口了。车门子打开,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带着矜持的笑:“林主任,我是来接您上班的。” 这是配的车和司机。 林雨桐挑眉,开发区d委书|记是年纪也不大,四十来岁的样子,是从城关镇副书|记的位子上调过去的。算是高升了一级。 才准备去组织部报道去,然后他那边就开车过来了。 这车自己坐还是不坐。 还是不能坐的。 这不合规矩。 林雨桐笑了笑:“劳烦你跑一趟,我这送孩子上学去呢。你先回,完了我自己过去?” 肯定不会自己过去的,这现在组织部报道,然后再组织部干部的陪同下,去就职,这才是正常程序。 要不然,谁知道我是干嘛的! 兀自上了四爷的车,林雨桐就说:“这位孙书|记,我还没到呢,就给我来个下马威。” 四爷就笑:“他这人作风很硬,只怕少不了要起摩擦。” 谁都有自己的理念,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理念都能重合的。有些别说是重合,就是相似和共通点都没有,压根就是相悖的。各自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当然了,出发点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好的。抓经济,促生产,提过百姓的收入。但是领导的眼光、格局又千差万别,即便是对的,你先得有能力把你的对的理念执行下去。这就需要一些斗|争。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林雨桐看着车窗外,念叨了这么一句。 清宁在后面就跟着叹气:“大人的世界真累。” 累? 傻孩子,眨眼你也会长大,也会变得很累。 她回头笑道:“我跟你爸最近会很忙。有时候只能叫司机接送你们……” “知道!”清宁大包大揽,“我的学习您别管,清远有我辅导呢,出不了事。家里有张嫂做饭洗衣服,我觉得挺好的……” “成!”林雨桐跟四爷说,“听见没,咱家闺女长大了。” 清宁下巴扬起来,“早长大了,我们班还有同学上课抱着弟弟的呢。这有啥啊?” 清远扭头看他姐:“怪不得我的奶糖不见了,准是你拿去给你同学了。” 奶糖是林雨桐自己做的,入口即化,奶纯度很高。 是给清远做的糖块的替代品。怕这熊孩子吃坏牙。 清宁一巴掌拍弟弟脑门上,“闭嘴!小气,拿几个奶糖怎么了?”完了又跟林雨桐说,“妈,下回多做点,那孩子可可怜了。她妈妈死了,生她弟弟的时候死的。她爸还得干活挣钱,以前是她爸蹬三轮车的时候背着,现在她爸换工作了,不能带孩子了,她就抱着来了。老师说了几回了,不叫带。但是不带孩子小没人管。孩子不乖了,老师就叫她抱着孩子出去,她就站在教室外面听课。我就想多带点奶糖,那孩子肯定是饿了才不乖的。要是饿了给塞个糖,不哭了,她就能好好上课了。” 听的人心酸的不行。 孩子善良是好事,“行!下回多做点,你天天给带去。” 清宁就高兴了,下了车都是蹦跳着走的。 再把清远送了,林雨桐才去组织部们。先是谈话,林雨桐表示服从安排,一定好好工作等等。然后这边副部长就亲自送林雨桐过去,坐在车上,这位说了:“小林啊,要注意团结同|志,对外做好沟通的工作……” 林雨桐秒懂,这位副部长跟那位孙书|记的关系一定不错,这是敲打自己呢。 要自己团结同志,负责整个开发区经济工作的主任,成了做好沟通工作就行的这么一个摆设。 这里面的潜台词品一品,就知道这位孙主|任跟这位副部|长的关系有多硬了。 林雨桐笑着点头:“您是领导,听您的。” 其实两人平级,不过组织部嘛,管着官帽子的衙门口,还能硬顶回去。 话怎么说那都是小事,做事的时候只管做自己的不就完了。 林雨桐手指曲着,一下一下的点着大腿,很闲适。 这位副部眼睛半闭着,余光不时的朝林雨桐一看,心里却道:老孙这回只怕遇到个硬茬子。 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个个的什么出身来历,都打听的清楚明白的很。 这个林雨桐,幼年坎坷,少年艰难,成年之后崛起的非常突然,一路走来的经历,看的人是眼花撩完。当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养猪养出命了,县上开会说,这样的同事就该提拔嘛。那时候他就已经是副部了。 一眨眼的工夫,他这个‘副’字还没去掉呢,这位跟自己已经平级了。 上哪说理去? 但不得不说,人家搞经济是有一把刷子。一个小小的卫生局,一个局属的厂子,上缴的税额愣是比一个乡镇的总额还多。那你说调到这个位置上来,谁能说啥? 自身还是过硬的。 再说手段吧,人家都朝上面使劲呢,结果呢,她搁在边上捣乱呢,老孙那是想跟人家学校好好沟通的,但是那边完全是非暴力不合作。说的时候当面答应的都挺好,说咱们把这校区的建设图纸你们审核一下吧,那边说好啊,然后没动静了。你说这边县上一催再催的,没这东西建筑公司都趴窝着呢,根本就动不了。 三两回下来,老孙明白了。这不是自己这边做的不对,是人家那边有打算。 这可把老孙气的够呛啊。 说这林雨桐:“手段太阴!做事不地道!” 当然了,老孙也没地道到哪里去。他是霸道惯了的,这主任的位子为什么迟迟决断不了,可不就是他从中作梗的缘故。他有要往上拱的人。那人没别的本事,听话! 听话,这一点就胜出所有人。 结果换了这么个人上来,老孙后悔的呀,说当初要是不拦着,随便一个谁,也比这位好‘合作’。 这位一来,就有先天的优势。 两大项目跟她的关系都密切。 肯听她的,那权利给不给人家,都是她的。 所以不爽气。 想给这位一个下马威,不过这位是好打发的? 坐在这里,他愣是看不出一点情绪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用在啥样的女人身上,都适用! 1049.悠悠岁月(66)三合一 悠悠岁月(66) 老孙四十来岁, 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大高个。不光是个子高,而且魁梧,壮实。皮肤黝黑, 远远看着, 就跟一座移动的塔山。他从台阶上走下来, 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跟村里那些庄稼汉似的,穿的特别不讲究。走路迈着大步,胳膊甩起, 前后左右都不能靠近, 显得特别的特别。反正一看后面跟一群, 就觉得:嗯!前面这位就是绝对的老大。 给人这种感觉。 林雨桐跟着这位副部下车,人家孙主|任已经迎到跟前了。 笑着跟副部握手:“辛苦了辛苦了,欢迎到咱们开发区来指导工作。” 你个大熊瞎子,他是来指导工作来的吗?他是来送人来上任的。 完了你给来这一出, 这是无视谁呢? 这位副部眼里闪过无奈:“好你个老孙, 你这是挤兑我呢。你可是比我的级别高, 你是领导才对。不兴这么挤兑人啊。叫林主任看了笑话。”然后手一指, “这不,我给你送帮手来了。林主任林雨桐, 都听过的吧。要是老孙你没听过, 那嫂夫人肯定是听过的。” 是说卫生巾的事, 如今县里的妇女, 少用不用这个的。 因此大家也都知道有这么个能人, 造出这玩意。 老孙伸出手朝林雨桐伸过来,“小林啊!欢迎欢迎。” 说着漫不经心的一扭头,就要跟这位副部说话。 可林雨桐才握住人家的手,一句话还都没说呢。这一到任就这么把面子撅回去?这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因此林雨桐握着人家的手就没撒手:“见到您很高兴。以后一起共事,还请孙书记多多帮助指导。” 谁帮助指导你呢? 不够闹心的! 他只当没听到,张嘴要跟这边说话的同时,手就要收回来了。跟女同志握手嘛,不能跟男同志似的,两人手握着手,头挨着头在一块说话吧。不像话啊! 结果这一抽手,他不由的‘咦’了一声。 竟然没抽出来? 头又转过去,看到一张笑咪咪的脸。他试着再抽了一下,才真实的感觉到,自己的手像是被纤细的铁钳子夹着一样,根本就不能动弹。再一使劲,手就被夹的生疼。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嘴角就扬起笑意,“哎呀!小林啊,你能来帮我一把,我肩上的胆子一下子就轻了。”说着,把另一只手搭过去,搭在对方白皙粉嫩的手背上,真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不曾升起,手正疼着呢。这只刚搭过去的手还没来得及用劲,又一只白嫩的手搭上来了,也没攥着,就是摁住手上的一处关节,一点劲都使不上。 “我是来跟您学习的,努力不给您添乱。”林雨桐说的很客气,可手上的劲一点也没小。 外人不知道这俩是较劲呢。只看到俩人亲热的不得了,手握手还不算,都成了四只手交叠的握着了。这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握手法啊。 有人说是老孙见人家林主任白嫩,占便宜呢。 这话遭人鄙夷,觉得这人的脑子里除了那点龌龊的事没别的。不由的站远了两步,心说大庭广众之下,人家这叫释放政治信号。 站的近的这位副部,满脸都是迷茫,看着两人你挣我拽的手,再看看两人特别有内涵的表情,再听听那意有所指的话。 呵呵哒! 这是当着自己的面闹上妖了。 他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老孙的肩膀,有些不满:“小林是年轻的女同志,我今天把人送过来,就是交给你了。要多爱护……他可不是你手底下那伙子皮小子,怎么骂都行,踹一脚也没事……” 他把‘女’和‘爱护’这样的字眼说的特别重。 就是提醒老孙呢,悠着点吧!这么多人看着呢。跟女同志动粗,出息了你! 老孙委屈的什么似的,谁欺负谁呢?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是这么个性子,彪呼呼的,有上来这么直接干仗的吗?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林主任……”不能叫‘小林’,得叫人家的官称,这个输了他不得不认,“林主任,听见领导的话了吗?咱得听领导的话。” 说的慢悠悠的,一字一句。 林雨桐手一松:“您也是领导,我一定听领导的话。” 这位副部觉得小林同志受到了威胁,他老孙想干什么,自己亲自把人送来了,路上也敲打了,你这还没完没了抓着不放是几个意思啊。当着自己的面威胁人家听话,把自己当啥了? 脸色有那么一瞬不是太好。 要不是老交情,真想不管不顾的甩袖而去,我看你老孙今儿的戏怎么唱下去。 林雨桐这边手一松,老孙就把手抽回来了。掰腕子没掰过女人,这事不能说。他动了动被捏的手,现在还疼的有点打颤。 颇有深意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林主任,您看咱是不是请领导去给同志们讲讲话。” “那是当然。”林雨桐做出请的姿势请这位副部,“您就不要推辞,检阅检阅咱们的队伍,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大家伙都盼着进步呢。” 这话说的诙谐,副部点点林雨桐:“这个林主任啊,这张嘴真是了不得。” 说笑着,进了经济开发区的大楼。 就是个小两层楼,一楼有大厅,大厅里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刘部长指导工作。 没欢迎林雨桐! 副部不自在的看了眼老孙,讲话的时候愣是给老孙脸上贴金,说什么组织部门是征求了开发区的意见,孙书|记强烈举荐了林雨桐,组织部门才开始考察。这个任命是负责人的等等的话。 然后林雨桐就算是就任了。 就任了就得讲话啊,讲话不要高调,不要把话说的太满,那是不成熟的表现。只要谦虚的表示,服从组织安排,一定会兢兢业业的工作,不辜负这个那个的期望就好。 之后,就是食堂。 食堂开席,请领导入座嘛。 这是规矩。 坐到酒席上,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桌子上一瓶瓶的特曲酒,没华丽的包装,就是光瓶子里装着的当地产的白酒。 这酒倒是不贵,可度数高啊。 老孙说了:“别看不起眼,但这酒是在地底下埋了十多年了。诚意怎么样?” 林雨桐瞄了一眼,瓶盖上钢印印着1956的字样,那就是十多年前埋的时候,都已经是二十年左右的陈酿了。 到现在,三十多年了。 好酒! 瓶盖一开,一股子酒香瞬间就溢出来了。 食堂的师傅穿着白大褂,端着大盆就上来了。很粗狂的做法。 一大盆酱肘子,一大盆红油牛肉,一大盆清炖羊肉,一大盆烩时蔬,一大盆排骨汤。 可劲的造。 四菜一汤,说起来是。 但这一桌子的菜比那八个菜十个菜的费的还多。 况且这里面可是一共做了十多桌的人。 林雨桐默默的算了一笔账,这可开销有点大啊。 还有这酒,于是诚意足的酒,价钱越是贵。 老孙肯定是没按好心的。果不其然,坐下后,下面这些干部端着杯子过来敬酒了。敬这位副部,人家是领导。大家是这么说的,“您随意,我先干了。”然后人家要是不给面子,那杯子放在桌子上就不动。要是给面子呢,酒杯端起来就算数。要是再给面子一点,人家端着杯子放在嘴唇上抿一抿,喝没喝的这个不重要。几乎是少数人,像是老孙,像是林雨桐,像是班子成员的几个副主任副书|记,敬人家三个,人家陪着喝一个。这才算是真的给了面子。 这些来敬酒了,老孙给挡了,说了,“不要着急,咱们还都没敬领导嘛,一个个的来。” 然后就一个个的来了。 老孙敬了三个,人家喝了三个。这不是很给面子,这是极其给面子。 然后就轮到林雨桐,林雨桐给人家敬了三个,人家也陪着喝了三个。不算少了。 但林雨桐这敬酒还没完。 该给老孙敬的,举起来:“您是老大哥,您得喝了。” “没问题。”这位端起来,三杯折在玻璃杯里,一口跟闷了,“林主任是我求来的帮手,我一定舍命陪君子.”又说一个座子坐的几位班子成员,“林主任是你们的领导,你们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 七个人呢! 三个副主任三个副书记还有一个是派出所的所长。 哎呦嘿! 不敬酒,算是这七个人不给林雨桐面子。敬酒,对一个女同志来说,这量有点大啊。 这些人也不愿意平白得罪人啊,就说了,酒他们喝,但是林主任随意。 可初来乍到,一个班子的成员嘛,有啥事得几个人坐在一起开会投票的,自己得团结人家,谁也不能说孤军奋战。 所以啊,这个面子不光要给,还要大大的给撑起来。 没问题啊!人家喝三个,咱往杯子里折三个。七个人敬完了,玻璃杯慢慢的两倍。得有半斤的量。 老孙斜着眼,“小林啊,你这是……” 林雨桐一笑:“不看您喝酒,就不知道啥叫爽气。用大杯子喝,跟您学的。向您学习,从现在开始。” 俩玻璃杯子,举起来就灌进去了。 咕咚咕咚的,喝酒跟喝凉水似的。 谁看不出来,孙书|记是挤兑林主任呢。然后林主任这是干嘛呢,跟孙主任飚上了。 副部就说了:“小林啊,一杯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林雨桐端起来就喝,“这是大家的心意。” 一点都不肯示弱。 副部闭嘴了,看着老孙,看你咋整。今儿要是把一女干部撂倒在这儿了,老孙啊,你这名声怕是够呛。 老孙动了动疼的还在打颤的手,刚才为啥把小杯子里折到大杯子里,就是小杯子端着,手一抖,酒洒出来太难看。结果被她给逮住个借口叫板了。 至于说把这女人灌倒,拉倒吧,他如今就觉得这位比汉子还汉子。 担心的那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主桌上喝了一圈了。然后该过来敬酒的都来了。 先敬了领导,然后下来就给老孙了。 林雨桐在一边拱火:“孙书|记海量……”她把姿态放低,帮着老孙把酒都折到大杯子里去,然后笑眯眯的看着。 老孙心里这股子火啊,自从当上这一把手,从来没有这么挑衅过权威啊。也看着林雨桐,话却是对敬酒的人说的,“还不给林主任满上,她才是今儿的主角……” 副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向后一仰,只当是喝多了,闭目养神去了。眼睛却睁着一条缝隙,看着两人面前的玻璃杯子,转瞬又满了。 林雨桐端起杯子,举起来在老孙的杯子上轻轻的碰了碰,然后仰脖干了。将杯子倒扣起来,证明喝干净了。 老孙舔了舔嘴唇,一辈子二两半,这都喝了三个整杯了。这还不算敬给领导和自己的那六杯。要算起来,离一斤可不远了。 一斤的量啊,面部红心不跳的,思维清晰神色正常。 这是女人嘛。 被人逼到墙角了,不喝都不成。这人还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 端着杯子灌下去肚子里翻江倒海啊。 还有三杯子,林雨桐端起来一杯连着一杯喝完了。领导坐直了看着,这已经有差不多两斤白酒了。 不能再喝了,再喝可就要出事了。 林雨桐依旧是那副神态,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孙,“您还行吗?不行我替您!我无时无刻不记得自己的任务,就是来给您当帮手的。” 这潜台词老孙懂,这酒要是不喝,我替你喝了。喝了之后,你就是认下了我给你当帮手的事,以后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内的事,你少插手。 老孙就是认输,这不会酒桌上朝一个女人认输,桌子上坐着一圈都是班子成员。这事要掉威信的。 喝!宁肯喝的吐血,也不能不战而降啊。 站起来端着杯子,酒入肚肠,翻腾着又往上涌来。手里的杯子还没放下呢,翻江倒海的再也憋不住了,朝后猛地退了两步,撞的椅子倒地。 领导窜起来就躲,林雨桐早躲一边了。 好家伙,稀里哗啦吐的啊。吐出来直接爬一边的椅子上起不来了。 一桌子菜还都没怎么碰呢。 领导的脸都黑了,可能说林雨桐吗?人家是个女人,是女流之辈嘛对不对!是你老孙先不地道,欺负一女同志的嘛。 这边他还没发话呢。林雨桐就叫那个刚才敬酒的时候认下的人,办公室主任丁宏,“丁主任,扶孙书|记去休息。从卫生院叫医生过来,孙书|记的身体要紧,可不敢大意。” 然后请领导雅间去坐,“叫大师傅简单的炒俩菜,招呼的不周到,您别见怪。” 马上成主人,开始招呼自己这个客人了。 领导能吃饭吗?出了这事还吃啥啊。 “不了!喝好了。”这位说话也带刺了。喝好了,没吃好。 林雨桐都想笑了。 领导那边黑着脸呢,“下午我还有事,就这样吧。”抬脚就走。 林雨桐跟几个班子成员赶紧跟在后面送人。追出去人家已经上了车,车门子甩的砰砰直响。没等到跟前,车窗也摇上了,专车冒着黑烟冲出了开发区的院子。 林雨桐摸摸鼻子,后头看几个副主任,朝里指了指:“要不……再一块喝点?” 不了!都喝了吃好了。 喝了两斤五十六度的白酒,还能走路不打漂,高跟鞋踩在脚上瞧着地面发出富有韵律的响声来。说话条理清晰举止已经端庄文雅。 跟她喝? 再被撂倒就丢人丢大了。 “那咱们简单吃点,下午该干嘛干嘛。”说着,一马当先先进去了。 雅间里已经有几样小菜和小米粥花卷了。很有眼色的饭菜。 这回气氛就好多了。几个人坐一块说说笑笑,只当刚才的事压根就不存在。 吃了饭,丁宏回来了。带着林雨桐去办公室。 办公室在二楼最西边。东边的是老孙的。两人的办公室一东一西遥遥相对。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布置的不错。书架靠着墙,前面是办公桌办公椅,桌上放着两部电话。一部是红线一部是白线。红线怕是内线电话吧。办公桌的对面放着两把椅子,谈工作方便的。另外放着一组沙发茶几,应该是待客用的。 里面有内室,放着一张床,床上是崭新席梦思床垫子,已经铺上了崭新的被褥。小衣柜完全可以放几身换洗的衣服在这边。里面呆着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洗漱在里面绝对转的开。 比在卫生局的办公环境好多了。 “您看有什么需要添减的?”丁宏带着矜持的笑,微微弯着身子,一副听令行事的样子。 “没有!”林雨桐很满意的样子,“丁主任费心了。”她把视线对准放在办公室一角的文竹上,自己在卫生局那边的办公室,同一个角落里也放了一盆差不多的文竹。这要不是仔细打听过的人,肯定不会注意的。 下午林雨桐把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把丁宏拿来的开发区的资料细细的翻了一遍。 有那活泛的总是借口给林雨桐倒茶添水,过来瞧上一眼。见这位真的没有去里面休息,而是坐在那里工作都咋舌不已。人家不是摆样子的,一份文件中的数据算错了,当即就被找出来,人家拿出来找丁主任,“谁做的叫谁改,以后不要再出现这类错误了。” 这位大专毕业回来就分配过来的数学专业毕业生,愣是不知道人家是怎么一眼就看出不对的。更要命的是红色的笔醒目的标着正确的数据。他核实了两遍:“林主任是正确的。” 一个不好糊弄的领导,给人的压力真的挺大的。 下班了,从楼上下来,早上去接自己的小姑娘又出现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面前,小姑娘下车,跑过来给林雨桐开车门,“林主任,咱们直接回家吗?” 林雨桐看了看表,今儿周五,孩子放学早,这会子已经在家了。 她‘嗯’了一声,就上了车。 直到车子离开,整个办公楼才动了。大家才敢下班。 而随着大家下班,林主任两斤特曲不倒,将老孙喝趴在的事,瞬间就蔓延开了。 林雨桐一到家,电话就响了。 这个说:林啊,悠着点!咋在这事上飚上了呢? 那个说:林啊,以后都不敢跟你喝酒了。以前咋不知道你有这酒量。 这倒是实话。林雨桐就是那么想的。 国人这酒桌文化怕人的很。下班酒桌上谈工作,是家常便饭。尤其是迈入这个圈子,应酬多的根本就排不过来。顿顿的酒,谁受得了? 这次这名声传出去,敢跟自己喝的几乎是绝迹了。 进家门连梳洗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清宁过来递了一杯茶,然后在她妈身上闻了闻,这个味儿啊。她放茶杯放下,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扇了扇,太难闻了。 四爷进门的时候,还听见桐桐在电话里不知道跟谁寒暄呢,“……你不是外人,跟你喝着自然是要舍命陪君子……” 挂了这个电话,四爷叫林雨桐:“上去洗洗,下来吃饭。电话我支应。” 林雨桐过去吧唧一下亲在四爷脸上,“你最好!” 这是真喝了。 还喝了不少。 “用醒酒石了?”四爷掐着她的腰问。 “嗯呢。”林雨桐笑,“还吃了醒酒的药。” 怪不得呢。 这一身味儿。 林雨桐上去了,俩孩子眼睛灼灼的看着他爸那被亲过的脸,这个尺度有点大。 四爷特别淡定:“你妈喝醉了。” 晚上躺下了,四爷就说林雨桐:“傻不傻?硬碰硬的上,这都是谁教你的?” “你是没见老孙那德行。”林雨桐钻到四爷的被窝,过去缠他,“脾气何止是硬,傲慢的不像是样子。头一天我能怂吗?” “那下一步呢?”下一步想怎么办? 下一步啊?! 呵呵的! 第二天欢迎新班子成员,工作的分配等等问题,怎么着也得开一个碰头会的。 老孙头疼的很,叫秘书给泡了杯浓茶,看着时间是离九点还差五分钟,抬脚要走了,脚步却又顿住了。 秘书还算是机灵,马上把茶杯和会议记录本放在一边,走到门口拿着喷壶给楼道里的吊兰浇水。眼睛却盯着对门的办公室。 门突然开了。 弯着腰看到的只有一双笔直纤细修长的腿,黑色的不知道什么料子的裤子,紧贴在身上,平平展展的,脚上是一双特别高的细跟高跟鞋。从来没见哪个女人穿过! 等看着人家转身下楼梯,秘书才站起身来,“……老板,时间到了……” 不说对方已经下去了,而说时间到了。 一把手永远是最后一个出场的,这个规矩,林雨桐不会去打破它。 进了会议室,在座的七位跟林雨桐打了招呼,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是哪里不对呢? 等到老孙来了,到了桌子跟前了,正在擦桌子的林主任猛地一站起来,几个人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然后不由的干咳一声,低下头,装作喝水的喝水去了,装作翻笔记本检查钢笔是否又水的,干啥的都有。 这就很奇怪了。 老孙朝林雨桐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这感觉挺违和的。不知道违和在哪的老孙又看了林雨桐一眼,跟对方的眼睛一碰,老孙的脸色就好看了起来。 这是第一个跟他说话需要平视的女人。 他的视线往下一看,高跟鞋这跟儿可够高的! 这是时刻在提醒自己,两人只是分工不同,级别上是能平起平坐的。 林雨桐一米七二的个子,平时穿着低跟鞋,在一众男人中间,并不会觉得矮或者比谁高出多少。可这换上一双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瞬间一米八的大高个。也幸亏身材的比例好,穿啥都hode的住。 这举动幼稚的老孙都觉得牙疼。谁都知道这位是啥意思,偏偏你就是发作不得。 黑汉子相当的生气。 重重的坐下,重重的滋溜一口茶,重重的咳嗽一声,“开会!”然后把文件夹重重的放下,“开会之前,说一些题外话。咱们领导干部,平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这言行举止涵盖的范围广的时候,也包括咱们自己的衣着打扮等等。朴素、干净、能迅速的融入劳动人命中的,就是标准的装扮。”说着就看林雨桐:“林主任,你说呢?” “孙书|记说的对。”林雨桐说的十分坦然,然后起身朝后推两步,将自己的装扮叫众人看,“我今天穿了一双高跟鞋来。不用问我也知道不合适。但今儿还真是有特殊原因的。从男性的角度,单纯的说,女人穿上它你们觉得好看吗?” “林主任!”老孙咳嗽一声,“这是个严肃的场合。” 林雨桐单脚站着,“我说的也是个严肃的问题。”她伸手叫那个倒茶的小姑娘,“你穿多大的鞋?” “三七三八的都行。”小姑娘有点胖,应该是脚偏肥一点。 林雨桐招手叫她过来,“你来!” 等她到跟前,就将脚上的鞋脱下来一只,“咱俩换换。” 小姑娘羞的,又不好意思不听话,背过身换了。林雨桐蹲下给她把裤子衣服整理好。红毛衣黑裤子黑高跟鞋,将人拉高之后,即便还胖,但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都说脚下没鞋穷半截。”林雨桐穿着对方的板鞋,神态自若的走下来,“鞋……谁都得穿。就以咱们来说,一年没有七八双鞋下不了。咱们国家多少人口?一年得需要多少双鞋。如今不少农村的大娘大婶不做鞋了,像是这种脚上的板鞋,外面直接有卖鞋底子的,只要用鞋面上在上面就可以了。人们追求的不光是美,还有简便。腾出更多的时间创造别的价值。说这么些,就是告诉大家,鞋这个市场是广阔的。这里呢……我有一个计划书……”她把文件夹打开,“详细的情况里面都有……” 取出一沓子文件,那边丁宏就帮着分发了。 这边发着,林雨桐就接着最初的话题,“这其实是最后要说的,但是孙书|记不点名的批评了,我这就要解释几句。咱们接着刚才的说,我同意孙书|记的话。朴素!干净!这两点不光是要体现在着装上,言语上,行动上,更要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吃喝住行!别的就不说了,咱们就说吃和喝。吃什么标准,喝什么标准,公务招待餐应该花费什么标准,我觉得是我们应该重视的问题。”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老孙开了一炮,没打到对方,对方立马调转炮口,对着老孙就轰了过去。 老孙刚才那个,对人家女同志的衣着打扮指手画脚,说实话,手段并不高明,谁知道人家还有准备,叫他直接就给放了一空炮。 紧跟着,人家反将了一军,拿着公务接待标准说话。 昨儿的那场接待,可都在场的。说出去是四菜一汤喝的庄稼汉都爱喝特曲,可实际上花费了多少钱呢? 丁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种事情是他负责的。谁知道这位一上来,就来了这么一下,直接给顶在孙主|任的腰眼上了。 这事老孙怎么说? 老孙咬牙也得把这一壶给喝了,因为对方的话道理上是站得住脚的。 这几位在心里对林雨桐有了更深的认识,不光是酒桌上老孙压不住这位,手段上言辞上,这位比老孙是要高一筹的。 穿什么那都是小事,但是这公务接待标准要是有了衡量的度,这对d务工作是一大政绩的。 务虚不比务实,很难出成绩的。 林主任话虽不好听,火气也不小,但说实话,她这是给大家指了一条明路啊。 务实的,人家说要办鞋厂。纺织印染成衣制造已经在筹备中了,再加上鞋子制造,服装一条龙,绝对能形成规模的。 务虚上,人家给了这么一个主意。可以将公务接待标准量化细化。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是能力! “林主任这意见很中肯,应该重视。” 有人开头了,就有人跟上。 有活干,那就有功劳啊。活大家干,功劳大家领。 一你言我一语的,气氛不错。 老孙是老政|客了,脸上慢慢就带了笑了,最后总结的时候,人家说了,“批评与自我批评是咱们d的法宝,同志间的批评那是为了帮助同志进步……” 把之前的针锋相对又给圆回来了。我们都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出于公心。是作为老d员的自我修养。 林雨桐含笑听着,早就知道,没两把刷子坐不到这个位置上来。 老孙说着,还朝林雨桐一笑。 林雨桐含笑颔首,一副十分认同的样子。 刚才还斗的乌眼鸡似的两人,又尿到一个壶里去了。 老孙说了:“林主任批评的很对,在这里我要做检讨,一定严格要求自己,始终如一……” 自我检讨都做了,铺张浪费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谁也不要再提。 林雨桐点头,这人脑子转的快啊。态度都这么好了,谁还能揪着不放。 老孙自我检讨了一番之后,又开始夸林雨桐,什么学历高,见识广,有能力,在经济方面有独特的见解。最后扔下一个雷:“……一定能再林主任的带领下,叫咱们开发区的经济翻上一番……” 翻上一番? 增长率是百分之百! 这个坑挖的好。 这咋接?接了就是立下军令状。不接就是学历高,但见识未必广,能力也有限,经济方面独到的见解?呵呵哒! “孙书|记都这么说了……”林雨桐就笑,“那我只有埋头苦干了……我初来乍到,对区里的工作也还不了解,很多问题……” “放心大胆的干嘛。”老孙觉得是搬回了一局,“你只管朝前冲,一切阻碍你前进的绊脚石,都有我在嘛……” “那我就安心了。”林雨桐同样笑的意味深长。 会开完了,丁宏拍着心脏,然后擦了擦头上的汗。好长时间没见过这种交锋了。他是怕夹在两人中间,左右难做人。 可其他七位出来就三三两两凑一块了,要表达的意思就一个——过瘾! 特别过瘾! 这种高质量的交锋,轻易可见不到。两人在坐在上面,笑语晏晏亲如一家人。可这言语里的招式,那是刀刀致命啊。 就跟看那武侠电视剧似的,围观高手过招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此时明光的办公室,他拿着电话不时的‘嗯’一声,然后追问一句:“然后呢?” 好长时间才放下电话,手放在电话上久久没回神。 老孙的水平他是知道的,两人当年有过竞争,他差点败了。这家伙的水平自己是清楚的。 可这么个人物,竟是压不住林雨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1050.悠悠岁月(67)三合一 悠悠岁月(67) 林雨桐以前给人的印象, 那就是很温和, 很无害。 在畜牧局, 同事们都知道。那时候是副局, 那老领导提起来都是小林这姑娘不错。 在卫生局,倒是正局了。可这位正局也很温和, 不等下面的副局暗搓搓的想捞一把权利,这位就把权利给下放了。分房是吧, 副局们决定就行。建厂子是吧,副局们帮着盯着, 解决不了的过来找我,我来办。就是这么一种作风。 老孙那是侧面打听完了,还正面打听。畜牧局的正局还是正局, 人家说了, “老孙啊,差不多得了。小林那姑娘不错, 你处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那真跟自家妹子似的。”卫生局的也说了, “孙书记, 您是领导。您看您这话问的, 咱说实话, 林局那是有能力还不揽权利的。有这样的搭档,您省心多了。” 这么个人, 组织部出面一敲打, 一上来给个下马威, 这还不缩了? 然而用力拍过去了,没打到人家,被人家一爪子给抡回来了。 老孙这人吧,不光是人的体格很高很壮很强硬啊。那性子也是强硬中带着点霸道,跟他搭档过的都知道。动辄就拍桌子骂娘。我有理你们得按着我的来,我没理你们也得按着我的来,当然,他从来就没觉得他没理过。 问题是干过他的人真不多。 开发区谁都知道是块肥肉,这地界容易出成绩啊。从无到有的干,又有大项目紧跟着,只要顺利建起来,就是功劳一件。 这么多人都盯着这块肥肉呢,完了一群人都被老孙干挺了,肥肉落到他嘴里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上来三板斧还没扔出呢,被一直都和善的小林一爪子给挠回去了。 该! 不少人心理暗搓搓的这么想。 但同时,大家都林雨桐的认识就有了变化了。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能把熊瞎子给干趴下的,能是善茬? 畜牧站的老领导在办公室里砸吧嘴,这小林应该是没把自己往眼睛里磨吧,要不人几个自己都不够人家收拾的。他给林雨桐打电话:“……我就知道妹子不是池中之物,看看……果然是没看错……老哥哥呢,既替你高兴,又怀念咱们共事的日子……” “咱们以后一定是要一起共事的。”林雨桐说话很慷慨了。 这老领导就很舒服了,她是往上走的,自己跟她共事,那就是说自己高升了呗。 听人家说话,就是叫人舒服。 有些人拍马屁,那是赤|裸|裸的什么步步高升。能升我不想吗?要你说! 再听听人家这话,意思是一个嘛,为啥就听着这么高兴,这么有力量。 放在心里再仔细踅摸两遍,就有点觉得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为自己的高升出把力的。这是啥,这就是情分。 虽然啥话也没说,但是啥意思都表达到了。 不服不行。 要不人家怎么步步高升,一年一个台阶呢。 丁宏敲响了林主任的办公室,三声之后,里面传来清越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进去,带着笑三两步站在离办公桌三步远的地方,“林主任……” 林雨桐放下笔,“有事?” 丁宏右脚朝前迈出一大步,身子前倾重心前移,把一份文件准确的放在了林雨桐的面前。“您看一下。” 说话的时候,脚已经收回去了,距离还是刚才站定的距离。 林雨桐真觉得啥时候都有丁宏这样的人,细致到了极致,啥时候都那么细节。那个距离,随时都能伸手帮自己拿到需要的东西,又保持了距离,省的领导的办公桌上是有他不该看的东西。 这也算本事。 这人一定是秘书出身的人。 林雨桐从丁宏身上收回视线,翻开文件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简历,往后翻了翻,还有两份简历。 她明白了,这是叫自己选秘书呢。 其实只有到了正县,才又资格配备秘书的。在下面,一二把手们也都配备秘书,不过叫法不是秘书,而是说通讯员。 就是来回帮着跑腿传话的。 已经配备了司机了,是个叫秦芳的小姑娘。这个年代会开车的女司机可不多,不过他爸他哥都是开公交车的,人家姑娘说了,十四岁起她偶尔会帮她爸出车。跑上一趟半趟的,算是老司机。 这有了司机林雨桐已经觉得过分了,其实她自己完全可以自己开车的。 可一想,自己开车,这车真就成自己的了。有个司机,别的谁想用的时候,坐上也就走了。因此这事就算是默认下了。 如今再配备一通讯员,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想到老孙也配备秘书呢,这话就真不能说了。 真要拒绝了,老孙就以为这是冲着他去的。 如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谁不干涉谁的平稳局面,瞬间就会打破。开始又一轮的你争我夺。这事内耗! 政|治嘛,它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不光要知道进攻,知道防御,还得适时地的后退。 退一步是为了前进更多步。 因此她只把文件合上,“我先看看,看完了通知你。” 丁宏应了一声好,“我就在办公室,您打内线电话。” 红线电话上贴着号码,找谁就拨打相应的号码,很方便。 门关上,林雨桐翻看这些简历。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师专毕业,在中学教了一年书之后,借调到开发区。没什么特别的,唯一亮眼的就是学历。这个学历在如今是相当拿的出手的。翻过去,第二份是个姑娘,年纪不到,二十岁整,高中毕业,前几天刚来上班。优点是干净,跟谁都没有牵扯,而且是女性,对女领导来说,是不错的选择。第三个二十八岁,性别男,复员军人,军转干之后,分配到城关镇政府司机班,随后调入开发区……很奇怪的简历。 一个司机,干的好不好的,还专门调出来了?调出来就罢了,进入了开发区,却没有分配科室。开发区有几辆车,可这个人却没安排去开车。 有点意思了。 林雨桐把这一二三份简历又翻了一次,别看是三份简历,其实丁宏想推荐的只有中间这个人。好的放在第一个位置,给领导的感觉就是他已经帮领导选择好了。于是放在第二个,第一个推荐位置一定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人,第二个推荐位置上的一定是各方面条件都特别合适的人。 很好很优秀和合适之间,往往是合适取胜。 而第三个位置,就是个陪绑凑数的。只要不是棒槌,就看的出来,第三个人的简历上隐晦的表达了一个意思,这个人身上一定有叫人忌讳的问题。 林雨桐把第三份简历从文件夹里抽出来,看着照片上棱角分明的脸,到底是拨打了电话给丁宏:“丁主任,来一趟。顺便把周文带来。” 丁宏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哪怕只对着电话也都站起来了,站着听领导说话,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这边一声还没应呢,林主任就扔了一个大雷。 叫周文?! 丁宏挂了电话,在办公室走了两圈,还是没叫周文,自己去了林主任的办公室。 “林主任,您说的是周文吧。”他的表情很矜持,“这是个很好的同志,我怕简历上说的不明白,过来看您还有没有要问的。” 林雨桐笑了一下,“没有了,你只管将人带过来。” 丁宏愣了三秒,才转身出去了。 林雨桐知道,周文这个人的问题可能是个大问题。丁宏自己过来一次,又特别指出,这简历上有些地方说的不明白。不是说的不明白,是不能往明白的说。可林雨桐自己不听,固执己见,要真是惹来麻烦,却不能怪丁宏没提醒。 其实这个人能出现在这份名单上,就不是丁宏能做主的。他能过来提醒,就是没想着要在这事上给自己挖坑,这对他而言没啥好处,还平白惹来麻烦,犯不上。除非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什么原因叫他身不由己呢? 只有一个解释——听命行事。 有人叫他这么做的。 他确实做了,但是留了心眼了。选了优秀的人才放在第一位,选了合适的人才放在第二位,把这个人放在了陪绑的位置。 很聪明的做法。 对老领导有交代,对新领导释放了善意。 只要不是笨蛋,就已经明白他在这其中释放的善意。 所以说这个位置不好做呢。要么是两头不落好里外不是人,要么是左右逢源两头兼顾。 丁宏就有点这个意思了。 林雨桐觉得丁宏不错,这丁宏却觉得这位林主任十分不好伺候。 他不信这位看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可还是固执的做了选择。自己虽然是摘出来了,但给人的感觉吧,这迟早要生事的。 老孙给挖了个坑,这位看懂了还毅然往下跳。 奈何? 周文依旧是在门房看看门的大爷下棋呢,白衬衫军绿色的面马甲,下身是军绿的洗的褪色的裤子,黄胶鞋上面补了两道子,十分显眼。理着平头不时的用手挠挠头,像是冥思苦想。见到自己来了,也不说起身,只看了一眼,又盯着棋盘去了。 看门的大爷在桌子底下踢了周文一脚:“丁主任来了。” 赶紧起身:“您有事?信件报纸都送办公室去了……” 丁宏指着周文:“请他的。” 请他? 用了一个‘请’字! 大爷赶紧拽周文:“起来起来!什么时候还下棋?下什么棋?肯定是林主任……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 周文讶异的看丁宏:“林主任找?” 丁宏点点头,没一点多月的表情,“走吧!林主任正等着呢。” 大爷拉住周文:“怎么也得换身衣裳啊。这是什么打扮?” 印象不好才好呢! 丁宏催促:“正等着呢,别换了。”这就刚好。 周文从大爷手里把胳膊挣脱出来:“没事!不用我正好,接着回来跟您下棋。” 大爷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叹了一声,多好的小伙子! 丁宏只帮着周文敲门,然后在外面说了一声:“林主任,人我带来了。”然后示意周文进门。 哪怕是知道结果,可多少还是有点期待。 觉得无所谓的心在双脚入门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雨桐抬头一看,心里有点皱眉,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子桀骜。 “周文?”她叫了一声。 “是!”周文在林雨桐的打量下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穿着带补丁的鞋的脚。 “晚上去做装卸工吗?”她这么问了一句。 周文愣了愣,神色倒是坦然了:“是!我需要钱。所以晚上去挣点……”然后反问道:“林主任见过我吧?我一直在矿泉水厂的夜间装卸队干。” “没见过你。晚上我很少出门。”林雨桐指了指他的肩膀,还有裤腿上被勾破又细密的缝起来的几道口子,“装卸工最费的就是肩膀,马甲肩膀的起毛程度比其他地方都深。不是晚上干活,就不会把裤子勾成那样。夜里看不见,箱子上或是别的地方有点毛刺就把裤子给勾了。” 周文低头把自己身上看了一遍:“要是不知道您以前是干什么的,会以为您是侦察兵出身。” 林雨桐就笑:“你呢?以前是什么兵?汽车兵?” “不是!”周文低下头,“我是负伤退役的……”他拍了拍他自己的眼睛,“眼睛的视力受过一点损伤,不得不退役。” 视力受损? 什么兵视力受损就不能继续干了? “那还能开车?”林雨桐点了点桌上的简历,“以前在城关镇的司机班里?” 周文‘哦’了一声:“受损程度不影响日程生活,也不影响开车。” 这种不影响正常生活的兵都不行,那只有一种兵,跟狙|击|枪为伴的兵。 “没想着留在部队,干干文职?”林雨桐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周文讶异了一瞬,紧跟着就知道对方这是把自己的老底子都掏出来了,想说文职不是谁都能混上的,可看到那双了然的眼睛,他轻叹一声:“您又一双慧眼。不是没想过干文职,只是家里还有老人要照顾,专业之后一样是再机关工作,性质是一样的。就选择回来了。” “当时很热血,觉得不该给部队添麻烦。”林雨桐凉凉的说了一句,“可现实更残酷,你好像对如今的环境适应不良。丁宏送过来三个人的简历,你排在最后。” 周文愣了半分钟,才消化这话,“有人想叫您选我?” 林雨桐看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个对政|治有较高敏感度的人。 说真的,这个人做秘书,并不合适。 林雨桐心里那么想着,头却点了点,算是承认,然后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周文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林雨桐鞠躬,“给您添麻烦了。”转身就要走。 林雨桐追问了一句:“不方便说吗?” 周文脚步一顿,脸涨的通红,但还是选择迈了出去。 林雨桐笑了一声:“明天八点,我要在办公室见到你。记得收拾利索!” 周文‘啊’了一声回头看,结果林雨桐低头已经翻看文件去了。 他悄悄的出来,轻轻的带上门,觉得浑身都像是松快了一样,几乎是小跑着下了楼。 可这边门一关上,林雨桐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打给柳成,给他打听点是。 柳成不知道周文是谁,但城关镇这几年的事,倒是知道的,如今林雨桐一提,他估摸出这叫周文的人是谁了,“你啊,要是听我的,就别用他。他当年给一位领导开车,这位领导如今去了市里了。” 领导高升了,这是好事啊。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司机没道理没升反降啊。 柳成又道:“当年传的很厉害,说是有人把这位领导的公子给打了,不光是打了,还打瘸了腿。不过领导也发话了,私人恩怨,他儿子也有不对的地方。不予刑事追究。这小伙子进了派出所被关了半个月,就出来了。这人大概就是你说的周文。后来这领导走了,大家都传,说是这领导的儿子娶的媳妇是农村的,好像以前是有对象的。为了女人打起来了。” 林雨桐就明白了。 领导说不刑事追究,但其他的追究呢? 下面都是看着上面的脸色行事的,为了一个不必要的人,真犯不上把上面那位给得罪了。得不偿失嘛。 没人用他,孤立他。想走走不了,档案不给你。想留人家也不用你。奖金没你的福利没你的,那个死工资这点扣你一点,那个扣你一点。然后剩下的勉强能糊口。然后家里要是有老人,老人的身体要是再不好,这日子过的可就够呛了。 可要是只是这样,老孙至于这么费劲的把人推到自己眼前吗? 要是没记错,老孙以前就是城关镇的副镇z,对周文的事,应该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所以,一定有柳成还不知道的事。 挂了电话,把这事就暂时扔下了。是雷总有炸的一天,只等着就行。 晚上回去给四爷说这事,四爷皱眉,“只怕周文手里是攥着谁的黑材料的。” 哦! 是有这个可能。 两人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清远就说了:“我们老师说这个周五开家长会。你们谁去?” “当然是爸爸去,是吧?”清宁看她妈,“妈妈现在是大红人。” 怎么大红人都出来了? 两人就看清宁。 清宁就说了:“我们校长还专门到我们班,问妈妈一般几点在家。我说老师家访的话晚上七点之后妈妈一般都在。” 林雨桐就知道,“怕是为了建学校的事。” 开发区准备建学校的,从小学初中高中,都建。 是自己独立办学呢,还是跟其他学校联合办学,比如学校挂名的第几小学,第几中学这样的。 林雨桐的设想不是这样的,她是想直接跟农业大学联合,办附属的小学和中学。省城人家有附小附中,咱们可以叫第二附小,第二附中嘛。 师资力量跟上的话,办成名校,这样的学校光是拉动周边房地产的力度就不可小视。 所以,林雨桐真不是很想见这些人。 门被敲响的时候,林雨桐率先跑到楼上去了。 清宁机灵的将她妈换下来的高跟鞋和脱下来的外套,一股脑的拿了,抱到她房间去了。 四爷在下面负责忽悠人,等把人忽悠走了,上来看桐桐躺床上已经睡着了。 累惨了。 还有累的更惨的,整个开发区所有的自然村,林雨桐得走访一遍。 因此周文一身得体的打扮出现在办公室的那一刻,林雨桐就把手包一拿,杯子顺手递给周文,走人。 秦芳开车在楼下等着,两人上了车,这就走了。 一天跑两三个村,也得一周的时间。说走访也行,说是调研也罢,反正得去看看。不能说是坐在办公室就指点江山。 老孙问秘书:“走了?” 秘书点头:“已经给下面打过招呼了。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不要客气。反应给林局长和反应给您是一样的。” 老孙点点头:“光耍嘴皮子没用,得看看是不是真有几把刷子。” 到村里嘛,啥事干不成,先上酒桌子。这些人可不信那一套,一对一干不挺,围一桌子还喝不倒? 喝倒了,跟周文两个人,把一拨接一拨的给撂倒了。 然后老孙交代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呢。 林雨桐不知道因着喝酒的事从老孙挖的坑里给跳出来了,反正是下去了一圈,转了一周,在酒桌上跟醉汉套话之后,她倒是对老孙有些改观。 有些人就说了:“孙书|记人真心不错,一个村一个村的赚,登记谁家的日子难过,谁家有多少闲散的劳动力,登记造册呢。说要给大家找个活干,挣点钱。还说养猪的事,要是掏不起投资的钱,他想想办法去,咱开发区能帮着先借一部分……” 有的又说:“……谁家有常年生病的老人,他都知道……大家也都认识他……” 就是在村里转悠,碰到普通的村民,说起孙书|记没听见谁说不好的。 这是个群众基础特别好的人。 等到了周末,这个周不论林雨桐值班,也叫周文尽管去忙自己的,自己这边没啥事要忙活。 秦芳开着车送林雨桐回家,林雨桐说:“先去商场,商场还不到下班时间,赶的上。” 明天林玉奇结婚,东西还没买呢。 除了礼金,带点东西吧。 没有什么床上四件套还是几件套的东西。林雨桐给买了两床鸭绒被,两个床单,两个被罩。这就行了。 这里面有英子一份,两人送就送一样的。 这边选好了东西,秦芳帮着拿了。碰上陪老婆逛商场的邮电局的一位副局,“哎呦,这事买东西呢。看样子是给你弟弟买的吧。” 知道林玉奇结婚的事。 林家成以前的同事那里,林玉奇都通知到了。 林雨桐就笑:“是啊!差点忘了。明儿结婚,刚才才想起来,这不出来买点东西。” 这位副局就了然了。 等看着林雨桐先走了,他老婆就说:“不是说明儿同事儿子结婚,要买东西吗?快点,要买啥就利索点。眼看下班了,还跟人家屁叨啥呢?” 这副局把老婆一拽,“走了!不买了。回家!” “不买了?”他老婆白眼一翻,“你真是闲的慌!这结婚又不结了?” 你知道个啥? 老同事儿子结婚是没错,但人走茶凉,谁还都能做的那么周全。要是只看林家成,单位打发个人过去就行了。谁给了多少份子,在单位一统计,就这么简单。可要是看在林主任和金局的面子上,那这怎么着都得去一趟的。不光是要去,还得很体面的去。把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可刚才林主任是怎么说的? 说了,差点忘了。到了跟前了,才想起来。 谁家弟弟结婚,当姐姐的心这么大的? 人家这就说了,不用给我面子,我都不怎么给林家面子的。 自己花再多的钱,人家不领情,白搭! 也就不费这心了。 回去得跟要去的同事说一声了,看打发谁去。 最后还是打发了苏友德去的。苏友德调到县城了,跟林家成的关系最好。不管别人去不去的,他得去。本来说好的单位弄一两客车,都去的。结果到晚上八点了,都变卦了。这个说老苏啊,给捎十块钱的礼金,周一上班给你。那个说老苏啊,跟老林说一声,这周有事,去不了了,捎上二十块钱,算是个心意。钱以后给你。 苏友德都懵了。 说变就变! 是林家的姑娘姑爷又从位子上掉下来了? 试探了半天,弄明白了,感情是这位林主任并不怎么想给她爸撑面子。 老林这事弄的!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一辆车,四爷一辆车,俩孩子都坐他爸开的车,觉得他爸是老司机,把稳。何小婉和李仙儿坐林雨桐的车,林家有事,金家每一房那都是要走礼的。去一个人就行了,不算是失理,毕竟是姻亲,大面子上不能差了。 两人开车没先去林家,而是去接老二两口子带孩子。 老二坐了四爷的车。几个孩子挤在后座上。英子坐林雨桐的车,刚好。 车都到老宅的巷子口了,看见老五抱着孩子在招手。车停下来,老五递了十块钱给林雨桐,“四嫂,我就不去了,把礼金捎上。” 这可是头一次老五知道要顾面子,要跟人来往了。 林雨桐就接过来了,“那行!你忙你的,我们去就行了。” 路上李仙儿还酸溜溜的道:“这还像个话,我弟弟结婚那阵,我亲自给说了,然后马小婷当时应的可好了,结果还是没去。礼金更是没有。” 所以说,老五要是不听媳妇的,大道理上,不是不懂的。 何小婉就问说:“就没马小婷的消息?” 没有的! 英子摇头:“她娘家那边来了两回,看了两回孩子。应该假不了。要是有给马家的信,玉龙在邮局,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电话不方便,只有写信这一条联系的途径。一个镇就这一个邮局,叫玉龙给分拣的邮递员打个招呼,就盯住了。 说了这个,英子犹豫了一下又道:“倒是有人给老五说媒了。也不知道成不成。这事我没叫你二哥管,他是大人了,咋决定是他的事。” 农村是这样的,老婆走了,不管离婚没离婚吧,周围人就当是没这个人,该给说亲还说亲。两人搬到一块住就算是有那么一回事。 李仙儿的声音马上打起来了:“谁啊?说的谁啊?” 英子坐在副驾驶上扭脸过去跟后面两人说话:“最开始说的是韩彩儿……” 她? 一条巷子里住着,男人是邱成,在供销社上班。两口子不是离了吗?她带着二儿子,大儿子跟了孩子爸。 林雨桐就说:“韩彩儿可看不上老五。”男人在外面是干公的,离婚了,按照一般的思维,那就是非得再找个干公的把对方比下去才行。韩彩儿估计心里也憋着劲呢,要不然这都离婚几年了,也不见再找。“他可比老五大吧。” 韩彩儿看不上老五的话林雨桐心里想想就算了,没说出来。 但是李仙儿才不管呢,直接就道:“韩彩儿眼界高的很呢。不找个正事工的都不答应。咱村上那些在饲料厂上班的,人家还看不上。嫌弃单位是乡镇办的企业,不是啥正事的国家单位。” 英子跟韩彩儿关系不错,不想说韩彩儿的私事,转移话题道:“彩儿是比老五大,但也没大多少。不过如今宋大婶给老五说的这个,比老五可大了整整十一岁。” 啊? 哈? 林雨桐在算老五多大了。反正是七九年的时候,自己是十八岁了。那时候老五是十五岁了。几年是九零年,去年自己二十八了,今年二十九了。那老五就该是二十六了。 比二十六大十一岁,这应该是三十七了。 三十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要说老,那真算不上。可在农村,三十七岁当婆婆的都有。 她就问:“人家那边的孩子是不是不小了?” 英子点头:“大的十七了,小的十四了。” 这不是一般的大。 “这女人还挺热心,听人家说,隔三差五的去老宅,帮着老五洗衣服做饭的。”英子摇摇头,“一个人一个想法,谁知道怎么想的?” “两个都是儿子?”李仙儿又问了一声。 “嗯!”所以才说,这亲事不好嘛。 儿子都快成年了,带过来算怎么一码子事。 李仙儿就笑:“肯定是想拿老五当驴使唤。儿子要成家,要结婚要说对象,都得要钱。如今跟咱们那时候结婚可不一样了。家里没有砖瓦的正房不行,家具这些没有不行,还得有彩电这些大件,你算算这得多少钱。就这两年的收入,上哪弄去。一个女人俩儿子,不能看俩孩子打光棍吧。真的!这就是来坑老五的。你看着吧,给人家孩子结婚了,人家那女人不走才怪,回去看孙子去总比给老五养孩子强。后妈不好当,养也养不亲。孙子总是亲的。” 李仙儿说的道理却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说的可大声了,“可别干那二杆子事,我叫你大哥五说去,这事绝对不行。” 英子没言语,她是晕车,难受的厉害。车窗开车也不行。 “坐一回车,跟要我一回命似的。”下了车,英子先不走,扶着林家巷子口的树得先缓缓。 那边林玉健就迎过来了,说林雨桐:“你也是胆大,开过几回车就敢带着人上路了。” 林雨桐就笑也不解释:“爹和娘回来了?” “回来了?”林玉健低声道:“早一个月都回来了,知道你们都忙,就没跟你们说。这边结婚,连个张罗的人都没有。娘不放心,要回来我给送回来了。” 往前走,瞎子爹果然坐在一边的太阳下面正晒着呢。 英子就过去跟爹说话去了。 林雨桐把李仙儿何小婉都得安顿好了,才能过去打招呼。 上礼上了两百块钱,就行了。再加上东西,就算是不错的礼了。 何小婉和李仙儿都上了二十块的礼,礼尚往来,这就可以了。 娘家礼房炕上,正包红封呢。不仅有给新媳妇的,还有给新媳妇带来的伴娘的,另外有压轿的新娘的舅舅的,还有带来的孩子的。要是每个来的娘家人都抱着嫁妆,需要的红封更多。 见自家闺女来了,娘就跟林雨桐低声说小话:“怎么就愿意这么一家的姑娘,哪里好了?你看看……接亲去的媒人专门打发人回来了,说准备的红包可能不够。以前说好的两个舅舅压轿,结果这回说是十七个。上哪有这么些个舅舅去。只怕是出了五服的一个族里的舅舅都给算上了。这都叫啥事?” 林雨桐看她把一张一张的一块放进去,就明白了。 要是俩舅舅,这一个人得给十块的红封。你们说十七个,那每个人就一块钱。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结婚不是结婚,是俩亲家在这里斗智斗勇叫板呢! 1051.悠悠岁月(68)三合一 悠悠岁月(68) 新娘子快来的时候,大家都出来看了。 这个不是掐着时间来的, 当初说好的时间如今已经推迟了快俩钟头了。 中间说好的好些事, 女方那些亲戚又给加了价钱, 媒人来来回回的磨嘴皮子,反正是将新媳妇哄上车了。 等上了车,这事就成了。 哪怕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都没事了。 不结仇的都不算是亲家。 到了村跟前,鞭炮一鞭接着一鞭, 声音震天的想。 李仙儿就酸溜溜的跟林雨桐搭话:“桐啊,咱们那时候结婚,拢共也就响了一鞭炮。还是那种屁响的炮。等老五结婚的时候, 你还记得不, 那炮响的, 断断续续的, 我那时候就觉得,老五跟马小婷的日子大概过不到头。” 事后诸葛亮! 林雨桐点点头,不想再人群里继续这个话题, 指了指快到跟前的婚队:“来了!等会看看如今都是啥嫁妆。” 李仙儿马上转移了注意力, “哎呦喂!都成小汽车接新娘子了。咱们那时候有一辆自行车接就算是荣耀的。” 谁说不是呢? 不过接亲的车是林玉健弄来的。除了接新媳妇的小轿车,还有从单位借来的旅游客车,客车大嘛, 两辆车把新亲戚就都拉上了。后面跟着两台拖拉机才是拉嫁妆的。 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这排场的, 大多数人家还是弄个拖拉机, 或者干脆租一辆卡车。如今平安镇有卡车的人家多起来了。租一辆卡车, 把陪嫁和亲戚都拉来了。 像是林家这样的小车客车上的,还不多。 车到了跟前,炮是一鞭接着一鞭的响。黑色的小轿车,车前车后,绑着大红花。新娘子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怀里抱着一个男孩,是林玉康家的大小子。男方家会去一个接亲娃娃,都是男孩充当,这个不难理解。女方得给红封的。 车到了,新娘子先不下来,接亲的娃娃先下来了。 这孩子跟清宁清平一样大,算是大孩子了,坐在新婶婶的怀里早就不好意思了。拿了红封下车,就想野去。 林二嫂给一把揪住了,拉到人后面:“红封给妈。” 孩子当然不乐意了。 林二嫂人家日子不错,不会看上孩子的红封,只不过是看女方给了多少,咱们这边也好有个准备。 结果一打开,呵呵的!林二嫂气的面色都变了,给了孩子五毛钱的红封。 这事办的。掏了五块给孩子:“拿着带清远清安他们玩去。”然后拿着五毛钱的红封找她婆婆去了。 这边新娘子不下车,这叫不下轿。 闹婚礼的时候是有这么一缓解的。象征性的矜持一下。叫新郎在车前面鞠躬三个,再给新娘子一个红封,这就顺势下来了。 结果林玉奇鞠了三个躬,再鞠了三个躬,然后又鞠了三个躬,人家新娘子低着头,就是不说下来的话。 林玉奇鞠躬完,去敲车窗,低声哄了半天,人家不搭理。 众人起哄说媳妇害羞,又叫女方的媒人去劝。 结果坐在后面的几个伴娘,一个比一个喊的厉害,“拿红封来。少了不下轿。鞠了几个躬,就给几个红封。” 这有点过分了。 二嫂子就叫上几个村里的媳妇,嘻嘻哈哈的拿着车钥匙把门打开了,愣是粗暴的把人从车里给拖出来,“进了家门,啥都是你的。非得用红包包一道能咋?” 十分泼辣。 小姑娘哪里是老媳妇的对手,两人把新媳妇架着,就进了家门。 那些伴娘拉着脸要跟这边的人吵,被媒人给镇压了,“你们是来吃喜酒的,不是来闹事的。咋这么不懂事?” 其中就有姑娘说了:“哥哥姐姐弟弟都是干公的,还在乎这点钱?” 人家有钱也不是这么作的。 想在人家婚礼上捞一把还是咋的。这新媳妇耳朵根子也是够软的,你到底算是哪头的? 新娘子一身大红的衣裳,红西装外套,红色的裤子,红皮鞋露出红袜子。头上是大红的花,脸上涂的红红的。 清宁和清平姐俩手拉手挤到里面看新娘呢,哎呀,太辣眼睛了。 到底哪里好看了。 新娘子林雨桐也确实是看了,要是论起长相,那真是没话说的。不光是身条还是长相,都没啥可挑拣的。就是那话,要不是闺女倒霉,出了意外,真轮不到林玉奇身上。 人娶进门了,亲戚就该入席了。 席面不错,是林玉健帮着出面办的。林雨桐肯定跟自家妯娌坐一桌,又挨着新亲戚那一桌。好家伙,那新媳妇的叔叔婶婶堂姐堂弟的,这个去找媒人了,说给的红封不够,那个又去找,说没给他们家孩子。别看他们孩子个子高,像个大人,其实才十七岁。 又有两桌的舅舅,嫌弃只有一块钱的红包。 媒人安抚了这边安抚那边,要不说这媒人不好当呢。真得磨破两双鞋把腿都遛细了。 吃了一半,邓春花又闹腾,说是新媳妇都没给她看茶,也没给她敬酒,被林大娘进去收拾了几句,老实了。 结婚就是这个样子的,但清宁这些孩子却当热闹看了。没见识过嘛。 一般关系远的亲戚结婚,一般也不带他们去。就是李仙儿跟何小婉似的,人来了,但一家只来一个人,孩子都不带。 不是不重视,这才是比较受人待见的参加婚礼的方式。 不能说那种只给十块钱的礼金,然后一家三代来十几个人一桌都坐不下的那种客人,主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得嫌弃死。 吃完饭,林雨桐给林家成说了:“明儿我就不来了,这段时间工作确实忙。” 这个林家成知道。苏友德说了嘛,这孩子如今在县上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了。 他赶紧说:“行!你忙吧,跟你姐也说,明儿就不用跑了。她那边肯定也忙。耽搁一天的生意这耽搁的都是钱。” 回门以前的规矩都是女方设席面招待女婿,家里的亲戚都去女方家。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都改了。两口子早起回娘家,然后带着娘家的亲戚再来男方家,再吃席面。 要是懂事一点的,去上三五桌的人就行了。可也有那不懂事的,十几桌都不够。 林玉玲说了:“之前就说好的,第二天回门要来十五席,说今儿好些亲戚都没来。明儿说什么都得补上。” 吃大户似的。 反正娶一媳妇欠的债,可能等将来孩子都小学毕业了,债还还不清。 管你们事咋办去,金家这边说走就走了。 把金老二两口子送到家,就回了县城。 李仙儿一路上也不说林家的事,就只说老五:“明儿我就叫你大哥回去,跟老五说说,再不行我就回去,把那不要脸的女人撵回去。” 林雨桐能说啥啊? 这男女这点事啊,不好说。 她没精力管那么些狗屁倒灶的事,随口应着。 李仙儿又说何小婉:“这几天手气怎么样?赢了输了?” 何小婉一拍大腿:“手气转过来了,这两天都赢了一百多了。” 那打的可不小。 林雨桐就说:“你可小心点,最近查的可严。” “你三哥整天都跟我说查的严,也没见查。”她哈哈就笑,“都在自家打呢,又不是赌,就是消遣娱乐。” 林雨桐就没啥说的了。老三都说不听,自己说人家能听? 就说起她那边的生意:“……如今怎么样?” “你三哥在管,我没咋问过。瞧着还行。”何小婉叹了一声,“我也管不来,不是做生意的料。人家一杀价,我这边就先退了。再絮叨两句,我这脾气就上来了。真不成。” 一个人一个性子,有些人适合有些人不适合。这也是强求不来的。 何小婉的话带着几分怅然:“算了,管好孩子,不给人家添乱就算了。钱他去存,然后折子还是我拿着。这就行了。” 李仙儿心说,这傻不傻啊?你咋知道老三给你的存折是全部呢?男人那花花肠子多了去了。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小老太已经准备睡了。 张嫂熬了粥这个点吃正好。 “新媳妇好不好?”小老太和张嫂关心的都只有这个。 “别的看不出来,长相倒是真好。”一家子洗了手坐到桌前吃饭,清远还说,“席上的一道‘猴戴帽’特别好吃。” 猴戴帽就是各种炒菜盖在粉皮上,凉拌菜,孩子吃新鲜,觉得味道好。 张婶就在一边笑:“这不值当什么。明儿再给你做。”又跟林雨桐说,“其实我家那口子还想在开发区那边开一家店的。您说要是承包婚宴,也不知道成不成?” 咋不成呢? 英子的饭馆如今都不是小饭馆了,都准备做承诺酒席这一块了。 累是累点,但这挣的真心不算少的。 “你们倒是看好开发区?”林雨桐问张婶,闲聊的语气。 “不都知道那边有学校,大学中学这些以后都会有,还有工厂,这人流量得多大。可惜之前步行街的商铺不准在里面开饭馆,林主任,要是有美食街,别人我不知道,我们家肯定要在里面多买几个铺子的。借债都得买。” 哦! 张婶的话,叫林雨桐对开发区的规划重视了起来。 并不是一个学校选址盖好就是好了,真正要发展起来,整个区域都得有明确的规划。 于是周一上班,林雨桐开始对着开发区的地图琢磨了。 周文进来倒茶,看了一眼林雨桐:“林主任,需要查什么资料吗?” 林雨桐摇摇头,指了指紧挨着开发区,但又不属于开发区的一个村子,“这是三里庄吧?” 周文瞧了一眼:“是!是三里庄。属于新城镇。” “我要是没记错,这三里庄之所以叫三里庄,是这里距离清河最近,只有三里的距离。”林雨桐扭脸问了一句。 “是!”周文走过来用手在地图上点了点,“那是以前,这几年三里庄已经扩的挨着清河岸了。”说完又问林雨桐:“您以前去过三里庄吗?” 这些年没去过了,但是遥远的记忆力是有这村子的。 养母的娘家就在这三里庄,七八岁的孩子的记忆里有跟着别的孩子在清河岸边玩的记忆。 林雨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叫秦芳准备,咱们马上去一趟。” 出去之后,不光是叫了秦芳,拿了开发区的地图之外,还拿着新城镇的地图。 老孙还纳闷呢,问秘书说:“要新城镇的地图干什么?规划还规划到人家的地盘去了?” 林雨桐还真是这么想的。 主要是她眼馋这条河。 印染厂离水太远了不行,这也就是这个厂子一直没选址的原因。开发区的地理位置上,还是有一些弊端存在的。 但如果将清河水引过来,这就不一样了。 人工造河造湖,河可以绕着开发区转上几圈之后再引出去,有了水,这地界就有了灵性。 这个开发区在林雨桐的观念里,就是当做园林在建的。建成之后,百年之后大部分的公共设施还是能用的,这就算是成功了。 驱车一个小时,就是沿河的边上了。 河岸上柳树舒展,河水有些泛黄,但水量还算是充沛。 周文估摸出这位的意思了,“这个工程量好像有点大。而且这跟新城镇……新城镇的这位书|记跟咱们孙书|记算是亲家。孙书|记的外甥女嫁给了对方的侄儿。” 意思是想在人家地盘上动土,没有对方的许可,这事只怕是不成的。 林雨桐笑了一下,“那你可有点小看咱们孙书|记的格局和眼光了。在其位谋其政,这道理他吃的很透。” 因此从三里庄回来已经是差五分钟就六点了,下班时间了。可林雨桐还是敲响了老孙的办公室门。 对林雨桐的到来老孙很诧异,“林主任坐,怎么?考察了一圈有想法?” “这不是跟您汇报来了吗?”林雨桐笑着应了一声。 老孙指了指沙发,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沙发上坐,你说我听着。” 秘书机灵的去倒茶,林雨桐跟他说:“别弄茶叶,凉开水就行。” 跑了一圈真渴了。 秘书干脆拿了一瓶本县产的矿泉水拧开递过去,这一点上,周文就不及老孙的秘书体贴。出门根本不记得给领导带上备用的水。 林雨桐夸了一句,抓起瓶子咕咚咚的喝了半瓶子,才又跟他说:“拿一张大纸过来,白纸,还有笔。” “什么笔?”秘书不解,问了一声。 “啥笔都行。”林雨桐将茶几上的报纸铺开垫在下面,等白纸来了直接往上面一铺。 老孙不知道林雨桐摆什么龙门阵,严肃着一张脸默默的看着。 林雨桐提起笔,在纸上迅速的勾勒出开发区的大致地图来。 老孙默默点头,有文化的人他一向是看中的,光是提笔就能写能画,用处就很大。 林雨桐边画边解说:“咱们区政府的位置,正好在中心的位置,以中心为远点,这一圈是商业区。商业区规划是这样的……打造超大规模的服装批发市场……商业街……步行街……美食街……休闲娱乐街……这一片,学区……大学中学小学技术学校幼儿园医院邮局等等……这一片才是工业区……纺织印染成衣制造鞋袜子以及配套的纽扣花边等等……如果可以,果汁厂果酱厂也将在这一片落户,您看,这跟矿泉水厂只隔着一道街。将这条街打通,这就是一家,便于管理。如果可能,咱们还该在这一片城里肉制品加工企业……” 老孙听的点头,这个规划自然是好的,他的计划里是在自己的任期里将学区这一片建好就行,可看林雨桐这架势,是要大干一场。这蓝图自然是好的。要真建成这样,开发区以后只怕是整个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了。 “可光是繁华还不成。”林雨桐指了指虚线的地方,“您看见我预留出来的地方吗?您说,那里如果有河道经过,沿河两岸就是公园了……边上的我打算建酒店住房,您看,这可都是上风口……河景房……” “等等……”老孙一听就懵了,“这大学边上一圈的虚线是……” “分校会建在人工岛上,四周环水……这一圈就是人工湖……”林雨桐对老孙笑:“您说着到了夏天,满湖的荷花盛放,清风习习……” 美是美啊! 建成了连省城都没这么个地方。 他朝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有些怅然:“远景规划做的再好,咱们得从实际出发。小林啊,我提两个问题,第一,钱从哪里来?第二,你有河有湖的,这水从哪里来?”说着呵呵一笑,“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你这是要打造一座城。这需要的钱数只怕是个天文数字,别说咱们开发区了,就是合全县之力,合全市之力,只怕这也只能作为远景目标。更有这河啊湖的……钱咱可以慢慢想办法,总有攒够的一天,可这河和水我是不能凭空变出来的。” “您能啊!”林雨桐贼兮兮的,“钱的事,您不用管。既然我敢这么规划,我就能引来资金,这是我的事。但是这水啊,却得您出马。” 老孙差点没被嘴里的一口茶给呛死:“小林啊,林主任,这可不兴开玩笑的。我还真没那呼风唤雨开山凿河的本事……” “不用您呼风唤雨,也不用您移公寓山,您给咱们争取一凿河的权利就行。”说着,把三里庄和清河在图上划出来,“您看,只要修两里的河道,水就来了……” 老孙蹭一下的给坐直了,“你这是打算……” “把三里庄给咱要到开发区怎么样?”林雨桐蛊惑他,“一个不大的村子,对新城镇来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至于咱们,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况且,于这里的群众也是好事,进入了开发区,怎么算也是县城的户口了吧?” 老孙直搓牙花子。 刚才只是看西洋景,画的再好,那也只是图纸上的东西。变不成现实。 可那短短的一道河道,就能将这图纸给激活了,一切就都变的生动了起来。真要是在自己的任期里,造出这座城的雏形出来…… 只要想象一下,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像是奔涌着无尽的力量。 “真行吗?”老孙有些不确定的问林雨桐。 这是问钱的事。 林雨桐给他吃定心丸:“早在谈判完,我老师就给了我一份名单。告诉我说,只要一个电话给这名单上的人,这些人就不会将他的面子踩在地上。” “嘶!”老孙倒吸一口气,这个信任有点大。不过这人脉和背景确实是重要的很呢。看,有这么个老师在,这林雨桐果然说话就有底气,“行!这事我去办。只是这规划……” 林雨桐将图纸一收,“我信手作的,科学不科学的,还是得请专门的人来瞧瞧。我打算找老师去,求他推荐一位大师去。这不是开玩笑的,别等过上三五十年,叫后辈子孙骂咱们没远见……” “那是!那是!”老孙连连点头,“非胸中有丘壑的大师,勾勒不出一座城来。” 林雨桐就笑:“那咱就说定了,分头行动。” 笑着送林雨桐离开,老孙还在砸吧嘴,“气魄是不一般啊!” 秘书默默的收拾东西,不知道老板说的气魄是说林主任有气魄,还是那份设计有气魄。 这份有气魄的设计,林雨桐自然是完成不了的,也没想过请什么大师。 家里就有现成的呢。 “请我啊?”四爷看着这份草图,“我的价钱可贵!” “我以身相许。”林雨桐对着草图还兀自兴奋,“我这个大致规划怎么样?” 一直没做过这么具体的事,还真有些急于得到认可的意思。 四爷先说好,然后才道:“将你们现在的办公楼,放在中心的位置,这个不好。你得留够以后开发区继续向外发展的空间。”他说着,就将图纸收起来,换了地图过来,朝外画了一个大大的半圆,“你看,你们只能朝北和朝南发展。这个半径内,都是可发展的空间……” 林雨桐咋舌,她发现这个弧度连太平镇都给圈在里面了。 这要建起来,大致都相当于原来县城面积的四到五倍。 “你还得给企业留足足够的发展空间。”四爷只说了这两点就停下来,没继续打击下去。 好吧! 自己这个规划还不成熟。 反正以后的这段时间,四爷得空了就去开发区转转,林雨桐也确实是不急,老孙那边落实不了,这边都只能是空中楼阁。 林雨桐还没顾上催老孙呢,结果突如其来的出了一件事。 老二带着村里的几个人来了,大晚上的看来是走的很急。 肯定是出事了。 “咱村今年是遭了人祸了。”老二还喘着气,带着几分后怕,“那什么……开年给庄稼追肥,结果如今早该发芽开花的树,竟是都没动静。有的树出芽儿了,可没几天,全枯了。” “化肥是假的?”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要真是这样,可真能坑的人跳井。 为了种果树,这几年地里都没什么收入,要容易今年第三年了,管理的好的,多少开始挂果了。可这猛地来着一下子。树死了,这几年的牺牲都白费了。如今重新再种果树,又是一个三年。连着五六年庄稼地里没收入,这日子可咋过? “从哪里买来的化肥?”四爷问几个人。 供销社的化肥不可能是假的。这个是可以保证的。 刘成就说了:“要是供销社的不是就有主了吗?咱也不怕啥!咱这次买的化肥,是外地人来推销的,比供销社里的要便宜两块钱……” 外地人,啥也没留下,上哪找去。 这本来就是一锤子买卖的事,人家打死都不会再来第二回的。 “大概有多少人家买了这个化肥。”四爷又问了一声。 老二叹气:“怕是得有六七成。” 这么多! 也是!如今这化肥比较紧缺。老二自己用的是林玉健从省城直接找关系批下来的,果园子都用的是这个。老三家就那点地,也用的这个。贵肯定是稍微贵一点的,但好在东西是真东西,没出差错。 可金满城那几亩承包来的地,彻底是毁了。树苗子四绝了。 老二说:“他不常回去看,化肥上了,他反倒是不急着浇水,说是等下个星期吧,天气预报说有雨。春上的雨能有多大,能浇透不?这一旱,反正是彻底的烧死了。人家那还有活个三四成的情况,他那边树梢子都能当柴火烧了……” 林雨桐明白他们的意思,具体该咋办,他们也不知道。但就是想找个有见识的人,帮着拿拿主意。 四爷就说:“你们给镇政府说了没?” “说了。”刘成佝偻着身子,“可人家就说调查调查,然后没影了。” 这咋调查? 林雨桐马上就给老孙打了电话,把这个情况说了:“……对咱们区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是不是也有人买了类似的化肥,这个我觉得需要深入的了解一下。如果真出现了这一类情况,咱们该做应急处理。” 老孙表示他马上安排,两人才挂了电话。 可再怎么补救,这损失都已经造成了。 英子过来批发食材和香料的时候就跟林雨桐说:“有人跟咱借钱,说是一分二,一分五的利息都行,只要能把钱借给他们。好些人都找你二哥呢,说只要能弄来钱,怎么都好说。我吓的不敢叫你二哥应承,你说这事能干不能干……” 民间自来就有这种借贷形式。好些人都靠着做这个中人养家糊口呢。 比如我有钱,可以放到英子的手里。放上一千块吧。英子又把这一千块借给别人。跟往出借钱的人说,壹分的利息,年底给你。跟借钱的人说,一分五的利息,年底至少得把利息结算给人家。这人年底光利息得给人家一百五,这里面有出钱这一方的一百,有中人的五十。要是关系好的话,可能会给你按照壹分二或者真就壹分算。 听起来一百多块钱不多,那是没算人均收入。 如今城里的工资一百多算是普遍的。农村羡慕城里羡慕的什么似的,可想而知农村的收入水平是怎么样的。一百多块钱,占总收入的四分之一。 这可光是利息,本金还欠着呢。拖上几年还不上,利息就比本金高了。 这跟当年吃不起粮食,借人家的玉米还人家小麦是一个道理。利息高着呢。 林雨桐就说了:“您要觉得关系好,那这钱你就直接借了。可千万别干那中人的事,我二哥那性子也干不了那个。看着谁都可怜。” 老二在村里乡性好,这也不是没道理的。 去年有个跟他关系好的,结果淋巴癌说没就没了。人没了,家里的媳妇刚过一百天就找招赘男人上门。他朋友的爸妈就说了,好歹守上三年,三年过了,你是嫁还是怎么的,都随你。老两口以前是职中的老师,退休了也有退休工资。养活俩孙子紧巴是紧巴,但肯定能过的下去。结果这媳妇不愿意等,就是要招赘,这边不愿意,叫了他娘家哥哥弟弟过来,叫骂的半条街都能过来。老爷子老太太吓的啊,人家那是拿着棍子上门满屋子的砸啊,冲着他们也敢上。老两口吓的往出跑,别处不去,就朝英子饭馆这边跑。边跑边喊老二。 都说是人走茶凉,这街坊四邻跟当年他家儿子好的不少,但没一个出来说句话的。 金老二就管,把英子手里的剔骨刀一抢,拎着刀把那媳妇的娘家兄弟俩撵了半条街去。 谁心里没一杆秤,是不是? 对死了的人都够义气,那对谁不实诚? 反正是家里哪怕是找几个去地里帮着干活赶工的人,一放出口风说要帮忙的,那至少也得是几十个壮劳力。英子得在食堂开五六桌那种程度。在地里干活还专门有个管事分配任务的。就知道人手有多旺。 英子不爱叫老二在食堂呆着帮忙,就是嫌弃他这一点。 这个朋友来了,肉多切一点。那个朋友来了,酒打上二两送过去。 还有那素不相识的,老太太带着孙子赶路到镇上赶集,说累了,给我喝点水吧。金老二看人家孩子对着肉流口水,能切上一小块烧饼给人家孩子夹上一片肉递过去,还得搭给祖孙两人一大碗肉汤喝。有过两次之后,人家那祖孙回回都来讨水喝。 这还咋做生意啊。 不用你帮忙,地里干活去!就不是那做生意的料。 林雨桐这么一说,英子一拍大腿,“你二哥真干的出啥也不挣,就给人家白跑着借钱的事。到时候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这事是不能干!” 送走了英子,自家这边是迎来一拨借钱的人。都是以前跟四爷和林雨桐关系好的,过来张开嘴了,那多少都得给。 何小婉那边被借钱的都挤满了,老三那是爱交朋友,好友到处都是。幸好出去跑代理了人不在,何小婉都不开门了,也没处打麻将去了,躲到林雨桐这边,白天跟小老太和张嫂,三人在家打扑克呢。 “我手里没那么些钱。”何小婉两手一摊,“我妹子借钱我都只给了一百。上哪给他们去。问你三哥的电话,我说人在外面跑,哪里有固定的地方。把人给打发了。反正都不是好东西,疏远就疏远了,以后不来往才好呢。” 老三回来又有的吵了。 小老太就说她:“该跟老三说一声的。许是有个关系特殊的……以后知道了再跟你吵……” “有啥特殊的?”何小婉摆摆手,“吵就吵呗,早跟以前的关系断了,我早省心。” 省心? 谁都像省心,林雨桐也想省心呢,可还真就没办法省心了。假化肥的事,开发区比太平镇还严重,冬麦基本都死了……如今地里是枯黄一片。好些农民在地里是嚎啕大哭。一家人指着这地吃饭呢。 报警!调查!开会商量办法。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家了,孩子还不叫人省心。 清宁顶着齐耳短发,正将头发扒拉开叫小老太看她的耳朵:“……真一点都不疼……一枪就打耳朵垂上了……” 不光是剪了学生头,还去打耳洞了。 见他妈回来了也不怵,笑嘻嘻的过去:“您看,好看不?” 不知道啥时候流行起这个发型了,其实这头发不好打理,尤其是不顺溜的头发,早上起来跟爆炸了一样。想象是美好的,不用扎辫子,随便梳几下就行。可现实是…… 你明天早上对着镜子就知道了…… 1052.悠悠岁月(69)三合一 悠悠岁月(69) 第二天林雨桐是在闺女的惊叫声中醒来的。 看看时间, 早上六点半, “今儿怎么起这么早?”林雨桐叫四爷继续睡吧, 这孩子肯定是被她自己的造型给惊着了。 披着衣服下了楼,臭美的丫头正折腾着洗头呢,嘴里还念叨着:“时间来不及了, 要迟到了……” 才六点半, 离迟到早着呢。 林雨桐过去帮忙, 拿干毛巾和吹风机, “三分钟就好, 其实还能睡半个小时的。” 清宁不满:“妈, 您现在升官了对我可是一点都不关心了。昨晚上我说了改作息时间了,您怎么压根没往心里去?” 她再那边一边把头按在水里,一边抱怨她妈妈这个当妈妈的。 改时间了? 七点半? “那时间也来得及。”湿了就行了, 又不是头发油了。擦干净, 吹风机呼呼的帮着吹着,然后顺手把梳子往里面一卷, 造型就出来了,“你要是不嫌弃麻烦, 以后天天起来这么折腾。要是不想这么折腾, 又爬丑, 晚上出去把头发再修一修,彻底留个短发……” 只要不麻烦, 留短发就留短发。 清宁扒拉梳理好的头发, 出来的时候张嫂正开门, “幸好赶得及……”手里拿着早餐递给清宁,“自家刚出锅的,豆浆油条!” 清宁接过来咬了一口,含混的说了一声谢谢,抓着书包就走。 “几点迟到?”林雨桐穿着拖鞋追出去,“妈妈取钥匙开车送你……” “不用,有人送我。”清宁边吃边跑,吆喝着就出了门。 林雨桐追到门口,看到严格骑着自行车等着。 “这孩子,咋起这么早?”清宁初中了,改作息时间也情有可原,严格小学六年级,折腾啥呢? 严格嘿嘿就笑:“我爸叫我六点半起床锻炼,我顺便送清宁……” 哦! 你们高兴就好。 两人一辆自行车,严格骑着,清宁坐在后座上啃油条。 林雨桐喊:“别把手上的油蹭在人家衣服上……” “我再七分钟可就迟到了……”清宁嫌弃她妈絮叨,就这还管油不油的,严格都没说。 林雨桐低头看了一下表,差六分钟六点五十了。 六点五十就迟到了? 这可够早的。 也就是天慢慢暖和了,不到七点天已经蒙蒙亮了,要是秋里和冬里,可是正黑的时候。 上去的时候四爷已经起来了,“谁送去的?”听见在下面喊呢。 林雨桐就说了,又道:“天不亮的时候送送也行,现在这……不用!出门去一路的学生……”人家孩子都不送的。也就是自家的孩子年纪小,车接车送是顺脚的事,时间不一致了就自己去得了。 自立其实得从自己上学开始。 总说不安全,其实清平早就是一个人上学了。农村的学校跟城里的还不一样,六点半迟到这是冬天的时间表,算是迟的。夏天的作息是五点五十,学校规定是六点,结果班主任说五点五十必须到校。所以孩子们差不多五点十五分就得起床。 走的也是乡间的小道,周围都是庄稼地。天不亮的时候地里哪里有人? 孩子还不是自己去上学的。大人连管都不管。自己起床,自己梳洗,清平是占着她妈早起要忙着食堂开张,能有口热的吃。可大部分孩子都没这待遇。大人干一天活挺累了,晚上回来也不全是歇着的。春季要给果树拉枝条了,一匝长的棒子晚上回来要削好,还得把麻绳绑在棒子上。为了第二天省时间,大人也是一熬就是半夜,早上根本就起不来。哪里还管孩子上学? 上学你是给你自己上呢,还是你给谁上呢? 自己不操心,谁替你操心。 迟到上两回,被老师批评罚站上几回,就学乖了。 幼儿园的孩子都没人送他们上学的。据说清安就是那种早上起来上学,书包背着,边走边玩,有时候到学校门口,早上的放学铃声都响了,然后连学校都不进,就自己回来了。 回来还特别萌:“我还没到呢,老师就给放学了。我就回来吃饭了。” 老二被儿子气的就骂:“你上学去赶不上趟,咋回来吃饭倒是赶得上?” 这不是饿了吗? 饿了还玩那不是傻子吗? 就是这么一种散养的状态。 城里也没比农村好多少。好些家长都是三班倒,跟孩子的作息根本就不挨不着。孩子自己挂一串钥匙,上学放学自己去。条件不好的,饭菜给留在锅里,回来自己盛出来吃。条件好点的,给孩子钱,叫在外面买的吃或是就在学校的食堂。 学校食堂其实并不便宜,一个月下来开销也不小。 只有个别学校,像是实验小学有多钟菜品可以选择,像是初中,没那么多道道,就是大锅菜,大家都一样。除非是去吃教师灶。 清宁早晚在家吃,中午还是在学校吃的大灶。也给买了教师灶的票的,但是她不去。觉得跟老师一块吃饭不自在。 她自己完全可以,那以后上学放学都不用管了。 大人把她当孩子,可她自己觉得她是大孩子。以前是没有弄个造型啥的臭美一番的,如今也开始弄头发打耳洞了。 林雨桐这么说,四爷就笑:“咱要不送,严厉家的小子就得天天接送。时间长了,人家两口子也有意见……” “那就叫清宁也骑自行车去。”家里的轻便自行车放的都快生锈了。打从有了小车接送,基本没怎么动过自行车。 两孩子一人一辆车,你家孩子锻炼的时候刚好跟我们家孩子顺道,又不是拿人家孩子当苦力,有啥不行的? 说了这事,林雨桐才想起问四爷:“这孩子咋好好的改作息时间了?回来说了没?” 说了!说的时候你还没回来。 “……数学奥赛,早去老师给辅导。”四爷边说边去卫生间梳洗。 这么早,老师得陪着起床,林雨桐就大声跟里面的四爷说:“……赶明碰上了,是不是送人家老师点东西……” “过年过节叫孩子去就行了……”四爷把水龙头关了,声音就清晰的穿了出来,“平白无故的送礼,人家老师该多想了……” 也是!能早起给孩子补课,就没想着回报。 自从姐姐没有特殊照顾以后,弟弟的也被四爷无情的取消了。 清远嘴里喊着包子,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自己去?” “嗯。”他爸面无表情,“你姐姐都自己去了,你怎么就不能自己去学校?” 但是我姐多大?我多大? “您这是性别歧视?”他把包子咽下,跟他爸瞪眼辩解。 哟!性别歧视都会说了。现学现卖倒腾的倒是挺快。 这话是林雨桐跟老孙打电话的时候说的,说是今年又一拨中专毕业的学生,他想要几个男的,问林雨桐有什么要求没有。意思就是,要是需要,可以要一两个女生。 林雨桐就说了,不能搞性别歧视,只要合适,无论男女。又说老孙老d员了,男女平等的话在他这里落实不了。 孩子在一边听着,然后词就记住了,在这种时候跟他爸用了出来。 四爷特别淡定:“我就是不想性别歧视,才叫你跟你姐一样的。” 清远突然觉得他爸特别冷酷,眨巴着眼睛看爸爸,嗯嗯哼哼的,撒娇模式瞬间开启。林雨桐都纳闷了,这俩孩子很可能是生差了,清宁从来没有过这种撒娇的阶段。可清远上学了,长大了,一男孩子,坐在那里拉着妈妈的胳膊,屁股一拧一拧的,拽着妈妈的休息左边一摇右边一荡的,配合着嘴里跟小奶狗似的哼唧声,哎呦喂,林雨桐这鸡皮疙瘩从脊背就上来了。 “好好的!”妈妈比爸爸还严肃,“你再哼唧一声我听听?” 清远秒变脸,一脸严肃的继续吃饭去了。 戏精! 小老太对两人教育孩子从来都不插手,最多就是偷摸的给孩子多塞点零钱,告诉他们,人不能做钱的奴才。只要自己过的舒服了,钱都是小事。 要不是四爷和林雨桐盯得紧,俩孩子非得惯成纨绔不可。 于是清远起床的模式就成了,起来之后梳洗之后,把早餐一拿,往往是鸡蛋包子油条啥的,饭盒里给装好,保温杯带上,里面或是牛奶或是豆浆的。都给塞到书包里,背好。然后撒丫子往学校跑。跑到教室了,再吃早饭。 倒是把妈妈跟他说的,吃完饭不能剧烈运动的事,记得真真的。 能自己上学放学了,其实对孩子的管理是松了。 开始不适应,可慢慢的,发现好处了,清远觉得这其实还不错。 放学了不着急回家,反正兜里有钱,买点零嘴一吃,小伙伴们分享一下。然后就能再周围玩一会子了。反正爸妈下班都有应酬,姐姐还得上完奥数补习才回家的。就算是回去晚了,也没人知道的。小老太特别好哄,就说在学校跟同学一起写作业了,没写完就回来了,怕她等的着急。 回来就这么说,把小老太的心都快暖化了,“没事,写完再回来都行,不急!” 林雨桐这天在开发区视察,远远的看着一片柳树林子里,不少小小子在里面玩。有的猴孩子直接上到树上,折柳条。 破坏树木这个在现在不是大事,可这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林雨桐停下车,叫周文下去把这些孩子给叫下来,出事了可不得把人家家长给急死。 一有大人,这些孩子比猴子窜的还快。只是跑在最前头的身影为啥这么熟悉呢。 林雨桐的脸都黑了,不是清远这小子还能是谁? 回去见俩孩子乖乖的在书房写作业呢。 林雨桐过去坐到边上,心道这小子够滑头的,回来就把衣服给换了。如今林雨桐不给孩子洗衣服了,衣服上是不是有磨损这个也都看不见了。只要在家,一定会看见一个乖宝宝。要不是今儿意外的逮住了,这小子还不定瞒到什么时候去呢。 她当晚只当啥也不知道,清远还觉得挺走运,明明看见是妈妈的座驾,还看见了妈妈的那位男秘书,可幸亏跑的块,都没发现他。 窃喜持续到早上上课。 班主任老师把上第一节课的数学老师赶下台,站在台上黑着脸:“昨天放学之后,都有谁去柳林去了?站出来!” 清远比较懵,这谁给老师透风报信的。 然后他一双眼睛扫视一周,好像要把班里的告状精抓住不可。 结果扫到靠窗的一排,看见窗户外一双熟悉的眼睛和半张熟悉的脸。 我的妈啊! 那真是我妈! 孩子的脑子转了一圈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干出告状这种没品的事的,真是自己的妈妈。 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啊! 孩子们一个个的站起来,然后都自己的站到教室后面去了。 清远坐着,面无表情,心里存着侥幸。觉得妈妈告状,应该会说你们班的这些男孩子,不会特别点名说自己吧。 自己可是亲儿子!对不对? 然后老师的嘴角抽了抽,看着还兀自一脸无辜的金清远,点名道:“金清远,有你没?” 金清远同学不光是嘴角抽,眼角跟着也抽,扫了一眼外面那双含着戏谑的笑的眼睛,默默的说了一句:算你狠!今儿我才算是认识你了! 然后对着老师特别乖巧的道:“有我的!老师!”起来乖顺的站在后面去了。 这么乖的孩子,老师有时候真是不太舍得训斥的。 先罚站到后面去,然后老师才出门去,把这位百忙之中还要到学校告儿子状的特殊家长给送走了。 老师这一送,大家都知道了。 是金清远的妈妈告黑状了。 然后这孩子回来可郁闷了,说他妈:“您告就告呗,干嘛还露面。大家以后干啥事都不愿意带我了,就怕您去老师跟前打小报告。” 那不正好? 目的达到了啊! 清宁就问清远:“柳树林有啥好玩的?暑假回村去,去果园子才好玩呢?” 丫头辫子懂什么啊? 清远从兜里掏出来比小孩的小拇指似的长短粗细的一截柳树皮来,“哨子!我们去弄哨子的。” 这种哨子用柳树皮杨树皮都行。 春上刚冒芽的这种树枝,选一截粗细均匀的,扭一扭,很容易就把里面木质抽出来了,光溜溜的一条带着湿气。剩下的就是基本完整的树皮。把那些在扭动过程中破损的剪掉,剩下的截成小拇指长短的一截一截的,将一头用小刀削一下,将外面那种青绿色的皮小心的削掉,只剩下里面那层白皮,然后放在嘴里轻轻一吹,或是尖锐或是粗笨的声音就从传了出来。 未必悠扬,但却是还是们的乐趣之一。 清宁接过来吹了一下,“以前爸还给我做过这个……我当是啥好东西呢?赶明我也弄些柳条去,编个小篮子啥的……” 那才不好玩呢。 清远不说这话,只看了一眼妈妈,凉凉的说了一句:“小心妈也去告你的黑状!” 对告状这事是耿耿于怀。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树木发芽了,他们想着怎么玩,可多少人为了田里的树苗不发芽寻思的心都有。 咋办呢? 报案了,可这案子破起来费劲啊。只留下一张画像,公安部门跟着大家的口供描摹出来的。跟真人肯定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就算是把人逮住了,这损失就能弥补回来了? 找补不回来了,那家伙赚不了那么多钱,但是带来的损失却是惨重的。一耽搁好几年的时间荒废了,你说谁赔的起。 就是把人给枪毙了,然后呢? 损失还得是自己的。说到底,贪图便宜啊。 给上面也上报了,说免税了。不交各种的税收,不等于就都有办法找钱把日子过下去。举债过日子的大有人在。一朝回到解放前,就是这样的。 林雨桐帮着联系免费的赖生苗子,有想继续栽树的都去挖,现在栽树还来的急。 至于说嫁接的接穗,这个也容易,还有些没受损的,人家的树今年都要挂果了,去这些人家求一求,剪上点树枝用一用,还是能的。 这也算是省了一笔开支。 再想给这些人找点活路,就得提供工作机会。开发区建设当然是需要人的,各种的劳力都需要。但这得先把图纸规划弄出来,然后才能拿着规划出去化缘去,想办法叫人家来投资,钱来了,啥都周转开了。 四爷的图纸出来,堪称是惊艳。 他弄出来的不光是图纸,还有模型,非常直观的模型。 模型做的很用心,该有灯的地方有灯。灯一亮,给人的感觉这就是绚丽的繁华都市。 路上是各种造型的车,自行车道,摩托车道,人行道,颜色不同的路面,不同的用途。路口的红绿灯都是闪烁着的。路边的商铺,各种玻璃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还有河道里,河道里各种的旅游船只,其实功能上完全可以充当交通工具的。交通站口就有人工河的码头,非常的方便。 隔上一段有一个拱桥或是浮桥或是摆渡造型的船只,想穿过河流去对岸,并不是麻烦的事情。 路边河岸,树木成林鲜花着锦,更有高楼林立,霓虹着彩。 运过去之前,专门叫收拾了一间办公室还放置它。 老孙都懵了:“西北还能建造出一座水城来?” 怎么不能,当年的圆明园,什么景致搬不过去? 林雨桐按照四爷的话解释道:“专门测过清河的水量,理论上,这是行得通的。” 周扬异常兴奋,连连说好:“……学校放在这里最好……”搞不好真建好了,老师更愿意在这边呆着。整个大学是一连串的人工岛组成的。这些‘岛屿’或是用桥连接,或是岛和岛之间藕断丝连,中间有一条路连接在一起。教学区是一个岛,试验区是一个岛,图书楼运动馆,都分属不同大小的人工岛屿,更有宿舍楼和给老师安排的家属楼,都设立在造型不一的岛上,每个岛都种植不同的植被,相互独立又和谐统一,组合在一起,又恰好是一副校徽的图案。除了入学要加强学生的安全意识之外,学校还得加强学生的管理,不叫做危险的事。这个是有点麻烦之外,其他的绝对没毛病。体育馆里还有游泳馆。这在北方的县城,是特别少见的。体育课加了游泳,好像危险系数又降低了很多。 而中学和小学,这些学校,虽说在一片,但却隔离在远离水的地方。看着直线距离不远,但是想绕到水边去,却不怎么容易。即便走到水边,也都是刚好有码头的地方。码头的地方设置着围栏,进出有人看着,未成年人没有家长的陪同此路就不通。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孩子们的安全。 光是这份巧思和细致,就叫人不由不赞叹。 而给大学预留出来的实验基地,足有一千多亩。从学校划船就能过去,那边基地的门口设立了码头。从码头上去,进了基地,有专门的蓄水池跟外面的人工湖连接。说是蓄水池,其实都算的上是水库了。这水库可以充当这一千亩实验基地的灌溉用水,但其实这也是这一整片区域的一个水利枢纽,如果赶上极端天气,湖水河水超过了警戒线或者出现干涸,那这备用的蓄水池就派上了用场,调节水流量。 林雨桐继续道:“另外,还有个用处。实验基地嘛,什么样的实验都等能作。这个蓄水的小水库里面,完全可以进行淡水养殖的实验……” 对的对的!是这样没错的。 一举多得啊! 而厂区那边,厂子一排排的,最亮眼的就是多加了一个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压缩站。绝对做到零污染。 至于那些各种街道这个倒是按照林雨桐的思路来了,要说添了什么,就是再添置了一个非常庞大的物流中心。给这些厂区建起来之后提供强大的物流支持。 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 老孙直搓牙花子:“这么说,三里庄很要紧了。” “那是!”林雨桐就笑:“没有东风,就没有那场扭转乾坤的赤壁之战。” “成!”没弄来水是自己没本事,等把水弄来了,要是弄不来钱,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关键是这东西太诱人了。 之前有人说明县zhang想折腾什么县升市的事呢,他对此嗤之以鼻,那是容易的? 要这开发区建成,那还真就成了容易的事。 自己往上升一升,那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老孙的热情高涨,叫秘书联系那边的新城镇的王书|记,晚上私家菜去,有话酒桌上谈嘛。 周文是看着老孙的车出门的,回头试探着问林雨桐:“不知道这事成不成的了?” 能成! 老孙那三板斧自己没给他机会扔过来,总有人得接着的。 王书|记这段时间也忙这假化肥的事呢,老孙这已经是约第三次了,怎么着也得来一趟。 前两次约的时候,第一次对方的态度是这样的,秘书说:“您要是有空,我们书记说一次吃个饭……”第二次老孙亲自打电话了,说:“老哥哥啊,哪天有空咱俩一起坐坐?” 没有那种说非要见面不可的架势。 这次则不一样了,人家秘书的语气变了:“我们书|记在私房菜订了雅间,恭候您的大驾。” 人都说事不过三啊。 虽然前两次是他的诚意不够,但这要说起来,自己再不去就有点不经讲究了。 那就去吧。 老孙这人的心眼一点也不大。 下了车,进了馆子,迎接的不是秘书,而是老孙本人,见面就笑:“亲家啊,你可来了。走走走!里面坐。” 其实两人这亲家有点亏心的。 老孙自己的外甥女呢,是肤白貌美高中毕业在民政局上班,就是给结婚的离婚的盖章的那种。清闲吧。挺好的工作对不对? 老孙的婆娘就说了,市里那谁谁谁的谁谁谁,跟咱们外甥女可般配了,人家孩子还是大学生呢,吧啦吧啦吧啦的一大堆,开始没在意的,后来叫这娘们说着说着,他也往心里去了。咱条件也不差,还怕人家条件好?跟市里有关系好啊,怎么着也是多条路的。 见面都很顺畅,人家也真看上自家外甥女了。这亲家说是攀上了也不为过的。 可惜了的,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 就是眼前这位王书|记的侄儿。这侄儿当了两年兵,就是再部队喂猪的。可这小伙子长的好啊,高瘦的个,大眼睛高鼻子薄嘴唇,一笑还俩酒窝。复员之后,在派出所当户籍警察,轻松是很轻松的,但是没前途也是真真的。 老孙就不乐意,没指着外甥女攀贵亲吧,可咱明明能找个更好的,更有前途的,你干啥非要选这个呢。 当舅舅的不乐意,当爹妈的就不敢说愿意。毕竟孩子的工作是舅舅给安排的嘛。 可好么说是熊孩子呢? 不就是不同意结婚吗? 对别人来说家长不同意这是难办的事,但对于咱们来说,不要太轻松。 不是要户口本吗? 容易!管户籍的弄不来一份户口本。这个时候还不是打印的那种,全手写的,直接盖章,一切不是问题。 然后就是结婚证,姑娘说有我呢。下班我加个班盖俩戳啥都有了。 于是,老孙差点一口老血给喷出来。 结婚证都领了,这不认也得认啊。自己是一万个看不上这王家的小子,但是自家拿老婆一看这女声女婿的长相,之前那不乐意他妈的全不见了。 稀罕的不得了。 哎呦!瞧瞧人家这孩子长的,怎么就那么可人意呢。 小白脸样,也就哄哄丈母娘。 就这么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两人成了远了一步的亲家。其实都不是自家的亲儿女,算是姻亲吧。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好似亲密了不少。 但两人不在一起任职,又都是平级,谁也借不上谁的力,某种程度还是竞争的关系,其实这关系就有点微妙了。 雅间里就是原木的方桌,原木的长条板凳,两人面对面坐着。 四个凉菜已经上来了,酒斟满,老孙就开始吐苦水了,“亲家啊,我是真羡慕你的日子,过的舒心……跟我这里不一样啊,给我弄一女版的孙悟空来,能耐大还能通天,整天折腾的我啊,这把老骨头可是陪不住了。人家不到三十岁,咱这一把年纪……” 老王就笑:“你就知足吧,有只有通天能耐的猴子,那是猪八戒都能跟着成佛的……” 老孙心里骂了一声娘,这是变相的损谁呢? 谁是那跟着孙猴子成佛得道的猪八戒? 要不是还有大事要办,今儿非得给这老小心俩拳。 这口气忍了,笑着点了点老王,又给斟了一杯酒。 老王心里就提防起来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这老小子只怕没憋着好屁。 他把手往酒杯上一盖,“亲家,咱有话就说话,你这样,我瘆得慌。” 老孙又是一声笑,带着几分憨厚劲:“那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能不能咱俩联名往上递一个申请,把你们那三里庄划给我们……” 三里庄? 老王在心里扒拉了一遍就想起这村子的具体位置了,“要三里庄?” 你要我就给你啊,那地方要没点啥价值你能要它? 别跟有些二杆子一样,村里有泉眼这么些年愣是没发现。这事自己可不能干,真把一块宝地给人家了,自己就成了罪人了。 因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打起了官腔,“哎呦……这可不是小事啊……这得全镇会议大家来决定对不对……咱可不能搞一言堂啊……”嘚吧嘚吧把一言堂的危害给讲了好几遍,车轱辘话是连轴的说。 老孙心说,这些话,我说的比你溜,要你在这里给我做思想政治课。 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直到老王自己都觉得过分,说不下去了才停下来。 老孙就说了:“我懂,这道理我懂。这三里庄,是那只孙猴子给我出的难题,说是将把三里庄的地划为大学的实验基地。你说,这口都开了,我要是办不好,面子不是折进去了吗?” 大学的实验基地? 那是得有大片的土地的。 三里庄离清河近便,灌溉方便。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的。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如今的灌溉水渠那是极为畅通的,这一片都属于灌溉区。根本不用为这个操心吧。 原有的水渠不用,却打清河的主意? 脱了裤子放屁都没这么麻烦。 那需要的人工钱财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这老家伙没说实话。 老王心里思量着,手里拿着筷子没闲着,牛肉夹一口往嘴里一塞,嗯!入味!再滋溜一口酒,嗯!过瘾。 自顾自的吃吃喝喝自斟自饮的,这边老孙的话还没说完呢,那边就有了‘醉意’,绝口不提三里庄的事,只说老孙:“……你就不该怂,给你出难题,你直接就得给怼回去,是不是?”他把他自己的脸拍的啪啪响,“老孙哟,真叫个小丫头辫子给压住了,这张老脸啊,我都提你臊的慌……” 臊不臊的要你管球个闲事。 老孙似笑非笑的,这孙子是真开始装糊涂了,他开始利诱,“你可想好了,那边怎么说也是大学,将来这进修的资格上……你知道的,像是咱们这样的干部,想走的远不容易了。如今要看学历嘛。有多少人想弄个学历难于上青天啊。可跟人家搞好关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别管是啥大学毕业的,学的啥专业,有这个文凭它就是不一样。三五个名额这种事,你只要抬抬手……” 老王心动的不得了,差点就脱口而出,说出‘我愿意’! 可老孙到底是外人,这要是姓林的那丫头开口承诺这个,那自己是可以考虑的。老孙嘛,真不信他跟人家有那么和谐的关系。这边跟自己说的天花乱坠,回头叫他履行承诺了,他就敢说在酒桌上的话都忘了。哪怕再给咱办,那又是另外的人情。 所以他忍住了,这事不寻常。真要是大学需要,完全可以跟自己谈吗? 为什么要过老孙的手是不是? 谈不出的所以然来,老王酒遁提前离席跑了。 这事没谈成。 秘书进来一看脸色,就知道啥情况,试探着道:“要不找林主任……” 找啥林主任? 老孙起身,冷哼一声:“这老小子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走着瞧吧!看咱俩谁玩的过谁…… 1053.悠悠岁月(70)三合一 悠悠岁月(70) 天慢慢的热起来了, 清宁奥赛的初赛预赛都结束了,结果都挺好,第几名这个不知道, 不给公布具体的成绩, 就知道是入围了, 要去省城参赛去。全校就三个,她是其中之一。 去省城没自由活动的时间,老师看的很紧, 所以不可能回家,也不可能去看她之前买的那个破院子。 跟着老师住参赛学校的宿舍,清宁不是很乐意, “能叫我舅舅给安排宾馆不?” 能啊! 林雨桐一边收拾一边道:“我跟你们带队老师说过了, 要是住宿条件实在不好, 或者其他学校的也都在外面住宾馆, 就叫他们带你们去。后勤保障也是考试的一部分, 休息的好了,发挥的就好……”再说去三个学生,老师就配备了五个。如果不是有硬性的规定, 肯定会带他们去住宾馆的。 林玉健给安排的宾馆, 错不了。都是接待外宾的。 国人都知道, 对客人往往比对家里人要好。各方面的配置一定是现阶段最顶级的。 不过林雨桐也叮嘱了, “要是去了, 你舅要是接你去他家, 考试完了你去一趟也没事, 别住下,当天就回去找老师去,听见没?” 这个我还不知道吗? 那边的舅妈看谁都像是乡下人。 “我就去看看大外公……”清宁这么说。 是说去看瞎子爹。 林雨桐这才放心,林玉健处事是没啥不好,可那媳妇说真心话,那就不是一个锅里能吃饭的人。当然了,林玉健肯定也借人家娘家的力了。老丈人的职位挺高的这也不假,但再大的官咱也不求奔着人家去,干啥叫孩子看人家的白眼呢。 出门穿裙子不是很方便,还是给准备了半袖长裤九分裤七分裤,拉拉杂杂的,一个行李箱。 正收拾着呢,清宁凑过来,趴在她妈肩膀上:“妈,给我买个那个……” 哪个? 林雨桐扭身一看,见这丫头握着胸的位置,“痒痒的很,我们同学都穿那种背心,我穿半袖要是透了特别奇怪。这种宽松的不行。” 实岁都实岁了,虚岁十一。 这个年纪的女孩慢慢开始发育了。 林雨桐就把闺女叫到跟前,细细跟她说女性发育的事。 这丫头看百科全书,其实是知道的,她还伸手在妈妈的胸口按一下,“以后我也会长这么大?” 考虑遗传因素的话,差不多吧。 “怪羞人的。”清宁嘻嘻的笑。 等长大了真没有这羞人的东西,你又该愁了。 林雨桐白了闺女一眼,起身去拿早就给孩子准备的内衣,“新的,洗过一水收起来的。带了五身,每天一换,脏的不用洗,放包里带回来。” 孩子第一个不跟着爹妈出门,怎么叮嘱都不放心。 正说话呢,电话响了,清宁跑出去接电话,然后就听见:“……喂……哦……叔叔您好……我妈妈的在的……” 林雨桐就从闺女的房间出去,坐在沙发上听电话。 清宁蹑手蹑脚的进屋子去了。 电话里传来周文的声音:“林主任……出事了……” 今儿周末,该老孙值班,所以林雨桐就没去。 出事了,找老孙啊。 林雨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出什么事了?” “有群众把咱们大门给围住了……”周文的声音干净利落,“您看您是不是要来一趟?” “群众围堵大门?”林雨桐吓了一跳,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群体事件,起身都准备撂电话了,她想起什么似的问:“孙书|记呢?” “孙书记去请王书|记去了。闹事的是三里庄的乡亲。”周文低声道:“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是开发区原来准备征三里庄的地,如今又改主意了,不征收他们的土地了……” 明白了! 开发区规划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好些地方买了假化肥上当了,政|府就出面,说了,不用考虑经济林木,可能不能这个林木带来经济效益,然后咱们这一片的地就得征收了。 这种情况下征地,尤其是城里的生活比农村好很多的情况下,征地大家都比较愿意。首先是房子,给分楼房。好些人家就是草房,这一说住楼房,就已经觉得赚了。听说还有补偿款,另外还给优先在工厂里安排工作。 这条件是相当诱人的。 而三里庄紧挨着开发区,风传要征收那边的土地,家家计划着自家能分多大的房子,以后是不是也跟城里人一样了,然后风声又来了,说是不收了。原因不清楚,反正是不征收了。 怎么能不征收呢? 去问问去。 于是老少爷们半村子的人,就都来了。 政|府说话还有不算话的? 这不行! 林雨桐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是老孙搞鬼了。 有本事他新城镇就把三里庄的地给征收了,要不然,这些人三五成群的隔三差五的去闹一闹,可又老王喝一壶的。 “我就不去了。”林雨桐这么跟周文说:“你也下班吧,这事不用管。” 叫老孙去折腾吧。 这回老孙不求着老王了,事情得反着来了。 老孙这人啊,是正的也行,邪的也用,到是有几分意思。老王这回是被坑的不浅。人家也没得罪他,只是他求人家办的事人家没答应而已。就给来了这么一下子。 果然,每隔两天,县zhang就有请了。 老孙和自己,对面坐的是气呼呼的老王还有新城镇的李镇长,林雨桐主动跟人家握了手。 四个人面对面,谁也不说话。 明光从外面进来,看了四个人一眼:“哟!你们是自己调解不了还是怎么着啊?” 老王一手指着老孙,一手摸着胸口:“……您给评评理……有这么办事的吗?” 是我干的我也不能认啊。 老孙比窦娥还冤的表情,“咱俩多年的老关系了,你说我至于吗?我还冤枉呢!你说那么多人上我们那去,是不是?我搭上我的时间就不说了,把乡亲们请进去,食堂里专门买了一头猪做了杀猪菜款待的,把人给哄回去了。” 你是他娘的给哄回去了! 可你把大家的火给窜起来了,一个个喝的五迷三道的,全都跑到镇政、府闹事去了。说叫派出所出警吧,老百姓就骂了:狗屁的干部!你看人家那边是咋对咱们的?好酒好肉的招待。你看你们是咋对咱们你的?恨不能拿咱们当阶级敌人啊。你们不叫人家开发区征收土地,你们自己倒是来啊!我们愿意便宜点卖给你们。 可好端端的,我征收你们那地干嘛使啊? 前后这么一联系,还有啥不知道的。肯定是老孙这瘪犊子在后面鼓捣的。 于是两人把官司打到了上级这里。四个人面对面,把问题说清楚。 可问题说的清楚吗? 事情就是那么个事情,说不清楚,老孙肯定也不会叫人抓住把柄,都知道是他干的,你还就是拿他没办法。 三里庄的百姓现在还就信他的。 明光就说老王:“你要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按照你的办法来。” 我要是有办法对付这无赖,我就不会跟孩子似的找大人告状了。 老王不说话了,这不是赌气的事。叫百姓堵在门口,到底是影响不好。这事不解决,门口就永远会有人拦着。即便百姓慢慢的磨的没脾气,知道没指望不来了,可有人在后面撺掇,肯定还会有闲人时不时的闹一下,反正是不达目的,对方不会消停。 这么下去肯定不行的。事情还是得解决,对不对? 可认输这话从嘴里说出来不容易。 边上的李镇长就出来解围了:“这事啊,我们d委班子讨论了一下,觉得将三里庄划归开发区管理,应该是比较合适的,也是符合三里庄百姓利益的……这是我们集体的决定……” 认输的不是老王个人,咱不算是丢人。 老孙最羡慕老王的地方就是这个,搭档多善解人意。不贪权不夺利,该凸显领导权威的时候从来都躲一边去了。该出来替领导解围的时候从不缩头。这绿叶当的,妥妥的。 哪里像是自己身边这位,自己都快成她的绿叶了。 老孙看林雨桐,林雨桐也看老孙,两人倒是一致的很,几乎是同时,把脸往下一耷拉,这表情表示,你们这个决定让人很为难。 老王看的牙疼,他妈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这样的,很想说一声:为难就算了,我还不乐意呢。 结果李镇长赶紧道:“知道这事是你们开发区替咱们新城镇背包袱了,可那话是怎么说的?能者多劳嘛。孙书|记那是一员干将,林主任那是新起之秀啊,这事在您们这里,这是啥大事?改天……改天一定设宴款待二位,谢二位的援手之情……” 看人家这话说的。 林雨桐赶紧接住了:“谢啥啊!咱们用的着分彼此吗?”虽然说是目的达到了吧,但这不能表现的太高兴吧。这就跟人家把东西卖便宜卖亏了一样,心里不定怎么膈应了,你再兴高采烈的,这得多招人恨啊。 因此表现的不能太高兴,很矜持的说:“有孙书|记的领导,这事一定能圆满的解决。” 老王这个气啊! 怎么这一个比一个会气人? 在你们孙书|记的领导下就能圆满解决,在我这王书|记的领导下就解决不了呗。 老孙还总说这副手怎么的怎么的了,这不是挺好,一致对外,说话都这么噎人。 上上下下的,这是做好了套等着自己往里面钻呢。 都不是啥好人。 老孙心里就比较满意了,不管自家在家里打的是不是头破血流,但对外必须是一致的。所以说,这个小林啊,还是懂规矩的。 明光左看看右看看,“有事好商量吗?这商量好了就好办了,你们写申请,我批准,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孙就像是怕对方会反悔似的,直接从县zhang的办公桌上撕了纸张过去,给了李镇长一份,给了林雨桐一份,面上却嫌弃的很:“就这点是,还要耽搁多长时间。就在这里写吧。直接叫领导批了不就完了。别再为这个折腾了。” 气的老王又想摸胸口。 得咧!就这么办吧。 林雨桐摸出钢笔,拧开龙飞凤舞的直接就写申请,写好直接递给老孙:“您审阅……” 很尊重领导的感觉。 老孙瞄了一眼,内容不错,关键是字,比大部分男人的字都霸道。 字如其人啊。 他用力签下自己的名字,可谓是力透纸背。就跟在较劲似的,怕被比下去。 林雨桐笑着接过来也签了字。 然后从公文包里把印章印泥都拿出来了,还都是开发区d委和政府的公章。老孙心里就笑,d委的章子叫秘书带着呢,没想到她倒是机灵,直接要了带进来。 老王摸着胸口:“老孙和小林精神可嘉啊。随身带着公章……” “随时随地都能办公嘛。”老孙大言不惭。 这边的话一落,那边李镇长也把各种印章拿出来了,印章往上一盖,就成了。 看来这位来之前,打的主意也是赶紧把麻烦扔出去。 老孙就笑:“咱们呢李镇长勤政也不遑多让……” 老王气的啊,自家这个副手太不提气。 两份申请往前一放,明光装模作样的一瞧,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印章来,字一签,印一盖。入档! 老孙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这事这就成了。 明光不敢叫他们一起走,怕俩老小子不出院子就得打起来,直接叫林雨桐和老孙留下,“……有几个企业这个投资事项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然后老王两人就先走了。 哪有什么要商量的? 明光从办公桌后出来,说老孙:“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啊,跟我总该说句实在话吧,到底要三里庄干嘛的?” 老孙就笑:“您慧眼如炬,这么着,您跟我们去顺道指导指导工作……” 明光看看老孙,又看看林雨桐,就干脆起身:“那就走吧。顺便脚上苏书|记,一起去看看,你们两人这唱的是哪出戏?” 苏|书记是下一站就到点的县w书|记,要退了的人,不咋管事了。 见请了,就笑呵呵的跟着去。 结果一到地方下车来,老孙的秘书就来报,说是老王和李镇长已经等着了。 好嘛!这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那就一起看吧。 四爷给做的模型特别大,放在房间里,除了四周留下过道能容人走动之外,其他部分都被模型占满了。当初搬进来拼接都花了大工夫的。 一进去,灯一开,把模型的开关一打开,房间里瞬间就璀璨起来。 没看过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明光把衬衫直接给脱了,只穿着背心围着模型看。 林雨桐又把放大镜递给苏书|记,“您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完善的?” 苏书|记拿着放大镜,几乎都快趴到模型上了,那么大的年纪了,围着模型转圈圈。模型里面的水因为加了点小东西,所以开启之后拿就是活的。放在模型下面的大水槽里的水不停的往里抽,然后循环一周之后又流回来。 老王终于知道了:“感情三里庄就是下面的水桶。”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可真是亏死了! 要知道开发区要三里庄的意义这么大,就不会轻易松口。最后肯定是要给的,这点大局观他有,但这至少得叫他们付出点代价吧。比如接纳多少劳动力,比如把一些配套厂子是不是能挪到新城镇,这都是可以谈的嘛。 老孙就这点不好,一毛不拔。要是好好来谈判,这事完全可以谈成的。 就为了吃独食,背后耍手段。 小气! 格局太小! 成不了大事! 不管心里怎么腹诽,不得不承认,开发区敢搞事,也能搞事。 两位领导看完了,都看林雨桐。 林雨桐不解:“有什么地方还需要完善?” 那倒是没有! 明光轻咳一声,指着区政府边上一块绿地:“绿化面积已经不小了,这里可有可无。我瞧着这里建县w县政|府地段倒是合适的……” 林雨桐跟谁解释的时候都没说,四爷预留出那么一块地方,就是怕他们开口之后要大改的。这一届不开口,下一届也会开口的,毕竟这是中心彻底转移了。 明光提了,林雨桐就点头:“回头将这一块改动一下就好……” 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苏书|记很直接:“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开发区的建设,是咱们以后的工作重点,可以多一些资源的倾斜……” 明光说是,本就是应该的。 然后主要是引资嘛,这事就避不开四爷了。 苏书|记就说了:“刚好两口子,真要是建成了,你们两口子功不可没。” 明光叮嘱林雨桐:“可以着手招商引资的事了,越快越好。” “准备七月份去一趟鹏城,如果可能,还希望去一趟香江。”林雨桐问两人,就是申请的意思。 “两口子都去。”苏书|记拍板,就这么定了。“家里的事情有小孙……” 家里指的是区里。 老孙在人家面前就是小孙。 被称为小孙的老孙连连点头,苏书|记最是不能得罪的人。 倒不是说领导人难伺候,那倒不是。主要是这快退休的人吧,一般人惹不起。属于比较敏感的那类。一个做不到位,或者是回错了,这都很可能引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于是,林雨桐得了特赦令了,这段时间,为了引资的事做准备。其他的事情那是一概不管的。 七月来了,暑假也来了。 俩娃想跟去玩,别想了。没你们的份的。这次的事是大事,全县都盯着呢,出不得半点差错。带着孩子不像话。 反正放暑假了,把小老太连同俩孩子都送回老家去。家里有老二和英子,老的小的都有人照看。 严格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来,他爸妈没法子,收拾了衣服,叫跟去了。反正跟清远一个屋子,没啥不方便的。 帮不上家里的忙,在人家正忙的时候塞了三个猴孩子回去。 林雨桐都不好意思。 英子已经习惯了,“反正家里的孩子也不少。” 放假了,李仙儿和金满城就回来了,清丰和清收吃饭就窜到这边了。如今再来三个,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一起喂呗。 还有老五家的清雪,清雨,都在这边了。叫清平帮着给看孩子。 再说了,这俩个孩子跟其他的又不一样,从关系上,那是又近了一层。人家的孩子能照看,自家弟弟妹妹的孩子,咋就不能照看了。 “只管放心忙你的去。”老二也说,“孩子也就这两年回来的少了,还不是生在村里长在村里的,他们熟……” 可不是熟悉吗? 带着吃的就出门找小伙伴去了。 两口子真挺忙的,放下孩子只留了一天,把屋里给收拾了收拾,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如今这年月坐火车,那真是遭罪,尤其是大夏天,哎呦,那滋味! 闷热就不说了,还有那个臭啊! 脚臭味特别大。 拿着风油精,鼻子下太阳穴上抹了抹,到底是四爷给人家行贿,换了人家乘务人员留下的自家休息用的包间,这才舒服了一点。 机场要是建不好,还别说,对自家这个开发区影响还是挺大的。 路上差不多颠簸了五天,才到了鹏城。 一到地界,就跟换了一个世界似的。这才有点现代大都市的意思。 这个时候的鹏城,酒店不少。找好了酒店,洗澡换衣服,然后就是打电话,约人。 老师给的名单派上了用场,早在县里没出门的时候,林雨桐已经挨个的联系过了。有些说了大致的时间,说会派代表在鹏城或是在香江见面。 两人这次就是应约而来的。 事实上,这些人根本就不关注这钱拿出去是做什么用的,能不能收回成本乃至获利,他们更在乎的是通过这个跟自家老师保持着某种关系。 这也可以理解。老师是有一定的能耐的。 而这些留在国外的‘资本家’想回内地发展,太知道政策动向的重要性了。说到底,他们是觉得老师长这一次口,值这个价钱。 其实很多人,都不觉得在西北能建造出一座水城来。 不管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吧,这钱只要愿意从包里掏出来就行。 这些人特别干脆,话是这么说的:“你看着帮着投资就好,什么项目都行。” 越是给的利索的,钱给的越是不多。 一百万美金,换成人民币才不到五百万。汇率是一比四点七八三。 十个一百万,也才五千万还差一点。 这点钱放进去,真干不了多少事的。 看来依靠别人还是不行,还是得走出去,靠自己才成。 不过出门半个月就拿回投资接近五千万,这对一个小县城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家里的电话是一个接一个的打到酒店的,觉得这是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 可两人相对苦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有些地方为了几十万的投资县|长都亲自陪酒,这不是玩笑话,是真的。可也不是县|长作陪就能拿下的。 人家这也是为了赚钱的,不把项目考察好了,想叫他们拿出真金白银来,那是做梦。 两人从鹏城转道去了京城,干嘛去的,打广告去的。 出来就做好准备了,那个模型排成片子,如今拿着这个片子,只要稍微剪辑就可以用了。为了方便联络,两人还专门买了大哥大。 正规渠道两万呢,因为要的急,从黑市买的,花了两万五,再加上入网费六千,一共花了三万一欠块。 不光投放了电视招商广告,还在报纸上广播上,一切可能的地方,都投了广告。 能不能招到商这个现在还不知道,但是知名度算是打出去了。 不过这个年代的广告那真是能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的。 电话不停的响起来,什么地方口音的都有。当然了,这里面确实是有寻找商机的,到也有一些闲着没事打着撩闲的。 这天林雨桐接到一个电话,带着京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哪里来的神人,异想天开的设计了这么一座城来。我说妹子,我跟你打听打听,谁设计的?我在南边看好一个地方,你找的这个大师真是太符合我的心意了……”嘚吧嘚吧的,没个停的时候。 林雨桐就说:“人在这里呢,你来见吧。” 这么爽快? “不会弄一出仙人跳吧?”这位打哈哈,“跟妹子说啊,哥哥我真是没钱,就是替人家问问。” “闲着也是闲着,闲聊呗。”林雨桐对真假话还分的出来,他是真冲着四爷的设计来的。 这位还真就来了。 白色的背心,大短裤,穿着拖鞋,拿着一把大蒲扇,就到酒店来了。 两人在酒店的餐厅见了他,叫了几个凉菜,一人一杯扎啤,闲聊呗。 他跟四爷聊园林,又骂洋人,“那帮子孙子,把多好的园子给烧了!把他们祖宗往上扒拉几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的园子……”心疼的不得了。 聊着就少不了聊到这个园林的设计。对此这位至今都没报上姓名的不速之客就说了,他表示怀疑。又问四爷说:“黄河的水量都在逐年递减,你拿什么保证你这名不见经传的清河能水流充沛到始终如一的运行?” 这是个很尖锐的问题。 四爷就说了,“如果这个城市的水循环系统在不得已的时候能开启自我循环功能呢?” 啥意思? 这又是一个活扣子,在很多人看来根本不用担心的事,但确实是存在的。 就拿对方说的这个问题一样,有没有可能,绝对有。 到那时候,这个城市该成了什么样子呢。 四爷在这份计划里没提,但是却留了活扣能够完善。 什么呢? 废水处理净化二次利用乃至循环利用。 一个城市有多少人,这些人会产生多少废水,排出来的废水经过处理,达到生活用水的标准然后再度循环,这个想法,理论上是行得通。 “但这未免太……”他摇摇头,“太遥远了,遥远的不知道会不会实现……” “河水都被阁下设想的断流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林雨桐就笑。 这人倒是没跟着笑,只道:“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们花费的最多的,不该是地上的建筑,而是地下的……” 这倒是一语中的! 没错!就是如此。 “我叫江汉。”这人伸出手,主要要跟四爷和林雨桐握手,“能把你们的资料完整的给我一份吗?我需要再看看……”然后又从服务员要了点餐用的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两人,“希望下次二位能赏脸一次吃顿饭。” 很是客气。 江汉? 什么身份? 不知道。 再次见面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七个人。有三个还都是女人。 见面的地点在四合院,结合环境这些人的做派,两人就明白了。这七个人的老子,只怕跟以前的印长天似的。 那么他们手里有钱或许有限,但银行的钱,他们却能借出来。 钱不是问题,第一期就能拿出两个亿来,唯一的要求就是,钱的来源暂时不想透露。 这个容易,四爷和林雨桐自己还有钱往里面投放了,也是不想叫人知道的。 达成了共识,事情就好办了。 前后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一共筹得资金三点二个亿。 还是说好的先期资金。 等林雨桐和四爷回来,到了省城,有专门的车来接。接回来在县界处,有一大队的人来迎接。敲锣打鼓的。 应酬完了,被获准一周的假期,好好修整修整。 两人出门都一个月了,修整啥啊?再晚都得先回家看孩子去。 后备箱里两大箱子东西,都是给家里人买的礼物。 男孩子的衣服,短袖短裤运动衫的,大大小小的一大堆,女孩就是各色的纱裙,背带裙,大号小号的,又是一堆。 给孩子的有了就行了,给不给大人,这个没人见怪。 再就是给小老太在老店定做了老式的衣裙,上衣下裳,烟灰色的轻薄的料子。肯定会喜欢的。 到家天擦黑。英子饭馆的门口,灯火通明还热闹着呢。 烧烤架子支在外面,今年新雇来的哑巴小伙子烤串的手艺不错,不时有香味飘出来。 两人没过去打搅英子的生意,车停在门口,就听见院子里的欢闹声。不时的有烟从院子里冒出来,这应该是熏蚊子呢。 院子里一个低矮的竹床,几个孩子都在竹床上坐着不知道玩啥游戏呢。 一间爹妈回来了,两孩子就跳下来扑过来。 小老太叫两人进屋,“外面热,快进来凉快凉快——” 一进屋子,两人再看孩子,好家伙,这个黑红黑红的肤色啊。 “这是干嘛去了?”林雨桐扒拉这个脑袋又扒拉那个脑袋,又问严格,“这小子怎么不见?” 清宁哼哼:“才玩了一周,他妈妈都给接走了。说是他奶奶来了。估计是知道跟咱们回乡下了,不放心的追来了。” 追来就追来呗,你哼哼啥呢。 “去后备箱拿包去,里面有衣裳,拿去分吧。”那几个应该都是自家的孩子。 清宁窜出来了,还叫清丰:“过来帮忙。” 林雨桐没顾上孩子,给四爷递了毛巾先问小老太,“在家里怎么样啊?我们不在,有啥不顺心的?身上有啥不舒服的没有?” 回来了其实哪哪都舒服。 认识的人多,说话也不用跟城里那些人似的,说话转着几个圈子。有啥就说啥,身心都舒服的不得了。 她这么说,林雨桐就笑:“那怎么着啊?辞官跟您回来?” 胡说! 正说话着呢,门外有人喊了:“奶,在家吗?” 这谁啊? 听声音有点生啊。 小老太对林雨桐摆摆手,就扬声道:“在呢!怎么?来接孩子的。” “是啊!”声音是女声,可林雨桐就是想不起来认识的女人中谁是这个声音。 然后就听到小老太喊:“清雪,接你了。” 接清雪的。 林雨桐心里正犯嘀咕呢,就听那人又道:“看门口停着车,想来是我四哥四嫂回来了。” 谁啊?叫四哥四嫂叫的这么亲热。 有人问了,不出去不好看。林雨桐还以为是马小婷娘家的谁在这边帮忙给带带孩子呢,结果一出去,借着门厅里的光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 她就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马小婷的娘家人,是那个据说比老五还大了十一岁的寡妇。 看这人的长相,比实际年纪还老相。说句实在话,走出去说这跟老五是母子两个,都有人信! 1054.悠悠岁月(71)三合一 悠悠岁月(71) “四嫂。”这女人特别自然又亲热的喊了一句, “你看最近也忙,得亏奶在家,孩子们仍在这边也放心。这刚回来,一屋子孩子吵的慌的。” 比自己大了七八岁,这四嫂叫的这么溜, 自己能不应着吗? 她笑了一下:“都是自家的孩子,怎么吵都不嫌弃。” 几个孩子乌泱泱翻包里的衣裳, 也不嫌羞,脱了光屁股就往身上套。 清平给清雪找了两身她能穿的,塞给她:“快过去吧,接你了。” 清雪还挺高兴的,跑过来就叫妈,“我大姐给我的。” “是你四伯四伯母给你买的。”这女人拉过清雪,“快给你四伯母说谢谢。” 清雪跟林雨桐不熟, 低着头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对这女人却很亲昵似的。 这边林雨桐伸手摸了摸清雪的脑袋, 那边清雨跌跌撞撞的过来了,冲过来就保住这女人的腿,一声一声的叫妈。她直接就把清雨抱起来,掏帕子给孩子擦鼻涕。 林雨桐一肚子的不想跟这人相处, 但是看到她跟孩子这么亲昵, 一句叫人尴尬的话都不好说出来。 清宁又把小了的衣服都拎出来,“妈, 这都是你给清雪和清雨买的吗?是不是大了?” “有一半是清涓的。”那不是买大了, 就是一个样式每个尺码都拿了。大了孩子以后长大还一样穿。 这女人就说:“这怎么话说的, 买了这么些。以后有啥重活,叫人捎话回来,老五啥也做不了,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已经能当老五的家了。 说了几句话,这人也没留下,把清雨放在自行车前头,车杠上绑着一个竹编的小椅子,孩子坐上去刚刚好,然后再把清雪放在车后座上,推着俩孩子回家了。 等人出了巷子,林雨桐才进去,问小老太:“这是怎么的了?” “这就是赵爱华,半个月前,跟老五领证了。”小老太这么说。 领证? 对!当年结婚有证没证不要紧。当时办理结婚证,还得花钱去医院做婚前检查,都得要掏钱的。能省就省的年月,没结婚证很平常。 四爷和林雨桐是有的,那还是结婚之后给孩子落户口才补办的。老二和英子就没有,老三和何小婉也没有。要是没记错,老大和李仙儿也没有。 反正农村结婚的,八成是没有结婚证的。后来也都可能是补办的。估计是因为什么地方必须要有结婚证,才补办下来的。 马小婷跟老五没有结婚证,又属于跟人跑了,不见踪影这一类。 按照如今这种松散的管理制度,再结婚不管是从乡俗上还是哪一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会真的跑去领了结婚证。 “那俩儿子呢?也跟过来了。”林雨桐擦了一把脸,又问。 “嗯!”小老太叹了一声,“虽说你们都看不上这女人吧,但我就觉得,老五说不得还真能过两年好日子。如今,老五是只管跑出去收破烂,这赵爱华带着他的大儿子下地。人家不光是把他自己的户口迁过来了,还把俩儿子的户口也迁过来了。看着你们的面子,地都分下来了。把他们村原来住的房子卖了,拿拿钱把老宅隔壁,大梅子家的那半拉子院子买下来了。那俩孩子白天过老宅吃饭,晚上就回隔壁就睡。那意思还不明白,就怕金家多想,想着她的儿子占了金家的产业。她进门当天,就过来找你二哥和英子了,当时我也在场。人家说了,那边她带着孩子是独门独院,没个亲戚不说了,先头那男人还结了几家仇家。说是常不常的有人往院子扔脏东西,欺负的没法呆了。要不然儿子这么大了,也不会选择这一条路。选了老五呢,就是觉得老五憨。说啥都肯定,而且金家兄弟多,几个孩子在这边即便不是亲的,那也比外姓旁人强些。就是给孩子找个依靠。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置办房子院子这些,不需要老五给多少,一个儿子给一百块钱就行了。算是她这几年给老五看孩子的辛苦钱。不算那么清楚,就是想找个搭伙过日子的。” 这么算,其实是这女人吃亏了。 人家过来相当于家里添了三个劳力。而老五这边一个劳力还带着俩拖油瓶。 “那俩孩子咋样?”林雨桐又问了一声。 小老太低声道:“老大老实巴交的,老二倒是活泛,可还是个孩子的样儿……” 这也是! 老大儿子都十七了,要是那有能耐的,也都差不多能顶门立户了。也不能叫人欺负到门上了。 老五是个自己没主意的人。没结婚以前听爹妈的,听哥嫂的,谁跟他亲近他就听谁的。结婚以后,稀罕媳妇,就听媳妇的,媳妇说啥就是啥。如今换个心里有成算的女人,肯定也是能拿住他的。只要这人没长歪心眼,心里有点小算计也都正常。 反正是兄弟家过日子,没影响到咱们就成呗。 晚上英子收摊了,老二和英子洗了澡穿着拖鞋就过来串门了。 切了西瓜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明亮说点闲话。 四爷跟老二说果园子的事,英子就跟林雨桐说赵爱华:“……老大家两口子不愿意,跳着脚的骂娘,可老五死了心的要跟人家过,说家里有个女人,孩子不用跟着他走街串巷的收破烂。不是他离不了女人,是孩子得有个人照看。又找了你二哥说了,说他不是没想过,主要是这女人的孩子大了,不牵扯啥大问题了,即便对孩子不好,但也有个样子。不比那孩子的年龄挨着的,差不多大小,容易生事。老五可是难得的说一回明白话。他都这么说了,你二哥就说,女人大了那么多,年轻的时候还罢了,等过两年,这差距就更明显了。估计这又是一场不能白头的婚姻,叫他谨慎。别半路上又出了岔子,一个人一辈子折腾这么几回,把人就折进去了。” 这话很现实。 林雨桐点点头,老二这话提醒的也对。 “可老五说了,都能只顾眼前,哪里会想到以后。”英子叹了一声,“他说啊,等那时候他的孩子也大了,对方的孩子也都成家有孩子了,就是散了,有啥关系?都觉得这段日子难熬,她想靠着自己换个地方落脚,他自己呢又想找个人照顾孩子,各取所需,搭伙过日子。我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心酸的不行。谁的艰难谁知道,谁也替代不了谁,既然他乐意,又是经历了一些事的大人了,那就去吧。没摆酒席,就是领了证,铺盖卷一搬,就一块过日子了。不过,这人吧,许是没想象的那么坏。至少跟马小婷比起来,我觉得好了太多了。先是能干!弄了三头猪在后院养着呢。家里地里一把抓。天刚亮就下地,天擦黑才回来。你看两孩子身上,衣裳旧归旧,也是改的,但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大概觉得孩子在我这边吃饭,不好意思,夏天这边晚上会忙,她就打发他家二小子在这边给我搭把手。来回的跑堂刷洗盘子。我说叫那孩子顺嘴吃点,还挺争气,一口都不吃。要浇地里,你二哥一个人就去了,结果那边闷不吭声的把她家的大儿子打发来了。那孩子不爱说话,干活可实诚了,啥重活累活都干,一点也不耍滑。你知道你二哥那人,最是心软。看了这些天,也都不计较了。人家孩子来了,叫二伯二伯娘的,他也答应,我也答应。将心比心,要是有办法,谁乐意看人冷脸。得这么想着,千不好万不好,只懂道理这一点就太好了。被马小婷这样的人给折腾怕了。” 这么一听,好像也有道理。 只要不是屁事不懂的人,在这家里就能容的下。被马小婷给比的,要求低的很呢。 第二天一早,老大两口子来了。 两人也放暑假嘛。 可能是昨晚孩子带回去的衣服叫这两位想多了,来了李仙儿就说:“说你给他们买那么些干什么,又穿不了。我妈给他们做了好几身,都没沾身呢。粗布的透气的很,你看现在外面卖的,样式再好看,穿着都不舒服……” 早猜到她会这么说了。 一直就这样。 你叫她吃肉,她非得说肉腥气,他们家吃的都不爱吃了。可坐在那里,吃的一点也不比谁少。 反正一定得是他们家的东西好,你们家的东西不好,占了你的便宜还得把你比下去,要不然,她大概就过不去。 十几年的妯娌呢,谁不了解谁啊。 她喜欢口是心非,红眼病又爱冒出来,可你不能跟她真较真。 没意思!也平白拉低自己的格调。 本来那衣服也是给清远清安和清辉的,大了点的小了点的,他们家孩子都能穿。属于给不给的都行。可这点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为这个鬼鬼样样的,给这个不给那个,有意思没? 不值当在这事上费心思。咋简单咋来就是了。 她说她的,林雨桐只管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然后李仙儿又说起赵爱华的事:“……一脸皱纹,看着跟我妈似的,还好意思叫我大嫂,我压根就没搭理她!谁给她那么大的脸。” 金满城也在一边搭话,说话叨叨叨的,连个喘气的音都不带的,“……我专门去拿寡妇夫家那村里打听了,都说是她把她家男人给克死的,打从结了婚,他男人就病歪歪的,下不了床瘫痪了这么些年,这寡妇是啥人咱不知道,但他男人啊,那村里就没人说好话。说是那瘫子整天在他家,骂这个骂那个,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说一到天好,抬出来在院子里床上躺着晒太阳的时候,就把拉出来的腌臜东西往人家隔壁的院子扔……一村里都反感这一家的很……”说着,声音又低下来,“还不知道那俩孩子是不是她男人的……” 林雨桐对金满城最后这句话没来由的有些反感。人要是心里龌龊,就把人往龌龊的方面想。什么俩孩子是不是人家男人的?管你屁事! 金满城那嘴啊,那是‘有了传,没了编’。有这事,他能给你传的满世界都是。没有的事,他能编的跟真的一样。 因此,他这个猜测,林雨桐和四爷压根就忽略了。 反倒是他之前说的他打听来的那些事,倒是从侧面证明,这寡妇没说假话。 她带着孩子确实在村里过不下去了。 一个年轻就瘫痪的人,这心理怕是有问题。可即便这样一个人,这女人一个人带着俩孩子,也没离开他。照顾瘫痪的丈夫,抚养两个儿子,还把这样的丈夫时不时的搬到院子里,叫晒晒太阳,不是想精心的照看,想来是不会这么干的。 要是真有外心,要是真跟别人生了孩子,谁还伺候这么个瘫子?早带着孩子一走了之了。 蹉跎到了如今,没道理嘛。 所以,金满城这又是满嘴放炮呢,根本就没依据。 李仙儿说了:“反正老五跟那女人过一天,我就不认他们一天,也跟我家那俩孩子说了,以后见了老五不准搭理。” 大人的事,你叫孩子扯进来干啥? 都啥毛病。 林雨桐就凉凉的说:“赶明咱俩也吵一架,你也别叫俩孩子认我跟他四叔。” 那我才服你。 欺负老五干什么? 李仙儿就笑:“桐!咱俩吵不起来。” 当年相互甩脸子的事你忘了,我可没忘。 反正两人屁事没有,就是过来念叨了半早上的老五各种不好。 四爷就问:“不下地了?地里的树苗子咋弄的?” 金满城哼哧哼哧的:“种果树不成,我都给拔了。种棉花了,不是棉纺厂又要开了吗?棉花不愁卖。” 卖是不愁卖的,不过你指着那两亩地,也发不了财啊。 老五是晚上来的,洗的干干净净,带着赵爱华和四个孩子。 清雪找清平和清宁去了,清雨依偎在赵爱华怀里。赵爱华的大儿子吴达腼腆的低着头,叫了一声就不说话了。老二吴双倒是一脸的笑,叫了一声四伯父四伯母,然后就说,“我给我二伯母帮忙去……”窜了。 老五从架子车上搬了三筐子甜瓜下来,“自己地里种的,都熟了,卖也卖不上价钱,四哥和四嫂拿去送人吧,是咱自己种的,没上化肥……” 以前一毛不拔的老五知道拿东西走人情了。 虽说东西不值钱吧,说实在话,这是除了家里有大事之外的人情往外以外,收到老五的第一份单纯性质的人情东西。 是自己给俩孩子买衣服得到的回报。 这要是金大婶在世,得哭出来不可。 老五这是懂事了? 不是他长了这跟弦了,是背后能指挥他的人是个机灵人,会来事。 东西送来了,林雨桐就接下来了,“正好,拿去办公室最合适……” 四爷也叫老五坐:“你这么光是来回的跑,也累的很。不行就在镇上开一家废品站,你坐在家里收不就行了。也不要特别的地方,自家的地头建个草房子,搭个棚子都能干的事……” 赵爱华马上接话:“我也是这个意思,靠着人耗着也不是个事。如今这收废品的多了去了,咱只在家支应着,成十亩果园子呢,料理好了,赚的再后头。” 是这个话。 老五名下如今是七个人的地。马小婷的地还在,本来就一家四口的。再加上这新来的三口,七口人,没人一亩二分地,这就是八亩四分。再加上土地丈量没那么标准的。宁肯给多了,也不会少了。怎么着也得有九亩。赵爱华又是个肯干活的。把地头还有挨着路边的一溜,草都除了,灌木都砍了,深挖把根都刨出来,反正种上树苗子了,哪怕是产量不行,好歹也是收成。 捡到篮子里都算是菜,自己开出来的地也算是自己的地。凑在一起,一归拢,说是十亩,也差不离。 老五就不言语了,只笑笑没说话。 赵爱华也就闭嘴了,尴尬的笑了笑。 等两人走了,四爷才说:“老五有心眼了。” 是有心眼了。 说到底,还是半路夫妻,想贴心贴心铁肺,难! 弄个收购站当然好了,可这进多少出多少,肯定就瞒不了人了。老五能把钱毫不保留的给马小婷,却不会轻易把底漏给赵爱华。 隔了两天,英子找林雨桐,低声道:“老五把存折放在我这里,说别叫人知道。” 是怕赵爱华知道他的底细把钱想办法掏出来补贴她的俩儿子。 要么都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呢。 半路夫妻难做。 不过话说回来了,赵爱华说的大方,但此一时彼一时,真要是觉得老五有能力,会不想着叫老五扒拉俩儿子? 英子就说:“你二哥也说了,要是人家好好的把老五那俩孩子帮着拉拔大了,等将来她这老二到了结婚的年龄,他想办法从村上给要一院子宅基地来。” 算是够意思了。 反正都属于要相互观察的这种试触阶段。 要回去了,这回林雨桐说什么也要带清平和清安走,“你看你把孩子弄的,清平在家都当半个大人使唤了。给老五看孩子,带着几个小的一起玩,早上起来扫院子,叠被子,洗衣服。晚上我瞅着还给你帮忙去呢。叫孩子跟我去住一个月,开学前我叫人给送回来。剩下的你啥也别管。” 老二也说叫去吧,跟英子说:“去了你也轻松。” 要不要老大家的老五家的,老三家的时不时的也回来,一屋子孩子,这个要吃的,那个要喝的,不嫌弃孩子吃喝,就是这个絮烦啊,谁受得了? 自家的孩子不在,别人再来,就不那么好意思了。 清平属于比较懂事的孩子,早起清宁还赖床着呢,清平就起来了。要帮着打扫屋子。 林雨桐就说她:“你这是在自己家,家里有保姆,不用不动手。没事去书房看书,或者看电视。干什么不行!” 非不叫孩子动。 结果这孩子陪着小老太去院子外面给种的那些花啊朵的,浇水去了。 小老太是拿个小喷壶,来回的去水管接水,如今这来回跑的活被清平干了,在她边上还能当个拐棍使唤。回来就说清宁:“懒丫头,跟着你姐学学。” 清宁打着哈欠,“能干的都是劳碌命,不能干的都是好命的。您该叫我姐跟着我学学。” 她可有她的理了。 小老太爷就那么一说,没人的时候,她跟清平说呢,“清平能学你轻快,但你不能学清宁的懒。清宁呢,有她爸她妈,那是这辈子不用愁的。她就是只愿意躺着,不愿意动手指头,她爸她妈也有办法叫她过的舒舒服服的。但是啊……孩子!你不一样。你爸你妈都是土里刨食的,往后是龙是虫,得看你们自己的,你四叔你姨都是你的亲人,能给你们帮助,但不可能啥事都给你们包揽了。这道理你能明白不?” “我爸我妈常跟我说的。”清平笑了笑,坦坦荡荡,“我知道的。” 不如清宁聪明,不如清宁有依仗,但这也没关系。爸妈总说,尽力就行。别跟清宁比,这世上总有那比你强的人,也有不如你的人。人要是跟人比着过日子,那日子就过不成了。不管啥事,你都尽力而为,能自己考上大学出去挣一口饭吃,那是咱的本事。要是实在不行,爸妈也会拉下脸找你叔你姨,帮着你安排。再不济,找个工厂也能挣口饭吃。要是不愿意受人约束,自家有铺面,考不上大学就去学一门手艺,咱一样能自力更生。靠本事吃饭的,又不会低人一等。 这道理她都懂。 爸爸也说,那再是你亲叔,再是你亲姨,到底不是你爸你妈,不能啥事都理所当然的。 有些能明白,有些不能全明白。 但大致的意思就是,尽量别给人添麻烦,谁也不欠你的? 清安一醒来,就找他姐。见了他姐,就安心了。他姐帮着他穿好,带他去卫生间梳洗利索出来,人才彻底醒了。 吃了饭,四爷给了一人十块钱,叫清宁带着,“出去玩吧,去哪都行。晚上按时回来。” 打发走了孩子,家里就热闹了。 来探听风声的络绎不绝,听说这两天陆续的有钱打到专项户头上了,这么大的项目启动,需要的人就多了。先来叹风声,看这准备怎么操作。 就是有想法我也不能现在就说对不对? 两人都推呢。一个说上面还没明确的意思,一个说还得集体谈论才能决定。 忽悠走一拨人,两人躲到楼上去了。跟张嫂交代了,谁来都不见。 吃饭都是张嫂给端上去的。 林雨桐在上面把电视的声音放的小小的,看电视里正播放的《唐明皇》呢。 片尾曲响了,歌词有一句是:风流人物……数你不数你…… 倒是叫人听着心里有些感慨。 正准备跟四爷说呢,就听见门口的喧闹声,孩子们回来了。 从阳台上往下看,钱估计都花的差不多了。 清宁是买了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科幻故事书,这在当下也不太好找,都是旧的。清平买的全是故事书,故事会什么的。清远全都买成玩具了,清安买的都是吃的。 然后回来清安的好吃的被一股脑的给吃完了,这娃才发现,别人的都不是消耗品,就他的是,所以,他的完了啥也不剩。别人的就算是借给他,好像还回去人家也没损失啥。 怪不得这个说,叫我吃点你的这个,我的书给你看。那个说我只吃一点,我的玩具都给你玩。 然后,然后自己好像没吃亏,但为啥就是觉得不对呢。 林雨桐拍清宁和清安:欺负弟弟干什么。 这孩子怎么有点蠢萌蠢萌的。特别好欺负的类型。 晚上了,何小婉把清辉也给送过来了,“叫你处玩去呗。他这一放假,我是啥事也干不成。” 呆着就呆着吧。 这边正准备送何小婉出门呢,那边老三嘻嘻呵呵的给进来了。看见何小婉还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何小婉还纳闷呢:“你这出去一个多月了,回来不回家,还问我怎么在这里?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老三跟何小婉摆摆手:“你先回,我有正事找桐。” 说着,见林雨桐拿着一件衣服从里面出来了,就笑道:“给你介绍个人……” “谁啊?”林雨桐嘴上应着老三的话,却把手里的裙子递给何小婉,“这衣裳估计你能穿。我穿着上班不像话。” 无袖的连衣裙,英子也穿。也就是何小婉能撑得起来。 何小婉笑眯眯的在身上比划着,正想跟林雨桐说什么呢。就见老三转身出去结果带进来一个人。 问题是这个人是女的! 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样子,不像是县城里的人。 林雨桐知道这是谁了? 主动伸出手:“欢迎!欢迎之至。屋里请。” 这位女士穿着得体的套装,上身是小西服的短袖,下面是一步裙,脚上是一脚蹬的低跟皮鞋,手里挎着坤包,头发是大卷发,用卡子别住,很有几分风情。 “林主任您好。”这位双手握住林雨桐的手,显然对官场这一套,很熟稔,“初期见面,冒昧前来,实在是失礼的很。” “客气!”林雨桐顺势就亲热的拉了对方的手,“不是外人,听三哥说起过你。帮了三哥大忙,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怎么你倒是先客气上了。” 林雨桐其实也不知道这位姓甚名谁,但是想到老三之前说过带那个供货商来考察,心里就有数了。她是真没想到,对方是女的。 把客人安排的坐了,然后接着去厨房切西瓜的时候,才问老三:“你总得跟我说她叫什么吧。” “周莲。”老三朝外看了一眼,“知道你现在不缺资金,但她看来是真的感兴趣。她在海外有关系,接的很多都是国外的订单,订单量很大……” 哦! 林雨桐心里有数了。 出来的时候见何小婉在玄关的地方对着周莲不停的打量,就推了她一把:“帮我洗几个甜瓜来,本地的瓜,叫周小|姐尝尝鲜儿。周小姐是我请三哥帮我请来的贵客,可马虎不得。” 何小婉才嗯了一声,去了厨房。挑了模样好看,又熟透了瓜,放在水池里去洗。低头问老三:“咱家的货都是从她那拿的?” 老三刚要‘嗯’,想起什么似的,只道:“你管这些做什么。记着,那是桐专门请来的人。要是觉得好了,人家几千万几千万的往里面扔。”说完,又回头看何小婉,“你不是想歪了吧。”他呵呵两声,“你是真行。人家要钱有钱,要模样有模样,还年轻,出身好,有文化,人家看上我?我有啥啊?” 是啊! 人家不能眼瞎到这份上对不对? 她利索的洗了瓜,“你说啥呢?谁多想了?我就是想,人家也年轻轻的,咋就这么有钱呢?” 屁话! “桐还年轻呢,不也是不小的干部了?”老三怼了一句,把瓜盘子一端,打发何小婉,“先回去吧,这还不定说到几点呢。”出了厨房看见自家儿子往楼上窜,又退回来说何小婉,“你是不是又把孩子放这了,我说你有谱没谱。先是二哥家,再是老四家。你不照看他你生他干什么?又嫌孩子打搅你打牌了吧?迟早我得给你把那牌桌子砸了,你还别不信。” 外面有人何小婉倒是没吵吵,拿了林雨桐给的裙子先走了,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老三也没听清楚。心里却想着,一会儿回去记得得把孩子带上。 周莲在鹏城做生意,人如今算是香江人,可根还在大陆。出去没几年工夫,就是当知青在沿海的地方,恰好又有海外关系,就偷|渡出去了。说当地的方言一点问题都没有,说是她奶奶就是本省的人。因此彼此交流并没有障碍。 两人说的都是她跟老三刚认识时候的事。 “那时候我在等司机过来接我,结果就听见路边一个比乞丐穿着还不如的人骂了一句xx,我一听这骂人的强调,跟我奶奶那是一模一样。一听乡音,就觉得亲切的不行。我直接给了他一百块钱,谁出门没个难处对不对,可人家有骨气,就是不要我这钱。说爷们出来混饭吃,不是来讨饭的。我说那你就跟我说说话,我就是想听你说话……在外面,其实最想的还是亲人,最念着的还是乡音,这一走这么些年了,我奶奶也不在世了。这次回来,给奶奶上坟,顺道过来看看。他那人把你这个妹子说的那么好,我也就想来见识见识……” 林雨桐就跟她约时间:“先办私事,之后咱们再谈公事。”又打电话亲自给周莲安排住的地方,政府招待所还是最理想的选择。 跟老三把人送过去,安顿好,老三才送林雨桐回来。 林雨桐就半开玩笑的说:“真跟人家周小姐没啥关系吧?” 老三抬手假意要拍林雨桐:“想哪去了?人家那是天上的嫦娥,我是啥啊?连猪八戒也不是。能有啥事?这话可不敢跟你三嫂说,那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了。” 这点数我还没有? “动心总是难免的吧?”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老三,叫他无法回避。 老三被林雨桐看的不自在,“我说妹子,哥是拿你真当妹子。你这么亮的一双招子,啥都看的明明白白,你说老四过的得有多累。男人嘛,见到长的好看的,都难免多看两眼,这不能说明啥。有些人呢,就是搁在远处这么看着,怎么看怎么好,可这要是靠近了……打个比方,就跟以前想吃猪蹄一样,我是做梦都想吃猪蹄,半夜把老五的脚丫子当猪蹄啃也不是一回了。吃不上的时候想啊,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可如今顿顿都能吃上了,嘿!它也就那样。反倒是常吃的那包谷面啊,吃的时候磕牙拉嗓子,可要是这好长时间不吃吧,却又想的慌。就想着啊,那个年月,没有那点棒子面咱活不了,可没有猪蹄,咱的日子不一样过……” “这么说,我三嫂是那棒子面,人家周小姐是你梦里那猪蹄?”这比方打的,太寒碜人了。 老三指着林雨桐就笑:“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啊。” 笑是笑着,但林雨桐到底是听出了几分怅然…… 1055.悠悠岁月(72)三合一 悠悠岁月(72) 老三抱着已经脱的光|溜|溜, 睡着的清辉回去了。 大夏天的,有些孩子是一根线都不挂的到处跑呢, 也不牵扯会不会冷, 会不会着凉的事。清平睡眠浅, 隔着房间倒是把她给惊醒了。迷迷糊糊的出来问林雨桐:“姨, 听见我三叔过来又走了?” “接清辉回去。没事,你去睡吧。”林雨桐扒拉这孩子的脑袋,脑袋后面的辫子梳理的整整齐齐的, 不是为了好看, 是怕第二天扎头发的时候不好梳理,这么着明天拆开, 头发整齐节省时间。可这睡觉得多难受啊。 她这么问孩子,人家摸了摸辫子:“开始难受, 忍了一星期十天的,就习惯了, 我现在不觉得别扭。”又低声问林雨桐:“我三婶还打牌吗?” “怎么了?”林雨桐发现这孩子对人对事上特别敏锐。 “在我家的时候,我妈给清辉洗澡, 清辉长的黑平时也看不出来,可谁知道一大铁盆晒热的水, 叫他一个人洗的脏脏的,背上都是灰, 泡了半个小时, 搓了又搓, 也没搓干净。平时都是她自己洗澡, 洗前面洗腿,能够的着的地方都洗的很干净。脊背够不着,大概就是用水冲了冲。”清平打了个哈欠,“怕我三叔回去跟我三婶吵架。” 是说何小婉连给孩子洗个澡的时间都没有。忙着打牌呢。清涓给她妈扔下了,清辉给老二家放了一个月,又给自己扔来了。 她不是不知道好赖,就是打牌这事吧,它上瘾。 管不住她自己。 清平觉得这两口子会吵起来,要是没有周莲来了这事,肯定会吵起来的。如今嘛,倒是不会。 “睡去吧。”林雨桐催孩子,“别担心,你三婶知道你三叔一会子就到家,不会打牌的。” 大夏天的,一家子圈在那么大的铺子里,热的很。 何小婉就说老三:“家里热带回来干什么。桐那边凉快,怕啥啊。赶明弄点吃的,割点肉给送去,还怕孩子吃白饭啊。” 老三说何小婉:“啥样条件,养啥样孩子。他跟清远和清安都不一样,咱跟人家立下啥功劳了,处处都是麻烦别人,你叫他养的只看着人家好,过不到人家日子那份上,那是害了他。热咋了?热受着。受过苦,就知道不自己好好干,这个苦还得受下去。”说着,就掀开被子找闺女:“清涓呢?”问完反应过来了,“你咋又把清涓给放妈那了。妈都多大年纪了,你是真成。还有你弟家的孩子,你妹家的孩子,你都嫌弃孩子吵吵的烦,她不嫌啊。你真是能气死了。再说了,你娘家不光是妈,不光是小山,一个是孩子亲外婆,一个是孩子亲舅舅,是这两人没一个嫌弃孩子。可如今家里不是还有你弟妹呢吗?人家不止一次的说过,她又洁癖有洁癖。知道啥事洁癖不?就是爱干净,不爱叫人动她的东西。你说孩子来回的跑,脏猴子似的,能干净了?在那边是受她舅妈的白眼。我闺女我能养活,干嘛受人家白眼。外面不是有那种托管孩子的地方吗?不行花上几十块钱,送孩子过去。这总行了吧。怕看不见的地方对孩子不好,你多塞点钱,啥事都解决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干啥非得叫人觉得咱是扒拉着人家过日子的?回娘家叫人也看不起。真要是遇到难事了,你还再好意思开口不?” “我娘家怎么看不起了?”何小婉怼老三,“咋就扒拉着我娘家过日子了?现在是不扒拉着我娘家,以前你在里面那几年,我们娘三个不是扒拉着我娘家过的?现在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想跟我娘家撇开关系了?老三我跟你说,你就是没良心!” 老三闭嘴了:“行行行!我胡说八道行不行?我欠着你娘家的,欠着你妈的,欠着你弟弟的,这总行了吧?你说,咋就能把欠你娘家的给还上?” 何小婉扭身去了另一架床上睡觉,刚才那话也就是顺嘴秃噜出来的,没啥意思。其实一家人,谁也没分那么清楚。 这么想着,又扭身问老三:“家里还有多少钱?” “怎么了?”老三准备去铺子外面的檐台上睡,铺个蛇皮袋子就行,哪里通风还凉快。老婆问了,还是压着脾气好声好气的回问了一句。 何小婉又坐起来,“就是给咱买院子的事,你看买到桐他们那开发区行不行?” 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还有这眼光啊。”老三就又笑,“行,我给咱想办法买。” 何小婉欲言又止,“这不是我说的,是小山跟他媳妇商量的时候我听了一句半句的。好像是钱不够,估计是买不成。两口子都是老师,这几年工资不按时发,有家里的几亩地种着,家里的日子稍微比别人家好点,但积蓄也没多少。” 老三‘哦’了一声:“那我知道了。不就是没钱想买房吗?这事你跟妈说,房子我替他们买了。就当是还了那几年的人情了。”以后不欠着谁了,心里也都舒服自在了。 何小婉看着老三出去的背影:“我说你这人,有意思没?我就是顺嘴说的,你咋还多心了呢?” “知道我会多心。就别啥话都不过心。”老三躺在外面,话变得含混起来,“这也就是两口子在家里说话,好了孬了的,不计较。这要是搁在外人跟前,你这就是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何小婉含混的‘嗯’了一声,嘟囔了一句,“你不早知道我是啥脾气吗?” 是!是早知道! 所以好了歹了,都砸自己锅里了。 老三一早起来,收拾了收拾,跟林雨桐一起去接周莲去开发区。 路上林雨桐就问他:“没跟我三嫂吵?” “吵啥啊?”老三苦笑,“习惯了就吵不起来了。” “没想过叫我三嫂干脆出去工作算了。”林雨桐给出主意,“边上那卫生巾厂,有可多都不要啥技术的活,一个月八九十块钱挣着,还能顾着家。工资肯定还长的,福利也不错。”别管挣多挣少,是个营生,总比打牌强。叫她看店,她对做生意又不开窍。闲着也是闲着呢。 这是唯一的解决途径。 叫她没工夫打牌。真要是晚上了,周末了,想娱乐的搓两圈,其实也不妨碍什么。 老三还比较动心,“也行啊!其实我这几天都琢磨着,不行就叫她回村去。果园也得有人照看。别老指着我二哥。回去就算是有玩牌的,也都是一分两分五分的,输赢没大关系。而且农忙了,也就没人打牌了。” 这也行。 就是给老三提个醒,再叫何小婉这么玩下去,这瘾只怕越来越不好戒了。 接了周莲,两人就不说何小婉的话题了。直接进了开发区,去看了那模型。 别说老三了,就是周莲也是目瞪口呆:“在国外国内,看过很多项目,但从来没有一个项目叫我眼前一亮……如果我要做的不光是服装,还有其他……” “什么?”林雨桐指着模型,“上面带着标准的,就是已经有投资商看好了了,其他的任意选,或者我帮你们牵线,咱们共同出资,来打造这么一坐城池。” 周莲连连点头:“你知道吗?在西北看到一座水城,我感觉它就是沙漠里的楼兰。以后一定会吸引数以亿计的人来,这本身就是卖点。”说着,就回身看老三,“服装代加工,这个在哪里都能做。可这座城池,在别处就没有这股子味道和价值了。” 老三憨笑:“那是!我哪有那眼光呢。别总夸,给个实在价,看上什么了?出多少钱?” 周莲的选择很意外,她的手点在河道上:“我要是选择这个,林主任不会不答应吧。” 选择河道。 林雨桐暗暗点头,却又摇头:“这一部分,是开发区政府要从银行贷款修建的基础设施……”跟高速公路一样,以后用这条河带来的受益,还债。她解释说:“河道路面和底下排水等一系列的工程,都是咱们政|府想办法要做的。这关系着这座城到底能繁荣多少年的大事……” “您要这么说,我这心里可就有底多了。”周莲又笑。 这就是一次试探。看这会是一颗明珠,还是一颗萤石。 林雨桐一笑,也不戳破,这女人精明的很,其实河道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修建好之后,除了日常的维护,也就是坐等着收钱了。说日进斗金,那都是往小了说。 周莲砸吧嘴,围着这模型一遍又一遍的看,“要是有三亿的资金,林主任有什么好项目推荐……” 三个亿?! 老三脚下几乎一个踉跄,“三个亿了,你还出来没命的赚钱,咋想的?” 周莲咯咯咯就笑:“这话问的?” 林雨桐没急着回答周莲的问题:“是外资吗?” “是!”周莲笑的有些隐晦:“当年我爷爷去了台弯,后来又去了美国。到了美国安顿下来了,那时候正是建国前夕,还打电话给我奶了,给留了地址电话,说有机会叫我奶找他去,他回不来了。可那时候哪里走的了,我奶奶带着我爸留下了,那个年月你们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日子不好过……我爸是那种自尊性特别强的人,还没怎么着呢,就自杀了。我妈也改嫁了,彻底的断了关系。后来我大了,又赶上上山下乡了……实在是受不了那份苦,就跑了。去了香江,给人家刷盘子洗碗过活,然后就给美国那个地址写信,直到半年之后,我才见到我爷爷派来接我的人。我又去了美国。我爷爷在美国安家了。娶了个美国女人,但是却一直没有孩子……” 所以,她是唯一一个继承人。 林雨桐就有数了,但这投资哪一块,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决定的事情,慢慢来吧。“你再开发区转一转看一看,有了决定咱们再谈不迟……” 这边送走周莲,那边可能又有三个亿的投资就传出去了。 老孙咋舌,这林雨桐是咋忽悠人家的,叫人家把几亿几亿的往这地方仍。 一点也不忽悠人,四爷最近正在帮林雨桐联系公路部门,想修建一条从机场直达开发区的高速公路。这条路一旦修成,从机场到开发区,也才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是相当便捷的。 新的铁路规划图下来了,县城会有一个小站,火车停留时间一般就两分钟。虽然是小站,但意义不一样。如果客流量变大,小站也会变大站。 而火车物流,已经准备从城外修货运调度站,四爷打算跟明光一起做做工作,这调度站稍微偏离一点点,挨着准备兴建的物流中心就行。 挨着铁路,要是再有直达机场的高速,这就是一双翅膀。 等把两条路往图纸上一添,明光就止不住的一拍大腿,“这谁设计的,没想到还藏着这样的玄机呢。”路怎么修是最划算的?要避开要侵占的良田村庄等等的因素,这可不容易。可这位用铅笔画了一条直线,这条直线就刚好擦着边过去,都是荒地又避开了沟壑。 难难难! 可这位设计师的脑子就这么灵,规划的就这么巧妙。物流中心和开发区的主干道偏离一点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这都不是精确!简直是精致。 有这么完美的设计,没道理通不过。实在不行,路只要审批下来,咱们自己筹钱修都行啊。 周莲这三个亿特别谨慎,直到快九月份了,孩子都快开学了,她才定下来。 决定朝房地产下手。 其实四爷抽出一部分资金,叫律师出面投资,目标就是酒店和房地产。 有了大批的投资商,几亿几亿的往里砸钱。 说实话,从银行借贷就变得容易很多了。 等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开发区的一个个项目就算是正式启动了。 基础设施建设,县里的建筑公司连最基本的资格都没有。 林雨桐拍板,招标!啥条件都能谈,就是这个标准不能降低。 有江汉在京城帮忙,找的都是国内一流的建筑公司。 林雨桐就说了:“咱们建的就是一个样板,也是贵方的一个招牌……” 迄今为止,国内还没有这种类型的工程。 有钱有权好办事啊。 江汉那一伙子的作用是巨大的。要不然人家大型的建筑集团,对一个小小的乡镇级的开发区,就根本不往眼睛里磨的。 林雨桐忙着这一摊子,然后老孙发现两人之间不存在争啥不争啥的问题。林雨桐那一套,叫他干,他摆布不开。也真不懂。所以呢,开发区的日常事务,别管是他的还是林雨桐的,都是她管。林雨桐只跑外面,这个工地那个工地,就跟救火队似的,哪里有问题哪里就找她,她就奔着哪去。 不管白天晚上,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从来没耽搁过啥。 一身运动服一双运动鞋,手里拎着矿泉水瓶子,这就是全部的装备。 往往是回来一口热水都顾不上喝,就又有电话跟催命似的叫呢。 不是林雨桐不放手里的权,下面几个副主任呢,对不对,咱分工一下行不? 给了!但是真没办法。 这边说这个地下水位可能对工程有些影响,这位就吓坏了,这是修不成了吗?那咋整啊,这么多钱都扔里面了。干脆就道:“先修吧,修成了再说。” 这不是修成再说的事。 然后得叫林雨桐,人家就很生气:“能派一个懂行的吗?” 林雨桐还得跟人家道歉,然后才又下工地,看看施工方给出的解决方案靠谱不靠谱。 这类事情她都管。 但如果遇到拆迁问题等等,她一律推给老孙,老孙处理这个拿手的很。 叫老孙说:她倒是不拿她自个当外人。 有啥事她顾不上,就一句:“找孙书|记去!”直接把人打发来了。 度过了最初的磨合时间,都已经开始飘雪了。 一进入冬季,工地上就是干干停一停,达不到施工标准的气温,坚决不让施工。 清宁说她妈:“您就歇歇,地球离了您照样转。没人在那里瞎指挥,人家那活一样干!” 熊孩子! “知道知道!”林雨桐表示歉意,“以后保准按时回家。” 清远缠着妈妈:“家里没妈妈,都不像个家了。” 瞧!想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臭丫头说话就呛人,乖小子说话就这么中听。 小老太就笑:“咱家清远长大了准能哄的丈母娘高兴。” “马屁精!”清宁起身给她妈倒水,点了点清远的脑袋。 清远一缩脖子,对姐姐有点畏惧。 家里爹妈一忙,清宁就接手了清远。 据说,还因为清远跟人家打架,去找过人家家长理论。那孩子比清远大五岁,要清远的玩具清远不给,结果推了清远一个屁股蹲。结果她远远看着,那孩子的妈不光没说她家的熊孩子,还指着清远说了一句啥,看表情就知道不是好话。清宁不乐意了,跑过去问清远,那女人说你啥了?清远一直比较愣神,见了他姐就委屈了,咋这么不讲理呢,抢人家东西还说我小气。 清宁这个气啊!当即拉着清远跟着那女人,一路气势汹汹的跟到人家单位。那孩子的妈还是妇|联的。她去就当着满办公室的人把之前的事说了,又说人家:“阿姨!您还是做妇女工作的。妇女有个最基本也最受人尊敬的身份,那就是母亲。作为母亲,您连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好,这个母亲当的就是失职的。作为母亲,应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可是您呢?狭隘的母爱也配做妇女工作。要是世上的每个妈妈都是您这样的,那这该毁了多少祖国的花朵。求您还是别为妇联工作了,也别去拯救帮助其他的妇女们了。没你的拯救和帮助,对她们,对她们的孩子,乃至对社会,都是一大幸事。” 那小嘴巴拉巴拉的,站在人前又半点都不怵,连贬带损的,闹着把人排揎了一遍还不算完,直接拉着清远,找这女人的领导去了。 没给人任何的反应时间。 然后一进那领导的办公室门,清远就咧嘴哭呢,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位主任认识这俩孩子,主要是跟他们妈妈处的还行。 完了亲自把孩子送回去,又给林雨桐打了电话。 据说那位不怎么讲理又护犊子的妈妈被安排到后勤管收发报纸复印文件这些活去了。 谁都知道这些活不好干,干好了是本分,连这个都干不好是白痴吗?可要稍微干不好,有意见的就多了。还有时不时的加班也是常事。今儿开会,得复印稿件。明儿下乡,要复印宣传资料,琐碎的很。 四爷就说:这孩子还是锋芒太过。 其实有时候这做事的风格,跟以前的桐桐似的。就愿意真刀真枪,当面锣对面鼓的干! 接过闺女倒的茶,林雨桐拍了拍自家丫头,“以后有啥事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就行,就是事情再要紧,也没你们俩要紧,知道不?” “知道!”清宁说了一句,就挤到爸爸妈妈中间坐了,清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眯眯的找小老太去了,“我挨着您。” 小老太就更高兴了。 林雨桐发现,这小子是有点马屁精的嫌疑。 这绝对不是自己和四爷教的。 电视剧一开,小老太就不许人说话了。如今正热播渴望呢,家家户户的都在看。要是谁没看,第二天都不好跟人找话题。 两集看完了,清宁就问她爸:“咋这部就叫人觉得好看呢。”不管男女老少都能坐在一起看进去。 这是为啥? 四爷说了:“因为真!”把那个年代生活思想方方面面的都做了还原,因为真,就容易引起共鸣。 清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说:“我记下了。” 记下了,也许以后就会懂也不一定。 小雪变成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孩子上学去了,四爷上班去了。工地不用干活了,林雨桐猫在家里躲懒了。 结果家里的电话又响了。 谁啊这是? 还能不能叫人好好歇歇了。 张嫂去接电话,只喂了一声,那边可能问自己在不在,所以张嫂没回答,先问:“您有事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张嫂示意林雨桐接电话,然后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您稍等一下,我去叫林主任……” 说完了将电话轻轻放下,到林雨桐跟前耳语道:“是太平镇派出所的。” 派出所没事不会把电话打到自家的。 林雨桐赶紧接了电话:“张所长啊,可有日子没见了。来县城怎么也不说来家里坐坐,跟我们客气是不?” “真不是客气。”那边低声说了,“上面督查办案,要抓人家抢劫犯,结果抢劫犯是抓住了,还顺带的抓了赌了。” “啊!”林雨桐惊讶了一声:“是我家有什么人进去了?” “要么说这么巧呢。还真有。”那边好像不好意思,“一个是您的弟弟,一个是您的嫂子。”说着,又觉得这话有歧义,赶紧道:“一个是您的亲弟弟,一个是您的妯娌……” 不用说了,一个是林玉奇,一个是何小婉。 这俩咋凑一块去了。 “赌的数目大吗?”林雨桐又问了一声。 “事情有点复杂。”这位没瞒着,“赌资不小,都是五块十块的来,一晚上下来,输个几百上千的,根本就不是事。” “怕是掉到人家的局里去了吧。”林雨桐摇头,随即又道:“林玉奇我不知道啊,但这何小婉不该有那么些钱才对。” “借了高利贷了。”张所长叹了一声,“输了想翻本,出了门就有借钱的地方。借了再赌,输了又借,越陷越深……你看,咱不是外人,自家的人进来绝对不会叫吃苦受罪,但是这回估计想出去,不是太容易。” 林雨桐挂了电话,结果电话刚放下又响了,是林玉珑打来的。 她以为是叫自己想办法捞人的,结果林玉珑却道:“二姐,别出头。我哥被戴进去,是我跟我姐俩商量好的,叫我姐夫在市里请了人帮忙,顺道的把我哥弄进去受点教训的。您知道这段时间他输了多少?七千!整整七千!要债的都快把门槛踏破了,都闹到我单位了。这回关进去,没半年别想出来。” 你们想教训你家兄弟,可把何小婉给搭进去了。 这话跟他也说不着。林雨桐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撂了。 对何小婉的事,林雨桐得看老三是怎么想的。 也是怪了,叫在县城上班不上,非得回去,说是照看果园去。秋里忙的顾不上打牌,农闲了得空了,就给跌进去了。 老三没找林雨桐,找四爷去了,“人总得先弄出来。”钱的事倒是好办。 四爷就说他:“自己的老婆得自己管住了。这么着过日子,终归不是办法。” 老三说:“那你说我咋办?桐给安排的,就是去边上的厂子,做质检员,看一箱箱的货又哪个外包装不合格。一个月八十,再加上餐补还有福利,一个月下来没有一百也差不多。这活轻松的很,她不干啊!非回家去,说果园如今得当回事,这明年果汁厂就建好了,果木管不好没产量卖不上钱。那我说行啊,回家嘛。就是想打麻将,跟周围的老太太小媳妇的打着玩呗。就是天天输,一点也输不到两块钱。能咋的?咋就这么胆大,敢借高利贷了?” 一个女人在派出所呆着,确实不是事。 四爷回来跟林雨桐说了老三的意思,林雨桐又说了这里面林家的作用,如此一来,倒是把何小婉弄出来不是大问题。可紧跟着,林玉奇只怕能恨死林雨桐了,真不是亲弟弟就不管了,都能把妯娌捞出去,就把弟弟捞不出去了。 林雨桐只能打电话给林玉珑,把自己的难处说了:“你说怎么就这么巧?这不能关一个放一个吧。” 林玉珑就说了:“放这个,是因为金三哥有钱赎自己的老婆。他出不了,是他媳妇没钱赎他。我都不出钱,二姐你跟大姐就更没这个义务了,他要怨,也是怨我。没事!等出来了,我跟他细说……” 那成吧。 老三花了两千块罚金,把人给捞出来了。 这还不算高利贷三千七。 老三说何小婉:“我这出去辛辛苦苦的一年,啥也没落下,你全给霍霍进去了。我上辈子是欠你的还是该你的。” 何小婉心疼的直抽抽,低着头没言语。 老三就说:“咱是这,我哥我弟我妹都在,去二哥家,把你弟你妈也都叫来,咱坐在一块,把这事说一说。看咱这日子还能过不能。你要是能好好过,咱就过。不能过,你看谁家能容你这么作,你跟谁过去!” 林雨桐知道,他这是吓唬何小婉呢。 要真诚心不想过,就不会费心收拾着烂摊子。 何家妈来了,何小弟没来。老三就说了:“妈!叫小山来吧。他好面子,觉得他姐给她丢人了。那这再丢人,也是他姐,谁让他摊上了呢。” 何家妈那真是一张脸憋的通红,是够丢人现眼的。 何小弟进门谁也不叫,往房间门口一靠,全程黑着脸。 老三就说了:“小婉说,我欠了何家的。那几年也确实是,没有妈和小舅子的帮忙,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弄不过来。我哥我弟也肯定帮了,但他们是为了我的,你们是为了小婉的,这我心里都有数。” 何小弟就说:“也不能这么说,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上不了学……” “一码归一码……”老三就说:“当年何家没嫌弃我家穷,我家兄弟多,我上面的老人多,把闺女嫁给我。我帮她养家,她给我生儿育女,要真算起来,这就没法算了,算计的太清楚,一点人情味也没了。可后来我出事了,何家没跟小婉说半句孬话,叫小婉带着孩子等我出来,帮着照看她们娘儿三个,这份情那我得记着。小婉说小山要买房子,我说我给买。有能力了,那叫自家人过的舒服自在点,是应当的。也别说借不借,还人情不还人情的话。”他说着就问丈母娘,“妈,您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能叫你出钱。”何家妈连连摆手,“小婉那性子你还不知道,从来说话不过脑子,咋爽快她咋说,你不欠何家啥?当年你没把我们当外人,出事了,我能把你当外人吗?不能啊!女婿顶半子,儿子出事了,当妈的能搁在后台拆台吗?不能!老三啊!这事是小婉不对!”说着,就起身,一巴掌拍在何小婉的脊背上:“有好日子不过,你就作!啥好的不学,你就学孬的!以后你就跟家里呆着,再看打牌我打断你的腿。老三辛苦弄两钱回来,都叫你给败了,你自己将来娶的儿媳妇要是这德行,你能容下啊。你这也就是我闺女,要是我家媳妇,我跟你说,断断是容不下的。我是横说也不听,竖说也不听,说的多了,还跟我撂脸子。出事了吧!出事了吧!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不想着男人挣钱辛苦,你也不想着俩孩子。孩子有个这样的妈就好看了?清辉死活就是不念书了,嫌人家同学说他,死活都不去。你就霍霍吧。霍霍的把孩子的前程给毁了,你就乐意了。” 这事老三和何小婉那还都不知道。 老三的手都抖了,看何小婉:“你自己说,这日子还能过不?” “过!咋不过了?”何小婉低着头,“回头我去养猪场上班去,输了的我得挣回来。清辉不上也不光是怕人说,主要是他也念不动。数学回回靠三十分上下,语文没及格过。他这成绩,能学出啥?要么叫跟着你做生意去,要么早早的学一门手艺算了。” 孩子才多大?才上一年级吧,孩子没学习的自觉性而已。说这话太早了! 真学不进去,也得等到十五六岁吧。 在学校外面学坏了咋办? 林雨桐对何家的弟弟有些意见:你是一个当老师的。亲外甥在你家住着,娃是啥学习状况你能不知道。是!他爹妈都没文化,就是想管也不知道怎么管?况且一个是的确是忙,一个只顾着打麻将,都没管过。但你一个当舅舅的,回家顺手的事,你怎么不说管管。小孩子嘛,就那点加减法,只要不是智商有问题,怎么会学不明白? 说到底,还是不经心! 1056.悠悠岁月(73)三合一 悠悠岁月(73) 老三这会子最气的, 不是何小婉打麻将掉到人家的坑里去了。反而是她说不叫孩子上学的话。 当年你咋知道叫你弟弟上学呢?没钱也供他。 那时候是咋说的, 好歹上学上出来了,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死力气了。 自家孩子才多大?是缺心眼啊还是脑子不够数啊?咋就学不好就算了? 出门没文化那是得吃亏的?靠不上大学也得高中毕业,能看能写不当文盲吧。当着这么多人还不能说他。 就像是老四说的, 人前教子, 人后教媳。 当着这么多人, 不能把人的脸揭下来往地上踩。 老三就说:“孩子还是去县城上学。”换个环境就没人知道根底了,“我专门请个老师回来教……” 学一遍不行,咱学三遍五遍,这总行吧。 “那得花多少钱啊?”何小婉说老三, “就在家有他舅舅呢。” 他舅舅要是管,就不会是如今这样。 你有钱打牌, 没钱给孩子上学。一个孩子一学期花的了一百不? 你一下子就折进去五六千块, 把孩子读到高中的钱就霍霍了。 老三扭脸就这么狠狠的看着何小婉,何小婉终于知道刚才又说啥了, 就道:“行行行!你说啥是啥总行了吧。” 还是不服气! 老三就觉得, 她现在有点故意抬杠找茬的意思。反正就是要把你压下去,她搁家里说了算,这事才能算完。 何家妈就说了:“三啊, 你放心,小婉在家,有我看着, 她不敢再打牌了。两口子过日子, 没有一帆风顺的, 谁家都一样。你好好跟她说,道理她不是不懂。”又说何小婉,“以后不准再胡来了。” 面对面的把话说明白了,何家母子就回家了。 几个人送人家出门,何小婉就拉着英子和林雨桐去了厨房,到了厨房就哭:“……我也不知道人家那是坑咱们的……上去就输……把今年的收入全输进去了,我这不是想翻本嘛。人输极了,就想着不能总走背字,总能赚回来的……越借越多,越多越输……” 英子就拍了她一下:“你是不是傻?我说了你几次,你说就是玩玩。桐跟你说上面差的严,你不信。你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这可是五六千块钱……在县城都够买铺子了。说没就没了。你是好日子过的你不知足你。”又给她举例,说你看那谁谁谁家的媳妇,为了供娃上学,跟那谁谁谁在一块,家里那男人窝窝囊囊的就在门口给守着。那日子过的是啥滋味?你再看那谁谁谁家的媳妇,大冬天的干的都是那人的活,工地上啥重活不干?一天挣上两三块,回来那男人和婆婆还嫌弃少。“你再看看你的日子,妈在世的时候没拿大气哈过你。老三只要在家,你说你为钱操过心没?甭管老三那钱是怎么来的?总没叫你出去在外面为难过吧?你说这日子你不好好过,你想咋?” “二姐,我跟你说。”何小婉坐在灶膛前面,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老三他是有外心了!” 英子一顿:“这话咋说的?老三可不是这样的人。没那么些花花事!要不然你二哥能打断他的腿。” 何小婉抽噎起来,扭脸问林雨桐:“桐,你还记得夏天的时候,他带着那女人回来……” 林雨桐点头:“咋了?你发现他跟那周莲有事?” “那倒是没有。”何小婉吸了鼻子,“从夏天回来,他跟我就没那事了。你们说,这不是有了外心是啥……” 在外面听着的老三当时脸就黑了,一步跨进去,指着何小婉:“你可要点脸吧!这也就是在二姐和桐跟前,没啥磕碜的。这要是说给外人听……你真是能把我气死。我回来的时候是大夏天的,铺子里连个窗户都没有。门不开着想憋死谁啊。咱门大开着睡觉,你咋心那么大了。你说回来的时候,我说我送你回来……你说啥的……说赶紧挣钱去,别叫跟着你,你还能丢了?行!我挣钱去了。我这几个月都不在县上,才回来几天?货都没入库呢,就被派出所给叫去了……你可气死了你!”说着,就拉何小婉走,“行了!行了!少在这里磕碜人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何小婉白眼看他:“你要有心,早就回来了!还知道几个月都不在家啊。” 妈的! “你是想叫我挣钱,又想叫我在家守着你。”老三就说了,“两选一。要是你叫我在家,我就不出门了。铺子往出一盘,回来种那几亩地。你自己选。” “那你还是出去挣钱去吧。”何小婉一把甩开老三拽着他的手,“没钱你守在家里有屁用。” 看! 老三气道:“你就该找个当大干部的,老四和桐这样的级别都不行。得那样的,天天回家,不缺钱花。我没那个能耐,要不,你跟我凑活着过,要不,我也不拦着你,你追求你的幸福生活去?” “少拿话寒碜我。”何小婉冷笑,“你能认识亿万富翁,我咋就不能认识大干部了?指不定哪天,先不要你的是我!” 英子拍了两人一人一下:“没完了是不是?我就纳闷了,以前那吃了上顿借下顿的日子都能过,如今是要啥都有啥,几千块钱掏出来眼睛都不眨的。你们到底作啥呢?小婉这回错了,老三也不对。挣钱要紧,家也要紧。钱应该赚,但多少是个够啊?少赚点,多在家呆两天,看看老婆孩子,这要求合理。在这事上,小婉说的也没错。不许吵吵了,这事揭过去就不许再提。” 没提是没提,何小婉到底是去养猪场上班去了,俩孩子老三带到了省城。 这回老三下了本钱了,在县招待所的家属楼,买了个小一居室的房子。县招待所属于政府后勤单位,人家在招待所的后面盖了家属楼的。前几年都是分下来的,后来又叫把钱补上,算是把产权给卖了。房子在一楼的拐角,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肯定拥的很,俩孩子睡客厅,一人一个小床,中间用书架子隔开,另一边都给拉上帘子,相当于都有独立的空间。房子不起眼,但有一点好,离学校近便。不管是小学还是中学,穿过一条巷子,两分钟就到。这条巷子住的还大多数是老师。老三觉得这里环境好。而且一楼嘛,夏天阴凉不热,冬天跟招待所一体的暖气,烧的特别热乎。还有二十四小时热水供应,想洗澡就能洗澡。 老三的意思是,叫何小婉到县城上班,一个月少赚点,够她跟孩子日常开销就算了。还能照看孩子。何小婉这回是发誓要把损失的给补回来,一心扑在果园上,说要照管果园,抽空修剪枝条啥的,再在养猪场上班,一年怎么着也能收入个三千上下吧。非不来。 说俩孩子也没啥要照管的。会自己吃会自己喝的,自己去了也没啥事可干。 老三说不动啊。 咋办呢? 真给找了一个今年刚分配下来的老师当家教。一月给人家六十块钱。 老师的工资发不下来,有教龄的都是如此,更何况这种小年轻了。上班几个月,一毛钱都没拿回家。还靠着家里养呢。如今这家庭条件,供养个学生不容易。好容易能挣工资了,结果工资下不了,还得啃老。 老三就跟人家小伙子说了,“下了班你就过来,我定了饭菜,你带着俩孩子吃,只当是帮我忙了,也不要多长时间。觉得这小子学懂了就行。上完课你只管走,没事。 相当于管人家一顿饭。 等老师走了,隔壁的老太太就过来,在这边看看电视啥的。 老三也是给了钱的,一个月五十。老太太觉少,有时候能等老三等到过了十二点。 人还挺热心:“哎呀!小伙子人不错啊,带俩孩子挺难的吧。我跟你说的对象,就是对面小学的老师,人也好,男人病死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的也不容易。我看你这边是没人带孩子没人管孩子,她那边是少个人就养家养孩子艰难。你们搭着伙过日子,准行。” 老三赶紧跟人家说:“我家里那位在镇上呢。” “咋不来呢?”老太太想不明白,“男人在哪,孩子在哪,家就在哪。女人不守着家,是咋个意思?伺候老人呢?” 老三含混了应了一声,“丈母娘年纪大了……” “那你可是难得的好姑爷了。”老太太啧啧称奇,“不管啥时候,肯叫媳妇补贴娘家的,都差不了……” 反正日子就这么过吧。 周末了,老三也不拦着孩子去老四那边。有时候清宁和清远也过来玩。这么处着就挺好。 何小婉这边是没事了,林玉奇那边一直都没出来。 眼看着到了年跟前了,林玉珑来了,看脸色估计是遇到大难事了,“咋的了?” “二姐。”他好像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能借我点钱吗?” “多少?”一般林家那边是宁肯对着林玉健他们开口,也不会对着她和英子开口的。这还是头一次。 “五千。”林玉珑摇着嘴唇,“我是不好从大哥张口了。我哥上次的事,大哥拿了七千。” “五千我能给你。但是你拿这钱干嘛?”林雨桐就纳闷了,“你可别是走啥歪路。” “没有!”林玉珑有些难以启齿似的,“不给不行,那些人是道上的,上次为了把我哥弄进去受教训,坏了人家的事了。这段时间,天天打发人骚扰我对象,您说一个姑娘家,天天被一伙子一伙子流氓跟着,谁不怕?那边开口说五千,我就拿五千买个清净。” 这样的人逮不干净。 进去一两个,剩下的得变本加厉。 林雨桐拿了五千,“这钱你别急着拿,这么着也不是个事。等你姐夫回来,商量商量再说。” 四爷回来一听缘由就对着林雨桐笑:“当是多大的事呢。”又对林玉珑说,“他们那是没跟你二姐打牌,她才是抽老千的祖宗。不输的那伙子当裤子,那都不算完……” 林玉珑才不信,“你们掺和进来,说不得有麻烦。” “有啥麻烦啊。”四爷坐过去打电话,“放心吧。出不了事。” 电话是打给公安局局|长的。 说话的声音低,林玉珑也不知道电话里说了啥。 结果半个小时时间,就有人敲门。来的是个瘦小个子的男人,自成黑九。 也也不知道四爷跟黑九是怎么说的,反正年前的这点时间,打架斗殴的特别多,像是团伙打架,派出所一出现,一哄而散,没人的地方,照样打。打的结果就是,小偷小摸少了,地皮流氓少了。 林雨桐看明白了,如今不是没地痞流氓,是这些成‘家养’的了。这是驱狼逐虎啊。 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但也算是有效的控制了隐患。 这两年经济跟不上,到了农闲的时候,走旁门左道的就多了起来。就是开发区那边,也有那种工地经常被破坏的。派出所的警力毕竟有限,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没有林玉珑来找,林雨桐都已经在想办法猛地给来一下的。 骚扰林玉珑那边的,借机给逮进去了。谁也不会联系到林玉珑身上,不怕什么打击报复。 随着天越来越冷,工地上停工了,等来年再干。 林雨桐忙了半年,彻底的闲了。要开年终总结会,老孙去。要开表彰会,老孙去。 活是谁干的,大家心里都有数。露脸的事叫老孙去,大家取个平衡,谁也别给谁找茬就挺好。正好偷懒,说是维护跟投资商的工作,林雨桐很少去单位了。在家猫着呢。 可这猫着猫着,猫出事了。 市里突然来了领导视察,林雨桐被逮住没坐班,也没迎接领导。 人家在公开场合点名批评了。 其实这位领导还真犯不上批评林雨桐,他是主管文教卫的副市长,找林雨桐说啥呢?文教卫这些都有副主任管着呢。林雨桐这边一摊子事,这谁都知道的。 可这位偏不,在公开场合说了:“有些同志,居高自傲,有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下面人闹哄哄的,都在议论,然后这位由不点名的批评变成点名批评了,“对!我说的就是大家嘴里的大功臣,你们的林主任……” 林雨桐当时没在场,但一字一句,还是有人给汇报过来了。 官场倾轧看的多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有人要来摘桃子。 资金到位了,啥都已经进入正轨,觉得谁来干,谁都能干的了了。想来抢这份功劳了。 林雨桐在这位领导要离开的时候,对着送别的干部说是上去念检讨了,然后直接就说:“我辞职!我居高自傲,出了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实在是德不配位,今辞去开发区主任一职……” 那位市长脸都青了,这是服软吗?这是检讨吗? 不是! 这是直接回了一巴掌过来。 放肆!大胆!可恶!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还有什么脸面和威信可言啊? 林雨桐面无表情,直接将辞职信递给明光,然后点点头,扬长而去! 明光面色严肃,但眼里却带了笑了。 小人得志说的就是这位。 以前,这位副市长还是他的属下,是城关镇的书|记。后来呢,后来直接去了市里的国土资源局,处级上只干了一年,就升了副厅。成领导了。 回来不光是对林雨桐如此,就是对以前他的这些领导,声气也不一样。处处带着指点的口气。 苏书|记不想见这嘴脸,直接去医院泡病号去了。 大家也多少带着点面子,可这位小林啊,那是本事大,脾气更大。 别说你一个市里的副市长想在里面摘桃子,想过来分一杯羹的多了去了。县里的就不说了,省里的少了吗?不少都是公子哥,弄个皮包公司,就想过来承包工程。结果呢,不明原因的,一个个的都退了。 这说明啥,说明这事的背后,藏着大鳄。 你就一副市长,就因为儿子在这边想承接物流中心的活被直接给怼回去了,你就想下来直接把这副主任拿下来? 那你等着吧。 看是你搬动了她,还是她掀翻了你? 真以为把她弄走了,换个人上来就行了。那一摊子,除了她别人根本就玩不转。要不然,还用等到他来摘桃子,老孙自己都伸手了。 这老家伙为啥这么老实呢?还不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能干啥不能干啥。从不添乱,但用功劳,却也少不了他的一半。 所以说啊,有些人,他就是坐再高的位子,那水平,也还就是个村委会主任的水平。 林雨桐回来的特别利索,谁也电话也不结。还真是甩手不干了。 周文敲响了大门,被清宁给带进来,“妈,周叔叔来了。” “嗯。”林雨桐把电视关了,问周文,“大冷的天,你不在家猫着,怎么跑来了。” 周文低着头,“林主任,这事怪我……” 林雨桐一点也不意外:“那副市长的公子是你撵走的?” 周文点头:“是!他……我们之间有私人恩怨。” “你的未婚妻跟他走了?”周文既然弄到身边了,他的底细四爷早就找人挖过了。这点林雨桐知道的很清楚。 “不是未婚妻,是妻子。”周文低下头,“当年复员回来,她去接我回来,我们在部队办过婚礼的。” 林雨桐面色一变,这个知道的人肯定很少。 举行过婚礼,哪怕没有结婚证,但对把婚礼看的非常庄严的人来说,那就是结婚了。结婚了,那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然后呢?”林雨桐问了一声。 “她长的好,几次给我送饭,被那畜生看上了。”周文攥紧拳头,随即有些泄气的松开,“是!好女怕缠郎,但要是她没有那份心,受的了那份清贫,也就不会跟人走了……反正是人走了……我就是再不甘心,心不在我身上的女人,我也不喜欢。可是那畜生把人给要了,却不肯娶她。是我……是我拿他老子的把柄威胁他,他才娶了她……” 所以,这几年他一直郁郁不得志,谁都不肯用他。 根子在这里呢。 “我当兵那几年,到底是她,时常的帮着我家,伺候我爸我妈,还给我爸送了终……”周文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过去:“该还她的,都还了。林主任,您是好样的。这个东西,您应该有用。” 林雨桐接过来,翻开看了看,这里面不光有行贿受贿的情况,还有私生活方面的问题。跟他有牵扯的女人,光是笔记本上记载的,就有三十一个之多。 里面有姓名,年纪,工作单位,家庭住址,已经家庭情况等等。 她不怀疑这份材料的真伪,毕竟周文这种兵种出身,只要他想知道,不管是跟踪还是别的,都有办法查清楚的。 “知道了。”林雨桐打发周文,“这事跟你没关系了。不管谁问你什么,你就只说不知道。” 作为司机,盯着老板的私生活,还抓住了把柄,这是官场大忌。以后谁用他谁都得提着一百二十颗心。 周文看林雨桐:“我不拿出来不是不敢,而是……” “我懂。”林雨桐低声道:“我这么做,有我这么做的理由。你只管回去,好好的陪老人过年,等过了年,照常去上班。你放心,过完年,一切照旧。” 周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人走了,林雨桐换了楷书,将这资料另外誊抄了一份。 楷书最好的一点就是,轻易看不出谁的笔迹。 跟印刷品似的。 东西整理好之后,林雨桐晚上拿给四爷看。 四爷拿在手里翻了翻,就起身:“把围巾包上,咱去拜访个人去。” 拜访谁? 进了医院,直接去了干部病房,见了在这里泡病号的苏书|记。 见了面他就说林雨桐:“年轻,太冲动。” 四爷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来看您,也不知道拿什么好,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说着,就在上面点了点。 苏书|记有一顿,没有当场打开。心里却寻思着,这里面到底是啥东西。 等两口子走了,他打开文件夹,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当即把被子掀开,从床上下去了。 他老婆进来就骂:“你倒是装的像个样子啊。” 装什么装? 不用装了! 这对别人来说是闲事,但对自己来说,就是个机会。 自己马上就到了年龄线,要退休了。可再正处上退下来,跟在副厅上退下来意义完全是不一样的。可是上面的位子啊,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上面腾不出位子,自己就是再着急,屁用也没有。最多就是给个调查员的虚职,有啥意思? 可这位市领导跑到这里来闹了一场,却没想到给他刨了个坑出来,只要自己轻轻一推,这家伙就得掉下去,这个坑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自己一个人还不行,还得叫上明光。自己上了,腾出来的位子,明光提前活动活动,也就能八九不离十。 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也不泡病号了,东西留给家人收拾,这就走,找明光去。 九零年的年跟前,林雨桐这边重新热闹了起来了。 林雨桐顶撞过的领导,下台了。不光是下台了,还进去了。他跟他儿子闺女女婿甚至那个抢来的儿媳妇,都进去了。 周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主要是没想到一个人能蜕变的那么快。 当年很朴实的一个姑娘,如今没了!不光收受贿赂,还包庇强|奸犯。那畜生糟蹋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姑娘,她发现了,没胆子拦着,还给帮忙了。 进去直接就给判了五年。 不知道苏书|记是怎么运作的,反正如今是苏市|长了,哪怕是副的。 明光升格为一把手,成了书|记。 县|长这个位子却空悬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位子被一项低调的严厉给拿到了。 林雨桐就说四爷:“你真事先不知道?”明明打电话叫严厉过来,两人在书房嘀咕了半晚上。 许是投桃报李,四爷升了一级,副县了,主管招商工作。虽然不是常委,但是跨入了副处。 官场八成的人都被挡在了处级之外,所以踏上这一个台阶,意义重大。 这是苏书|记,明光还有严厉,三人发力的结果。 啧啧! 又成领导了呗。 四爷的应酬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年前送年货的差点把家里给淹了。 这天,两人从外面应酬回来,一进家门,就见老五和赵爱华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见两人回来了,就都起来,叫四哥四嫂。 林雨桐一边换鞋,一边看边上几袋子的花馒头。 不用问,肯定是这两口子带来了。 “家里可吃不了那么多。”林雨桐就道,,“以后别带这些了,家里不缺。” 赵爱华就说:“想着城里做馒头不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 食堂的大师傅早就蒸好了,要了直接送过来就行。比家里做的精致多了。 好吧!是人家的心意,只能受着呢。回头叫周文和秦芳分着拿家去算了。 四爷问老五:“不忙了?” “年前歇几天。”老五有些拘谨,他比起其他兄弟,几乎是没来过这边。 “坐吧。”四爷脱了外套,又帮着桐桐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在衣架上。 两人过去坐了。 小老太坐在一边拿着手里的棉鞋叫林雨桐看:“看这针线活做的,多细致。” 林雨桐这才注意到沙发上一堆的棉鞋单鞋,有小老太的小脚鞋,有给俩孩子的棉拖鞋,还有给林雨桐和四爷的。都是家里穿的便鞋。看的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林雨桐就问:“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啥事吧?” 赵爱华就推了老五一把,老五愣了一下就说:“也没啥事。就是吴达,农闲没啥事干……” 赵爱华面色微微一变,就赶紧道:“到底年轻,光是出傻力气也不是个办法,就想着看是不是上个技校啊,还是直接去找个活干……” 不管是上技校还是找活干,这都得林雨桐和四爷来想办法。 这个时候的技校,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找活干,那就是想进工厂,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老五对这事并不怎么热衷,大概是逼着来的吧,要么不会说出农闲没啥事干才找活这样的话。农闲找活那就是想找个临时的。可赵爱华抢了话了,就是想找个长期能干的。 这事对四爷和林雨桐都不是难事,可还是那句话,这事有没有必要帮。 为孩子求爷爷告奶奶,这事不稀奇。为孩子求人的爹妈多了去了。去了就是看人脸色去的。求人张这个嘴不容易。都是口问心,心问口,心口相问了无数遍的。 当初赵爱华跟老五那就是各取所需,可等真嫁过来了,才发现她的要求其实能更多些,金家远比她想象的好了太多的时候,难免就起了心思。 又是做鞋子,又是蒸馒头,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为的也不过是孩子好过一些。 林雨桐把话也说的明白:“安排个人,这不难。不看老五的面子,也得看俩孩子的面子……” 话说的很明白,不是你在我们这里有多大的脸。也不是老五的面子好使,只不过是两个没妈的孩子,他们的面子好使。 这就带着点警告的意思了,满足你的要求这个很容易,但前提条件是,对俩孩子得好。 林雨桐没啰嗦,想了一遍就道:“开发区在招收十八岁到二十二岁的男女青年,学历不限,去省城培训一年,科目是游泳、划船、急救等等,以后会安排在开发区河务办公室下属的急救队工作。这也算是学了一门手艺和保命的手段。”这个安排进去也不算是走后门。“另外,还有区政府食堂需要打杂的……” “叫吴达去学游水去,他过了年就十八了。”赵爱华赶紧道,“食堂需要打杂的叫吴双去吧。不要钱管吃就行。跟着大师傅学上两手,这也算是个手艺。就是将来摆个小摊子卖个吃食,好歹能拿的出手……这就行了!我真是感激不尽了。” 很清醒的一个认识。 快到吃饭的时间,赵爱华去厨房帮张嫂做饭去了。 老五才低声道:“就是不答应也没事。” 不是很想给那边的孩子找事干。 “家里好歹有个劳力。”老五的想法其实有点自私,想叫人家女人给他看孩子,还想叫那边的儿子给出力去下地干活。 四爷就说了:“我这是最后一次管你的事,也是最后一次说你。不管对谁,这都是相互的。你都不舍得下本钱,凭啥叫人无偿的给你付出。你有你的打算,她又她的打算。她的打算情有可原,可你的可算却上不得台面。啥好处都叫你占了?当谁是傻子呢?家里人肯叫你占便宜,那是不愿意跟你计较。那是这些兄弟们身上,都留着跟你一样的血。二姐跟帮你,那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你四嫂帮她,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而我是你哥,你那俩孩子,是我的侄子侄女。不是你对你四嫂好,不是你对二姐好,他们才对你好的。你既然找了人家女人一块跟你过日子,她对俩孩子过的去,那你就得干点让她对俩孩子更好的事。今儿你要是主动揽下来了,自己带着东西来给她的儿子办事,你再看她会不会对俩孩子更好些。” 真当啥事天上掉下来的,那么天经地义。 老五抿着嘴不说话,好长时间才闷闷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走的时候林雨桐给带了不少糕点,过年走亲戚能用。就像是四爷说的,不是看着孩子可怜,干啥管这闲事?老五还没那么大的脸。 过年该拜年的还得拜年,然后也许是四爷这个当了县z意义就不一样了,找来办事的特别多。 小姨那边的林雨桐的表妹,十六了。 上初中到初三了,不上了。因为上课说话,老师直接扔了粉笔头砸脸上了,女孩子自尊心强,当天就回家了。死活都不念书去。 小姨那慢悠悠的性子,就跟林雨桐说:“桐啊,你说着可咋办?” 这个小姨,是亲妈的妹子,跟英子的感情自然深了。看着英子长大的嘛。 这些年也没求过啥事,只开了这一回口,还是商量的语气。 林雨桐能咋? 不能叫人说咱六亲不认啊! 1057.悠悠岁月(74)三合一 悠悠岁月(74) 小姨以前的日子是不错, 男人在省城的仪表厂上班,几年前折过一个孩子, 但剩下的一女一儿还都养的不错。 不过儿子是后来添的,为了生这个儿子,姨夫算是有公职但是没有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因此从一线的生产车间,给调到附属的零件配件厂去了。这两年效益不好,工资发不下来,倒是有一半的时间在家里呆着呢。 英子跟林雨桐说过,“小姨有些怕姨夫。” 林雨桐一直对这位姨夫就不感冒, 要是人真的能干, 就不会在省城有工作,反而回来娶媳妇了。那么多违反计划生育的,他这种老婆还在乡下的,都被举报了, 就可想而知他再单位的人缘怎么样。 回来了,爱喝酒脾气还不小。 小姨本来就是慢性子人, 可能是生活的也没那么顺心,说话絮絮叨叨的,感觉有点神经质。 开口问了, 林雨桐就说:“面子是多大的事啊?咋就至于不念书了?读书是给你读的, 又不是给别人念的。” 这表妹不愿意, 嘟着嘴就是不肯念书, “她都打到我脸上了, 同学都看见了……我有啥脸……” 老师是不对,但上课不遵守纪律的先是你。 错了就要对这个后果有承担的勇气。 她跟她说这个道理,可惜是说不通的。这么大的孩子心理多少有点叛逆,对没完没了的上学,又开始厌烦了。觉得出去工作这就自由呢。 林雨桐就问:“那你想学啥?” “学裁缝。”姑娘家爱美,就觉得裁缝是最好的职业。想做啥衣服做啥衣服。 林雨桐跟她说:“要么去学设计,设计师跟裁缝是俩概念。” 裁缝你能当个女工,但是设计师则不一样。 姑娘说没听过设计师,就知道如今那制衣厂建成以后要招人,她要是现在学,正好赶上。 林雨桐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轴的人。行吧!不就是学裁缝吗? 农校该技校的主意还是林雨桐给出的,都不用打电话,写个条子她就能入学了。 林雨桐从她要了纸和笔,这姑娘先找了铅笔来,林雨桐说,拿圆珠笔来。 铅笔和圆珠笔,写的条子是不一样的效果。这里面是有点门道的。如果上级给某某用铅笔写了条子来,这就是你斟酌着看,能办就办,办不了就别勉强,想办法给推了。要是用圆珠笔写的,那就是请尽量帮我办了。要是换成钢笔或是红色的笔,那情感就很强烈了,命令你给我办了。领导也有一些是抹不开的情面,当时不好拒绝,可又不能明说,慢慢的,这条子就很有些暗示的意味在里面了。如今林雨桐给校长写了条子,不能用那么强硬的语气了。很简单的写了一句话,就是请接收谁谁谁入什么班。然后署名林雨桐。 “会认啊?”她有些不信。 “我这条子他认。任何人想模仿,他都能看出来。”林雨桐把笔还给她。 这事自己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再想叫自己管,那也是没门了。 那边有点二百五气质的姨夫还在跟四爷吹嘘他自己,“……不是我吹,那厂里现在离了我,他就转不开……想叫我回去,不给双倍的工钱我都不去……当年要是不去企业,如今说不准都能混个市|长干干!” 呵呵哒!真当市长是地里的大白菜,谁都能切到碟子里的。 林雨桐都替四爷难受,这家今年是来最后一次了,下次叫英子直接给小姨捎上两百块钱,啥意思都到了。 再不亲自上门了。 从小姨家回来,林雨桐干脆就这么干的。连林家今年也不去了,只叫英子给捎了点钱过去。就说过年值班,腾不开手。 亲戚不走动,慢慢的就远了。 有些人是想疏远也疏远不了,但有些老亲,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呗。 有事的时候礼金给多点,人反正是不出面了。 一家子回了县城,关门过日子。 今年同意的换了大门。不是外面带个大铁锁的那种,都换成了暗锁的大门。大门上还有了猫眼,这就很方便了。不想见的人,可以假装不在,完全可以不开门的。 到了晚上,趁着夜色,清宁这丫头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主人不在家,请勿敲门! 然后要开灯了,就把家里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一家子猫在家里,吃吃喝喝,看电视看录像。 有人上门,一瞧这字条,有数的人心里知道,这事恕不接待的意思,也就不来敲门讨人嫌了。心里没数的人还会恍然,哦!这是回老家过年了,还是去省城了? 还有人试探的拍两下,见真没动静,把东西放下,人就走了。 这一条路上住的都是身份相仿的人,放下礼品也不怕丢。就那么堆在门口。 过了正月初七,一开大门,东西呼啦啦的都堆进来了。 这咋弄啊? 直接叫俩秘书,给拉孤儿院和敬老院去。 四爷该去值班了,林雨桐这边还不到上班的时间。老孙因为四爷的往上走,对林雨桐客气的多了,没叫林雨桐早早的去上班,说了,一开春就忙她一个人,好好的歇着吧。 也没啥事。 林雨桐也是歇不住,放着那么多工程呢,分分钟都是数以万计的钱数才能够指缝里溜走,敢大意吗? 正在办公室忙着呢,清宁进来了,“妈,我肚子疼。” 林雨桐给吓了一跳,抓住孩子的手腕心里一松:“没事没事!不是教过你用卫生巾吗?去看看内衣脏了没,脏了就换下来,拿出来妈给你洗。” 孩子吓了一跳,就往楼下跑。 林雨桐跟下去,就见清宁一张不可思议的脸。 “妈!”她的声音有点惊慌:“我可以生孩子了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 这憨女子啊! 有时候纯科学理论的东西,能把人气的肚子疼。 林雨桐就跟闺女讲,尤其是需要自我保护等等。这孩子没有脸红害臊,反而当成科普,听的津津有味。 得了!一眨眼小丫头边大姑娘了。 穿衣服也已经见窈窕的曲线了。 严格来找清宁去玩,“不是想滑冰吗?那旱冰没意思,我知道个地方,可好玩了,带你去……” 清宁抱着热水袋捂在肚子上,摇摇头,“不去,你去玩吧。” 严格看她:“脸都白了,哪不舒服?” 哪哪都不舒服。 其实妈妈给揉了几下已经不疼了,也不是就非常难受的叫人受不了,就是想起来就觉得黏糊糊的叫人不舒服。坐在这里,屁股下面都垫着垫子,就怕不小心把沙发给弄脏了。 好难受的。 觉得烦躁的不行,“您去玩吧,我不想玩。” 严格的眼神黯然:“那什么……我爷爷身体不好,我得回京城了。这回走,再想一起玩,只怕不容易,真不能陪我?” “我肚子疼,瞧不见啊?”清宁白了严格一眼,“再说了,去京城怎么了?我家在京城也有院子的。指不定啥时候我就去住了。再说了,你爸你妈不是在这边吗?放假你不过来?再不行,还有电话。电话费太贵的话,还能写信。多简单的事啊,怎么生离死别的?” “我就是想天天见你。”严格嘟着嘴,“咱两打幼儿园就一起,我不习惯。” 七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 习惯真不是啥特别了不起的东西。 清宁就哄他:“我要参加各种比赛,最后少不了去京城,到时候有你在,多好。反正见面不太麻烦。” 严格也不出去玩了,坐在清宁边上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又问:“看医生了没?我带你去啊。” 为了他不再絮叨,清宁特别淡定的说:“去了。多喝热水一会子就没事了。” 然后两人坐在沙发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林雨桐本来要下来陪闺女的,又默默的退回去了。 严格的爷爷不是身体不好,是因为严厉骤然升职,他们呆在省城,过年估计也被打搅的不轻。儿子的事业要紧,干脆就回京城了。老人离不开孙子,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以前在县城住着,一两个星期总能见一年,这回了京城一年能见两次就算不容易了。 那可不行! 肯定要带孩子回去的。 严格说了:“你要是再跳级,很快就能高考,到时候考去京城,咱们就能见面了。” 我虚岁十二读初二,再有四年,虚岁十六就能高考。再要是想早点,爸妈也不答应。 她不说考试时间,却说读大学的打算,“肯定要去京城的,见面方便。到时候你可别还在读高中,那时候见面也难吧。” 把严格的一下子给打击回去了,“回去我就好好学,也跳级。” 那你努力! 等上学的时候,没严格早上陪着她一起,好像还真有点不习惯。 有同学就说:“金清宁,怎么不见你弟弟送你了?” 大家都以为那是清宁的弟弟,其实严格比清宁要大半岁。 清宁也不解释,一个人就一个人吧,七天就习惯了,习惯这东西真不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东西,真的挺好习惯的。 等放学的时候,清宁一路回来,竟然发现有别的班的几个男生远远的跟着她。 她回头看一眼又一眼,确实是跟着她的。 干脆就停下来转过去:“你们跟着我吗?”她问人家。 有个留个中分头,吹着口哨的小子:“嗳!妹子!认识认识呗。我们送你回家怎么样?” 清宁就明白了。他们班那些男人对外班的女生有好感,也是这得行。看着人家放学,就屁颠屁颠跟过去了。然后又是认妹妹,又是送人家回家的。要不了两天,大家都会说叫那女同学嫂子弟妹之类的,然后见了两人一块说话,就吹口哨起哄。 但以前从来没人找过她。 她摸了摸脸,我长漂亮了吗? 其实不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平板的身材,没有女性的气质。 但如今,开始发育了,小胸脯鼓鼓的,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跟着妈妈习武,浑身看着都很柔软。来了例假,姑娘家的盆骨就变宽。有了s形的曲线。 男女之所以吸引,还得先是性征明显。 再加上出身良好,穿着打扮等等都还是不一样的。 这么一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姑娘,荷尔蒙开始分泌的小伙子有朦胧的好感这很正常。 清宁正琢磨着雌性激素和雄性荷尔蒙之间的关系,愣神呢,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金清宁你先走,别搭理他们。” 这一抬头,见是徐强,把一个空瘪的书包往肩膀后面一甩,指着几个外班的男生:“少惹她知道不?要不然弄死你!” 恶声恶气的! 跟在学校那蔫不声响的性子截然不同。 都是荷尔蒙分泌过剩啊,三句话没说到,这就往一块冲,要打起来了。 清宁一撸袖子,“敢欺负我们班同学?” 叮了哐啷的一通揍啊,小拳头干翻了三个大个子男生,把徐强吓的摁着那个唯一的矮个子都不敢动弹。 清宁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拳头,真不是花拳绣腿啊。 徐强醒过身来,拉着清宁就跑,“他们最没出息,小心找警察来。” 清宁才不信呢。 找什么警察啊! 事实上人家是没找警察,但是人家孩子家长找到学校来了。 你们班那姑娘怎么回事啊?怎么能打我们家孩子呢?你看把我们家孩子打的。 然后得叫家长吧。 清宁不想叫爸妈,毕竟身份在那里放着呢,是不是? 本来自己有理的,结果爸妈一出面,这就成了以权压人了,这不好。 老师要给爸妈打电话,她还赶紧拦了,“您千万别打,我自己去叫。” 出了学校门,找谁呢? 拐个弯,直接去找三伯了。 老三还很意外:“这不是上课时间吗?咱家二姑娘怎么出来了?逃课了?” “不是!”清宁拽着她三伯袖子,“您跟我去一趟学校呗。老师让叫家长。” “惹事了不敢叫你爸你妈知道?”老三把店交给活计,带着侄女就出来,“但这事我不能瞒你爸妈啊!” “没惹事。”清宁叽叽咕咕的把事情说了,“就是我把他们都给揍了。然后大概是打的重了……” 老三看着侄女那丁点大的拳头,哈哈就笑:“真打的都爬不起来了?” “嗯呢。”清宁带着几分鄙夷,“那么个大高个,经不起俩拳头。” 老三听的可高兴了,“哎呦!这才是亲闺女呢。”真有你三伯当年的风范。 不就是打架吗? 多大点事。 走! 头盔给侄女一扔,“骑摩托车去,怎么样?” 县城里轻骑一共也没几辆,小孩贪新鲜,“酷!” 风驰电掣!这就是兜风的感觉。 班主任没想到清宁带回来这么一个社会哥来,就是那种混社会的迹象特别明显。这位一进办公室,就咧咧:“谁!我看是谁这么不要脸。跑去欺负女同学,家里的大人还敢来诬陷讹诈?” 屋里坐着几个家长,被这一上来就带出来的二流子气质给震慑住了。 “你你你……你怎么说话呢?谁讹诈了?”这家长扶了扶鼻子上的眼睛,“我儿子现在还在医院,有医生开的证明的……” “那能证明我家孩子打的不?”老三根本就不看那证明,“能证明是我家的孩子打的不?不能!可别跟我说什么你家孩子说的,你们家孩子说的!他们相互只见不能给彼此作证的。”当年那些法律的书不是白看的,“请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吗?”他把清宁往出一亮,“我家孩子别看个子高,其实虚岁才十二,十足年龄十一岁而已。重点是,性别女!你们家的孩子几岁?女孩吗?” “不……不是……”这人都有些气虚了。自家那小子长的人高马大,年纪虚岁的话都十七了。小学留级两年。 “那你家的孩子一定是学习好,不注重体育锻炼。”要不然身体不能这么虚对不对。 这话更叫人心虚了。 小学都留级了,初中混着呗。 老三见都不说话了,就笑,想也知道这些坏小子是啥德行。光盯着好看的女娃娃看了,谁还记得老师讲的什么? 他声音特别高亢的问老师:“我家孩子这学习成绩还好?” 那是太好了! 老师一通夸,跟那些家长解释:“你们说的小姑娘,就是我在家长会上说的那个……” “小神童啊!”有家长就站起来,看人家姑娘,怎么看怎么斯文。虽然这当家长的很社会,但人家孩子还是很良家的。心里更愿意相信自己是被自家的小子给涮了。谁不说偏说了这么一个好学生。看来还是不老实!不老实那就是还得抽! 然后事情就给解决了。 老师打圆场,也就过去了。 清宁对她三伯竖起大拇指,三伯真是棒棒哒! 被侄女夸的浑身舒泰,但该跟人家家长汇报的还得汇报,找老四得去县政府,他不爱去。去里面说话都得谨慎。还是找桐去了。 “你可别说孩子。真的!孩子这么想也对。那些家长,一看!哟!这是县|长家的闺女,那咱还闹啥啊?打了也白打!用不了几天就得说咱孩子是仗着爹妈的势力在学校欺负同学……我去刚好,正合适。” 你们都解决了,我还说啥。 回去跟四爷说了,然后四爷之前还说孩子大了就不要叫他们搞特殊化吧啦吧啦吧一大堆,这会子全不记得了。公然用他自己的座驾,接送孩子上学。 还偏就不怕人说。 这就是我闺女咋了? 谁再敢打主意过来我瞧瞧啊。 然后清宁就发现,男生里除了徐强跟她说话以外,别人都不跟她说话了。 回来就跟她爸说:“美貌还是敌不过权势啊。”看!一个个的都被吓跑了。 四爷就说她闺女:“爸爸很欣慰终于有能帮上你的地方了。” 看着她爸淡定上楼的背影,清宁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这是说自己丑吧。是说丑没关系,有老爸的权势丑点有什么呢?反正漂亮也敌不过权势。自己没别人漂亮没关系,只要老爸能压的过人家就行呗。 好扎心啊! 清远则说他姐:“你不能对你的长相跟对你的智商一样自信。上天是公平的,你说呢?” 是!智商已经受到上天的优待了,你竟然还期望长相得到垂青。 天下的好事都叫你赶上了! 天理呢? 清远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哎呦!又帅了怎么办?” 是的!清远越长越有范。小老太总说,我家这小子,再长几岁,那就是要高兴死丈母娘的长相啊。 清宁气的把橘子捞起来顺手给砸过去,叫你小子嘚瑟! 清远接住剥了皮就往嘴里塞,还不忘背对着他姐扭扭屁股。小屁孩最近爱抱这一本叫做《流行歌曲精粹》的书看,里面收集的都是近些年来的一些流行歌曲,还有一些电视剧的插曲。尤其是一些粤语歌,孩子听不清歌词是啥意思,拿着这个看歌词。经常还有同学来,借这本书抄歌词。 在清宁看来简直就是一群傻兮兮的小屁孩,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可清远却用他广交朋友,这一片比他大的,比他小的,反正他都认识,跟谁都是哥们的感觉。 林雨桐对这方面管的比较松,谁小时候还没二过? 二过去了,就都好了。 不过管的严的地方在于,不许去录像厅。 跟谁都不许去。 如今大街上那挂着厚门帘的,大白天的小青年进进出出的地方,就是录像厅。 看武打片这没什么,关键是夹着一些带色的在里面。 四爷给家里买了录像机,武打片买了一大箱子,在家看可以,出去不行。 才对孩子三令五申完了,半夜大门被敲响了。 金满城两口子来了,李仙儿哭的气都喘不上来了,“清丰不见了。” 啥时候不见的? 林雨桐给倒了水问了一句。 李仙儿还没说呢,金满城就一气儿说完了:“放学回来说去同学家|我叫去了|说写完作业回来|结果等到十点不见回来|我赶紧找|把能找的都找了|也不见|没有哪个同学说见过……” 这边林雨桐还想问两句话,结果金满城就说:“赶紧给公安局打电话叫派人找……” 公安局是你家开的! 再气这两口子,孩子的事是大事。 四个大人两辆车,再把老三叫上,找吧。 老三叫四爷和桐回去睡觉:“家事是大事,但你们忙的也是大事,这事不用你们亲力亲为,我找人去找……” 吆喝了一群人,把夜间营业的地方翻找了一遍。 果然是被录像厅给扣住了。 清丰个子小,没买票就溜进去了。被人逮住了,压在这里,说把学校班级的地址留下,把钱送过来就算了,要是不送,就找到学校告诉老师去。结果熊孩子吓坏了,不敢留地址,赖着不走都行,就是不写。 人是找回来了。 但是老大两口子的活干不成了。 为啥呢? 孩子不见了,两人去把人家老师七七七八八八的骂了一通,这事没道理吗? 人家老师说了,要么叫他们走,要么她辞职。 为了临时工辞退老师? 疯了吧! 于是临时工就回家去吧。 此处庙小,经不住二位这大佛。 然后第二天,找老三借拉货的车,搬家!往回搬。 李仙儿说了:“其实早就不想干了。回去干点啥不比给他们扫地打扫卫生强些。” 行吧!你要真这么想也行啊。 回去干啥呢? 果园子去年树都死了,也都挖了。种了一季棉花,如今地里是小麦。 两人又找农垦去了。 农垦如今的情况依旧不好,各家种各家的地呢,他们两口子的地在黄河滩下。如今又不准捕杀野生动物,还得保护湿地啥的,也没他们的差事了。找领导,领导说当初叫你们来开会,你们说有工作呢,不来。如今能怪谁。 没处去啊。两口子也不嫌弃活累了,在饲料厂当装卸工呢。 老二就催他:“说好歹把果树给种上,不能一步迟步步迟吧?” 不! 找了一个朋友,就是凤兰的哥哥,借了点钱,干啥呢? 弄了二手的录像机在镇上,开起了录像厅。 这东西可比啥都来钱快啊。两口子换着收钱,一天十几块钱的纯收入,日子一下子就滋润起来了。 英子过来给清平拿林雨桐专门给孩子腌制的小菜的时候,就说了:“清丰如今不去录像厅了,被你二哥逮住当着他爸妈的面给打了一顿。大嫂子不高兴。我也说你二哥了,我说人家的孩子,你打了干什么?你二哥那人你知道,心里过不去。觉得两口子糊涂不能再把孩子给毁了。清丰被打怕了,自家的都不进去了。给他爸送饭都只送到门口。可两口子带着清收进去,咱们真没法子。不过清收小,或许没事。” 录像厅开了三个月,两口子张罗着盖房子了。当年那房子不是被扒的只剩下一间了吗? 如今手里也有千把块钱了,不说盖门厅正房吧,厦房总得盖起来。半拉子房间也太难看了。 在农村,人这一辈子没几件大事。 给老人送丧算一件,盖房子算一件,等将来给儿女成家算一件。 别管多大的房子吧,这盖房子,正经的上门说了,那这就是大事。 林雨桐和四爷肯定不回去的,林雨桐就拿了两百块钱递过去:“我们这差事你知道的,说没空就没空,估计是回不去,也别见怪。” 金满城本来是想问林雨桐,开发区那么多工地,那些水泥啊砖头啊,这些随便哪里拉上一点,都够把房子盖起来了。 可林雨桐就没搭茬,直接给了钱了,这就没法张嘴了。 其他几个兄弟都给了一百,这就凑了五百了。再加上李仙儿娘家的弟妹,还有金满城一直跟孟家那些舅舅走的近,这个提前一给那个提前一给的,这些钱凑一起,老二算了算,说是能勉强把正房给盖起来了。 先盖正房,厦房啥时候盖都行。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以后不盖,如今盖的正房将来给儿子娶媳妇都是成的。 可两口子不听,“就盖厦房,够住就行了。有那钱攒着,攒着将来在县城买房。” 好吧! 谁也替代不了谁做决定。 厦房不费事,一星期不到,这就盖起来了。花那钱吧,总共连五百都不到。 说是盖房,打着盖房的幌子捞了一笔。 两口子能耐啊,又去买了一台新录像机,在十字街口又开了一家店。 生意兴隆啊!镇上的小学中学职中的学生还有那些有工作没工作的年轻人,有白天没黑夜的在里面泡着。 结果出事了。 职中的一个比较爱疯玩的姑娘家,跟着这些小年轻也去看录像。这些小年轻那天晚上包场,金满城就去里间睡觉去了。 结果这些年轻人看片儿看的,压不住火气,几个人跟那姑娘发生了不可没描述的事。 姑娘家再疯,底线是有的。肯定不愿意,但那种事冲动劲上来,管不住自己,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这姑娘回去就寻死觅活的。 家里一看,这不对。爹妈一问,才知道出了啥事了。 直接就给报案了。 那些小年轻一个没跑儿,金满城就没责任了? 这种事不比旁的事,还能有个通融。恶性事件啊!影响相当坏。 谁说话也不好使。 录像厅查封,里面的东西没收。罚款三千,人还在拘留所呢。 李仙儿找老二,“怎么也得跟老四和桐说一声啊。” 说啥啊? 老二黑着脸,直接给拦了。好话说尽你们听吗? “找老四跟桐去,还嫌给他们惹的事少是不?”金老二就说李仙儿,“这话我仍在这里,谁敢去找老四和桐,我就废了谁,不信试试!” 李仙儿在老二家门口,把老二和英子骂的死臭,什么见死不救,什么良心被狗吃了。 最后到底没敢找四爷和林雨桐去,又去市里找雪梨去了。 雪梨那老师,也就是再高校里有点能量,把手伸到派出所,那他真办不到。 给了李仙儿点钱就把人给打发了。 李仙儿又去找柳成,一个村里的嘛。 结果柳成摇头,“这事真不能办。等一等,缓一缓,事缓则圆。” 李仙儿听不懂这道理,反正意思明白了,人家不肯给办呗。 把能找的关系都找了一遍,才发现事情大概真的大了。 又问老三说:“你大哥这,大概得判多少年啊?” 老三故意吓唬她:“那几个年轻人,至少得是二十年。我大哥这……怎么着也得八年十年的,将来老四要是想办法,坐个五六七八年,也是说不准的事……” 李仙儿一下子就瘫软下了,“这么严重啊。” 对的!就这么严重。 看你不听人劝。 这次的事,案子不了结,金满城暂时都出不了,怎么着也得等个三五个月半年时间吧。 林雨桐和四爷也是诚心给他教训,不仅没叫给优待,还跟那边说了,叫受着! 然后两人忙去了。 他们跟着大哥的关系如何,不是秘密,对两人的影响微乎其微。 倒是公安局开始严厉清理这些类似于录像厅和歌舞厅这样的地方了。 林雨桐呢?又开始叫下面管好工地,管好自己的工人。以防止出现类似的悲剧事情。 等到五月份,天气热了,清宁死活不愿意穿短袖穿裙子,要穿长衫长裤,林雨桐没法子,给重新做呢。 结果何小婉几乎是锤响大门等开了推开张婶冲进来了。 林雨桐以为是老三两口子吵架了。 谁知道何小婉进来就问了一句:“桐啊!你给三嫂说实话,大哥这样的到底能判几年……” 啊?! 啥意思? “咋的了?”林雨桐把手里的活放下。 清宁给她三伯母倒了温水过去:“您先喝口水。” 何小婉接过去一口给灌下去了,然后把杯子还给清宁,抬袖子抹了嘴角的水,“你只管说大哥进去是不是就不好出来了……” “不是啊!”他又没强|奸,本身也确实不知情。最多就是结案后按照治安处罚条例罚一罚了事。 她这么解释,何小婉先是一愣,继而奇怪的咧嘴,再然后放声大笑,笑瘫到沙发上直揉肚子。 清宁就看她妈:我三伯母这是啥毛病? 然后何小婉就解释她是啥毛病了:“大嫂子……哈哈哈哈……大嫂子的娘家妈给大嫂子找好下家了……如今在二哥二姐那摊牌呢……俩孩子都要给二哥二姐扔下……她要改嫁了……” 呃?! 1058.悠悠岁月(75)三合一 悠悠岁月(75) 这是怎么话说的? 这时不时的就来点事, 刺激一下三观, 林雨桐和四爷那是无所谓啊。但是清宁被吓着我了。 我大伯这还没怎么着呢? 怎么就说到改嫁了呢? 这要真进去了, 要是真遇到啥不幸了,完蛋了!孩子全给扔下不要了。 我二伯跟我姨妈两人是招谁惹谁了,把孩子给人家留下, 凭啥啊? 是爹死了还是娘没了? 得叫叔叔婶子养孩子的! 没这道理嘛! “怕不是我大伯母愿意的吧。”不是说了娘家妈给找的吗? 这傻孩子! 要是自己不愿意, 她已经已经出嫁的姑娘,她爹妈就是再能耐,说叫她嫁了她就嫁了?肯定是男方那边条件比这边好吧。 别不信,事上真有这种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 把孩子扔了的。啥时候都不缺。 何小婉才不管这事该不该叫孩子知道, 说了只图她的嘴痛快呢。见小老太从房间里出来了,就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奶, 过来坐啊, 跟您说个热闹……” 热闹啥啊? 没心没肺的!不够闹心的呢。都够一场大戏的了。 小老太坐过去说何小婉:“不说劝劝,咋跑过来了?” “我咋劝。”何小婉双手一拍,“人家是奔着好日子去了。那李婆子给她闺女找了一个七十多的,说是退休干部, 一月工资比桐和老四加起来还高。一月给李仙儿两百块,人家在市里, 以后就是市里的人了。这条件不好?好吃好喝的, 每月干落两百块, 上哪找这好事?我看我大嫂子坐在她妈身边一声也不言语, 说孩子先叫老二家管着,一个月给五十块钱……啊呸!我二哥二姐少那五十块钱吗?不过赵爱华那女人倒是挺虎的,怼的李婆子一愣一愣的……” 就是说赵爱华把她自己个当金家的人,金家的事她跟着掺和了。 林雨桐是不想回去,但不回去一趟估摸着是不行。别人说的那母女俩怕是不信,得自己跟她们说了,人才能拦住。 不是李仙儿跟金满城多好,非得惯这事。 孩子咋办呢? 真叫李仙儿改嫁了,那真把老二两口子给坑死了。凭着金满城那能耐,养孩子?他能养他自己都不错了。这是跟李仙儿一块过日子呢,再不好吧,至少两人算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不管是歪的邪的,两口子不是也过到现在了?给兄弟们添麻烦了,但也仅限于一年两三次一两次。这要真分开了,完蛋了,这麻烦成了天长日久的了。 林雨桐自己开车去,清宁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估摸是想去瞧热闹,愣说是想她二伯跟姨妈了。 行吧! 带着闺女,捎着何小婉,一进巷子,就听见赵爱华的大嗓门:“……亲家大婶你就不怕叫人戳脊梁骨,谁家没点坎儿,谁家没点难,都照你这样子撺掇,那世上的夫妻九成半都过不成……” 李婆子当年那是能把金大婶气的浑身抽搐的神奇存在,一拍屁股蹦的三尺高的,“我咋了?我为了我闺女的,我不怕挨骂!我还就是叫我闺女奔着好日子去的……” “啥好日子?好日子就是给个老棺材瓤子当小老婆又当老妈子呗。那年纪比你还大,你咋不去呢?你去了你闺女就有当大官的便宜爹了,日子也就好过了……”赵爱华荤素不忌,半点都不看李仙儿的脸,撕扯开了就叫骂。 据说,当年为了拦住赵爱华跟老五,李仙儿在老宅巷子里,叫骂的比这难听。 说到底,赵爱华还是记仇了,这是借机把当时受得委屈给找补回来。 反正话是够缺德,李婆子正一拍大腿要撒泼打滚,林雨桐黑着脸进去了,“也别闹了!这事好办,要改嫁是吗?我这就打发人去法院,先把这边给判的离婚了……” “离啥婚?”李婆子往后一所,林雨桐一进来她就有些害怕,“都没结婚证呢,离啥婚?” “没有结婚证,也构成事实婚姻。”林雨桐看着李婆子,“要么叫法院审判,废除婚姻关系。要么你叫你闺女去,随后就判一重婚罪。要是想着不要结婚证,这事也不行,你们找的那位跟人家的老婆有染,这叫通|奸罪。” 反正不管你怎么着,这个罪那个罪的就绕不过去。 林雨桐还继续道:“这里面还牵扯到遗弃罪,教唆罪等等,婶子,您这么大年纪了……” 李婆子吓的往后退了两步,语气都软了:“也没说非去嫁人……就是说孩子先放你二哥这里,叫你大嫂去市里打工去,给人家当个保姆啥的,也不能带孩子……要不然你大哥进去了,俩孩子咋办?” “我大哥这三两月的,就出来了,咋的了?家里没余粮了?吃不起饭了?”林雨桐就说李婆子,“那是婶子你不对啊。我大嫂当年也是大包小包的往娘家背,这遇到难处了,不能光是金家管,李家就站在高处看笑话吧。叫闺女外孙吃口饭,给不起啊?” 孩子为啥就得金家老二两口子负责呢。 不管从哪方面讲,这外祖父外祖母都是拍在叔叔婶子前面的。 可别说啥孩子姓金,不关他们李家的事。讲道理有人情的人家就不是那么做的。 李仙儿看了林雨桐一眼:“你大哥三两个月就回来?不是说得好几年呢吗?” 林雨桐也不问她听谁说的,只道:“三两个月咋了?好几年又咋了?孩子不要了就过的好了?那边是啥情况你心里知道。这世上,能白头到老的是夫妻,老来能享福那才是有福。你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的,享啥清福啊?” 现在是享福了,那边那老头能跟你白头不?伺候两年那边先走了,你说你能去哪?最后还得靠孩子。你说你都不管孩子了,将来孩子能给你养老? 孩子不小了,不是记事的小屁孩了。 又是威逼,又是说道理,把母女俩给打发走了。 英子拿着扫炕的扫帚疙瘩就往老二脊背上打:“我跟你说,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一天到晚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再有两回,咱俩这日子就崩过了,离婚!” 何小婉跟一边说:“二姐都是那得道的人呢!这回也给气飞了!” 没这样的,自己都知道孩子麻烦,不带孩子自己奔着好日子去了,却把孩子给叔叔和小婶子一扔,也是哔了狗的逻辑了。 英子打累了,见老二坐在那里不动,由着他打,也就打不下去了,扔了扫帚,跟林雨桐哭啊:“我这是侥幸的……要是老大婆不声不响的走了,把孩子往这里一撂,你说我这是管还是不管?” 管吧,真管不过来,再说了,凭啥啊。 不管吧,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就不说了,那是真狠不下那个心来。 “都怪你二哥!”英子气的浑身都颤,“他要不是多事儿,管人家的孩子,人家能第一时间想着把孩子给扔到这里?” 然后就叹气:“当年咋就瞎了眼了,掉金家这个大坑里了,你看这七事八事,都成大家伙嘴里的笑话了……” 何小婉就笑:“那谁叫你当年看上我二哥了呢?” 看上个屁! “当年要是招赘去那边,哪里有这么多的怂事情。”英子这回被气的不轻,老二的日子且得难过一段时间。 清宁在屋子外头听了全场之后,跟清平嘀咕去了。 俩女孩能说啥话? 问问你来那个了没?疼不疼啊?你们班有几个女生来事了?上课方便不方便什么的? 清平属于正常的,跟同龄的孩子一块,班里有三五个女孩也来事了,下课不能去玩等等的。 清宁的同学都大几岁,女生差不多都来那个了。 说说同学,说说老师,然后清平呢,学校这段时间基本不上课,晌午排六一儿童节的节目,下午一人一把铁锹,帮着学校绿化。 还把手伸出来给清宁看:“三个水泡,看见了没?” 清宁就不可思议,“真不上课啊?” “真不上。”清平把书包拿给清平看,“就一本时刻朗诵的小本本,老师说进度赶的上,之前赶了一段时间课,过后再赶一段时间,不耽误。” 能不耽误吗? 这劳动的时间和强度未免太大。 清平就说:“学校门口那个坡,以前又窄又陡,我们都修的可宽可长了……” 长了自然就不陡了。 可清宁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土方,需要动的土方得推土机干两天的了,就靠着这些小学生干,这些老师真是太可怕了。 一到三年级的肯定不干,六年级要升学,也不干。 就四五年纪的小学生。 “还植树,挖可深的坑,从公社后头那口井抬水……” 清平越说她越是觉得不在村里上学简直是太好了。那口井她知道,就是据说爷爷曾经跳进去过的井。从那口井到学校,得一里半的路程,来回就是三里。也就是说两个孩子挑一桶水得走三里路。这后半天时间不停的往返…… 不敢想象。 两人的手放在一起比,明显清平的更粗糙,骨节也更大。 胳膊伸出来一比,一个粗壮有力,一个纤细白皙。 回家的路上清宁嘚吧嘚吧的跟她妈说清平学校的事,“……咋这么烦人呢?教育局一说去检查,下面的老师就跟疯了一样,啥都扔了,只叫应付领导的事。学习也不学习,排练节目有啥用啊。就是老师写好的稿子叫学生背的熟练,然后一遍一遍的练……这是不负责任,得跟我爸说说……” 你爸不管文教卫。 “这些弊端你看在眼里就行了,要改变得到你们这一代人身上……”林雨桐这么说。 大部分家长的观念里,还是更相信老师。当年一个个的都是把老师□□的不行不行的。当年有多瞧不上,如今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就越是厉害。事实上,大部分老师都挺好的,放学留下来,盯着孩子背诵,没责任心的老师谁管你? 至于说对上级领导重视,还在于工资的问题。 表现好了,就是希望工资能批下来。老师也得养家活口,也得吃饭供养孩子念书。 人之常情嘛! “不管是啥事情,你都别急着下结论。在心里多思几番,翻过来倒过去,在你的位置上想一想,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考虑。”林雨桐借机教孩子,“对别人不要过于苛刻,宽容一些,大度一些。” 总的来说,做人还是得厚道。 精明跟厚道这并不矛盾。 一路上说着话就回来了,一进门清远就抱怨,“怎么不带我?” 你玩的野的根本不着家,我怎么带你? 快到五一了,有新通知下来了。林雨桐不光是县劳|模,还是市劳模,省劳模。 这个没有争议。 开发区就是再大家的眼皮底下,发展起来的。 如今看那建筑,说是雨后春笋一点也不为过。真是一天一个样儿。 最早建好的是工业区,等到八月份,基本就全部能投入生产了。厂子一开工,人气就带动起来了。 靠着工业区的那一片有个小商业街,跟着同步建设。 哪里没有对外卖商铺,还是作为一个便民的设施。小摊位按照小时计时收费,卖早点可以,卖中饭晚饭也可以,晚上摆夜市也行。反正摆几个小时收几个小时的钱。 类似于这样的小商业街,每隔一段都会有一个。就是怕将来这路边摊不好管理。 都有了不怎么花钱还遮风挡雨的地方,大家也都知道去哪里能做生意,哪里能买东西。习惯了就成了自然了。 林雨桐如今天天催的是批发市场和酒店的进程。 厂子开始生产,就必然会对外销售,也必然会有外地客商前来。 这两个地方都是跟那边有这直接的关系的,得赶紧。 已经二十四小时不停的施工了,林雨桐还是觉得慢。 四爷说她:“你是心急。” 啥事都不能一步到位。 急什么啊? 谁说都不顶用,上火啊,牙疼啊。 那边通知说省里开表彰大会,得赶紧准备。 她是真不想去,但这事不去真不行。当天去当天回,清远想跟着,不带! 小老太就叮嘱开车的秦芳:“可得小心着些……”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肯定开的稳稳的。” 林雨桐就跟小老太说:“机场这说话就开通了,等暑假的时候,带您去南边看看……” 小老太笑着说好,说这一辈子啥都坐过了,就是没坐过飞机。 出来一趟了,反正当天就回,给小老太买了西餐店做的糕点,又给孩子买了披萨,这些在县城里还是没有的。 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小老太竟然也没睡,笑呵呵的跟俩孩子做一块看电视呢。 林雨桐笑着进去,笑容微微顿了一下,看着小老太的脸愣了几秒。 小老太看孙女:“看我做什么?给孩子们买东西了,忘了给我买了?” 那哪能呢? 林雨桐收起那一瞬的不自然,“有蛋糕,新做的,您尝尝。” 清宁欢呼着接过去,“妈你去洗手,我来切……” 四爷正好下来,见林雨桐站在一边,表情有些不对,就出声道:“这事避着我吃啥呢?” 清远招呼他爸:“有好吃的!快来!等到这么晚也不算亏了。” 张婶帮着清平拿碟子,林雨桐往四爷那边走了两步,低声说了两个字——绝汗! 绝汗如油! 林雨桐在小老太的脸上看见了。 没病没灾,不痛不痒,但就是到了大限了,能怎么办? 四爷钻了林雨桐的手,坐过去,看着俩孩子这个给小老太喂一口,那个给小老太喂一口。这个说这层奶油好吃,那个说夹层的蓝莓酱最可口。 小老太高兴,“是比当年在大上海吃到的,味道更好了。” 俩孩子就笑,主要是我们喂给您的呗,滋味就不一样。 林雨桐吸吸鼻子:“那是过去,您现在去上海,只怕早不是您记忆里的样子了。机场下个月就修好了,有直达上海的航班,到时候带您再故地重游去……” 小老太摆摆手:“这一辈子,遭过罪,可总的来说老来是享了孙女的福了……” “您还得接着享我的福呢?”清宁嘿嘿就笑,用手指点了奶油点了弟弟的鼻子又点小老太。 小老太抬手作势要拍这臭丫头,嘴里念叨了一句:“调皮……”然后手就慢慢垂下了。 林雨桐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奶……”她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俩孩子后知后觉的,知道情况不对了。 清远轻轻的拉小老太的手摇了摇:“……您这还没吃完呢,咋睡着了?” 清宁手里的盘子掉到地上了,转身就去找电话:“电话……电话……叫救护车……” 天若杀人,医者难医! 四爷起身,将小老太抱着放回房间,林雨桐找了衣裳出来,给趁着身体还软,帮着梳洗完,利索的把衣裳给穿整齐了。 救护车来了也无济于事,只遗憾的宣布,人没了。 人没了,但也不能在县城治丧。 将人放到救护车上,直接回镇上。 这边救护车一响,惊动一片,这边人还没抬到救护车上呢,那边该知道消息的都知道了。 乌泱泱的来了半条巷子的人,明光亲自过来之后,来的人更多了。 老孙也过来了,帮着招呼,安排人手送人回去。 老三得到消息的时候晚了,过来人给抬到车上了。 一家子跟着回去,一进村子,就一大片等着的人。是柳成知道消息给村部打了电话,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英子把宅子都收拾利索了,哪里停灵哪里做礼房哪里待客,亭亭当当的。 半夜一点,半个村子都灯火通明。 棺椁四爷早就踅摸好木料叫人做出来了,前两年悄悄的给放在杂物房里。平时也是锁着的。小老太并不知道。 提前办寿材这没啥忌讳的,还冲喜呢。 那帝王从年轻的时候就修建陵寝,也不没忌讳吗? 就这,林雨桐也没敢叫小老太知道。 谁都有走的那一天,小老太年纪大了,就怕有个措不及手。 可不真就措不及手,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面色红润,说话中气也足。等晚上回来,就这样了。 寿终正寝,临走没有受一丁半点的罪,是带着笑高兴的走的。 用大家的话说:这才是真正的福气。 这也是唯一叫人觉得安慰的地方。 林雨桐和四爷自然是要披麻戴孝的,后来认了英子,那英子和老二就也跟着。老三就说了,“咱家就剩这一个长辈了。老人对咱们不错。哪个孩子去了,都没薄带了。我给奶披麻戴孝。” 如此一来,金家的都跟着披麻戴孝。 赵爱华的俩儿子都回来了,正儿八经的穿着白,但袖子上却用红布抱着。 到了曾孙子辈分,都是得披挂红绸子的。 这意味着喜丧,是该欢喜的事情。 金家本来就有十个孩子,再加上外姓的两个,光是挂红的,就十多个。 人家说的时候都会说:哎呦!看这老太太的福气,这么多人给挂红呢。 这是长寿且子孙繁茂的象征。 好些人就说,福禄寿喜四样,小老太这辈子占全了。是一等一的有福之人。 又有人说,人家积德啊。不由的想起当年捐款的事。 林家成拄着拐杖来了,瞎子爹林家娘,专门从省城回来,按照辈分,老太太给他们养了孩子,是恩人也是长辈。披麻戴孝不过分。 如此一算,穿白的,带红的,满满的一院子。 齐家也来凑热闹,一个个穿着丧服,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屋里跪不下,就跪在巷子里。 不少人私底下就说:这后辈有出息了,这上赶着来当孝子贤孙的就多。 说的就是齐家这样的。 还专门找人给四爷和林雨桐捎话,说是齐家坟里有老太太的地方,叫把小老太给葬过去。 才不! 就跟蔡姥姥挨着就行,俩人还能做个伴。老二就在跟前,随时都能照看坟场。有个四时三节的,就算是赶不回来,也有人给烧张纸。 从第二天开始,来祭奠的就络绎不绝。从镇上到县上到市里,跟林雨桐和四爷有关系的没关系的,以集体的身份的,以个人的身份的,人就没断过。 车多的得专门安排交警指挥交通了。 光是花圈把整条巷子靠里头的位置堵了一半,每天还在增加。 啥叫牌面?啥叫场面? 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就说,好几十年,都不见这个热闹劲了。 放电影,就在英子饭馆门口,那里挨着大路,门前空地又足够宽敞。昼夜不停的演,也不管有人看没人看,因着这都是别人送的。图就是一热闹。 等到入殓了,英子就说,要不要添点金饰? 林雨桐摇摇头,没给添金饰,只把老太太一直保存的那颗子弹放在她的手心里,叫带着去了。 等到棺木合上,要出丧入葬了。 来帮着抬棺的几百人个都不止,把老太太的棺椁是举在头上一个个的往过传递着往前走的。谁家有过这场面? 根本不用抬,人乌泱泱的从家里能排到坟场去。都举着胳膊托着老太太。 清宁心说:我再也不嫌弃老家的人事多了,真的!别看平时麻烦了点,真到了事上,就显出来了。你把人家的事当事了,人家把你的事也当真的很。 就是一直不待见的大伯母和五婶子,到了事上,那也是不含糊。来回的招待女客,跑进跑出四天四夜的事,基本每天都是打个盹,醒来就去忙了。 别看披麻戴孝的多,可这里面没一个跟小老太有血缘关系的。都是些没丝毫血亲的人。 就是养了林雨桐,然后看着清宁和清远俩孩子长大了。 眼泪也只有他们掉的才是最真诚的。 可明知道别人都是假的,可这心里还是舒服。还是想着,把老人家最后一件事体体面面的给办了,叫她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走了。 看惯了生死了,难受着慢慢也就习惯了。 最接受不了的不是清宁,反而是清远。这孩子一下子都蔫了。 金大婶没了的时候,清宁是记得的,而且也是明白了,人死了是怎么了。 可清远那时候到底是小了点,有模糊的印象,但到底跟他奶的感情没跟小老太那么深。 孩子就问他妈说:“人为什么会死了?” 是啊!人为啥会死?为啥要死呢? 生老病死就是这么循环的,天道就是如此。 过了头七,一家子才回城。以后封双七三七都回来烧纸,一直要烧够七七。然后是五十天,一百天。 清远到家就发烧了,迷迷糊糊的。 林雨桐给灌了药,四爷看不是办法,“跟着咱们睡一段时间吧。” 没想到一个男孩子,在这事的接受能力上有这么大的问题。 林雨桐都没急着上班,就在家陪着清远。 清远有时候会对着小老太的房间愣神,要么对着遗像眼泪就下来了。 四爷就说送学校去:“转移一下注意力,就都好了。” 好是好了,可这孩子明显像是长大了懂事了一样。 每经历一件事,就会叫人成长一次,蜕变一次。大人只能默默的看着,帮不了他。 但这都是人生必须经历的。 去的人去了,其实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小老太在家,也不干啥,也不叫她干啥了。有张嫂呢。以前吧,林雨桐出门就很放心。张嫂再是保姆,可小老太只要在家,孩子在家就没啥操心的。可如今没这么个人了,张嫂再是熟悉,再是觉得不错,可把孩子跟保姆放家里,林雨桐就不放心了。 白天的事就尽量白天完成。真有工作要谈,咱不出去应酬,家里交保姆做俩菜,咱们在家里喝都行。 林雨桐把理由先说了:“我两都忙,真再外面不回来,孩子谁管?” 闺女大了,到了青春期不好管。儿子大了,开始调皮了,更不好管。 理解理解! 然后清远不怎么出去玩了,他发现更好玩的事了。 听爸爸妈妈跟那些人说话,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慢慢的,清宁就发现,清远可了不得了。在二楼的阳台上往下看,这些人是来求办事的,还是商量事,来人跟自家爹妈关系的远近程度,他只看着这些人进门,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把这些写信给严格。 严格回信说:他现在也可以。 清宁才不信:小屁孩都能耐的不行了。 这天去学校,老师叫她还有另外俩女孩子去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个秃顶的男人。 这人清宁是见过的,一进门清远就说,这准是做生意的来巴结咱妈的。 她对这个人的发型记忆犹新。 不动声色的跟进去,结果老师就跟那男人笑着说:“张总,条件好的女孩子就这三个了。要是不行,您去外班找找。” 干嘛呢? 老师一说,清宁才明白了,这人是做服装生意的,到学校来找几个形体气质好的姑娘家做平面模特。给的价钱相当诱人,一次给两万。 这钱谁不动心? 清宁眯了眯眼睛,心里就警惕起来了。 如今怕是那些拍挂历的,也赚不了这么多? 学生装而已,一次给两万?一年四季的衣裳,一年岂不是赚八万? 这人这生意这么做不得赔死了。 县上这么多的学校,偏找到自家班上。怎么那么巧? 衣服说到底还是要发往大城市的,大城市多了去了,好看的漂亮的各方面条件好的也很多,干嘛不去选,偏在小县城选。 跟何况,用专业的模特岂不是更好。 县里的中学生,除了黑白免冠照片,再就是集体照,要么就是全家福。 照相的时候都少,那所谓的镜头感,摆姿势啥的,会吗? 还开出这么高的价格。 去问问,给两万块钱,把家里的大姑娘卖给他的都大有人在呢。 不等对方说话,清宁就跟老师说:“我妈我爸都不让做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 这老师就不好说话了,但还是提醒:“这是合法的……” 合法收入? 多少人行贿都变相的把不合法的变成合法的了。 子女受贿,家人受贿,这都是要追究的。 清宁对着张总的印象不好,老妈又不收钱财,只要按规矩办事不就完了,变相的塞了钱,生意就更好了? 扯淡! 清宁特别严肃的跟老师说:“您是老师,听您的话是对应该的。但也得分情况!” 她直接出了办公室,没去学校,而是直接回家了。 后面那张总追出去就不见小姑娘人影了。 清宁回来把事情跟林雨桐一说,特别生气的道:“……我不信我们老师没拿好处!有点好处就把我们这些做学生的给卖了。” 没错!老师肯定是收好处了。 这人找去目的就不纯,也不可能不跟老师交底,连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说,就不怕把事情办差了? 孩子还是未成年人,送到学校为的是什么? 结果呢? 倒是老师把孩子给推出来了。 这是清宁长心眼了,要是不长心眼的孩子,听老师的话,跟着人家去拍照,等把钱拿回来了,就晚了。 这不光是害了孩子,毁了孩子,更是很可能将两口子给拖下水。 这老师只是拿了点钱,觉得这不是大事。 可事实上,危害大了去了。 林雨桐给四爷去了一个电话,然后四爷就安排给闺女转学的事。 啥话也不说,只给那边的校长打了个电话,说把我家孩子的档案准备一下,要转学。 十分突兀的。 这必然是孩子在学校受欺负了或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了。 那位班主任没想到会是这个后果,“……就说穿几件新衣服给拍照,我寻思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叫孩子去了……真没别的啥意思……我去上门跟金清宁的家长解释……” 解释啥? 啥也不用解释了! 这事办的得多糊涂。 林雨桐对这位老师其实一直就有点小意见,得从那次自家孩子被外班的男同学跟着结果起了冲突这事上,当时那事处理的,林雨桐就觉得有问题。不过事情解决了,也不能要求人人都面面俱到,这事她跟四爷就都没说。你说当时来了那么多找事的家长,你做老师的该不该先把小姑娘叫办公室门口,叫小姑娘叫家长,你说这万一有个脾气暴的,出来一看就是这孩子吧,打孩子两下怎么办? 自家班上的孩子,然后说一女孩打了那么多男孩,她连给辩解一句都没有。反正没她的事,你叫家长来你们处理去吧。 再加上这回的事,那边底细都不了解,就敢把大姑娘往人家手里送。拍了泳装怎么说?偷拍了换衣服的裸|照怎么办? 把学生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对学生的? 太气人了! 1059.悠悠岁月(76)三合一 悠悠岁月(76) 转学转去哪里, 这是个问题。 林雨桐的意思,这学期已经上了一半了,要不就算了, 别折腾了。初二再有半学期就完了, 干脆就初三再去学校这行。 提前放假了, 在家里自己学, 或者是玩, 看看闲书, 怎么都行啊。 到了初三,开发区所属的学校也该开学了, 直接去那边念书。 于是, 清宁就在家里了。 早上陪着弟弟跑步, 顺便送弟弟放学。清远表示想吃学校门口的肉酱包子吃不成了。姐姐比妈妈管的严, 吃饱就行了, 不许多吃或是浪费。主要是怕把他书包里带的早饭给浪费了。其实不会的。偶尔出一次酱肉包子也没事。 妈妈给的早饭当然也很好了,同学都爱吃。可是吧,就一点,油水控制的很严格。 早上不许吃太油腻的东西。 然后他就特别馋酱肉包子。都是用大肥肉做的,哎呦, 咬一口,油顺着嘴角流。 没办法,到了教室拿他自己带的早饭换人家的肉包子吃。 太解馋了。 晚上姐姐准时在学校门口接, 再想跟同学玩一会子游戏, 那是别想了。 自家这姐姐你说得多好命。不去上学就不去了, 自己申请了一下就被挤兑回来了。是!自己没人家那脑子聪明嘛。 但是这自由惯了的被束缚住了手脚老不爽利了。 他试着用谈判的手段跟自家姐姐谈:“我自己上下学都习惯了,你这样接我,同学们都笑话我呢?” 没听说过! “那就笑话呗。”他姐特别淡定:“谁没被人笑话过,谁没笑话过别人。习惯就好!” 没道理可讲,而且绝对打不过她的。 回来缠妈妈:“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我又不会调皮捣蛋……” “你不会调皮捣蛋,跟个人怕什么?”她妈从文件中抬起头,反问了一句。 清远闭嘴,发现自己办了一件蠢事。是啊!这么上蹿下跳的,不是心虚是啥? 就这样吧。 他太想念家里那个漂亮的老太太了,她是最无私支持他的人。现在没了。 林雨桐是真忙了。 忙什么呢? 忙教师的工资问题。今年开发区所辖的所有学校,工资都是按时发放的。但是往年所欠下来的工资这都是要补发的。 孩子上学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追根究底,还是给老师的待遇不够。 别说待遇了,老师的基本生活保障都成了问题。 这虽然不能说就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至少情况能有所好转。这是自家的孩子,说转学就转学了。要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转学容易吗?找个学校求爷爷告奶奶的。老师说啥就是啥。心疼孩子但还得说叫老师管着吧,别惯着。 老师也是人,个体存在差异很正常。 但是能叫老师少因为经济的因素分心,生活有保障,这是最基本该做到的事。 在说给清宁转学的当天,林雨桐就找了老孙,说了这事。今年不管如何,哪怕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教师的工资得足额补发下去。 全县没有哪个乡镇做到了这一点。 因此这个决定,又是一个风口浪尖的决定。说出口的话就得兑现。林雨桐还说了,“中学可以面对全社会招聘老师。” 不过给予的其他待遇,就只全额工资这一点,好些老师都开始找关系,想往开发区调。 何小婉催老三:“去找桐说说呗,小山跟他媳妇,要是调过去,咱连买房的钱都省了,没听说吗?那边给分房的。” 老三不去:“你也别去!不是说了吗?是招聘!招聘懂不?就是得满足人家的条件。最低也要大专毕业。小山是中专师范学校吧,根本不够资格。还有啊!别说函授,人家说了……要全日制大学……不懂别掺和……” “那人家也说了,还要教学经验丰富呢。”何小婉就推了老三一把,“有那退休的肯定没那么高的学历,不也要吗?” “人家有职称的。”老三其实也不懂。是给俩孩子补课的这位家教老师说的。他就是大专毕业的,去应聘了,然后应聘上了。也没走门路嘛。桐连这老师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也不管这么具体的事。 那些退休的老师,开发区返聘回来。给的待遇很好,经验丰富的老师人家都要的。 “去小学也行啊。”何小婉见老三忙着整理货,就从他手里把东西给夺了,“那两口子是中学老师,去了教小学这总成吧。” “他在学校教政治课的,在中学那还是主科。到了小学,他去教啥?”老三又把货抢过来,她不会整理。 “小学不就那点东西,他还不会教了?一二三四五看我能教不?”何小婉挡住放货的架子,不叫老三放,瞪着眼睛就等着他答应。 “他会教?”老三往回一退,往装货的袋子上一坐,“那我上次说清辉在他舅那学的还不及格,换了个老师咋回回都在九十以上呢?你是咋说的,你说他舅舅又不是教数学语文的。现在这话头咋改了呢。” “我弟不光教政治,不是还教初一的英语吗?”何小婉拉老三,“说真的呢,不是在这里跟你闲磕牙。” 你弟弟那初一英语是拿着磁带自己学的。磁带还是我叫人从省城捎回来的。 老三正儿八经的说:“要是啥条件都符合,那我不去跑这一趟,是王八蛋!就是桐给人家说句话,那也好说。反正够条件嘛,对不对!可这不是不够条件吗?桐为啥说从全社会招聘呢?就是要办名校的,不要那滥竽充数,也不要那些关系户。她定的规矩她第一个去破坏?不像话!你这是为了你弟弟的饭碗要砸桐的饭碗。” “咋说的那么严重那么难听呢?”何小婉黑着脸,“都是自己人……” “等等!”老三站起来,看着何小婉,一字一句的道:“桐跟咱们是自己人没错,但是跟你弟弟真算不上是自己人。这不能就划上连等号。” 还连等号呢? 跟着孩子听家教上课还学会新词了! 何小婉就说:“那桐能给赵爱华那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安排工作,咋就不能给我亲弟弟说句话呢?” 还讲道理不讲道理了? “安排俩孩子,她赵爱华拿清雪清雨当宝贝疙瘩。”老三冷笑一声,“给你弟安排了,你弟把咱家孩子当啥?” 人家知道知恩图报,你弟弟呢? 理所当然! 我这当姐夫的都能为你上学操心。你是孩子嫡亲舅舅,过问孩子两句怎么了?我能亏待了你? 不过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不会来事嘛!计较啥啊? 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大家都不好,就自家好是吧? 那说明自家的问题更大! 人就不能只那么想。 谁的心都是偏的,理自然也都是向着自家人的。这都不用问的事。只看心里跟谁亲了。 老三就说这个道理:“你跟你弟弟是亲的,我跟我弟弟也是亲的,你为了你弟弟的饭碗,我也为了我弟弟的饭碗。我理解你的上蹿下跳,你也该理解我的不得已。相互理解理解,行吧?” 理解不了! 何小婉往出走:“你不去我去!” “何小婉!”老三扭头喊了一声:“你要是敢去,咱俩就离婚。你弟弟是弟弟,我弟弟就不是弟弟对吧?这些年了,我家人到底还不是你的家人,是吧?” 何小婉莫名其妙的看老三:“你这都说的是啥啊?不是自家人我干啥找桐去。不就是觉得是自家人,才去的吗?” 自家人就是要被坑吗? 如果这事反过来,你能为了我弟弟去求你弟弟吗? 老三这么问,何小婉理所当然的点头,“这不是废话吗?有能力搭把手的事为什么不帮呢?” 老三眨了眨眼睛,觉得两人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 他喘了一口气粗气,尽量叫自己心平气和,“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我这边收拾完了,回家一趟跟小山谈谈。看他是怎么想的。你这又是初中又是小学的,完全是没谱。你来之前,跟小山两口子说过了?” “没有啊!”何小婉白了老三一眼,“我就是来的路上听人家说了一耳朵,才问的。” “那你就跟我吵!”老三真被气炸了,“你连人家的意见都没问……” “问啥啊?”何小婉理所当然,“啥好啥坏分不清楚吗?那是我弟弟……” “可你弟弟娶媳妇了!”老三瞪眼:“这娶媳妇跟没娶媳妇,是俩样!没娶媳妇,长姐能当家!娶媳妇了,你就一边去,少惹人嫌。人家家里得是媳妇当家。” 你个大姑子跟着掺和什么的? 何小婉愣了一下,“哦!你要这么说,也对!”这话她能明白。就跟老三想出去干嘛,哪怕这些兄弟都赞成,也都会先征求自己的意见是一样的道理。没结婚,哥哥就能当弟弟的家。结了婚,就得先问弟弟媳妇。 是这个道理! “你这么说我不就知道了。”何小婉白眼一翻,“那我回去问问。” “你问啥啊?”老三赶紧拦了,“你对人家那招聘知道多少你就问。你别管,晚上我就回去,我自己去问。” 对老三何小婉是信任的。他说问肯定就会问。 老三其实回去的时候挺多的。骑摩托车要是速度快,不用半个小时就飙到家了。打个来回并不费事。 两口子这半年,吵的时候不多了。 回去的时候去了英子的饭馆一趟,门口的烤肉还挺红火。 老三停下车,跟英子说:“二姐,叫滩底下那些养鱼的,给天天送鱼来,多点花样。菜也能烤。要啤酒吗?我有路子,回头叫人给送货。”说着,顺手拿了一串烤肉吃着,“我二哥也是,也手艺拿到县城去,赚翻了都!” 英子递给他一串,“你二哥是离不开庄稼地。跟你不一样,我呢,守在家门口,赚几个算几个。这世上的钱多了去了,咱能赚完不?” 老三赶紧告饶:“您又变着法的教训我。知道着呢,我这不是天天往回跑,也差不多吧。” 英子看着那摩托就点头,“还得是日子好,搁在以前,走着来回,可得类死个人。哪里像是现在,一个小时打个来回还得是轻松的。你开的慢着些。” 老三一边吃这,一边应着,又不时的跟过来喝酒的熟人打一声招呼,这才骑着车一溜烟的跑了。 坐在最外围的被喷了一桌子的土,这些以前都跟老三是一块玩的,如今被这么故意的对待,也不恼,指着老三离开的方向就笑骂:“金怪!你这孙子给我等着……” 这个说:“瞧!都是土,吃不成了!” 那个说:“就你讲究多,忘了挨饿的时候,地上捡啥都往嘴里塞的日子了。” 英子端了一盘子卤好的下水送过去,“吃吧,这算到老三账上。” 哪里是算到老三账上,明显就是白送的嘛。还非得给老三脸上贴金。难怪老三把嫂子叫姐呢,是不一样。 “二姐,您看又叫您破费。”这么客气一句。 “叫二姐就别客气。”英子笑着应承,这都是跟着老三一块叫的,都叫二姐。人家觉得这些都有些流氓气,不爱打交道。可英子呢,是人家敬咱们一尺,咱还人家一丈。处的挺好的。 这处的好了有个好处,就是做生意特别消停。 近处的人跟老二处的好,没人胡来。可外处的就不一样了。每次处理这事都麻烦的很。虽然不叫事是吧。但有这伙子就不一样了。放话出去了,这是咱们二哥二姐的买卖,都规矩点。 于是,生意做的特别清净。没赊账的,没拖欠不给的。反正啥心都不操,做生意就好。 老三去了老丈人家,给了丈母娘五十块钱,“夏天了,给您置办两身衣裳去。我也不会买。您想吃什么自己个上街上买去。” 何家妈就说老三:“不用的。回回来,不是买东西就是给钱,自己攒着吧,俩孩子以后上学得花不少……” 老三给丈母娘放到炕席底下,就问:“小山呢?” “西屋呢。”丈母娘给倒了水,指了指西屋。 老三就往过走,“青儿呢?” 青儿是小山的媳妇。问了媳妇,就是问能直接进去不? 小山掀开帘子出来,闷声闷气的叫了一声姐夫。 老三就跟着他做西屋去了,“听你姐说,你想去开发区那边,把你的函授大专那些资料给我一份,我去替你问问。你说你也是,您要想调动,直接跟我说就行了。跟你姐说,你姐咋咋呼呼的,啥也不知道就跑去了。要不是我拦着,直接问出来,但时候咱学历不够,闹的人尽皆知,你将来到单位也不好处……” 何小山一张脸涨的红里发青:“我要留县城当时就留了,不会等到现在。我在镇上挺好的,开发区开了头,其他镇就是再想拖欠工资,也拖欠不了多久。不来回折腾了。欠的他总得补给我的,只当是存着了。我根本就没找我姐说要调动……” 老三眉头一挑,“咱不是外人,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别跟我客气。真要有这想法,我想法子都要给你办成的。不就是学历不够吗?有啥的!你姐夫这张脸还值几个钱的。毕竟那边分房子嘛。待遇是好!” “那也不去。我在镇上能照看妈,也能照看庄稼地。真挺好的。”何小山抿着嘴,“姐夫费心了,别听我姐瞎说。” 正说话呢,何小婉咋咋呼呼的进院子了,“妈,老三来了吗?我跟你说,可是大好事……” 老三在里面截住了话头:“啥好事好事的!都是你生的事。人小山根本就没打算去!你看你把这事整的。” 自尊心那么强,又特别好面子的人,一句一个学历不够的,他要是还坚持就见鬼了。 何小婉能气死:“你缺心眼啊!那么好的待遇为啥不去?” 为啥? 因为学历不够! 何小山抿着嘴不说话。 老三就说何小婉:“我就说你是无事忙吧。看!幸亏今儿我拦了。小山是男人,还有学问,见识不比你高?”他又开始给对方戴高帽子,“去了开发区,跟那些有经验有职称的老教师竞争,能出头吗?啥时候出头啊?可再镇上就不一样了!将来年级主任、教务主任一级一级的往上走,傻婆娘,有权啥都有了。房子是个屁!” 嗯! 好像是这个道理! 在学校当领导,那是跟普通的教师不一样的。 何小婉‘哦’了一声,“我光想着分房子的事了。” 何小弟跟不知道啥时候进院子的青儿心说:你主要是怕叫你们出钱买房子,赶紧找了个分房子的去处。 老三白了这傻娘们一句,就这说话不过脑子这劲,你弟都受不了你。他骂了一句:“鼠目寸光。”又说,“以后别好心办坏事。你看着折腾的。跟我回县城吧,明儿送你回来。” 哦! 那就走吧。 跟他妈打了一声招呼就上了摩托车抱着老三的腰走了。 林雨桐之前是不知道这事的,还是过来送甜瓜的何小婉自己说的,“我还说找你求情呢,结果你三哥非不让。幸亏他拦了,要不然我弟还得怪我,整个一里外不是人。” 清宁都听出这话不对劲了,可看自家三伯母完全没意识到,就默默的拿了甜瓜去洗了抱着啃。 等何小婉走了,清宁才跟她妈说:“我三伯母这脑子真让人着急。” 不是脑子让人着急。 主要是老三一直对他娘家好,她从没想过老三在这事上动了歪脑子。 清宁抖了抖肩膀:“妈,你说着枕边人的要是存心欺骗,这得多可怕。” 林雨桐一愣,是挺可怕的。但你现在想这个问题有点早。 清远一回来就抱着洗好的甜瓜啃,倒是不急着吃饭了,跟林雨桐说:“妈,老师让捐款,你说我捐多少。” 华北地区受水灾特别严重,到处都号召捐款。 不光是学校号召,各个企业事业单位都是一样的。孩子们哪里来的钱?都是跟父母要的。 去年亚运会,刚过了年,就要捐款,说是大家出把力,把亚运会办好。 俩孩子一人捐款十块钱。 在当时算是多的。大多数都是一块五毛的时候,十块钱就算多的。 老师表扬是表扬了,但是还有很多同学说,他爸他妈都是当官的,才捐十块。 这次该捐多少? 林雨桐说:“你自己拿主意。” 清远把他的零用钱都拿出来,一千大几呢。他拿了十块钱,“明儿再学校就捐献这么多。剩下的妈帮我直接打到灾区的账号上吧。” 又不是为表扬的。 林雨桐在这小子的脑袋摸了一把,说了一声好。 暑假来的很快,本来打算暑假带孩子出去玩的,但因为灾情的事情,这个计划只能往后推延了。 去不成,那也得给暑假找点事干吧。 去哪呢? 两人吵着要回镇上去。 “你姨妈正忙呢。你们回去就是添乱。”以前有小老太帮着照看,送回去就回去了。如今,两人就不敢叫孩子回家。至少晚上睡觉没人看着。老二忙着果园的事呢,苹果陆续的该采收了,忙的脚打后脑勺。英子一个人守着店,你们回去干嘛去。 四爷时不时的得去看看果子品质,回回去,偶尔也带他们下去。 果园子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看着美好的都是电视上演的。蚊虫到处都是,从果树上把果子摘下来也不容易。 清平和清安都已经开始下地了,姐弟俩一个筐子,摘上半筐子就抬着往地头去。 农村的孩子也不止清平和清安是这样,刘成家的燕儿和敏儿,早都当大人用了。敏儿上学老是留级,去年就不念书了。去了哪里呢?去了雪梨家给雪梨看孩子去了。一月也有几十块钱的工资。过年回来的时候说是雪梨这不好那不好,冬天洗衣服洗碗都是叫她用凉水,手都生了冻疮了。雪梨的家人就很不高兴,说你那冻疮是往年冻出来的,天一冷就复发了,怪我家雪梨干啥。城里有暖气的,屋里用凉水其实也没那么冷的。各说各有理,雪梨也不叫敏儿再去了。还不是一样得在地里干活。还比清平和清宁小了一岁。那燕儿虽然上学,但是回来得做饭,吃完都刷锅洗碗然后再跑去学校上课,十次得有九次是迟到的。晚上回来帮着带弟弟,等弟弟睡了才能写作业。 四爷看清平的手都糙了,就说:“跟四叔去县城吧,想回来四叔带你回来。” 清平摇摇头:“不了!家里正忙着呢。我还能帮把手。” 老二就笑的特别骄傲:“我就稀罕我家闺女,特别懂事。” 不是爹妈不疼孩子,而是这么一种环境下,所有人说起懂事的孩子都是那种,帮着干家务,学习还好。你说就是你看那谁家的谁谁谁,干活是一把好手,学校里也不耽搁。就说那孩子如何知道爹妈辛苦,如何如何的懂事。 别人家的孩子那都是榜样啊。 孩子就在这样的榜样的感召下,懂事了起来。 知道体贴父母辛苦,知道帮父母分担压力。 不能说这样的教育是错的,这要农家教出来个大小姐小少爷来,那才是要闹笑话的。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影响出了什么样性格气质的人。 不是所有的孩子跟清宁似的,家里有保姆,爹妈给他们能提供一辈子的生活保障。在老二看来,不管啥时候,勤快、肯吃苦,有这两点,将来就是孩子最大的保障。 清宁回来的时候就说:“我二伯这人心软,也心狠。” 觉得对孩子下得了狠心。 可农家的孩子,要是连勤快和吃苦都做不到,将来又能依靠什么呢?爹妈给不了帮助,在自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就不要靠着亲戚过日子。人得自立自强,就得对自己狠点。 去了几回镇上,看了几回果园,就不去了。别人都忙,他们帮忙干不了一小时,就受不了了。 没地方去玩,四爷傍晚的时候就带着俩孩子去三里庄哪里修的堤坝去游泳。 那边游泳的人还不少,有那野钓的也在岸边玩呢。 林雨桐跟着去,却不下水,下水的女人基本绝迹了。清宁也只等到天黑了,才敢下去。这么多人看着,怪难为情的。 连着去了三次,清宁都觉得岸边有个老太太盯着自家妈看。 她这么跟她妈说,但却没有回头去指。 林雨桐早知道了,那是当初那个养母的娘家妈。她肯定是知道自己,也认出自己了。但是就是不敢上前来的。她笑了笑对闺女道:“没事,看看就走了。” 要不然还能如何? 以为不会如何,却没想到林家大姑来了,带了一对夫妻,就是当年的养父母。 想过他们可能会找来,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的。 当年是他们从林家大姑手里抱走了原主的,也是他们将七八岁的孩子又给遗弃的。 不牵扯什么虐待不虐待的,可遗弃了就是遗弃了。 但有些人不这么想,就比如林大姑,“再怎么说,也养活了你七八年了。你也生孩子养孩子,知道那从吃奶的娃娃养的能满地跑多不容易。” 这是要自己报恩啊。 林雨桐就打电话给林玉珑,叫他给林家成说一声:“……大姑说养了我七八年,那就叫爸跟人家算算这笔账……” 你们是替林家成养闺女的,找他去。 我如今认了他了,病了也给钱,这算是赡养了。七八岁以后是小老太养的,这个恩林家成还不上。这不是来了一个讨要能还上的恩情的,那叫林家成去算去。 自己半赡养着他,反正病了是给钱的。那他就得半养过自己,要算你们坐一块算去。 这两口子拘谨的很,谁能想到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当了大官了。 林大姑戳了戳那当妈的:“自家的闺女,说话啊!” “桐!”这女人张嘴了,“你弟弟……” 还是为了工作的事。这弟弟弄了个民办教师的工作,在村里的小学教书呢。如今也是听到信儿,想往开发区这边来。 这边没絮叨完呢,林玉珑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就问林大姑说:“姑啊!你咋就不知道远近呢?你是跟我姐近,还是跟他们近?你来给我姐惹麻烦,你到底是图啥?” 林大姑指着外甥:“你咋跟我说话的?你忘了小时候我是咋对你们姐弟的……” 声音高亢嘹亮,有理的不得了。 林雨桐算是把面子给足了,对林大姑比对这夫妻俩更反感。 这两人还知道不好意思,还知道是做了亏心事了。来也是为了他们儿子。 可这林大姑简直了,就是活脱脱的事儿精。 林雨桐跟那夫妻说:“你们先回去吧,说的事我知道的。” 没给准话,但两口子也觉得松了一口气,赶紧起身,也没管林大姑,直接给出门去了。 林大姑一点也没察觉,正跟林玉珑说她当年给林家立下的汗马功劳。 你跟林家立下功劳管我屁事!林家养我一天没?我得纵着你! 林雨桐拿起电话:“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马上走。第二,我打电话叫派出所请你走。你选哪个?” 林大姑有恃无恐:“好好好!当官了就六亲不认是吧。” 说着就往外走。 这是告诉林雨桐,这事没完。 没完? 你想完我还不想完呢。 林玉珑跟着林大姑走了,防着他去外面或是单位嚷嚷,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林雨桐直接找了老三:“三哥,你回家一趟帮我给二哥带句话。” 老三忙问怎么了? 林雨桐把事给说了,“这事得叫二哥办。” 然后这林大姑家,真是哪哪都觉得不顺。儿子家,闺女家,家里的水果摘下来就是卖不出去。人家代售点收的好好的,自家一去,不是挑拣这个就是挑拣那个。反正是不合格,人家不要。 水果这东西,不比别的,新鲜的卖不掉,放到第二天,人家就更不要了。这玩意骗不了人,只看水果的果把儿就知道了,发黑发黄的,那都是不新鲜的。只有那摘下来的茬口是新鲜的,给的价格才高。也有那不好的,给的价格低的很。可就是当做次果卖,也没人要。 这不是见了鬼是啥? 真卖不了,这就真只能倒到臭水沟去了。 林大姑说发到省城,叫林玉健想办法。林玉健就说:“您跟外人亲,我们这些侄儿侄女的都不亲近,我一个外人哪里好意思掺和您的事。”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她这才知道事情不对了。 找林家成去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是你的闺女,心怎么那么狠呢?我是她亲大姑,她是咋对我的?一点情面就不讲。” 邓春花躺在炕上,也知道林家成拿了不少钱给当年抱养孩子的那两口子,说是两清了。本来就心疼钱心疼的什么似的,结果这罪魁祸首还敢来! 她就骂啊:“你就是个神经病,就是个疯子。在家里摆布男人,回娘家还想摆布娘家!你就是个疯子!你的疯病根本就没好!” 林大姑面色白的吓人,“谁疯了?” “你就是个疯子。”邓春花是怎么扎心怎么骂,“忘了当年是谁半夜三更一丝不挂的跑回来的……” 林大姑闭着眼睛直直的朝后倒了下去。 直到送到医院,林雨桐才知道这事。 林家成说,“这事不怪你!她就是脑子有点问题,过去好些年了,一提她就犯病。没事都没人招惹她。”林家上下也都让着她。 啥事呢? 当年是林大姑才十二三就被送去当童养媳了。男人窝囊没出息,还有点憨憨的。结果那边的婆婆意思,那老公公不是东西,把儿媳妇给…… 打哪以后,林大姑这脑子就受不得刺激了。每次醒过来,那过去不堪回首的事,她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谁提她都犯病。 林家除了瞎子爹,其他人都知道。当年是不敢给那瞎子大哥说的。 事儿太脏,后辈们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林玉奇知道,林玉玲知道一些,林玉珑最小,他就不知道。更别说英子和林雨桐了。 曾经也有人拿着话头说过林大姑,结果当场犯病。那惹人犯病的人,反倒是赔了不少钱和粮食给林大姑看病。因着这事,没人说这闲话了。就怕被讹上。再说了,年纪大的人死的死,年轻人知道的不多了,也就更没人说了。 当年,还有些人说林大姑这一儿一女不是她男人的孩子,是公爹的。 这事,除了当事人,没人说的清。 不过林雨桐心里的疑惑倒是解开了,就说嘛,正常人哪里有这么办事的! 1060.悠悠岁月(77)三合一 悠悠岁月(77) 林大姑的一儿一女跟林家成再三保证, 以后会看好自己妈,哪里都不叫她去。 林家成才看林雨桐,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跟疯子啥?是这道理吧。 林雨桐没把人逼到绝路的想法, 只是告诉他们,收拾他们很容易。作为子女,对不太正常的老娘, 是不是有监管的责任的? 看的出来,林大姑的子女并不怎么待见她。想来在家里也没少折腾。 林玉珑出了点医药费, 毕竟这是自己妈给刺激的。 住院三天,傻愣愣的被接回去了。可是过了一个多月,暑假结束了, 林雨桐刚参加了中学的开学典礼,然后有人来报丧了, 说是林大姑没了。 这可太突然了。 毕竟跟自己这边起过冲突的, 本来不去就行的,这回也非去看看不可了。 咋好好的就死了呢。 是自杀的。自己把自己给吊死在房梁上了。 林玉玲说:“大姑死前脑子不糊涂了, 过去的事都想起来了。还去找我妈, 把我妈打了一顿。当年犯病最厉害的一回, 不是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了吗?跑回来敲门,爸不在。我妈带着我们,那时候玉龙还小,我是能记得一点的。也怪我妈, 没事提那事干嘛。前段时间出院了, 把啥事都忘了, 就记得我妈说她疯子的事。想起来就来跟我妈骂一架,又把我妈打了,大门就不敢叫她进了。我还专门过来跟这边的表哥说了一声,说你们别见怪,这两个人不能碰面,一碰面准出事。那天大姑就叫我进去了,说不怪我。又说她早该死了。死了干净。这才没几天,就真……你看了没,瘦的都没样子了。说是绝食了好些日子了,表姐又说表哥跟表嫂是盼着大姑死呢,是故意不给大姑吃的。大姑扛不住,走了绝路。”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我看了!表嫂那厨房锁的可紧了。” 这都叫什么事?! 林雨桐上了礼金,然后就回了。入葬也没去送。 本来就没啥来往的。 林家其他人怪不怪的她可管不着,不管林大姑当年对林家有多大贡献,说到底,跟自己有啥关系。 跟不讨喜的陌生人似的,即便知道了那遭遇,顶多给予同情。 清宁就说:“还是子女不好,要是儿女稍微孝顺点,也不知道真就走了绝路了。” 是!当子女的肯定也知道他家的根底到底是咋回事的。看他们对他们妈,对他们爸的做法就知道了。 那大姑父被儿子赶到果园的小草房去住了。自己吃自己喝,没人管的。林雨桐去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缩在薄皮棺材的边上,眼圈红红的。 他是憨不是真傻。 还是有感情的。至少林大姑在的时候给他一口热乎饭吃,穿的干净不干净,冷不冷热不热的,有人过问。 现在呢? 啥也没了。 叫人瞧着心酸的不行。 四爷说林雨桐:“只怕这事,林家多少还是有些想法的?” 是说林家成。 爱有想法就有去,不来往才好呢。 再说了,自己连林大姑有病都不知道,犯病跟自己有多大的关系?不是邓春花嚷出来的妈? 觉得自己对他外甥外甥女没留情面? 那两人跟自己有个屁关系! 说过这事就过了。有多少正事要忙呢。 工作的事先不提,只说换房间的事。俩孩子住楼上去,四爷和林雨桐得换到下面来。 晚上放两个孩子住一楼,不放心啊。 清远就说:“那个房间不能留着吗?” 是说小老太的房间。 不是不能留着,可是留啥不留啥,那都是有讲究的。留着故去人的东西,据说那不是好事。 林雨桐跟孩子说这个道理,“……给你们都留了东西做念想。这些东西妈妈会好好收起来……” 到底把房间重新归置了,家里有客人的话,在里面小憩或是整理衣服都乐意。 今年清宁初三了,中考嘛,全市统考的。 没周末了。一个月只放一天。 清宁烦死这种模式了,“做题,没完没了的做题。一样类型的题反复的联系。我都快疯了。” 疯了也得去! 今年开发区新建了中学,初三的学生并不多,只一个班。班里也才四十二个学生。 但配备的每一个老师,都是返聘回来的老教师。 林雨桐就说清宁:“老师叫你那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你好好听课,别总飘着……” 然后隔了几天清宁就说:“姜还是老的辣!他们串知识点的能力简直太厉害了。就算是初一初二基础不好,但学到新知识点的时候,老师这么一串,就特别清晰。” 好老师就是好老师,经验就是经验。 这玩意不掺假的。 以前回来不好好写卷子,总是龙飞凤舞的在上面画答案,过程能简略就简略。可如今呢,天天晚上写卷子写到十一点,工工整整的,跟标准答案似的。 这就对了! 你就是本事再大,考试这一关你得过的。 学校老师知道你的能力,包容你的缺点。可其他人呢,还是看你的成绩。人家考了满分,你扣了两份卷面分或是过程分,在别人看来,你就是不及那个考满分的。 有老师有耐心的跟孩子说这个道理,把孩子身上的毛病一点一点的拧过来。特别难得。 中考很重要嘛,一个月开一次家长会。开学的时候是四爷去了一次,这次轮到林雨桐去了。班主任是位六十多的阿姨,见了林雨桐就笑:“清宁是我见过智力条件最好的孩子……”很喜欢的样子,“其实这回也跟清宁说了,说是父母工作忙,就不用专程跑一趟了。结果这孩子说不搞特殊,还把家长给折腾来了。开家长会,只要是跟家长沟通一下,看孩子将来靠哪方面的学校。清宁这个不用说我也知道,重点高中嘛。她这成绩没问题。去年考都考上了。你知道的,如今考中师中专的比较多,这两类学校,分数也高。还得要应届毕业生。中师还得复试。麻烦的很。可读两年出来就能就业,也是大家都看好的。所以我说,这回的家长会,跟清宁没啥关系。” 这个林雨桐知道。 中师最难考,分数线最高。 全市只有两个中师学校,一个就在本县,一个在市里。像是普通中学,过初试也就四五个,还算是多的。最后能通过复试的,能有一个算是侥幸。 中专也是一样,好的中专学校,比重点高中的分数线都高。 县城的中学还好点,还有想着考大学的学生。可更大多数,还是想着考中专的。尤其是农村,谁家孩子考上中专,那是相当了不起的事,叫人羡慕。 中专分配工作,而且家里的负担马上就减轻了。要不然读三年高中,谁知道是啥结果。 所以普通高中很尴尬,很多都是没考上中专的,但是又想上学的,才去读的。录取分数线是垫底的。 如今这中考,其实跟后世的高考一样严肃。中考也是改变命运的一个途径。 所以老师得严肃的跟家长沟通一下。孩子的潜力有多大,上那一类型的学校比较靠谱。 既然是为了这个,林雨桐就没多留。 再三跟几位老师道了辛苦,也就回来了。 清宁正跟她爸说呢:“这样的也不行,其实好的生源都被中师和中专先拉走了。那大学的质量是不是就降低了呢?” 其实很多初中学的好的,到了高中成绩反而下来的有很多很多。 这个因人而异。 她倒是关心的都是些她现在不该关心的问题。 林雨桐就说:“你们老师说,有省城的重点想要你,免学费,但是得住校,问你去不去?” 不去! “我觉得我们学校就挺好的。我高中还上我们学校的高中部。”清宁叹气,“老师都特别有范……历史老师上课,都不用课本的。他说学期前,备课的时候,他都是把课本先背过,背一页,撕一页,背完了,就撕完了。要是背的不牢固,也没书翻看了。老头儿特别牛!” 行吧!只要还有叫你敬佩的人,那你就能跟着人家好好学。 最近上班啊,林雨桐的办公室都快成了产品展示厅了。 喝的,是自己生产的矿泉水和果汁饮料。挂在办公室衣架上的,都是厂里生产出来的。今儿又给自己搬了一箱子皮鞋来,叫自己穿穿看,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 都是中档商品,摆在货架上看,自然是好的。 但跟林雨桐这种订做的鞋,是不能比的。 企业怎么经营,这不是林雨桐要管的事情,定位为中档,适合大众人群。 林雨桐也不嫌弃,把脚上的鞋脱了,直接换上新产品。这些企业把工作做的不错,送来的都是林雨桐的尺码。 女式皮鞋都是粗跟的,前头圆润,而且颜色也很单一。不过价格很亲民,谁都能穿的起的价格。 林雨桐选了两双出来,剩下的都给英子送去了。 英子跟何小婉两人分了,她们穿的尺码差不多,够穿好几年的了。鞋子要我往南方发货的,因此单鞋棉鞋都有。 何小婉就说:“要么说还是要当官呢,有钱不算啥,有权才是啥都有。” “啥有权。”英子皱眉,“没听说吗?这就是试穿品。叫咱们帮着做实验的……” 那就是说说的。 还不是变相的贿赂。 当官了吃穿住行,啥花钱了? 就没花钱的地方。 英子觉得,下回桐要是再送啥回来,悄悄的,还是别叫何小婉知道了。 林雨桐不知道一箱子皮鞋,叫英子小心了起来。她这会儿刚到家,电话就响了,是周文打来的,一张嘴就说:“林主任,工地上出事了?” 出啥事了? 工地上大事小事哪天都没断过。 电视上正在播《雪山飞狐》,刚开始,清远招手叫他妈快点,都开了。 林雨桐点着头,耳边却是:“寒风萧萧……飞雪飘零……雪中情……雪中情……” 周文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过来:“……有人站在临湖酒店的没封顶的楼顶上,要往下跳……” 这酒店要十六层高呢。 是工人的工资给给,还是出了啥事了? 林雨桐皱眉:“公安消防赶紧通知啊。这些事不是一直归孙书|记管吗?” 周文应了一声是:“……可这人非要见你,不见你就要炸楼,说是身上带着炸药……” 狗屁!从哪弄炸药的? 不管信不信,对方扬言有炸药,那就得去。 林雨桐说了一声:“我这就过来……”转身就又往出走。 跟刚回来的四爷走了个面对面。 “不陪孩子看电视,这是上哪去?”四爷拽住就问。 林雨桐三两句话把事情说了就走,“你在家陪孩子,我是必须去的。” 张嫂赶紧说:“我今晚不回家的。家里有我,放心去吧。” 清宁指了指自己在,表示爹妈不在一点问题也没有。 四爷开着车,林雨桐上了副驾驶,两人用了三分钟就飚到了了临湖酒店未完成的酒店跟前。 老孙脸色特别难看,指着上面:“您个瘪犊子,你给我麻溜的下来,我只当没这事。就过去了。要不然,你得在局子里呆着去。” 林雨桐一听这话音,不对啊,“您认识?” 天都黑了,上面啥也看不清楚。有几盏灯亮着呢,但也看不到十六楼上去。 老孙这么喊,上面究竟能不能听见还两说。 林雨桐从边上要了一个喇叭递给老孙:“啥情况啊?” 老孙往上指了指:“不是咱们开发区的,是城关镇的……你说你想找公道,你跳城关镇的楼去,你跑到这地盘上干啥来了。” 林雨桐朝上看了看,心道老孙肯定是知道实情的,他再城关镇干了不少年头了。这要跳楼,又扬言要炸楼的,肯定是屡次去城关镇闹过的。 是个老闹儿了。 可要不是实在没法子,谁愿意闹啊。 不是自家的责任,但出事出在自家的地盘上,这就不行。 林雨桐问老孙,“通知城关镇了吧?” “这帮孙子到现在都没来。”彻底的躲了。 林雨桐还想继续问呢,上面的声音特别清晰的传下来,这家伙准备的很充分,扩音喇叭都带着呢,“林主任!林主任!林主任来了吗?” 林雨桐从老孙手里接过喇叭,打开之后朝上喊:“你都带着炸药要炸我的楼了,我能不来吗?我说,我这也不是你是谁,是老哥哥啊,还是大兄弟,怎么称呼啊?” “我二十九了。”上面传来这么一声。 “那我比你大,叫你大兄弟得了。”林雨桐给警察消防使眼色,见机行事把人弄下来啊。 上面的人就喊:“你果真跟他们说的一样,没架子。” 谁说的我没架子? 林雨桐没问,就笑:“都是一样的人,有啥架子啊?往前倒腾几年,咱都一样下地干活。说不定我还不如你呢。你还在城里,我却在土里刨食……对了,你是干啥工作的?” 老孙就多看了林雨桐两眼,这位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没错!这说话是需要技巧的。 上面没说话,老孙就说了:“以前是印刷厂的,如今印刷厂不是倒闭了吗?他是再印刷厂上班切了手指的,有工伤。以前是印刷厂给发抚恤金,如今也没了。又残疾找不到活干,就找镇政|府,镇政府咋办呢?变出钱来?不能!就上这里闹来了。” 林雨桐就关了喇叭问:“他叫啥?家里还有啥人?” “叫孙奎!说起来还是我族侄。老爹老娘都在,他那条件也娶不上媳妇。”老孙叹了一声,“像这样的工人多了,这不都下岗了吗?棉纺厂原先的那么些工人,这次重组之后,还不是只留下三分之一…… ” 这个问题不是个例。 四爷低声跟林雨桐道:“背后有人,肯定目的不是闹一闹。” 他这么一提醒,林雨桐恍然,这是有人指使孙奎来闹的,为的啥? “你们是想叫开发区想办法接纳你们印刷厂,给你们一条活路,是吧?”林雨桐打开喇叭喊了一声,然后厉声道:“有想法可以到开发区找孙书|记找我,咱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但凡有一点办法,就不会坐视不管。你们可倒是好,给我来这一下。我一天到晚忙的跟龟孙子似的,家也不管,孩子也顾不上。眼看闺女还要中考了,回家我是一口气都没倒换过来,就被打电话跟催命似的催来了。他妈的你们竟然只是跟我玩心眼。行!有能耐啊!孙奎我告诉你!要么利索的滚下来,然后去公安局,人家该咋罚就咋罚,罚完了,你上我办公室去,咱们再说话。要么你现在就给我炸。姑奶奶我不伺候了。回家老公孩子热炕头,我舒服去了!爱谁谁!” 林雨桐把喇叭一关,扔给老孙,真就拉着四爷走了。 临上车的时候,还听见孙奎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林主任您别气啊……我这就下来……这就下来还不行吗?” 老孙气的一摔喇叭,骂了一句:贱皮子!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没进屋子,就听见片尾曲了。 “一集已经完了吧。”林雨桐进去问俩孩子。 清远点头:“还有一集,赶上了。” 非常热心的跟林雨桐说上一集都讲的是啥内容。然后拉着林雨桐一起看。 什么红花会啊,什么福康安啊。 呵呵哒! 反正就是反清复明的都是正面人物呗。四爷特别淡定的坐过去,跟着孩子‘兴致盎然’的看去了。 林雨桐憋笑都憋的肚子疼。 插播广告的时候,清宁就问:“那人跳了没?” “没!”林雨桐怕孩子吓着,真当有炸药呢,就说了印刷厂的事,“如今人都下来了。” 张嫂把汤端出来,给林雨桐盛了一碗,才道:“是城关镇那个印刷厂吧?” 林雨桐点头:“是!怎么?你也知道?” 张嫂就叹气:“我家店里如今不是雇了几个小媳妇吗?都是印刷厂的。当初镇上说的可好了,征收他们的土地,然后安排他们当工人。这工人才当了几年,说下岗就下岗了。如今没工作,想当农民都没土地。有本事的,就四处承包地种去了。没办法的,就四处打零工。当年像是切了手的,切断胳膊的,十几个人呢。最后还不是一样没下场。” 原来是这么一码子事。 清宁低声问:“是在建华路那边那个印刷厂吗?我同学家就是那个厂子的。那厂子还没家属院,都是自己搭的简易房。现在还是!她爸在开发区哪个工地上当小工,我看见过给她送饭,穿的脏兮兮的。她妈骑着自行车卖菜呢。不到咱这一片来,去其他地方的家属院小区去了。我们班的同学都知道,那姑娘她妈是卖菜的。还说家里买过他们家的菜。” 这算是自力更生,好歹能养家糊口的。 当着孩子的面,林雨桐没说这个话题。等孩子们都睡了,两人也回房间了,林雨桐才跟四爷说:“闹心死了。越听这个麻烦越棘手。这本是县上该主动管的事。” 四爷就说:“你是光埋头干活。也不记得抬头看路。那老张跟城关镇的一二把手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针尖对麦芒的多长时间了。老张的提议,那边当放屁。这事一推二推,推到现在了。” 老张是说管着下岗分流的副县。不是常务,也不是常委,不进班子,权利有限。 林雨桐就问四爷:“这事推到咱手里了,就得管。可该怎么管?不行就跟城关镇土地置换……” 是想把两个区镇衔接的那一条街要过来吧。那里至今还保持着明代的风貌。 在这上面,脑子倒是动的快。 但谈判是个长期的过程。还是老孙去吧。老孙跟那些扯皮,从来就没输过。 至于工人的暂时安置,林雨桐都给安置到工地上去了,残疾的,组织了一个夜间巡逻队,叫在各处晚上转转,少丢点东西,他们的工资都出来了。 有了营生,没人闹事了。这事可以慢慢谈。 好些人都说林雨桐算是县里的铁娘子。说话就一定算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比男人还男人。 林雨桐只当这是夸他了。 谈判不着急,就跟过日子似的,慢悠悠的过。 中间也有事,林玉奇家添了一个儿子,林玉珑要结婚了,日子定在年底。林雨桐都没去,跟林玉珑通了电话,林玉奇家孩子过满月,都是英子带着送了礼金去的。 这一年的事出的,跟林家的关系似乎微妙了起来。 林家成觉得林雨桐对林大姑的事儿上有些不妥当。林玉奇觉得当初没把他捞出来,觉得这姐姐认的跟没认一样,反正就是淡下来了。 也就是林玉珑,来往的频繁一些。 又有三兰子当初换亲来的媳妇,跑了。找到县城叫帮忙找人。四爷压根就没搭理。 这媳妇嫁过来生了一儿一女,你儿子还没本事,那你们好歹对人家媳妇好点吧。 不!不管是谁,是公公还是婆婆,逮住人家媳妇想怎么骂就怎么骂。还教的孩子骂他妈。当初这媳妇是给她亲爸爸换了三兰子的闺女过去做老婆的。可那既然是当爹的,年纪自然是不小了。结果去年嘎嘣一下死了。反正到死也没生下儿子来。三兰子就把闺女接回来了。这闺女回来更是折磨当初那男人的闺女,也就是如今的嫂子。 这媳妇身上是一分钱也没有。出门走到镇上,还是找了大梅子这个姨妈借了五块钱,据说是拿者五块钱就坐车往县城来了。 别说不会给你找,就是愿意给你找,上哪找去? 人家那媳妇也是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条有身条,还特别能干,他们家里里外外的都是人家媳妇操持的。出了门在哪找不见个比你家条件好的男人。 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林雨桐是过耳不过心。 当这回的事,只怕是过耳就不行了,得过心。 咋的了? 林玉健打电话来了,说林家成在省城住院,检查出左腿静脉血管瘤,给出的最佳的治疗方案,就是截肢。 从大腿跟上,齐齐截掉。 英子过来就说:“报应!报应来的迟了,但到底是来了!” 本来腿脚就离不了拐杖,如今可好了,连腿都要没了。 作为闺女,林玉健说了,那就得去。 这回林家成来省城,林玉珑都不知道。是林玉奇说想把老房子拆了重盖,叫到省城来找这位大哥,为的是啥?就是叫对方拿钱。 林家成就来了,结果来了住了没几天,说是身上不舒服。林玉健又带着跑医院。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截肢! 作为侄儿,他不管擅自决定。把先期回去的林玉奇又打电话叫回来。这才通知的其他人。 林玉玲来的早一天,坐在病床前是一言不发。 林玉珑还没到,林雨桐和英子就来了。 林玉玲问:“……大姐二姐,这事可咋办?” 咋办都没我们姐俩说话的份。 出钱的话,出一部分没问题。至于说叫我们在跟前伺候,那真办不到。 林雨桐没回答,只问道:“大夫怎么说的?非做不可?” 她知道非做不可。要不然真能要命。 林雨桐就说了:“非做不可。” “那就做吧。”林雨桐说的很轻松,“要不然,见死不救?” 谁也不敢说放弃的话。 刻家里有个躺着不能动的邓春花,再来个没腿的林家成,瘸腿的大儿子,缺手的儿媳妇,唯一的一个健康浑全的人,就是林玉奇刚得的儿子,还没过百天呢。 你看这日子愁人不愁人。 要么英子说是报应呢? 不是报应是什么。 英子信阴司报应,可也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猛烈。 林玉珑来了省城了,却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样子。他是被救护车从县城医院送来的。接到消息急着到县城赶班车,借了别人的摩托车,结果跟大货车撞上了。大货车是没事,可骑摩托车的他,当场就被撞飞了。 跟着过来的人里有凤兰,“出事了我一看是你弟弟,赶紧通知四哥,四哥说你就在省城这个医院,我们顺手就送来了。” “啥情况啊。”林雨桐虽然不喜欢邓春花林家成这几个人,但是对林玉珑是有好感的。这几年相处,不远不近,他有事林雨桐帮忙,林语堂这边有事他也不含糊。不是一个妈的弟弟,其实她跟林玉珑处的要比跟生子亲近。生子不爱说话,一年进不了一回县城,还都是过年的时候来一趟。他倒是跟英子更亲近。这种事强求不了。 但英子跟林玉龙,因着在一个镇上,又老是传话,接触的多了,感情肯定也有。 林家成说是锯一条腿,姐妹俩心里是一点波动都没有。可一看见林玉珑进了危重病房,两人的眼泪就下来了。 跟林家成比起来,林玉珑才更重要。 这是一大家子的共同的想法。 林雨桐就说:“救!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得救。”她着急想上前去看看,可是医院不许,得另外想办法才行,“要钱多少我出。”又赶紧问林玉健,“能找人换了单独的病房吗?”如此才方便。 林玉健的眼神特别温和,“我这就去安排……” 结果话音才落下,病房的门就推开了,医生出来一摘口罩,林雨桐的心都凉了。 “无能为力!人已经过世了。” 晴天霹雳! 祸不单行! 英子心里说,一千一万遍的诅咒过林家长邓春花得报应,可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要早知道会是这样,诅咒那些干什么? 该死的不死,活在世上拖累人。 不该死的,活生生的,一辈子还没开始呢,就这么没了。 林雨桐深吸了几口气,对林玉健说:“这事,别叫爹娘知道。” 林玉健当然是不敢说了,真是能要了老两口的命。二房就这一个指望,可偏偏的,咋就出车祸了。 之前听了奇一肚子关于桐的不好的话,可到了事上,他就知道,爸爸和玉奇,说的都不对。 有没有感情,是不是无情无义,半点不念亲情,这看的出来。 桐二话不说,只考虑着救人。人没了,是不是难过,是不是伤心,他也不会看错。 跟英子姐妹俩,流的每一滴眼泪都是真诚的。 护士叫进去给去了的人收拾呢,几个人正准备进去了,结果后面一个姑娘喊:“玉龙怎么样了?” 一个长的特别像唱歌的那个李娜的漂亮姑娘踟蹰不前,显然,她再害怕。 这是林玉珑谈的对方,谈了好几年了。这姑娘在财政所工作,是会计,工作也不错。父母都是老师,出身很好。 谁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咋说。 婚期都定下了,再有两月就该结婚了。然后告诉这姑娘,人没了! 谁都受不住。 林玉玲呜咽的哭声骤然响起,那姑娘摇晃了两下,猛地就朝病房跑。 “玉龙——”她撕心裂肺的喊,“你醒醒!你醒醒!你丢下我叫我咋办啊?你醒醒!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你醒醒!别扔下我!” 一声声的叫喊啊,喊的林雨桐的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可再怎么悲伤,再怎么没法接受,人就是没了。 将人带回去,要是土葬,就没有抚恤金。要是火葬,是有抚恤金的。然后林玉奇和林玉玲都选择了火葬。 结果那未婚妻却摇头:“不要抚恤金,就土葬。” 林玉奇皱眉,这事轮不上她说话的。 这姑娘看的明白这位的意思,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没资格说这话,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有!” 啥意思? 人没了,还没结婚,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林玉健一听这话,赶紧道:“蓉蓉,大哥听了这话高兴。但是不能办,要是我兄弟活着,也不能答应。你以后的路还很长……” 这姑娘摇摇头,看林雨桐:“二姐,玉龙常跟我说起你。我求你件事,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就是私生子,给孩子不好落户口,我知道二姐有办法。能帮帮我吗?” 连这个也想到了,这是铁了心要生下孩子。 林雨桐点点头,“蓉蓉啊,不管你咋做决定,但凡以后用的上二姐的,你就说话。” 这姑娘咧嘴笑了一下,“这孩子我生!我替孩子决定了,不要抚恤金,就土葬。”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那还不显怀的肚子上:孩子,这对你是幸还是不幸? 1061.悠悠岁月(78)三合一 悠悠岁月(78) 林家成在省城住院, 丧事在家里办的。 孩子还没出生,没个顶盆的人。林玉康叫他的俩儿子当了孝子。加上清平清宁几个外甥外甥女,送葬的孝子孝女也七八个。都是一水的半人高, 小半个人高的孩子。这才看的人最伤心。 村里来帮忙的, 都只帮忙, 不在丧家吃饭的。太年轻了, 不管是丧家, 还是来帮忙的人, 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但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啊。席面啥的都有。 能瞒得了林家成, 能瞒得了大房的爹娘,却瞒不了邓春花这个躺在家里的人。 哭嚎的撕心裂肺啊,但正哭着呢,听见厨房里做席面的说:“剁点五花肉, 一会子要汆丸子……” 然后邓春花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朝外面喊了一声:“给我多放丸子多放生姜,要一大碗。别的菜就不要了,拿三个馒头就行。” 整个院子都静了三秒, 然后帮忙的才若无其事的该干啥干啥去了。 英子一下子就释然了,这还是亲妈呢!对亲儿子的死也就这样了。 跟对她一对比, 觉得后妈对亲生孩子都不错。可看现在,她也就是除了把她自己个看的重,都成了那德行了又赶上这糟心事, 但人家还是一样吃一样喝, 耽搁啥了。就连这半路上认回来的姐姐, 心里都不是滋味,这几天心里堵的,根本就吃不下去。可人家呢? 林玉玲就说:“吃吃吃!就知道吃!回头一口噎死了,都省心了。” 最坑的就是林玉玲了。个个都是血亲,弟弟的后事得管,亲爸动手术要伺候得管,亲妈躺在炕上不省心还得管。真是把人坑死在这一烂摊子事里了。 这得亏是夫家一家厚道,要不然,真是寻死的心都有。 丧事是林玉奇办的,但哪怕是土葬,单位给的也不少。家里的丧事办的又简单,所以花费不了多少。估摸着,丧事完了,林玉奇估计还能剩点。 几个人就商量了,说也不上礼金了。一家给蓉蓉那姑娘一千块钱,挺不容易的。 这个没人有意见。 兄弟姐妹一人给凑了一千。 这可不少了。大房常走动的是林玉健和林玉康,林玉叶也常有来往。但人家还有俩儿子都在外地,一个当兵去了,一个在南边一个旅行社给人开车。赶是赶不回来了,但都叫林玉健给垫了一千块钱。 大房五个,就五千。 再加上林雨桐、英子、还有林玉玲,这又是一个三千。 林玉奇说他没有,没有就算了。 林玉玲看了林玉奇一眼,没言语。 这拢共就是八千块钱。八千块钱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农村,是一笔大钱。 蓉蓉不要,反手给了林雨桐,“二姐帮我买成开发区的铺面。以后这钱,都给孩子存着。” 意思是不管我怎么样,但不拿孩子这点钱做其他的用途。 林雨桐看了林玉健和林玉康一眼,两人点头,她才把这钱给接下来了。 正说话呢,苏友德急匆匆的来了:“……我给报个因工伤亡,说是我叫他来县里给送一份文件的,结果半路出车祸了……这事能批下来……” 说着看蓉蓉的肚子,“叔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因工伤亡,父母每月能有儿子每月工资的五分之一做赡养费,直到父母死亡为止。遗孀帮忙安置工作,因着蓉蓉有工作,就给直接调回县城邮电局,还是会计,另外给分了一室一厅的房子。这个孩子,每月有他爸工资的三分之一作为抚养费。如果上大学,供到大学毕业,如果不上大学,供养到孩子满十八岁。这个工资是变动的,升工资了,这个费用也按照当时的工资水平算。 但如此一来,蓉蓉就真的成了林家的媳妇,林玉珑的妻子。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她点头,算是认可这事。 林玉健亲自登门见蓉蓉的父母,蓉蓉妈都病倒了,说死说活不答应这事。 蓉蓉就说:“如今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生不生的我都怀过孩子。有啥区别了。” 世人就是这么严苛,对婚前的有些行为看的特别重。 又是一场人仰马翻,到底大人拧不过孩子,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林家成的手术不能拖着了。可林雨桐不能再耽搁了,直接给了林玉健一千块钱,我不能陪护,找个伺候的吧。 算是尽心了。 英子只说:“得空我去看他。”一分钱都没掏。 林雨桐一是考虑名声,二是因着当初养父母那事。没叫自己上去撕去,自己就承担一半的赡养义务。给点钱省心。 据说林家成在病床上跟林玉健说英子:“连个干闺女都不如!” 说就说去吧,就是不孝顺了怎么的了? 干脆连去看一眼都不去了。 林雨桐也没去,只说年底工作忙。 清宁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就说:“最倒霉的就是省城我大舅了……” 当年受过恩惠,如今一个侄子管的都比亲儿子亲闺女多。钱搭进去就算了,隔三差五的得去医院看看吧,有任何问题他得出面沟通吧。说实话,人家亲爹,都没这么叫人费过心。 难怪人家那媳妇不待见老家的人。可能人家真觉得,这些人都挺没分寸的。 糟心事一出接着一出,觉得今年的年来的特别快。 清远放寒假放的早,早早就回来野了。清宁初三,放假一直放到腊月二十八,而正月初四就得按时去上课。 也就是这中间就放五天假。 可光背回来的卷子,就半书包。 “我今年不走亲戚,哪里也不去,作业太多了。”清宁回来就找卷子,开始写她的作业去了。毕竟除夕和大年初一怎么着也得空出来。如此一来,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今年自家也不走亲戚,四爷得值班,林雨桐自己一样。 防止有什么突发情况。 大年三十回去,给小老太烧纸,叫她回家过年。再就是把礼品啥的给英子和老二一扔,叫他们走亲戚的时候捎带上就行了。礼给的重点,人不去就行。 回家来,也给张嫂放假,叫她回家过年去了。 张嫂家做的生意的受众人群不一样,因此他们家过年不打烊。不管是哪个常客打电话,说要招待客人,叫准备一桌两桌的席面,他们都给做。就跟林雨桐说:“您只管安心上班去,到了饭点,我过来给孩子做饭。” 林雨桐就点了点清宁:“我看要是叫你一个人生活,你可怎么活?” 以前还好,还知道给小老太搭把手,至少蛋炒饭,煮挂面这些她还成,生的变成熟的吧,但至少能吃。真一个人过日子,好歹不会饿着。 再看现在,清平都能炒两菜了,自家清宁呢,基本是家里有了保姆之后就不再进厨房了。 “等中考完了,我就学。”往后一推一推再一推。 不是非叫你下厨,就是觉得吧,这是一门生活技能。做不做是一码事,会不会做是另一码事。 过年不兴批评孩子,四爷岔开了话题,“今年是不是该咱家待客了?” 嗯! 是有这么一码事。 自从老三回来,过年的时候老三就喊了,说是兄弟几个一人待一年的客。 也就是大年初一一大家子坐在一起错顿团圆饭。 林雨桐就说:“张嫂啥都准备好了,热了就能吃。” 大年初一,就都来了。 金满城和李仙儿这都有大半年不怎么露面了。可能也是当时李仙儿的事闹得不好看,觉得脸上下不来。至于两口子关上门吵没吵,这就不知道了。 大过年的没人提不愉快的事,兄弟们坐一块喝点酒,妯娌们厨房外面两头跑,说说东家长西家短,这是林雨桐觉得过的最顺畅的一个年。 没闹起来,也没有哪个出面找事的。 要是年年这么过,也就没什么了。 过了年,气氛不一样了。 南|巡讲话嘛,意义不一样。 都说步子可以大一些,再大一些。然后跟城关镇置换的事情,就谈定了。 印刷厂开发区接手,而古巷划给了开发区。 老孙很嘚瑟啊:“水磨工夫,我是谁也不服。” 林雨桐就说起过年的时候突然脑溢血的副县,“住院得一两年的康复期,我看孙书|记……”她挑了挑大拇指。 老孙点了点林雨桐:“小林啊,你是讨厌的时候真讨厌,讨喜的时候那是真讨喜。” 那咋这么爱说大实话呢。 林雨桐如今也是不光埋头苦干,该抬头看路的时候也看路。孙书|记上去了,自己可能就得往前挪一挪了。自己这种状况,不会再分个一把手下来,下来也白搭,压不住自己。 老孙愿意往上走腾位置,林雨桐愿意送他一程,利人利己。 最开始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人,现实碰撞,再是平行,到了如今,又有了一致的目标,这就算是暂时重合了一下。之后说不得又是渐行渐远,然后平行,不定什么时候又碰撞。 好了恼了,恼了又好了。 用清远的话说:大人的世界也不过如此。真实版的过家家。 正觉得日子顺心呢,老二和英子来了。 咋的了? 老三过完年就去了南边,听说是把店铺抵押给别人,找别的女人去了。 何小婉说老三是有了外心,然后跟他弟弟两个人,去了法院,要起诉离婚的同时,还得要回另一半铺子。 婚内财产有她一半。 林雨桐半点都不知道。 “不能!”林雨桐就说,“我三哥哪里是哪种人。不可能!只怕是拿钱做别的买卖去了,怕我三嫂不答应,没告诉她。” 老二就说:“我也这么说的。可她也得听啊。这好好的,什么话不能说,还去了法院起诉。你叫咱们怎么说?” 英子低声道:“老大婆跟着去了。说是老三这样,就该跟老三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孩子呢?”林雨桐问老三家的俩娃,不是在县城上学吗? “雇了保姆,叫徐天帮着照看呢。”老二抽了一口烟,“老三不能干出那瘪犊子的事。” 林雨桐赶紧给周莲去电话,问她见老三没有。 周莲说,她刚从美国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没挺说老三过来找过。 那这是去哪了? 还联系不上了。 专门回去一趟说何小婉:“我三哥不是那人……” “我也不信啊。”何小婉就低声跟林雨桐说,“就是咱不信,才来了这一手。要不然万一赔了,你三哥这几年的辛苦就白搭了。要回来一半是一半,有了这一半,就有了翻身的资本了。他这不黑不白的走了,我这心里没底啊。反正之前也没结婚证,不是一样的过。这结婚离婚就是一道手续,该咋过还不是咋过?这话我都没跟大嫂子说,要跟二姐说了二姐肯定得说我荒唐。再说,人家法院要来调查的。二哥二姐的嘴一歪,我这就离不成了。我跟老大婆煽了几句,她就来劲。一个劲的叫我离。跟着我去法院,都不用我说,都是老大婆子说的。我说孩子以后都归我,她也说,孩子跟着坐过法的老子,学不了好,都跟着她妈,对孩子好……我一想也是,孩子分给我,判回来的家产就多……多落一分是一分……” 林雨桐根本不能理解这逻辑:“你就不怕离了,我三哥有了外心……” “他有了外心也不会不管我们娘三个,这个数我心里有。”何小婉就笑,“赔了咱赔不了多少,不赔咱家啥损失也没有……” 你损失了个男人! 老是在小事上扣,捡了芝麻丢西瓜啊你! 林雨桐就说:“我三哥自打出来,干的啥事失手过!” “就是没失手过才害怕。”何小婉固执的很,“财神爷是他亲爹啊,就向着他?” 做生意这事,林雨桐也不敢说谁一定能赚了。 但是老三不声不响的下了血本,不是深思熟虑,他不会把老本给搭进去的。 林雨桐跟何小婉是掰碎了揉烂了的说,何小婉嘿嘿笑,“那要是赔了,桐给咱保底。”说完哈哈就笑。 说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这话谁都没法接。 林雨桐啥也不说了,再说啥呢?你再劝也行,叫人家不离也行,要是赔了,你给我家补偿损失。 她笑了一声,起身就走了。 林雨桐很怀疑这事背后有人鼓捣,要不然何小婉不会知道还有判决离婚这一说,更不会知道这里面是有能被追回的家产的。 能是谁呢? 除了她娘家人没别的。 说老三带着家产跟别的女人走了,这是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在他们的心里,老三就不是个好人。 在人家心里,坐牢能等你,这是情分。但是你跟着别的女人走了,我闺女凭啥还得为你守着。 这么想错了吗? 在人家看来,也没错。 但至于何小婉是相信娘家人还是相信老三,林雨桐觉得也许还真是对半吧。 不过老三不声不响的把铺子抵押了,没跟何小婉说,这事肯定是激怒何小婉了。 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 回家来,跟四爷说了。四爷啥也没说,只带着林雨桐过去接俩孩子去了。 再是有保姆,有朋友帮忙,俩孩子这么生活也不行啊。 过去的时候,保姆在。就是隔壁住的老太太。见孩子认识两人,也就放心了。徐天来了,又跟人家说了一声。 才帮着俩孩子收拾东西。 衣服啥的,保姆都整理的很好。林雨桐收拾好,就见四爷从老三的枕头下翻出一份报纸来。 “看啥呢?”林雨桐问四爷。 四爷把报纸给林雨桐:“你看看……” 只见上面上孩子用的蜡笔勾出了一段话。是d在南巡时说的话,内容是关于股票的。原话是这样的:允许看,但要坚决的试。看对了,搞一两年,好了放开,错了纠正。 之前对股票,基本没什么认识的。而且很多人怕,就是赚钱了,这一类也会被归于投机倒把。当年投机倒把是要入罪的,还会没收‘非法’所得。所以没人肯去尝试它。 股票卖不出去,这事汇报了,上面就说了那么一番话。 这话的话外音很明显:这股票国家支持,会搞下去,不是非法的,不属于投机倒把。 既然是国家要支持的,那一定就会搞下去。怎么才能搞下去,得叫人先赚了钱。 有敏锐眼光而又大胆的人,自然就会借着这个机会孤注一掷。这种机会,转瞬即逝。这个决心下起来不容易,堵的全部身家。哪怕有任何一个人说出一句反对的话,估计他自己都得犹豫。于是不声不响,怎么想就怎么干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老三把这话圈出来,报纸又压在枕头底下,可能晚上辗转反侧,不知道琢磨了多少回。 可他不知道啊,他这不声不响的一走,后院就起火了。 回去的路上清辉低着头问林雨桐:“四婶,我爸不要我们了,跟人家跑了是吗?” “谁跟你说的?”林雨桐问他。 “我妈来看我,说下回来就给我转学回去。”清辉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林雨桐,“我妈说我爸带着别的女人跑了,以后我们只跟着我妈过……” 林雨桐喉咙跟堵着似的,该说啥? 说她妈胡说,那孩子觉得妈妈不好。说妈妈说的是真的,那就是爸爸不好。 林雨桐笑道:“你妈妈吓唬你呢。想叫你们听话……” 孩子好像并不相信,却也不再说话了。 这个案子联系不到当事人,而作为男方这个被告的大哥大嫂,坚决说老三不是东西,这媳妇是好的,巴拉巴拉的。 所以基本不是不存在争议的。 然后一个月,判决下来了。离婚! 并没有因为何小婉要抚养孩子多给了一份,但属于她的一份判给她了。 但法院的判决跟执行,这是两码事。 那边还委屈呢,我是跟老三关系好,才把钱借给老三,他这人地道,把铺子压给我了。结果现在整的,里外不是人啊。 觉得老三的媳妇不地道,就是坚决不执行法院的判决。 然后铺子她还收不回来。 找林雨桐来了,“这得赶紧收回来,租出去一个月的租金这得多少呢?白叫人家占着。” 林雨桐都哭笑不得:“你都跟我三哥离婚了,我咋还能管你的事呢?” 何小婉一拍林雨桐:“离婚是为了把咱家的东西要回来。谁真跟老三离婚了?离婚证我都撕了。没结婚证都过了那么些年了,还在乎那个啥证?” 这种观念的人真有! 离婚不离家的,也不是个例。 这位弄了离婚,却依然不觉得她自己是个外人。 把林雨桐整的:“你再等等,等到了规定的期限,他再不执行,法院会干涉的。”到时候老三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老三回来的时候都五月份了。 财大气粗啊。 股票疯了一样的涨了起来,涨幅度是百分之一百八。 赚了吗? 赚大了! 几个月翻了一番。 以前何小婉说他回来不先回家,这回不了,穿的西装革履的,提着大包小包,直接就回家了。到了镇上下车,遇到的人表情都很奇怪。 老三也以为是自己的装扮问题,把蛤蟆镜扶起来,跟人家说话。 到了家把媳妇亲了一口,“给你说啊媳妇,咱这回是赚大了!”说着就找孩子,“县城没人,你接回来了吧。人呢?给我儿子闺女买好东西了。” “没我的?”何小婉拍了老三一把,“走的时候不言语,回来的时候吓人一跳,进屋!我跟你说件事去!保证吓你一跳。别说只你挣钱了,我这回也给咱家省了一大笔。” 老三把省钱的事自动过滤了,拿了一个最大的包给她:“衣服,还有那什么化妆品,香水什么的……” 何小婉进屋一边翻检一边说:“这回给那谁还钱,只还一半知道没?我把咱家的铺子要了一半回来。” 老三手一顿:“那是我朋友,我两之间就是君子协定。你跟人家闹什么呢?” “什么君子协定?”何小婉才不信这一套,“真要是赔了,你看他还认你这朋友不!到时候还不是啥都没了!你信的过,我信不过……” “不是!”老三就纳闷啊,这不是你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你是咋要回来的?”这事她说的有道理,生意场上翻脸的多了,但咱拿了人家的钱,抵押给人家铺子,就是没想着耍赖是不是。对方也未必不想着留一手,因此咋就能要回来的。要媳妇一告,人家就给了,那这个面子给的太大了。他当然得问了,“你是咋要回来的?” “我去起诉离婚了!”何小婉朝老三一笑,“这办法怎么样?绝吧!” 老三看着何小婉愣了半天,“啥意思啊?” “就是判离婚啊……”何小婉点了点老三,“这事你就不懂了吧!婚内财产有我一半的,咱俩这一离婚,他就得还给咱……” “所以呢?”老三只觉得脑子嗡嗡嗡的转,“所以是……咱们现在……你跟我……” “离啦!”何小婉拿着口红照着镜子对比颜色,“画着会不会红?” 这态度老三当时就笑:“你有毛病啊,跟我开这玩笑,我差点当真了。” 何小婉把口红抹上,然后抿着嘴唇,含混的应着:“没开玩笑……”她指了指炕的方向,“那有判决书……铺子的事你可记准了,别把钱都给人家,彪呼呼的!” 老三把炕呼啦全掀开了,找出最近的纸张打开一看,只觉得浑身的血都不流了,“真离了?” “啥真离假离?”何小婉回头叫老三看她的嘴唇,“咱不当真,那就是假的。咱俩没结婚证过了那么些年了,谁说咱是假的。再说了,离了还能结,离婚证复婚证才多少钱?这一颠倒咱省出一个铺子。” “我就值一个铺子?”老三像是问何小婉,又像是问她自己。 何小婉拉了一下老三:“想什么呢?叫你看我的嘴唇呢。” 老三深吸一口气:“谁愿意看,谁看吧。我不看了!” 说着,转身就出去了。 何小婉在后面紧喊慢喊,人都跑远了。 邻居就说了:“小婉……老三要是打人,你喊咱们一声……” “老三干啥打人?”何小婉莫名其妙。 “你不是跟人家离了?”邻居才更莫名其妙呢。 “假的!”何小婉嘿嘿笑,“离婚证结婚证,那是个狗屁。” 然后老三还没想明白了,到处都知道两口子是假离婚了。 但老三还是把借人家的钱足额的给人家了。 古巷那边改建翻新,有铺子,老三又买了两间。但这两间铺子,全就属于他自己了,跟何小婉没啥关系。 老三晚上过来跟四爷和林雨桐喝酒,搬了一箱子啤酒来,“……我是见好就收,赚头不错了,就赶紧抛出去了。我家里有老婆孩子要吃饭呢。全换成股票之后,我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就怕全跌进去了,叫老婆孩子跟着受苦。所以人家等着呢,我不敢啊。赚了不少了,收了吧。结果回来了,何小婉给我来了这么一下……说实话,我没想着离婚!真没想着不跟她过!当然了这也怪我,我跟她说了就没这事了。如今是钱赚了,家没了。守着家,赚钱的机会就从眼皮底下给溜了。我想着回来大概有的吵了,没想到何小婉也能耐了,知道还有起诉离婚这一说……这弄的!家散了!” 林雨桐倒了酒:“那以后呢?咋弄?” “一拍两散吧……孩子咋办?”判给何小婉了。可何小婉呢?管孩子真不行,“凑活着过吧,这心里堵的慌。破镜重圆那是扯淡!一碰就散!” 是!离婚别复婚,回头草别吃。 这道理啥时候都准。 不管怎么不舒服,就是老三说的话,孩子判给何小婉了,要真掰了,何小婉一准不叫老三碰孩子的事。为了孩子,能怎么办呢?糊里糊涂的过吧。 孩子还在县城,不过老三是基本不回家了。何小婉要来,就来。不来,也不催着来。 外人瞧着稀罕:哟!这两口子玩西洋景呢。 可苦乐只有自己知道。 何家妈专门去找老二:“我是真不知道,小婉这闹的是啥事?叫赶紧复婚吧,这不像话。” 老二也生气呢,就说:“那些年没结婚证不一样过……”把人给怼回去了。 英子就跟林雨桐学:“法院是来人调查的。怎么就不知道了?还不是信了那些话,觉得老三有了外心了。当妈的当时信了她自家的孩子,这也没错。可事过了,就这么轻松的过了?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这回小婉的娘家,真没给她填什么好话。” 然后,偏偏她就最信她娘家人。 老大还进城说老三:“你咋那么傻,就把钱全还给人家了!我跟你大嫂为了你的事,跟着小婉跑前跑后的,结果折腾了一圈,白忙活了。咋这么老实呢?” 老三就跟不认识他似的,跟店里的伙计说:“招呼客人,我去库房看看。” 软钉子把老大给顶走了。 赵爱华说老大两口子,“跟个搅屎棍似的,哪里都少不了他们。”不想着过自己的日子,把这些闲事当的可真了。地里的活都不干了,上蹿下跳的帮着弟媳妇给弟弟离婚。 这不是有病吗? 如今事过了,想圆回来了,可谁是傻子? 把清宁烦的不行不行的,“啥时候你们升职跳出这个圈子啊。” 真是把奇葩事看了一个遍,“我觉得我以后遇上啥奇葩人奇葩事都能淡定了。难怪我二伯说家里的事够写几本小说的。真的!谁家有咱家热闹?” 想跳出县城的这个圈子? 林雨桐说她闺女:“你爸现在才三十多就已经是副处了。这个速度已经够快了。这都得循序渐进。就算想往上走,也得上面有位子啊。” 这完全是糊弄孩子的话。 林雨桐这边的差事交不了,且走不了呢。 如今的中高考都是七月份。正热着呢。 考试有一个月,老师就问这些女生,谁的例假期会在考试期间。提前打针,推迟例假嘛。 清宁觉得自己的日子很悬,有可能擦边着呢。回来跟她妈说:“要不我也打针。” 打啥针啊? 林雨桐不让:“你一般不是肚子不疼吗?那就没事。卫生巾垫着,你自己安心。” 大夏天的骑着那东西一点都不舒服,考试完例假没来,结果捂了一屁股的痱子。清宁是欲哭无泪,“这倒霉催的。” 这么大的女孩子,例假不会准的准准的,有了一两天的差,也正常嘛。 结果怕出丑,就得受罪。 考的怎么样这话,林雨桐和四爷从不问清宁。 清宁自己倒是说了,说这个出题意图,说这个题里有多少陷阱,不知道要坑多少人。 两人一听,得嘞!她是把出题的套路都摸出来了,还有啥问题啊。 清宁给屁屁上抹上老妈给的痱子粉,穿着短裤背心在家里又蹦跶开了,还问四爷:“爸,我出去旅游您看怎么样?” 旅游啊? “跟谁去?”四爷当然得问了。 “我自己。”清宁朝机场方向指了指,“坐飞机,去京城,去南边,都行。” 四爷把报纸合上:“那你猜我会说行还是不行。” 肯定是不行的。 清宁抿嘴,又砸吧了两下,“那个……别的同学上中专的话,都算是快要工作的人了。你看那个徐强,放假了就跟着拉矿泉水的车往南边跑,全国各地的跑。多厉害。要不我跟我姐去……我们去京城……你们送我上飞机,然后叫严格来接我们……” 严格还是个小学刚毕业的小屁孩。 林雨桐岔开话题:“最近怎么没见严格给你写信?” 清宁撇嘴:“我还当是他要跟我绝交了呢。结果打电话反问我说为啥不给他写信。我说我写了,他说他没收到。我又问他说,那你给我写的信,邮到哪里去了?他说叫他奶奶替他寄的。结果呢?我没收到他的信,他也没见到我的信。要是不打电话来,我真跟他绝交。这可真是有意思……严格都气疯了,他奶奶把信都给拆了,还都截留下来了……要不是严叔叔和史阿姨人不错,我真都不稀罕跟他家来往,啥人啊……” 啥人啊? 这样的家长少吗?多了去了! 结果清宁还没说动她爸叫她出去旅游呢,就去不成了。 门口站着个瘦瘦高高的小少年,笑的阳光灿烂,对着在院子门口浇花的姑娘叫了一声:“清宁……” 1062.悠悠岁月(79)三合一 悠悠岁月(79) 清宁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严格?” 严格咧嘴一笑:“嗯呢。” 大长腿一迈, 从自行车上下来,车子撑住,走到清宁跟前:“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回来了, 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怕我不知道你比我高了吗? 少年身上散发着干净的味道, 她用鼻子闻了闻, 嗯!还是熟悉的配方。 小胖墩搁在门缝里拉长了, 但还是那个小胖墩啊。 高兴坏了, 扔下水壶原地就跳, 笑道:“啥时候回来的?我还说去京城玩叫你接我呢。” “我怕你生气, 就回来了?”严格把水壶捡起来,熟练的去院子的水龙头下接水,又不由的朝屋里看了一眼,“我还给老太买了京剧的录像带……可惜了……” 是!人没了。 清宁失落了一瞬, 就打起精神:“你奶咋同意你过来过暑假的?” 才没同意,偷跑出来的。今儿一早才到家,差点被老爸用皮带给抽一顿。 这个事情就不要跟清宁说了吧。 他含混的应了一声,就岔开话题, “考的怎么样?高中要不要去省城念?” 清宁摇头,抢了喷壶放一边, 拉着严格往屋里去,“走,里面说话。外面太热了。” 严格看了看被清宁抓住的手, 脸微微红了一下, ‘哦’了一声, 跟着就利索的去了。 清宁抱了半个冰镇的西瓜出来,一人一把勺子,跟以前一样面对面坐着,“你是明年中考,对吧?” 严格就笑:“我也中考完了?” 嗯? 可以呀!小屁孩!这么厉害了。 “真的啊?”清宁问他:“觉得怎么样?还行吗?” “反正就是我爷爷所在的大学,附中嘛,我这情况大概能录进去吧。”其实跳级对他来说有点勉强的,中考考个普通高中行。要是勉强被重点录取,那一定是作为学校子弟,降了录取分数线录取上的。先上着吧。 清宁就说他:“你也是,基础特别重要。要是实在不行,在高二多上一年。或者高三第一年你别参加高考。很多学校和专业不是都要应届毕业生吗?” 严格点头:“看情况吧,我加把劲,试试看。不行就按你说的,第一年先不考,高中多读一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严格就看清宁:“放假没跟同学出去玩?” “不是刚说了要去找你吗?”清宁叹气,“可惜我爸不让。” 严格一笑,就问清宁:“没跟你玩的来的?” “比我大吧。”清宁摇头,“而且你知道的,咱们住这一片,除了这一片的孩子,还有家里亲戚的孩子,谁敢到我家来。叫我出去玩的有,也去过一两个同学的家里。可一去反倒弄的人家不自在了。她爸她妈洗了水果放上来,都要说一句,放心吃吧,不脏。我没嫌弃人家脏。在农村还不都那样。大家都一样过日子呗。坐个沙发都专门给我铺一个新的毛巾被,我咋坐。浑身都不舒服,以后就都不去了。谁叫我也不去。” 严格咧嘴笑:“还是跟我最好吧。” 清宁嘿嘿笑,举着一勺子西瓜瓤往严格嘴里一塞:“是!就你最好!” “玩去不?”严格朝外看了看,“还是傍晚出去吧,外面太热了。”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清宁,“还记得高洁不?” 清宁点头:“记得!你见到她了?” “嗯!”严格撇嘴,“她爸妈如今也在京城工作,她还跟我一个学校,不过开学上初中部了。” 清宁当闲话听,“幼儿园的伙伴,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正说话呢,大门被敲响了,清宁朝外面喊:“门开着呢,进来。” 严格站起来,说清宁,“不知道是谁都叫人进来,以后可不敢这样了。” 结果话音一落,门帘撩起来了,进来一个一米八左右看起来十分健壮的……少年? 小平头,长的还不错,抿着嘴唇进来看见严格愣了一下,才看向清宁:“我爸叫我给你家送点东西。” 是几箱饮料,看着特别沉。 清宁和严格跟出去,就见他一手一筐,给拎起来朝这边走过来。 严格过去,也搬了一筐,重的他差点扔地上。清宁倒是过去,直接从严格手里接过来,抱着蹭蹭蹭就进去了。 徐强回头瞧了一眼,对着严格挑衅的看了看。 严格深深的看了徐强一眼,微微挑眉。 饮料送进去,清宁就叫徐强去卫生间洗洗,“辛苦你了。徐叔也是,干嘛老叫你跑腿啊?不管是哪个司机捎过来不就行了吗?” “我想过来的。”徐强没去卫生间,反倒是去了院子,用外面的水龙头冲了冲,“顺便问问你,你说我去上中专好,还是上高中好?” “别人是有生活压力,钱不凑手。”清宁拿了毛巾出去,却见徐强把背心撩起来兜头兜脸一通擦,她这才把毛巾递给严格,严格知道这玩意应该放哪。 严格接了从清宁边上路过,才回头对着徐强似笑非笑的一瞥,拿着毛巾进去了。 却听清宁继续道:“你缺钱吗?你可别想骗我,我不信你每次跟这些司机跑车,是空手去空手回的。一年跑了两个假期,攒下的家底不薄吧。更别提徐叔给你攒的了。又不缺钱,成绩又不错,干嘛去念中专。中专出来估计还没你跟着跑车赚的多。我要是你,我就念高中。” 徐强就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听说开发区都是返聘的老师,要是真那么好,我干脆报考那边算了。咱俩又能当同学了……” “那好啊。”清宁就说那边的老师情况,“我妈说都挺好的。她也不能害我的。” “那就这么定了。”徐强又笑,指了指出来的严格,“那就是之前送你上学的弟弟吧?” “不是弟弟。”清宁指了指严格,“可比弟弟还亲。” 严格和徐强都心说:比弟弟还亲的是啥关系啊?这个得回去问问我爸。 三人在下面说话,午睡起来的清远趴在阳台上看了半天,都没人发现他。又听到这么一句扎心的话。 决定了,要跟金清宁冷战到明天。 徐强来了一趟走了,严格倒是留下来跟清宁玩,想到哪说到哪。 清远下来路过两人,淡淡的哼一声。 严格心说我这是得罪你了?就问:“清远?不认识了?” 清远立马扬起笑脸,“严格哥,回来了。认识你的,就是不认识你边上的另一个……” 边上的另一个,严格扭脸看清宁,用脚踢了踢清宁的脚,嘴巴都不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问:“你得罪他了?”怎么阴阳怪气的? 清宁朝着清远一瞪眼,他蹭一下就窜楼上去了。 “没事!”不知道是犯啥病呢。 严格问清宁:“跟刚才那谁很熟啊?” “哦!”好像也不是特别熟悉,就是常不常的来送东西,会是徐强来,“我三伯跟跟他爸关系好,他爸现在在矿泉水厂管着一大摊子事呢。” 这么一说,大概关系就知道了。 回家的时候,带着点小心事,等他爸回来,就问了:“您说这比亲弟弟的还亲的关系是啥关系?” 严厉收起报纸,没说话,就看儿子坐在沙发上小腿压着大腿的二郎腿。 严格赶紧收了痞气,坐的端端正正。 严厉气道:“你从哪学的那坐没坐像,站没站像的德行?你爷爷你奶奶就是这么教你的?” 史可拉了严厉一下,“你干什么啊?这孩子你教了几回?一年见不了两次,我说孩子跟着咱们挺好,你看人家清宁,在县城上学怎么了?不是一样的好的不得了。多少好学校抢着要呢。省重点说了,只要人家孩子去,不收学费,还给奖金呢。只要继续保持优异,将来这保送大学肯定有她一个。你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那还得孩子自己上进。跟着爸妈,爸爸是顾不上,妈呢?光是溺爱,别人说不得半点不好。你不教他,他稍微不好了,你就训斥。这像什么话?要我说,反正已经跳级高中了,就叫回来在咱们身边上学。孩子他姑家的孩子也不小了,这段时间也是妈带呢。叫严格过来,妈就轻松了……” 严格扭脸跟他妈眨眨眼,然后又低头一边站着去了。 严厉冷笑一声:“你们娘俩,少在我面前玩猫腻。” 史可白了他一眼:“你这样?我玩啥猫腻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就要哭,“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我管了几年?当妈的想儿子有啥错啊!妈总说我要当独立女性,不管孩子。她也得给我机会管孩子吧。我不上班都行啊,专在家管孩子。这总行了吧。” 严厉点了点严格:“你小子,就是个白眼狼。” 严格嘿嘿就笑:“我小姑家的那小子,简直太能哭了。这次我中考没考好,都跟那小子有关。一晚上的嚎啊,我根本就没睡着。晚上回来想赶紧抓紧学会儿吧,结果那小子在家里踢球,门被撞的咚咚的。反正,不是那小子走,就是我走。我小姑一边工作一边考研,我姑父是屁事都不管,只抱着他的史书搞研究呢。那小子肯定是不能走的,我奶肯定不放心我小姑和小姑夫管孩子。还是我走吧。再说我也想我妈……”说着看了他爸一眼,“还有爸你……” 想我是假的! 回来不等你妈下班就去找人家姑娘了,心里那点鬼点子也就骗骗你妈。 饭桌上严格狗腿的给他爸斟酒:“爸啊!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问啥话了? 哦!想起来了!问啥关系比亲弟弟还亲? 严厉滋溜了一口酒,“这还不简单。你看你妈跟我亲还是跟你舅亲。” “去!”史可端菜出来,拍了严厉一把,“跟孩子说的这都是什么。” 严格啃指甲,自家妈当然是跟自家爸亲了。给舅舅点啥还要跟爸爸商量。 这么一想,心里有点美:原来我跟清宁是比跟亲弟弟还亲的关系。 另一边的徐强给洗脸盆里兑了热水,然后给他爸端过去,“我给你擦背。” 儿子长大了,这感觉不错。 徐天坐在院子的长凳上,由着儿子擦抹脊背,“……考啥想好了没?咱村那谁家的孩子,你还记得吧,人家读中专出来,去开火车了。挣钱多还分房子……” “我当一人还得发个媳妇呢。”徐强没正行的跟他爸来了一句。 徐天瞪眼:“就不该叫你跟那伙子糙汉子在一块时间长了。”怎么就把好好的孩子影响成这德行了呢。没个正形! 徐强就笑:“我觉得挺好的,现在别人见了我就躲,怕被我欺负。以前跟弱鸡仔似的,只有别人欺负我的份。我考啥学校,这不是我决定的,这得您决定。您要是供不起,我就考中专。您要是觉得供的起,我靠个大学给您长长脸。将来给您找媳妇的时候,你就跟人家说,我儿子是大学生,跟我过日子,我儿子将来给养老。肯定有不少阿姨大婶想跟您过也不一定。” “滚犊子!”熊蛋玩意。徐天这么说着,又觉得鼻子酸,“你能上,老子当然供你。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行吧!那就上高中吧。咱可说好了,上学就好好上学,不要出去跟车跑了。你一出门,老子的心肝直跳。” “行!”徐强特别好说话,“那我上开发区那边,离家里近。” “开发区这边……”徐天完全不考虑考不上的问题,“那就上。咱们这房子拆迁了,分的房子只怕离学校更近。” 徐强‘嗯’了一声。 爷俩当年在厂里的小房间里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过了两年,徐天的日子就有了起色了。没敢买楼房,就是县城郊区的院子买了一个。骑自行车其实也不算远。就是孩子上下学不好走。可到底是男孩,大了就没啥担心的了。谁知道运道好,这村子归到开发区了,又征地,又分房的。爷俩能分两套小两居室。 擦完了脊背,徐强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爸,你说这比亲弟弟还亲的关系是啥关系?” 徐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了一声:“你三叔对老子而言,就是比亲弟弟还亲的关系。” 哦!明白了!就是铁哥们的关系。 他奇怪的一笑,催他爸:“赶紧洗,饭马上好了,我去炒菜。” “菜有点咸了。”清远嫌弃的把碗里的黄瓜炒蛋扒拉出去,不吃。 清宁都快炸裂了,这道菜是她炒的,她尝了,除了黄瓜有点老了,味道还是可以的,清清淡淡的,咋就咸了? 这小子找茬还没完了。 四爷倒是赏脸:“我吃着还行。切到收了吗?” 林雨桐夹着厚黄瓜片,心道:切成这德行能把手切了。 清宁见爹妈都吃,就高兴了,“就是有点老。” “不老熟不了啊。”清远这么说。 清宁对这他妈:“您看他!” 林雨桐就说清远:“挤兑你姐干啥呢?” 清远瘪嘴,头一撇,“明儿天亮之前,不要跟我说话。” 稀罕! 有了小伙伴果断的抛弃了弟弟,第二天清远还没找他姐正事的结束冷战呢,他姐就骑车出去跟小伙伴逛去了。 清远不找小伙伴去玩,溜达到妈妈上班的地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妈妈上班时候的样子的。 真丝的衬衫系在西裤里,烟灰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头发盘在脑后,坐在沙发上拿着文件正签字,前面站着的应该是下属,欠身站着,好像等着吩咐一般。 见妈妈把文件合上了,清远才在门口叫了一声:“妈……” “怎么跑了?”林雨桐招手叫他进去。 在里面的人一边往出走,一边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清远忙叫叔叔好,恭敬的目送人家离开,才跑进来,“妈!” 林雨桐拿水给他:“你跟你姐在家,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我姐跟严格哥出去了。”清远叹气,“不带我。” “严格回来了?”林雨桐不知道呢,“人家是大孩子,你也找你的小伙伴去。” “他们都要干活的,哪里就能天天玩?还有带弟弟妹妹的,更烦。”清远问林雨桐,“妈,你给我找个老师吧。学点别的。” 这个要求可稀罕呢。 “想学啥啊?”林雨桐对要进来的周文摆摆手,叫他稍等一下,才道:“想好了跟我跟你爸说都行。要是没事,你到休息室里去玩……” 休息室有啥玩的? 好吧!没见过还是有新鲜感的。随手拿了一本不是是啥的书就进去了。 等林雨桐下班的时候,这孩子睡的正香呢,也不嫌弃热。 最终清远去学围棋了,跟他爸学的,晚上上课,白天自己打棋谱,磨性子。 清宁却野的没边了,跟严格两个,没有不去的地方。 开了新店会去尝试,上演新电影要去尝试。 有一回徐强送货的路上还看见两人穿着旱冰鞋在开发区新修的路面上玩呢。 他抿了抿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中间的差距犹如沟壑,再怎么努力,其实沟壑还是在变大。 自从发现两人爱在这一片玩之后,徐强总是跑这一路,从这条路送去物流站,刚好能看到清宁和严格。 跟着一块跑车的老司机,应该叫叔叔的,两人爱开玩笑,见这小子一到这条路就瞅着外面不知道再看啥就笑他:“瞧见天上的仙女了?” 徐强扭脸:“别胡说啊。”一抬眼就看见清宁笑的没心没肺的趴在严格的背上,两人不知道说啥呢,笑的前仰后合的开心的不得了。 一瞬间,心里酸溜溜的,说不清是啥滋味。 只觉得心口一重,呼吸都不顺畅了。 司机就笑:“你小子眼睛倒是贼,真是个七仙女啊。” 徐强咧嘴:“说什么呢?看见一同学怎么了?” 还同学呢? “你那眼神,跟我当初看见我媳妇的时候是一样的。真的!我一瞧见,就觉得,这就是我媳妇了,不管咋样,她得是我的。小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得是我的吗? 徐强心里摇头,不是的!没那么那什么……就是看着她高兴就挺好的……吧? 他闭目养神:“我还没成年,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 小子,心思很深啊。 报了志愿,成绩就出来了。 整个地区,中考状元金清宁,扣了一分,是语文作文扣的分数。 差一点点就是满分。 林雨桐和四爷走到哪里都有人说:“咱闺女争气啊……” 本来也不是很意外,大家都表示恭喜了,四爷和林雨桐要是矜持,就叫人觉得有些欠揍了。于是两人挺高兴的,还专门摆了谢师宴,好好的答谢了一番。 录取通知书是校长送到林雨桐手里的,说是因为孩子考的好在专门选择咱们的学校,这是荣耀。当然了,也主要是想过来露露脸,毕竟工资奖金这些东西,都得从林雨桐手里过一遍的。 徐强拿到通知书,咧着嘴笑,跑去找清宁的时候,清宁整跟严格商量着去新建成的水库钓鱼呢。 见她来了,清宁就问:“又替徐叔叔跑腿啊?” “没……”徐强笑了一下,“就是……就是问问……开学要准备什么……”他把通知书递过去,“你瞧,说不准咱们是同班。” 清宁看了一眼就笑:“你考了多少分?” “你比低了四十多分。”徐强喘着气,“不能在一个班?” 少了四十分成绩也不低。清宁要把第二名落下三十一分呢。所以他这个成绩真的很好。 “那是能在一个班。”高中会分实验班和平行班。成绩好的会分在一个班,老师配备和学习进度都不一样的。 “实验班啊?”徐强喘着气,“那要做点准备吧。要是开学了跟不上可就丢人了。” “那要不去书店吧?”清宁看严格,“你昨儿不是说两边的教材还有点区别吗?怎么样?” 徐强看严格:“转学了?” “嗯!”清宁替严格回答,“跟咱们一个班。” 徐强愣了一下,又是一个跳级的,他笑了一下,“留在京城不好吗?京城考生很占便宜的。” 是这样,对本地的考生录取分数线并不高。 严格两手一摊,“没办法,就是想回来。” 三人怀着三种心情,逛书店。清宁根据两人的情况给选参考书,“反正肯定都提前预习的。能上实验班,都是冲着上大学去的。家里也重视。周末放假也就高一有,从高二就没有了。咱们一个班,可能也就一年。高二就分文理呢。你们学文还是学理?” “你呢?”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林雨桐发现自家闺女有心事了,常不常的坐在阳台上托着腮帮子发呆。 “这是怎么了?”林雨桐拿着果汁上去,坐在她边上,“想啥呢?”也不去看电视。 “妈!”清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你上学的时候,有人喜欢你吗?” 林雨桐想自己上学的时候,自动的带入她自己上初中的时候,“有……” “有什么啊?”四爷从下面上来,深深的看了一眼桐桐,只当不知道娘俩说啥一样,把话题给接过去了,“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学可上。” 林雨桐就闭嘴了,差点就露馅了。主要是叫四爷知道自己的青葱年华的时候好像也有人暗恋也暗恋过别人。 这可不是一件怎么愉快的事情。 她指了指下面,“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然后跑了。 清宁‘哈’了一声,问他爸,“你啥时候喜欢我妈的……” 这个啊……说起来话就长了。 当爹的跟闺女探讨这事,比较不靠谱。 但清宁追着他爸问啊:“爸,我将来要是结婚,你希望我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遇上一个不知道害臊的闺女,这挺愁人的。 四爷就说:“这话,对于每一个有闺女的父亲来说,都不是一个叫人愉快的问题。我希望你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希望你找一个跟我一样能永远包容你的人。怎么看,都觉得所有姑娘里,就你最好。你可以什么都不会,没关系,我会。你可以什么都没有,没关系,我有并且都愿意给你。” 清宁咧着嘴笑,笑着眼圈都红了,伸手抱她爸,“那我还是在家吧。” 所有的心事一瞬间就没有了。 她知道,不管谁喜欢她,都没喜欢到爸爸说的这个份上。 林雨桐端着吃的,瞧这父女俩的腻味劲就没进去。 但等晚上了,林雨桐就说四爷:“你闺女这事注孤生。” 你闺女按你开的那个条件找啊……找吧! 可有热闹看呢。 然后严格就奇怪了,之前还觉得清宁有点羞羞答答的闪避自己,这才两天工夫,好像之前他的感觉完全是错觉。 女孩的心思,变的可真快。 孩子们快开学的时候,林玉玲打了电话给林雨桐,说是蓉蓉生了一个女孩,在县医院。 林雨桐亲自去看了一眼,给了一千块钱,把买好的铺子的一些手续也给了她。另外要了她的资料和孩子的出生证明,赶紧给孩子落户口去。 户口这事,要说难办,那真是难办。 超生的不给户口,私生的不给户口,要是想要也行啊。开这个证明开那个证明,反正就是你跑断腿,可能十几年了孩子都要结婚了,这一个户口就是办不下来。 但这又得分什么人去办。 有人拿钱这事就好办。有人找到关系,这事也不叫事。 林雨桐直接去公安局,找他们局长去了。那这事就是一句话的事。叫户籍科先给办了。 问题是孩子现在还没名字。 没名字林雨桐就给现取了一个,叫林甜莜。 蓉蓉抱着孩子,一遍一遍的念名字。 “觉得不好,随后去改了也行。”林雨桐是这么说的。 没什么不好!挺好的。 甜莜——天佑! 祈祷老天保佑。 蓉蓉的父母对林家的人也很冷淡。两人就一个独生女,如今在县城,伺候女儿月子,照看外孙女。 冷淡也是应该的。 但出来了,林雨桐还是找了开发区中学的校长,把这老两口的事说了一下。 返聘回去一个,能帮家里解决大问题。 按照老人的想法,孩子他们养都成,只要不拖累自家闺女。要是自己有抚养能力,肯定还是想叫闺女往前再走一步的。 都是当爹妈的,这心思林雨桐明白,也理解。 正因为理解,知道这份艰难,才想着能不能帮一把。 这算是走了一次后门吧。 校长很会办事,去的时候也是多方暗示了为什么会去这一趟。 蓉蓉的爸爸是教生物的,高中的课他不上了,去给初中生教副科。 晚上还专门跑了一趟林雨桐这里。 “林主任,谢谢了。”蓉蓉爸叹气,“我们一直没答应蓉蓉跟玉龙的事,不是看不上玉龙,相反,越是处着,就越觉得这小伙子不错。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我跟她妈就是看不上林家你家境……这嫁过去就是个拖累……然后呢?犟不过孩子,就说不行就招赘吧。林家俩儿子,小儿子招赘出来也行,我们就独生女……结果玉龙不答应。说是当初接班的是他……家不能说扔就扔了……这又耗上了……终于答应结婚了吧,结果出事了……我们家好好的闺女,不能就这么搭上一辈子。她还年轻,现在都是一时冲动,等再遇上好人……再想成家……孩子就很尴尬了……” “我明白。”林雨桐安他的心,“就是明白,才想着叫你跟阿姨过的轻松一点。你们健健康康的,二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孩子就大了……” 说起来是弹指一挥间啊,可这每一天的日子都得煎熬着过。 等把客人送走了,清宁才回来。 如今高中了,有晚自习了,上完自习到家,都八点半了。 很多学生都选择住校,住校的话上自习要上到九点半。 清宁是铁打的走读生。 但这来回花费的时间也太长了。 可要搬到开发区去住,房子装修完都得晾上半年呢,。还是赶不及。 林雨桐就说清宁:“要不你住妈妈办公室去?”里面有小间。而且里面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安全的很。 “才不要。”清宁摇头,“我跟严格一块回来,骑自行车不用多长时间。天不好的时候,不管是你们还是严叔叔,谁来接都行啊。” 好吧!那就这样吧。 然后严格跟清宁从学校回来,先不回他家,而是像是以前一样,跟清宁回金家。两人一起写作业。 清宁就说他:“你先回家吧。有不会的就打电话问我呗。” “咋了?”严格被挡在门口有些无措,“今儿我惹你生气了?” 不是! 在家写作业,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进了家门洗手,吃饭。然后回房间把外衣都脱了,穿着秋衣秋裤在家。 多舒服对不对? 以前小时候嘛,大家一块脱了没问题。 但是现在再只穿秋衣秋裤,不像话嘛。 整整齐齐的穿着一直到晚上睡觉,谁舒服? 清宁低声问严格:“你舒服吗?” 严格没想到这个:“你回家就只穿秋衣秋裤啊?” 要不然呢? 你还穿的整整齐齐的在家吗? 太不可思议了! 严格一路都想着:清宁在家穿着秋衣秋裤!清宁在家穿着秋衣秋裤! 然后一进家门,看见他爸坐在沙发上穿着灰色的秋衣秋裤,还翘着二郎腿看报纸,以前不觉得别扭的,现在却别扭的不行,县长大人您穿秋衣秋裤别人都知道吗? 他这么想的,没想到顺嘴就问出来了。 严厉莫名其妙的看看身上灰色的秋衣秋裤,“我穿秋衣秋裤怎么了?这种天了,我穿单衣或是穿棉衣才莫名其妙吧!” 严格抿着嘴,正想着怎么回答呢。就见他妈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穿着粉色的秋衣秋裤,还套了一个棉马甲出来了,“这牛奶是你爸的,你先去洗手吃饭。” 这形象啊,严格轻咳一声,真心不怎么好看。 等孩子进去洗手了,严格指了指儿子的方向问史可:“这什么毛病?”又低头看身上的衣服,“秋衣秋裤怎么了?” 史可拍了严厉一下,“你也是!跟孩子较真干什么?” 晚上的时候,严格失眠了,辗转反侧睡不着,心想清宁穿这么丑的秋衣秋裤会是啥样子的? 然后,迷迷糊糊之间,清宁穿着秋衣秋裤就站在床头。 他忍不住就说:“这衣服真的很丑……” 然后清宁一笑,说了一句,“那我换了……” 这一换,他一下子清醒了,摸了摸下面,脸上顿时羞红一片,赶紧跳下床,想着怎么毁尸灭迹…… 1063.悠悠岁月(80)三合一 悠悠岁月(80) 林雨桐早上起的有点早, 听外面的雨, 似乎有点大。 张嫂还没来,再不做饭就晚了。顺手简单的做了一点,清宁就起来了。清远上学时间晚,送完了一个再送一个也来得及。四爷今儿肯定要去市里开会,这种天,只怕得赶紧走, 要不然真得迟了。 林雨桐送孩子,跟正刷牙的清远说了一声,叫他梳洗完先吃饭, 等会子回来就送他。 既然送孩子上学, 顺手就叫上严格。 严厉就说:“我跟你们家那位今儿去市里,接孩子的事也摆脱了。” 说这个就多余了。 严格盯着书包上了车, 清宁就问:“昨晚上的作业你都会吗?干嘛不给我打电话,等你等到可晚。”想到那个被自己半夜扔到门口的垃圾箱里的内裤,他的脸瞬间就红了,“没写呢, 吃了饭犯困, 睡着了……” “完蛋了你!”清宁把作业掏出来, “赶紧写吧。被罗刹逮住, 你敢不写他的作业,等着吧……” 示意严格抄作业。 严格朝林雨桐的方向不停的给清宁使眼色。 清宁说的特豪爽:“没事!我妈以前还帮清远作弊呢。” 真的吗? 林雨桐都能感觉到严格这孩子不可思议的视线。、 所以啊, 清宁有时候她就是个熊孩子。 林雨桐正想着怎么解释呢, 然后前面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慢慢的放缓车速,“是强子吧,上来。” 徐强正要收伞,可一看自己雨鞋上的泥,“还是不了林阿姨,没多少路。” “没关系上来吧。”林雨桐帮着把副驾驶的车门子打开,“下完雨这车还是得洗的。” 徐强在水窝子里快速的把脚上的雨鞋涮了涮,这才上车。上来又把雨鞋底子和沾到车上的一点泥水擦干净,这才坐的自在了些。 林雨桐收回了视线。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就是太过小心了一些。 她不盯着对方看,只道:“这一段还没修好,再过两月吧,线路全线通车以后,下雨天一双运动鞋都行。不会有泥洼路面,也不会有积水。” “那就太好了。”徐强说着就朝后看了一眼,马上就笑:“我昨晚的题只会一道,剩下的都空着呢。罗刹肯定得叫我站后面。” 清宁就递了一份作业过去,“也给你抄吧。赶紧的。” 徐强真拿过来就抄了。 林雨桐笑笑,也不说啥。高中的老师一个人一个脾性。据说这位罗刹老师十分奇葩。物理题难,大部分人一个都不会做。然后老师就骂了,“不会做?不会做你都不会抄吗?脑子笨就算了,还懒!笨还有救,懒就是绝症!” 然后鼓励大家抄答案。 林雨桐上学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老师。高中三年,数学老师上课讲的,她就没听明白过。只知道老师的嘴嘚吧嘚吧不停的说,然后手拿着粉笔哗哗哗的写,人家说了:“别管我说什么,只管看我写什么。记不住我写什么,你们就给我抄下来。然后拿着我给的标准答案,一步一步的写原因,写我用了哪个知识点,哪个公式。等把这道题你这么推理出来了,那这一类题目就都会做了。”然后林雨桐就这么被虐的,竟然奇迹的数学成绩还不错。 所以他对老师的奇葩教学方法,不会轻易评论。 能安排到实验班。里面一个是县长家的儿子,一个是副县家的姑娘。更有林雨桐这个父母官在,不会用滥竽充数的老师的。 至少上次月考,实验班的物理成绩比平行班的最好成绩还高出二十分左右。 这有学生本身是尖子生的缘故,也跟老师的教导有直接的关系。题目难是难点,清宁说:“用到的细碎知识点特别多,一道题顶好些小题考的知识点。大题难题其实就是小题组合而来的。所以,哪怕抄答案,也是有好处的。” 清宁现在是依然各种的竞赛都参加。如今这竞赛得奖,高考是能加分的。 老师说参加吧,参加对孩子有好处。对学习却未必就真的耽搁了。 然后林雨桐和四爷在这事上的态度就是:听老师的。 听老师的回家就不该看电视的。 但清宁往往还有精力看一会子电视。窝在沙发上,抱着薯片,对着电视跟她妈妈吐槽,“这是啥亲妈啊?真的!谁的亲妈要是这样,非得给逼疯了不可……” 正在演《风雨丽人》的电视剧。 反正就是亲妈对养女各种的好,而亲闺女才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清宁晚上回来看的都不连贯,知道谁和谁是啥关系就完了。但断断续续的看着亲妈各种成全养女,她受的刺激不轻。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然后得出结论:这编剧真能胡编乱造。 林雨桐心说:孩子,你还是太年轻。 确实是有些太年轻了,年轻的小姑娘被小伙子送了一个bb机,说是晚上为了抄作业方便的。 清宁想了半天,都没琢磨过来bb 机跟抄作业有啥直接关系。 你呼我我在家,我得用我家的固话给你打电话对吧?那你直接打到我家不就完了? 小伙子红着脸:“我不敢往你家打。”谁不知道你爸是谁,是不是? 这孩子家有钱,属于早富裕起来的那一拨人。 然后送姑娘都直接送bb机的。 清宁把东西推过去,“……没事,你打我家电话吧。这东西不能要。” 徐强直接把东西给那同学一塞,“你再这么给她东西,她家里该给她转学了。” 清宁回家就小声给她妈说:“是不是他爸有啥事求我爸跟你啊?” 那谁知道呢! 这边才说了bb机,林雨桐第二天一去办公室,就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bb机,“这是?” 周文进来倒水:“是孙书记做主,叫丁主任买的。几位领导一人配备一个。说是如今大多数乡镇的领导都配这个。” 如今腰里别个bb机,那是豪华配置。 男人们弄个皮套子,都挂在皮带上。林雨桐这种的,只能放在兜里或是手提包里。 也不是说一点用处也没有,比如老三有个bb机,有事呼他,他就回电话过来,也不用专程的跑一趟。 有了这玩意以后,也不消停。不停的响,本来能打办公室电话解决的事,非呼你,请你回电话。 然后打过去,对方就会说:“哎呦!在办公室呢?还以为在外面工地上呢。要不然直接给你打过去多好……” 说的就是啊! 要么用固话,要么等几年用手机不就完了。林雨桐最怕这种的,正在外面忙着呢,然后bb机响了。还呼的特别着急,叫回电话。 然后到处找电话,借人家的电话打电话。 但也因此,路上多了许多公用电话亭和私人开的公用电话。 其实这公用电话亭,以后都是会被拆除的,也就是十来年的工夫。但却不能没有。 四爷给的设计图上,有很多的仿古的小亭子建筑。有些是电话亭,有些是公厕。等这种公用电话淘汰了,改建一下,就是个休闲的小亭子,沿着亭子的外围,坐上三五个人歇脚还是能的。 老二家安装了电话,光是初装费就三千多块,这还是找了苏友德人家给批了条子,才这么快安装好的。 打电话方便了,门口的厂子也把这电话当公用电话了。顺带的也收费。 装好电话以后英子先给林雨桐打到办公室,说话的声音特别大,就怕林雨桐听不见。其实声音越大,反倒是越听不清楚的。 后来还是老二在边上说:“你声音小点,要是人家办公室有人,你这不是给桐丢人呢吗?” 丢啥人啊? 英子不乐意,“你别急,等会儿,我一回还得给老四打……” 打啥啊! 是自己的兄弟你也不能上班时间给一副县打电话啊。他不忙是不? 夺了电话说了一声:“肉汤熬干了。” 英子利索的放下电话看她的卤肉去了。 老二这才说:“家里的号码你们记下,也不用人来回传话了。” 以前是林玉珑,现在有事就是找老三,老三骑摩托跑回来专门说一声的。 特别不方便。 他也不是很希望老三回来。跟小婉那边不清不楚的,这叫啥事。 弄个干脆,她能再嫁,你能再娶,是不是? 林雨桐就说:“二哥,你买个小电话,然后往那个电话上一接,线长上一点,从后门拉出去,就接到家里的房间了,固定到炕头上。晚上我跟我姐聊天,不用往店里跑。” 还能这样? 分机嘛!很方便。 老二应了,见没啥事,电话也就挂了。 林雨桐想想电话这事,还别说,真还就是事。 她找了老孙,请他出面:“邮电局那边,您还得跑一跑。您说这投资商,要是三五个月都申请不来一部电话,这让人着急不着急?做生意的人,时间就是金钱,就因为一个电话不及时,耽搁了生意,那损失……真不是玩笑……” 老孙挠头,“行吧!如今发展的也是快啊。前两年,这打长途得去邮局排队,还动不动就掉线了,半天都打不通。如今呢,家里都开始装电话了……” 家里装电话了,大人新鲜一下就过去了,这玩意要电话费的。 但是孩子新鲜啊。 清平给清宁打电话,姐俩在电话上热聊的别人都插不上话。 英子说:“行了啊,那都是要钱的。” 强行挂了电话。 清宁拿着电话呲牙:“我姨妈真是!” 你姨妈赚半天的钱,叫你俩这一通聊,都聊完了。比来县城的路费都贵。 清宁跟清平聊了 ,知道那边是分机。她也动心了,“妈,咱也安装分机吧。房间里要有电话,那就太棒了。” 然后人家跟严格两个,周末去买了分机回来。 一个房间安装了一个。严格也给他自己安装了,“这下好了,在房间就能给你打电话。”省的在客厅里被老妈一遍一遍的催。 熊孩子们是方便了,但是吧……大人不方便了。 家里的电话那都是有办公职能的。要是有个什么突发状况,第一时间得联系到人才行啊。 发生火灾了,半夜十二点了,县上开紧急会议。 然后发现县长和副县家的电话都打不通。 一直在占线啊! 然后bb 机就响了,林雨桐摸到床头一看,是四爷的在响,一看内容,赶紧推四爷,“开会了赶紧的。” 等把四爷送下去了,回来就想,这咋不打电话呢? 要是bb 机不放在卧室,是不是就听不见了,多耽搁事啊。 又琢磨,是不是这分机没弄好。折腾的主机不响了,分机也不响了。 然后躺下把床头的电话拿起来,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清宁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我快睡着了都……要不挂了吧……” “我问过了,咱们两家之间打电话,是不要钱的……”严格贼兮兮的,“我爸我妈都睡了……” 林雨桐气的,对着电话就来了一句:“睡觉!明儿给我把分机都拆了。” 清宁迷糊了一下:“串线了?” 严格那边叫了一声:“林姨?” “你等着你爸明儿揍你吧。”耽搁人多大的事。 严格正要说啥,就听见房间门拍的啪啪响:“你小子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只要是孩子,就没有不熊的。只是熊的阶段不一样。有的小时候特别乖,可到了青春期各种的叛逆,想起来熊了。有些孩子是一路都乖,可到了升学了,工作了,结婚等等阶段,不定什么时候给你熊一下。 反正就是不给大人任何的准备,你都不知道他们是啥时候开始变了的。 一场大火,把棚户区给烧了七零八落,死了两个,重伤五人,轻伤八十二人。 入了秋了,下了一场雨,再加上线路老化。如今家家的用电器都多了起来了。棚户区好些人家,顶上都是石棉瓦,根本就不隔寒。再加上潮湿,入了秋冷的入骨。几乎是家家都用电褥子。 负荷过重,再加上为了偷电,不少人自己借了线头。 更可怕了! 火一起来,加上秋风就劲。烧了起来。 幸亏是十一点多,不到十二点的样子。还有很多人没有入睡,一起火,就喊了起来。 这才控制了伤亡数目。 可这眼看入冬了,这么多人无家可归。 调集帐篷,调集物资,全县上下,都忙着这事。 不少人就说,去开发区,那边的楼盘都是新建出来的,好些都封顶了。安排住人完全没有问题嘛。窗户啥的塑料往上一钉,不通风没关系,保暖就行。 等到开春了,天气暖和了,再腾出来。 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这时候开发的楼盘那都是属于商家的,不是你想征用就征用的。 要是单位盖的宿舍楼,你这么安排谁也不敢有意见。但人家出钱的新房,你这说叫住就得住。是不是没别的办法了,是不是只有这一条安置的途径了?如果是!那行!如果不是,你叫我跟人家开发商,跟人家业主怎么交代。这里面是有很多安置房,但这安置房是征收了人家智宅基地给的补偿,是人家的!凭啥不给交房,就这么叫人住着。 这补偿又由谁给? 更何况,这请神容易送神难。 叫住的时候啥都好说,叫走的时候赖着不走。给你闹几出跳楼的把戏算谁的? 林雨桐当场就给怼过去了,哪怕这位是县w班子里的一位领导。 这位被林雨桐怼的面红耳赤,只看见那两片红唇上下翻飞,一句一句‘交代’,一句一个‘你负责’。 他就说了:“小林你这是自私狭隘……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巴拉巴拉的一大堆,一口气就是十多分钟啊。各种的罪名往林雨桐头上扣。 他主要是管安全这一方面的,不出事就好,一出事,他就是连带责任。他想借着安置的事情转移炮火,也得看林雨桐答应不答应。 林雨桐就说他:“您缺乏最基本的契约精神!您讲奉献,我也可以讲奉献,但你不能因此而强迫所有人讲奉献。是!受灾的灾民现在很困难,那您怎么不问问那些等着安置的农民,他们艰难不艰难。房子征收了,宅基地没有了。租得起房子的,一直租住在周边人家里,几代人挤在人家的杂物房里,这个冬天怎么过。他们期待不期待他们的房子?还有租不起房子的,就是搭着窝棚,盖了草房,在离县城更远的荒地上。开发区建设了多长时间,他们凑活了多长时间。没有谁摆过困难,没有谁找过我们说要安置,没有谁来催过我们工程进度。如今,您叫我告诉他们,该奉献,该谦让,要不然就是自私狭隘……这话,我不去说,您去!您去跟数千户的百姓这么说去……我张不了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开发区的情况,我跟孙书|记最了解。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不了解实际情况,对同志善加指责也就罢了。关键是,我们招商,我们引资,我们跟商家合作,我们也是跟商家做生意。做生意什么最重要?诚信二字。如果连我们政|府都做不到这两个字,谁还跟我们合作?我们招商引资工作还怎么做?我们拿什么发现我们的经济……” 话没完,把那位挤兑的愤然离席。 林雨桐双手一摊,他说了我十分钟我都忍下来了,我才说了两分钟,他就忍不了了! 严厉主持会议,咳嗽了一声看了四爷一眼:管管你媳妇!就没见过这么顶撞领导的。 四爷眼观鼻鼻观心,风口浪尖上的人,她不强,早被拍下去了。她就是得硬的谁都沾不得惹不得,日子才能消停。 把麻烦转嫁给开发区的事没人敢提了,这位的嘴一张,那就有点怕人。 没人愿意再被她怼了。 于是这个说个方案,那个说个方案,最后咋办的呢? 把一些县里的公共设施暂时用上,比如电影院啊,图书馆啊,还有一些破产的工厂,仓库这些都还能用,暂时安置是可以的。 林雨桐也不是一毛不拔,“过冬的被子、棉服,开发区承担。” 有棉纺厂这些企业,这些东西其实花不了多少钱的。 再社会集资救灾,捐款捐物,也就扛过去了。 最后定下来了,严厉就说:“还有谁要补充什么?” 连着问了几个人,都没人要补充的。 又问林雨桐:“小林有什么要说的?” “加强治安。保护妇女儿童不受侵犯,保护私人财产不受损失……” 集体住一块,一家一户一个地方,但没有遮挡,男男女女的,总有那趁乱想占便宜为恶的。 严厉指了指公安那一片:“落实一下……” 然后散会了。 林雨桐直接跟老孙走,四爷回办公室。 两口子在这样的场合,就跟相互不认识似的。 各自为战。 四爷也没法说话,要不然桐桐就是只能躲在男人背后的小女人了,谁还看得起,谁还平等的去看他。因此,四爷从不插话。 回去的路上老孙还说林雨桐:“你这脾气啊,真是服了啊。以后还是收敛着点……” 林雨桐就说:“您是要走了。这位子马上就空下来了。想把我拍下去的人可多着呢。我要是不硬着点,等着吧,后续的麻烦更多。” 这个坦诚劲哟。 这话也没错。这回对准林雨桐,本来就是一箭双雕。一是想转移视线,二是想压下她的风头。气势太盛了,一般人拿捏不了她。想占这个书|记的位子,不把眼前这位弄下去,那谁坐这位子都坐不稳的。 自己压不住她,换个县领导还是压不住她。 真是快上天了都! 等灾民安置的差不多以后,安置房也能分下去了。摇号抽号,早就分下去了。如今只是把钥匙交到大家的手里。 徐天家分到了两个两居室。一个在一层,一个在十四层。是有电梯的那种。 徐强带着清宁和严格,说来看他们家的新房子。结果在一楼看了,想上十四楼,就是坐不上电梯。住的都是农村的拆迁户嘛,好些都没见过电梯。不光是自家坐在电梯上不下来,还带着亲戚一起来感受电梯。于是就看见电梯在顶层和除了一层以外的任何一层停,就是不下来。 三个人爬到二楼,结果好容易等到在二层停了,然后电梯门一开,里面塞的满满的人说说笑笑,再上一个人都超载。 看不成了。 又回一楼去。 屋子其实不错,两室一厅带个大阳台。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 严格就说,“两个人住刚好,一家三口人也行。” 再多一个人都觉得挤了。 徐强抿嘴:“安置房本来就不大。” “不大好。”大房子一家子要几个儿子的话这该怎么分?还不然一家一户小的,能住。 清宁注意到,交房的时候几个地方是做了一些粗装修的。一个厕所,每个里面有蹲便池。再一个是厨房,水是接通做了水池的。还有线路,基本是已经引到户内了,接上电线就能用。再就是暖气,暖气片都是安装上的。还有一些需要防护栏的楼层,都是带着的。 清平回去就问她妈:“干嘛装这些?”这不是应该装修的时候由住户自己装吗? 林雨桐就问:“你觉得有几家装修的起?” 清平沉默了,是的!好些人家都装修不起的。 如今交出去的房子,就是水泥的毛坯房,但住过草房的都知道,这毛坯房有啥要装修的?这还不好? 还有厕所,不弄个便池,留个下水口,就敢有人给上面套个塑料带子当便池用信不信? 所以啊,你得给安排的,他们哪怕马上搬进去,就基本能生活。 清宁敬佩的看她妈:“您不是敷衍的当官,您想的很细致。” 不花一分钱,把家当搬进去就能生活。这是最体贴的安排了。 可这些多出来的花费,不知道妈妈跟人家谈了多长时间,花费了多少精力才争取来的。 别人都说当官的如何如何,可清宁却觉得,自家妈妈这官做的,晚上躺下一定能睡着。都是凭着良心做事的。 雪下来了,天冷的邪乎。 很多人第一次知道,住在暖气屋里是这滋味。暖和啊! 路边看见不少提着篮子,篮子上盖着棉垫子的大婶大娘。 林雨桐接闺女放学,顺便接了严格。 俩孩子在后面坐着看外面,都猜这些人是卖啥的。 严格说一定是糖炒栗子。清宁说大概是烤红薯。 毕竟是大婶大娘们,带着那烤东西的铁皮桶子不方便。 两人打赌,问林雨桐那是卖啥的。 林雨桐好几年都不逛街了,没那个美国时间啊。 孩子问了,她就停车,给了十块钱给两人:“你们下去买吧,不管是啥,买回来就行。” 然后俩孩子带了一篮子蒜苗回来。 根根长的都细细的黄黄的。 “跟家里暖气片边种的蒜苗一样!”清宁泄气,还当是啥好吃的呢。 都是搬迁过来的农民嘛,屋里种的多了吃不了,拿出来换钱了。 严格就说:“京城如今能买到大棚蔬菜,反季节的菜都有。倒是县城还不多见。” 主要还是大众消费不起这东西。也就是过年前夕,卖的多些。条件好的人家,一家买上一点。大部分人,还是认为肉好,肉更解馋。 一说新鲜蔬菜,清宁就馋:“我都想吃豆角饺子了……” 严格回家把奶奶寄过来的一坛子酸豆角拿出来,抱着就出门。 严厉从书房出来就瞧见了,“你抱着坛子去哪儿啊?” “送人!”严格脚下不停,抱着就走。 “没穿大衣呢,这孩子。”史可叹了一声,“真是个傻小子。” 严厉就道:“酸豆角炒肉末,我最爱吃。到外面还不敢叫人知道我的喜好。好容易妈给寄来了,你儿子抱去献殷勤了。我这老子当的……” 史可就笑:“我儿子比你强,瞧上了就下手。你看这热乎劲……” 严厉不爱跟老娘们说这个。孩子们还小,人家那两口子看的上严格不? 再说了,孩子才多大?知道啥啊? 瞎起哄! 大人看着俩孩子就当看小孩过家家了。那么当真干什么? 史可就说:“人家清宁不好?” 怎么不好? 光是那智商,就证明基因优良。娶回家下一代的基因就会更好。 严厉这么跟老婆胡说八道,但意外的,发现老婆竟然还很认同。一脸的没错,就是这样的。 以前也不这样啊!更年期了吧! 酸豆角自家有,但孩子送来了,就不能不收。 林雨桐只得又抱了一坛子给他,还把清宁的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给他叫他穿上,“男女不限的,你穿上大概有点小,不过就穿到家里,没事!” 然后出去穿着毛衣回来就多了一件紧绷绷的羽绒服。怀里抱着一个特别精致的白瓷坛子。 史可一打开,一股酸香味儿扑鼻而来,肚子里顿时一响,感觉口水分泌旺盛的同时马上觉得肚子饿了。 抓了筷子夹了一截出来咬了一口,酸的不刺激,但是越嚼越香。 她就叫儿子尝:“你林姨叫你带回来的?” “嗯呢!”严格往后一躲,不吃。那酸味沾到衣服上怎么办?清宁的衣服香喷喷的。可好闻了。 清宁却嫌弃严格家的酸豆角:“用咱家的吧。他家的不好吃。” 死丫头! 怎么就那么挑呢。 晚上包饺子,清宁就跟林雨桐说学校的事,“……我们班有个男生喜欢平行班一个女生,然后成绩退步特别快。我们老师叫他们请家长了。然后家长来了,那男生和女生都说不要上学了,要结婚。就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说的,可大的声音了,我们都能听见。男生他爸不同意,抽皮带出来打。我同学都跪下了,说了,反正不念书了,也上不进去了,就想结婚。那女孩的妈不说话,好像愿意。两人现在都不上学了,昨儿男同学还来班上了,说是叫我们参加他的婚礼。他跟那女孩要结婚了。”她有些不理解一样,“你说他考上实验班容易吗?要是选择上中专,出来还能找个稳妥的工作。现在这回去……都不知道该干啥了?不是都不兴接班了吗?那他靠什么生活?以后怎么办啊?结婚要生孩子吧?没钱养怎么办?我这么问他了,他说我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情。妈,你说这爱情是啥?觉得挺可怕的。要是爱情叫人没理智了,这玩意不要也罢。” 林雨桐包饺子的手一顿:“爱情这东西啊,每个人都觉得弄懂了。其实每个人都没懂。说爱你的时候呢,你觉得那是真的,是爱情来了。等说不爱你的时候,你觉得你觉悟了,觉得爱情从来没来过,经历过的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他信了,你也信了。不知道是对方欺骗了你,还是你欺骗了自己……”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糊涂呢? 比之前更糊涂。 其实我说的人都把我自己给说糊涂了。 可跟一个屁也不懂的孩子说爱情,这说的着吗? 遇见了,你就懂了。 这事就这么简单。 清宁觉得没得到答案,等她爸回来问她爸去了。 “爱情?”这两个字把四爷给矫情的不轻。皱眉想了半天,觉得有了标准模板答案,他指了指他自己,然后指了指孩子妈,“等你把日子过成我跟你妈这样,那么,爱情就来了。” 林雨桐回身对着四爷,笑的能掉两斤蜜。 可清宁觉得为什么爱情那么遥远那么遥远呢。人家的爱情都已经结果了,可她的爱情被爹妈一下子给推到宇宙的另一边去了。 清宁现在的成长有些拧巴。她年龄小,那一窍还没完全开呢,对有些东西,情感上是理解不了的。但偏偏的,接触的同学,都是十六七十七八这样的正在青春期的孩子。他们懂了男女之事,憧憬起了爱情。 这样的环境下,她就特别的拧巴。 等年前英子带着清平来县城买过年的衣裳,她又拉着清平说闲话。问清平说:“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给清平问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说:“就是你总想看见他,哪怕是下课从窗户朝外看一眼能看到他,或者是外面偶尔碰一面,你都会觉得特别开心的那种情况,大概就是爱情来了吧?” 好有经验的样子啊。 “你有喜欢的同学了?”清宁凑到清平的身边,低声道:“说说!说说!我不告诉别人……” “没有!”清平红着脸站起来,“别胡说!” 骗人!肯定有! 1064.悠悠岁月(81)三合一 悠悠岁月(81) 清宁就觉得清平的嘴特别紧。 她自己的事她不说,而且她不说别人的事。除了没妨碍的小事, 其他的她都不怎么说。 不光是不跟自己说, 也不跟别人说。 嘴特别紧。 越来越不爱说话, 但是听的时候又特别认真。就是人跟她相处吧,不知不觉得都愿意跟她说话。好像知道告诉她没事,她从不乱说。 等人走了, 清宁就这么跟她妈说。 她妈说:“那是一种品质,也是一种本事。” 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林雨桐就跟孩子说各种各样的人,“比如你大伯跟你大伯母,家里有啥事敢叫他们知道吗?不敢!这边听了,出了门三分钟的不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 那都不是他了。他们这是属于诚心的, 吃谁的饭砸谁的锅。比如雪梨的事。人家帮忙了吗?给他们夫妻帮了大忙了。但凡去求, 没叫他们空着回来过。要么事办了,要么给了钱给了东西了。当然了, 你看不上这样的,觉得那就是去上门讨饭的。咱们先不说这个,只说雪梨给了他们脸了, 结果呢?哪次回来不是跟村里人说雪梨家的事。什么男人常在原配那里吃饭, 婆婆来了,老家来人了, 也都只住原配那边, 你说, 她去了就短短那一点时间。她这些事情是亲眼见得吗?会是雪梨说的吗?亲眼见一次都是侥幸, 雪梨跟一八竿子刚打着的同族说这些糟心事干嘛?还嫌弃在老家的名声不坏?那你说她说的这些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人家帮你,你给人家造谣。了解谁家,跟谁家的关系好,就越爱在外人说人家的是非。本来就是添油加醋不怎么真的事,愣是因为他们跟人家‘好,跟人家是‘自己人’,三分真也成了八分真了。所以你看跟他们打交道的,谁能长久?咱这是没法子,碰上了。要是换做朋友,早就翻脸了。跟凤兰的哥好,又说凤兰的哥在外面有人……然后两人翻脸了,你姨妈说人家凤兰他哥把他挡在大街上要他还之前欠了人家的债。你看!丢人不丢人。他们还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结果如今闹翻脸了。所以啊,这交朋友,千万得瞅准她是啥人。她要是跟你说另一个朋友这个那个的,你看着他们两人好的一个人似的,转脸她就跟你说她朋友的秘密和是非,好像觉得跟你更亲近。那你就远着些,以为她转脸肯定跟另一个人说你的是非去。这是明知道他自己干的事不对,还偏偏就干。心里不服气,各种的挑事。” 清宁和清远坐在边上听的有味,清远还给他妈倒了水过去,叫润润喉。 林雨桐喝了,放下杯子就又说:“但还有一种人也特别可怕。哪种人呢?嘴快不兜事,心直口快,偏人还真就不错。说个人你们就有印象了。就是巷子里住的韩彩儿,你彩儿姨。知道吧?” 清宁点头:“以前还在她家拔过凤仙花。” 对!就是她。 “这个人,特别好。谁家有事,都特别热心。地里忙不过来,她肯帮忙。谁家需要搭把手的时候,从来不吝惜力气。这是好人吧。一条巷子里的人,没一个不说她是好人的。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我跟你们学啊。有次回去,我给你姨妈想说点私事,就是在县城的铺子的事。我们姐俩说话,我又难得回去一趟,肯定有私房话要说嘛。结果人家坐在哪儿,问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我能说啥,就说其实也没啥大事。然后人家接一句,那你们说吧。你们说你们,我就坐这儿。不要紧,我不听,听了也不跟人家说。那我说还是不说。说了我不愿意,自家的收入这事说给别人听,有毛病吧?不说吧,瞧着吧,就把人给得罪了。她还不觉得是她不对,只觉得你不拿她当自己人。那我就没法说正事了,就扯起闲话,为了不叫她觉得我敷衍她,还专门说的是林家的事。姐们俩说一些娘家的事,很正常嘛。把人敷衍过去了。结果她听了一半走了,可等我跟你姨妈把要说的事说了,出门要回的时候,碰上你们忍冬麻麻,人家就问了,桐啊,你爸截肢了。我说你咋知道的?我姐说的。人家说不是,是听彩儿刚才说的,她说你说的。” 清宁目瞪口呆,“这要是有个秘密事,她顺嘴把啥都漏了。” “对哒!”林雨桐就道。“她跟咱们隔壁那丁爱民两口子好,可人家把她的自行车偷着卖了,说是贼偷了,她就信。一条巷子的人都知道实情,但就是不敢跟她说。怕啊!怕她找丁爱民问去,说那谁谁谁跟我说是你把我的自行车卖了。这告诉她秘密的人,反而很可能因为好心反而得罪人。久而久之,村里有个啥事,反倒是她最后一个知道的。没人敢跟她说。” “我说的这两个例子呢,都是比较极端。但世上从来不缺乏类似属性的人。有的人只是更隐晦,更难叫人发现而已。所以交朋友一定要慎重。身边不能有那种随时可能在你背后捅刀子的人。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两人受教。 清宁还若有所思,“您一说,我还真觉得同学里就有这种人。爱跟我说秘密,说别人的秘密……”大概自己叫她知道了秘密,她也会说给别人听吧。 林雨桐就说:“什么是秘密?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才是秘密。” 四爷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心道:看来她知我不知的秘密还不少啊。这心里是够能藏事的。 以为藏的很严实的人,露了尾巴还不自知。为孩子捧得有点得意忘形了。 什么是深藏不漏的人? 就是明知道你还有秘密,还能叫你觉得我一点都没发现。 得意吧!小样!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得意的人被孩子追捧的,这个说:妈,过年给我买个游戏机。 行!完全没有问题。 那个说:妈,今年我也穿牛仔裤吧,我看我三伯穿着可好看了…… 行!这都是小意思。 然后真的就抽出时间跟孩子出去购物。有用的没用的买了一堆回来,过年妈!高兴就好! 九三年的年三十,十二点吃过午饭。一家子开车回镇长,老规矩,请小老太回家过年。 四爷带着清远要跟着其他几个兄弟去金家的祖坟,请先人的神位回家。 清宁这样的闺女,是不带的。 所以有时候在农村,那没有儿子真的挺气短的,表现在任何时候。这规矩那规矩,不停的在提醒着,没儿子不行。 没儿子死了没顶盆的,没儿子清明没人给烧纸,没儿子逢年过节的没人搭理。没儿子…… 反正没儿子是矮人一大截。 金家弟兄五个,老大家俩儿子。老五一个,另外有两个继子,所以后面就跟着八个子侄。 碰见的人就笑:“哎呦!老金家了不得,子孙繁茂啊。” 但有些人心里暗搓搓的嘀咕,一少半都是‘杂种’。 啥时候都不缺乏那种背后里嘀咕的人。 清宁每次回来,遇上这个,就不舒服,“人心咋这样呢?” 忍冬进来刚听见这一句,就笑:“等你爸你妈老了,是你伺候还是清远跟他媳妇伺候?” 清宁笑笑没说话,跟这人说不明白。我爸我妈当然我伺候了。别人伺候我还不放心呢。犯不上跟大人顶嘴,就只笑笑,问一句:“麻麻来了,啥都准备好了?”是说年货这些东西。 这一打岔就打岔过去了。 忍冬就问林雨桐:“我家燕儿今年炸的麻叶不错,给你们带点?” 林雨桐指了指桌上的袋子:“我姐给我们准备着呢。” 麻叶就是一种油面果子,酥酥的脆脆的,孩子爱吃。 英子就笑:“你们留着,孩子炸不了多少,光是和面就是个累人的活。我这都准备着的。甜的咸的分开装了。” 清远还抱着一盘子,是甜的。油炸出来的面梆梆,和面的时候里面放了白糖,出来的时候用蜂蜜一裹,再上一层糖浆。等稍微晾一晾,装起来,孩子都爱吃的不得了。 虽然英子说了自家有,但忍冬还是拿来了。 拿来了就特别热情的叫清宁和清远尝尝。 英子直接拿了,“都吃不少了,我给装上吧。另外拿个袋子,怕油了衣服。” 然后等忍冬走了,英子就跟俩孩子说:“吃自家的,那个不给你们带了。她家给里面放的是糖精,吃多了不好。” 其实主要还是嫌弃脏。 这东西都是燕儿做的。这孩子是家里啥活都敢,伺候弟弟吃喝拉撒的,然后再做饭。 想想都觉得吃不下去。 人家好心不能不要,但要了就是不能给孩子吃。 清宁喜欢吃她姨妈做的,“给我多装点咸的,姨妈!” 她姨妈说:“装着呢。吃完了再给你做。不行正月十五我给你再送你一回。放的时间长了就不好吃。” “你听她的……”林雨桐跟英子说,“她就是嘴馋肚饱。这啥时节吃啥东西,那才是最香的。这些东西也就是过年吃香甜。平时谁吃这玩意。” 英子就笑:“不费事。饭馆每天都过油,顺手的事,想吃就打电话,叫你二伯给送去……” 又说起明儿大年初一去老五家吃饭的事。 “赵爱华说了几遍,就怕咱不去。”英子就叹,“其实这两年瞧着,人不错。谁家有事都搭把手。小婉那边要不是人家帮忙,她根本就照管不过来。” 反正比起马小婷的‘独’,大家更喜欢这个合群的。 不一会子李仙儿来了,问两人说:“去老五家要带东西不?” 英子就惊讶:“看你这人才真是!老五年纪小,但老五再小也是孩子的长辈。你叫孩子把东西拿着,不拘是啥,算是心思。” 大怎么了?大的去小的家就不拿东西了? 那你去年去老四家,咋该拿的都拿了,也没见你来问谁的意见。那时候就明白道理,明白叫孩子给四叔四婶拜年,等到老五身上这道理就又都不懂了。这是看人下菜碟。 别管贫富,不管亲疏远近,大面上要做的差不多。要不然谁心里能舒服。也别只挑老五的理儿,你就没做的不到的地方?真啥也不拿,老五心里能自在了? 家事……琐事……其实是稍微有点小事没做到位,都可能有矛盾。 清宁叹气,要是真一辈子生活在这村里,鸡毛蒜皮的,非得疯了不可。 真不是谁都能修炼到自家姨妈那种境界的。 大年初一俩孩子给她五叔带了烟酒点心,林雨桐又给了老五家四个孩子一人五十。主要是听老二说了,果园里忙不过来的时候,晚上得加班熬夜的把果子往出运。好些人都不愿因晚上干,不太好找人。老五呢,是白天忙完了,晚上就去果园帮忙,一干就大半宿。 吃苦耐劳上,老五可能是哥几个里面最能吃苦的。 肯定也是赵爱华催的,但老五知道给谁干活呢,一点都不惜力气。 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晚上浇地,他都去帮忙。反正是干不过来的重活,他都想办法倒腾时间出来给搭把手干了。 那这么说,咱掏钱咱乐意,这钱花出去人心里是舒服的。 自打这赵爱华进门,家里的孩子也都收到他五叔给的压岁钱了。不多,五块十块的,但是个意思。 大年初一,也不光是给了老五家孩子五十,家里的孩子都一样,一人五十。 吃了饭要走的时候,又当着老五的面塞给赵爱华二百。 不是听说要给吴达说亲吗? 林雨桐就说家里有事不一定能赶回来,吴达如今已经在开发区上班了,但他回家很方便,小伙子下班骑自行车回去,早上骑着来都赶的上。农忙的时候就是晚上回去干活的。听说半夜脑袋上顶着矿灯在地里除草,就怕他妈累着。 所以林雨桐愿意多给几分面子。当着老五的面是给了老五的面子,没有老五我也犯不上给你钱。直接递给赵爱华,也是知道赵爱华在处理老五和兄弟们之间的关系上,她是出了力了。 要么说是亲人呢,就是当时再怎么生气,恨不能当时就把他给煮了吃了,但是事过了,他知道错了,这就忍不住心软了。尤其是看他一可怜,心就更软了。 前几年特别僵硬的关系,因为这么一个女人的出现,破冰了! 回去的路上俩孩子在车上数压岁钱,今儿一天,两人每人都收了五百多。 咋这么多呢? 两人出门给村里的人拜年,不带孩子的。 就是村里的人见了给孩子硬塞,那也是一块五毛的,咋就这么多呢?肯定是谁给大钱呢。 四爷就说:“肯定是那些村干部。”然后问孩子,“给钱的人是谁认识不?” 清远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但是清宁认识。每一个都认识。 她掰着手指头说这个给了多少那个多少,然后当时说了什么话,“给五十的又几个,有的给二十十块的,我一想,这也肯定不是找您要办事的……”要不然不会只给这点,“怕就是为了维持人情关系……想了想我就收了……” “我是跟着姐姐收的。”清远在外面,很给他姐面子。 知道轻重,那就没事。 林雨桐就说:“等人家家里有事的时候,咱给的礼金重上一些,就还回去了。” 再说,大事小事的,该麻烦自家的总还会找来的。 不走亲戚了,但今年林雨桐迎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两孩子的同学有上门拜年的。 尤其是清宁这边,哗啦啦的来了七八个。 看得出来,这些孩子的家境都很好。来家里不知道是受了家长的指使,还是平时跟清宁的关系就真的那么好。 反正孩子来了,就得高兴的招待。待客的东西,林雨桐直接给做了一个大蛋糕,分着吃吧。家里如今有烤箱了,并不复杂。孩子们喜欢这个。 至于麻叶面果子这类东西,也就严格和徐强喜欢。严格是家里不是本地的,他们家过年不炸这个。徐强呢,是家里没妈,他爸不会做。他自己家常饭会做,但这种东西真不会。 清宁知道徐强会做饭的时候都惊呆了:“你会做饭啊。那太好了!我跟你说这面果子怎么做,你回去试试去。”然后把从她姨妈那听来的食谱,说给徐强听。边上的严格恨不能拿个笔记下。 对于会做饭的人,一听就知道大概的流程,不过就是多试几次而已。但是对于从来没接触过的人,直接就蒙圈。什么是小苏打,肉汤和面是咋和面的? 完全没有概念。 这边说麻叶果子,那边就有女同学找清宁,问这蛋糕咋做? 我不知道呢? 真不知道。 然后清宁就说:“得有烤箱吧。关键是工具得齐全……” 这一套东西是那个叫周莲的阿姨送的。放厨房里不怎么用。但这东西有钱也不是太好买的。 这女同学就说:“那以后常到你家做着吃吧。” 不好的! 自家不是那种孩子进进出出的玩儿都没关系的人家。有时候父母会跟别人谈工作,泄露出去一句半句可了不得。比如说那边说一句要征哪里的地,完了荒地上都敢种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等着补贴钱。 所以,除了严格这种,知道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的,她都不带同学回来。 就是徐强,也是在外面玩的多。来了他也不呆,一般情况她也不会留。 而且家里的书房,一旦有来玩的客人,清宁就自动把门锁了,然后把钥匙拔了。 因此同学一问,她就笑:“你会做我妈都不敢叫你做。我到现在我妈都不叫我进厨房的,就怕刀割了手。更何况烤箱,烫到了怎么办?你可你是你爸你妈的宝贝,咋给他们交代?你要是想吃跟我说,我回来跟我妈说,叫她给做了,我第二天给你们带去。” 十分委婉的拒绝了。 还叫人觉得特别亲昵。 这姑娘点头,舌头一吐:“我爸我妈可讨厌了,啥都不叫我干。本来以为出来就自由了,没想到你也一样……” 这话说的。 清宁觉得得离这姑娘远点,不知道分寸又特别不会说话。 其实她跟着同学关系没那么好,只是跟她好朋友的同桌关系还可以。然后大家就是那种a和b是好朋友,b和c是好朋友,理所当然的,a和c也应该是好朋友的理念。人家就这么来了,还以好朋友自居,这叫人能说啥。 林雨桐给做了一桌子菜,主菜是一道可乐鸡翅。 可了不得了,都开始在桌上抢了。 等到清远的小伙伴来了,林雨桐给做了炸鸡翅炸鸡腿,现在小县城没有洋快餐,大部分孩子都没吃过这东西。 结果刚出来第一锅,清宁钻到厨房偷吃了一个。 一吃之下,眼睛就亮了。然后把盆都端走了,往肚子上一贴,衣服往开一成,遮住客厅那群小屁孩的视线,跑出门找严格去了。 严厉在家呢,一开门,哎呦!小姑娘跟做贼似的贼溜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搞地下工作的,过来找他接头呢。 他就笑:“小同志,你这不像是做特殊工作的,倒像是偷地雷的。” 清宁小脸一崩,“老同志,我这偷的地雷的跟别的地雷不一样,我这里有新式手雷。” 史可在里面笑的肚子疼:“赶紧叫孩子进来,你们爷俩能上台唱戏了。” 清宁就把盆儿露出来,“刚出锅的,背着清远拿出来的。看像不像手雷……” 拿起炸鸡腿举着。 “你这哪里是新式手雷。”严厉拿了一个就说清宁,“看你那姿势,像是举着微型炸药包。” “当不了黄继光那也得是董存润。”清宁笑嘻嘻的朝楼上喊,“严格,下来,有好吃的。” 史可拿了一个尝了,“要么说你妈能干呢,前几年美国那个洋快餐叫什么肯德基的,就是这个味儿。严格喜欢吃,从京城去省城,最怕的就是省城没有这东西。” 严格可馋死了,“早知道林姨会做,早找去了。我都快馋死了。”年前奶奶还用这个诱惑他回家呢。 严厉都有点怀疑,自家儿子是看上人家的闺女了,还是看上人家的伙食了。他跟清宁说:“你妈的手艺没话说。”想说不当厨子可惜了。但想想林雨桐的嘴,算了,这孩子要是好跟她妈说了,赶明再被挤兑回来。 他没有贬低厨子的意思。 清宁却浑不在意:“我也觉得我妈是被当官耽搁了的厨子。” 史可笑的不行,自家老严每回跟这孩子说话,人家都能对上,爷俩说话,真跟说相声似的。 对这东西,大人就是尝尝,可孩子是对它是没有抵抗力的。 清远就说他妈:“以后常做行不行?” 一个月吃一次就可以了,还想常吃,容易发胖。 在家里招待了小客人,两孩子也得带着东西去别人家拜年嘛。孩子小,但这礼尚往来却是刻在骨头里的。道理都懂。 于是,他们比爹妈都忙。相互约时间,初几到谁家,初几到谁家,在谁家不停,在谁家吃饭,谁谁谁都跟他妈说好了。等等等等。 家里的那些礼品蹭蹭蹭的见底。 等开学了,林雨桐终于松一口气,这磨人的小妖精们终于送走了。孩子就是该待在学校,一回家,就是一场灾难。 累人的很。 开学了,周扬也忙了。 大学进入了粉刷阶段,今年九月份就能迎来新生了。 他对新盖的学校满意的不得了,林雨桐陪着他在里面转,他是兴致高昂,“等过段时间,天暖和了,把老师接来看看。怕是来了,就不想走了。” 以老师那夜猫子脾气,估计半夜敢一个人游湖。 还不够人操心的呢。 周扬家的房子装修好了,孩子也转学过来了。如今跟清宁一个班,是插班生。 “妮儿还习惯吗?”林雨桐问周扬。 “有啥不习惯的。”周扬就笑,“以前上的学校,两栋楼,没别的,如今呢,出了教室就跟逛公园似的。今儿还把家里的傻瓜相机带去了,给同学拍照去了。随着她高兴,折腾去吧。” 可孩子放学回来,清宁就叹气:“我妮儿姐的相机被人给偷了。” “嗯?”林雨桐皱眉:“怎么丢的?” “她也是心大,东西随手就借人了。”清宁就摇头,“然后我们班的拍完,别的班借,倒了好几趟手,到放学的时候,再想找,找不见了。最后一个借的同学一翻桌兜,没了!吓哭了,还不知道啥时候丢的,咋丢的。” “啥样子的相机……”林雨桐问,“贵吗?” “不贵吧……”清宁找她自己的下来,“我这个是我爸出差回来给我买的,是索尼的。她那个是富士的还是三星的,用了也有几年了……” 你是觉得不贵,丢了相机的孩子呢。 要么说是熊孩子呢。 “老师说影响特别坏,报警了。”清宁摇头,“估计找不回来。好多男生都在外面打游戏。去游戏厅嘛。”说着就说林雨桐,“在学校门口弄个游戏厅,是想干什么啊?” 林雨桐不知道这事。 但知道你能怎么办? 人家合理合法的办了营业许可证,最多就是说,叫人下去多查两次,一旦发现有未成年人,那就罚。从重处罚,罚的他觉得没利润了,或是利润不丰厚了,就开不下去了。 可这里面的利润估计是惊人的,那么罚款,人家照样开。 清宁说她统计了一下那游戏厅的进出量估算了一下日营业额,大致应该是两千左右。 一天两千左右? 这利润太可怕了? 在京城一平米的地价才多钱? 开发区这边一平米现房均价才一百多,不到两百快钱。当初预售的时候更低。 而且这些高中生,到了高二高三的,很多都满十八岁了,你想找几口罚都不行。 最后还是学校出招了,三个老师一组,就站在游戏厅对面,一个年级一个老师,看着,看谁进去。抓住一次叫家长,抓住两次记大过,抓住三次,直接开除。 这才把这股子妖风才压下去。 开这些游戏厅的多是外地人,学校又有校警虎视眈眈的,知道开不下去了,准备走了。 走之前呢,人家这东西没法再弄回去。这些游戏机肯定是要卖出去的。 卖去哪呢? 找那些在学校门口开小卖部的。这家一台那家两台,反正是推销出去了。 不在林雨桐的管辖范围之内的事,她管不了。 再说了,谁都知道危害,可谁拿他有办法呢? 消灭他的是网吧,但网瘾少年更多。 但叫林雨桐意外的是,何小婉竟然弄了五台,在镇上开起了游戏厅。正儿八经的有营业执照的那种。 今年过了年,她弟弟给她找了个轻松又来钱的活儿。 什么呢?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小卖部。 学校门口原本就有一间门房,叫她去看门顺带的做点小生意。卖个本子笔橡皮墨水什么的。再带点小零食。然后还有那种百吉饼,两毛钱一个,进价才一毛五。孩子们早上上的时间长了,就爱买这种的东西,再买个辣片啥的往里夹着。 这赚不了大钱,但说实话,小钱是天天不断。比起上班种庄稼,可舒服多了。而且挣的也多,一天赚上十块,花上五块钱雇个人去地里干活,她还净赚五块呢。所以,觉得这差事挺好。就是按时的开门关门嘛,真的很轻松。 然后有人来问她要游戏机吗? 她一听是怎么玩的,就明白了。这其实还是赌的一种,可它合法。每投币一次,都是扔钱呢。 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把早些年存的钱用上,一口气买了五台。 学校大门没多远,有个早年建成的观礼台,跟个戏台似的,据说是wg时期的产物,那时候经常开会嘛,用的就是学校前面的这一片子广场。 这地方一直没主儿,就那么空着,小孩常在上面玩,有些叫花子晚上也在这里落脚。毕竟是水泥的地面,墙上也用水泥粉刷过的。上面有房顶,盖的飞檐,还不错。地方也大,得有几十个平米大吧。长十几米,宽七八米的样子。只不过是一面没墙,敞着。 何小婉花了三百块钱从村上把这地界给买下来了,然后给前面做了墙,留了门窗,这就是现成的营业的地方。 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她在学校上班,课间做孩子的生意,卖卖东西。 然后放学了,把小卖铺一关,学校大门一开,就去对面开铺子的门。 这种游戏厅就做孩子放学和放假期间的生意嘛。 相互不耽搁。 这事林雨桐是咋知道的呢? 是因为老三跟何小婉为了这事给彻底闹翻了。 老三在县城不咋回去,但孩子要见妈的。这不能拦着。清辉大了,自己坐车就回去,然后自己来。以前是一月回去一次,如今是每周都回去,且开始不带妹妹回了。 这就不对了!再加上期中考试只刚及格,成绩下滑的厉害,老三不知道孩子这是咋了,跟着就回去了。不知道是何小婉又给孩子说啥了。 回去一看,好家伙,这小子周末整个给她妈帮忙呢,自己玩游戏不说,还当起了老板。谁买游戏币就找他。把自己那旧腰包挂在身上,钱鼓囊囊的装了一包。 老三气的脸都变了。 拉了孩子就找她妈:“你啥意思?毁了孩子是不是?” 清辉急着玩游戏呢:“我挣钱了,咋就毁了我了?我上学还不是为了将来挣钱的,那我现在能挣钱了,上学干啥?上学耽搁我现在挣钱!” 老三一脚踹过去,“瘪犊子你说的啥话,你这就叫挣钱了……” “我就挣钱了。”清辉不服管教,“你坐过牢,你还有啥资格说我?至少我没干坐牢的事……” 一句话跟一把利剑似的就扎了过来。 老三扭脸就走,走了两步认真的回头,跟何小婉说:“咱俩真离了。” “啥真离了?”何小婉扶着孩子,“你拿孩子撒气干啥?我这挣钱为了谁?再说你说离了就离了,孩子不管了?” “小的归我,大的……觉得我不配管他,他就归你管吧……”老三几乎是捂着胸口走的。 他走的极慢,心里就说,这小子只要叫一声,只要闹出一声动静,他就得回头。 可这瘪犊子不啊,还故意大声说了一句:“妈!他不要你我要你,以后我管你!我挣钱去了,他爱去哪去哪……” 1065.悠悠岁月(82)三合一 悠悠岁月(82) 白眼狼啊! 老三真哭出来了, “人人都想要儿子,这儿子就是生来讨债的……” 母子血亲,谁能开口跟孩子说你妈不好? 哪怕人家孩子妈是真不好, 可你说人家妈, 你说孩子反感不反感? 这边为了孩子考虑,觉得不该叫孩子牵扯到大人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可那边好像不是这么想的。或者不是谁说了这话, 只是当初老三坐牢的时候,清辉已经记事儿了。 但老三真能不管孩子吗? 不能! 想办法去找了几次,给弄到县城的学校,然后从学校就偷跑回去了, 接一次跑一次。当了小老板了,身上有钱了。老三想办法把这小子身上的钱掏干净, 可这小子就能自己跑着回去。不坐车。 如今这路上的卡车多的不得了,再皮那也是个孩子。真要是被撞了被谁抱到车上卖山沟沟里去了呢? 吓的一身的冷汗。 追着回去, 直到看到这小子在游戏厅里得意洋洋的忙碌着。 他的心才松了。 后怕啊! 再不敢逼着他去了, 真怕他逆反的瞎跑, 找不见才真该急了。如今不管是好是歹的, 好歹在他妈身边。 父子俩远远的对视着,老三转身走了,清辉才默默的低下头。然后将游戏币扔给后面的孩子,“你玩吧, 我不玩了。” 一个人坐在门口那台阶上愣神呢。 给小卖部送货的人来了, 清辉才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 “别叫我妈了,我搬。” 人家只把货卸下学校门口的空地上,孩子就一箱子一箱子的货给搬起来送到里面去,正赶上清平中午上学的时间。她过去搭把手帮着抬货:“你一个人弄不动。” 清辉抬头看了一眼,叫了一声:“大姐。” 清平‘嗯’了一声,“咋回事呢?不上学三叔该生气了。” “他忙他的去,哪里顾得上我妈。”清辉低着头,一脑门的汗,“我妈……一个人在家……我陪我妈……” 清平看着清辉:“你回来是为了陪三婶的……” “那我妈咋办?”清辉憋着嘴,“他进去了,剩下我跟我妈俩……我妈晚上吓的直哭,抱着我说要是没有你我可咋办啊……” 那些记忆抹不去! 清平不知道说啥,愣了半天,叫清辉起开,“你去门口把地方拾掇出来……” 干惯了农活的孩子,干这点活不算啥。一箱子的百吉饼,也才二十斤重,不用弟弟搬,她一个人就行。 把货帮着搬进去,清平就说:“以后有重活,你到教室门口叫我,我过来帮你抬……” 有时候何小婉也不一定守着店。游戏厅到了上课的时间就没人了,清辉就在店里面看着。何小婉忙地里的庄稼去了。 清平上初中了,叫上两个同学,过来帮忙并不费劲。 完了每次都会给同帮忙学带个肉夹馍还是啥的。反正就是不叫清辉干那个,“小孩子用力过多了,就不长了……” 清辉说:“你也别干了,你就是干活干的,你看你比我二姐低了多少?” 清平也就一米五五的样子,还有的长,长到一米六,就算是大众身高了,不算是矮的,但也不算特别高。肯定是能长到那个个子的。 可清宁不一样,清宁个子窜的快。林雨桐估摸这孩子长的比她还要高上一点的。 清平说清辉:“我长的差不多了就行了。再过两年,你大了,我上高中了,我想帮你也帮不上了。” 于是姐弟俩就这么处着。夏天的时候,何小婉又做主买了冰柜,放冰棍雪糕,生意就更好了。 豆沙的冰棍,红豆沙绿豆沙的,一个才一毛五分钱。可架不住走货快,光中午就是一冰柜,这晚上不是还有晚自习吗?又是一冰柜。 关键是据说中考要考体育了。体育算分数了。 然后体育课也重视起来了。大夏天的都去操场上练,尘土飞扬的。一下课飞奔着买冰棍。一买就是一个班的,整箱子的往出搬。 林雨桐也给孩子买了整整一箱子在冰箱里放着呢。 如今开发区有自己的冷饮厂,卫生条件各方面林雨桐是看了的。所以后勤说帮着送,看谁家要。林雨桐就要了一箱子冰棍。 结果清宁回来吃的时候问林雨桐:“咋是雪糕呢?”最喜欢吃豆沙的冰棍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给的雪糕算冰棍的钱,这种事都是下面的人办的。 但实在是做的不大气。 这个管后勤的啊,真是让人一言难尽。谁愿意占这小便宜? 林雨桐给周文打了电话,“几块钱的事,补上吧。可能是拿错了,没关系。” 然后周文一会子送了一箱子冰棍来,给帮着放冰箱了。解释说,“是孙书|记表姐夫如今管着呢,人有点小抠,大事上没啥。” 林雨桐就只当是抱错了处理的。 孙书记马上就要履新了。那位脑溢血的副县一直说可以工作,跟组织部门一直请求。那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都不能着急安排人了。可时间一拖再拖的,确实是拖不下去了。好些人都去找这位副县,希望得到他的推荐,许是对争取这个职位有点积极的作用。可这位是地道的官迷啊。这么长时间身体都不好,始终坚持着又是打同情牌,就是想霸着位子不撒手。然后一看这么多人都想抢位子,能不气吗?这一气,可就真完蛋了。嘴歪眼斜浑身哆嗦,更重了。医生也说了,没有痊愈的可能性了。最好的治疗效果也就是之后走路都哆嗦。 一看这情况,这位又找组织部门。 干嘛呢? 推荐人!把最后一把人情撒出去。 推荐了谁呢?推荐了老孙。 老孙打着身体不行,不停的要复查的旗号,周末的时候跑去跟这位当半个病友去了。两人在病房里下下棋,然后老孙的态度就特别鲜明,那些想抢您位子的都是王八蛋。不停的鼓励这位领导,您的身体一定会康复的,给这边打气。 回头呢,又找竞争对手去。撺掇人家,你还是应该去的勤快一些,把该说透的就说透,省的你老是跑,他也不知道你想干嘛。 这两边都怀疑呢,说老孙你就没动心想要这个位子? 人家老孙说了,我疯了才要那个位子。我那开发区眼看就建起来了,功劳马上到手了,我现在走了?便宜哪个王八蛋去?建成了,以后不管走到哪,这拿出来都是亮眼的政绩,我怎么会半途而废呢。 再说了,咱们将来争取县升市,原地就升一级,我上蹿下跳的犯不上。 这话有人信,两边还都觉得老孙这话靠谱。 谁都不防备老孙。 可老孙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呢?他说的理由都对,还这些人少算了一点。 如今只要他坐上这个副县的位子,等将来真的升级了,原地不动就是升半级,成正处。他这个年纪,在正处上熬到退居二线,将来去个人大或是政协,级别再一跳,就是副厅。 到了厅级上,这就属于高级干部行列。 退休后的待遇截然不同。 这是最保守的算法。说不得在以后十几年二十年的时间里,自己不等退休就又挑了一级,那就是实权副厅或是正厅上退,意义就更不一样了。 所以这一步,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一步,至关重要。 林雨桐知道老孙势在必得。 可没想到他的办法一如既往的损,忽悠了这边忽悠那边。完了还真就被推荐的是他。既然是势在必得,那该烧的香都烧了,该拜的庙都拜了,结果几乎是没有悬念的,就给下来了。 马上要走了,谁也不愿意得罪老孙。 这个表姐夫是他之前安排的,反正权利不用,过期作废,为这无伤大雅的小事,林雨桐没跟他较真。 最后一把的推荐票,得老孙来。 老孙没打招呼的安排这么一个人,就是跟林雨桐做交换呢。告诉林雨桐,你安心好了。这一票肯定是你的。 举荐这事,会作为参考,但却不是决定作用。老孙也知道,他即便是举荐了别人,屁用也不顶。为了叫开发区完美收官,离不开林雨桐。 因此,他大胆的做最后的安排,知道林雨桐明白他的意思。 有了这个默契,老孙在开发区的最后一个星期过的非常愉快。等要走了,在食堂开了一个欢送会。 林雨桐恭敬的敬了三个酒给对方,老孙都喝了才说:“小林啊,我要是再年轻十岁,就不急着走了。开发区到建设到现在,我是真舍不得走了……” “走了,大家也记得您的功劳。”林雨桐就笑,“没有您,就没有这灵动的水,每个惊叹水城的人,都会知道您借水的故事……” 老孙就笑,连连摆手:“贻笑大方了!贻笑大方了……” 你一杯,我一杯,喝的有点高了。 下了班,也不坐车,从开发区沿着已经初具规模的河道转转。 这边热闹的不得了,挨着水凉快嘛。好些都是骑着自行车专门到这附近散步的。 还有些做小生意的,提着拦着卖水果卖水的,骑自行车带着冰棍箱子在人多的地方卖冰棍的,还有卖气球的,卖玩具的,卖各色零食小吃的。 有人就说,等到明年,荷花开满湖的时候再来,比这好看多了。到时候坐船去瞧瞧…… 这话总叫人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 还有夸铁娘子的,说这个人,别看是女人,但也真是个能人。 能人啥啊? 真正的能人在我家呢。 能人正在干嘛呢?安装空调。 开发区这边有房子,这里靠着湖边的,建了一圈的一户挨着一户的小别墅。有些是对外卖的,可有一片,是属于县政府和区政府的,分别标注着房号。在这个职位上了,您来住这个房子。不在这个职位上,对不起,没资格。一共也就不到二十套。这些是集体装修的,区政府这边林雨桐是有权利住一套的,但还都在集体装修的过程中。想住也没有。 但四爷用清宁的名义买了一套,还用清远的名义买了一套高层复式结构的。属于观景房。这房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绝对的学区房。下了楼走小区的正门,对面就是小学、中学。一共也要不了五分钟时间。 林雨桐走着过来,就是知道四爷估计在这边忙着呢。 不光四爷在,严厉也在。 严厉把对面的买下了。也是一样,为了孩子上学的。这房子一平米的均价才一百多块。二百平米还赠送一个三四十平米的观景台,一共花了三万不到。可说实话,这房子建的,感觉真心不比京城差了。 四爷弄了空调,严厉说给我们也代买两个吧。夏天是热的人受不了。 如今的空调贵的很,一个一匹的空调,价格在七千往上。四爷装了五个,三个卧室连带书房和客厅的。然后买了电脑买了一台,花了一万多点。 再算上安装费,下来接近五万块。 光是这玩意都比房子贵多了。 再家上装修重新买家具,反正是这些配置的价钱已经是房价的两倍了。 史可偷偷问严厉:“……钱……来路不会有问题吧?” 严厉是知道这两口子当初备案的事的。想来这开发区有一半所谓的外资,都是他们自己的钱。所以真建起来,说是金半城都不为过。 这五万对人家来说,算啥啊? 他低头小声的说了几句,史可吓了一跳,“亏的妈还说人家是乡下人。”就跟你妈祖上不是乡下人似的。 严厉就瞪他媳妇,“人老了,你跟他计较什么啊。” 史可挤到严厉身边坐了,“你说咱家严格跟清宁有戏没?”很是热心的样子。 严厉呵呵看史可,以前也积极,可也没现在积极,要么说财帛动人心呢。 “你省省心!”他起身,“那两口子精的很,你可收敛着点……” 这人!想想都不行。 为了孩子嘛,人之常情。 装修好就搬过去了,知道自家住这里的人,不多。 也不想叫谁知道,图的就是一清净。 电话倒是挪过来了,可想直接登门的,一般在那边是找不到人的。 何小婉打电话来说家里怎么没人,今儿去了没找到人。 林雨桐说单位事多,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 她也就不问了,又问林雨桐说见老三了没,她去那边的房子,结果要是打不开大门了。去清涓的幼儿园,老师说是转学了。问这父女俩转什么地方去了? 林雨桐就说不知道,是真不知道,“你没去铺子找人?” “找了。”何小婉挺着急的,只说,“这些看店的小伙子都说不知道,我这上哪打听去?” 哪里是不知道?根本是躲了。 铺子在人能跑到哪里去? 老三肯定在县城的。那铺子没天点货批发货,进库出库多少,老三都得有数呢。 林雨桐只说那就不清楚了,好些日子没见人,也没打电话了。 何小婉这才挂了电话。 其实两人之间,暂时避免见面是对的。要不然以何小婉的性子,消停不了。 如今见不到老三,就当老三又走了。彼此能相安无事一段日子。 挂了电话,林雨桐才发现,自家书房的灯还亮着呢。 进去一瞧,清远还没睡呢。打从电脑一回来,这孩子巴掌电脑的时间就比较长。如今这上网,是得比较专业的人士才能操作的。对于孩子来说,单机游戏,更有吸引力。 清宁倒是想玩,可惜没那个美国时间。她的作业太多了,回来抽空练习打字,时间都不超过半个小时。严格只是偶尔过来玩一下,大部分时间还是被清远霸占着。 “差不多就行了,明天再玩。”林雨桐催他睡觉,“都几点了?明天起得来吗?” 清远揉着眼睛,“当时安装在我的卧室就好了。”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一件新鲜的玩具。还得新鲜一段日子呢。 安顿下孩子,洗漱准备上床了。电话又响了,她接起来,却是找四爷的,是他的秘书,十分干净干练的一个小伙子,“……请金县长来一下,之前答应来考察的李董事长,被人堵在机场往咱们开发区来的路上,已经半晚上了,才联系上咱们……” 堵在路上了? 什么人? 四爷赶紧起来,“金川县的治安,糟糕的很。” 机场高速穿过金川县,直达开发区,可这金川县境内,治安却堪忧。很多外地牌照的车,在这里就被堵上了,要么拿钱,要么扣车。 标准的车匪路霸。 孩子在家,林雨桐不能跟着去的,叮嘱四爷说:“别逞强,有啥事赶紧给我电话。” 司机已经在楼下了,开门的时候碰到一边出门一边扣纽扣的严厉,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按了电梯,等电梯来了,一起出门,这就走了。 估计今晚别想眨眼了。 史可跟林雨桐两个女人就站在各自家的门里,靠着门边说话。 “我家严厉还在做作业,你说现在这孩子上学也不容易。”史可说着就笑,“他打小就是懒蛋,要不是追着清宁,想跟清宁同班,现在还在初中混着呢。这都多亏了咱家丫头。” 林雨桐就赶紧说人家孩子聪明,要不然也不是说想学会就能学会的。 心里还琢磨着,到底是住的近了,两家走动的多了,瞧着亲热的很。 说了几句闲话,清宁迷迷糊糊下来,找她妈要厚被子,“薄被子不行。我就喜欢把空调温度开低,然后盖着厚被子睡觉。” 但这对身体并不好。 孩子把头发抓的跟鸡窝似的,“求您了,给我吧,我想舒舒服服的睡个觉。” 林雨桐给孩子取了被子,女孩子来例假了,又是大夏天,穿着长袖长裤也就罢了,教室里还没空调,家里习惯了这东西,到没空调的地方简直是受罪。反正是身上心里燥热难耐,可一吹冷风偏又从骨子里觉得凉,肚子不舒服。 本就容易暴躁的心情就更暴躁了。 将房间里的温度降下来,她盖着厚被子,心就凉了。 林雨桐觉得她真没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干脆跟孩子请了三天的假,连着周末,整整四天。 老师也特别理解:“明白,孩子的身体更重要。没关系,多休息几天也关系,好好的调整一段时间。想做题就做,不想作题,就在家看看电视,看看录像,看看闲书都行。” 然后林雨桐就把闹钟给孩子偷偷的关了。 严格早上起床,他那边一开门,林雨桐赶紧就打开门,跟这孩子说清宁请假了,身体不舒服,叫他先走。 严格吓一跳,“怎了?去医院了吗?我就说昨天她的脸怎么那么白呢,一点血色都没有。我还说叫她去医院……真病了……我去瞧瞧……” 史可昨晚听到这母女俩说话了,知道是女孩子的事,忙出来拦了,“我去瞧瞧,你赶紧去别迟到,把笔记做好,回头给清宁看是一样的。清宁不舒服,还没起呢。你赶紧去,别吵吵!” 严格这才摁了电梯,声音小了很多,“阿姨跟他说别着急,笔记我帮她写。” 说着话,电梯来了,这才走了。 史可就说了一句傻小子,然后问林雨桐,“家里有红糖生姜没,我这边有,给你拿去。要不你去上班,孩子这边有我呢。小姑娘这事上可不能大意。” 她是中医大夫。 林雨桐摆手:“没事,肯定大夏天的不舒服,我说就歇几天吧,别把孩子逼得紧了。” 她今儿也不去了。 老孙走了,几个副书记和副主任,都有点上蹿下跳的。副书记有资格直接升为书记的,谁还没点想法了。而几个副主任呢,又盼着林雨桐把老孙的位子顶替了,好腾出主任的位子来,他们中的某个人说不得就有机会。 因此林雨桐在办公室的话,那是正事处理不了几件,全跟他们扯皮了。 跟周文说了一声,叫他在办公室呆着,有事直接通知。自己从这边去办公室,走着也就五分钟路程。并不耽搁事。 留在家里陪闺女吧。 清远起来,林雨桐让他悄悄的别吵,叫他吃了早饭打发去上学了。 他跟着转学过来了,学校就在马路对面。直接过马路就行,过了桥就是学校。不用人送的。 清宁起来的时候先是迷糊了一瞬,然后看看黑漆漆的房间,这是拉着窗帘呢,根本就看不到外面。 她没听见闹钟响,还以为时间还早,有点口渴了,拉开台灯,瞄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以为自己看错了,九点四十。两节课都下了。 我的天啊! 起来就往楼下冲,“妈,我迟到了。” 张嫂正大嫂客厅,林雨桐在露台上正给花草浇水,听见喊声进了客厅:“别急,我给你们老师请假了……” 她指了指闺女的屁股后面:“去吧衣服换了。” 别人在学校上学,自己留在家,怎么也安心不起来。心惶惶的,好像特别有罪恶感。梳洗了下来,见沙发上是黑色的厚垫子,就放心的坐下了,“我爸还没回来?” 没呢? 不知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清宁往沙发上一瘫:“在家我都不知道该干啥了?电脑有资料书没,我翻翻……” “翻什么啊?”林雨桐开电视,“看电视。” 电视里没啥好看的电视节目,清宁起身去翻一箱子还没拆封的录像带:“我三伯叫人送来的,还没看呢。” 然后放录像:青青河边草,悠悠到海角…… 电视台还没播放的电视剧吧,清宁问她妈:“您看过?” 自然是看过的。 林雨桐点头,“算是吧……” “啥时候放的我咋不知道?”她把抱枕抱着,捂住肚子,又把一双脚丫子塞到妈妈的腿下面,这些地方不受凉,就没事。 “看过小说吧……”林雨桐这么解释。 电视剧还没看呢,清宁就先说人家的衣裳漂亮,“不过在家里偷偷穿可以,穿出去人家非说神经病。” 张嫂端着汤碗过来递给清宁,“喝一碗汤,一回午饭咱们早点。” 这边汤碗还没放下呢,门铃响了,开门见是英子带着清平。 清平没去上学? 林雨桐刚问了就闻见清平身上的药味,“孩子咋了?” “别提了。”英子扶着孩子坐下,“这孩子帮清辉搬东西,叫货箱子把脚指头给砸了。左脚的三个脚趾盖,全都掉了……” 那砸的可不轻,不是血肉模糊的,也差不多。 清宁拿了墩子,叫清平把脚放墩子上,“咋你帮清辉干活呢?” “那咋办呢?”清平叹气,“他那么小,根本就搬不动。” “那你逞能?”英子气的,“脚被砸成那样了,还不言语,自己去吴和平那里处理了一下。结果呢?不知道是那边水平的问题还是真的换药不及时,大夏天的还照常走路上学,伤口化脓了。要不是我闻见味道不对,再拖几天,这只脚都得废了。刚从医院回来,我说不行就住院吧,省的叫孩子来回跑。人家医院说不用,回去尽量少活动,按时过去换药就行。大概一周左右……” “那就住这边吧。换药有我呢。你忙你的去。”林雨桐瞧那半只脚都肿着呢,对这孩子都刮目相看,“该说你坚强了还是该说你傻?咋这么实诚呢?你三婶看有你帮忙,那就更放心清辉了。” 英子就说:“都是他爸,一点没教孩子好的。总说吃点亏,在小事上别计较,要顾浑,他傻不愣登就算了,还把孩子教的冒傻气!” 清平扭脸看电视去了,权当没听见她妈的话。 见小姐俩在客厅看电视,林雨桐带英子去露台坐了,吹着自然风,也舒服。 英子问林雨桐:“老三究竟去哪了?小婉是天天往县城跑。” 真不见人了,连闺女也不见了,肯定是着急了。 林雨桐是真不知道:“这事谁也别插手,过日子冷暖自知。她有些事做的糊涂。还有他那弟弟,不是在学校吗?清平都知道清辉一个人弄不了,都想着搭把手,舍不得那么小的孩子受累。他一个亲舅舅,是不是腾不出那点时间来?” 英子气的就是这个。那边是嫡亲的舅舅,是成人。这边是隔房的堂姐,未成年人。 这一比较,你说叫人心凉不心凉? 英子在这边吃了午饭,下楼又去给清平买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就叫住下了。 房间不多,给清宁的房间放了折叠床,铺好,睡着就行。 主要是这脚伤了,睡一张床上肯定不行,清宁给踹了怎么办呢?分开睡吧。分开睡都能睡安稳了。 俩小姑娘凑一块看电视剧,尤其是那种对白叫人直气鸡皮疙瘩的电视剧,竟然看的津津有味。 清平会看的眼泪汪汪的目不转睛,啥都感动的一塌糊涂。 清宁就说她:“假的!谁家爸爸追儿子跟追贼似的?再说了,私奔这事吧……” 感觉谁家的儿子真为了一个喜欢的姑娘选择不要爹妈,那这人真没法信。连爹妈都不要的人,你怎么知道以后他不会抛弃你。 清平眨巴着眼睛:“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对吗? 清平比较懵:他们不是相爱吗? 林雨桐就觉得,清平的这种感动,才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正常的反应。 曾几何时,自己也被人家感动的一塌糊涂。可等过了那个年龄再回头,想想那时候的自己,是有够傻缺的。 吃了晚饭,林雨桐就不许两人再看了,看看书或是干点别的就行。 清宁就扶着清平去书房,清平一只脚一蹦一蹦的,另一只脚肯定也疼,可就是不言语。 林雨桐把医院给的消炎药拿出来又夹了两片止疼的,送进去叫把药吃了。也不管她们对着电脑折腾。 严格带着徐强进来的时候,就见清宁爬在桌子上画画,她是对着坐在电脑前面的姑娘画的。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个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圆脸姑娘,白的很,粉粉的一团子。正对着电脑玩游戏呢。抿着嘴抓着鼠标,不知道鼓了多大的劲儿。脸稍微侧了一下,就见狭长的眼睛,眼角上挑着,眉毛又粗又黑,这个跟清宁很像。鼻子没清宁的高,两侧还有点小雀斑,嘴唇饱满的很。这姑娘不说多漂亮,但是叫人瞧着可亲温和的很。 严格对清平有印象,以前去过太平镇住了一星期,都是清平带着玩的。 “清平,你也逃学了?”严格出声问道。 清宁早看见两人了,见他们说话了,就招手叫他们进来,“你们怎么来了?” “不是不舒服吗?”徐强问清宁,“好点了吗?” 清宁不自然了一瞬:“就是想偷懒了,没多大的事。” 严格去看清平,惊叫一声,“脚怎么成这样了?” 清平不自然的动了一下脚,大姑娘了,不好意思这么大咧咧的把脚叫男生看,“不小心被东西砸了一下。” 砸的可不轻呢。 徐强就过去看了两眼:“这是搬东西砸的吧?” 清平不知道这是谁,客气的笑笑,“就是没拿住,掉下去砸脚上了。” 这么小的一姑娘,干嘛搬东西?砸成这样,东西肯定也不轻吧? 清宁就给林雨桐介绍徐强:“三叔的朋友徐叔叔家的儿子……” 清平听说过。 然后清宁又跟徐强道:“这是我姐,我俩前后脚出生的。她这脚就是给清辉那小子搬东西给砸的。” 徐强跟清辉熟悉的很,两人的爸爸关系好,徐强比清辉又大很多,老三有事的时候,也叫徐强帮着看孩子的。老三家的事,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徐强是知情者。一说,就明白是咋回事了。 “你自己都不大,怎么还帮他这小子,他是活该。”徐强就半玩笑的说了一句。 这话清平不爱听:“清辉没那么坏。他就是还小……再说,他是回家去陪我三婶的,在学校只好好做生意,也不打游戏……赚的钱也没花,一分都没少的给我三婶收着……他是担心他妈一个人……其实,他是好孩子……” 清宁就叹气:“你心里就没谁不是好的吧。” 我又糊涂,好赖还分不清? 清平斜了清宁一眼,带着几分嗔怪。清宁呵呵一笑,也不再言语。 徐强看了清平好几眼,“我那里有好的伤药,回去给你取吧。我以前也把脚给砸破了,抹上三天就不怎么疼了。要不你试试……” 说着就起身,没给任何人拒绝的时间,就出去了。 清平低声问清宁:“会不会麻烦人家? 1066.悠悠岁月(83)三合一 悠悠岁月(83) 徐强家也搬到开发区这边住了, 不过他们那边是拆迁户,而这边是纯商品住房。离得不算是远。要是走水路, 出了门就坐个小皮艇,花上五毛钱的话,一来回也都用不了十分钟。 进了进门一通翻找,他爸把饭菜端桌上了, 人家从边上过去,只说:“先晾着,等我回来吃。” 一米八的大块头小伙子,别说这个点出去人不担心,就是半夜两点出去, 也没啥好担心的。 更何况开发区的治安好,用儿子的话说,他晚上出去,大家都躲着他。光看体型, 他更像是那个劫道的。 老三从卫生间出来,“我怎么听见强子回来了?” “别管这小子, 咱们吃咱们的。”徐天指了指卧室, “涓涓睡下了?” “睡下了。”老三叹了一声,“还是你现在的日子舒服,熬了这么些年,儿子也熬大了。我跟你说, 把孩子养大了, 养好了, 这就是一辈子就大的功劳也成就。” 徐天呵呵的笑:“我这还早,等着孩子上了大学,大学毕业了,给娶了媳妇成了家。要是将来儿媳妇待见咱,我就看看孙子。要是儿媳妇不待见咱……” “咱俩老伙计搭伙过日子算了。”老三呵呵笑着回了一句。 “去!”徐天说老三:“你年纪轻轻的,重新找一个,只要对孩子好,搭着伙过日子呗……” “我这边跟你不一样。”老三摆摆手,“主要是怕对我闺女不好,你是不知道我二姐的那后妈……听过的人都后妈这两字都得起鸡皮疙瘩……”坚决不干的样子。 可别说谁能把谁当亲生的话,这个他根本就不信。 一人一碗过水面,黄瓜丝往上一码,酱肉臊子拌面,一人一颗大头蒜,这就是晚饭了。 吃着喝着说着,徐天说:“面多着呢,自己去盛……” 老三说:“还有强子的呢。” “别管那小子,还不定在哪里混饭呢。” 徐强真被林雨桐留下吃饭了。 人家孩子去而复返,拿来的药确实也是好药。加上清远在小区里的运动场上打篮球,回来就喊饿了。林雨桐煮了饺子用凉水过了,顺手叫多煮了几碗。 严格和徐强就都留下了。 清平在书房玩电脑,脚上上了药,走动不方便。清宁出去了,看人家吃嘴馋,只端了温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跟严格和徐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说老师今天都讲什么了,班上又发生啥事了,嘻嘻哈哈的。 等两个人都走了,清远跟清宁说严格的坏话:“他瞧着也不缺心眼啊。” 怎么带着徐强一起过来。 傻不傻? 清宁指了指露台,“要不我出去叫他一嗓子,你问他?” 徐强的卧室连着露台,有时候晚上也带着蚊帐干脆睡到露台上,说是自然风吹着比空调要舒服。两家的露台挨着,本来中间该做护栏的。可如今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矮墙,翻过来翻过去很容易。 清远撇撇嘴,对着他姐做鬼脸,然后对着厨房的方向喊妈妈:“……我去写作业……” 不是说没作业才出去打球的吗? 这小子! 清宁轻哼一声:就知道抖机灵。 然后才追去厨房:“没见我爸回来?今儿也没个电话说一声。” 她可是知道自家老爸的,去哪了,干啥了,吃啥了喝啥了,几点睡的几点起的,都会跟自家老妈交代一遍的。今儿倒是齐了,一句交代的都没有,到现在一个电话没来,哪怕是秘书的电话呢。 林雨桐心里也正念叨这事呢,“你先去睡吧,叫上你姐。应该出不了事……” 可要是出事只怕就是出了大事了。 正说着呢,门铃响了。 清宁去开门,低声跟林雨桐说:“只怕是史阿姨……”现实听见对面的门响了,接着这边的门铃就响了。 门打开,果然是史可。 “清宁还没睡?”史可问着,就把手里塑料袋装着的两只剥洗干净的乌鸡递过去,“放冰箱里,等过了这几天,叫你妈炖给你吃。” 清宁笑着应了,接了东西,林雨桐就从厨房出来了。 见孩子放了东西上楼去了,两人才坐在沙发上说话。 史可就说:“给我们家那位的办公室打电话了,说是自打昨晚走,一直就没消息,还是早上明书|记另外打发了人,又跟市里,省里通报了,那边才传消息过来说,一个村的人老老少少的把人给围在里面的。外人都靠近不了。” 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这车匪路霸,多是路边的一些村子的地痞流氓。农村的事情处理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帮亲不一定帮理。 可不就是这么才糟的吗? 那边投资商带来的助理叫嚣着他们的身份有多重要,这不是连那边的县z都来亲自接了吗? 越是身份要紧,人家越是不敢轻易放人了。 有些老人就说了,你们这行为,搁在古代那就是造反,是要杀头的。 那这还得了。 不过是想讹诈几个钱而已,怎么就成了造反了呢。 那些混子的家里,都跟疯了似的,给孩子收拾东西:“赶紧跑吧。跑的远远的,永远也别回来。” 然后又是求啊,求大家先帮着把人给拖一段时间。 有个两三天工夫,自家孩子走远了,再把人给放回去吧。到时候法不责众,想来也没事。 四爷跟着开发商就在这屋里,说起了投资的事。 这位苦笑不得啊:“就这治安环境,我怎么敢把钱往这里扔。”穷乡僻壤出刁民,这话果然没错。 四爷也笑:“大乱必然大治,你这是亲自把你的商路给走通了……” 这位眉头一挑,这话也没说错。 出了这一次的事之后,不敢说永远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但这一片一定是重点治疗的地方。对大陆的情况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基本是定律。 这么一说,自己这个理由还真就不成立了。 四爷又说:“穷,则变。变,则通。这些村民也是求变,也是求通,只不过是苦于没有正途给他们,这才走了歪路。” 用的是一条病狗,从投资商讹诈一百块钱。 这助理呢,是到内地之后,另外聘请的。对乡下的事情不熟悉,叫嚷着说:别说一条狗了,就是你们这些泥腿子的命,也不值一百块钱。 这话直接把矛盾给激化了。 本来给个十块二十块就过去的事,这投资商给了一百都不放人了。村里的癞子往地上一躺,就不动了。非说车撞了他们。 然后两边矛盾直接升级了。 四爷就说:“在这里也呆了一天了,一日三餐都是老大娘照顾的。您觉得,这里的豆腐如何?” “嗯?”这位有些不解,“豆腐?” “今儿一天的菜蔬,都离不开豆腐。”四爷就笑,“在你过的豆腐当中,有哪里的豆腐能跟这里相媲美?” 豆腐这东西,不怎么打眼,也没怎么在意过。以为是老人的手艺好,还真没想别的。 四爷就说:“进村的时候,我看见村口一口老井。看那井的造型,周围的石刻手艺,都是明朝的东西。也就是说着井至少都得是明朝就有的……这么一口古井,家家自来水都入户了,为什么井水边还那么些人在挑水?” 一定是因为那里的水好。 “您的意思是,豆腐好,是因为水好。”这位咂摸了一下,“要是没记错,您可不是这个县的县z。” 四爷哈哈就笑:“你能来,就拿咱们当朋友。叫你遇到这种事,咱们也抱歉的很。但你来是为了合作,是为了生意,是为了赚钱。如今有了好的投资方向,不管是不是我负责的,为你这个朋友提供一些参考意见,还是能的。别觉得豆腐是小生意……” 不不不! 这生意绝对不小。 如果这豆腐真这么好的,这豆腐还真就不是小生意。 毕竟国人把豆子的吃法发挥到了极致,光是豆腐能衍生出来的副产品,他自己就知道十几种。而庞大的人口基数,意味着庞大的市场。 而且,食品行业,相对来说,是风险相对较小的行业。 投资不了多少钱,但却能细水长流的有个回报。 既然能考虑,四爷就去找村长,找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 叫到一块,不等这些人说话,四爷就询问老井的事。 得到的答案果然是,不管是用井水熬稀饭还是炖汤,就是觉得味道更好。 四爷就问豆腐的事。 这么一问,积古的老人就有些骄傲,“咱们这个村,在唐朝的时候就有了。那口井,也是唐朝时候就有的,后来到了明朝又重修的。那时候,咱们村的豆腐,可是唐朝宫廷的贡品。” 这是一代一代就口口相传下来的。 要是去查县志,就肯定能找到相关的记载和资料。 有了这个噱头,就更有了开发的价值了。 四爷就把这位投资商有意投资豆腐加工的事跟他们说了:“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这样好不好,做错的那些后生,叫他们去自首去。讹诈、路霸,总是违法的。别的人,咱们既往不咎。我们来,也是陪咱们的投资商,实地考察的,跟别的都不相干……” 这可真是太好了。 讹诈这样的罪名,判上一年半载的,跟逃出去四处流浪有家不能回,那可是好了太多了。 严厉心里点点头,这样安排比被人扣在这里好多了。 堂堂的县z,被群众给扣住了。这是什么好名声?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谁不说这事办的大气。 这可不是自己所管辖的村子,是隔壁县的。两人给别人治下的百姓办实事,在为了拉拢一个客商而大打出手的大背景下,这样的作为是不是显得特备有胸怀,有度量。 还以为是两个处级干部出事了呢,没想市里打发人来,省里也打发人来了,结果看到的就是友好的洽谈场面,合同都快谈拢了。 这个事情处理的堪称是完美。 明光过来接人,在隔壁县几位领导面前,那是相当有面子的。又跟上面的领导介绍四爷,这个夸那个夸的。 省里一位主管招商的副省因着客商出事了,亲自来了。一听这话,就笑:“有宝贝就得藏着,你这么炫耀,我得忍不住要从你这里借人了……” “借可以,给却绝对不行。”明光知道这对于金满囤来说是好事,往上走的路就是这么给打开的嘛。 说说笑笑的,等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回来梳洗了就睡,只简单的说了几句。等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半了。 还是饿醒的。 出来准备梳洗,见客厅里俩姑娘在看电视。 一个叫爸爸,一个叫四叔。 四爷点头,“你们看吧……”又问清宁,“你妈呢?” 清宁往厨房里一指,林雨桐刚好探出头来,“去洗澡,过来吃饭。” 家里有张嫂,林雨桐下厨的时候不多。也就是这几天在家里躲懒了,才给做点。 酿皮早就凉了,切成宽条,用麻酱调料给拌了,酸辣酸辣的,四爷一口子吃了三碗。 俩孩子都瞧着馋,一人给吃了半碗,还是一副不解馋的样儿。 吃饭的工夫,四爷把事大致给说了。 林雨桐点头,四爷绝对不是为了严厉说的那些原因才办这些事的。 碰上了,恰好伸把手就能叫那么些人过的好些,这理由就足够了。 清宁在县城呆了三天,觉得脚上的伤真的不疼了,就想着要回去。请一个星期的假对她来说,意味着会缺很多课,都到下半学期了,肯定会影响成绩的。 镇上的初中,对学生的成绩也抓的紧的很。 一个年级大概三百多个人。一月考一次试,月考嘛。考完就排名次,有个百名榜。 前一百名,写在黄纸上,贴在公示栏里。 前二十名的名字,是用金粉写的,闪闪发亮。其他八十名,就是黑色毛笔书写的,整整齐齐的。 其实,镇上的中学,把考上普通高中的都算上,也不到五十个人。 只能说,考试也带着偶然性,后五十名要是运气好,还是有可能考上的。往年都有这样的例子。 所以才有了百名榜。要是没上过榜的,就不用考虑了。压根就没有考上的可能。 清平跟清宁说:“我们老师在班上都跟我们说了,要是觉得实在是学不进去,就出去打工。而且他给介绍地方。说是南方一个电子厂,试用期半年,每个月一百五。过了试用期,都是二百多块钱,每年都会长。要是干的好,挣的更多。好几个学的都差不多的都不打算念了,说是中专毕业也不一定能挣这么多。我就说没文化一辈子挣的都是那点下苦力的钱了。我们老师就斜眼看我,还说什么人就得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块什么料子,自己要清楚,不要好高骛远什么的……我觉得这是说我呢。” 清宁知道,清平的成绩不差,全年级二三十名。不算是尖子生,但放在他们班,也妥妥的前五。中专或许成绩够呛,但是普通高中还是能上的。 普中每年考上大学的不多,本科一本这就不要想了,二本的话,应届生也就那么一两个,三五个算是丰收了。加上大专每年也不到二十人的样子。这里面还包括那些复读生的。 这样的升学率导致了很多考上普中的学生,都不去念了。哪怕出去找个技校学手艺,也不浪费那三年的高中时间。 不管将来如何,作为老师先把学生的自信心给打击没了。这却是不合格的。再说了,清平哪里说错了? 初中没毕业出去做的都是什么工作,想象也想象的出来。 不叫学生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还有理了。 班级前五名的学生,怎么就叫认不清自己了?努力一把就可以了。才多大的年纪,他就把人一眼看到头了? 清平是语文数学这些学科都不错,只英语拉分很厉害。 好些老师也说了,高考不能偏科,偏科就会吃大亏巴拉巴拉的一大堆。可这语言能力,有的人就是擅长,有些人就是会欠缺一点。再加上镇上中学的英语老师,都是半路出家,自己学的。 何小山就带的清平班级的英语,他是什么水平,用自家三叔的话说:“学的不好,不乖你。你的老师自己都没学明白呢。” 就是这么一种状况。 而且,何小山对金家的人好像有意见,清平在他班上都一个半学期了,结果呢? 清平的作业本上没有对号错号,只画了一个阅,或者干脆只写个日子,证明作业他看过了就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多了。反正别人的都是修改过的,就我的……拿下来我对照别人的修改自己改。”清平抿嘴,“上课也不叫我回答问题,哪怕班上只我一个人举手,他都说,哦!没人会啊,没人会我来讲。就是这样子……” 那这绝对就是针对了! 林雨桐给孩子送果汁,在门口听见了俩孩子的谈话,转身下楼给英子去电话:“……不行就把孩子转学转到县城。缺那点钱吗?” 不缺那点钱。 可何家的事把老二和英子气的够呛。英子又想到清辉在那边,照这么下去,自家这傻孩子还不定把这弟弟的差事揽到身上揽多久呢。不是人的心思有多狠,就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没有清平帮忙了,就不信何小婉真把那一大摊子都扔给清辉一个人了? 第二天老二就把家里的钱给揣上,到县城再学校跟前寻摸房子,想买个小的,孩子上学用的。 林雨桐就说老二:“慢慢找合适的,先叫孩子在这边住着。等下学期再住过去也一样的。” 买了房子得简单的粉刷,还是得在老四这边住着。 于是清平从小住改为常住了。 学费四爷和林雨桐准备,老二和英子都给准备好了。清平到城里上学,在房子没买好的情况下,还得另外交借读费。 换了个新环境,对乖巧的孩子来说,问题不大。 反正是不惹人厌烦嘛。 放学到家,不是帮着张嫂干活,就是帮林雨桐浇花,根本就闲不下来。 清远就拉清平,“歇着吧,大姐跟我一块做作业,您帮我听着英语单词。” 主要是清远的英语教清平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是想说大姐你跟我一块学英语,但想想那是姐姐,还是委婉点好。帮着听着单词,一块多说点,其实比请老师效果好多了。 清宁回来的比较晚,作业写完肯定十一点前后了。跟清平睡一屋,相互都有点打搅。 最后给书房放了床,清平睡书房了。其实还有房间的,但是装着空调的就这一间了。 林雨桐很快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清平每天起来这眼圈都是青的,这是睡不着还是啥原因啊?住的不舒服? 白天去书房看看,看是另外给布置一下还是怎么的。 结果四爷指了指书架子上的书,林雨桐吓了一跳,里面历史一类的书籍明显有反动过的痕迹。而且她选的书多为野史一类,当成故事书看了吧。 可哪怕是当成故事书看了,这也说明这孩子是看进去了。 另外放置的比较高的红楼三国等书,也有被挪动的痕迹。估计是没够到。因此还没机会看呢。 四爷就把书架重新调整了一次,把她可能感兴趣的书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别的像是一些理论类的书籍反倒是放在了高处。 林雨桐就笑:“你是嫌她熬夜熬的还少了?” “不疯魔不成活。”四爷就说,“只要对什么感兴趣,潜心埋头能把这件事钻进去。这就成了。世上哪那么多全才?” 如今的教育力求公平,但却显然也忽视了一些学生的特性。 四爷觉得爱好培养的好了,培养成长处了,对孩子的未来或许更有好处。 清平是晚上看书到十二点。听到那边清宁洗澡刷牙踢踏踢踏的回房间准备要睡觉了,这才把书放回去继续睡觉。 早上清宁起的早,起来锻炼,然后才去学校,本来上课的时间也比她早。 她跟着起来,不起床,就拿书继续看上一个小时,等到她的起床时间到了,才起身去梳洗然后吃早饭再去上课。 课间十分钟不是补觉就是赶当天的作业,为了回家后能腾出更多的时间看课外书籍。 四爷和林雨桐都知道,谁也不说破。反倒是时不时的给添上一些书进去,都是适合她看的,她也有兴趣看的。 这个学期也就一个多月,这也期末了。期末考试清平的成绩不好也不坏,只能算是保持了原来的成绩。 四爷就说:“换了环境还能保持成绩,不错。”然后又说,“开卷有益,这话你们都懂,但没谁身体力行。要好读书,读好书,也许一年你看不到好处,两年你没有收获,坚持下去,十年二十年的坚持,一定会有好处。”又给三个孩子分配暑期的任务,哪些是暑期必须看的书。 清平的眼睛亮晶晶的,忙不迭的点头。正想着那,那一架子的书,可惜暑假不能看了。没想到四叔给自己挑了。虽然不多,但也知足了。 徐强说往太平镇那边送货,顺便送清平回去。 林雨桐也就应了:“开车小心点。” 严格暑假得去京城看爷爷奶奶去,肯定不能一块玩了。史可也要回去一趟,叫清平一起去玩,十分热情,“跟阿姨住,受不了委屈。” 清宁才不去呢,她说了,“我妈叫我去开发区当翻译。我大舅那边帮忙,会有外国游客来……” 开发区如今是该建成的,大致都有个模子。人流量不多的缘故,看景倒是好地方。 林玉健在旅游部门,本来属于直接路过的地方,愣是把开发区当做中场休息的地方,加了进来。 办下午的时候到,然后入住酒店。在酒店歇一晚上,就会继续往北走。 别的不说,开发区的酒店跟别的地方横向比较起来,算是不错的一个地方了。 好些投资商来都说,算是先进的,服务态度也好。 当然了,价位上来说,也是跟各项面相匹配的,有点贵。 只要往酒店一住,拉开窗帘,外面璀璨的灯光和河里船只散发出来的光亮,犹如星光闪烁的银河。 本来说住一晚的,马上改为住两晚,玩一天,然后第三天早上再出发。 随着国外游客的离开,‘新楼兰’的名号算是叫开了。 新闻报道随之而来。 紧跟着的就是林雨桐人命为开发区d委书|记的任命。 又升官了呗。 跟着升官随之而来的就是身边的秘书,要结婚了。 周文找的姑娘是开发区一幼儿园的老师,幼师毕业的,看起来单纯的很。见谁都是笑咪咪的。周文在开发区这边是分了房子的,小三居的房子两口子带着老人,哪怕是添了孩子,将来也有住的地方。 林雨桐专门给了蜜月假,叫两口子出去转转。 周文哪里会答应:“您这边离不开人,她那边工作也忙。双职工方家庭孩子还都托管在学校的。” 他媳妇就笑:“我们班清涓小朋友,说您是她四婶……” 是清涓的老师。 林雨桐就说:“那可真是太巧了。孩子在学校还好?” “挺乖的。”周文媳妇看了他一眼就说:“有个女人说是孩子妈妈,要给孩子转学。我说谁送来的谁来转,要不然咱们不认的。孩子不见了算谁的。才把人给打发了。我还跟他……”她指向周文,“跟他说过这事,当闲话说的。他说等那女人来了,就说孩子已经转学了,不在学校。之后说了俩回,再没见来了。” 看来何小婉猜到老三带着孩子在开发区了,没找到老三,到底是找到学校了。 也是,整个开发区条件好的幼儿园就那几个,挨个打听总能找到的。 这媳妇想给周文邀功,可是还稚嫩的很。这些事情周文做了没说,自己迟早都会知道的。只这媳妇单纯手段又稚嫩,显得很笨拙。 周文先叫他媳妇出去等着,然后才跟林雨桐说:“……家里的事您没瞒着我,我想,等您忙完这段时间,我就辞职了,您另外给我安排吧……我知道我不适合在政府机关工作,我这性子……” 所以在选择配偶的问题上,压根就没考虑过性子是否适合等等这些问题。 而林雨桐也明白周文的意思,家里的事没瞒着他,他知道家里有很多产业。叫自己来安排,就是希望去这些产业里帮忙。 两人彼此有信任的基础,林雨桐点点头,“行!忙过这一阵再说。” 林雨桐上来了,主任的位子空下来了,好些人冲着这位子来了。果子眼看就到手了,来了就能分一杯羹。 结果晚上的时候,林雨桐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江汉打来的。 说的什么呢? 说这个主任的位子有人了,随后人就过来就职了。 肯定是上面下来镀金的。有背景而又跟江汉这些人关系莫逆。 其实跟林雨桐说不说的,都没意义,上面的任命直接下来,谁都是懵的。 不过是先告诉林雨桐,也算是一种尊重。 这电话打了才一个星期,人就到了。很意外的年轻,二十三四岁,大学刚毕业。叫江山,很霸气的名字。 他先期到地方,没就任也没报道,直接找了林雨桐,见面就叫姐,“我叔说叫我来找你。” 得了!弄这么一奶娃娃,这江汉明显是叫自己关照这位的。 在家里吃了饭,然后江山就跟清宁和清远去书房打游戏去了。竟然能玩到一起? 所以,这跟大家都预想的不一样。以为从京城来了一位,必然要掀起一场龙虎斗的,结果呢,来了乖巧的宝宝一只。 这家伙别的不行,但在管理旅游方面很有些心得。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嘛。 开发区这地方,吸引了外国游客,这一点就是卖点。 有一个外国人说好,就能吸引成千上百的国人前来。又赶上了暑假。结果是从省城和市里,每天都要来成千的人。 酒店客房一下子就爆满。 小吃街的生意一下子就好起来。紧跟着大家就发现,原来市里省城里那些衣服鞋子,去哪都是这里批发出去的。而这里的价格确实比较便宜。又引发了新一轮的购物潮。 河里湖的,到处都是游人。 清宁说:“我同学就在河边湖边卖清凉油花露水,一天赚十几块钱呢。” 邻水的地方蚊子多,肯定都需要这东西。 不过能想到做这一类的小生意,也算是有头脑。 光是今年前半年开发区的生产总值可以抵得上全县其他所有乡镇城区加起来的总产值。 每次去开会,都少不了受几句挤兑,都戏称林雨桐是‘财主’。 严厉跟林雨桐化缘呢:“你开发区的教师工资各方面都落实了,可县里还有很多没有落实的。各个都朝我伸手,可哪里有钱?穷家难当。是不是提前上缴两年的财政收入,咱们好统筹规划……” 林雨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这也等着米下锅呢。”有这钱,可以以政府的名义参与一些投资嘛。钱生钱才是长久之道。 在其位谋其政,那是你的事情,对不对? 他还出主意,“可以找银行借款吗?” 可如今银行紧缩银根,钱不是那么好贷出来的。 严厉说林雨桐不地道:“只有你最有钱,可只有你叫穷叫的最凶。” 不是我叫穷。 “那时候没钱,不敢把事往大的想。可现在钱多了,我就想着,是不是咱们可以办更大的事……” 所以说,钱就没有足够的时候。 严格从京城回来,给清宁带了烤鸭,“我爸正在家嘀咕呢,想着办法想从林阿姨哪里分割下几两肉来……” 清宁点头,表示明白,林雨桐在家里也念叨呢。 大人们的事情他们知道,但是从来都不多做谈论。 严格见清宁吃的香,就道:“给你去买这种真空装的烤鸭的时候,还碰到一人……” “谁啊?”清宁问,“我认识?” “高洁。”严格把面酱给清宁往前放了放,“她也打包鸭子,买了差不多七八十只,跟她爸一起。说是送人的。对了!高洁她爸她妈来咱们这里了。说是应聘到农大的分校了,我估摸就是咱们这里了。她要是跟着转学过来,估计跟清平是一个年级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一个班。” “怎么从京城到这里了?”清宁嘀咕了一句。 对这种说熟不熟,说不熟又偏偏很有渊源的人,表现的并不怎么热情…… 1067.悠悠岁月(84)三合一 悠悠岁月(84) 清宁想到那个走路都仰着头, 说话就摇头晃脑的小姑娘, 有几分疑惑, “他家在京城不好吗?怎么想到到咱们这闹不拉屎的地方了。” 严格左右瞧瞧, 但张嫂不在跟前, 也听不见,就道:“我听我奶奶说了, 高洁她爸跟一个学生谈恋爱, 那学生好像也要留校工作了。她爸要跟她妈离婚, 她妈就闹起来了。结果那学生家里有些关系,女学生照样留校, 不过从原来的教职人员,挪到图书馆去了。反倒是她爸,给了个处分, 说是要交流到高原地区的高校去支教几年……最后两口子想回省城,找了我爷爷,想去师大的,结果我爷爷说,师大不要人, 咱们这边要人, 就给推荐了一下。高洁他爸不想去高原, 她妈不想离婚, 这不就来了吗?” 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的很。 两人说过了就算了, 清宁也没想着把这鸡毛蒜皮的事跟她妈说。反倒是拉着严格往外跑。 去哪呢? 去老二家简单粉刷过的房子跑。房子无所谓装修不装修,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不装修就入住的。 老二倒是装修了, 不过也没下本钱。就是粉刷一下嘛。 老三叫了几个人帮忙,主要劳力反倒是徐天和徐强父子俩。反正谁有空就谁过来呗。 老二家这房子跟徐强家的房子格局差不多,也不大。二居室的房子而已。也原本也是安置房的,但有些人觉得房子有多余的,就把手里的房子低价卖出去,折成钱,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干别的,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总之就是捡漏了。房子买下来花了一万出头一点。 真心没钱弄啥装修了。 自己粉刷粉刷算了。 水泥的地面也没啥寒碜的。把墙面刷白,电接进来,就差不多了。 老二又带着木匠量了尺寸,简单的家具床之类的东西,就在家里叫木匠做了就行了。也不需要太好的,桐木板就行。宗旨是能用,别的真没那个资本讲究。 清宁进来的时候,只徐强在里面粉刷,“你们怎么来了?”他带着报纸折叠的帽子,正粉刷顶棚呢。 严格左右看看,“要是着急住,反倒是这么装修最安全。” 徐强跟着点头,叫严格过来帮忙拿着东西,就道:“我也这么说,我家也是这样……”其实能粉刷的,都是讲究的人家。 清宁左右看看:“墙面肯定容易脏,尤其是再里面做饭。用不了两年得重新粉刷才行。” 自家住哪有那么讲究? 徐强笑了一下,没说话,又问:“你们怎么来了?回去吧,再把你们的衣裳弄脏了。” 严格‘切’了一声,“别小看人,这活我也能干……” 干啥干,“我这都快干完了。” 正说着话呢,老三再外面吆喝了:“强子,过来搭把手。” 一楼的房子,出门特别方便。 出去一看,家具运到了。怎么说呢?极简的风格。 清宁就说她二伯:“您给客厅摆这么一个大方桌啊?” 多好! 一个大方桌,几个板凳。桌子既能当饭桌,又能当待客的桌子,晚上还能当学习桌,一桌多用。 清平从车上下来,笑的可高兴了,“这就挺好的。” 真觉得挺好的。 关键是清平要一个人住了。 这么大的孩子,一个人出来也很正常。要么是在外面租个单间,要么说也是住宿舍的。 其实宿舍的条件也还可以,不过是林雨桐想着办法叫英子跟老二趁着如今就房价低的时候赶紧出手。这两口子只要是说给孩子创造学习条件,那没问题,只要有办法,就绝对不会含糊。要不然,这两口子宁肯把钱存在银行,也是一点也不动的。 要不是这样,叫清平住到家里就行,要是老二家实在不愿意,叫住在宿舍就是了。 可林雨桐话里话外的,都说宿舍住着,大人照管不到等等的话。又知道这两口子不是爱麻烦人的性子。话到这份上,这房子必然是会买的。 果然,出手很利索。 林雨桐比谁都清楚,通货膨胀就在眼前的。钱放在银行了,那才是要糟呢。 老二家两口子跟老三还不一样。老三是那种手里没钱但看好了项目借钱都要投资的那一类人。可老二两口子,最信的还是银行,血汗钱只有放在银行才是最叫人安心的。之前买了铺子,是林雨桐提了,只要不会叫他们吃亏,这才想着给孩子留条退路。用他们的话说,七十年产权,就算是俩败家子,也租金也不会叫孩子饿着。 这次投资,说到底,是教育投资,是为了孩子上学才下的血本。 清平在家的时候,她爸她妈的一遍一遍的说了:“一定要好好学啊。爸妈为你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但是这有文化跟没文化差别大了去了。你看你四叔跟你姨,有文化,就不用面朝黄体背朝天。你爹妈没文化,只能土里刨食。” 老二说孩子:“你看你妈,大热的天,守着灶台,火里来油里去的,热不热,一身的痱子。等到冬天呢,风头上站着,冷水里洗菜刷锅洗碗的,手上都是冻疮,连药都不敢抹,就怕手上的味道沾染到菜上,一忙就是一整天,一年到头,你看你妈歇几天……你爸我呢,太阳底下晒着,脊背都晒爆皮了……冬天呢?也闲不下来,寒风吹着,但一样得去地里给果树修建枝条……看看你四叔和你姨,办公室坐着……没指望着你跟你四叔你姨一样出息,咱就是将来哪怕当个护士,学个兽医,或者干脆去当个老师,教幼儿园都行啊。上了中师学校有那幼师班吧。带着孩子跑跑跳跳的,你把你自己管了就行了。不用跟我和你妈似的,就行了。” 知道当农民的辛苦,就是想办法也要叫孩子跳出农门去。 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爹妈下本钱,就是为了叫孩子将来不跟他们似的辛苦的。 清平一边铺床单,一边道:“我一个住真的行。” 清宁知道她胆大,有时候二伯半夜去浇地,她都给送吃的送水的。大半夜一个姑娘走两边都是庄稼地的小路,还得路过坟场,却从来没听她说过害怕。 帮着把这边收拾出来个样子,就去了林雨桐这边,总要跟说一声的。 林雨桐就说老二:“我的二哥啊,我叫你买房子,原本就是为了叫钱保值升值的,结果,你还非得叫孩子搬出去。在我这边住着,什么都有人照顾,你也能放心……” 老二摆手:“她不能啥都靠着别人,我买了个二手摩托,晚上有时候也就过来住了。”他指了指老三:“你三哥就住三楼,跟清平楼上楼下的住着,没事。” 说不通! 林雨桐又亲自过去看了看,帮着添了几样东西,也只得罢休。 结果清平还没搬进去呢,又多出一事来。 林玉康家的大儿子,比清平和清宁小了几个月,但却是同一年的。以前也在镇上念书,因着离家不远,骑自行车上下学,不知道怎么听说清平转学了,然后林玉康也要给他家的儿子转学,据说是开发区这边的教学质量好,想把孩子转来。 这孩子叫林小军,开学也读初二了。 林玉康跟林二嫂带着孩子过来,说是叫帮着给孩子转学。 这当然是没问题的。说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结果林二嫂又说了:“这小子我不想叫住校,没人管着不行。” 谁管? 我管吗? 林雨桐心说,我们家跟清平是啥关系?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那都是亲近的不能再亲近的关系了?可结果呢?我二哥和我姐还不是叫孩子住出去了。这人跟人相处,就是这样。不管怎么说,分寸二字很重要。 我这边清平都不住了,然后叫你家小军住我这边? 像话吗? 压根就不该张这个口。 林雨桐只当是听不懂她的话,反问了一句:“也想跟我姐似的买房?我帮你问问。不过只怕装修来不及了。”她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就道,“也是!二嫂子住城里,干脆叫小|超也一块转学算了。你带着俩孩子上学,我二哥在家种地。星期天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我来干啥啊?”林二嫂话到嘴边就要说出口了。 结果林雨桐不给机会,直接就道:“二嫂子在村里呆着,外面的事你也不知道。如今你去外面看看,出去挎篮子做生意的,每天都赚几十块呢。一天碰上一个外国人,你就能赚比人好几天的工资。只怕在这边带孩子比我二哥在家里赚的还多……”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咱就是自己人我给你们交个底,房价再有半年准升。如今入手,坐等着就是赚钱……” 林二嫂眼珠子一转:“真的?” “真的!”林雨桐就笑:“你买吧。到时候你要卖不了,我加一半的价钱再买回来。” 最好去买房吧,别这边没住上,又去找英子。 清平一个姑娘住着,再添上一个一般年级的小伙子算怎么回事? 别看是表姐弟,但在农村很多地方,还有表亲结亲的呢。这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这边把人送走了,林雨桐赶紧给英子打了电话,“……你可别抹不开面子答应下来。这事就不是那么个事……” 英子皱眉:“她不会跟我开口吧?” 那谁知道呢? 结果晚上还真就跟英子开口了:“……清平一个人住……” 英子一听话头不对,赶紧道:“一个人可不敢住,她爸晚上过去。要是顾不上,她三叔就下来在一楼住。要不然这么大一姑娘,我哪里敢叫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住。桐也不放心,不叫孩子搬出来。我一想,这也不行。占着人家的书房,老四跟桐那工作,在家里见人是家常便饭。哪里能耽搁人家的事。干脆一狠心就买了一套。把钱换成房子,房子还是咱自己的嘛。” 絮絮叨叨的。 林二嫂那么精明的人,要是听不出来这姐妹俩推诿就见鬼了。 “认啥认?”林二嫂气的瞪了林玉康一眼,“认回来咱吃了谁的利了?” “你也是!咱家有房子,你非得租出去……”林玉康气道,“当初买那大房子的钱可是大哥出的,你别打着旗号再从大哥要钱了。要不然我跟你急。” “急啥急?”林二嫂捶了男人一把,“咱家那房子租出去,一个月小一百呢。会不会算账?” 过年的时候,林玉健在家,两口子说开发区如何,桐干的如何,等等的话,就说好些倒腾到钱的,都去买房子了。 林玉健二话不说,问了得需要多少钱之后,回了省城直接就把钱给寄回来了。 两口子把钱一取,可着这钱,买了大房子。跟林雨桐家住的这个,大小其实差不多。装修的时候,又从老大要了一笔钱。反正回回都是说借,但谁也没把这‘借’当真。 ‘借’来的钱花起来不心疼,装修的很是看的过去。 然后有人说要租,一租就是一年,一千块钱都交了。 而这一千块钱,他们也花了。把自家攒的钱再加上这一千块钱,给林二嫂的娘家弟弟,说是买股票了,如今都换成股票了。也听不懂是啥意思,反正买进来了,卖出去现在得赔钱。没法卖啊。 这房子想不租也不能了。 钱都收了的。 又想给孩子转学,又不想叫孩子住宿舍,怎么办? 只能先在亲戚家住上一两年。 可这俩堂妹,都是那种半路认回来的。属于那种有事见面,没事连见的机会都没有的。 人情方面,自然是不及林玉健跟两人更亲近。 心里憋着气,林二嫂到底是又给林玉健打了电话,“……装修好了,只是那房子现在住,只怕是对孩子不好。跟桐和英子都说了……两人到底跟咱们隔了一层,没一个肯应承的……”语气有诸多的不满,“大哥,你说这些孩子要是没念书,您以后想帮着安排也安排不了吧……” 那边坐在林玉健边上的林大嫂脸都绿了。 还要给多少钱才够? 这半年就拿了五万了! 这还不算弄的那什么烂西瓜,也不管是生的熟的,一股脑的拉来,往单位门口一卸货,转身就走了。钱还得给人家按照最好的市价算好了寄回去。 可是天知道,为了这西瓜,她在自家娘家许多亲戚面前都说不起话。 推销西瓜吗?人家单位不管需要不需要,都求人家,就用咱们的给发福利吧,这不要人情吗? 光是西瓜,她都帮着卖了十多年了。越卖越多啊!一年比一年拉来的多。 听说在黄河滩地上承包了成百亩的沙地,专门种西瓜。种了就拉来,才不管你怎么卖呢。 去年最后都过了八月十五了,还拉了三客车的西瓜来。都是三两斤种的第三茬的瓜了。谁吃啊。送人都没人要。 最后怎么着了? 叫拉垃圾的全弄走了。还倒贴给人家两百块钱的费用。 可转头呢,老家就打电话,要这三车西瓜卖的钱。 还不少按照最开始的钱给结算的? 这亏吃的,都每个说理的地方。 这光是二弟这一家,还有妹子玉叶呢。 这边倒是还好,种的哈密瓜甜瓜蔬菜啥的。每回不多,一周半月的送一次。还算是能消化了。 但这妹子真不如那俩堂妹有本事。这位嫁出去到现在,都生了五个孩子了。老大是闺女,没事!还能生老二。结果生了老二,还是个闺女。于是连着生了老三老四老五,又分别把三个小的闺女一一的送人了。反正到现在为止都没生出个儿子来,可看这样子,还会锲而不舍的生下去。 这个妹夫没啥好的。就一点,长的好! 长的特别好。 四方脸,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身形伟岸,细看跟朱时茂似的。 当年相亲啊,这妹子一眼就看中了。 有她哥给撑腰,家里也是靠着她哥才不管种啥都卖钱,可她依然是把日子过的乱七八糟的。 反倒是不如二房那个玉玲。人家也是生了俩闺女,可人家咋了? 补贴娘家补贴成啥样了,日子过的照样顺心。也没见没儿子就过不成日子了。 她哥是怕她受委屈,只要开口了,不管是啥事都应承。 她估摸是听到她二哥给孩子转学去县城了,下午也打电话,说要买房子,要借钱,要叫孩子去县城念书。 家里当时有客人,他哥没说啥,只说晚上给她回电话过去。 结果这边电话还没回呢,这边弟弟家又来电话了,还是要钱买房。 她就想问林玉健一句:你这日子是给谁过的。 那边还没絮叨完,林大嫂一把抢了电话啪一声给挂了,问林玉健说:“咱家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 就算是靠山硬,可这么着把大把大把的钱补贴进去,真的就不怕出事吗? 林玉健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的抽烟:“当年我受了家里的恩惠了,结婚之前,我就跟你说过的……” 所以呢? 你爹娘你得管,你叔叔婶子你得管。你弟弟妹妹你得管,你堂弟堂妹你还得管。将来这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都是你的事呗。 林大嫂就说:“没有你的钱,是不是他们的日子就过不成了?” 她咬牙道:“你二堂妹就不说了,她如今跟咱们,哪怕是没那层亲戚关系,如今两口子混到这成色,联系紧密些也是互惠互利。这道理我懂,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有机会带到家里来,一起吃个饭。还有你那三堂妹,人家没求咱,当然了,你这三妹夫的哥哥也大小是个官,人家有难处求不到咱身上。孩子的伯伯自然比堂舅舅亲。这个总该是跟你那妹子情况差不多吧。但你看人家当年是怎么选男人的,你看看她!这就不说了,没可比性对吧。那你那大堂妹,她当年过的啥日子?是不是也是嫁了个庄稼汉。人家那日子咋过的?没求过你一句,听那意思也没麻烦自家的兄弟妹子,可人家不也买房叫孩子在县城上学了?他们咋就不行呢!你说我势利眼也罢,傲气也罢,但你不得不说,你把你的这些兄弟姐妹都给惯坏了!” 林玉健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烟雾缭绕的,看不清楚表情,但却久久没言语。 林大嫂就坐过去,“我是你老婆!我该是跟你最亲近的人。咱们才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说句关起门来的私房话,你那些钱都是怎么来的?经得起查吗?他们只管开口,从不管你的钱都从哪来。我一问,你就说别管别管,你又分寸。可他们拿了钱用的开心,我却得跟着提心吊胆,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你总说我傲气,不待见你家里的人。如果我再摆出一副好大嫂的样子,你说他们会不会更得寸进尺?我这样,你被逼得紧了,直接我往我身上一推不就完了。就是老婆在家里闹,老婆不让,这个事得缓缓。这不就暂时推脱过去了。这个恶人我来当还不行。” 说着指着电话:“要不然,这啥时候是个头。等真到那一天,你进去了。人家的日子照样过。可你想过我跟闺女没?真正天塌了的,只有我们娘俩。”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康子是没啥心眼,可他这媳妇,也忒精明了一些。你算算她从咱们这里要的钱,别说买一套房子的钱够,就算是三套五套的都够了。这还不算每年卖西瓜的那些钱。在农村生活,就算是俩孩子上学,你说有多大的开销?非咱们出这钱不可吗?” 林玉健的手都开始抖了,又续了一根烟。 林大嫂就哭:“你给爹娘买房子,给爹娘雇保姆。给爸看病,出医药费,这些事儿,我可说过半个不字。那是该咱们孝顺的。你有本事,就多孝顺一些。爹娘爸妈咱们全都管也行。可你不能背着兄弟姐妹过一辈子。” 林玉健深吸一口气,将烟蒂往烟灰缸里一扔,“那你说怎么办?这事我心里不是没数。可你要知道,你对他一千一万回好,他都未必记得住。但你只要有一回不好,他一准就记住了。你以前那千好万好,就都白瞎了。” 合着他心里啥都清楚。 林大嫂就说:“你要相信我,这事我来办。” 林玉健一笑:“你是我媳妇,我不信你我信谁。” 然后很意外的,第二天中午,林雨桐在办公室见到了被周文带进来的林大嫂。 “是我这个大嫂子不合格。”很落落大方的伸出手,跟林雨桐握了一下,“你大哥总说你好,今日一见,才知道你的风采……” 她这一说‘你大哥’这三个字,林雨桐就知道这是谁了。 她呵呵一笑,起身从办公桌后面出来,“您坐。”指了指沙发,又吩咐周文,“拿果汁过来。”回头又问林大嫂,“冰的行吗?” 林大嫂坐下点点头,“随意就好。” “那就冰的吧。”林雨桐打发了周文,坐下跟林大嫂寒暄,“大哥也是,您回来了他也不说提前打个电话,我还去接才是。” 等周文把果汁端上来了又出去了,林雨桐不等对方回答,就笑道:“是回来转转,还是住两天。要是住两天的话,我叫人订酒店。” 既热情,又属于正常的社交距离,不远不近的,叫人觉得很舒服又不会被冒犯的感觉。 她真觉得,之前的偏见有点深,这老家的人可也不是全都没分寸的人。 她就笑:“那就订酒店吧。听你大哥说,好些人都说,省城的宾馆都比不上你们这里的酒店,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林雨桐笑着起身:“那您是得好好瞧瞧……”说这话,到办公桌前,直接打了内线电话给周文:“临湖酒店要一间顶层套间,观景房。” 叫自己接待,本身就是表示亲近的一种方式。 林雨桐欣然接受,说起了正事:“您自己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大嫂就叹气:“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你也不是外人。我这次回来,只要是想以我的名字,买个房子,因为急着用,还是想找你帮忙看看,省的我瞎跑。” “您买房子?”林雨桐有些诧异,“说实在话,要是有钱,您可着京城上海鹏城这些地方买房子也行,买地皮也行。升职空间到底是比我们这小地方大多了。如今瞧着好,也是跟周围比起来好。比县城的其他地方,比市里好了一些而已。” 林大嫂眼神就温和起来了,这说的都是实在话,她喝了一口果汁,冰凉酸酸甜甜,驱走了暑热还有从昨天到现在就驱赶不走的焦躁,“我之前未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今这不是没办法吗?家和万事兴,你大哥一直维持着家和这个表现,那我还得替他维持下去。小军不是要来县城念书吗?结果你二嫂打电话,又要钱说要买房子……” 这个‘又’字,叫林雨桐知道了她的难处。 林雨桐马上明白了:“您想买在您的名下,叫小军他们在上学期间白住着。” 房子还是她的。 这倒是如今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了。 林大嫂见林雨桐明白,就笑:“也不光是小军要住,小|超要住。还有玉叶家的微微、飒飒,都是要住的。” 林雨桐就更明白了。这不光是林玉康两口子从大哥要钱买房子,这林玉叶也要了。况且,林玉康这还不是第一次要。 这事就很过分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真说起来,金家这些兄弟麻烦是麻烦了一点,可也没谁想着扒着他们过日子。要是这么一比,好似瞧着奇葩的未必真奇葩。瞧着正常的那也未必就不奇葩。 要说起来,其实林玉健这大哥当的,那真是谁也没话说的。可如今也被逼的,采用迂回战术了。 还是叫媳妇出马的。 林雨桐就说:“买房的事好说,我这就叫人打听,咱们一会子就去看。” 林玉健的面子在,林雨桐是得全面陪同的。 周文很给力,几个电话出去,哪里有什么样的房子,他都一清二楚了。 林大嫂就说:“现房,能住人的。要是装修过的就更好。大小倒是不限制,至少应该都是俩居室了。”刚好林玉健家的是俩儿子,林玉叶家是俩闺女,一家一个房间,足够了。 周文给推荐的是个精装修过的二居室。原本是一对退休老教师的福利房,装修的也很好。不过是几个月前,老头儿正讲课呢,脑溢血了,人家儿子闺女都在省城,就接去了。老太太要照顾老头子,也就跟着去了。这边的房子卖了,腾出钱来在省城买房去。因着精装修过的,价钱有点贵,倒是不好卖出去,“家具都是齐全的,拎包入住都行。只是价钱要的硬……” “那没关系。”林大嫂却觉得这样刚好,“人不在县城,不好交易吧。” 周文忙笑:“那不会!走的时候托给他们的老同事了。这边就能拿主意。而且,您要是今天不走的话,想来老人的儿子闺女总能回来一个的。” 那就再好没有了。 林雨桐带着亲自去瞧了房子,心里也觉得好。 那帮着看着房子的就住在对门,也是老师,“这一片都是好房子。给咱们老师的福利都是顶好的。别看户型小,但这也都是南北通透。又怕上班会远,可都在学校对面。要是为了孩子上学,这就最好不过了。上下住的都是老师,治安也好,各方面都能放心。” 林大嫂对林雨桐点头,这算是看上了。 她在乎的不是房价,这点钱比起给这些兄弟姐妹搭进去的,那真是九牛一毛。她就是得叫他们知道,他大哥也是有老婆的,打这一回起,别想着有求必应的事。 完了林雨桐也没带林大嫂回家,直接去了张嫂家在开发区新开的私房菜馆子。要了雅间。又叫周文给四爷打了电话,然后接两个孩子出来吃饭。 坐到饭桌上,林大嫂有点后悔了。其实早该跟这个小姑子接触接触的。 她释放善意,对着俩孩子,“等放假了,回省城的话,去舅妈那边住。这几年不回省城了,估计你们都不认识了,该转转的……” 清宁点头:“是呢!变化可快了。我早就想去省城过年的,可学校可讨厌了,动不动就补课,别提多烦人了。” 没说去,也听不出拒绝的意思。可意思还是,去不了。 去省城人家也有家,未必就去你们家住。 一样的意思,但听到耳朵里,就没有半点叫人觉得不愉快的地方。 清远就接着道:“如今省城好些人来旅游,赶明表姐要是有空,就来呗。我陪着她玩,我可是地道的地头蛇……” 很亲近的话,叫人心里暖,却没谁应承去她们家。 很会说话的两个孩子。 机灵!比自家的闺女强多了。她现在在家还只会耍大小姐脾气。 吃了饭,开车把人送到酒店,约好了明天接她的时间,一家子才往回走。 清远就说:“我咋觉得我大伯和我五叔也还好了。” 要真这么没完没了的要钱,这个借那也借的,啥都指望着这边,那日子是真过不成了。 第二天林雨桐带着林大嫂,两万块钱把那房子买下来,这事就算是结束了。 林大嫂就笑:“昨晚住在酒店,晚上在观景台看夜景,真觉得不错。还别说,你们以后要是有好房子,记得给我留一套。你大哥这人吧,乡土观念浓。觉得这地方啊,就是他的根。他的根在这里,迟早都得回这里。说实话,住这儿真比我家现在那块好多了。要不是工作,我自己都想住回来了。买一套留着,等爹娘想回来,或是你大哥想回来的时候,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说了,我看好这里的发展,这房子买了不会亏的。” 林雨桐笑着跟她客套,又找了车将林大嫂直接送回省城,这事才算完。 她觉得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可到了晚上,林玉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听声音很疲惫,“桐啊,帮大哥在学校的跟前再买一套房子,最好是离你嫂子之前买的,近便些。” 这是咋的了? “还有谁住啊?”林雨桐得问清楚,才知道买多大的房子。 “你二嫂给爹娘打电话,说家里忙的走不开,俩孩子上学去县城没人照看……”林大嫂抢了电话,气喘吁吁的,“要接爹娘回去……娘说家里当初欠了老二的,她得回去帮着看孩子……” 这都叫什么事! 1068.悠悠岁月(85)三合一 悠悠岁月(85) 帮着选购房子, 这真不是什么大事。 林雨桐顺手就能帮忙的事。 最怕的就是这种老人回来了住在身边,你说你帮着照看不照看?再说不麻烦吧, 可这到底都是事。 清宁端着水上楼的时候嘴角撇了撇, 这都叫啥事? 给他爸送了一杯温水,然后就说:“我长大了要是娘家也这么麻烦, 我就躲的远远的。” 四爷忙着写关于通货膨胀的文章呢, 如今这已经有了膨胀的趋势。嘴里应了,摆手就叫她出去了,“你们将来咋样,那是你们的事。” 每一代人的生活背景不一样,所接受的教育和受到周围人事的影响也不一样, 所以, 每代人的思维方式就又不一样。 这一代, 比他们这一辈, 孩子相对来说, 少了一些, 生活也富足了一些。 有时候, 根本就理解不了这种复杂的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 但不可避免的就是,孩子们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只是这影响导致的结果是什么,现在不好说。 像是清宁,她很直接, 太麻烦了, 我就躲了。 逃避是她的选择。 清远从外面探头进来, “逃?逃哪去?平时不麻烦你,但真到了麻烦你的时候,你以后能一点不受影响。根,这种东西啊,扯不断理还乱。到了你孩子那一辈,估计牵扯就真少了。到你这里……还不行……” 小屁孩,知道的还挺多。 其实清远想说的是,只要长辈们都还活着,这牵扯其实是断不了的。不管你是跑到天涯还是海角。 林雨桐心里正嘀咕着麻烦要上门了,结果林大嫂的话叫她一下子给解脱了。 为啥? 因为林大嫂在电话里跟林雨桐说:“我们不同意爹娘回去,毕竟爹的情况你也知道。可你二嫂说保姆照顾的肯定没有自家人照顾的妥当,要不然还是回去吧。不叫爹娘帮着照顾孩子了,她到县城帮着照看老人,捎带了孩子,做饭洗衣服都有她……说是只当是你大哥雇保姆了,肯定比保姆要伺候的精心。” 林二嫂跟来? 那太好了。 对林雨桐来说,顶多就是家里做了啥好饭了,叫张嫂顺道给俩老人送一口。一个月有上呢么一两回,就行了。 自己去不去的,三两月露一面都行。 以前在镇上住着,还不是半年不见一面。如今近了,也就是过节送个节礼,老人过生日的时候去吃顿饭。还能要自己咋? 侄女嘛,还是半路上认回来的。 就这些也是看了林玉健的面子的。 她觉得挺好,但也听出来林大嫂的气愤了。林二嫂那话,就是说呢,我权当是大哥给爹娘雇来的保姆。这意思还不明显吗?伺候老人行,但你得我工资。 这事是挺窝火的,但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林二嫂来了自己当然就少了麻烦了。要不然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瞎眼的,你说就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自己是管还是不管? 林雨桐就劝林大嫂:“这样也好。一个月顶天一百块钱的事,不比一张嘴就成千上万的要好啊。再说了,爹娘在省城,你自己……”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长期的在省城生活,自己这个儿媳妇不怎么露面。时间长了,夫妻矛盾就多了。 如今走了,贴上点钱,叫老二家伺候去。远香近臭,自己这个不受人待见的儿媳妇,才算是解脱了。 说白了,花钱买自在呢。 林大嫂舒了一口气:“还是跟你说说话心里敞亮。得空回省城,一定到家里来坐坐。我爸还说想见你们呢。当年你养猪上报纸的时候,我爸就说,看看人家这姑娘,多能干。教训我们呢,说看人家这姑娘多能干。” 很热情的样子。 他爸的位子都到省部级别的,她能不跟那边沟通在电话里这么说,那肯定是说过这样的话。自己只要露出点意思,她肯定会从中牵线搭桥的。 林雨桐不能直愣愣的拒绝,就笑道:“好!等我这边有了更好的起色了,一定登门拜见。” 是说她的级别太低,没资格见大领导的。 林大嫂觉得这样隐晦的恭维十分受用, 两人挂了电话,林雨桐觉得特别侥幸,见闺女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翘着脚听呢,她长出一口气:“幸亏你二舅妈了……” 清宁就笑:“我还以为妈你不嫌麻烦呢?” 谁不嫌弃麻烦呢? “可人活在世上,不能活成独个了。”林雨桐说清宁,“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咱家最开始去省城,没有你大舅帮忙,那真是特别难。想买房子都不容易。这种手续那种手续,这个证明那个担保的,麻烦的很呢。你大舅确实是帮了忙了。虽然有点互惠互利的意思,但谁在这世上不是先惠了别人,才有可能得到别人的惠的。无私的除了爹妈,没别人。” 清宁若有所思,点点头,起身准备上楼去了。 走到楼梯上了,还扭头看她妈:“您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宁肯不要别人的好处,也不愿意被麻烦。 当然了,这话只在心里念叨了念叨,到底没说出来。 林雨桐这边办的很顺利,第二天就给找了一三居室的房子,简装修过的,家具一买就能入住。 林玉健亲自回来,买了之后赶紧把东西给准备齐全了。 第三天就接了俩老人回来,林雨桐又把米面油蔬菜肉水果准备齐整了。 林大娘点头,说林雨桐:“你二嫂也是,这事不该折腾你。你说你多忙啊。还准备这么些东西……” 很精明的老人家。 未必对林雨桐就没有不满,毕竟要借住的是她的亲孙子。但心里不满,嘴上不会说。反而会极尽可能的拉近距离。 很理智的一个人。 人有亲疏远近,这么想也是人之长情。 林雨桐也不怕跟他们越处越远。说实在话,一个是瞎子爹,老人家是真心实诚。再一个就是跟林玉健,中间不可避免的来往中有很多人情往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这么不远不近,守礼的处着就挺好。 林雨桐笑着客套两句,对林家的家务事半句也不问,也不说林二嫂是好是不好,跟咱不相干。瞧着安顿好了,林雨桐就跟林玉健告辞:“那边大学要开学了,我主要负责的就是这边的事。老师和师兄都在,我得过去看看。等忙完了过来看爹娘。”又跟瞎子爹说了一声,跟着嘱咐林大娘:“有啥事给我打电话,两步路的事。身体不舒服,或是有别的,别忍着,及时通知我……” 很是殷殷嘱咐了一遍。 面子情的话,说了就是叫人舒服的。 但至于说人家当真不当真,林雨桐估计,不会当真。林大娘这人,她了解。轻易不张口,且攒着人情呢。 要是那没分寸的人,林雨桐就不会说着面子情的话。 不过说忙也不是假话,是真忙。 老师来了不想走了,“我住着觉得这里挺好的。” 最开始在酒店住着,就觉得舒服。可到了学校给准备的住处,他临时该主意了,不走了。 咋回事呢? 学校不是建在一个个人工岛上吗?后来建的差不多了,才发现岛上堆了不少建筑用土,挖地基挖出来的。怎么办呢? 填湖,堆出了一个特别小的岛来。岛上最后只建了五栋别墅。都是给校领导预留出来了。 其中就有秦国一套。 而且是最好的一套。 这个时节过来,繁花似锦,碧波荡漾,真就跟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似的。 周扬都能愁死:“您跑过来算怎么回事?人家校长跟我急呢。” 急就急呗。 秦国给俩学生的理由是:我住过来作息就能规律了。白天在这里做研究,没人打搅。我白天可以干活了,晚上完全能睡觉的。 林雨桐张了张嘴,她该说啥呢? 她常不常的跟秦国念叨:您得调整时间啊,白天阳气重,夜里阴气重,人就该白天干活晚上睡觉,如此才能阳气充沛,阴阳和谐。 这不是瞎说的,这是中医上早就有的理论。 跟西医的那一串研究并不矛盾。 如今秦国这话一出,林雨桐张了张,竟然无言以对。 周扬也闭嘴了,啥事也没老师的健康事大吧。他摸摸鼻子,“那这话得您去说……”我的面子不够啊。 秦国瞥了一眼学生,那眼神就一个意思:怂样! 行吧!住就住吧。 要是常住,这么住着就不行了。得好好的拾掇,还有老师的那些宝贝书,这些得往这边拉的。 周扬忙着准备迎接新生去了。然后这些事都是林雨桐的事了。 对老师那真不能嫌弃麻烦。老师对自己那真是掏心掏肺的。这开发区要是没有老师当初出力,愣是弄了个分校来,哪里有这一片的繁华? 她是真心实意的。把处处都归置的叫秦国舒心。 好些学校打发过来请人的老伙计就说秦国:“你这俩学生收的,跟多了一儿子一闺女似的。”再没见过这么贴心的。 就连上下的楼梯,从扶手到各种的防滑措施,那真是做到了极致。 听说他那位当官当的不错的女学生,还曾试图想着给房子加挂一部电梯,就是为了叫她老师上下不用走楼梯的。 秦国就比较得意:“好些分来的老师怨声载道,不愿意来。有什么不愿意的?住的宽敞待遇好。周五上完课,校车接送回省城。就是每天想回去,也有车接车送。”如今有了高速路,去省城四十分钟就到了。你嫌弃麻烦的话天天跑都行。反正有些德高望重的教授,偶尔来上一次课,这都是安排了车的。周五晚上回去,周日晚上来或是星期一早上再来都行。平白在这地界多了一套房子,有啥不知足的。 “如今过来报道的,都乐死了。”一位副校长站在湖边,“我都有把主校区搬过来的想法了。这才是念书做学问的好地方。”他朝秦国竖起大拇指,“你这俩学生,下了功夫了。” 没付出什么代价,得到这么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好处比弊端多多了。 当初不少没来的,帮着搬东西跟着过来一次之后,后悔的不要不要的。好些都找学校了,愿意过去。还有教师家属楼没住满呢。多少人盯着房子呢。 可如今这边,卡的才真是严。 副校长就说了:“闹的现在是,外聘来的老师,不能享受这住房分配了。咱们不得不给人家住房补助。” 秦国白眼一翻。哪里是下面闹的。明显是你们这些人耍滑了。 知道这一片住宅的价值了,不会轻易许出去了。 清宁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高洁,很惊讶:“你们没住岛上?” 他们父母都是大学老师,该分一套住房的。 高洁摇头:“都是外聘的,给了住房补助。我们就在隔壁小区,房子跟你们家的差不多大。说不定你还认识呢。我们家那房东说是他家妹妹是开发区的书|记还是主任,又是姓林的,我估摸大概真是林阿姨的什么人。” 清宁‘哦’了一声,就知道是谁了。肯定是林家二舅,原来人家真买了房子,还是大房子。 她跳过这个话题,笑了笑:“从京城过来,肯定不习惯吧。” 其实这边住的要比京城宽敞。京城好些高校,也是今年才开始分房子的。她父母在那边任教的时间晚,暂且轮不上。下一批还不定是什么时候。一直住的是筒子楼。倒是这里,租房子的费用学校负责,两个大学老师租大些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反倒觉得如今的房子住着跟城堡似的,她这才成了城堡里的公主。 但看看清宁的样子,还是有些嫌弃的道:“小地方嘛,这就不错了。” 小地方?? 严格哼笑:“就跟你再皇城根下住着三进的院子有自己的绣楼似的。” 这话太讨厌了。 高洁的脸马上就红了,“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怎么那么烦人?” 严格嘴巴一憋:“烦人你还找我,叫我带你找清宁。到底谁烦人?” 高洁都快哭了,蹭一下站起来跺脚道:“稀罕你似的。我打电话告诉严奶奶你欺负我。” 说着,直接就冲出门去了。也不等电梯,直接就跑下楼了。 清宁目瞪口呆:“这脾气……” 然后看着桌子上放的两盒烤鸭:“怎么办呢?好好的进门,把人家给气跑了。”她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出去,却高声喊着:“高洁,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走慢点我追不上你了……” 高洁听到这话跑的更快了。 严格跑到露台上往下看,然后就贼笑:清宁这丫头太坏了。不想追人家就不追呗,干啥还装模作样。 等人走远了,她就喊清宁:“回来吧,人走了。” 清宁回来关门,跟严格两人一起贼笑。 九月季,开学季。 开发区中学,在七月份的高考中,成绩排在了第一名。不说重点的人输多少,只大中专上线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这是个相当了不起的成绩。 给家长的概念就是,只要把我娃送进去了,孩子成绩哪怕是中不溜的,也有机会考上大学。 这一开学,就迎来一场转学热。 听说户口在开发区的直接可以入学,听说在开发区有房子的,可以入学。剩下的得按照成绩缴纳一定的借读费。 不限制门槛不行啊。学校容纳不了那么多学生的,师资力量也不够。 好些太平镇上的熟人,都来找林雨桐,目的只有一个,交借读费都行,只要叫我们孩子入校。 林雨桐这几天光是忙着写条子了。 来的这些也都是一样,从镇上来县城上学,然后住宿舍。来的时候带上一星期的馒头咸菜,周末的时候回家。 刘成也来给他们家燕儿办转学了。老师都说燕儿要是有个好的学校,将来一定是个大学生的苗子。 其实老师们真是好心,多少都是心疼孩子的。 去县城上学,好歹不用回家做饭洗衣裳,给孩子腾出不少的时间来。 燕儿穿的衣裳和鞋都有些大,这衣裳和鞋林雨桐都见过,是清平之前穿过的。清平如今的个子也都接近一米六了,开始发育的小姑娘看上去肉肉的,有些丰腴。但燕儿瘦小的很,一米五?有没? 目测还差点。 她就笑说:“学校食堂的伙食不错,好好吃饭,不要挑食,肯定能长高的。” 燕儿嘴甜,婶儿婶儿的叫的可亲热了。 所以清平在自家班里见到燕儿的时候还有些惊讶,燕儿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清平正跟新转来的同学一个叫高洁的说话,也默默的转了视线。 高洁知道清平是清宁的姐姐,所以才过来搭话的,“……有时间咱们一起找清宁玩……” 清平摇摇头:“她们作息跟咱们不一样。高二开始补课了,周末放的时间也短……轻易都碰不上的……”她又不傻,四叔和小姨家不能轻易带人去的。 高洁就笑:“我知道,我会打电话约时间的……”说着又问清平,“那小姑娘你认识啊?” “啊!”清平随意的点头,“一个村的。” 高洁笑了笑。 结果分座位的时候,原来班的没人愿意跟燕儿一起做,好几个家在县城的女生都窃窃私语,说燕儿身上一股子尿骚味。 她弟弟那么大了,不能生活自理。小孩子身上的味道收拾的干净了并不难闻,但是半个大孩子,吃的胖墩墩的,一般人都弄不动。想换洗一次并不容易。沾染上什么味道这很正常。 清平低着头,觉得这些同学特别不厚道。就是有味道你也不要说出来,这叫人多难堪啊。 她知道她不能回头,只能装着很忙,好像不知道同学说的是谁一样。要不然燕儿肯定以为自己是看她的笑话。 正尴尬了,高洁站起来了,“老师,我跟她坐吧。” 将高洁和燕儿放在一起,就犹如白天鹅和丑小鸭。 清平朝隔着过道跟她并排的高洁看去,然后看了看周围的同学,觉得好似大家都在仰视她,她微微的地头,心里那股子别扭怎么也去不了。 燕儿感激的看了高洁一眼,低下头抱着断了带子的布书包坐了过去。 真到了跟前,高洁不舒服的皱皱鼻子,站起身来让开位置,叫同桌坐进去。 第二天清平正早自习呢,就被一股子好闻的桂花香味吸引了注意力。扭头一看,高洁的桌子上放着一瓶香水,这种香水不算最贵,但也不便宜。她跟清宁之前拿这香水玩过,往被子枕头床单衣柜里撒过。霍霍了一瓶子,小姨回来说:一百来块被俩姑奶奶霍霍完了,不过也确实是变成了香闺了。后来还给她们俩买了适合她们用的香水,她的一直不怎么舍得用,一瓶得三四百的。 高洁把香水摆在桌子上敞着口,不时的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还给燕儿喷了不少。 清平听见燕儿小声的说谢谢。 周末的时候,她问清宁:“咱们是好心,还顾着她的脸面,不敢叫她太难堪,可高洁那么做,其实叫她更难堪了,她怎么反而不恼。什么都帮高洁做。替高洁擦黑板,替高洁值日,替高洁跑腿买水买零食……现在我们班大部分女生看着都跟高洁关系可好了。燕儿跟他们是一拨的……” 清宁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扭脸问她妈。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叹气,小圈子这种东西,哪里都有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话传到现在,总是有些道理的。你瞧着两人之间悬殊大,但其实这不是障碍。问题是燕儿羡慕高洁的方方面面。她努力的方向就是有一天变成高洁这样的姑娘。长相甜美娇俏,惹人喜爱,家境优渥,出身优良,父母工作体面,她是家里的宝贝,要星星不给月亮。你看,她没有的,高洁都有。高洁的生活似乎全是阳光,而她的生活全是灰暗。高进阳光,阳光似乎也会普照到她身上。因为跟班里收欢迎的同学关系要好,所以她很快的融入了班级这个大圈子,今儿是高洁这个小圈子。因为是小圈子中的一员,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员,她也觉得荣耀,觉得在班里不会被人瞧不起。有些圈子是固化了的,轻易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她说清宁,“比如你跟严格的关系,你们两人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圈子,轻易别人涉足不进来。哪怕是徐强,总也欠缺点什么?是什么呢?是你们从小到大的经历吗?不是!是你们相同的生活背景,家庭背景,教育背景等等。你们的做事手法语言习惯,别人轻易融入不进去。你们觉得出去旅游随便去什么地方,这是可以规划的事情。但是徐强跟你们讨论这些吗?” 不! 说这些的时候他永远微笑着不说话。 为什么? 因为对他来说,这种生活方式太奢侈了。 他宁愿跟着送货的车,去天南海北,见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清宁若有所思,微微的点头。 清平问林雨桐说:“小跟班……这样好吗?” 林雨桐笑了,清平带着点书呆子气,或者说身上有一股子不知道从哪来的清高气。这不是傲气,这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吧,以后走入社会,怕是很难融入别人的圈子。 “每个人都在成长,如今的小跟班等有一天她的人格成熟了,或许会是一个弯得下腰放得下身段的人。”她是这么给孩子解释的。 清平没有说话,心里却知道,她自己应该是一个不怎么合群的人。 别人的圈子她没兴趣,有人找她玩,她应承。没人找她玩,她一个人依旧可以过的很好。至于说为了融入别人的圈子,受他们最开始的冷漠和白眼,替他们跑腿不时的跟在她们身后一起活动之类的,她完全没兴趣。真不觉得非也用热脸贴冷屁股。 在班里,她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也没有关系特别坏的同学。以前在镇上的时候,倒是有几个关系特别要好的,但那都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大家都很了解对方。可在这个班里,以前还觉得不错,但那天变相的拒绝了高洁之后,好像她再班里的人缘还不如燕儿。 她不是难受,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上厕所的时候还听见有人说自家的叔叔是县长,自己的小姨也是当官的,自己就有些目中无人,比清宁还清高。 这都是没影儿的事。 有些烦恼呢。 晚上的时候老二和英子带着清安都来了,英子还问闺女说:“在学校好不好?同学没有欺负你吧。” 清平挺莫名其妙的,“没有啊!我挺好的。” 老二就和英子对视一眼,叫她跟清宁玩去了。 清宁问清平:“二伯和姨妈说啥了?” 清平摇头:“觉得我大概被欺负了。我这周就没回去,以前他们也没问过这话。”奇了怪了。 清宁就拉着清平去门边,偷听里面说话去了。 英子就说呢,带着点担心和无奈:“……不叫她到县里上吧,搁在咱们镇上也是糟心。可要是搁在县上吧,孩子是好是歹的我们也不知道……等会子我问问清宁,她们姐俩倒是捎话都不瞒着彼此。” 林雨桐也不能说人家当爹妈的瞎担心,但看样子,不像是有事啊,“我没挺孩子说啥,你们是听谁说什么了?” 英子就说:“还不是忍冬。燕儿不是现在又跟清平是一个班的。回来说清平不行,跟谁都不说话。别人也不搭理她啥的。说她才去一星期,跟同学的关系都可好了。说清平就是客书呆子。书年的再好有啥用啊。不会来事。”说着,越发愁了,“你说着孩子要不是受欺负了,干啥没人理她,她也不理人?” 清平都懵逼了。 她的嘴撅起来:“完了,村上肯定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不招人待见的书呆子,不会来事不会说话。” 大家管这样的人有一个专属名词——木! 木讷的‘木’。 贬义词的属性。 说谁家的孩子学的好,都会说:看起来木木的,没想到还开那一窍,也好,好歹能混一碗饭吃。要不然都嫁不出去。 只凭着对村里那些人的认知,稍微一脑补都能脑补出这些东西来。 清平说:“我得考出去,再在家里呆着,我得疯了。” 英子在里面说呢:“人家忍冬在我们面前夸她们家燕儿呢,说那同学有多有钱,送她们家燕儿香水,好几百一瓶……” 清平就在外面对清宁吐槽:就是咱们玩的那种。剩下一个底子了,高洁扔给燕儿了。 哪里来的好几百? 英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她那同学家住的是别墅,两层楼,楼梯还在里面,可大了,还送了她衣服……” 清平撇嘴,“那别墅是租二舅家的。衣服是上体育课的时候被钉子给挂破了屁股的位置,高洁没法穿了……” 清宁:燕儿这张嘴够厉害的啊。事儿到她嘴里怎么全不一样了。 英子就说:“……本来想顶几句的,想想咱家的孩子是亲生的,人家的孩子是抱养的。越是抱养的孩子,人家越得在外面夸,告诉人家咱这孩子没白养。又想着那孩子才多大,不说的能耐了,以她爸她妈的脾气估计学是上不成了……” 清平的气就卸了。 是啊!不就是个初中吗?等到高中了等到大学了,我离的远远的,不跟这些人事都有牵扯了还不行吗? 自己真要是闹腾,可真就把燕儿的翅膀折断了。 清宁就说她:“你也别太怂了。有些人为恶,伤害了别人还不自知,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像是找到了平衡。对这样的人,压根就不用客气。” 清平嘴角动了动:可明知道如此,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报复的事的。下不了这个手! 等回去了,老二就说清平:“好人善人没啥错。但好人善人不意味着的被欺负。别管是谁,你只管打。打出好歹来,有爸给你撑着呢。” 然后没两天,清平就听到边上燕儿绘声绘色的跟高洁说:什么林书|记?去我们村上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她就是个喂猪的出身。当了书|记又怎么了?还不是洗不去一身的猪屎味…… 高洁爱打听清宁的情况,燕儿会察言观色,她看出来了,高洁喜欢听的是什么。 她心里也不舒服。高洁连清宁都瞧不上,能瞧得上自己? 但上学用的本子笔,都是高洁扔给她的,她得跟高洁的关系好…… 正说着呢? 只觉得耳边风声刮过,还没反应过来,哐当一声,文具盒砸到她脑袋上了。 如今都是铁文具盒,里面装着能用的不能用的笔一大堆。沉甸甸的。 文具盒从燕儿的脑袋上砸过去,反弹起来撞到墙上,一下子砸到没反应过来的高洁的手上,她顿时尖叫一声,手扬起来,那边文具盒落地,各种的文具散落一地。 教室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清平跟小老虎似的,一把扒拉开高洁,仗着身高身形的优势拎着燕儿就提起来了,上手就是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你还没完了!说谁一身洗不干净的猪屎味儿呢?说谁呢?走走走!咱找老师去,找校长去,这事咱没完。” 清平常干活,但燕儿也不弱,却也知道理亏,这事闹开了她就真不能上学了。 不敢还手,死拽着不窗户就是不撒手。 清平就说:“没见过你这种白眼狼。来上学还是我小姨帮你转学的,转头你就为了取悦别人骂我小姨。怎么有你这种叫人恶心的东西呢?” 有那跟清平是一个村的,就跟同学说:“我以前说的你们还不信。刘燕儿就是抱养的,家里没人要,她爸妈还不待见她。穿的都是金清平以前的旧衣服,我以前见金清平穿过。如今还说人家的坏话。我跟金清平也不熟,她那人不爱说话,但是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老实人都气急了,就知道刘燕儿说的有多过分。” 高洁一看桌子啥的都撞倒了两人还拉扯呢,她就做好人:“行了,都是同学……” “少当好人。”清平直接给怼过去,“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当谁不知道呢。一边去!” 高洁被唬了一跳,没见过这么吓人的表情。 铃声响了,该上课了。 老师进来了,可清平就是不撒手。 数学老师就扶了扶眼镜,严肃的说清平:“不许这么对待同学。快撒手!”一个瘦弱的哭的快断气了,一个母夜叉似的梗着脖子。 别管谁对谁错,总得先撒手吧! “不!”清平看着挺好脾气的,但骨子里却是个犟种。那犟脾气上来了,谁都拢不住。心里害怕,眼泪就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不!”她重复强调她的态度,“我要找校长给评理……” 1069.悠悠岁月(86)三合一 悠悠岁月(86) 如今这敢顶撞老师的可不多, 数学老师气的都直运气, 可看金清平这样,还真就不能现在就说什么。这孩子还是很乖的, 要不是成绩还不错,那几乎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如今梗着脖子语气硬的恨不能落地就砸出个坑来, 他示意坐在前排的数学课代表:“叫你们班主任来。” 啥事啊?说叫校长就叫校长。 他就是个代课老师,有问题找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老师, 来的时候急匆匆的, 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大概说了啥情况,就是刘燕儿骂了金清平的小姨。 偏偏的, 她这小姨大家都知道是谁。 说实话, 老师们对这位林书|记那也是早有耳闻的。早些年在报纸上写文章, 对着老师就是一顿炮轰。后来又因为她家的闺女再初中的班主任做事稍微欠缺考虑了一些就直接给孩子转学。很多老师嘴上不说, 都觉得这样的领导不好伺候,要是单纯作为学生家长看的话, 没有哪个老师喜欢这样的家长。 但是后来呢, 大家还真就喜欢她了。 老师的工资老师的待遇, 这里面是谁的功劳。没有这位林书|记大家可能还就是缩在宿舍里维持温饱呢。 尤其是给的待遇, 开发区的每位老师都是有福利分房的,连装修都做的妥妥的。能在开发区任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所以从上到下, 对她都挺尊敬的。 你说这样一种情况下, 偏偏是自己班里的学生说了这话, 叫人家咋看自己? 她特别生气, 进了教室拉着脸,看到金清平的时候语气倒是软了一些:“先松手,清平。这件事交给老师处理,你放心,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该进的时候进,该退的时候得退。 态度已经表明了,再坚持见校长就是把班主任的脸往地上踩。 她松了手,刘燕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老师……我没说她小姨一身猪屎味……我是说……是说……是说她小姨以前是养猪的技术员……养猪场可干净了……一点都没有猪屎味……” 清平不可置信的看向刘燕儿,抓着就走:“走!咱们找校长去。不能这么算了。骂了人还颠倒黑白,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班主任头上的青筋直蹦,她厉声问高洁:“你是她同桌,她说什么了?你来说!” “我……”高洁看看清平看看刘燕儿,“我刚才在做题,刘燕儿自己跟我说话,她常这样,我也没怎么用心听……说了什么我没注意……” 刘燕儿不可置信的看高洁:“你明明听见了的……”她语气带着求助,好像高洁也迫于清平不说实话一样。 高洁气的半死:拉我干什么?我让你说了?莫名其妙。 清平真气笑了,笑着笑着就流眼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谎话张嘴就来……” “我没说谎……你就是仗着你姨的势,欺负我……我家里穷……我爸妈不是亲的……我要是不上学回家就得嫁人了……你怎么这么恶毒……”刘燕儿哭的几乎抽过去。 清平嘴唇的起气的颤抖了,抓起边上倒了的凳子举起来作势要砸,在刘燕儿惊恐的尖叫声里,是清平气的发颤的声音:“我叫你胡说八道,你惨你有理了!你惨别人急得让着你了……这事没完……校长我还不找了……我要去法院……我要告你损害别人名誉……” 班主任满脸黑线,法院没那么清闲。不过到底是知道,这孩子手善,气的哆嗦成一团了,举着凳子也没砸下去。 几十岁的人了,带学生也带了小二十年了,自认看一个学生的品行还是看的准的。 她走过去,伸手也抓住清平举高的凳子,“乖!先放下,有老师在。” 一手握着凳子,一手摩挲着学生的后背:“相信老师好吗?放手!” 清平憋着嘴轻轻放手,却倔强的看着刘燕儿。 班主任把凳子接下来,却看向高洁:“高洁,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先给戴高帽子,“到底听到了什么,如实的告诉老师。指出同学的缺点和错误,才是真正的帮助她。明白吗?” 高洁不自在的动了动,有些闪烁:“老师……我就是担心刘燕儿受处分……万一她家里不叫她读书……她的家境不好……” 班主任心里一叹:现在这些孩子可了不得,瞧瞧这一个个的心眼。 她笑了笑:“老师知道!都明白。” 高洁这才肩膀一松,又朝清宁鞠躬:“我替刘燕儿道歉。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作为她的同桌朋友,我及时的制止她,我也有不对……” 清平冷笑一声,扭身去座位上坐了。 吓的斯文的男同桌朝后缩了缩,再不敢过三八钱了。 高洁却被清平的一声冷哼,彻底的红了脸,低着头也说不下去了。 刘燕儿看了清平一眼,见清平攥着拳头好像还要打她,吓的朝后缩了缩,看了高洁一眼,见高洁不看她,班主任的表情阴沉又严厉。 她也不哭了,瑟缩起来,“老师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没钱……没钱买本子笔,我弟弟是脑瘫,家里得给他看病……我那么说,都是违心的。就是想从高洁那里要点本子和笔。她嫉妒金清宁,我说金清宁家不好,她就会高兴,会给我很多东西……她还想叫我把这些都说给同学听……” 高洁愕然,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脸也苍白起来。 班主任看了高洁一眼,心里叹气。小姑娘养的娇气,有点小心思,但要说多坏,那真没有。不过燕儿这孩子,其实是可惜了的。 学习上,这孩子的悟性其实挺好的。 “你们三个跟我来。”班主任朝数学老师点点头,带着三个出去,然后虎着脸瞪着教室里探着头观望的学生,“都给我好好上课。” 齐刷刷的跟一排萝卜似的,缨子全都蔫吧了。 班主任对这结果很满意,带着三个去办公室。 大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年级的老师。不上课的都在呢。 班主任左右看看,正想着怎么处理呢,就有个刚来的实习老师说:“宋老师,张校长请您过去一趟。” 这是都知道饿了。 班主任宋老师脑袋都大了,起身出去的时候叫三个都跟上。 几个高中部的男生正给校长办公室送盆栽,出来看了几个蔫头耷脑的小姑娘一眼,这事惹什么事了闹到校长这里了? 牛人啊! 徐强拍了拍裤腿上蹭的土,一抬头愣了一下:“清平?” 清宁抬头,眼睛跟兔子似的,鼻头红红的。 徐强面色一变:“谁欺负你了?”说着就看跟在更后面的两个女生。 高洁脸蓦地一红:“不是我……” 宋老师看了徐强一眼:“高中部的吧。都散了!有老师处理呢。” 徐强能瞒着吗? 去了教室就跟清宁说了:“你姐那脾气就是太好……”看着谁都能欺负。 清宁起身就撸袖子,严格给挡了:“罗刹去领卷子去了,一会子就来了,别瞎跑了。有啥事放学再说。我陪你!” “不用!”清宁瞪严格,“你还能打女孩子?” 不能! 严格觉得那太没品。 清宁哼笑:“我能!我跟她们一样大。”不牵扯什么以大欺小。敢欺负我姐,不想混了。 一个没看住,蹭蹭蹭就跑了。 严格怕清宁吃亏,跟着就走:“你倒是慢点。” 罗刹抱着卷子上楼,看见清宁跑来了,他把卷子往前一递,结果这姑娘跟没看见似的跑了。还以为是来接自己的呢,刚想说几十个人里终于有一个懂事的了,结果呢?无视了! 盯着跑远的背影刚转过身来,又一阵风刮过去,好像是严格跑了。 还是没看见抱卷子的自己。 这都什么学生啊? 尊师重道、尊老爱幼,全没往心里去。 徐强追下来跟罗刹走了个面对面,愣了一下就从老师的手里接过卷子,先发制人的问:“还有很多吗?清宁跟严格两人能抱来吗?” 说的两人真跟接老师去的似的。 罗刹轻哼一声,甩手先上了。 我就那么好糊弄? 清宁顾不得上老师好不好糊弄,直接就冲校长室去了。跑到门口里,听里面的声音传来,校长说的不是完整的话,就是嗯嗯是是的,应该是跟什么人通电话。 确实是在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林雨桐。 校长很会说话,不会说我们学校有人骂了你一句,现在我们要处分之类的话。真要这么说,那就是犯蠢。 人家是这么说的,是跟家长沟通的姿态出现的,说清平跟同学起了点口角,主要是对方涉及到清平一位非常重要的长辈,说孩子觉得很委屈,他这边赶紧联系了一下家长,希望家长帮着做思想工作等等。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 清平因为同学辱骂长辈跟对方起了冲突,而这么长辈估计是自己了,要不然他不会直接把电话打到自家这里来。 能说啥? “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用上纲上线。”自己现在可不是主子娘娘,别人非议一句逮住了就该杀该剐的,“我们家孩子也有不对的地方,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育。” 校长嘴里嗯嗯是是的,当指示听的。 开除肯定不会。人家不会说孩子不好,只会说她没有胸怀。 又叫清平接电话,清平叫了一声‘小姨’,眼泪又下来了。 林雨桐的声音柔和下来,“乖乖上课,放学我去接你。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没事了!等会跟老师们说一声,给他们添麻烦了,懂了没?” 清平‘嗯’了一声应了,“我懂。” “乖!”林雨桐说着,就叫她挂了电话。 清平跟校长和班主任鞠躬:“给老师添麻烦了了,我也有错,以后不会了……” 燕儿吓的脸都白了,不安的朝后退了两步:“我……我……我也错了……” 校长跟宋老师就说:“带回去吧……” 至于怎么管理学生,这是班主任老师的事。 出来就见清宁站在外头,拉着清平上下打量:“姐,谁打你了?”说着看向高洁和燕儿,从高洁的脸上滑过去,肯定不是她,她家的教育不允许她直接动手的,那样子可一点也不淑女。自己这个在高洁妈妈眼里的假小子,是不配跟他们家的淑女名媛一起玩的。那只能是燕儿了,燕儿是野生野长的,都是野路子,没她不敢干的。 可一瞧燕儿,面颊都打肿了。 谁打的? 老师们现在可真都不怎么打学生了,尤其是打女学生还是耳光。那只能是清平打的。 她愕然了一瞬,清平就扯了她的袖子低声道:“回去再说,先去上课去。” 校长出来一看,见清宁在,严格也在不远处观望,就虎着脸:“你们俩高中部的,不上课在这里干什么?” 边上就是大办公室,复印卷子资料啥的都在这边。 清宁呵呵一笑:“抱卷子……碰上了……” “卷子早抱走了。”校长也不拆穿,直接轰人,“赶紧上课去……” 好吧! 哪怕借口很充分,没串通偏还默契的无缝衔接上了。 但奈何老师不信,罚站了半节课。 今儿星期五,下午五点就都放学了。 到了门口看见老妈的车,清平在副驾驶上。 清宁满头黑线,马路对面就是小区,可老妈偏来接了。 真行! 但还是拉着严格上了车,又喊徐强:“上来送你一段。” “我坐船更快。”徐强跟林雨桐打了招呼,看了清平一眼,见她蔫蔫的伸手想摸她的头手又觉得莽撞,只顺势扬起手说声再见。 清宁这才问怎么了? 清平一五一十的在路上说了。到家了,也简单的说完了。 张嫂开了门,清平说最后的结果:“……叫高洁和刘燕儿叫家长了。星期一必须到,要不然老师得家访。” 比起这些事,林雨桐和清宁更关注的是清平敢打人的事。 清宁还拍手:“就该打!你看着吧,打这一回,她知道你不好惹就不惹你了。” 清平叹气:“这事没完,只怕家里等打起来……燕儿那张嘴……” 燕儿那张嘴吧嗒吧嗒的,一边哭一边在巷子口跟她爸她妈说,周围一圈都是下晌回来的,不知道咋了停下来瞧瞧。 “……她打我,老师不说她,还只说我,叫我请家长……她就是嫉妒我……嫉妒老师喜欢我……嫉妒同学都爱跟我玩……她啥都不如我……就想办法害我被开除……我要是不认下来……这以后就不能去县里上学了……” 忍冬这个气啊! 正在给儿子做鞋呢,手边就是剪刀。 抓起剪刀,气冲冲的就朝英子的小饭馆去。 边走边骂:“金老二!林玉英!你们缺了大德的东西,养的孩子也是该千刀万剐的……” 本就是这两步路的距离,这么骂英子当然听见了。 手里拿着剔骨刀,被帮忙的哑巴活计给拦下了,递了一根棍子过去。 棍子不朝头上狠打,那是死不了人的。但这刀不一样,意外的时候多了。 被这一打岔,英子的理智倒是回笼了不少。 但农村这事,别先说道理。先打了再说,别认怂。这回怂了下回还有人来欺负你。 因子英子二话不说,拎着棍子迎着忍冬就去。 两家的男人都不在家,下地没回来呢。 俩女人就对上了。 忍冬当然不是英子的对手了,一个拿着剪刀,那个拿着长棍,英子个子又高,轮着棍子就打。忍冬嘴里叫骂的不停,她骂英子就打。 边上围着一圈人,都是看热闹的。 谁也说不清楚里面的是是非非的,所以外人就少掺和这事了。 正打的热闹呢,忍冬的妯娌,老三家的媳妇就出来了。这种时候可不管妯娌和睦不和睦的,看见自家人被欺负了,一定是一致对外的。过来就抱英子的腰,“欺负谁呢?真当刘家没人呢!” 都是干活干惯了的彪老娘们,都虎的很。 英子腰上大腿都被撕扯的生疼。正疼着呢,李仙儿一蹦三尺高的来了,扑过来就抓了刘家三房媳妇的头发,“谁敢说你们刘家的没人?谁敢说你们刘家没人。我就瞧见你们刘家人欺负认了。你们这是没把我们金家往眼里磨。缺了德的,求人的时候是个人,不求人的时候就翻脸。真当是个人物了……” 刘家老三一看自家媳妇的头发都没拽下来了,不能看着吧。 也不说打女人,就说把这俩老娘们分开。 可这一搭手可了不得了。 老五拉着一车破烂回来了,远远的看着一看闹事的是自家人,扔了车子就往这边跑。恰好看见刘老三对自家大嫂动手。抽了腰上的那条捡来的破烂皮带就朝刘老三抽去,“你这孙子敢伸手,我就敢剁了你的爪子。” 刘老三暴跳如雷,跟老五干到一起了。 刘家兄弟七个,招赘出去一个。金家也兄弟五个。本来人数是不够的,老四家在县城,老三也不在。可这不是老五那俩继子都成年了吗? 何小婉听了信,骑上自行车就来了,跟刘家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媳妇滚到了一起。这个说:“何小婉,我们跟金家干仗关你啥事?都跟人家离婚了,还过来犯贱……” “我犯贱不犯贱关你个腿儿事……”何小婉胖了不少,骑在对方的身上抓挠抠。 等老三接到电话从县城骑着摩托车跑回来的时候,还没打完呢。 他远远一看,自家大哥蹲在一边的树坑边抱着脑袋。倒是老五跟他那俩继子冲到头里。二哥还没回来,人家刘家男人多,肯定是吃亏了的。 他二话不说抽出铁棍就出去了,“我金怪这些年白混了是吧。不在家就真当没我这人。” 上去冲着刘家的男人就是一顿抽。 打架嘛!就没有占便宜这一说。 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都难免要受点伤的。 反正是干架了。 惊动了村里的人好歹才算是劝住了。 叫两家坐在一起,咱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说说为啥的。 一条巷子住着,老关系了。怎么就闹起来了。 忍冬就说了,巴拉巴拉的把她家燕儿说了啥都哭着说了。 英子就说:“你放屁!”她指着一圈人,“我家孩子是啥样的,都清楚的很。谁见过我家孩子来过歪的卸的……” 忍冬又怒了:“你家孩子没歪的没邪的,那谁家的孩子有歪的有邪的……” 老三把分机直接从炕头拆了,扯着钱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打电话过去,“桐啊,不行叫司机把清平送回来一下,这有些事得说清楚,人家姑娘说她欺负人家了……” 清平抢了电话过去都怒了:“三叔!刘燕儿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免提开着,小姑娘带着怒气的声音铿锵的传了出来。 她把事情对着电话又说了一遍,“……忘恩负义的东西,不说我妈给她的那些衣服平时有点好吃的都没忘了她,就只小姨帮着她转学,想办法把她分到实验班,她就不该骂我小姨。人家给点本子橡皮的,她就摇尾巴。咋那么贱呢。我就打她了咋了!下回再敢这么着,我还打!” 她并不知道电话是开着免提的,只当是跟她三叔说话呢。就道:“你说她这么一种人,人家帮了她她反咬一口。要是我刘成叔和忍冬麻麻把她养大了,供她念书了,等将来她过的好了,是不是也得回来反咬一口,说是在他们家受了虐待了,受了苦了。忘恩负义是骨子里的东西,她改不了……” 这孩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家听的出来。 刘燕儿光说她的可怜,光说清平打了她。可清平为啥打她的,说的那些嫉妒啊之类的全是猜测。可清平说的就不一样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事,都有谁再场,当时在场的人都说了什么,连校长都惊动了,那这事假的哪里去。 谁也不是笨蛋。 小孩子的心态也好琢磨,刘燕儿的处境叫人很快就明白,这孩子是知道闯祸了,回来说了家里肯定不会饶了她。一个不好就是上不了学了。所以变着法的回来撒谎了。 错的不是她! 错的是别人。 结果是她妈真信了。然后就是刘家一大家子上手,跟金家干了一架。 这孩子才多大点?这一张嘴啊,是有点怕人。 这就是来回的搬弄是非,没事也生出事来。 忍冬当然不会朝金家道歉了,拉了躲在一边的燕儿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个扫把星!打从要了你回来就没一件好事。”又踢燕儿的腿:“跪下……” 金家人蹭蹭蹭的都回了,你教训你家的孩子那是你的事。也别说叫孩子跪下求爷爷告奶奶的这事就算完了。 谁也不是好性子的。 刘家其他几房也生气啊。得罪人得罪的,半点都不值当。 这叫啥事。 呼啦啦的也都回去了。 忍冬面色青白的看着纷纷走了人,剩下的这些看热闹的就说了:“孩子还小,带回去好好教。人家老师不是也没开除吗?桐也没当事,本来就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你看这如今整的……行了行了!赶紧带孩子回去吧。” 有些就说:“得空了去老四和桐那边一趟,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一句话吧。” 说啥啊? 有啥脸上门啊。 等回了,敏儿就跟她妈说:“干脆别叫我姐上了。光是为她上学的这都折腾出多少事来。” 燕儿抬眼不可思议的看敏儿,然后抿嘴低下头不言语,跪的浑身僵硬冰冷,心里更是泛起了害怕和寒意。 忍冬抿着嘴,说敏儿:“看你弟弟去。你懂什么?” 自己生的这两个没指望了,出门处处被人瞧不起,也就是燕儿能拿到人前说说,算是家里有点希望了。真不叫上学了?以后呢?以这狼崽子的性子,那才真该恨了。 “你起来。”忍冬叫燕儿起来,“清平说的都是真的?” 燕儿点点头:“真……真的……” “你那同桌的父母真是大学老师?”忍冬又问了一句。 燕儿赶紧点头:“她英语可好了,我英语成绩进步都是跟她学的。她家也有钱,她手指缝里漏的都够我用了……” “那以后不给你带钱了。馒头你自己蒸,带馒头去学校吧。”忍冬这么说。 叫她上学,但却不肯多付出什么。反正在家还是得给她吃饭。如今最多是帮不了家里干活而已。 燕儿攥紧手:“给我五块,一星期五块就行……” “没有!”忍冬硬着心肠,“不是不给你,是真没有。省城的大夫说能看你弟弟的病,至少以后得叫他能生活自理……” 燕儿眼里的光一点点的退却了,低下头不说话。 忍冬就说:“觉得不行,不上了……” “我上!我上学!”燕儿赶紧抬起头,“我晚上蒸馒头,明儿就去县城,我想办法找活干去……” 忍冬看着麻溜的出去的孩子,眼泪到底是下来了。 不知道是心软了,还是为别的。 刘成回来的时候都过了十点了,在地里浇地不能停的。知道家里出事了,但不能说由着水满地的流吧。 回来听了这事,就说忍冬:“你就跟着作吧。咱到现在还欠着金老四和桐的钱呢。陆陆续续的这都欠了多少了,你算了没?” 忍冬抿着嘴没言语,家里年年借高利贷,年年都只给的起利息。债台高筑说的就是家里现在的状况。欠桐的钱最早的得是十几年前的了吧。 因为没利息,她都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 还有金老二家的,自家也欠了不少。这真要是要债来了,那才真是没活路了。 平时要债要的狠了,大家都不免会说:把人逼的太狠! 可如今闹出这事来了,还是自家挑事的打着这借口上门催债这可咋办? 家里现在也就是几十块钱的家底子。 忍冬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当初就不该抱养这个扫把星。要不是这个扫把星,咱家的孩子说不得就浑浑全全的。”不会是像现在这样,闺女残疾儿子都不算个完整的人。 窗户根底下抱柴火的燕儿浑身一抖,更害怕了。 这要是这个家也没了,自己就真无家可归了。 她一个人坐在灶膛前面,看着火焰怔怔的出神。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清平和清宁俩背着书包从客车上下来,刚走到自家巷子口,就听见敏儿尖利的嗓音:“妈!妈!快来啊!看我姐咋了!叫不醒!” 清平脸都白了,不会是寻死了吧。 清宁皱眉,“不会!别瞎想。燕儿可不是那种人。” 不一时,就传来忍冬的哭嚎声,紧跟着就是敏儿从他们家窜出来,看见姐妹俩还瞪了一眼,然后骑着自行车朝街上跑,不知道是不是找大夫去了。 丁爱民家、韩彩儿家、刘保家,都急的往里面去。 清宁打发清平先回去,“我进去看看,看到底是咋了……” 然后真就溜进去了。 燕儿直挺挺的躺在炕上,谁叫都不醒。这个的那个的都去摸了摸,“有气啊!” 是不是魇住了? 正说着呢,燕儿直挺挺的坐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跟清宁的视线对上之后,明显的缩了一下。 清宁挑眉,这是啥意思啊? 燕儿却看向韩彩儿:“你合该好命,命里三子……” 韩彩儿跟前夫有两个儿子,后来找了第二个,势必要找个干公的。就是有工作的那种公家人。去年刚给说了一个,是临县煤矿上的,斯文的戴着近视眼镜,身上带着工作证。反正瞧着挺体面的。娘家人都说这人不行,别弄的跟前头那一个一样,过不了几年。她非不,就看上对方是有工作的了。娘家哥一看,这不是个事,就说了:“你把家里的钱都存银行,存折我保管……”前头那妹夫别的不说,真给妹妹留下的钱不少。“咱这事留一手,万一结婚后对孩子不好呢。”韩彩儿就听了,行!存着叫娘家妈和哥哥保管着。不是自己亲自去,肯定是取不出来钱的。她也知道,他们这是防备着对方花言巧语从自己手里骗钱花。结果倒是没骗钱,不过却算是骗婚了。对方根本就是已经下岗了,以前有工作现在根本就没工作。结了两次婚,离了两次婚,前两个老婆都给生了闺女,离婚的时候他就没要。都给孩子妈留下了。如今过来,先说要去做生意,结果韩彩儿不敢跟老娘和哥哥说,借了两千块他做生意给赔了。然后回来就说:干啥干?给谁干?连个儿子都没有给谁挣钱呢。没心劲。 韩彩儿一琢磨,就说再生一个吧。 现在都怀孕八个月了,快生了。 前面有俩儿子,这燕儿的意思,就是说着肚子里怀的还是个儿子。 韩彩儿就一惊:“这是开了天眼了!” 如今人家医院都不给说男女了,她还是找了熟人花了钱,人家才肯说的,没错,肚子里的这个就是儿子。不是就不会生了。 韩彩儿见大家都看她,她才摸着肚子,“我肚子里这个叫人家看了,就是儿子。回来我谁也没说……” 清宁不信开天眼,她看了看韩彩儿手里拿着的针线活,是正给孩子做的虎头鞋。 男孩的是虎头鞋,女孩的一般都是猫头的。 以前老太活着的时候没少嘀咕乡下的一些习俗。 这哪里是看出来的,分明就是比人家心细嘛。 她没有拆穿,而是从里面退出来,跟清平嘀咕了一番。 清平一愣:“她这是骗人……”说到底还是想骗钱。 如今那些神婆之类的,其实可赚钱了。 清宁低声道:“其实也好!生男生女概率是一半一半。好些人怀孕了不找医生去看,找她才好呢。好些女孩……说不定就有生下来的可能了……” 想来以燕儿的机灵,肯定不敢随便说是女孩叫人家打胎的。万一是男孩呢。 “那要是她说错了呢?”清平朝里看了一眼又问。 “错了?”清宁耻笑:“那必然是这当妈的在生孩子之前做过别的有违天道的事,改了孩子的性别呗。比如骂人,比如诅咒,这都叫心怀恶念……” 反正就是总有说辞圆回来。 想想也对,谁能保证没骂过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觉得谁烦,没在心里嘀咕过。 清平目瞪口呆,原来可以这么操作吗? 是这个世界太复杂,还是她活的太简单? 1070.悠悠岁月(87)三合一 悠悠岁月(87) 姐俩回来, 一人抱着一个刚卤出来的猪蹄啃, 然后说学校的事,清宁又说刚在刘燕儿家看到的事。英子一惊一乍的, “这事可不能胡说,有些人真能开天眼的。” 清宁对着自家姨妈皱鼻子,“您怎么还信这个……” 英子拍清宁:“小孩子家家的, 别觉得上了两天学就了不得了。你们才见了多少?” 就又说起当年她们俩的亲舅舅生子结婚的时候闹出来的被亲妈上身的事。“你说你们舅舅是那种胡来的人吗?满嘴会不会胡说八道, 装神弄鬼的?不会!那你们说怎么解释?” 解释不了。 她姨妈这么说, 她二伯肚子里的故事更多。 说是那些年开着拖拉机出去给村里拉东西,半夜见远远的穿着白衣服的人成群结队的,“我还说这谁家办丧事大晚上的出殡呢。结果不停的摁喇叭,前面的人也都不动。下了车心说过去看看, 结果一下车,又都不见了。这一群人呢,说走就都走完了?不能啊!我又上车, 结果前面还是乌泱泱的穿着白衣服的人。我这心里就犯嘀咕了, 也不敢犹豫, 下车扒拉了干草弄了些枯枝,在车前面的路上就点上火了。不敢走了, 点着烟就做到车上等着,等到凌晨四五点的时候, 就觉得困的不行, 感觉就是眯了一小下, 醒来火也灭了, 路上也干净了。就这我也不敢动,又把火点着,等天亮。等路上有人了,这才敢走。结果往前走了一百多米,看见一大片坟场。这说起来都有二十年了,我再不敢走那条路……” 说的清宁脊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本来还想着晚上住回隔壁自家的宅子去,结果愣是不敢了。 英子就说老二:“快别说了,孩子胆小。” 正说着呢,韩彩儿来了。 农村不比城里,来客人了敲门啥的。 大白天的,农村家家户户的门都是敞开的。谁家关了大门,那基本没有啥大事正事都不敲门的。肯定是人家家里不方便。一般情况下,白天就是歇晌,门都是开着的。邻里来来去去的,也没防谁。 因此门帘子一挑,韩彩儿直接就进来了。 英子就说:“有猪蹄,尝点?” 这位爷不客气,盘子里夹了一块就吃。 俩大的抱的整个的在啃,清安牙还没换玩,抱着整个儿吃不方便,切成小块在盘子里放着,为的是吃着方便的。 韩彩儿拿了一个蹄尖塞到嘴里,说了一句入味,就开始说燕儿的奇异之处,“……一眼就看出我肚子里这个是个小子……我这还真是个小子……” 英子心说,难怪清宁觉得有猫腻,谁不知道你肚子里的是个小子。是闺女你就不会生了。 刚跟刘家闹了事,她不好过深的打听,只笑着听她说。 韩彩儿嘴里含着蹄尖,说的口沫横飞,清宁默默的退了两步,坐了个小板凳,听韩彩儿在那里嘚吧。 “……好些人都来了……” 听见了,外面乱糟糟的。 “……说老李家的羊得往东边找,说王家还得娶第二个儿媳妇……” 英子的脸都变了,李家的羊肯定得往东边找,几个小伙子半夜给偷了在东边宰杀了,还过来问她要不要羊肉。李家的缺德,常把家里的羊带出去啃别人的庄稼,不少人都知道这谁偷了羊的事,还偷偷的买了羊肉,但就是没人告诉他们家。这事对有些人来说是秘密,当然了,这也包括老李家的人。像是韩彩儿这种嘴里守不住秘密的人,就属于那些不知情的。 还有王家的儿媳妇,这个真有点一言难尽。 王家的儿子窝囊,儿媳妇呢整天的花里胡哨往城里跑。跟村上好几个人都不清不楚的。王家这儿子当活王八不敢言语,但老王两口子可不是吃素的。不过是两人不常在村里,在县城弄了个菜铺子卖菜呢。今儿燕儿把事挑明了,肯定有人找老王两口子说这说那的。啥叫要娶第二个媳妇,两口子就一个儿子,娶第二个媳妇要么是媳妇半路的死了,要么就是有啥缘故过不到头。看着吧,两口子这婚是离定了。 别人开天眼许是真的,但燕儿这只怕不怎么真。 这孩子有心,指不定是听人说闲话,记下了这一言半语的,这会子拿出来骗钱的。 心里有了这想法,反倒是不怕了。 神鬼人得敬而远之,但是人闹妖,这真没什么好怕的。 她也只一听,谁爱信谁信去。 像是英子这种知道点这些事的内情的,就肯定不信。像是韩彩儿这种的,啥也不知道的,可不就被糊弄住了。 英子知道这事糊弄人,但也不好对人明说。但被糊弄住的,却又开始四处宣扬去了。 这半信半疑的事,传的最快。 不到晚上,好些人家都拿着点心烟酒登门了,叫给看看。 尤其是怀孕的,医院不给瞧,托关系找熟人还得塞红包,数目小了还怕人家不给好好看。再给弄错了男女。所以就来找燕儿了。两三块钱一包点心,或者再给上小姑娘三块两块的,试试呗。 忍冬对这事半信半疑的,就有人说:“真有这种人。五弊三缺的命数,你家这燕儿,还不是爹妈不要的……” 在刘家,有孩子他奶的那几年,这孩子过的也还好。可自打瘫在炕上没两年人没了,燕儿的日子越发不好过的。 “你再看看你家这情况……”这人就低声道:“俩孩子都有些……”残缺,“燕儿的命硬……” 忍冬心里咯噔一下,没错! 就说嘛,给出去的孩子都好好的,哪怕引产不足月生下来的,都健健康康浑浑全全的。怎么到了留在身边的,都有毛病呢? 这是全报应到自家身上了。 是自己的两个孩子给她挡了灾了。 等家里没人了,忍冬就这么跟燕儿说的:“……这啥事都得有因果。有人为你挡灾了,你就得回报人家……” 燕儿点头如捣蒜:“是!我要是不好好的对弟弟妹妹,会横祸而死的。” 心里不喜欢燕儿,但不得不说这个说法她心里安稳了。 哪怕是她没良心,可也不敢不对自家的孩子好,她得还因果。 燕儿就说:“妈,我都想好了。我以后不住校了,早晚走着来回……晚上在家给人看看事儿,怎么也能赚几个钱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 县城走一趟得一个多小时,步行! 所以早上不到五点的你起床,而晚上六点多放学后,走到家得八点多。入秋了之后,天越来越短了,六点天就黑透了。这早晚都是夜色里赶路。 忍冬说了一声:“好!” 其实燕儿想骑自行车的,骑自行车能快一半的路程。 但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有时候下地还得用。肯定不会给她用的。 清宁回家后就跟她爸她妈说起这些事:“刘燕儿……我都有些怕了……心眼太多了……” 都是逼的! 林雨桐就说:“跟清平说一声,以后少跟那孩子接触。”心思有点斜了。 清宁点点头,缩了缩脖子,“要说起来,感觉燕儿的情商绝对算是高的……” 是!没谁教过。只凭着自己的揣摩。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趋利避害,瞧着吧,这孩子算一号人物。 清宁还提醒说,说不定周一的时候忍冬会来道歉。 林雨桐摇摇头,两家刚打完仗,道啥歉?绝对不会的事。 果不其然,忍冬只去了学校,老师说啥她都点头应承,然后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直接就回家了。 清平总时不时的看刘燕儿一下,谁知道还真一副高人风范,也不跟高洁说话了。跟班上的任何人都不怎么搭话了。 上学总是最后一个到的,放学也总是最早一个走的。中午从不去食堂吃饭,中学拿个馒头就着咸菜疙瘩啃了就完了。 有时候也会用罐头瓶装上半瓶子的凉拌洋葱这样的菜拿来,塞到桌兜里。中午就着馒头就吃了。洋葱到了一定的季节,就便宜的很。一毛钱能买好几斤。家里没别的菜,就是这种能放的住的菜才最多。可这菜凉拌了吃,味道特别大。罐头瓶又不是饭盒,盖住就没啥味了。这种罐头瓶打开后盖子基本都盖不严实的,有些就压根没有盖子。敞着还没吃呢,味道就出来了。教室里到处都是。中午再一吃,到处都是味道。 刘燕儿倒是坦然的很,但周围的同学感受就不是很好。有些同学觉得也就忍了,自家也就是屁股大点的地方,菜碟子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还不是满屋子都是味道?但有些就忍不了。 尤其是高洁,更加忍受不了。 “你为什么不放在教室外面的窗台上去。”高洁捏着鼻子,许是真有些洁癖,都快哭出来一样,“又没人吃你的饭菜,你就放在窗户外面能怎么着?” 他们俩靠窗坐着,刘燕儿还在最里面,站起来手都能从窗户伸出去。 高洁这么说,大家都觉得合理。放在外面窗台上,伸手就拿进来的事,干嘛非得弄的整个教室都是一股子的味道。 刘燕儿耷拉着脸,谁说啥都不理,拿着作业只做她的。 高洁忍无可忍,找班主任,就一个要求:“换座位!” 能换吗? 老师也是艰难岁月走出来的,一点饭菜的味道怎么了?那个时候想闻饭菜的味道还闻不到呢。 没换成作为,还被老师给说教了:不能娇气,要学会体谅。 高洁出来真哭了。 去高中部找严格:“你去给我们老师说说吧……” “我凭啥去啊?”严格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你的家长……” “但严叔叔有面子……”高洁拉着严格的胳膊不撒手,“快点去嘛……” 教室里进进出出的人都跟着起哄:“哎呦!咱们小严格也有妹妹追了!” 严格跟清宁同岁,虽然长的帅气,成绩也不错,出身也良好,但就是没人追。不是大家眼瞎,主要是年龄在那里放着呢。初中生跟高中生比起来,显得稚嫩的多呢。谁会想着跟小弟弟谈恋爱? 清宁的桌兜里会有别人送的水果早点之类的东西,但严格绝对没有。 大哥哥跟小妹妹谈恋爱这正常,还真不怎么见大姐姐跟小弟弟谈恋爱的。 因此,一见是初中部的小学妹拉着严格不撒手,就都起哄了。 “严格,带妹妹去啊。” 去去去!边去! 啥也不知道起啥哄?! 他扭头小心的看清宁,清宁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一低,继续看书去了。 完了! 清宁这是生气了。 严格把高洁的手撕开:“我跟你啥关系啊?凭啥你就理直气壮的用我爸的面子。你咋不用你爸的面子呢。别闹了,赶紧回去,我急着上厕所呢。” 一溜烟躲男厕去了。 清宁‘嗤’的一笑,同桌用胳膊肘轻轻的怼了清宁一下,“小竹马跑了?” 私底下不好人打趣班上最小的一对,跟连体婴似的粘着,看着逗人的不行。 这会子突然冒出来一个‘第三者’,好些人都偷着瞧清宁呢。 清宁指了指外面:“啥小竹马?人家两人也是青梅竹马呢。” 高洁在教室门口气的直运气,又扭头看里面坐着的清宁,只觉得脸都丢尽了。我爸爸的面子要是好使,我干嘛来求你。 林雨桐回家的时候,清远朝楼台上指了指,她不知道啥意思,去露台上一瞧,清宁和严格在露台上写作业,但气氛吧,明显不对。 她扭脸低声问清远:“怎么了?” 清远摇摇头,肩膀耸了一下,两手一摊,表示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随他们去。 回了客厅,见清远守着电视不动,才问他:“作业写完了?” 清远拿着遥控器换台:“嗯!完了。”说着还道,“明儿早上我们九点才上课,早上别叫我。” “咋这么晚呢?”学校有啥事,我咋不知道呢? 清远看他妈:“不是大学开学,叫我们学校的老师帮忙干啥吗?妈你不知道?” 还真忘了。 大学开学是九月十二到十四,算是晚的。 林雨桐一拍脑袋,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好些学生拿着通知书,看着上面的地址,差点都哭了。这到底是啥学校啊。一个小县城里,怎么设立了分校了。好些孩子都不愿意上的。要不是给的文凭不会掺假,真的,不去的! 有好些都是大城市的孩子,因为调配等各种原因被农业大学录取了,心里就有落差的。可结果呢?还去什么分校! 对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活,没有了半分憧憬。 可真等买票的时候才发现,好像也不是特别偏僻。 为啥呢? 因为不管是走铁路还是公路,甚至是做飞机,都是可以的。汽车站、火车站、机场都有校车接送。 等一进入开发区的范围,都不由的挤到开着的车窗口朝外看。 我的天啊! 小桥流水、船只来往、人|流如织、两边高楼林立,各色的招牌颇有现代都市的气息。 来接学生的,有大学的老师,有从各单位抽调出来的人员,临时充当讲解员路上看到的建筑和景色。 等车拐弯,上了通往大学的大桥,车上顿时欢呼起来。 这是最早到的一拨学生,到的时候还不到八点,正是湖上雾气蒸霭的时候。小岛隐在缭绕的雾气之间,朦胧的如同海市蜃楼,太阳光透过云层,似乎所有的景致都披上了七彩的霞光。 整个车上的学生,顿时欢呼了起来。 有的还一个劲的喊着:“停车!停车!” 车缓缓的停下来,学生们一个个的跑下车,对着湖面就是一阵狂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我的大学,我来了!”然后飞奔着朝学校大门而去。 紧跟着,就是一群,争先恐后的奔着校门而去。 林雨桐陪着老师在船上,此时才笑道:“现在您放心了吧。都挺喜欢这里的。” “爱校,也是一种动力。”秦国看着扑向学校的学生,眼里就带着笑。 因为大学生的到来,整个开发区,仿佛注入了一股子活力。 而与此同时,县里开始积极的准备撤县升市的工作。 这是有很多硬性指标的。比如:总人口50万以上的县,县人民政府驻地所在镇的非农业人口一般在12万以上、年国民生产总值4亿元以上……达到这些标准了,就可以申请设市撤县。 四爷被抽到到筹备小组,担任副组长,负责日常事务。 这不光得筹备,还得往上走,去京城活动活动。这得国|务院批的。 如今全县的非农业人口靠着开发区的拆迁,算是基本达到要求了。国民生产总值,也是开发区带动的。今年的势头,只怕一个开发区的生产总值,得是全县的两倍有余。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很多比如市政建设的很多方面,都要跟得上。如今筹备,只要一两年下来,能审批下来就算不错了。 四爷看着并不着急,不疾不徐的,回来也不见加班,差不多都是陪着俩孩子学习呢。 今年的雨特别多,从九月下旬到十月份,淅淅沥沥的下的就没停过。 又是一个灾年。 黄河滩种棉花的,正是棉花开的时节,这样的天气,收回来的棉花都是湿漉漉的,晒不开就发霉。还有苹果,这玩意别觉得没损失。一样的!成熟了,结果冷水一浇,都裂开了。只要裂开一点,这都不算是正品的水果。不耐运,不能储藏,只能算是次果往果汁厂送的这类货。价位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老二来家里专门跟四爷说了一次果园的事,又算了一笔账,今年大部分人,其实是入不敷出的。地里的投资大,但最后这回报却真是打了折扣了。 又说老大家的:“承包了三十亩种棉花,赔了。” 事实上两个孩子一直在他们家吃饭,两口子守在地头,可是有啥用呢。减产就不说了,棉花也上不了等级。 今年九月一号当天,一大早俩孩子就背着书包在饭店门口站着呢。 英子问咋了,俩娃才说没学费,报不了名。是英子给的钱,好歹叫孩子去上学了。 老二还趁机跟清宁和清远说:“好好学吧,千万别当农民。靠天吃饭的,辛苦一年,老天说收就收了……” 所以还是得搞副业嘛。 清宁就去厨房给她妈说:“好歹我姨妈的饭馆天天都有进账的。” 人说家财万贯不如日进一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做餐饮,用的是自家的店铺,那肯定是不会赔的。 林雨桐就叹气说:“总还是得有人种地的。” 说着话,张嫂那边把菜就切好了,林雨桐这边开火就炒上了,跟清宁说:“跟你三伯打电话,叫过来吃饭,就说你二伯也在。” 老三来的很快,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来了。 来的时候扛了一箱子猕猴桃,本地不常见这玩意,是从外县弄来的。 “徐强那小子有心。”老三一边擦手一边道,“那小子也能吃苦。周末跟着司机跑短途,回来就捎带点货。这玩意就是他弄回来了。”又叫清宁,“听你徐叔说里面有软的,你挑出来扔了……” 清宁一脑门的问号:“好容易放软了为啥要扔了?” 嗯? 老三也卡壳了,“好容易放软了?不是吃硬的吗?” 谁说的?! 清远嘿嘿笑:“我徐叔把软的都扔了?” “嗯呢!”老三也跟着笑,“说是软了的都是坏的。还专门嘱咐我,说没来的及挑,别嫌弃。又说这玩意的味道实在是不好,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了。吓的我都不敢叫清涓尝。想着你们俩大点了,说不得能受了这味道……” 真是会糟践东西。 可惜了的! 这真是能闹笑话啊。 老三坐餐桌上去了,三两盘子凉菜,几瓶啤酒,还都是饮料厂自己产的,味道也还行。 老二就问老三的生意:“不受影响?” “主要是批发,外省走货呢。影响不大。”老三抿着酒,“如今这生意也好做,价钱上,能稍微低一些,人工成本比南方要低。” 老二对生意这事不是很懂,倒问了老三的私事:“找个正经女人,好好的过日子……” 要说老三身边没女人,这个说不好。 何小婉说有,老三从来不辩解,那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都觉得老三应该有,离婚了,别管何小婉承认不承认,都离婚了。有有钱,还年轻,身边只带着个小闺女,真说起来,这条件就算是找个年轻的姑娘,也找的着。 可一直也没听老三说过要结婚的事。从来都不见提。 老二问了,老三才道:“算了吧!如今跟我的,有几个是图我这个人,而不是看上我的钱的。犯不上的!” 话也是实话,钱叫别的女人花了,倒不如给孩子留着。 可这年纪才哪到哪? 林雨桐就说:“你俩这不清不楚的,将来我三嫂还是得怨你……” “不用等将来,现在都怨我呢。”老三也是一肚子的苦水。 之前闹了好几次了,去店里闹,不出面都不行,问自己啥意思?这日子能过不能过?能过就过,不能过别耗着她。 “我当是就说,有好的,你只管去。觉得孩子是拖累,你给我扔着。”老三苦笑,“我心里不是滋味,但总想着,好歹孩子是解脱了。” 说的是清辉。 她真走了那一步,清辉肯定是带不走的。扔给他,他反倒好接手了。 问题是,你这边不结婚,那边何小婉心里还是觉得你俩没分开,还得跟着你耗着。 成了个死结了。 这个事就没法说了,跳过这个话题,四爷就提醒两人,“手里别攒钱,趁着钱还值钱,不管是投资也好,还是干别的也罢,不要放在银行了……” 通货膨胀这个词老二老三听不懂,但是钱不值钱了,这个道理他们懂。 反正是啥都涨价了。 老三坐生意的,最敏锐,出厂价每次都涨,他怎么会没察觉。 老二就叹:“本来日子就不好过,钱还偏偏就不值钱了。” 农民觉得难,老三说:“那是没见那下岗的,日子比咱的日子也不轻松。” 这才说了下岗没两天,老大两口子来了,这回两口子机灵了,说是找林雨桐来问问,看看在哪里能买到铺面? 这可真是…… 林雨桐不能问人家有钱没,只能委婉的问:“打算花多少钱买?”按着你能出的起的价钱,给你寻找合适的铺子呗。 李仙儿就笑:“我们买断工龄了,我跟你大哥两人,人家给了五千块。” 买断工龄?! 也就是这笔钱拿到之后,以后他们就跟单位没一毛钱的关系了。 林雨桐微微皱眉,五千块钱?如今真不算多的。 她跟两人说涨价的事,“一斤米都涨了好几毛了,更别说铺子。我二哥三哥家的铺子,那是最早期,开发区最早投入建设的项目。那时候周围这一片还都是农村。也是预售的,当时的商业街还是荒地。所以那时候便宜,五千块能买两铺子。可现在呢?开发区都完善了,也逐步成熟了。县政府都往过搬迁,成县中心了。这五千,就是偏僻的地方,现在是一间铺面也买不下了。” 一间铺子都买不到? 两口子的脸色就不好看,“涨的这么快?” 林雨桐点头:“要么,你们就是考虑在商场买个摊位,不大,能摆上俩柜台。要么,就是在镇上,镇中心的位子买院子,前面当铺面,后面盖房子。”这么算,钱是够的。 金满城就说:“实在不行,买房子也行。住到县城来,再找活干……” 这也是个思路。 “两居室……如今得一万多,五千不够一半,去银行贷款的话也行,就是一月得一两百的月供。”林雨桐就起身,“要不,咱们去看看?不在开发区的话,房子就便宜一些。像是一些旧家属院,三五千绝对能买到。” 转来转去,耗了林雨桐大半天的时间,两口子不买了。 看了开发区这边的房子,再看老城区的房子,这一对比,就觉得花钱买个旧屋子不划算。想买好的吧,主要是怕每月一两百还不上。没稳定的收入谁敢说就一定能还上。 然后气哼哼的,“不买了!太平镇一样的住。回去就盖房!坚决盖房。” 还真是雷厉风行,之前把半拉子厦房盖起来了,如今盖正房。 林雨桐回去跟四爷说了这事,四爷就说:“这一辈子的贫富,许真是天注定的。” 桐桐给的主意真是好主意,买个摊位怎么了?如今这商场的一个柜台,就是卖女人的头花皮筋这些,都不少赚。或者真在镇中心买个院子,前面随便做点啥生意,后院住人,这日子都过起来了。英子的例子那不是摆在那里吗? 非不听!一点累都不想受,只想着拿这钱买个铺子,靠铺子的租金过日子。 可这运道偏偏不济,刚涨价了他的钱刚到位了。 如今又赶在通货膨胀的时候盖房子。房地产热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涨价最厉害的就是地皮和建材。 以前一两千就能盖起的房子,等真的买转买瓦请人工,一项一项的花出去以后才发现,这五千好像盖个房子还有点紧张。 老二就说老大:也不知道你这账是怎么算的?这五千买个旧院子住着也尽够了。房不新,但地段好。非花了五千在坟场边上盖新房,房倒是新的,可除了住,还能干啥? 英子教育清平,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你大伯跟你大伯娘就是这样……” 清平又跟清宁说了这话,“……原本我还不服气,结果大伯干的事叫人真想不通。盖房上梁收礼金大概能收一两千吧。结果大伯去买了个二手摩托车,花了大概一千多。反正没剩下多少了。冬天没啥收入,再过个年,钱就完了。把我爸气的,说有俩一两千块钱,明年开春,就把房子粉刷出来了。” 清宁知道农村盖房子的事,粉刷也简单,掉个顶棚,粉白个墙面,然后油漆个门窗,按上玻璃就行了。有条件的把地面打成水泥的,没条件的就是砖铺出来的地面,一样的整齐干净。把窗帘这些都算上,也就是一千块钱顶天了。 可那摩托车,除了骑出去瞧着威风以外,啥也不剩了。这玩意买回来再想卖出去,就又是得打个折扣了。 姐妹俩说着话,外面的雪越发的大了。 林雨桐不叫清平回去住了,路上不放心,就叫暂时住在这边。 偶尔住一两晚上,她倒是不抗拒。 清宁朝外看了看,又看了看表,“妈,我跟我姐出去一趟……” “干啥呀?”林雨桐正准备给他们热牛奶呢。 “去买烤红薯,还有糖炒栗子。”清宁皱皱鼻子,“就是突然想吃了……” 四爷下来说:“爸出去给你买去,外面多冷……” “想出去转转……”说着,就拿大衣递给清平,拉着她就走。 等客厅里只剩下两口子了,四爷才说:“等孩子们睡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啥地方啊? 林雨桐心里跟猫爪挠似的,只等着熊孩子们赶紧睡觉。 结果熊孩子们真不急,清宁跟清平出了小区,顺着香味找过去,小吃街上卖啥的都有。 两人站在串串香的小推车边上,一人吃了两块钱的,解了馋,这才找其他好吃的。 烤红薯要了六个,又买了一大兜子糖炒栗子,这才转身准备往回走。 清平盯着街对面一家刚开业没多久的火锅店看,“你看那门口站着的,是谁?” 清宁的视力不错,带着迎宾牌的,可不正是刘燕儿,“她不上学了?” “上呢。”清平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其实也不容易。” 大冷天的,站在雪地里,还不能裹着大棉袄,那不好看。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得等到火锅店打烊才能下班。 “估计是睡到店里的。”回去的路上,清平这么跟清宁说。 可怜人多了,在清宁看来,这个最不值得同情。 到了家门口了,清宁先摁了对面严家的门,门铃才一响,严格就开门了,“听见你们下去又上来的……” 清宁把吃的分了一半给他,还探头进去跟严厉和史可打了招呼:“叔叔阿姨尝尝,下雪吃这个最香了。” “也不怕冷。”史可笑道,“赶紧回家去。” 到家清宁还想跟爸妈嘚吧几句呢,结果被她妈催着:“赶紧吃,赶紧睡,别耽误……” 不是说刚吃了不能急着睡吗? 四爷在书房里笑,好容易等到都睡了,林雨桐跟做贼似的进书房,穿着大羽绒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不是出去吗?走吧!” 四爷就笑:我是想跟你出去约会,又不是去偷情。怎么就鬼鬼祟祟的?! 1071.悠悠岁月(88)三合一 悠悠岁月(88) 晴湖不如雨湖, 雨湖不如夜湖,夜湖不如月湖, 而月湖则莫如雪湖。 叫林雨桐说, 古代的文人墨客也是够清闲的,这得在湖里溜达了多少圈, 才总结出这话来。 雪湖多是雪后初霁才赏的。 像是这种趁着夜色, 这都不算是夜色, 而是深更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 迎着漫天的飞雪游湖的,林雨桐想着,从古至今肯定有,但绝对不多。 然后林雨桐傻了吧唧的,裹的跟大狗熊的似的,跟着四爷从家里悄悄的出来,两人踩着雪,在家门口的码头上上了船。 船肯定是四爷早就包好的, 船上还有人抱着小碳炉子缩在挂着厚帘子的船舱里打盹, 船一晃悠他就醒了,撩开帘子:“来了?快里面坐, 里面暖和…” 说着话, 就拿了放在一边的皮帽子和围巾, 把他自己裹严实出去站船头上了。 船上不需要灯, 夜里的开发区到处都是各色的霓虹, 灯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再反射出来,光线带着梦幻一般的朦胧。 刚坐稳,船就摇晃着动了,开始在河面上穿梭。 林雨桐坐在窗口,推开窗户朝外看,不由的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里夹着梅花特有的香味。放眼望去,漫天的雪片都带着七彩似的光,纷纷扬扬而下。 还别说,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精致。 从河道出去,到了湖上,景致又再次有了变化。 头一场大雪下来,湖面还没有完全结冰,但随着船的走动,能看见四散的冰凌,薄薄的一片一片的,荡开来。远处的光投过来,扑簌簌向下落的雪花像是星星点点的碎银子,纷纷的落了下来。湖面上银光乍现,随着水流,铺排开来。 四爷攥着桐桐的手在手心了哈了哈,“冷吗?” 跟你在一块,永远都不冷。 她走过去贴着四爷的耳朵,这么清浅的说了一句。 四爷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动作微微的顿了顿。 外面划船的根本就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看在钱的份上,他伺候这俩明显脑子有毛病的人。真的,在他看来,就是脑子有毛病。 陪媳妇陪到船上了? 他怎么就不信呢? 经常拉一些学生娃,常不常的听到一些‘浪漫’之类的话。 对此他嗤之以鼻,啥事浪漫? 浪漫就是挨冻一晚上,回去把冰的跟冰碴子似的钱回来放在老婆的枕头底下,再说一句:想买啥就买啥。 至于别的,那都是多余。 出来浪费这钱的,不是刚结婚的小青年,就是带着人家的老婆。 看这年纪,也不是小年轻,那肯定是人家的老婆。 被看做是不正当欢喜的‘狗男女’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就相互依偎着瞧着外面的景致,等再次回来小区门口码头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这个时候,开发区的整个城区的灯才算是灭了。 下了船,四爷把钱给人家,这大哥也有意思,说四爷:“大兄弟,咱也算是有缘分。过了今晚,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是我得多说一句,这老婆还得是糟糠的好……” 林雨桐哭笑不得,四爷攥着老婆的手往起扬了扬,“大哥,这就是糟糠的丑妻。我也劝大哥一句,心里别光只想这挣钱,得空了带着嫂子出来转转,指定比你给他一沓子钞票欢喜……” 然后拉着林雨桐就走,进了家门了,林雨桐就推他:“谁丑妻?谁丑了?” 四爷就笑,把人抱起来就往卧室去。 起来喝水的清宁一把把客厅的灯给摁亮了,然后就看着穿的跟狗熊似的他爸抱着比狗熊还狗熊的妈,本来电视上才有的公主抱该冒着粉红色的泡泡的,结果……有点辣眼睛。 她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表:三点十一分。 真的是三更半夜了。 “去哪了?”把我们仍家里,都不带说一声的。 熊孩子啊! 四爷抱着熊孩子妈不撒手:“跟你妈出去约会去了,有意见?有意见也憋着,上去睡觉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带着富有节奏感而又不明意味的笑声,清宁把楼梯踩得咚咚的,仰着下巴上去了。 林雨桐还听见她闺女嘟囔:“……以后也会有人带我出去浪漫的……” 所以语气里满是酸溜溜的不稀罕。 爹妈心说:但愿这辈子你真能碰见这么个愿意带你出去浪漫的人。 躺下了,清宁睡不着了。 嘴上那么说,心里又觉得爹妈感情好那就好,总比那些吵嚷着过日子的强。比如高洁,常不常的来骚扰严格,都是诉苦的话,什么爸爸妈妈又吵架了,什么爸爸不能跟女学生单独说话,要不然妈妈肯定不能罢休。说着也幸亏没在教职工家属楼住,要不然,这么吵下去,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听多了这狗屁倒灶的事,所以更知道自家爸妈从来不吵架,从来没红过脸,家里不管啥时候回来,气氛都是叫人舒服的。 转过眼心里又有些朦胧的期待,是不是自己将来也会遇到一个人,能这么长长久久的陪伴下去。 她不是啥也不懂的。真的! 抢着帮她值日的,给她偷摸的买零食的,借着抄作业凑上来说话的,见了她就红着脸的,她都知道为什么。 可要说喜欢谁,她闭上眼睛,没有那种没见就特别想见的。 他们私底下都说严格跟她…… 严格? 她念叨这个名字,大概就是经常能见,真没自家姐姐说的那种,想见一面,偷着瞧瞧的那种感觉。 许是太熟了吧。 第二天周末,一大早严格端着半锅的羊肉汤过来了,还有刚出炉的月牙烧饼,“老杨家的羊肉汤……” 爸妈还没起来,清平已经起来进厨房了,张嫂还没来,她其实是去热牛奶的。 清宁顶着鸡窝似的脑袋下来,清平接过严格手里的东西,扭脸问清宁:“洗脸了吗?” “洗脸刷牙了。”就是没梳头,她抓了抓脑袋上的头发,“想剪了去。” 严格脸一红:“别剪了……”乱糟糟的都好看。 清宁又抬手抓头发,乱七八糟的用皮筋先扎成团子再说。“你怎么来了……” 严格盯着清宁抬起胳膊的时候从荷叶袖里露出来的白生生的一截胳膊。 也是怪了!夏天的时候,清宁穿吊带的样子他都见过,可那时候真没歪心思觉得这半截子膀子就动人的。可如今就是这么看着,就有点不敢直视。 嘴上却嫌弃的道:“你这都穿的是什么?” 清宁低头看看,穿的咋了?自家老妈给做的睡衣,从此告别了秋衣秋裤。丝绸的面料,上身就是粉红的,素面的,只下摆和袖口都是荷叶的样式,宽大的很。下身是阔腿的裤子,葱绿的颜色,脚上一双老妈做的棉拖鞋,绣着几只蝌蚪带着几丝童趣。她觉得好看,就跟一只荷花似的,亭亭玉立。 “不好看?”清宁哼了一声,“你眼瞎。” 就稀罕你这股子自信的劲。 严格坐下来:“吃饭,一大早出去买的。排了老长时间的队。” 老杨家的清汤羊肉,据说手艺传了几百年了。以前也没门面,都是在他们自家做生意。顾客也都是老顾客。后来在开发区买了铺面,三间的门帘,上面还有两层,一共三层,只早上天不亮做羊汤的生意,可偏偏的,火的不得了。好些人排队去买排队去吃。 大冷天的喝一口羊汤最舒服了。 清远在楼上闻着味也下来了,只刷了牙没洗脸,早早的坐在餐桌上等着。 清平把锅端进厨房,放在灶上热了热,“这就得滚滚的吃,才最舒服。” 出来一人盛了大半碗,里面的汤多肉少,又切了香菜葱末,拿了糖蒜腌萝卜出来,用烧饼就着汤,几个人围在桌边吃的稀里哗啦的。 清远才想起问爹妈:“今儿又值班?” “没起呢。”清宁朝卧室指了指,“睡下估计得四点了,怎么也得睡到晌午才起的。” 清平笑了笑没说话,四叔和小姨出去的时候她知道,她睡觉一向是觉浅。 清远以为是爹妈加班了,都习以为常了,连多问都不问一句的。却转而问严格了,“怎么起的这么早?就为一口汤。” 你姐念叨了两星期了! 严格含混的应了一声:“你不是也爱喝?” 爱喝是爱喝,但叫我五点起来排队,那真没到那份上。 吃了饭,严格叫清宁去滑雪:“难得这天气。” 可场地并不好找。 清宁就说:“要不找徐强去,水厂那边那个广场最好。” 清平不爱动弹,她还想看书呢,“你们去吧,我在家就好……” “整天的看书,歇一天出去转转去……”清宁拉清平上去换衣裳,说清远,“我们不带小屁孩,你自己玩去。” 我也没想跟你们一块玩。 打雪仗有意思多了。 徐强这周不跟着出车,正打算帮几个熟悉的老大哥去装防滑链呢,结果有人找他玩了。徐天赶紧催徐强:“快去,好好玩。爸给你钱。别舍不得,记得带他们吃顿好的。人家家里的条件都好,咱不能弱了……” 说的都是啥! 咱就是把家里的存折贴脑门上,就比得上县太爷家的少爷了? 徐强说他爸:“我知道您的意思,肯定跟他们好好玩。” 出了门就问两人:“要再叫几个咱们班的同学吗?” 其实同学玩的时候都不怎么带严格和清宁的,一是年纪小,二是差距大。其实他们的朋友圈子小的很。 清宁心里不止一次的咬牙,等上了大学,自己就不跟人家说自家是干啥的。顶多就说自己家是太平镇的。再说了,等那时候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家的孩子,能算什么有背景的人吗?算不上的! 这么想着,就摇摇头:“不是谁都跟咱一样清闲的。” 也是! 这么大的年纪了,在家得帮家里的忙了。从大街上过去,就在包子铺的门口碰见同学了,她家是开包子铺的,她忙着卖包子呢。 玩这种东西,会被盖上‘不懂事’的戳的。 跟同学说了两句话,铺子里就走出一个人来。 “高洁?”清平跟在清宁身后低声提醒了一声。 高洁是跟着她妈在这边吃早点的,看见严格带着清宁出来玩,压根就没搭理她,顿时脸朝一边一扭,谁也不搭理。 高洁妈就对着严格笑:“……怎么不去阿姨家玩,你小时候常跟高洁玩的,长大了可不能生分了……”说着推闺女,“跟严格一块玩去。不许吵架闹脾气。” 然后莫名其妙的,队伍里就多了个人。 清平就不自在了。 严格跟着清宁,高洁又跟着严格,三个怎么看怎么怪。 徐强就问清平说:“明年初三了,准备考什么?” “我爸我妈想叫我考中专。”清平笑的有些勉强,“我的成绩就是在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之间徘徊,中专……我的成绩肯定是够不上的。” “那就读高中,现在不足,再努力三年,肯定成的。”严格就笑,“文凭这东西还是很要紧的。哪怕读个大专,将来只怕比读中专有好处。” 清平笑笑没说话,这事现在说不好。反正是得继续上学的。侥幸考上中专,就上中专。实在靠不上,也只有读高中一条路走了。 怎么选择,得看自己将来考了多少分。 严格见清平也不搭话,只抿着嘴笑,就跟着笑了笑,一抬头见清宁走着这段路是朝水厂去的,他就喊:“干嘛去啊?”又把视线落在严格背上的包上,“滑冰吗?”他赶紧出声,“不用跑那么远了,我知道个地方……” 于是带人去了刚刚建成没多久的一处广场。 此时的广场上,绑着冰刀滑雪的,一溜一串的。 严格心说,要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我干嘛还去喊你! 两个男生带着三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入场子,就被人给盯上了。 到哪都有那种看起来坏坏的坏孩子。见了漂亮小姑娘,就上来撩闲的。严格和徐强倒是没主意,两人较劲一般的先滑着走了。 十几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大的小的凑一块,最小的也都是初中生的模样。三个一群,五个一队,冲上来就分别把三个小姑娘圈小圈子里了,围着她们来回的滑。 清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唬了一跳,先去瞧清宁,见清宁攥着拳头她就一松,没事!她们可打不过清宁。心里这么想着,她蹲下来然后一屁股往地上一坐,然后慢慢的解脚上绑着的冰刀。 一个说个子不高的小子吹着口哨:“妹妹,你这是什么招式?哥哥带你滑啊!” 另一个说:“没看见妹妹不搭理你吗?妹妹,哥哥带你。” 都滚犊子,韩超凑过来,蹲下去跟清平平视,见一双白嫩的小手有条不紊的在解脚上的带子,他不由的多打量了这姑娘两眼,然后咳嗽一声:“你这是干嘛呢?” 清平把最后一根带子解开,然后猛地站起来推了韩超一把,“让开!” 韩超是蹲着的,被这么,猛地一推,一屁股给坐地上了。然后就看见穿着黑色皮靴的一双小脚蹭一下跑开了。 他一愣,手上一使力气就站起来,稍微一滑,就追上人了,一把拽住清平的胳膊,带着几分戏谑,“行啊!妹妹!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清平死劲的拉都拽不回胳膊,眼睛盯着清宁的方向,见清宁跟那几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呢,然后那些坏孩子只嬉笑着朝前挤。正着急呢,就听见高洁的尖叫声,“拿开你的脏手!流氓啊!” 清平的脸都白了:“你……” “你撒手!”不远处喊了一声,是徐强的声音。 只滑了半圈的工夫,谁知道就出事了。 徐强这一喊,严格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吸引过来了,他赶紧去看清宁。清宁呢,听见徐强的喊声,看见自家姐姐被人给拉住了。哪里还有心情扯皮,抡起拳头就招呼。严格刚过去,清宁就喊:“你看高洁去!这边不要你管。” 一眨眼的工夫,清宁撂倒了两个,冲着清平的方向去了。 徐强冲过去猛地给了韩超一下,拉了清平藏在自己的身后,然后皱眉:“韩超?” 韩超摸了摸眼角看徐强:“你疯了?有这么见面给兄弟来这么一下的吗?” 徐强抿嘴,拉着个脸:“早告诉过你,少在这一片惹事。赶紧走吧!” “走什么?”他饶有兴致的看藏在徐强身后的清平,“你的?” “胡说八道什么?”徐强感觉到衣服的后摆被人攥紧了,他的手背后攥了攥她的手,话却是对韩超说的,“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了,听我劝。赶紧走!最近别过来晃悠了。” 要说韩超这一伙子干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那真没有。 顶多就是抽烟喝酒打架,再就是没事围着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撩闲,再干别的,那倒是真干不出来。 问题学生罢了! 韩超看了徐强一眼,指了指他身后:“我为什么要跑?我就是过来搭句话,结果可是她先动手的……”然后又探头瞧清平,“你说是不是?” 清平撩开眼睛看对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徐强把人往紧的拽了拽,皱眉看韩超:“你再这样我翻脸了!” 韩超似笑非笑的看了徐强一眼,又看了清平一眼,这才摆手:“咱们还会见面的。” 吓的清平都快贴到徐强的背上了。 等韩超一声吆喝,场中好几十人都退了。 严格过来拉高洁,结果高洁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然后被那些混混给了两拳却抽不出手打回去,他差点被气死了,再一使劲往回抽胳膊,高洁死抱着不撒手,然后不用别人动手,他俩直接给倒地上了。清平摆脱了纠缠她的人,结果出来还没到清平跟前了,先被严格给蠢哭了。见徐强顾着姐姐,她就过去把围着严格和高洁嘲笑的三个直接给撂倒了。 等那边韩超一吆喝,那些也顾不上找回来,起来就转身跑了。 清宁看着严格四仰八叉的躺在,却被高洁八爪鱼似的缠着严格不撒手,冷笑一声:“没见着都躺那跟死鱼一样了,你还扒拉呢。”又说严格:“不起来等啥呢?英雄救美救的这么壮烈啊!” 严格羞愤欲死,挣扎着要起身。 清宁嘴里啧啧两声,伸出手将他捞起来,“就你这出息,以后跟我跟紧点。” 严格起身一张脸通红,尤其是看到不远处能把清平拢到羽翼下的徐强,心里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小姑娘都喜欢能保护她们的人吧。 “我要考军校。”回家之后,严格坐在他爸面前,特别严肃的说了这么一句。 严厉放下手中的报纸,“这是怎么话说的?不是想跟清宁考一所大学吗?” 小伙子心里又酸涩了起来,追着清宁的脚步,自己好似永远只是她的影子。在那个领域,她才是真正的强者。他就是使尽浑身的解数,能做到的也只是不掉队。 仅此而已! “我要考军校。”严格只重复这句话,心里补了一句:我想做她的英雄。 严厉看着抿嘴倔强的儿子,考军校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他自己也不反对,军|政有时候它就是相通的。他轻咳一声:“这个军校的话,你这个年龄啊……” 高考的时候才十六岁。 “应该没关系。”严格看他爸,“帮我咨询一下,要是年龄不合适,帮我把户口本上的出生年份给改了吧。” 这对于县|长大人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 史可不舍得啊!“儿子,你可得想好了!要去上军校,可就是几年大概都跟清宁见不了面的。” 严格低头,久久才‘嗯’了一声,“我回房间了。”起身的时候看他爸妈,“别跟清宁说。还不定能不能考上呢。” 说着扭头就走,蹬蹬蹬的上了楼。 史可指着楼上:“什么情况?” 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得空得跟武装部的同志问问,这军校招生的章程是什么。很多东西,他这个当爸的其实是可以出把力的。 严格回房间,听见外面露台上传来‘嘶嘶’的声音,他打开房间门出去,见清宁趴在隔间墙上,嘴里正发出‘吐信子’的声音。他走过去,“怎么了?” 清宁递了个白色的瓷瓶过去,“给你药,我怕你肚子上青了。” 被人打了两拳踹了两脚的。 严格脸一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拿瓷瓶反手拽住清宁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出息。” “本来就是!”清宁以为严格在开玩笑,她就吐槽,“看你离了我怎么办?被人得欺负死!” 是! 小姑娘不管走到哪,都记着护着他。跟母鸡护着鸡崽子似的。 可我……我也想,有一天能护着你。 告诉别人说:这是我的人! 他攥紧清宁的手:“你……你等我……你等我好不好?” 清宁看着抓着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愣了愣,“你要干嘛去?我在这里挺冷的?叫我在这里等你啊?不行!有事你在露台上喊一声我就出来……”说着另一只手伸出来拍了抓着她的大手一把,“松手!我要回去了!冻死了!”说着扭身往回跑,“以后再不带高洁那个麻烦精了……” 留下严格在露台上,攥着瓷瓶,愣了很久。 这个学期完了,下学期就该分文理科了。 清宁妥妥的理科声,考完试她问严格:“你呢?文还是理?” 这话多余,清宁知道,他肯定是理科。说好的,两人一个班,将来考一所大学。 严格没说话,清宁也没多想,只絮叨:“也不知道明年换老师不换……”说着又问,“最近放学怎么不见徐强?” 我哪里有心思管徐强上哪了。我只要一想起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看见你了,就难受。哪里还有精力注意别人。 至于徐强,他把清平送到楼底下,“没事!上楼去吧。要是害怕,叫三叔送你回去。” 韩超跟吃错药似的,打从那次滑雪之后,就缠上清平了。每天放学,就在学校门口堵清平。吓的她直接又返回教室,等到高中部放学的时候混在里面一起走。 可初中部的校服混在高中部里还是很显眼的,常不常的就被韩超给逮住了。 他靠在墙上,抬抬下巴就把‘胁迫’着她到角落的坏小子去边上的路口守着了。然后嘴里叼着烟,鼻子里不时的喷个烟圈,一只脚蹭着身后的墙面,半闭着眼睛看清平,“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清平皱眉,她不喜欢这烟味,也不喜欢被人强拉过来,“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我要是报警,这事就不能善了。我知道你没干过啥坏事,所以不想走到那一步。你别再打搅我,这事就算完了,行不行?” 韩超就笑:“不行!我就想问你一句话。问完了你就走……” “你问。”清平赶紧说了这两字。谁都看得出来,她想摆脱他的心情,特别迫切。 韩超斜眼看她,轻‘嗤’了一声,“你跟徐强……你们搞对象?” 清平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你胡说什么?没有……没有的事……我们两家……两家人很熟……” “哦!”韩超又抽了一口烟,“你没跟他搞对象,那咱俩搞对象,你看行吗?” 清平都吓着了,“你说……说什么呢?” 韩超朝路口抬了抬下巴,“赶紧回去吧。明儿我还来找你……” 清平愣愣的,抬头盯着韩超瞧。 韩超发现这姑娘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狭长又微微朝上挑着,瞧人的时候带着几分勾人的劲。尤其是那小表情,一本正经的,一看就是乖孩子,好姑娘,越是这么一副板着脸的模样,那眼神越是叫人瞧着勾人。 心都痒痒了。 他身子猛地前倾,脸就凑了过去,“你再不走,我真亲你了。” 吓的清平撒丫子就往回跑。 到家的时候她三叔在呢,锅里是保姆刚做的排骨面,给端下来了,结果就见侄女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清平不好意思跟她三叔说这事,要说起来,韩超真不像是有恶意。 她要是跟三叔说了,这事就大了。四叔和小姨肯定得管的。他们一个电话,就能把韩超送进去关上十天半月的。她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跟韩超结仇。 这叫她特别的焦虑。 好容易送走三叔,一肚子心事的把面吃完了了。天黑透了,她起身拉帘子的时候发现,路灯下面站着抽烟的可不正是韩超。 她站在窗户边朝下看,韩超仰着头朝上看。 她刷一下把帘子拉上了,不大工夫外面就听到有歌声传来,“……我爱的人……已经不见了……呼呼呼这只爱情鸟……何时才会来到……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这只爱情鸟已经飞走了……我的爱情鸟她还没来到……” 她的脸又红又烫,手足无措的想推开窗户制止,偏又不敢,怕叫更多的人知道韩超找的是自己。 老三在窗口抽烟,清涓跟着家教在屋里上课。老师说二手烟对孩子不好,他几乎都只在窗户口抽烟了。 看楼下那小子吞云吐雾的,不大功夫又唱上了,他骂了一句:坏小子。 这种把戏都是当年他玩剩下的。 烟抽完了,他突然觉得不对。 这楼里都住了哪些人,谁家都有什么人,他清楚的很。没有跟着小子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姑娘。倒是有俩大姑娘,一个二十三了正谈对象快结婚了,订婚的喜糖大家都吃了。还有一个是上中专呢,应该还没放假回来呢。 那这是找谁呢? 勾搭小媳妇? 不会!小年轻干不出这事来。 烟抽完了,回身关了窗户了,想着下楼去端给清平盛面的小锅了,他猛地顿住了。 自家大侄女,今年多大了? 十四五岁了吧。 楼下的小子多大? 十七八了? 差不多吧! 当年老四跟桐就是这么大的时候谈到一块的。桐十八岁不是就流嫁给老四了。 可别说啥也不懂!其实这么大的孩子啥都懂了。 不勾搭自家姑娘啥问题没有,不过是一笑了之。 可勾搭自家姑娘,这小子就是欠揍。 他冷笑着拿着大衣,也不穿,直接披到身上就出门了。 到了楼下,取出烟凑过去,“嗨!小子,借个火。” 唱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爱情鸟呢? 想要爱情是吧?看你是不想要你的鸟了! 小流氓不知道遇到的是流氓中的战斗机,抬眼一瞧,披着衣服,走路一摇三晃,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那脑袋都不知道咋耷拉着的,就叫人觉得特别有范。 这种熟悉的感觉一眼就叫人知道,这是个同道中人。也就是出来混的! 他掏出打火机,给对方把烟点上。 老三就盯着这小子手里的打火机,“还挺时髦啊!” 这小子也上道,直接扔给老三:“送您了。” 很会来事啊! 老三伸手一捞,就到手里了。一扭头,就见帘子后面影子一晃。 清平吓的心脏都跳出去了,听到歌声停了,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还以为是人走了,谁知道看到自家三叔了。 吓死人了! 韩超顺着老三的视线看过去,就嘿嘿一笑。 老三斜眼问:“看上那姑娘了?” 韩超‘嘿’了一声,“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老三哼笑一声,“那大半夜的在人家窗户底下嚎什么呢?不怕他爸出来揍你一顿。” 韩超‘切’了一声,“早打听了,她一个人住。” 那你打听的还是不仔细。没人跟你说过他三叔就住他们家楼上吗?更重要的是,他三叔是成了名的流氓了。 老三嘿嘿笑:“还挺上心?” “那是!”韩超深吸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出一口眼圈,“她看我一眼,我这心都跟猫爪子挠似的。你说就那一普普通通的姑娘……”没那些妖里妖气的,说话嗲着音的,脸上画的红红白白的,“可看着就是觉得老稀罕了……” 老稀罕了? “听说人家姑娘要考大学的。”老三弹了弾烟灰,“你不上学了吧?” “考大学也是为了过好日子。”韩超将手里的烟一扔,“我都想好了,只要她答应跟我处对象,我就拼命去赚钱去。她啥也不用干,我养着她……”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话。 明显是个还但不住事的毛小子。 他冷笑一声:“你养她?” 韩超点头,“当然得我养她!” 老三一手拿着烟,一个手伸过去搂住对方的肩膀,“问你个事。” 这话题跳跃的太快,韩超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啥事?你问。” “你听说过金怪吗?”老三斜眼看他。 “那谁不知道!”韩超声音都大了,“可惜没见过……” 老三就指了指他自己,“我!” “谁?”韩超不明所以。 “我——金怪!”老三又搂着他转身,对着清平的窗户方向,指了指,“她三叔!” 韩超咔咔咔的慢动作转着脑袋,不可思议的看向老三:“金怪?她三叔?” 问完,利落的转身,撒丫子就跑…… 1072.悠悠岁月(89)三合一 悠悠岁月(89) 有了这事, 老三就叫徐强帮着多注意些。也叫他转告韩超, 要是再敢骚扰自家侄女, 他的爱情会不会有他不知道, 但鸟那东西,保准没了。 吓得徐强下意识的夹腿,连连保证事情办的好好的。 然后韩超每回都是远远的看着,但从来不敢上前来。 但也因为总是这么远远的坠着, 徐强倒是不敢撒手了。每回都送到楼底下, 还得看着她进去,又嘱咐说晚上别出门, 有需要就找三叔去, 实在不行叫三叔家的保姆出去一趟也行。自己别出门了。然后看着她进门去,灯亮了,这才敢走。 今儿又是这样, 出了这边的小区门就见韩超在街边靠着,嘴里咂着烟朝他招手。 徐强背着书包过去,给面子的接了烟,两人对了一个火, 都靠在墙上。 韩超清了清嗓子:“你到底啥意思?” 徐强装糊涂:“什么什么意思?” 韩超吐了一口烟沫子,“我真瞧上了……咱是兄弟……” “是兄弟你就给我离她远点。”徐强弹了弾烟灰,“人家姑娘小, 别看是农村姑娘。但背景你真招惹不起。你要再敢纠缠, 我就不瞒着了。她家里一个电话, 能把你送进去关两年你信不?” 韩超抿嘴:“我没恶意。” “有恶意她三叔就不会这么轻松的放过你。”徐强拍了拍徐强的肩膀, “你这看上,也就是三两天的事。上个月我还见你追着一个饭馆的小服务员跑呢。别说的你真就要死要活的一样。” “你是不是看上她了?”韩超咧嘴笑,眼里带着几分戏谑,“你要是真看上……” “少胡说八道。”徐强冷了脸,眼看要翻脸的架势,“我警告你,别觉得我看不了你多长时间。你要再敢纠缠,不用她三叔,我废了你。” 韩超眯了眯眼睛:“明白了!还是看上了呗。” 他扔了烟头,冲着徐强摆摆手,“知道了,不管你在不在,这人我都帮你护着。”徐强跟着那些司机天南海北的跑,如今这几年,那车匪路霸多了去了。为什么这些出门跑的司机都爱带他,不就是这小子真下的了狠手吗? 有那半路上拦路打劫的,真是拍死了扔沟里都没人发现。 别觉得不可能,他跟着他哥出了一趟车,真见过打的生死不知的。 长途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管理也就那样了。 他不想惹韩超,更不想惹金怪。 喜欢不喜欢的……徐强说的对,赶明见到好的,这肯定又得换个人喜欢了。 徐强扔了抽了一半的烟,用脚踩了踩,然后捡起来扔垃圾桶里。像是韩超这张种人,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就是他自己,他都懵了。 严格说:那天你咋不想着赶紧看清宁被欺负没没有? 他这话不怀好意,但听到自己这耳朵里,却他心里打鼓。 是啊! 为啥啊? 潜意识里说:这肯定是知道清宁那边没问题。 可事实是,看到清平被拉住了,他着急了,有一种废了韩超那只手的冲动。 这种感觉不对! 所以他突然发现,还是别轻易跟谁说喜欢的话了。喜欢这种东西,其实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就跟现在觉得每天接送清平心里挺美的,但这种感觉能维持多久? 等到了大学,随时都可能出现一个姑娘,也叫自己有了喜欢的感觉。 所以,对谁也别轻易说喜欢。 他也这么跟严格说:尤其是你年纪小,这个年纪的好感,有时候真就跟风一样,吹过了,就过去了。 放假了,严格要走了。 寒假回京城,可能开学之后都不会回来了。户口在京城,高考说到底还是要回京城的。想要考上理想的学校,考区的选择也很重要。 父母苦口婆心的说了,他没反对。 一万遍的想找清宁,说一句:我喜欢你。 可徐强的话好像就在耳边:你能保证你的喜欢有多久。 谁也保证不了。 不管心里又多倔强,对自己的感情有多足够的把握,他也说不出这话来。 徐强说:要是真到有一天你变心了,然后这姑娘得多难堪?她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叫你移情别恋了? 严格抿着嘴,把从爸爸那里偷来的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再闻:不管啥时候,清宁都是最好的姑娘。 可最好的保证能喜欢到底吗? 徐强以前盯着清宁瞧,现在还不是一放学就找清平去了。 他心里是觉得清宁不好了吗? 不是! 可是为什么就变了吗? 是清平做错了什么吗? 也没有! 他第一次知道,感情原来也不是永恒不变的。 他问他爸:“娶我妈之前,你喜欢过别的姑娘吗?” 严厉愣了愣,就哈哈大笑:“傻小子,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个把姑娘。喜欢是真喜欢,可是人啊,得朝前走。要是朝前走的过程中,你们没走散,那时候你还喜欢这个姑娘,那你就娶她。可有些人再好,结果赶路的时候走散了,那就是没缘分。不是她不好,也不是你不好。” 严格眼神一下子暗淡了:我选择了一条跟清宁有可能走散的路。 可人生有许多路口,不定在哪里又相遇了呢。 “就算是走散了,我也会找到她的。”严格这么说。 严厉笑了笑,没言语。 没因为懵懂的喜欢,就放弃自己要走的路。 他觉得这是儿子成长了。 没有告别,清宁以为严格就是回京城去过年了,谁知道等到来年开学,都没见他再回来。 过年打电话拜年的时候,竟然也没有言语一声。 “我跟她绝交。”清宁瘪着嘴,一个人的时候到底是哭了。 不辞而别什么的最讨厌了。 看下次我还理不理他。 于是严格写信,清宁只看不回。打电话来,只说忙着顾不上接。 林雨桐笑笑,也不说啥。 这些事她自己去处理,处理的好也罢,不好也罢,人就是这么慢慢的成熟起来的。 过了年,省了来了领导,没去市里,直接来了县里。 冲着开发区来了。 省了的二把手,省长大人,几乎是到了地盘上才通知了一声。啥也没准备,就得迎驾了。 开发区能作为旅游景点,那自然日常上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可以说省长是做了一日游的。 看完啥也没说,可第二天,林雨桐就接到调令了。 去哪? 省城东城区区长,级别正处。相当于县长。 她这边还没反应过来了,四爷的调令也下来,哪里?省招商委员会主任。 没给人半点准备的时间,开发区的事情还没料理清楚呢,然后一纸调令就下来了。 严厉过来找两口子,如今林雨桐可是跟他平级,还一跃去了省城,说起来,以后走的只怕要比他快,所以,不管出于哪种原因,他说话都掏心掏肺,“……这对于你自然是好事。少了三五年的时间往上磨。可是问题也显而易见,东城区是老城区了。也是以前最早的工业区。” 林雨桐明白这一点,如今这工业区可不好搞。 当时的工业区,都是国企。而如今这国企,年年靠财政补贴,年年靠从银行贷款。给的投资越多,亏损的越多。不继续投入,这每个厂里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吃饭呢。没活干就没饭吃,没饭吃就要生事。 听说从去年下半年,去区政府门口上访的工人从来没有间断过。再不想办法,这省里的□□局就啥事也干不成,只处理东城区的事了。 调自己过去,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去的。 毕竟这才几年的工夫,从无到有创造了一座城,叫谁看,这都是了不起的。 可那话是怎么说的,白纸上好作画。开发区当年不是荒地就是农村,处理起来相对来说容易的多。 可这东城区不一样了。以前,省城最繁华的就是东城区了。 而如今,最难改造的也是东城区。 林雨桐头都大了。 可就是头再大,这调令都下来了,不走都不成了。 林雨桐叫了江山到家里,重新请了严厉。这里面牵扯到江汉等京城的一票人物,所以,这开发区不是谁都能胡来的。作来衔接工作,这很要紧。 严厉这人一点就通,知道事情怎么办了。 周文正式辞职了,林雨桐和四爷把这边的产业全权委托给他处理。他曾经是林雨桐的秘书,对各个衙门口都熟悉,这个身份很要紧。 又忙着告别,大宴小宴的就从来没有断过。 省城有家,啥都是齐全的。本来想着去了得另外找保姆的,结果张嫂说,她儿子以后还想在省城开馆子。她想跟着过去。 那就再好没有了。 钥匙和地址都给张嫂,她提前过去打扫了一遍,又帮着把旧的不时兴的家电处理了,帮着把需要的都采购了。 林雨桐和四爷就忙着给孩子联系学校了。 清宁都不想转学的,“我姐自己一个人行,我也行。周末我自己坐车去省城。” 那是做梦! 东城区就有好的学校,轻纺一中是原来他们的子弟学校,后来也对外招生了。而且办的不错,升学率各方面的,如今都算是省重点了。 清远还上小学,随便找个家里距离近的,都塞进去了。 清宁跟徐强说:“就算是严格不走,原来我也会走的。”原来走着走着,真的就走散了。不是谁的问题,说到底,是我们不能左右我们的人生。 徐强就笑,也没言语。 以后见面是不容易了。 清宁问徐强:“对我姐有点意思?” 徐强没否认,“不管有意思没意思,迟早都得走散的。” 清宁表示明白,“以后想联系我,问我姐我的电话和地址。” 上了去省城秦市的车,看着熟悉的景色慢慢的朝后退去。清宁笑了,突然有了感悟:每个人的路都是朝前延伸的,不管愿意不愿意,我们都得朝前走,告别旧人,遇到新人。也许哪一天就会遇到,或许还能同行。谁知道呢? 她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转脸就欢喜了起来,问四爷:“爸,你说我转学去念高三怎么样?” 不怎么样? 踏踏实实的,按部就班的走吧。 家里好几年没住人了,住进来妾得有个十天半月的,才觉得有人气儿。 孩子在家先熟悉周围的环境,然后林雨桐和四爷得去报道了。 两人虽然在一个城市,但其实相互之间没有直接的工作关系。四爷去的是省政|府,招商委员会属于省政府直接领导的一个处级办公室。 而林雨桐这个区长,直接的上级是秦市。 市管县和区。 所以报道得先去秦市组织部,走一道手续。 然后才是找领导汇报工作。在秦市她完全是个新人,基本是没有什么人脉网络的。而秦市的市w书|记,是省常|委,是省领导。一般这样的情况就属于二把手话语权很弱,在实力上就不具备跟一把手掰腕子的势力。 但这不管是书|记还是市|长,这都得去的。 林雨桐去了,这得在外面等的。虽然都没叫怎么多等,但林雨桐知道,这是这些人摸不准自己的来路。破格提拔直接任命,这很少见。 初次接触,都很客气。 市长名字很好,叫高升。是个五十开外很儒雅的人。林雨桐看过他的履历,是从高校直接走入行政机关的。属于学者派的官员。 但书|记不是,看着很文雅,但说话很犀利。 “调你过来,我是赞成的。”他指着沙发叫林雨桐坐,“东城区的问题,是个大问题。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我每次出门,都怕有人拦车上访。想解决吗?想!怎么解决?没有定论。东城区是递交了一份又一份的计划书,我都给直接毙了。顾头不顾腚啊!小林啊,你来说说,叫你做这东城区的工作,你觉得最紧迫的事是什么?” 几十万人口吃喝拉撒,几乎没有哪个企业是盈利的。这里面牵扯到工资能不能发放,工作能不能保住。而每个企业想甩开包袱,都不容易。这么多职工推向社会,怎么办?住房问题,再就业问题,医疗保险问题,子女就学问题,分房问题等等等等。 可以说是一团乱麻,牵出任何一个线头,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您说东城区什么最值钱。” “什么?”他好整以暇的朝后一靠,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很多人都说东城区最值钱的是地皮,地皮卖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他现在倒是要听听,被破格要来的这位,到底有多高的水平。 林雨桐就笑:“东城区最值钱的,还得是人。” 数以万计的各级技工,这才是财富。 这位李书|记笑了一下,“这个答案,很意外。但是我喜欢。别人都把这解决不了的工人当做包袱,而你把他们当做财富。很好!有这个态度,我放心了。以后有什么问题,联系小张……” 小张的年纪也不小了,跟林雨桐比起来,没差几岁。 他是秘书,也是市|委办公室的主任。处级! 其实两人平级。一个有实权,一个离领导近便。 出来之后两人相互交换了电话号码。 但等到去了东城区上任,林雨桐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因为她发现,给她准备的物品里,还有一部手机。 诺基亚1011。 能发短信的手机。 窄窄的一长条,屏幕小的叫人着急。但拿回家俩孩子很稀罕啊。 在四爷也带回来一部手机之后,两人一人一部,学着用手机发短信。 觉得很新鲜。 “这要是自己买,得多少钱?”清宁眼馋,很想要的样子。 “七八千吧。”四爷也没去问,这都是单位给配的,要自己买,是得找个价。 清宁咂舌:“那还是算了。”都够在开发区买个小两居的房子了。 玩会了,然后林雨桐撵两人去睡觉,说了:“明天给你们联系学校,后天就去上学去。” “别叫人家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孩子。”上学还是去东城区,那还是自家老妈的管辖范围。在那边上学,就跟严格在学校的待遇是一样的。叫人很不舒服。 这也行啊。 秘书还没选呢。 只得找政府办公室的主任,叫汪明的一个女同事。 她笑的特别甜:“这事我来办,您放心。” 学校的校长老师都知道清宁是谁家的孩子,但没宣扬出去,那就是学生都不知道呗。 两人也不要人接送,清宁说自己做公交车,清远不,“我骑自行车。” 然后就一千三给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如今这一千三可不是小钱,好些下岗职工半年的工资都没这么些。 孩子上学去了。清宁插班,因着个子高,老师想安排到前排就得叫她靠着边坐才不挡后面同学的视线。清宁自己要去后面:“我视力挺好的,看得见。” 然后就去了倒数第二排坐了。同桌是后面都是男生。 前面的姑娘是班长,扭脸问清宁:“怎么这个时候转学来了?” “我爸妈调整工作了。”她就这么说。 “你爸妈干啥的?”人家都这么问。不是打听啥,就是单纯的想了解的多谢。 “就是公务员,按时上下班的那种。”清宁把普通要进行到底。 班长自己说自家的事:“那多好啊,我还以为是咱们厂的呢。”她特别羡慕公务员,“至少不用下岗……” 看来家是轻纺厂的。 “这是轻纺厂的资料……”汪明把资料递给林雨桐,“林区长,您看您的秘书您有什么要求。” 秘书这事得谨慎。 她来之前林玉健就找人侧面打听过,就说这汪明吧,就担任过上一任区长的秘书。男领导跟女秘书之间,总是会被传去一点花边事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好说。 也因为如此,林雨桐对汪明很难说就完全相信。 所以,这个秘书才更要紧。 把办公室这些名单看了一遍,林雨桐就把视线落在一个叫赵梅的名字之上。 赵梅:性别,女。年龄,三十八。 看毕业院校,是省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算是□□后最早的一批大学生。 而婚姻状况的一栏,写的是离异。家人这一块,只填了一个女儿赵芳。 “她家姑娘多大了?”林雨桐问汪明。 汪明惊讶林雨桐会选赵梅:“她家姑娘可不小了,都十八了。中专今年就毕业呢。” 那按照年纪算,她当年高考的时候,都已经有孩子了。 林雨桐不动声色,“离异?哪一年离婚的?知道吗?” “有七八年了吧。”汪明一笑,“我是后调来的,她是办公室的老人了。” 林雨桐就叫汪明:“找赵梅过来一趟。” 赵梅穿的很保守,胳膊上带着袖套,带着黑框的眼镜,齐耳短发。看上去很刻板,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算是到了林雨桐跟前也是如此。 林雨桐开门见山:“下乡当过知青?” “嗯!”赵梅点点头,“是!当过四年知青。” “在当地结婚了?”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赵梅沉默了良久才道:“是!结婚了。” 林雨桐点点头,“行!以后我在工作方面还需要你的帮助。找汪主任交接一下,在外面小办公室办公吧。” 很简单的流程,就被选成秘书了。 对于万年蹲办公室的赵梅来说,有些惊讶:“您没别的要问的。” 林雨桐一笑:“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梅眼睑垂下,“我只结过一次婚,八年前离了。当年考上大学我没离婚,毕业了留在省城工作了也没离婚。我把他接来了,把公公婆婆也接来了。然后他……做生意发财了,再外面找了更年轻的……我们离婚了……” 很多人不敢用她。知道她是知青,知道她离婚,知道她带着女儿,都会以为是她抛弃了丈夫。她也没解释的意思。解释什么?解释自己没忘恩负义,结果却成为人家的阶梯先被背叛了。 说再多,能得到什么呢? 同情! 不需要的!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不也把孩子带大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他也有求到你的那一天。” 赵梅眼神闪了一下,“是!区长,我去工作了。” 有这么一个在办公室一干就是十多年的秘书,很轻松。她能把这些年区里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不管是公事还是人事。 谁是谁提拔上来的,谁跟谁是同学,谁跟谁上过同一期的党校培训班。 这叫林雨桐只坐在办公室,就用最短的时间把区w区政|府这一摊子了解了个透彻。 而且这人说话跟她的形象一样,刻板,但同时也客观。 上任之初,跟一个班子的熟悉了熟悉,然后啥也不干,把企业名录拿出来,挨个的跑这些企业。到底都是啥问题,亲自去看看才行。 每天回来都是一身的疲惫。 她跟四爷念叨:“制药厂、自行车厂、光是轻纺就五个厂,涉及四万多人。” 要了亲命了! 怪不得好些人都说用地皮解决问题可能是最快最有效的。 清宁就在一边说:“我同学跟我说,现在要求下岗的,都是那些没关系的。她爸妈都是劳模,还上光荣榜啥的,结果第一批下岗的名单了就有他爸他妈。说是场长的侄子今年又安排到销售科了,别人都下岗,结果厂长的家人还能上岗。” 这就是问题。 孩子的话,叫林雨桐找到了突破点。 什么突破点? 先从管理层清理。 查!查他个底掉!从上面撸了,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没想到这把火是这么烧起来的。 这胆子,未免也太大。 这里面的利益纠葛,真查起来,到底会牵扯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可这会子谁也不知道这位林主任剑指何方。 她再查谁? 查汪明。 为什么会从汪明身上找突破口呢?因为凡是林雨桐去厂里,人家厂里都有准备。她再三强调过,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可还是走漏了消息。 具体去哪?只要赵梅和给自己安排的司机知道。这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林雨桐闻见他身上的香水味,跟汪明身上的是一样的。 不是绝对就相信赵梅,而是赵梅如果跟这么多厂子的领导都能闲扯上关系,那就不会再办公室做冷板凳一坐这么多年了。 汪明身上的香水味,可不是不上档次的东西。很少能再哪里闻到。 但偏偏汪明身上就有。 以前周莲也以朋友的身份送过香水,林雨桐还了等价的金银首饰做回礼。她知道这种进口的香水的价格,一小瓶都在三四千上下。 钱从哪来的? 或者说如果不是自己买的,这又是谁送的? 肯定是手脚不怎么干净的。 还有手腕上的表,没有三两万是买不下来的。 于是这天下班,林雨桐请汪明去外面吃饭。 吃饭的地方是赵梅找的,在城郊的一处水库边上,钓鱼休闲餐饮,有钱有闲的人都爱这地方。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两岸的柳树吐了嫩芽。 汪明笑的娇俏,如同那枝头的欢畅的鸟儿,“就咱们三个女人,正好呢。比跟那些臭男人喝酒可强多了……” 赵梅安排了炖鱼,就去一边钓鱼去了,不往石桌边凑。 汪明左右看看,收了小脸:“林区长,您找我有事?” 林雨桐眼睛落在她的手腕上,“手表很好,手镯也不错,玉质一般,但胜在是古董……” 汪明的手腕一缩,可西装袖子根本就挡不住手腕。 她带着几分尴尬的笑:“不知道林主任是什么意思?手表是我家那位送的,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手镯是祖传的,要知道这么值钱,就不带出来了。” 林雨桐喝了一口粗茶,看着水库的方向,“汪主任,要是真有心跟你过不去,就不会找你来这里了。齐书记家的大门,我还是进的去的。” 齐书|记是纪|委书|记。 光是这两样东西,怎么查都不算错。 汪明蓦地一笑:“林区长,有些事您想的太简单了。这么着吧,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雨桐一笑:“我不想知道什么?”她抬眼看汪明,“我就想知道我的前任区长周舟是怎么离任的……” 提起周舟,汪明面色就冷下来了,“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都你跟周舟私底下的关系没兴趣。”林雨桐嗤笑一声,“但我确信,他不希望我登他的门。” 汪明嘴角抿起来了,“你威胁我?” “不!”林雨桐笑,“不是我威胁你,是你的存在时刻都威胁着他。他走的干脆利索,你呢?没能带走吧。为什么没能带走你呢?” 谁也不是傻子? 放走了她,就等于出事了就得大家背锅。 所以区w这边压根就不放人。 这里面的门道不点不知道,点出来,汪明就一身冷汗。 林雨桐就说:“你点了他出来,你没事了,顶多离职,现在停薪留职出去单干的多了,你要人脉有人脉,要能力有能力,再哪赚的都要比现在多。好歹不用提心吊胆的。但是等我找他,然后他点了你。那时候,责任在谁身上呢?他或许只是翻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被女色迷了心智。既然关系这么亲密的男女,那他的有些事情真未必就是他干的,毕竟确实是你出面的时候多些吧。” 汪明脊背上的汗毛都起来了,“你叫我举报周舟?”她摇头一笑,“你得知道他背后牵扯到多少人?” “那你说我这么突然的从天而降,谁又料到了?” 这意思汪明明白,她想说:难道我身后就没人?我如今查这些,也未必就是我自己的意思! 真要是上面要查,谁拦得住? 如果不是上面暗示,她也不信林雨桐初来乍到的有这样的胆子。 这家的鱼做的不错,可吃在汪明嘴里,好似所有的刺都卡在了喉咙。 堵得慌! 这天回去,她是心神不安。从来没有过的惧怕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她男人回来又是醉醺醺的,“死鱼一样赖在那干啥呢?没看见我这难受呢吗?泡茶去!” 汪明起身,端起茶壶就摔了过去:“喝!怎么不喝死你算了!窝囊废!” “嫌弃老子窝囊废?”男人站起来,“当初求着我嫁给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窝囊废?贱货!” 汪明瞪着这男人,拎起沙发上的手提包,摔了门就出去了。 下了老旧的家属楼,还是找了出租车,上了车报了地址:“三环路二十八号。” 那里有一个别墅区。 她跟周舟见面,私底下都去这里。 这里相对来说,私密性是最好的。 走进去,别墅的灯亮着。没来由的,她的心安稳了几分。也许,事情不到最坏的时候。 从脖子上取下钥匙,转动门锁,大门应声打开。进了玄关,一个穿着睡衣,用浴巾正在擦拭头发的年轻女人在客厅里莫名其妙的抬头:“你谁啊?谁叫你进来的?谁给你的钥匙?” 汪明一愣,脸上的血色慢慢的褪去:“你又是谁?” 不等这女人说话,房间的门推开了,带着金丝眼镜,仿若儒雅学者的男人从里面出来,愣了愣才问:“你怎么来了?” 他脸上并没有异色,指了指书房:“里面谈。” 年轻女人甩了手里的毛巾:“亲爱的,这女人到底是谁?” 周舟冷了脸,“做好你的本分。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然后看汪明:“跟我进来吧。” 汪明跟以前一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进去了。 脑子里纷纷杂杂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本来想好的,跟他说说林雨桐说的事的,可这会子,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也没问出来,只道:“不是说把我调走吗?还没办好吗?” “你别急。”周舟皱眉,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我再想办法。这不是三两个月的事。怎么也得冷一冷。你站着办公室主任的位子,迟早得给人家腾出来的。这位林区长也要安排她自己的亲信的。这位子都是区长秘书兼任的。到时候她想踢开你,你这不就顺势脱身了吗?”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事奔波过吧。 她低下头,不看他的眼睛:“我从大学没毕业就跟了你……” “我知道!”周舟摩挲她的脊背,“你跟了我十多年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你放心吧。在南边我给你置办产业了……” 给我再多,我也得有机会要啊。 更何况,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不知道她怎么从别墅里走出来的,整个晚上都坐在路牙子上。 第二天,东城区就被这么毫无征兆的扔了一个大雷,炸的所有人都蒙头转向…… 1073.悠悠岁月(90)三合一 悠悠岁月(90) 齐书|记一上班就被汪明拦住了, 他以为是新区长有事呢,直接叫她进了办公室。 可这进了办公室之后所说的话, 叫他脊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要举报前区长周舟。” 就这一句话,把正在脱了外套往办公桌后坐的齐书|记吓的几乎把手里的衣裳扔了。 土生土长的干部,太清楚里面到底牵扯了多少人了。 可这位来举报,自己能不接吗? 这是失职! 他稳了稳心神坐下, 打电话叫了两位副书记过来。这事不能一个人听的,没有旁证不行啊。 然后三个人跟汪明四对面。 做记录的这位汗已经把头发给打湿了。 汪明口里吐出来的东西,足可以叫东城区人人自危。 说周舟伙同这个那个侵吞国家资产, 这里面牵扯到的是下面的方方面面。 从财政局到人事局、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国土资源局、规划局、建设局、市政管理委员会交通局、商务局、审计局、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地方税务局、国家税务局、工商行政管理局, 信|访局、公安局、司法局、法院、监察等等等等。 就这还不全面。比如这里面还牵扯到, 跟文化局的某某女干部的不正当关系等等。 财政局违规拨款。通过人事局在企事业单位违规安置亲信、通过国土资源局审批商业用地等等。 这任何一个牵扯出来都是一串。 比如违规拨款, 这些款项都经过哪些人的手, 到了哪些人的手里,都干了什么事等等。 再比如信|访局, 接到举报某某某之后, 直接反应给区长周舟。而周舟则把这事告诉给某某某,叫他把尾巴处理干净。然后莫名的,这个举报人, 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怎么被拘留, 怎么被判刑, 怎么送到监狱里去的。光这一件事, 从上到下, 几十个人都不够撸的。 这些事有些齐书|记接到过举报,但也没证据。而另一方面,要考虑的就多了。 真出了窝案,这得多大的事。 这得惊动最高层的。 有句话叫官官相护,这官官相护的也未必都是坏官。其实出事了帮着捂盖子,就是进入了官官相护的圈子。 东城区出事了,市里有没有责任?有! 市w书|记作为进了班子的省领导,他有没有责任?有! 自下而上,能给掀翻多少人。 汪明脸上张的哪里是嘴,明显是一台绞肉机。把这秦市多少干部得吞进去绞烂了。 就这么一张嘴嘚吧嘚吧,整整说了三个小时,喝了半壶水才说完。 就这还都只是点到为止。 汪明看齐书|记:“您该明白这里面牵扯的事有多大,我需要保护。” 怕杀人灭口。 齐书|记比她谨慎,不会叫出纰漏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你放心,我亲自安排。” 暂时的,人就在办公室,哪里也不许去。 两个副书记也一样,就坐在这里,不许出门,谁都不许通风报信。 齐书|记自己出来了。里面的两位不会怀疑他,因为就他出去了,真走漏消息,他的责任最大。 出了门的齐书记,到了秘书所在的外间。 秘书明显慌乱,很显然,他听见了一言半语。但还是尽量沉稳的道:“没有过靠近过。” 齐书|记点头,拿起烟自己的手都有些抖。 这到底是风从哪刮起来的,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的。 汪明除非是疯了,否则是不会这么干的。她自己都知道说出这些有多危险。 可到底是谁再背后,掀了汪明一把呢? 是市里要查了? 可自己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秘书低声道:“……有件事没来得及跟您汇报……” 齐书|记‘嗯’了一声,示意他只管说。 “刚才林区长来过电话……”秘书低声道,“她说……说您这边忙完了,请您过去一趟……” “嗯?”齐书|记扭头,看向秘书,“你说什么?” “林区长亲自打电话过来,说您这边忙完了,请您过去一趟。”秘书重复了一遍。 这事不对! 当然不对!秘书也是意识到了不对,所以才赶紧说了的。 林区|长在区w是担任着副书记的职务的。排名靠前,说起来是齐书|记的领导才对。那么她要是来电话,会直接打到齐书|记的办公室或者手机上。而要是秘书赵梅代为打电话,才会打到秘书办公室,叫他代为转达。 这是规矩。 如今一个区长,直接打给了秘书。 这说明什么? 说明林雨桐是知道齐书|记这会子接电话不方便。 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齐书|记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然后看了秘书一眼:“把我办公室的电话掐了。”说着直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将门在外面锁了,然后钥匙拔了,又从秘书要备用钥匙,“拿过来。” 秘书战战兢兢的从钥匙环上取下备用的钥匙递过去。 齐书|记这才道:“看着,不管是谁,都不要靠近。一句话都不许跟里面的人说。” “是!”他知道这事有多要紧。见齐书|记要走,赶紧又问了一句,“您确定两位副书记没带手机吗?” 他们单位是不给配手机的。要是自己买,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两位不会。在纪|委工作,最怕的就是这种自己不干净的。 如今这手机,价钱真不是拿死工资的负担的起的。 齐书记点头,对秘书的谨慎持肯定态度,“机灵点。” 说着话,这才起身下楼,准备往隔壁的楼去。 区w区政府是两套班子,一个院子两栋楼。 下了这边的楼去另一边,上三楼就是这位新区长的办公室。 结果这边才下了楼,就在楼下见到了赵梅。以前没注意过这么一个人,就是突然成了二把手的秘书,才走进了大众的视线。 赵梅微微欠身,“齐书记……林区长在钱书|记办公室等您。” 钱书记,区w书记,一把手。 齐书|记扭头朝上看,这可真是…… 该咋说呢! 钱书|记眼看就要退了。周区长当区长的时候那可是相当强势,钱书|记从来不跟他争锋。可谁要把这位当病猫,那才是真错了,大错而特错。 每一个区里有大决定的时候,这位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外面考察学习。大事都是周区|长拍板定下的。 其实出了这事,自己先该找钱书|记通气的。 一把手这点知情权都没有! 事实上,及时的通报,这才是该有的态度。 他抚额,真是习惯成自然,差一点点就出了大差错了。 这么想着,就赶紧对赵梅点头,扭身往上走。 刚到门口,办公室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秘书请他进去,就见钱书|记和林书记在沙发上相对而坐,他进来笑着打了招呼,这才道:“书|记,有件事我得跟您汇报一声……”说着,就瞟了林雨桐一眼,似乎不知道有人在,当讲不当讲的一般。 钱书|记就笑,“说吧,一个班子的同志。公事哪里有不能对人言的?” 他刚才一边听林雨桐说话,一边站在窗户口浇花。齐恒可是先下楼跟赵梅说了几句话才过来的。其实吧,他这人,未必就真跟嘴上说的那么对自己尊敬有加。 这是有人提点了。 这个小林啊,当真算是一个秒人。 刚才的话是怎么说的,“……这盖子得由您亲自掀开,才不枉您这几年的忍辱负重……” 明显想拉自己当挡箭牌,可偏偏的,自己得承认他的话是对的。 自己不出头,那么自己领导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自己却没有察觉,这是什么? 这是失职。 罪名是失职,导致的最后结果也必然是失职。 这个书|记算是当到头了。而这也将是自己这政治生涯的结束,而且是不光彩的结束。 以为洁身自好,好歹自保到卸任。谁知道这个当口,她把这事给捅出来了。 捅出来了,把自己陷入两难之地,她倒是跑来了,笑眯眯的又给自己出主意。 叫自己把这事一股脑的给揽到自己身上。 好事变坏事,坏事又变好事,翻手云覆手雨,这一套儿玩的那真叫一个溜。 一边是罪,一边是功。 自己有的选择吗? 没有! 所以这事是得自己办!这人啊,得自己往彻底了得罪。 如今再细想,她说的每句话都不是废话。两人之前还说了几句家常。 说自家的儿子做生意,在南边。她马上说,南边好,京城也好,回来就不合规矩了。 这话是提醒自己,得罪了人就别叫儿子回来了。不行就去京城定居吧。 能说这话,她肯定是有途径帮忙的。 你气她胆大包天惹是生非还甩锅,但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特别有人情味的人。 这么想着,面上没多余的神色。只指了另一边的沙发叫齐恒坐了:“说吧。我跟林区长都听听。” 齐书|记左右看看,怔愣了一下,见林雨桐还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得应着头皮把汪明交代的情况尽量简略的提了提。 然后他就发现,钱书|记是真的没露出任何多余的神色。 静静的听完,起身道:“那都走吧。这件事,得跟市里汇报。” “啊?”齐书|记起身还是‘啊’了一声,“我办公室还锁着三个呢。” 饿一两顿没事。 等到了市w,跟李书记说了一声:“领导,我是来揭盖子的。” 然后李书记没看老钱,却先看小林。 要揭盖子,早就揭盖子,不早不晚,林雨桐刚上任,这边就揭盖子。 老钱亲自揭盖子,小林刚到任,齐恒跟着来了。 所以说,最该负直接自认的三个人这一回啥责任都没有了呗。 真要是晚上半年,她小林只怕想摘的这么干净都难。而那时候老钱也该到二线了,还追究啥?这板子最后会打到谁身上呢? 李书记打电话,给高升,“……老高,你来一下,马上!” 但着市长市w书|记,老钱看齐恒:“详细的跟两位领导汇报……” 齐恒又不是笨蛋,一路上而来,把这里面的弯弯绕说了个清楚明白。因此说话的时候就说了:多次接到举报……因为事关重大,单独汇报给了钱书记……然后钱书|记指示如何如何……最后在汪明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只是苦无证据,没有行动……是林区长找了汪明做工作,才有了这回实名举报…… 功劳三个人一分,然后这才说汪明都说了什么…… 吧啦吧啦的,在这里可没有水喝。不给倒水就忍着。 说完了看钱书|记,看您还有啥要补充的。 钱书记人家说了:“……事情相当恶劣,想来市纪|委也早就接到举报在在书|记和市长的指示下秘密调查了。如今我们这边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是不是可以全权移交给市里。一方面是牵扯到的人员多,又盘根错节,万一走漏了风声……” 这个考虑当然是对的。 但更重要的事,这么一说,真查出什么,市里是没有责任的。 替市里把责任推脱了,然后呢?真是查证的中间出了纰漏,跟我们可没关系。 林雨桐心里一叹:真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 不管这中间怎么操作吧,林雨桐的目的是达到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乱劲。 于是,当天下午三点,东城区人心彻底乱了。 因为省里和市里来了联合调查小组了,而同时,周舟停职,并且被限制了自由,请到纪|委喝茶去了。 人都慌了! 多少人靠的都是周舟这棵大树! 到底会不会牵连出自己,多少人都在这么问。 各种小道消息满天的飞。有的说是老钱动手了!别当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了。人家蛰伏起来就等着给对方致命一击呢。 又有人说了,你快拉倒吧。能是老钱才怪呢。他快退休了,他这么折腾把人都得罪干净了图啥呢?肯定是林雨桐这个新上任的区长干的。她是怕这锅将来得她背,所以干脆甩出来了。要不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偏偏她刚上任就出事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不过林雨桐和四爷都开始谨慎了,尤其是对两个孩子,不小心不行啊。 可两人要是来回都帮着接,那就更显眼了。 怎么办? 四爷打电话,叫老三来:“……有点麻烦事,得你过来帮衬一段时间。” 老三当天就来了,一听之下就皱眉:“真有人敢这么干!” 说不准的! 别低估人性的恶。 “那我就住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孩子有我呢。”老三答应的很干脆。 林雨桐就说:“把清涓接来吧。院子里就有幼儿园小学。不出院子很安全。” 老三摆手:“小婉接去了。病了一场,就说想孩子了。想带两个月。我叫保姆跟着了,给加了一倍的工钱。” “啥病啊?”林雨桐皱眉,“不行来秦市……” “没事。”老三就笑,“误诊了。化验单子拿错了。一个是何小婉,一个何晓婉。她查出来是子宫肌瘤,那个查出子宫癌。结果她当自己得了癌症了,哭的死去活来的,眼看都活不成了一样,要接孩子。我说那就去吧。然后我就医院,这癌症吧,再没治,也得想想办法。结果找了凤兰,凤兰如今是审片呢。出来的片子她都得过一遍。说是看见我家小婉检查了,是子宫肌瘤,问题不是很大。怎么就癌症了。翻了翻之前的留的档案就笑,说是拿错了。你说现在这医院,你光登记年龄姓名没用,还得把地址最后把身份证号给写上吧。你说人家那个得了癌症的,还当是子宫肌瘤的治呢。多惨!想把人找回来都不知道是哪里的人……” 得出的结论就是医院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说了会子闲话,孩子们就回来了。 先回来的是清远,看见他三伯挺高兴的,“……住几天?周末咱出去玩儿吧……” 等清宁回来了,两口子才郑重其事的跟孩子把事情说了。 清宁就笑:“报复还是绑架威胁?没事!我不怕。” 傻大胆! 有老三接送孩子,两口子放心了。 结果孩子这边没事,可老钱却受到了一把匕首,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可见查到周舟这里,还差的远呢。上面的根本就没撼动。 怪不得不管怎么说,周舟都不开口呢。 老钱的脾气还来了,“查!往底掉的查!”不把底子挖出来,这事别想罢休。 林雨桐过去表示歉意,老钱却摆手:“是我的问题,是我的懦弱和退缩,才给了他们滋生更大腐败的温床……这不关你的事……” 老钱强硬起来了,林雨桐彻底的趁乱腾开手。 厂里的那些高层就请去谈话了。她正好泡在厂里。 跟技术科的,跟销售科的,跟厂里的职工代表,就在车间里开会。 自行车厂,真的因为摩托车的出现而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吗? 未必! 儿童自行车,青年人喜欢的山地车,而我们还可以跟别人合作,生产电动自行车。 当然了,这个阶段主要是对电动自行车的四大件,电机、电池、充电器和控制器的关键技术摸索研究,但这却是一个方向。 山地车很多都愿意买进口的,国产的车子也可以慢慢的摸索着生产了,一步一步完善嘛。 倒是儿童自行车。 别小看它,它的市场相当庞大。 独生子女越来越多,出去看看,谁家的孩子没一辆小自行车。 生产别的不行,这玩意的技术含量就低多了。只要做好外观的更新,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说:你们有厂房、有设备、有技术熟练的工人,只要找准了产品,连原材料都是现成的。唯一缺的就是塑料外壳包装,这个完全可以外包嘛。根本就不是问题。 林雨桐连着两个月,跑的都是这个事。 把以前退休的老厂长重新返聘回来,继续担任厂长,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再说。 儿童自行车被的自行车厂也有生产,但自家的优势在于外观。色彩绚烂,卡通,每种图案生产固定的数额,果断的就会重新换了。 第一批投入市场,反响非常好。 而林雨桐又把视线放到国外,“我还是想走出口。” 晚上回来的时候跟四爷商量这事,“不光是自行车一类的商品,重要的是有五个轻纺厂子……” 产品单一,什么毛巾床单被罩枕头套等东西以外,没了。 这东西当然能产,但还是一点,花色得不停的换。 林雨桐跟他们说:像是各种材质的头巾、大方巾,小方巾、长巾、手帕、三角巾、披肩、沙滩巾、阿拉伯围巾、浴帘,腰带、围脖、多功能无缝头巾、海盗帽、头带、头套、装饰品方巾。至于工艺,印花,染色,手绘,扎染,烂花,吊染,起绉,挂须,越是多样就越是好。甚至包括各国国旗、彩旗、手摇旗、车旗、串旗、广告旗、标旗。家纺一类的围裙、浴帘、桌布、茶几布、垫布等等等等。 只要能想到的,日常能用到的。 都能生产嘛。 别小看这些玩意,五个厂子连起来就能做成规模。别说占国内的市场份额,就是拿到国外,这也是能占一席之地的。 人家生产个纽扣、袜子都能富一方。这小小的五个厂子,还漂不起来嘛。 肯定行的。 上上下下的都忙着案子的事,这个被请去谈话了,那个被请去了解情况了。 悄无声息的,几个厂子的变革正在悄然进行。 不能说没遇到阻力吧,但这阻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有厂里的老人儿怀疑林雨桐给出的方向,这些小零碎卖的出去吗?事实上,已经一退出市场,效果好的很。 先在开发区那边的批发商场试水了。 如今那边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多的很,广告在那边打出去,又专门安排了专车接送客商前来考察。 林雨桐自己呢,又亲自现身掩饰。 一边是今年开发区今年刚上市的夏装,一边是轻纺出的围巾、丝巾方巾头花等东西。 从厂里找了各种身形的姑娘,叫她们当模特。林雨桐亲自给收拾打扮搭配。 无袖的白色长裙,能搭配一条纱巾当披肩用。然后用带着卡子的头花当别针用,固定在胸前。马上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现场搭配,姑娘粗壮的胳膊看不见了,人不光是窈窕了,更是叫衣裳上了一个档次的感觉。 小小的西装套裙,化了妆的姑娘脸和脖子不是一个颜色,没关系,小小的方巾就能解决这个尴尬。 搭配了二十套衣服,花了一个小时的推介会。 转天录像不光在新闻上播放了,各组照片还登上了报纸的头条。 怎么看着都是正能量啊? 总说政府想办法帮企业渡过难关,可想的办法在哪呢? 这就是! 林雨桐忙的晕头转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不用问,这记者啊,新闻的,都是四爷帮着安排的。 等老钱腾出工夫来的时候,就接到林雨桐递上来的报告:合并组建轻纺集团,打造轻纺城。 要把零散的资源彻底整合。 之前只把厂子里的上层给撸了,如今呢?才算是真到了亮刀子的时候了。 整合整合,先是整顿,再是合作联合。 以前不敢从底层动,怕触动下岗的那根敏感的神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厂子里赚钱了。但赚钱了不等于说就是进入了良性的发现轨道。 可这个时候,要是再裁剪冗员,动起来就容易多了。 没几个敢闹事的。 而她对于将要下岗人员的安置,也是妥当的。 除了免费租给商铺之外,在医疗、子女就学、安置房等等的问题上,都有了详细的措施。 就是叫人觉得,没有工作,还有最低生活保障金。要是再勤恳一点,零租金的摊位,不大。但赚来的就是纯利润。或许收入没保障,但要是肯干,总能找一碗饭吃。而要真遇到难处,也不会不管。医疗、子女上学,遇到困难,可直接申请帮扶金。而手续也并不麻烦。后面还附带着一份监管机制的流程。任何权利都不会被滥用。 可以说是深思熟虑过之后的。 他缓缓的合上计划书,耳边是林雨桐平缓的声音:“……大企业……超大规模的企业……以后,会集仓储运输服务,劳动服务,纺织原料、化工原料及产品、建筑材料、装潢材料、工艺美术品、针纺织品、服装、日用百货、五金交电、文化体育用品等于一体……推动其上市……” 这个蓝图看上去很宏伟,要是一上任她就把这话放出来,没人会信的,只会说,她这大话说的可真动人。 可现在拿出来再看,这不是画在纸上的蓝图,而是一份计划书,在不久的将来完全可以实现的计划书。 而这份计划书之后,林雨桐递上了另一份计划书。 “扩城!”老钱是倒吸一口凉气。 林雨桐却笑了,“扩大城区,这是必然的趋势。我们现在要是不分一杯羹,将来就麻烦了。咱们就得被圈在里面。”她站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上,“您看,随着中心地皮的升职,这些单位都是要向外搬迁的……” 包括几十所大专院校,科研单位。 而这些院校的搬迁,本就可以带动城郊的发展。 林雨桐点了点,“据我所知,这一片属于高新产业园区……这一片属于大学城的区域……这一片……咱们先往外扩,建纺织城……而且,咱们是厂区,厂区放在市中心这不是长久之道……” 明白了! 所有人都想着把地皮卖了如何如何。 可这位呢? 打算空手套白狼。以纺织城这计划说服市里给拨地皮重新安置,原有的土地可就空下来了。空下来之后呢?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然后不管是改造还是别的,容易的多了。 这就算是把整个城东给盘活了。 高明啊! 老钱点了点林雨桐:“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个计划我原则上同意,咱们开会谈论一下,定下来之后,上报!申请!” 这个在常委会上谈论的话,没有不过的道理。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甚至市里都不会不答应。一是跟他们的大政方针不仅没有矛盾,还高度吻合了。二是如果不答应,城东那个烂摊子怎么收拾。 两人都明白这一点。 都轻松了起来,扔过这个话题,这才跟林雨桐说起这个案子。 “……如今还在保密阶段,就是我也不能知道的更多。不过该咱们的工作也不少,比如空下来这些个职位……” 林雨桐明白,这是她对自己释放善意。 有了空位子,就意味着要排排坐分果果。 都有什么要安置的人,都可以考虑了。大家再协商。 赵梅肯定是要这个政|府办公室主任这个位子的。这个也没人会提出异议。 至于其他人,林雨桐笑,只怕最近拜访自己办公室的人会多起来吧。 几个月的时间,过的相对来说很平稳。林雨桐再三确认安全之后,才跟老三说:没事了! 老三也没白忙活。 他是把孩子送到学校之后就在省城到处转悠。 转悠的结果就是,发现到处都是商机。 他看中了一样东西。 什么呢? 牛仔裤!牛仔服饰。 “你说我也弄一公司,不做别的,咱也做不了。只专做一样,只做牛仔。”老三嘿嘿笑,“你们说行不行。” 这可算是有时尚眼光了。 牛仔这东西,就没过时过。 公司开再哪里呢?开在秦市,好歹是省城,繁华的多了。但厂子却放回开发区去了。他得回开发区筹备建这个厂子去。但厂子建成之前,得先去找设备,还得把原料敲定了。于是直接去了南边,想找周莲问问,看还认识不认识厉害一点的服装设计师。 人走了,清宁才说:“我三五年都不用买裤子了。”拿出来一大兜子的牛仔裤,都是按照她的尺寸买的。各种样色,各种款式的都有。 林雨桐看了看,多是宽松的裤腿,如今流行这个。 格子衬衫搭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就是最时髦的打扮了。 清远咧嘴:“应该跟我三叔说说,童装里也该有牛仔装的。” 看着就酷的很。 正说说笑笑呢,英子来电话了。 “……小婉嫁人了。”英子低声道,“也不算是结婚,就是找了个年纪大点的,有五六十了吧。一个月给她三百,啥也不用干……” 这么突然。 “为的啥啊?”林雨桐就赶紧问。 “说说找不到老三。”主要是英子和老二也没告诉何小婉老三去哪了。估计是以为老三又去找别的女人了,“最主要的,还是虚惊了一场。吓了一跳,说着一辈子亏不亏啊,吃苦受罪,到最后落到啥好了?真有一天嘎嘣死了,都觉得这一辈子白活了。” 这是说差点以为是宫颈癌的事。 林雨桐就皱眉,“那边那么大的年纪了,该不想叫他带孩子走的吧。” “嗯。”英子低声道,“孩子给我们扔下了,说等老三回来叫老三管。这事俩孩子还不知道呢,我先叫留在我这边等老三回来再说吧。” 也好! 总得有人先走出这一步去,扔下的那个人才算是解脱了。 这电话打了没两天,何小婉找上门来了,新找的那个男人是省城的,好像也是个什么厂的厂长,后来退休了。 林雨桐其实挺惊讶的,这都离婚了,你上我的门干嘛啊。 人家说了:桐啊,咱们处的不错。别觉得我跟了别人就不是金家的人了。不是的!我那俩孩子姓金,我就还是金家的人。这辈子跟金家都扯不开关系了。 这是还打算把金家当另一个娘家呢吧。 农村有这样的情况,但那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人死了,然后儿媳妇要是不招赘男人进门,这出嫁了,跟夫家是不断关系的。真就跟另一个娘家似的,逢年过节的都回来。甚至孩子留在夫家的,这媳妇就是两头跑。两边都得顾着。 蓉蓉到现在都没嫁人,但也有给介绍对象的。林家成和林玉健都说了,要是结婚,他们这边是给嫁妆的。 但像是老三这活的好好的,何小婉还要跟夫家保持来往的,这绝对是不常见的。 “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林雨桐只得这么说。 真不用这么牵挂这边的。 你少牵挂些,说不定老三爷三个的日子才更好过些。 你说你这么着,老三将来是找还是不找? 要是找的话,这逢年过节的,得跟前任一起过,糟心不糟心? 这脑回路一般人真就看不懂! 1074.悠悠岁月(91)三合一 悠悠岁月(91) 清宁对这种事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干嘛啊这是?”她不解, 事实上却确实是理解不了。 林雨桐没言语,等四爷回来才问:“是不是三哥做什么了?”要不然小生意做着, 干嘛找了个男人说嫁就嫁了。 四爷‘唔’了一声:“老三大概是想那生意挤兑的做不成了,好叫清辉能脱身干点正事。” 哦! 就说嘛! 老三现在的身份跟以前可不一样的。有钱就有交情。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的。 那游戏厅说了归齐那也是灰色的营生。派出所隔三差五的多去溜达几回, 也不着何小婉的麻烦,只把不良少年带去关上几天,那导致的结果就是越来越没人去光顾那边的生意了。没人去, 没钱赚。省的毁了自家的孩子,也免得毁了更多的孩子。 要是还不足兴, 叫生之前相好的老流氓, 埋伏在附近恐吓那些光顾生意的小朋友, 那效果就更好了。 别看在学校开了小卖部,但那赚的钱跟游戏厅比起来, 简直不值一提。要是不那么贪心的话,其实守着那么个小店,也能衣食无忧的。 但是吧,那话是怎么说的,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一个月那点钱不能满足她的消费了。 以前还能吃苦,回过头叫她去下地,去饲养场上班, 那真不行了。 受不了了! 明明能享福的对吧, 干嘛非得受罪。 林雨桐跟清宁说这个道理, “……也别觉得人家这么做是愚蠢。谁也不是笨人。但也别把人想的那么坏。你以为她自己不知道过来会不受人待见?她心里清楚。可为什么来了?真为了占咱们多大的便宜?都不是!说到底, 惦着脸来跟咱们套交情。不过是为了一句话——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为了清辉和清涓。”清宁不可思议。要真为了孩子,干嘛选择走这一条路呢。 “她如今是看出你三伯是真不想跟她过了。”林雨桐就说,“那孩子怎么办呢?跟着她?她不认为不叫清辉上学有错,反正只要有来钱的营生就行吧。她觉得她弟弟那时候是没办法,只有那一条出路。”那时候想跳出农门,真就只有上学一条路。“但现在不一样了,你三伯不是已经经商了吗?你爸和我不是也都有权利了吗?不管是跟着你三伯经商,还是我和你爸将来给孩子安排工作,都是出路。所以真不一定就非得走考考学。” 清宁一头的懵,但又觉得她这个见识和这个思维模式下,好像还真挺有她的道理的。 林雨桐就笑:“两孩子得靠着你三伯,她清楚的很。可你三伯会再婚吗?再婚了要不要孩子?这有了后妈,前头生下的怎么办?孩子的处境不好怎么办?将来继承不到家业怎么办?谁的话你三伯会听?你二伯还有你爸和我。有我们说话,将来你三伯就是娶回个妖精来,那也得把尾巴藏着。她不知道自己赖着金家挺没脸吗?但话说回来,要脸干嘛。她就得回来,就在把自己当成金家的一份子。如此,不管这后来的是谁,生几个孩子,都休想扎翅。就算是你三伯真不顾你二伯和你爸跟我的想法,纵着后娶的,对清辉和清涓不好。那你说我跟你爸能眼看着可怜的孩子不管?” 清宁眨巴眼睛,“就是她既想过好日子,又舍不得孩子。知道没本事叫孩子过上好日子,就只能母子分开,但目的始终没变……还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 大概齐就是这样了。 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想法了。 谁也不是真蠢,谁心里没点小算盘。 不过就是一个人一个想法,你不理解归不理解,但她从她的道理来出发,似乎也没错啥。 好吧! 清宁砸吧下嘴,“……有点自私吧……” “谁不自私?”林雨桐摇头,“自己为自己谋划都谋划不明白的时候,谁还管别人的感受。” 清宁撇嘴:“那也可以跟彩儿婶子似的,找个人上门吧……” 彩儿婶子是说韩彩儿。 林雨桐就又叹:“何小婉是咱们村的人,但韩彩儿的娘家也不是咱们村,为了招赘不选择会娘家而是留在了夫家的村子?” “这个……”清宁自诩脑子够数的人,有时候真没法理解这些人的做法的。不捅破不觉得奇怪,其实捅破了是挺奇怪了。 女人离婚了,不应该是带着孩子回娘家吗?留在前夫所在的村子,还跟之前的大伯子小叔子妯娌之间来往,不是很奇怪吗? 多尴尬啊! 别说院子啥的在这边,如今这宅院早能买卖呢。就算把村里离婚所得的院子卖了,这钱换到任何一个村子都能再买来差不多的院子。真不是非留下不可的。 是啊! 这是为啥呢。 林雨桐也是借着这些七事八事的再教育孩子人情世故,“做人难……难做人!你现在还不到那个年纪,体会不了这句话的意思。韩彩儿能走吗?肯定能的。带着儿子改嫁,真没那么难。但问题是,带着孩子过去,那孩子就是拖油瓶。受委屈的是孩子。但留在村里不走,离孩子的叔叔伯伯都近,就不一样了。那招赘来的敢对孩子不好试试,看那些叔伯们会不会管?说到底,孩子的根在村里。三亲六故的,父系的亲人都在这里。孩子留在村子里,跟叔伯们疏远不了。一个好汉还需要三个帮呢。谁活在世上能少得了这个关系?她会考虑,孩子带走了受欺负了怎么办?万一孩子受委屈了没人说话怎么办?等孩子长大了再陌生的地方没有三亲六故帮衬独门独户怎么办?另外就是,等孩子将来长大了,还指着孩子他爸伸把手帮孩子一把呢。毕竟在外面干公嘛,多少孩子能占点便宜。就算当爸的无情,那后娶的不乐意,只怕孩子这些叔伯都不能答应。这也是在心里算了一遍又一遍,想为自己往前走一步,偏又舍不得孩子受委屈。就只能这么着了。如今你看,再说起来的时候好像韩彩儿就真跟咱们土生土长的人一样。都忘了,她也是先从其他村里嫁进来的……” 好复杂的样子。 暂时看到的都是各种的尴尬,可是好处却又看不见。 大概真跟自己老妈说的一样,是不是有好处,时间总能证明吧。 她跟着叹了一声,“那我三伯以后怎么办?” 那谁知道呢? 有钱的男人从来也不缺女人。至于会不会娶回家,那就是他的事了。 “……他的事?”清辉抿着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休想。” 清平拍他:“你说你怎么那么倔呢!你爸还能亏了你?” “他咋不亏我?”清辉仰起头来,呵呵冷笑,“我那生意做的好好的,怎么就干不下去了?别以为他叫人晚上挡住去打游戏的小孩威胁我不知道呢。要不是他这么干,游戏厅还一样经营。要是能赚钱养我们,我妈又为什么改嫁?一个月给她那几个钱,她一毛都舍不得花,全存在存折上了。”说着就吸吸鼻子,“他就是心狠!他就是想娶外面的野女人逼的我妈改嫁的!” 清平抬起手想一巴掌挥过去,但到底吓不去手,跺脚道:“你这熊孩子,说的都是什么?” 实话实说而已! 怎么了? “你爸主要还是怕你……”清平坐下来做到他身边去,“你爸主要还是怕你走歪路。把你的路都堵了。但要是你要钱,三叔二话不说肯定给你……” “我不稀罕。”清辉吸吸鼻子,“我自己就能养我自己。犯不上靠谁!等我挣钱了,我就把我妈接回来。才不去给人当老妈子。” 清平就又叹。 这事该咋说呢?前三婶当初嫁过去的时候那边说的可好了,说家里有保姆啥啥啥的,过去了就是享福去了。可真过去了,那边把保姆就辞退了。人家那边的儿媳妇跟她的年纪差不多大,说是不一块住。但不是啥都不管。说自家那三婶年轻,一日三餐还做不了吗?结果保姆辞了。说是给三百块钱,但这钱就真只给三百,想从里面贪污点买菜的钱都不成。那老头也精明的很,说的可好听了,说想吃啥菜就买啥菜,但从来都是女人挑他掏钱。钱多余一分都不往自家这三婶手里放。做了饭了,人家那儿子媳妇有时候也过来吃,吃完一抹嘴就走。咸了淡了的还挑拣。而且人家说了,你们这么过可以,但是彼此两方的家人,不要相互来往。别把你家的儿子闺女三亲六故的往我家招。 这事自家三婶打电话跟自家老妈说的。她自己都说,她就是人家顾来陪睡的保姆。 这话清辉在分机里偷着听见了,心里只觉他妈就是为了他受苦去的。 结果是,啥锅都甩给他爸背着。 清平就说:“当初我妈就劝过,说这事得好好想想。结果三婶咋说的?你想啊,人家要是条件好,在城里其实是找的见的。”事实上是这老头也不是个好东西,打从老伴死了,他都找了五六个了。想要年轻的,又不想掏钱。这个那个的,其实都过不长,他也贪图新鲜,过不下去就算了呗。就是这么一个态度,后来这不是就不好找了吗?这才在乡下找的,“天上哪有掉馅饼的美事。”说到底还是她自己一时起了贪念。想着能雇得起保姆,又每月给三百。那这老头好糊弄,顺便弄点钱去。肯定有这样一种心态在的。 这事跟你爸真没关系。 回县城的以后,她又问徐强:“徐叔那边也没我三叔的消息?” 徐强摇头:“怎么?家里出事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尤其是徐叔跟三叔的关系那么好。 清平就说了:“……清辉那脑子怎么就那么轴呢。” 徐强就笑:“还是太小,长大了就明白了。哪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女人给人家?”这跟爱情跟感情都没关系。就是一种纯属雄性的本能。 清平就笑,“那一天得等到啥时候去?” “要不了多久的。”徐强看了她一眼,“情窦初开了,他自然就明白了。” 两人讨论这个问题有点尴尬。清平嘴角抿着,想问一句,你过来天天接送我是因为我三叔拜托的还是……但这话在心里转了无数圈,都没法问出口。只试探着道:“你都快高三了,慢慢就更忙了。不用接送我的……” 说着,心砰砰跳个不停,故意看着前面,但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的盯着他,怕错过一丝细微的表情。 徐强明显愣了一下,他吵清平看去,她抱着书包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他哑然继而明白,她或许也不是无感。 小女孩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两人离的不远不近,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之内。头微微的低着,留下垂下,遮住了眼睑,看不清神情,只露出鼻尖一点点,再低头看,那嘴角也该是抿着的吧。 心里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子愉悦,心口像是火烧一般,炙热又昂扬。 原来被喜欢的人喜欢,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的心轻飘飘的一瞬间仿佛都要飘起来一般,伸出手想落到那指节泛白的小手上,抬起来,最终还是放下了。然后脚抬起来,不由自主的想朝前一步,理智知道,该退后了。 他压着心里所有的感觉,含混的‘唔’了一声,“那……那你以后跟同学结伴,要是遇到麻烦就是认识我……韩超不敢把你怎么样……别人也不会打搅你的……好好的……” 好好的什么? 没说完,也说不下去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想朝前一步的心,转身就跑,“我先回来……” 清宁的肩膀都在抖:他真的走了!没说半句客气的话。而且很很高兴,那语气里的欢喜骗不了人。没有等自己进屋子,就先跑了。 她慢慢的抬起头,慢慢的自己回家。 知道门关上,她才靠在门边:原来他也只是看在三叔的份上照顾了自己一段时间而已。 是的! 仅此而已。 叫你自作多情! 她有点讨厌自己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刚出眼眶,她抬胳膊就抹了。 她坐到桌子前,掏课本:没什么了不起的,之前还觉得那谁挺好的,觉得肯定喜欢的不得了。转脸不就又喜欢别人了吗?没关系,过几天我就又会碰上我喜欢了人了吧。没有他总还有别人的。不见面,用不了两星期就忘了。 她这么跟自己说。然后拿清远借给她的英文原版小说,边上放着英汉对照的字典。对照着翻译了起来。清宁说这么做有用,比死记硬背单词有用,那就得试试。 可她不知道,徐强跑出小区又折返回来,靠在大树背后等她进了门才出来。要是她掀开窗帘,看清楚靠在树上抽烟的人是谁,就不会这么一边难受,一边做心里建设,拿着英文小说发泄了。 外面的少年对着窗上的影子抽了两根烟,这才起身离开。 就这样吧。 这就是最美的了。 老三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七月份了。 要高考嘛,占用教室等因素在,所以连清宁和清远也都放假在家了。 带回来南边不少时兴的东西,手里这握着手机,连声说又见了世面了。还说跟着周莲去了一次香江等等的见闻感受。 清宁一边听着,一边诡异的看着自家三伯。 笑吧! 高兴吧! 很快你就高兴不起来了。 然后等张婶弄了麻辣小龙虾,摆在跟阳台相通的小院子里的时候,老三笑不出来了。 林雨桐和四爷回来,把事情尽量委婉的跟老三说了。 “嫁了?”他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嘴角。 可不是嫁了吗? 没想着离婚她离婚了,没想着这么嘎嘣脆的彻底分开吧,她就真的嫁人了。 半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作为男人吧,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嫁人了,这种感觉说不上是美妙吧,但咱还没渣滓到不叫她嫁人。她嫁人当然不需要问自己的意见,但这中间牵扯到孩子的问题。你该明确的站到我面前来,咱把这事说清楚对吧。 之前还说想孩子,要死要活的连清涓都要去了。好像离了孩子活不了了似的。 这自己出门几个月的时候,就把她自己个给嫁出去了? 这都叫什么事? 清宁心想:清涓一送回去,你就不见了。那边肯定以后你是没拖油瓶了,奔着幸福去了。这不也就找她自己的幸福去了吗?按照老妈跟自己分析的这位前三婶的逻辑和道理,她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孩子在老家扔着呢。老三连夜的走了。 汽车这个点没了。但是火车有,过路的火车,在小站也停。只要车次多,其实火车也快,两地之间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 到了县城就好办了,骑着摩托车就往镇上赶。 俩孩子都在二哥家呢。 清辉带着清安和清涓在家里看电视,二哥在一边算账,是给果汁厂收购次果的账。刚才路过的时候看见了,二姐还忙着呢。这个点夜市上的人证多。 ‘“爸!”清涓一件她爸,先窜起来了,“你上去了?现在才回来?” 长高了一截,可却黑了。 老三把闺女抱起来,“李奶奶呢。” 李奶奶是跟着闺女回来的保姆,以前一直在家里干的。何小婉那想瞧闺女,他叫保姆跟着回来了。 孩子在二哥二姐这里,肯定是麻烦人家。其实在家里有保姆照看,也不怎么费事的。 “我妈叫她回去了。说咱家不需要。”清涓低声道。 可我提前支付了工钱了。 何小婉肯定把那工钱给要了。要不然人家那边不会这么撒手不管孩子。肯定是以为自家两口子在这里唱双簧呢。提前给工钱给的后悔了。 他心里暗骂了一声,用熟的人,这现在叫自己到哪再这个叫人放心的人去。 来不及细想,老二抬头了,“回来了?” 老三应了一声,一扭脸,看家自家那崽子把脸一撇。他暗自运气,这是自己的种,计较啥呢?伸手想摸摸孩子的脑袋,结果这小子猛地起身,避开他的手,跟他二伯说,“我跟我二伯娘帮忙去。”说着,就窜出去了。 老三的手僵在半空,扭身看着还在晃动的窗帘骂了一句:兔崽子! 清安起身把吊扇开到最大挡,然后默默的坐回去了。 老三摸了摸清安的头,这小子是真乖,还贴心。看自己回来热的汗流浃背,把风扇的风给调大了。 他把闺女放下,“看电视去。” 这才坐过去,还没说话呢,英子端着饭就进来了,“还没吃饭吧。先吃饭。有事跟你二哥说……”放下碗火急火燎的就去忙去了。 这事都成了既定事实了,再说也说不出个花来。 老二递了一根烟给老三,沉默了半天才到:“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挣钱!把两个崽子养大。别的,没想过。 他这么说,老二就点头,计划不如变化快。如今说啥都是白说。 一根烟抽完了,才又道:“得空了,带点东西,去郑有油那里一趟……” 啥意思? 老三的眉毛都立起来了。 老二用下巴点了点清涓,“她妈走了,孩子急着追她妈,掉水渠里去了……” 正是灌溉的季节,那水渠里的水都有两米多深。这么一点大的孩子掉下去了…… “郑有油路过路过,下去把孩子给救上来了……”老二叹了一口气,“何小婉她妈这才把孩子给送来了……” 感情最开始是放着叫她外婆看着的。 你得多着急,都不能等到我回来再嫁人。 老三的脸都黑青一片,知道这事谁也不想的意外,可是要没这事,是不是孩子不会遇险。 这是万幸。 本跟郑家那是有深仇大恨的,可如今呢? 人家救了金家人一命。 不用问,老二肯定是先登门过了。最艰难的事,二哥都替自己做了。 老三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没有! 不光是没有。后来因为抽水灌溉的事,老大跟人起了冲突,作为表兄弟的郑有油还帮了老大跟人家干了一仗。 恩恩怨怨的,时过境迁了,哪怕是心里都有疙瘩,但也真不必跟仇人似的处着。 清辉一个人靠在外面的窗户根下,妹妹掉到水里这事,谁也没跟他说过。 他迷茫了。妈妈说爸爸不是好人,但隐隐约约的闲言碎语的听,别人又都说妈妈不是好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谁是好人?或者谁都不是好人? 他分不清楚了。 谁可信? 爸爸可信?他信不着。心里那根弦永远提溜着,忘不了他再监狱里那几年,人家说的话。那话是咋说的:那就是个该挨枪子的。妈妈跟爸爸吵架的时候怎么说的,她说:你折腾吧!再折腾下去还得进去!到时候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 是的!他也许是好的!但要是真的好,为什么还要折腾?再进去了,迟早不是还得被扔下。 妈妈可信?他之前一直信,也倔强的告诉自己要相信。可是,那些闲言碎语是怎么说的:心狠啊!扔下孩子这就不管了!为了孩子都不该走这一步,还不是只图自己过的舒服。 是的!要是真的好,为什么非要嫁呢。以前爸爸坐牢的时候,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难道还能比那时候艰难。 他想不明白。潜意识里又觉得不该想明白。 跟着爸爸,妈妈说爸爸靠不住。回来跟着妈妈,妈妈又走了。 能依靠谁? 谁也不能依靠。 老三叫清辉:“回家!” “哪里的家?”清辉这么问。 这边的院子不管怎么样,当初都是给了何小婉了。里面她的东西肯定还在,有一天她回来,那就还是她的家。他自己不会去的。 “回县城。”说着,老三过来揪清辉,“快走。” “不去。”清辉噘嘴,“不去!我就在镇上,哪里也不去。” “你在镇上?”老三能气死,“你吃风屙屁啊!” “我自己能养我自己。”清辉说了,扭头就跑。转脸就不见影子了。 上哪找去? 他自己不出来,就是把这片翻出来都未必能找到这崽子。 怕大夏天的这小子钻到庄稼地里一钻就是一天,老三只得先走了。那庄稼地里,到处都是庄稼,藏个把人容易的很。那青纱帐都能藏千军万马,更何况是一孩子。那不是受罪吗? 英子说:“行了!我跟你二哥看着呢。你先走吧。孩子脑子转不过弯来,别急……” 事实上这小子比他老子想想的能干。 怎么着了呢? 家里的地该是几亩还是几亩,他把这地承包给他五叔。叫老五种,每年给多少粮食多少钱。有这些,他肯定饿不着。 平时呢,自己就住小卖铺。两条长凳子就能拼一张床,铺上被褥就睡了。这小铺子赚的钱,足够他自己花销了。 学生一放假,他那边就关门了。就回院子住,但也没闲着。有吃的有喝的,他一个孩子没愁事,干嘛呢?给来往的司机送茶送水送过去。嘴甜会来事,人又勤快。这边修个车,他就过去递扳手,那边说换机油了,他搁在边上递抹布。 老二远远的看,也不管。他看出来了,这小子有心眼着呢,这是跟着人家偷师呢。 老三几乎是天天往镇上跑,远远的看儿子在干嘛呢,确认都好着呢,转身就走。不敢上前的,一上前这小子就溜了。不知道要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喂蚊子。 英子叫老三给清平捎了东西回去,“这边我跟你二哥盯着呢,好不好的,总不会叫孩子走了岔路。清平那边你帮着看着,跟她说学校补课的话就别来回折腾到路上了。等我跟她爸有时间了去瞧她。” 钱和东西都捎带去了,她三叔就在楼上住,每天打电话都成的。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开学要初三了,暑假补课,学习开始全面紧张起来。 这边送走了大包小包的老三,那边就有人问了:“也初三了,快熬出头了。东头老张家的闺女考上中专了,过几天摆酒……” 英子应了一声:“这可是大喜事。我家清平要是能考上个中专,我也摆席……” 边上就有人搭话:“张家闺女考上,是从燕儿那求了符了。要不,你也去球球……为什么的,怕啥?” 英子呵呵笑,“都是有定数的,求啥啥啊。”其实压根就不信。 可大家的话题迅速转了,从讨论谁家的孩子考上哪里边成了讨论燕儿又给谁家算准了。 英子不爱听这话,去了厨房该干嘛干嘛去了。 晚上的时候接到闺女的电话,说是要开家长会。 也是!这种中考生,学校很重视的。 英子特意关门一天,跟老二两口子去了县城。 家长会两件事,一是告诉家长学习进度,叫家长配合着借初三的课本。二呢是叫家长和孩子考虑择校的事。 借课本这事好办:“清宁就有。实在不行,去省城买都行。” 老二就说:“上中专挺好的,你看是读个中师呢?还是读个护士学校。”只要毕业了,在开发区给安排工作,也就是老四和桐一句话的事。以后安安稳稳的,不求大富大贵,但每月的工资拿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用晒太阳。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自己把自己养活了,生活的轻松,这就行了。 英子也是这意思,“好歹有个文凭,你姨也罢,你四叔也罢,就算是要给你安排,咱这不是也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使把子力气,就这一年。只要熬出来这辈子就都没啥可愁的了。” 清平抿着嘴,好半天才道:“我不想……不想上中专……我要上高中……将来上大学……” 两口子对视一眼,这个事情啊,孩子从来可没说过。 闺女乖的很。大人说什么是什么,天成日久的,总这么说,原以为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到了跟前了,她说不想了。 为啥啊? 谁说什么了吗? 做爹妈的,对孩子的性子那是了解的。这种平日里看着不哼不哈人,瞧着特别好说话,但事实上,那真是拿定了主意就难改。 死倔的脾气。 硬来肯定不行啊。 也不能说啥不好的话。孩子要考大学这是有志气,不能打击孩子。 老二就说:“……那你先努力,咱看成绩。要是成绩上了重点……” “不管是重点还是普通高中,我都上。”清宁抿着嘴,“反正我要考大学。” 英子拽了老二一下,“行!有志气!”只能给孩子先打气,“那咱尽量考个重点中学……”实在不行,得看花钱掏个赞助费啥的,能不能塞到重点吧。当然了,说不定一年的辛苦下来,不想再累了,改主意想考中专也不一定。 反正现在不能跟孩子硬着来,人家老师不是说了吗?叫孩子保持心情愉悦。 那就愉悦着吧。 啥事都顺着她,她要是再不愉悦,那真就没天理了。 如今这考生,那不是考生,都是祖宗。 把爹妈送走清平的肩膀一松,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还以为得多费劲才能说服他们呢。 她关好门想着要不要问问清宁课本的事,估计她用过的课本都在县城放着呢,过去取了就行。 于是换鞋拿钥匙拿钱包出门,找公用电话给清宁打电话去。 三叔那边有电话,可现在门肯定锁着呢,没人嘛。 这边出了门,把门锁好,出了单元门,就看见徐强背着书包站在外面。 她愣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她觉得脸红了,心跳这特别快,想打招呼,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个月,彼此都没说过话。顶多远远的看过一眼,近距离的接触都没有。 磨蹭着到了跟前,清平才说:“找我三叔啊?估计家里没人。” 徐强朝楼上看了一眼,又见清平跟自己擦身而过这就要走了,他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不是……找你的……我来是找你的……” 清平的脸迅速烧起来了,胳膊挣扎了一下,那边就送了,“找我什么事?”她自己都觉得声音发飘。心跳的更厉害,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有点小期盼。 徐强手收回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摞子书来,“初三两学期的课本还有习题,都整理好了。你不是正要用吗?我给你送来了。” 给自己送书? 清平不由自主的接过来了,看每本书都整洁干净,她嘴里呐呐的,想到被自己涂画的不像样子的课本,“……我会好好爱惜的……”其实不是很能保证的。 可是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真叫人觉得挺丧气的。 1075.悠悠岁月(92)三合一 悠悠岁月(92) 一大摞子书, 清平抱着挺吃力的。 徐强顺手就接过来,“我给你送进去吧。”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各自错开视线。清平‘哦’了一声, 转身往回走, 拿钥匙开门。 家里很简陋,她有些不自在, “你就放在桌子上吧。” “没事……我给你顺手搁到地方吧。”格局跟他家的房子一样,哪边是清平的房间他知道。窗户正对着南边的就是。 抬脚进去了, 清平猛的才反应过来。她的房间是带着小小的阳台的。阳台没做格挡,跟卧室是通着的,阳台上靠墙角的位置放着小桌子,她平时就在那边写作业。但因为房子简装修, 里面的阳台就没有晾衣架这些东西。她洗的内衣内裤不好意思在外面的大阳台晾着,就搭在里间小阳台的椅背上。 她肯定看见了吧。 耳朵都跟着烧起来了。 清平跟清宁不一样, 清宁的房间才是漫画上公主住的房间。帮着搬东西进去过一次。床看上去宽大松软, 被子整洁如新,书架书桌台灯,漂亮的大衣柜,阳台上放着藤椅,长青的绿色职务,以及——鲜花。木质的地板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毯……进去之后, 就会觉得拘谨的脚都没处放的感觉。 但清平不一样。她的房间跟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雪白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挂历画, 单人的木板床靠着墙放, 红黑格子的床单属于特别耐脏的那一款。被子是大花被,叠起来放在床尾。枕头没放在被子上,而是放在床头。他几乎都能想象的到,人只要躺下去用脚就能勾被子的情景。床的对面就是衣柜,木匠做的那种双开门的衣柜,没有多余的桌子凳子,床头都没有。估计是把书桌挪到阳台上去了。这里采光好,而且透气。 反正有时候晚上过来,在外面能看见她投在窗户上的剪影。 走过去脚步就顿了一下,椅背上晾着粉色的内衣还有巴掌大的内裤。他觉得不光是脸烧起来了,就是脖颈也跟着烧起来了。 赶紧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把书给放下,然后就转身,正看到手足无措,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清平。 “你忙吧……”徐强指了指外面,“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不等清平说话,直接就出了门。 清平赶紧进房间,果然看见晾着的内衣,一时有些懊丧。 拿起来正想着以后该晾在哪里,结果一抬头,跟窗户外面的徐强的视线又队上了。 想着手里还攥着内衣,条件反射的将手背向身后,再一抬头,见徐强已经跑了。 他看到了吗? 他一定是看到了! 突然觉得自己好蠢。 出门给清宁打电话的时候还带着懊丧。 “怎么了?”清宁手里抱着水果沙拉,拿着叉子一块一块往嘴里塞,说话含混些,“心情不好?你们放几天假?要不来省城玩几天……” “没时间去。”都要补课吗?清宁都高三了,肯定更忙。清平叹道,“你也扼要补课的。我没事,就是打电话说两句闲话。” 才不信! 你多节俭啊。平时吃饭买本子买笔都要记账的。 跟她说了也没用,就想她自己说的,等将来她自己赚钱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现在花爹妈的钱,还是得省着。这叫懂事,但也是委屈。本意叫人节俭没错,但是吧,有钱还过的憋屈,就不对了。 当然了,这是清宁的想法。她也知道这是家庭原因造成的。钱都在家来说,那真是没啥太大的概念的。爹妈也从不在花钱上跟自己说过这话那话。许是来的容易,没别人珍惜。在自己看来清平的消费理念有问题,可能再清平看来,自己这么挥霍也是问题。 但两人好就好在,都尊重彼此的生活习惯。没怎么指手画脚。 清宁把这些腹诽咽下,说起补课的事不免提起,“要课本吗?家里的钥匙你有,要的话你自己过去找。应该在杂物房的哪个收纳箱里。” “不用了。”清平犹豫了一瞬,“借了被人的了……” 没说徐强,不知道该怎么说。清宁精的很,语气稍微不对,她都能猜到点啥。 她不想叫人知道心里的那点事。 放在自己心里,等哪一天过去了那真就是过去了。要是听到别人耳朵了,那才真不容易过去呢。 清宁没多想,“借了就行。要是别人的书画的不像样子,你还是去找我那一套吧。都是新的。”基本没翻动过。 她属于那种从来不会再课本上标记东西的人。 嘴里说着话,心里却想着清平应该还是有事,要不然真不会去外面的公用电话打电话才对。 她又道:“真没事啊?” 清平本来就是一个人呆着老觉得在胡思乱想,一会子想他或许对自己有意思,要不然不会这边刚要书那边就送来了。一会子又想肯定是自己多想了,要不然他为啥啥多余的话都不说。想的人心烦意乱的,想找个人说句话把这事给岔过去。可具体的啥事她又觉得跟别人分享并不合适。这会子清宁觉得奇怪问了,她只得道:“就是我爸妈想叫我考中专,我自己想考大学……” 这倒是大事。 清宁就说了,“姐,上高中吧,这个大学你得考。哪怕就是读个大专专升本呢,这个本科的学历咱得要。” “我听同学说,中专生也可以报名高考的……”清平问了这么一句。好些同学都是打着这个主意,先上中专,中专上完考一次高考。要是考上了,就继续去读。靠不上,咱也有学历,去工作也刚好。属于俩不耽误。 “高中的课本那就是为了高考量身定做的。”清宁摇头,“就是好好上个三年,考上的概率才多大?这里面是不光要学懂课本,还得做大量的练习。这三年你的目标就是高考。但你上中专,大部分的经历都得花在专业课上。想抓了这头抓那头,等高考的时候,哪里还有竞争里。更何况每年有大批的复读生跟着竞争。他们一个高中就读了四年五年甚至六年,我们班刚开学就插进来俩复读生,两人个都复读第四年了。你想想……” 不用想也觉得可怕! 真要是中专没读,高中上了三年没考上,完了再复读几年吗? 不行啊! 心提起来了,但觉得清宁又说的特别对,没有大学的学历将来肯定也不行。不管当初自己要读高中的初衷是什么,但现在这成了不得不选择的唯一选项了。 不想复读,那就只能拼命了。 拼命考上重点中学,然后再拼命考上大学。 至于其他的事,不敢分神了。 徐强的成绩很多,清宁说大学肯定是没啥问题的。你就是再惦记人家,人家迟早也会走出去。而你要是不努力,大概真就跟自家老妈说的似的,跟着她学灶上的手艺,把县城的铺子要回来,给自己开店。 不觉得开饭馆低人一等,但就是不想有一天浑身油烟味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挂了电话,清宁一巴掌拍开清远,沙拉里有黄桃,自己也爱吃。但被这臭小子扒拉光了。 清远嘿嘿笑,“就吃一点,等这次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小人得志! 这次老爸出门,要带着清远。自己因为要补课,又是高三关键的一年,本来爸妈都说想给自己请假的,但是那边的班主任老师相当强悍。小老太太直接把自家老妈给撅回来了:“不准!” 然后吧啦吧啦的上纲上线把老妈一通批评。 要是老妈不当那个区长,那肯定得跟老师辩驳上两场的,可如今是领导嘛。领导得有胸怀。人家批评了,你不能说,不能辩,你得虚心接受。 于是这就真不能请假了。 清远跟着老爸出门。 如今出门多方便啊。坐飞机飞来飞去的,她那时候,好家伙,挤的是绿皮的火车。 林雨桐帮着收拾行李:“你都提前联系好的吧。” 四爷就笑:“你别操心这个,我出门你还不放心啊。” 也是! 他这小半年在岗位上看着啥也没做,但其实把做的准备工作可不少。 都干啥呢? 找高校和科研单位。 只要你们有成果,那没问题,我们帮你跟企业牵线搭桥。一方出钱,一方出技术。两方合作,但这个企业是落在秦市的。 或者不是在秦市,而是在秦市和白城之间。 秦市是省会,但白城也是古都。两个城市之间,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秦市的李书记,那是从他当市长的时候,就提出了城市融合的概念。想把两个城市衔接继而合二为一。 可这个理念提出来也有五六年了,进行的并不顺利。 为什么? 因为白城不仅仅是一个城,而是一个地区级别的城市,也就是说白城下辖好几个县区呢。这不是一句地理上的衔接和融合就能做到的事。 而四爷呢,找准了这个点。他要建的是一座科技城。就选在秦市和白城中间。一旦建立起来,这个城市融合的理念就算是形成了。不管是不是宣之于口,都成了既定的事实了。 这个计划一提出来,作为省常委一份子的李书记是极力赞同的。 甚至会后很高兴的亲自给林雨桐打了电话,说要请他们两口子吃饭。 这也不是李书记一个人的事。从全局着眼,真要如此成了规模。那么秦市可不仅仅是一个省会城市,两个城市的加在一起,这是个超大规模的城市。 再加上,这个科技城,跟传统意义上的工业企业还不一样。高科技产业的优势,谁都明白。而如今在自家的地盘上搭建一个平台,一手寻找项目,一手寻找投资商。要真做成了,对周边经济的带动不可估量。 四爷兼任筹备委员会的主任,他提出的计划,他去执行。 他现在就是到处飞,去高校,去科研单位。 只要项目找好了,钱的事都不算是事。 他这回出门带了俩小伙子,打杂跑腿的。完了还把清远拎起了,叫孩子跟去见见世面。 大夏天的出门,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都一个字——热! 出门在外,就没有舒服的。 这边送四爷出了门,那边却出事了。 周舟因为肚子疼去医院就诊,结果从医院的就诊楼六楼跳下来,当场就摔死了。 这个案子的水很深啊。 汪明要求见林雨桐:“我不出去,想办法给我找个安全的地方。” 没错,相比较而言,如今她的处境算是比较安全的。 监狱不能去,进去了才算是真掉深渊里了,不明不白的死了都说不清楚。花钱找几个人一块关进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出去她也不敢,周舟为什么会自杀?要不是有人逼迫,他不会这个轻易的就寻死的。她要是出去,谁敢保证路上开的车不是冲着她的,谁敢头顶会不会掉下一个花盆正好砸在脑袋上。 “安全的地方?”林雨桐抬眼:“你要是手里什么都没有,你怕什么?” 还有,周舟前脚自尽,你后脚就得到消息。你的消息比我还快,又是谁告诉你的。 你这么着急见我,一定是觉得不安了,觉得危险了。 因此,汪明急,但林雨桐真不急。 她这么一问,汪明不说话了,咬着嘴唇坐回去,啥也不说了。 林雨桐眯眼,也跟着转身,背对着汪明,像是说给汪明听,又像是自己感慨:周舟死了!死了就结束了吗?对他和他的家人,那是结束了。但是对有些人来说,这才是开始。 说完,也不管汪明是啥反应,抬脚就走,直接去找了齐书|记,开门见山:“……我是来反应情况的。”把汪明找她的事,她都说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她也没隐瞒,最后得出结论,“省j委内部,我怀疑有问题……” 齐书|记牙都疼了,这位是真会找事。 其实这事扔上去,就不关他们下面的事了。没听人家说嘛,案情尚在保密阶段。 都保密了,咱连知情权都没有。 心里这么腹诽,但又不能说林雨桐这么做不对。 她把该汇报的汇报了,该提醒的提醒了,然后她就真没事了。 至于扔出这话会有什么后果,跟她没关系,她把该走的程序反正是走了完了。 太损了! 其实周舟死不死的,对东城区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他是聪明人,把能撂的都撂了。比如东城区上上下下,四个正局,七个副局,副区长两人,副书记一人,都被弄进去了。这还不算是小喽喽以及成片的企业高层。 但往上的,一个也没有。 事从东城区开始,东城区也确实是干净了。 再往上,牵扯到谁,没有实证。 案子以后会怎么发展,林雨桐不知道。不是不想查,事实上是没法查。她其实也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每天的手机得二十四小时开机,得随时能找到自己。然后一睁眼就有司机秘书跟着。白天上班视察开会,晚上有时候还得学习各种的文件精神。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些事自己没那个权限,根本就做不了。 权利这东西,就是个特别敏感的东西。 你想朝别人的地盘伸手,那真就不能怪别人举着刀剁爪子。 赵梅小心的看林雨桐:“这事就这么了了?” 了是了不了的。 对方也许是警告过周舟了,不叫周舟多说话。但周舟也不是笨蛋,知道怎么做才能自保。原本指望着对方伸把手捞他的,结果等来了这个结果。他就算是闭嘴,气就能平了?平不了的! 所以他死了。 他活着不开口,事情或许不会很严重。但在省j委的监管下死了,那问题其实是大了。 不把这事弄清楚,j委自己就洗不清白。尤其是林雨桐给加了一把火,把他们内部有问题的事给摊到明面上了。想遮丑都来不及的。 他们不查,就得失去公信力。 那么,不用问,这个案子明面上可能是暂时停了。但暗地里,是查不清楚都不肯罢休的。 而林雨桐自己,要她忙的事还多着呢。 她没回头赵梅的问题,而是盯着车窗:“下雨了?”有雨滴打在车窗的玻璃上。 赵梅愣了一下,“要给清宁送伞吗?”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刚才还烈阳高照,谁知道马上就阴云密布了。 清宁估计是没带伞的。 车停到学校外面,是赵梅去送伞的。 班长毛丽问取伞回来的清宁:“是你妈吗?不像啊。” 清宁愣了一下,“……同事!我妈的同事,顺便捎过来的……” “哦!”毛丽瞧着外面的雨,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什么……晚上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 啊? 清宁愣了一下,“家里出事了?” “不是!”毛丽有些难堪,“我爸妈去新区了,我在我姥姥家住。她家是城中村,一到夏天,巷子里的积水能有半人深。家家门口都堆着防汛的沙袋。可水不怎么进屋子,却积攒到巷子里……”俩老人出不来,她进去也够呛。 其他关系好的同学,家里的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都是厂里的子弟嘛,新区那边远了,这边拆迁,好些都是借住在亲戚家或是干脆住宿舍。“要是不加不方便,我去宿舍挤一挤也行。”今晚这宿舍估计够呛,好些都想去宿舍挤一挤呢。 清宁笑了一下,“没事,那放学你跟我一起走吧。” 她说的这个事啊,估计自己老妈有兴趣吧。 下了课,俩人撑一把伞,去外面等公交车。 “你家在哪呢?远吗?”毛丽不好意思,“你爸妈凶不凶?” “都不凶。我爸出差了,带着我弟一块去了。家里就我跟我妈……”清宁这么说着。 放学下班都是高峰期,车上挤的很。 三站路就到了地方,挤出来觉得雨又大了。 风吹的散都撑不住的感觉,有伞跟没伞的真没多大区别。干脆合上散拉着毛丽就跑。 进了单元门,毛丽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都是水,“完了!你家住这儿,这可是最早的豪宅型小区了。再把你家踩脏了。” 真说话呢,单元门又响了,毛丽扭脸看,见一穿着杏色泡泡袖竖领衬衫和烟灰色一步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进来了,低头合上伞的工夫看着他们这边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挡住人家的路了,朝一遍退了退。 清宁正在书包里翻腾钥匙呢,“明明塞这儿了?” 毛丽捅了捅清宁:“给姐姐让路。” 清宁朝后退着,抬头一瞧,乐了:“妈!正找不上钥匙呢。今儿不开会?” 妈? 这么年轻?! 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哪怕是正装,也觉得特别的时髦。根本就不止那种穿着小西服一步裙然后穿着高跟鞋的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年轻、漂亮、气质特别好,好很有威严。 林雨桐笑了一下,“带同学回来了?”又说她,“是不是遗在路上了。”这孩子从来不是邋遢的性子,放什么东西都井井有条,“敲门吧……你张婶在家……” 清宁刚要应,就摸到钥匙了,“书包夹层破了吧?” 书太多了!来回背着在公交车上挤来挤去的,估计是哪里拉扯的坏了。 说着话,跑去开门。 毛丽有点紧张,跟想象的不一样。这金清宁家一进去就给人一种特别高大上的感觉。 俩姑娘去卫生间冲了热水澡,清宁拿了她穿小的衣服给毛丽,“别嫌弃,家里没有更小的衣服。我弟弟的倒是小,你穿不进去……” 八成新的衣服还是牌子东西,干干净净的,带着香味和太阳暴晒过的味道。 “挺好的。”毛丽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藏的够深啊。不来你家都不知道……” “不知道啥啊?”清宁打断这话题,“你也说是最早的小区,当年这一片的房价可不高。” 那倒也是。 这叫她稍微自在了一点。 许是因为家里只有女人的缘故,毛丽自在了一些。在饭桌上也敢跟林雨桐说话了。 这姑娘说话嘎嘣脆,“……我姥他们家,那就是住在城里的农民。当年咱们轻纺厂用的就是他们村的地,然后就优先录用村里的人培训上岗当工人。我姥爷姥爷当年都是工人,后来我舅我妈这不是接班了吗?我爷爷我奶妈属于外来的那种工人,住的是福利分房。他们这种,就住原来自己的房子。其实说起来是比外面来的这些条件好的多。我爸兄弟三个,当年跟我妈结婚,就是看上我姥姥家这边是院子,能加盖房子呗。厂里分房子可不容易,结婚了就住那边。用那烂砖头,石棉瓦啥的,搭建的房子。我的天啊,冬天冷夏天热。一遇到下雨下雪,能折腾死人。我都十一二岁了,厂里才给我家分了一个四十平的套间。我上面还有一哥哥,没考上大学,去开出租去了。人家那对象吧,结婚就要有房子。我爸我妈带着我又给搬出来了,给我哥腾房子。还好,住过去没两月,新区长上任了。人家三下五除二的,厂子又活了。还往新城那边搬……” 林雨桐就纳闷:“那边没建好,这边就拆迁了?” 毛丽点头:“嗯呢。都急着呢。这也不怪厂里,好些人都说了。宁肯在村里租住上半年的民房,也得加快速度……” 哦! 林雨桐明白了,这整合的过程,也是每个厂里给自家的职工最后一次争取利益的过程。想在新区那边的房子每家大上那么三五平米,钱从哪里来。他们自己私下拿钱给那边协商。林雨桐是管不了那么具体的,但多出的这一部分钱就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怎么办呢? 利索的腾地,缩短这边的工期,中间空出来的时间也值这个价钱。 不是新上任的厂领导有问题,而是大部分的职工愿意这样。 房子大上三五平,可别小看这点空间,弄个小隔间放张床就能顶大用。 这事上最好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她点点头,却问起了城中村的事,“……住的人多吗?”说这话,给这姑娘夹了两块椒盐的排骨过去,看的出来,这姑娘只夹面前的青菜蘑菇,却格外眼馋这排骨。 “多!”毛丽咬着排骨吃的喷香,“以前是一家一户一个院子,现在呢,一家要是兄弟姐妹多的话,都在一个院子里挤着呢。我家算是好的,我舅舅跟我妈姐弟两个。早些年住一个院子,我舅妈也老不乐意。常不常的闹不愉快。后来我家搬出去了,这才好点。像是我家东邻,儿子五个,都挤在一起。娶媳妇生孩子,一个院子几十口子人。但那还好点,都是儿子嘛,家业都算是有一份。可西邻呢,有五个闺女才添了一个儿子。知道咱城东的地贵了,将来城中村得拆迁吧。结果出嫁的闺女都回来了。西邻那边那大闺女出嫁都快三十年了,如今回来都是带着孙子的。也吵着说房子有她一份。天天打的血海里捞人……还有急着给孩子找对象,赶紧结婚,赶紧生孩子,最好一次能生个多胞胎,反正是,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一场戏接着一场戏,比戏台上演的可热闹多了……” 林雨桐听的若有所思,城中村想彻底改造,那是难上加难。 城市越发展,城中村越是难改造。 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分配麻烦的很。等进城务工的多了,城中村再加上流动人口,管理越发的困难。城东区这样的城中村有多少个? 十七个! 吃完饭,毛丽背着书包跟清宁去她的房间,这才敢问:“阿姨怎么说着说着就不高兴了,是不是我哪句话说的不恰当了。” 清宁摇摇头,“没事,我妈想到工作上去了。她不是在政府机构上班吗?” 毛丽朝外看了一眼,“一样是公务员,我表姨整天的穿的跟老太太似的,你看阿姨,感觉咋这么不一样呢。” 看久了,记忆力一直那样,是不是特别还真没比较过。 写了作业,原以为是两人睡一张床,谁知道人家有专门的客房住。床单被罩枕头套都是哪个张婶亲自给换的。 “长这么大,我还没一个人住过呢。”在自家都是跟爸妈隔着帘子睡的。 张嫂觉得这姑娘憨实的可爱,把这话当笑话说给林雨桐听。 林雨桐点点头,老百姓的日子不容易。早些年为了一口吃的,争东论西的,一家子打的头破血流的比比皆是。如今呢?是为了房子,啥事都闹的出来。 为啥? 还不是因为房子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可能得把大半辈子的积蓄搭进去。 成本太高了。 安zhi房、廉租f、经济适y房,都挺好的。但得真的落实到位了才算是好的。 经是好经,就怕和尚给念歪。 弄的需要的人在空里搁着呢,不需要的人却平白的占了。 第二天下班之后,先回家吃饭,然后换了一身舒服的衣裳,穿了运动鞋,她想去城中村看看。 清宁蹭一下钻出来,“微服私访?带着我呗。” “作业写完了?”林雨桐一边系鞋带一边问。 “在学校都写完了。”清宁利索的穿鞋,“出去转转。您都不算算多少年没带我逛过街呢?” 还真是。 那就走吧。 钥匙手机钱包,这三样带着,娘俩挎着胳膊溜达。 清宁就说:“您要看城中村,这得慢慢逛。”拉着她妈往繁华的地段走。 繁华的商业街背后,都是城中村。外表光鲜亮丽,里面…… 林雨桐摇头,好些城中村那偏僻的小巷子里,都有门面房。玻璃门里,是穿着暴露的女人。浓妆艳抹的,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清宁抓着她妈的胳膊一下子给紧了,她一下子明白这些人都是干嘛的了。 出来之后呼吸都急促了,这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阴暗面。 种地养不活人还是给人刷盘子洗碗挣不来一口饭吃? 她不明白。 治安管理,这是她职责范围之内的事。 随后的几天,去了公安局,强调城中村的治安工作。但心里也明白,这种毒瘤跟韭菜似的,割一茬长一茬,不把这个根彻底的断了,就永远也清理不完。 这段时间,晚上放学之后,清宁都是跟着妈妈去城中村转悠的。 这里人口集中,一到下班时间就跟赶集似的,路上人挨着人。小铺子开的一家挨着一家,家家都生意火爆。 不过也确实是脏乱,尤其是下雨之后,根本就没地落脚。 毛丽还问清宁:“那天我看见你跟阿姨在我们村里转悠,干啥呢?给亲戚找房子?” 清宁就笑:“听说城中村晚上的小吃多,随便转转的……” 哦! 毛丽也没在意,可隔了几天,半夜一场暴雨把她捆在家里不能上学之后,她起来跟着姥姥姥爷把院子里的积水往出清理,一出门,就看见一大群人在巷子里涉水而行。中间那个湿了半身有点狼狈的女人叫她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金清宁她妈吗? 就挺邻居说:“这是区长视察来了。一会子有苦要诉苦,得好好反映反映……” 区长? 说谁? 毛丽瞪着眼睛,被围在中间的,只有她一个人说话,别人都跟着点头附和的,就该是吧。 都知道区长是个女的,可厉害了。 那就没错了。 她捂住嘴,差点叫一声‘阿姨’出来。 再去学校的时候,毛丽就忍不住看清宁。清宁莫名其妙,“你暗恋我啊!” “呸!”毛丽翻白眼,低声道,“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瞒着你的多了去了。 清宁拍她:“去去去!忙你的去。我这真没工夫呢。” 毛丽也不说破,人家不愿意叫人知道,咱就不说呗。 看着毛丽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转过去,清宁都是懵逼的,然后边上一直都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同桌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嗤’的笑了一声,清宁扭脸:“你这又是什么毛病?” 男生睡的头上的毛都是竖着,乱七八糟的一团团,“人家都把你的老底子摸干净了,你还发蒙呢。也不知道你的聪明劲到底是用到哪去了?” 你又知道了! “咋知道的?”清宁一边翻书,一边手也没停,嘴里还跟这边应着话。心里还寻思着,知道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又不是见不得人。我不说不承认,谁爱传就传去呗。 都不知道这算是一心几用。 竖毛同桌白眼一翻:我老子天天下班回来就跟没了半条命似的,被上司虐的死去活来,我还有啥不知道的? 1076.悠悠岁月(93)三合一 悠悠岁月(93) 长着一脑门乱七八糟头发的同桌, 家住哪儿来着? 清宁抓着笔的手抬起来挠了挠头,圆珠笔‘嘣’的响了一声, 笔头进去了。接着在头上又按了一下, ‘嘣’的又出来了。想接着写字吧, 笔挂住头发了。 她抬手一边解救头发,一边扭脸问同桌:“桌儿, 你家是在东城家属院住吧。” 这地方她知道。当初区里给自家分的房子也在这里。三室两厅的房子。自家住肯定是够住的,但是呢, 这地方是属于公家的地方。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的。等不在这里干了,房子得收回去。房子当初就是别人走之后腾出来的,啥都是旧的。因为老妈上任比较急, 又是拖家带口的,人家来不及装修。 一般情况下, 要是来不及装修的话, 领带先住区政府招待所,等收拾好了,才会搬进去的。 老妈嫌弃麻烦,各种的不方便。再说自家有房子,也不算是远。装修的风格再过上三十年都不会落伍的风格,住着特别方便,就没去。 但是同桌每次等公交, 去的那个方向吧, 好像就有一站是东城家属院。 他之前恍惚也听谁说了一耳朵, 没往心里去。 但这会子他这么一嘀咕,叫她就觉得吧,她肯定是知道啥了。 毛丽知道这不稀奇,老妈去城中村视察工作去了,毛丽刚好没能来上学。碰见过爷不一定。但是同桌是怎么知道的? 自己的保密工作做的挺好的,那只能是他家里谁知道老妈的闺女叫啥。 杨东扭脸看自家这同桌,面带无语:“我家跟赵梅阿姨住一层楼,门挨着门住着。” 她给清宁又是送衣服又是送伞,还总是带着仿若春风般的笑意。就是自家老爸不旁敲侧击的问,自己也猜出来了。 清宁看了杨东一眼,脑子里滑过一个人。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有一位好像是姓杨。 秃顶带着个眼睛,这位该不是桌儿他爸。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同桌任性的头发,“挺浓密的……”想起以后也会凸光光……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两人谁都没说透,可都猜出来谁是谁了。 杨东跟清宁吐槽:“我爸都快被虐死了……”天天晚上不到凌晨不睡觉。他自己休息不了就算了,关键是他不平衡啊,“你爸我都混到这份上了,都副主任了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小子你凭啥不努力。” “呵呵!”杨东半眯着眼睛,“他说他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拼命过。那还是改变他命运的考试呢。现在本该是小茶喝着,小步子迈着,迟到早退有面子不会有人计较了。可是……好家伙,上面就来了这么一位煞星,天天的查资料,做调研报告。但凡有一星半点的差错,那边一眼就能看出来。做调研就是做调研,必须是确实跟受访的群众说话了,要不然一旦查出来,直接滚蛋。你想想啊桌儿……养尊处优坐办公室久了,天天的出去,跑城中村调查。上上下下的看各家的房屋情况,具体人口,再跟主家聊聊,做记录……回来就可晚了。然后还得做总结,有时候得过了十二点,有时候得到凌晨二三点。我家的电视最近我妈都不敢开了……有一个高三生,还有一个比高三生还努力的……你懂得……” 怨言不小啊。 清宁回去一学,林雨桐就这么说。 有怨言也不行啊。该干的活还得干。 只不过第二天约谈杨主任的时候也说了,“……知道大家辛苦,这个月的奖金翻倍。” “不辛苦不辛苦……”杨主任笑的特别憨厚,“坐办公室久了,跟人民群众都脱离了……”巴拉巴拉的…… 林雨桐就促狭的笑:“……你可没你家杨东实诚……” “呃?!”混到自认为不错的杨主任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杨东实诚? 实诚的杨东到底出去说啥了?! 下班等孩子放学了,他就虎着脸,这个一副随时要揍人的架势,然后问了一句,“你个小兔崽子,出去都怎么败坏你老子的名声了……” 莫名其妙! 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呢。还跟自己叮嘱说:“出了门不要说是谁家的孩子。要低调!” 这都跟笑话似的! 真当您跟金清宁她妈一样了。 人家说低调还像话,您这? 败坏您名声,您的名都没几个人知道,这‘声’败坏的着吗? 他撇撇嘴,半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只朝厨房喊:“妈,你看我爸……” 粗壮的女人从厨房出来,一手勺子一手铲子,“嘛呢?嘛呢?儿子辛苦一天了,你有个当爸的样儿没有?” 屁个辛苦! 赵梅说了不止一次了,每次去给区长家的闺女送东西,都见这小子睡觉呢。 智商不高,还懒的不行,就算是手脚齐全,那也是半拉子残废。 从头到脚没一点看得上的地方:“你是不是跟你同学说啥了?跟你说了要低调要低调……” 呵呵哒! 杨东脸上露出小小的一个嘲讽的笑意,然后就道:“你不是叫我跟同学搞好关系吗?说说家里的情况这是增进了解嘛,您急什么啊?” 吸吸鼻子扔了书包,沙发上一赖,“你们领导说发奖金了吗?” 臭小子! 杨主任坐过去,“跟同……学处的挺好?” 杨东斜眼看:“肯定发奖金了。不是我说你老爸,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能只埋头干活,还得学会适时的诉苦……” 看把你能的! 咱俩换换你是不是觉得你也能当区长了。 杨主任苦口婆心:“别把你老子的话当耳旁风。这人脉是顶顶要紧的。同学关系,又比别的关系更纯粹……” 杨东白眼一个紧着一个翻:“您都说了,同学关系是纯粹的。我要跟您说的似的,那就是带着功利的世俗的目的接近人家的。您也知道人家的智商高,我打的主意是啥人家看不明白?”他轻哼一声,“您啊,也就是个副主任的水平,别折腾了,就这挺好的……” 说着,直接起身放饭桌,准备开饭。 小两居室,不到五十平的面积,住的紧凑的很。 饭桌是折叠的,不用的时候就收起来的那种。 杨主任看着儿子忙的有条不紊,气的直运气。 孩子妈从厨房出来,可能是听的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她接话问:“别的地方可都拆迁了。说起来咱们这小区地段也挺好。也没说会不会拆了重盖。现在不都是盖高层吗?一栋楼能安顿半拉子小区。这会能不能给咱弄了大户型啊。你的级别不够,咱可以掏钱买嘛。儿子都多大了,考上大学还好点,能有个缓冲的时间。这要是考不上,这紧跟着就得考虑结婚的事了。你说没房子,谁家姑娘愿意跟咱们。” 哪跟哪就结婚? 杨主任朝老婆摆摆手:“不想着他考不上大学安置工作的事……去去去!头发长见识短。” 杨东倒是光棍:“别为我的房子担心。” “把你能耐的”杨主任把饭扒拉着往嘴里塞,“小子,别瞧不上你老子。你将来指着你老子的地方多着呢。没你老子累的跟三孙子似的,工作、房子、媳妇……靠着你,一样也没……” “呵呵。”杨东撇嘴:“不就是房子吗?不就是媳妇吗?我将来招赘出去,上丈母娘家住去。您放心,房子媳妇就都有了。” 好些有公职的,计划生育嘛,只许生一个。城里又比农村更严,所以好些都是独生子女。有儿子的还罢了,那有闺女的,好些都打着这主意了,招赘个上门女婿来。 准备房子,啥都给准备。只要孩子好,只要肯上门。 这家属楼里住着的,好几乎都是招赘的农村出来的小伙子上门的。工作还是都是老丈人家给安排的。 这可是将了两口子一军。 孩子妈唬的就锤孩子爸:“少嘚瑟几句行不行?你要是没能耐的叫咱儿子招赘出去了,我跟你说,咱这日子就甭过了……” 杨主任气的哟!这个要债的小崽子! 但家属区这事,真就得放在心上。他真觉得,发啥奖金都是虚的,实实在在的给大家把住房问题解决了,那别累的跟孙子似的,就是累的跟重孙子似的都成。 但得找个机会跟领导汇报吧。 第二天,他在楼道里挡住赵梅:“……芳芳的工作怎么样了?” 赵梅的闺女赵芳今年中专毕业了,学的是财会,档案一到人事局,工作就分配下去了。去了区财政局,八月中旬就正式上班了。 这个不需要赵梅去找关系,但一分配下来,就都明白。这个大秘书的身份是顶用的。 她把这事跟区长说了,林雨桐只说知道了。 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 工作的事解决了,那接下来就是找对象结婚,“孩子的房子你有打算了?” 都是一个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得给孩子准备房子的吧。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要跟孩子住。 赵梅就明白啥意思了。老式的家属楼,一梯四户,他们两家都是中间两户,南北不通透。大门是栅栏一般的防盗门,大夏天的,里面的门敞开,挂着门帘,防盗门关着,为的是通风的。隔壁说话她家听的特别清楚。 尤其是杨主任家的嫂子,那大嗓门的。 他们在家一吆喝,好家伙,今儿早上好几拨试探着问的。 她都不敢跟区长说,这风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这事……我今儿试探着问问……” 就是杨主任不找自己,这事自己也得跟领导提个醒。房子这东西吧,谁家都缺。这消息传的最快了。 林雨桐一边看文件,一边听赵梅说话:“……不知道从哪来的小道消息。估计是看周围的地皮都开始建了,咱们家属区这位置……” 没把杨主任在家跟老婆孩子说话,然后话赶话的说了些个,这隔窗有耳的…… 这事杨主任其实也挺冤。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东西,“咱们现在那家属楼,建起来到现在多少年了?” “有五十年代的,有七十年代的,那几年看着也还好,现在瞧着……”尤其是跟周围这眼看建起来的高楼大厦比起来,寒碜的很。 其实建家属楼,真未必就会搭钱进去。 底层都盖高层,其他楼盘对外当商品房卖。钱就赚回来了。 这事可以考虑。 琢磨了琢磨,她当即就起身,找领导去商量了。 钱袋子归政府口子管,她提议说可以盖,那谁会反对。 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欢欣鼓舞都不足以表达大家的心情,纷纷打听呢,这回是多大的面子,怎么一个章程等等。 林雨桐把事交给一位副区|长,唯一要求的一点就是:“工程标准,必须是表明防震级别。” 防震? 啥震? 地震? 咱这地界,有记载以来,大地震,大到有大伤亡的地震,好像还是明朝的事。 这么一个不是地震频发区的地方,你要搞防震? 咋想的? 这位没多问,意思他领会了,就是这房子得结实呗。 也就是说少弄那不靠谱的建筑公司,得真材实料的盖,得往牢靠的盖。 其实不光是盖家属楼有这个条款,就是之前的纺织城建设,这一条也表明并且画了重点符号。 之所以没人提出异议,就是因为林雨桐在县城的开发区就搞这一套。像是学校医院这些地方,那更是把防震级别当做一个硬性的标准。不达标?对不住!不成! 有那边的模板在,谁都知道这位的做事手法和脾气。 当然了,大家的猜测,跟林雨桐的初衷并不一样。林雨桐是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就想着,只要把防震这一条,做成模板,做成标准。把他常规化,日常化。过上几年,这样的要求不再是叫人看起来像是奇葩的行为,而是大家所认可的行业标准。 她想,真能做到这一点,她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人嘛,不管是做啥,都免不了人有非议。这标准出来,就有人说了,说林区长是啥都学人家国外的。人家日本地震频发,人家弄那一标准。咱们呢?八百年都遇不上一回地震,却不切实际的照搬人家日本的东西,巴拉巴拉的,批评的声音从来就没停止过。 可谁在乎呢? 清宁就安慰她妈:“我听毛丽说了,他们那边村子里的人都说了,房子当然是结实了好。别管啥标准,总比那些豆腐渣工程好。听说还有地方拿竹子代替钢筋呢。您这样要求没错。” 错没错的,只能用时间去证明。尽力做到问心无愧,仅此而已。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八月末了,清远回来叽叽喳喳的,爷俩两月算是转了大半个国家。 到家了那是啥公事都不谈,先问老婆孩子。 尽管是天天打电话,吃啥了喝啥了都发短信说一声的,但不在跟前肯定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四爷回来梳洗,林雨桐跟着进进出出,清远在另一边的卫生间洗澡,不时的叫一声:“妈——” 然后发现老妈围着爸爸转悠的特别有耐心,说这个说那个的说的不亦乐乎,他这边是要啥都给取,但就是取完人就跑了。 他就闹不明白了,到底谁更需要她。 林雨桐跟四爷道:“跟你出去了一趟,我看现在洗澡就有模有样了……” 在家里总要人帮忙,现在瞧着自己洗的也挺干净。 也算是孩子成长了。 吃了晚饭,清宁一件一件看他爸带回来的东西,最喜欢的就是少数民族的衣服,苗族的衣服上面全都挂着银饰。母女俩一人一身,换上叫客厅里转悠。 四爷拿着相机,给拍照。 家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老公儿子回来了,林区长的心情都不一样了。赵梅机灵的把凡是不好处理的问题都一股脑的搬过去,这个时机最好。 林雨桐一翻开,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清理城中村,扫|黄清理工作倒是做的富有成效。可这里面查出来的东西却有点不好处理。比如赌场里好些都是公职人员,比如抓嫖|娼的接过抓了市领导的几位亲戚,还都是公职干部。 人还在公安局压着呢。 “您看这事……”咋处理啊? 电话打到林雨桐那,结果昨晚手机处于静音状态,而电话线给拔了。 两口子两月没见面了,事办到一半被打搅算是怎么一回事。 反正联系不上自己就找赵梅,赵梅上门找自己也就是一二十分钟的事,真未必就耽搁啥。 大事是没耽搁,可偏就给遇到这事。 不接电话是因为跟四爷办事着呢,可大部分人估计是觉得林区长这是不讲情面,这是估计有人求情,所以躲了。 林雨桐是真哭笑不得,还不兴两口子亲热了。 可这就这么寸,偏偏给赶上了。 咋办啊? 这边正琢磨咋处理呢,电话响了,林玉健来电话了。 “桐啊!”林玉健没跟林雨桐绕圈子,开门见山的就道:“你嫂子的一个表弟,昨晚听说被你们那边给关进去了……” 别人还没求过来呢,他找上来了。 这事咋整? 自己不开一面,公安局那边都不会硬扛着。 不是啥大罪过,就是参与赌博了,数目比较庞大的。 叫公安局秉公处理,也就是罚没赌资,然后再拿点罚款赎人。没别的。 所以这个面子自己得给兜着。 到了省城,跟林玉健两口子在外面吃过饭。但平时,林雨桐和四爷是尽量的跟那边保持着看似疏远的距离。打电话这是常事,但把关系弄的特别明朗,这个真没有。 这个人家两口子也明白。四爷现在是在省政|府的,而林玉健的老丈人,是副省高官。这是有利也有弊的事。甚至是弊端大于利处。 其实有没有人帮衬,四爷想办的事,总是想办法能办到的,求到对方身上的情况,真不多。但弊端呢,就是过早的把自己放在一派当中。一说起来就是那是谁谁谁的亲戚。这一层关系,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划分的界限。别的领导用你,可这心里也都有距离的。不敢说绝对的信任。再加上,谁没有几个政敌呢?别好处没沾上,先被人家的政敌给狙击了。 那边呢,也有自己的考量。明面上不亲近,这样的关系在关键的时候才好用不是? 所以,在彼此都有数的情况下,两人明面上走动的并不亲近。 都是明白人,这话说的不用很明白。 再说了,林雨桐也有自己的顾虑。比如林玉健,他手底下干净吗? 绝对不! 这一点他媳妇能不知道?他老丈人又知道不知道呢? 不会不知道。 林玉健一个人拉拔一大家子,这事不是秘密。 这种常在河边走的,鞋肯定会湿。别走的太近,一不小心被拉扯下去。哪怕自己是白璧无瑕,可那到底是瓜田李下。 在这种默契的明面上疏远的情况下,林玉健这个面子就更得给了。 要不然这个假疏远就变成真疏远了。 给自己打电话,就是白叫自己往外送人情呢。那边随便给谁打个电话,人一样很快能弄出来。 林雨桐应了。把昨晚的未接电话一个个的回过去。 这个说:“小林啊,我还以为老哥哥的面子不好使呢。” 那个说:“小林啊,老哥一直觉得咱们这处的不错啊……” 林雨桐对外是这么说的:“老哥啊,您的消息不灵通,我们家那位刚回来,就偷懒了这一晚上,还被这么多人给逮住了……” 那边哈哈就笑:“倒是老哥的不对,晚上一块吃饭吧。把金主任叫上。” 然后不到半天时间,金主任就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点暧昧。 这个说:“金主任,悠着点。” 那个说:“金主任……您是这个……”还竖起大拇指。 我哪个个我? 金主任回办公室给林区长发短信:晚上你给我等着。 林区长默默的揉揉腰,这是在外面两月吃了啥药了? 晚上天黑透了,林玉健两口子才来了。带着水果这些东西,“这回给你添麻烦了。”林大嫂笑的很客气。 林雨桐就说:“没啥麻烦的。只不过回去还得说说,这一晚上输了十一二万,这种玩法,真不行。” 林玉健看了他媳妇一眼,就跟林雨桐道:“总说咱们林家麻烦,他们家那一个个的……” 知道! 不用看都知道。一个个的都是二世祖。 你也没例外多少。一个个的都是如此。 林大嫂的表弟是她亲姑姑家的儿子,对那小子来说,亲舅舅是高官,那就是最大的资源。 要不然连高中都没念,才二十来岁的年纪,钱对他来说,赚起来咋就那么容易呢? 等人走了,清宁凑到爹妈跟前嘀咕,“就那个周舟……不会跟那谁有牵扯吧……” 谁知道呢? 反正是明面上是不想走多亲近的。 周舟出事的时候,林雨桐就隐晦的劝过林玉健,至于听没听,真不是她能管的。 四爷叫清宁放心:“……也不一定是贪的……旅游这一块,开发个景区出来,人家暗地里有一点股份,也是可能的。不挂在他的名下就行。” 这也都是有些行业公开的秘密,查啥查啊? 清宁就说:“……还是管理的不规范。” 建国才多少年,拨乱反正才多少年,啥事都得有个过程。 孩子们开学了,清宁正儿八经的上了高三了。 然后学校开家长会,林雨桐没法去。直接领导去,本来平常的家长会就变了性质。准备的东西多了,又是打扫卫生又是重新出黑板报的。 特别麻烦。 班主任找清宁:“要是你妈有时间的话,就请来一趟。你提前跟我说一声……” 清宁应了,回到座位上,毛丽就说:“别叫阿姨来吧。要不然咱们得忙死。”穿校服,佩戴校徽,发言得提前备好稿子。校领导肯定会出席自家班里的家长会的。 杨东好容易抬起头,“我爸肯定来,要是你妈也来……”跟领导坐一块,不用想都知道自家老爸得多狗腿。 那德行真有损自己的形象的。 清宁心说:我妈心里门清的。肯定不来的。 妈不去就得爸去。 四爷给她闺女开家长会去了,回来就跟林雨桐说:“学校有保送名额,意思是给清宁一个……” 要说起来,清宁是符合标准的。全国性质的各科奥林匹克竞赛,都有斩获。 可偏偏的,清宁是区长家的孩子。 林雨桐等闺女回来就说了:“你要是觉得保送的学校里有你满意的,也确实是想轻松一些。那你就去。不要在乎什么闲言碎语。我跟你爸都不在乎……” 清宁不去:“不是我想去的学校。” 所以,她放弃这个名额,要自己去考试。 可她放弃了,有人想要啊。杨东他爸上心了,觉得这机会真不错。自家的孩子那成绩吧,就是再大专和二本之间徘徊。运气好,上了一般的二本大学。运气不好,就是大专。如今的大专虽然也不错,但一次性能安排到位的话,咱就不折腾了。 他也不奢望啥好的大学。 觉得秦市纺织学院就挺好的,家门跟前的,二本大学,出来好安排工作。学校一共有三个名额,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下? 林雨桐郑重其事给人家老师回了电话,说了清宁的意愿。 老师也说了:“清宁的成绩一点问题都没有。另外,她这个光是所得的奖项,就能加不少分。比别人有优势。” 清宁手里拿着严格的来信,回房间去了。严格也说,他爷爷奶奶希望他通过保送读师大,结果他不乐意,闹的俩老人都有点不高兴。 她撇撇嘴,像自家爸妈这样,强势的干涉孩子决定的家长真心不多。 这么想着,只把信收起来,却没给回信。 回信说啥?说你爷你奶不对!这话不合适。 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样。况且严格因为跳级,那成绩……考好的大学并不保险。保送首都师大,读个研究生出来跟人家大学毕业的年纪差不多,不管是留校还是进入别的行业,都挺好的。 可严格的打算又是什么呢? 他没说,她也不知道。 好在还有一年,努把力,说不定能放个卫星呢。 一家子谁也没把这保送的事放在心上,可隔了一个多月,十月份的时候吧大概。回家正跟四爷陪俩孩子一块看三国演义呢,电话响了。 赵梅打来的:“……杨主任被人给举报了……j委请去了……” 杨主任? 这人手脚比较干净。那真是一步一步的磨出来的。 “为啥事的?”林雨桐在电话里问了一句。 赵梅叹气:“给他家孩子争取那个保送的名额,大概是往上送礼了……” 盯着这名额的多了去了,你想争取,别人也想争取,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可不就抓住了。 “我知道了。”林雨桐把电话挂了。 这事闹的,只能先等那边的j委的消息,她才好看话该怎么说。 清宁听了一耳朵:“是我桌儿他爸?” 桌儿是亲切的叫法,就是同桌。 林雨桐点点头:“你看你的吧,这事不关你们的事……” 正说着呢,门铃响了。张嫂去开门,进来的是俩孩子,很拘谨。 是毛丽带着杨东上门了。 毛丽低声跟清宁解释:“他找我家去了,叫我带他来的……” 杨东并不知道自家到底住哪。 清宁为难的看林雨桐,“妈——” 林雨桐招手笑着叫孩子过来,“来,过来坐。” 杨东低着头,“阿姨,我爸没给别人贿赂……他送的那金表被我换成电子表了。金表还在呢。”他从书包里往出掏,“您看——” 是一块价值在一万以上的金表。 “我不想上什么纺织学院,跟他说,他非不听。我想上体院。我都考了二级运动员证了……文化课成绩考二本有点悬,但对于体育特长生我的成绩算是好的……为买这表,我妈从我舅家还借钱了,我没舍得,他叫我跟他一起去,半路上我就偷着把表换了……” 这个熊孩子! 闹不好,就是你那个破电子表,叫你爸受了这个大的惊吓的。 人家礼都收了,完了一看是两块钱的东西,有这么涮人玩的吗?不收拾你爸收拾谁? 林雨桐点了点这熊孩子,给齐书记打了个电话,隐晦的把事情说了。 估计那边还没审呢。赶紧把问题说清楚了。 一个处分是免不了的,但这结果比行贿可好多了。 事实上是杨主任真做好了开除公职的准备了,结果关了俩小时,又给放出来了。 差点吓尿了好吗? 齐书|记说是林雨桐说话了,杨主任感激的跟啥似的,直奔林区长家啊。结果了,他家的熊孩子还没走呢,抱着书包缩在沙发最边上。 杨主任还想着,自家这儿子还不笨嘛,知道求助。千恩万谢的话张嘴就来,林雨桐给打断了,把金表递过去,“赶紧退了吧。应该还在退货期。”然后把事情给说了,“……不是我求情的,是你这更像是恶作剧,没构成事实……警告处分是免不了的……回去跟孩子好好说,说不得真是孩子救了你一回……” 杨主任心里转个不停,那么多人行|贿,咋就自己被逮住了。 头一次啊! 这是竞争者举报的,还是受|贿者生气举报的,他觉得更像是后者。 这瘪犊子啊。 他眼前都发黑了。这个处分背着,三年内是没有升迁的机会了。 在这里不能发作,黑着脸带着儿子往出走,给那女同学叫了出租车,付了钱叫送到地方,转身就一脚踹过去,“你说说,你到底像干什么?” 清宁远远的看着,都觉得疼。 杨东被他爸给踹倒了,又麻利的站起来,“……我想干什么?我就是不想看着你为了我对别人卑躬屈膝……你不是也说了,你一辈子都没求过人……为了你自己……你都没求过谁……天天晚上睡不着,跟我妈说,说着半辈子清清白白的……到底是要走这一步了……爸,我看着你奉承人家巴结人家,我觉得我自己的脊梁都弯了……要是这么着上了大学……爸……我觉得这一辈子……我的腰杆都直不起来……我能行的……真的!爸,我宁愿以后吃苦受罪,宁愿不上大学,也不愿意看着你跟人家低头……” 杨主任的眼泪刷一下子就下来了,背过婶子,咧着嘴笑:还是自己这个当爸的没本事。 清宁眼角湿润了,扭身回头,见自家爸妈不放心的追出来,只默默的站在自己身后静静的看着自己,她也笑了,笑着笑着鼻子却酸了…… 1077.悠悠岁月(94)三合一 悠悠岁月(94)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清远把头缩到被子里, 烦死了。她起来就起来了呗, 天天起来哼哼唧唧的哼唱,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 叫人怎么睡啊? 从被窝里冒出来,头发蓬松的遮住了眼睛, 拉开门朝客厅里喊了一句:“别唱了……” 清宁瞪他:“看现在几点了?还睡?” 墙上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是七点零五分,“我去!怎么不叫我?”说着缩回去换衣服还说他姐, “你迟到了,还不赶紧的。”还有功夫在家里唱呢。 “我们今儿月考。”清宁摸了摸晾的温热的牛奶, “没有早读了, 赶八点到就行。” 怪不得呢。 清远把睡衣脱了,从暖气片上摸秋衣秋裤, 这么放着早上穿不凉。 “毛衣毛裤都穿上吧。今儿降温。”说着话,人就靠着门边抱着奶瓶喝的正美。 吓的只穿着小内内的清远赶紧用手里的秋衣挡在身前,“出去把人带上……女流氓啊!” 嘁!光屁股啥没看过啊,知道害羞了。 “我监督你穿衣服, 少糊弄人啊。”她白眼翻着,“别不要风度只要温度。敢不穿毛裤试试……” 穿着毛裤的样子简直蠢死了。 但还是在他姐的淫威下妥协了。 三场秋雨, 两场秋风, 紧跟着天就冷起来了。 穿好衣服出来一瞧, 老爸都已经在餐桌前了, 拿着报纸还是那个固有的姿势, 好像她姐的歌声跟他起床的嘈杂声, 半点都没过耳朵一样。 他含混的跟老爸打了招呼, 就问:“我妈呢?” 他爸抬头,“刷牙洗脸去,找你妈干啥?” “我那条牛仔裤放哪了?”整天穿运动裤,蠢死了。 “牛仔裤套不进毛裤。”林雨桐从卧室出来,两手互相搓着,叫手上的护手霜擦匀称,“就那么穿吧。臭美什么呢?” “现在穿毛裤,等下雪了穿啥?”不是很愿意穿的样子。 “你姨妈不是给你捎了人造毛的棉裤?”她说的一脸认真,吓的清远蹭一下钻到卫生间去了,“我不冷,真不用穿那个。” 如今流行的就是人造毛。 这玩意一出现,不光是做成衣的爱用它,就是农村的集市上和裁缝店,也专门有卖这玩意的。裁缝店还帮忙给加工,做成裤子和棉袄,外面套个外套就行。那玩意做出来的棉裤,宽大臃肿。 只要想想,都叫人觉得怕的慌。 穿出去回被同学笑死的。 清宁不厚道的咯咯笑,“我姨妈也是,咋捎那个东西呢。”她把脚伸出来,脚上是一双布棉鞋,也是她姨妈捎来的。条纹的鞋面,暗红色的,里面有一层棉花,还有一层人造毛,舒服倒是舒服,就是吧,有点土。 林雨桐看了闺女一眼:“穿着去学校啊?” “嗯!”清宁在穿的上面一向不怎么讲究,“外面卖的靴子,还不是人造革的里面夹着人造毛。还没我这舒服呢。我看天气预报了,没雨雪,这个穿着轻便舒服,就穿它……” 英子是每年都会给俩孩子做棉衣棉鞋,好像除了自家做的,别的穿着都不暖和似的。 不觉得寒碜就穿呗。 孩子敢时间,先走了。 林雨桐给四爷取了呢子大衣,看着他穿好了,两口子这才出门。 满眼望去,外面铺面了银杏树的叶子。 四爷是自己开车的,他自己是没有配车的。叫周文用公司的名义买了一辆,他以借用的名义开着,上下班。 林雨桐倒是有自己的车,可车不管是从哪方面讲,都有点过时了。 老款的,冬天坐里面,一样冷。 今儿是市里开会,没去区里,直接往市里去。 会上说啥呢?主要是这都十一月份快完了,十二月份该做各类的总结报告了。今年各区经济该是个什么情况,哪个区县增长速度更快,审计局马上要工作了。 好些都请市审计局领导吃饭,手底下松一松,叫咱的数据看上去好看一些。林雨桐没掺和这个,东城区的数据不用动手脚也难看不了。 会议结束了,被李书|记和高市长请去了。 不是为了东城区的事,而是为了四爷那边的科技城想办法争取到秦市来。地域上横跨两个市,这就意味着管理并不好管理。倒不如把白城的两个镇划拨过来…… 主要是为了带动gdp的。 可四爷怎么打算的,林雨桐并不清楚。 她话是这么说的:“……他回来还总说想请两位领导吃饭,要不,找个时间,请两位领导赏脸……” 科技城要再秦市的地面上建,跟着两位少不了打交道。这么说,总没错的。 暂时逃避了这个话题,而两位反倒觉得林雨桐是给他们创造单独谈谈的机会。 都挺满意的。 回来跟四爷说了,他只说:“你忙你的去。回头我约他们在外面谈。” 他有数就行。 忙忙碌碌的第一场雪就下来了,纷纷扬扬的,两孩子觉得闹心的不行,“一点都不如镇上和县城。” 城里面,下了雪了,车碾过去,路上黑乎乎的脏雪,赶个公交车,崩一身的泥点子。 太平镇不一样啊,家家清扫出门前的一溜子。一眼望去,庄稼地里白茫茫一片,特别干净。更有县城的开发区,下雪的时候精致特别好。 哪里像省城,别人觉得好,他们却觉得,简直了的。 这一场雪下了三天,林雨桐这些干部都得带头,去街上,拿着铁锹,铲雪。 孩子们也一样,学校的雪都得他们打扫。 正烦的不行呢,结果一个电话打过来,又是坏消息。 瞎子爹出门摔了一跤,送到医院脑溢血,人没抢救过来。 你说这事闹的。 得回去奔丧吧。 自己先请假,然后给俩孩子请假。开车路上不好走,干脆就坐火车回去。 票都没了,找了熟人买了站票,这才挤上火车。 一起上车的还有林玉健一家三口。不过上了火车了,就有卧铺腾出来。林雨桐没动,挤过去得七八分钟。不等坐稳呢,就又到地方了。县城的小站只停两分钟,提前又得占站到门边等着。来来回回的,还带着孩子,不折腾了。 就在门口站着,到了就下去就完了。 林玉健说了林大嫂,“呆着吧。眼看到了。”他的心情不好,当然了,谁死了爹,心情都好不了。 林大嫂就说:“老二家的也是的,怎么叫爹这样的天出门呢?” 这话现在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的。 林玉健瞪眼:“你少说两句。” 林大嫂轻哼一声,没再言语。 叫林雨桐说,这事只怕真是谁也不想的意外。林二嫂厉害,但绝对不是婆婆的敌手。林大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任何意外,不都是意想不到和不凑巧吗? 该怪谁?能怪谁? 到了县城,去了医院,一个个的都在医院呢。 这丧事得在家里办吧。得往回运。 丧事办三天可以,办四天也行,但如今这情况,还有俩儿子没到呢。怎么着也得等儿子们到齐了。所以说,四天还是五天现在还说不好。 因此烧了倒头纸,林雨桐和四爷带着孩子就又回了。 她自己不是闲置,是地方主官,不可能因为私事一下子请假四五天的。能回去烧一趟纸,就算是给面子的做法了。真要不是林玉健的面子,她就最后一天再去。 所有的那些蒸花馍这些,都是英子帮着做的。 李仙儿拿了面粉过去,“咱干脆一块做了算了,省的我还得动一次大锅。” 也行吧。 反正一个锅里蒸馒头,多搭两层的笼屉就行了。 后来赵爱华也来了,妯娌三个凑一块,干脆连老三家也蒸出来了。 正忙活呢,何小婉来电话了,“我也回不去,二姐帮我们这边也蒸上,不能失礼……” 这话真不用你说,英子也没应承那话,只道:“家里都挺好的,你忙你的。”三两句话的,就挂了电话。 李仙儿就说:“准是她娘家给说的,真是闲的慌。嫁了就嫁了,哪都有她……” 英子没说话,就问起赵爱华她家老大的婚事,“吴达跟那姑娘谈的怎么样?” 找的姑娘是服装厂的工人,家也是农村的。吴达单位属于交通局管,人家给的福利不错,有个一室一厅的房子,这孩子也不要人帮着装修,得闲了就自己干。把原本厨房的位置给腾出来当卧室用,反倒把根客厅连着的小阳台收拾出来,做了封闭,当厨房用正好。四十平的面子,愣是收拾成两室一厅的格局。姑娘家没啥不满意的。 “我寻思着过年的时候过去跟亲家说说,过了年,就把婚事给办了。”赵爱华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李仙儿都羡慕,吴达算是有编制的,赚不了大钱,但是稳妥。老二学了个手艺,在开发区小吃街租赁了小摊位,卖个凉皮米线肉夹馍。别看生意不大,但钱也不少赚。听说也买了房子了,在开发区比较偏的地方。还没盖好呢。虽然这样的房子便宜,但一个不大的小伙子来说,确实是不容易的。 她带着几分酸溜溜的语气:“城里的生意好做吗?” 啥不是有赚有赔? 赵爱华就笑:“只要肯吃苦,多少总得混一碗饭吃。” 李仙儿低头不言语。 英子也没说话,不知道该咋说合适? 老大家的清丰不念书了,成绩一直也上不去,没一门及格的。 清辉跟英子说过,“我哥是……人家老师叫买资料书,我大伯娘不给钱,说老师瞎收费……然后不交钱老师不让进教室。从我接了两回钱,交了,但成绩也上不去。这次又收下学期的书费,我大伯娘说没钱,缓一缓……然后老师就劝退了……说干脆别上了,反正没钱,也确实是念不动了。” 才念初一吧。 不上学的孩子干嘛去? 林家最后送葬这天,金满城逮住四爷问了:“你说不上学该咋办?总得想个办法吧?” 想叫四爷给安排。 清丰才初一,本身个子就矮小,没长成成年个子更小。一米五左右的个头。 这么点的孩子,咋安排? 不像话嘛。 四爷就说:“不管什么学校,找个学校先念书去。念出来再说。” 这两年,一下子涌出来不少民办学校。什么毕业就发国家承认的中专文凭、大专文凭等等的。电视广告上都是这些。 大家对文凭这东西,迷信的很。 只要有国家承认的文凭,那就去念呗。 学费贵一点,没关系。咱家孩子的成绩不行嘛,混个文凭就挺好的。 好些都是这样的念头。 更有这样那样的技校,多的很。 当初农校改的那所技校,现在是县里最好的技校。省台都有他们的广告,说了,毕业就分配工作。 啥分配工作,不就是裁缝班的去制衣厂这一类的吗? 可哪怕是这样,想进人家学校的也是络绎不绝。 要是清丰想去,对林雨桐来说,真是一句话的事。 如今又开设了什么微机班,学电脑打字之类的。这都能去念的。 哪怕是去学个理发,学个厨师,出来绝对能混一碗饭吃的。 李仙儿一副说笑的语气跟林雨桐说:“……我说他不想念就不念了,也没啥。不行跟着你四婶去,给你四婶当秘书当司机,都成的……”说着还哈哈大笑。 要么说无知是一种福气呢。 这话说出去真得笑点大牙的。 区长的秘书用一初中没毕业的? 司机用一个不到成年还不会开车得现学的? 我是脑子不清楚还是想的太开了?这是不想干了还是不想要命了? 她干脆当没听到似的,跟另一边坐着的英子说话。 清宁跟清平说话呢,声音却不小,“……真以为谁都能当秘书呢?我妈那秘|书文|革后第一批本科毕业生,司机是复员的军人,立过二等功的……” 你一个初中都上不明白的,开这个口,真的太尴尬了。 李仙儿的脸上就有些下不来。 回去就说金满城:“你们金家的人一个都靠不住……” 转天就大包小包的,去市里找雪梨了。求雪梨帮个忙,给安排安排。 去一趟不行,就三趟五趟的跑,估计雪梨实在受不了这个骚扰了,倒是给安排了。去师院当保安,过了年开学之前过去报道。 金满城可了不得了,吹的震天响:我儿子要去市里工作了,人家给发警服…… 英子心说:雪梨这力气出的大了。发警服这就是当警察了吧。那这可是大事啊。 拿了三百块钱,叫老二一起过去。 侄儿的大事,多的没有,这点拿去,刚开始人生地不熟的嘛,有钱傍身人心就不慌嘛。还想着打问清楚了,回来跟桐说一声的。 结果去了之后,老大的下巴能扬到天上去,“看啥看嘛,他以后自己就挣钱了。三五百的那三瓜两枣的,都不看在眼里的……” 老二一看那德行,扭脸就走。你家孩子就算是当了国家主席,我是求到你了还是咋了? 英子还觉得老二这样直接撕开太难看,只当没听到老大的话,掀帘子进去问李仙儿:“给孩子把啥都收拾好了?” 李仙儿正坐在缝纫机前给孩子缝鞋垫,头都不抬,“收拾啥?有啥好收拾的?人家那工作,啥都给发。我又没那闲钱供他念书,念书有个屁用,出来还不一定能找得到工作……” 英子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发牢骚,没多想。 可等李仙儿拉着脸,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我没那闲钱供他念书,念书有个屁用…… 她后知后觉的悟了。 “这是捎话给我听呢。”英子在电话里给林雨桐说,“你当是咋了?清平老师说,清平想上重点高中,还得加把劲。就说不行叫星期天也别回了,直接再学校上补课班。一个学生交五百多快钱。我说那行吧,孩子上学嘛,大事!学到肚子里这都不会白瞎了的。就给交钱了。这话我回来没说过,不过那燕儿那张嘴,真能招事。说谁谁谁成绩不行,得花钱。她不用,她的成绩好,给家里省了多少钱……花这不是就传出去了。说没闲钱供孩子念书,这是说清平学不动,我跟她爸拿钱给她往上送的事呢。我当时的给气的。我给我家孩子花钱,我乐意。我是用你的还是朝你张口借钱了。跟我说那难听话。也是!人家孩子当警察了……” “啥警察啊?”林雨桐就笑,“发警服就是警察了?” 等到年前,英子叫老三帮着来送年货的时候才说清楚了。 “就是保安。”老三耻笑,“说好听点校警,但这校警跟警察是一码事吗?” 真不是! 大部分高校的校警都是保安。只要个别的是协警,极其个别的,才是民警。 一个地级市的师院,没那么好的待遇,就是学校的保安。 干得好就留下,干不了卷铺盖滚蛋。 就这有啥好嘚瑟的。 “……整个都成了笑话了。”老三一副不愿提起的样子,“人家都以为咱家出警察了,结果雪梨他哥他嫂子,把事情宣扬了个遍。如今,都成笑话了。没见过谁家辍学打工跟他们两口子似的弄的跟多荣耀了不起的事似的。” 那可是够人笑话上大半年的了。 英子拿的东西,多是蒸碗这些东西。 今年她在靠着果园的地方养了两头猪,不喂饲料,就是食堂的泔水。年前把猪宰了,自家人吃都吃这种不喂饲料的猪肉。 “……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就又觉得饲料喂出来的不好了……” 老三这么说,林雨桐也笑,这是必然的趋势。 林雨桐也没叫老三空着走,批发了整箱整箱的鲜菜,黄瓜西红柿豆角辣椒水萝卜韭菜菠菜莲菜,半车厢的叫拉回去,该怎么分老三心里有数。 老三向来会做事,给林家了一些。给周文这些人也都挨个的送了。 这就把一多半给送出去了。 晚上回去又特意给徐天送去了,“每样都拿了四五斤的样……塞了两箱子……” 徐天叫徐强过去搭把手,“搬了再给你三叔送回去。这鲜菜不能再车上过夜,要不然得冻坏了。” 这就是得搬回去然后明儿再搬车上呗。 明儿轮不到自己上手,今儿得自己先去搬了。老爸肯定是要留三叔吃饭喝酒的。 老三叮嘱:“清平在家呢,放她那边。”那边空,能放下。 徐强愣了一下就硬了。 差点以为三叔是故意的。 去的时候清平刚洗了头,正擦头发呢,看见他站在门口,门前放着两个纸箱子,“这是……” “三叔叫先放这边。”徐强脸一热,“你先进里面去,门开着冷风都灌进去了……” 该头疼了。 “哦!”清平把门让开,“你就往里放,我在里面往进拉,能快点。” 放在这边,肯定是三叔那边放不下。 果不其然,一共三十多箱呢。 清平也看了是啥东西,就顺手洗了几根嫩黄瓜和西红柿出来,又倒了热水,“歇会儿吧。”又递了西红柿过去。 干活出汗,吃点凉凉的水果最舒服。 徐强接过来,咬了一口,问:“这回期末,你的成绩进前二十了。” “嗯。”清平笑了一下,“十九名,可悬了。” “那也不容易。”徐强说的挺可观的,“进了前五十名,想朝前进步几名,特别困难。前五十差不多就那么些人,回回考试,至少四十个人是不变的,总在前五十里面。上上下下的,就那么几个名次。少有谁能能从五十名后冲到前二十名的。” 清平抿嘴笑:“我这一学期就没回家呢。只有星期天下午休息几个小时……”洗衣服洗澡修整。一学期再就没歇过。 “这个成绩,重点高中没问题的。”徐强说着,一撇头,看见边上放着基本小说,“租书了?” 琼瑶和席绢的,小姑娘都爱看这个。 “过年放假五天,作业我都写完了。”她指了指边上的书,“就五本,一天一本,算是消遣……” 这小说都是骗人的。 徐强顺手拿过来,随意扫了一眼那对话,觉得肉麻的不行,“就看这几天吧,千万别迷进去了。” 清平看他,一时也没说话。 徐强把书放下,“那什么……我先回去了……我爸还在家等着呢。三叔明儿估计得回镇上一趟,你不用自己坐车回去……” 清平‘哦’了一声,看这么多菜就知道了。 等人走了,清平就不由的笑了笑,他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徐强路过租书租碟的店铺,也找了基本类似的书,租一本书一天得两毛,五天得一块。五本书得五块钱。再加上十块钱的押金,一共十五块钱。 对学生来说,其实还是挺贵的。 大部分学生一周的生活费也就十块钱。来的时候拿点馒头菜的,周一周二能吃两天,这是不用花钱的。周三周四周五,十块钱就够。 回去偷摸的藏枕头下面,晚上躺在的时候才打开看。这一看,脑袋上就冒汗,要是清平也跟这紫菱一样说话,他得先疯了。 孩子们的心思,大人是不知道的。 大人们忙的很,哪里顾得上他们? 林雨桐接到不少感谢的电话。就那点菜,老三给上上下下的送了个遍。 不是东西多贵重,难得的是这一份心意。就连林雨桐最开始的上司乔站长,他都给送到了。 乔站长给林雨桐打电话了,“小林啊,你是个长情的人……” 反正就是刷了一次好感度。 过年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回去。过年得值班的,这值班是真值班。年前得去敬老院、孤儿院、还得看望退休的领导干部,走访低保户五保户贫困户送温暖。 年夜饭倒是能在家吃。 张嫂放假回家了,也叫人家给过个年吧。 四爷跟赶不回去的客商开茶壶会呢。 结果年夜饭,是俩孩子弄的。 感谢各色的蒸碗,就是方便。排骨蒸碗、鸡肉蒸碗、鱼肉蒸碗、糯米甜饭的蒸碗,凉拌个黄瓜,糖拌个西红柿,这又是俩菜。饺子包好了放冰箱了,不用水煮,也一样放在笼屉上一蒸。也就得了。 林雨桐回来还挺惊喜,“不错啊。” 顺手简单的做了个酸辣肚子汤和醪糟鸡蛋汤,六个菜两个汤带上饺子,就很丰盛了。 四爷夸她闺女:“好些年都吃过这么好吃的蒸碗了……” 孩子挺高兴,“明年我还做。” “明年当然得你做。”林雨桐笑,“明年我闺女就是大学生了。” 过了年,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姑娘,最近常拿着他爸给搜集来的资料翻看,她再选大学。 “……没有航空航天,只有航天学院……”她有些忧愁,“青华航天学院飞机设计专业?”只有这个跟自己想学的靠的比较近。 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行。 四爷和林雨桐并没有干预。 杨主任跟林雨桐拉家常的时候就说了:“您家的姑娘才叫省心呢。我家那小子,愁死人了。” 体育学院不好吗? 杨主任叹气:“我的意思,实在不行考师范大学。师范大学体育教育,出来去学校当个体育老师……那要不然呢,他能干嘛?” 要是为孩子打算的话,这还真是对的。 轻松自在的工作,没有什么压力。 挺好。 但无奈孩子不听啊。 清宁给她同桌出主意,“你得先把本科的文凭拿牢了。然后毕业了再说……有几个毕业了干的是跟专业相关的……” 我妈那专业,出来继续研究饲料去? 不是那么一码事。 杨东跟他爸说呢:“我读完本科读研究生,然后想办法留校。好歹也是大学老师吧,你要是这么想,是不是觉得我的前途也还行……” 你就安慰你老子吧。 高三最后一学期了,没啥要学的内容。几乎是天天考试。 一模二模三模,一次一次的考。考的娃们一个个的都麻木了。 大致是个什么水平也都知道。 家里也是高度紧张啊,心里都知道,一旦考上了,这就不一样了,将来出来即将有稳定的工作,会有福利分房等等。 林雨桐却掰着指头算,好像是从明年开始,就要停止大学生包分配的制度了吧。到九八年前后彻底就终止了。 九五年上大学,九九年毕业。 倒霉催的连末班车都不会赶上。 当然了,家长们这个时候是想不到这些的。 学校是一个月开一次家长会,反馈孩子的学习情况,然后对报考院校提出指导性的意见。 四爷呢,就是再忙,家长会没耽搁过。 自家孩子这边还没安排明白呢。 林玉康带着他家的孩子林小军来了。这小子跟清平清宁是一年的,只小了两月罢了。今年也十六了。一米七多点个个子,见了林雨桐就笑眯眯的叫姑姑。 “这都初三了,老师也给批假?”林雨桐笑了问了一声,又递了香蕉过去给他,这才问林玉康,“二哥来是有事?” 很直接的问法。 林玉康也很直接:“这小子不念了。眼看也初中毕业了,跟人家老师说好了,给他发毕业证。你说这么大的小子了,该咋安排?” 初中毕业,能咋安排? 这事得跟林玉健说吧。那边是亲大伯。找自己这个不怎么亲的堂姑姑,自己也不能随便给人拿主意吧。 因为爹没了的事,大嫂跟二嫂之间闹的有点不好看,林玉康这么来,是将了林玉健一军。 林雨桐就笑:“二哥你真是!俩嫂子吵两句,你还跟大哥外道了。”她说笑着,就给林玉健打电话,“我二哥带着小军在,你下班来一趟……” 林玉健来的很快,不等下班就跑来了,说林玉康,“桐忙着呢。一个区长整天就管家里这鸡毛蒜皮的事了?你有事找我就是了……” 林雨桐留两人吃饭,说起小军的事,“还是得先念书吧。要不然这怎么安置?” “我不想念书。”林小军对着他大伯,倔的很,“我不念书了。念不进去。” 林玉康就说:“兔崽子,找了个姑娘谈恋爱,那姑娘有了……那边找家来,说来说去的,干脆就说给结婚算了。” 不领结婚证,就是举办婚礼。 农村认这个。觉得这就是结婚了。 林玉健气的肚子疼:“你这不是瞎胡闹吗?他这么大点的年纪,能担事不?” “我养着咱一家七八口的时候还没他大了。”林玉康软软的怼了他大哥一句,“那不都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吗?” 旧事重提,把林玉健给堵住了。 林玉健拿了烟出来点燃,连着抽了两支才道:“年龄不到,安置起来比较困难。” “去派出所改一下年龄,不费事。”林玉康看了看儿子,“大两岁小两岁,没什么要紧。” 学历不够,年龄改成十八岁,工作还得说的过去。 什么地方能塞人? 林雨桐不说话,林玉健琢磨了半天才道:“路政……你们看行吗?” 路政管理局? 林雨桐眉头微微一挑,这地方确实是能塞进去人。 那父子俩不知道路政是干嘛的,清远就在一边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些在路上查农用车,收罚款的。”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 一些小的管理局,离县城镇点都很远,偏僻的很。愿意去的人不多。 但这里有个好处就是,捞外快的机会多。 好些个在下班之后,穿着路政的衣服,专门跑到农村的一些路短上,挡车呢。 好些农用车是不挂牌的,买来的都是二手,谁挂牌?一旦挡住了,三百五百,不交钱就扣车。有熟人的,抬手就叫过了。没熟人的,对不住,掏钱吧。 可如今这执法,没啥监督手段的。 罚没罚的,罚多少,只有鬼知道。 之前也听老二和老三也说过这些事,有时候就是胡乱的罚呢。你要罚款的单据,就罚你三百。你不要收据,两百就走人吧。 这凭空的,钱就到私人的腰包去了。 都是农村出来的,谁家村上出去的车辆没被扣过? 这么一说,父子俩就明白了。 林小军眼睛都亮了,“就干这个……这个好……” 至于他大伯怎么安排,他才不管呢。 人家当事人都不管,林雨桐听过就算了,更不会伸手管这闲事。 倒是这次说起了路政上的事,给林雨桐提了个醒。 她觉得,在政务的透明度这一块,还是有文章可以做的…… 1078.悠悠岁月(95)三合一 悠悠岁月(95) 这边林玉健叫人把林玉康父子送回去, 那边林大嫂就找上门了。 “管到啥时候是个头?”林大嫂看林玉健,“你给个准话!” 这哪有准话? 管哪个不管哪个都不行! 林玉健就说:“干啥呢?这不是咱家, 当着桐的面呢。” 当着小姑子的面才好呢。 林大嫂退了一步:“这么着,小军工作到买房到结婚, 你可以一次性给解决完。你给老二安顿了一个孩子, 当然的情分也就算是还上了。咱也就不欠谁的了。” 林雨桐觉得林大嫂这么说有道理。别受那零七八碎的罪, 应该把话说到明处。但随即又想, 这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样。 林大嫂这么想, 就是想着林玉康当年供了他哥哥上学,如今他哥哥给他儿子前程, 甚至连房子这一系列的问题就解决了。这不光是扯平了, 这是连利息也算了。 但叫林玉康说,当年我要是上学, 我也出息了。我出息了,别说安置一个孩子,家里啥事我安置不了?给我安置一个孩子你就觉得两清了,门都没有。 看!谁都觉得自己是有理的。 所以啊, 这世上的道理有时候真就掰扯不明白。 而林大嫂当着自己的面问, 又是什么意思呢?想叫自己传话?我干嘛掺和这浑水。人家那兄弟姐妹是亲的。自己本就远了一层,还是半路上认回来的。有些话自己来说,并不合适。 林雨桐跳过这个话题, 拉着林大嫂坐, 反而劝起了林玉健, “该好好的说说小军, 孩子年纪小,有时候稳不住自己。不管是干啥事,这都得有个度……” 林大哥点头:“我知道了,敢胡来我也就彻底撒手了……” 这话也就是说给林大嫂听的,他自己压根就做不到。 清宁还惊诧于:“这么早就结婚?” 没什么稀奇的,“你爸他小姨家那个姑娘,是比你跟你姐大十几天吧。” 清宁‘嗯’了一声,“婚事也定下了。你姨妈打电话说日子定下了。我叫随了五十块钱的份子,回去肯定是不能的。” 清宁不可思议:“我光听我姐说,我姨妈老说她不如这花花能干。说人家家里的活做的比谁都好。过年做的那一套,走亲戚蒸花馍的,都会干。说我姐啥啥都不会,手笨的很。我姨妈也是,整天爱说这个。人家的孩子就都是好的。她咋不说花花小学一年级都没念明白呢。”吐槽完了,又问说,“嫁到哪了?咋这么早啊……” “女婿二十八了,等不起了。”林雨桐这么说。 十六岁嫁了二十八岁的? “卖闺女了?”这是清宁的第一反应。 “两万的彩礼。”确实跟卖差不多。 “咋到如今还有这样的人呢?”她家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吧。 她想不通,闺女咋了嘛。她爸重男轻女也就罢了,干嘛她妈也这样。她妈自己不是女人? 林雨桐喜欢跟孩子说这些家长里短,别看这些小事,人情世故的道理就是从这里来的。 人不同对待的方式不同,为什么会有这份不同,她都说给孩子听,孩子看在眼里,自然会记在心里。人活在世上,就得跟人打交道,不管什么事,说到底不外乎‘人事。’ 再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可清宁的状态特别放松。 林雨桐跟她说选学校的事,侧面的建议:专业性的院校其实也挺好的。 清宁眼睛闪了闪没说话:“我还是想考青华……” 当时她是这么跟严格说的。 综合性大学的学科很多,选择很多,对严格来说,不一定非得跟着她的步伐走的。 闺女的心思,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见孩子好像是拿定了主意,她算是默认了。 回了房间,清宁长吁了一口气,喃喃的道:“我给你机会了……” 清远却跟间谍似的跟林雨桐告状:“以前听我姐跟严格哥说一起考青华……我姐……嘿嘿嘿……”好像有点春心萌动哟。 林雨桐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儿子:“不许胡说。” 说完就瞅着姑娘的房间笑,孩子还是长大了。对异性有一些朦胧的好感也是正常的。小伙伴常年的陪伴,还有为了陪她所付出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她的做法或许不是最理智和最成熟的。可这却是她最香做的。 晚上在被窝里了,她才跟四爷说了这事。 四爷就说:“没事,谁没年轻过?” 没干过几件傻事蠢事,都不叫年轻过。 林雨桐觉得,像是她跟四爷这样的父母,不说绝无仅有吧,也绝对不多。 爹妈就跟啥也不知道一样,该干啥干啥,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四爷忙着给高校和企业做媒人,一天三场都在谈判桌上。 林雨桐呢,组织开会讨论城中村改造的事。 正说到一半,赵梅进来了,耳语道:“市里来电话了,您过去接一下……” 市里来电话了,这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干嘛说的这么隐晦。 林雨桐估摸这是有事,安排了一下就起身回了办公室。 电话是李书|记打来的,她这边寒暄的话还没说出口呢,那边就说:“小林啊……中y、j委来人了,一位副省只怕要动一动的……你呢要在区里做好稳定工作……” 林雨桐一口一口应着。又觉得不对。 这是公事,这样的安排该打给区w书|记才对,那才是一把手。打给自己算怎么回事? 难道是书记处问题了,j委来人不能叫他知道? 搭档出问题,就更不能跟自己提前说这事了。 这不合理。 她不觉得她跟对方的私交到了这份上。再说了,到了李书|记那个位置上,最基本的原则性是有的。不会因为私交的原因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进来。或者说,官场无情,什么样的私人感情就比不上官帽子。 所以,这电话以及电话里的内容更叫林雨桐纳闷了。 等挂了电话,她还琢磨呢。 这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只得先扔一边去,琢磨起内容来。中|央j委来人了,动的是副省。又偏偏给自己打了电话。 林雨桐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自己跟林玉健的关系,只要用心人还是能知道的。尤其是再爹的丧事之后。林玉健的同事去了很多人,更有林大嫂娘家的一些亲戚和朋友,反正是给这两口子面子嘛。等到了地方,参加了葬礼。这肯定就看见了同样披麻戴孝哭爹喊娘的林雨桐了。 圈子就这么大,圈子又是套着圈子的。 自己跟林玉健套上关系了,那自然就跟那位副省套上关系了。 李书|记又是省w常委,在省w办公开会是常事,林雨桐恰好又是他手下的干部,秘书司机帮着留心到也是常事。 那么是不是说,动的这个人是林玉健的老丈人呢? 一定是的! 那如果李书记|都知道和对方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那是不是别人也有知道的。 这对那些想要自己屁股底下这个椅子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不管有牵扯没牵扯,先牵扯闪再说。这跟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再说是一个道理。 自己当然干干净净,但要是还在位子上呆着,就难免引人注目。流言最是惹不起的东西。 说什么叫自己稳住,话不是这么理解的。 人越是心虚,越会想着在外面抛头露面,叫新闻报道报道,做做报告,视察视察这类的。 林雨桐笑笑,她正想歇了呢。 于是李给书|记打了个电话,“……我想去省d校学习。希望您帮着安排。” 谁都得经过这个学习过程。而区里的事情,哪怕是城中村,也不是三五个月能定下来的事。况且自家孩子还要高考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学习学习,休息休息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李书|记愣了一下:“真决定了?”这么利索的,说放下就放下了。 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林雨桐就笑:“是啊!也想趁机偷偷懒。” “好。”对方答应的很利索。 两个小时不到,通知就下来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这么一个通知。 区长是一县主官,说走就走? 但说到乱,那倒是不会。因为林雨桐要上的这个班,是地厅级培训班。 作为一个正处来说,厅级是要为之奋斗的目标。但目标也只是目标,百分之八十的人这一辈子都越不过这个门槛去。但如今上了这个培训班,就不一样了。这意味着上面有着重培养的意思。 恭贺的倒是占了多数。 林雨桐算是欠了李书|记一个大人情。麻烦来的时候自己能顺利的避开,还不引起任何动荡的避开,没有留下半点话把儿,这不容易。 这个人情得记下。林雨桐心里这么说,然后就收拾东西回家,能休息一星期,再到d校报名去。 d校的学习嘛,都是半脱产性质的。上课按时到,实在到不了就请假。真没那么严格。 当然了,前提是你得有面子。 当妈的在家,孩子最高兴。哪怕每天去学校也不能跟妈妈再一起,可就是觉得妈妈在家心是安稳的一样。 清远掰着手指,“我要吃麻辣猪手,我要吃蜜汁咕噜,我要吃油焖大虾……” 能数出一大串来,“也不怕撑着你。”清宁凑到她妈身边,“妈,给我做个酱排骨吧。外面卖的都腻,没您坐的好吃……” 林雨桐拍了俩孩子,突然有点后悔。其实叫四爷一个在去外面打拼也挺好的。自己做个啥也不操心的官太太,给孩子做好吃的,没事出去溜溜去。 这日子跟整天瞎忙比起来,好像也不错啊。 四爷回来看见桐桐一身睡衣,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又是接公文包,又是帮着脱西装解领带,就笑:“这是要回归家庭了?” “嗯呢。”林雨桐一副前妻良母样,“吃饭,亲手做的。” 张嫂笑着摆饭,两孩子一个比一个着急的往饭桌上窜。 “都洗手了没?”林雨桐拍俩孩子,“洗手去。” 吃饭的时候,四爷才问林雨桐:“给大哥去电话了?” 没有! 林雨桐不觉得有去电话的必要,既然是上面查了,那肯定是那位不怎么干净。林玉健跟自己这边亲还是跟他老丈人那边亲? 毋庸置疑的,还是会跟老丈人那边亲。那是他老婆的爸,是他闺女的亲姥爷。说起来,两人是有血脉纽带的。 正说话呢,电话响了。 两人都一愣,四爷要起身,林雨桐往下压了压,“我去……” 接起电话,林玉健的声音比较着急:“桐,你那边没什么消息吗?”肯定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什么消息?”林雨桐佯作不知,“我今儿在家呢。完了得去d校学习半年吧。” “去d校学习?”林玉健心里咯噔一下,“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林雨桐的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很突然。正想不通呢。” 她要走这一步,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林玉健明知道对方那边是个深坑,但还是不会看着对方沉下去,一定会想办法捞一把的,不管能不能捞上来,他都得试试。毕竟,那边是亲老丈人。 自己这边有没有别的关系网,在他看来,肯定有。 就只光明引荐的那位老领导,在他看来,或许这些关系都是能动的关系。 他会开这个口的,自己要是站在一边干看着,这铁定就把人得罪死了。 而如今呢?自己被调离岗位,去学习了,是突然决定的。他首先想到的,该是自己这是无辜被牵连了。不会轻易跟自己开口了,他知道,自己这边也是自身难保。 林雨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要是林玉健出事了,自己站在一边袖手旁观,那是自己的没人情,不是东西。可那是他老丈人,自己扯进去算干嘛地! 她不想牵扯进去,也不想跟林玉健之间有不必要的误会,干脆就叫他这么认为好了。这事除了自己跟四爷就只有李书|记知道这是自己主动的。但李书|记会说吗? 犯不上。 说这个有啥意义。 所以林雨桐说的底气十足,就是突然下了通知,然后去党校了。 她又紧跟着问了一句:“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哦!”林玉健愣了一下,“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然后挂了电话。 看!对方在这事上也不会跟自己说实话。 亲疏远近,就是这么现实的问题。 “你怎么不说?”林大嫂急的头上冒汗,“你跟你妹子问问,她们两口子能升这么快,不是没缘由的。我爸爸就说过,那两口子在京城有靠山的。” 这事林玉健不知道,“你爸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子要知道什么,还用去打听。”林大嫂低声道,“那县城的开发区如今是一个叫江山的说了算。可这江山在你妹子当书|记的时候,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可你妹子一走,他就上位了。这么干脆的放手,放心的离开,你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一般的关系?那这个江山,从京城空降下来的,对他的来历,到了我爸爸这个级别,就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这事,求助那两口子是靠谱的。至少能打听来消息。 林玉健皱眉,“可桐被调去d校学习了。” “不是还有你妹夫吗?”林大嫂真急了,“到了这个时候,行不行的,都得先试试再说。” “我妹夫……那是他干的活别人干不了。”手托两家,这种事不是谁都能玩转的。 他才是那个停下来那一大盘都不转的那个人。 “那怎么办?”林大嫂急的团团转,“我爸的秘书都被请去了……” 夫妻俩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电话又响了,是林大嫂的妈打来的,“你弟弟跟你表弟都联系不上了,估计是……你们别折腾了,跟玉健说,顾着自己吧。” 然后电话一下子就给挂了。 林大嫂脸都白了,“不行!得赶紧想想办法。”她拉着林玉健,“起来,咱去找你妹妹妹夫去,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然后都十二点了,门铃响了,张嫂开了门,林雨桐和四爷才出来。 清宁迷迷瞪瞪的探头看了一眼,就又进去了。 林大嫂知道有高三生,尴尬的笑了笑。 林雨桐叫两人坐:“怎么这个点来了?娘……那边好着没?” 只当私事,半句不提公事。 林大嫂着急,拉着林雨桐的手竹筒倒豆子都说了,“……我弟弟表弟联系不上了,估计是被限制自由了。秘书是被请去了……” 那这要不是有实证,是不会这么做的。 林雨桐的惊讶不是假的,她是真没想到动作这么迅速。 四爷问林玉健:“跟东城区那个周舟有关……” 林玉健摇头,朝林大嫂看了一眼,“不是!是跟京城那边有关。那边有个大案子,牵扯到了……” 林雨桐就了然,一定跟是陈xt和王bs一案有瓜葛。 这是一个被当做典型做的案子,只要真做了,神仙难救。 她颇有深意的看了林玉健一眼,兄妹俩目光这么一对上,林玉健就读懂了林雨桐的意思。 到了这份上了,别折腾了。 先看能不能把你自己摘出来再说吧。 刚才电话里,岳母也是这么说的。 他此时的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无能为力之后,想到的就是自保。 林雨桐和四爷敷衍林大嫂,说保证会想办法打听,但他们知道,林玉健心里是明白的。知道这事接下来该怎么做。 更不会怪到四爷和林雨桐身上。 林玉健能脱身吗? 林雨桐心里是没谱的。两人都没睡,果然,把林大嫂送走之后,林玉健又返身回来了。 “我没贪污没受贿……”林玉健叹气,“不过是违规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内做了点生意,入了股……” 四爷就说:“事要是搁在平时,真不是大事。可偏偏的,你们这一串,都属于被重点关照的。查你岳父,就不可避免的会查他的社会关系。你的问题,说不定已经堆在j委的案头了。不过就像是你说的,你是违规了,但不是犯法了。也不能说完全没犯法,想来利用职务之便,也没少跟别人交换利益,比如给小军的工作……你是不是替人家安排了人,人家帮你安排人……”交叉安排亲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林玉健抽了一个烟,点头。 没错!是有这样的事。 “所以。”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把存折递过去,四爷塞给林玉健,“所以,去主动把问题说明白。主动把这些年的非常规盈利交还回去。公职没了不是什么大事,能顺利的脱身,就该烧高香了……” 林玉健颤抖着手打开存折,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这……” “唯一的办法了。”林雨桐制止他还回来的动作,“我们能帮的不多,大哥别怪罪才是……” 哪里会怪罪? 都是他给别的兄弟姐妹拿钱,谁拿钱给过他? “知道了。”林玉健将钱收起来,“以后还给你们……” 他在外面混了这么些年,一点钱还不怕他还不上。 果然,林玉健主动说明问题,公职确实没保留上。但他几乎算是全身而退。从旅游局局|长的位子上下来,却摇身一变,成了挂靠在旅游局名下的旅行社的董事长。依旧是半官方的身份。 林雨桐就笑,这一手玩的漂亮。 只能说林玉健手里捏着一条利益链。他现在从那个链条上脱身洗白了,但没牵扯出来的人多了,他们都是林玉健的退路。 林大嫂为这个,跟林玉健阴阳怪气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咱俩啥时候离婚啊?” “离啥婚?”林玉健气的不行,“我进去了,你跟孩子的日子就好过了?妈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想不明白。真都进去了,连个在外面打点的人都没有,你就满意了……” 林大嫂扭头,眼泪就下来了。 她知道,两人之间的地位算是打了个颠倒。以前他得看着她的脸色,以后嘛,她得看着他的脸色了。 自家的人还得靠他帮衬,那他再想帮他那些兄弟姐妹侄子侄女,自己就不能再有啥意见了。 更何况,人家还有妹妹和妹夫有大好的前程。 那么年轻,都已经是正处了。走到自家父亲那个高度,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再想想自家的孩子,只怕真是依仗人家的时候多些了。 看着老婆黯然的去了卧室,林玉健心里也不好受。还有好些个事,都不敢叫她知道,就怕她受不住。老丈人那边,现在已经查实的,就有两个长期保持关系的情人。一个还给生了孩子,如今都七八岁了。去年被安置去了香江。这次能这么快查出来,就是另一个情人也想出去,知道安顿了另一个没安顿她,不服气。自己去找关系跑门路,结果却跟京城那边扯上关系了。结果出事的那位也找人给他的老婆孩子办出国移民这一套,两人找的是同一个人。查那位就查到了办出国签证移民的这位头上。这位又不知道叫他交代什么,于是啥都说了。那边查出来了,顺藤摸瓜结果又逮住一个。 这几天她再家里骂呢。骂这个骂那个,都是说弟弟不争气,表弟不争气,妹夫惹事了,这都是事实,但祸端还真不是从这上面起的。 而他自己呢,也是差点栽进去。这次能顺利脱身,一半是运气,一半是那点钱拿的及时。自己要是晚去一天,性质就不一样了。要不是桐两口子毫不犹豫的给了大笔的钱,自己三五天只怕是酬不来这么些的,这一耽搁,啥都耽搁了。 所以,实在称得上是‘侥幸’。 家里还没安顿好呢,又出事了。 丈母娘喝了一瓶的安眠药,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这事闹的! 一辈子到头了,连个体面的葬礼都没有。 林大嫂都是懵的,怎么就想不开了呢。没什么人来参加葬礼,好些亲戚都没来。 林家倒是都到了,英子和老二也来了。 林大嫂对这些人也就是一眼看过去就算了,倒是对林雨桐和四爷能亲自到场,表现的挺热情的。 其实他爸的事,都已经小范围内传开了。林雨桐也是有耳闻的。 这位大娘想不开,也能理解。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围的人。 葬礼简单的很,火化了,现买了墓地给安葬了。 这一码事就算是完了。 英子跟老二跟着林雨桐回家,四爷去上班去了。 “住两天再回去?”林雨桐跟英子道。 “清安还在家呢。”娃上学,饭馆有雇来的人,给孩子做顿饭行,娃回来有饭吃。可是过夜,这就不成了。不放心孩子在家,“买了晚上六点十分的火车票。” 赶到家也就不到八点。孩子一般上完自习回家也就是八点。来得及。 林雨桐看了看表,“那咱提前吃饭。”现在才三点,五点半送他们去车站都来的及。 这回英子点头了,“刚才那气氛,都没法在那边吃。”又说起林大嫂家的事,“也是没想到。好端端的你说,二嫂子在路上还嘀咕,怕小军的工作因为这事起了波折……” 意思是二嫂子这人有点不厚道。 不管大嫂子家出了啥事,客观上说,你们都是沾了人家的光的。这会子只想着你家的得失,也难怪大嫂子对大哥管林家那么多的事有意见。 不等林雨桐说话,又挑起了别的话题,“小军那工作把稳吗?” 其实这是对清平考试这事心里犯嘀咕吧。 林雨桐就笑:“别羡慕……要真为孩子好,就别给孩子泄气……工作安排的再如何,都不如自己学来的真本事……” 老二在边上也说:“你姐就爱瞎寻思。孩子要考,就叫考。不管好歹,考了再说。反正是得上学,得有文化,得有文凭……” 其实大部分人觉得,有文凭比有文化重要多了。 林雨桐说‘是’,又问了林玉康家的儿子结婚的事,“不是说那姑娘有了吗?都显怀了吧。日子拖不远吧?” 英子低声道:“听二嫂子那意思,这姑娘也想叫给她安排工作。不过看大嫂子那样子……大哥要是再揽事……也得考虑大嫂子的心情吧……” 啥心情不心情的,林玉康把他哥叫出去说了一声,林玉健就应了,“别叫你大嫂子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 林玉康一口子就应了,“我知道。这点数我还没有?” 结果才半个月吧,林雨桐接到林二嫂的电话,“下个月初九,给小军结婚,你们两口子可得回来……” 回去不回去的再说吧。 她嘴上应着,就笑,“二嫂子以后也是有媳妇伺候的了,福气来了……” “啥福气?”林二嫂笑的特别欢畅,“就是劳碌命。我家小|超还小,结果小军没几个月孙子就要来了。媳妇呢,大哥给安排到高速路收费站了。这以后要上班了,孩子还不是得给我扔下……” 林雨桐挑眉,林玉健这真是……叫人不知道说啥了。 当然了,他现在是不怕了。这会子算是把之前的洗白了。而旅行社虽然是挂靠在旅游局名下的,但如今上面下文件了,政府跟企业得分开。以后这旅行社就是纯商业性质的。顶多是他之前攒下的人脉起作用了。 但回过头来,林雨桐还是跟四爷说:“慢慢的跟林玉健疏远了吧。”该还的人情还上了。他再这么玩下去,结局真的不好说。 两口子说话呢,家里的电话响了。 是这次培训班的班长打来了,“老幺啊,把你家金主任叫上,一次嘛……” 老幺,是说林雨桐在班上的年纪最小。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爱称。 打电话来了,这还真不能不去。 大家级别是一样的,走动联络的就是人脉关系。 要是不去,拂去的不是一个人面子,是把大家的面子都给扔地上了。 那就去吧,要了地址,四爷开车,两人就去了。 离的并不远,是一家卡拉ok厅。 进去之后,进进出出的都是一副大款派头的人士。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手里或是拿着大哥大,或是捏着手机,最低层次的,个个都别着bb机。再有一些,就是衣着相对来说较为暴露的姑娘。她们有一个统称,叫‘三|陪’。 坐电梯上了三楼,找到包间,里面就有歌声传出来。 “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心怎么想……走了太阳来了月亮又是晚上……哥哥什么日子……才能闯进你的梦乡……” 这是班长萧克的声音,四十多岁的人了,声音浑厚偷着一股子磁性。 刚要推门,女声对唱响起来,“小妹妹我心有所想……俺嫁人就嫁哥哥这样……每天晚上对着月亮……梦见哥哥在身旁……” 林雨桐进去,正看见周萍一脸娇羞的唱的投入。 十几个人的包厢,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这个说:“也别对着月亮梦见哥哥在身旁了,今晚干脆就叫班长哥哥睡你身旁得了……” 都是同学,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林雨桐如今是入乡随俗,也能搭上一些荤段子,进了门也跟着起哄:“哟!我这是错过啥了?这还没怎么着呢,怎么就身旁躺着去了?够快的啊!” 周萍啐了林雨桐一口,“老幺,你不厚道。也跟着起哄是不是?” “睡没睡身旁的,咱又不知道。”林雨桐两手一摊,“没睡就没睡,你急什么?要是想睡,咱也只当不知道……” 周萍呲林雨桐,拉了过去指着四爷:“想睡也睡金主任这样的……” 四爷就道:“不敢!真不敢!可别害我。” 包厢里又是哄笑。 周萍笑着拉两人坐:“老幺也是不厚道。我们都不算是东道主吧。结果你跑了,叫我们自己活动,不厚道啊。” “我请!”林雨桐拍四爷的腿,“这不是,我把钱包都给带来了。” 萧克就笑:“看见没?要想叫妹妹心甘情愿的躺到身边来,还得是钱包有用……” 说说笑笑的,这些人可都不白说笑。叫四爷来,肯定是一个个的都闻见味儿了。四爷联系的那些企业,跟高校合作之后,会带动很多小企业。比如说像是印刷厂、包装厂等等。哪个县没有这一类小企业。给小企业找到活了,就把企业救活了。都打着这个算盘呢。 反正是正常的业务不正常的去谈,人情关系的世道嘛,谁也不能免俗…… 1079.悠悠岁月(96)三合一 悠悠岁月(96) 林雨桐不喜欢来这个地方, 露个面,说半个小时话,把四爷引荐一下。然后就悄悄打了四爷的手机, 铃声一声, 四爷没看手机都知道是谁作怪。 他指了指外面,跟两个拉着她喝酒的人示意了一下, 要出去接电话。 出去摁了电话,等了半分钟又进去, 跟萧克打招呼:“不好意思,咱们下次再约, 领导召唤, 不走不成。” 这个都能理解。 领导的事,别管大事小事, 公事私事, 都得当成天大的事处理。 在这里的每个人,说起来, 还真是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别管你正在干嘛,一个召唤,说走就得走。尤其是大多数都是一县主官的情况下, 出点事,就得召唤。管你在什么地方正在跟什么人做什么。这都不重要。 因此四爷一说,两人马上起身:“兄弟, 只管去忙。” 四爷又问桐桐:“你是跟我回去, 还是再玩会儿。”很给自由的样子。 林雨桐忙道:“还是走吧。”又给大家解释, “家里有高三考生。” 那更得理解了。 当爸的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当妈的得回去看孩子。 大家的目的都达到了,特别利索的送人。 出去以后林雨桐就去结账,另外多要三瓶进口红酒叫他们给送包厢去。她把打开钱包,“多少钱?” “领导客气。”这个说这话,一个穿着西装满脸带笑的人就进来了,“盼领导都盼不来,怎么能叫领导破费呢。” 该是这卡拉ok厅的老板。 这地方也不是东城区的地界了。 这些人请客都精的很,选的地方不可能选在东城区的。 离东城区确实近,马路的对面是属于东城,这里却属于南城。 但不得不说,这个人很有眼色。 林雨桐当然不会不结账,只对老板点点头:“该怎么算还怎么算……要不然以后可不敢来了……” 对方犹豫了一下,随即一笑:“那好!”他给前台一个眼色,“打八折。” 打八折也得一千七。 林雨桐付了账。 对方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卡来,“您是贵宾,只要您光临,这里随时有包间恭候……” 可不光是包间这些便利,关键是拿着这张卡,只怕折扣给的很多……很多很多…… 这人凑上来真正的目的是送出这张卡吧。 毕竟,不掏钱这事到了林雨桐这个职位上,真干不出来这事。明面上得丁是丁卯是卯,他知道这一点。来套了近乎,他这一进一退之间,还真就叫一般人都不好拒绝了。 林雨桐笑着接过来,又扭脸看前台:“对了,刚才那红酒多少钱一瓶?” “三百八。”小姑娘带着殷勤的笑。 林雨桐抽出四张递过去,“再要一瓶,一块给送进去吧。” 然后对这貌似是老板的人点点头,挎着四爷的胳膊出去了。 这老板面带笑意把人送出去,看着车离开,才转身回来。 一进来前台的小|姐就面带犹豫的叫了一声:“老板……” “嗯?”男人的脸上已经没有笑意,多了几分威严之色。 小姑娘恭敬的两手捧着个东西递过去:“是刚才那位领导夹在钱里的……” 是那张接过去,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退回来的卡。 这位挑挑眉,对前台摆摆手:“忙吧。” 带着走到走廊的尽头进了一间办公室。 “周鹏,你可料错了。”这人进去之后,就跟坐在沙发手,一手搂着个小|姐一手举着酒杯的年轻男子说了一句。 周鹏耻笑一声:“什么意思?就没见过不吃屎的狗。” 男人摆摆手,将卡放在茶几上,轻轻一推,推到周鹏面前,“退回来了。” 周鹏一把推开怀里的姑娘:“滚出去。”是对那姑娘说的。 这姑娘将茶几上的两百块钱拿了,利索的从包间出去。 周鹏这才放在杯子,将卡拿起来,“是不是你给的东西不诱人啊?”他看向对面站着的男人,“戚老板,不会是你舍不得下本钱吧。” 戚老板一笑:“小鹏啊,咱们不能一上来就直不楞登的给人家塞钱吧。不合适!谁见了这么没谱的人都得远着。他们个个可都爱惜羽毛的很。” 周鹏面色一正:“对不住,戚叔。是我急躁了。你知道我爸出事之后,我这心里……就是觉得窝囊。我爸栽进去的也窝囊!” 戚老板坐过去,拍了拍周鹏的肩膀,“你叫我一声叔,就听我一句劝。听你爸的话,出国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了……” “有什么不适合的?”周鹏看看双手,“我快要结婚了。等结婚以后,就都好了……” 戚老板一叹:“你这孩子……” 林雨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以为就是一个想结交人脉的商人。 这种事,一年不碰上一百,也有八十,没什么稀罕的。 跟四爷回去的路上,四爷不时的打量一下林雨桐,“你现在可了不得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不敢说不行啊! 在名利场上的女人,得忘了自己的性别。只有自己不把自己当女人,别人才不会也不敢把你当女人。要是人家把你当女人看了,在某种程度上才算是失败了。 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全是道理。 说到底还是——好强。 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 她就是这么一副脾气。 一进门,身上的味儿叫俩孩子特别反感:“什么味道啊?” 烟味酒味熏香味男女香水味,夹在着点心水果的味道,是不怎么好闻。 进去洗漱了出来,才催俩孩子,“不睡觉去干啥呢?” 俩娃没回答,只指着电视,“开了开了,这一集看完就睡。” 然后林雨桐耳边就传来: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清宁扭脸看她妈:“……做官做到铁面无私,明辨是非对错……就算是成功了吧?” 这个是非对错,如果也指为官所作的事的话,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林雨桐不确定的去看四爷,然后四爷就笑:“咱家也会出一个女青天。” 这人! “我又不是法官。”心里还是有点欢喜的。 “青天可不光是刑狱清明,得叫老百姓抬头看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地,都是青天……” 何其艰难! 翻看历史书,一个个名字越过去,有几个人敢称青天的? 第二天d校上课,头一堂就是讨论课,课题就一个——廉|政。 也是,最近是大案小案,一个接一个。 把这个放在课堂上讨论,也是应有之义。 萧克是班长,先发言,“……加强d的执政能力建设,坚决贯彻d要管d,从严治d的方针,着力构建思想道德和d纪国法两道防线,切实抓好d风廉政教育,不断提高干部政治思想素质。继续采取定期和集中相结合方式,认真组织社区干部学习《d章》,巩固保持d员先进性教育活动成果。深入学习“科学发展观”重要思想,集中社区d员进行廉政勤政教育,将开展先进典型示范教育与开展反面典型警示教育有机结合起来,进一步提高反腐倡廉教育……” 这位滔滔不绝的开始了。 这都是务虚的基本功。只要没人打断,他这么说一整天都没问题。 大家都一脸严肃,认真的听着,拿着笔在笔记本上记着。 林雨桐无聊的拿着笔在本子上随意的画着。 这位班长把这个头给开歪了,一个个的接下来不是唱高调,就是开批斗会似的把已经定罪的几位拉出来批判一顿。 老师推了推眼镜,抬手在林雨桐的本子上敲了敲:“林雨桐同学,你说说。” 坐在最后,老师点名,大家刷一下都回头看了。 周萍作为同桌探头一看,差点笑出来。这位在本子上画的是啥? 额头上月牙的是包拯吧,然后两条带子垂到胸前的提着剑的是展昭? 自家孩子上课要是敢这样,她得气死。 可如今这位大区长,在d校上课的时候居然低头在画画,你牛! 老牛了! 林雨桐特别无辜的看老师,这位老师据说是省高参。 啥叫高参?就是省w书记和省z都会时不时咨询一下的人物。 然后被人家逮住在人家的课堂上开小差了。 要了亲命了。 林雨桐起身,把笔记本正儿八经拿起来,不知道还以为上面写着啥心得体会呢。 她轻咳一声轻轻嗓子,心里琢磨着,我得说点啥。 周萍‘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别人也不知道她笑什么,跟着一哄而笑。 还有人喊:“老幺,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说什么。” 你知道啥啊,就叫我说。 说啥呢? 她再老师的注视下,坦然的将自己手里的笔记本翻过来,然后举起来,叫大家看清楚上面画的是什么,“这个画的是谁?想来大家都认的出来。我自认为画的还不错。你们觉得呢。” 不知道是谁再也憋不住了,吭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紧跟着又是一阵哄笑。 萧克忙维持秩序,“都静静,听老幺说。”当领导的,谁还没点急智。这位敢拿到台面上,就证明她有应对之策。 林雨桐朝萧克点点头,谢谢他的好意。这才收了笑意,接着道:“没错,这画的就是包拯。上到八十岁的老者,下到三五岁的孩子,一看见这大黑脸,看见额头上的月牙,都知道这是谁。从古至今,民间关于他的传说从来没有断过。小说戏曲,一直到现在有了电影电视剧歌曲的形式,让我们的孩子也知道了历史上曾经有过这个一位清官。他们还将把这些当做故事说给他们孩子听,一代一代就这么传下去。昨天我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看开电视,看的就是他——包青天。当时我家的闺女就问我说,铁面无私明辨忠奸,做到这一点,是不是就能被称为青天。我跟她爸沉默了很久。这算是青天吗?是的!他是青天!翻看斑斑史书,这样的人还有吗?”说着,她的声音就高亢起来,“有!比如况钟,比如海瑞,这两位跟包拯并称为三大彼仓。” “彼仓?”林雨桐问大家,“什么是彼仓?”她自问自答,“诗经国风里有这么一首诗,‘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什么意思呢?” “《左传·文公六年》云:‘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针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可见这首诗其实是一首挽歌。是是在哀叹悼念,苍天啊苍天!我们的好人一个不留!如果准我们赎他的命,拿我们一百换他一个。” “彼仓者天!说如果能赎回这些好官的性命,我们这些老百姓愿意代替他,拿我们一百个我们也换!” “这是哀辞!也是褒奖歌颂!” “历史上像是包拯这样的人多吗?这古代清官说少不少,说多不多,魏征、狄仁杰、寇准、徐九经、于谦、于成龙、林则徐......我能举例说出许多许多,可是和古往今来如满坑满谷的官吏数目相比,这些闪烁着光辉的名字,所占的份额还是太少了。可即便数目少,可是“彼为巨盗,我为清官”,他们站立在贪官赃吏的对立面,他们的形象显得巨大而绚烂……” “将这些人物一一罗列,想说明什么呢?想说明,凡是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勤政廉政,为民造福的官,都是受百姓爱戴的青天。还想说明什么呢?这些名字老百姓不陌生切传颂至今,这就说明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看的见,辨的出谁忠谁奸。” “而我们在坐的,是不是廉洁?谁说了算?” “百姓!他们说了算!” “可我们gcd人,不能跟古代的官僚比。他们是经过时间的检验,直到生命的钟终点,才盖棺定论,老百姓把一生坚守信念不动摇的他们,称为清官。而我们,还能如此吗?” “不!一生太久,只争朝夕。既然老百姓说了算,那就应该让老百姓看看,看看我们高坐庙堂之上,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重点——政务公开!” 班里短暂的喧哗之后,接着就是翻笔记本的声音,刷刷记录的声音。 老师挤在边上,拿了林雨桐的笔个本子,不时的记录一下。 林雨桐把这些日子一直思量的事情,尽量有条理的陈述出来。 说廉政,那就说说怎么才能尽量廉政。 政务公开透明,接受广大群众监督。 一节课下来,课间没休息,等到d史老师来了,这边还没说完呢。 林雨桐停下来看老师。 这位才恍然了一瞬,对d史老师点点头,弯腰低声跟林雨桐道:“尽快整理成报告,送到我办公室来。” 这个林雨桐已经整理了一份,在家里放着,“我明天给老师送去。” 老师这才点头,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转身下课了。 等上午放学,有人说老幺,你这是放了个大招。 招? “什么样的招?”林雨桐跟四爷吐槽,“根本就是突如其来!还招呢?啥招啊?” “天地阴阳招!”清远端着杯子出来接热水,拾个话把儿就接了一句。 “去!”熊孩子。 四爷一边笑孩子,一边笑孩子妈,“你也是……”老妖精了,怎么干的出在课堂上画画的事的?怕她恼羞成怒,赶紧又问:“这老师姓什么?” “王,都叫他王教授。”林雨桐叹气,“老头儿挺严肃的一个人。” 结果碰上这么一学生。 严肃老头儿王教授正打电话呢,“……这脾气也像是你的学生,不着调的时候是真不着调……” 秦国白眼一翻:“谁不着调了?该着调的时候永远没跑调过。不是我跟你走后门,我跟你说,像是桐桐这资质和品行的学生,不好找……”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不得不承认:“在一众文化层次都不怎么高的基层领导中,她算是底蕴最厚实的……”引经据典,张嘴就来,“也算是有几分急智……”别管是咋开始的,但大致上没跑题,回头还能引到她想说的事情上,“也算是一种本事吧。” 秦国哼哼,又发出邀请:“得空了到我这边住几天,看看我这不着调的学生着调的时候建的这座新城。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王教授气:“知道知道!你整天夸个没完了。别没良心啊。” 这学生咋这么快的升了,直接就正处了。你以为省z真就瞎溜达直接跑你学生的地盘去了?有本事不假,上面没人递话干的再好,瓜分功劳的也多了。啥时候熬出头还不一定呢。 这才几天啊,就翻脸不认了。还叫自己看呢? 看啥呢! 知道有本事! 那东城区都乱成一团团了,她这三板斧还没抡出去呢,上任这一把火一烧,啥问题都叫她给解开。 但你谦虚点能怎么着? “挂了!”就不爱听那老不着调的说话。 秦国拿着电话撇嘴,又给学生打电话。 林雨桐手机一响,就笑:“老师,您怎么不用手机啊?不好用吗?”来电显示是固话号码。 秦国哼哼:“显示屏还没表盘大,看着费劲。” 好吧! 这个理由实在是——强大。 “捎回去的东西您收到了没?”林雨桐叮嘱,“每天早晚,冲一杯喝。可别耍脾气。下回我师兄要是给我打电话告状,我就把您接过来,我亲自盯着……”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他语气不耐烦,嘴角却不由的翘起,然后才道:“你在d校学习了?我听一个老伙计说,有个姓王的教授,别的爱好没有,就一点,特爱吃甜食。什么甜的都爱吃……你晓得啥意思吧?别傻了吧唧的,觉得有才华就一定会有人欣赏。该送的还是要送,该巴结……就巴结嘛!也没啥的。” 没这么教学生的。 林雨桐挂了电话又笑,啥听老伙计说的,这老伙计汇报的可真及时,才发生的事,转脸就传出来了? 她挑眉:自己老师这交友可够广泛的。他这半辈子估计啥也没干,就是到处交朋友了。要不然走哪他都能够的上呢。 这么想着,又琢磨,爱吃甜食吗? 这个简单啊! 红豆糕、绿豆糕、山药糕、糯米糕、红枣糕、一口酥,晚上加班加点做了六样点心,用食盒装了,第二天早半个小时过去,在王教授吃早饭前过去。 他在学校住,平时也是助手去食堂帮着拿饭。 林雨桐去的时候这助理不在,她笑着把报告递过去,然后顺手把食盒打开,古香古色的食盒本就吸引人的很,然后这一打开,各色的点心就露出来了,闻那香味,感觉还是热的。 他不由的咽了咽口水,林雨桐就说:“搭着白粥吃也挺好的。” 然后不给对方拒绝,直接就出来了。 王教授捏着红豆糕往嘴里塞:“老不着调的,叛徒!” 不过这吃人嘴短啊。 嘴短也要吃,确实是好吃嘛。 不管在啥地方,有人关照就是不一样。 这种感觉不会很明显,但大家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对这样的事敏|感的很。 于是,愿意交好林雨桐的人更多了起来。 原因呢,无外乎,都觉得她属于上面有人的那一类。 “上面有人……嗯?”四爷掐着林雨桐的腰,“谁啊?” 林雨桐被顶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你……你啊……”你这不正在上面呢。 两人喘着气,抱着依偎着。 四爷就说:“要真是再找你谈话,不能着急,还得稳着点走。” 林雨桐没力气应,头一点一点的,下巴点在四爷的胸口上。 四爷又笑,摩挲她光洁背,“周末把时间得空出来,宋市长家的女儿订婚,给我发了请帖了。上面写的是咱俩的名字……” 宋市长林雨桐倒是接触的不多,倒是四爷,忙着科技城的事,秦市跟他接洽的就是这位宋市长。 闺女订婚了,又是刚出了大案的特殊时期,肯定不会大办的。 小范围的邀请宾客,能接到邀请函的只怕不多。 林雨桐准备了红包,又准备了一对不怎么打眼的戒指,胜在别致上。就怕那边小范围宴请不收礼金,那要是不带礼物,就要失礼了。 订婚宴放在酒店。 这酒店私密性很好,林雨桐听过这里。好些圈子里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接待客人。 林雨桐和四爷到的不早不晚,大厅里也不过坐了五六桌的客人。这还包括了亲戚再内。 见了主人,然后又跟认识的不认识的客套,交际场合是这样的。 林雨桐刚到座位上,就有人端着杯子过来,“林区长,咱们又见面了。” 声音有点熟,林雨桐赶紧端起杯子扭脸过去,一看就愣住了,这人还真见过,在卡拉ok厅。那天晚上要送自己贵宾卡的就是这位。她露出几分恍然之色,“还没请教贵姓?” “戚仁。”戚老板举着杯子示意,“敬林区长一杯。” 戚仁?! 这名字……呵呵……得记住了。 出现在这里,不是有两分本事,就是后台极硬。 林雨桐端着高脚杯点了点,嘴唇碰了碰杯子,大面子给了,但意思也摆着,咱们不熟。 边上是西城区的区长,问林雨桐,“认识新郎的亲戚?” 新郎的亲戚? 林雨桐看向戚仁走向的那一桌,那边坐的都是亲戚,是男方还是女方的她就不知道了。 这位西城区长是老牌区长,对宋市长熟悉。估计是认识宋家的人吧。那这位不认识的,估计就是男方的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摇头:“抛头露面的,人家认识咱们,咱们有时候还真叫不上人家的名字。怪失礼的。” 这倒也是。 这位区长认同的点头,又给林雨桐说去东西两区交接处共同开发特色街区的事,“……一直想约你谈谈……” “我这正学习呢。”林雨桐打太极,“你找老程,找老关,都能谈嘛。” 这位心里翻白眼:你不在家那两位敢做主吗? 林雨桐实诚不起来,这事明显是东城区吃亏的事,他们西城区说是愿意联合,可一毛不拔的想干吃净拿,我跟你合作个屁。我更愿意用东城区政府的名义把那半拉子收购进来…… 这座位安排的,这顿饭别想消停了。 到处都是公事。 她逮着机会就转移话题,“这新郎是谁家公子?没见过啊。” “说是农村出来的孩子,父亲早丧,母亲独自带大的。前两年母亲也没了。不过这孩子整齐,十七就考上大学了,大学毕业留学了两年,这才回来没多久。” 那这宋市长没有门第之见,也算是难得了。 小伙子帅气儒雅,配宋市长家的闺女……那当然是绰绰有余的。 林雨桐见新人开始敬酒了,悄悄的把戒指换成胸针和领带夹了。那戒指套在宋市长千金的手指上,估计套在小拇指上都有点小吧。真送的不合适了,这真得把人给得罪了。 等人过来了,林雨桐把贺礼送出去,祝一对新人爱情甜蜜,能相约白头。 这宋家的姑娘脸红彤彤的,瞧着新郎一脸的娇羞,回头不怎么自在的跟林雨桐拉关系,“林区长,您太客气了。您要是不嫌弃,我以后叫您大姐吧……” 这就是摆明了要跟自己拉关系啊。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非常直接的这种。 林雨桐能说啥,能说你拉倒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能啊! 只得笑呵呵的应下,“嫌弃什么啊?咱们宋市长的掌上明珠,我还怕你有事求我不成?” 是啊!你爸爸的级别比我高,有事你爸就给办了。犯不上求我啊。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这话要非说成是奉承宋市长,也行的。 端看人怎么去理解了。 周鹏就举杯:“早就听闻林区长的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林雨桐跟两人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朝边上指了指,示意两人,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去。 回来的时候林雨桐还跟四爷说:“咱家这俩孩子,可得好好说说。”有父母的面子,到了下面多半都得奉承着。好些个干部子女经商,明显就比别人有优势。优势在哪里?优势就在今儿那姑娘喊的那一声‘大姐’里。 她当是两口子想掺和啥生意呢,没太往心里去。 俩个小年轻,她自问还可以打发。 结果没几天,赵梅就打电话给林雨桐汇报:“宋市长家的闺女,叫宋岩的,调到秘书科了。” 哟! 这怎么话说的。 那姑娘以前在哪上班的?怎么就给调过来了? 她这么问赵梅,这些履历上应该有的。 赵梅低声道:“tuan委。” 这个地方来的啊! 林雨桐挠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当啥也不知道。不要搞什么特殊化。” 挂了电话,却想不明白,宋副市z好好的把闺女放在自己身边干什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毫无征兆的。 难道叫自己帮着调|教他闺女? 还是算了吧。自家的姑娘,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为了清宁每天保持好的精神状态,林雨桐是天天早上赔孩子跑步。跑半个小时之后才回家洗漱然后吃饭。中午来回的时候,她替孩子省了。上午上完课她回家,把张嫂做好饭带到学校门口的酒店。在酒店包了房间。这点时间足够她睡一觉了。林雨桐到的时候差不多快一点了。这才叫清宁起来吃午饭。一点半洗漱,一点五十出门,两点上课刚赶上。 林雨桐这才收拾东西去上课。 这天刚提着饭盒从房间出来,就碰见从对面出来的宋岩和周鹏。 “林……大姐。”宋岩不好意思的一笑,又看林雨桐手里的饭盒,“您这是……” 林雨桐指了指对面的学校,“孩子高三了。为了中午能有时间午休的……” “哦!”宋岩了然:“怪不得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林雨桐吐舌头,“真是没脸见人了……” 跟未婚夫开房什么的,这其实也没什么嘛。 “我不是老古董。”林雨桐看了周鹏一眼,“年轻人,情难自禁也是正常的。不过,看来喝喜酒的日子不远了。” 周鹏揽着宋岩的腰,笑的特别阳光,“到时候还请您赏脸。” 说笑着,跟这两人在酒店门口分别。回头看看两人的背影……姑娘的脊背得有小伙子的两个宽。这……如果说是真爱吧,她还真不信。 但一个要攀龙附凤,一个甘愿陷入甜言蜜语的陷阱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谁? 第二天老时间老地方,又碰见宋岩了。 这回倒是不见周鹏。 林雨桐拍了拍清宁,叫她自己去学校,跟宋岩寒暄,说笑道:“翘班叫领导逮住了,我可跟赵主任说了,这个月的奖金没了。” 宋岩就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我今儿请假了。专门在这里等着林大姐呢。我可是专门打听过,您下午没课。” “有事啊?”林雨桐半是玩笑的道,“想贿赂领导啊,这可不行。我是不沾腐蚀用不褪色。” 宋岩被逗的咯咯直笑,“我爸总是说林区长是个妙人,如今跟您一打交道才知道,您何止是妙人?跟您不管说什么,都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如沐春风? 过来找林雨桐的赵梅远远的听到这一句,心道:那是您没见识到她严寒般的残酷。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林雨桐扭头,见赵梅走过来,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了,没有靠过来,就是有话对自己说,但是不方便叫宋岩听。 她朝赵梅点点头,对宋岩道:“看见了吧。我这说是学习,可这七事八事的从来没断过。要是有事你就直说,陪你出去的时间真没有。不是外人,不来那套虚的。” 宋岩朝赵梅微微欠身,这才对林雨桐道:“听说咱们区和西城区要联合开发特色街区?” 谁说的? 林雨桐挑眉:“怎么问这个?”没肯定也没否定。 宋岩就笑:“消息都满天飞了。我就是想问问,如果开发建设,能不能给一些小公司一些机会……” 这位一动就是大手笔,一般小公司想分一杯羹根本就不可能。 给小公司机会? 这倒不是不行!问题是这小公司是谁的。 她笑了起来,只道:“你叫我一声大姐,我也认你这个妹子。妹子,你对我这个大姐还是不了解……你说的这个项目能不能成还两说……毕竟嘛,你大姐我还是更喜欢吃独食……” 1080.悠悠岁月(97)三合一 悠悠岁月(97) 宋岩特别讶异, 不大的眼睛露出几分惊愕来。 她爸常在家里见一些属下,她在一边端茶倒水的,也习惯于听这些人说话。他们总是含蓄的、委婉的、七缠八绕的有时候琢磨上两天才能明白他们究竟想表达什么。 但是,像是这位林区|长似的,把‘吃独食’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又坦然自若的, 绝无仅有。 她想起她爸的话:孩子, 你还是见识的太少。 以前有些不以为然,这一刻她真发现,她的见识好像真的有点少啊。 看着对方抬手拍自家的肩膀,然后看着对方转身摆手之后的背景,她很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话她没法接啊。 是啊!那个工程会不会有都两说,就更谈不上照顾不照顾了。 可她拒绝了自己吗? 没有!她对自己的态度真是仿若春风拂面,真好像邻家大姐似的。 可她就是没有答应自己, 却好像真不是她的过错。 眨着眼反应不过来啊。 林雨桐带着赵梅转过转角,身后才没有视线盯着了。她一下子就自在了。不管什么时候, 她都不喜欢有人带着窥视的视线盯着她看。 赵梅上前想说什么, 林雨桐制止了,头都没有回, 抬脚就走。 宋岩和周鹏出现的太巧合了。 她不想在这个酒店说任何关于公事的事。 等到了外面的车上, 林雨桐才问赵梅:“什么事?” 赵梅低声道:“……有件事,我想了几天,觉得还是应该跟您说一声。” 林雨桐‘嗯’了一声, 示意她不管啥事, 只管说就是。 赵梅朝酒店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才道:“宋岩来上班,知道她是宋市长千金的人不少,她也没刻意隐瞒,这个我知道。每天上下班,都有一个小伙子开着车接送,我是没注意的。不过您知道的……机关单位就是这样,有点风吹草动就传的满世界都知道。都说宋岩本身出身就好,如今还钓了个金龟婿。据说那小伙子是谁谁谁家的公子。” 林雨桐点头,知道周鹏出身的,至少也得是她这个层次的。而到了她这个份上,很少关注这些闲言碎语,再说了,没事嚼这个舌根做什么?出身不好怎么了?自己和四爷不也是泥腿子出身。跟自己和四爷一样的,大有人在。拿出身说事儿,就浅薄了。 但大家为什么觉得周鹏是富家公子哥呢。 那肯定是周鹏的确像是富家公子哥儿。开着豪车,西装革履,处处透着良好的教养。 这一点也不像是长期生活的不怎么富裕的环境下能熏陶出来的样子。 当然了,也有一类人,擅长学习,也擅长演戏。 就跟自己和四爷似的,吃西餐吃的特别有范,回家肯定得整碗炸酱面,还得来两瓣蒜。 但话说回来了,社交场合嘛,真跟在家里似的打嗝放屁也不像话。 虽然违和,但也就瞧一眼就过去了。 赵梅说这些,肯定不是跟自己在这里八卦呢。哎呦!那宋市长的千金长那模样还找了个相貌比她好的公子哥。 到了这个年龄上的人,不是小年轻看表象的。 她肯定是也觉得不对劲啊。 长这个好,要是还出身好,人家干啥搭上自己。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找不到啊? 至于爱情真爱这东西,到了一定年龄,那真就不信了。 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赵梅的意思了。她是觉得违和,所以比较留心了。 赵梅这才道:“我路过的时候就留心了,没看见这小伙子的长相,车窗开着,他给宋岩系安全带。我听见他说‘说了几次了,副驾驶最危险,你怎么总不听’。您大概不知道,我这人对声音特别敏感,有时候看见这人的脸我不一定记得住这人是谁,但只要一开口说话,一听声音我准能对上号。他的声音一出来,我就楞了一下,这声音我肯定听过。但是,到底在哪里听我,我实在又想不起来。回去之后我还琢磨呢,按说我肯定不认识周鹏才对,怎么就觉得声音熟悉呢?难道跟谁的声音相似?我之前一直在秘书科,平时打交道的也就是同事。这就是再您身边之后,接触的人多了起来。可要是这样认识的人,都不是久远的事,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难道只是在偶然的时候听过这个声音,这也有可能。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可那天,您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我进去接电话,是西城区曲区长打过来的……我说了您再学习期间不回来上班……等挂了电话,我那边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走的急,不小心把桌上的台历撞地上了,我这弯腰一捡……叫我想起了相似的一幕。”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却抬手擦了一把汗,“您现在办公的办公室,以前是周区长的办公室……” 林雨桐点头,表示了解。这新任的领导用办公室也是有讲究的。一般前任若是高升了,那这东西差不多就不动了,除了换一些私密的,类似是里面休息的床之类的东西之外,其他的就不动了。但若是前任没升……这个圈子里嘛,不升就是降呗。哪怕是看起来平调的事,其实也暗含着升降在里面。比如说从环卫局局长位子调到财政局局长的位子上,看似是平级调动吧,但这实权与非实权,要害与非要害部门的差别,决定了这是暗升还是暗降。所以要是没升,就是再匆忙也得装修一下才能给继任者用的。但要是直接是犯了事的,那这办公室就不能用了,得给新领导换一间。 林雨桐上任的匆忙,再加上那时候周舟还没出事呢。因此办公室没换,但家具沙发还有里面的床都是换过的。 办公室没换,摆置的位置也没换,只要进过周舟办公室的人,就都会有熟悉的感觉。 林雨桐点头,示意赵梅继续说。 赵梅深吸一口气:“……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得是五年之前的事了吧。元旦晚会嘛,区里内部的晚会,就在一楼的大厅举行。都去了,但每个办公室得留一个值班的。”她自嘲的笑了笑,“每年不管啥原因,反正留下来值班的人都是我。我也习惯了。大家都走了,就我在办公室。” 不光要管秘书科的电话,还得照管着办公室主任、区长、副区长办公室的电话。没急事就记录下来要转达的事,有急事就赶紧下去叫人。 这就是工作嘛。 “然后那天也是那样的场景,办公室电话响了,我跑去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年轻,说,‘我找周区长’。我听那声音好像还带着哭腔,心里想着该是区长的家里人吧。又听声音不对,就说,你稍等一下。然后我记着下去叫人,结果把电话边的黑色的公文包撞地上了。我弯腰捡东西,把从公文包里蹦出来的钱包又塞进去。当时钱包掉地上是开着的,我怕脏了翻过来看了一眼,钱包里是一张照片,是区长跟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的照片。我没多想就给放回去了……” 林雨桐点头,那几年流行黑色的公文包,夹在腋下才像是领导。 赵梅皱眉,“我下去叫周区长,说是家里的人打电话,好像是出啥事了。周区长就跟我上来了。他进去接电话,是私事我肯定不跟着的。但那时候外间的秘书室的电话响了,我赶紧接了,不是大事三两句我就挂了。里间的门开着一条缝隙,我听见周区|长在电话里说,pengpeng别哭,有爸爸呢。我顺手给带上门就出来了。孩子找爸爸,没什么稀奇的。至于人家孩子叫什么,这个谁说的准。有些孩子好几个小名呢,没多想。等里面打完电话,周区长下去说有急事,跟我说叫我跟汪明说一声……她那时候是秘书兼办公室主任嘛,叫我跟她说他有事,帮着给书|记请两天假。我就问说,家里要是有事,需要帮忙的您只管说。他当是就说,没事!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打电话,小孩子淘气出了点意外,没事。我当时还想着,明明听见叫爸爸的,怎么就成亲戚家的孩子了?我当是以为是干儿子干爸爸的关系,或者真是领导在外面……这事听过就算了,谁揪着这个不放。” 林雨桐明白了,“你说你听到周鹏的声音熟悉,是跟电话里那个孩子的声音相似吗?” 赵梅点头,“不是相似,肯定是一个人。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跟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声音相差没那么大。我当时不确定那个名字是pengpeng 还是fengfeng,但我现在敢肯定是鹏鹏。周区长可只有一个闺女,这闺女多大?跟清宁年纪相仿吧。没有乱七八糟的婚史,也那些情人都审出来了,没有哪个情人给她生过孩子……何况这个孩子比婚生女还大……所以,我不确定这周鹏是不是周舟的亲生儿子,但两者之间一定有很亲密的关系……他是宋岩的未婚夫,是宋市长的乘龙快婿。一订婚,宋岩就来咱们东城区了。如今看着,宋岩也像是在刻意接近您。要说宋岩要对您怎么样,那谁也不信。但是她跟周鹏……一看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中谁占主动。她要是陷进去了,很可能就被人利用了。周鹏这小伙子只怕是目的不单纯……” 得小心啊。 林雨桐挑眉,手放在方向盘上愣了半天,随即就失笑,“年轻人啊,港片看多了吧。来一场复仇的游戏?幼稚。”她叹了一声,“这么着,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赵梅把事情说了,肩膀就松了。有了提防,那他不管是谁,她都觉得这位区长处理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把赵梅送到区政府门口,这才驱车去d校,然后给周文打了电话,“帮我查个人……不着急,但是得保密……” 在这边查的话也能查,但这查宋市长的女婿,稍不小心就走漏消息。就算这小伙子是周舟的儿子又怎么了?人家又没犯罪,如今又不兴连坐。真传到人家耳朵里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真的没意思了。 所以,她更愿意用以前的老人儿。 挂了电话,心里还有点惆怅。这小伙子,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不好吗?跑过来干啥?能改变什么吗? 这么想着,随即她猛的点了刹车,这事不对。 谁会干这样的蠢事。 他的目的真的只是为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吗?一个跟亲生父亲没在一起生活过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回来是为了什么? 除非有更巨大的利益。 周舟死了,没说多少有用的东西就跳楼自杀了。j委围着这个案子一直在暗地里查,查逼死周舟的幕后黑手。可同样的,是不是周舟把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也隐藏了呢。比如,那些赃款真是全部吗?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周鹏这孩子不走才有了解释呢。 后面的车不停的按喇叭,林雨桐重新启动车子,不用听都知道,后面已经开始骂娘了。 等车子进了d笑,停在绿荫下的停车场,她才静静的坐在车里寻思。 周鹏这个人走到人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她知道的这个人,是从宋市|长的女婿开始的。而这段时间,这小伙子可以说是非常高调。 高调的靠近自己,也在高调的靠近别人。 他跑到自己跟前蹦跶,真的是想给自己添麻烦吗? 如果他回来的目的是为了他爸隐匿下的财产,那之前的推测他给自己找麻烦的猜想就不成立。 把钱拿了不就完了,越是不起眼才越好吧。 所以,这么一想,他的行为看起来又有些不合情理。 她的眉头皱起来,隐隐有了猜测:如果他真的是回来拿钱的,这钱他也确实应该能拿到。藏嘛,肯定是藏的严实。悄无声息取了带走就是了。为什么没走?除非他走不了了。甚至,他得到的不只是钱,还有别的。比如账本之类的东西。那么背后这人对周舟的了解肯定是比其他人知道的多的多,是不是早就知道周舟还有一儿子,是不是他从一回来就被盯上了。 要真是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解释他的行为了呢。 一个档案记录上跟周舟毫无关系的人,就是死了,谁能把他跟那个大案子联系在一起? 但如果他的身份不再是一个无名小卒呢? 成了宋市长的女婿,不时的以这个身份在这个圈子里蹦跶。 要是这么个人再出意外,那可就不是普通的意外了。肯定得有人查的,这一查,就什么都包不住了。 这个小伙子,聪明是真聪明,就是有点傻大胆,这是玩火啊。 一个不好,小命得搭进去。 她叹了一声,觉得自己还真是太慈悲了。还真有些不忍心了。 不光是不忍心小伙子年纪轻轻丧了性命,也不忍心宋岩这姑娘继续往深渊里掉。一个不好把宋市长半生的名声得搭进去。 更重要的是,那个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结案,也该结束了。 她正琢磨要怎么做呢,隔着车窗就看见萧克和周萍,两人一前一后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不到上课时间吗? 到了吧! 她抬手看表,还差五分钟就上课了。 打开车门,刚要推门下车,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是周萍的声音:“……自由活动,不是叫你带我来这里的……你是真胆大……” “要不去宿舍?”萧克带着几分打趣,“你又没那个胆子……” 林雨桐比较蒙圈,这是下还是不下啊。 车门子都打开了,幸好还没推呢。 正想着干脆直接出去,结果一抬头,见两人手都牵上了。 这真不能出去了,赶紧猫下腰。迅速的把手机调成静音。两人没过来,而是朝边上的一排车而去。就在边上,但隔着个不宽的绿化带。 还好!要不然看见车牌她就不得不假装爬在车里找耳钉然后猛的打开车门出去打招呼了。退路都想好了,至于对方信不信那就管不着了。 但能别叫人家觉得自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还是别叫知道吧。 不过这两是胆大啊,这青天白日的就钻车里去的。 隔着冬青看过去,车上上下下颤颤悠悠的,还挺激烈。 这种事吧,别说啥道德不道德,又不稀奇。饮食男女嘛。 一个班二十多个人,只有三个女性。一个是周萍,一个是自己,一个北城区一位宣传部长,老大姐,马上五十了。 周萍是秦市卫生厅里的一位处长,听说老公是哪个医院的医生来着。只怕是在家里也是管不住老婆的。地位悬殊,有时候真挺影响夫妻感情的。 抬手看了看表,二十分钟过去了。也该差不多了吧。 朝那边看了一眼,好家伙,还动着呢。 刚转过头就愣了一下,远处过来的不正是自家班里几个人,估计是自由活动课,打算出去活动活动。过来肯定要找车的。 自己这车牌号一看就认识。 她跟做贼似的将车门子开了一条缝隙,钻下去猫着腰,车门子不敢关,闭上之后,然后从侧面迅速溜到小路上了,确定没人发现才在转角处站起身来,施施然又往停车的地方走。远远的还跟同伴的几个打招呼:“……早退啊,我告老师了……” 那几位哈哈哈就笑:“那得赶紧请你,只当是封口费了嘛。” 林雨桐就笑:“你们去吧,这笔账先记着。我来车上拿个东西……” 然后到了车跟前,开了门,绕到后面提个食盒出来示意。 大家就都懂了,又给王教授送吃的去嘛。 谁叫人家有私交呢。 锁了车门,直接就走。 那边车里的两人吓的一身的汗,周萍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快起来,吓死人了……” 不起来也不行了,吓萎了都。 “再等等,都走远了,你先下去,我等一会儿……”萧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 周萍把胸罩拉好,扣子重新系了,“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在机关呆着也不是个是。要是真能下基层去,哪怕是不入常委的副县呢,我觉得也比在厅里强。” 萧克手一顿,“多少人想进大机关进不去,你倒是……” “以前不觉得,但现在吧,跟林雨桐一比,这差距就出来了。一样是正处,你看她一出来,你们这些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把她当女人?跟我就荤素不忌,跟她呢?看的跟你们一样吧。这就是大权在握带来的好处……” 萧克点了一根烟,“基层没你想的那么美,你要么在市区活动活动,看看哪个区有空位?” “你知道什么?”周萍叹气,“我是想远着我们家那位。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医院的护士医生的,可没少染指。我只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反正相安无事也过了这么些年了。她不干涉我,我也不管他。离婚吧,我一个女领导,本来做到这个位子上了,闲话就不少。都说是睡上来的。这要是再一离婚,只会说的更难听。这婚是别想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这会下基层锻炼我可报名了。你得给点劲……” 萧克点头,“知道知道……” 心里却不得劲,这没上床吧,女人好像真就只是看上你这个人了,啥要求没有。可他妈的等裤子脱了事也办了,反倒是麻烦来了。本以为一个圈子里的,平级不牵扯这些事,结果是一个怂样子。 突然就有点意兴阑珊了。 他提醒周萍:“其实可以走走林雨桐的路子,她之前那个在县城的开发区,把整个同立县的格局都拉上去了,申请撤县升市了。完了可能会有一个干部的调整,这事一个机会。” 撤县升市了,这有功的得提拔吧。肯定就有空位了。 以后只怕之前那科级的开发区委员会,也会升格,变成县级市里的一个区,主任书|记都会高配处级。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平台和起点。 周萍‘嘶’的吸了一口气,“要真照你这么说,这个路子是可以走的……” 林雨桐不知道有人打算走她的路子,这会子真是被逼的没路可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集体有事,反正下午就是自由活动。然后林雨桐拎着个空食盒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停车场,干脆回家算了。回去跟张嫂去一趟菜市场,给孩子做好吃的去。 这边刚到,周萍从车里钻出来,“我还说搭班长的顺风车呢,你就过来了。干脆我坐你的车吧。” 能说不吗? 林雨桐就笑:“行啊!只是班长没机会当护花使者了。” 萧克摇下车窗就笑:“这个护花使者还是算了,青天白日的,再叫你嫂子知道了。我回去得跪搓衣板的。” 林雨桐心里不屑,妈的出来一个个的都成好男人了。但还是笑着挑起大拇指,“怕老婆的男人都是好男人,都有出息。看我们家老金……” 很少大言不惭的样子。 三个人嘻嘻哈哈的,林雨桐就上了车,周萍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系上安全带。 两人跟萧克打了手势,就先走了。 出了学校,周萍才说:“难得有空,跟我去个地方呗。” “我送你去。”林雨桐笑,“我家里有高三生,等过了孩子高考,怎么着都行啊。” “你这人……”周萍扭脸看她,“孩子还没放学了,就两小时。我是有事求你呢,走走走,美容院,从这里左转……” 这要是没事只是玩,那拒绝了就拒绝了。可偏偏的,她说有事相求,不管这事是啥事,能办不能办,那你要是连给人家说一声的机会都不给,这就是要跟人翻脸呢。 这事不能这么干。 只得开着车,按照周萍的指点,往美容院去。 美容院是这两三年才慢慢做大的。之前有纹眉之类的,但都不怎么成规模。 如今呢,是一些上档次的酒店里,带着全套的美容会所。 周萍说的就是这里。 她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才是,跟谁都熟,跟前台的经理说:“贵客,一起放松放松。” 美容加按摩呗。 然后就有穿着制服的小美女笑的特别热情的殷勤的带她们进去。 正走着呢,从对面过来一穿着大红色睡袍,脸上涂满灰灰黑黑面膜的女士走过来,冲着那边就喊:“周家大妹子,咋这么有缘呢,在这里碰上了。走走走!一起做……”拉着周萍就往她所在的房间去。 林雨桐是跟还是不跟啊。 周萍的面色有点尴尬,拉扯不过人家,扭脸跟林雨桐解释,“这是……班长家的……嫂子……” 这是啥缘分啊?! 你刚睡完人家的男人,回头就碰上了。 尴尬不尴尬?难堪不难堪? 林雨桐自己都挺尴尬的,跟着进去,“那就不是外人。” 萧嫂子是个特别热情的人,没见过林雨桐但不妨碍她明白这是跟他家男人一块上学的,“……大妹子,我就羡慕你们这样的。你看看我,除了在家里照看孩子,也看不了别的……” 她平时在省城住,陪孩子上学。 “我家老大,今年复读第二年了,能不能考上还真难说,没谱啊。老二呢,也高二了,我这几年往后的几年,估计得跟高考杠上了……”先是说孩子,再是说男人,“他呢,整天是工作工作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要是来开会呢,还能见一面,要是不开会呢,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林雨桐不洗澡,也不按摩,只推脱说例假来了,就做个脸吧。 躺在那里跟萧嫂子聊:“是!我们这工作就这性质。忙上来是啥也顾不上。不过嫂子,你这大撒手,就不怕我这老哥哥犯错误……” “他敢?”萧嫂子特别强悍的样子,声音又低下来偷笑,“要是一个月不见人,我就去逮他去。该交的公粮他得交啊。有一回两月没回来,拦在办公室给扒光了,该干的都干了,他怕丢人,我一个电话他就得给我麻溜的往回走……” 林雨桐给逗的噗嗤就笑。 那边也不好意思,嘿嘿跟着笑,“不过咱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理解的,不怎么给他添乱……” 听起来这日子过的鸡飞狗跳吧,但也生机盎然。 周萍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心里是咋想的。 林雨桐跟萧嫂子都是得回家给孩子做饭的,所以都拒绝了周萍的邀请,晚饭肯定不能在外面吃的。 萧嫂子还说:“外面吃的有啥滋味,改天上家去,我给你们做。别的不行,做几个拿手菜还是行的。” 林雨桐一边应承一边看表,“我真得走了,要不然接孩子得迟到了。这个点爱堵车啊……” 周萍不好意思说搭个顺风车,叫林雨桐先走了。 这么一打岔,周萍具体是有啥事要求自己,也没说成。 看着急匆匆回家的俩女人,周萍站在路口,一时就迷茫了。 到了这个岁数,跟丈夫离心,又没有孩子,除了工作,还能抓住什么。 她上了出租车,师傅问:“去哪?” “三院。”她开口这么说。 说出来就有些后悔,怎么会想着去三院呢? 上了住院楼七楼,去了医生的值班室,一男一女在里面。 男的一身手术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而女人却一身天蓝色的制服,这是医院临时聘请的护工才穿的衣服。这女人的年纪看起来不到四十也差不多,头发乱七八糟的只随便用皮筋扎了。脸上带着细纹,身材还有些发福的臃肿。 她此时手里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往男人的嘴里送。 男人头也不抬的吃了,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周萍皱眉,然后冷笑一声。 男人抬头,女人转身。 男人目光平静,女人很惶恐的样子,低着头,手搓着衣襟往后推了两步。 周萍进去,看了办公桌上的饭菜一眼。 菜是排骨炖豆角,用掉瓷的洋瓷大碗装着,碗里插|着一双筷子,颜色是那种灰灰沉沉的,跟没洗干净似的。边上放了俩馒头,颜色有些暗,该是家里蒸出来没漂白的那种。而这些东西,都是放在一块尽量洗干净,但是依旧带着油渍的方块白布上。白布四个角都有褶皱,这该是用它包裹着吃食送来的。 跟农村往地头发送饭用的家伙什一样。 她眼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就是嘲讽,自己的丈夫有洁癖的。作为大夫有洁癖这不稀奇。可这么一个有洁癖的人,跟这么一个女人,用这些东西再这里甜蜜的吃饭? 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男人示意女人:“你先走吧。回头……我去找你……”声音很温和。 女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男人这才看着周萍:“出去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 还知道人来人往的? 刚才那甜蜜劲,可没顾忌着人来人往。 从医院出来,去转角的咖啡厅坐着。 周萍搅动着手里的咖啡:“云大夫,你能不能也顾及点我的面子?” 卫生厅的处长,在卫生机构上下,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男人都管不住,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都到了不避人的地步了。 更何况,找了那么一个女人,这是羞辱谁呢?! 云大夫不喝咖啡,只端着热牛奶抿了一口,“周处长,你觉得咱俩这么过下去,有意思吗?”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 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周萍冷笑:“云大夫,想离婚吗?为了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咱们云大夫的品味这么低俗了?” 怎么就低俗了? 说话不用这么难听。 自己这个老婆啊,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有时候真都忘了,自己还有一老婆呢。如今抬头看着她,还真是觉得——陌生! 日子过程这样,连人生都过了一半了,还说啥啊? 云大夫叹气:“是!她哪哪都不好。但就一点,我能看上她,在她看来,我就是她的天。她得仰着头看我,我一皱眉,她得琢磨半天是哪句话不对了。我一笑,她自己能高兴的偷笑半天。我回家有热水热饭伺候着,早上起来,衣服永远都放在的整整齐齐的在床头。在她的眼里,我就是她的所有。被我看上,是她这一辈子最荣耀的事情。跟她一块,我觉得自己是在过日子。可是跟你一起,我觉得累。” 呵! 呵呵! 呵呵呵! 周萍止不住冷笑,是!自己有前错万错,什么错都能被指责。 但是,什么时候起,女人太能干,也成了原罪! 1081.悠悠岁月(98)三合一 悠悠岁月(98) 晚上吃的是槐花饭。 老三今儿来城里办事,家里没人, 他把捎带的东西给张嫂人就走了。也是挺忙的。 带来的是槐花, 蒸过晾凉带来的。槐花这玩意娇贵, 稍微不小心点就揉吧的不像个样子, 另外还特别的不耐储存。于是为了带着方便,提前蒸过,然后晾凉,带来塞到冰箱里给冻上,吃的时候拿出来解冻, 做槐花饭, 也是一样的好吃。 不用看都知道, 这是英子弄的叫捎带过来的。 “我大伯他们家边上的槐树上采的吧。”清宁哪怕离开老家这么些年,一年就回去那么一次半次的,但依旧是对老家熟悉。 没错!大家都槐树这种东西吧,都有些忌讳。 尽管他的生命力强还特别好繁殖, 可也耐不住人不喜欢, 想在村里找个槐树真不容易。 金满城家在坟场边上。坟场在深沟里, 两边都是长在土崖上的槐树。根扎在土崖上, 树身子斜着坟场的上空。一到这个季节,坟场是最不怕人的时节。槐花飘香能香出十里去。这里的树好似年年都那么大, 那么粗。 不是不长,恰是长的太好了。 每到这个时节, 村里的不是村里的, 有空的都去钩槐花。好些个为了提高速度, 干脆勾住树头直接把大枝干截断或者给树剃个秃子。糟践成啥样也没人管。但来年,人家还开花,年复一年。 这东西繁殖的块,长一棵能繁殖一片。但像是孩子胳膊出粗细的年年都会被砍一批。这玩意扒皮弄干净,是农具上不可或缺的东西。铁锹、锄头之类的木把儿,都是用这么粗细的槐树干做的,光滑也耐用。 所以,那是基本是它一边长,人们一边用,然后奇妙的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衡。 这一说吃槐花,清宁就知道哪里弄的。 林雨桐笑:“估摸是了。” 肯定是了。 清远对这玩意不是很稀罕,碗里的各种菜比槐花饭还多:“……我们学校食堂有一道菜,特别好吃,妈妈也给我做呗。” 啥菜啊? 还特别好吃。 这是在学校没吃过瘾吧。谁家拿菜当饭往过瘾的吃啊? 这孩子对吃的有点执念:“就是那种白面摊出来的煎饼,薄薄的,然后把煎饼切成细细的丝儿,把香椿剁的碎碎的,一定得碎碎的那种,然后码在煎饼丝上……” 明白了,凉拌嘛。 这玩意是能当饭吃的。 这菜不名贵,就是得细致。煎饼都摊出来了,然后还得多过一道手续。 林雨桐现在很少做这个细致饭了。但看俩娃都都馋的,“明儿给你们做。”她是这么承诺的。 得给孩子做饭,就意味着白天在外面浪的时间不多。下课了急着往家里赶是常态。 什么煎饼丝,蛋饺这些饭,都给换着花样的做。 清远说:“其实妈妈当个家庭妇女挺好的。” 孩子总是致力于叫妈妈再家里的时间长一点,好像这样就踏实了一样。 清宁对这话嗤之以鼻,“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在轻纺中学上学,感受最深的就是双职工家庭和单职工家庭出身的同学生活质量的明显不同,“毛丽她家是双职工,她同桌就是单职工,两人从身上的衣服,到饭盒里的饭……比下来就觉得差距真大。” 这是厂子整合之后必然会遇到的问题。 说是整合,还是优胜劣汰了。但考虑到大家的情绪,照顾到每个家庭,其实是最大程度的保证夫妻双方有一个还在岗位上。但要是两口子不在一个厂里,这边下岗了,那边也下岗了,那真就是一件特别无奈的事情了。 林雨桐叹了一声又给赵梅打电话,叫她安排下去,统计一下夫妻双双下岗的家庭大概有多少。 在这个过度期,真不能就撒手不管,该干预的时候还是要干预的。 回头就对清宁道:“办法都是逼出来的,没路可走了,办法自然就来了。有人走了正道,或许平庸但踏实,有人不甘平庸,许是就破茧成蝶,更上一层楼,又或许走到了正道的对立面去了。但话说回来,只要想,总会有办法的。保洁公司、中介公司、搬家公司这现在都是刚兴起的行业,这个时候干起来,只要肯下苦功夫,一样能赚钱,拿的不定还比死公司高呢。不就是放不下那半死不活的铁饭碗,觉得丢人嘛。区里还专门开了驾驶培训学校。这像学开车的,免费教。这货车汽车想学啥都行啊。城市发展这么快,光是出租车司机,就有不少的缺口。怎么就找不来钱了?” 困难也就是这三两年,等空出来的原厂区的地皮建起来的产业都盈利了,一个个的都成了小股东,哪里就真活不下去了? “弱势群体弱不就弱在这里了。”清宁也跟着叹,毕竟每个人的能力都不一样。你就是给他指一条道,他自己也趟不过去。 所以恨不能所有治下的百姓都美满幸福那真是一种奢望。 等吃槐花香椿的时节过了,天就真的热起来了。 如今是双休了。 周五下午三点就下课了。 其实相当于能休息两天半时间。 周萍拦住林雨桐要搭顺风车,上了车说:“陪我半天……” 干嘛啊? “离婚了。”她说的特别轻松,但眼神却不像是轻松了。 林雨桐没说话,开着在街上转了半天,等看到街边之前来过的卡拉ok的时候,心里一动,缓缓的停下来了。 “进去吼俩嗓子去。”林雨桐摔下下车。 这样的地方,别的不行,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 戚老板见了林雨桐很惊讶,非常热情的给安排了最好的包厢。又是酒又是果盘的,都送上来。 林雨桐道了谢,“不要叫人来打搅,就是想找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放心。”戚老板朝外指了指,“都是懂规矩的。” 门关上了,林雨桐开酒:“喝点啤的?” 周萍点头,两个干了两杯,才道:“……你说作为女人怎么那么难呢?” 林雨桐没言语,只给她倒酒,她并不需要自己说什么,只需要一个听众罢了。 “……我们当年也是恋爱结婚的……也曾山盟海誓……可是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周萍抹了一把眼泪,“我当年也是在医院工作,内科的大夫……后来给我们院长做助理……”说着就抬头看林雨桐,强调道,“院长是女的,是我一位老领导。走上仕途,是老领导提携的。她退下来之前帮我安置了一下,进了卫生厅……当年只是卫生厅下属的计生办的办事员……那时候嘛,计生员也很辛苦的……动不动就得下乡检查工作,一走就是一两个月……没多久,我就发现他衣服上有别人的味道,有跟长长的卷发发丝,那不是我的……” 后来,自己也变了。 他能,自己为什么不能? 女人要是豁的出去,啥事都容易了。 这话她没法说出口,就是再醉酒的情况下,也万万不会说的。 “……反正就是貌合神离好些年了……”周萍苦笑,“以前呢,还会假公济私一把,收拾收拾那些女人,不是没想过给他点教训……可是你知道的……心里恨的恨不能咬他一口,可还真就下不了那个手……心里总想着纵有千日不好,总有一日好吧……可结果呢……他无情上来倒是真无情……” 林雨桐就说:“离了也好,离了,他就知道你多要紧了。” 卫生厅一实权处长的丈夫,在医院不要太特殊哟! 有些医生一周去上三两天班,一周一台手术。有些医生忙的要死要活,恨不能累死在手术台上。夜班、急诊科,换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累的跟三孙子似的,还有功夫沾花惹草? 这都不用周萍打招呼,会看眼色的人多了去了。 周萍噗嗤就笑:“也是!我就是对他太仁慈了。” 笑着笑着,又灌了一杯酒下去,“桐啊,在秦市我待够了。想下基层呆两年,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雨桐倒酒的动作还是那么流畅,心里却道:来了。 离婚了心里不得劲是真的,但借着这劲,朝自己张这个口,才是主要的目的。 所以说,名利场上打转的女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瞧瞧!这是哀兵之策吧。 林雨桐摇头:“你啊……别急着下决定。”说着,面色就严肃下来,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在大衙门口呆惯了,要是到基层去,你得有心理准备。下面的情况比上面更复杂。” “你觉得不好?”周萍放下酒杯,问了一声。 林雨桐又摇头,“不!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吧……想法跟现实是有差距的。到处的口号都是扎根基层……上面有人的,去基层那叫历练。上面没人的,去基层那真叫扎根。” 周萍恍然,这么说也没错。她是提醒自己,下去容易再想上来可就难了。 这话也说的实诚,没拿自己当外人。 见她认同,林雨桐又道:“要下基层也行,但要真是发展好的地方,那就算了。发展的好的地方,你干的好那是应该的,可稍微不好,就是过错。”所以,开发区那地界,你别跟我张口,那对你来说,真未必就是好的选择。 周萍听懂了这话,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林雨桐又道:“要真是想出成绩,还是白纸上好作画……” 是说应该去发展比较落后的县吧。 这些地方相对来说,竞争力也小,而且小的多。 另外就是,如此一来,下去就是一把手二把手的,这就很不一样。这能当家和不能当家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周萍给林雨桐倒了一杯递过去,“你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得谢谢你才是。” 心里却把萧克骂了死臭,这混蛋玩意就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主儿。推来推去还是不肯给自己出力呗。 其实萧克也委屈呢。我想跟你谈感情,你却想跟我上床。我跟你上床了,你却只想着拿好处。我委屈死了,当初真是想跟你谈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恋爱的。 人活一辈子,走到如今半辈子过去了,没谈过恋爱,也是一种遗憾。 这边俩女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这个县那个县点评了一遍,周萍觉得受益匪浅,不知不觉的,喝的也有点多。 快六点的时候,林雨桐才扶着她起身,把周萍先塞回车上,戚老板果然在前台站着。这回没有塞卡,只是客气的陪着,说一些寒暄的话。 林雨桐结了账,他跟在后面送人。林雨桐突然转身盯着他,声音不高,仅两个人能听见,“告诉周鹏,别玩火。利索的抽身赶紧走吧。要不然真说不准……” 戚老板眼睛一眯,“林区长……这话我不懂……” “懂不懂的都没关系。”林雨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该说的我说的,转达不转达的都由你……” 看着这位区长一步一步走远,戚老板神情凝重了起来。 起身往里面去,到了办公室给周鹏打了电话,将刚才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了一遍。 “我马上过来。”周鹏脊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火速来见戚老板,“她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小鹏啊……”戚老板叹气,“这事上哪里有纸能包的住火……你觉得你聪明,可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自古能当官的,有几个不是人尖子?他们肚子里的弯弯绕比你多了去了。跟他们玩这一手,你还嫩了些……” 周鹏被搅动的心神皆乱,“戚叔,你知道的……我现在抽不了身……完了!出去只怕死的更快……被那边盯上了……我现在都不敢跟宋岩分开……” “找林区长去。”戚老板这么说,“这位不是善茬子。没有她不敢捅的黑窟窿……” 再一个,除了找她也找不了别人。 她能特意来说一句,就是递了梯子了。 周鹏坐在沙发上久久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林雨桐想着周鹏会找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二天是周六,但清宁还得补课去。林雨桐送了她进学校,一转身,就见后面跟着一辆车,隔着车窗玻璃,能看得见周鹏的脸。他微微扬手,示意是他。 林雨桐微微点头,开了车门自己开车在外面,周鹏开车在后面跟着。 是不是有人跟着周鹏,她也不知道,但只能尽量谨慎一些。 没去什么安静的适合说话的地方,反而去了市中心的大商场,这叫跟着的周鹏愕然,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找她干嘛。 见对方开了车门直接往商场去了,他赶紧下车跟了下去。 林雨桐转了一圈,给俩孩子买了两身夏天穿的衣服,就去了商场一楼一角的冰淇淋店。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一盆极大的发财树跟隔断似的,挡在了外面,反正坐进去在外面就只能看见人影。 周鹏装模作样的买了一条项链,就跟着林雨桐进了店里。找了一圈才找到林雨桐。 “林……大姐……真巧啊……”看看这环境,毫不犹豫的就坐到了对面。 人来来去去的,闹市的正中央。 谁会想到真在这样的地方谈不能叫大家知道的事呢。 林雨桐微微点头,从绿植的缝隙里朝外看,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子在左右前后的看,“你被人盯上了……” 周鹏心里却一下子就松了:“是!被盯上了。” “太贪心了。”林雨桐就说,“不义之财别沾。这不,想要钱就得把命搭上。你这孩子,咋想的……” 可没人会不动心吧。 周鹏深吸一口气,“东西我可以交给您,但是您得保证我的安全。” 林雨桐看他:“科技城那边招商了,组织投资商满省的去考察,去报名吧。别一个人落单。” 那些人八成都带着保镖,里面有外商、有港商台商,不光是私人保卫做的好,省里也相当重视,抽调了警力,别说住的地方安全,就是路上,前面都有警车开道的。 “你带着东西,把东西交给金主任。剩下的你就只当是旅游了。等旅游回来,就尘埃落定了。”她三两句话把事情说了,桌上的冰水咕咚灌下去,起身就走了出去,都走到五步远了,才又说,“……这一次是给宋……岩的面子,你找金主任去补报名,下次可不能再走歪门邪道了,项链……你给宋岩吧……别跟着我了……” 把跟着她的车,跟着她进来购物,跟着她坐在这里密谈统统的都做了解释。 周鹏舒了一口气,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起身,哪里也没回,直接在商场买了换洗的衣服和行李箱,开车就去了报名的地方,然后直接住进了为这些富商下榻的酒店。 安保果然不一样。 他的心这才踏实了下来。 林雨桐看着四爷拿回来的钥匙,“周鹏还挺谨慎。” 四爷把钥匙又拿回去,“这事……你别掺和……” 那谁去办? 你办跟我办有差别吗? 四爷扬了扬钥匙,“宋市长……比我们合适……” 是啊!真要从自己手里交上去,宋市长就很尴尬了。 四爷又说林雨桐:“暗地里干行,这样的事你不能掺和的多了……犯忌讳……” 想管被闹明面上。 这样的功劳不要也罢。 宋市长愿意要这样的功劳吗?不愿意!几乎是暴怒!当然了,不是针对林雨桐和四爷的。他对这两人倒是感激的很。可这份怒,他都不知道该对谁怒了。毕竟是一个父亲。作为当爹的,还是自家的孩子最好。平白无故的,叫孩子卷进来了。你说,冤不冤?! 林雨桐理解,你说着宋市长糊涂吗?不糊涂。周鹏跟她家闺女配不配的,他不知道吗?人家冲着他这个当老子的还是冲着他闺女,他心里明白的很。可还是那句话,谁叫我们孩子喜欢呢。本以为就是想攀龙附凤的,谁知道是个包藏祸心的。 这个利用比本来想的利用更叫人厌恶。 扔出去了,林雨桐就真的不管了。 四爷带着考察团全省到处溜达去了,林雨桐按部就班的上课,然后照顾两个孩子。 等到高考眼看就到跟前的时候,清宁提前一周放假,叫在家里修整一周的时间。 此时,周舟的案子才算是有结论了。只是还没有到对外公布。林雨桐知道的,里面牵扯到四个大人物,一个是秦市公安局的局长,一个是省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另一位是工业厅的厅长,最高处那位是省w副书记。 不过宋市长到底是把周鹏给摘出来了,等考察团回来的时候,周鹏发现等在酒店外面的宋岩瘦了不止一圈。以前得有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如今顶多也就是一百三四的样子。 沿着马路走着,周鹏低声道:“你要是愿意,我们结婚……” 宋岩看着他,冷冷的,“在你心里,我很蠢是不是?” “不是!”周鹏低着头,“从来就没这么想过。这事我做的不对,但……有人性这东西……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别指着人有多高尚。我不为自己辩解,这事……我做的是挺王八蛋的……”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宋岩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周鹏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着来开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我妈跟我爸的时候,我爸啥也没有,两人也都年轻,特别年轻,不到十八岁。后来生下了我,我六岁那边,我爸考上了大学,走了。这一走再就没回来。我妈去找过,回来啥话也没说。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毕业之后留校,娶了校长家死了丈夫的寡妇做老婆……领了结婚证的那种……再后来,他就当官了……钱……应该是没少给我妈吧。我跟我妈去镇上赶集,每次都是戚叔在等着,硬塞钱给我妈,说是我爸给的。我妈从来都不要,累死累活都不要一分钱。戚叔是我爸的结拜兄弟,发小。两人据说有过命的交情,谁知道是怎么一个过命法。反正钱始终给我攒着。后来我上高中了,得去县城上学,一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戚叔叫我借住在他家,后来才知道我爸给安排的。他就是再忙,晚上都雷打不动的会给我打电话……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恨他还是爱他……我上大学是保送的……这里面肯定有他的手笔……回家去我妈固执的不叫我去,说再复习一年咱自己考,我拒绝了……那时候真傻……去上学了,我妈的心气神一下子就散了,大一那年……我妈没了……病死的……病了不去医院……没等我回去人就没了……那时候快过阳历年了吧……我给我爸打电话……我爸敢回来了……离开十多年之后再回去,却是办我妈的葬礼……我爸在我妈坟前跪了一晚上,跟我说……他这辈子做的最混蛋的事就是抛下我妈……告诉我说,以后别管啥时候,别抛下爱你的女人……我知道我是假的但你是真的……我们走吧,去南边,去香港,去美国,都行。要是想留下,我也陪你留下。只要你愿意,怎么样都行……” 宋岩盯着他的眼睛,竟然发现他是真诚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办?”宋岩谁也不找,找她的知心大姐林大姐来了。 年轻的姑娘啊,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这话得回去问你爸去。 你爸要是觉得那女婿行,你又确实是舍不下,那就处着呗。 但是怎么说呢,要是自家的闺女,那林雨桐是死活不会答应的。 当然了,自家闺女也干不出这事来。 林雨桐耐心的听她絮絮叨叨的说,好不容易才插话道:“你得看你想要的是什么,想好了,你就知道你该怎么做了……” 我家孩子要高考了,我忙着呢。 说了一圈没用的废话把人送走了,清宁从房间就露出脑袋出来,“走了?” “走了!”林雨桐给闺女顺了顺头发,“都听见了?” 清宁点头,出来跟着她妈往客厅走。 林雨桐就跟清宁说:“……要学会从别人的事上,吸取教训。我跟你爸往后越走越高,对你们姐弟俩呢,肯定是有影响的。你们身边的朋友,甚至是追求者,往往跟你们交往都带着几分不纯的目的。不能不说,我跟你爸,其实是给你们的身上带上了一层光环。这个呢,有好处当然也有坏处。尤其是你,一个女孩子。更得睁大眼睛看看,看看这个人到底是爱上你还是爱上了你的背景。这是两回事。别干宋岩那姑娘似的,到现在都糊涂着呢。” 其实自家能有多少人教人道理,叫人成长。可不就是周围的环境,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看见的听见的一个个的故事,从这些身边的故事种汲取营养或是经验教训,从而完善自身。 清宁若有所思,但还是点点头,“以前我对门当户对嗤之以鼻,现在想想,其实很有道理……” 如果宋岩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这些个风险是可以规避的。 母女俩絮絮叨叨的,说恋爱,说结婚,还说以前在镇上的事,反正怎么放松怎么说。 清宁就笑:“我奶那时候就叫我跟我姐考大学,等通知书下来,我得回去告诉我奶一声……” 应该的。 七月了,这个热啊。 七□□号要考试,然后六号得看考场。 林雨桐和四爷,两口子都请了一周的假,专门陪考。 清宁的考场安排西城区,是一所普通中学。位置也相当的偏僻。大路拐进去,小巷子开车进去出来都不好掉头的那种。 从车上下来,得往里走七八分钟。 清宁一路哀嚎:“咋分到这地方来了。” 那谁知道呢。 一路上陪孩子来的家长都挤成疙瘩了。 自行车、摩托车、做公交来的,但太阳不是晒吗?都给孩子撑着伞呢。爸爸拿着水,妈妈兜里还揣着藿香正气水。 人碰人,伞碰伞的。 小巷子两边都是小的门面房,开着一溜的小饭馆。然后街道上必然就是污水横流。味道也不怎么美妙。 学校的大门是真不大,但是里面却不小。初中部加高中部,五六栋教学楼。 好容易找到地方,还好,在一楼。 而且不是紧挨着厕所的那个教室。 这就是唯一叫人满意的地方了。大夏天的,一楼阴凉一些。离厕所不远不近,不受气味的骚扰,但两场中间想上厕所的话速度快点就不用等也不用跟人抢了。 每天回去会很麻烦,从学校出来干脆找了一家比较近的酒店,彻底的住过来。 当然了,像是他们家这样的干的,不能说没有吧,但绝对属于少数。毕竟现在这酒店,随便住两晚,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第一天把孩子送到考场,就碰上了杨主任。他正跟一个学生家长说话呢,一问才知道是毛丽的妈妈。 林雨桐跟着两人一样,坐靠近学校这边的路牙子上,等着呢。四爷开车回去了,张嫂在家做饭,四爷回去给孩子拿饭,中午不在外面吃。 这边林雨桐抬头看了看太阳,就跟两人说:“中午跟我们去酒店吧。那边有地方,叫孩子有个歇息的空档吧。” 想客气来着,真不愿意麻烦别人,但这么安排确实是对孩子最好的安排方式了。 就这么着吧。四爷也是有先见之明,饭菜多拿了两份。四个大人在下考之前在外面随便吃了一口凉面就算了,但是孩子们一出来,马上就走,去酒店,先吃饭,再冲澡,然后睡一觉去。 毛丽一个劲的追问这道题选什么,那道题选什么。 只要说的答案是对的,清宁就特别高兴的说,哎呀你的是对的,我也选的是这个。但要是答案不对了,清宁就一副要想一想的样子,说我觉得我的跟你的好像是一样的,不过也没记准。 杨东在一边插话:“答案肯定不是那个……” 杨主任都想踹自家这蠢儿子,没看出来你同桌的意思吗?这是考试期间,人家不给明确答案,就是顾及着同学的状态,你说个二愣子,咋咋呼呼的,人家的不对,就你的对了? 毛丽妈心肝都颤了,越听越觉得这考的应该不算好吧。自家的孩子也说过,这区长家的闺女长了个聪明的脑瓜,考试很少被扣分。唯一扣分的就是语文,要么是现代文阅读理解扣分,要么是作文象征性的扣上一两分。最变态的是文言文从来都没错过。属于学霸中的学霸。那人家孩子这成绩就稳定的很。错了或者记不准的情况几乎是不存在。那错的肯定就是自家孩子了。 家长忙着给打岔:“考过就过了,不要想了。好好休息,准备下一科。” 然后吃完饭,清宁洗澡去了,洗完出来穿着短袖短裤,只接去里间睡觉,“班长跟我在里面睡,桌儿你睡外面沙发……” 可这两位不像她心大,也不好意思在这里洗澡,进卫生间简单的擦洗里,出来又抱着课本啃了。叫睡去,这俩摇头:“睡不着。” 孩子们也紧张啊。 几个大人不好说话打搅孩子,都去酒店的大堂里呆着去了。 下面也碰到几个家长,瞧着属于家境不错的。坐在一块一说,都抱怨呢,“如今这考试,考的是孩子,受折磨的是家长……”着急上火的牙疼。心里比孩子还紧张。 是呢。都是被那个年代给耽搁的人,自己没读书,吃过没文化的亏,就想着叫孩子把这一课给补上。 但到底是龙还是虫,考完才知道。 三天的时候,清宁整个都放松到不行。晚上还坚持看电视剧,嘻嘻哈哈的,电视剧看完,准点去睡觉。 等考完了出来,这娃把书包往车后备箱一扔,“解放了……” 别说没压力,谁能真没压力? 如今这考试,是填志愿之前,先估成绩。 差不多高考考完了,这高考的答案也就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还得准点去学校,领□□,然后估算成绩。 一份答案六块,清宁把钱给老师,顺便还递过去一沓纸,“老师,这是我卷面上的答案,您帮着批改……” 老师不可意思的翻了翻,“连作文都有?” 嗯呢!一字不差。 毛丽跟在后面探头看了一眼,这妖孽啥时候把答案又写了一遍? 其实,这娃昨晚也是紧张的睡不着,半夜起来脑子里又把高考题过了一遍…… 1082.悠悠岁月(99)三合一 悠悠岁月(99) 清宁帮着老师给同学发答案, 然后顺手收钱。 班主任老师呢? 把清宁的答题给各科老师送去,她是语文老师, 顺手给清宁批改语文答题卷。 老师是返聘回来, 本来就是省级的优秀教师,退休以前, 那也是高考阅卷过的。该怎么批改, 她心里有数。 要么说好学生的的卷子能让人心情愉悦呢。从头到尾看下来, 没什么明显错误。 但处于谨慎, 还是给现代文阅读扣了两分,作文扣了三分。 整个卷面扣了五分。这是比较保守的估分方式。 等其他各科送来了, 老师们聚在一起挺高兴。 “正常发挥了。”老师们是这么评价的。 正常发挥了, 那就意味着很多个满分。数理化英语这都是雷打不动的满分成绩。 这都不用加了,别忘了清宁还有很多个奖项,虽然老妈当领导,但也没要什么省优秀中学生这样的加分奖, 但光是她自己的奥林匹克竞赛奖的分值往成绩上一加,她的成绩会比高考总分值还高。 比满分还高的成绩…… 老师把卷子给清宁:“……想报哪个学校都行……” 肯定是省状元了。 绝对没有比她更高的成绩。 大石头落地, 这么会子工夫发了那么多的答案,但是她根本就没翻看看。 小心肝也是发颤呢。 如今老师肯定是对了一遍了, 她才有胆子翻开答案挨个的看了一遍,用了大半个小时确认了一下,这才笑了。 一路从办公室蹦跶到教室。 教室里乱糟糟的, 有笑的, 有闹的, 有迷茫的,有发蒙的,有哭的鼻涕流的老长的。正应了几家欢乐几家愁。 见清宁回来了,毛丽拿着答案转过来,“我现在脑子都是懵的,我咋不记得我这几道题选的是啥了?我考完跟你说过吧,当时我选的是啥来着……” 清宁瞅了一眼,把她说过的答案给标上,然后毛丽的脸色都不对了,“我怎么会选这个呢?” 我哪知道呢?不是你说的吗? 毛丽拍着脑袋:“脑子里一团浆糊,啥也不记得了。”觉得对的这个题,好些也不确定自己当时填的是正确的答案。 最虐心的是最后的大题,“我写到这一步了,虽然没算完,但应该给分的吧。我这个方法给答案上不一样……” 亲!你那是把你根据已知条件能算出来的都列了一遍,压根就没有解题思路吧。 清宁瞅了一眼:“这种你要估分,保守点,你觉得应该得六分的你按照三分算。” 反正普遍的意识是,分数稍微保守一点。要不然填志愿填的太高了,高的攀不上,低的没报,然后落空了,那才冤枉。、 每年都有这样的事。 对于受过高三苦的人来说,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别管是啥学校,先录走再说吧。这种苦,不想再承受第二遍。 所以,宁肯保守一些。 当然了,这有时候也坑人。考了高分结果报了次一点的院校的,也有。 但清宁是不好意思说,一道题八分,然后你这没思路光是几个计算,你就想得六分。能给两分算运气了。这话对于心理还绷着一根弦的毛丽来说,能叫她崩溃。还是委婉点。 然后毛丽从善如流,给那道题划了三分。 杨东握着笔挠头,“其实我不用估分吧。我的成绩很稳定……”关键是出来后答案就忘了八成了。拿着答案,满脑子都是我当时选a?不是,后来好像改c了!也不对,最后十五分钟我又改了?还是没改?看谁都像是当时自以为的正确答案。 这分没法子估算。 清宁听的都想打他:“那咋办啊?” 好吧!这娃把前几次模拟成绩做了个平均,就取这个平均分。 “我没觉得跟平时考试有啥不一样的。”然后成绩也该是没啥不一样的吧。 这边正无语呢,那边前头坐着的一个小个子男生喊了一声:“……我要当妇科医生……” 然后闹哄哄的教室猛的一静,继而是哄堂大笑。 其实什么志愿,那都是一串串的代码。到底是选择哪个学校什么专业,大家没那些个意识。但很多家长的建议都是,医生、教师这一类,毕竟毕业之后出来工作体面又稳定。 成绩估出来之后,给两天时间回家商量,然后才填志愿。 清宁当天就找老师填了。 她是那种如果没有类似于卷子上没写名字的情况,那绝对什么学校都没问题。事实上高考的时候监考老师特别负责人,每一科都检查,拿着准考证对着,就怕名字准考证这些没填或者填错了。所以唯一一种意外也可以排除了。 老师问说:“跟家长商量了?” 这孩子特别淡定:“商量了。” 反正爸妈说可以自己拿主意。 本来只想填一个的,结果老师劝呢,“再填一个……”保险一点嘛。 然后就填了首都航空。 老师帮着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就放人了。 她弄完了,彻底放松了。但其他孩子那真不是,家长跟着去,跟老师商量,商量完了,甚至很多孩子都没有自主权的。 比如杨东,一心想上体院,结果商量来商量去的,志愿他就没沾手,他爸一手操办了。一本第一志愿报了首都师大的体育教育专业,第二志愿报了本省师范大学的体育专业。二本呢,先是本市的师范学院体育专业,再是白城的师范学院。大专也没放过,挑的又是好一些的大学的专科。他都没记住是哪个学校。 反正哪个学校都一样上。他连争辩的心都没有了。 毛丽的志愿,是东一榔头西医棒槌,第一志愿填了政法大学,第二志愿又成了师范大学了。 给清宁打电话说了,一副轻松的样子,“总算是结束了……”还邀清宁一块去玩。 清宁睡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就说毛丽,“你知道师范是提前调档不?”你那么一填,第一志愿不起作用啊。 毛丽自己也懵了一瞬,然后道:“管他呢。只要录取了,不管是哪儿我都去上去。受够了……” 那就没问题了。 所谓的填志愿……呵呵,大部分的志愿就是不要重来一次,哪里录取我,我的志愿就是哪里。 这边刚挂了毛丽的电话,她扭身还没走呢,电话又响了。 声音很熟悉,“徐强?” “嗯。”徐强轻笑一声,“打搅你睡觉了?” “没有。”清宁就笑,“你从哪弄的我家的电话号码,找我姐了?” 徐强看了看边上的清平,“是。填志愿了,心里不是很有谱。” 这样啊。 “你估了多少分?”她这样问。 徐强看了看手里捏着的纸,“应该在675和685之间吧。” 这个分数不算是低了。 但青华b大,这分数线可能有点悬,得看运气如何了。 运气好,碰线。运气不好,完蛋。 徐强这人的性格她知道,所以说的很直接。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徐强叹气,“保险期间,我还是退一步吧。” 清宁就问:“主要看你想学什么专业……” 两人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这才挂了电话。 清平问:“怎么?没有想读的大学?” 哪里是没有? 是怕考不上。 他想学经济,最终第一志愿填了国家财经大学。 清宁把电话放下,咬着指头盯着电话,徐强都打电话了,怎么严格到现在都没说一声,是考的好还是考的不好呢? 想打电话想想还是算了,要是考的好,早就吱声了。如今没打电话,估计是觉得没脸见自己吧。给他点缓冲时间吧。 打开电视,暑期档又在重播十六岁的花季。 十六岁了哟!好像可以谈恋爱了。 清宁的事情完了,但严格的还没有。军校比想象的麻烦的多,考完了还得面试。面试的比例是1:6,相当的严格。即便过了面试,这完了还有政审。自家这条件政审也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录取上之后,开学了不光要复查身体的指标,还得文化课复试。不合格就完蛋了,得退回去的。 所以现在真是想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想跟清宁联系吧,家里盯着功课呢,不能再最后给泄了气。九十九步都走了,哪里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专门请了老师来家里授课,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哪个时间段干什么,安排的特别紧凑。然后不用自己给爸妈打电话,那边的电话会准点打过来。想找哪个同学吧?奶奶就在边上看着。 清宁那小脾气他太知道了,一个弄不好能跟自家奶奶蹡蹡起来。 忍忍吧。 清宁那成绩,肯定会来京城的。 成绩没下来之前,空气都是浮躁的。 林雨桐这边的培训班也到最后一个月了,如今就是去调研,然后回来写论文,最后结业。 调研的地方也不远,就在白城,开车一个来小时能打个来回。对林雨桐来说,没多大影响。反而时间更自由了。 去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四爷对那边了解的很。光是听他说的,就够自己凑一片论文出来了。 她不去学校那边了,萧克反而是找来了。 不是公事,是私事。 他家大儿子今年也高考,是复读生。 “那小子,成绩我看那样是有点悬……可就那资质,再复读一样,估计也就是那样了……”他说着就叹气,又夸清宁,“要是那小子有咱闺女一半,我就是立马两眼一闭,也能安心了。” 想找关系给孩子塞到大学去。 林雨桐在心里划拉了一遍关系网,不觉得自己有本事给他牵线。 “你们家金主任……”萧克竖起大拇指,“他可是这个……人脉广……” 哦! 找四爷的。 于是林雨桐给四爷打电话,问啥时候回来,家里有人找。 四爷回来的很快,他现在属于到处联络,很少有坐班的情况,时间相对来说,也自由。 一听萧克意思,他就明白了。 但是这要是成绩不够,走后门那肯定不行。 “孩子估了多少分啊?”四爷就问了一声。 “不到三百八。”萧克自己都不好意思。 四爷就问:“你想把孩子安排到哪个学校?” “这个倒是不挑。”他的声音低下来,“上次我见你跟姚厅长一块吃饭……” 是说教育厅的厅长。 怪不得找上门来了,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四爷就问:“咱们省的警官学院,你觉得怎么样?” 属于省教育厅管,大专的录取线也就是三百三四的样子。这三百八也只是估出来的成绩,保守一点,三百三四总是有的。实在成绩达不到,但是警校有特招的名额。他一县长,只是没想到这一块,真要想到了,操作特别容易。一个特招的名额,从哪弄不来? 萧克一愣,就拍脑门子。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别管是大专还是别的,先进去再说。毕业了工作的事好办,文凭太低上个函授或是别的。这也好办。还怕找不到工作? 事实上从警入仕途的,也不少。别觉得这个路子窄,其实不然。 到了上面还有专管政法的副书|记呢。真到了这个位子上,就算是跳出警界了。 他心里算盘珠子扒拉的乱响,觉得这还真行。 四爷就说:“你叫孩子填志愿,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 这么操作,不算是违规了。 萧克是千恩万谢,“……欠你们两口子一大人请……” 反正为了自己都不轻易朝人张嘴的人,为了孩子也是没法子。 等人走了,清宁就说:“这要是没这么个当官的爸,好些人都想不到这事上……” 就算想到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警校安排许多他们自己内部的子弟,另外什么体能考试、体检、政审,这些想过了,就那么容易,说到底,还是得他爸豁出脸去求人。 高考完半个月,成绩出来了。 四爷是最先知道的,教育厅那边把电话直接打给四爷了,“……怎么学的这么好……没问题就是省理科状元……小金啊,要请客……” 说是请客,但真不能太明目长大的大摆宴席的。 人家客人,给清宁的红包可都不小。 就是小范围的,请到家里来吃顿饭。 清宁也忙呢,跟老师同学联系。 老师说:“……到学校来一趟,记者要采访,穿的得体一些……” 小姑娘们三年都不穿裙子的,等高考完了,一个个的小短裙都上身了。 所以老师特别叮嘱了几句。 清宁压根就不想去,但又属于不去真不行。 老师教了三年,咱不能把老师的面子往地上踩。另外,还得跟同学商量商量谢师宴的事。 毛丽考了618,是首都师范大学在本省的录取的最低分。狗屎运的给挂上了。 不过是从数学系,给调配到生物系去了。 不顾没关系啦,反正是考上了。 杨东单论文化课,成绩是够的上二本线的。 把杨主任气的啊,志愿填的一水的体育专业。结果摆谢师宴的时候,电话咨询过了,已经被首都师范体育教书专业录取了。 杨东倒是看的开:“好歹学校的牌子亮啊。”总比勉强上一个秦市的师范学院拿出去亮堂啊。所以傻乐着呢。 到底是省重点的尖刀班,一本上线的达到十二个,二本就有二十三个。其余全都在二本线下三五分上悬着。如果有补录的说不定就录走了,万一不走远,好一些的大专在大多数人看来也很好。 杨东这算是超常发挥了,他的成绩在班里不算好。当年进这个班,就是杨主任找了关系的。 一说办谢师宴,那都积极响应。 开始是学生张罗,后来家长都插手了。包了整个一个大厅,学生连带家长的还有学校的领导任课的老师,坐了二十多桌。 林雨桐没法去,直接领导嘛,去了大家都不自在。四爷去了,回来喝的有点多,挺骄傲的,“我闺女就是不一样……” 他闺女说:“我爸也最帅。” 四爷就爱听他闺女这崇拜的小语气,乐的吧唧亲孩子妈。 这肚子是真会生。 当爸的想炫耀吗?特别想。但是吧,在城里确实不合适。 怎么办呢? 回镇上。 孩子心心念念的,要去跟她奶奶说一声。 那就去吧。 像是这种喜事在农村都是要大宴宾客的。即便是在外面工作,遇上这样的大事,孩子考学,以及儿女的婚嫁,都得在老家操办一次的。 成绩刚下来,老二老三就都来电话问了。不用问,清宁是省状元的事,已经宣扬的到处都知道了。 老二也不止一次的说,该回去操办的。 清平也考上重点高中了,这在村上,也是比较荣耀的事。据说有两个考上中专的,家里也都摆席了。英子说清平这样的不用摆,等到了考上大学的时候再操办。但老二就觉得清宁这个必须办,“你们要是没空,我办。不收礼,就是高兴,叫大家伙来吃喜宴……” 比四爷和林雨桐升官还叫他高兴。 毕竟是下一辈,下一辈出息了,那就是看见希望了。 都这么说了,那就办吧。 定了日子,老二帮着通知亲戚,林雨桐和四爷提前一天请假带着俩孩子回老家。 老大家老五家,都过老二这边帮忙。采买这些有老三呢,在县城批发好,叫车往家里送。 老五也不做生意了,出来锁门的时候还故意跟对面的宋大婶打招呼呢,“婶子忙着呢。哎呦,芳芳真能干呢,这都能当大人使唤了。” 宋大婶就笑:“老五这是哪去啊?” 老五就笑,声音特别敞亮:“我们家二姑娘……省状元,考上青华了,明儿都去吃喜宴去……我去搭把手……”说着又好像刚想起来似的,“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家清平和清宁跟芳芳是一般大吧……清宁在家是啥也不会干,就长了个会学习的脑瓜子……” 巷子里从门口路过的就笑:“清宁也不用干啥啊。人家家里有保姆呢。” “那倒也是。”老五就笑,“我四嫂说孩子这不会拿不会,我就说了,只要学的好,将来能挣大钱当大官了,一样有保姆,学那些干啥……” 宋大婶气的哟,看看跟着傻笑的孙女,见她一边笑着应和,一边手里择着韭菜。人家这是故意的,瞧不出来吗? 凤兰的妈串门子出来刚好听见了,就道:“老四跟桐回来了?” “一会子就回来。”老五一边高声说着,一边道,“清宁说,那时候她奶叫她们考大学,如今考上了,该回来跟她奶说一声,这是孩子的心意,我四哥四嫂就带着孩子回来了……” 于是这个说孩子孝顺,她奶没白疼她。那个说金大婶没福气,你看要是活到现在,这得多大的福气。 越说宋大婶的脸越黑。 老五解气了,那时候宋大婶真是没少这么鸡毛蒜皮的气自家老娘。这不!报复回来了吧。 李仙儿也跟英子说这事呢,“你还记得妈那时候,跟宋婶子吵起来的事。” 咋不记得呢?! 宋大婶炫耀她家的孙女长的漂亮,说清平和清宁长的丑归丑,但一瞧就是聪明的。 结果自家婆婆不乐意,说人家,你瞧着你家孩子长的好,我还瞧着我家孩子好呢。我瞧我们孩子鼻子眼睛都长的在地方。 丑就丑,还不兴人家说。 赵爱华后进门的,倒是不知道这事。听着就笑,“咱家俩姑娘长的好着呢。” 李仙儿的声音就大了:“那是你没见。刚生下来的要多丑有多丑。清宁那大脑门,都八九岁了瞧着还比鼻子高。后来大了才好。那时候都说是双脑子,还别说,就是比别人灵性些。”说着话,见清平帮着洗了一筐子菜过来,就道,“你可别被你妹妹比下去……” “我只长了一个脑子,可比不了双脑子的。”清平才不听她在那里时不时的冒出来的怪话,“我将来能考她的一半,都行。” 那是自谦的说法,诶那么夸张,但成绩想赶上清宁,那是做梦。 比满分还高的成绩,跟她比,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自己三年后能勉强考个二本大学,这都还是目标。能不能实现,尚且还是未知数呢。 “你先泄气可不行。”李仙儿就夸起了娘家,“……我六叔家的小闺女,那时候就学的可好了。小时候也跟清宁似的,那脑门比清宁的还高,不过前几年上了中专,没上高中考大学。要是考的话,只怕又是一个清宁。” 清平撇撇嘴,转身去洗菜去了。 但凡金家有个能人,她娘家必然有个比金家还能的人物来。连个亲疏远近都分不清楚似的。她六叔,是她的堂叔。她堂叔家的堂妹,这关系疏远到哪去了,分不清楚吗?清宁是谁?那是亲侄女好吗?非得找出个人来,吹嘘的能成的不得了,你到底是能占人家几分便宜? 赵爱华多聪明的人啊,李仙儿说的再起劲就是不搭话,反倒跟溜到厨房偷吃的清雪道:“咱家清雪要跟你大姐二姐学学。以后也考个大学。这学历越高肯定是越好,我听吴达两口子说,如今学历至少都得要大专的,中专毕业的不好找工作了。还得继续考啥来着……” “函授。”清平在一边搭话。 “对!”赵爱华马上道,“就是函授。吴达家媳妇的表妹,就是那几年上了中专了,现在要考,可都丢了课本多少年了。这回好像是找了个高二的学生,替她考试去了。光是上下打点,走后门叫替考的进考场,就花了好几千。要是考上了,还得给人家替考的孩子一两千块钱。就这……听那意思,过几年这函授文凭好用不好用还两说……” 把李仙儿给怼的不说话了。 赵爱华如今怕啥啊,这几年,在村上也是站住脚了。老五那边院子盖了的齐齐整整的,她在隔壁的半拉子院子,也都盖起来了,虽然半拉子,但俩儿子在县城都有房子,这房子也就是回老家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必占金家的地方,省的闹出矛盾来。 大儿子也结婚了,儿媳妇是工人,大儿子端的还是铁饭碗。媳妇过门半年,如今都怀上了,三个月了。二儿子小生意做着,日子过的悠哉。 好些人都说,赵爱华这人行。按说人家现在这日子,不跟老五过了,才真是过了好日子了。给大儿子照看孙子,帮着二儿子照看生意,咋着不行?可跟着老五呢?俩娃还都小,操心的事多着呢。要真是没良心的人,屁股一拍走了,你能拿人家怎么着? 人家能留下,就是没丧了良心。 这两年,日子过的瞧着比那两年和顺多了。 正热闹呢,何小婉进门了,笑声特别嘹亮,“我说早回来一天帮忙,结果紧赶慢赶,还是回来的晚了……” 这位回来……你说你干啥来了? 李仙儿特别掰的开面子,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你来干啥来了。你说你都跟咱兄弟离婚了,跑来干啥?我兄弟要想找个对象,你这一来,都没人给说媒了。” 何小婉面色半点变化都没有,“这有啥啊?想找个啥样的,我帮着介绍都行啊。” 这状态,谁说啥都不顶用啊。 清平回身,不叫三婶了,“小婉姨。”她是这么叫的。 别人可能不怎么清楚,但是她跟她三叔上下楼住着呢,却清楚的很。三叔请回来的那个服装设计师,她称呼袁姨的那一位,对三叔要是没点意思,她把俩眼珠子抠出来。下班到家里说是商量衣服的款式,可常常就在家里做饭洗衣服。三叔在外面忙,她就过来照看清涓……和自己。比如她爱煲汤,只要在,就会送一碗汤下来,说是:“女孩子,喝汤皮肤好……” 就是这样子。 三婶这人吧,她以前觉得大大咧咧的挺好的,但是这毕竟有个亲疏远近。她更希望自家三叔过的好。 所以这个三婶的称谓,没人说叫改,但她还是笑眯眯的顺嘴就给改了。 离婚了,想好好处着也行。改嫁了,家里就只当多了个姑姑姨姨,再叫婶子,不合适。 何小婉愣了一下,还是应了,撸袖子洗手就进了厨房,干活去了。 老三弄了几十条鲤鱼回来,结果进了院子就听到何小婉的声音了,脸上有些不自在。在院子里只喊了一声:“二姐,鱼!” 何小婉就先出来,“放饭馆后面的池子里去,明儿现做呗。喊二姐能咋?” 老三说她:“你来干啥来了?” “我回来跟你不相干。”何小婉手里拎着菜刀,正剁肉沫呢,明儿做生汆丸子汤的时候要用的。她把刀从左手换到右手,“我回来是我跟二哥二姐,跟老四和桐的情分。跟你不相干……” 说着,就缩回去了。 把老三噎的不轻。 锅里滋啦啦的炸着丸子,清安带着几个小的回来,也不洗手,从厨房断了一盘子围在院子里的桌上就吃。 大人笑孩子闹的,还不热闹。 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闹的太难看。他懒的搭理,又出去了,“豆腐够不够,我再去订上些……” “叫明早七点给送过来。来个四五十斤就差不多了。”英子在厨房里嚷了一句。 忍冬带着围裙和韩彩儿一块过来,“再要五十斤是不是多了……” 忍冬跟刘成两口子之前因为孩子的事跟金家闹的不愉快,但金家有事了,人家主动放下身段过来了,要不搭理就不说不过去。农村就是这样,好了恼了,一方上门了,另一方就别抻着。 人家来了,英子就得接着,“过来了,正忙不过来呢。来的正好。”又笑着解释,“要是咱自己的事,用不了那么些个。这不是老四和桐……就怕县上那些他们以前的同事听了信,你说人家跑来了,咱把菜端不出来,不像话。万一剩下了大家分一分也不糟践……”反正是喜事,白吃也高兴,就是高兴才愿意叫人白吃的。 忍冬就帮着剥葱,“这也是。”她心情也好,燕儿考上高中了,也是重点高中。大学在眼前招手了,这两年那丫头上学不要家里的钱,还往往给家里不少贴补,她出来走到人前也觉得特别有面子。 随着这两人的到来,家里的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干脆院子里都支着案板这些东西,忙活开了。 车子一进巷子,清远就‘呦呵’了一声,因为巷子里那半拉子都把流水席的棚子给搭起来了,好些个孩子在下面玩呢。 四爷就叫娘三个下车,“我把车停在后面去……” 老二家后面,出了后门也修整的平坦,过去就是果园。平时没人走动,车放在后面就行。 林雨桐开了车门,就听见清安喊呢:“妈,我四叔跟我姨回来了……” 等下了车,英子李仙儿这几个就已经迎到门口了,“还以为你们晚上才能到……” 林雨桐过去寒暄,清宁和清远跟在大人后面叫人。 进了家门,这个说:“咱们状元回来了?”那个说,“咱们大学生回来了?” 清宁心里就一种想法:怪不得过去的人都爱衣锦还乡呢。这种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谁还没点虚荣心呢。 如今这种感觉吧,她就觉得那点隐藏的很好的虚荣心瞬间被满足了。 带着谦虚含蓄又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跟这个那个的打招呼,这个叫婶子,那个叫大姨,这个叫麻麻,那个叫奶奶的,除了这两年嫁进来的新媳妇她不认识,其余的人九成九都认识,一点也没叫错。 清远是认不全的,但不妨碍着他乖巧的跟着他姐叫人。 有礼貌的孩子容易让人有好感,女人在一块就说了:老四和桐这两口子会教育孩子,不光是两口子不忘本,就是孩子也没忘。 又说那谁谁谁家的孩子,回来傲气的很,普通话说着,不叫人也就罢了,主动问人家,人家也爱搭不理的。 清平在后院朝清宁招手,等人过来才说,“后面果园去……” 院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说的那些个东家长西家短,肯定也都是清宁不爱听的,就别在大人跟前杵着了。 清远转身找清安玩去了,临出去还去厨房顺了刚卤出来的鸡爪。 姐俩出了后门,就碰上牵着羊给羊找草的燕儿,燕儿盯着清宁的脸看了半天,突然道:“你额上开了一枝桃花……” 1083.悠悠岁月(100)三合一 悠悠岁月(100) 桃花? 还一枝! 那是够绚烂的。 清宁脑子里都是一个旋律:风吹桃林满树花, 喜鹊枝头叫喳喳,果园的哥哥呀走了桃花运,姐妹三人都看上他…… 这把姐妹三人这么一换,成了兄弟三个都看上她…… 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掉地上了。 太怕人了有么有? 清宁对着燕儿一笑,桃花的事问都不问, 直接问了一句,“放羊呢?” 燕儿愣了一下, 点点头,“是!放羊呢。” “这羊怎么不一样啊?”清宁凑过去, “瞧着不是咱们平时见的品种吧。” 燕儿被转移了话题, “是……新来的品种……波尔山羊……这只是公的……” 清宁的脑子是百科全书级别的, 对方一说她心里就有数了,“弄回来配种的吧?” 很奇怪清宁还懂这个,她笑, “是啊!配种用的……” 清平就道:“果园的那边, 死了几棵树,得有小半亩长着羊奶|子草,你牵着羊去那边瞧瞧去……” 燕儿朝清平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行!”然后拽着羊走了。 走远了清平才道:“她也算是有本事, 跟人家看相, 大概是蒙对了, 人家那边好像就是做这生意的, 送了一只小公羊回来, 今年春上,周围这一片,喂羊的人家都过来给羊配种。一只羊一次二十。那钱挣的,真跟扫树叶似的。她妈逢人就说燕儿财神转世的……” 清宁就笑:“也算是人才了。察言观色,揣摩心理,这一串说的比谁都顺溜……” 清平松了一口气,“你不信她的就行。她啊……学校边上就是大学,她的名声传出去了,倒是有很多大学生找她算卦。尤其是女生,掏上十几块钱几十块钱就是想问男朋友是不是爱他,或者问跟男朋友会不会修成正果,再不就是写一串的名字,看哪个才是她命中的王子……” 许是这些她们也未必真的相信,但就是想问问,谈恋爱或者春心萌动的姑娘,有时候就是这么蠢的可爱。 清宁了解,这就跟拿着一副扑克算卦是一样的,说四个跟你关系亲近的男生,谁是真命天子,谁是至交好友,完全是闲的蛋疼的表现。 清平就笑:“你当燕儿平时干啥呢?就站在通往农大大门的大桥边上,看见男生跟男生、女生跟女生走,就说什么命犯啥星,妨碍了桃花运。看见男生跟女生,她就找其中一个人,说什么要防着桃花劫,说已经有了正桃花了,其他的桃花都是桃花劫之类的。尤其是考试之前,三五块的,找她买符箓的更多。我还怕你问她桃花的事……” “我问她这个干嘛……”清宁嗤之以鼻,“我长的又不丑,不会少了男生追,别说是一枝桃花开了,她说一树桃花开了,都不算错的。你这一说有大学的女生爱算这个,她这也算是揣摩出这些女生的心理了。都是一样的人,我还能例外?就算是现在不问,是不是等到了学校,真有人追了,我就会想起她今日说的话。那等再放假回来我是不是得找她细细问问。这人要是去当销售员,可了不得。随时随地的都在寻找潜在客户。” 反正就是一句话的事,往心里放了,这以后还得给她送钱。要是不往心上放呢,又损失了啥呢? 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都不再说这个话,清平就问:“严格考的怎么样?” 清宁摇头:“没给我打电话……” 这个话题不好。 清平后悔不该问,直接转了话题:“徐强也考到京城了,你们以后还能常见到。” “你也往京城考呗。到时候咱们见面方便。我肯定是要读研读博的,上学还不定上到啥时候去。我爸已经托人在学校附近买了公寓,到时候周末还能住过去。”她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好,“我把复习的那些资料我都整理好了,这次也拿回来了。我跟你说,你把我整理出来的资料上的每道题都弄明白了,一本不在话下。” 省城尖刀班的,资料外面都没有的。 清平应下了,正要说话,清辉就在后门口喊:“大姐,徐强哥来了……” 徐强来了。 清宁高兴了,“好长时间没见他了。来干嘛来了?” “过来送点酒水饮料。”清平还没说话,徐强就从后门里出来,看了清宁一眼,然后就对着清平笑,“我说不要喊你了,我又不是第一回来。酒水都放你房间了,估摸着也够。” 不够再买都行的。 清平三两不跑进去,“我去瞧瞧……”有啥没有啥心里都得有数。 清宁就似笑非笑的看徐强,勾手把人叫到身边,“你不按好心?” 徐强白眼看她:“怎么不按好心?” “你看我姐的眼神不对。”清宁一笑,“我看错了?” 徐强双手搓了一把脸,再看清宁的时候表情就严肃了,“你肯定看错了。” 清宁嘴里‘啧’了一声,不说话了。 徐强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可别跟她说啊……” “为啥?”清宁觉得清平刚才在徐强看过来的一瞬,脸红了。她不迟钝,心里肯定也有数的,“怕耽搁学习啊?” 徐强摇头:“我这一开学……就分的远了……我都不知道我这喜欢到底能维持多久……” 清宁认真的看徐强,也就不说话了:是啊!分开了,很多事情就说不准了。比如严格,他的喜欢到底维持了多久呢?作为朋友,他在。作为一个暗恋的人,他还在不在呢? 这个喜欢到底能维持多久? 这话叫她心里稍微酸涩了一瞬,继而就笑了:“你说的对……” 话没说完,清平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三个雪糕,过来递给两人,“……冰柜里还有半冰柜,一会子要放肉丸子这些,干脆把雪糕给外面的孩子都给散了……” 雪糕是香蕉的形状香蕉的味道,还挺好吃的。 清宁就说:“好长时间没吃咱们这边做的雪糕了……” 清平也不知道城里的是有啥不一样的,转移话题,“你俩说啥呢?” “说开学的事。”徐强马上接话,“我是九月七号报名。” “不能一块走的。”好像刚才真商量的这事一样,清宁马上接话,“我们是八月二十三报名。最迟我得八月二十就走。” 相差半个月呢。 然后又说军训的事。叽叽咕咕的,说了半天的时候,徐强这才说要走,“明儿跟我爸来。现在得回去了。” 清宁就说徐强:“你要自己有钱,真的,提前去京城也行。在京城买房不亏……” 徐家现在可不缺钱,徐强会挣钱而且特别能攒钱。 徐强就笑,“知道了。以后得在那边四年,开学了我四处转转看……” 清平追着说了一句:“路上开车慢点……” 清宁觉得徐强那一瞬间笑的能晃花人的眼。 这个话题打住别提,各自放在心里许是最美的。 晚饭吃饭热闹的不得了,帮忙的都留下吃饭嘛。大热天的吃那么油腻的东西,清宁一点胃口都没有。 清平叫清宁:“去你家那边等着。” 然后不大工夫,端了一碗过了凉水的菠菜面连同腌的蒜薹。 蒜薹这玩意用醋泡着,大夏天吃最爽口,也最下饭。干干净净的一点油星都不见,闻着味儿口水都出来了。 她一边吃一边就说:“我说你考京城呗。周末的时候我还能跟着混的改善一下伙食……” 清平就笑,据说青华的食堂是最好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五点清宁迷迷糊糊的睁眼,就听见巷子外面已经有了人走动的声音。 农村是这样的,不是看几点,而是看天色起床。 暑天里,天蒙蒙亮,五点左右,就都起来了。趁着太阳没出来,最凉快的时候下地干活。等到了十一点,热的就不行了。肯定是没法下地了。这一歇晌就得歇到下午四点多。然后干到天黑下来彻底看不见。 今儿是金家有事,好些人都不下地,过来帮忙来了。 清宁也就起了。 起来的时候,院子里院子门口都打扫干净了。不用问,自家这边是留着招待贵客的。县城那边肯定会有人来的。 收拾利索,早上六点,一家子去陵地,给金大婶烧纸。 老三买了几十卷子鞭炮,在陵地里放炮,告诉先人,家里出状元了。孩子出息了。 清宁跪在她奶坟前,把冥币都给烧了。心里却难免感慨,奶奶就是那种人强命不强的人。要了一辈子的强,可到死过的都不如人家强。真要活到现在……就跟人家说的,啥福享不到。 回去的路上,赵爱华就这么感慨,“……跟着孙女在京城瞧瞧去,可惜没那福气……” 英子就说:“她奶那脾气……没那意外,也难活到现在……”老大家的事,老三家的事,老五家的事,这个离婚了,那个离婚跟人家跑了。就那要强的性子,那不顺心搁在心里能把自己给憋屈死了。这些事,搁在农村不是没有,但像是金家这样一出接着一出的,真不多见。她是一辈子都想着比人家强,可结果了,这些事都不经讲究的。当然了,现在是瞧着好了。不管咋样,日子倒是差不多过下来了。老三老五过的还挺红火。就老大两口子……日子过的艰难些。不用问,真要孩子奶活着,还得有的闹。老大过的不如人意,老四你不管老太太肯定得闹。清丰这事你老四没给安排,还得跟你闹。反正当爹妈的嘛,哪个过的不好就偏着哪个。更何况本来就爱偏着老大。 有些话不能说,但放在心里想想,其实早走了也好。叫她闹着,大家说不得都不得好呢。 当然了,这话真是谁都不能说的。 中午摆席,本来就准备的多。英子面上说准备上五六十席就行了。可跟老二商量了半天,两人还是偷摸着按照八十席到一百席准备的。 农村这过事儿,都是有讲究的。比如这主家,准备了四十席,结果连三十个席口都没坐满。人家是要笑话的。有时候这人多人少,代表着这人在乡里的乡性。你看那没坐满,人家就说了,还是这家的人不行。平时不维持人,到了事上请人家吃人家都不来。但要是准备了四十席,结果不够做,好处嚷嚷着临时采买,人家就说,你看人家这事过的多热闹。 所以,这面上说的都会往少了报。五六十个席面,在农村已经算是多的。比六十多的那真不多见。但暗地里,老二就叫英子多备着些,省的事到临头麻爪了。 真要说起来,准备的东西,每席量少一点,一百席是匀出来的。 可真到了事上,好家伙,一百席?一百二十席都坐不下,还有陆陆续续的从县里和市里来的人。 镇上的,附近镇上的领导,还有县城,那更是各个单位都有人来。明光没过来,但是明光家的老婆儿子儿媳妇都来了,严厉没来,但是史可来了,还说林雨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顺手塞给清宁一个手机,“严格每回给我打电话都问你,你别怪他。他最近是不敢放松,军校开学还得复考,怕给退回来……” 原来他考军校了。 史可替自家儿子辩白:“你老是护着他,他这不也憋着劲想护着你吗?等哪天再出去打架了,他好歹不拖后腿……” 清宁跟着呵呵笑,腼腆的跟着爸妈,脑子里懵懵的,都不知道该说啥。 别人的东西不能收,但史可递过来的东西,林雨桐却点头叫孩子收了。 关系还是不一样的。 就连在市里畜牧局上班的乔站长也来了,客气的不得了,给了清宁一个随身听。 林雨桐也叫收了,还跟孩子说:“叫乔伯伯,是妈妈的老领导了。” 一句老领导叫乔站长特别有面子,他现在还是一个正科,混日子等退休而已。 清宁会来事的,“我知道乔伯伯,我爸我妈常提起您,说您对他们是有知遇之恩的……” 当初啥情况,彼此心知肚明,没有四爷的威逼利用,临时工是当不上的。 但是吧,时过境迁了,咋说咋对。 乔站长都觉得给人家孩子一随身听这礼是不是对的小了。 看清宁跟客人有来有往的,四爷捏了捏桐桐的手,可以放心了。孩子精明的很,知道什么人的东西能收,什么人给的坚决是不能收的。还知道怎么给把东西委婉的推拒回去。 像是明光家给的东西,这孩子就知道要接下。 当年明光怎么说也确实是有恩的,如今不能因为地位上来了,就想把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了?这不行!越是这种关系,得越是不能把对方当外人。 但像是卫生局招商局那些人,清宁就不收,“……我爸妈不叫我收。这么着伯伯,您先帮我收着,等我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您再送我……您要真想送去,回头我回县城去您家,我就爱吃麻麻做的腌鱼,给我带点那个行吗?” 被拒绝了人还挺高兴,“这有啥不行的,家里还有,上学去带上。想吃了给伯伯打电话,给你寄去。” 清宁应着,说那话,听着就叫人觉得跟对方特别亲。 像是周文江山这样关系特别亲近的,都没给东西。都知道不在这一时一刻上。 江山低声给清宁说:“回头我给你几个电话号码,以后遇到麻烦事了,打这些电话,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了,都有人给你兜着……” 我干嘛去杀人放火啊? “江山哥你这人真是。”清宁嘟嘴。 江山面色严肃,“叫叔叔,别没大没小……” “关键是你又年轻又帅……”清宁这么说。 江山嘿嘿笑,“算你这丫头机灵……会说话……讲究!” 对这些父母的同事这有些钱能收有些钱不能收,但对于村里的人。这个十块那个二十的给,这个钱却不能不要。这不要就是看不起人。 村里也不光是给她钱,谁家的孩子出门上学,不管是中专还是大学,村里都会给。就算是不摆流水席,人家也会把钱送到家里来。古代这叫送盘缠,到了现代,那些年又艰苦。一个村里出一个上学出去的,当兵出去的,都觉得不容易。东家凑点,西家凑点,这习俗就延续了下来。好些孩子的头一年学费,就是大家伙这么三五块十块八块的凑起来的。 再一个,村里谁家有事的话,二伯也会打电话给爸妈。关系亲近的话,不管多忙,晚上都会抽空回去一趟。哪个老人病了,死了,办丧事了,不管妈妈回来不回来,爸爸都会回来一趟的。哪怕是露个面的。有些不亲近的,就算不回来,但礼金肯定是到的。 随礼这东西,跟放债似的。给了人家,等自家有事的时候,人家就会还回来。 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清宁都收下了。 更何况是亲戚,也都给了。 还都给的挺多。毕竟不设礼簿,不收礼金,再不给人家孩子钱,就说不过去了。 亲戚多是二十的,只林家作为娘家给的特别多一些。 都是两三百的给,林玉健给了一千,蓉蓉也带着孩子去了,给了五百。 当然了,林雨桐每年也不少给林玉珑家那闺女。 客人特别多,老二觉得有面子,吆喝着去这里采买那里采买,又找执事的商量,但却特别有劲。 酒水不够,徐强机灵的很,到老二跟前,“二伯,我开车小卡车来的。车车兜子里半兜子呢,叫人去搬,先得在井水里泡泡,估计晒的有点热……” 老二就瞅着徐强顺眼,小子嘛,就得会来事。 流水席吃到晚上天擦黑了,才把客人都送走。 帮忙的帮着收拾,这怎么着也得收拾到凌晨。老二干脆在镇上的其他食堂定了饭叫送来。反正家里是一点都没剩下。 清宁舒了一口气,刚想回房间,结果何小婉来了,给塞了钱过去,“拿着,给你添点东西。” 没办法推辞,清宁收下了。是二百。 三伯其实提前已经给了,给了两千块,还有两包的衣服。一包是牛仔,一包是厂里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样品,啥样的都有。说是瞧着自己穿肯定合适。 一米七三的身高,身条顺溜的很,天生的衣服架子,每一件都合适,而且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收的特别利索。 然后二伯给了两千,五叔给了五百,但吴达给了两百、吴双又给了两百,这事就做的很体面了。 这前三婶给了两百,其实不算少了。 倒是大伯给了两百之后又说:“你看你那时候要是上中专,现在都挣钱了。这两年大学都不行了,上学得自己掏学费呢。一年好几千块。你看你大伯娘她那妹子,人家中专毕业了,都已经挣钱了……” 嘚吧嘚吧的! 反正那意思就是你考上大学能怎么的?还不是要花家里的钱。上了中专的人家都挣钱了,没上大学的清丰也赚钱了。你学的好有屁用啊,现在还不是一个只能手心朝上的。 清宁都愣住了,等人家走了才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两百,想着刚才要不是太吃惊,一定给还回去了。你管我花钱没花钱呢,我花你家的钱了? 再说了,没听说过青华大学不如读一所中专学校的。 这逻辑太诡异,以至于她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然后等反应过来了,人走了。 可这两百块钱,收的是真恶心。 生气吧,觉得确实是该生气。 可真说去了,跟这样的人生气,生气的着吗?跟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个啥。 你要说日子过的艰难,给不给的,给多少都是个心意。谁跟你计较这个?但是你说的那是啥话? 考个状元没啥了不起,考个青华有啥好得意? 堵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就跟爸妈还有二伯姨妈说了。自家回来不开火的,吃饭去隔壁。 二伯就说了:“别跟他那人计较,他这半辈子过去了,都没长进。跟他说啥呢?” 吃了早饭,就得回省城了。 何小婉过来,搭顺风车。 只能带着去,还把人送到她住的小区门口,这才开车回来。 “小区很老,是原来的钟表仪器厂吧。”清宁朝后看,“我听谁说,这厂子倒闭了,都下岗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不是东城区的,她对此不是很了解。 何小婉过成啥样,都跟咱没关系。 林雨桐忙着写论文去了,四爷那边科技城开始动工了,都忙活起来了。 清宁的暑假才正式开始了。 跟同学一起到处疯玩,跟毛丽一块,采办上学用的东西。 毛丽是买衣服,最起码得买秋装,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先买几身换洗的。等熟悉了之后,冬天的衣服可以自己去买。 清宁不觉得她自己有什么需要买的。 衣服挺多的,“我去买几张cd碟片。” 有人送了随身cd机,以前买的那些磁带就不能用了。得换成碟片才行。 两人买了碟片,她又陪着毛丽买了两条牛仔裤,两件t恤,两件夹克外套,两双运动鞋,就结束了。 毛丽羡慕清宁的不得了,“我想要随身听,不过她妈没答应。” 清宁就道:“我这也是缠着我爸给买的。我的随身听给我姐了,她也是想买,我姨妈说耽搁她学习,不给买。我给的这个她还得偷着用。” “我妈是舍不得钱。”毛丽这么说。 从去年开始,上大学需要交钱了。前些年上大学是不要钱的,每月还给生活补贴,后来成了象征性的收三五百,最多不过六百。可如今呢,学费得两三千。 普遍工资一个月四五百五六百的情况下,一年光是学费得好几千,这可不算是少的了。 毛丽就问:“你妈说了给你一个月多少钱的生活费没?” 清宁想到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家里还没说过这个呢。 她就问毛丽,“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我妈给我三百。”毛丽叹气,“就这都是我妈的大半工资。”说着又高兴起来,“还好我们是师范专业,每个月有一百二十块钱的补贴。这些钱攒着买衣服啥的该是够了。” 也就是一个月四百块钱对大学生来说,过的是有油水的日子。这还得是家庭条件好的。 清宁就觉得,她手里的钱足够上完大学了。 这边才说了钱的事,结果班主任又打电话叫了,“来一趟,省里、市里给你的奖金都到了,过来领一下。” 省里给了两千,市里给了一千,区里是林雨桐当家,本说不给了,但是书记说了,不能假公济私,但也不能因私废公。得公平,这还有文科状元呢。对不对!何况这都是成例。于是拍板,给八百。 这就三千八了。 杨主任回去就说杨东:“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上学是赚钱呢,你呢?” 赚钱其实有点夸张,谈不上的。 学费课本费就要两千八,除此之外还有住宿费,住宿费一年五百。 “几人间的都不知道。”清宁算着手里的钱,“还有被褥床单蚊帐这些杂费……”至少得拿四千块钱。 四千块钱对大部分家庭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班主任还说:“有教辅书学习机这些都找来了,说是做广告,给钱的,你要是不去,我就给推辞了。” 清宁连连摆手:“不去!”家里肯定不让。 要真是答应给人家做广告,除开生活费倒是有些赚头的。 反正就是出门自己去上大学嘛,别管多期待,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上学要准备的各种材料,四爷给她闺女都办好了。 林雨桐呢? “肯定得送你去的。”被褥这些东西,学校是有,但是吧,另外准备一套,等军训完了自己就能换上了。只要用学校的床单被罩,跟大家保持一致就行了。做个面子,里子咱另外准备。 没看宿舍是啥样的,当妈的比较抓瞎。 但是大致的尺寸是固定的,床垫子专门找人给定做了一个。 八月十八,再次请假,送孩子去报名。 清远还没开学呢,正好带着他一块去。 到了京城,江汉派了车过来,直接给带家去。 先去的就是华青佳苑,离青华大学只一站的距离。离b大,也就两站路。四爷说清远,“一梯两户都买了,你一套,你姐一套,就看你能不能考来了……” 我有那么笨吗? 一进门,清远就乐了,“保准考上。” 物质刺激的,这房子是真好。都是顶层的。因为只有顶层是复式结构。五室三厅四卫,“这得有二百七八十平米吧。” “二百八。”四爷指了指二层,“带着个露台。” 买的时候房价是六千多,如今都涨到八千了。 清宁觉得住在宿舍真未必有住在家里近便。 房子装修的挺好的,可能是给自己住的,反正现代气息更浓郁一些。 主卧也是自己的,这种感觉真是棒棒哒。 林雨桐就跟清宁交代,“你爸早托人给你找到钟点工了,你要是过这边,一周两周的,叫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你的衣服床单被罩也都带回来,叫钟点工帮你洗了晾了。厨房非必要,你还是别用了。就在学校吃吧。” 这几天带着孩子转转,顺便采买。 把需要的东西都给配齐了。 八月二十三,把清远留在家里看电视,然后两口子开着从江汉那里借来的车带着清宁去报名。 清宁从房间出来,白色的t恤,背带的牛仔短裤,白色的运动鞋,头发扎成马尾,背着个黑色的书包。里面放着报名需要的材料。她前后转着叫她妈看:“这样穿行不行?” 怎么不行?青春靓丽,再好没有了。 四爷早把脸盆暖水瓶这些乱七八糟的给塞到后备箱了,进来就听到他闺女问了,然后不等孩子妈说话就道:“漂亮!爸见过的漂亮姑娘不多,除了你妈就数你漂亮。” 林雨桐忍不住就笑,完了又严肃着脸:“你爸说的对。” 清远扭头看电视去了,不忍直视啊。 清宁摸摸脸:“赶明我也找一个觉得我最漂亮的人去。” 说说笑笑的,就进了学校。 车子顺利的进来了。四爷就觉得秦汉给的车估计有点身份。 报名其实并不麻烦,一凑到跟前,就有学生会的学生帮忙。 清宁不要父母跟,只叫在车上等着,自己拿着东西就去了。 小美人嘛,一走过来,吸引一大票视线。 等把手续办完了,就只剩下去宿舍安顿,然后去领被褥,办饭卡这一类的事情了。 毕竟家离的近,还开车过来,基本是摊子刚铺开,她就过来了。前前后后的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孩子挺高兴的,“去宿舍,我肯定是第一个到的。还能先挑床铺。” 宿舍楼三楼,一个宿舍三个架子床,也就是六人间的宿舍。没阳台,不带卫生间,一层楼一个水房,两个卫生间。 清宁的脸都僵了,这环境真是叫人一言难尽啊。 三个架子床,两架是靠着两边的墙的,中间那架子刚好在两个窗户中间的位置,床头顶在墙上,但是人睡上去就感觉两面不靠,这要是胆子小的,感觉中间这个上层的铺位都不敢住。 本来想挑床位的,结果发现不行。因为每个床位上都贴着名字。 “还好还好。”贴着金清宁的名字的,是靠着里面墙的架子床的下铺。 两床之间是窗户,窗户下是暖气片,紧靠着暖气片放着长条的桌子,两边都能坐人,不过就是稍微有些拥挤罢了。衣柜紧靠着窗户正对着的墙,一排六个,下面是柜子,上面是书架。 没贴名字,清宁选了最靠里的一个。把书包里放着的基本词典字典,摆在书架上。另外把洗漱用品,都先放在上面,占住地方再说。 每张床上,都放着铺盖。看来后勤做的很好,都发下来了。 黑色的毡子是紧贴着床铺的,上面铺上自家带的床垫子,再上面才铺褥子,床单。林雨桐帮着把被子塞到被套里,枕头都给放好。蚊帐也给挂上,另外还做了床围子,外观看着不打眼,就是蓝白格子的,但是透气性特别好。这些东西林雨桐都操心给备着呢,如今给挂起来,就算是收拾利索了。 其实床单被罩都是先洗一次,用着才放心。 林雨桐说先不用,拿回去洗了甩干拿回来再用也行。 清宁非不干,“人家都没那么娇气……没关系的……” 1084.悠悠岁月(101)三合一 悠悠岁月(101) 宿舍是阴面的, 冬天肯定晒不到太阳, 但夏天应该相对会比较凉快。没有风扇,更被说空调,完了能自己弄个小电风扇就不错了。推开窗户,窗户下面绷着两根粗铁丝, 晾衣服就得在这里晾。新宿舍楼还在建设当中,啥时候能住还是说不准的事。其实最不方便的就是上厕所, 得出宿舍。洗漱也是一样,她现在纠结的是:“洗澡的地方在哪?” 每天洗澡这事估计是不成。 打小养成的每天得洗澡的习惯, 现在不改都不成了。 林雨桐翻出准备好的黑色的垫子, 铺在往上铺去的梯子的下面。根据住下铺的经验,这地方最容易脏。不是嫌弃谁,但脚踩的这一块,不用两天,看上去就颜色就比别的地方脏。铺着这东西, 检查卫生的时候直接塞褥子下面,平时就这么铺着,不影响啥。 收拾好了, 去办了饭卡。 直接给充了两千块钱, 吃饭是肯定够了的。 孩子上学没离开过大人, 这是头一次。学校孩子有的是时间熟悉,他们俩却也在学校呆不长, 最迟后天就得回去。 四爷开车, 给她闺女买笔记本电脑去。 “是放在学校还是放在家里。”四爷问她闺女。 对这玩意简直是爱不释手, “还是放家里吧。”学校里只怕现在这条件是用不成的。 等要送孩子回学校了,林雨桐又不放心的叮嘱她:“……家里大门的钥匙,你自己带一把,宿舍里放一把备用的。别弄丢了进不了进门。银行卡,多余的钱就缩在柜子里,身上带着领用的钱就行了。” 清宁给絮叨的,这都叮嘱第一百八十遍了。 她说:“您放心,我多配几把钥匙。宿舍一把,自己带一把。然后给咱家楼下那棵景观树下,再埋一把。完了我从楼梯那下去,放一把钥匙在楼下那户人家的电箱子上头。放心,就算有人发现,也不会想到是我放的咱们家大门的钥匙。” 要是这么着再回不了家,我就拨打110找警察了。 好吧! 这熊孩子总是最有熊办法的。 家里的备用钥匙就是她放的,大门外挂着一个小布兜子,是为了每天人家送牛奶送报纸有个东西放的。结果她把备用钥匙用布头包起来,然后用胶带贴在布兜里。 谁家这么干啊? 这会子又想着把自家大门的钥匙藏在人家的大门口。 你说你咋这么能呢? 去送她的路上,又给办了一张手机卡,“手机随身带着,上课调成静音。有事给我跟你爸打电话,要是没人接听就打秘书的电话……”那电话一定是有人接的。 清宁把这些电话准确无误的存在手机里。 到了学校,他爸又去买了水果零食,连带两只烤鸭,“去吧,跟同学好好相处。爸爸一个月得往京城跑一两趟,说不定要不了半个月我就又来了……” 清宁又看她妈,“您呢?周末不跟着来?” 问的林雨桐差点眼泪下来,再表现的能干,还是个没离开过爹妈的孩子,她就说:“谈合作,谈投资,签合同,我少不了要来的。没你爸这么勤……”而且有些关系得走动的。八月十五说什么都得来一趟,过节了,也该拜码头的。她没这么跟孩子说,只道,“说不定过节的时候我们就又来了……” 清宁这才笑了,提着东西蹦跶着朝宿舍跑去。 推门进去,其余五个都在呢。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躺着看书的躺着看书。 清宁进去把东西放下,“请大家吃……”说这话,就趴在窗口,朝楼下看,果然爸妈还在下面。清宁连忙朝下摆手。 四爷这才拉着桐桐走了,两人就跟把心落下了一样。 等爸妈真走了,清宁鼻子酸酸的,差点哭出来。 上铺的同学从上面下来,自来熟的坐在清宁的床沿上,“舍不得父母吧。你家在哪呢?” 清宁说了,又看这下来的圆脸姑娘,“你家就在京城?” “嗯呢。听出来了?”这姑娘就笑,“我叫袁园。”她特别热情的介绍,“靠着门那上下两个,一个是李岚,一个周亚男。中间这俩铺位,上面的叫王晓,下面的叫杨宁静。” 这些名字清宁都记得,床铺上贴着呢。现在只不过是把人跟名字对照起来了而已。 一个宿舍的,都是刚离开家到陌生环境。都矜持的很。 袁园倒是不见外,招呼几个:“过来吃啊。这天,这样的东西不吃明儿就坏了。”说着,起身去柜子里,拎出一提可乐,“都不用出去吃饭了,这就对付了。” 六个人凑在一张桌子上,围的慢慢的。 只六个人,一个学院的,但却是两个专业的。 清宁跟袁园和王晓是一个专业的,不过大家的作息时间是一样的。 以前觉得是学霸吧,但到了这里,哪个不是学霸。不是省状元,也是市状元,一个宿舍六个人,被冠上状元头衔的就四个。 变态啊! 清宁心里的那点伤春悲秋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到了这地方,那真是很容易泯然众人矣。 坐在一块吃吃喝喝的,然后马上就融洽起来了。 袁园喊着:“明儿军训,好些东西还没买呢。要不要一起去……” 清宁这边是老妈都已经准备好了。但宿舍第一次行动,还是跟着去了。 真的走出去,清宁才觉得,她其实穿的有点另类了。 大部分同学都穿着健美裤,黑的白的彩色的,然后脚上或是皮鞋或是运动鞋。 上衣的话,有的事格子衬衫在腰上打个结,或者宽松的t恤在腰上绑一次,显得腰身纤细。这都是追求时尚的同学这么穿。 但大部分还是白衬衫或是白t恤,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有些怕冷的,还在外面穿个夹克的外套。 清宁白t恤穿对了,但是牛仔背带裤,穿的人真没见。 反正走在外面,可多的人都盯着呢。 她自己都觉得把腿露在外面怪不自在的。 几个人正说说笑笑的往前走,清宁的胳膊突然被人拽住了,“叫了你半天,没听见吗?” 其他几个人都莫名其妙,但清宁却愣住了,看着眼前跑的气喘吁吁,满脸都是汗的严格,“你怎么在这儿?” 严格用手撩起半袖,直接抹了一把脸,“见你一面……” 袁园就朝清宁摆手,“我们替你买了,一回出来我们再来找你。” 清宁赶紧应了一声,才从严格手里挣脱出来,可这么相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生气了?”严格看清宁,“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清宁的语气特别平静,“我听史阿姨说了……” 严格拉着清宁到路边上,“我今晚的车,明儿就要报名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走?”她这么问。 问完之后才愣住了,是啊!他早一天走了,就跟自己又错开了。 严格没说话,看着清宁手里捏着的手机,拿过去直接输了一串号码拨出去,然后挂断,又帮清宁存起来,“我的手机号码……我们是封闭是管理,虽然这手机不一定能用上,但是……我给你写信好不好……我跟你解释……我有可多话想跟你说……成吗?” 很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清宁接过手机,“知道的。” 严格又摸出纸和笔,“你宿舍的电话号码?” 没错,宿舍今年安装电话了。刚有了ic电话,买卡就能打电话,确实是挺方便的。 清宁把号码说了,“你赶紧回去吧,赶时间呢。” 严格抬手看了看表,再不走真得迟了,“到了我就给你电话。” 说完,撒丫子就跑,路边撑着自行车,骑上对清宁摆手脚上一蹬就远了。 清宁看看手机上的一串号码,没说话,摇摇头将这些都摇散了,跑去找宿舍的几个了。 等回来宿舍了,王晓就打趣清宁:“男朋友啊?” 没有! “不是!”清宁这么说,“我还未成年。” 大家才知道这还是个未成年人呢。 梳洗了就睡下了,本来新换了个环境就睡不着,结果电话一个劲的响。 周亚男离电话最近,伸手接起来,那边的声音隔着电话大家都能听见,“是三一二宿舍吗?我们是七号楼四零七……” 男生宿舍找女生宿舍要联谊。 电话号码是这样的,末尾几位数字是宿舍号码,所以只要知道宿舍,这电话一打一个准。 王晓冷笑一声:“挂了挂了……” 周亚男就直接给挂了。 袁园说:“不行把电话线给拔了……” 李岚就说:“万一家里有急事或者有同学找怎么办?” 所以呢? 清宁无奈的将耳机往耳朵上一挂,即便这样,她还是能听见电话一会子一响一会子一响,夹杂着几声抱怨声,一晚上睡的不怎么安稳。 王晓起来就说:“男生的精力怎么那么好呢?” 憋了三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给憋的。 解放了,终于敢伸出爪子撩拨女生了。 都一个德行。 清宁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见有一个未读短信,是严格凌晨三点发过来了:你肯定睡了,我就不打电话了。明天我先去报道,随后我联系你。 他现在在石城,陆|军指挥学院。 清宁觉得两人这种感觉有点别扭。以前两人熟稔的很,也随意的很。但到底是哪里变了,莫名其妙的,他像是开始跟自己报备他的作息时间一样。 这是不正常的。 没有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换了发下来的军训服,八点要集合的。 家里少了一孩子,到家就觉得房子都空了一半。 林雨桐把论文整理好,交给王教授。却被王教授留下了,把之前交上去的关于政务透明的报告又给了林雨桐,“……回去好好看看,许是对你有帮助。”教授是这么叮嘱的。 有什么帮助。 回到车上一看,吓了一跳。里面有很多批注,有说可行性高的,有说太激进的。翻到最末尾,不光是有省z,省w书|记的签字,更是有前不久刚来省里视察了工作的云副总理的批示。 大部分的批示是认可的。 回家跟四爷看了,他就笑:“没想到,你进入了他的视线……” 好事吧该是!? 肯定是好事。 四爷就说:“有没有想过去部委工作?” 啥意思? 你是闻到啥味了? 四爷点了点报告,“东城的工作你把最难的那一部分都做了。工作这东西,就没有说谁能做完的。也没什么撒不开手的。部委肯定是要去的,这也是不可缺少的一个履历。” 从基层到部委,在部委镀金完,然后再到基层去,那时候副厅这个阶段就算是过度过去了。从部委下基层,又能升一级,这就是正厅了。怎么着也得是市|长或者市委书|记,主政地方了。 很多人都是沿着这条路线走的。 或者人家七点高,一开始就在中|央部|委呆过。那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林雨桐想其他事情倒是想的少,“主要是孩子在京城上学,要是能去的话,我心里是踏实的……”他又发愁,“你这边呢?” 不能我走了,你留下吧。 那我还是不走了。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慢慢等吧。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剩下的他来安排就是了。 这种事情说不好的,有时候三五个月,有时候一两年也未必有合适的机会。 所以,说过了也就过了。 该干嘛还得干嘛。 林雨桐忙着建特色街区的事,四爷忙着争取新能源电池的项目,都挺忙的。 但雷打不动的,中午给闺女发短信:“吃饭了吗?在哪里吃的?吃的什么?” 清宁把矿泉水瓶子放一边,右手拿筷子,左手拿手机:正吃着呢。红烧带鱼、炒青菜,米饭。 林雨桐皱眉:是不是太简单了?想吃什么就吃。 哪里能想吃什么就吃呢? 一个宿舍集体行动,不能太例外。她就发现这么着吃饭特别省钱,一天的伙食费也就六七块钱。还别说,要是没有其他开销,只吃饭,一个月两三百真够。四百确实很充足。 先期开学的她给毛丽,给杨东,给徐强都打电话说了一声,“估计每个学校的情况都差不多吧……” 消费水平就在那里放着呢。 徐强挂了电话,跟他爸说:“清宁说她两百就够吃饭的,我饭量大,三百也就足够了。不用多给。” 徐天哪里肯? “出门在外,男娃子比姑娘家更需要钱。请女同学吃个饭,还能叫人家掏钱?”徐天给儿子准备行李,“一学期四个多月,给你带两千的生活费,够不够?” 徐强就笑:“你还是一月一给我吧。万一我大手大脚给花光了呢?” 徐天犹豫了一下,“没事!你老子我知道你。你就是个搂钱的耙子……没钱就自己个找钱去了,还能饿着你?” 徐强接过来,“明天我存卡里,用多少我取多少。” 徐天这才放心,“不管怎么样?不大手大脚是对的。你也给金家你二伯家拉过水果往果汁厂送,你看他们家雇来的那些挑拣苹果的。一天多少钱?四块钱!就那还动不动加班到十二点,有啥加班费没有?看他们挣钱容易吗?” 徐强抿嘴:“挣不来就别花,没啥可怜的。咱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叫我知道,您的钱给了不该给的人,爸,你知道我的脾气……” 徐天都有些慌了:“你……知道了?” 孩子妈前几天找来了,是听说强子考上大学了。带了几双自己做的棉鞋,但是吧……孩子四十三码的脚,她给做的只有四十二码的,有点小。 当时她囧的满面通红,鞋收回去了,却撩开衣服把皱巴巴的一沓子五块十块的票子塞到了自己手里,“……给强子的学费……” 他肯定不收啊,把钱又给塞回去了。 这孩子大概是看见这一幕了,以为他妈是来要钱的。 “……不是……”他解释了一遍,“……她那几个钱攒的也不容易……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徐强耻笑一声,“再别提了。你找个人好好的过日子行。别叫那女人登门。我这一走,你一个人别老对付……该吃饭的时候要吃饭,懒得做了,就在厂里的食堂吃。别舍不得。” “哎哎哎!”徐天一声一声应着,“碰到喜欢的姑娘,就放胆子追。爸给你在城里买房子,人家有啥爸给你准备啥,听见没有?” 徐强一句一句的应着,往常也跟着货车天南地北的跑,可从来没有跟这次似的,走的这么叫人难受。 本来说是一个人去的,结果老三要去京城看人家的服装展示会,就顺带的带着徐强一起。 徐天这下子放心了,“清涓这边你放心,有我呢。” 因着徐强给了清宁五百,老三带着徐强在省城转车的时候,林雨桐给了徐强一千,另外把家里的地址还有清宁的电话都给了徐强,“安顿好了跟清宁联系。在一块相互有个帮衬。” 这些孩子里,就徐强叫人瞧着,特别让人放心。 这边安排车把人送去赶火车了,老二的电话打进来了,“……马小婷回来了……” 林雨桐‘啊’了一声,“回来了……咋了?” 人家那两口子是有结婚证的,你回来了能咋地? 四爷就说:“他的事我不管,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那林雨桐就更不管了,管也管不明白。当年他自己决定跟人家结婚的,那现在离,他自己离去。 结果两口子不管,老五赵爱华马小婷连带的吴达吴双都来了。 这是大事。 周末,才说带着清远出去转转,他们上门了。 老五和马小婷坐一边的沙发,吴达吴双陪在赵爱华两边,坐对面的沙发。 正中间的沙发林雨桐和四爷坐。 老五低着头:“……我是寻思着,她回来了……到底是孩子的亲妈……回来了还是完整的一家人……” 走的时候怎么不说她是孩子亲妈呢! 四爷就说:“我早跟你说过,你的事,我再不管。你是要离还是要如何,都是你自己的事。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我替你做不了决定。” 老五就看赵爱华了赵爱华一眼:“她不离,说要是离也行,院子都有她一半。说她把她的半拉子院子给我,我得把咱家的老宅基地给她……要不然就打官司,没这道理……” “那就去告嘛。”四爷就说,“法院怎么判都行。” “那是咱家的老宅子!”老五就道,“哪有把老宅子给人的。房子是新盖的,可是花了八千呢。” “那你折合四千给人家,宅子不就还是你的。”四爷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他,“就不用打官司了。” 马小婷扯了扯老五的袖子,垂下眼睑没说话。 老五看了对面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四哥四嫂给她家俩儿子安排工作啥的,还抵不上这点人情。” 林雨桐气的一个倒仰。 老五一遇上马小婷,就没有他自己了。马小婷说啥就是啥。 当年为啥要照顾赵爱华的俩儿子,那是看着他的脸吗?不是!是为了叫赵爱华对清雪和清雨好一点的。 结果呢?到现在成了他推卸的砝码了。 老五就说:“她对俩孩子好,本就是应该的。”言下之意,不该用这个做交换。 赵爱华看林雨桐,无奈的摊手,“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话可说了。他说俩孩子工作的事,我欠着金家的人情。我就说,我欠了谁的人情,我得当着谁的面把话说清楚。这婚可以离,我也可以啥也不要,不上法院。但是这半拉子院子,或者说着四千块钱不是看着你的面子不要的。我是看着四哥和四嫂的面子。不管咋样,四哥四嫂确实是对俩孩子有恩,这个我跟吴达吴双说过了,这一辈子都得记这个好。但是跟老五你,你把话说到这份上,就没啥情分可言了。” 所以说,赵爱华聪明呢。 离婚了,谁都觉得她其实还是占了金家的便宜了。但人家先要半拉子院子,后来放弃了。为啥放弃了,用这院子抵了人情了。 人家心里压根没真想要那院子,也知道要不来。 况且,人家离婚以后才正儿八经过好日子去了。儿媳妇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现在过去照看小儿子的生意,照顾怀孕的大儿媳妇刚刚好。都有孙子的人,有男人没男人的,有啥关系。人家村里还有他们的地他们的房子。日子比跟着老五不知道舒心多少。 人家那也是亲亲的一家子。 不光是你老五觉得马小婷回来了,你们是亲亲的一家子。 吴家这俩孩子只怕是巴不得呢。 吴达不怎么会说话,吴双倒是说,“不管咋的,我都是您的亲侄子,以后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只管打骂,绝不含糊。” 别说老五想离,人家赵爱华心里只怕更像离呢。 闹到自家跟前,没别的,就是老五不想出拿四千块钱。要那这边付出的人情替他还债。 比起做事,还是赵爱华更精明也更靠谱。 老五他……离了人家他是一点长进没有。 马小婷简直就是个祸害。 林雨桐不由的打量她,倒是没见老了多少,手指上戴着戒指,耳坠子也金光灿灿的。伸手拿桌上的饮料,伸出的手比以前瞧着光滑细腻。看来这几年过的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怎么就好好的跑回来了。 话说清楚了,林雨桐没留他们吃饭,直接给送出门。 英子打电话过来问:“没劝住?” 压根就没劝。 过了两天,英子没打电话来,是李仙儿打来的,说林雨桐呢,“怎么就不说拦着。那马小婷是啥好东西。再进家门我都嫌弃脏臭。” “人家又不跟咱过日子,管她是脏的臭的。”林雨桐就说,“我就没理她。她以后也少登我们的门。” 结果这边跟赵爱华离了,那边正要跟马小婷领结婚证了。 马小婷事发了。 她是偷了放蜂的钱跑回来的。那放蜂的在家里有老婆的,带她出来远远的安置了,糊里糊涂的过了几年。给她买啥都行,就是不给太多的钱。 结果那天晚上可叫马小婷逮住机会了。这养蜂的这两年干大了,弄了个厂子,不光自己养蜂产蜂蜜,还收购蜂蜜,然后灌装之后再卖往大城市。 那天晚上是谈生意回来,兜里装着几个客户给的定金,整整八万块。 马小婷一见那钱,直接回拿着挡了个顺风车跑了。回来直接找老五,把皮包一打开,“……咱家再不愁钱了。就只当我这几年再外面赚的,行不行?” 老五心里本来就丢不下马小婷,再看见那么些钱,想着拿这钱别说在县城买房买铺子,就是在省城买房买铺子都行啊。以后靠着租金都过的是油水日子。 一合计觉得真成。 这才急着跟赵爱华把婚离了。 可那养蜂的丢了那么多钱,能罢休吗? 如今一个大学教授的工资也不过是一千五。可想而知八万是多大一笔钱。刚开的一个小厂子,哪里经得住这么霍霍。 人家当初跟马小婷混的时候就知道她家在哪,男人是谁。 一个女人啥脾气,这几年也摸准了。一想都知道上哪去了。直接就报案了。 这种案子连查就不用查,一见人就啥都明白了。 英子打电话说:“八万这咋量刑?” 反正之前有个偷盗了八千的,判了两年。 如今这八千,就可归为数额特别巨大的这一类。 “如果能归还赃款,量刑会轻一些。”林雨桐这么说。 “偷了八万,买衣服买首饰花了两万多。买来的收拾是假的……”也就是给人还不全了。 那真只能自认倒霉,怎么着也得进去一两年吧。 结果老五不消停,着急借钱呢。 从老二借,英子说:“叫你四哥在京城帮着俩孩子买房子了。听过偏一点的地方房子便宜,就买了……”其实没有。英子之前没舍得。这回她想看了,还是得花。她怕自家男人一时心软真给贴补出去了。花出去都省心。 那边没借来,又跟林雨桐借钱。 林雨桐说:“我跟你四哥都是拿死工资的。这还供着个大学生呢。在京城给清宁买了房,还交着月供呢。没多余的。” 老五低声道:“四嫂,不管咋说,给我想想办法,要不然婷儿就得在里面呆着……” 四爷直接抢了电话,“老五,我再最后跟你说一遍,你的事不用跟我说,我也不会伸手管。跟你四嫂说也没用。她不敢管,这是我的话。” 然后直接给撂了电话。 老五顿时就蹲在地上不动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办宴席的时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这才几天,就翻脸了。 说到底,都是不待见婷儿。 可自己能咋办呢?到底是孩子的亲妈。 马小婷倒是豁出去了,在派出所里对着那放蜂的嚷了一嗓子,“我也要告,告这王八犊子强|奸在先,欺骗在后。我跟着我男人在外面捡破烂,我男人不在,他偷着进来把我强|奸了,我不是自愿跟着他走的。他开着车说要顺路送我回家,谁知道我在车上睡了一觉,起来就到了不认识的地方了。她把我安顿在小屋子里,不叫我出大门,不给我钱,我根本就没自由。我没看多少钱,见包里有钱我就拿着跑出来……” 不管有没有证据吧,但马小婷要是咬死了这么说,这位还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别的不说,强|奸还是自愿这个谁也说不清楚。但是要真是不自愿的跟着对方走的,这几年也确实是不得自由,那这就牵扯到拐骗妇女了。 这罪名可就不是进去两年能出来的。 他先怂了,撤案了。 马小婷拘留了前后不到十天就出来了。 出来了还不算,还从对方手里又讹诈了一万块钱,这才算罢手。 两清了。 林雨桐跟清宁在电话里八卦的时候,清宁就说:“您这些妯娌,都是人才。” 可不嘛! 一个个的都是挺神奇的存在。 林雨桐又问闺女干嘛呢。 清宁看着一床铺的衣服:“刚送走我三伯。他带着那个设计师,逛了一趟服装展示会,回来给我买了两大箱子衣服。秋装冬装连明年的春装都有了。”光是长靴子短靴子,各种运动鞋,就十几双。 这玩意得想办法送家去才行。宿舍根本就放不下。 你三伯真是,没这么着给孩子买衣服的。放着根本就穿不了。 就是啊! 挂了电话,清宁又一件一件往巷子里放,问同宿舍的,“有你们能穿的吗?有能穿的,就穿呗。” 袁园看看自己的身材,“以前没觉得我的身材怎么了?怎么一把你的衣服往身上搭,这感觉就不一样呢。” 王晓就说:“我一米六八,还撑不起这衣服。你还是自己穿吧。” 一米七三的个子,再看看那几双高跟的皮鞋,周亚男就说,“你这鞋拿回去只怕是放箱子底了吧。” 清宁就笑:“三四公分的高跟鞋我也能穿。” 李岚说:“你找男朋友不好找。至少得在一米八五往上。” 一米八五往上? 清宁长这么大,比较熟悉的男同学,一个是严格,一个是徐强,还有一个是杨东。 严格和徐强都高。严格以前还不显,现在再见,感觉也应该在一米八五往上吧。 徐强没一米八五也差不多,得有一米八一二吧。 倒是杨东,一米七八的小伙子跟自己在一起,愣是显得他矮小不少。 周末了,她拾掇东西,先把这些送回去吧。 好容易拿下楼,拉着皮箱子叫出租车帮着送到楼下。 等吃力的拿着东西从电梯出来,她吓了一跳,“干嘛呢?” 一梯双户,两面都是自家的。只不过一边有人住,一边没人住。 可这会子呢,电梯外面站着三个大小伙子,自己还不认识! 她可不得吓一跳吗? 三个小伙子正等电梯呢,没想到电梯里有人,别说小姑娘吓一跳,他们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清宁的按住电梯门,看三个人手里的小纸片:“贴小广告的?” 冷着脸站在最后的季川嘴角抽抽,谁贴小广告的? 倒是站在最前面的圆圆脸男生,盯着清宁胸前的校徽,“是学妹啊。自己人自己人!”说着,十分热情的给清宁把巷子拎出来,问你个事儿啊小学妹,“你知道这小区哪里租房子吗?听物业说你们这层只住了一户,我们过来问问……” “你们租房子干嘛?”清宁指了指对面,“俩都是我家的。我得知道你们要干嘛?” 三人对视一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1085.悠悠岁月(102)三合一 悠悠岁月(102) 清宁看三人, 也笑:“你们三个谁这住这个小区吧?”要不然怎么进来的?物业还能告诉消息?肯定是有觉得叫人熟悉又放心的人,更何况还有一个青华的牌子在。反正名牌大学的学生, 肯定都是好学生。在大家看来,这么好的孩子, 怎么会是安全隐患呢? 季川挑眉:“不好意思。不是存心有意打扰的。你放心, 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说着看了另外两人一眼。 这俩愣了半天才明白, 这姑娘是不放心自己几人吧。 也是,要是自家妹妹在外面,在大门口碰上几个大小伙子,是挺让人担心的。这么一想,也确实是物业有问题,怎么能泄露业主的信息呢? “你放心学妹, 你要是不放心, 我可以找我们教授给担保的。”圆脸的小伙子赶紧道。 清宁就笑:“那行……你们先去楼下的石亭子里等着我,我放个东西就下去……” 那就是有的谈了。 虽然还是不信任的语气,但是有的谈就行。 清宁出来,换三个人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前, 小圆脸还挥手呢,“我们在下面等你。” 看着电梯显示的楼层确实是往下了, 清宁才取钥匙开门。把箱子搬进去, 然后才从包里翻出两把钥匙。 这钥匙是三叔新买的房子的。 一户是给二叔家代买的, 是姨妈打电话过来说先垫钱, 回去就给。看着把房子给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买的这么急, 但是如今这房子,说好买也挺好买的。 三叔是个做生意的,他找房子不是看居住环境,主要还是看有没有带来更大的受益。 因此买的房子,都是商住两用房。还都是毛坯子。 要不下去问问,看他们租不租。 不租得空了就得找人,给简单的粉白了,然后看是分着租还是怎么样。但要是这几个真跟自己是一个学校的,还有教授担保的话,反倒是租给他们最好。 估计他们也就是过度一下。 租金一次性支付最好,有这钱,可以在偏远一些的地方交给首付了。 给大姐买个小公寓,家里慢慢还着,估计是行。姨妈要是知道房租这么多,只怕肯不能所有的钱都买房子呢。 心里这么掂量着,就把手机钱包钥匙装在兜兜里,起身出门下楼。进了电梯,又给姨妈那边打了电话。 英子很惊讶:“这么快就能租出去?” “还不一定,我去问问人家。”清宁就说,“一个月怎么着也在一千左右的吧。您看租不租?” “租!”英子的声音都大了,如今县城里的双职工,好些一个月两口子都拿不到这个数呢。 “那要是租金能一次性的付了……”清宁这么试探着问了一句。 英子马上接话:“过段时间你二伯跟你三叔都去京城,现在房子还挂在你三叔的名下,要过户的。好时候把钱给你三叔,看着再买房子。钱你存着就行,不用往回寄了。” 跟自己猜想的一样。 她估计这三个最多也就租一套。三叔那套是租不租都行,他常往京城跑业务的话,肯定是有个固定的落脚的地方最好。 出了单元门,三人果然在楼下的亭子里坐着呢。 小石凳小石桌,四个位置,还剩下一个,清宁就坐过去了。 她主动问那个冷着脸能拿事的:“你们租房子是自己住,还是要干别的?” 小圆脸给清宁塞了一瓶饮料,脚下却踹了季川一脚,示意他好好说。 季川微微皱眉,这小子肯定把自己的裤子踹脏了。 清宁却以为他皱眉是嫌弃自己问的太多。刚要说话,对方就说:“办公用的。出来自己开公司。我们今年大四了,眼看要毕业了,想自己创业。” “我们是搞计算机的。”边上一直没说话的戴着眼镜的补充了一句。 清宁挑眉:“我们家的房子是刚装修的,过几个月人就搬过来了,不适合租。但是亲戚家有两套连着的房子,虽然都不大,但是说起来办公司反倒是在那边好。这边是住宅区,那边是是靠街的写字楼。唯一的不好就是毛丕子,你们得自己粉刷一遍……” 三个人面面相觑,居民区胜在安静,另外就是房租也便宜。商业区合适,但房租贵啊。 小圆脸就说:“毛胚子往外出租,是不是能便宜一点。” 这个是当然的。 清宁就赶紧说:“卫生间的马桶之类的都是安装了的。基本的设施都有。其实做公司嘛,也有不同的风格,墙面就算是不粉刷,也挺个性的。不影响使用……” 个性不个性的咱不追求,便宜合适就行。 “远吗?”季川问了一声,这就是可以考虑。 “不远。”清宁起身,“要不去看看,就在边上的……” 那就去看看。 清宁就见三个人隔壁单元门口开了自行车锁,她猛的一拍脑门,该买个自行车的。 圆脸就笑:“也想要自行车吧。回去帮你弄一辆,二十块钱,可着挑。” 都是旧货校内自己消化。 行啊!不管新旧,能用就行。 季川骑在车上,喊清宁:“我带你……” 三个人只有他的车上有后座。 清宁也不矫情,“就在创业大厦……” 那是真心不远。 两套房子都是九十多平米的。不同的是三叔那套在一楼,楼下带着半地下室,半价也把地下室给买下来。 二伯这套在二十楼,相对来说,哪怕是临街的房子,二十楼相对也安静很对。他们要安静,这地方还是基本满足人家的要求的。 先到二十楼,打开房门,没啥看头,就是毛坯子。 眼镜男倒是先满意了,“这办公挺好的,没有隔断,地方宽敞。到时候请美院我一老乡,过来在墙上画上点东西,是不是也没那么怪了。” “水电找几个人自己就做了。”小圆脸也这么说,“我看也行。”说着又问,“学妹,另一套在哪呢。” “下去看。”清宁带着过去,“一楼,唯一不好的就是吵。整栋楼上上下下的,都从门口过。而且下面带着地下室,要租一起往外租,我怕地方大,你们不需要。” 大门都不能开,看着就闹心。 眼镜男跟小圆脸对视一眼,小圆脸马上就道:“学妹……地下室单独往外租吗?” “租!”清宁看出两人的窘迫,心马上就软了一份。 下负一层,光线一下子就昏暗下来了。 清宁就说:“地下室一个月五百,三居室的。这个可以……一个月一交。” 合租的话,住四五个人都行的。一个人一个月才一百多点,还是这个地段,不是纯地下室,是半地下室,很合算的。关键是一个月一交,这可真是解决了大问题了。 季川就直接道:“那上面那套,我们租三年,一次性支付。” 小圆脸脸色都变了,跟季川挤眉弄眼。 眼镜男捅了小圆脸一下,使了个眼色。 要是有钱,他都想一次□□十年八年的。这房价涨的厉害,房租跟着涨。前半年一个价,后半年一个价。再想续租,就不是这个价位了。 他们怕涨房租,清宁急着要钱再投资。 个子有小算盘,然后就愉快的决定了。 出来了,季川就掏出合同,填了再给清宁。清宁看了一遍,都是制式的合同,除此之外,记住了这个冷着脸的叫季川。 四个人去银行,在银行转账,清宁这边确认了一遍,才签字。 剩下的就是租地下室的,这个直接支付现金就成。也没多少钱。 直到签合同的时候,清宁才知道小圆脸叫方兴,眼睛男叫石山。 三人把身份证、学生证都叫清宁看了,也都准备了复印件给她。 清宁从钱包里翻出身份证,“我没复印件,你们把身份证号码记一下。” 彼此都放心。 方兴和石山回学校,季川是在本小区住的,捎带着把清宁带回去。 路上清宁才问:“你们说的计算机,是个特别笼统的概念吧……” 季川骑的不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也不指望一个小姑娘能听懂。 却不想到了地方,这姑娘一下车就问:“你们需要投资吗?” 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骑在车上一脚支着地,双手把控着车把儿,身子前倾:“要啊,你能投资多少?” “先期五六万是可以的。”清宁皱眉,觉得自己的钱还是不够,“后期我可以追加投资给你们……” 我这边刚花了三万多的房租,完了你又五六万的往里砸。 季川说:“我得跟我的另外两个合伙人商量……” 然后等清宁进了单元楼的大门,他就骑自行车往学校跑。 没去宿舍,知道这俩家伙在计算机实验中心,过去把两人从里面揪出来,把事儿说了。 方兴就说:“学妹该不是看上你了吧。” 季川一个冷眼过去:“没看身份证吗?未成年!看上个屁啊!” “但你敢说人家不漂亮?”方兴嘿嘿笑,说起正事,“虽然我是很看好的吧……但是总有一种哄骗人家小姑娘零花钱的错觉……” 清宁就随口一问,人家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呗。 也无所谓的。 她还跟她妈打电话说了一声:“……我觉得这一行挺有前途的。投资嘛,反正前期也不大……” 林雨桐就笑,还知道投资给自己赚钱了,“行!”赔了赚了的,真没关系。这一行前期是不怎么赚钱的,但后劲确实足,她这么跟孩子说,“你要投,就得做好这几年只往里砸钱的准备……” 不就是回报期有点长吗?我又不着急。 林雨桐又叮嘱,“以后像是这情况,叫个人一块。不管是宿舍的同学,还是叫上徐强杨东,不能再一个人去了。” “我长着心眼呢。”清宁就说,“创业大厦那边我跟三伯去看了的。装修工人进进出出的,没事……” 没看我开了门把钥匙在锁眼转了一圈,大门合上但肯定锁不上。 挂了电话,林雨桐就跟四爷说:“还是得去京城,大姑娘家,一个人我还是不放心。” 所有当妈的刚离了孩子都不放心。 清宁却这么跌跌撞撞的适应了大学的生活。每天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穿行,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 一个班里二十四个人,结果只有三个女生。男生在某些领域确实是比较擅长,而她的优势,不再是觉得智商比别人高多少,而是接触相关的专业,接触的更早。 什么机械、力学、电学、包括数学应用、化学材料,从上小学起,这些东西就通过特殊的教学渗透了进来。 从这一方面讲,她的优势大概只是爹妈厉害。 再没别的了。 丧气了两三天,就满血复活。该干嘛还得干嘛。 于是严格每周有那么一天时间能跟清宁通电话,只要问她干啥呢,她总说:图书馆。 “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严格看着排队等在校园电话亭之外的同宿舍的兄弟战友,以及他们八卦的视线,很多话这都没法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口的,可手机被没收了,能怎么办呢?“你的智商要是再这么拼命,别人就没法活了。” “那你错了。”清宁拿着手机压低了声音,“在这里,谁的智商低了?” “所以,我没敢去。”严格自嘲的笑笑,“一想起我在你心里总是那个怂样,我就觉得我自己都没法看……” 那样啥都拿不出手的他,有啥资格站在她面前。 清宁沉默了三秒,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就像是严格说的,真要是他考来了,在到处都是比他优秀的人群里,自己又真的能把视线只放在他的身上吗? 谁能保证? 自己都不能! 所以,他错了吗? 好像也没有。 清宁转着手里的笔,又沉默了三秒,嘴角就带了笑意:“你好好训练吧。放寒假的时候就能见着了……” 严格的脸瞬间就灿烂起来,闪瞎了等在外面一群人的眼。就听他的声音跟掺了几斤蜜糖似的:“每周的今天我都有空,我给你电话。”然后吧啦吧啦吧的说的都是一周的训练情况。把宿舍里谁谁谁哭了,谁谁谁不爱洗臭袜子都说了。又问清宁:“同学好不好相处?食堂的饭菜是不是跟听说的一样好吃……” 清宁就说:“下回回来带你吃就知道了……” 说了半个小时,才挂了电话。 严格觉得,两人之间这是雨过天晴了。 他撂下电话,一蹦老远,撒丫子就跑。远远见了稽查队的,又赶紧立定整理帽子领口,齐步走! 后面跟着的低声笑骂了一句才道:“等回宿舍再说……” 又有人问:“他那是干嘛去了?” “食堂去了。” 跟食堂的老班长学做菜去了,有空就去帮厨,这爱好也是清新的很。 老班长最爱说他媳妇,“……你们嫂子我媳妇,那是最爱吃我做的菜。当年要不是我这手艺,能看上我?” 所以说,男人在家里得有一技之长。 四爷在家是没有一技之长的,所以去京城看她闺女并不能给孩子做顿家常便饭。 去的时候是周三,去学校也主要是谈公事。集成电路这一块,投资商希望院校能提供一些技术支持。 他这次来主要是谈这个的。 跟刘礼泉教授谈的挺好,他邀四爷吃饭,“也快点饭点了。随便对付一口去。” 四爷就笑:“我家闺女就在贵校,上次送孩子来报名,知道您忙,也没打搅……” 这还真不知道。 又问在哪个学院,学的是什么。 这回刘礼泉真知道:“……比满分还高的那个小姑娘……这我知道……怎么去那个专业了,要是想转专业,我来办都行……” 四爷跟他客气的寒暄,然后表示等孩子放学,也有些日子没见孩子了。 这边才作罢,又一再表示,“叫孩子有啥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我……” 然后清宁一出教学楼,就见他爸在楼下等着。 她顿时亮着嗓子尖叫一声,吓的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咋了时候,这姑娘大长腿一迈,窜出去挂在她爸身上:“爸!可想死我了。不是说上周来吗?” 周亚男说:“那是她爸……”不是领导就是大款,而且还很帅啊。 特别年轻,不说是她爸谁都不敢说人家有这么大的闺女。 四爷拍她闺女的头:“叫你同学,一起吃饭。” 然后清宁就更高兴了,呼朋引伴的,除了宿舍的,还叫了几个同班的男同学,要了个十六人台的。 四爷把他闺女周围的同学底子都摸了一遍,觉得差不多能放心。 叫孩子们好好的吃了一顿,四爷也叫她闺女该干嘛干嘛去。 “你不呆几天吗?”清宁以为他爸至少得呆上三两天。 “晚上的飞机。”四爷说的时候见孩子的神情都变了,就跟被遗弃的小动物似的。他就道:“爸还得去找个人说点事,要是顺利的话,说不定下学期,我跟你妈就调到京城了。” 真的吗? 我的天啊! 这回是真高兴了。 “爸爸再见。”说的特别敞亮。 四爷是去见江汉的,在一个新建的俱乐部,这里也有自家的股份,打了电话过去,江汉就在里面等着。 这几个人不在体制内,但却有点像是政治掮客。 “老弟。”江汉朝四爷招手,“还想着跟你能一块吃顿饭呢。” “陪孩子去了。”四爷过去跟他握手,“老爷子最近还好?” “好。”江汉特别热情,“替我谢谢弟妹,她给的药丸子,老爷子吃了有两天,啥问题都没有了。” 不是啥大病,就是痔疮。 手术也行,但是吧,手术了一次,可结果还是复发。 老爷子管不住他的嘴,医疗组的专家说:“您得忌口。” 可老爷子说了,“打仗那会子,就靠着这一口辣驱寒呢。养成习惯了,成瘾了。到了这岁数,再不能随心所欲,那还活啥劲啊。” 无辣不欢的人,不吃辣吃啥都没味儿。 可一沾辣,不得了了,痔疮疼起来那真是要命了。止疼药管不到痔疮上,吃再多也没用。在家骂大夫无能呢,一个止疼药都做不好。这并不能止疼啊。 四爷偶尔听他跟家里打电话,那边说老爷子骂娘呢,心情不好。 他多问了一句才知道怎么了。 回来跟林雨桐一说,林雨桐就给配了药,只说是偏方。 江汉对这两人挺信任的,但回来还是跟保健组的医生说了,又把药给他看。他拿了一丸给人试了一下,确实是吃下去半个小时止疼,第二天也确实是外痔变小了三分之一。就赶紧叫给老爷子用药。 江汉那个后悔啊,给林雨桐打电话说:“妹子啊,不是哥哥多心才叫人试药的……”主要是到了那个级别人,吃喝都有专人负责的。该走的程序嘛。 林雨桐就笑:“我知道规矩。给的药里就多了两丸。” 老爷子吃了两天,好了。 平时吃辣也不忌口,偶尔还要一个油炸干辣椒伴着米饭吃,也没见复发。就说保健组的保健医生,给他服务了十多年的老廖:“……连个给牲口看病的都不如……” 他是知道林雨桐的,儿子回来说,如今在西北的孙子回来也说。说这个小林这个那个的,老人家当然就知道了以养猪入仕的这么一个奇人。 养猪的,也就是得回照看牲口,那就是给牲口瞧病的。 这才说人家老廖,还专家呢,都不如一兽医。 老廖能说啥,千年不变拉着脸,皱着眉,跟谁欠了他两百吊似的,“……怎么说都行,只要您高兴……” 老爷子撇嘴,跟他小儿子江汉说:“……他还不服气……”说着,又拈着辣椒咬了一口,“回头叫厨房炸辣椒的时候再撒一把花椒进去……” 江汉跟四爷学呢,“我家那小子,跟厨房说炸麻辣的花生来。结果配料的辣椒老爷子吃了,花生他小子吃了……赶明叫我家那小子找清宁去,别的不行,有那小子在,不怕小姑娘被欺负。” 这是要结通家之好,四爷笑着应了。 两人这才说起了正事。 江汉知道这位的来意,就说了:“商务部流通业发展司,一个副司长要下基层……” 这是问对这个职位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开始运作了。 流通业? 又是商务部。如果没有好的位子,这个位子倒也不错。按照如今流通业的发展趋势,是个不错的职位。 说起林雨桐的事,他倒是有些沉吟,“不知道这位副总l是个什么意思,但要是以我看,去,小林这情况,计划w员会倒是不错的去处。” 计划w员会,就是以后的发改w。 相当高大上的衙门。据说下面想申请个项目,副省来了,都得给科长处长站岗。 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倒是个结交人脉的好地方。 不能不说这江汉其实是个万事通,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看的特别清楚。 其实这样的衙门,具体是什么职位,倒是真不用太挑剔的。哪怕是平调呢,都是占便宜了。 四爷端起茶跟江汉碰了一下,就说:“科技城这地方,五年内必能成为有一个新区。江山可以调出来历练历练了……” 江汉就笑,这人做事就是这么讲究。 自己虽然出力了,但是这两口子是闯将,只要闯出来了,他们家一系的人马只去接手就行了。最难的一步都走了,基础给夯实了,他们就是捡现成的。 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两口子了。 “来京城也好,来了咱就能常见面了。” 两人又聊了聊别的事,晚上一起吃的晚饭,然后江汉直接派车送人去机场。 到家了给孩子打了电话,说一声到家了,别担心。 清宁挂了电话都晚上十点半了,她正坐在床边泡脚呢。 上铺的袁园探出头来,“你爸是做啥工作的?” 清宁愣了一下,“就是再机关上班,常出差的那种。” 这没什么好忌讳的。同宿舍的几个,她观察过了,生活条件都不算差。有两个生活费是一个月四百,其他的三个都是三百。倒是班里有几个男生,生活费据说才两百块钱。如今正找兼职呢,听说助教帮着找了家教的工作。 “你妈也在机关上班吧?”袁园又问。 “哦!”清宁含混了说了一声。 周亚男就说:“双公务员比双职工可好太多了。” “也没差多少。”清宁这么说。 周亚男就笑:“知道。你家里还有人做生意嘛,随便补贴你一点啥都够了。” 以为是三伯补贴她的,她笑笑没说话。毕竟两大箱子很贵的衣服,大家都见着了。就算是穿的好点,也没人说啥。 关键是大家真没太多心思关心这个。 一个个的恨不能埋到课本里去。 正事上课了,一个个的才发现其实自己真实学渣。老师上课讲的,好像都听懂了。但是一做题吧,一个都不会。 袁园整天嘀咕,“我觉得我就是一弱智……”刚开学还觉得自己是一普通人,然后慢慢的,她就觉得吧,自己连普通人都算不上,整个一脑子不够数。 清宁打电话的时候这么跟她妈说,林雨桐就笑:“所以,别给自己压力。人外有人。咱只要六十分就万岁。谁还能永远都当第一啊。” 没得过第二的孩子,就怕心理承受能力不行。 清宁却说:“没事,我都接受了我其实还是一普通人的事实。”随后又叹,“我没给自己压力,就是觉得吧,我现在学的这怂样子,考试的时候是不是能得六十分都不一定。所以还是得拼命,要不然六十分只怕真悬了。”隔着电话林雨桐都能听见闺女的沉重,“我们宿舍的俩姑娘,听不懂,回来拿着题看不明白,然后对着书就真哭出来了。我都差点跟着哭。”说着看了一下表,“时间到了,妈。我还有英语四级的卷子没做呢。先挂了。” 然后就挂了。 清远一直坐在他妈边上偷听,那边挂了电话这娃就吓啥了,“我不学理科。”那东西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可文科不一样,“我学中文去,这玩意我该学的懂吧。” 把娃都吓怂了。 一个在别人眼里的学神,高考几乎是满分的成绩,然后现在整天吆喝着,说她自己学不明白,说她自己是学渣是弱智,那自己这样的是啥?他摸摸头,脑袋里装的东西配叫做脑子吗? 林雨桐怜悯的摸摸孩子的脑袋,“随你吧。” 人这一辈子,怎么不是过啊。 清宁那样累吗?估摸是挺累的。 你看那打电话,都是限制好的时间,不光是作息时间有规划,就是吃饭喝水说话的时间也有规划。 林雨桐跟四爷说:“你闺女这样,是不是能交到男朋友,我表示怀疑。” 毛丽周末找清宁玩,也是这么说的,“您这样是交不到男朋友的。” 清宁在家里招待老同学,“交啥男朋友,专业课现在就是我的男朋友。啥时候把它弄懂了,我的恋爱就修成正果了。” 毛丽白眼一翻:变态! 她跟清宁八卦:“杨东都找到女朋友了,他跟你说了没?” “没啊。”清宁感兴趣了,“是你们学校的吗?” “艺术系舞蹈班的。”毛丽撇嘴,“学民族舞的。” 两人相视一眼,就了然了。杨东这货从来都没隐藏他的s心,曾经扬言,一定叫找个漂亮的,气质好的,别的都是浮云。 这边两人聊着呢,徐强打电话,要三伯房子那边的钥匙,“三叔给我打电话,叫我找人随便给粉刷一下。我得先去看看……” 清宁就问:“你在哪呢?” “创业大厦门口。”徐强看着不远处的大高层。他是再门口的ic电话那打的。 清宁就说:“你等我五分钟,我马上到。” 叫毛丽跟她一起去,结果毛丽不去,“又不认识。我直接坐公交就回学校了。”俩学校是离的不远。 徐强挂了电话在大厅里等着,也就刚五分钟,清宁就跑了进来。 “就是迟上几分钟能怎么的。”时间掌握的太苛刻。 清宁喘了几口气,“怎么好好的想起粉刷这个了?要来住吗?” 徐强就笑:“我叫几个同学过来粉刷一下就行了。主要是住酒店,他还是觉得太贵。在这地方是,随便买点二手家具,就能住人了。” 这倒也是。 清宁带路去开门,正拧钥匙呢,就听到人喊:“金清宁。” 是方兴。 他从外面回来,大包小包的。 清宁就问:“搬家吗?” 方兴点头:“都去实习去了。宿舍的东西我满满往过搬了。”又看徐强,“找的新房客啊。”说着就过去,还低声跟清宁说,“一个姑娘家,遇上这种情况叫个人陪着。”他指了指楼上,“季川就在上面……” 人家是好意,清宁道谢,“没事,我认识的人。”又问方兴,“上回我说的投资的事,是真的。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 徐强多看了方兴两眼,就自己进去先看房子去了。 清宁跟方兴靠在门边说话。 方兴把东西放在走廊里,就苦笑:“学妹啊,咱真不骗你。做这一行,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啥时候有收益。我们是怕你将来后悔。再说,你才十六岁。” “这跟年龄无关。”清宁说的很严肃,“我真的挺看好这一行的,你们要是不愿意,我肯定还找别人投资。” 别别别! 方兴正要说话,一扭脸就见季川从电梯里出来了,他忙喊:“我在这儿……” 季川挑眉,拐进来朝里看了一眼,也以为清宁是朝外租房子呢。 他看方兴,“东西取了吗?我正等着用呢。”结果你在这里闲聊。 方兴指清宁,“真是小财神。非要投。” 比较奇葩。没看见他们一个个的穷的都只能吃挂面了吗?泡面这玩意都吃不起的。 季川被方兴用胳膊肘捅的肋骨都疼,只得说:“那行。咱明天详谈。” 然后拽着方兴就走。 方兴热心的一再确认徐强是无害的,才跟着季川走了。 徐强又多看了季川两眼,给严格写信的时候就说了:清宁的周围,出现敌情。状况不明,但前景堪忧。 然后等到京城第一场雪落下的那个周末,刚起床门铃就响了。 清宁开了门,就看到了一身军装,站的笔挺,手里拎着菜和蛋的严格…… 1086.悠悠岁月(103)三合一 悠悠岁月(103) “你怎么回来了?”清宁一下子给吓醒了,冷风一吹, 她一个哆嗦, 严格就推门往里走, 迅速的把门关上了,“开门多穿点。你怎么不从猫眼看看就开门?” 清宁见他进来脱了鞋,从鞋柜子里找拖鞋,换上进来看了两眼找到厨房就拎着菜进去了。里面传来说话声:“去洗漱, 一会儿吃早饭。” 清宁揉着脑门,又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才七点。 他手里拎着菜,这肯定是去了一趟菜市场。那怎么着也得是六点就来这附近了吧。 清宁往卫生间去, 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声:“你怎么进来的?” 门禁不容易开吧。 严格有点心虚, “跟着买菜的阿姨进来的。” 进单元楼的门倒是跟着阿姨能进来, 但是小区的大门呢。 她看了眼他换下的鞋, 鞋面上蹭了一块漆皮下来, “你是跳墙进来的!” 要是这样,就肯定是半夜就到了。只不过是再楼下呆着。 要不然他能轻易翻进来? 清宁都快气死了, 去药箱里拿药,又倒了热水端去厨房, “赶紧喝了。”防治感冒的。“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这半夜翻墙叫人家逮住了, 你的学籍好要不要了?还穿着这么一身……”她越发的怀疑, “你别是偷跑出来的……” “没有!”严格赶紧倒, “想什么呢?昨儿晚上八点拉练结束, 我买了十一点的火车票……” 十一点的火车。 从石城到京城, 快车两小时四十分钟就能到,一般都是三个小时多一点。最慢的车也不过是四个小时。 也就是他很可能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就到了。 外面这么大的雪,他就穿了这么一身,然后在外面站了半晚上。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叫我给你开门。”清宁顶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 严格就笑,跟那年从京城回县城一样,笑的阳光灿烂,“你每天睡眠时间都不够……” 所以你这傻子就在外面等着? 清宁看着脱了外套的严格,利索的把摘青菜,就朝后退了两步,“严格……”她叫了一声。 严格抬头看她,“不洗脸去?” 清宁抿嘴:“你的心思,我知道……” 严格的手顿了一下,跟清宁对视:“然后呢?” 清宁有点回避这个视线,“我其实有点不确定……” “你想确定什么?”严格放下手里的菜,继而就笑了一下,“你什么都不需要确定。只管做你想做的事。跟以前一样,就行。” 但你跟以前不一样。 清宁这话含在嘴里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严格自己说了:“你不确定是不是喜欢我。也不确定这喜欢到底有多少。更不知道如果喜欢了,这个喜欢能维持多长时间。更要紧的是,你现在很忙,忙的没时间想这些。对不对?” 对!都对! 严格就说:“那你不自在什么。说实话,我跟你再一起的时间,都比跟我爸妈在一起的时候长。更别提别的兄弟姐妹……” 你了解我,我了解你。 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 宿舍里一个战友,训练的时候受伤了,给女朋友打电话,女朋友没到,但是他姐连夜的到了。那时候他就想,要是受伤的是我,清宁会来吗?答案是肯定的。她能来!她会第一时间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她能来帮自己处理掉所有麻烦。她会着急,她会心焦,她会担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当是非常确定的那么想。 于是就觉得,那战友跟女朋友说分手,然后两人真就不再联系。 他之前心里的那点焦灼,怕万一清宁拒绝了,两人从此陌路可怎么办。可那一刻,他突然明白。答应也罢,拒绝也罢。他们之间那么亲密,这份关系不应该因为任何事而疏远。 于是,他来了。 两个灶头上,一边是蛋汤,一个是炸着馒头片。 他却笑着跟清宁说他这段时间的所思所想,“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做你想做的事,不过不管啥时候,我都在……这样成吗?” 清宁吸吸鼻子,被煽情到了怎么办? 她过去拿勺子尝了一口汤,撇嘴:“真难吃……我家买不起盐吗?” 嫌弃汤太淡了。 看她自己要往里面放盐,严格赶紧拦了,“洗脸去,别添乱。馒头片蘸着芝麻酱吃,汤得淡点。” 清宁咧着嘴笑着去卫生间,恍惚能听见严格的声音传来:“下雪了,市场上没多少菜不说,还都涨价了。晌午得去外面吃饭。” “哼……”清宁吐了漱口水,“你不会做晌午饭吧你……”说着又问,“如今军校教的可是够全面的,炊事班都得要军校生了吗?你跟谁学的啊?” 严格往外端饭,“跟食堂的大师傅,里面都是野战部队炊事班复员的……”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爱好。”清宁随便用清水洗了脸,就这么出来了,拉着椅子往餐桌前坐,看看这早餐,还不错。 严格在她对面坐下,“两人都不会做饭,咱俩得饿死。” 清宁夹着馒头片的手一顿,凭啥得我跟你两人啊?她心里哼哼着,也没答话。 严格却笑了,“现在尝尝汤还淡不?” 吃了饭,清宁要去洗碗,严格给拦了,“一会子要出去,你不给脸上擦油吗?去吧!” 结果严格洗碗出来,清宁连睡衣都没换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 严格凑过去,“不出去?还有要忙的……” 清宁‘嗯’了一声,“可忙了。你别吵我,赶紧睡去……” 严格看清宁,然后就笑了,这是知道自己刚拉练完,一晚上又没睡,叫自己补觉呢吧。 他顺势躺在沙发上,“你忙完叫我。” 等人开始打呼噜了,清宁取了被子给悄悄盖上。 如今再看严格,只觉得瘦了很多,脸上带着鞋棱角,而且从不打呼噜的人开始打呼噜了,这是真累了。 她抱着笔记本也做不进去其他,干脆到卧室给宿舍打了个电话,看谁在呢。 袁园接的电话,“怎么了?” “帮我一个忙。”清宁压低声音,“去帮我买个大衣……” “妹子,你的衣服还少?”袁园看着外面的大雪,“还这种天非得买吗?” “不是给我。帮我买男士的大衣,一米八五的身高,体型比较标准。不挑款式,只要暖和就行。”清宁这么说。 这说的,“多大年纪的人穿?” “咱们的同龄人。”清宁补充道,“贵贱也不论,钱回头我补给你。帮忙跑一趟,然后送到华青佳苑门口,我去取。麻烦你跑一趟,回头请你吃饭。” 吃饭倒是小事啊,听这意思小丫头那边是有情况啊。 袁园吆喝,“凑钱凑钱,赶紧的,我身上就剩下五十了。” 然后拉着王晓和周亚男一块,也没跑远,找了个练摊的,花了八十八买了一件羽绒服,大长款的,黑色的不挑肤色不挑人。 清宁悄悄的出去,怕关门声吵醒严格,只把门虚掩着,压根就没关。 小区门口清宁塞了一百过去,“回头我请客,去哪儿你们说了算。” “只八十八。”袁园两手一摊,“我们身上的钱花完了……”零钱以后再说。 “零钱买水果放宿舍一起吃。”清宁又塞了一百过去,“接济款。看有围巾手套要添置的,赶紧买吧。啥时候还我都行。” 半学期了,都熟悉了。也没人在这上面计较。 清宁指了指里面,“改天带你们进去。今儿我那不方便。” 这三个就暧昧的笑,然后就往回跑,“回去陪小情人吧……” 真不是小情人。 清宁提着衣服回家,结果悄悄推门进去,结果就愣住了。严格在沙发上睡的昏天黑地,结果季川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对着严格的方向有点苦大仇深。 见清宁回来了,季川才起身,刚要说话,清宁就‘嘘’了一声,朝楼上指了指。 季川朝沙发上的人看了一眼,‘呵’了一声,跟着抬脚上去了。 等人都上去了,严格才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坐起来,把客厅里放着的衣服带子打开看了一眼,笑意就从嘴角蔓延到眼里。然后把袋子原模原样的放好,就继续沙发上躺着去了。哪怕楼上还有一位意外来客,但他心里却无比的踏实。 有一种东西,叫做信任。 他睡着前这么想。 季川是来找清宁说投资的事的,都是购置东西的花销等等等等。 清宁看账单从来都是一目十行,都这种智商的人,真没必要这个那个的做手脚。 看了就完了,表示知道了就行。 一个是告知,这是尊重清宁这个股东给的知情权。一个是听听,听完就完了。 履行程序嘛。 说完了,两人大眼瞪小眼。 季川说:“楼下那个……” “哦!”清宁回答的特别痛快,“朋友。” 季川心想,要是有人问自己是谁,她一定特别利索的说:合伙人。 好吧,合伙人就合伙人,公事谈完了,该走了。 他发现这丫头一点跟他说点私人的事的意思都没有。 不应该是这样的。一般合伙人为了更好的合作,都能发展成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至少也是志趣相投吧。 他起身就说:“咱们住的近便,有需要帮忙的,你就说一声。” 清宁有些懊恼,看看季川的身材,跟严格差不多的。借一件衣服也行的。干嘛叫袁园他们大冷天的跑一趟。而且季川这人看起来特别爱干净,大不了给他还一件新的就是。现在说什么就晚了。她心里懊恼,嘴上却应是,然后猛地眼睛一亮,问季川:“你家有多余的吃的吗?挂面蔬菜啥的?” 季川一口老血,但还是点头:“有啊。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然后悄悄的下楼,悄悄的出门,没回家,直接去了社区里面的小超市。 一把挂面,一根火腿,一个真空包装的肘花,一根葱,两头蒜,一把青菜,然后又买了两包方便面,两包苏打饼干。要是不会做,至少后两样东西不至于饿肚子。 然后给人家送去。 清宁在门口接的,一看东西就道谢,“没想到你家的存货这么足……” 姑娘,楼后面就是小超市。 这话不能说,还得面带微笑,“是啊!我那边冰箱里总是满的。”才怪! 清宁再三道谢把人送走,回去看看时间,就摸到厨房去了。 挂面煮出来过了凉水放着,拌上点熟油,不会坨了。 然后关上厨房门,切了葱花,爆炒了。给葱花里放上水,烧开,然后放青菜。等青菜都软了,从炒锅里把葱花汤倒到汤锅里。吃的时候把汤烧开,浇在面条上,吃起来不冷不热,刚好。然后把炒锅洗干净,炒了个西红柿炒鸡蛋,然后把肘花切了,弄了个蒜汁子,肘花蘸着汁子吃最好。 她有点笨手笨脚,但不是什么都真的不会。 以前小老太活的时候,她也帮着老人干活。厨房也是进进出出的,光看也都知道个大概的模子。 不过就是味道不敢恭维,只能说凑活的能吃。 严格是饿醒的,醒来的时候,鼻尖萦绕的全都是似有若无的香味,是清宁身上的味道。 他盖的是她的被子。 这种感觉叫他瞬间就充满了力气似的,头冒出来睁开眼,清宁已经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敲敲打打了。 知道严格醒了,她手上不停,催着他,“去洗把脸。要不去洗个热水澡……” “我洗澡。”拉练完真没洗。他起身利索的把碎花的被子叠成豆腐块放在沙发上,进卫生间的时候还道,“我洗完咱出去吃饭……” 进了卫生间,里面有崭新的毛巾浴巾。 他带着笑意吹着口哨洗完出来,就看见饭桌上已经摆上饭了。 西红柿炒鸡蛋把西红柿都炒成汤了,肘花切的薄一片厚一片,不过摆的好看,摆成扇形,另一边放着小碟子,碟子里是蒜汁,酸辣刺激的味道,混着香油的香味。 再看清宁,从厨房里端着俩冒着热气的碗出来,他赶紧跑过去接了。 是两碗面。葱花飘着,能看见绿叶的影子。面上面还码着油煎出来的火腿片。 “你做的?”严格闻了闻,“香!” “你当就你会做饭?”清宁下巴一扬,“快吃。” 汤面味道有点淡,但配着有点炒咸了的西红柿炒鸡蛋就正好。蒜汁子有点酸,严格说,“正好开胃。我就爱吃这种米醋做的汁子……” 清宁嘴角扬起,不管做了多少,严格都给包圆了,吃的特别香。 然后吃了饭自己去洗碗。 清宁泡了两杯山楂茶,靠在厨房门口问:“晚上几点的火车?” 严格的手一顿,“六点五十……” 赶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得到,“这事一趟快车,不到十点就到了。” 但是还得从火车站赶到学校,时间肯定很紧。 清宁看看表,三点半了。最多再能呆一个小时。 屋里一下子就沉默下来了,只有严格刷锅洗碗的声音。 “以后别自己做饭吃。”严格打破沉默,“要是周末不想出门,就提前在食堂买了饭放冰箱里……吃的时候……” 吃的时候怎么样? 等严格走了一周以后,邮局通知自己取快递。 看地址是石城,就知道是严格寄来的。 什么玩意的,叫出租车给送到家一看,是个微波炉。 把饭买回来放冰箱里,吃的时候放微波炉里一热就行了。 清宁把这玩意摆弄明白,就问他爸:“一个微波炉现在多少钱啊。” 他爸哪知道这个啊。 她妈接了电话,“得两三千吧。” 往后一二十年的微波炉是跟如今的东西是不能比的。别看是做的美观了,但实际是质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林雨桐就问闺女:“要是想买就买一个。冬天周六周天要是想窝在家里看书,不想出去的话,多买几份饭,回来热热吃是一样的。方便。” 然后她闺女摸着微波炉就说:“得空我出去买一个……” 要不然爸妈来了一看这玩意怎么解释? 突然不想叫人知道这是严格买来的。 孩子这边说买微波炉,但电话那头的当爸的恨不能雇个厨子在家里伺候着。 这不现实。 再怎么悬心,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眼看孩子要放寒假了,调令下来了。 好些人都心说:果然!这两口子上面还是有人。 一个去了商务部,还直接是副司长。 一个去了计划w,政策研究室副主任。 都上了副厅了。 再下基层,就是正厅了。这回去,得在京城打熬好些年吧。 这个心理准备四爷和林雨桐都有。两人不着急,在哪里都不过是把自己的本分做好而已。 有了这几年的时间,孩子也都大了。以后再去哪任职,这真的就没啥关系了。 两人去的可都是热门的衙门。如今搞开放,搞招商引资,政|绩看的是gdp,所以商务部的地位可想而知。再加上计划w,下面跑项目,要跑的就是这么衙门。要是有个熟人在里面,简直不知道便利多少。 不光是市里请客,就是李书记也以常|委的身份,请她单独吃饭,还‘巧遇’了省z。 林雨桐一看这个巧劲,就啥都明白了。 秦北正在筹备火力发电站,但是这个项目送上去一直没批下来。 如今用电紧张,到哪都是如此。尤其是农村,越是到了天热的时候越是停电。有时候急着用水泵抽水浇地呢,结果就是没点。急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城里也是一样的,分片的限电。 她隐晦的表示了对电厂的关心,意思就是我会想办法促成此事。 李书记就笑:“咱们小林是最讲人情的人。” 这个高帽子戴的。 吃完饭,林雨桐再三表示,去京城的时候,一定得提前告知一声,“……我来安排……” 态度拿捏的叫人特别舒服。 等单独跟赵梅一块了,林雨桐就问她的打算。 新上来一个肯定得换她的,这个办公室主任,她当不长。 赵梅有些失落的笑:“还以为能跟着您多干几年呢。” “这么的。”林雨桐说,“你先去科技城那边呆着,江山跟我是熟人,你给她做副手过度一段时间,回头京城有合适的职位,我再帮你运作。” 这可谓是一脚瞪天了。 赵梅感谢的话都说不出口,这不是一句感谢能表达的。 林雨桐就说:“咱们姐俩这段时间合作的不错……” 很干练的一个人。也值得信赖。 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应酬,清远觉得他最可怜,爹妈倒是在身边呢,可一天三顿饭也就早饭的饭桌上能见一面。 清宁听说爸妈都能调京城,都开心疯了,“那咱是住这边呢,还是住的离你和我爸上班的地方近便点……” “还有清远要上学呢。”而那小区里,是带着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还都是重点。 省心多了。 清远在一边呵呵笑,他有啥发言权呢,反正对于他来说,转学都成家常便饭了。跟这边的同学老师刚相处熟悉了,又换环境。 可姐姐呢,为了配合她,一家子跟着她转移。 那句话果然没错:世上的爹妈就没有不偏心的。 被偏心的清宁放了假,反倒是不急着回去了。等着徐强放假,等着毛丽和杨东放假,回去也有个伴儿啊。 本校还有一个是学土木的,他知道清宁,找过来问要不要一块回家。 清宁说要等外校的高中同学。 这几天就是忙着送宿舍的几个去车站。 有去东北的,有去西南的,有去鹏城的,有去杭州的。反正是天南地北的呗。 结果那边没等到放假,先把严格给等回来了。没回家,直接带着行李过来了。 “我爸妈年后就来京城了。”清宁高兴的跟严格分享。 这个事情严格知道,爸爸打电话说了。 “那现在呢?”严格放下包,“不得买点礼物回去。你过年不回老家?” 也对! 得买呢。 两人赚了两天,买了两大包的东西,“这可怎么拿。” “没事!”严格就说,“有徐强呢。” 徐强过来看着俩大包东西,瞪眼看严格,兄弟就是被当牛马使唤的吗? 她背着双肩包,塞的慢慢的。他家没啥亲戚,就给他爸买点东西。解放初双手任命的帮清宁提。 春运啊! 简直要挤死人的。 严格没真想坑兄弟,借了一辆吉普,把这几个都拉上。然后买了站台票,等把清宁送到火车上去。 后悔死了,该坐飞机的。 他开车,徐强坐副驾驶上。 后面塞了四个人,除了清宁毛丽杨东,还有杨东的女朋友白荷,这姑娘是白城的。到了秦市就相当于到了白城了。两地通着公交,很方便。 严格帮清宁提着包,徐强干脆帮毛丽拿了。杨东一个人拿着他跟他女朋友两人的,她女朋友连个随身的小包都挂在了杨东的脖子上。 检票之后,我的天啊!人群跟潮水似的马上就涌动了起来。 徐强还怕走散了,不时的喊一声:“跟着我,跟紧了……” 个子高有好处啊,能挤的进去。 把行李放车下,然后徐强先挤上车,严格把行李往里递。这才催着清宁赶紧上去。 五个人的座位是挨着的。 徐强叫清宁靠着最里面的窗户坐,然后他自己靠外坐着。 严格趴在窗户上一看,这才放心,朝清宁挥手,“小包里是吃的喝的,路上拿出来吃。”又把大衣脱下来塞进去,“晚上冷,搭在腿上……”包里的衣服也拿不出来,人都挤满了。 外面多冷啊。 清宁皱眉:“你穿上。” “我一会子回车上。真不冷。”严格肃着脸,“你听话一次行不行?” 白荷说杨东:“你看人家男朋友多好。” 谁男朋友? 这么多人吵吵把火的,清宁没法说,只催他:“那你赶紧走。”感冒了就不逞能了。 严格看着清宁,突然就笑了一下,然后猛的就朝后跑去,清宁趴在车窗上看他这是干嘛去了,结果就觉得徐强用胳膊肘子捅她,然后听她说:“这儿呢?” 哪呢? 一扭脸,严格站在边上。跟坐在徐强边上的一个小伙子嘀嘀咕咕,然后塞了一百块钱过去。 紧跟着两人就换了票。那小伙子拿了严格的站台票,严格拿了那小子的票。 徐强自觉的坐在最外面,严格挨着清宁坐了。 “您干嘛?”清宁觉得严格一定是疯了。 “我陪爸妈过年去。”他爸妈今年说是年三十才回京城。可现在才腊月二十。还有十天呢。自己回来陪父母,回不回京城再说。然后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你跟奶说一声,我去看我爸了。车在停车场,哥你抽空开回去。” 然后就笑眯眯的看清宁。 清宁明白了,他就是临时起意的。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严格拿着短信编辑短信,然后清宁的手机响了。 看了一眼是严格的,就看了他一眼,才翻看短信。 他说:不想看着你离开,就只能跟着你走了。 清宁耳朵一红,把手机放兜里,趴桌子上装睡去了。 那边杨东却问严格:“怎么弄到的票?” “他到下一站就下车,车票只十八块,站两个小时也就到了。我给了他一百,他自然就让了。等会儿列车员过来,我再补票不就完了。”把差额补上,反正是占了一个坐。 还能这么操作? 好吧!其实是可以的。 关键是你得有钱且舍得花钱。 从京城坐火车回去,快的得十四五个小时,慢的得十□□个小时。 不巧的是,这趟车是慢车。 如今是下午两点半,怎么也得到明天上午十点多十一点吧。这还没考虑晚点的事。火车其实大部分都会晚点的。尤其是春运。 路上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打发。 玩扑克。 毛丽算一方,徐强算是一方。杨东和白荷出一个人,然后大家默认,严格和清宁出一个人。 杨东玩,白荷挎着他的胳膊枕在他的肩膀上小鸟依人的。 杨东一边整理牌,一边说,“桌儿,你就叫你男朋友玩。你不能上场啊。你要来,咱就没法玩了……”算的精的跟啥似的,谁跟她玩都得输的当裤子。 清宁恨的牙痒痒,可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不能拆台。 严格眼里就带笑了,没解释虽然不算是默认,但这好歹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毛丽是个玩啥都特别认真投入的人,侧着身子把牌挡着的严严实实的,好像怕白荷看了给杨东指挥似的。 徐强玩的最随意,看看杨东,看看严格,不能不说让人有点羡慕了。 严格是一边玩牌,一边偷眼看清宁,见她拿着一本书,瞟了一眼书名——人性论。 这玩意好像有点深奥。 白荷就观察这个省状元,然后就问:“人性论……说啥的?” 清宁对着这漂亮姑娘张嘴闭嘴半天,才道:“就是说人性的……” 这姑娘一副了然的样子的点头。 毛丽‘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然后掩饰般的道,“我真是被自己蠢笑的,刚才应该走对子的。” 白荷的脸瞬间涨红,她觉得毛丽那句‘我是被自己蠢笑的’,是在嘲讽她。 拽着杨东的胳膊就用劲了。 杨东被掐的生疼,然后看了一眼故作严肃的毛丽,马上就了然了。他这么安抚女朋友的,“你好好跳舞就行了。那什么人性论,只拿着一页也看不进去。就是跟你讲,你其实也听不懂。真的!” 毕竟在高中的时候,清宁就爱看这些古里古怪的书籍。大家都熟了,清宁说话也就不怎么含蓄了,每回人家一问,她都说了:“别难为你的智商,也别难为我的口才。你听不懂暴露了你智商的缺陷,却也显出了我口才的短板……” 相互打趣,彼此挤兑,就看谁说的更刻薄。 清宁那一张嘴,刻薄起来也是没谁了。 相比而言,回了你一句就算是给面子了。 毛丽不是嘲笑谁,她就是想起以前高中时候在一块一边做题一边斗嘴的事了。 杨东觉得解释明白了,觉得没啥好计较的。事实上清宁看的就是类似于反正常人类的那一类书。跟她一个学跳舞的,说深奥的哲学问题,她真听不明白。当然了,自己这个学体育的,也听不懂。 可这姑娘却觉得受到了伤害。 开始拉着脸了。 清宁觉得特别没意思,我看本书也成了你们闹别扭的罪魁祸首了。 毛丽一瞧,这不行啊。多尴尬是不是? 天色暗下来,牌不大了。拿吃的出来,在嘈杂的环境下开始吃东西。 火车上的饭还是不吃为好,那个味道真不敢恭维。 然后兜里带的吃食不少。 “泡面吃吗?”严格问清宁。 “吃饼干,拿几个橘子。”吃个泡面,汤汤水水的,怪麻烦的。 但是其他人要吃泡面啊。 尤其是男生那么大的个子,不吃点主食老觉得肚子里空着。 徐强和严格都买了肉食,卤肉、鸡爪子,酱猪蹄这些。 几个人分着吃了。 毛丽买了一堆的茶叶鸡蛋。清宁吃了一个。 “要不你喝点汤。”毛丽作势要端碗。 严格把他的往清宁那边一推,跟毛丽道:“你吃吧。这儿有,小心洒了……” 跟严格是打小都习惯的。还上幼儿园就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他吃她剩下的,她偶尔也去他碗里尝尝味儿。 所以,喝别人的会觉得违和,喝严格的并不会。 白荷陪陪撇撇嘴,叫她吃她不吃,却偏吃男朋友的。 显恩爱呢? 谁没男朋友似的? 白荷就说杨东:“我尝一口……” 啥? 杨东看看手里的一半鸡蛋,这有啥可尝的?不都是一个味儿! 毛丽还以为人家姑娘不好意思吃,毕竟东西是她的嘛,就说:“吃吧。买的多了。别跟我客气……” 杨东跟着点头:“班长不是外人。咱都是自己人。别客气。”说着就拿了一个塞女朋友手里。 清宁憋着想笑,心说:桌儿,你把你剩下的那一半塞你女朋友嘴里不就行了。 不过显然,头一次谈恋爱的愣头青并没有get到女朋友那个点上。 严格凑到清宁耳边:“去厕所吗?” 清宁摇头。 严格低声道:“要去跟我说一声,一个姑娘家别自己上厕所。” 这要你说?我出去得从你身前过吧。 因为杨东女朋友的事,气氛有点尴尬。 毛丽深吸一口气,调动气氛,拿着扑克,“我给大家算一卦怎么样?” “能算姻缘吗?”严格积极响应。 连徐强也把耳机取下来,“怎么算?” 毛丽:“呃……” 小伙子们,你们的反应很说明问题哦! 1087.悠悠岁月(104)三合一 悠悠岁月(104) 觉得小伙子们都挺有想法的毛丽拿着牌开始切, 那边白荷也顾不得恼了, 凑过来, “怎么算啊?准吗?” 当过班长的毛丽对这种有点公主病的小姑娘最有办法,马上把手一拍:“妹子, 准不准的试试不就知道了。要是算出来杨东不好,你马上把他踹了。咱们学校的好小伙子多着呢。不定多少人排队等着给你当牛做马呢。” 白荷马上露出羞涩的笑意:“哎呀!你胡说啦。” 好吧! 这就好了。 看!我要是个小伙子一定能哄一串女朋友回来。 所以鄙夷的看了一眼杨东, 班长就是班长, 不服不行吧。搞定你女朋友, 分分钟的事嘛。 杨东白眼一翻,对她这种骗人的伎俩一点也看不上。 但他看不上, 有人能看上啊。 严格就催呢:“怎么算?要我报生辰八字吗?” 小帅哥, 西方人好像没啥生辰八字。 扑克本也不是咱们的东西吧。 毛丽笑的特别淡定,切牌十五次之后, 把牌分成了四堆, 整齐的摆在小桌子上。 白荷配合的把桌上的东西都扒拉到她跟前给腾地方。 毛丽心说:看!小姑娘还是得夸!你一夸,她就懂事。 这边嘴上却跟严格说:“从左到右, 依次从中抽取一张牌出来……” 然后严格看了清宁一眼,谨慎的抽了一张,都不敢看,怕不灵了。 毛丽接过来就直接翻看,清宁瞥了一眼,是一张红桃a。 代表啥意思呢? “你有了喜欢的人, 而且特别特别喜欢。只是你们的关系跟你的喜欢程度刚好相反, 也就是说, 她给你的回应……”她伸出手,用大拇指点在小拇指尖尖上,“只这么一小点……” 严格特别坦然的点头,差不多有点意思吧。 清宁却看明白了。 这红桃代表的是跟异性之间的情感。而a,从一方面说,它代表顶尖。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代表一。 能像是毛丽解释的,情感顶尖,但关系才一点。 反之亦然,也可以说是情感一点,却关系亲密。比如貌合神离的夫妻。 总了归齐,怎么解牌还是得察言观色。 毛丽之前并不认识严格,最多只是知道有个叫严格的男生在京城,上高中的时候常给清宁写信。班里收发信件的是她这个班长嘛。而作为同坐的杨东也肯定是耳闻过这么个人。 见倒是头一次见。 但见到严格临时上车,追着回秦市。说感情很深,这肯定没错。而清宁呢?有没有明显的回应反正他们不是很看的出来,但要是没点好感也不会严格说什么是什么。所以,关系的进展,应该是有一点才对的。 所以说,在描述两人的关系的时候,她从另一头说,按最小的数字衡量,就是一点。 毛丽说完,看了严格一眼,见他没提出反对意见,就示意:继续。 第二堆牌,严格抽了一张黑桃a. 毛丽眉头一挑,马上惊叫一声:“哎呀呀……” “怎么了?”是牌不好吧。严格瞬间坐直了,“黑桃……黑桃——a怎么了?” 毛丽叹气:“这表示反对者不少啊,而且还特别的坚决。但是呢……也不是不好,毕竟反对者跟你们的关系也只有一点点……” 严格表示自己懂了,就是跟自己和清宁不怎么有关系的人反对的声音有一大票。可这应该没啥太大的影响吧? 这会子他想着,谁会这么坚决的持反对态度呢? 情敌! 一定是情敌! 这会子还没凑到跟前没来得及跟清宁建立更深刻关系的情敌。 他严肃的表示感谢,要抽下一堆。 然后这回抽出来直接看了,然后特别惊讶于自己的手气,手里捏着的是一张梅花a。 徐强就笑:“梅花代表什么?” 毛丽接过去,觉得这没法算了,但还是故作高深的说:“同情者……” 哦! 懂了! 大家都懂了。 白荷特别激动:“就是说同情严格的也很多,而且特别特别的同情。但是吧,这些人跟他的关系也就一点点,只一点点……” 毛丽干咳一声,都会了!这叫人多尴尬。 她夸白荷聪明:“你真不该学舞蹈。要好好学文化课,不是青华也该是b大。” 白荷扬起小下巴,“那是!我爸也这么说。” 严格就摸下巴了,我这日子到底是咋过的,咋这么多围观的。 白荷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问严格:“你该不是电影学院戏剧学院的吧,将来一准成了大明星。” 挺有道理啊。 毛丽要是不知道严格在军校,她真会这么解释的。比如那明星,谈个恋爱粉丝就要死要活的,这个不配那个不合适的。 跟牌面的显示简直不要太契合。 严格严肃的摇头,“我是成不了明星的,但她许是行……” 美女科学家的头衔,不要太耀眼。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崇拜喜欢吧。 要清宁真有那么一天,只要真有那么多人喜欢她……严格笑,笑的能晃花人的眼,只要真有那么多人喜欢清宁,那这些人是讨厌自己还是喜欢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毛丽的卦算的真好。 他抽最后一堆牌,“回头请你吃好吃的。”这卦资得给。 毛丽心虚啊,有种骗吃骗喝的感觉,然后手按在最后一堆牌上,“我再切一下……”要是再抽到a,自己就不用混了。 然而并没有卵用。 严格自己看着手里的这张方片a,都无语了。 清宁差点笑出来,脸扭向窗外。 夜幕降临,车厢里的灯亮着,所以车窗上映出来的还是车厢里的像。 毛丽的内心是崩溃的:“方片——a——” 众人听到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毛丽说:“方片代表男性。” 毛意思呢? 毛丽不能按照套路解释,舌尖一转,这么说:“这代表你们两人之间,有这个男性必须要逾越。这个男性跟她的关系是顶尖的亲密,如果你跟她要发展关系,那你得努力,你跟他的差距是,他在山顶,而你刚从山脚往山爬了……一点点……” 这个男性是谁? 白荷就笑:“强有力的追求者?” 才不是。 严格和清宁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同时有了答案。 严格:她爸! 清宁:我爸! 好吧! “算的挺准的。”严格这么说,然后看徐强,“试试?” 毛丽双眼亮晶晶的,脸上就差点写着——算吧!算吧。 不给我一次机会,我的招牌就砸了。 徐强轻咳一声,“那就算吧……” 毛丽利索的把牌一收递过去,“你切牌,只切三下……” 程序上不一样吧。 然后徐强切了三下递过去,毛丽切了五下,把牌直接分成了两堆,“抽吧……各抽两张……” 杨东白眼一翻,还不是一个意思。换汤不换药的,我当你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结果徐强抽走两张,毛丽就跟个神棍似的,把剩下的牌拿去摆除了奇怪的造型。 这下大家真看不懂了。 然后毛丽拿走徐强手里的牌,在里面加加减减不停的腾挪位置。 清宁盯着看,很快就看明白了路数。然后又扭脸,都是些障眼法。 毛丽才不管清宁这个非人类怎么想了,她轻咳一声:“……你这个理想的对象其实已经出现了……” 咦?! 清宁看徐强:你不是看上我姐了吗? 徐强露出几分惊讶:“出现了?”这一学期可没交女朋友,虽然有两个姑娘跟他告白过。但一个呢,属于白富美,跟清宁这种理性的姑娘又不一样的,一看就娇气的需要人捧手心里的那种。他不是说不愿意把喜欢的姑娘捧手心里,而是吧,特别害怕这种时时刻刻的想叫人哄着的。他想起他妈,自家老爸这人怎么样?当年为了护着老婆进去了十年。可结果呢?自家那妈还不是挡不住几句甜言蜜语。靠着甜言蜜语过日子的,他伺候不了。另一个呢?特别活泼,大大咧咧的。这姑娘也挺好的,但是吧,这种姑娘当哥们行,但当女朋友……反正这姑娘表白后,两人没成,反倒真成了哥们。然后人家姑娘转身又跟别人告白去了,考完试人家甜甜蜜蜜的腻死个人。还有那个白富美姑娘,据说也接受了别人的追求。 好吧!自己想的没错,所谓的喜欢啊爱啊,也不过如此。 但现在这神棍姑娘却说自己命里的小仙女出现了,这个……虽然真不怎么信的,但又特别想好好问问。 然后就真的问了:“详细说说……” 杨东那俩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媒婆都不如毛丽。本来没心思的,都被她勾出心思来了。 坏姑娘!你胡诌出来的东西就是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的禁果。 毛丽嘿嘿笑着:“虽然吧……这个命里注定的人已经出现了,但是想修成正果呢,却也不容易。前路坎坷啊……至于怎么坎坷……我现在这水平,只能看到这里了……” 白荷就问徐强:“准吗?准吗?” 徐强比较懵啊:“准……吧?” 大概准,就算是准吧。 杨东就说:“听她忽悠。她是咋算算,叫她解释解释……” 毛丽一副看白痴的样子,“凡人一边去。” 杨东不干了:“那你给我算算……”看我不拆穿你。 毛丽展颜一笑,扭脸看白荷:“一天只三卦,剩最后一卦了,你来还是他来。” “我两问姻缘,不是一回事吗?”杨东瞪眼,然后又认怂的对毛丽挤眉弄眼,意思是:别坏我好事啊。 毛丽咯咯咯的笑:“是不是一回事这可说不好。人家姑娘这么漂亮,人生路又这么长,前面不定多少好的等着呢……” 白荷眉开眼笑:“给我算!给我算!”一巴掌推开杨东的咸猪手,“边去。” 毛丽这回改看手相了:“……哎呦!事业线这么好,你这将来是要成名成家了……爱情线也长……”她看了杨东一眼,才又道:“不过也不是太好,做你的男朋友一定很辛苦,你看这一路走来,都是枝枝叉叉的,这都是情敌啊……到了七八十岁,依旧有痴情人守护……”然后又感慨,“果然漂亮姑娘就是不一样……” 白荷美的什么似的,又不好意思,又带着几分得意,斜眼看杨东,“听见没?对我好点!要不然一大票的人排队等着呢。” 严格真心觉得清宁这样姑娘做女朋友好。要真是杨东女朋友那性格的,自己得见天的想自杀。 笑笑闹闹的,夜就深了。 十点一到,头顶的灯就关了。只剩下中间的小灯亮着,方便乘客来回走动。 车厢里塞满了人,又挤挤挨挨的坐着,所以并不觉得有多冷。但清宁头一挨着车窗玻璃,就觉得寒气往身上钻。睡的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扶自己的头,睁眼看是严格,他说:“靠这边……” 然后她身子一歪,挤开他碍事的上身,直接趴在他腿上睡了,“后半夜我换你……” 严格把大衣给她盖身上,‘嗯’了一声,却眼睛亮晶晶的一夜都没眨。 徐强头朝后仰着,枕在靠背上也能睡。这可比在大客车的座位上睡觉舒服多了。 而对面三个。杨东很白荷换了座位,因为靠外的位置是趴不到火车的小桌子上的。白荷趴在他腿上,瘦瘦的女朋友不占地方,腿上趴个人,他一样能趴桌子上。然后毛丽先是靠着车窗,然后半夜受不了这个寒气,扭身寻找热源,于是十分舒服的趴在杨东的背上。 三个人给叠罗汉似的。 天不亮的时候,到了一站有人要下车,车厢里嘈杂了起来。 然后杨东是怎么睡怎么难受。下面那个不停的拱一下,寻求更宽广的空间。可上面那个,睡的死沉死沉的。 徐强醒来,跟严格两人紧盯来往的人。 就怕谁顺手牵羊,把几个人的行李都拿了。 等小站过了,车厢里空了一些了。 徐强掏出一个烟出来递给严格,严格指了指趴在他身上睡的正好的清宁,“他鼻子太灵……” 所以不敢学抽烟。 徐强失笑,起身去两节车厢的接茬处吸去了。 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突然就觉得寂寞。 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吧。有时候谈恋爱,真是因为爱情吗? 就比如对面那杨东,喜欢他女朋友呢?还是需要个女朋友? 分不清楚吧。 天蒙蒙亮,车厢里就喧闹起来了。这么睡一晚上,谁都不舒服。 杨东觉得自己胳膊不是胳膊,背不是背,腰酸背疼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趁着女朋友还迷糊着呢,他瞪毛丽,“你该减肥了。” 要你怪! 毛丽白眼一翻,找出手帕小心的用矿泉水打湿,擦了一把脸。 清宁给每个人塞了口香糖,然后看严格:“你睡没?” “睡了。”严格拿包里的湿巾纸给大家递,又低声问清宁:“去厕所吗?” 不去!这会子肯定是人最多的时候。 那就不去吧。 这一憋,就憋到十一点车到站了。 下了车不急着检票出去,先去厕所。先女生后男生,然后六个人才分着拿行李往出走。 徐强想顺便买回县城的票,秦市下雪呢,汽车并不安全。做火车最好。 结果车票卖完了,站票没有,站台票买不上。 清宁就说:“先跟我回家吧。我们家今年肯定回去过年。要不一起走,要是我们走的晚的话,送你跟严格回县上,车票叫我爸帮着弄。” 严格也说:“一起走呗。明天雪要是停了,叫我爸打发司机过来接咱们也行。” 于是林雨桐一开门,就看到三个孩子。 三人没叫家里接,找了出租先送了毛丽到家,才回来的。 杨东是先送女朋友回白城,然后才回家。 出了车站,六个人就分了两拨。 到家的时候,都十二点半了。 “快进来。”林雨桐让开位置,“先去洗澡换衣服,收拾好了就吃饭。吃完饭睡觉去。”撸袖子下厨房,给孩子做饭去。 清远跟两人都熟悉,带两人去他卫生间,帮着拿梳洗用的东西。然后还从衣柜里翻出衣服,睡衣款的,“我三伯送来的,我爸都穿不过来。都是新的……”很热情的小住人。 叫孩子们吃了饭,分了房间去睡觉,徐强睡客房,严格去清远的屋里去了。他以前睡午觉都是跟清远共享一张床的。 清远在外面看电视,“……怎么严格哥也回来了?” 清宁含混:“回县城,跟徐强都没买到票……” 然后她妈一拍手:“我打个电话订票,然后咱明儿也回。” “是不是有点早?”清宁这么问。 林雨桐就说:“给小老太脱孝服……这事还没办呢。年前回老家,顺便把这事给办了。” 哦! 应该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晚上了,然后看见沙发上一排孩子。 他心情挺好的,跟俩小伙子下棋,问问在学校的事。 严格一想起那个卦啊,就浑身都绷紧了。这就是个站在山顶的男人,要逾越他? 唯一能说的是:我会努力的! 可能这努力并没有什么卵用。 林雨桐订了车票,但其实还是没车票。是走了关系,进是从特殊通道进去的。所以并不拥挤。坐的也是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反正十几分钟就到站了。 外面雪下个不停,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火车比汽车可安全多了。 到了车站,老三来接的。 刚开始还担心坐不下,徐强就说:“三叔,到了家门口了,我自己能回。” 老三就骂:“废什么话?快走。” 然后众人就被带到一辆崭新的丰|田旁。 小面包车,能坐六到八个人。挤一挤十几个人也能挤得下。 严格就说:“三叔,这是新买的吧?不错啊。” 老三拍了拍严格的肩膀,眉飞色舞,“小子!有前途!” 先把徐强送到小区门口,严格家还住老地方,两家门对门,一起走。 史可接到孩子的电话,高兴的什么似的,站在楼梯门口等着。 见了林雨桐就说:“这小子又麻烦你们了。” “是清宁麻烦了严格才对。”两个当妈的相互客套。 英子昨儿接到电话,说他们会回来,今儿天不亮就过来把房间都打扫出来了。 “我回来打扫就行。”林雨桐就说,“半夜起来进城,还下雪……” “没事!”英子就说,“晚上其实我们大部分时间会到县城来。有暖气就是舒服……” 但白天会回家。 如今是清平带着放寒假的清安,就在县城住。 清宁帮着整理拿回来的行李,她妈跟姨妈商量脱服的事。他爸已经被明光约出去了,连在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林雨桐的意思,这事不大操大办,不声张,就自家人脱服就完了。 英子却说:“不大办也行。但是当时谁给披麻戴孝了,就得把人家给叫上。要不然人家头上压着一层孝。这要是家里顺顺当当的还好,要真有个啥不顺心的,人家回来得找事的。” 说着就叹气说:“别人不说,就说爹。爹当年收了个干儿子。葬礼的时候你不是见了吗?人家正儿八经的披麻戴孝的。可二哥不是急着给小军结婚嘛,要办喜事,家里还守着孝,这不是早早的给爹都脱服了吗?” 有这个事,当时林雨桐跟四爷回来了一趟,拢共呆了不到半个小时。 穿着孝服去,在陵地里磕了头脱了孝服就又回来了。 这算是把身上的孝脱了。 再办喜事就没忌讳了。 英子就说:“当时二嫂就没给这干儿子家说,结果前几天,听二嫂说,人家找来了。说是家里啥都不顺。出门摔跤,过了门槛能摔掉大牙,在自家低头栽了个跟头,能把胳膊腿儿给摔的骨折。他说哪哪的都不顺。结果找了神算子给算了。人家说你这头上有孝压着呢。然后人家就来问了,说是不是给爹脱服了?二嫂就说没惊动你……人家就说,这叫啥惊动?这不是惊动不惊动的事。人头上压着孝呢,你说着压在头上能好。最后二哥二嫂没办法,哪怕人家是因为这事没通知他故意过来生事找茬的,他们也得接着。又是弄了全羊全猪全鸡鸭,正儿八经的叫人家祭奠然后设席摆菜……才把这事给了了……” 所以说,农村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 林雨桐都头疼了。 要说这披麻戴孝的,那可就多了。 林家成披麻戴孝了,林大娘披麻戴孝了。 还包括了何小婉,赵爱华以及赵爱华家的俩儿子。 可这些人跟金家镇没啥关系了。可要从有些习俗上来说,人家身上真的就是压着孝的。真要找事……叫大家评论起来,还得说金家不地道。 还有这几年越发不来往的齐家人。一个村住着,还一大家子,当年可是他们自己披麻戴孝的。不跟人家说一声行吗? 真不行! 你得跟人家说,说了之后人家来不来的,那是人家的事。 别叫最后怪到自家头上。 农村的人情世故,比想象的要麻烦的多。 那就只能该通知的通知,把脱服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六。 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这席面也就顺手准备起来了。 到了正日子,该来的就都来了。 比较尴尬的说。 何小婉是大家已经习惯的神奇存在。 但马小婷和赵爱华同时出现,就叫人不怎么习惯了。 何小婉还有心情评价别人,她跟英子嘀咕:“老五家那俩娃,都是狼崽子。你说赵爱华这几年做的咋样,亲妈做的都没人家好。结果呢?你看看,那俩孩子见了赵爱华跟见了仇人似的……” 没错!马小婷回来了,然后俩娃又常跑老二家蹭饭了。放了寒假想把孩子塞过来,英子就把清安都送县城了。 意思就是:没空! 孩子小,你说大人教的不懂事也就罢了。 老五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为了这俩娃,老四跟桐帮着赵爱华家俩娃安置工作,帮着找出路。为了这俩娃,赵爱华要是忙了,也把孩子往这边放,因着那是后妈,英子不光不能说不让,还得对孩子好,好的叫赵爱华觉得,她不能也不敢对孩子不好,这俩娃是有人护着的宝贝疙瘩。 可结果呢? 马小婷一回来,一朝回到解放前。 谁是好脾气的? 英子就不搭理马小婷。村里也没几个搭理她的。 倒是赵爱华,撸袖子干活,跟村里这些小媳妇大媳妇都熟悉。说说笑笑的,半点都不在意。 说起她家的孙子,又吆喝着叫大家给她家吴双瞅对象。 齐家人来了,话里话外的,还是说没活干之类的事。林雨桐和四爷听着,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忙忙叨叨的把这事了了,才算完。 回县城的时候老三叫清辉:“过年也一个人过?不回去是不是?” 清辉摇头:“不去!” “那你要咋的?”老三都折腾的没脾气。 清辉就看外面停着的那辆新车,眼神一个接着一个。 老三气的啊:“跟我走,过完年车就给你。” 然后清辉麻溜的窜到车上去了。 但到了家,不在老三那边住。住楼下这边,跟清平和清安住。 清平就说他:“你要车干嘛?” 清辉跟他大姐说:“当客车用啊。沿线一路乡镇往县城拉客,不少赚钱的。” 还是想着挣钱的事。 但是清辉今年十四了,过了年才虚岁十五。 这年纪能开车吗? 她不懂这个,不过有人懂啊。 徐强懂。听说他初中高中就跟着人跑大货车了。 打电话去徐强家,他爸在他上大学之后,就咬牙安装了电话。三叔不在家的时候,徐叔常过来照看,给自己留个他的号码。 本来想用家里的电话的,但想想清辉和清安还在家,说这个不合适。 自家县城的房子是从三叔那边拉过来的线,挂着分机。打和接都行。但要是跟徐强打电话,万一三叔那边谁拿起电话不就都听见了。 她起身拿了钥匙,拿了ic卡,去外面打电话。 徐强在厨房呢,听了电话响接起来,却没想到是清平。 她问:“现在有空没?要是忙的话就算了……” 徐强看看厨房的方向,锅里油滋啦啦的响,“你来我家吧。我正炸豆腐片,不太会弄……” 清平的脸有点红,觉得这大概真是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就是为了跟他见一面吧。要不然,清辉能不能开车,这事三叔难道不清楚? 自我都写懊恼,但还是去了。 隔得不远五分钟就到了他家。 开了门,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都有点愣神。 徐强就笑:“正想找人帮忙呢,然后你就打电话过来了。赶紧的,搭把手。” 尴尬的气氛瞬间就消散了。 清平洗了手就去厨房,见他把豆腐都切成片了,薄厚也还算匀称,就又开火烧油,炸豆腐片油得热。 徐强在厨房门口坐在小板凳上削萝卜。 “还准备炸丸子吗?”清平回头看了一眼,“就两人,不用这么多吧。” “我不在,我爸吃饭老凑活。”徐强看着清平就笑,“做好放冰箱里冻着,回来热热就是一顿饭。” 哦! “你是有啥事吧。”徐强问清平。 清平把事说了,自己都觉得尴尬,“……我管的太多了……” 徐强认真的看了清平两眼,像是知道她为什么来似的,跳过这个实际上真没啥关系的问题,说起了别的,“我宿舍有电话,我把电话号码给你。要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就行……”说着又道,“还是我给你打吧……” 小区里好像有ic电话,他就说:“你写完作业出来最好出来跑一圈只当是锻炼了。也不算太晚吧。” “哦!”清平就说,“要考体育的。九点半我都出来跑步的。” “那九点四十,我把电话打到你家楼下的那个ic电话上。”他这么说,然后停下手里的活,“你要是有不会的题,也能问我。” 清平‘啪’一声,把火关了。 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怕把豆腐片给炸焦了。 徐强低头继续削萝卜,“我觉得你还是考到京城……比较好一些。你上大一的时候,我该大四了,那时候时间相对自由。”而且,我毕业之后没想着找啥工作,打算自己干的。所以,我有大把的时间…… 我可以去找你。 清平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默默的帮他把豆腐和丸子都炸完了,才从他家出来。 然后他就默默的跟在后面,直到自己进了小区。 清平回家对着镜子摸摸脸,有点烫手。懊恼的很,为什么什么话也不说呢。真跟个傻子似的。但要是矜持就矜持的彻底多好。可结果呢,这张脸红成这样,心里那点事全都出卖了。 他一定知道了自己喜欢他的事。 怎么办? 给人的感觉有点上赶着,是不是不太好? 清宁找清平玩了两次,见她动不动就愣神神游天外,心里就有些了然。 叫了严格找徐强出来玩的时候就说他:“你不是不叫我跟我姐说啥吗?看着样子,你还是说啥了?” 我不说,她心里就不想吗? 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自己还是看的出来。 胡思乱想看着她分心,还是刺激着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哪个对她更好? 其实徐强自己也不知道。 找再多的理由,似乎也不能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就那么说了。 他自己回头想想都觉得不能理解。 说是情难自禁好像又有点矫情。 “解释不清。”他这么说。 好吧! 你说解释不清就解释不清吧,事实上的确有很多事情解释不清。 但是再跟清平聊天的时候,清宁就说了:“……反正大学里,各种的爱情传奇都有。我隔壁宿舍的,那姑娘可了不起了。当年没考上重点高中,是花了赞助费进去的。然后高一的时候看上高三的一个学长,喜欢的不得了啊。后来学长考到我们学校,那个土木专业的。这姑娘从高二开始,奋起直追。然后也考进我们学校了。你说那姑娘厉害不?” 清宁没说完的话是:厉害有什么用呢。当年两人在高中的时候就有点小暧昧,姑娘以女朋友自居,追着学长来了。可学长却在大学里,碰上了更心仪的姑娘。 遗憾吗? 有点吧。 但就像是那个姑娘说的:后悔吗? 绝不! 1088.悠悠岁月(105)三合一 悠悠岁月(105) 今年大年三十, 林雨桐和四爷就带着孩子回镇上了。 今年在镇上过年。 村里过年的气氛还是很浓的。随时随地能蹦出一声鞭炮声。 这宅子好长时间没住人了,不过最近是英子不停的给烧着火墙,所以也还暖和。 大年三十的,包饺子, 这就是一家四口, 一家人的饭。 清宁跟清远抢着吃盘子里的饺子,一般都会给里面包硬币, 但是林雨桐今年给里面包了一个小小的, 花生形状的银裸子。 然后姐弟俩就抢开了。 两人抢了一大盘子饺子,谁也没吃到。 然后四爷淡定的夹了他面前的盘子最边上的一个, 然后淡定的把银裸子用筷子挑出来放盘子里。 “妈!”清远炸毛了,“妈, 你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 “肯定是偷偷给我爸放盘子里了。”偏心姐姐就罢了,还偏心爸爸。最后爱的人才是我。 林雨桐笑的哟,“真是个傻小子!”她说, “你从厨房端出来的,跟你说一盘子给你爸,一盘子你跟你姐分了。结果你懂心眼, 给你爸的那一份少……” “我不是怕不够吃吗?”吃不饱嘛。 然后这傻孩子就看见她妈端了一个大托盘进来,各种的零食摆了七八个盘子。 他爸就哄他:“明早叫你妈给你一个人包个金裸子……” “哼哼……”被宠爱的感觉还不错。 春晚是必看的嘛。 嗑瓜子剥花生吃橘子苹果, 坐在炕上对着电视笑一笑,一年的疲惫都跟没了似的。 大年初一, 四点多起床。然后挨家挨户的去拜年。 清宁这么大, 除非自家人给压岁钱, 别人是不会再给了。 倒是清远,还一两块三五块的能收点。 林雨桐和四爷换了一沓子五块钱的,只要上门的孩子,不管是谁家的,都给发钱。 关系特别亲近,跟着大人来了,两张五块,四张五块这么给。 然后清远就惊奇的发现,好些孩子都给自家拜几次年,就为了讨那五块钱。 还有那孩子不来,不停的推着孩子再去的。给自家妈拜一次,给自家爸一次,反正就是多收一次钱嘛。 挺刷新人的三观的。 自小教孩子这么贪图小便宜真没问题嘛? 自家人今年都在这边吃饭英子早早就过来帮忙了。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热热就行。除非汤菜,要现做。 吃过早饭,各家都来了。 老三带着俩孩子,何小婉倒是没来。年前打电话给桐桐说了,说那边那老头子家过年,儿子儿媳妇都加班,叫她照顾几天那家的孙子。所以回不了。 这下老三真自在了。 四爷也问老三:“说你不成个家?” 老三就说:“我要敢再婚,我那儿子得恨死我。” 所以宁愿这么单着。 这别人就没法说啥了。 老五家两口子带着马小婷来了,马小婷也是神人,桐桐说过,不叫她登门,她还真就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不进门。 老大家的带着俩儿子来了。 清丰个子并没有长多少,还是不到一米六的样子。瘦瘦小小的。 出过门长过见识了,回来跟清宁搭话就多是问外面的事。 “……保安不行。”清丰说,“刚开始干了两月,我就去送水了。送水也辛苦的……转的还少。跟我一块的一个哥们,说是过了春节要去京城去打工,哪怕是工地上,听说也不少赚。看看要是行的话,我跟他一块去。” 清宁就觉得不好,“学个啥呗。学开车也行啊。不行就弄个出租车……哪怕承包人家的车呢……”也比在工地上搬砖强吧,“现在很多农民工出来,干了一年到最后要不到工钱的。所以,还是门跟前的钱好挣,至少没人敢坑咱。” 清丰却不以为然:“门跟前能赚多少钱?你看那吴达,一个月才拿多少工资?” 你看人家拿的工资少,你怎么不算算人家那奖金得有半年的工资。 好些单位瞧着工资不高,那是为了避税,在奖金上加。 这些事,跟他也说不明白。 他自己觉得把外面的事情看明白了,其实他明白啥了?啥也不明白。 说不成。 犹豫了一瞬还是道:“那你去的记得给我打电话。” 清丰腼腆的一笑:“不了……还不一定去……”去是要去的,自家爸妈的意思是住在四叔那边,叫四叔帮着找活干。其实求人家干啥!到哪不得是自己干活吃饭。还平白叫人瞧不起。二姐说这话的意思当然是好的,没嫌弃自己一个打工的。但是真别麻烦人家了。 清辉看了清丰一眼,就跟清宁打听:“京城一套房得多少钱啊?” 这孩子真是! 清宁说:“你爸没交多少钱,是分期买的。贷款贷了三十年……现在每个月大概还得交一千多吧。” 清辉的面色就变了,“借银行的?” “是啊。”她只能这么说。 但具体是按揭的还是全款买的,她真不知道。她就知道这小子盯他爸的家产盯的可紧了。 清辉就皱眉:“所以说我爸那人……”不靠谱。 厂子里也有可多欠款没还。 一个个的不大,却总把自己当大人。啥也不懂,却觉得啥都懂了。 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 回头清宁又想,难道自己就真的啥都懂了?其实还是一样,在大人眼里,也是啥也不懂吧。 厨房里就李仙儿,英子和桐桐三个,李仙儿就说:“妯娌五个,现在就剩下咱三个了。”又指了指外面,“门口那个就是个死人。” 说的马小婷。 又低声问英子:“去你们那边了没?” 英子摇头:“没!” 又问桐桐:“过来给你拿的啥?”过年不能空手,这跟贫富无关,就是礼节。 桐桐摇头,两口子带着孩子来,啥也没带。 李仙儿就说:“我不给他家孩子压岁钱。” 过年了,一点礼品都不带,甚至不上门给哥哥嫂子拜年。更别提给孩子压岁钱了。 赵爱华在的那几年是倒是礼数周到,可如今呢? 我家也没那个闲钱给他家的。 林雨桐给清雪跟清雨的都是五块,跟给别人家的孩子是一样的。其他几个孩子,另外给了。 这个孩子一个个的猴精,拿了就悄悄的装起来,不给人看的。 快到吃饭的点了。吴达两口子带着孩子,手里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堆东西过来拜年。拿了给四家的东西,那媳妇也会说话,“孩子小,我们就不一家一家跑了。等孩子大点了,再给大伯二伯三伯拜年去。不是外人,今儿见了,知道都好着呢,就放心了。” 别管真心假意吧,听着叫人舒服。 随后吴双也来了,说是在村里转着拜年回来的晚了,又是大包小包的来。跟他哥是分着的。然后这边妯娌几个连同老三得给人家抱着的孩子压岁钱,头一次见,给的肯定都大。但人家哥俩也给金家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的,给钱。不多,一个孩子十块,但也是当哥哥的心意。 几个大的不要,那媳妇就说:“这是要跟你哥和我这嫂子生分?” 这就不能不要了。 人家也照样给清雪和清雨的,清雪脸一拉,朝后一退:“我不要……” 吴达就塞给她:“去学校买麻花……” 清雪把钱掏出来往地上一扔,“不稀罕!” 然后扭脸把玩着的清雨给拉走了,去门口找她妈去了。 清平气的,只得捡起来,给吴双家的孩子塞在小兜兜里了,“嫂子,别理他们。不懂事呢。”又夸人家漂亮。 林雨桐出来留他们吃饭,这媳妇就说:“孩子要吃奶呢,在外面也不方便。我们家去。我妈在家做饭呢。” 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 李仙儿就在院子里骂:有些人,真是把人给亏了。 看看人家这事办的,看看你们把事办的,这个恶心劲。 大年初一本来高兴的事,因着这个,又都不痛快。 吃完饭老三带孩子要去县城,四爷把自己的车给老三,叫老三把小面包留下。 为啥呢? 初二抓紧去一趟林家,就算是交差了。去林家连着老二家四口人,这得面包车才能装的下。 四个孩子都不爱去林家。 才一上车清平就问她妈:“在那边吃饭不?” “不吃!”英子这么说,后面四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 林家成少了一条腿,就算是瘫在炕上了。这么个炕,一头睡着邓春花,一头睡着林家成。林家成还能坐起来,但是邓春花始终只能躺着。 四个孩子进去打了招呼,然后就说要出来玩。 跑门口去了。 屋里的味道不好,这是肯定的。常年瘫痪的人,伺候的又不精心,在所难免。 然后林家成过年了,又出幺蛾子。 要干嘛呢? “……把生子认回来……”他这么说,“以前也是我不对,他养父那边倒是想叫认,我当时想着人家把咱的孩子养这么大,不能干那缺德事……” 林雨桐直接冷笑一声:“我妈到底是跟您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您祸害完我姐不算,还想接着祸害我弟。”她指了指躺在炕上装死的邓春花,“怎么?心疼他生的儿子了?是吧!觉得该把生子认回来伺候你?” 算盘打的可真精。 她的声音压低:“还记得生子结婚时候的事不?” 结婚当天,他的养父没了,又被一个据说是亲妈的人上身了。 林雨桐就阴森森的道:“你是想等着我妈再来找你吧。” 邓春花就抖了抖,林家成把前头那位的魂给带回来了,她再不敢说这事上没鬼。 林家成脸都白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本来打算给上一千块钱,算是赡养费。如今算了! 给个屁! 扔了给乞丐都不给他。 心怎么就恶成这样,自私自利,从来只想着怎么做对他是有利的。当年抛弃孩子是为了他自己,如今要认回那个孩子,还是为了他自己。 林雨桐起身,就说:“走吧。这里不能呆了……” 英子气的都浑身乱颤了,老二半抱着才拖出门。 林玉奇要么是知道,要么就是听到里面的信儿了,跑去把隔壁的林玉康两口子找来。 这边孩子们都上了车,四爷把车都发动了,一踩油门就要走了。 林玉康赶紧道:“你俩也是,他老了糊涂了,怎么还计较上了。不能给你们添乱的,谁说了都不算。这家里我说了算。生子人家过的好好的,折腾啥?不给人家添麻烦去。” 给林老二说话,林雨桐就客气多了,她指了指后面坐着的英子,“气的……高血压犯了……去医院瞧瞧……” 英子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晕车给晕的。 叫她说,她宁肯坐自家那破二手摩托车,也不愿意坐这玩意,太难受。刚下了车还没缓过来呢,又转身往回走。 晕啊。 林玉康一瞧后面英子的脸蜡黄,就吓了一跳:“那赶紧的……赶紧的……别耽搁……” 车子一动,英子就常出了一口气:“妈当年怎么就找了这么一狼心狗肺的……” 能说这话,是真没气狠了。 生子跟英子走的近,跟林雨桐呢?应该是怕林雨桐误会麻烦她之类的。所以来往的礼数都在,但就是不像是亲姐弟。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老二就说:“回头跟生子提醒一声,就怕林家成托别人去说。” “要真敢这样……”林雨桐就道:“叫生子给我电话。” 林家的事,林玉康管平辈行,这些兄弟姐妹都给面子。但管上一辈,还得是林玉健。 今儿这娘家回的,别提了。 初三开着车一天把老亲戚新亲戚挨个跑了一遍,晚上就赶回县城,顺脚还把清平和清安给捎回来了。 初四林雨桐和四爷跑县城的关系,四处的拜年。 几个孩子却在家玩。 有清平在,不怕在家会饿着谁。 严格和徐强吃了早饭就过去,租了碟,几个人在家看碟片呢。消磨到晚上快八点了,林雨桐和四爷都回来了,还看着呢。 两人也不打搅,只笑笑,就由着孩子去了。 两人刚换了衣服,门铃就响了。 开了门是史可。 林雨桐笑笑,“快进来。” 史可朝外看了一眼,就拉着林雨桐,然后问:“这几个孩子是不是一天没出去?” 应该是吧。 林雨桐指了指客厅:“你去问,我一天都没在。” 几个孩子把碟机关了,都起身打招呼。 史可对几个孩子笑笑,“我问你们,是不是你们都没出去,今天!” “没啊!”严格不知道他妈要干啥,就指了指外面,“您听那风,出去干嘛啊。” 外面风大,冷的很。 史可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这才跟林雨桐道:“有个叫高洁的姑娘,跟严格大概认识……” 林雨桐知道这孩子,就点点头。 “她妈找到我家,说是那孩子来找严格来了。”史可叹气,“我知道孩子在你们家,我还以为他们家孩子也在呢。结果看样子是没来。” 这几个孩子她都认识,没一个是高洁。 “我一直在家。”史可就道,“那孩子找严格我不可能不知道啊。你说这?人家还在我家等着呢。”说着就往外走,“我去叫人,叫她亲自看看。要不然还以为咱把人家闺女咋的了。” 看着严格妈出去,清平就拽了拽徐强的袖子,“韩超……” “谁?”徐强没听清,就又问了一声。 “韩超跟高洁好上了。”清平又说了一句。 其他人扭脸看清平,都没听过这个人。 韩超是谁? 清平没法说韩超就是那个曾经缠着我的小混混,徐强赶紧道:“就是一混混,爱在中学附近转悠纠缠女生,比较有名气,这些学生大概都听过他的名字……” 他这么一说,清宁和严格就想起来是谁了。 还曾经干过架,在滑冰场。 “怎么好上的?”清宁就问。 清平自己都尴尬:“就是韩超纠缠我们班一女生,然后高洁就替那女生打抱不平。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接触的多了吧。高洁就跟韩超好上了……” 见了很多次,在学校小操场的墙角抱着亲呢。 幸好,高洁抱打不平的女生不是自己。要不然,这会子人家家长纠缠起来,都是事。 得亏了徐强…… 她心里这么想着。 对面门一响,是史可带着人出来了。这边门没关,人就直接进来了。 高洁的妈妈挺漂亮,感觉也很知性。这会子一脸着急:“高洁没找你吗?”她直接问严格,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回来了,她不可能不来找你。” “我跟她可一直没联系,阿姨。”严格看了清宁一眼,赶紧道,“这几年都不联系了。” “不会!”高洁妈妈一副你怎么不说实话的样子,“我们家高洁天天晚上去外面给你打电话,都不叫我们听的。怎么可能说你们没联系?” “那就不知道了。”严格一脸的严肃,“打从小学不在一个班以后,我俩就真不怎么熟了。她不可能找我玩。还天天给我打电话?我是军校生,全封闭管理。什么时间打电话接电话,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有事都是教导员帮着接听处理。我真不可能有时间天天跟她通话。” 高洁的妈妈脸色都变了:“你是说高洁没跟你联系过?” 严格摇头,“真没有。今儿我们几个一直在一起,没见高洁。” “那这孩子去哪了?”高洁妈妈浑身都软了,跟林雨桐说,“能借用一下电话吗?我报个警。” 徐强摁住电话,一手拉住要说话的清平就道:“我有一个朋友,听说谈了一个女朋友,是高一的学生,也叫高洁,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女朋友? 高洁妈妈摇头:“不会!我们孩子不会早恋。” 史可的脸拉的老长,不早恋,你闺女说给我儿子打电话去的,你怎么不说拦着。还放纵女儿天天晚上出去。这不是早恋的苗头。本来还挺好的观感,如今细想她那些话,只觉得这女人目的不纯。 她就问徐强:“阿姨是知道你的。你这孩子从不说谎。细细说说……” “一个叫韩超的,家住东五巷七号。”徐强微笑着,“要不,我先去问问?” “不用!”高洁妈妈赶紧道,“我去找……我知道大致地方……” 史可皮笑肉不笑,“我开车送你去吧。”别赖我儿子身上。 于是不给高洁妈妈拒绝的时间,直接拉着人就走。 等人走了,徐强就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走吧。” 清平就说:“顺路,我也回算了。” 清安不回去,“我跟三哥睡。” 清远在金家这一辈子的男孩中,排老三。 清宁就说:“我去送送。顺便看外面有没有卖糖炒栗子的。” 严格紧随其后。 林雨桐看着一串的都出门了,也没拦着。 清远就说:“都是去看热闹的。” 没错,几个人出来就上了徐强的车,走小路直接去了韩超家。 “是这里吧。”史可踩了刹车,朝外一指。 这里是平房,算是最边缘的棚户区了。 史可先下车,找到七号,然后就拍门。 里面的应答的声音很年轻,有些不耐烦,“谁啊?” 史可就说:“找韩超有事,是韩超家吗?” 韩超问被窝里的高洁:“是你妈的声音吗?” 高洁红着脸往里一缩,“不是!你赶紧把人送走,我都没法起来了。真得回去了,要不然我妈肯定着急。” 韩超低头亲了她一口,“知道了知道了。” 裹着大衣穿着大夏天的拖鞋,就出去了。一开门是两个陌生的面孔。 高洁妈妈一把把这衣冠不整的小伙子推开,往开着灯的房间冲进去。 结果就见自家闺女的脸从被窝里露出来,探出头露出光洁的肩膀。 她的脑子哄的一声,人直直的就往后倒。 史可吓了一跳:“高洁妈妈。” 偷着跟来的四个在外面一听这声,吓了一跳,赶紧从车上下来。 里面乱糟糟的,史可根本就撑不住高洁妈,而高洁吓的往被窝里缩,就是不敢出来。韩超都懵了,这怎么话说的,丈母娘找来了? 徐强进来一把把韩超拉一边去:“怎么回事啊?” 韩超一看是这哥们,心里一松:“就是这么回事?我跟我女朋友……然后她们就进来了……然后你就看到了。” 徐强踢他:“赶紧把衣服穿上去。这回真惹祸了!” 那边掐人中把高洁妈掐醒了,这位起来就扑到床上,用手里的包把孩子死命的打,“你怎么那么蠢!” 史可就说:“叫孩子把衣裳穿上,像个什么样子?” 严格几个就出去了。跟韩超徐强站在门外。 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叫骂声,紧跟着是一句尖叫声,带着颤抖的哭腔,但也歇斯底里,“你们凭什么管我?凭什么说我蠢?” “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跟你混混……你……你不蠢谁蠢……” “谁说他是混混?他会变好的!我会叫他变好的。他很久都没在外面胡来了!它自己找了一份工作自己养家了……他已经变好了……” “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叫你找一个不在外面胡来?是个正经人都不会在外面胡来!你说,他是不是骗你了。走!咱告他去!你还没成年……” “没有!我是自愿的!我爱他,他爱我。我们是相爱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爱个屁!你懂什么是爱!” “你才不懂爱!你要是懂爱,怎么会跟爸爸把日子过成那样……” “你个孽障!给我闭嘴,现在马上去公安局,咱能报案……” “不!你要告他,我死给你看!” 韩超脸色复杂急了,啥话也不说疾步走进去,“阿姨!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责任的。我会好好对她,我会娶她……” 高洁妈身上就打:“你个强|奸犯,拐骗少女……你等着,要不把你弄进去,我算白活了……” 高洁就对着她妈道:“你要是想叫所有人知道你女儿早恋跟别人上床了,你叫叫嚷,你叫告。告的所有人都知道。告的我一辈子都没法做人。告的你们走到大街上到处是人指指点点,你们就告去。我还告诉你,他要是坐牢,十年二十年,我等他出来。我还告诉你,我早跟他上床了,我还怀孕了。他要是坐牢,我就住这边,我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 高洁妈捂着胸口,嘴唇慢慢的青紫。 史可吓了一跳,“赶紧的,医院!” “妈——”高洁高声哭喊着。 一团乱糟糟的,送医院,办手续,林雨桐把闺女等回来,都快十二点了。 清宁跟她妈说了,又叹:“……高洁挺聪明一姑娘……怎么就走了这么大一弯路呢。” 林雨桐就说:“……这事上,吃亏的总是姑娘家。” 清宁知道她妈这话啥意思,“我不会犯蠢。” 犯蠢的孩子从来不觉得自己犯蠢了。 就比如现在的高洁,捂着被她爸打了一巴掌的脸,就问:“为什么?你不是跟我妈说,感情来了情难自禁吗?我以为你会理解的。” 她爸抬手又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不是什么爱情,就是鬼迷心窍了。”没在妻子面前承认的事,在闺女面前承认了。 是!是他的错!因为他的错,叫孩子顺着这条路走错了。 高洁抿着嘴:“爸,真的有爱情的。” 是啊!真的有爱情的。 “可是孩子……人这一辈子,不能只有爱情……” 这话高洁不太懂,她只知道:“我们相爱了。我就是想见他,想跟他在一起。不管他家是干什么的,不管有钱没钱,不管他将来有多大的前途……都没关系……我爱他……这样也不行吗?爸爸!” 父女俩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说话,一边的楼梯间,背靠着墙的韩超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徐强朝外看了一眼,拉着他往下走了两台,两人坐到楼梯台阶上。 韩超就笑:“……以前高傲的跟小孔雀似的,一看就知道难泡的很。我也没真想搭理她。我是找我们巷子口的姑娘去的,不是缠人家,就是她妈叫我接送,说是回我们这一片得路过工地,姑娘家不安全。就这么的,我天天帮着接送。可她呢?还挺热心……见了我就一顿臭骂,我也是嘴贱,没事爱撩两句……时间一长,这姑娘就甩不掉了。特别粘人不说,凡是跟我说话的姑娘,都被她教训了一顿。包括邻居家跟她同班的妹妹。还总跟我说,你别整天晃悠了,哪怕是为了我,你也得找个工作。要不然将来谁养活我?被她叨叨的,恰好我哥那边有个活儿,临时的,帮着送货,我就去了。也有点像摆脱她的纠缠。就说我有工作了,特别忙什么的……结果这姑娘你说傻不傻……晚上直接找我家了,又是给我收拾屋子,又是给我买饭的……走的时候……还说什么奖励,闭着眼睛说被允许亲她了……” 徐强就叹气。 是!一个娇养的小姑娘,长的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就这么送到嘴边了,没有不吃的道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 混混的爱情是啥样,这个谁也说不清楚。 许是喜欢的吧。 但听到高洁口口声声的爱情,韩超还是愧疚了。 “以后会怎么样?”韩超头一次为自己的混后悔了,“她要是过的不好,我这一辈子都安心不了!真的!就跟个罪人似的。” 徐强就说:“先别想以后,先想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 该怎么办? 后续谁都没参与。 史可就说严格:“就是交普通朋友,也要找清宁和清平这样的,小姑娘规规矩矩的特别有家教。像是高洁那样的女孩子,你给我离远一点听到没有。” 正说话呢,电话响了。 史可皱眉,低声道:“你奶奶。” 还以为说回去过年的事呢,史可接了电话就说:“妈,本来说回去的……” 那边严奶奶却道:“不是说这个的。是小李那两口子……” 小李是谁啊? 严格用口型提醒:高洁爸妈。 史可了然,最烦婆婆这一点,她当即热情就消失了,“怎么又提他们?” “严格他爸也是县长了,帮帮朋友也没啥嘛。”严奶奶就说,“小李给我打电话,说叫我跟你爸说,在京城给找个学校,他们想回来,哪怕中学也行。我这一寻思,是不是在你们那边过的不顺心啊……” 史可翻白眼,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带着几分埋怨:“……您还总说高洁那姑娘好,好什么好。跟一个小混混搞在一起,还弄出孩子了。这就叫好!更可恶的是,这么长时间一直跟她妈说每天晚上出去是跟咱们严格打电话去了。你说她们母女之前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一盆子脏水要是泼到严格身上,他还有前途没有?”说着,就激动起来了。想起婆婆总拿心脏病拿捏他们,平时他们想跟孩子说话,都得经过她的允许,说几句私房话都不行,她奶坐在一边就听着,就怕自己这个当妈的偷着跟孩子说她这个当奶奶的坏话。一直不计较,是考虑她的身体,犯病是挺吓人的。但要是还这么糊里糊涂的,对着孩子指手画脚,有一瞬间她甚至阴暗的想:干脆气死算了。 于是说话就有些夹枪带棒的,“……我跟您说,谁要是害我儿子,那她就是我的仇人……我跟她没完……” 严奶奶在那边喘着粗气,吧嗒一声挂了电话,然后坐在沙发上呜呜的哭。 严爷爷皱眉:“你也别哭。我没那么多的关系可用了。今天想走,明天想回。哪那么多的职位等着他们?你少掺和,要找关系你找去……” 严奶奶就说:“我是为这个吗……我是气啊……气差点害了咱孙子……”又骂高洁,“原本以为光是臭美一点,没想到是这么不要脸的小姑娘……”随即又难过,“儿子常年在外,跟咱都生分了。你听听他媳妇说的是啥话?我这也不是成心的。” “你消停的过你的日子。”严爷爷就说:“要是谁都不能叫你满意,那咱自己单过,你也别老给儿孙打电话了。志愿高原地区教育工作,不行我报名去……” 那就要了老命了。 “不去!”严奶奶直接起身,嘴里咕哝着啥话,一个人自言自语。 清宁愕然的看严格:“你说你奶奶心脏病……还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 严格点头:“所以我爸也急着找关系,想尽快回京城……” 1089.悠悠岁月(106)三合一 悠悠岁月(106) 严厉晚上过来, 也跟四爷说这事。 “咱这撤县升市, 已经批了。三个月后挂牌。”严厉恼的不行。 即便不是地级市, 但一二把手至少也是副厅。坐地就升一级的好事, 等闲几个人能碰到? 结果呢? 好好的干着呢, 那边妹妹打电话来说,老太太检查出来有点老年痴呆的征兆。 你说当儿子的, 回是不回? 不回老太太能不停的嘟囔念叨, 那意思就是,病情还会加重。 可要是回了……这几年的历练不说白练了吧,也差不多。 急着回去, 能找到什么顺心的岗位? 四爷就说:“该运作的还是要运作,你这个情况有些特殊……”不能说人家为了父母回去不对。相反,四爷倒是觉得这种情况下,依旧是没有留恋这边马上就迎来的变化,哪怕是三个月都不愿意等, 急着回京城, 算是难能可贵的。但严格能顺利的走仕途, 当初能顺利的下基层,背后不可能没靠山。该寻求帮助的时候就得寻求,用自己的位置跟他们交换一个在京城差不多的职位,应该也不算是难事吧。 严厉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也正是他为难的地方。 他顺利的入仕, 自家老爷子的学生当年是帮了忙, 这一点没错。但这样的关系并不怎么牢靠。他身后出力的, 主要是媳妇的娘家。 史可是大夫,跟他谈恋爱的时候是军医院的军医。可等真结婚的时候才知道,人家上上下下一家子,都是军医院这个系统的。老丈人、丈母娘、大舅子、小舅子、小姨子甚至包括连襟,都是这个系统的。按说是给自己提供不了帮助,但是大舅子娶的媳妇了不得,是一位军界大佬家的闺女。 这也就是为啥儿子当初说考军校,他连犹豫都没犹豫的主要原因。 一是军|政分不了那么清楚。二就是政有自己铺路,军那边呢,有孩子他大舅妈的关系在。他甚至还觉得儿子这条路选的聪明。别清高的觉得求人怎么了? 这又不丢人。 亲舅妈真不是多远的关系。 咱也不是求人家把自家拉扯到什么位子,只求着机会比别人多些,弯路少走些,有人关照就行。 但也正因为真正有实力的不是老丈人家,而是自家媳妇的嫂子的娘家。所以,这些关系不到要紧的时候不想用。他还想着把机会留给儿子。不能屁大点事都求到人家门上去吧。 人情这东西,用着用着,就薄了。 就跟大家的银行卡似的,只取不存,早晚会见底的。 两人坐在一块,一人一杯啤酒,严厉也没啥瞒着的,把这些关系隐晦的说了一下。 四爷这才了然,心里却思量着严厉的话。 严厉说这些,是对自己的信任。但另一方面,跟自己透这个底子,也是想通过自己的嘴,捎一些话出去。 捎话给谁呢? 给江汉。 当初桐桐把江山引荐给严厉,就是把底子透给严厉了。 而如今,严厉不能再这地方呆了,要走人的话,这地方有江家连同其他人家的产业在,是不是从哪一方面来说,江汉都希望再坐那个位子的人,还属于自己人。 既然如此,那对于严厉,是不是会适当的搭把手呢? 毕竟,严厉只是不好跟背后的靠山靠口,并不是身后没有人。 给严厉示好,未尝不是跟那边示好。 所以,严厉哪怕是有些扯大旗的意思,但四爷却是赞赏的。这个大旗他扯的起来。 于是,举起酒杯跟对方碰了一下,表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然后两人说起了别的,京城里的人和事。之前的话题却再也没有提起。 倒是史可,拉着林雨桐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些家务事。 “我那小姑子……”史可皱眉,“严颜……那两口子,做研究的,家里的啥事那都是不沾手的。老太太也舍不得用闺女,一看见她闺女进厨房,就跟摘了心肝肺似的……我大伯子家,倒是在京城,可孩子奶奶,不叫我那妯娌进门。当年为了孩子的事,婆媳两个闹的不太好……那两口子都在国企……” 林雨桐就明白了,史可如今不上班了,所以小姑子打电话,其实是叫她这个当媳妇的回家去专门伺候老人的。 史可当然不愿意。 没这道理。 就听她说:“回去我就上班去。” 她的工作又不愁,说上班就上班了。娘家里光是院长,就出了两位。 而且她看的很开,“当官嘛,多大算大?人就没有足兴的时候。为了这个,再闹的我们两口子异地分居?凭啥啊?到啥时候,都是家要紧。” 她觉得说这个,林雨桐能理解。没瞧见这俩口子,一个动了,那个也必然跟着动。 这也就是为啥她特别喜欢清宁的原因。家里有钱这当然更好,但这真不是最要紧的。她看中的最要紧的就两点:第一,聪明。她自己是学医的,因此对遗传对基因这一类的东西很相信。基因好不好,这直接决定了后代子孙先天的质量。她觉得这个很重要。第二,就是家庭熏陶。你看人家父母,不管是说话做事,都在这里摆着呢。更有,如果父母都是注重家庭的人,孩子不可能是个对家庭没有责任心的人。在她看来,不管是男人女人,最要紧的就是责任心。 其次,才是考虑其他的问题。但自认为,有这两点,真是足够足够了。 至于孩子奶奶说什么,小姑娘就得和顺些,不能太厉害。 她倒是觉得那都是瞎说。这跟和顺不和顺没关系。两口子过日子,谁强谁弱,外人管的着吗?自己愿意就行呗。 当然,这就有点想远了。 就是想说吧,她自己跟她婆婆,压根就是两类人。想法不在一条线上,也永远不会再一条线上。 如今听史可说这个,林雨桐就想起英子曾经嘀咕的话:“幸亏孩子她奶没活到现在……” 没说的是:真要活着,一点也不比严家的这个少折腾人。 想想下面那么些个孩子,只怕她想着,个个都给安排好工作,端上铁饭碗才放心。 说了家里的事,又说高洁家的事。 “两口子要调动工作,找到我家老太太身上去了。”史可气的,“是啥铁打的关系吗?不就是会奉承几句?不过反过来想也是,为了孩子,得给孩子换个环境。” 年轻不懂事,不能这么着把一辈子给搭进去。 本来以为高洁的事,会以她父母调动工作,她跟着转学结束。 却不想,隔了两天,在林雨桐和四爷打算带着孩子回省城的时候,刘成和忍冬来了。 为啥呢? 刘燕儿被人实名举报,说是宣扬封建迷信,诈骗钱财。 举报人是谁呢? 是高洁的妈。 这两件事怎么给连在一起的? 忍冬是这么说的:“……叫我们燕儿去,说是她家孩子最好的朋友,说那孩子不吃饭闹情绪,就想见见好朋友。好说歹说的,我们才叫燕儿来县城了。回来倒是带了不少东西,水果、奶糖还有饮料啥的,不少带的。我还跟孩子说,别拿人家这么老些东西,结果孩子说,他们请她去是算卦的。给她家闺女算姻缘。燕儿就说姻缘到了,是命定之人。然后就回来了。可转天派出所就来了……这不是坑人吗?” 林雨桐就明白了,估计找燕儿算卦的是高洁那姑娘,不是人家爹妈。 她这回说的可不是人家父母愿意叫孩子听的,本来一肚子气没地方撒的高洁妈,把一肚子的怨气全撒在闺女身上了。 这种事,闹到派出所,因着燕儿的年纪,也顶多给个批评教育,不会怎么着的。 她跟这两口子说,“公安局门口等着,过不了夜就能出来。” 可不是,下午人就出来。写了检查写了保证书,人好好的就放出来了。 刘家倒是没事了,但高洁妈不依不饶,晚上拉着高洁,找到严家了。 史可不叫这母女俩进门,只说家里不方便,“有什么事门口说吧。” 然后他们说话,对门这边听的清清楚楚的。清远还悄悄的把电视给关了。然后清宁就贴在猫眼上朝外看。 高洁低着头坐在她妈的背后,脸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个恨不能缩成一团的背影。 她妈妈声音高亢的很:“我是找严县长反应问题的……” “反应问题去办公室,来家里不合适。”史可这么说着,就要关门。 高洁妈就喊起来了:“公安局不作为,一个县长难道就不管……” 严厉真不在,四个带着他去见江汉了,江汉来了县上,几个人在酒店谈事情。 史可皱眉:“人真不在?” 高洁妈就呜呜的哭起来,“我家洁洁单纯的很。被同学害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我就说这孩子鬼迷心窍的怎么看上一混混,那都是那个同班的同学给害的。那孩子招摇撞骗,都说那是仙姑。然后这狗屁仙姑之前很早就跟洁洁说,那混混是什么真命之人怎么怎么的。洁洁啥也不懂啊……就当真了……这回我不叫她跟混混来往,她还找那个什么同学再算卦,还拿这个说服我跟她爸,叫我们相信那是什么狗屁前世的姻缘……这样的学生是怎么混进学校的?这事报警了,警察都不管。这学校、公安局,是不是都归县长管……” 史可再三保证,等人回来一定转达,这才把这母女俩送走了。 清宁气道:“刘燕儿要是无意的那还罢了,要是有意的,这心思……”可就太可怕了。 交这样的朋友,真叫人毛骨悚人。 说完又抿嘴:其实还是两个人心里都装着鬼吧。 高洁心里有一只叫做‘叛逆’的鬼,而刘燕儿心里藏着一只叫‘嫉妒’的鬼。 这种事,找县长的作用真不大。 法律怎么规定的就怎么判吧?还能怎么着。 高洁妈倒是想去学校闹一闹,但无奈,学校放寒假着呢。 他们又急着回京城找工作,然后这事就这么搁置下了。 这天,清平一出门,就吓了一跳。因为韩超在楼下站着呢。 清平知道这家伙不是来纠缠自己的,只怕是有事,就上去问了一声:“你站在这儿干嘛?” 韩超有些难为情,“你跟高洁是同班同学吧?” 清平点头,“只不过关系不太好。” 韩超一噎:“可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想求你帮我跑一趟,替我见见她。”说着,手就伸进兜里,再拿出来是一叠钱,“帮我把这个给她……” “给她钱?”不明白这是为啥,“多少钱啊?” 别过了自己的手,到时候人家说少了,自己反倒说不清楚了。 韩超摆手:“没多少钱。你给她,就说……她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会赚钱……会给她赚钱养她……” 清平就犹豫了一下,这事不知道能不能做?其实,现在帮他们居中联络,才是害了她。 正犹豫呢,楼上传来清安的喊声:“姐,还没走就好……快来,你同学的电话……” 她舒了一口气,总算逃过了,匆匆说了一句:“我去接电话……” 然后就往回跑。 可怎么也没想到,电话是高洁打来的,“……我气不过,你跟燕儿是一个村的,你能跟我说说她的事吗?来我家吧,我现在出不了门……不太远,叫你那谁……那个徐强的送你……我听说过他……” 清平不笨,明白高洁的话是啥意思了。让自己叫徐强送,其实就是把自己要去她家的事告诉徐强,而她一定知道徐强跟韩超是认识的。 她是在碰概率。只是为了联系上韩超。 清平叹了一声,挂了电话。 但她不想去高洁家,她妈妈一般人都惹不起。 她出门,把这事告诉韩超了,“……我觉得她妈妈未必就不知道她的心思……去了只怕也没用……” 韩超的眼神就暗淡了下去,烦躁的摸出烟来。 清平低头看着脚下那一堆的烟头,嘴角动了动没说话。然后迈步,该干啥干啥去。 清宁明儿就要回省城了,之后去京城。寒暑假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以后见面不容易,她打算去那边。 晚上爸妈会来县城,自己晚上跟清宁一起睡。 结果晚上都过了十二点了,清宁的手机响了,是徐强:“能借我点钱吗?” 清宁吓了一跳,“怎么了?” 清平跟着坐起来听着电话。 徐强低声道:“我在医院,韩超正在抢救。他去找高洁,从防盗窗户那往上爬,结果从五楼掉下来了……” “啊!”清平捂住嘴,“怎么样了?”她后悔的想死,要是自己替她跑那一趟,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儿晚上的事。 “还不知道。”徐强就说:“联系不上他哥,他哥跑长途车,不定现在在哪呢……”父母都没了,能去找谁借钱?自己的钱在京城买房了,自家老爸在车间巡查,夜班他盯得紧,电话打不进去。三叔那边呢,人在外面没回家呢。能帮上韩超的,大概就只清宁这个小富婆了。 清宁把电话塞给清平,然后翻开包把钱都拿出来。结果窗户就被敲响了,不用问就知道,是严格又从露台上跳进来了。 她开了门,把钱塞过去,“您去送吗?” 严格裹着大衣,“我去送。你赶紧睡吧。” 徐强也是,跟自己说就是了,吵清平干啥。 等清宁跟着父母要走的时候,韩超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严格这回不能跟着清宁了,“……我这会要是走,估计跟我爸妈一起,回京城估计不行,我直接得回学校。这一学期能给我们放几天,这还说不准。反正我有空就给你写信打电话。没接到电话和信你也别急。有时候你的信我也不一定能按时给回。但我肯定在,一有空第一时间给你……” 啰嗦死了! “知道了。”清宁打断他,然后挥手说拜拜。 这会去京城的心情都不一样了。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昂扬。 清远歪在飞机上,无精打采的。小学六年级最后一学期了,都不容自己上完。 当爸的摸摸儿子的头:“男子汉嘛,能永远窝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吗?不敢出门?不敢换个新环境?” 不是! 清远仰着下巴,“至少得跟我商量一声吧。” 好吧!这也有道理。 于是到家后为挑选学校的事,就跟孩子商量了,“你看你选择哪一个?” 其实有啥可选的? 舍近求远是脑子有毛病。 孩子说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学校,过了正月十五开学之后给他去报名就行了。 这两天闲着没事,清宁就带着清远,骑着自行车熟悉周围的环境。 而四爷和林雨桐,得去报到了。 政研室主任,其实主要是务虚的。跟她之前的工作差别还是很大的。 初一上任,跟同事们见见面,彼此都很矜持。 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按时上下班。而且应酬明显减少了。 这次来京城,张嫂并没有跟来。所以说,家里现在是没有保姆的。家务活得林雨桐自己做。 如今上班了早饭和晚饭能做,但午饭在孩子都没开学之前,就得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是去外面吃,还是在家里凑活,随意。 清远怎么可能在家里凑活,拉着他姐出去,逛饿了就找地方填饱肚子。转学所带来了颓气一扫二空。 清宁不可能随着他这么折腾,家务活该学会分担了。 俩孩子在家擦地板收拾屋子。 清远一下子就打消了去对面住的主意。房子太大,打扫起来太麻烦。 林雨桐回家的时候还真有点小惊喜,“知道干活了?” 在学校也打扫卫生的好吗? 但是再家里打扫卫生觉得好累:“咱家还找保姆吗?” 找吧! “我跟你们赵梅阿姨打招呼了,遇到合适的会介绍的。”林雨桐叫俩孩子歇着去,“想吃什么啊?给你们做……”进了厨房瞧了瞧,就叫清宁,“盐袋里开了多长时间了?都潮了,下去买盐去……” 清宁没说严格在这边做过饭,只道:“泡面的时候水放多了,有点淡……” 别管啥时候用的吧,反正是潮了。 她打发孩子,“在小区里,随便买一包得了。” 于是清宁才知道,楼后面就有小超市的。 一进去,没找到盐呢,却瞧见季川。见他拿着泡面就笑:“怎么不在外面吃?” “懒得出去了。”季川看向泡面的方向,“也买泡面?” “不是!”清宁弯腰从最下面的货架子上取了一包盐,“就买这个……” “又自己做饭了?”他这么问着,心里却想,不会又是小男朋友来了吧。 “我妈在家。”听到这个回答,季川的嘴角微微翘起,从清宁手里接过盐,“一起结账吧。” 八毛一块的事,没啥可计较的。 清宁点头跟在他后面结账往出走。 季川就说:“还说等你来了跟你商量事呢。” 不是又没钱了吧。 心疼的一揪一揪的,但还是特平静的问:“你说……” 两人说着话,沿着小路往前走。 “我寒假去了一趟英国。”季川是这么开场白的。然后又道,“在伦敦我碰到了一个新鲜的玩意……” “什么?”清宁问了一声。 “网络咖啡厅。”季川停下脚步,说了一个清宁根本没听过的词汇。 “网络咖啡厅?”到底是网络还是咖啡厅? “就是类似于经营咖啡屋那么大小的地方,有十几台电脑,然后付费就能在这里玩一定的时间。当然了,因为电脑太少,大多数人都在里面喝咖啡。而且价格相对来说上网的费用很昂贵。” 虽然对方说昂贵,但清宁的眼睛却亮了,“你是说,咱们附带的干这个……” “不……不是咱们……”季川叹气,“只怕只有你跟我。方兴和石山有心无力,挂面都快吃不起了……” 没错,就是挂面。挂面一块钱能买一大把。但是泡面,却相对而言是昂贵的。在学校吃三顿饭,也就花个六七块钱,男生八块钱一天绝对能吃饱。而泡面,两块五,泡出来也就那两口。对于一个大小伙子而言,这玩意都不够塞牙缝的。 这三个人,也就季川的家境看起来比较好一些。 他说:“我想弄一个,咱属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另外,也算是给方兴和石山一个挣钱生活费的地方。” 能在里面干活,又能再里面兼职工作,两全其美。 清宁觉得挺好:“行啊!还是老规矩,你拿计划书来,我掏钱。” 说着话,就到了楼下了。 清宁赶紧就走,“我妈还等着我的盐呢……” 季川看着这姑娘走远,心里那种感觉很奇怪。就是那种,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能明白,且不用自己多解释。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契合! 特别的契合。 清宁进了家门,发现老爸已经回来了,“……又开会了吗?”她问。 因为偶尔会开会,所以下班的时间不是很准。 清远不等爸爸说话,就先抱怨他姐,“去买盐吗?我当你去盐井采盐去了。” 去去去! 小屁孩知道什么。 清宁把盐送厨房,然后来回跑着,不是给她爸端茶就是给妈妈择菜拿东西,嘴里不停的嘚吧着,把季川找她做那个‘网络咖啡厅’的事都说了。 孩子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是啥玩意了:“网吧!” 她脱口而出。 清宁愣了一下,然后恍然:“是这个意思。” ‘吧’这个字,在汉语里就是个语气词,没啥意思。但放在这里,她觉得特别有意思。‘酒吧’这个词是音译来的,只有酒店,好一些上档次的酒店,才有酒吧。她倒是见过,但从没进去过。但一听意思就知道,这就是喝酒消遣的地方。而给网后面加个‘吧’,意思就是上网休闲的地方。 很有意思的叫法。 她急切的想听听父母的意见:“……觉得怎么样?能做吗?” 林雨桐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哪个犄角旮旯里已经开起了网吧,但是不管是不是第一个,但一定属于第一批的。 “弄吧。”喜欢就弄去,不是啥大事。 四爷不想当妈的那么随意,就说:“还可以邀请几个朋友一起不一定要叫对方出钱,但是一定得给对方股份。” 清宁秒懂,这事叫自己找江水这几个去。 这种新兴事物,批手续之类的,也挺麻烦的。但是江水这些人出面,一点问题都没有。 吃饭的时候,清宁狗腿的给爹妈轮流夹菜。 林雨桐把碗往怀里的方向一拉,“减肥呢,别夹肉了。说吧,是不是钱不够了?” 光出不进啊! 肯定有点捉襟见肘了。 再加上韩超在医院,钱被徐强借出去不少。 是不多了。 “我跟你们借……”清宁这么说。 “别找爸妈啊。”清远指了指他自己,“找我……找我借怎么样?”我也是有钱人啊。 你有多少零用钱,我就有多少零用钱的。 你当年在省城郊区还买过一破院子,后来又跑京城砸钱,又借钱给别人。但是本少爷的钱在呢。一直就没花过。 只进不出,自己攒了多少呢? 呵呵呵! “钱我出,我也要占股份。”清远摇头晃脑,“要是愿意,钱随时能取。” 行吧!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万一亏了,你可别哭。”清宁端着碗夹了一筷子青菜递过去,自己夹了一块排骨开吃。 清远一见青菜就恼,然后嘟囔了一声:“我是那么没出息的人吗?” 四爷没管俩孩子磨牙,跟林雨桐说起了别的事:“……严厉掉到京城,不是中央部委,是京城文化局副局……” 这个位子现在看来也不错啊。 小县城这文化局是冷衙门,但在京城这可不一样,就没有哪个衙门算是冷门的。 也算是副厅了。 她这么说,四爷就点头,“这几天他就回来。回头你联系一个史可,改天该登门的。” 人家那边有长辈在。 论起交情,是他们该主动登门的。 严家两口子还没回京,俩孩子开学了。 先是清远,走了刘礼泉教授的门路,把他给塞进去了。 进了学校,这得做个测试,要分班嘛。小学早早的就分了实验班和平行班。实验班都是冲着重点初中去的。 清远这孩子学习是按部就班,大人没操心多少。普通的孩子普通的教法,不是谁都跟清宁一样的。 四爷和桐桐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这样就挺好。 考试的时候爹妈在外面等着,然后孩子在老师的办公桌边考试。 不能不说,这题挺难的。都是奥数! 重点中学可不那么好考,同理,这个实验班也不那么好进。 不过谁叫咱有学神姐姐呢。 放假她盯着作业,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你笨死算了。这都弄不明白。”然后总结的那些类型题的计算方法顺嘴就出来了:是或者比的后面是单位1,单位一知道的用乘法,单位一不知道的用除法。‘多’就用一加,‘少’就用一减…… 然后发现拿到题之后,根本就不用太审题。每道题就跟一个模子似的,往里套就行了。 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一百分的试卷加上二十分的附加题。他得了一百一十五。 老师的脸上就带了笑了,跟四爷和桐桐说话也和气了,“孩子的基础还是不错的……”然后嘚吧嘚吧的。 清远心说:老姐虽然是凶了一点,但是本事还是有一点的。 回去林雨桐就跟四爷说:“我这边清闲是好事。对清远还是忽略了一些。” 四爷觉得这不是问题,男孩子嘛,不是那种乖啊宝啊叫着的,就是宝贝。他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跟这小子下一盘棋,引导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这是干嘛呢?这就是教育。 但桐桐说了,四爷就说好。歇歇没什么不好的。不用始终绷着跟弦。 但要说没影响,那也不至于。 在看到自家姐姐跟一个叫季川的在亭子说话谈事的时候,他先是想这两人不会在谈恋爱吧?紧跟着又想,自家姐姐那么凶,谁眼睛瞎了会看上她?随即又想,我将来找女朋友,才不找那么凶的呢。 哪种最好呢? 就是那种下了班进了家门,她总在家的那种。 要不然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家,心里得多难受啊。 清宁开学稍微晚一点,也不要人送。自己背个包,拿了换洗的衣裳,就去学校了。 学校要求住校,要不然回家住多舒服。 过了年,天还很冷。到了宿舍,也就袁园在。两人把宿舍整理了,其他人才陆续的到了。 一个个的包里塞的都是吃的。还有带着整箱子的苹果来的。 “这玩意得多沉。”清宁朝王晓竖了大拇指,“你最牛!” 周亚男从外面进来,“这有啥,隔壁那边,内蒙的一姐们,来扛了一只烤羊腿……” 李岚就奔出去了,“我去瞧瞧,尝尝味儿我就回来……” 说了吃喝,又都说成绩了。 挂在嘴上最多的一句就是:“我过了吗?” 清宁给辅导员打过电话了,一个专业的袁园和王晓都过了。至于其他三个,她就不知道了。 还有些她没法说,比如这次,自己应该能得一等奖学金的事,就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说。 不过没半个小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都嚷着叫请客,“请客啊!火锅!去不去?” 去啊!不去不行的。 成群结队的,除了宿舍的六个,把班里来了的人都叫上。 一共也不到三十个人。坐两桌,花不了多少钱。 本来想去好点的店,但袁园一看这么多人,就马上道:“走走走,我知道一个地方。火锅自助餐,十二块一位,随便吃,随便喝……” 就算是三十个人,也就三百六就解决了。 划算! 闹闹哄哄的,坐了整整两个大圆桌。 从晌午吃到晚上七点了,还都没有要散的意思。拿着饮料当酒,喝的正尽兴呢。 清宁正跟班里一男生摇骰子呢,就听谁喊了一声:“金清宁!” 清宁抬头,哎呦!这么巧。正想找他呢,就碰上了。 来的人是江水,江汉是他爸。这会子他穿着一件土气的羽绒服,然后牵着一个穿的也不打眼的姑娘的手。 “你怎么来……”这地方!清宁话没说完,但就是那个意思。很惊讶这大少爷跑到这廉价的饭馆吃饭。 江水眼睛眨了一下跟清宁使眼色。 清宁了然:这是扮演贫困学生跟人家女孩谈恋爱呢吧。 这些大少爷们的心思还真是有些奇特! 1090.悠悠岁月(107)三合一 悠悠岁月(107) 清宁跟同学打了一招呼, 叫他们继续吃喝, 自己从座位上起来,从满满当当的夹缝里钻出去,那边江水带着疑似他女朋友的已经坐在另一边角落里的小桌子上了。 她过去跟那姑娘点点头, 就熟稔的道:“小水哥,我还真有事找你呢?” 江水奇怪:你找我给我电话不就完了。 清宁看他的衣服兜:打你电话你也得接啊。 江水随着清宁的视线也落在自己的衣服兜上了,他一拍脑袋,明白了,最近手机都关机呢。有手机的可不像是穷困潦倒的。 他表示明白,“那……回头我给你电话……” 这就是不叫自己碍眼了呗。 谈恋爱谈的……可真是够投入的。 起身顺便就去结账了, 带上江水和他女朋友的, 也不到三百六。 一等奖两千,花这点请大家也不算是多的。 晚上宿舍都熄灯了,然后江水的电话才过来,这该是从了女朋友回宿舍之后, 才给她来的电话。 她猫在被窝里把事情说了,江山觉得有点意思,“股份我就不要了。我带朋友去玩, 别收费就行。” 人家未必看的上那三瓜俩枣的。 清宁就说:“两成不错,但你也拿着。就你那穷酸装的,也太累了。赶明弄起来了, 就说咱们请你做技术指导的, 然后那点钱, 带着女朋友出去转转……这不是名正言顺吗?” 好姑娘不一定在乎你有钱没钱, 但要是你凭自己的能力挣钱舍得给她花,那性质是不是又不一样了。 江水一拍大腿:“妹子,成啊!经验之谈吧。” 说着就不正经了不是? 不跟你说了。 三言两语敲定了,然后挂了电话。 宿舍里几个有听了几耳朵的,都是还点灯熬油连夜奋战的。 这方面清宁是真不会,她的作息一直规律。晚上熄灯,就准点上床。床围子一拉,外面的光线又透不过来,耳机一带,更是啥都不影响了。 周亚男就问:“你在外面跟人创业吗?” 创业对青华的学生不算是新鲜的名词,这么干的人不少。还有上到大二大三,为了创业的事申请休学的呢。有些人觉得,如今的机遇可遇不可求,但上学的话,什么时候都不晚。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大家对这事都看的比较开明。 清宁就说‘是’,“小打小闹,都是瞎扑腾。” 周亚男就说:“你这成绩,其实应该考虑出国的事。” 出国吗? 这事她还真没想过。 回家就问他爸去了,她觉得这是他爸能给她一些建议。 他爸就更干脆了,“出国这个……看你为什么了……要是为了出去涨见识,那就出去一趟也行。要是只为了学业……在国外尖端的肯定不会给你们接触……而其他能授公开课的,这些资料……好说……” 对别人来说,资料不好弄。 但对于四爷和桐桐来,都是小事。 桐桐存着的资料,那个更领先。要是不行,花钱从国外买,真不难。 关键是只要孩子愿意。 清宁就觉得,叫自家爸爸这么一说,这出国不出国的,真没啥啊? 想出去见识,啥时候都行。寒暑两假,满世界溜达溜达,真非得在国外呆上三五年十年八年的吗? 宁肯步子放的慢一点,也不愿意离家太远。 没错!孩子恋家。 父母来京城,何尝不是舍不得自己? 人都得有个取舍吧! 任何东西都没家重要。 清宁从背后抱住她爸的脖子,“那爸你给我弄资料呗……我不想出去……”你和我妈也不可能长时间的待在国外。现在出门哪怕是旅行都不方面,除非公务出差。 四爷就笑,“行,先好好上学去吧。” 从建国初期那个时期走来的人,都知道依靠国外的技术,那擎等着饿死呢。 当年跟老大哥合作,人家何曾真的想给过技术支援?还不是自己的技术人员,在人家给的皮毛上摸索呢。 周末的时候,徐强找来了。 主要是还钱,他问:“严格的给你一块受着还是给他寄过去。” “寄过去吧。”清宁有一瞬的不自在,“我收着不像话。”说着又问起韩超的事,“怎么样了?” “脱离生命危险了……”徐强叹气,“就是这腿吧,大概会留下点后遗症……” 当时肋骨摔断了,断的肋骨穿透了内脏器官,真是险些救不回来。 清宁就纳闷了:“他虎的的跟啥似的,咋就五楼都能摔下来……” 徐强‘嗤’了一声:“高洁妈推了一下……” 啊?! “说是当时他一敲窗户,高洁妈就把窗户打开了,两人都愣了一下,高洁妈气坏了,说你还敢来……然后一动手,他这边没抓稳,就摔下来了……” 这是徐强自己说的。 清宁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当着高洁的面?” 那就不知道了,“韩超没说。” 这事闹的,咋追究呢? 别说不能追究,就是真追究起来,怎么说?高洁妈一口咬定,说以为那是小偷呢,属于条件反射的举动,不是成心的。你能怎么办?双方的责任,要真是追究,最多就是意思一点钱,就啥也没了。 所以啊,这事就只能这么算了。 徐强临走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在来的时候,在车站好像看见你大伯家的那个叫什么的……堂弟了……” 清丰吗? 对! 他说他有可能来京城打工,看来是偷摸着来了。 没找来也没打电话,那就是还有办法。 她表示知道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送徐强出门坐公交去。 晚上四爷和林雨桐打算去严家拜访,严厉两口子昨儿就到家了。 林雨桐就问俩孩子:“你们去不去?” 不去! 姐弟俩异口同声。 清远对严奶奶没什么印象,但是他正迷恋包青天呢,一集都不耽搁的那种,所以不去。 清宁就说:“我怕我去了加重老太太的病情……” 说啥呢?熊孩子! 严家住的其实不远,老爷子在师大任教,本就挨着师大的,能有多远的路? 提前打了电话去,史可在门口等着呢,见了两人拿的东西,就说:“太破费了。” 严厉出来跟四爷说话,史可拉着林雨桐走在后面,“要是老太太说啥糊涂话,可别笑话。” 笑话啥? 病人嘛。 谁能不老,是不是? 史可点头,这才说:“……以前给我气的,现在又觉得可怜……刚才还跟我闹呢,说她的首饰匣子不见了,非说是我偷了。还说着儿媳妇都是家贼。你听听……后来还是老爷爷给找出来了。老太太在我们回来之前,把重要的东西都收了藏了,说是怕叫我偷了。结果转脸忘了这事,藏哪了就更不知道。找不见就闹呢,非吵着说是我偷的。叫我搬出去,只她儿子留家里,你说这叫啥事。” 这是怕老太太当着客人的面吵嚷吧。 林雨桐就说:“咱们谁不知道谁,我心里有数。” 老爷子是个很和气的人,起身叫两口子坐了,又叫史可:“去柜子顶上,把那个青花的小瓶子拿出来……” “我爸珍藏的茶叶,等闲不给人喝。”严厉就笑。 四爷就说:“那可偏了您的好东西了。” 史可拿了茶叶罐子出来,老太太瞧见了,就从屋里出来,“说你是贼你还不认。这不是我陪嫁的古董?” 严厉赶紧起身:“妈,这是啥古董?您的古董当年不是都被hongweibing砸了吗?” 老太太疑惑:“有吗?” 老爷子叹气:“是!有呢。家里有客人呢,你先歇着去。” 老太太就朝这边看,见是四爷和林雨桐,马上就笑,又认出来了,“你们俩今儿没课?你奶奶人呢?老婶子可是个好人,那么大年纪了腿脚可利索了。你家那小子叫什么来着……我这记性记不住了……会走了吗?” 当年在省城的时候,两人都上研究生呢,小老太是在的,清远也小,这都没记错。 可时间线却混乱的很。 这不是一点征兆,这是特别厉害。 林雨桐一声一声回答,说您的记性可好了,今儿没课,我奶挺好的,孩子能满地跑了。 老太太一拍大腿,“哟!孩子快放学了吧。得给孩子做饭了。” 也不知道说的孩子是哪个孩子。 老爷子就说:“之前应该也有点征兆,没当回事。现在想想,应该是从去年就非常明显了,可谁能想到这是病呢。健忘,有时候说过的话转脸就忘了……还有点抑郁,啥事都往坏了想……被害妄想症,尤其是严格在家的时候,谁想接近孩子都不行。那时候我也以为是孩子高考,本来就是跳级折腾的基础不扎实,他奶奶管的严一些也是应该的。可如今返回去想,压根就不是。那就是病了,错眼不见孩子,心脏病就犯了。孩子往电话机跟前一坐,她就趴在电话上听……还有我之前不知道的,孩子上学去,她偷偷跟着,搬个小马扎坐到教室门口。附中的校长是我的老伙计了,人家也不说她,就着她坐……现在想想,孩子都跟着受苦了。可都没把这往病上想。” 关键是老太太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的人。 然后那天跟儿媳妇打电话,说了高洁那孩子的事。当时哭了一场,可半夜不行了,不睡觉,老想着高洁是要害自家孙子,然后心脏病又犯了,住了医院,医生一听这情况,就说叫查查,闹不好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这一查,还真是。 大儿子大媳妇不叫进家门,说是大儿媳妇盼着她死了,要害她。 小闺女小姑爷不能来,反正看见她闺女端杯水都得骂女婿,说女婿对她闺女不好。 这么个人自己也弄不聊,不把二儿子叫回来都不行。 这不,两口子刚回来,儿媳妇到家没半天功夫,就说媳妇是家贼,偷她的首饰往娘家搬。盯儿媳妇盯的可紧了。这不,取一罐子茶叶都不行,说人家偷她的嫁妆。 这边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也不适合说话。上门拜访,把礼数做到了就行了。 出了门,跟严厉两口子说‘留步’。 史可就不好意思的跟林雨桐说:“叫你看笑话了……” 林雨桐摆手:“……你也不容易……这样的老人,比养三个孩子还费心劳神……” 谁叫咱遇上了呢。 清宁也很诧异:“这么重了?”也对!这种病还有猝发型的。说不准的多了。 她就说:“像是我老太那种老法,真是一辈子的福气了……” 到死脑子都清清楚楚的。 又问说:“这病没治吗?” 有吧,只是不明显罢了。 反正以现在这医疗条件,一旦检查出来,就算是治疗,再加上精心照看,也就是五到十年的生存期了。再过些年,医疗条件好了,许是十年二十年都能撑下来。 但是以现在来看,十年都是个奢望。 更何况到了后期,会慢慢的丧失语言能力,记忆力基本算是丧失殆尽,也差不多就只能依靠轮椅,自己都不能动了,也没那个意识。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 那才是受罪。 史可原来还想着自己去上班,如今也不说那话了。骂她是家贼她也得伺候。不看僧面看佛面,伺候了婆婆,男人得跟待娘娘似的对待她。 何况她是医生,犯个心脏病啥的,也有人在身边嘛。 严格打来电话之后,清宁就跟严格把这事说了,又说:“你还是抽空多给你家打电话吧……” 有一瞬间,严格觉得这姑娘真是又傻又善。 “我知道了。”严格笑的人能抖三斤鸡皮疙瘩下来,又问她收到信了没有,“我看信上说在忙着那什么网吧的事,我这里还有些闲钱,要是用的话,你都拿去吧。” “不用!”她直接这么说,说完又觉得太着急了,就道:“你那个职业吧……在外面还是干净点好,反正家里也不缺你的钱,你在外面折腾……” “干干净净的挣钱怎么了?”严格觉得这不是事,就说:“男人怎么能没钱呢?我想给你买件衣服,是不是还得伸手从我妈要?” 他这么说,清宁就‘呸’他,“我三伯给我的衣服三年我都穿不完。”我自己都不买,还要你买? 脸上发红就急道:“挂了挂了,给你家打吧。” 电话虽然挂断了,但他还是握着电话笑了半天。 听清宁的话给家里打了电话,想给奶奶说会子话呢,结果奶奶那边跟审贼似的。你说你是我孙子,我孙子叫什么啊,多大了,几岁不尿床了,屁股上长啥胎记了? 反正说了一串,也没能自证,自己就是她的孙子。 心里挺不好受的。 去食堂,去跟老班长说说话。 老班长就说:“谁家没老人?我一战友,当年跟我一块参加过y战,当时人在战场呢,接到家里的信,老爹出门被车给撞死了,结果人拉回来,家里的奶奶受不了,当即就过去了。一天埋了母子两个。当时是个啥心情啊?仗还得打是不是?谁叫咱身上穿着一身军装呢?就是再记挂,有啥用呢?” 严格切菜的手一顿,脑子里什么东西一滑而过,等这边帮厨完了要走的时候,他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班长啊,当年跟您一样的这些人,复员之后都干啥了?” 复员之后啊! 老班长就叹气:“回家种地去了呗。还能咋?” 严格撒丫子往出跑,继续排队,该给徐强去个电话。 徐强在宿舍呢,其他的几头牲口都发春了,出去找机会去了。他呢?刚刚给清平打了电话。正想着该干点啥呢,徐强的电话来了,他就说:“你要是再迟打一分钟,我就出门了。怎么想起给我打了?要我给清宁捎点啥?” 不是这个事。 严格就说:“我记得金叔那个果园就用的是复员兵?” 嗯呢。 “怎么了?”徐强问了一句,“你想推荐人过去?” “不是!”严格就说,“这个思路不错。我的意思是,你说咱弄一家运输公司怎么样?实再不行,保安公司?还是不行的话,老兵饭庄怎么样?” 这些玩意吧,不是不行,是都行。 问题是:木有钱! 徐强挠头,“你这一上来就是这么一串,你得容我想想怎么操作。别着急,这不是着急的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为老兵做点什么,又不想再手朝上要钱了呗。是这个意思吧?” 对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就知道了。”徐强就说,“你先安心上你的课,我寻思寻思,这事具体的该怎么干。” 挂了电话,徐强琢磨,关键是钱的事呢。现在手里的这点钱,撒进去一点水花都冒不起来。去银行贷款?拿刚入手的房子做抵押? 这倒是行。 只是这样一来,最多能弄个不大的饭馆出来。 估计饭馆赚的还没房价涨的多。 这是个笨办法。 他先给清宁打电话,问说:“你在哪呢?” “创业大厦这边,电脑弄来了,你要不要来看看。”清宁这么问。 徐强就放心了,“不去了。就是顺嘴问问。” 既然她不在家,那就给金叔打个电话。自家老爸其实就是替这位四叔管下面的产业的,咱家就是靠人家吃饭的。这没啥可丢人的。 去找长辈拿个主意,在他看来,也是表示亲近的一个方式。 于是给林雨桐打电话:“林姨,我叔在吗?” “在呢。”她点了点儿子的作业,对着电话道,“找你叔啊,那你过来吧。晌午给你做好吃的,我记得恍惚听你爸说你爱吃酱肉啊,今儿我给你酱骨头吃……” 看!就是叫人觉得舒服自在。 心里唯一一点不确定也没了,起身身上的衣裳换了就往出走。 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传来香味,酱香的味道顺着窗户飘出来,馋虫都勾出来了。 清远给开门:“强子哥来了,快进来。” 林雨桐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叔在书房,上去找去吧。饭快好了,一会子下来吃饭……” 不是回家,也跟走亲近的亲戚家是一样的。 他自己换了鞋,“林姨,你忙吧,我自己上去……” 下面的动静四爷早听见了,他这会子把电脑关上,等门敲响了就叫人进来。 “四叔。”他叫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站着。不叫坐不敢坐。 四爷说:“坐吧。别杵着。” 徐强才又规规矩矩的坐了,然后也不啰嗦,就把事情给说了,“……我觉得这事,许是对严格,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机会。我也听严格说过一些他家的事,他有够得着的亲戚能拉他一把……而这事虽然不大,但有时候,他就是需要一些口碑给自己造势,得叫人看见他的品质……而我……”他说的毫不忌讳,直言道:“我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在我看来,这是一条捷径。” 没有藏着掖着,想着借势的话也说的坦坦荡荡。 四爷点头:“你是怎么打算的?” “用房子做抵押,先开头了再说……”说着又摇头,“今儿刚提这事,其实我想的还不怎么成熟。” 四爷却直接道:“钱的事情如果不用你考虑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徐强眼睛一亮:“如果有钱,我第一步做的先是买地皮。”公司不赚,靠着地皮都能赚疯了,“不管是运输公司还是别的,咱都需要足够大的地方。” 拿第一笔钱买地皮,再用地皮贷款运作,啥问题都解决了。 想法虽然还不成熟,但干想就干去试,四爷就点头:“你回去想好之后,把计划书给我,钱的事你不用管。” 徐强再是没想到这么顺利,要不是林姨做好饭了,直接走了不好,他恨不能马上回去开始干活。 饭都上桌了,清宁才回来,一见徐强来了,正端饭着呢,就过去拍了他的肩膀打招呼,然后探头问里面盛饭的老妈,“今儿的饭有多的吗?” “有啊!”本来就是要给徐强往学校带的,一个宿舍那么多人,带的少了也不好看。还有清宁的同学呢。所以,买了那种中号的铁锅,酱了一锅呢。 这玩意,一人一两块也就饱了。肯定是够的,她问道:“是想请同学吃吗?” “给我捞十块吧。”清宁想起去季川家吃饭的方兴和石山,这俩光是听见肉眼睛都绿了。 十块大骨?这拿啥装呢。才说吃了饭好找找装饭的东西,给徐强带的。这会子又得洗,麻烦的很,“要是不远,就叫家来吃吧。米饭啥的都是现成的。” 也是! 他们三个刚才买了不少馒头,肯定是不做米饭的。 她直接给季川家打了电话,“……来吧。真的,做了可多……” 然后家里就来了三个彬彬有礼的大小伙子。 林雨桐就笑,这些孩子一水的格子衬衫,外面套一件线马甲,“快过来,自己坐。” 三个人多少都有点不自在。季川是因为清宁的父母在,感觉有些小紧张。方兴和石山没进过家门,进来一看这装修吓了一跳。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着租人家这房子呢。这房子多少钱财能租到啊? 清宁招呼客人,“洗手去吧,马上要开饭了。” 徐强就说:“洗手间在这边……”带着三个人。 做到饭桌上刚开始有些不自在,不过随着四爷的问话,一个个的都神采飞扬,因为说的都是他们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专业。 计算机这个专业,现在能称为大拿的,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没想到,金清宁家藏着这么一位呢。 清宁还是头一次知道她爸这方面这么厉害。啥时候学的呢? 一顿饭吃的,都快成了专业辅导了。季川说这个程序怎么怎么弄,然后四爷只一听就找到漏洞在哪,教他怎么补习。 季川醍醐灌顶,就说清宁怎么对隔行的东西这么感兴趣呢,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这顿饭吃的好,没酒光听课人也醉。 吃完饭徐强去帮着刷锅洗碗了,这三个跟跟屁虫似的跟着四爷去客厅了。清宁气的,哄人:“赶紧的,不是还忙着呢吗?先干活去……先干活再说……” 把人给搓走了。 那边把徐强在厨房笑的不行,一回头,见大保温桶里已经放了满满一桶子的排骨。 林雨桐塞给徐强:“行了,眼看要变天了。也不留你了,带去给同学吃。以后周末有空,就过来吃饭。你林姨我现在不忙了,有时间给你们变着花样改善伙食。” 徐强没法拒绝,笑着拿了。 回去一屋子狼直接给瓜分一空。 这个问:“你家有亲戚在京城啊?” 徐强含混的道:“关系挺熟的……” 那也不错了,现在多少人都怕麻烦。就是亲戚家的孩子,多数人都不愿意接待的。 还能跟对自家孩子似的,往宿舍拿吃的。那这关系一定很熟很熟。 那边徐强给他爸打电话,叫他爸放心:“……林姨做了可多排骨,给我带了……我在这边吃的好穿的好……别操心……” 徐天就说:“你也不能太实在。再去就买点水果啥的。要有眼色,家里攀高爬低的活,重活累活你就抢着做了。清宁是姑娘家,清远也还小,咱要知道好歹……” 徐强一声一声听着,一句一句应着。 挂了电话,徐强就琢磨开了,觉得能学到很多东西来。 四叔和林姨人好,待人亲。这是本心,但这又何尝不是御人之道。只听老爸那声音,就知道他心里有多感激。在老家就算没人盯着,他还不得玩命的干啊。 而金家,碟机里还在放着西游记,正是唐僧给孙悟空用虎皮缝衣裳的那一段。 这跟自家老妈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一样的。 心都是好的,要是善意的去想的话,这该是善心早晚都能得到回报。 这要是换个角度去想,这算不算是收揽人心呢。 反正,在他看来,一部西游记里,只要细细琢磨,就能琢磨出许多的道道来。 第一遍是看热闹,可再多看几遍就觉得蛮有意思的。 把这一段看了,关了碟机。 老妈还在打电话,跟姨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啥呢。肯定又是老家的事吧。 他直接上二楼,找老爸去了。 推开门,探进去个脑袋,“爸?”他小声叫了一声。 四爷头都不抬,“进来吧。” 然后这娃就进去了,坐在他爸边上,看着他爸的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然后电脑屏幕上是红红绿绿的线条。 “干嘛呢。”看不懂啊。 四爷给了两个字:“赚钱呢。” 坐在家里这么赚钱的? 赚钱这么时候这么容易了? 他带着几分好奇的瞧,可还是不懂啊。 问他爸说:“怎么赚钱啊。” “资本市场上,做空啊。”四爷这么说。 啥叫资本市场?啥叫做空? 四爷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然后合上电脑:“想学吗?” 赚钱谁不想啊? 问题是:“您这次大概能赚多少钱啊?” 四爷竖起一根手指,这孩子就猜了:“一百万?”这么多! 就见手指摇了摇,那就说不是! “一千万。”他觉得他已经特别敢猜了。 那手指又摇了摇,然后听他爸吐了两个字:一亿! 一个亿! 果然老姐说的对,自己的数学是不好啊。这一亿后面是几个零来着。 他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因为太激动,也没算明白。 脑子就一个劲的响着一个声音:我家已经这么有钱了吗? 那谁谁谁说他爸在外企,一个月能拿三千,特别牛的样子。那谁谁谁说她妈做贸易,一个月等有一万,特别瞧不起人。那有那谁学习好,但是家里穷,父母都下岗了,据说家里的菜都是捡来的菜叶子。 然后我爸跟我说,赚一个亿其实并不是难事。 他搓了搓脸,然后笑了一下,“不是吹牛吧。” 然后看了他爸的脸,对!我爸从来不吹牛! 四爷见儿子盯着笔记本瞧,就笑:“想学吗?” 把‘吗’去掉好吗? 问问其他人去,谁不想学? 但还是道:“咱家都这么有钱了,还赚啊!” 四爷就说:“万一将来你姐想自己造飞机呢?万一你一不高兴,想说买一架飞机玩玩呢。这一张嘴,你爸得给你们兜着吧。” 所以,您这么努力赚钱,是给我和我姐玩的吗?造飞机是说造就造的吗?买飞机是说买就买的吗? 四爷就说了:“哪怕你们都是败家子,你老子也得给你们赚够叫你们能败一辈子的钱回来。但是儿子啊,将来等你有孩子了,你有钱给他败吗?你能够说孩子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 那再有钱,也不能说买飞机当玩似的吧。 好吧! 儿子啥的这可没有代入感。 但是想想自己能给自家老妈一筐子一筐子的买珠宝,能给自家老爸买最好的车,不用借用啥公司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开着。然后给自家老姐,不就是造飞机吗?我有钱! 这么一想,为啥就觉得这么美呢。 老师有些话其实是对的:给予比索求更容易叫人获得幸福感。 “我学!”他这么说。 然后林雨桐发现,儿子晚上回来不看电视了,作业做完,直接就上楼去了。四爷带着孩子,一直到晚上十点才放孩子去睡觉。 偷瞄了两眼,林雨桐就知道这父子俩是干嘛呢。 她笑:“是这个材料吗?学的进去吗?” 学学不就知道了。 不行再说吧。 但只要不是笨蛋,一旦钻进去了,爱上了,这就不用人催着了。 两口子说着话,都要睡了,电话响了,是史可的电话。 林雨桐接的,那边急急的道:“桐啊,你能不能给清宁打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见过高洁……” 高洁? 这么问肯定是这孩子又出事了。 林雨桐没犹豫:“我这就打电话……”一手举着话筒,另一手拿手机给闺女拨出去了。 清宁都睡下了,“妈,怎么了?” 林雨桐就原话问:“有没有见过高洁,或者说高洁有没有找过你?” 清宁一下子就醒了,‘嗯’了一声才道:“今儿上午宿舍管理员在楼下喊我,说是有人找。我当是不在宿舍,宿舍的同学就替我下去了。听我宿舍的同学说,那姑娘说是我同学,钱包被偷了,过来找我借钱的。我同学就给了一百。回来跟我说了,我还以为是毛丽呢。我把钱给同学还了,然后还没来得及问毛丽呢……你现在这么一说,难道不是毛丽,是高洁……” 大概就是了。 林雨桐就叫她问那姑娘穿的啥衣服之类的,然后回给史可。 隔着电话,林雨桐都能听到高洁的妈妈说:“还青华大学的学生呢,都不问清楚就给钱,缺心眼啊……” 1091.悠悠岁月(108)三合一 悠悠岁月(108) 史可赶紧挂了电话, 回头就说高洁妈:“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那姑娘是知道清宁的人品,才肯二话不说把半个月的生活费都直接借出去了。你现在想想, 要是没那一百块钱,你是不是得更糟心。” 谁都知道, 有了钱, 这姑娘肯定是回县城去了, 找个叫什么韩超的小混混去了。 可要是没这钱, 这姑娘有诚心想走,那得怎么走呢?一路做顺风车。 坐火车汽车,可比搭顺风车安全多了。 你说一小姑娘, 白白净净的,孤身一人,坐一长途货车, 敢往下想吗? 怎么想怎么害怕啊。 高洁妈这才起身,踉跄着出门。 她倒是走了,老太太却闹开了, “拦住拦住,不许找咱们家格格去……” 史可任命的去劝老太太, “不是去找格格的,人家找她的对象去了……” 林雨桐扔了电话轻哼一声,又是同情, 又是生气。 这都什么人啊。 倒是清宁那边, 宿舍的就开始问了:“给错了吗?” 不能说给错了! 谁不是好心?! 清宁就把事情说了, “……她估计是找她男朋友去了……” 袁园就说:“肯定的, 要是眼看着自家亲妈把男朋友推下楼,说什么都得回去看一眼的。” 但基本上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小小年纪就爱的这么疯狂。 周亚男就说:“这有什么啊?高中那会子我们班就有一对啊。男生没考上,他是纯学渣嘛,考不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不是跟他同桌谈吗?那姑娘学的挺好的,我们班前五呢。高考完了,她考上我们省的师范大学了。也是一本院校嘛。结果去上学了,上了半学期,回来退学了。就是不去,说是想男朋友想的不行。死活都不去上了。别说父母了,就是大学那边的老师同学都劝呢,说毕业了就能在一个了啥的。结果人家也就是只听听,大概没过心,只说是一刻都不想跟男朋友分开。反正我是理解不了那种一刻都不能分开是啥感觉的。不过人家倒是修成正果了,过年的时候两人结婚了。我还去参加婚礼了。随了五十块钱的份子。以后过的好不好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当时看着两人挺好的。我们那男同学在婚礼上说了,感谢对方的坚持吧啦吧啦的,可女同学的父母都哭成啥了。九头牛拉不回来。有些人感动的不行,我当是觉得也感动……还想着,我是不是也能找一个叫我想跟他一刻也不分开的人……” 清宁往被子里缩了缩,这个说法其实挺吓人的。 啥叫一刻也不分开? 哪怕两个人在一起,彼此也该是独立的。 一刻也不分开?这种感觉真没有。 王晓就说:“我将来要找的话,不说一定要找个比我强的吧,但至少能听懂人话的。不能说我说啥他都跟听天书似的,这肯定是不行。”她也举例子,就说她高中同学,“……上了大学,他男朋友是初中的同学,初中毕业不上了,去上了个技校,学修车呢。对她可好了。上高中的时候啥都给她买,为了她吃口热的,买个吃的都裹在衣服里贴着肚子放,给我们感动的不行不行的。上学期她上大学了,每周她男朋友都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去看她,然后陪她两天再坐车回去。就不说花的钱了,就只说花的时间,真不是一般人陪的起的。可过年去我家拜年的时候她就跟我说呢,说她现在可纠结了。一方面是他对她真的可好了。可另一方面呢,她觉得两人说不到一块。请同宿舍的一起吃饭,大家说点话题啥的,他全程都听不懂。说是一说话就是社会上那种油腔滑调的。她自己都不爱听,更何况是她那些同学。她现在觉得两人特别不合适,想拒绝吧,可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觉得吧,对她这种好法,她以后保准找不到第二个比这个人对她更好的人了。可要她就这么认了,又特别不甘心,都觉得当初的那点心动,全都变味了。” 于是话题又开始跳跃到,到底是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呢,还是找一个自己爱的人。 袁园就说:“双方的感情付出等量,是不可能的。总有一个人爱的深,一个人爱的浅吧。从两人的交往很容易看出来……” 李岚又说:“这话不对。两个人都倾其所有,毫无保留,怎么能衡量多寡呢。这种事也不是多寡能衡量的来的。” 杨宁静不爱说话,这时候也忍不住接话道:“说到底,还是得两人对愿意。一个愿意付出,一个毫无压力的接受,别人看着不忿,但人家心甘情愿。付出的那个甘之如饴,别人能说啥。要是我,我得找个对我好的。如此,爱情和婚姻的保质期才可能更长一些。毕竟对于女人,不管是离婚和分手,大多数都处于弱势的一方。” 清宁翻身:原来大家都想的这么多了。 爱情,成了卧床会必谈的一个话题。 周末跟严格通话的时候,清宁跟他说了:“小心她跑去找你借钱。她家里得急疯了。”说高洁的事。 严格就说:“这校门等闲她进不来。见不上的。”又说,“下周我回去一趟……” 回去看看奶奶,另外也有些事需要自己出面办。 跟徐强商量的那个活儿,不好干。徐强说想弄个驾校。这些执照他就办不了。还有车,都买新车,从哪弄钱去? 他得回去找表哥去,再叫表哥牵线,找他表姐。 光是车这一项,要是办成了省个百来万不成问题的。 另外还得争取一些政策上的倾斜,他人生地不熟的,连个门都摸不着。这回得带着清宁和徐强,把这些关系给介绍给他们才行。 清宁说了一声知道了,于是等季川约她周末出去转转,看看给网吧买点装饰物。清宁就挺烦的:“咱们合同上是说了的。钱我出,活你干,怎么经营你来……” 如果按照合同上来说,她已经白干了很懂了好吗?真挺忙的。 所以觉得略烦。 挂了电话,方兴和石山嗤嗤的笑:撞墙上了吧?! 那姑娘油盐不进,不是那么好追的,那个墙角也不是那么好撬的。 方兴出主意说:“这样的姑娘,你得有那水磨工夫,跟她慢慢的磨。想快刀斩乱麻……哥们!你凭啥啊?你长的俊,可长的好了多了去了。人家也漂亮是不是?你家有钱,但人家缺钱吗?所以,你这个优点不突出啊。唯一剩下的就是才子的光环,可你的专业跟人家她爸一比,你好意思说吗?现在说说,你到底哪里值得人家看上了?还着急的约人家,变着法的留住人家姑娘。你听出来吗?她烦了!再不改变策略……季总,你要完!” 去去去! 知道啥啊? 我倒是想跟她水磨着磨呢,可也得有那机会啊。一月一报账,一月见一面? 墙角还轮得到自己挖吗? 不过这俩说的也对,是得改变改变策略了。 周五下午,清宁就从图书馆借了书,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清远也才放学,正从书包里拿作业呢。自家老妈就从厨房出来,洗手准备盯弟弟作业。 她就说:“妈,做个酸辣鱼吧。我看着他做作业。” 清远已经差不多跟上新学校新老师的节奏了,学的并不吃力。小测验了两回,一次第五,一次第三。还算可以。 重点班嘛,考到这份上就算是尖子生了。 回来这作业九成九是可以独立完成的。 当然了,尖子生跟学神是有差距的。有时候自己用笨办法算半天才有的结果,然后人家学神轻轻一点,三两步就能算完。 清远已经特别适应这个差距了。 而且遇上比自己强的人,他总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类似于嫉妒这一类的情绪,他觉得都跟他绝缘了。常被打击,打击打击就习惯了。然后习惯了这世上确实有很多非人类的人类存在。 正给清远讲题呢,手机响了一声。 是严格发来的短信,告诉自己他会坐几点的车,几点到。然后是行程安排:先回家,然后明天差不多几点过来找她。 清宁回复了一个知道了,就把手机扔边上,对探头探脑的清远吼了一声:看什么看,认真做题。 说着就顺手翻了他放在一边的课本,然后一拎起来,里面就飘出粉红的东西来。 捡起来一看,小巧的粉红色的带着香味的信封上,稚嫩的笔迹写着:金清远亲启。 “哟!”清宁拿在手里掂了掂,“这是什么啊?” 清远脸不红心不跳:“哦!是放错了吧。”然后一把抢过来,塞书包里了。 小屁孩呢,都有小姑娘喜欢了。 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早熟呢。 她蹦跳到厨房,跟她妈分享这个新发现去了。 清远龇牙咧嘴,老姐的嘴怎么这么快啊。 收个小情书怎么了?从小学四年级就收到这种纸条的好吗?现在才发现?得对我多不关心啊。 以前还常收到巧克力奶糖什么的,这么一封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这么帅,没人喜欢才不正常呢。 清宁在厨房帮她妈择菜,笑话完清远,又说高洁:“……高洁肯定是看见她妈把韩超推下楼的,要不然不会这么着……” 林雨桐还以为是意外坠楼,没想到是推下来的。 这人可真恨啊。 这事就不该这么办,既然两人心心念念的,你就该俩孩子叫到一块好好说说。哪怕是哄着,也得把孩子哄的跟着你心甘情愿的回来。孩子又不是拴着绳子的狗,绑紧了它跑不了。只要暂时给分开了,时间比啥东西都无情。要是三五年之后,孩子上了大学了,还是对韩超念念不忘,那韩超也确实有进步值得见了世面的孩子看上,到时候再说吧。再亲密的关系,三五年不见,都会生疏的吧。这是必然的事。 非得闹的那么极端,瞧着吧!这孩子以后过的好不好的,都得恨她妈。 清宁就想起什么似的:“我得给我姐打个电话说一声,别高洁再去找她去。”之前韩超和高洁可都找过清平的,这事谁掺和高洁的妈都得恨谁。 清平接了电话,听清宁一说就愣住了,“这是说她来找韩超来了?” 可韩超那腿可能留下后遗症,他哥把他接到市里还是省城去看病了。跟韩超好的那些小混混,专门到班里打听过高洁。还是从他们嘴里听说的。 要是来了,两人未必能碰到面。 清宁就说:“那你小心点。要是找你你得小心应付,她妈特别厉害,别到时候吃亏……” 清平应了。 高洁倒是没找到家里,还是找到学校了。 她肯定是没找到韩超,然后跑来找自己,“你不是认识那徐强吗?找他问问,求你了。” 高洁瘦了一圈,眼睛红彤彤的,嘴唇干裂。 清平把她请到路边的小店里,要了一碗面,两笼小笼包,再要了一瓶水,“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打电话。” 高洁从家里出来为了省路费,一口水都没舍得。 三天没吃没喝的,撑到这里了。 如今见了吃的,狼吞虎咽的,连连点头。 清宁出来直接给徐强打了电话。正是午饭的时间,徐强在宿舍。 事儿一听,他就皱眉,“这么着,你去找你们老师去。把她塞给你们老师,怎么联系她家里是你们老师的事……至于韩超,你就跟她说,韩超来京城瞧病了……在哪个医院现在还没打听到……” 这是要先把人哄回去吧。 她这么想。 徐强却说:“韩超真在京城。他哥说他弟弟的腿还得治。治好多少算多少,塌窟窿累债的,该治还得治。” 清平回去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你们俩跑到两岔了。要不,你先找咱们老师去,然后等你妈来接你……” “你有钱吗?借我一百,我自己回去。”高洁特别坚持。 “我没那么多。”清平是真没那么多,“咱们还一星期的伙食费就十块钱。我这还有六块,你能干嘛。而且我们家,我爸我妈我弟弟都在的,想留你都不成。没事,找老师吧。只要能快速的回京城,怎么着都行的是吧。” 老师倒是没把孩子往外推,给留学校的办公室了。 然后晚上高洁的家长就到了,先去韩超家,见大门锁着,问了邻居就知道,人家看病去了,不在家。具体在哪,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那自家闺女就打听不着。身上没钱,能找的就是同学。 他们不知道闺女的同学都住哪儿,但老师知道。 直接找了老师,就找到孩子了。 一肚子的气,可一见自家闺女成了那样,就是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 当妈的想摸摸孩子的脸,被孩子厌恶的躲开了。 老师啥也不问,啥也不说,利索的把人交接了,就算是交差了。 临走了,高洁又找清平:“把徐强的联系方式给我……” 清平不乐意,写电话号码的时候故意把后面的四位打乱了写的,然后递过去。 找不着,就该死心了吧。 “我是真怕她跑到学校堵我。”徐强这么说,清平把错的电话号码给了,然后就给他打了电话。今儿跟严格和清宁出来,他就跟两人这么说。 保不准真会来。 清宁都有点不敢想象: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自己拿那么点钱,就敢一个人做火车到处的跑。 爱情真能给人那么大的勇气吗? 她看严格,严格这会子正跟徐强说正事:“……这表姐不是我的亲表姐,是我表哥的表姐,这中间隔着人的。我表哥那边无所谓,但是跟这位姐姐打交道,咱得心里有数。人家不在乎咱那点钱,但咱们的意思得到。” 徐强是这么想的,“要真是能把那些车当安置退伍军人的名义给弄出来,这里面我拿出三成给她,两成给你。” 严格就说:“两成给她就行。” “你可别说你不要啊。”徐强黑了脸,“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不说人情你搭进去了多少。就是省下来的钱,一百万打不住。这些占一半的股份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这么着,一共给四成。给那姐姐三层,以后车辆报废啥的,还能从她那里拿到便宜的二手车。给她多一成。我这里只要一成,挂在清宁名下……”他看清宁,“行吗?” 清宁愣了一下,“挂吧。钱我给你打卡上。” 徐强嘴角动动,“这一成给的少了……”金叔可说了,拿出一半来。严格怎么着也得两成。 这驾校的手续麻烦的很,这都得他去办的。 光是政策上的倾斜,省出来的钱都比一成多。 不过现在挂在清宁的名下,他就没坚持。这谁多谁少的,其实进的都是一个门。 约的地方是大院对面的饭馆,进进出出的人,哪怕是便装,也都偷着一股子英挺。 严格走在里面毫不违和,去了包间,里面坐着个一身军装的小伙子。 “表哥。”严格进去就喊了一声。 史云峰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手机:“你小子……”刚要说什么,瞧见后面跟这人,就伸手跟徐强和清宁握手,“听严格说起过你们,快坐。不是外人。” 严格示意二人坐了,跟史云峰问起家里:“姥姥姥爷还好?听我妈说去了北戴河了,这回是见不上了。” 史云峰点了点严格:“没良心的说的就是你!” 哥俩说着话,史云峰又不时的跟清宁和徐强搭搭话,谁也没冷落。 严格就说起正事:“……这事您觉得行吗?” 正说着呢,门就被推开了。 人还没进来,香水的味儿就进来了。 打扮的特别精致,但是一说话吧,就觉得跟她的打扮特别违和。 “……有事电话里说事不就完了,非得整这一出。吃饭在哪吃不是吃。非得来这鬼地方。”她进来关门,又从门里朝外偷看一眼,这才关了门,“光是捯饬这一身,花了我老长的时间……” 然后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腿分来了。这也就是穿着长裙,要是短裙非得走光。看来并不常穿裙子。 严格利索的给倒了茶递过去:“南南姐,辛苦辛苦!” “哟!小格格啊。”她十分豪迈的笑,“有几年没见了吧。”她又上下打量,然后十分不屑的撇嘴,“又找虐去了吧。” 史云峰就接话:“姐,还有客人呢。又胡说。” 怎么胡说了? 去了那地方,把人训的都成一根筋了。 但到底没说,看徐强,夸说:“这小伙子精神。”然后朝清宁招手,“坐姐边上。” 清宁坐过去,她顺手就塞了一瓶香水过去,“人家送的,我在车上□□试了一下,你瞧弄我这一身。你拿去用吧。这香味适合小姑娘……” 一见面就送东西,这该接受还是不接受啊? 严格就说:“拿着吧。姐喜欢你才送你的。” “嗳!对喽!”乔南就说:“看见你就觉得合眼缘。要是看的起我,就收下,以后见面叫一声姐……” “姐!”清宁赶紧收下。 这人的路子不好摸出来。 乔南就笑:“乖!” 然后就看严格:“你说的事,你表哥跟我说了。我这一份,我不要。但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 严格也收了脸上的笑:“姐,不管这事成不成,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就说话。” “帮我安置一个人。”她突然显得有些焦躁,“我的这一份,你们给这个人也行。只要把这个人给安置妥当了,以后有什么难处,给我打电话就行。” 史云峰就叹气:“姐!你这是何苦?!” “闭嘴!”乔南变了脸色,不许他再说。 然后才对严格道:“也是一个退役的老兵,叫成海。行吗?” 严格没有半点犹豫:“行!”然后看史云峰,“人在哪呢?” 史云峰看乔南,乔南摸出一根烟来,直接出去了,“你们继续说,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就行。不用客气。” 不准备再坐回来了。 史云峰朝徐强和清宁看了一眼:“都不是外人,说说也没事。我姐说的这个成海,是特种大队的,后来推荐上了军校,毕业那年回家探亲,火车上碰上个耍流氓的,他下手重了一些,那时候在火车上,救治的也晚了一些,然后倒霉催的,人虽然救活了,但是成了重度残废,一条胳膊给废了。他回来直接被开除军|籍了。而救的那个姑娘吧,就是我姐……当初为了开除他的事,我姐跟我舅差点闹翻了……这家店,就是他跟一个战友开的。那个战友背后的人是我姐……我姐说,看见那个人,现在在这里算这块儿八毛的,心里不得劲。” 严格和徐强就明白了。 徐强就说:“那咱们太需要这个人了。南姐的归南姐的,成海大哥这样的人,咱的用处大着呢。哪里会亏待了他。” 史云峰就朝严格挑眉:你这小子还挺会找人,找的这个小伙子,很会来事啊。 吃了顿饭,当天并没有找成海。 请人也不是那么个请法,要是知道是乔南托人的,估计这人也不会答应。 总的来说说,今儿是意外的顺利。 吃了饭,严格连回家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得赶火车了。 徐强就不送了,得给人家两人一个单独的时间和空间。 清宁送严格去火车站。 要上车了,严格才从兜里掏出一物件来,“拿去玩吧。” 清宁把盒子打开,眼睛就一亮,是个用弹壳做的飞机模型。 严格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喜欢。 他就说:“我们老师跟空|军学院那边的一教授关系特别好,我正托人给你找航空材料……回头你自己在家做……”做一架真正意义上的飞机模型。 清宁这才笑了,“成!算你有心。” 严格从另一边兜里又掏出一盒子来,“给清远带回去……” “喔噢!”清远惊喜的能蹦起来,“这是一坦克!严格哥回来了吗?怎么不来家里?能做火箭的模型吗?我还想要那个……” 清宁拿着她的飞机往楼上走,“爸呢?”她问拿着坦克端详的清远。 清远撇嘴,“你同学来找爸了。”那就是个爱炫耀的讨厌鬼。 本来嘛,找老爸请教问题就请教问题,见自己在一边,还用一种‘爱看热闹的小屁孩’的眼神看自己。什么人啊! 正想问哪个同学,就见季川从上面下来,“你回来了?” 清宁皱眉:“你有事啊?” 季川愣了一下,感觉到她的不愉快,就解释了一句:“有点问题想请教叔叔。” 清宁扭身又往下走:“你跟我来。” 清远就看见两人前后脚出门,然后上楼跑书房,做他爸边上:“我姐好像不高兴了。”说完又补充:“我不喜欢他。”这个人太傲气! 孩子!你那是偏见。 这个年龄段,那个孩子的能力是有傲气的资本的。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你那属于刻板偏见。” 啥事刻板偏见了,就是不喜欢这个人,他做啥你都瞅着不顺眼。 那不是他的问题,那也不是你的问题。是你们之间的气场有问题。 “赶明他来了,你自己就回房,不见就是了。”四爷是这么跟儿子说的。 清远贼兮兮的,“他不安好心,怕是要追我姐。” 所以你更不喜欢他了? 四爷就说:“你积点德,省的将来娶媳妇,人家姑娘的哥哥弟弟的也不待见你。” “爸!”清远脸红了,“说正事呢。” 啥正事? “啥正事非得上我家来。”清宁手指在两人之间点了点,“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合作者。上次叫来我家吃饭,不是因为咱们熟。而是因为方兴和石山馋肉了。请他们去外面吃,他们肯定觉得叫我破费。趁着他们在你们家,叫过来是给他们改善伙食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季川又笑:“那我这么做,你明白吗?” “什么?”清宁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这么做的意思,你明白了吗?”他往前走了两步,凑近清宁,“傻姑娘,我在追你,感觉不出来吗?” “追我?”还是我爸? 季川哭笑不得的看清宁:“傻姑娘,没人追过你吗?”怎么连是不是在追你都看不出来呢?你那小男朋友到底是打哪来的?是男朋友吗? 清宁更懵了:“这追姑娘都开始流行追到家里了?”那没被打断一个个的狗腿,简直太幸运了。 “你不喜欢我追到家里吗?”季川摆摆手,“那我就不往家里追了。” 啥意思呢? 因为人家在学校开始追了。 吃饭的时候人家能准点追过来,给添一道菜。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宿管阿姨就在扩音器里喊:“312的金清宁在吗?楼下有人找。” 刚开始不知道啊,下去一看是季川,把零食吃食给清宁一塞,就走了。连着三晚上之后,清宁就装死,不下去了。然后宿管阿姨第二天一早准备清宁塞手里,还批评她:“以后叫你你好歹应一声,就是不方便取放在这里,我也好歹知道你本人是知道这事了对不对?” 对对对!您说的都对。 这么追了一个月,不管啥东西,清宁都没回绝。 他觉得差不多了吧,结果到了一个月一对账的时候,一直没出过问题的账目,清宁非说账目有问题,然后账目上把自己花费的那点钱全给补回来了。连几毛钱都计算的特别清楚。 “以后别代我买了。有些东西你买了我也不一定喜欢,反倒增加我不必要的开支。”清宁这么说,然后起身离开了。 季川拿着手里的账本真被气笑了。 袁园说:“季川学长人不错啊。长的也帅,看花钱那样,家里的家境也挺好的。他到底是哪里不让你满意了。我瞧着挺好啊!” 王晓撇嘴:“哪里不错了。我就受不了这样的,太自以为是了。凭啥他啥好就得看上他了。我们清宁哪里差了,对吧?又为什么非得看上他。” “话也不能那么说。”周亚男就说,“人家也不是就自命不凡,就是喜欢一姑娘,然后人家认真的追了,很用心了。差不多行了,别抻着了。” “什么跟什么就抻着了?”李岚怼了一句,“哦!他条件好,他用心追了,这就是施舍了。不答应就是罪过了?喜欢不喜欢一个人,不是拿这个衡量的吧。说什么抻着,什么叫抻着。好像清宁是故意吊人家一样。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 “行了行了!”杨宁静就打圆场,“人家谈个恋爱,咱们吵个什么劲啊。”说完又说清宁,“你要是喜欢呢,就跟人家说喜欢。要是不喜欢呢,就说不喜欢。你看人家花了那么多的钱了,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收人家东西……” 清宁都被气笑了:“我哪里收他东西了?都作价给还回去了。你们只看见我收东西,我还钱你们是没见的吧。我还觉得浪费钱了。那些东西哪个是我特别喜欢非买不可的?”而且,本来很和谐的宿舍关系,都没红过脸的,为这个吵起来了。有意思吗? 正说着呢,电话响了,周亚男接了电话,朝清宁看了一眼就把话筒往边上一扔:“找你的。” 一个个的吃了枪药,闲的蛋疼了。为这个呛呛两声还恼了。 清宁没好气的接电话,恰好是季川打来了,她一下子就炸了,“你有完没完,你很困扰我知道吗?要是再这样,咱们没有合作的必要了。我要撤资!” 直接给把电话挂了。 宿舍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周亚男戳了戳清宁的胳膊:“刚才我态度不好,别生气了啊。” 袁园就说:“我是当朋友的,纯属建议一下。”她斜眼看周亚男,“你呢?抻着这话真不好听。怎么听着是给季川打抱不平呢。” 杨岚赶紧道:“行了,别挑事啊。就是说闲话,哪那么多的事?” 清宁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垂着眼睑说了一声没关系,就拉帘子上床了。 今晚的宿舍没了往日的气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叫人呆着浑身都透着一股子不舒服。 季川看着被清宁挂了的电话,沉默了良久才重重的放下电话。 方兴探出头来:“怎么闹成这样了?” 撤资! 这可不光是拒绝了季川,还是狠狠的打了季川的脸了。 这关乎到男人的尊严…… 1092.悠悠岁月(109)三合一 悠悠岁月(109) 方兴看着季川特别温和的跟清宁说:“对不起, 给你造成困扰了,以后不会了。” 然后猛然间, 心里就特别难受。 清宁就说:“我也是一时气话,撤资这事我不该随意的说出口。公事是严肃的事情。我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公事上, 但也希望咱们之间的合作, 仅限于合作。要是太私人, 咱们之间的合作可能就变的不怎么纯粹了。我宁肯损失一些, 我想,我还是会撤资的。我这个人不难相处,但前提是我不喜欢麻烦的关系。” 而你的心血来潮, 把本来很平静的生活彻底搅乱了。 宿舍里到现在气氛都怪怪的。 季川这头答应了,完了周末清宁回家的时候就打了电话去她宿舍,是周亚男接听的电话。 “是学长啊。”她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季川不好意思的道, “经常见你们跟清宁一起吃饭,还不知道你是哪位?” “我听出你的声音了。”周亚男笑了笑才道:“清宁不在宿舍,回家了。你打她的手机吧。” 她的手机常常是静音。 而且, 这次也不是找清宁的。败了总得知道是哪里败了吧,怎么一下子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呢。他觉得应该找她的朋友问问。 于是打了这个电话, “要不我请你吃饭,正好有点想问问你。” “请我吃饭?”周亚男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好啊, 在哪里见?” 然后袁园回来的时候就见周亚男在换衣服:“你要出门啊, 还给你带了饭。”想想关系还是缓和一下的好, 住在一个宿舍的, 不能闹的太僵。 周亚男不自在了一瞬,“跟人约好了出去吃……”但是好意她接着了,“你给我留着,我晚上吃……” 四月份的天,穿着连衣裙就出去了。 袁园看了看外面,树干都在风里摇摆,穿连衣裙?不怕感冒啊。 季川一看这姑娘……“那去吃火锅吧。”那里暖和。 周亚男脸通红,觉得这样特别不好,穿成这样出来确实很奇怪。 坐到店里就自在多了。 季川就说:“那天晚上清宁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 “哦!”周亚男就说,“就是我们宿舍的在一起开玩笑,有的觉得学长的条件好,有的觉得清宁的条件也好,不用迁就谁。然后就吵起来了。女孩子的宿舍就是这样的,为了小事就随便吵几句。清宁年纪小,是那种不好控制脾气的人,当时给学长发火了吧。”她小心的问,“你们还没和好吗?要我去劝劝吗?”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我的原因惹她不痛快了。”季川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来学妹们对我的意见还很大。看来还没贿赂到,要不,我请你们宿舍的一起吃饭吧。” “啊?”周亚男愣了一下就说好,“那我帮着约吧。明天行吗?” 啊?! 季川也愣了一下,刚才真只是随口一说的,客气一下的。但现在只能笑着说好:“行吧,因为我的事,给大家制造了矛盾,我该请客的。” 却不拿清宁说事了。 周亚男没听出来,跟季川商量着几点,在什么地方。 然后又说了一些清宁的事,比如老家应该是农村的,因为常跟老家的姐姐打电话。比如她三叔还是三伯的应该是做生意的,生意做的不小,清宁的衣服啥的都是那边给的。至于清宁的父母,她倒是不知道多少,“应该就是公务员吧。她不爱说,咱们也不好问。”至于说喜欢什么,“那倒是没有。消费倒不是那种特别厉害的。吃的上面没啥讲究,我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也不挑。穿的话,好像是亲戚给的啥衣服,只要合身,她就穿。地摊货也穿,品牌也穿,拉住哪件算哪件,真不讲究的。” “他们班男同学……”季川笑着问,“你明白什么意思的吧。” “哦!”周亚男一副恍然的样子,“跟他关系好的就两个。一个是国家财经大学的,常通话。但听那意思,不是那方面的关系,也不是追清宁。他们两家关系可好,听清宁的意思,那个好像是喜欢他姐来着。还有一个是军校的……” 季川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周亚男一看那表情就明白了,就笑:“名字挺有意思的,叫严格好像。清宁没说那是他男朋友,但我们说那是她男朋友的时候,她也没反驳。” 就是说,那个严格应该就是她的男朋友。 季川心里不是滋味,“常回来看她?” “不清楚!”周亚男就笑,“她打上学来就挺神秘的,周末不在学校,到底是不是两个人早就在校外同居了,就更不知道了。” 同居这个词叫季川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想起那个睡在清宁家沙发上的那个小子。 两人吃完饭,一个是一肚子的心事,另一个却很高兴。 哼着小曲去买了水果回去,宿舍里的都在,她就笑:“来吃水果。” 想和解嘛。 大家都明白这个意思。然后都表现的很热烈,都想着把那点不愉快干脆翻过去算了。 然后吃到一半,周亚男就说:“学长请咱们吃饭,明天中午,谁都别走啊。” 袁园一愣:“啥意思?清宁知道吗?” “知道的吧。”周亚男就说,“没清宁同意,学长好好的请咱们吃饭干什么?” 这是答应了吗? 宿舍的几个人觉得挺没意思的,之前还为两人合适不合适的吵起来了,转脸人家又好了。 但人家都请吃饭了,就是跟大家示好呢。那就去吧。 结果到了地方坐下了,王晓就问:“清宁呢?还没来?这可不是做东道主的样子……” 季川就笑:“昨儿跟周亚男一起吃饭,听说你们为了我还吵起来了,我还给你们赔个不是。不关清宁的事,她不知道……” 几个人刷刷的看向周亚男,袁园冷笑一声,起身要走。 被杨宁静一把拉住了,“干嘛呢?学长就是来道歉的,你这样是啥意思?说了,跟清宁不相干……” 星期天晚上清宁回宿舍的时候,觉得气氛更奇怪了。 她也不多问,该干嘛干嘛去了。 过了都有两周了,袁园逮住机会才说:“你长点心吧。被人撬墙角了都。” 啥意思啊? 袁园就说:“周亚男现在晚上不关门不回宿舍,周末不见人。跟着季学长到处跑呢。” 清宁愣了一下,跑就跑吧。 有啥关系? 等网吧开业的时候,季川打电话叫过去,这是公事,该去的。到了地方清宁才知道,周亚男如今算是公司的员工。 “给咱们做饭收拾办公室。”方兴就叹气,“特别能干。关键是还免费的。” 经营是季川的事,她不干预。因此只点点头,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回宿舍之后周亚男把清宁叫到宿舍外面:“咱俩谈谈……” 清宁皱眉:“没事!你说吧。” 周亚男就低声道:“我是跟着季川学长学口语的。也不算是免费帮工……” 之前她就透漏过说她想出国,清宁表示理解:“季川的英语口语确实挺好的。” 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 清宁该干嘛干嘛,看不出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了。哪怕是对周亚男,跟之前的态度也并没有不合适的。 宿舍看起来是回到了之前的气氛。不过是周亚男不怎么跟大家一起行动了,自然就疏远起来了。 但袁园不止一次的就说过:明知道追你,她凑什么热闹。 这种事,无所谓啦。 她收到一箱子严格寄来的各种做模型的材料,正高兴呢。 四爷给她闺女收拾了一间屋子做工作室,爱折腾就折腾吧。 唯一不满的是清远,因为他被设立了门禁。那个工作室,他不被允许进去。 严格给打电话,手机不接,应该是静音。打家里的电话,占线。该是正上网呢。然后打林雨桐的手机:“林姨,清宁呢?” “严格啊。”林雨桐朝楼上看看,“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叫去。弄那个模型呢……” “林姨,那就别叫她了。”严格赶紧道,“您在家还好吗?我叔呢?比在秦市清闲了吧。” 是啊!清闲多了。 林雨桐就这么说。 严格就说:“没事的时候跟我叔周末的时候转转也好。”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上周我给寄了两箱子小枣,是这边的特产,我尝过一次,味道特别好。我妈那边都收到了,您也注意查收着。要是吃的好,您给我打电话,我给您寄。” 然后第二天就收到两箱子大概得有四十斤的金丝小枣。 一半是干枣,一半是去核的蜜枣。 清宁对蜜枣压根就没有抵抗力,是为数不多的爱吃的零食里最钟爱的一款了。孩子小的时候买这东西可不容易。 清远一边吃,一边嘚啵,“青梅竹马的优势就出来了……” 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连自家老妈熬汤的时候爱用个干枣他都记得。 林雨桐一拍儿子,“边去……” 孩子们的事,她只看,从不插手多嘴。关键是孩子有谱的,只要她喜欢,那自己跟四爷一点问题都没有。 清宁吃枣吃的挺好的,还往学校带呢,那这东西就能收。 不过用四爷的话,他家闺女再过十年谈婚论嫁都不晚。急什么啊? 不过今儿他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了个人——成海。 要么说这个世界小呢。 徐强说了这么一个人,四爷也就往心里去了。需要用人嘛,这样的人自然是好的。 他自己单独往那饭馆去了,结果就见到这成海呢。 说起来,他跟着成海还真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匆匆见过,彼此没打过招呼。 早些年跟着明光,去他认识的那位老领导那里,就见过当时还是兵娃子,站岗着的成海。 那时候成海才多大?十五六吧。 十一二年过去了都!不过两人一个照面,就都给认出来了。 关系一下子就亲近起来了。 这不,晚上四爷干脆把人给带家来认认门。 林雨桐一听是这么一码子事,就笑:“那真是谁也没想到的缘分。” 她下厨做饭:“也尝尝我的手艺。” 四爷就跟成海在客厅里说话,“当年那个果园,也动用了老领导不少的关系。这个事情,你也知道吧。” 成海还真知道,“怎么也没想到是您。” 两人聊的挺高兴的,四爷还不想叫成海去那个驾校了,太屈才。 于是把人叫到书房,说到晚上都八点了,孩子写完作业了,两人才下来。 吃饭喝酒到晚上十点多,林雨桐帮着热菜,才听到了个大概,房产开发这一块,他叫成海去做。别的没有,只有一点,质量得过关,得把林雨桐之前做的那一套抗震标准,当做噱头宣传出去。 人走茶凉,利益这东西,太动人心了。不这么来一下,那就是昙花一现,转瞬就淹没在尘埃里了。 成海就说:“您放心,修桥铺路盖房子,工程兵多的事。拉几支过硬的工程队,也很容易。” 他是要把自己的生意自己来做了。 四爷说你做主,有什么问题咱们再说。 林雨桐就觉得吧,别看几辈子了,一直还是他再背后给自己收拾尾巴。 晚上躺下的时候她就说:“我始终长进不了多少,这都得赖你……” 四爷就笑:“那就赖着我,我乐意……” 两个人都乐意,那就浪漫。只一方乐意,那得叫犯贱。 袁园私底下这么说周亚男的,“……整天追在人屁股后面跑,计算机那边有个老乡学姐问我,我都不好意思说跟她一个宿舍的。太丢人了。” 这么说了三五次,清宁就跟没听懂一样问:“说谁呢?” 再说也就没意思了。 清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同宿舍的李岚那边也遭遇了追求者,然后宿舍的这几个又忍不住八卦给意见,清宁才明白:哦!这里面没谁是坏心。就是纯粹的想以自己的角度给对方一个意见。 李岚就说:“我发现咱们宿舍咋这么有意思呢?我谈恋爱你们着急啥呢。人家宿舍都是支持,咱们呢?先是审查。我之前还挺有感觉的,结果亚男说那人家穿衣服乱七八糟,太邋遢。然后我这心里就有点犯膈应。我说,咱能给彼此点空间吗?安安静静的谈一场恋爱行吗?” 袁园就说:“好吧!你愿意就行。我之前说的都收回!” “我们都收回。” 但这不是收回就完了的事好吗? 我听到心里去了的。 真是烦死我算了。 清宁给她爸打电话:“我能不住宿舍吗?”她也快被烦死了。 她爸说:“孩子,住着吧。以后遇到的人会更多,各式各样的,就只当是历练了。” 嘟着嘴又给她妈打电话,她妈说:“乖啊!,妈一会给你回过去。你周萍阿姨来了……” 有正事呢。 “你忙吧。”清宁就赶紧道:“替我问阿姨好,我这边没什么大事,不用回了。” 隔着电话能听见声,周萍就笑:“咱这闺女是真好,我是啥都不羡慕你,就羡慕你有俩好孩子。” 周萍跟云医生结婚十多年了,一直没孩子。 林雨桐就说:“还年轻,赶紧找一个,再生一个也来得及。年轻,怕啥啊?” 可见过哪个主职的领|导干部回家生孩子去的。 生孩子了,位子就得给人家让出来。 她摇摇头:“这把年纪了,还是算了。不行认个干闺女干儿子算了……” 林雨桐就笑:“那得认个年纪小点的,从小亲的,长大了就跟你亲。”别开口说认干亲的事。在这个圈子里,认个亲容易,但引来的麻烦太大。犯不上找这麻烦。 周萍喜欢孩子是真的,但要说没点啥特别的用意,谁也不信。 林雨桐跟史可聊的时候,还能当朋友,没那么多算计。但是跟周萍说话,说的再亲热,心里得提着,不定哪句话就是陷阱。 周萍见林雨桐不搭茬,就马上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为现在都想着是不是干脆领养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上学了,生活可以自理的。” 这就是没有要再婚的打算。 林雨桐跟着点头,像是认可的样子,但却转移了话题,“进京是有事?有事就说,咱们之间的关系,别绕圈子。” “就是引进国外的一家农药企业,审批给卡住了。”周萍说的云淡风轻,“我过来问问,来求你这个大主任给递句话儿。” 农药怎么跑计划w了。省了批了不就完了吗? 难道是省级大项目,可这样的大项目怎么叫周萍来了? 这里面有很多不符合程序的地方,林雨桐啥也不了结,自然是不会贸然答应,只说:“我还真没听过这项目,今儿回去我就查查。” 吃了顿饭,各自就分开了。 林雨桐没邀请对方上门,对方也没要求上门。 去了单位,林雨桐就真去问了,答应了就得做到。 这几个月,她除了把本职的工作做了以外,就是联络关系了。 大大小小的,连看门的关系都能搭上话。 她去项目处找人问,在办公室的老张就说:“林啊,这事,你别掺和。这个项目设在w河边上……” 不用说林雨桐也明白了。污染太大! 递上来了,这就更说明这个投资十分巨大。 投资大,意味着规模大,规模大污染就大。 林雨桐表示理解,并且表示:“就得卡死了。” 结果晚上到家了,还没坐稳呢,四爷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宋副市长,宋岩她爸。 他已经登机了,两个小时以后就到了。 四爷就说:“我去接。” 对方就是那个意思吧。 清远不能一个人在家,就只四爷一个人去。 四爷边换衣服边跟林雨桐说:“宋副市长成宋市长了,调到秦北安市了。” 哟!这还真不知道。 四爷亲自接了,给安置在酒店,回来就跟林雨桐说:“明儿晚上请来家里吃顿饭吧。” 林雨桐早就猜到了,这位没去驻京办,直接找四爷,肯定是有事。 而且这个事啊,他得用上这更私人的关系。 等见到的时候,这位就直言说了:“争取机场项目。” 秦北最早只有军事用途的机场。后来在秦北与秦市之间,倒是有一趟航班,小飞机,一趟十二个人。他现在的意思是,随着能源的开发,秦北的交通得跟上。上一届的市长刚申请成功了铁路的项目,还没开始兴建呢。如今他来,是为了争取这个机场的项目。 可这机场,不光是计w的事,这先得有民航局,然后才是空管,最后可能得总参批准。 得军方的许可才行。 这个事情不好办。 林雨桐苦笑,“您是真给我出难题了。” 宋市长就笑:“秦北的情况你们都清楚。如今连个火车都没通……两位都是有办法的人,我呢,也是诚心找你们商量,看这个事情怎么操作才好。” 毕竟计划委跟这些单位是有业务交叉的,不定认得什么人,在中间牵个线搭个桥…… 四爷就说:“这事想三两个月办下来,难!光是测航线,没有两三年都下不了。所以,也不急于一时。您要是有别的事,那您就先办别的事。您说的这个,我放心上了,等有眉目了,我跟您电话。” 能这么谨慎的应下,就是真往心里去了。 宋市长高兴的什么似的,话也多了。 说省里的事,谁谁谁太着急,急于落户什么项目。谁谁谁反对,但是反对的声音太小,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人家最后没反对反而支持了,不光支持了还要把这项目折腾成省重点项目,对方还以为人家真同意了。结果项目往上一报,结果给卡主了。 他这是隐晦的提醒林雨桐,有些项目看似是项目,但它又不止是项目。里面牵扯的事大了。也提醒林雨桐,别看省里某些人暂时势弱,但手段高明。谁知道这么一退一推之下,反而把对方给送到闸刀口了。 都是有心人,说的人有心,听的人也留意。 彼此心里有数,算是相谈甚欢。 然后林雨桐第二天直接约了周萍,也说的比较直接,“这个事情,怎么一个麻烦法,你心里也有数。不是我不帮老同学,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另外,听我一句,早点抽身,你掺和到里面干啥呢?” 周萍见林雨桐的语气有些急,显然对自己的欺瞒有些生气,就赶紧道:“我真不知道里面的水这么深。我道歉,今晚我请客,哪里你来说。” 林雨桐不愿意跟她废话,就直接起身了,“我今儿还有事,就到这儿吧。吃饭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的以后,就没了。 周萍苦笑:这算不算是君子绝交,不出恶语。 下了班买菜回家,车停到停车场,拎着菜回家,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扭脸就见是季川的小伙子。 “阿姨,我帮您提。”他过来要提。 林雨桐看他手里的书,“我自己拿吧。你这是要毕业了?” “是啊!”季川笑着,“眼看要毕业了。今儿照毕业照,回来的早点,也该把这些东西一点一点往回拿了。” 林雨桐点头:“没跟父母一起住啊?” “是啊!”季川就说:“我爸我妈都在国外。” “哦!”林雨桐点点头,“只怕盼着你出国吧。” “是啊!”季川露出几分苦恼,“我妈就说,国内的小姑娘最好,我要是找不到女朋友,不准出去……” “这是打算带着女朋友出国啊。”林雨桐故作惊讶,“公司也不做了?” “做啊。”季川带着几分自信,“如今的互联网,远程……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也就出去两三年,见见世面,还是回来……” “挺好挺好的。”林雨桐说着就一指前面,“那姑娘是找你的吧?” 季川一愣,“一个学妹,大概找我有事……” 林雨桐笑了笑,提着东西就路过了。 季川问周亚男:“你怎么找来的?” “我以前听清宁说你跟她住隔壁单位,就过来试试运气。知道学长你忙,我过来帮你收拾收拾……”然后很娇俏的吐了吐舌头。 “不用了。”季川刚说完,就听到隔壁那边单元门响了一下,正想说跟清宁妈妈打一声招呼的,结果一看是清宁出来了,应该是在露台上看见了,下来接她妈妈的。 清宁要提她妈手里的东西,林雨桐就说:“后备箱还有,给你们买的烤鸭,清远不是早想吃了吗?” 然后清宁一接钥匙就往外跑,瞧见周亚男正从季川怀里拿书。 她小跑着跟两人打了招呼,“你们也出来的这么早……”然后又摆摆手,“我去拿东西,你们忙你们的。” 等孩子回来林雨桐就小心的看清宁的面色。 清宁都被看恼了,“妈,你看我干嘛呀?” 正追你的一男孩突然跟你的舍友好上了,请问你心里的阴影面积。 但到底是当妈的,肯定不会拿这事打趣孩子,只说:“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胖了吗? 没有吧。 她摸了摸胸,贼兮兮的跟她妈说:“内衣小了。” 哦!别看大一都开念完了,但是仍然处于发育期。 正说话呢,电话响了,是毛丽打来的。清宁拿着电话上了露台,跟毛丽扯开了。 毛丽主要是想找个暑假的时候能一起回家的人,就问清宁:“今年暑假不回吗?” “不啊!”清宁靠在边上,给他爸养的一盆盆栽修剪枝条,“你找杨东一起吧。徐强都未必会回去。”哪怕回去时间也会推后,在家待不了多长时间然后又得来。 “那完蛋了,就我跟杨东吗?”她一副要崩溃的样子,“人家是两人,我跟人家不是电灯泡吗?” 清宁呵呵就笑,一扭头看见楼下季川和周亚男不知道说什么呢?两人有些推搡。 毛丽在电话里着急:“喂喂喂——你听我说话了吗?” “听着呢。”清宁又看了两人一眼,就朝后退了两步,并不想看。 毛丽突然又问:“你说我暑假不回去,在京城找份工作怎么样?赚学费嘛。我那点生活费,想多买件衣服都难。” “只要叔叔阿姨同意就行呗。”清宁不觉得有问题,“我们宿舍这几个就没有要回去的。有的留下是要找兼职,有的是争取出国的事,挺麻烦的。” 还得学校允许住宿舍。要不然在外面住更麻烦。 毛丽也就说说,家里才不舍得呢。 到了回去的时候,还是她给送去的。 暑假来了,但是严格并不能回来。军校生嘛,得留值班护校的,他们班不幸被抽中了。 “本来还以为四十天的暑假,在我奶奶没糊涂之前回去呆些日子,现在看是不行了。”他叹气,“咱们也不能见面了吧。” 寒假不会还抽中你们吧。 两人说了半个小时,就挂了电话。 放暑假没事了,也不老在家里呆着。偶尔呆着清远跟着徐强,去正在盖的驾校去看看。 却没想到这次跟徐强去,却再工地上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韩超?”他怎么在这儿? 徐强朝正忙着的韩超招手:“来一下!” 如果细看,还是能看出来,韩超走路是有点问题的。 徐强就道:“伤好了,也就这样了。如今在这边帮我照看工地。” 大夏天的光着膀子,穿着大短裤,塑料拖鞋,身上都是土和汗。 过来朝清宁一笑,就从徐强兜里摸烟,“给一根,想死了。” 徐强笑骂:“你就扣死算了。一包烟都舍不得。” “没法子。”韩超咧嘴笑,“高洁她妈叫我在京城买房。” 不光是买房,还得考自学考试,至少得有个大专的文凭。 徐强在边上低声给清宁说,“如今在夜校上学着呢。” 真没想到。 “她妈答应了?”她急忙问了一声。 “有一套房子,有个文凭,有个正式工作,五年后,允许我们交往。”韩超美滋滋的,“我要是再不努力,还算是个人吗?” 想起那姑娘为了他干的那些事,他的心就滚烫滚烫的。 清宁虽然以前不看好这两人吧,但此时他心里又忍不住觉得:这样真好! 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历经生死的感觉。 从工地转了一圈,清宁就问徐强:“你还跟我姐通电话吗?” 通啊! 一个月的电话费都赶上生活费了。 但有些事,开始了,就没办法中断。 晚上三个人没事去吃路边摊,烤羊肉串,两瓶啤酒,给清远要一瓶可乐,三十块钱就能吃很饱了。 玩的挺好的,徐强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口才回去。 姐弟俩一进门,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换上笑脸:“二伯,姨妈,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要不然我们就不出门了。” 然后一抬头,见清平和清安也在,更高兴了。 清宁还跟清平使眼色,凑过去,低声道:“徐强送我们回来,这会子大概没走多远……” 清平赶紧摇头,“出事了。” 啊? 清宁拉着清平上楼,顺便朝清远和清安使眼色。 到了楼上的客厅把空调开了,这才道:“到底咋了?” “先是清丰,说是去了市里,结果找不到人了。不过还知道来个电话,说是在京城,找到个工作,是卖什么摇摆器的,又说怎么怎么赚钱的……大伯和大伯娘到处炫耀……再后来,清辉不知道咋跟清丰联系上了,清辉也吵着要去,三叔不乐意,说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掉馅饼刚好砸到咱家头上,没听过过。结果这小子一声招呼都没打,自己跑了。三叔气的跟啥似的,跟我爸正商量着去哪逮人呢,结果那天大伯来说,叫我妈多做一份饭给清收,他跟大伯娘要去大伯娘的娘家帮两天忙。我妈就说行啊。结果这一走,一星期都没回来。我爸就去李家问呢,结果人家说就没见。回来再问清收,清收说他爸妈说,是去了他哥那了。可这都走了两个月了,一个信儿都没捎回来。我们这次来京城,还是把清收送到他舅那边才来的。三叔去了南边了,说是……说是弄不好,是入了那个什么传|销公司了……” 我的天啊! 传|销这事清宁还真听过,可这上哪找人去? 林雨桐就说:“……更要紧的是,这个传|销……如今还是合法的……” 1093.悠悠岁月(110)三合一 悠悠岁月(110) 这个年代, 那真是找人特别麻烦。 跟后世不能比啊。 实名制买票,到处都是摄像头。提供一点信息, 哪怕不知道身份证号码,只要知道家庭住址, 然后加上姓名,去相关的机构一查,那资料成串的都能给调出来。 连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只要相关的,都能罗列出来。 可如今呢?谁要啥证件? 除了买半价票出示学生证之类的证件, 哪里需要。给钱就能买票的。 那如今人在哪呢? 他们知道的是清丰的一次电话, 说是在京城。然而老三又直奔了南边。 这到底是在京城还是南边? 查都没法子查。 而且一个个的都是自愿去的, 带着发财梦去的。又不是违法的事, 才觉得找到了正经的工作呢, 你找人家人家就愿意回来了? 清辉那是年纪小,人家当爸不愿意儿子出来, 真要找到人跟他们掰扯,那他们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得放人。 可老大家两口子, 人家是大人了,啥事不知道啊。 你找人家干嘛?人家正经的工作着呢,赚钱着呢。 当然了,对老二来说,不找也不行。毕竟清收给他们扔着呢。谁知道这一扔是几年啊?这是个孩子, 不是个物件对不对? 英子听明白林雨桐的话了, 就说:“咱也没时间种地, 不行的话把老大家的地叫李家种着, 孩子叫他舅舅管去。” 我自己的孩子我都管不明白呢,怎么管人家的? 清安开学也转到县城去,然后他们两口子以后就跟上下班似的,早上天不亮就回,晚上收摊了再去。 英子都想把饭馆开到县城,把自己的铺子收回来。平时老二在家种种地,她在县城做生意再顺带照看孩子。做饭馆的生意差不多凌晨四五点就得起来,来往县城和镇上特别辛苦,尤其是赶上天不好的时候。但老二来回跑又不一样,种地这种,就是天蒙蒙亮起身,骑摩托车也用不了多大功夫就回镇上了。另外就是刮风下雨,赶上天气不好的时候,肯定是下不了地的,不回镇上也行的。比如冬天,完全可以在县城猫冬吗? 她就觉得这是最理想的安排了。 你说她忙成这样,有啥义务帮着老大家带孩子呢。 因此,她觉得她说的办法是最合理的办法。 你说非找到老大家两口子,可人家走的时候没跟你说实话就是防着你拦着。不想叫咱干预的意思表达的还不清楚吗?而且人家找的那活儿是合法的,那人家就是在工作。咱们没法照看人家的孩子,送到娘舅家也不是别人家。李仙儿她弟弟帮着种那两亩地,管一个孩子吃喝总有点赚头吧。大不了孩子穿的衣服,上学的学费这些,咱们当叔叔婶婶的,给孩子出了就是。一年两三百也都撑死了。 养在自家,还是算了。 清收跟清辉还不一样,李仙儿那人跟何小婉也不一样。何小婉是那种,孩子出了错了,当二伯的教训孩子,骂也好打也好,何小婉都不言语,她知道那是对孩子好。每回还说清辉,就得这么管着。然后李仙儿可不一样,她的孩子谁想高声说一声,那都得干架。这养孩子,哪有不说说孩子的,放任着学坏了,当爹妈的得怪,说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给我们关的。管的很了,又说他们不在,就不待见他们孩子这个那个的。却从不会想我有啥义务帮你看孩子。 英子在家就这么说,结果老二就不愿意,觉得金家的孩子送给李家养,丢不起这人。 “要养你养,反正我不养。”两口子为这个吵吵了不是一回。 你想啊,清平在县城,开学就高二了。孩子分班的时候,他们当爹妈的就说,报理科吧,理科录取的人多嘛,而且瞧着分数线比文科低很多。可这丫头呢,就死倔,非要报文科。他们去学校找老师,回来这丫头就跟他们吵了一架。一直特别乖的孩子,然后好像是叛逆期才来一样,特别倔。这边都没管明白呢,你还非得狗揽八泡屎。你要管你侄子,您管去。我就是那恶婶婶,怎么了? 要是那死了爹妈的,或是当年跟老三似的,人确实是没办法了。那我这当婶婶的不管,那是我心思坏,我歹毒,我不是东西。 但人家爹妈好好的,屁都不多放一个,就把孩子往这边扔。 凭啥啊? 这次你就是说出大天来,那孩子我也不管。 所以说,老大两口子能不能找见这都不是主要的,在老二两口子看来,不犯法的工作,就是人家有正式工作了。这两人还真未必得去找。但孩子的安排却成了问题。 林雨桐支持英子:“二哥,你跟我姐确实是没这个时间和精力。但是那边孩子的姥姥姥特,身体还挺好的,也别说叫孩子舅舅管了,叫他姥姥姥爷管着,地也白给他们种着。不行就叫老两口住老大他们家去。孩子上学还方便。不跟妗子住一块,也不碍谁的眼。在咱们家那边,对孩子好不好的,都看得见。你们得空了帮着看一眼,我们呢……”她看了一眼四爷,就道:“您回去跟那二老说,每个月给一百块钱……” 那肯定是乐意的。 在这边种闺女家的地,收成全是儿子的。另外这一个月的一百块钱,够三个人在家里吃喝了。 英子就说:“孩子的穿戴、学费、本子笔零用钱,我们给。” 平均下来一个月怎么也得三四十。 想了想,这么零碎的给,将来说不清楚,不少花钱,到最后还落了个王八蛋。一咬牙就说,“这些就给说清楚,我们每个月给孩子五十的零用钱,本子纸笔老师要的资料费,就从这钱里出。”清平现在一周都要在学校吃的话,也才十来块钱。这里面是带了买文具的。一个小学生,给的绝对算是多的。“开学报名你二哥去,钱我们出。” 省的一样的把钱花了,回头那两口子回来嘴里又胡说八道。 钱这东西,就得花在明处。 别看是花了钱了,但林雨桐却觉得划算。比起大张旗鼓的找人,花费的代价其实是小多了。 花钱是肯定的,吃饭连带着烟酒下来,一两万得搭进去。东西不好拿不出手,求的人少还不行,咱这属于大海捞针。更关键的是,要真找起来,得动用多大的关系网。 她真没觉得有这个必要。如今都是合法的,双方的意愿才最重要。 等取缔了传|销,他们自然就露面了。如今,爱怎么怎么去。 她不费这个劲,但还得把这事处理的叫人无法指摘。就只能在安排孩子上下功夫了。 给你们白种地,我们出生活费看护费,其他的都不要你们管,李家不乐意才怪。这事不管拿到啥地方说去,都经的起讲究。 谁都不能说老二和老四这事办的不地道。 四爷就跟老二说:“这事就按桐桐说的办吧。” 三对一,老二这才没有勉强。 其实他都不想来这一趟的。可这不来,好家伙,每天出去遇到人,这个说:“老二啊,赶紧想办法找找吧。怎么说都是你大哥。”那个说,“你管不了就给你家老四打电话,亲兄弟,这一家四口没了三口,不找找怎么行呢?” 就是这么一个舆论走向。 按他的心思,就是不给老四找麻烦。老大两口子都是大人,清丰只比清平清宁小一岁,今年也都十六了。是个大人了。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他那边帮着照看清收就是了。 可就这,村里谁不说。有些不说自己,毕竟农民嘛,能有啥能耐?主要是说老四:“两口子都当了大官了,都进了京城了,对家里的兄弟不管不顾……”巴拉巴拉的…… 人都是健忘的。早忘了这些年金家的那些恩怨情仇。逮住一件事就当是拿住了把柄。 两口子等孩子放暑假了,就带着孩子来这一趟。 谁问都是找老四去想想办法,电话上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等回来的时候再想想说辞,怎么着也得堵着这悠悠之口。 英子是从哪边考虑,老二是从这边考虑。反正都有自己的道理。 四爷就说:“找肯定是要找的。登报,登寻人启事……重金寻找线索。” 把俩孩子的,老大两口子的照片的照片都登上去,但凡提供线索也确实属实的,五千块钱重谢。 老二就想,哪怕真找不到人,拿张报纸回去,叫他们看看咱们找人的决心。 然后一个电话过去,就真的登报了。 各大报纸,都登了。 不过别说,还真有效果。报纸登出去当天,不到十二点,电话响了,说是见过照片上两个孩子。 徐强过来帮忙,开着车去找这人,然后把人接到家附近的饭馆,要了包间。 金家的人这才过来。 “我是送报纸带送牛奶的……”所以,能第一时间看到报纸的信息,“我负责的就那一片的小区,常在小区里碰上一个送水的,也是个子小小的,看起来年纪不大……”他指了指报纸上清丰的照片,“就是他!常碰见,偶尔会点点头,打个招呼……但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大概得是三个月之前吧,我记得就是清明前后。那天我急着送完回家,得跟我妈去墓地看我爸,下楼的时候吧,跟一个小伙子撞了一下,差点把人家的水给撞掉了。我才说你今儿也早,结果一看不认识这人,是这个……”他指了指清辉的照片,“是这个小伙子……这小伙子可会来事,连说没事,还说笑说我跟他哥认识,那就都是自己人啥的,还给了我一根不是本地产的烟……” 时间上是能对上的。而且体态性格的描述都对。 那这肯定得找到送水的公司去。 确认一下吧。 四爷叫桐桐带着英子和孩子先回去,“我跟二哥去就行了。” 然后徐强开车,带着人找地方。只要有具体的地方,找送水的公司就很容易。 去了一查就知道了。 去了一问人家就马上说:“有这么个人。” 跟清丰一起住地下室的舍友还说:“叫金清丰这个没错,家里是秦省的,是那个旅游报上说的那个现代楼兰的那个县的。他们原先是两个人,一个干了没几天就先走了,说是一个老乡在南边什么地方进了一个大公司,那边正招人呢,叫他去。那小子就去了。他原本跟清丰是一起的,去了一个月吧,清丰就很高兴的说,那伙计人还不错,说是买一个啥东西,缴纳三千九就能进公司了。一个月好像四五千块钱。他给他弟弟打电话借钱……”他说着就指了指清辉的照片,“这是他弟弟。他弟弟后来来了,估计是听了一个月赚那么多挺动心的。他弟弟挺有钱,借给他哥三千九,自己还有四五千,说是路费有了,能到南边。然后两人在这边住了一周的时间,赶到月初发工资,领了工资就走了。只知道是去了鹏城,但到底是鹏城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徐强就问:“没见过另外两个大人吗?” 这些就都摇头:“没见过。” 那就是这两口子没来京城,而是直接去了南边了。 这么说,老三找的方向是对的。 给这提供消息的小伙子了五千,又给了清丰的那个同事两百。 这事就只能查到这里了。 晚上的时候老三的电话就打给四爷:“我人在鹏城,在这边找了周莲。他们算是地头蛇,在当地找人很好找……你们别急,我也不乱来,就在酒店等消息。” 四爷就说:“只要能把人带出来,多大的代价都值得。宁肯花钱别惹事。” 老三点头:“知道,知道!我如今收敛着脾气呢。”不收敛也不行啊,儿子还在人家手上呢。 老二一边听着,这才放心了。 四爷和林雨桐得上班,清宁和徐强带着这一家四口逛京城。逛了得有一周吧,老三那边才打了电话过来,“找到人了,人我也见到了。都不愿意回来。清辉是我给揍晕了扛出来的,老大两口子带着清丰,死说活说就是不回。老大跟我嚷嚷,说是谁挡了他的发财道,他要谁的命。” “那你带着孩子先来京城,到了京城再说。” 本来收拾东西要回去的老二两口子,等着老三带着清辉回来。 清辉差不多是被他爸给绑在身上带回来的。老三随身装着户口本,为了给人家看,这事我亲儿子,不用报警,我没拐卖孩子。 这才多长时间,老三熬的只剩下皮包骨了。 回来把这小子往客厅一扔,就去了洗澡间,洗了澡,直接去客房,睡觉去了。 一路上不敢眨眼,就怕这混蛋又跑了。 老二是二话不说上去就揍:“……想钱想疯了你……你这是要急死谁……” 清辉倒是不跟他二伯撂蹶子,打了就受了。 清平赶紧拦了,“爸,你打他干什么啊?” 林雨桐就把自己写的稿子低过去,“认识字吗?给我念一遍……” 清辉伸出爪子,接过去念,有些字不认识,但并不妨碍他理解这个意思。 自己四叔四婶是当大官的,他们说应该取缔这玩意,那大概真就该取缔了。取缔了就是不合法的,干了不合法的事是要坐牢的。坐牢了就跟自家老子成一样的人了。 这么一连串下来,发现为了不跟自家老子成一样的人,好像这事是不能干。 “我知道了,我不跑了,我就回去老老实实的挣钱去。”他这么保证。 老二这才气顺了。 第二天老三起来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回去,想在外面赚钱,我就给你弄个铺子……” “不用!”清辉倔的很,“我还是回去吧。”弄个铺子还得是贷款借钱,完了这债是越累越高。他就记得他妈说的一句话:我这一辈子不求腰缠万贯,只要有一天能过上没外债的日子,那就是福气。 而自家这老子,这辈子是注定过不了不背债的日子的。 等几个孩子在一块的时候,清平就说清辉:“你到底倔啥呢?现在这做生意的,哪有几个不背债的。那是一种经营模式,是一种资本运作的手段……”这不念书真不行。 清宁就跟他说,“以后,这也是一种消费理念……” 清辉却固执的坚守他的底线,就是不欠人钱。 说不听,那就干脆回家。 清宁跟她二伯说:“叫我姐和清安多住几天呗。快开学的时候再回去……” 老二就说:“学校要补课。” 清平跟清宁商量:“我提前高考行不行?” 有好些高二的学生,老师都愿意叫他们下场试试水,要是考的还行,就直接上大学了。要是考的不行,学校重新帮着做一份档案,来年还是应届生。 想试试也行,“那你这一年,可得加把劲了。” 英子也跟林雨桐絮叨:“……玉叶家的萧萧,今年中考了。考上秦市的一个什么中专,好像是财会学校吧……完了你记得给玉叶打个电话……”好歹是考出去了嘛。 清平就低声跟清宁说:“那天人家办喜宴的时候,我跟着去了。是财会学校,关键是录取书上的名字不叫萧萧,叫萧云红。我还问说怎么改名字了。结果萧萧恼了,白眼翻我,说管你啥事……” 清宁一愣,“这是啥意思啊?”名字越改越难听的事,没听过啊, 然后就明白了,“你怀疑冒名顶替啊。” 清平两手一摊:“那谁知道呢?” 等把老二老三家一溜串的送走了,连徐强也跟着一块,说是回去呆一星期就回来。 客走主人安,清宁一边帮她妈收拾屋子,一边跟她妈絮叨:“我大舅怎么这样啊。要真是叫萧萧顶替了别人,那人家这叫萧云红的孩子怎么办?” 农村的女孩子,只有考学考出来了,命运才能改变。 初中毕业,上个中专,哪怕回县上上班呢,但到底是命运不一样了,选择也多了。 好些人家的女孩,初中毕业没考上,谁送你上高中?毕竟考上大学的概率低,就不浪费这三年的时间了。在家里帮着干两年活,然后家里给说个对象嫁了就算了。 一辈子就这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生儿育女一天天的重复这样的日子。 人生可能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转了个方向。 林雨桐皱眉:“你姐看清楚了,那上面是萧云红?” 清宁就说:“我姐是那信口开河的人吗?要不是九成九的肯定,她都不会跟我说。” 这种录取上做手脚,能动的地方有限。这个萧云红一定就是县上的孩子,估计跟这萧萧是一个学校的。 林家的孩子转学都去开发区那边了。 学校的校长林雨桐也都认识。要真是做手脚,学校不会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看着自己的面子放行的可能?白痴都知道,肯定有! 而叫人生气的是,要不是清平跟清宁嘀咕闲话,她这边压根就不知道。 林雨桐直接给那校长就去了电话,话说的很明白:“……有没有借着我的面子行事的?如果有,那对不起,我不知道情,也不会觉得你这是卖我人情。相反,但凡叫我知道谁借着我的名义干了不该干的事,我第一个举报……” 那边的校长赶紧道:“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是我们的错……这么着,剩下的事情我来办,您的意思我知道了,一定不会出差错……” 于是找了林玉健,隐晦的道:“人家那萧云红的家里开始查了,这边不好办……您看是不是……” 他觉得他把话说明白了,把人家的通知书还给人家。 可这操作过了,想在换回来,比之前更麻烦。 林玉健就说知道了,然后直接找到那萧云红的家里,拿了三万块钱,“别叫孩子知道,你们把钱收了吧。孩子学的好,上高中肯定能考上大学。学校我帮着联系都行。” 这家的父母也愣住了,学校不是说孩子的档案啥的都丢了吗?找不见连成绩都没有吗?这怎么如今来了这么个人又这么说呢。 这家的大儿子醒过神来了,直接收了钱,“行!意思我们知道了。麻烦你给我妹联系好学校,我们上高中。” 把人送走了,这大儿子把钱给父母:“这钱就是我没上学的钱,谁都不要动。咱就考个大学给他们瞧瞧,到那时候咱再说话。” 不就是家里穷吗?不就是小老百姓吗? 连上学的资格都没有了。 结果过了几天,林雨桐给玉叶打电话的时候,说起孩子上学的事,那边还是很高兴,也不像是取消了资格的样子。 挂了电话林雨桐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地方又出岔子了。 她连个给县教育局,给市教育局都打了招呼。 结果萧云红确实被取消了这个财会学校的入学资格,却连人带档案的,弄到了护校。 根本就没走县市那条渠道。是从财会学校直接调取过去的。 这就不是林雨桐能管的了了。 林玉健这事办的,说是掏钱了,但实际上还是用了自己的关系了。这事林雨桐不允许的。二就是那个无辜的孩子。后来林大嫂打电话过来,跟林雨桐抱怨,说为了玉叶家的老大,家里前前后后搭进去□□万。光是给被顶替的孩子,就三万。 知道这事之后,林雨桐就没再干预。 因为自己的干预,这孩子的前途有了另一种可能。所谓塞翁之马,焉知非福。一飞中天也为可知。 但今日有人种下了这样的因,待到来日会有什么样的果,这就是现在所不知道的了。 不过是谁种的因,谁接着那个果。跟自家无关就行。 林雨桐就跟两个孩子说:“这就是权利的可怕之处……” 隔得那么远,也有人能自作聪明的自以为卖了面子,办一些本人压根就不知道的事。 等到将来真的有一天事发了,这个后果,不可预料。 有时候往往是一件小事,就能成为扳倒大人物的支点。 如此比起来,其实金家这些人还算是不错。各种的给你作,但从来不会干那种拖你下水的事。 反倒是林家,有时候是真危险。 林玉健这个人,林雨桐感觉特别复杂。当年他帮了自家,也确实都用的是灰色的途径。而今依旧是这个人,这个办法,转眼就成了累赘。 林雨桐觉得,倒是可以跟林大嫂常常联络一下,知道得知道这个人又干了些啥。 对于林玉健而言,安排好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他把这当做本分。而且觉得稍微用一下林雨桐的关系,又不是大事,应该没关系。 这种认识,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清远都觉得不可思议:“这要是这么简单,那这冒名顶替的有很多人……” 本来就是如此,当年金老二被人顶替参军,如今顶替上学,一直就没断过。 清远的心里就有了畏惧:原来权利这东西,稍微动一下,就能改变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命运。 他觉得他姐这种把家世瞒的严实的,实在是一种聪明的做法。 当然了,副作用也有。 就比如现在,清宁被季川拦在小区里,他说:“咱们谈谈。” 谈什么呢? 清宁指了指亭子就说:“我觉得不管做什么事,都得认真,都得专业。你要做公司,我是你的合伙人。有什么关于公司的事要跟我谈的,咱们就该去正式的地方,你的办公室,或者是约个合适的地方。你觉得呢。” 等到了亭子坐下,季川才说:“我今天找你,是私事。” “我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清宁就说,“我不喜欢简单关系复杂化……” “别误会。”季川打断清宁,“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如果有一个出国的机会,你去不去?我父母可以帮我们联系大学……” 清宁眉头皱的更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出国的?再说了,你觉得我要是想出国,需要借助别人的关系吗?这么说吧,你了解我吗?了解我的家庭吗?你所谓的了解,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的呢?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该对这个所谓的出国动心呢?” 她掏出手机,按到免提键上,然后拨打南姐的电话。 很快电话就接起来了:“是清宁啊,找姐什么事啊?” “姐,如果我想出国……”清宁看着季川,对着电话这么说。 那边马上就笑:“是出去念书还是出去旅游,护照这些不用你操心。要是去念书的话,去哪里啊?我打个电话去外交|部那边,有人给你办……” 清宁就说:“不是,就是帮人咨询一下,在国外的开销……” 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清宁就挂了电话。 她说:“你看,不用我爸妈出面,我只要打个电话出去,这事就成了。对别人来说,一个出国的名额是万金不换,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但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不用这么来诱惑我。 季川蹭一下站起来,好似觉得这么做有失风度,走出亭子了,这才停下脚步转身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出国是个机会。你能在我需要的时候投资这么大一笔钱,而我在有好东西的时候愿意拿出来跟你分享。至于说诱惑你什么,真没有!如果真是那样,你就看轻了我季川,也看轻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道歉。”清宁跟着起身,接着道,“你要是在国外念书,三年只怕都不一定能回来。公司的事情怎么办?作为股东我想我有权利对此提出质疑。” 不要说什么网络这么发达,在国外联系很方便之类的话。 你这不是出差两三个月,甚至半年,你这事一去三年也未必就回来。 从投资的角度,我把钱给这么一个当家的都不在的公司,靠谱吗? 季川觉得这姑娘冷清理智的叫人心里发凉,说了那么多,她的关注点却再这里。 他揉了揉眉心,“那你的意见呢?” “我看好这个行业,但如果你如此行事,我不看好你。”她说的特别直接,“我更愿意撤资,找下一个更专业的合作伙伴。或者,你如果有意转让公司的股份,我可以考虑入手。” 公司是我自己的。 我的地盘我做主。 清宁就说:“公司如今毫无进展,除了房租和那几台电脑,没什么别的资产。当然了,网吧这个还是咱们合作。之前说好的,你六我四,要是你出国,我管理,咱们的合同得另外签。我六你四。只公司这一块,我觉得,要么我撤,要么你撤。其实我建议你撤,毕竟国内的变化你也看见了,日新月异一点都不夸张。而你离得远,很多东西就不好说了。为了将来掰扯不清楚,咱们现在就得弄明白。这毕竟对你是有好处的。这边没进展,你去国外另外铺一摊子,跟如今的状况,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相反,手续齐全的一个公司,你还是可以卖一个不错的价钱。当然了,要是你不愿意撤资,我就会撤资。你留下的员工会面临没饭吃的局面。公司很可能会……破产……这不光是破产的事,真如此,就会打破你另外两个合伙人的梦想。他们不光是你的合伙人,也是你的朋友,你的兄弟。对于我来说,那也是我的熟人,我的学长,是有几分香火情的。我是个讲情面的人,所以,我不愿意亲手打碎他们的梦想,而我想,你也不愿意。所以,你撤资,专卖公司,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有利的。” 季川冷着的脸闪过一丝愕然,“我想……你有一句话是说对了……我对你真不算是了解……”怎么会有人把话说的这么无情之后,还要说一句‘我是个讲情面的人’!听听她说的,摆事实讲道理,四六分还是□□分,铢锱必较啊!先是利诱,说怎么合算。再是威逼,说要不然等着的就是破产。然后还愣是把她自己往好人堆里放,你看我都是为你好,我这么做,都是讲了情面的。 一个姑娘家,理智的近乎于无情。 他看着她,然后抬手搓了一把脸,才觉得清醒了几分:“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会好好考虑……而且,我得谢谢你……你给想涉足商场的我,上了特别生动的一课……” 1094.第 1094 章 悠悠岁月(111) 季川回复的很快, 只隔了两天,他的答复就来了。 不出所料, 他答应转让公司。 清宁都到公司了,结果方兴和石山好像也才知道。 三个人三对面的站着,方兴显得很激动,只扭头看了清宁一眼就继续跟季川道:“……当初咱们说过的话还记得吗?为了梦想……哪怕是再苦再累咱们也坚持……而且坚持到了现在……这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们两个……说好了,是合伙人……那么转让公司,是不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这么不声不响的, 直到现在了我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季川就说:“转让的人不是别人, 是清宁。你们跟她很熟悉……” “可这个公司,我们三兄弟的梦想, 不是她的!”方兴深吸一口气, “你这是背叛, 你这是逃跑你知道吗?哪怕是你转让股份,你问过我们的意见没有?如果这个合伙人跟我们合不来呢。” “事实上是,她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季川又补充说, “现在合同还没签。你们要是不愿意……ok……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个股份也可以优先转让给你们……” 可你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们要不起的。 方兴闭嘴了, 扭头看清宁:“对不起, 我并不是对你有意见, 只是就事论事。” 清宁明白, 然后又道:“要是没有协商好的话,我可以回避,甚至可以以后再谈的。你们慢慢商量,我不急。” “不用!”石山道,“我同意。”然后看向方兴,扶了扶眼镜,“两票对一票,少数服从多数,这下你不该有意见了吧。” 方兴愕然的看向石山:“你也同意。” “我为什么不同意?”石山也莫名其妙,“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没错,这个公司是我们的梦想,我们的梦想是以它为平台,做一翻事业。不是讲谁非要捆绑在谁的身上。季川有了另外的打算,我们难道就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吗?不是的!” 好朋友在一起做事业,不是说人格上就有了依赖。 清宁看看方兴,又看看石山。 怎么说呢? 要是交朋友,方兴这样更好。他之所以是生气,是因为把跟朋友之间的情义看的更重,更有一种要跟朋友分别的无措。哪怕就是朋友错了,他也会先站在朋友的这边。 但是石山不一样,石山更理智,更懂得取舍。 爸爸总说:要想了解一个人,最基本的就是观其行听其言。 言行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细想想,确实是很多很多。 就比如现在,她就在想,如果自己接手公司,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会把公司交给谁来代理。显然:石山比方兴合适。 合同签了,因为不到十八岁,清宁借用的是成海的名义。 可本来是麻烦成海的事,乔南却很高兴,觉得清宁这是给她面子。 用她的话说,不是信任她,能把一公司挂在她推荐的人名下吗? 带着清宁去定制衣服,又买了化妆品非要她收下,“不收下就是看不起你南姐。” 就是这么一类人。 完了把清宁送回家,还给史云峰打电话,“给格格说一声,就说之前清宁还问过我出国的事……” 然后没两天,严格回来了。 打电话问清宁在哪呢,清宁说在公司呢。 公司属于自家了,那这原来的地方就不美气了。 在创业大厦买了顶上的半层,这是装修好的。上下两层,顶层还带着露台。 然后把二十层原来属于自家二伯家的房子,简装修了一下,当做员工宿舍。 公司整体搬迁,要搬到上面来。 而且,也叫石山和方兴把手里的活放一放,咱们开始对外招聘。 方兴就说:“没活儿,招人做什么呢?” 清宁想做网络媒体。而最初是得找点活给大家做。 之前呢,他们都是朝着软件研发这一条路在走,但清宁却觉得,是!研发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先得生存。我们先得经营下去。 然后做什么呢? 先替一些企业做做网站,这个行不行啊? 别的资源没有,但是企业,大企业的资源,自己手里有很多啊。 自家老爸老妈,这几年都是跟企业打交道的。 不说别的,就只县里跟城东的那些企业,就够这小公司忙活一年不带喘气的。赚钱能赚的手抽筋。人力再多上十倍,科技城那边就能拿下。 就这还没用乔南给的联络本呢。 清宁说方兴和石山:“理想跟现实之间,是有差距的。为了理想,我们得先不被饿死,得先吃饱了饭。对不对?我们的第一要务,就是生存。你们的第一要务,就是赚钱。买房买车,能叫家里的爸妈跟人家说起儿子的时候,得跟你们考上青华时候一样骄傲。我儿子大学毕业了,自己开公司了,赚钱了,给我买这个买那个了,每月开始给我们生活费了……得是这样的才行。得叫他们不担心你,得先结束这种双手朝上啃老的生活模式。我这样说,你们能理解吗?” 方兴嘴角动了动,然后就哭了,抹了一把眼泪,“就这么干吧!” 说得对!干一年,实现了买房买车,生活小康的目标之后,再说其他。 他们俩的家都是小县城的,家里父母也都是工薪阶层。人家毕业了都进这个单位了,那个单位了。可自己这边呢,住的是地下室,啃的是冷馒头。 暑假爸妈来了一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清宁舒了一口气,再怎么坚固的堡垒,都有薄弱的地方。 对于父母来说,孩子是软肋。但反过来,父母又未尝不是孩子心里珍藏的最柔软的所在。 攻击这个地方,一击必中。 严格找过来的时候,清宁正指挥人布置露台呢。 看得出来,这个公司很年轻,也很有朝气,以后的气氛也会不错。就跟现在这种的,露台弄成了休闲的地方。 很棒! 严格过去给搭把手,把一个秋千给放好,才道:“你怎么还亲自盯着。”说着又笑,“干嘛不叫清远盯着?” 他进来的时候看了公司的招牌了,公司叫宁远网络科技。 肯定的,清远在这里面是占了股份的。合在他姐的那一份里。等十八岁之后,再分股份。 清宁递了一瓶水过去,“你不是回不来吗?” “哦!”严格接过水拧盖子,“也不是一天都不放,最后一周,要是实在想回去的,可以请假。我请假回来一趟。看看我奶奶……” 说着,抬着胳膊就喝水,一口气灌了半瓶子下去。 可这一抬头,清宁愣住了,“你这领口下面……怎么了?” 她抬手掀拉他的衣服,“怎么伤了?” 严格想躲,又怕胳膊伸出去打到清宁的身上,叫她给揪住了,他忙说:“没事……” 啥没事啊! 血道子一道一道的。 “咋弄的。”清宁的眉毛都立起来了。 严格把自己的领子解救开,顺势拉着清宁的手没撒开,见她没挣扎着撇开,还跟没察觉似的叫自己拉着,他的眼神闪了闪,才道:“回家我奶奶不认识我了,非说是家里进小偷了。我又不敢挡,由着她打的。又掐又挠的,这不,就成这样的。这要是好不了,去学校了,一个宿舍的那些准以为我被你揍了……” “去!”清宁顺势拉他起来,“跟我回家,上药去。”然后又问:“你奶奶的病情,这么严重了吗?” 比看到的还严重。 半夜起来突然就不认识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爷爷了,烟灰缸拿起来就打流氓,还说没脸做人了,叫人上了她的床了。 然后把自家老妈当保姆,把自家老爸当成还没结婚的矛头小伙子,然后打电话给这个那个的,说儿子没结婚,操心操不完啊。叫老姐妹老亲戚的都给她家儿子说对象。 “恰好我大伯和大伯母不知道为了啥,两人吵了一架,闹分居着呢。然后可多人就跑去给我大伯介绍对象了。我大伯这人也是,还真给看上了一个带着闺女离婚的女人,这下两人是彻底闹开了。我大伯母到我奶这边,站在楼外叫骂。闹的可邪乎了。” 严格倒是不瞒着,跟清宁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能想到人老了老了,老成这样了。” 是!一个人一个老法,成了这样,又是心酸心疼,又是生气无奈。 清宁拿着药过来,“把衣服脱了……” 严格乖乖的把短袖脱了。 少年的小身板成了古铜色,然后线条流畅肌肉结实,这已经不是一个小少年的身板了。 清宁脸一热,但还是坚持板着。 药膏抠出来一点用手指轻轻的抹在伤口上,明显感觉到收下的肌肉一紧。 “疼啊?”她停下来问他。 没有,这点疼能叫疼吗? 却不防嘴上‘嗯’了一声,然后说,“还能忍……” 清宁皱眉,擦的慢了很多,轻轻的。 严格嘴角就往上翘,这算是一种享受了。然后才问:“跟南姐还联系吗?” “哦!”清宁一边小心的抹,一边应着,“联系呢。南姐这人挺好的。” 那是你合了她的眼缘了,傻姑娘。 那位才真是随心所欲惯了的。 “表哥跟我打电话,说南姐问你是不是要出国,不好意思跟她张口。”严格似乎不在意的问了一声。 清宁手一顿,认真的看他一眼,没说话。 严格秒怂:“好吧!我错了。我回来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要出国。”有话直说的好。要不然她会懒的跟你废话。 清宁一把摁下他:“没有!就是告诉有些人,我如果想出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我没有要出国的打算。” 严格就笑,看!清宁跟大部分的姑娘都不一样的。 一个宿舍的同学战友,在一块聊天的时候,也都爱说一些话题。对他们而言,最难攻克的难关就是猜透姑娘家的心思。真的!两个人打电话,你都不知道为什么那边就生气了。然后你问说:“你生气了吗?”那边准说:“没有!”可等你挂了电话,她一准气哭了。然后你再问她:“为什么生气?”她一定说:“不为什么,谁说我生气了。” 好莫名其妙啊! 可跟清宁相处,你不用费心去猜她。她是有什么说什么,把沟通这个事情,做的特别好。 她有话直接跟你说,所以,你跟她有话也得直接说。别玩那个委婉,她没那个时间去猜。就是有时间,一次两次行,三次五次她就嫌烦,太浪费时间。也觉得你这个人不好沟通。 你看,很简单的事情,就是被那伙子给影响了。直接问,她直接说,多简单。 他马上就笑开了,“这几天想干什么,我帮你。” “你在家陪你奶吧。”清宁就说,“你一年也没多少假期。咱们以后的日子很多,但她的日子不多了。我就不上你家去了,你奶奶看见我不会高兴的。” 还是这么直接。 严格叹气,现在不是我想不想陪奶奶,而是一见面就把自己当小偷,激动的不得了,这有家都没法回了,“我回去试试吧,多试几次,说不定就行了。”他说,“药给我吧,再弄伤了直接抹药就行。” 清宁一听这么说,还真有点后悔叫他回去。 有时候这老年痴呆的人暴躁起来,也吓人的很。 清宁把药给他,“把衣服穿上。” 严格就起身挡在她面前,“你看我的肌肉,现在几块了?” 前后转着叫看。 流氓! 刚在心里骂完,清宁就顺手拽严格的皮带。 严格吓的:“不行啊!金叔得劈了我。” 想什么呢?美死你。 “你腰怎么了?”刚才没注意,脊背后面,裤腰那地方露出一点疤来。疤痕很粗,想来伤的不轻。 严格一把捂住了,“训练的时候哪里有不受伤的?” “那伤成这样,你怎么不跟你家里说一声。”清宁都恼了,“家里没空过去照看你,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燃烧着两簇火苗似的。 她这会子心里一定在说:我就算还不是你女朋友,但咱们俩这么些年的交情,你跟我这么生分…… 严格看着那因为生气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突然就有一种想亲亲的冲动。喉头滚动,但到底没有轻举妄动,只笑的没心没肺之后,才面色严肃的道:“有个特殊任务,需要个生面孔,我去了。意外受伤了,前前后后很多事情都需要保密,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以后要是再遇到这事,一定通知你……” 那是个特殊的任务,接到任务的时候他不知道有多危险。直到跟他一起行动的一个个的给领口的下放写上姓名,亲人的名字地址和电话,他才知道危险性。然后他在父母的名字后面,写了清宁的名字和电话。 这次缉|私任务,牺牲了两个。他化妆侦查,再最后搏斗中被砍了一刀,就在腰上。 暑假没回来,不是自家班倒霉抽到的签,而是班里抽调了五个人,其他人员就不能随意的离校了。他们不是护校,而是跟外界隔绝了消息。 “以后还会遇到危险。”她眼睑下垂,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严格赶紧摇头,“不会了!” 是真的不会了! “本来这次任务就是意外,我的年纪小,脸嫩,一般人不防备我。”他这么说,然后又道:“在这之前,我被抽调到信息化加强培训班去了……军事信息化,是个大课题……” 意思是,走技术路子的可能性会更大。 也会下连队,但都属于实验性质的。 他认为这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清宁‘嗯’了一声,肩膀松了,脸上的表情也明快了,“穿衣服去!” 严格请假回来,其实两人真没相处几天。他再家里陪奶奶,只有被打的抱头鼠窜,家里真容不下他的时候才出来找清宁。晚上在金家这边,等到那边史可的电话过来,说奶奶睡了,他才敢回家。 家里有病人,对病人是一种折磨,对家人更是一种折磨。 史可看着儿子如此,心里能不疼吗?明知道那是个病人,行为不由她,可心里还是忍不住要埋怨。 严厉只觉得,回家来是老婆的笑脸越来越少了,可老娘的病还是越来越重了。 大哥是没精力管,小妹是来了一次被当成是勾引老爷子的小三之后,彻底就不登门了。两人都只买点东西,往家门口一放,看着办吧。 倒是侄儿大了,每天都过来看他爷奶一次。可孩子还要上学,大学即便是管的松散,也不能逃课啊。 也是试了两个保姆,可结果呢,干了没两天就不干了。 受不了啊!猛不丁的就拿着东西打一下,上哪说理去。 史可就说:“要不找疗养院吧……” 话还没说完,严厉就打断了:“不行!绝对不定!那是我亲妈。” 是亲妈你伺候去啊! 话在嘴边出溜了几圈,到底是没说出口。 只在电话里跟林雨桐偶尔抱怨几句。 林雨桐安慰了几句,挂了电话。人还没起身呢,电话又响了。 是英子打来的:“……李家那个……李仙儿她弟弟弟媳妇,也跑了。孩子也给塞到老大家,叫那老两口子看着……这老大家的还借了高利贷了,如今催账的把那老的老小的小给赶出来了,说人不回来就不还院子。” 林雨桐就问:“借了多少钱?” “一万。”英子气的直打颤,这是家里没钱,当时在京城第二回买公寓的时候,钱不够,是她找韩彩儿借了五万。如今是一点一点的还着呢,要不然自家这边不还了,这会子人坐在饭馆里这生意都没法做。 林雨桐就说:“我知道了,你先挂了,这事我处理。” 然后又直接给周文打电话,“……看是哪里的钱,先把钱从那边的账上还了,但借据要回来不能毁了。”老大欠的债,他迟早都得往回要。心里这么想着,又叮嘱道:“事情处理完之后,找个人,告那个放高利贷的……” 民间这种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的不在少数。 有因为欠钱媳妇闺女被人欺负了不敢言语的,也有逼得紧的直接跳井的。 听过的不是一桩了。 有因为哥哥欠债,去弟妹的饭馆捣乱的吗? 法律上有哥哥欠债弟弟还钱的道理吗? 都没有!这种民间借贷,一个不好,就是一股子黑恶的势力。 第二天事情就解决了,英子在电话里哭的什么似的,“……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不光给我这边捣乱了……老五那边也被捣乱了……收上来的废品,被人夜里一把火给点了……两三千块,说没就没了……” 林雨桐也恼了,这不是借钱,这有点挑事的意思啊。 不看僧面看佛面,明知道金家在镇上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还这么来。 这是想干什么? 她这会子怀疑,是不是自己跟四爷得罪什么人了。 这边刚挂了英子的电话,那边周文的电话就过来了,“……我查了查,放贷的叫钱宝,他姐姐跟县上的某位领导过从甚密。他本人就是有些不知深浅,这事我能处理……” 周文出面,就知道代表谁的意思了。 林雨桐默许了这种做法,欠债要还钱,但是这么捣乱打人,这事就不那么简单了。在某种意义上,这算是一种挑衅。 当天晚上,那位领导就打电话过来,一句一个老领导,态度非常谦卑。 四爷接的电话,说完之后又给老五打电话,说了,对方如果给赔偿,超过三千的不准要。要是敢多要多拿,从此后,咱们就再无瓜葛。 结果对方送了一万过来,马小婷要拿,老五在病床上瞪着眼扇了马小婷一个耳光,“要是不听,你就给老子滚!” 反正只取了三千收了。 然后四爷转脸给打了一万过去。相当于多拿了三千。 看,听我的话你就有好处,不听就没好处。三两回下来,老五就是浑,也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了。 那边李仙儿的爹妈带着自家的孙子孙女,连带着清收,就住在金老大他们家。 林雨桐这边每月给一百的生活费,清收这边,老二和英子给五十的各种杂费,孩子上学用的。 一共一百五十,在自家有粮有菜的情况下,其实过的还是很充足的。 老三又格外单独给清收三十块,只他自己拿着,每次都当着外人的面大张旗鼓的给,“想吃什么,自己上接上买。” 说实话,这娃过的比他爸他妈在的时候油水多了。 村上的人都说,金家这些兄弟顾浑。 可内里是啥,谁知道呢。 就这么糊弄着过吧。 清收本来也觉得挺好,可没一个月,觉得滋味不对了。姥姥姥爷在自家住着,但是吃个肉,吃个鸡蛋啥的,他觉得都是舅舅家的俩孩子碗里的比他多。而且,他姥姥还总偷着给他舅家俩孩子零花钱,却从来不给他,说啥你三叔不是给你了吗?你不会找你二叔去要吗?可这家里,不管是四叔给的生活费,还是二叔给的杂费,都是给自己和他们老两口的,不带那俩崽子的。 英子也说老三:“我们给了就行了,孩子身上的钱带多了不好。” 老三就说:“别觉得孩子小就啥事不懂,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比如清辉,到现在都搬不过来。“瞧着吧,等老大家两口子回来,就有热闹看了……” 老大当年恨不能觉得李家的茅坑都比自家的灶台香,等到回来,听听自家的儿子怎么说,你就知道哪头亲哪头远了。“我主要是想起当年这俩老东西欺负咱爸咱妈那一场了。”当时不能怎么着,家里的爹妈拦着不让,如今呢?我且等着看,你们有啥下场。 清平听了一耳朵,跟徐强打电话的时候就说:“我现在特别相信那句话……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这话倒是叫徐强愣了一下,挂了电话,点了一根烟,坐在校园花坛边的矮墙上。 苍天饶过谁? 想起那个抛弃了她的女人,苍天也没绕过她吧。 原本以为是恨的,可这次回去,偶尔听说她过的不好,常被那个男人打,他还是忍不住夜里开车过去,把那男人挡在半道上打了一顿,告诉他:老子现在有钱,出钱要你的命跟儿戏似的。 开车离开的时候,从后车镜里,能看见那个女人追着车跑的身影。可他还是没停下来。 没必要了。 当年以为她过得不好,他会开心的。 其实不是,心里还是会揪的难受。 他心说:如果当年她要为她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那么这些代价已经够了。他不去恨了,也请老天饶过她吧。 开学已经一个来月了,十月份的天已经凉了。 这个星期来,秋衣秋裤都带着了。听着外面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就不由的叫人心里发冷。 清宁把伞靠在宿舍门外,王晓就喊:“拿进来吧,不定就被谁顺手给拿了。” 可这玩意弄的宿舍特别潮。 她只得靠在柜子上,伞还没放稳呢,周亚男一掀帘子就道:“靠在柜子那干嘛,水留出来柜子都湿了,衣服跟着就潮了……” 袁园就说:“那挨着的是我的柜子,我都不嫌,你嚷什么啊。”然后说清宁,“放吧,我那里面铺着塑料袋呢,而且衣服都是用袋子装着的。” 清宁干脆就扔外面去了,丢了就丢了。 然后周亚男就又说:“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哪里在乎一把伞。” 谁都听出来这是找茬。 李岚把手边的毛绒玩具对着周亚男扔了一个,“你有病吧。心情不好别拿大家撒气好吗?不搭理你你还来劲了。”她刚才生气的都没说,这会子气又给挑起来了,“刚才我男朋友来电话,你接的电话然后你说的是啥?说我男朋友给我送东西我下去拿了。我出去的时候怎么说的,说那是我老乡我老乡的,你又不是听不出我男朋友的声音,怎么能对着我男朋友说我下去拿男朋友送的东西呢,这不是说我脚踩两只船吗?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害的大吵一架,差点说分手。 周亚男就说:“我说了我没听清楚又不是有意的。” 好吧!这事掰扯不明白。 这几天是补考的日子,周亚男上学期一直在外面帮着季川忙公司的琐事,然后考试准备的不充分,挂了三科。这是很严重的事。 尤其是对于这些学霸来说,考试不过关,真是要了亲命了。 心情不好,看啥都不顺眼,在所难免。 李岚跟周亚男吵了起来,清宁看看,就没说话。 鉴于心情不好,头一次这么着,可以不计较。 两人吵了得有小半个钟头,以周亚男将头埋在被子里哭而结束。 雨越下越大,清宁在雨声和哭声中,竟然安然的把书看进去了,果然还是心静自然凉。 不会子宿舍里的小喇叭就响了,是宿管阿姨的声音:“李岚……李岚在吗?” 李岚喊了一声‘在’。 然后阿姨就说:“下来,有人找。” 李岚穿着秋衣秋裤,然后借了清宁的风衣往身上一裹,“马上就上来。” 然后上来的时候带着各色的吃的,从食堂买回来的,还冒着热气。 有男朋友的好处就出来了,不想出门有人买饭。 李岚笑的甜蜜蜜:“一起吃啊。” 然后才给清宁脱衣服。 袁园从上铺下来:“你就穿这个去见男朋友?” 李岚‘嗯’,“这有啥呢?外面不是穿着风衣呢吗?”清宁高,她穿着到膝盖的位置,自己穿上得到小腿。只露出腿下面一点,没关系吧。 难看死了。 粉红色带着各种黄色碎花的秋裤,红黑相间的尼龙袜子把裤腿塞到袜子里。更要命的是穿一双亮蓝的塑料拖鞋,而袜子因为大了一点,脚跟的那一块黑色的成了一团泡泡在脚后面。 这都不是丑了,这是邋遢。 杨宁静就说:“咱们这一方面都得学清宁……” 清宁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一样穿秋衣秋裤……” 但你在宿舍,如果决定晚上不出去,是会换睡衣的。淡蓝色的半长裙,配一条一看就特别舒服的紧身裤,连拖鞋,都是那种不露脚趾的。白袜子永远都干干净净的。 梳妆打扮,都应该跟清宁学学。 清宁‘呃’了一声:“我主要是怕检查宿舍……”姑娘家衣冠不整的,在家里都不出来的。 姑娘们不管这个,就这么决定了,这种周末,带大家去买装备。 这个‘带’字叫清宁有些懵。 她逛了很多地方,但不包括买衣服的。就是二伯和姨妈来的时候,也没带去。因为家里不缺衣裳穿。即便被人拉着出去,也都是去一个比较高档的地方,像是南姐,她的衣服都是定制的。 逛批发市场这些,她真没干过。 抽空偷摸问毛丽:“你们都在哪里买衣服?” 毛丽就指点,哪里是卖化妆品的,哪里是卖衣服,哪里卖包包吧啦吧啦吧的不停。 然后周六除了周亚男要补考,都去了。 也到了换季的季节了,从大一的生涩走过来,也开始都爱美了。 以前以运动服舒服保暖为主,现在都开始臭美了。紧身的毛衣,紧身的牛仔裤,或者搭配一条厚绒的长裙。鞋也不看运动鞋了,开始找高跟鞋,厚底的坡跟的,反正女性化的元素多起来了。 等到睡衣这一块,都冲着睡裙去了。 吊带的,所谓的冰丝的,纯棉的,有的追求性感,有的追求可爱,都有自己的偏好。 清宁就提醒说:“这玩意在宿舍穿着有点冷。” 没事!有暖气呢。 都这么说,好吧!你们不怕感冒就好。 至于化妆品,修眉刀,睫毛膏,粉底,口红,腮红,是最基本的。 一套下来要五十,好贵啊。 袁园就出价:“二十五。” 然后老板一副为难的样子,勉强的说了一声‘行’,袁园正觉得高兴呢,这就把一半的价格砍下来了?却挺老板说:“你们拿几套?我给你能装……” 她瞬间就后悔了,二十五这人肯定还有赚头的。当时就该出十五才对。 她咬牙刚想说五套,就扭脸看清宁:“你要吗?” 二十五一套的玩意,敢往脸上擦吗? 她摇头:“我妈不叫我化妆!” 她妈:“……”并没有! 1095.悠悠岁月(112)三合一 悠悠岁月(112) 一场秋雨一场凉。 再接到严格寄来的鲜枣之后, 林雨桐就说要不给严格寄点东西,而清宁愣了一下才终于良心发现了。周六在家问她妈:“要不就做之前您坐的那个肉干……” “对!训练强度大,容易饿。”又问清宁, “你呢?要带学校吗?”林雨桐问。 “嗯, 带点。”她这么说。主要还是给严格寄吧。 然后一大早, 母女俩出门, 直奔批发市场。买了半扇子猪肉,二十多斤牛肉。 这玩意光是入味都得半天, 然后要做的到后半天了。 林雨桐就说:“给强子打电话,叫他过来拿点回去。你再问问毛丽和杨东, 要是爱吃, 明儿过来拿。” 清宁一算,虽然肉不少吧, 但严格那边人更多。给徐强打电话倒是行,但是毛丽和杨东就先算了, 明儿下午回学校的时候去一趟,给他们意思意思就行了。 心虚了一下下,然后坦然的说‘好’。 最后连徐强都是忙着工地上的事, 顾不上过来。 然后家里只剩了几年, 全都大包给严格寄过去了。 严格家里是真没啥心思给他准备东西的, 人家家里寄上点吃的穿的,他家主要是给他钱。 所以一说有他的包裹, 他都想不到是谁给的。 然后等看到贴在包裹上的票单, 就笑了, 是清宁啊。 里面牛肉干和猪肉干两种,几十斤重,说是给自己晚上饿了的时候吃。其实大家分一分,就不剩下多少了。 他给清宁打电话:“……回头替我谢谢阿姨……” 讨巧卖乖! 她这么说,严格也就是笑,别人我还不乐意卖这个乖呢。 挂了电话,一个宿舍的几个就看清宁,袁园问:“还说不是男朋友?” 清宁就问:“两个人的关系,是不是非得用男女朋友来界定?”我们这么一起往前走着,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自然而然不行吗? 非说一定得成了男朋友,然后立马就开始行使男朋友女朋友的权利,从哪一天那一刻开始,关系立马就得变了。 可事实上,你们的感情彼此真的都到了那个临界点了吗? 一方表白,算是一种催化剂吗? 如果是催化剂,那我宁愿慢慢去发酵。 她这么说。 王岚是唯一一个确定了恋爱关系的,她就说:“你这种想法也没错。事实上两人恋爱了,不是关系到了某了程度,其实确立关系才是一个起点。然后你们得在限定的范围内,一起往前走。然后你就会发现,对方各种的缺点。有时候莫名其妙的争吵,也有过不止一次的想分手,就是那种过了最初的那段时间的之后的一种疲惫。他可能很忙,但是还要不时的照顾我这个女朋友会很累,而我呢,也会考虑很多。说我自己可以吧,又怕她觉得我跟他恨生分,不想找机会跟他黏在一起。叫他照顾我吧,但都知道,彼此的课业都挺重的。然后忙完之后还得忙我这边,我说不用你吧,他也会很累的想是不是哪里惹我不高兴了。然后两人好好谈谈吧,说咱们平时各干各的,等到周末一起吧。嘴上这么说,但等他真的一周也没来见我,我又觉得,其实我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所以我才说,清宁这种状态刚刚好。到了该喜欢人的年纪,有个喜欢的人。然后两人处于恋人不满,朋友超纲的那么一种情况。他喜欢你,你也对他有好感。平时说说话,心有着落。偶尔牵挂,但不会彼此干扰对方的生活。等到有精力谈一场恋爱了,然后你还喜欢他,那时候再试试,也不晚。真要是跟季川似的追,清宁绝对要跑的。我要是猜的没错,她这几年里,就没有恋爱这一项规划。” 清宁觉得,前面那些恋爱经,对不对的也不好说。但是后面说她的这些,不中也不远了。 恋爱是个严肃的事情,如果决定了,就要投入其中。 不管是恋爱还是婚姻,在她看来,都是一件特别重大而且认真的事。不是看好了,不是真的确定能跟他一直走下来,不是做好了这个准备,她绝对不会迈出这一步。 更何况这个人是严格。 她害怕这种伤害,对她也对他。 才一闪神的时间宿舍里就又开始讨论了,而且话题跳的还挺远,咱班的哪个男生的女朋友是谁谁谁,然后那女生怎么那样啊,这个那个的,看着可讨厌了,就是喜欢不起来。 清宁默默的戴上耳机,她觉得她自己都有点不合群了。 她从来没想过她或许就不是那个群的。 直到下雪的那天,江水给他打电话:“妹子,今儿周五,晚上出来一起玩呗。” 平时也不一起玩,但如今却专门打电话叫自己玩。这肯定是有事啊。 清宁没法拒绝:“行啊,哪儿?我准时到。” “放学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我开车了。”江水这么说,就要挂电话。 清宁赶紧问:“到底去哪儿啊?我得跟家里报备的。” 其实是不知道什么场合,连出门该穿什么都不知道。这穿衣打扮连都是有讲究的。而且,要去的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身份比咱高的,他们又是以什么身份参加的?去了要不要随身带一些小礼物。这都是要打听清楚的。不是一句,你等着,我来接你就完了的事。 江水一听,就明白了,“没什么人,都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放心,有南姐关照过,没人不长眼的找你麻烦。就是一酒店,大家吃顿便饭……” 哦!这样啊。 清宁放学直奔宿舍,把衣服翻腾出来,最后还是选了一条黑色的小喇叭裤,挑了一件白色的紧身高领羊毛衫,然后红色的夹克羽绒服。脚上是平跟的低筒黑靴子,简单大方,去哪里也不算是失礼。 又简单的画了眼线,打了唇膏,就行了。 楼下摁了喇叭,她拿了小包,装上备用的现金,手机钥匙,就出门。 袁园问她:“你回家吗?”捯饬成这样也不像啊。 清宁摆摆手,“跟一个伯伯家的哥哥出门……” 本来不想解释的,看宿舍楼下的豪车啊,还是说一声的好。 伯伯家的哥哥,听起来就是通家之好。这种关系再被人非议,就真没活路了。 楼下是一辆红色的不知道啥牌子的车,反正瞧着很拉风。想起副驾驶上,结果车窗摇下来,副驾驶上有人。 清宁一愣,认出了那里坐着的是江水的女朋友。 她穿着一件黑的的羽绒服,可能是水洗过,有点疙里疙瘩的。而且出毛,她看见江水高定的黑色西装上,蘸着白毛毛。 不是装穷鬼吗? 怎么?被拆穿了吗? 她朝那姑娘打招呼:“学姐好。”她并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 那姑娘笑笑,看了清宁几眼,然后才道:“学妹好。” 江水指了指后面,说清宁:“坐后面去。” 那姑娘就说:“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副驾驶的位子最危险。 清宁就上车了,“你要不接我,我就打算开我妈的车了。” “会开啊?”他问清宁。 “会啊!”清宁老兴奋了,“过了年就十八岁了。我能拿驾照了吧。这驾照怎么弄?你帮我弄,还是我找南姐帮我弄。” “多大点事?”江水说她,“明儿给你弄一个都行啊。” “那我得怎么感谢你?”清宁乐了,“赶明请你跟这位学姐吃饭。”然后怕冷落人家女朋友,瞬间跳转话题,跟她搭话:“学姐怎么称呼啊?这么多学姐,咱不能这么称呼把。我叫金清宁,你叫我清宁就行。” “于文文。”她扭脸不自在的笑了笑。 清宁就戳了戳江水:“小水个,把窗户开个缝儿……”那姑娘那面色,好像是有点晕车吧。 而且,这姑娘好像不会开这种车的车窗,她想提醒,又怕人家尴尬。 但显然江水没意识到这一点,只道:“多冷啊。感冒了怎么办?老实坐着。” 清宁叹气,只得道:“我自己开……”然后故作惊讶,“原来你的车窗是这么开,把这个红色的按钮掰出来,然后左边朝下按吗?” 江水扭脸看她:“你故意的吧,就跟你家的车不是这样的一样……” 清宁从另一边偷偷的戳江水:可长点心吧。 江水这才恍然,问于文文:“要开车窗吗?” “开一条缝吧。”她微微垂下眼睑,“有点晕车。” “哦?哦!”江水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车窗往下放了一点。 于文文扭头对清宁感激的笑了笑,然后又低头不说话了。 江水一会子就扭脸看她一眼,一会子就看一眼,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 清宁坐在后面装死去了。 好在定好的地方不远,在帝豪。 这里不能单纯的说是酒店,其实也算是俱乐部。 想玩的项目,这里都有。 到了地方,就有门童过来泊车,才一进旋转的玻璃门,经理就迎了过来,口称‘江少’,然后看了于文文和清宁一眼就笑,“欢迎两位小|姐……” “别小|姐小|姐的,骂谁呢?”江水呵斥了一声。 “该死该死!”他赶紧打嘴,“欢迎两位女士。” 于文文有些手足无措,清宁就过去抱着她的胳膊,笑了笑,“您可别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多轻狂。” 只看外面停的车,就知道这里都接待什么人。然后没背景开不了这样的酒店,没有三两三也经营不了这家店。 因为,清宁对这个经理很客气,以晚辈自居。 江水看似呵斥,但有时候这关系近了,未必这么说话就是疏远,反而是亲近的表现。 但是江水可以这样,初来乍到的自己,就绝对不行。 这经理就笑,“不轻狂不轻狂,三位富贵厅请,回头我亲自赔罪。” 江水暗暗的点头,清宁这样,带进圈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去了六楼,最顶头就是富贵厅。 地方极其阔朗,沙发茶几电视,麻将桌,台球桌,超大的圆桌,往里有几个休息室,卫生间,等等的,一眼就能看明白。 里面已经有人了,倒也不是生人,其中有三个都是见过面的。 一个是严格的表哥史云峰,另外两个是之前跟江水见过的,吴音和关同。还有两个,没见过。 清宁进去跟认识的打了招呼,跟没见过的点头算是礼貌。 史云峰关照清宁,“我来介绍,赵显龙……邢华……” 高的是赵显龙,胖的是邢华。 这两年目测都该是二十三四的年纪。 清宁都叫‘哥’。 因为头一次见,这两人没空手,叫了哥,一人塞给清宁一小盒子。是什么清宁也没看,顺手就收到小包里了,说谢谢。 然后坐下之后,吴音又问江水:“这姑娘是谁?”指跟着江水的于文文。 江水就搂于文文的肩膀:“我女朋友,于文文。” 屋里的都愕然,这些公子哥在外面也玩,但是带到正式场合的,却从来没有。带进来,就是认真了。 他之前没说,这么突然的带来了,大家肯定都愣住了。 赵显龙和邢华知道清宁要来,背着礼物,多了一份,直接给了于文文当见面礼。而其他三个就很尴尬了,以为都是熟人,所以没带东西。 吴音是个姑娘,摘了手上的手链给于文文带上,“你比我白,戴着比我好看。” 然后于文文就缩了胳膊:“太贵重了……” 江水的胳膊就按在于文文的肩膀上:“没事,收着吧。” 清宁把自己刚收的礼物悄悄的塞给史云峰和关同,她是这个圈子的自己人,但江水带一个圈外的女朋友进来,这肯定都是不敢叫家里知道的女友,却因为信任带到了大家面前,那这个面子一定得给足了。 清宁偷着塞了,两人也顺手就接了,都给了礼物。 这更叫于文文坐立不安。她后悔不该看见他就追过来,不该问他开的谁的车,去干什么。 要是什么都不问,就不会这么尴尬。 贵重的礼物塞进鼓囊囊的帆布背包里,很奇怪。 几个人开始说话,清宁也把外面的羽绒服脱了,将羊毛衫的袖子撸起来,坐在沙发上端起饮料喝。 就听见吴音说:“文文,屋里热,外套脱了吧。” “不用……”于文文摆手,“不是很热……”里面那件黑色的毛衣已经穿了五年了,v字领会露出磨损了边的圆领秋衣,秋衣的领口不仅磨损了,而且松松垮垮。衣服的袖子比领口更不堪。这外套羽绒服,是去年买的,还算是鲜亮。脱了它,就要把自己的贫穷亮出来给这么些人看。她觉得,可怜的自尊心叫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清宁是农村来的,知道大家的消费观念。就是外面一定的你鲜亮,但是里面随便一点也没事,没那么讲究。好些农村孩子都是如此,就是姨妈这些人,还不是出门的时候外面穿的可好了,但里面的内衣秋衣毛衣,旧的大概得是好些年前的东西。 脱了真的会很尴尬。 她就说:“文文姐感冒了。路上有点晕车开了会子车窗,风对着脑门吹。我感冒也这样,身上冷,心里燥热。千万别脱,捂着吧,不过可以喝点凉的……”然后递饮料过去,“喝两口试试。” 好奇怪的感冒。 吴音没勉强,那边江水却多看了于文文两眼,附在她耳边问:“行吗?要不要现在去医院,没关系的,都不是外人……” 于文文摇头,“没事!”要是现在拉着他走,是不是显得更不懂事。 既然没事,菜上来大家入座,这才说到了正事上。 赵显龙说:“鲁南有个项目,挺好的,修个码头,我们几个的意思是能不能拿下这个项目……” 说着就看清宁。 清宁脑子里转了一圈,怎么修个码头要叫自己参与呢。自己手里没多少钱,就算是有钱,他们的盘子太大,自己的钱扔里面都不带响的。可偏偏叫了自己,还搭上江水这个人做中间人。 为什么? 自己身上一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紧跟着,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跟自己当初硬要给南姐股份是一个道理吗?自己要用南姐的关系,甚至开网吧的时候要给江水份子,这都是要动用对方的关系。 而如今反过来了,对方要给自己份子,其实是要用自己的关系。 是!航运码头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自家老爸,又恰好是管运输业发展的。他的面子给这些人办一些手续之类的,就特别好使。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初求奔人家的时候,也曾想过是不是有一天会面对这种局面,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江水见清宁没接话,就对那俩说:“清宁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然后人家直说了,就是想打通这条渠道。 清宁细细的听了一遍,除了想走捷径快一点之外,操作上没有违规的地方,好像? 她就说:“那我知道了,我往心里去了……” 这就算是没应承十成,也有八成了。 没把话说死,给彼此都留下了余地。 小姑娘挺懂行。 清宁说完就看江水,然后江水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她敢这么说,也是因为江水这人其实办事是挺靠谱的。 这边一应,大家就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清宁不多话,偶尔插一句,表示她在,听的懂,也说的来,就行了。主要是带着耳朵的。 听他们说哪个省的谁谁谁的儿子来京城活动啥事了,哪个市的谁谁谁的闺女跑哪个部门为哪个项目找谁谁谁请托了。还有哪个省哪个市正在做哪个项目,前景如何……等等等等。 清宁觉得这里面能听出不少的道道来。 比如谁跟谁一派的,这个省的谁谁谁跟谁谁谁不对付,上面可能对谁谁谁有点意见。 如果细听细琢磨,倒是有些滋味的。 她觉得,这个圈子其实可以适当的跟他们活动活动。 这属于自己的人脉网络。当然了,借着自家父母的光嘛。 都是属于带着光环的那一类人。大部分人把这些称为纨绔。 其实人家也不全是纨绔,除了活的随心一些以外,正事也不少干。 属于起点高,基础好,家庭的影响也很深,所以在一起谈论的到大多数是官|场上的事。 清宁第一次觉得,她真属于这个圈子,不是谁想避开就能避开。 再说,避也没用。那才是真的不可群。有时候爹妈那边起风了,她还傻傻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跟这些人接触,她发现她自己跟自家爸妈的信息有时候是极度不对等的。她再他们的庇护下,日子永远是晴空万里。可爹妈的背后,是不是狂风骤雨还是风和日丽,她根本就不知道。 如今开了一扇窗,能叫她多窥探一下父母的工作,这事好事。 因着这种心态,她跟几个人聊的还挺好。这些大点的,也觉得这小姑娘还不错,不招人烦,心里也是有正事的。 没有留电话的彼此留了电话号码,然后才散了。 江水开车送清宁回家,然后看了看表:“这个点,宿舍进不去了吧。” 都快十二点了。 “没关系,图书馆吧。”有通宵自习室可以呆的。 “我在酒店给你开个房间吧。”江水这么说,他自己也想找个酒店睡了,太晚了。 “不!”于文文特别利索的回了一句,硬生生的。 清宁就说:“跟我回家吧,文文姐。我家有客房的,跟我睡一床也行。” 江水就说:“跟清宁住一晚,明儿我来接你。” 脸色不好看,于文文动动嘴,到底是没说别的。 带着于文文进了家门,林雨桐靠在沙发上正看书。 “妈,我回来了。”清宁嘿嘿笑,“跟江水哥一块,回来的有点晚了。” “阿姨好。”于文文换了鞋,站在清宁后面问好。 清宁赶紧道:“小水哥的女朋友……” “哦!你好,别见外……”林雨桐起身指了指楼上,“跟清宁上去梳洗,早点睡。” “我爸呢?”清宁边往上走边问。 “宋市长来了,一起喝了点,有点多……”她说,“明儿你爸在家,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清宁就拉着于文文上二楼。 带她去梳洗,拿了大衬衫给她当睡衣穿。故意不去看她换下来的衣服,然后要带她去客房。 于文文就说,“我不敢一个人睡……”尤其是在别人家,“我睡你那屋的地板行吗?” “我那屋有大沙发。”肯定跟自己一床也不舒服,那就沙发吧。 自己的沙发是定做的,比单人床还宽大松软。 挺好的。 于文文坐上去试了试,就这么说。 换了个环境,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环境,翻来倒去的也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听见清宁也在翻身,就问:“江水家的条件也很好吧。” 酒店的经理叫他‘江少’,然后都送他礼物,可见这些人都很重视跟他的关系。连清宁家的条件都是这样的,那江水家呢? 会好成什么样? 他们吃一顿饭一两万就没了。可自己的学费还是东平西凑起来了。家里欠了两万的外债,却像是天大的事情一样,几乎压断父母的肩膀。 一瞬间,只一瞬间,他们之间就变了,不再是对等的关系了。 她心乱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清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混的应了一声,才道:“管他好不好的,他对你好就行,你们俩好就行。”其实她挺好奇这两人是怎么好上的,但是这事不能主动问。 于文文良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清宁要睡着的时候,才听到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第二天清宁醒来,于文文已经换回她的衣服坐在沙发上随手翻书了,动作轻轻的,看来是没有出房门,也没梳洗。 于文文也不好意思的笑,到别人家她不好意思随处走动的。万一碰上人家家人,又是一大早上的,挺不方便的。 清宁就说:“没事,我爸就是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会用书房。其他时间,这二楼就我一个。我弟弟才上初一,还是小屁孩,住一楼。二楼你随便走动,真没事……” 她起来伸懒腰,然后又狠狠的把自己扔在床上,软乎乎的床垫子带着人颤了颤,看着就很舒服。 她头发看起来是那种柔顺的乱,白色的睡裙怎么能保持的那么白亮呢。她印象里的白都是那种不耐穿的,过水就不鲜亮发黄发暗的颜色。从来被见过白成这样,趁的人的肤色都亮的耀眼。 然后看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光洁的大长腿晃动着,光脚踩在地毯上,鲜红的脚指甲搭着白长毛的地毯,特别漂亮。 拉开衣柜,结果见她直接走了进去。 这才发现,里面还套着一间屋子,挂的全都是衣裳。 她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在里面找呢,好像是哪件顺手穿哪件,可穿在人家身上怎么那么好看。 于文文愣愣的看着,就像是走进了只有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城堡。 原来,真有姑娘能把日子过的像个公主。 清宁换了衣服从里面出来,见她还没梳洗,就拉她一起,“我忘了给你拿洗漱的东西了。” 毛巾牙刷牙膏,全都是一次性的。 “洗面脸你用我的吧。”清宁一边刷牙一边含混的道,“黄色的是洗面奶……粉色瓷瓶的是擦脸油。” 拾掇好下楼的时候正好七点半,早饭都好了。 他爸还在看报纸,她打了招呼,于文文跟着说:“叔叔好。” 四爷温和的笑:“快坐下吃饭。” 于文文去厨房:“我帮阿姨吧。” 林雨桐就叫她端饭摆筷子,许是这样这姑娘就能自在点。 吃饭的时候就问姑娘家在哪,不等她回答,清宁就先说我老家在哪,“……我小时候还去果园玩,我家的狗可好了,我还用凤仙包指甲……” 一下子就有了共同话题。 “我们家那边是山区,我们上学得翻过一座山……” “真的吗?那我们那还算是好的,平原,一马平川。” “不过山也挺好的,特产多。只要勤快,都能找到吃的。家里的猪都赶到山上去呢,这回回去我带我家的熏猪腿给你吧……不用饲料,满山跑的猪,比家猪野猪的味道都香……” “好啊!一定记得给我带。要是重,就少带点。” 清远也插话:“我们老家除了野兔,都没野味了,你家那边还有没,文文姐。” “有啊!”于文文有些神采飞扬,“野鸡,野鸭,常不常的还能捡个野鸡蛋野鸭蛋,给你带腌的野鸭蛋要不要?” “要要要!”清远很配合,一副十分稀罕的样子,“以后放假跟文文姐去玩,听着就有意思……” 然后江水来的时候,就看见于文文脸上还没收敛的笑意。 看来过的很愉快啊。 走的时候,林雨桐给收拾了一包肉干还有水果,又递了一套化妆品,“是自己做的,别嫌弃。” “拿着吧。”清宁就说:“要不然不好意思要你的熏肉。” 于文文这才接了,跟四爷和林雨桐说再见,又说有空找清宁和清远玩。 把人送走了,清宁才松了一口气,“我还挺喜欢她的……” 喜欢就接触呗,这跟江水没关系。 清宁这才凑过去跟四爷说昨晚那几个人说是攒局,其实就是专门请她的事,“……人情换人情,这里面有江水的请托,我没法直接给拒了。但想想,他们也知道我的年纪,我自己肯定是伸手办不了这事的,还得跟您说,这里面有坑没坑的,您肯定知道。回来的路上想了想,他们大概是想间接的跟您搭话……”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吧。 四爷拍了拍闺女的脑袋:“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你找人家请托,人家找你请托。这里面怎么去把握这个度,你要衡量清楚。不过,他们找你容易,但能对你说这话,还是认可你是个大人了……”要不然也是带个小姑娘吃顿饭,仅此而已。 清宁就美滋滋的笑,然后低声跟她爸说昨晚听来的消息,然后似模似样的分析:怕是要查谁谁谁,怕是谁谁谁干不长,谁谁谁估计要升,谁给他活动了,怎么运作的等等。 林雨桐在一边都听的一愣一愣的,这还真是带着脑子去玩了。 不管是有几分真几分假吧,这算是孩子的进步。 那边江水带着于文文出去,就笑问:“跟清宁聊得来吗?你们可以一块经常玩的。” 于文文站在路牙子上看着那辆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 江水摸摸鼻子,“谈什么?” 于文文扭脸,带着几分委屈的低头,“我以为我们再谈恋爱……” “我们是再谈恋爱啊。”江水这么说,“不是说了,你是我女朋友吗?” “但我都是你女朋友了,可你没跟我说你家的事。”于文文抬起头来,“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是给别人开车的,谁知道……你知道昨晚我当着你朋友的面有多尴尬难堪吗?” “你也没问我家里的事。”江水有些心虚,“再说了,我们谈恋爱,跟别人又不相干。那些是朋友,而且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你不必不安……” “可要是我没碰见你开着车要走,你是不是还得瞒着我。”于文文固执的问了一句。 这话江水没办法答。 有些谎言开始了,就不得不继续。 于文文眼圈却红了,“所以,昨天晚上你根本就不是带我去见你朋友去的。你也没有想过要公开我们的关系。是我正好碰见了。而且……而且……你知道我家里的事,我都跟你说过了……所以以我的家境,你什么也不说带我去那样的地方……我恨窘迫你知道吗?像是个灰姑娘进了公主的城堡……” “但是灰姑娘,你刚才从公主的城堡里走出来,不是挺高兴的吗?”他两手一摊,“看!所谓的灰姑娘和公主,都是自己给自己划定的界限。你跟那个小公主处的来,为什么?因为你也不是什么灰姑娘。” “不是!”于文文固执的道:“我只是碰见了一个不会取笑嘲弄我的小公主,但不是每个公主都那么好心的。我闯入她们中间,不用别人说,我先会无地自容的想躲到犄角旮旯里去……” 所以,哪怕你很好,哪怕你不介意,哪怕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们还是不合适…… 1096.悠悠岁月(113)三合一 悠悠岁月(113) “我不是成心骗她的。” 被女朋友单方面分手的江水找清宁诉苦,说了这么一句话。 清宁挠挠头:“那你不跟她说清楚。” 咋说清楚呢? 就是当时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 同宿舍的哥们没钥匙打不开自己的柜子, 顺手拿了另一个的破外套出来,凑活着穿了。 然后这不是就被于文文误以为是她老乡了吗? 据说身上的衣裳是扶贫发下去的劳保服, 她爸也有一件。 “你看, 事情就是这样。”江水就说。 也是!当初穿着那衣服跟人家姑娘套磁,也没想到会认了真吧。 江水烦躁的不行:“我也是!找你一没开窍的小丫头说什么废话。” 你不找我找谁去? 一是怕你那些无良的哥们笑话你。二是我是你的那一群朋友里, 最不被于文文排斥的吧。 然后她特别想问一句:你俩在一块有话可说吗? 想想还是算了, 就直言道:“文文姐有自己的想法, 别人说什么其实也没用。这种差距你也必须正视。要把人追回来, 你要下的工夫还很大。她不了解你的生活环境, 你也不了解她的生活环境, 如果非要比,你们大概算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你的世界她不敢想象, 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而她的世界你也不懂, 因为富裕也限制了你的想象力。有机会去农村走一走,或许你就能懂了。” 然后快放寒假的时候,江水就打电话问清宁:“去农村要准备什么?” “呃……”竟然当真。 既然问了她就说了,反正是吃穿住行,都一一说了一遍。 她提醒说:“不会真去文文姐家吧?你这样会给她造成困扰的……”她的窘迫,她不想叫人看见,尤其是你。 “我又不缺心眼。”他这么说了, 然后又跟哄孩子似的说:“回来给你带特产, 真乖……” 真乖的清宁从办公室出去, 公司运营半年了,到了年底了,总该开个碰头会的。 方兴和石山的气色跟半年前大不一样了。 见清宁出来,就叫了一声:“金总。” 两人贷款买房了,清宁允许他们预支工资,然后赶在年前,都买了一套一百三十平四居室的大房子。车子是明年的计划了。 如今不再是学生模样,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很有些精英范儿。 石山将报表递过去:“咱们明年的单子都排满了。我的建议是,明年该维持业务的维持业务,但该做的研发以及市场拓展,也该提上日程了……” 清宁点头:“你们决定就好。我相信你们的专业能力。” 跟着两人比起来,她是门外汉。 她只要用好他们就行,因此就道:“明年如果还是这个走势的话,完成任务,公司奖你们一人一台车。提前完成,咱们提前买车。要是有空,明年一开年,就去考个驾照吧。这个公司不给报啊,自己掏腰包去。我一朋友的生意,你们得去捧场。” 两人都笑,报个驾校五六百的事,她这是主动开玩笑呢。 气氛挺好的。 方兴就说:“其实你是个好老板。” 你们也有股份,“咱们都是好老板。” 三人老板组为了‘好老板’称号,商量着怎么给员工发年终奖。 这个说:要回家的,公司帮着定来回的车票,卧铺的。 那个说:年货咱们叫后勤采买好,都往家里给寄。 清宁觉得都觉得好:“这回登记信息要登记仔细,关爱也是一种企业文化。家里老人生日,孩子生日,咱们都寄一些小礼品给员工的家人……以公司为家,这不是一句口号。咱们得把他们当家人,那他们自然就以公司为家。” 这么说,也对! 如果家里的父母接到公司的名义寄去的东西,想来够他们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半年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家孩子在公司特别受重视。不是对公司来说很重要的人,谁去费这个心思? 人的价值,在于被需要,被重视。 能体现自身价值的地方,那就是个好地方。 清宁还问她妈:“市场上的好茶叶太少了,我记得您说……” 是同事老李她妹妹,在海关,那边好些被扣住的货。她们也有途径弄到真正的好货。 把电话给她,她自己去联系吧。 孩子是得学会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清宁打电话过去,又专门去了海鲜市场买了海鲜给人家,那边特别热情:“小姑娘破费这个干什么……” 然后说明天去拉吧,要多少有多少,市场价。 清宁还给老家寄了好几箱子,主要是她三伯现在,也有好些人情关系要走,这些东西在小县城买,那价格,翻了几番。 今年过年肯定是不回家了。 爸妈放假都到腊月二十七八了吧。清宁属于早就没事的那种。 清远这小子早就跑了,如今可不是刚来的时候,只能跟在姐姐后面,如今人家也是朋友同学大堆,楼下一吆喝,就野出去了。 家里就剩下她,叫了小时工过来看着把家里齐齐打扫了一遍,然后就想着采买吧。自家也要过年呢。 正要出门呢,门铃响了。 严格! 说是今儿到,还以为要到晚上,结果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这是……出门?”严格刚进来正要换鞋,看了她的样子就停下来,等着她回头。要出去的话就走吧,不用费劲换鞋了。 “我去菜市场,你去吗?”她这么问。 “去啊。”严格就说,“我比你会挑菜。走走走!” 然后俩大高个,在菜市场晃悠。土豆,这个得买,一袋子得有五十斤吧,吃不了这么多。但人家批发嘛,严格就说:“咱两家分,我家到现在也没准备年货呢。” 好吧!那啥都按着两份走吧。 各色的菜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往车上搬。鸡鸭鱼肉都挑好的,后备箱塞满了,后座上都堆上了,两人才回家。 严格的手艺就用上了,炸丸子嘛,这个会。 炖鸡卤肉清蒸鱼,样样都做的像模像样。 清宁在边上帮着剥葱剥蒜:“会做蒸碗吗?过年不吃蒸碗,感觉不像是过年。” 能不会吗? 我还不知道你。 他说:“明儿再做,肉卤出来得过油再蒸。要是实在想吃,给你做八宝饭蒸碗,晚上吃。” 好啊! 清宁赶紧起来,“放点葡萄干、枸杞、蜜枣啥的。多放。” 知道知道! 清宁就说:“你家的干脆在这边做好算了,直接拿成品回去,阿姨还省事。”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林雨桐晚上回来,清宁正在摆桌子,清蒸鱼,红油的牛肉,素炒的白菜,凉拌的黄瓜。还有一个甜米饭,汤是酸辣肚丝汤。 “咱家来田螺姑娘了。”她这么打趣。 清远从卫生间洗手出来,边走边甩手上的水:“田螺姑娘滴……没有……田螺小伙滴……刚走……” 林雨桐很惊讶:“严格做的?” 她拿筷子尝了尝味道,不是顶好的味道吧,但比大多数家庭主妇做的要强。 部队果然是大熔炉,哪怕是炊事班,能学这手艺出来,开个家常菜馆都能混饭吃。 “怎么不留下来吃饭?”她放下筷子问了一声。 “……拿回去趁热,就不用史阿姨做饭了。”她说着就问她爸:“没一起回来吗?” “停车去了。”一起回来总是四爷把车开到楼底下单元门口,叫自己下来,然后他才倒车出去停在停车场然后回来。得晚个五六分钟。 那边严格是大包小包的往回拿,史可吓了一跳:“你林姨做的?你也太实诚了!” 严格就笑:“我做的,省的您再忙活。”说着马上就转移话题,“过年我大伯和我小姑他们回来吗?” 本来想问你做的能吃吗? 可一想到大伯子小姑子就闹心,马上道:“说是来。送了不少年货来。水果都快二十箱了。得空了给清宁送去。” 说这话才翻看都是些啥东西,捡了个豆腐丸子塞嘴里,她就挑眉,比她做的强,“跟哪学的做饭?” 他张嘴就来:“军校嘛,轮流帮厨学会的。” 儿砸!你妈当年是军医,那也是军人。我没读专业的军校,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轮流帮厨这事……没听说过! 她心里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但看着帮自己忙进忙出的儿子,又看看那个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新闻联播的丈夫,那点不是滋味的感觉也淡了。 自己在家能忙死,结果那人回来是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 以前一家三口过日子,更多的时候只有夫妻二人,家务活不重,她也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呢,一个折腾的不消停的婆婆,让她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他是一点也没往眼里看啊。 瞧!还不如儿子! 吃饭的时候,她给婆婆盛了半碗米饭,然后上面放菜,搅拌均匀放在她面前,用勺子这么吃就可以的。 结果老太太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往桌上一扣:“有|毒!不吃!” 史可只当没看见,她累的够够的了,不吃就不吃吧。不吃是不饿! 严格起身给他奶收拾,然后把饭扒拉进碗里,又把自己的碗放到奶奶跟前:“我试过了,没|毒!您吃这个……” 史可抢儿子的碗:“脏了,我给你重新盛饭……” 老太太一下子就怒了:“你说谁脏!你说谁脏!”端起桌上的菜盘子冲着史可就扔过来了。 严格把她妈往怀里一拉,一盘子菜全倒他身上了。 这变化叫严厉和严肃都没反应过来。 等看到那母子俩一身狼狈,严厉蹭一下起身,喊了一声:“妈!您到底要干嘛?” 老爷子就说严厉:“她愿意吗?是她愿意这样的吗?你喊什么?” 史可拉着严格的手,直接开门就出去了。 穿着毛衣,站在外面不冷吗? 严格看他妈眼泪一个劲的流,心里不是滋味。 这日子过的,确实疲惫。一天天一月月这么重复,谁不累? “车上去吧。”他拉着他妈上车,“回头我跟爸爸谈谈,以后咱三家轮着来。不叫大伯母进门,大伯却是亲儿子,他凭啥不管?我小姑也一样,老人病了,亲闺女不上门是几个意思?这话我跟我爸说。就不能这么惯着。” 严厉拿着母子俩的衣服,站在车跟前,他知道媳妇这会子正不待见他呢。 也是!这事不赖孩子妈。 老人病了,又不是人家亲妈。为啥伺候老人,为啥这么精疲力尽。不是自家妈这个婆婆当的好,是因为她爱男人爱孩子,才去包容的。 有啥可苛责的。 他抽了一根烟,拉了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过了年,你去咱们那边住,我跟大哥他们换着回来伺候妈。一人一天的排班,你看行吗?” 严格就说:“早该这么办了。” 三口子进去的时候,看见老爷子拉着老太太的手,眼泪直流。 这场景谁看了都难受吧。 史可偷偷跟严格说:“儿子,等妈要是成了你奶奶这样,到时候要是有安乐死,就给我安乐死吧。”太折磨人了。 她是怕儿子媳妇将来也被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 第二天严格就跟清宁学家里的事,又说:“……我奶那人吧,就是病了,都是老脾气。我爷呢,也很少说我奶。毕竟曾经那十年,他被打倒了,是我奶养孩子还带照顾他。他呢,是觉得欠了我奶的。后来我大伯结婚了,有了我堂哥。没出月子,我奶就嚷嚷着叫我大伯母上班去。说孩子她带。然后带着带着,就不准我大伯母看孩子了。我堂哥的姥姥姥爷想见见外孙,都不行。我大伯母偷着抱我堂哥出来,我奶能追着骂我大伯母两条街。跟我堂哥说,他妈不要他了,不出月子就扔下他不管,当时我堂哥才六七岁,然后他啥也不懂,就拿石块扔亲妈,说奶奶最好。为这事的,我大伯娘跟我奶打了一架,我奶说不准我大伯母登门,我大伯母就不登门,倒是隔了两年,我堂哥懂事点了,还是叫他回去看奶奶的。因着这事,我奶到我这儿就收敛了一点。但是吧,她那性子也不是说改就改的……” 这也倒是。严格当时跟着爷奶在秦市读书,其实现在想想严格家的条件还有他姥姥家的条件,他就是在京城跟着父母上学,好像才是更好的选择。 严格耸耸肩:“我不是偷着跑回来,到县上上学吗?我奶当是我妈撺掇的,那几年我爸我妈都不回京城过年的。” 怕矛盾激化吧。 清宁听的挺唏嘘的,然后跟她妈说这事,又说:“其实说起来,我奶还行吧,做婆婆比严格他奶好多了。” 要这么比,倒也确实是。 不过为了孙子的,婆媳俩干架也是常事。 还有闹到单位的:“就是后勤上的胖姨,你不是见过吗?前几天小张结婚,我们都去了。胖姨也带着她家的孩子,都高中生了。那天婚礼原说三点就结束了,可领导证婚讲话没刹住,三点半才出来。出来她婆婆就冲过来,直接打了你胖姨一巴掌。说是说好的三点二十把孩子送回家,结果都四点了才出来。你一个当妈的说话算不算数?她们家,她要领孩子出来,得跟婆婆说清楚,带孩子去哪,几点到几点,几点准是给送回去。那天就是说好的时间没回来,老人就找来了,在酒店外面等着。打了人还不算,孩子想跟妈妈走,老太太更怒了,追着你胖姨打,说她跟孩子说奶奶坏话了,孩子跟她这当奶的不亲了。好几个同事才给拦下来。你胖姨说受够了,要离婚,孩子自己带。”她拍了拍闺女的脑袋,提醒她:“这女人嫁人,一半是嫁男人,一半是嫁婆婆。别觉得婆婆的影响力小,有几个是那种死命的从头到尾的都是向着媳妇的。再如何,那是人家亲妈。爱情会变味,但这母子关系能变了吗?” 吓的清宁:“那我不嫁了。” 呵呵! 从古至今有两句话是不能信的:一是八十岁的老人说想死,二是大姑娘说不想嫁的。 过了年就十八的大姑娘还不能理解她妈说的话,话说过的就忘了,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今年好像突然开始流行起电话拜年了。城里安装固话的越来越多,尤其是孩子在外地读书的,咬紧牙关也要安装电话,为了跟孩子通话方便的。 清宁接了同宿舍的电话拜年,又是同班的拜年电话,然后她又打给老师同学朋友,再然后是一个圈子这些有手机的短信问候等等。 都十一点多,眼看手机都快没电了,她刚插上充电器,电话又响了,是杨东打来了,“……不想给你拜年的,我爸非叫我给你打个电话……真是的……你怎么不说给我打个电话……” 他爸都想踢他。 清宁就笑:“这又做什么怪呢?” “刚才跟女朋友打电话……时间有点长了……”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我爸就问我给你打了没有,我这稍微晚回答了一秒,悲剧了呗。你说咱俩这关系……是吧!需要来这虚的吗?” “要啊!”清宁就说,“太需要了。礼多人不怪嘛。”故意逗他! 杨东就说:“去去去!臭丫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就道:“你那哥们叫个徐强的,他啥时候去京城啊,要是到的早,叫哥们在他那儿挤一挤呗。” “会早来吗?”为啥啊? “找个家教,过了大年初七要上课。哥们不去不行啊。”杨东小心看他爸他妈,见确实没注意他这边,才敢说的。 “谁家的家长瞎眼了,找你做家教。你一学体育的,教人家孩子什么?”清宁说他:“误人子弟。” “小学小学!小学数学我还教不了吗?”杨东哀嚎:“你知道现在谈一女朋友得额外多少开销吗?就这还嫌弃我不给买这买那。我现在真考虑分手的事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真穷的谈不起了。 为了请她吃肯德基,自己得啃三天馒头。 为了给她买个包,自己穿的是三年以前高中时候的旧衣服。 “哥们省了一学期啊,但发现真扛不住了。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罪……”杨东叹气,“爱情是无价的,我用金钱衡量爱情,我有罪。但是吧,追求爱情的过程,贼拉拉费钱了。但好处也有,比如,爱情使我进步。我终于意识到光省钱是错误的,我得开源赚钱了。” 逗的清宁不停的笑,这边挂了,她干脆直接给毛丽打过去,她惊讶:“哎呦,怎么想起我了?我刚才给你打一直占线。” “跟杨东扯闲篇呢。”她这么说,然后学给毛丽听,“……爱情这东西,迅速的把男孩催熟成男人了。” 毛丽隔着电话翻白眼给清宁看:“他那女朋友作天作地,能作出花来。看见人家放烟花表白,然后她叫杨东也学人家给她放烟花,结果被学生处逮住了,要不是我是学生会的部长,跟学生处的老师算是熟悉,他早被处分了。能只叫写了一份检查就给放了?这就算了!谁叫我跟他熟呢,是吧!结果入冬那场大雪,你知道的吧。她女朋友在宿舍熄灯后给他打电话,说早上起来要在楼底下看见超大超漂亮的雪人……”她学着白荷嗲声嗲气的腔调,然后才道:“结果他真从宿舍阳台上翻出来,从三楼顺着管道爬下来,给他女朋友堆雪人。我们不是在一栋宿舍楼嘛,白荷在宿舍炫耀,然后她宿舍的一尖叫,就传出来了。好家伙,没人睡觉,都拿着手电筒朝下照,看哪个二货干这事呢。结果我一看,我去!不是杨东那二傻子吗?雪人堆成了还显摆,在下面一会比划一个‘心’叫人看。女生宿舍尖叫成一片了知道吗?然后我就赶紧喊他跑。宿管阿姨肯定打电话给校警了,逮住不是玩的。最后从操场的墙上翻出去,在外面冻了半晚上,还是我早起拿着学生会的通行证,把他弄进去的。我真是倒霉催的,你说他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分手?他趁早分手!要不然我得疯了。他谈个恋爱,我比他还累。” 清宁就总结:恋爱的成本高,代价大,人容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代价。浪漫固然美妙,但为了一秒的浪漫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似乎是不划算的。 她觉得,在恋爱之前,她得把这些都整理成册子。有些该规避的就是要规避的。 然后小册子没收好,不小心被第二天来拜年的严格给看见了,他偷摸看没声张,等看到上面记得是什么之后,差点破功。 好像看见清宁拿着本子一笔一划,好像做什么重大的研究似的,恨不能画出个分析曲线图来。 他悄悄的合上,悄悄的给放好,他等着,看她能不能做出一个最优的恋爱攻略来。 今年过年在京城,除了同事之外,再就是接待一些从省里来京城走门路的熟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酒店订的包间,大人不在家,剩清宁和清远在家自己热点熟食就行了。偶尔严格抽空过来,能弄点热汤,其他时间真是凑活。 还不如不过年的时候。 这天清远赖在沙发上生虫,清宁楼上楼下的跑楼梯运动,门铃按响了。 清远马上跳起来:“我严格哥来了……” 才不是!“他进来去驾校那边了,跟徐强商量事去了。”说了不过来的。 然后门一开,真不是严格。是个女人,清远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爸妈在吗?”这女人问。 清远就朝楼梯喊了一声:“姐!家里来客人了。” 清宁听到了,所以才皱眉,这个声音她听过,是三伯公司的那个设计师,清平这些常见她的,就称呼她为‘袁姨’。 她本人叫袁艺。 心里疑惑,但却面带笑容:“一听声就知道是袁姨,快请进。” 她热情的把人让进来,然后请她坐,“我爸妈一会子就回来。怎么?我三伯进京了还是又叫人捎东西了。” 袁艺笑了笑,“不是……就是找你爸你妈说点事。” “哦!”那就是不方便孩子听呗。她说:“行!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四爷跟商务部的几个领导吃饭,说的是一些游资的危害,正说的热火朝天,林雨桐觉得电话震动了一下,起身出去接电话。 闺女说‘我袁姨怎么的怎么的’,她反应了半天,才想起这所谓的‘袁姨’是谁。 “那行,叫她稍等,我跟你爸一个小时左右就到家。”她这么说着,挂了电话,想了想又给老三打过去,结果电话没人接。不是喝多了,就是正开车呢。 两口子一进家门,袁艺就站起来了:“金司长好,林主任好。” 很规矩的称呼官称。 林雨桐就笑:“坐吧。”说完一愣,她这面色,八九不离十的是怀孕了吧。 要是怀孕了,又找来,那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老三的? 哎哟!这事可有点麻烦。 彼此落座,清宁给倒了水,就拉着清远去楼上,然后姐弟俩坐在楼梯拐角的台阶上,静静的偷听。 袁艺端着杯子仰头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然后才开口:“……我怀孕了……” 说完看两人,见这两口子眉宇都没动,就又道:“是金满山的。” 金满山是老三。这个大名几乎都被人忘了。说金怪无人不知,说金满山,不是熟悉的人都不知道这是老三的大名。 连清远都目露惊诧,心里却嘀咕,其实比起自家老爸的名字,好多了。 哥五个,就自家老爸的名字乡土气息浓郁。 林雨桐朝沙发上一靠,就问她:“然后呢?” “什么?”袁艺愣了一下。 “我是问你,你告诉我们你怀孕了,然后孩子是我三哥的。”她看着她的眼睛,“再然后呢?你想怎么办?或者说,你找我们是什么目的。” 都是成年人了,弄出人命自己想办法解决不就完了。找我们,给你做主吗?做的什么主? 袁艺回避林雨桐的视线:“那个……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叫我去医院作了……” 你不想做,那我不能说剥夺你做母亲的权利。 想生还是想如何,都是你的事。 听英子说,袁艺是有过一次婚姻的。不知道为什么离婚了。但既然如此,也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有什么主意不能自己拿呢。 林雨桐就直言:“咱们有话直说,你来找我们,是希望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想结婚。”她低下头,“我想结婚,想生下这个孩子。” 林雨桐就道:“老三是骗你了?先说要跟你结婚,你才跟他在一起?然后他变卦了?” “不是!”袁艺苦笑,“不是小姑娘了,遇到合适的,在一块,这很正常。他也跟我说过,他不会再婚。别耽搁我。但是我觉得……”她咬牙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不想结婚,但现在未必不想。他其实很喜欢孩子……” 所以你就怀孕了。 袁艺深吸一口气,“跟了他好几年了,总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我也想要个名分。” 可以理解,但我们不能做决定。 尤其是有了孩子,还有了那份家产之后,跟随而来的问题就太多了。 前头生的后头生的,这将来都是事。 清辉就是再倔,可那也是老三的亲儿子。做的再不合适,在亲老子跟前没什么不能被原谅的。 在老三心里,肯定还是那么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比女人和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分量重。 “她说给我钱……但是我不是为了钱跟他再一起的……”她急于剖白自己,显得有些激动,“我自己这些年赚的……我也不差钱……” 林雨桐就说:“那如果结婚叫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放弃他所有的财产,然后去公证处公证,你愿意吗?” 袁艺愣了一下:“不是……凭什么啊?” 看! 你不是单纯为了他的钱,但他要真只是个穷光蛋二流子,你也不会这么想嫁给他对不对。 所以有事说事,别深浅款款的。 你要真说可以放弃,那老三真会跟你结婚,他会偷摸的给你和孩子攒一份家产。但是,你不敢答应不是吗? 在有些事上,他不信你,你也不信他。 不管是情感基础还是信任基础,都不到啊。 而且到了这个年龄,二婚不是想的那么简单的。 林雨桐就问:“你来京城我三哥知道吗?” “不知道。”袁艺低头,“我跟他说要去医院,不想再县城做,要去市里,他说行。然后我就来了。” “你要求的事,我得跟当事人说吧。”林雨桐就说,“要不,你先住酒店,等我三哥来了,咱再说。” 袁艺低头:“他在创业大厦那边的房门钥匙,你们家该有一把的。” 想住那边? “房子租出去了。”林雨桐这么说。 袁艺愣了一下,就起身:“那告辞了。” 然后不到半个小时,清宁的电话响了,是创业大厦那边的保安。因为公司在那边,如今上上下下的都熟悉,公司门上贴着电话,物业有事就打这个电话。 结果那边说:“金总,您在一楼的那套房子,是不是打发人来住了。我看见一位女士,带着开锁公司的人,正在开锁呢。” 清宁就说:“报警!那人我不认识!” 人都请到警局去了,清宁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别管她将来会不会成为三伯母,但是这次的事做的叫人不舒服。而且天然的,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清辉和清涓。感觉自家弟弟和妹妹的财产要被人夺走的感觉。 清宁跟严格在电话里说:“别跟我讲道理。我这会子不想讲道理。我就帮亲了,怎么的吧。” 人逮进去了,派出所打电话给清宁,清宁就是不接电话,后来干脆关机了。 家里的电话也被清宁拔了。 袁艺并不知道林雨桐和四爷的手机号码,只得打电话给老三。叫老三想办法。 老三给桐打电话,发现占线。 其实是清宁拿着她妈的手机给清平打电话呢,嘴上巴拉巴拉的,“……都说了租出去了,还敢撬锁……我的天啊……” 清平就愣住了:“袁姨不是这样的人啊……我觉得在这边对我和清涓都挺好的……清辉给她甩脸子,她也没往心里去啊……” 可是这人啊,都是会变的。 或许,曾经真的心甘情愿的跟一个男人,什么也不求。但是时间久了,发现那人那颗心捂不热,她的心难道不会失衡吗? 1097.悠悠岁月(114)三合一 悠悠岁月(114) 老三亲自来了京城, 把人从派出所弄出来。 “找个地方谈谈。”老三黑着脸,看袁艺。 袁艺指了指对面的咖啡屋:“去那坐坐吧。” 老三皱眉,但还是跟着去了。 两杯咖啡,摆在桌子上。 袁艺轻轻的搅动咖啡, 然后放下勺子,端起杯子优雅的抿了一口。 老三直接端起来, 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袁艺就说:“那是方糖, 喝不惯可以加点。搅拌之后, 勺子不要放在杯子里……” 老三被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大声吆喝:“跑堂的,来一下。” 谁跑堂的? 小姑娘是大学生兼职,来这里的很多都是外教,她是来练口语的。从来没碰见过在咖啡厅这样的。 土老帽。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过去, “先生, 请不要喊我跑堂的?” 老三乐了, 这姑娘比自家俩侄女大不了多少,虽然叫自己土老帽,但是孩子嘛,有啥可计较的。 他掏了一百块钱, 出来打工也挺不容易的, “给你……然后来杯白开水……” 人虽然讨厌, 但是钱不讨厌。 小姑娘接了, 当然了, 在这样的店里,经常收到小费。这钱不算多,也不算是少的。她欣然接受,然后态度就好了很多,“您稍等。” 老三亲眼看见自家矿泉水厂生产的水被小姑娘倒了半瓶进玻璃杯,然后端过来…… 好吧!这玩意花了一百。 唉! 他朝袁艺耸肩:“你看,连小姑娘都看得出来,我是土老帽。你说,咱们俩要是过日子,这日子该怎么过?” “什么都有一个学的过程。”袁艺挑眉,“慢慢就适应了。” “可我妈生下我就这样。”老三摸摸鼻子,声音不由的大了,引得都探头朝这边看,他赶紧抬手点头表示歉意,好容易把声音压下来,才道:“我没你命好,你学这个学那个的时候呢,我在挣扎着填饱肚子。后来,真见了世面了,想学了,学不了了。我也没想着要委屈我自己学这个学那个。当然了,你之前劝我的话是对的。出门交际,不能一副土大款的样子,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老话都说,先敬衣裳后敬人。那穿的体面,吃的体面,在体面的场合尽量言谈举止像个体面人。这话都对。但是这过日子,能这样吗?” “但是我这样出入你的家,告诉你什么该怎么摆放,吃饭该怎么样,你不一样这么下来了吗?你配合的很好,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这方面有障碍。”袁艺很肯定,在家里她说他,这个不合适,那个不应该,他从不反驳…… 老三就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是这么想的?”他摇头,“我不是适应了你。而是我在忍着。我心甘情愿的忍着不是说就真的适应了或者为了谁谁谁,如果非要说为了谁谁谁的话,那就是为了我家俩闺女。清涓的妈,你是见过的,别的不说,但就说性格上、穿衣打扮言谈举止,那有时候比我这糙老爷们还糙。而我没再婚的打算,女孩子家就跟着我这么一个糙老爷们的爸爸生活,姑娘家嘛,还是应该有一个好榜样,她看着、学着、就都不一样了。”他喝了一口水,“当初你去我家,是我不在的时候。后来我说不用,但这么说你根本不听。你又说特别喜欢孩子,然后咱们的话是说到前头的。我如果不在,你才在我家过夜。对吧!而且,你说要在我出差的时候照看孩子,我就说不好意思,每月多给你五千块钱。”说着,又砸吧嘴,“你知道的,一个全职的保姆,一个月拿不到三百的。我凭什么给你那么多?因为你为公司做的贡献?除了最开始的半年你有设计之外,后面我是花了大价钱从外面买了设计回来的。当然了,你也不是啥也没干。对女性服饰,你是有前瞻性眼光的。最开始我觉得给的价格有点高的时候,我就想。给我家闺女找一全方位的家教,这得多少钱?后来,我喝醉了,咱俩有了那一次意外之后,我问你想怎么办?你说你对这事看的很开,而且是成年人,彼此都有需要。就那点事对吧,妹子。当时我转给你两成的股份。男人嘛,我不能叫你白跟我一场。我当是就说,我不结婚。你说你也没想跟我结婚。那这就没问题了。咱们之间就没说过要结婚的事,有那事也是都有安全措施的。那发生了意外,咱就按照意外处理。我说把孩子流了,这不是很正常吗?好家伙,那天说我无情,好大的脾气。我到今儿都没明白,我怎么无情了?不结婚肯定不能要孩子,这很现实啊。” 他看着对方已经面无表情的脸才道:“那你突然跑京城来了,我就问你来干嘛了?当初发生关系的时候,你没征求我弟弟妹妹的意见。这会子却来问,你难为他们干什么?他们让你跟我上|床的?”说起这事就气,他摆摆手,不想在外面吵起来,就把话题拉回来,“再说着结婚的事……我跟你说过……我就是一混蛋……谁跟我过日子都得累。我也不想祸害谁,这话我跟你说过没有。这么说吧,咱俩的想法可以一直就不在一条线上。我给你开高工资,不是因为你干的好。而是因为你照顾孩子,交孩子一些东西给的这个钱。我给你股份,就是给的睡觉的钱。别说我说话难听,你知道我的。外面找个人几十块钱的事。但你一年从我这里拿几十万,我不觉得哪里亏欠了你。你安心的拿了,没提出异议。我以为你这么默许了这种交易,咱们达成共识了。可现在看来,你并不是这么想的。” “再说婚姻吧……妹子……”他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灌了:“哪怕就是我考虑结婚。但是咱们这样的状况,合适吗?你喝咖啡吃西餐,我喝面汤来碗蒜汁面就行。你是睡觉前洗澡换睡衣,我是有工夫就洗没工夫拉到,衣服一脱被窝一钻,谁爱费那一道工序去。你希望我带进家门的朋友各个说话斯文人中龙凤。可我的兄弟都是光膀子穿拖鞋,蹲在沙发上抠脚丫子的货。唯一有点共同点的就是,你觉得女孩子应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出门衣着得体懂规矩,讲礼貌。而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说我这辈子就这么粗糙了,我不能叫我闺女这样啊。我也想着,等我闺女大了,走出门去,文文静静的、漂漂亮亮的……”所以,你说什么,我哪怕不习惯,我忍了。为了孩子嘛,对吧! “婚姻幸福那是梦里的事,能有合适的婚姻,就该烧高香了。”老三就说:“你都失败过一回了,还想再失败一回?咱俩这是结了还得离,我是无所谓啊,男人嘛。有钱的男人到了五十岁换二十岁的小姑娘都没人笑话。但是你不同啊妹子。真遇上合适的,你该往前走一步。离了好几道婚,对你好吗?不经讲究的。” 袁艺都气笑了:“这么说,不跟我结婚还是为了我好了?” “你看……”老三摊手,“你要是带着气跟我谈,那就没法谈了。都不是小年轻了,是不是?而且……我家那儿子可都十五了。再过三两年,直接给他结婚。那小子那现实的样子,你说我这产业能轮到你和肚子里孩子的手里?一个成年的大儿子,一个还在肚子里不知道是丫头还是小子的,我就是想干预,我也有心无力。我不能不管小的,但不能为了小的,把大的怎么着吧。到时候是不管怎么做,都不对。弄不好,孩子们还得成仇。再有,就是家里……我再混蛋,你就是再觉得自己无辜,可是对于我家里的人来说,大概对何小婉的好感都比你多。而且没妈的孩子,不管是我二哥,还是老四,等着吧,偏着的只会是前头生的那俩。你还别说自家的事人家管不着,这事在我们家行不通。我二哥能当我的家,老四说话我得听。要不然你不会直接跑来找老四和桐,对不对?” “当然了,结婚再离婚,你可以从我这里拿到不少钱。”他苦笑,“那你看,多少钱,咱们可以把这事了了……这话很混蛋我知道……你也早知道我是混蛋……那现在我能接受的方式就是这样……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非要把孩子生下来……结婚我还是不会结,但孩子我会要……不过这么算,你好像并不划算……” 他也不看对面,直接起身:“好的坏的,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考虑考虑……我先走……” “等等!” 袁艺冷着脸:“我要公司。” “什么?”老三愣了一下。 “金山服装有限公司……”袁艺仰起头,说的一字一顿,“公司给我……咱们两清……” 老三愕然了一瞬,然后露出几分奇怪的神色来,“你要公司?” “对!”袁艺苦笑,“你也知道你是土大款,也知道你是混蛋,我这样的陪了你几年,这个要求过分吗?” “然后公司给你,你就把孩子做了?”他问。 “不行。”袁艺抿嘴,“我这身体不适合做流产……” 什么意思? 袁艺自嘲的笑:“遇到过太多人渣,上|床行,结婚不行,做了多少回也不知道了,但是去医院看了,再要是做的话……估计以后真生不了了……所以,公司给我,孩子我生下来……给你……” 老三这下真愣住了,然后又坐回去,沉默。 良久之后才道:“……真不能做的话……对身体损伤真的很多的话……结婚吧。但前提是,大部分固定资产,我会先行过户到两个孩子名下,放在可靠的人手里监管……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行吗?” 袁艺笑了,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笑:“……你刚才都说了……咱们两人不合适……那又何必委屈你然后又委屈我呢……我给你生个孩子,您给我一个公司,你没吃亏……” 老三这次真不懂了,真的愣了再愣,才真自嘲的笑了,“行!妹子……我懂啥意思了……” 多一个孩子,失去一个公司。 “孩子出生,我办过户手续。”老三这么说。 又多了一个没妈只有爹的可怜孩子。 可这不是自己造的孽吗? “我想住在京城养胎。”袁艺看向老三,目光平静,“创业大厦那边的房子……” “不!”老三冷了脸,“既然是交易,那就一码归一码。你的钱不少了,在京城买房子是马上会办到的事。做人别太贪心,否则我中途变卦……你知道的……我一直就是个混蛋……而且还将继续混蛋下去……” 袁艺垂下眼睑,“我知道了……” 就这么分道扬镳,说不清楚是啥心情。 管不住□□里的玩意,这代价从来都没小过。 清宁见他三伯跟打了败仗似的进门,就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三伯……我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 老三揉揉二侄女的脑袋:“没有!就得这样!你的性子比你姐强,你姐大部分时候都面……不像是你这样,丁是丁卯是卯。挺好!出门不吃亏。” 咱不图着占谁的便宜,就是别吃亏就行。 清宁舒了一口气,“我爸我妈一会就回来,我给您热饭去……吃完您睡会儿……” 老三应了一声,心里乱的跟一团乱麻吧,但人却放松了。踢了鞋赖在沙发上,这才是回家了。 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其实也没啥错,真跟那么个人过,每天回家跟做客,那这后半辈子真得难为死自己。 林雨桐回来一听说是啥事,就说老三:“那这么着就不为难了?前面一窝,后面一窝,等着吧!” 一个爹妈生的,为了点钱都打的血海里捞人。这还不是一个妈生的呢。 是何小婉是好相与的,还是这袁艺是好相与的? 可话说回来了,这事不这么处理,又该怎么处理? 那边袁艺因为身体原因,是必然会生下这个孩子的。然后呢?孩子生下来,你说结婚不结婚?老三就是难为死了,他还是会选择结婚。 这是基本的底线,弄的孩子没爸爸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就跟他说的,他说结婚,但那边不愿意了。 要是谈条件说,孩子女方抚养,公司给她。估计袁艺也答应。可问题是,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真能看着不管吗?做不到!做不到就得继续跟孩子妈纠缠下去。 一头是嫁人了都不扯出金家的何小婉,一头是手里攥着一个孩子的袁艺。 除非他死了,否则这个结解不了。 老三跟四爷是这么说的,“……她未必多想要这个孩子,是情势所逼。要公司放弃孩子,这孩子要这个妈或是不要这个妈,有啥意义。服装公司的事……这个公司,我能做,但是她想干的跟我在时一样,这不可能……” 服装这东西,前半年得囤货的。卖不了压进去的都是钱。 老三敢放胆子的囤,是因为他有拆借的地方,从来就不担心资金不凑手。给周文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 但是交给她? 没错,她是看着公司发展起来了,原材料来源,走货的渠道,包括合作的客商,她都熟悉。但是,没有强大的资金后盾…… 老三摇摇头,真不是小看她。 当年一批货压住了,压了就压了,第二年周文帮着联系的直接走了外贸的渠道走了。 自己给周文打电话,周文没有二话。但是没有自己,谁认识她。 光是那些衙门口,各个税务关口,她就得花精力摆平。 等赚的不比她老实的拿两成股份多多少的时候,她就知道轻重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什么是对她有利的。 “只要把她跟孩子隔开……”老三摇头,“就没事……” 唯一难办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两孩子说这事。 回去找徐天喝酒,徐天就说:“你是活该!” 老三点头:“我知道!我活该!我现在都想着,给我存个养老的钱出来,真的!这么下去,三个孩子都不带待见我的。可他妈的我一辈子都是为了他们作难了。” 孩子们还都不理解,也理解不了! 所以说,活的有点轴! 说潇洒吧,瞧着挺潇洒的。可实际上呢,潇洒个屁啊!真说起来,还没何小婉潇洒呢。人家要嫁就嫁,要如何就如何,那个嘎嘣脆! 徐天就说“……以后管住那二两肉。男人离了女人,也一样活。啥都是假的,就孩子是真的。你实心实意的为孩子想,哪怕做的不完美,甚至是弄巧成拙,甚至是办下啥错事,孩子们都不是真不能不理解。都是懂事的孩子,清辉是倔,但我瞧着却是个过日子的人。你说他犟嘴,但我瞧着二哥管他,他从来不顶嘴。这是知道好歹。回去跟孩子好好说……” 说是要说的,得找个机会好好说说。 回家的时候,清平在家呢,清涓蹲在沙发上看电视呢。见他进门,才蹭一下放下腿,乖乖的坐好。 说好的优雅呢?说好的斯文呢? 谁家的崽子就是谁家的崽子? 学的再像有啥用啊,没人的时候照样露相。 他就说清平:“早点下去睡吧,把门关好。” 清平应了,她是知道这事的,清宁都跟她在电话里说了。但是她是一点都不敢露出来。 老三在窗户上看,直到楼下的灯亮了,他才扭过身看自家闺女。 又背靠着沙发蹲着了。 好吧!就这样吧。 他问:“你哥呢?” “回镇上了。”清涓又把大拇指往嘴里放,大眼睛咕噜噜转着,“那个……袁姨呢?” 老三愣了一下,“你喜欢她?” 清涓没摇头没点头,反而嘿嘿傻笑:“她又不是我的谁,不喜欢也不讨厌……” 好吧!大概讨厌也不会老实说了。 老三就试探着说:“要是你有个弟弟妹妹你看你行吗?” “你要结婚?”清涓皱眉,“不是说不结吗?” “不结……”老三艰难的道,“就是多个孩子,管你叫姐,行吗?” “那他干嘛到咱家?”她这么问,“他妈不要他了?” 老三:“……”这叫我怎么解释?愣了半天点头:“对!他妈不要他了。” 怪可怜的。 “那你抱回来吧。”她特别大方,然后又补充,“别哭的吵我就行。” 那得换个大房子,一人一层,谁也不吵谁。 不过闺女其实还是挺乖的。 清辉第二天从镇上回来,就被妹妹逮住了,“咱家要多个弟弟妹妹?” “谁说的?”清辉年纪可不小了,这一过年,都十五了,啥事不懂啊?他当即就放下脸了,追问:“谁跟你说的?” “爸说的。”清涓就说。 那这是要结婚了吧。 “我找他去!”清辉直接带上门,去公司了。 老三刚送了一个客户,就见儿子被秘书带进来了。一看脸色,就知道这是知道了。 这小子不能当孩子糊弄,得跟他有什么说什么。 于是起身,“走吧!跟老子去个地方。” 就爷俩,开车去了张嫂家的私房菜馆,要了包间。点了菜要了酒。 老三就说:“你如今出门也是吆五喝六的,听说也能喝点了?”说着,又递了一根烟过去,“抽吧!这玩意抽上了就戒不了。” 早两年就学会抽烟了,但就一点,在长辈面前,从来不敢抽。看见长辈,哪怕是同一个村的长辈,远远的都把烟给掐了,才敢给长辈打招呼。 这是他二伯收拾过了,知道规矩。 为着这个,村里不少人都夸,说着小子懂事。 乡性倒是也不错。 谁不要面子,是不是?孩子远远的掐了烟,把畏惧表现出来,其实就是一种尊敬。 这也是老三觉得欣慰的地方。可以倔,跟自己倔出天去都行,但到了外面得会来事。单看孩子这一点,那真是跟自己一个模子出来的。看着晃荡呢吧,但人缘可好了。村里不说跟他同龄的,就是比他大的,叔叔伯伯的,都有跟他打交道的。弄了个破bp机,折腾的比他还忙。这个叫呼,那个呼的,然后回电话过去,不是说捎个东西,就是在城里捎句话。都成了村里的闲事主任了。 当年那个生下来跟黑猴子似的孩子,如今坐在自己面前,也得递烟了。 有些感慨。 清辉接过来,点上然后吞云吐雾。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这算是男人与男人之前的对话。 酒菜上来,老三开了两瓶啤的,拿了儿子面前的玻璃杯要给倒。清辉直接把杯子往边上一推,拿了一瓶对着就吹,半瓶子下去,他了个酒嗝,然后把瓶子往桌上重重的一放。 老三‘呵’了一声:“行!爷们!”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抿了一口:“你老子以前啊,那才唬呢。你这才哪到哪啊?这两年不行了,陪着那些客户吃饭,顿顿喝到要吐血。” 清辉把扭头扒拉了半盘子牛肉塞嘴里,这才道:“你跟那谁要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老三把半杯酒都干了,“没!不结婚。但那个孩子吧……不能不管……” “呵!”清辉冷笑:“她不要?” 老三嗯了一声。说出来了,倒是没那么为难了。 清辉却冷笑的更厉害了,“遇上你们这样的爹妈,我要是那孩子,我就宁愿不出生。” 老三点头:“对!我也不想叫生的,但那女人的身体属于不生不行。那你说,生下来了,我能不管吗?” 不能! 清辉灌了半瓶子下去,但还是艰难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老三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不是因为孩子跟他沟通,而是这孩子再倔,再怎么气人。底线和是非观还在。 “那我要说,我要孩子……但是那女人要公司……”老三深吸一口气,“你会觉得如何……” 清辉又是一声冷笑:“早就知道她不是好东西。要不是奔着你的钱,人家跟着你干嘛?活该!” 关注点不是我活该不活该,而是我要把公司给出去。 老三重申了一遍:“……就是说,很快,咱家就没公司了……” “没了就没了。”一个负债的破公司而已,他就说:“把公司能搬的都搬了,那些衣服原料,该转手就转手。然后腾出来的钱把京城那些房子铺子的余款结清。有啥损失!” 不是!账不是这么算的。 好吧!他也不懂这个。 不过,知道卖囤货,知道腾空原材料,还算是不傻。 最值钱的除了这些就是机器,可当初买的就是二手机器。这玩意属于卖了不值钱,用起来还能用的那一类。 老三就笑了:“那我可把孩子抱回来了?” 清辉抿嘴:“那给的是不是也有点多了。”有点反应过来了。然后又说老三,“被人算计了这就算了?” 老三哈哈就笑,“公司给她了,厂子也给她了……但是地皮是咱的。” 就说嘛! 没错!这地皮是买下来的,不是租的。所以厂子值钱,倒不如说是地皮值钱。 靠着地皮能贷款,靠着壳子公司,能贷出来多少? 但也没算是亏待了她,她要是稳稳嗯嗯经营,哪怕是代加工,一年挣上几十万还是能的。 老三见儿子不说话,心里就笑:这小子贼精了,这何尝不是在探自己的底细。看自家名下到底都有些什么。 有点奸,还有点滑。 他就说:“要是心里不舒服,我把现在名下的,都放在你跟清涓名下,然后放在你二伯或是你四叔那边帮你们保管。等将来你老子再赚钱了,那部分,你们三个将来平分?” 清辉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然后慢慢的松开,“不用了!既然抱回来,就没啥差别。别叫人占我的,我也不占他的。就这样吧。” 老三的手拍在儿子的脑袋上,咧嘴笑:“狗屁你的他的,连你们都是老子的!” 爷俩喝的有点大,到家都晚上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老三起身搓了一把脸嘿嘿的笑:“其实老天对老子还是不薄的。”那什么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第二天起来,把饭给俩孩子做上,然后换衣服。 清辉起来上厕所,看他爸又穿的人模狗样,没搭理往卫生间去了。 老三也不介意,就说:“我去京城,把房子的余款交清,房子铺子还是先放在你和你妹妹名下吧。等将来……我再买……如今那地段,就是最好的地段,以后买的可没你这地段好。谁叫他小呢,他吃亏点……” 清辉轻哼了一声往卫生间去了,嘴角却微微翘起。 老三出了门,长出了一口子,想起小时候被爹妈忽视时心里的不平,慢慢就懂了。这个时候,跟孩子说啥都不对。与其说啥,倒不如叫他觉得他被偏宠。 所有的不平,在被偏疼之后,就平了。 至于那个没出生的,等出生之后再说的。等小的到懂事的年纪,大的都成家立业的。有个缓和也好。 谁知道到时候会怎样着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连着往返于京城和老家,清宁也是佩服自家三伯的精力。 陪着他办了银行的一些手续,电话就响了:“南姐?” “能来一趟我这儿吗?”她再电话里这么说。 清宁马上说行:“你在哪,我过去。” 老三就说清宁:“你忙去,我还有点私事要办。” “那您晚上回家吃饭。”清宁叮嘱着,这才开车走了。 老三在京城开不了车,迷路!所以,清宁连问都没问,就直接把车给开走了。 过了年,十八了嘛。虽然是虚岁,但不追究的话,开车是没事的,驾照都有了。于是公司就弄了这么一辆车,她开着。感觉立马就不一样了。 看着侄女漂亮的甩尾,老三就笑,真是不承认老了都不行啊。当年刚生下来的时候,才多大一点,那个丑哟! 清宁不知道她三伯又回忆起了她曾经的丑模样,她正往医院赶呢。 乔南在医院,叫自己去,还不许声张。 在一楼大厅里找到人,清宁就赶紧过去:“南姐,哪不好啊?” 乔南抱着肚子:“肚子难受……” “来那个了。”清宁就说,“要不先吃点止疼的?” “吃了!”乔南深吸一口气,“不顶用。” 止疼药都不顶用!清宁吓了一跳,“那犹豫什么啊?赶紧去医院。”她要是想看病,打个电话肯定都有医生愿意上门的。 所以,才不能叫人家看嘛! 乔南这么说,然后咬牙切齿,“我问我爷爷的保健大夫,结果人家先问我有没有x生活,x生活是否和谐,是否排除意外怀孕可能……我去……我一黄花大闺女……虽然看着粗糙了些,但真没到那个混乱的份上……” 原来如此!就说为啥找自己呢? 可不是不好说吗?肚子疼,还流血,真传出去,三说两不说的,谁知道会传的多难听。 “那我挂号去,咱上妇科查查。”这医院有没人认识你是谁。 结果排队进去之后,人家大夫还是先问:“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x生活?多久之前的事?例假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乔南尴尬欲死。 清宁在一边替她回答,乔南点头或是补充。 然后查了一遍,查出个‘子宫内膜异位囊肿’,这玩意肯定得手术的。 要做手术,这医院肯定不行。这就不能瞒着了,清宁就说:“姐啊,还是得给家里说……” 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专家,应该没多大问题。 连乔南都吓了一跳,到可能影响生孩子的程度了,可不得是大事吗? 这会子也顾不上疼了,拿着医生给的住院证明,肯定不会去办,直接往休息区去,得叫家里联系医院,然后救护车来接自己。 结果刚到休息区,就听到一声:“南南,你怎么在这儿?” 清宁随着乔南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三伯,你怎么在这儿?” 自家三伯正跟一个三十来岁,看着气质很好的女人站在一起。 那边乔南的面色却变了,左右看看:“姚阿姨?你怎么跑出来了?” 清宁一愣,这话怎么说的? 什么叫跑出来了? 老三的面色就奇怪起来了,跑出来的?怪不得呢!看来这大妹子脑子果然还是有点问题的。 那姚阿姨一笑,挎着老三的胳膊:“我们来医院检查……这也快生了,得叫医生看看才放心……” 清宁就看向那平坦的肚子,要生了?哪呢? 1098.悠悠岁月(115)三合一 悠悠岁月(115) 老三身子往边上躲了躲, 想挣脱开来, 又实在不敢用劲。 都说了‘快生了’, 虽然不知道人家那种‘快’是怎么一种快。但这回袁艺叫自己过来陪着产检, 他就知道, 现在这女人生孩子金贵。以前的话谁家的媳妇生孩子还去检查的?有了自然肚子就大了,该生的时候自然就生了。多大的事?谁家的媳妇那么娇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吗?从肚子里揣上孩子起就是宝贝疙瘩。 那人家重视,非说‘快’生了, 那就快生了。 所以他不自在都不敢用劲, 这把人推搡个好歹出来, 说不清楚。 不过想想也是糟心, 这人脑子有点不正常啊。这也不知道是后天刺激成这样的,还是遗传的脑子有毛病,也不知道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是幸还是不幸。 那边乔南忍着肚子疼, 还是挤出笑来, “是吗?快生了吗?到了预产期的话……我不建议你在这个医院生,刚好我肚子疼, 家里来接我联系好医院了, 您跟我去吧。那边的条件好点。” 这位姚阿姨愣了一下, 还是先问乔南:“肚子疼啊?” 她伸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然后面色就变了, “你这孩子真是, 肯定是月月都疼, 怎么忍到现在呢?这是要出大事的。是得赶紧手术。”又问:“车什么时候来, 我得跟着。你要是路上出点状况, 我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 乔南就说:“那我就放心了。” 然后这姚阿姨就抓着乔南的手,在手掌的几处穴位上按摩:“你放松,没事的。很快就不疼了……” 疼还是有点,但已经缓解很多了。属于可以承受的范围。 “姚阿姨,您的医术还是这么好。”乔南话没说完,呜呜哇哇的救护车就来了。 乔南悄悄跟清宁摇摇头,不用她跟。 而姚阿姨却看向老三:“我去陪男男,你先回家。别担心我,孩子好着呢,我也好着呢。对了!我想吃樱桃咕咾肉,就爱吃你做的。” 老三嗯嗯的,这什么樱桃肉的,他再南边吃的。在老家,没几个人吃甜口的菜。更可况,他会做啥菜啊? 这把人又认错了吧。 他含混的应着,不敢刺激这一类人啊。 乔南跟清宁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那位姚阿姨上了救护车。 就剩下叔侄两人大眼对小眼,然后清宁先问:“怎么回事啊?” 我也想知道呢! 老三就指了指走廊的方向,“看了这不是妇产科吗?那谁想在这里检查,完了再到这里生,医院得叫家属来签字。顺便产检,我就跟着来了……然后坐在这边等呢,刚才那女人就坐边上,不知道为啥,拉着我就说这说那的……” 说的那些,不好意思跟侄女学。 自己刚坐下,她就说:“生孩子哪有不疼的?还专门跑出问医生,你说你怎么那么傻?” 他都傻了,是啊!生孩子哪有不疼啊?我能跑去问医生吗? 没等自己说话呢,她又说:“您这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人家是光说不做,你是光做不说。你说你……要不是我跟你过日子,谁受得了你这个……”然后又拉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吓的他都懵了。 更加确定这妹子八成脑子是有点问题。 可你说这有问题吧,猛地一看绝对看不出来,他问清宁:“只看能看出她不正常吗?” 看不出来的。 穿的很得体,妆容很自然精致,头发盘在脑后梳的一丝不苟。而且吧,举止娴雅,仪态端庄。长的也恰到好处,不是说美的叫人骨头酥,是那种淡淡的亲和。 “可惜啊。”老三跟侄女叹了一声,“你去忙去吧。晚上我回家住。” 清宁也不想见袁艺,就摆手开车回家。 到了家,才打电话给乔南:“怎么样,止住疼了吗?” “不疼了,明天手术。”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病房的门关的严实,这才道:“今儿那人是你家亲戚啊?” 清宁‘哦’了一声:“我三伯,亲的!” 乔南就沉吟了一瞬:“要是肯能,叫他尽量别在那一片出现了……”其实最好是离开京城,不过这话对清宁说的话就太霸道了些。就说了这个,她也赶紧解释:“今儿碰见的,是我家的一个熟人。她父亲曾经是我爷爷的保健医生……” 哦!清宁又几分了然。其实这样的保健医生,就跟古代的御医似的。 官身,别看职位不高,权利不大,但他们却可以直接的跟领导打交道。可以说是领导信任的人之一。 谁会把身体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呢。 这话一说,就相当于说明,两家的关系比想象的要亲密。 乔南觉得清宁听懂了,才又说:“那十年,我爷爷被打倒了,她家也受到了波及。他爸爸因为不肯指证我爷爷叛|国判d,被逼的自杀了。后来……不是下乡嘛。她那样的出身,当时真是……反正就是去了乡下,那时候她上高中了吧……反正就是跟同学再乡下谈恋爱,然后两人就有了孩子了……她想结婚,但对方跟革|委会主任家的闺女结婚了,然后顺利的保送大学了。她那肚子是藏不住了……然后就□□……那个年代嘛,一个小姑娘……搞破鞋……都不当人的……都八个月的肚子了……结果早产,孩子没活下来……她也差点搭进去……是我姑父……就是严格的舅舅……赶过去……可赶过去还是去的晚了,她那情况,不把子宫摘了就危险了……然后给她妈妈打电话,她妈做的决定,说活着比啥都强……然后手术是我姑父亲自给做的……那时候精神就有点受刺激了……不过能解救出来,状况比之前好了很多,看着也慢慢的好了……后来回城,也结婚了……婚后过的不顺心,婆婆嫌弃不生孩子……当时结婚的时候,女方就说了,说了不能生,但当时那男人说不介意,却又不敢跟家里的老妈说。然后结婚一年两年没事,三年五年不生孩子,那婆婆又是弄药又是指桑骂槐的,受了刺激,这几年都不见好了。她家里就剩下她哥哥了,她哥早结婚了,她妈又病逝了,这么一个小姑子住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但自己又没办法独立生活。这几年一直在疗养院住着呢。都是她爸当年的老关系了,都乐意搭把手照顾一下。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 清宁叹气:“其实看着一点也不像个有病的人。” “从来没有说暴躁这些,就是好像生活在幻想里,丈夫沉默寡言,孩子在肚子里快出生了,就是这么一种状态。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摆着两个人的碗筷,嘀嘀咕咕的跟不存在的人说话,但其他的都很正常。而且瞧病的手艺都没丢人。如今住在疗养院的好些老领导,还都愿意叫她给按摩。因此,她在疗养院是挂着职的按摩师,营养师,拿工资的,自己养活自己没问题。” 就是从那份幻想里拔不出来。 乔南就说:“你三伯也是赶巧了,她一直觉得边上的空位上坐的是他丈夫,然后你三伯就坐过去了……” 然后这虚幻的终于有了具体的影像,真真实实的摸到了。对病人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整个不好说的。 毕竟是脑子不正常的人,而且身份吧,一般人还真得罪不起。 至少,谁要是伤害她,乔家就不会答应。 所以,还是赶紧躲了吧。 老三回来听清宁这么一说,也不做劳什子火车了,开一回洋荤,做飞机,连夜回。 这类人属于得罪不起,招惹不得的人。 然后等林雨桐和四爷回来,老三已经走了。 一听这事吧,都替老三牙疼,他那是啥运道啊。 清远就说:“所以啊,人不能活的太邪性。”你看,报应来了吧,碰上的一准是邪性的事。 这事只当是一桩意外,谁出门还不碰上几个人,有的人有缘分擦肩而过,有些人能偶尔搭几句话,过了就过了,谁还想找个。 严格开学走了,清宁也准备开学的事情。 开学了,回宿舍了,最大的惊喜就是不知道哪位学姐胆大的给楼道里弄了一台黑白的电视。 然后电线在窗户外面跟避雷针似的挂着,雪花点点的,倒是也能看。 清宁从水房接水回来,然后听见谁猛的‘啊’一声,她扭头,是一个站在电视机前面穿着秋衣秋裤的学姐。 她刚要问怎么了,结果模糊的画面上是一个老人慈祥的照片,然后电视上的播音员用缓慢的语气播报,那位老人逝世了。 一个又一个脑袋从宿舍里探出头来。 然后清宁站在楼道上,跟大家一起听完,然后回宿舍,把身上的睡衣换上来,正儿八经的把校服有换上。 大家一瞧,都跟着行动。 然后收拾齐整,一个宿舍一起,默哀。 悼念活动持续了很久,但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止。 今年的七月一日,是个大日子。到处似乎都在为这件事忙碌。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打一出生就带着烙印的国人的一种情怀。 就在这种背景下,四爷的一篇警惕国际游资投机冲击的文章,发表在了内参上。 而林雨桐呢,发表了几篇跟传销相关的文章,然后就是静静的等待。今年的大事多,急是急不来的。 日子该怎么过这不是还得怎么过吗? 不过今年嘛,大部分之间都是围绕着这一件大事在走。 比如俩孩子,为那天的庆典活动开始忙了。都被选□□,排练歌舞去了。清远晚上回来的也晚了,清宁是周末回家住,但是吧,白天基本是不在的。主要是彩排的事。公司的事倒是扔一边了,偶尔过去坐坐,跟石山方兴聊一聊。 四爷的论文发表,然后还是引起了相关人士的关注,然后每天晚上回来,都是写论文,写论文的。有时候也跟成海和徐强那孩子出去一趟。 全家林雨桐成了最清闲的人。 这天快下班了,同事们正说一起搓一顿呢,结果史可打电话来了,“……我离你不远,下了班一起吃饭?” 她那边忙的什么似的,三家轮流照看老人,只能说她能稍微轻松点。有时候小姑子就是搞不定,她还得搭把手。所以找自己吃饭,那肯定是有事。 推了同事的邀请,下了班直接就找史可。 这位在酒店订了包间,一个人坐在里面的沙发上看电视呢。见她进来,才起身道:“那咱们点菜。” 林雨桐扫了一眼包间,就做沙发上了:“不急!” 这么大的包间,很正式的样子。以两家的关系,两人平时也很亲密,真犯不上弄这个虚礼。 史可就叹气:“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但不这么着,又觉得太失礼。” 说着就拿手机:“我打个电话,叫正主儿来。” 林雨桐就拦了:“你得叫我知道什么事吧。” 不好办的,直接就不用见。 “不是公事。”史可把手机放下,“是点私事。我也就是个中间搭桥的。要年你的,是我哥我嫂。” 她嫂子就是乔家那位姑奶奶。 “什么事呢?”林雨桐不觉得乔家有事要求到她门上。公事没有,私事上除了俩孩子有交集之外,并没有其他。 想不明白嘛。 史可就道:“你家那位他三哥……” 林雨桐睁大了眼睛:“我三哥?”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之前那件谁也没太往心里去的事,“这怎么话说的……” “思云也是命苦。”她这么说。 林雨桐记住了,那女人叫姚思云。跟史家、乔家都特别的熟悉。 史可就说:“她的事,我听说乔南那丫头跟清宁说了,想来你也知道了。大概就是那么个大概,碰上那个年月了,遭了罪了,有啥办法呢。自打碰见你三哥,然后回去就不对劲了,送跟人家说她爱人出差了,去秦省去了。我估摸你三哥当时是说过他是哪里人的。前几天呢,又说等不到他出差回来,要过去看。疗养院好说歹说的,暂时把人留住了。就联系了他哥。他哥如今不在京城,在羊城呢。他是军区的参谋长了,别的时候回来一趟也就回来一趟,可如今回归的日子越来越近……” 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从没放弃以武力收复。所以那个位子特别重要。 林雨桐理解的点头。 史可就说:“她哥跟我哥我嫂,属于一起长大的。关系特别好。把这事就委托给我哥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么突兀的要请自己吃饭。 知道什么事了,林雨桐是真发愁了:“我三哥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这不般配!” 史可就拿着手里的电话:“那我哥我嫂还见不见?” 肯定得见,只看着史可的面子也得见。再说,这边不答应,那边要是出事了……这都是麻烦事。 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 她白眼翻史可,然后史可就笑着打电话过去。 那边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来了,应该也在酒店内。 第一次见面,双方握手寒暄。 乔国红笑特别不好意思:“一直想叫我这小姑子给咱们引荐引荐,但是一直就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再这种情况下,是我们失礼了才是。” 林雨桐客气的笑:“这说明咱们之间有缘分。” 是!有缘分!还是孽缘! 相视苦笑,这都不属于为自己的事奔忙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雨桐对这夫妻的观感不错。出面来找自己,也是为难死人家了。可是还来了,要是为了他们家自己的事,未必会出这个面。可为了姚思云,两人来了。 名利场上的白眼狼见多了,但是这么重情义的不多。 当年姚思云的爸爸那么没了,他宁死也要保护的人,这些人却拉拔着他的俩孩子往前走。哪怕是到了第三代,从乔南那姑娘身上也看得出,她对姚思云特别关心。要不是家里的人是真心实意的,她从小耳融目染的,她也不会如此。 没有鄙夷,没有嫌弃,只有担心和关爱。 这一点,在林雨桐看来,是难能可贵的。 四个人落座,史可她哥史元就道:“真的特别抱歉,本来想找我妹夫约见金司长的,可你也知道,他那个文化局的局长,如今有多忙,找了几次都没找到机会……” 乔国红就笑:“我就说他了,我说咱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不管是南南还是云峰,都跟清宁好的什么似的。回家也常提。咱们再这么,就是见外了。有什么说什么……” 林雨桐说是,“……我喜欢直来直去……” 乔国红沉吟了一瞬就道:“思云呢,这几年,病情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这回这样……也请国外的专家给看了。说这也未必就是不好。以前是虚构的人,如今人成了活生生的……对她而言,其实或许是好事。” 史元就说:“人这精神问题……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最普遍的就是一边自己干活,一边自言自语,有的声音小,有的声音大,有的控制的好,只在心里念叨,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幻想的一种。但这种对日常的生活有影响吗?没有太大的影响。思云就是这么一种状况。” 林雨桐明白那个意思了。 姚思云的状况是老是对着虚空说这说那,因为她是假想出一个人来。而如今了,假想的人被真实的人取代了。也就是说,如果她跟老三生活在一起,她的那些个絮叨,看起来还是神经病吗?不是! 她的生活会慢慢的趋于正常,对她的病情是有好处的。 可林雨桐不会只站在姚思云的立场上想这件事,她得为老三为孩子想。 如果好转,等真清醒的那一天,她何去何从,老三又情何以堪? 心里这么想着,不由的就皱眉道:“……我三哥的事,你们肯定也查了……” 不是有了决定了,是不会来找自己的。 史元就道歉:“……请你理解,遇到这事,我们得先确保思云是不是会受到伤害……” 林雨桐心里却道:只怕还怕有人故意靠近,带着别样的目的吧。 不过易地而处,她也会这么做。 她点头:“既然查了,就该知道。我三哥那人……不是一个很好掌控的人……” 如果你们把人当药引子用,只怕真不行。 别管开啥条件,四爷都不会答应。 乔国红连连摆手:“千万别这么想,当时我查到你三哥的情况,说实话,先头我也是不满意,可琢磨了两天……又觉得吧……当年思云要是遇到的不是那个王八蛋,而是你三哥这样的人,还会遭那样的罪吗?” 不会! 再怎么混蛋,不会说把怀孕的对象扔下跟别人结婚,然后看着她被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他就是把命豁出去,也不会不管。 乔国红就继续说:“他前妻改嫁了,那家的儿媳妇年前打了他前妻一个耳光,你三哥从别人那知道了这事,悄悄的找人把那家儿子和媳妇套麻袋打了一顿……这事只怕你们也不知道吧。就是他前妻,他的儿子都不知道。你看,就是一拍两散了,也没看着自己的女人挨欺负。我就说,这人的心是热乎的。思云呢,除了幻想里出现的男人孩子,性子里稍微有些轴,但其他时候,跟正常人没啥区别。上班治病,自己回家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我们是希望她能跟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的生活。” 你说这事,林雨桐能拿主意吗? 她就说:“既然查了,就该知道。如今还有一个在京城怀着孩子呢。”这谁不介意啊。 史元却说:“这或许是个机会,对思云来说,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她没孩子,想生个孩子。”史元就道:“而那边刚好有个要出生的孩子……” 丈夫有了,孩子又了,然后虚幻成了真的了。 没有虚幻了,那一切看似都正常了。正常的家庭,正常的夫妻关系,按部就班过正常人的生活。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可有两个孩子已经大了。”林雨桐叹气,“清辉都十五了,清涓也十一了。这能瞒住吗?就是孩子不说啥,可街坊四邻……我三哥不会离开他那一亩三分地的……” 史元又叹气,“所以思云依旧还是一个病人。她只听她想听的,别人的闲言碎语,她自己听过就忘。” 这事你说……反正他们的态度就是想试试。 可林雨桐能做这个决定吗? 不能啊! 这事太大了。 正想着话怎么委婉的说呢,结果史元的电话响了。他一看号码就愣了一下,赶紧接起来,不知道对方说了啥,他直接就站了起来:“查!火车站、汽车站、机场找到了,别上前,跟着就好……我马上过来……”然后起身,跟林雨桐鞠躬,“思云从疗养院出来,不见了,估摸着是去秦省去了……” 啊! 史可纳闷:“今儿早上八点我还见她了。说了半个小时话,没见她有什么异常……” 那要是后半天都没人见过她,指不定啥时候都不见了呢。 要是做飞机,指不定都到地方了。 林雨桐就说:“我给我三哥打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老三都愣住了,“啥……啥意思了?跑来找我了?不是……我跟她啥关系都没有……” 知道知道!可谁叫你走背字呢。 “要是人真去了,把人给留住。”林雨桐真怕出个啥意外,“还有,你想想,你跟她说话的时候,有没有透漏太多你的信息。” “我就说我是秦省人……”老三说着,猛的一排脑门,“哎呦我这个手欠啊。当时给了她一张我的名片。” 自打装的人模狗样以后,身上从不离名片,见人就给名片都成了习惯了。 那你也是活该! 明知道不正常,你还撩骚的发名片干啥? 不用林雨桐说,他自己先就悔的不要不要的。 这边刚挂了电话,手机就又响了,是秦市的电话号码,烦躁的接起来,“喂!” “我在机场大巴上,直接到那个什么开发区的车站,你过来接我吧。我带了不少东西,拿不上呢。”电话里的人说话,声音是又熟悉又陌生,但是语气又特别的熟稔。 老三敢大意吗? 人家家里找到桐那里,肯定不是一般人啊。 他一脸丧气的开着车去车站,看了看手表,今儿清涓的老师打电话,叫下午务必去一趟,这正要去呢。又多出这一茬事来。 二十分钟左右,那天见到的大妹子就从车上下来了。看见他就直接扑过来,吓的他赶紧后退两步,左右看看,脸红成一片,打岔道:“不是带了东西了吗?放哪了?” 姚思云马上转移注意力,“对!在下面的货兜里放着呢。” 然后大大小小的,拿出来五个包,也不知道是什么,老三一股脑的塞后备箱里。 看着自觉地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大妹子,老三开车,“去酒店?” “去啥酒店啊?回家!”姚思云对着老三嗔了一眼,“我不在,都不知道把家折腾成啥样了?” 又来一个抢地盘的。 这脑子有毛病的,一时半会跟她掰扯不明白。 但孩子的老师等不得啊,他只得说:“我要先去学校,然后你在车里呆着……” 车门子得锁着,千万别跑了。 姚思云就看老三:“去学校吗?你有事要瞒着我?”一脸你是负心汉的样子。 老三能说啥,“我是去见孩子的老师……” 姚思云眉头皱了半天:“孩子的老师,我不能见?” 那倒也不是! 要跟就跟吧,能咋? 老三找四年级老师的办公室,还没到门口呢,就听到里面一个高昂的女声:“……她家长怎么还不来?把我家孩子打成这样……” “她活该!”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 老三面色一变,这声音是自家闺女的声音。她也顾不得身后的女人了,疾步往里跑,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脸尖瘦的女人伸着巴掌朝清涓打去。 “你敢!”老三把手里的手机朝那个女人砸过去。那女人尖叫了一声,手机砸在她胳膊上,然后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那女人吓了一跳,办公室的都吓了一跳。 几个老师才反应过来,把清涓往怀里拉的往怀里拉,然后分开两个家长,千万不能叫两个家长在这里打起来。 班主任是个女老师,站在中间调解:“两位家长,咱们是解决问题的……” “解决啥问题,我不解决问题,我要报警……”那位女家长叫嚣着,捂着胳膊。 “我还要找律师起诉你呢。”老三哼笑,“我们孩子受到惊吓,心理有了创伤我还得找你赔偿呢。” “赔偿?穷疯了吧。”这女人斜着眼睛,“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娃,有娘生没妈养的东西……” “我有妈!”清涓从老师的怀里挣扎着要出来,呲牙尖叫,像是受伤的小兽,“我有妈……” “你妈……”这女人冷笑着,手指指指点点的,老三就要上手,结果胳膊被人给拽住了。 就听特别高冷的女声问道:“谁说我们家孩子没妈?谁说的?”她冷着脸,眼睛瞪着像是要吃人,“是你说的吗?你再敢说一句试试?”她伸出手,一把把清涓从老师那里墙过来搂在怀里,“她没妈我是谁啊?我十月怀胎生下来还得通知你啊!” 清涓都忘了哭了,就这么被人轻柔的搂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是自家妈? 是她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 那自家那个妈是谁啊? 老师也愣住了,这几年也没见过清涓的妈妈,只知道这孩子父母是离婚了的。她跟的是爸爸。毕竟,金家的孩子嘛,在开发区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更何况这孩子她爸,大小也是个名人。出名的有钱人嘛。所以那点家事,听一些闲言碎语要的,总能知道。 如今人家孩子妈来了,还说是十月怀胎生下的。 那这大概齐就是孩子妈的。 没平白认闺女的,也没平白认妈的道理对不对? 没看见孩子抱着她妈都不撒手吗? 而且这当妈的好像还真是……不一样啊。都说是嫁给当官的了,这长相这气质这衣着打扮,反正一瞧就不一般。 那位家长被震慑住了,骂人骂到人家当妈的对面,她有点心虚,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几个男老师进来挡着拖着把人先弄出去了,隔开吧。 等办公室消停了,班主任老师才道:“你是孩子妈妈?” 姚思云就把孩子往她爸孩子怀里一推,把愣住的爷俩推成一堆,还叮嘱孩子:“跟着你爸,别吓跑啊。” 然后跟老师寒暄去了,又是问孩子平时的学习情况,又是了解孩子是不是善于跟同学相处,擅长哪个方面等等的。 老师都觉得如沐春风,说的特别细致,“……性格爽朗,爱交朋友,男孩女孩都爱跟她玩……”又说,“一直也没见你来过……” 没来过吗? 这个不重要! 姚思云直接道:“以后我常来吧。” 老师以为人家有难言之隐,也不再深问,又说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母亲这个角色对孩子成长的重要性。 两人谈的挺好。 那边爷俩面对面,清涓不停的朝那个方向撇嘴,意思是问:啥情况啊?不是不结婚吗?我从哪多出来一妈。 当爸的眼角都抽的停不下来:孩子,我也想知道你这是打哪冒出来的妈。 眉眼官司没打完呢,那边两人相谈甚欢,老师送家长出门,姚思云特别自然的拉清涓的手,就跟拉了千百遍似的,一点都不违和。 “那就先给孩子请半天假,明儿一早我送孩子上学。” 这么说完,在老师的应答声中,姚思云催促清涓:“快跟老师再见。” 清涓木木的转头:“老师再见。” 姚思云跟老师点头告辞,然后带着‘老公’‘闺女’往回走。 老师在后面看着,只觉得这一家人真的很和谐啊。耳边还能听见当妈的说闺女呢:“妈妈以前怎么跟你说的?见了人要又礼貌,见面要问好,离别要礼貌的说再见,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这个不能出错的。”她打量孩子,疼爱又无奈,“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穿的什么?怎么脏成这样了?手也是,吃饭前洗手没?”嘴上嫌弃的不行,却也牵着没松开,“看你爸把你管成啥样了?” 清涓的眼泪滴答滴答的掉在了地上,摔在水泥地面上,成了八瓣…… 1099.悠悠岁月(116)三合一 悠悠岁月(116) 家里还没有另外请保姆, 因为二姐如今把自家的铺子要回来, 做起了饭馆的生意, 取名平安饭庄。 孩子一般去那边吃饭, 至于家里, 有时候叫公司的秘书安排人帮着打扫打扫就行了。 不算是多埋汰, 但作为爷三个睡觉的地方, 也实在是有点不像是个家。 本来打算买大房子的,这段时间这不是七事八事的, 还没提上日程呢吗? 所以, 还是小两居室,清辉有时候跟自己住大卧室,有时候自己去阳台上的折叠床上去睡。阳台都是封闭的, 推拉门关上, 就是个独立的小空间, 放一张床, 一个床头柜, 两把藤椅, 一个小圆桌足够了。 姚思云里里外外的转悠, 这里看看, 那里看看,才问:“围裙呢?” 老三摇摇头, 没有那玩意。 袁艺之前好像买了放着的, 可自打他跟孩子们说她不再来了, 然后清涓很高兴的把属于袁艺的东西全扔了。 大概也包括围裙。 清涓有点小心翼翼:“要不, 我去买吧。” “写作业去。”姚思云瞪她,“又想出去玩是不是?让你爸去吧。” 然后老三就出去了。 围裙这玩意吧,小区门口杂货店就有卖的。他买了,然后摸出当砖块砸人依旧没有摔坏的诺基亚,给桐打了电话:“……人我留下了……”其实压根就不用留,这位看来就没打算走。才是春上,看那行李里夏天和冬天的衣服都带了,“她家里人呢?叫赶紧来接吧。我这……时间长了,真说不清楚了……” 林雨桐应着,“我们正准备往那边赶呢……”不管怎么样,她得跟史可和乔国红回去一次。 她回家把东西都收拾出来了,然后乔国红的电话过来了:“……飞机票没了……要是坐火车,就不如明天再做飞机走。到的时间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 约了明天出门的时候,挂了电话,林雨桐就轻哼一声,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啥飞机票没了? 乔家真想去哪,那军用机场随时都有飞机能用。 特权这东西,咱也用过。 乔国红不过是动了个心眼,不急着去了。 她那边肯定有跟着姚思云的人看着,知道没事心里不慌罢了。 这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而那边的老三却以为桐快回来了,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拿着围裙慢悠悠的往家里游荡。 开了家门,见自家闺女坐在餐桌前,桌子上铺着废旧报纸,孩子趴在上面写作业,这是怕污了本子吧。 而家里的地已经拖的干干净净,脏衣服应该进了洗衣机,他听见洗衣机转动的声音了。 他轻手轻脚的往里走,探头低声问闺女:“人呢?” 清涓抓着笔,往厨房指了指,然后厨房里就传来声音了:“买回来就送进来吧。我听见门响了。” 然后老三把围裙送进去,发现她把碗筷碟子这些都放在锅里,正放在火上煮着呢。 “一看就是长时间没用的,得消消毒。”她接过围裙直接转身,忙去了。 老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只含混的点头:“嗯,这些都是女才东西,天天用着就挺好的,一放就沾灰。”然后看着别人干,他歇着也不是个事啊,就问:“我能干点啥?” “剥葱剥蒜。”姚思云指了指冰箱,“能用的就这两样的,做葱花面吧。我看还有卤肉,火腿,弄个凉菜简单的吃点。明儿我去买菜……” 家常的手擀面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了。二姐那边也有面条,但不是扯面就是拉面,像是这样的手擀面,没有。外面也没卖的。做面条是哪个家庭主妇都会的活计,因此上,在当地,这种面条没市场,所以,没卖的。外面卖的面条没别的不好,就只一点,油大。尤其是荤油,不带点荤臊子,谁吃去。 像是这么清清爽爽的酸汤葱花面,有些日子没吃了。 饭菜上桌,清涓就问她爸:“不等我哥吗?” 老三赶紧瞧姚思云,却见她只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闪过一丝的茫然之后,就理所当然的道:“你们先吃,不然面坨了。我给你哥另做。” 然后去厨房呢。 这边面条没吃完呢,厨房的香气又传出来了。 啥东西,这么香。 清涓趴在厨房门口朝里看,圆圆的烙饼上面撒着葱花芝麻,火腿丁肉丝的,看着就觉得香。 “不许啊。”姚思云扭脸一看,就故意绷着脸:“明早给你热了当早点,晚饭吃七成饱就可以了。要不然积食。” 吃完饭,老三抢了刷锅洗碗的活,不时的朝外面看一眼,那女人正给自家闺女检查作业,严肃着脸,却也轻声细语。 清涓乖的跟猫崽子似的,声都不由的小下来了。 作业完了,然后是洗澡睡觉。 姚思云跟着闺女进去,老三常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跟着自己一道睡的。 他麻溜的回房间,关门,然后躺下了。 心里默念一声:平安无事。 却说,清涓第一次在这么轻声细语的故事声中睡过去,睡过去之前嘟囔说:“我一定是做梦了……”明儿梦醒了肯定啥也没了。 姚思云却笑:竟说孩子话,你是我生的,我是你亲妈,我能去哪? 孩子睡了,她关了灯出来。 然后皱眉看着客厅的挂钟,都已经九点半了。 洗了澡,换了睡衣,找了厚披肩披上,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坐着,不时的看一眼时间。 清辉一进门,吓了一跳。 自己走错门了吧? 他愣着往回退,刚要说对不起,但一想不对,别人家的话,自家这钥匙也打不开别人的门啊。而且这进了门放着的是自家老子那棕红色的皮鞋,给鞋擦油,只擦鞋面不擦鞋帮子。边上那双小的,是妹妹吵着要买的三星运动鞋,才上脚两天,雪白的里子都变了色了。 那就没错了。这是自己家。 他刚要问对方是谁,却见沙发上那位不怒自威,压着嗓子说话,声音不高却叫人无端的不敢辩驳,她说:“还知道回来?”然后抬手指着挂钟的地方,“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谁啊? 莫名其妙! 我家我当然知道回来。 至于我几点回来,你管得着吗? 你哪位啊? 他被指责的愣愣的,一句还没辩驳出声呢,就听呵斥声又来了:“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清辉觉得,是不能愣着,他换了鞋,只想知道自家那老子跟妹妹怎么着了。 进了客厅,这压根就没见过的女人起身,声音听着是缓和下来了:“吃饭了没?” 有人包车跑了一趟市里,没来得及吃呢。 他肚子适时地咕咕的叫起来,然后就觉得额头上被润热细腻的指头点了点,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刚:“你啊!”她踢踢踏踏的往厨房走,然后吩咐说:“先洗手去。” 熟稔的语气,亲昵的关怀,清辉的脸特别不好看。 这是跟自己演戏了还是怎么着? 就知道自家老子靠不住,才说了不结婚,送走了一个瘟神,又接来这么一个唱念做打,样样来得的。 压着脾气,洗了手出来,桌上已经摆上了。 一碗白米粥,一碟子不知道是啥饼的饼子,冒着热气。 他走过去,不敢吃啊,万一有|毒呢。 自家老子跟妹妹,不过凌晨都不睡,夜猫子似的人,这么早的都睡了? 不正常!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试探着问:“我爸跟我妹呢?” “都几点了还不睡啊?”姚思云催他:“快吃饭。” 清辉能信吗? 过去推开两个卧室门,一个睡的四仰八叉,被子都踹地上了。一个呼噜打着,高一声低一声的,不像是有事啊。 心里一肚子的疑问,憋气的想把自家老子叫起来质问他一翻,结果一扭头,看见这女人进小卧室去,然后轻柔的给妹妹把被子盖上。 清涓睡的迷迷糊糊的,抬眼一看,嘟囔道:“妈,你没走啊。” “睡吧。”姚思远拍了拍,“我是你妈,能去哪?” 而站在门口的清辉,以为自己幻听了,这叫的都是些什么? 妈? 怎么就成妈了? 他是一肚子的疑问,可这女人却打着哈欠,往主卧室去,“我也睡了。你洗洗也睡吧。不许看电视……” 然后他就看着她躺自家老爸边上,掀了被子盖上,然后还指了指门,示意自己把门给带上。 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失望或者说是伤心,一晚上都在琢磨着,怎么跟自家老子摊牌。不行就直接分家算了,自己带着妹妹,他愿意怎么着都行吧。 也没啥大不了的。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起来,是被他爸摇晃起来的。 就见他爸跟做贼似的窜到阳台上,坐到自己的床沿上,“快起来……” 清辉迷瞪了一瞬,昨晚的事瞬间就想起了,他蹭一下坐起来,他爸一把就给摁住了,“别吵吵,听我说。你老子真没骗你,这女人我真不怎么认识……” “不认识,人家能上门给我们当妈来?人家能跟你睡一块吗?”当自己三岁孩子吗? 哎呦!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给你们当妈昨儿已经被吓的肝胆颤了,结果今儿一早,差点没诈尸了。 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好家伙,边上躺着一位。 他是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他还以为昨晚她跟清涓睡了呢。结果你说这怎么办? 不敢起啊,把人吵起来更尴尬。想上厕所也得憋着。 等到她起床,等到她做好早饭,等到她语气轻柔的叫闺女起床,然后吃早饭,最后两人高高兴兴的出去上学去了。他才敢起来上厕所,出来就看见自家儿子的鞋在玄关。 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没跟儿子说呢。这要是不幸碰上了,可咋整? 刚才还侥幸的想着,许是孩子回来那女人都睡了,没碰上吧。可现在看这样子,事情不对!这肯定是遇上了。 老三就这么的那么的,一口气把事儿给说完了。 清辉总结了几点:第一,这女人脑子有毛病,属于精神病患者。属于说不通又不能受刺激的类型。第二,这女人家背景了得,属于那种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的类型。第三,这女人犯病了,自己找上门的,以为自家老子是她男人,自己和妹妹是她的孩子。 他这么总结,他爸点头:“就是这么个情况吧。先忍忍,你四婶说不定今儿就回来了。带着那女人的家里人,等咱把人完完整整的交到人家家里人手里,就行了。要说你啥,你就认着。” 清辉的面色很奇怪,所以,她昨晚是给自己当妈,教训自己这个晚归的儿子呢。 就说嘛,怎么那么一种语气。 爷俩正说话呢,然后门上有拧钥匙开锁的声音。 这是回来了?! 可她从哪弄来的家里的钥匙? 清辉想起清涓半夜那一声妈,不用问,那死丫头肯定把钥匙给人家了。 姚思云提着两手的菜进门,看见爷俩愣着呢就说:“过来接着啊,看什么呢?” 老三屁颠屁颠的过去接着:“辛苦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什么呢?”姚思云嗔了一眼,然后看清辉:“快去梳洗,出来我有话说……” 好吧!一个背景有点深脑子还有病的,他计较啥啊。应了一声,麻利的就往卫生间去了。 出来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自家老子坐在沙发上有点坐立不安,而那女人一张严肃的脸端坐着,然后指着对面的墩子,“过来坐。” 清辉坐过去,看他爸:“啥事?” 他爸心说:我哪知道呢? 姚思云看着清辉:“家里没有一本是你的课本,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我早就不上学了好吗? 家里怎么会有我的课本。 这上哪说理去:“我不爱上学……” “不爱上学就不上了?”姚思远对着老三哼了一声:“都是你纵的。” 老三也没处说理去,干脆往边上挪了挪,不言语。 但心里未尝不复杂。是啊!当妈的哪有不盼着孩子长进的。真正的长进不是小小年纪就能靠下苦力挣多少钱,而是学了多少本事。 这话自己是怎么说他都不往心里去啊。 不过,好歹开车和修车,算是一门手艺吧。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清辉想怼回去的话再嘴里都转圈圈了,可想想,她脑子有病,你跟她什么?再说,待也待不长,是不是? 因此只笑了笑:“我学的不好,所以不爱去……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想学,肯定是晚了。” “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姚思云对清辉的态度表示满意:“知道你好面子,不愿意去学校插班。这么着,以后不许出去给我闲逛了。每天两个药方子,给我会背会写了,才准出去。” 然后起身,从行李包里找到一本贼厚的书来,递过去:“什么书?认识吗?” 认识! 学不上了,但认字的途径还是多的。电视,路边的招牌标语的,人家说的多了,他也就记住了。 这封面上的几个字是——本草纲目。 “我姚家祖上是御医,传到我父亲,你外公身上,也没没落了这块招牌。如今你表哥,还是念了医科大学。到了我儿子身上,连小学也念不完。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笑话。捧着金饭碗要饭,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她的目光坚毅不容辩驳:“从今儿起,给我老实的在家。不想你将来如何,至少不用靠苦力吃饭。人家一个祖传的方子,都养祖祖辈辈的人,你妈我再不济,传给儿子的方子还是有的。” 老三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便宜叫人动心,但真心不敢要啊。 清辉翻着手里发黄的书,只觉得头大,“里面的字我八成都是不认识的……” “有什么关系?”姚思云就说,“边学认字,边学本事。十几岁就晚了?还有二十多三十的人入行的,一样能挣一碗饭吃。” 那就学吧。只当是哄她玩了,反正也待不了几天的对吧。 吃了早饭,一个教,一个学,屋里传来念书声。 老三从家里出来,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愣神。 他刚才竟然有了一种,好似这样也不错的感觉。 回到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孩子有妈管有妈教。 一边是盼着桐赶紧回来把人接走,一边又不切实际的想着,也许她是真的不会走吧。 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人,老二家现在住楼下,不能不说。 然后老三起身要去饭庄,结果走到楼下了,又翻身回来,开了门,“那个……” “嗯?”姚思云站起来过去,压低声音道,“我教孩子的时候你别捣乱,孩子不能总是纵着……” 老三愣愣的说哦,然后道:“我出门一趟……”又抬眼给儿子使眼色:把人看住了,千万比弄丢了。 清辉点头后,他才呵呵笑着往出退。 “等一下……”姚思云一把把人拽住,然后伸手把老三的衣服领子从里面掏出来,“好歹照照镜子啊,不讲究穿也行,但怎么着也得干净整齐……” 老三看着一双白嫩纤细的手,在领口翻动,他的心露跳了两拍。然后从脖子根到脸,通红一片。 几乎是狼狈的从屋里逃出来的。 这事说出去,谁都得惊讶。 奇谈啊。 老二和英子就是如此,听的一愣一愣的。 英子就说:“那要是按你说的,这人也……不能算是不好……”这样的背景,这样的能耐,要是啥都好好的,也轮不到咱身上不是。 老二就说:“瞎说啥呢?叫人家知道还当咱家是什么人。”转脸他跟老三又是这么说的,“先看人家那边是个啥意思。要是不反对,其实我跟你二姐是一个意思……” 老三明白,他们也不过是觉得如此对孩子更好。 从自家孩子的角度想,是有利的。 可老三的心里,却又觉得,要真只为了孩子,才真是白瞎了那么个人了。 这边送走老三,英子就说:“可算是碰到一个靠谱的了。” 老二没言语,但心里未尝不是那么像的。当年的赵爱华,年纪大了老五十多岁,多大的缺点啊。可真要说过日子,还得是她更会过日子。 如今再看这个,说人家脑子有点毛病,但这所谓的毛病基本不影响啥生活,瞧着也明理,可比那啥都正常,却啥道理也不明白的强的多了。 英子就给林雨桐打电话,把老三说的事都说了,然后试探的问,“……你说这事能成不?” 林雨桐心里叹气,多少有点触动。 妈是假的,孩子也是假的。可这假的时间长了,也就变成了真的。感情这种事,又做不来假。 至于说人家要是好了,清醒了…… 她摇头,前面的路是黑的,谁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尽头会是什么,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再说句难听的话,那睡前还好好的,结果却再也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的人都大有人在,有时候真不一定要考虑那么长远。 挂电话的时候,林雨桐就说:“我晚上到。” 意思是,到底会怎么样,晚上见面再说。 上了飞机,乔国红跟林雨桐聊的时候还说:“像是咱们这年纪,说是过了半辈子也不为过。像是思云,半辈子都过的苦,哪怕能过一天甜日子,这一辈子都不算是白活。你说呢。” 怕自己反对吧? 林雨桐笑了笑,“或许真是缘分呢。” 下午的飞机,赶在天擦黑的时候,已经到了。 林雨桐打电话叫周文开车来接,顺利的就到了老三家的楼下。 敲响了门,是清辉开门的。一看是林雨桐,肩膀都松了:“您可算是来了。”然后赶紧喊,“爸,我四婶回来了。”这才热情的跟后面两位面生的阿姨打招呼。 老三冲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蒜苗呢,叫了一声桐,就招呼另两位客人,“快请坐,家里地方比较小,委屈两位了……” 林雨桐的视线却落在追出来的女人身上。 个子中等,气质温婉。一身居家服穿着,腰里系着围裙,看着林雨桐也愣了一下。好像有些迷茫。 孩子叫四婶她听见了,这肯定就是孩子的四婶。 至于为什么自己不认识孩子的四婶…… 这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是另外两个都是认识的,肯定不是孩子的四婶,那只有她是了。 认识人上,她并不糊涂,知道了这人是谁,跟她是什么关系之后,并不会犯糊涂。忙叫人坐,还问史可和乔国红:“你们怎么也来了?来前也不说一声,我叫孩子他爸接你们去。” 史可挺尴尬的,但乔国红的眼眶里却泪光一闪:“又不是外人,接啥接。来了就来悄悄你……” 三个人热切的说话,林雨桐跟看了老三一眼,然后朝两个孩子招了招手,一串的都从家里出来,朝楼下走。 到了老二家,清安在家,清平还在上晚自习没回来。 清安就给他爸妈打电话,往家里叫人。然后萌萌的看着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这一个个的严肃着脸,是又出什么事了。 林雨桐就叹气:“三哥,你是咋想的?” 老三掏出一根烟来,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妹子,这不是哥想咋就咋的,得看人家想咋?” 林雨桐就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重点是姚思云的过往,“……都是苦命的人。要不是那十年,她真是枝头的凤凰,多少人攀不上呢。可你瞧瞧,多好的一个人,成了那样了。” 老三只知道这人脑子不正常,但是为啥不正常的,这个真不清楚。 如今听这么一说,就忍不住骂了一声:“都是渣滓!算什么男人。” 林雨桐就说:“不用说也不用打听的,那两人都得不了啥好。”只看乔家对她照顾的劲,说实话,好些乔家旁支的,都没这个待遇。捏死那两人,跟捏死俩臭虫似的。 老三心里舒服了一些,随即又一愣,桐说这话也是提醒自己呢。要真是管不住自己,就不要招惹人家,答应这事。更不要觉得人家脑子不正常,就能再外面为所欲为。她不是那种没人帮着出头的女人。 他苦笑:“袁艺那真是意外,您三哥不是那种人。” 不管怎么着,林雨桐是觉得该把话往明处说的。 跟老三说完了,林雨桐就看俩孩子。清涓的眼睛亮晶晶的,凑过来低声问:“四婶,我妈……不是……就是那个……她真不走了?” “你希望她留下来?”她这么问孩子。 清涓眼睑一垂,手搓着衣角:“我见同学他们的妈妈……挺羡慕的……她跟我想象中的一样……” 清辉就斥责:“胡说什么呢?什么想象的妈妈?别没良心啊!自己的亲妈记不住是吧?” “没胡说!”清涓的眼圈又红了,“是亲妈咋不回来看我。我都多长时间没见过她了。每次都是家里有事她才回来,我连单独跟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过年了,人家都有妈妈买的新衣服,她在哪呢?给人家做饭,陪人家过年,想得起我是谁不?她都不记得我,我干嘛得记得她?”哪怕打个电话也行啊。她自己不打过来,自己给打过去,结果没说两句就说没事就挂了吧,怪浪费电话费的。其实她知道,她就是不想叫自己把电话打到她现在的家。不想叫那个老头子和他的儿子儿媳妇知道。 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清辉嘴唇翕动:“你是妈亲生的,妈能不想你吗?她不是不方便吗?” “怎么不方便了?”清涓瞪着眼睛,“我同桌的爸爸死了,她妈妈在酒店当服务员,捡瓶子捡菜叶子,都养他们呢。谁叫他妈妈改嫁,他妈妈就骂谁,说我能再找个男人,可找来的能是孩子的亲爸不?你说,人家咋就行呢。人家的妈妈是妈,我的妈妈算啥妈。” 老三目瞪口呆,从来不知道孩子傻呵呵,心里却装着这么多事。 儿子怨恨当爸的,闺女怨恨当妈的。 这都是大人造的孽。 要么都说,有孩子别离婚,早知道要离婚,就千万别要孩子。 大人扛一扛就过去了,可在孩子心里划出的伤痕,怎么也淡不了。 清辉心里不是滋味,看妹妹哭成那样,他伸手笨拙的给她擦泪:“行了……别哭了……” 本就委屈,这一擦泪,心里的委屈劲就更上来了:“人家都有妈,我也想要一个妈怎么了?她觉得我是她生的,我就是她生的……这样不就行了……” “可那是假的。”清辉就道,“谁都知道是假的。” “我们当真就行了。”清涓固执的哭,“我们当真不就行了,管别人怎么想干什么……” 清辉抿着嘴不言语。 林雨桐就问:“你是怎么想的?” 清辉低着头:“妈只有一个。但是……她是个好人……” 他就是那种野生野长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不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所以,特别会看别人的眼色。找别人去玩,那家的父母是高兴是嫌弃还是无所谓,一个眼神一句话他都能判断出来。尤其是出门自己混着学本事,那真是白眼也受过,冷眼也瞧过。人家是不是真心,他明白。就跟要教自己学医一样,也许是脑子不好,把自己真当亲儿子了。训斥、教训、各种的严厉。 这就是一个正常的妈。 跟那些拿着棍子追儿子半条街也要掰顺儿子的亲妈是一样的。 可自己不是清涓,自己知道自己有妈。 正说着话呢,老二两口子回来了。大概在门口听了几句了,老二进来就踹了清辉一脚:“怎么轴成这样?那点机灵劲哪去了?” 英子拉了老二,不叫他对孩子动粗,但又开口对清辉道:“没听说嘛,她拿你当亲儿子了。拿你当亲儿子了,能叫你吃亏吗?当然了,咱关起门来说话,这都是胳膊肘往里拐的。这却是是对你和清涓有好处的。这好处真落到了,孩子!这不是一星半点的好处,弄不好子子孙孙跟着受益。再说了,谁也没叫你忘了你妈,是不是?但是,咱更不能丧良心。人家拿你当亲儿子,你就拿人家当亲妈。哪怕不能当亲妈,你得敬着人家,得跟敬着你那些教你修车的师傅似的。那时候的老话是怎么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听你姐还念叨啥……啥天地君亲师……这亲和师能差多少了?再想不通,你当是可怜她。路边要饭的,你都舍得给点钱,给碗热汤热饭,这么个捧着一肚子热心肠的苦命人走到咱家里了,你能把人给撵出去……” 清辉动了动嘴角:“我知道……这人跟袁艺那女人不一样……可是……就是因为不一样……咱才不能坑人家……” 林雨桐笑了:“坑不坑的,得叫人家说。人家要是觉得这是个坑,那就别跳。可明知道是坑,那边还往里推,那咱们就接着……” 老三一下子就坐立不安起来,这……能成吗? 史可和乔国红对视一眼,心里都道:能成。 看着思云面带微笑,嘴上不停的说着,一边抱怨男人不会收拾屋子,一回抱怨俩孩子不听话。完了又拉着史可:“求你件事呗。” 史可愣了愣:“跟我之间,还求什么啊?多见外的。” 姚思云抿嘴笑:“也是家门不幸,我家这小子,皮的很。学也不好好上,你说着将来怎么办?我就寻思着,叫他跟我专门学手艺算了。可如今跟过去不一样了,私底下学了手艺,没文凭国家是不认的。连行医资格证都没有。我就想着,跟我学上两年,差不多能入手了,帮我想想办法,给孩子塞到中医学校进修班去,读两年书。别管出来干啥,是去医院呢,还是自己开门诊,又或者爱做生意爱赚钱,弄个药店医疗器械的折腾着,不比弄车强啊。我一想到他这个年龄就开车,我恨不能咬孩子他爸两口。你说我这才几天没管孩子,怎么就成把孩子管成这样了。我也想了,女人呢?家庭还是更重要一些。以前就是太顾着工作了,自己在京城,把男人孩子扔下不管。说起来,错的还是我。”她看向乔国红,“你说我把那边的工作先停了,调过来怎么样?” 自己把那些解释不了的漏洞,自己给补上了。而且还深信不疑。 史可先笑:“为孩子的嘛,我应下了。这事我跟我爸说去,包我身上了……” 1100.悠悠岁月(117)三合一 悠悠岁月(117) 三个人正说话, 姚思云马上‘哎呦’了一声, “看我这脑子, 锅里还炖着鸡汤呢。” 她起身利索里去了厨房, 应该是揭开锅盖了, 屋里瞬间充盈着鸡汤的味道。 史可看向自家嫂子, 叹了一声, 压低着声音道:“这地方……虽说比不上京城,但一路走来你也瞧见了,确实是不错的。就是房子小了点……” 乔国红摇头:“房子大小没关系, 是家就行。她在京城的房子倒是大, 可就是空荡荡的……”哪里能跟这里比, 虽然挤点, 但热乎。 这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她高兴。 史可正要说话, 姚思云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留下吃晚饭吧。我叫买个醋,怎么爷三个都跑了。”她出来看时间, “怎么去了这么久。” 乔国红打岔:“孩子那四婶不是跟我们来了吗?去楼下孩子他二伯家了。跟你说, 你没听见吗?” 姚思云摇头:“还真没听见。”她笑,“你们不是外人,咱们说的话也不是不能给人听,干嘛避出去?”她出来爬阳台上, 朝楼下喊:“吃饭了,都上来吧。做的多……” 那也不能这么多人都上去。 林雨桐就叫老三带着孩子先上去, “去吧, 我跟二哥二姐说说话。那两位都是明理的人, 有什么你只管说什么,不必有太大的负担。” 老三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拉着闺女就走:“行了,别哭了,叫人看见了不像话。” 看着爷三个出去了,老二长出了一口气:“这真是祖宗显灵了,要不然哪里找这好事去。”对老三对俩孩子,那是再好没有的。 英子问林雨桐:“我也是早出晚归的,压根就没碰见过。你见了,是咋样个人?” 怎么形容呢? “你等会见见就知道了。”她这么说。 话音才落下,门就敲响了,清安去开门,一看是他三叔。 老三尴尬的进来:“那什么……请你们上去吃饭呢。” 嗯? 老二和英子面面相觑,林雨桐就说:“……很懂礼数的一个人……” 到底是怎么一种人,自己感觉。 很有教养,知道林雨桐来了,就必要会叫一起吃饭的。如果知道在老二这边,那肯定会打发人叫的,老三请不去,她会亲自下来。她来还不去,会叫孩子送菜下来。处处都会做的很熨帖。 既然叫了,那就真不能不去,不能真叫人下来请吧。 英子就把自家冰箱里的卤猪蹄和肘子都端上,“那就走吧。” 对懂礼数的人,你得把礼数做足了。 家里的圆桌坐大人,几个孩子凑到茶几上,搬着小马扎吃饭,分了两摊子。 姚思云特别高兴,夫家娘家一桌子吃饭,和和气气的,多好。 吃完了,英子帮着去厨房收拾碗筷了,乔国红就跟林雨桐说:“以前过节过年的,她也一天天的做一大桌子菜,然后吃不了多少,回头就都倒了……” 是!幻想着团团圆圆,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还都是一个人。 别人什么感觉老三不知道,但听到他耳朵里,只觉得鼻子一酸。 他掏了烟,在手里颠来倒去的没吸,但却还是道:“……她……她要是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呆一段时间看看……” 要是不适应,她自己就回去了。要是适应了,到时候再说吧。这种事其实是说不好的,要是她突然又糊涂了,觉得自己不是她的男人了,或是觉得跟自己在一块并不是跟她幻想中的一样,那咱不能赖着人家。想走就走吧。 他补充道:“我暂时不会跟人说她的来历……这里离京城远,远离她的生活圈子。就算是反悔了,也没人知道……”尽量不要给她造成困扰。 乔国红的神情温和了起来,“……只怕这样,对你的名声……”人家只会说,这金老三从哪弄了这么个女人来…… 老三嗤笑:“我哪里有什么名声,无所谓的事。” 对有钱的男人,这真的很无所谓。 乔国红就看林雨桐,她得考虑这两口子的想法。咱是为了思云好的,不是想跟谁过不去的。这样做,其实是有点欺负人的。毕竟有病嘛,她想象中的男人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老三能否叫她满意,鬼才知道。 所以人家黑不提白不提,不提结婚的事,不是人家不地道,这是人家不想这么攀上来。 真结了婚,她哪天醒了,结婚证却成了她的捆绑绳了。 金老三这么说,意思很明显,给她来去自由的权利。 林雨桐能说啥?她看向老三,老三认真的朝她点头,甚至有几分祈求之色。她叹了一声,啥也没说。 婚姻是老三的,以后过日子还是老三的。老三决定了,那就行了。 乔国红眼圈红了,看着老三:“我把我妹子交给你。有什么情况,给我们打电话。”她递过去一个小本本,“这里面任何一个人,接到电话都不会不管的。” 这是防着谁有事,暂时没接听到。所以给的很全。 老三不是傻子,官场上不知道多少人想得到其中一个电话而不可得。他这里却有一个本本。 递到手里的是人脉,但他从来没想过用。 自己有啥事自家解决就好,真用不上。 或者这是接着自己的手给老四和桐的? 林雨桐对着老三,隐晦的摇头,这是说她不要。 老三朝厨房看了一眼,“那我替她收着……” 这事就这样了,史可和乔国红先去酒店,林雨桐留了下来,去了老二家,自家人关起门来能说说话。 清平回来了,见了林雨桐挺高兴的,一边吃饭喝汤,一边惊悚的听着大人们之间的谈话。 英子说:“人是可怜人,也是个好人。利利索索的。我都不知道是盼着她好还是盼着她就这样……” 这事没法说。 林雨桐只叮嘱英子和老二:“……跟我三哥说说,镇上……能不带她回去就别带……老家那闲言碎语的太多……还有何小婉……知道了估计还得来……” 英子就轻哼:“她?她来能怎么的?这你放心,人既然咱们留下了,就万万没有叫人家受委屈的道理。我跟你二哥不糊涂……”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完了,就起身,去酒店,“明早我就走。你们不用管,也不用送。” “这么急,好容易回来一回。”英子翻腾冰箱,“我给你带点傻?” “家也啥也不缺,带啥啊?”她赶紧过去拉住英子,“我那边请着假呢,忙的什么似的,也就能请这一天半天的假,真得回去了。” 林雨桐才走,估摸还在路上。结果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何小婉回来了。 直接找英子和老二。 英子还以为是她知道姚思云的事了,还说清辉这嘴可真是够快的。 却没想到何小婉一开口就是袁艺的事,“……生个孩子就给个公司,她肚子里蹦出来的是金疙瘩?那我给他金老三生了俩娃,他得给我多少?是不是?这账不是这么算的!公司不能给,这是俩孩子的,凭啥给她……她比谁金贵到哪里去了?”说着眼眶也红了,“我跟老三走到如今,他有错,我也有错。但不管咋错的,我都不能说老三亏了我。老三对我娘家,对我,那都没话说的。我回来不是找老三要这个要那个,觉得生了俩孩子他就得给我金山银山的,没那意思。我就是……”她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这才道:“就是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难受。老三他是不待见我,还是不待见俩孩子。凭啥那女人就比我金贵,她生的一个比我生的那俩都金贵呢?这还没生呢,就这样,这要是将来生下来,还有没有清辉和清涓的活路了?”说着,就看老二,“二哥,您到底管不管?” 这话说的吧,叫人听起来也觉得是有她的道理的。 是啊!我俩孩子都是婚生的,凭啥那个一个女人生的就比我这个金贵了? 谁心里都不舒服。 更何况,这是分薄了俩孩子本就应得的,她能愿意才怪。 在她看来,这是老三不地道。 老二皱眉,“小婉啊,这就是你跟那袁艺不一样的地方了。不管怎么说,你跟老三是结发夫妻。你过的要是不好,老三心里也不得劲。而你呢,不管谁的错,在外面没说过老三一个不好。咱都知道,那是情分。你顾着老三的脸,老三的面,这是顾着孩子的脸和面子。但那袁艺能你比吗?她拿啥跟你比?她是那不达目的不罢休,肯定是要闹的人尽皆知的,脏了臭了老三的名声的。你说,那值当吗?公司那玩意,能开一个就能开两个。安安静静的把人打发了,有多少钱挣不了?再说了,公司给她她就能赚钱了?光是工商税务消防安检这些衙门,常不常的去检查检查,这个不合格了,那个不过关要整顿了。要不了半年,说干不下去,咱就能叫她干不下去。你寻思,是不是这个理?” 何小婉一愣,这么说的话也确实。老三折腾钱的道道说的清,但没有背后的老四和桐的面子,他玩不转。说到底,这是自家的地盘上。在自家的地盘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所以啊,那女人还未必是真占了便宜了。 她顿时没话说了,英子就说:“要不然,就得把这么一个心思不正的娶进门,这对俩孩子就好了?说到底,退这一步,还是为了俩孩子。” 对老三能有啥影响呢?对不对? 两人不光是把何小婉往好人堆里推,把她扶的高高的,才摆事实讲道理,把人给哄好了。 虽然还是气不顺,但到底是面色缓和了。 絮絮叨叨的说了她在省城的事,就起身要走,“回去看看我妈,也有小半年没见了。” 一听不是见老三和俩孩子去的,英子就没多话:“能呆几天啊?”得赶紧跟老三说一声,别叫撞家里去。 何小婉就说:“看我妈一眼,晚上做顺风车就走了。” 那是顾不上看老三那头的,她放心了。又拿了店里的吃的,卤肉啥的叫带上,“给大娘拿回去……” 何小婉没客气的接了,“下回我叫人捎带点桌布啥的,我们小区门口有家酒店,人家里面拿桌布,沾上油渍人家就不要了。我有时候帮着去清洗,故意不往干净的洗……如今攒了……”她比划了一下,“这么一大摞子……回来洗洗保证能干净。人家那颜色也好,花色也好,出来自己在饭店里用,或是干脆自己缝一下,做个门帘子墙围子的,肯定能行。料子可好了……我往家拿了两个,说给桌子上铺……可那死老头的儿媳妇,还不愿意,嫌弃给她家丢人。丢啥人啊?两口子如今都下岗了,在外面混呢……讲究个屁……” 英子听着,应着,把人给打发了。 何小婉出了门,都走到车站了,想了想还是折回来,去孩子的学校,看看闺女去。 结果去门卫,跟人家说要进去找几班的谁谁谁,然后人家门卫就说:“看着憨厚的面相,怎么净干些缺德事。拐卖孩子还是怎么的?这地方可不该来的。再不走我可报警了。” 何小婉就莫名其妙:“我说你这大叔,我看看我闺女,怎么还拐卖孩子了?你报警试试看……” 门卫冷笑一声:“你说你是那金清涓的妈妈?人家亲妈我又不是没见过……”别的时候他未必记得住那孩子,但这两天她肯定记住了。人家那亲妈送孩子过来,又是给她烟又是给她茶叶,都是好东西。今儿早上还送了自己一道羊肉票。那人家的手短,能记不住吗?你说着跑来冒充人家亲妈,这不是人贩子是啥? 他冷笑着往门房去,拿电话就要打。 抬头去从窗户里看见那女人急匆匆的跑远了。 何小婉能不跑吗?这事不对!自家孩子从哪跑出一亲妈来? 跑过去,腾腾腾的上楼,敲了门,然后里面是一声特别好听的女声:“来了,谁啊?” 她的心一紧,脑子里嗡嗡的,正想不明白呢,然后门开了。 一个叫看了就觉得自惭形秽的女人开了门,皮肤白的很,细的很,看不出年纪,但就是觉得年轻。头发松松垮垮的挽着,上身是蝙蝠的黑色毛衣,下身是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脚上是拖鞋,但却是那种很贵的那种。反正是老头子的儿媳妇有一双,她不小心拖地的时候蹭了一下,她指桑骂槐了半天。 她正上下打量呢,就听这女人又问:“你找谁?” 我找谁? 这是老三买的房子吧,不会跑错了吧? 他说:“找金老三……” 金老三? 姚思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自家男人好像是排行老三的,老二家的孩子清平清安都是叫他三叔。想到这里,她就点点头:“是……” 话没说完,清辉冒出头来,紧跟着面色就变了:“……您怎么来了?” 何小婉心里一松:“我还以为跑错了?”她指着姚思云,“她是谁?” 姚思云也回头看清辉:“儿子,你认识啊?” 儿子? 谁儿子? 那是我儿子! 何小婉面色一变,看向清辉:“儿子?”满是不可思议。 清辉赶紧出去,“妈……嘛来了?有事?” 说着,拽着人就要下楼,怕刺激这位啊。一句妈都不敢叫出口的。 姚思云却呵斥:“哪去?该写的都写完了?该背的都背会了?我叫你出门了吗?” 清辉还真就不敢走了,何小婉就不干了,三两步进了家门:“你谁啊?说我们家孩子干嘛?” 姚思云的注意力却在何小婉的脚上:“找我爱人有事啊?进来坐。”还找了一双尺码合适的鞋过去。 何小婉换了鞋,进去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 清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下个状况怎么整? 姚思云给客人倒了茶,礼貌又矜持的坐过去:“请喝茶。我爱人大概六点半才能回来,你是等着还是……” 何小婉最见不得这种‘我爱人’‘我爱人’之类的称呼了,在自己这个前任面前,一句一个‘我爱人’的,啥意思? 示威呢? 她冷笑一声:“你装什么糊涂?真不知道我是谁?” 姚思云挑眉:“真不知道。” “我跟金老三是啥关系,你真不知道?”何小婉斜眼看她,又问了一句。 然后姚思云就端着姿态高高坐着:“你找我是想说啥?我信我爱人,信孩子他爸。有钱的男人嘛!” 话没说完,但意思却是:有钱的男人嘛,什么样的女人都往上贴,这很正常。 不光是何小婉的面色奇怪起来了,就连清辉,也忍不住想笑。 这是把自家亲妈当成倒贴的三儿了。 何小婉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你跟我装什么糊涂啊?我是金老三的原配,是俩孩子的妈……” 姚思云疑惑了一瞬:“你是谁的原配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两个孩子那事你的事。” 不是! 何小婉这会子闹不明白是自己没说明白话呢,还是对方故意跟自己装糊涂的,她指着清辉,“别儿子儿子叫的那么亲热,那是我儿子……” “你就是想给我儿子当后妈,也得我先给你腾出位子才是。”姚思云上下打量何小婉,“你这样的……我家孩子的爸眼睛不瞎……” 什么后妈?怎么就后妈了?我是亲妈! 没处说理去!啥都说不通啊。 是自己脑子有病,还是她脑子不清楚。她怎么那么大的脸说儿子是她生的? 何小婉运气半天,才道:“清辉,清涓,是我生的。那是我儿子我闺女,我是亲妈。” 姚思云认真的看了何小婉一眼,然后淡定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她们是你生的,咱不着急,不生气好不好?我记得家里还有香蕉,我给你去拿……” 然后给清辉使了个眼色,直接去了厨房。 清辉跟着进去,就见这位‘亲妈’拿香蕉切果盘,然后声音压的低低的说,“给你爸打个电话,叫那个……”她指了指外面,“叫通知她的家里人。她这样可病的不轻。这是一种心理疾病,臆想症还是妄想症的,这一块我不专业。得叫你爸提醒她的家人,还是得找医生好好看看……” 啊? “啊!”清辉都懵了。 一个精神病人把一个正常人诊断为精神病,这也是没谁了。 姚思云催他:“快点,等会清涓回来了,这种病咱也不能确定她有没有暴力倾向……快叫你爸回来……去你二伯家给你爸打个电话,别刺激她……” 然后清辉出去用特别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亲妈一眼,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着往出走。 何小婉皱眉,气的什么似的,狼崽子,不帮着亲妈一句,她瞪眼问:“去哪?” 姚思云端着香蕉出来,“哦,清涓要放学了,去接一接……”既然是亲妈嘛,大的接小的,应该没问题吧。 “接什么接?”何小婉就说,“多大了不能自己回来?” 姚思云叹气:果然还是有病,不是亲妈。 正说话呢,门锁响了,老三回来了,然后抬头一看,就愣住了。 这是个啥情况啊? 给儿子使眼色,然后小心的看姚思云,想说啥又不知道该从哪头说起,憋了半天只问道:“……手里拿的啥?” “香蕉。”她说着就放茶几上,让何小婉:“尝尝,我放了点酸奶……” 老三换鞋,偷摸无声的只张嘴对着儿子问:没受刺激? 受了! 我受刺激了。 他坐小墩子上吃酸奶拌的香蕉去了。 这事啊,说不明白了。 何小婉看看儿子看看老三,然后起身到玄关的地方,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弄一听不懂人话的回来?” 这话听的人不怎么舒服,老三皱眉:“你管我?不是人家听不懂人话,只怕你是没说人话。” 这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的德行,真是叫人想扇他。 何小婉当时就恼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什么意思?你跑过来干啥来了?我跟你有啥关系?”金老三也瞪眼。 姚思云心道:看!果然就是没啥关系吗? 何小婉眼圈却红了,“我跟你没关系?没关系俩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老三蹭一下就看姚思云,结果姚思云却过来温和的拉何小婉:“你别激动,咱坐下来慢慢说……” 何小婉坐在沙发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落老三:“……你就是没良心。当年跟着你的时候,你家过的啥日子?跟着你提心吊胆的,哪天过的安稳了?当年怀孩子的时候,想吃口水果,家里都买不起。你看清辉,生的黑瘦黑瘦的……生清涓的时候你又在哪呢?过上好日子了,你把当年的难处都给忘了。别的女人跟着你都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我跟着你,你是给我买金卖银了,还是干啥了?人家生个孩子能换个公司,我生了俩孩子你给我啥了?” 老三吓的就怕另一个犯病呢。 结果这位听的认真,还不时的点头,回应一些‘是吗’‘哎呦’‘那可太过分了’之类的话。然后何小婉越来劲了,拉着姚思云的手:“妹子,我看你是好人,我跟你说,千万别被骗了,他可不是啥好人……” “是!”姚思云特别真诚,“我肯定听大姐你的话。这人是不能跟,这都啥人啊?” 何小婉认同的点头,“我是真伤心了。给那不要脸的一个公司呢?我生了俩孩子他给我啥了?” “是!是他不对,他把家产都该给你的。”姚思云赞同的说,“不给你也该给孩子留着。” 这话可是说到何小婉的心坎上去了:“就是这个意思,凭啥便宜那贱货,你说是不是?” “是!”姚思云点头,“放心,我一准要回来,要回来就写俩孩子名下,一分我都不要……” 何小婉抹了一把眼泪:“真的?”怎么这么不信呢? 姚思云露出特温和的笑:“谁叫我脑子不好呢。” 这倒是,这迷迷糊糊的性子,话都听不明白的。 姚思云见对方不说话,就岔开话题,“天晚了,要留下吗?我去做饭……” “哎呦!”何小婉赶紧起身,瞪了老三一眼,“等我有空的时候咱们再说,今儿我是顾不上了。” 她得赶末班车回去了。 姚思云把她的卤肉给塞她手里,还把厨房的香蕉给装起来带上,“路上吃!” 何小婉不要,那个硬给:“家里还有,有俩孩子的,你放心。” 于是何小婉带着肉和水果被送出门。 清辉就趴在阳台上看,看着他妈出了小区,才扭身。 就见自家这位‘亲妈’十分同情的跟自家爸说:“……那是从哪认识的?脑子不清楚是怪可怜的。我跟你说,这人以后上门,说什么咱们就应什么。说俩孩子是她生的,咱就说是她生的,千万别反驳,再刺激的厉害了。反正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咱自己知道就行。别跟人顶上了。她说跟你是啥关系,你就应承是啥关系。我信你就行。”回头又教育儿子,“医者父母心。不管是哪病了,她都是病人。当大夫的,这点委屈也受不了吗?你只想着,她是病人,不用计较,知道没?以后她让你叫妈,你就叫一声。又不会少块肉。怪可怜的!” 然后她溜溜达达去卧室换衣服,“我去接清涓,你们爷俩去厨房把菜该洗的洗,该削皮的削皮,我马上回来。” 说这话,就出门了。 门咣当一声被带上,爷俩才反应过来。 老三抬手搓脸,他觉得他得消化消化,可脑子里懵的懵懵的,“啥意思这是?” 清辉去厨房拿土豆,搬了小板凳坐在垃圾桶边上削皮:“意思是,我妈觉得她脑子可能不大好使,听不懂话。她觉得我妈有精神病……” 自己说着,都憋不住的,不由的嗤嗤的笑起来,这都叫啥事。 老三一脸的一言难尽,这女人啊,其实真没啥可叫人担心的。最怕的就是何小婉来,结果来是真来了,却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了。那以后愿意时不时的来,这都不是问题。 对姚思云来说,那就是个病人,怪可怜的。 “病人?”门卫老头惊讶了,“真的啊?看着不糊涂啊?” 姚思云就摇头:“好些病不就是看不出来才可怕吗?说起来也是可怜的很。”她指了指脑子,“臆想嘛,谁知道脑子里都想的是啥。以后麻烦大爷了,要是来找我们家孩子……” “我一准给挡了,然后给你打电话。”门卫都有些后怕,又问:“我们村上,那二傻子把人打死了,好像没偿命啊……” 姚思云就给普及法律常识:“是!精神病患者杀人是不用偿命的。” 这连杀人都不用偿命,那犯了其他罪,比如拐卖孩子啥的,应该也不犯罪。 可要是丢了学生,学校却是要负责的。 门卫大叔连连叹气:“这谁家的?怎么把病人往出放呢。今儿说是这个孩子的妈妈,明儿就敢说是那个孩子的大姨,你说这,叫人防不胜防的。以后可得精心些。” 姚思云连连点头:“是这个话。大叔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孩子放在学校,我这当家长的看着您都觉得特别放心。” 门卫大叔手里拿着人家给塞的好烟,听着顺心的话,心情挺好。 人家说:“我得跟孩子老师说说去,要不然不能放心。” 然后门卫大叔不到放学时间就把门给开了一点,叫人进去了,“是得好好说说,这是大事。”谁家被精神病缠上,都麻烦。 姚思云给老师们买了果篮,放办公室了。 老师们挺稀罕这么一个知性女性的,尤其是人家很有两下子。这个便秘了,她给个偏方,好了。那个失眠了,她隔天送孩子的时候送点香料,点燃了睡的就可好。 总之,文化人跟文化人,这是有话题可聊的。 然后几个女老师出去逛街,还发出邀请,“一起去,买衣服参谋参谋……”主要是人家穿的就好看,一看就有时尚的眼光。 姚思云欣然允诺。 说起闲话的时候就说了:“……老家村里的人,我们家的条件能稍微好点,什么样的人都能缠上来。你说办个事借个钱啥的,这都行。真不是啥大事。可这要是臆想她成了我,她是我们孩子的妈,你说这就很闹心了……” 还有这事啊。 老师们一个个的都竖起耳朵了,这个说:“主要还是羡慕你的好日子……”那个说:“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欲|望达不到满足,是容易把自己憋出毛病来。” 有一女老师呵呵笑了两声:“你们家那位挺有名的,我都听过他离婚了啥的,老婆改嫁当官的了……” 姚思云摇头:“我们好着呢。谁知道得罪了谁,说啥的都有。” 哦! 这倒也是!羡慕没关系,就怕嫉妒啊。这要是嫉妒心作祟,造谣啥的,一点也不稀奇。 都属于坊间传闻嘛。 班主任就言归正传:“你说的这个事是得重视起来,尤其是低年级的孩子,到了这一茬孩子,都是独生子女,真要是出了意外,你说咱们担待的起吗?” 是啊!一家就一个宝贝疙瘩嘛。 姚思云还给人家出主意,“我在京城见人家的幼儿园,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接送牌。贴着孩子的照片,然后家长拿着牌领孩子,送孩子的时候把牌交给老师。要是不接送的孩子,家长得签个啥文件,把权利交割清楚……” 很靠谱的样子。 班主任老师拿笔记下来,“回头得跟校长汇报。”又谢姚思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该我谢老师才对。怎么反着来了?” 说笑着,下课铃声响了,班主任带着她去教室姐孩子。 清涓把书包一收拾,就窜出来了,“妈!”她叫的一点都不勉强,自然而然的扑过来,抱着她‘妈’的腰,然后笑着跟老师再见。 姚思云笑眯眯的瞧着闺女,把闺女的书包拿下来自己提着,然后跟老师告辞。 母女俩牵着手走,清涓问她‘妈’:“今儿怎么这么早,还进来接了?” 她‘妈’就说:“跟你们老师说点事。”然后又叮嘱闺女,“以后要是有莫名其妙的女人让你叫‘妈’,你就叫她,别跟她吵吵,只要不带你走,怎么都行,知道没?” 清涓的眼睛眨了眨,心想这‘莫名其妙的女人’不会是自家亲妈吧。 她‘哦’了一声,试探着问:“我干嘛把她叫妈?” “她这里……”姚思云指了指脑子,“有点毛病,只要不伤害你,怎么都行。记住了!” 清涓:“………………哦!” 1101.悠悠岁月(118)三合一 悠悠岁月(118) 老三那边突然有了个女人, 这事叫何小婉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这种紧张跟袁艺带来的紧张还不一样。至少袁艺管不到清辉身上, 至少袁艺不管怎么管,清涓还是会偷偷给她这个当妈的打电话。 但现在完全是反过来了。 自从上次从县城回来, 一个月两个月了, 眼看天热了,都换上短袖了,但是孩子们一个电话都没主动打过来。 她昨晚主动打电话过去,清涓接的电话, 电话里吱吱呜呜的, 问什么也答的不利索。 这就够叫她心里不是滋味了。 今儿一早回县城,去孩子的学校见见。看孩子是不是当着那女人的面不管说话。结果发现, 到了学校竟然是见不到孩子。 她说她是孩子的妈, 人家说你别着急,我去叫。 然后人家老师就主动出来了, 态度还很好。说孩子没来上学, 现在不在学校等等的话。 自己问是今儿没去还是早就转学了。 老师就说转学了,转去哪里这就不知道了。 等跟老师分开了,她有点反应过来了。孩子还在家里住, 只要在县城住,万万没有不读这一所小学的道理。这如今是县城最好的小学了。不知道多少家长拿着借读费找不到门路塞孩子进去呢。 没道理好端端的给清涓转学吧。 她悄悄的折回去, 到了窗外,刚想敲门, 一瞧门卫背对着窗户手里拿着电话。她想等对方打完电话再去理论, 却没想到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对对对……就是找清涓的……又冒充孩子妈妈……我叫了张老师……糊弄走了……说转学了……想来不会再来了……” 何小婉真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转身就去找老三,直接去了家里。 可现在家里没人。 老三搬家了。 四口之家,过几个月就会升级为五口之家,住两居室太拥挤了。 门敲的梆梆响,只把隔壁的老太太吵出来了,“……搬走了,别折腾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去……” 老太太就住隔壁,有些事能瞒的了别人,瞒不了老太太。谁是孩子的亲妈她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如今都这样了,孩子碰上个实心实意的,“……你该放心了。对不对?” 找个好好照顾孩子的,但不能说就叫孩子忘了亲妈吧。 没找到老三,谁也不知道老三搬哪去了。 找老二和英子去,老二去果园了,正是要紧的时候,三五天不回城里都是正常的。问英子,“到底去哪了?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怎么敢叫孩子跟她一块儿生活?” 英子就说:“知道不正常,你就别找上门去。哪种人就是杀人了,都不带偿命的,你说你这来来去去的刺激她干啥?她家里有背景,你要是把她气出个好歹来,那边娘家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吧,你弟弟弟媳妇那头,公办教师的资格……还不是想去就去了……像是暑假补课,私下给学生印资料收费,这些真要是逮住不放,这是不是属于违规的。咱得想的全乎些。更有可怕的,真给刺激的控制不住,再把你给伤了……别觉得不可能。”然后巴拉巴拉的举例,那谁家的谁谁谁,被哪个疯子打断了腿,连医药费都没讨到。那谁家的谁谁谁踢了疯子一脚,结果房子被点了,一大家子没差点没被烧死。等等等等的,说的何小婉打心里发憷。她这才说:“没有不叫你见孩子的道理,这么着,你要是想见孩子,提前给老三打个电话,他好把孩子带出来,你想怎么见不行?你想跟孩子说什么不行?对不对?闹啥啊?人家只会说你,婚是你离的,也是你先嫁的,如今你是嫁人了,过的热热乎乎的,却不许前头的男人找女人。好说不好听啊。” 何小婉一愣,英子这话说的委婉,听着是没直接说自己,可这说到自己的当面,可不就是说自己嫁了人有了男人了,还要占着这一个。 这话确实是难听了。 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二姐,我主要是为了孩子……” “孩子咋了?”英子说她:“你嫁人了屁股一拍走了,孩子跟着他爸过的傻子你也没管过。既然没管过,人家也过过来了。那你现在管不管的有啥意思?清辉都十五了,清宁那么大的时候都快上大学了。清涓也十一了,真是大孩子了。你想想你十一岁的时候干啥呢?是不是该会的都会了,该明白的都明白了。我十一岁的时候,别说做饭了,自己都会给自己做鞋了。” 十一岁啊! 农活家务一把抓,也是啥都会干了。啥也都懂了。 她顺着英子的话说,“……想给家里移栽一棵桐树,可那时候树苗子多贵啊。那会给队上放羊,我瞅见咱们村那坟场有俩胳膊粗细的桐树。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就是十一岁的春上,就咱们村那坟场,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傻大胆。真就半夜偷着起来扛着铁锨拿着手电去了。弄了半晚上,只挖了一棵,赶在天快亮的时候给弄回家了。第二天我爸起来,还直夸我能干。我们爷俩偷摸的把树栽了,我爸就说,这棵树跟你爷坟前的那两棵差不多大……” “你偷的就是你爷坟前的?”英子接话问了一声。 何小婉哈哈就笑了起来:“可不是!偷摸做贼忙了一晚上,结果偷的是自家的。如今那棵树三个人都抱不住了……” 很是感慨的样子。 总之,那么大的孩子,其实还是有了清晰的自我意识了。 带着说不清楚是啥心情的心情从英子那里出来,失魂落魄的回了娘家对着她妈才大哭了起来:“……后悔了……后悔的不行……” 她妈心疼啊:“你说你,愣是把好好的日子过程如今这样,怪谁你?如今啥也别说了,在那边好好过吧……” “过啥啊?”她眼泪再也禁不住了,“那老不死的玩意,最不是个东西。我就去外面的餐馆偷摸的赚点钱,一天就那三两个小时不在,他也能找一不要脸的老婆子在家里干那事……这要不是怕这么回来人家笑话,我早不在那里了。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没一个好东西……” 她妈就说:“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 何小婉就禁声了,“过的是啥日子……” 她妈叹了一声就往出走:“行了,忍忍就过去了。想吃啥,妈给你做。” 何小婉倒在炕上:“啥都行吧。” 等到何小山回来,她妈就跟小山说:“不行看看小青他哥能给你姐找个啥活不?在外面自己赚钱,也好过一样干活还得看人家的脸色。” 小山皱眉:“当初俩孩子都判给我姐了,如今去把孩子要回来,就说为了孩子回来的不就完了……” 何小婉在厨房门口听到这话一愣:这是叫自己跟老三打官司呢。 怎么能这样? 老三有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对自家娘家拿真是没有半点不好。哪怕是不叫孩子见自己,气的几乎是要背过气去,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跟老三对薄公堂。 哪怕不是夫妻,总还是有情分在的。 她信老三对她有情分,也觉得自己干不出这么无情的事。 悄悄的退回房间,拿了自己的包,出了房间没往厨房去,只喊了一声:“妈,我走了,急着赶车你。” 她妈追出来,“饭都好了,哪有饿着肚子的?吃了再走,车有的是,赶得上……” “不了!真着急,才想起还有点事……”她几乎是逃出来的。 出来能去哪,好像半辈子过去了,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自己的。 去了自家的小院,自从清辉不在镇上,这家里就没人进来过。院子里的草都长慌了。她一点一点的收拾,看着房子,院墙,想起为了这院子曾经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然后天擦黑的时候,起身出门,把门锁上。 坐着顺风车去了省城。 顺风车只能到郊区,剩下的路程不得不一趟一趟的倒车,坐着公交车往家里赶。 拿着钥匙开门,门锁打不开。 她知道,不光是这家的儿子儿媳妇厌恶自己,就是那死老头,也是对自己厌烦了。这是变着花样的欺负自己,叫自己滚蛋呢。 她没吵没闹,不给开门就不开。自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等着天亮。 那儿媳妇送孩子出门,看见她又无视,还嘟囔了一句,出门就看见一坨狗屎。 她二话不说上去就打,拉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上撞。尖叫声引出了邻居,引出了家里的那老不死的。 何小婉那泼妇劲上来了,对着邻居哭诉:“……这不要脸的跟公公在一块,欺负我这后婆婆……大家给评评理……那老不死的就是个老|淫|棍啊……儿媳妇都不放过……这日子是过不成了,咱干脆一拍两散……”反正也没有结婚证。 她自己也就几身破衣服,钱和存着她永远是带身上的。 这家里也没啥一定要带走的东西。 临走了,出一口恶气。 这种事,我看你们怎么解释?黄泥落到□□里,不是也是了。 当我是好欺负的?恶心膈应死你们。我看顶着这样的名声,你们家这日子怎么过? 话也说了,人也打了,然后利索的跑了。出了小区直接上了出租,直奔火车站。有哪里的车就上哪里的车,在哪里混不了一碗饭吃? 人不在省城,却没人知道。那家的一脑门子官司,父子反目,夫妻成仇,闹的天翻地覆,没顾上何小婉。老头子跟儿子说,把人找来对质,就知道她那是胡说的。人家儿子不信,说了,找回来有什么用了,谁知道你用啥手段叫人改口。然后又闹起来了,没人去找何小婉。而何小婉不回家,不联系家里,这就没人知道她不在京城。 倒是清辉打过电话给这边,但那都是六月底了,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这家人闹的分崩离析,儿子要占老子的房子,老子不让。然后受不了儿子的聒噪,偷偷的把房子卖了。住人换人了,电话打不通了。 清辉开车来省城,找到了地方,敲开了门,才知道自家亲妈搬家了,却没通知自己。 他回去不好把这事说给自家老子听,要不然他对自家亲妈的印象更差。 他老子问:你妈过的好不好。 他就说:“好着呢。换了大房子了。” 他妹妹问:咋不见打电话回来? 他就说:“估计是觉得家里那个妈知道了要不高兴,所以就没打。不过说了,每个月给咱俩寄钱,我替你收着。”他怕妹妹记恨亲妈。寻思着还是得想办法去赚点外快,得叫妹妹知道确实是有这么一笔钱的。 这边安抚完了,又以帮着自家二伯干点活的名义回了镇上,抽空去看了一趟姥姥。 “我妈最近没回来?”他旁敲侧击的问。 他姥就说:“上回回来骂那老东西不是个玩意,我还跟你舅舅商量说,看叫你妗子的哥哥在城里帮你妈找个活干还是啥的?你舅还说,出去干啥,回来照顾清涓就好了。你跟清涓当时不是判给你妈了吗?” 清辉愣了一下,有点反应过来是啥意思了。 自己和妹妹判给妈妈,如今妈妈要回妹妹,好像是理所当然。要是按照一般的人的逻辑,尤其是自家爸要另找的情况下,妹妹其实就是个拖油瓶。而自己接近成年,过两年结婚了,带着妈过日子是应该的。当儿子的当然得养妈。这也能叫自家妈体面的回来。 可问题是,其实这几年,自家亲妈就没管过妹妹。两人之间默许了妹妹跟着爸爸。如今再要,肯定是要对薄公堂的。 他心里不舒服,就问:“我妈知道我舅的意思?” 他姥愣了一下,“我跟你舅说的,你妈不知道。那天话没说完,你妈就着急忙慌的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估计还是丢不开那边的日子……” 那估计是自家亲妈偷听见了,对舅舅这边生气了,也没跟这边联系。 他啥也没说,只说过段时间再来看姥姥,就回县城了。 心里不放心,但她不主动联系他,他该上哪找去。心里又有些不安的想着,是不是她也不想自己去找,只想安安稳稳的在那边过日子。 林雨桐对何小婉的事,压根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倒是跟姚思云逐渐的熟悉起来。虽然不见面吧,但电话从来没断过。每周叫两个孩子打电话过来,自己在电话也说。说家里的事,比如二姐家的饭庄怎么样了,二哥忙果园的事,今年是小年,估计产量会受影响。又说老五家过来借钱,给了多少。杂七杂八的,架不住每周都聊上那么一小时半小时的。反正金家就这么神奇的接纳了这么一个人,逐渐都习惯了。 清远和清宁也都习惯叫这位三伯娘了。 乔国红不止一次的请林雨桐吃饭,表达的就是一个意思:感谢!特别感谢。 真的!如果不知道姚思云有病,看到现在的他,谁也不敢说她有病。 今儿乔国红又打电话说叫一起吃饭,林雨桐推辞了:“……今儿真顾不上,我们家这位有差事,要出门……” 乔国红对这事有耳闻:“看来金司长很快就是金司长了。” 现在是副的,这是说要不了多久,就是正的了。 这次是去香江,是带着特殊使命去的,还是为了游资的事。 林雨桐帮着收拾行李呢,“……去了估计也没机会四处走走……俩熊孩子要啥你也答应……” 孩子能要啥? 不过是新鲜罢了。 四爷点头应着:“这回过去,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劲儿。” 但这也说不准的,出去了大都是集体行动的,少有自己的时间。 出差这种事,是不用送的。一切听安排,直到人都到达了,在酒店里安顿下来了,接到电话,林雨桐才知道的。 六月三十这一天,林雨桐得坚守在岗位上。但是俩孩子却在广场上。 都在学生方队里载歌载舞,见证着这一时刻。 林雨桐晚上没能回家,晚上也不用担心孩子。因为离场都半夜了,清远跟着老师,集体有安排的。不用担心出事,清宁就更不用担心了。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俩孩子都在家,门口能看见他们换下来的鞋。 也是够累的,两人都睡的昏天黑地。 忙了这么长时间这个,导致的结果就是暑假推迟了大半个月,该上的课总得上完的。 大热天的去学校,简直不能更受罪。 等考完试了,暑假终于来了,他爸才回来。 没带啥东西,就是在机场买的,还多是回归的纪念品。给林雨桐带了两盒子巧克力,把俩孩子馋坏了,说他爸偏心,只把这甜蜜蜜的东西给妈妈。 不管多大了,都喜欢跟父母这么闹一闹,但闹完了,俩孩子明显对游资的兴趣比对巧克力的兴趣大,跟着他爸去办公室,听这场看不见硝烟但却异常惨烈的战争去了。 这场战争故意一个暑假,也讲不完,里面牵扯到很多概念,不是他们能懂的。 清远倒是能安稳的跟着他爸听,但是清宁不行,今年要参加航模大赛,她背选进去了。所以,暑假她除了学校的图书馆还是图书馆。 严格回来只待了一周,就下部队实习去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不是谁都能有这机会的。 都有自己的事要干,这就挺好。 倒是徐强这小子,干的真心不错,如今这驾校,都算的上是叫的响名号的了。地皮本身就升值的,刨除地皮的投资,其他的投资这一年早就赚回来实现盈利了。 已进入八月,四爷的任命就下来了。财zheng部金融司司长。 这个司长的分量跟之前那个副司长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的。只看故旧们登门的频率就知道了。 多少人请吃饭,林雨桐都不记得了。但这真不是每个都能去的。 四爷差不多是下班就回家,除非必要,他绝不出去应酬的。晚上在家陪俩孩子看神雕侠侣,歪在沙发上,这多惬意。 结果自家不出门,却有人意外的登门了。 谁呢? 是乔国红带来的一个客人,姚思成。 一听这个名字,啥都明白了,姚思云的哥哥找来了。 相互握手,然后请进家门落座。 这位才说:“早该登门的,只是确实是抽不开身。这次是来京城开会,时间也紧,只能晚上冒昧登门了。” 这话说的客气,要是人家妹妹的事,何必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呢。 四爷没有往家事上说,这位也没刻意提。就是闲谈而已,没久坐,就是四十来分钟,就又起身告辞了。 把客人送到楼下回家,清宁就问:“他这是来干嘛来了?” 根本就没说啥实质性的内容嘛。 都知道他是为他妹妹来的,但他说了吗?一句都没提。 四爷就笑:“说了就落了下乘了。你自己琢磨琢磨,琢磨不明白,问你妈!”然后提溜着清远,爷俩上书房去了。 清宁就看她妈:“啥意思?”她确实不明白。 林雨桐就拍她闺女,这要是搁在古代的大家族,这性子才真是愁人呢。她靠在沙发上问她:“连你都知道,他亲自登门是为了什么,那他干嘛还要说废话。不说,意思到了,咱也知道了。这也是对彼此的尊重。他是承认两家的关系,就是开会抽空出来走动走动。如果说了,又能说什么呢?说多关照他妹妹,这是把咱家看轻了,也是把她自己的妹子放的太低。不合适。” 所以,人家上门了,你们就都知道是啥意思。人家给你们面子了,这个面子你们就得给人家。还有啥要说的? 清宁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结果等会议第三天接到了姚思成的电话,说是打发警卫员送几箱子海鲜干货来。又拜托四爷,说他有几个战友没来得及去拜访,叫四爷帮着把礼物给送到。然后警卫员就给了四爷一个名单和联系电话。 四爷给清宁看:“现在看出什么来了?” 清宁拿着名单皱眉:“没时间,可以叫警卫员送,可以叫很多亲近的人帮着送,如今却叫爸爸去……而且这名单上不是空jun就是总参……”她眼里亮光一闪,“他这是知道爸爸给宋市长跑机场的事吧。” 林雨桐暗暗点头,这不是叫四爷去替他跑腿的,而是找了借口给双方牵线的。 这也不光是对四爷有好处,另外也对对方也是。 财zheng部有专门的国防司,经费之类的走的就是这条道儿。他们可能也觉得跟四爷把路走通了有好处吧。 这完全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但不能不说,既然得了利了,就得承这牵线搭桥的人的人情。 清宁就说:“他可真是个会送人情的人。” 有了这一手,本来有了一半眉目的机场项目,一周的时间就给审批下来了。 四爷干脆提前把宋市长叫来,叫他在办事处住两天,没事出去转一转,等结果就行了。 宋市长就笑:“行,到了京城就听你的。” 然后真转了两天,审批结果就下来了。 宋市长这才激动了,他在京城干啥没干啥的,这个市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跑这个项目,然后跑成了。来了两天,这谁都不看好的项目就成了。别管自己动用了什么关系,反正是自己的人脉到了。 这对他的工作会有多大的帮助,简直是不可预测的。 过来是再三感谢,说了:“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只管言语,绝对没有二话。” 算是给他的仕途加了个助推器,能不感恩戴德吗? 事过了清宁就问他爸:“要是没有姚家推这一把,不好成吧。” 四爷就跟她闺女说:“啥时候都不要寄希望于别人。游资这事我打算干预,就是谋划着去财zheng部的。不过不是金融司……” 清宁恍然,不是金融司,估计就是国防司。其实哪怕是在金融司,想跟对方搭上关系,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所以,姚家这个意外,只是把事情提前了三两个月,仅此而已。 但这个人情还是受了。 八月到了中旬,林雨桐就亲自打电话给老三,“带着孩子一起来吧……” 这个人情得还回去的。 要是没算错,袁艺的肚子到现在也是差不多九个月了。随时都有可能生的。 老三一家来了京城,住到了创业大厦那边。林雨桐干脆把清辉和清涓给接到家里,叫清宁带着他们玩。 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办。 来了京城没两天,乔国红安排姚思云住进了妇产科。 没两天,袁艺就给老三打电话:“……对不起,孩子没了……我一直没敢跟你说……也许是我体质的原因……两月前就已经小产了……咱们之间的协议作废……” 嗯? 老三愣了两分钟才面色复杂的点头:“知道了。” 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袁艺深吸一口气,摸着肚子,看着病床前的男人,“你的提议我接受,孩子我会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我跟她就再没关系。但你们也要说到做到,香江的房子铺子一个不能少,另外,在美国给我一座庄园,瑞士银行我要十万美金的支票……” 男人点点头:“没有任何问题。”他顺手写了一张支票递过去,“可以预支给你。” 袁艺接过来,笑了笑,“你可以出去了,我会好好生下孩子。你放心,孩子的父亲虽说不是什么有文化有教养的人,但还算是聪明人,他家的基因不错……想来这些你也调查清楚了。孩子的生父那边根本就不会知道孩子的存在,所以,不牵扯任何问题。告诉你家先生和太太,孩子生下来就是他们的。不会再跟任何人有任何关系。” 男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直接转身出去了。 袁艺先是拿着支票不停的瞧,似乎要分辨出真假一般。然后小心的收起来,摸摸肚子:“别怪妈妈,妈妈是叫你过好日子去了。” 她眼里带着笑意,觉得人这一辈子的机遇真有些说不清楚。 之前因为孩子跟金老三为了个破公司撕破脸,却没想到,这个孩子还真是个福星。产检的时候碰到个不孕不育的贵妇人,她想找的就是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她是不能理解这种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抱养孩子的行为,但是自己得了好处,孩子也送到福窝里去了。父母双全总比跟着单身的妈或者是单身的爸强吧。再说了,金老三那边的环境,跟人家这边的环境,真是天差地别,能一口气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的,能是普通人家吗? 所以,她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如今生产在即,终于可以兑现了。 八月底的一个夜里,她顺利的生下了一个孩子,是男是女?她不知道。是好是歹,她没看见。就是恍惚间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然后哭声就远了,再也听不见了。 袁艺的眼泪还是留了下来,这一刻她后悔了,真后悔了。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才没有把反悔的话说出口。 只能心里一遍一遍的说:孩子,别怪妈。妈这是送你去享福了。 而躺在产房里,迷|药叫人睡的半醒半不醒的姚思云,耳边只听到嘈杂的声音。 “生了……生了……” “生了个什么?男孩女孩?” “是个姑娘,可漂亮了。” “咱们思云辛苦了,回家我给炖汤去。” “就是遭了罪了,怕是不下奶……” “没事,我看人家奶粉喂的孩子也健康着呢。” “这把年纪了还要个老三,你说着多遭罪。” “大人啥时候能醒?” 一声声的传进耳朵,姚思云嘴角就不由的带上了笑,又生了个闺女吗? 想睁开眼睛,就是睁不开,耳朵里传来孩子跟猫儿叫似的啼哭声,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她问:“孩子……都好吗?”她觉得用了最大的力气,可是身上的麻药劲儿没过,声音细细的低低的,不是老三坐在边上守着,根本就听不见。 他看着她,鼻子一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说:“孩子挺好的……你呢?” 姚思云就扭头看一边的摇篮里的孩子,见她闭着眼睛,小鼻子小嘴的,“像你?” 老三看向这孩子,眼神有些复杂,一时替这孩子委屈,一时又替她庆幸,他艰难的说:“也像你!” 一万遍的觉得遗憾,这孩子要真是托生在她肚子里该多好。 姚思云艰难的伸胳膊,“你叫我看看她的手脚……”她笑,“怀孕的时候我老实担心,怕孩子有啥毛病。不求多漂亮聪明,只求健康五官端正就行。如今瞧着鼻子眼的都在,我瞧瞧手脚……” 老三把孩子抱起来,把孩子的手脚从襁褓里拿出来塞到她手里叫她看。 她特别认真的将孩子的手指头脚指头都数了一遍,都是十个,而且小指甲也长的饱满,她就笑:“长的正好……看来我这一胎养的好……”完了又说老三,“别老守着我,回去瞧瞧清辉和清涓,别叫孩子多想。都是咱生的,不会疼了小的,不疼大的……” 老三跟着笑:“没事,不会多想的……” 是不会多想。 清涓在病房门口哭的挺可怜的,听里面说话,她的眼泪就止不住。 清宁带着她离开,路上跟她说:“以后不管谁说啥,都要记得,这个妹妹是她生的。记住没?” “我知道。”清涓抹了一把泪,“二姐,你说这人跟人咋这么不一样呢。有的人生了孩子扔下不管,心里也能过得去。有些人却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要不上。你说老天咋这么爱作弄人呢。” 也不一定吧。 “有孩子的未必老了能享孩子的福,那没孩子养别人孩子的,往往也得了善终。”清宁就说,“她种下了善因,你是必会叫她也结善果的吧。” 当然! “她是我妈。”清涓这么说。 这个孩子是姚思云打电话给老二叫老二取的,说她:“二哥,给孩子取个名吧。” 别的孩子老二或许就推拒了,但这个孩子有点不一样,老二就说:“叫清悦吧。” 于是这孩子叫清悦。 这孩子的名字是清平提供给她爸的,要不然老二是没这样的水平的。 悦:高兴与愉快之外,又有解脱的意思。 若人心有郁结能释之也! 1102.悠悠岁月(119)三合一 悠悠岁月(119) 孩子开学了, 老三先把清涓送回去,直接送到老二那边,叫她跟清平住一个月。等到那个过了百天了,再回来。 姚思云是天天给清涓打电话, 在京城一直呆到十二月份,这才往回走。在回去之前, 又专门去采买了不少东西,给老二家的, 老二和英子都有, 给俩孩子的衣服鞋子, 一大包一大包的买。 主要是得谢谢人家照看了自家孩子三个月的情分的。 林雨桐和四爷连同乔家的几个妯娌,把人送到机场。本来乔家是打算给雇个保姆的,老三没要, 家里肯定要找人, 回去找就行。这点钱他还是有的。 清辉是一直没回去, 这三个月, 不管怎么忙,反正没耽搁叫他学医的事。 老三没带着清辉攀京城那些高亲, 他跟林雨桐就说了:“咱得有自知之明。人家为啥跟咱和颜悦色, 咱心里得有数。人家客气是看着她的面子,咱不能得寸进尺不知道分寸。”总不能真给孩子去攀个当将|军的舅舅,这事压根就不能干。 不光是丢姚思云的脸, 也丢了桐和老四的脸。他还跟清辉说:“真有啥难事, 找你四叔你四婶, 一点问题都没有。真不用腆着脸求别人。”咱自己是不是人家的亲人,咱心里得有数,别因为给个好脸,就不拿自己当外人。 清辉心说:我认这个妈,是因为她待我的心是真的。人家那心对咱可从没那么真过,我何必凑上去。但这也不能怨人家,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有事找我四叔四婶,这不用说的,本就是自家人,住在那边理直气壮的,吃啥喝啥要啥,就跟住二伯那边是一样的。去人家家里我能吗?坐啊站的,都觉得不是地方。我何苦去呢?又不是穷的离了他们家那口饭就得饿死。 林雨桐默默的看了三个月,觉得这相处模式就挺好。姚家乔家这些人家因为姚思云对老三清辉都很客气,老三和清辉又何尝不是为了姚思云,其实他们并不是太喜欢跟这边的亲戚来往的。 但是这做满月做百日的,都得操持。既然都做了九十九步了,也不差这一步。所以有时候是必然要接触的。 看彼此都守着一个度,她就放心了。 这样相处,其实彼此都舒服。 元旦一过,也就是阳历的九八年了。 新年的开头,春节之前,一件麻烦事,突如其来的就闯了过来。 什么事呢? 老家来人了,都是村上的人。 一气来了十多个,大冬天的,出门还不坐火车,全都是搭着顺路的卡车来了。然后从京郊一路打听里往市区走,又是一整天的时间。 到了地方,才找了公共电话,给四爷打电话。 那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外面飘着雪,清宁开了一罐子她妈自酿的米酒,酸酸甜甜的,喝着最好了。 因着用的米有些不同,所以颜色上跟红酒有些相似。给清远倒了一杯,他摇头,不喜欢红酒那个苦味。直到他姐端着酒放在他鼻子下面,他赶紧接了,一股子像是醪糟的味儿,又有些不同。 这东西不醉人,林雨桐也不拦着他们。手里剥着蜜桔,嘴里问着四爷:“这回的口感如何?” 有时候会偏甜一些,有时候偏酸一些。诧异很小,但会品的人还是能喝出差别来。 今年的偏甜,不知道是不是选的米有差异的缘故。 清宁还一边吃橘子,还一边说:“现在这橘子,是不是就是我小时候吃的那种罐头里的小橘子……” 没错!就是那个。 那时候运输不方便,谁能轻易吃到这么好的蜜桔。全都做成罐头了。 当然了,农村还是有很多地方买不到这种新鲜的橘子,还是运输的成本太大。 一家人正说着话呢,然后四爷的电话响了,号码陌生,他直接接起来,隔着电话林雨桐都能听见,那人的声音特别大:“……老四……我们到京城了……” 四爷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来京城了……在哪呢?我去接你们……都谁来了?” 清宁凑到边上问她妈:“谁啊?” 听声音像是老叶的声音。 这么一说,清宁就知道了,老叶跟自家二伯的关系挺好的。 但这猛不丁的,来京城是干啥来了。 能打这个电话,这必然是知道打来电话面子不会被扔到地上的。 那边声音杂七杂八的,听着人数还不少,还听见老叶打听的声音:“大叔,这是啥地方啊?” 问清楚了报了地址过来,四爷和林雨桐得亲自过去。 地方老远的,到了地方还真是老叶、刘成、刘保这些人,不光是一个村的,还是一个组的。甚至包括了老城巷子里的好几个人。这不光是四爷熟悉,跟林雨桐那也熟悉的很。一个巷子里长大的嘛。 啥也不问,先到附近的饭馆里,别管啥档次的,整点热乎的吃的吧。 四爷那边联系车,弄了一大客车来,估计是能拉上。 十八个人加上林雨桐和四爷,二十个人呢。做了俩大桌子。 菜点上,酒满上。 也不管是啥地方,一个个的就说了。 为啥来的呢? 为了基金会存款和贷款的事。 “……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存了一万多,如今是一分也取不出来。我这着急安置孩子呢,五千块钱能换一商品粮,这机会过了就难了。我着急忙慌的去取钱,结果是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后儿,然后再找,就不见人了。别说咱村上了,就是咱镇上,八成的人都是在基金会存款了。你们都是咱村里出去的,知道咱手里攒上个万儿八千的有多难。真是每分钱都是咱的血汗钱。可如今取不出来了,钱去哪了?这不是坑人吗?这还坑的不是一家一户,坑的人多了去了……”老叶说着,眼圈就红了,“我家那老大吧,没考上中专,我找人,在省城给找了个民办的中专,说是发国家承认的文凭的。可这……人家户口不给落啊。谈了个女朋友,人家一听还是农村户口,都不愿意处对象了。人家姑娘家是省城的,家里的条件好,这要是结婚了……” 老叶家三个儿子,大儿子其实跟清平和清宁一般大。离谈婚论嫁还早。 过了年勉强算是十八了。 当然了,处上两年对象,结婚后靠着老丈人家拉拔,确实是比回家种地强。在别人看来也就是一万来块钱,但在老叶家来说,没这点钱事就办不成。偏这事在他看来还是关系着孩子一辈子甚至是子孙后代的大事,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 刘成接话道:“我是没钱存在里面的……”他也说的可怜,“这几年,我是从基金会贷款了五千多,不到六千块。每年光是利息,就得给一千多,贷款的时间也长了,得有七八年了吧,如今给过的利息加起来比贷款的总数还多了。咱也没说赖账,还肯定是要还的。没钱嘛,有了一定就还了。可一个多月前吧,基金会开始收账了。不管是啥情况,反正是欠债都限定了日子了,不还钱,就去派出所呆着。有钱了,拿钱去赎人去。我家啥情况,咱都是知根知底的,咱都清楚。你说我要是能借来,我能不赶紧还吗?弄不来钱就得进去,进去了我那一家子吃啥喝啥,没办法,我给跑出来了。我就是来告状的,我得问问,这咋还动不动就关人呢。” 四爷和林雨桐面色一变,这种债务纠纷,法院不判,谁都没权利逮人。 刘保还道:“那杜家的儿媳跑了,儿媳妇被关进去了。结果进去不知道咋弄的,心脏病犯了。竖着进去的,横着出来的。都给那伙子跪下了,结果一个个的狼心狗肺的不是玩意啊……” 这都牵扯到人命了。 这事可就不是小事了。 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了,这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都上车,直接去找酒店。标准间,一个房间两位。 跟他们说了,酒店只管住,然后到了饭点只管去酒店的餐厅吃饭。不要钱随便吃。然后又说了,这事知道了,过两天就给答复。 这事其实没那么麻烦,不用到京城的,只一个电话,只要说的都是真实的情况,这事四爷肯定得管。这存钱取不出来这事现在不好说,当时明知道是基金会,贪图利息高,这算是一种投资行为,没有哪种投资是没有风险的。如今真取不出来,不认倒霉还能怎么办? 但这种勒令限期还钱,不还钱就直接逮人的行为,才是他们说的大事中的大事。 这真要查实了,从上到下,一撸一串都不过分。 四爷连夜的给明光打了电话,他现在是市长了,下面县里出了这么耸人听闻的事,主管领导算不算是失职? 更何况去京城告状的,还是明光曾经任职的乡镇。 这里面的意味,有时候过分解读起来,就特别耐人寻味了。 明光被惊的不轻,“……放心,这事我会紧盯着处理……” 但四爷并没有把这事给瞒着,第二天直接就找了相关部门的领导,将事情给说了。 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事情解决了,但不意味着有些人就能逃过制裁。 回来四爷还跟林雨桐说:“大官是坏官它害国,但小官若是坏官它害民。” 因此上,别觉得官小做点坏事伤害就不大,有时候恰恰相反,害民就是动摇了基础,大治的标准是小官小吏真的成了为人民服务的公仆。 像是如今这样,没点熟人脸面都办不成事,事难办脸难看,失去公信力是必然的事情。 四爷被气的不轻,清远在家都不敢大声说话了,从来没见过他爸发那么大的脾气。 林雨桐默默孩子的脑袋:“明儿周末,跟你姐带着老家的叔叔伯伯出门玩呗。” 清远点头,“好!我把相机带上。” 第二天姐弟俩去酒店接人,然后天|安|门,长城,故宫,这些个地方跑一跑转一转。又提前预定了烤鸭,带着去店里,吃一吃电视上能看到,但却没吃过的东西。到每个地方,就给照相,有自己单个的,也有三三两两合影的。姐弟俩一人一个相机,还忙不过来。 不过有时候是挺尴尬的。 比如在人多的地方高声说笑,言语间粗鄙带点骂腔,他们当玩笑,但却引的别人非常反感,用异样的眼神看。比如在饭桌上,吃个饭五魁首六六六,能吵的人家经理过来敲门,希望声音小一些。 他们倒是自得其乐,别人说了他们一笑就过了。 但俩孩子其实真觉得怪难堪的,把人送到酒店,人家那经理也找了,比如地毯给人烧出一很多个大小窟窿,然后被子铺在地上还罢了,上了还弄的很油腻。 清远就觉得这经理是故意找茬的,人家能有多脏,盖一晚被子都脏了? 这经理也挺委屈的,“你们还是叫大人来处理吧。真不是我们酒店的问题。他们去餐厅吃饭,要是没事,午饭跟晚饭能吃的接上了,就是不走。然后餐厅的一些菜老丢。比如油炸的花生米,红烧的鱼块,红烧的鸡块,菜添上了,别的客人还没吃呢,他们就都连盘子直接给倒进塑料袋里了……” “哪里来的塑料袋?”清远就问。谁出门还准备这东西? 这经理一副无奈的样子:“我们酒店服务员说,那一层的清洁车里的垃圾袋,每天都丢……” 清远:“……”真是不想说我跟这些人认识。 偷了人家色垃圾袋去偷拿自助餐里的肉食,然后拿回去不小心漏了又把油污了人家的被子。被子为啥在地上? 回去跟林雨桐一说,她就笑:“没啥稀奇的,睡不惯软床,还是硬炕睡起来舒服。” 所以肯定是睡地上了呗。 一个个的都抽烟,但是抽烟又没有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的习惯,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就把人家的地毯给烧着了。看见烧了之后估计心里不定怎么忐忑呢。没把被子弄起来估计就是想欲盖弥彰的。 怕叫他们赔毯子。 她问清宁:“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说了,他们怎么舒服怎么来,别让酒店叫破了。”清宁摇头,“反正最后咱们全都认了就是。拿钱取齐嘛。” 可等买好了卧铺票,把人一个个的都送上了火车,回酒店结账的时候,清宁才真的被刷新了认识。 酒店里的床单被罩毛巾浴巾这都不算,关键是酒店用的拖鞋牙刷牙膏,额外就多出了两百多。 这经理就笑:“给一次,他们就是脏了,坏了,各种的不能用。打电话叫客服给换。问原来的呢,就说从窗口扔出去了。我们也没法检查客人的行李……”反正就是额外用了很多。就这还没算十八个人顶是八十个人的进食量。 毕竟这玩意,是真不好算。 清远就说:“要是老家的人一年来一次,我得疯。”钱都是小事啊,丢不起这人。 清宁就说他:“还是日子不好过,等好过了,你叫人家拿人家还嫌累。” 日子真的那么艰难吗?他回去问他爸。 事实上,比想象的难过多了,只能说总体上来说,物质条件是丰富了一些。但要说真的多有钱,那真没那么夸张。 前几年,有养猪场饲料厂,是能带动一部分。但如今跟过去又不一样了。上班的能混个温饱,但日子越过,负担是越重。毕竟,人的要求又不一样了。那几年呢?是不饿死,能吃饱饭,一切都好。现在呢,家家肯定都吃的饱饱的,温饱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人吃饱了,要求的就又多了。那时候养孩子,是养活就行。现在呢?都是供着孩子念书。念的好这还罢了,念的不好,有的花钱送礼把孩子塞到好学校,交借读费,有的花钱叫孩子去外面读民办的学校,学费相比起他们的收入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的昂贵。毕业了没见回头子呢,又得花钱给孩子想办法安置工作,就跟老叶家似的,孩子毕业了,还有户口这一茬呢。一张口就是五千。半辈子的积蓄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半。孩子大了工作结婚是事,老人老了病了瞧病买药都是事。挣的不少,可花的也一样多。积蓄这种事,对大部分家庭来说,都是一个词而已。或许是有的,三五千一万的,这都算是日子好的。反正就是挣着花着,日子总得想办法往前过的。 更何况,以前的优势未必就是永远的优势。 比如饲料吧,如今遍地开花。以前养猪占着饲料的便宜,家家都有点额外的受益。可现在呢,养猪的利润真心没想的那么大。像是大规模的养殖,那是有赚头的,但是零散着养,真未必。 还有果汁厂,附带的果农那几年是赚了的。 可是赚了钱了,大家都看见了。别说十里八村的种果树了,就是一个县,半拉子乡镇都种果树。多了,就便宜了。而且随着运输便利,从别的地方运来的次果成本也不高。算下来比当地的还便宜。那你说不降价行吗? 别的地方,好果子买好价,人家的品种好嘛。 而镇上的呢,有些人觉得不管好坏都卖给果汁厂也省心。属于果园管理,该剪枝条的不剪,该疏果的时候不疏,农药不打,灌溉不及时。反正不管大小好坏的果子,都是一样的价钱进果汁厂了嘛。结果这个价格降下来,就直接完蛋。 老二今年已经考虑批量的给果树嫁接新品种了。这种嫁接就是把树直接剃成光头,等枝条发出来,怎么也得到后年才能挂果,第四年才能到盛果期。这里面还存在的问题是,果树老话之后,产量跟不上。最早的一批种植的,都面临着更新换代。 树砍了,重新栽。需要的时间更长,而那时候的市场会不会认可这个品种,依旧是个未知数。 所以说,“不管干什么,只有不停的朝前走。停滞不前,其实就是一种倒退。” 等那十八罗汉回去了,老二才知道这一伙子去京城找老四了。 一个个的吹嘘的不得了,住的是酒店,出门车接车送,孩子带着满京城的旅游等等等等。 老二就说:“我骂老叶那狗r的了,瘪犊子这事找你干啥?不是成心给你找事吗?这一插手,得得罪多少人去!真有难处,打电话说一声,你打个电话回来托个关系把事解决了都行,非得折腾这么大的阵仗。”又低声说,“镇上从上到下,撸下去不少……” 可这事上从来不缺乏那种爱折腾事的人。 比如老叶,折腾了一圈,他的钱能要回来吗?要不回来的。四爷能拿钱给他吗?凭什么啊?给吃给喝带着玩顺利的送走,情分就到了。他溜了一圈,其实跟旅游似的跑了一圈。那欠债的不怕被抓了,积极的还钱就行。但存钱的,那是自己的投资失误。 老叶啥好处也没得到,但是折腾的却最厉害。回去也吹嘘,好像四爷跟他的关系有多好,多给他面子似的。然后在新上任的镇书|记年前上门拜访了他之后,整个人都有点飘了。逢人就说,以后咱镇上,这些干部可不敢胡来了。咱一个电话过去,把一个个的查的底掉。那某书记某镇长来,都跟咱套近乎呢,说有意见尽管去他们的办公室提之类的话。一时间好像成了镇长的大红人。 老二说起来这个就气,在家也教育清平和清安:“人啊,最要紧的是得知道自己的斤两。别人家给三分颜色自己就开了染坊。就跟你叶叔似的,骨头太轻了。人家当官的去他家,说是有意见叫去办公室,他觉得是给他脸面,其实呢?人家是怕他,有事没事的都把事情往天上捅。不想平白多出几分麻烦来。人家当他是三岁的孩子哄着给了块糖,他还真当自己成了人家的座上宾了。” 人要是认不清自己,那真就叫人看轻了。 清平睡下就想她爸的话,是啊!人要认清自己才行。 她心里想的是徐强的事,虽然都没挑破,但彼此心里都有数的。之前真的觉得很好,但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的话题变少了呢。他问自己学习的事,学校的事,这些自己能口若悬河的说上一天,但是,这些并不是他感兴趣的话题吧。他现在打电话是用手机的,她常能听到他那边的喧闹声,那是各种可以被称为应酬的声音。 她其实不喜欢那种应酬的场合,也不喜欢应付那些人和事,如果能给她想看的书,一周一月不出门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再问自己:能应付他现在的生活和社交吗?跟着他出去,会不会格格不入? 今儿,爸爸的话,叫她有几分明悟。 人得认清自己。 自己确实不擅长那些东西,性格使然而已。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难受有些委屈,第一次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楼下的ic电话那里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近了,然后楼下若有似无的传来电话铃声。 她心烦意乱的坐起来,去阳台上坐下翻到英语课本后面的单词表,却一个也看不见去。 徐强看着电话愣神,第一次打过去,是个老奶奶接的,好似有些好奇怎么会有人打到公用电话上,接起来还好心的提醒了一下,自己打错了。第二次打过去,没人接。他固执的连续打了六个,都没有人接听。可能是吵到谁了,电话接起来没说话,再打就打不通了。估计是有人故意没把电话挂好吧。 拿着电话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他把电话直接打到清辉新买的手机上,“干啥呢?” 清辉关了电视朝主卧室看了一眼,才低声道:“看电视呢?怎么了?” “麻烦你件事。”徐强回头看了一眼在包厢里喝的五迷三道的几个人,对着电话对清辉道。 清辉‘嗯’了一声,“你说……” “替我看看你大姐……她干嘛呢?”本来想打她们家的电话,但是晚上家里的大人都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找清平说话,大人肯定就猜到了。别觉得自己能做的多隐蔽,大人们也都年轻过。 当然了,也别小看‘小人’们,他们其实该懂的也都懂的。 比如如今的清辉,愣了一下,反问了一下:“看我大姐?”然后就明白了什么似的冷哼了一声:“边儿玩去!” 听那意思,是真怒了。 一副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打我姐姐主意的德行。 “我找你大姐有正事。”他只能这么说。 “那你干嘛不打我二伯家的电话?”清辉耻笑一声,真当自己是孩子呢? “我这不是怕家里的长辈多想吗?”徐强说的义正言辞。 “您要是不心虚又有什么好怕的?”清辉说着,就直接挂了电话。 徐强看着挂了的电话,发现自己是干了一件蠢事。 他一拍额头,发了短信给清宁:你姐不接我电话,帮我问问。 清宁正跟严格发短信呢,因此来了信息完全看的见,她秒回:那是我姐!我姐不乐意接,肯定是你不好。还叫我问,我问啥?连我现在都觉得你没诚意。 徐强挠头,行吧。你们家兄弟姐妹多你们了不起行吗? 真的!他啥都不羡慕金家,就羡慕金家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多。感情瞧着也还算是融洽。 叫了韩超过来交代了两声:“……你帮我看着,过了大年初五我尽量回来……” 韩超还纳闷呢:“不是说今年寒假叫叔叔过来,春节在这边过嘛。怎么就突然要回去?” 徐强没解释:“有事直接给我电话。” 然后坐了当天晚上的飞机走的。 到省城的时候是晚上十二点,辗转到县城然后到清平家小区门口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清平高二了,寒假补课。 早上六点半得到学校早读,她又习惯早到,所以出小区的时候才六点十分。 穿的跟只熊瞎子似的出来,路灯下就看见靠在墙角的人。 眼睛一对上,她就愣了一下,“你……你怎么回来了?” 徐强跺了跺脚,跑过去给手哈气:“昨天晚上怎么不接电话?” 清平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直愣愣的看着眼睫毛上都是冰碴子的徐强:“……你先回去……我要迟到了……” “我送你去吧。”这会子也问不出什么来,“别多想,反正要过年了,我总得回来的……迟早的差别而已。” 清平‘哦’了一声,先抬脚走了。然后听着紧跟在后面的脚步声。不时的就回头看一眼。 到了学校门口,徐强才说:“好好上课,别瞎想。补课的时候放学早,我过来接你。” 你这么着,我还能好好上课吗? 送了清平,徐强这才回家,他爸正准备上班去呢。一见他就不打算去了,打电话调晚班呢。 吃了早饭,补眠。起来都下午两点了。 厨房里飘着香味,他爸在做饭。 他开了冰箱找饮料喝,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可开了冰箱才发现,冰箱里也就这个了。别的食材估计是今儿才买的,还没来得及往冰箱里放呢。 他就说他爸:“你看我三叔,人家现在日子过的热热闹闹的。我又不是清辉那熊孩子,不允许你再婚。遇到合适的,真该考虑考虑了。你一个人这么着,我也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了?”徐天把炸的小鱼儿给儿子端出来,又折返回去,“食堂的伙食好吃还便宜,如今一块钱一顿饭,吃的有鱼有肉荤素搭配的,上哪找去?不划算嘛。有那工夫我干点什么不好。” “吃倒是其次,外面饭馆常开着。食堂也确实方便。但是吧,你这一回来,家里空荡荡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徐强就说,“爸啊,人活在这世上,亏着谁也别亏着自己。” 徐天嘿嘿的笑,吃饭的时候破天荒的拿了酒出来,“老子也看出来了,你是真长大了。咱们爷俩今儿坐下喝两杯,也说说心里话。” 徐强把酒接过来开了,给他爸先满上,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徐天一口闷了,把干炸的鱼儿放嘴里嚼吧嚼吧都咽了,这才道:“男人嘛,离不了女人。你小子也不小了,心里肯定也有过花花心思,也有惦记的姑娘了。老子才跟你说这话。这是男人跟男人之间的对话。”他憨厚的又笑了笑,“说这个,不丢人,不磕碜,不笑话你爸吧?” 徐强给他爸满上:“这有啥可笑话的。就像您说的,您儿子大了,是男人了。那自然就该懂的都懂了。” 徐天又干了一杯,“对!男人想女人没啥可丢人的。这些年你……要是一天都没想过女人……儿子,你说,那还是男人吗?” 徐强笑,只负责给他爸倒酒,然后默默的听着。 徐天呵呵笑,“想过……想过找一个正经过日子的……可是吧,真要是这样,你不受委屈是不可能的……也想过不过日子……就是我花钱她办事……你懂的吧……” 徐强点头:“明白!”有钱的,在外面包|二|奶压根就不是啥稀奇事。 自己老子这样的,如今其实也算是有头脸的人了,真要是找个年轻长的好的,也肯定能找见的。 “但那又有啥意思呢?”徐天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我还记得当初我跟你妈见头一面……那时候媒人把你妈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心热的不行……一见之下……果真是好看……那时候我这心里别提多美了,我就觉得吧,这女人要不是我的,我真就活不成了。然后真是下了死力气啥活都干,挣了两百六十块钱,拿着全给你妈了,说是彩礼钱。然后……你妈就跟我结婚了……然后就有了你了……那时候啊,过的那日子吧,就是只要你妈在边上,我就觉得舒心觉得哪哪都是劲……晚上躺在一个炕上,那心里是热乎的……你说,就跟你三叔似的,花钱找的那个什么袁艺的,躺在他边上,他心里能是热乎的不?找那个,能提起裤子说走就走,但换了如今家里这个,只怕都怕打呼噜吵着她……儿子,这就是差别。如今你大了,在外面也成事了。但作为男人你急着,要想要身边热乎的,就别图一时的新鲜刺激,明白不?” 真敢弄那些里格楞,老子打断你的腿! ————————————— 1103.悠悠岁月(120)三合一 悠悠岁月(120) 一顿饭,徐强净听教训了。 老爸喝了不少, 也是!有些话, 哪啦是老子跟儿子, 这也得借着酒劲,才好意思说出来。 因此, 不知不觉中, 他自己把他自己灌醉了。 其实自家老爸喝醉了不是个难伺候的人,往被子里一塞,边上放一大洋瓷缸子的水,就不用管了。醒了, 酒劲就散了。 他把人安顿好,然后把锅碗瓢盆的都收拾了,看看时间, 都已经下午的四点多,快五点了。赶到清平学校那边,该是五点左右吧。 她五点半就放学了,时间上刚刚赶得上。 徐强没有在学校门口堵她, 那时候上高中的时候, 哪个男生多跟某个学生说句话, 也有些无聊的人喜欢,不把两人撮合到一块誓不罢休的架势。 自己要是去了, 叫人看见, 铁定又有人说这说那, 平白添了困扰而已。 清平从学校里出来, 左右看看,又等了五分钟,还是不见人,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他再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情绪来。 心里两个声音在说话。一个说,我明白,他是怕我困扰才没有直啦啦的过来找我。一个说,如果这么交往连叫人知道都不敢,他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是认真的吗?另一个就反驳说:不是真心的,知道你没接电话,连夜的赶了回来。如果这都不是真心,什么才是真心? 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但她现在的状态显然是不对的。 走过去,没有说话。徐强却起身过来,接了她手里的书包,“饿了没?跟我来。” 两人没去别的地方,就直接去了小码头上,找了一艘观光的船坐了上去,包了一艘船。 外地的游客喜欢这调调,但当地人却很少去花这个钱。 船舱不小,固定在船上的小方桌,船舷的四周铺着软垫子跟沙发似的,坐上去,脚搭在方桌下面的格挡上最暖和。因为方桌下放着炭盆,两头挂着厚厚的帘子之后,里面暖意融融。 他叫老板准备上菜,扭脸问清平:“泉水鱼行吗?” 所谓的泉水鱼,其实就是煮鱼的水是泉水,鱼就是普通的鱼,打着的泉水的噱头而已。毕竟嘛,自家县城这矿泉水还是出名的。船上放着大桶的矿泉水都当做菜做饭的原料使了。 炖一锅泉水鱼,然后还能汤汁还能涮菜,冬天飘在湖上慢慢吃最好。 清平点点头,其实是觉得有些浪费的,自己在家做的可能比有些船上的要好吃的多。 徐强看她那小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没有说话,不由的就笑了,“我知道浪费,不过现在想吃你做的,也没地方给咱俩提供这时间和空间对不对?再等半年吧,再半年你去了京城,周末的时候咱们自己做饭,行吗?” 清平看着他,手不停的转着手里的茶杯:“其实……咱们俩现在……” “清平啊……”徐强没有叫清平把话说完,而是看着她的眼睛:“我希望咱们俩之间,不要轻易说分开的话。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做的不对,或者是哪里叫你不高兴了,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他的眼睑低垂,正要说话,菜上来了。 他住嘴,叫老板把锅放上,锅下面是酒精炉子,里面放的是固体的工业酒精,粉红的颜色一坨,沾点火星就着了。 火一着,锅里就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他夹了鱼肚的肉放在清平碗里,“尝尝。” 清平手里拿着筷子在鱼肉上来回的扒拉,“你说,我听着。”说着,就吸吸鼻子,专注的挑鱼刺。 徐强舀了鱼汤在碗里,滚滚的喝了半碗才道:“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客观的说,成长环境其实还是给了我很多影响,好的坏的都有。对感情也是如此。上了大学,尤其是现在都大三了,宿舍的这些也都谈着恋爱呢。有时候我看的都累。今儿分了明儿好了,然后分了合了合了分了,别人也许把这当情趣,把每次吵架当情感的助推器,但是在我看来,有时候感动了自己感动了彼此感动了周围人的那种轰轰烈烈,我大概真给予不了。我理想中的关系应该是一种稳定的,彼此信赖的,这样一种关系。尤其是咱们两家的关系很亲密的这种情况下,我从来没想过走不到一起的可能。也因为咱们两家的关系,我走出这一步,是深思熟虑的。我说这些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我明白。”清平放下筷子,“你说的都很对……但是……人是会变的……哪怕是人心不变,可是环境变了……我可能跟不上你的脚步或者是适应不了你的那种生活……这种差异……” “我是哪种生活?”徐强一瞬间的恍然,原来她纠结的是这个,他又问:“你也快上大学了,然后你读了大学之后,生活的环境不会改变吗?事情没有到来,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不能适应呢?可就算你适应不了,有什么关系?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当然了,生活和工作有时候分不了那么清楚,但是你也不用担心你参与不到我的工作里就如何,因为我现在的工作,所谓的创业,是四叔的支持下才有的。而打通关节的一些关系,是严格给的。这样的情况下,你需要应酬谁呢?你怕应酬别人,其实是别人紧张应酬你才对。” 清平坐直了身子,看着徐强:“你说的都对!但是我就是不高兴这样……像你现在这样,理智的很……” 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徐强这次笑了,他一直都知道,清平是个特别感性的人,看本小说,都能把自己感动的哭的抽过去。可这也是这个姑娘可爱的地方。 没读大学,单纯的高中生活,爱情只是悸动和小说里的描写。 她动心了,也确实是喜欢,但也仅此而已。 当她发现,有一天这个人变的不在是她原本认识的人,想来谁都会无措的吧。 毕竟,两年多的时间,没有约会,没有太多的相处,最多的联系就是电话。关系还维持着牵手之前的状态。 这确实不是爱情原本的样子。 他笑了:“我真那么理智,就不会把一桌子客户全扔下连夜赶回来了。但是清平啊,在你的这个阶段,我不得不理智。跟你远了,怕你跑了。有了距离,你心里恨可能很快就被另一个人填满了。跟你近了,在你人生关键的这几年了,影响太大……那你说,我不理智能怎么办?只怕真过了,咱们才真的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别说你爸你妈,就是三叔也不会答应的。人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哪怕再喜欢我,也不会愿意叫你搭上前程。他们喜欢我是假的吗?不是!咱们两家的关系是假的吗?不是!那为什么他们这么理智的做选择呢?因为他们爱你。而我为什么这么理智呢……” 他看着她,那三个字却没有说出口。 爱这个字太重!现在说出来在感情不到火候的时候,却显得不那么真诚和厚重。 “我就知道我当时动心,知道我当时会忍不住偷偷的站在你家楼下看你映在窗上的剪影却不敢叫你知道有多傻之后却依然高兴……我知道这几年我一直保持着那种心境,想起偷偷站在你家楼下的日子就忍不住笑……我知道我哪些地方变了哪些地方没变……我折腾着赚钱,我在京城买了房子,心里想着你哪天能住进来,所以,都是按你喜欢的样子买的,赶在你明年上大学的时候一定会装修出来,给你布置一间书房,高高大大的书架一直延伸到屋顶铺满四面的墙……给你布置了向阳的卧室,连着衣帽间,往后我会挣更多的钱来,慢慢的把你的衣柜填满…… 你羡慕别人有人送花的时候,我能花得起钱天天给你送九十九朵玫瑰……你想吃巧克力的时候我能托人在国外最好的给你……你想有人陪你的时候我是个老板不用看人家的脸色请假还未必请的下……我都有想过的……”徐强扭脸看船舱外面,“这都是我想为你做的……我有时候庆幸我比你大了几岁,要不然……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想来你也明白。” 清平的脸越来越红,徐强觉得她是羞了。而清平却觉得更多是羞愧。 是!她喜欢的爱情是甜蜜和浪漫的,但甜蜜和浪漫是需要资本的。那种两人没钱买吃的,两人为了一个蛋糕都要努力很久的浪漫,甜蜜中未尝没有苦涩。 他们的爱情或许真的感人,但设身处地,如果不是旁观者的身份去感知,浪漫过后,更多的则是数不完的日子。 他的理智或许才是对的,而她的爱情其实才真是飘在云端的。 她低着头,把挑了鱼刺的鱼在汤锅里热了热,然后夹到对面他的碟子里,“吃吧!中午是不是喝酒了。” 徐强松了一口气,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吧。 他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想过要学什么没有?” “我爸我妈那思想你是知道的,觉得当个老师、医生、或是啥专业能进个好单位才是正儿八经有工作了。”清平看徐强,“可我不想做这个……” 看似循规蹈矩的姑娘,叛逆期晚来了。 这些安排其实挺好的,体面又轻松,但她显然是过够了这种处处得听话受人约束的日子。 “选你喜欢的就行了。”徐强这么说,“真的,其他的不用考虑太多……” 清平皱眉:“当然也得考虑,就业之类的……我不会……”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你不要我养,自己能养自己……”他笑的不行,“你知道你那套房子每月的租金抵得上大多数工薪阶层的月工资了没?有这些钱打底,你不用着急的。找自己喜欢的专业,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就行……” 可是我喜欢什么呢? 面临高考的孩子,其实没几个有清晰的认识的。 吃完这顿饭,就送清平回家了,放学在外面的时间久了,家里肯定要问的。 跟徐强分开,清平没有回家,而是在楼下的公话上给清宁打了个电话,犹犹豫豫的,但还是把从昨天纠结到今天的事说了:“……他这一回来,又说了一堆话,我突然觉得是我有些无理取闹了一样……” 清宁放下手里的材料:“不能说你无理取闹,只能说你们俩现在各方面,确实是存在差异。别觉得不就是上了个大学……真的!进了大学门之后,大家都会变。小到穿衣吃饭生活习惯,大到思想认识意识形态,反正是会变的。他变了,你没变,所以你瞅着他别扭。可等你也变了,你再回过头来想,或许又不一样了。我要是你啊,我就先等等,等到大学的时候,彼此都成了一样的了,这时候再来看看,你要是还觉得心里别扭,那时候再说。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别人怎么说你也理解不了。就跟现在的你,看初中生谈恋爱一样,你觉得幼稚。等到上了大学,回过头来,许是会觉得你自己有些幼稚也不一定。大学,整的不光是外在,连内在也会改造吧。很多在高中沉默寡言的人,到了大学像是换了一个人,社团活动,学生会等等,有时候你都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而徐强,其实本质上不算是变了。他如今的状态是一种工作的状态。你们俩之间别看差了三岁,但对社会的认识,差距却十岁不止。不过这都不是问题,他只要愿意给你长大成熟的时间,一切都不是问题……” 是这样吧!也许吧。 清宁放下电话,看着桌上的模型,也有些心烦意乱。 严格说好的今儿会回来,但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手机就放在手边,但是一直都没响过。 这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出事了吗? 她不由的想起他腰上的伤疤来,拿起电话直接就拨了过来。 结果里面只有提示音,电话无法接通。 手机放心,再想做模型,发现手没之前那么稳了。无奈的放下,电话一遍一遍的拨打过去,时间越久,她的心就越是焦躁。 直到十点半,电话才响了,是严格打过来的,第一句就说:“着急了吧。对不起啊。今儿有点突发状况……” “你现在在哪?”清宁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呼呼的风声,就赶紧问了一句。 “我战友他爸伤的很重,我们现在在卡车上,往京城走……”严格裹着大衣,坐在车兜子里,“这里是山区,刚才没信号……” “先挂了小心没电,是外伤吗?我帮着联系医院联系病床吧,联系好了短信发给你,你直接过去……”然后就直接撂了电话。 严格拿着手机发愣,他战友就特别抱歉:“对不起啊兄弟,为了我的事,叫你俩吵起来了……” “没有!”严格就笑,“她听说叔叔伤了,帮着联系病床去了。医院现在……病床都紧张……” 清宁这会子懊恼的什么似的,医院的病床紧张,对谁紧张也不会对严格紧张。他外家几代都在医院工作,这需要安排吗? 关系则乱,说的就是这个。 但是既然管了,就做的有头有尾吧。还叫了救护车在高速路口等着接人。 她开车过去,打算去高速路口等着。寒冬腊月的,在大卡车的车兜里坐着,真能把人冻出个好歹来。 林雨桐站在露台上,看着她家姑娘开车远去,回来啧啧的跟四爷说:“这丫头也就是嘴硬。” 四爷就笑:“不是心硬就好。” “我以为你又得酸几天。”林雨桐靠着他坐了,“想开了?” “人这一辈子,得有个伴才好。啥也不缺,这辈子才过的不遗憾。”然后拉林雨桐起来,“清远睡了,咱俩看电影去。” 好几年都没看了。 哪怕现在的电影是看过的,咱找的就是那个氛围。 要出门就出来,换了鞋拿了大衣就能走的。开车去电影院,到了地方问有啥片子?一个半小时之后,有坦特尼克号。 四爷就问林雨桐:“看吗?” 看吧!今年也就这部片子好看了。经典看几遍都不腻。 票买了,中间的间隔的时间有点长,两人溜达到咖啡厅,打发时间嘛。 这咖啡厅在如今算是比较有特色,它原本该是花店还是花店兼职卖咖啡的,反正就是有鲜花有咖啡有甜点,好像代表爱情的因素这里都有一样。 找了角落坐下来,点咖啡跟点套餐似的,每种咖啡都配套着鲜花,送给女士。 林雨桐不是小年轻了,不用这种格调,直接点了一杯热奶一杯红茶,再点了三份甜点,一份自己和四爷吃,两份带回家给孩子。 然后点心上来了,茶和奶都上来了,可托盘里多了一束康乃馨。 没要花啊! 林雨桐问侍者:“弄错了吧?” 侍者指着另一边:“那位先生送的?” 四爷一个冷眼就瞧过去了,结果一看是个熟人:江水。 林雨桐就笑,见他一个人坐着就招手叫过来。 江水起身过来:“难怪我妈总嫌弃我爸,真该叫我爸跟金叔学学。” 四爷毫不谦虚:“那你爸要学的可多着呢。” 江水呵呵就笑,说着几句闲话,视线却往一边瞟,林雨桐看过去,原来包装花束的就是那位于文文。 见大家都看出来,江水脸一红,跟四爷说:“别说我爸要跟您学,我觉得我都得跟您学学。看看您跟林姨,这爱情保鲜期……多长啊。”赞叹完了又问:“您要是我,这样的处境,您会怎么做?” “我就不会把自己陷入你这种境地。”四爷说,“认准了早领证了,能拖到现在?” 林雨桐心说:四爷从来都是把婚姻当做是感情的起点的。当然了,从女人的角度来说,步入婚姻的爱情才算是真爱。你说这么叽叽歪歪的,说有的没的,远没有比一纸结婚证还有能保障婚姻生活的经济能力更实在的东西了。 女人在乎浪漫,可真比起来,大多数女人应该更注重实在点的东西。 爱的死去活来就是不结婚,那扯的什么蛋。 不是人家的爹妈,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提着包装好的两块蛋糕起身,看电影去。 瓜子爆米花饮料,都买了。然后才进去。 许是晚上的缘故,看电影的并不多。也多是年轻人。 四爷和林雨桐的座位比较靠后,一排就他们两人。不大工夫,电影开了,灯也就关了。 三两分钟后,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这是有人来的晚了,更进来吧,坐在了两人后面这一排。 四爷把爆米花给林雨桐,林雨桐顺势也就吃了。 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到后面有个声音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爆米花,要喝什么……” “不用!坐下看吧。不渴。” 林雨桐咀嚼的动作停下了,差点习惯性的伸手递过去来一句:不用买了,妈这里有。 后面那俩熊孩子不是自家闺女和严格还能是谁? 先说话的是严格,后说话的是清宁。 她微微扭头跟四爷对视一眼:这可咋整? 没有围观闺女谈恋爱的爱好啊。 可现在起身只怕更尴尬。 不过,许是电影好看,全程几乎没怎么听见他们说话。 直到电影到高潮的时候,男主人公把生的机会给了女主人公的时候,影院里到处都是抽噎声,这才听见严格说:“给你手帕。” 清宁愣了一下,然后摆摆手:“要手帕干什么?” 严格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肯定是又走神了吧,他低声问:“想什么呢?” “想这船怎么就沉了呢?”她皱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是学航天的,你觉得我选修个别的专业怎么样?” 林雨桐只觉得连自己这亲妈的嘴角都僵硬了。 四爷的嘴角抽了抽,等到电影完了,灯亮了,然后两人站起来转身,对上俩孩子愕然的双眼的时候,四爷对严格的态度特别宽容:“不早了,你是回家去,还是跟我们回去住一晚……” 严格选择去金家:“我爸妈在我奶那边,只怕半夜回去把我奶吵起来……” 紧张了一瞬,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四爷点点头,拉着桐桐走前面。 林雨桐瞪了闺女一眼,对严格却格外温和,把蛋糕饮料之类的全塞过去,“你开车吧,清宁开车只怕没你稳。” 两辆车,分开坐的。 严格上了副驾驶,给至今表情还有些不自然的清宁系好安全带,“没事,叔叔阿姨也没说什么。” 但就是不想这么快就爸妈知道嘛。 严格也觉得倒霉的,被清宁在高速公路上接了,看着战友和他爸上了救护车,清宁说安排的没问题,那就真没问题。 路过这地方,想起还没跟清宁看过电影,连饭都没吃,就来了。结果就这么巧,坐在人家父母背后。幸亏没有不安好心,看什么恐怖电影或者是那种比较开放的电影,要不然真要完蛋。 他开的比较磨蹭,问清宁:“要是叔叔阿姨问起来,怎么说?”不行就实话实说吧。真不用藏着掖着,这事谁看不出来啊? 可到家了,除了热汤热饭,连多问一句都没问。 严格到金家不陌生,啥在哪里放着都知道。清远睡了,他没去打搅,自己去客房休息。 林雨桐抱着枕头上去找她闺女去。 清宁刚洗了澡,正吹头发呢。看见老妈来了,就挑眉:“您别问我啊,我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现在您就是问我,我自己还糊涂着呢。” 林雨桐就叹气:“闺女啊,不是啥都得丈量的清清楚楚的。” 清宁不解的看她妈:“没有啊!我就是觉得该做好准备……” 世上哪有完全准备的事。就算是先知,也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 林雨桐摸着自家闺女的头:“我跟你爸爸,总是希望你高兴快乐的。不用去那么计较多寡,害怕得失……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如果遇到这个人,叫你觉得高兴,你跟他在一起觉得轻松快乐安心……我跟你爸从来就不会拦着……你得学会享受,如果爱情来了,要懂得去享受它……生活该是多方位的,不是只有学习和工作才能带给你快乐……” 清宁抱着她妈的腰:“您真想多了。您是觉得我看那么感人的电影,都没有被感动……很清冷……其实不是的!电影很感人,我也感动了。但故事也只是故事!我只是把故事当做故事看,仅此而已。” 换而言之,就是不信真实生活中会有那样的故事,为了爱人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清宁的声音很轻:“我信父母会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生命,信军人会为了职责而捐躯,却唯独不信,夫妻或是恋人之间会为了彼此牺牲性命。”她抬眼看她妈:“您呢?加入真的遇到危险,您回为了爸爸放弃自己生的机会吗?” “会!”林雨桐说的理所当然,而后又笑,“但你爸绝对不会将他和我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的。” 清宁两手一摊:“这话我信。当然了,生活中也没有那么多非要做出选择的生离死别。就是平淡的过日子。我见过背着妻子包二奶的,见过背着丈夫跟人私通|的,见过爱上来死去活来但转眼劳燕分飞的,更有每年的毕业季,不知道多少恋人哭的死去活来却又果断的分手的。所以我看不懂了,很多难题我能解决,我知道规律,知道变化,知道解开它的要钥匙在哪?可是爱情这东西……她的钥匙……” “真心。”林雨桐给了两个字的答案,“它的钥匙就是真心。”她拍了拍闺女的肩膀,“珍惜别人的真心,别吝惜自己的真心……就这样……” 本来打算跟闺女睡的,结果抱着枕头灰溜溜的回来了,钻到被窝挨着四爷求安慰去了。 四爷哈哈就笑:“这不是你这当妈的该操心的问题。” 林雨桐就说:“我现在不操心,等将来指不定得拿着牌牌,到公园一角的相亲角去……到时候是你去还是我去……” 别说什么单身过挺好的。当爹妈的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真遇不上合适的另说,但哪个当父母的能看着孩子孤零零的,真是闭眼到另一个世界都不能安宁呢。 你得想着,她有个伴,真有个啥事就有人帮着分担。成了家,有个孩子,老了病了躺到床上了,也有人端茶倒水能有一口热乎的吃。 盼着孩子的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 婚姻经营的不好,并不是婚姻本身的错。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一觉起来,严格已经把家里收拾干净了,地也拖了,到处都擦的窗明几净。米粥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他笑道:“我出去买了包子,一会放微波炉里热热就能吃……” “怎么起这么早啊?”林雨桐赶紧把他手里的抹布给抢了,“以后可别这样了……”叫人家爹妈知道了该多难受。自家儿子将来要是给老丈人家也这样,她心里肯定不得劲。 严格就笑:“您拿我当外人了……” 清远昨儿难得的睡的早,今儿起的也算早,见了严格挺高兴的,“严格哥,上次还答应带我打枪的,算数吗?” 两人凑一块说话去了。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才问严格:“你战友的父亲那边要帮忙吗?” 严格皱眉:“他父亲是被车给撞了,不知道从哪来的一伙子公子哥,在山道上赛车呢,把人给撞沟里去了,要不是救的及时,人早没了。他弟弟去找那帮子,结果被扔了两千块钱把人给撵出来了。他家才给他打电话,说是县城的医院都不收了……我这战友是我暑假下连队时候的班长,人不错,也老实。没别的法子,给我打了电话,他知道我是京城的,其实就是想叫我带路,他没来过京城,不知道哪个医院好……我当是都到火车站了,最后还是先去了他们家……” 这事的性质就很恶劣了。 清宁就说:“谁家的公子哥?该怎么着怎么着!真无法无天了。”十分看不上。 严格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我知道。”却扔过这个话题,说起了其他。 吃了饭他得先回家,清宁在家耗了半天时间,起身拿着钥匙去了隔壁的小区,那里严格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她想了想还是过去收拾收拾,防着他战友借住。 房子装修的很简单,是她帮着装的,家具也是她帮着采购的,这里她比严格熟悉。 其实隔上一两周总叫保洁的来打扫一遍,因此也没脏到哪里去。 收拾好了,躺在卧室里的大阳台上,眯眼晒太阳,心里却想着自家老妈的话。 真心,严格有,自己也有。 可有时候带着真心,却也未必就能顺利的走近。许是平时相距太远吧,总觉得两人少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少了什么。 她不愿意琢磨,只把这称为——火候不到。 正想的出神呢,传来钥匙拧开锁的声音。她懒得起来,他进来自然就发现了。 客厅里传来严格的声音,有点不像是他:“你坐吧。要谈什么就在这里谈,没什么不方便的?” 另一个男声吊儿郎当的:“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十万块钱。钱给他,这事就这么了了。不要纠缠,也不要问撞人的人是谁。你知道的,咱们不在乎钱,但是在乎的是脸面。他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打了,这事真要是较真起来,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了,帮他帮到这份上,你已经尽到战友的义务了。何苦为了他得罪人呢。咱们俩虽然不熟,但以前在大院也是见过的,对不对?今儿来,真是把面子给你了……此时到此为止……” “如果我说不呢?”严格的声音连带起伏都不带,“差点撞死人家父亲,人家弟弟找上门,能丧心病狂的废了人家一条胳膊,如今想拿十万块钱了事,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脸……” “呵!”这人冷笑一声:“严格,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们家什么情况,就是把你外家都加起来,在这京城,又算是哪一号的人物?说给你面子,你还当真了。这是冲着跟乔家的瓜葛才给的……就你老子那样的,分分钟……” 清宁正听着,就猛地听到哐当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声尖利的叫声,她急忙冲过去,就见严格手里拿着匕首正好插在对方的手指缝隙里…… 1104.悠悠岁月(121)三合一 悠悠岁月(121) “进去!” 清宁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严格扭过头来,表情不是她常见的那样, 而且语气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 这是认识差不多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愣住了。 严格却皱眉:“叫你进去!听话!” 跟严格的眼睛一对上,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是利索的回卧室了。 进去之后还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怎么就听话的进来了?她只是想出去看看,他需要不需要帮助。 反应过来刚扭身要出去, 门前的光线猛地暗了一下, 严格快速的过来拉住了门,“在里面呆着, 不管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然后哐当一声,门被带上了。 门能打开,但到底只是拧开了一条缝隙朝外看。 严格下手有分寸,只是吓了对方一下。对方的手被按在桌子上,刀从食指和中指的缝隙里插过去,伤了皮肉, 不至于伤了骨头。 疼是肯定疼的,但也仅限于手被划伤的疼痛。 他那跟杀人似的叫喊, 一半是疼的,一半则是吓的。 尤其是睁开看见茶几上一摊子血, 尖叫声更大。 严格就笑:“你说的对, 我这出身是没资格跟人家叫板。但是吧, 我今儿要是真把你的手指给剁了,你说你又能把我怎样?开除军籍?为了你叫那位公子哥去跟乔家说这事去?那咱就看看,咱俩谁的面子大……” “别!”关新缩了缩脖子,大喘了几口气,他觉得刚才这小子真都不是想剁他的手,而是想杀他,“是我不对……这事你想怎么解决……” 战友父亲的伤能治好,但他弟弟那条胳膊是真废了。 这些公子哥,根本不知道考苦力吃饭的人废了一条胳膊意味着什么。 怎么解决? 砍了这家伙的胳膊也不能叫那孩子另外有一个人生。 严格抽出刀子,伸手摸了摸头,头上的半寸根根扎手啊。 他坐在关新对面的沙发上,脚搭在茶几上:“这事不是我说想怎么解决……你回去问问能做主的……怎么解决你们来说……” 关新蹭一下站起来:“我能走……你可别后悔……” “想报仇啊。”严格嘴角翘起,“我还真好找不到机会要你一条胳膊……防卫过当好像是个不错的由头……我等着……” 关新蹭捂着手蹭一下的就窜出去了,直到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清宁才从里面出来。 面对这样的严格,她还真有些不适应,久久没有靠近。 严格讲手里的匕首往桌子上一扔,抬手搓了搓脸,语气却轻柔了起来:“吓着你了?” 清宁复杂的看了严格一眼,到底经历过什么,才把那个站在阳光下笑的温暖如春阳的少年变成现在这样。 他不说,她也不问。 走过去坐在他边上:“没有!”怎么可能这点事就吓住了,“那个人我好想在哪里见过?” “圈子就这么大,盆根错节,见过也不奇怪。”严格起身,拿着桌上的抽纸擦茶几上的血迹,“你去阳台上……我收拾……” 清宁取了垃圾桶过来,示意他把脏了纸巾扔进去。 严格看她:“真不怕?” 清宁白他:“别转移话题,我刚才问你他是谁……” 严格一点一点把茶几收拾干净,连塑料袋一起收了打结扔到门口,出去的时候顺手就扔了。他回过头来看清宁,“你问了,就得说,我不会对你撒谎。但说了,你能不过问这事吧。这事不能往复杂了办。别把你爸妈牵扯进去……” 这话说的客气,但大致的意思就是:男人的事情就叫男人来解决,你别掺和。 是这个意思吧。 清宁点头,没坚持问。 她这脑子,见过的肯定是记得的。要是没记错,好像有一次在酒店碰见关同,关同正在教训的青年就是刚才那家伙。 关同是江水介绍给自己的,这位大哥人还不错。 码头的项目建的也不错。 他好像说过什么家门不幸叫你见笑之类的话,那也就是说当时他教训的就是他家里的人。也就是刚才那家伙是关同的什么人才对。 说显赫也未必,他的身份顶多就跟清辉一样。 要是自家老爸的侄儿侄女在京城,真想挤着脑袋往里钻,别人也不会不接纳。不过那个圈子更鱼龙混杂一些罢了。 当然了,人家跟自家还是不一样的。自家是老爸这里开始发迹,人家是关家老爷子很牛气。关同他爸也就是跟自家老爸同级别,至于家里是不是有别的旁支,这就说不清楚了。 严格一看清宁那表情,就知道她那脑子,如果真想知道什么,一般是瞒不住他的。 他没继续这个话题,就左右看看:“怎么今儿想起过来了?” “怕你那战友没地方住去。”清宁里外看了看,“都收拾好了,我也该走了……” 严格见清宁去玄关开鞋柜取鞋,就一把拉住她:“这事没解决之前,一个人不要过来了……”说着,就看清宁手里的鞋,“以后换了鞋,不用把鞋放柜子里去……” 要是一进门看见她的鞋,就不会带着人进来了。 清宁手一松,鞋掉到地上,她看着严格半晌,才点头,说了一声好,就踢了脚上的拖鞋,换她自己的靴子。然后拿衣帽架上的大衣,转身就要走。 要是看不出来她生气了就怪了。 严格一把把人拉回来,直接给圈怀里,不管怎么挣扎都不撒手,“你说叫我拿你怎么办?不是因为你是姑娘就不告诉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姑娘你懂吗?” 清宁挣不开,喘着粗气不动。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在她耳边‘嗯?’了一声。 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在心里蔓延,只觉得这一声听的人心跳如鼓。 严格的下巴刚好能放在她的头顶上,他满足的在她的头发上嗅嗅,有用下巴不停的蹭着她的头顶,“你到底懂不懂我现在不是你的玩伴,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一个……一个……”他说着,语气就轻了下来,附在她的耳边,“就是一个想把你揉到骨头里占有的男人……嗯?” 清宁的脸刷一下红了,使劲的挣扎起来,仰着脸瞪着严格,因为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的厉害,“撒手……快放开……” 严格就盯着她抿着这嘴唇,猛地头往下一低。 吓的清宁顿时闭上眼睛,浑身都僵硬起来。 然后只觉得湿濡温热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像是朝圣一般虔诚。 他离开了,她睁开眼看着他。 严格将她的头摁在肩膀上,然后用力的抱着:“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她似有似无的听见他的呢喃声,他说:“……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清宁……” 所以,你不会粗暴的对我是吗? 是的!我不会!哪怕我知道你的挣扎也并没有用尽全力,哪怕我知道或许真吻下去你也并不会太大的排斥。可谁叫你是我的清宁呢,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清宁伸出胳膊,第一次这么把他当成一个男人般的抱住了他的腰,“严格……” 严格感受到腰上那两条胳膊的僵硬,他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笑,这么明确的回应还是第一次。 “我……我该回去了……”清宁看外面的天,“真不早了……” “一起吃饭好不好?”严格的低头问她,“不回家吃,就咱俩……” 正说话呢,电话响了。 是清宁的。 严格撤了一条胳膊,清宁把手机掏出来一瞧,是江水打来了。 她接起来,“江水哥……” “宁啊。见严格了没?”江水在电话里这么问。 清宁就看严格,今儿这事传出去了? 严格直接把电话拿过来,拉着清宁往客厅走,摁着清宁坐下,才背身接电话,“水哥,是我。” 江水一点也不讶异的样子:“出来吃顿饭吧,有人请。带上清宁一起吧。” 严格沉默了一下,“您是大哥,听您的。” 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清宁,清宁收起来奇怪的看他:“我以为你给撅回去?” “我撅回去干什么?”严格眯着眼睛,“这事总得有个说头的……”没牵扯进大人最好不过。不管各家的家长知道不知道,都装作不知道是最好的结果,“这事我敢往大的闹,他们却不敢……别说我今儿没废了那家伙的手,就是废了,他们也只会把事儿往下压……” 清宁点头,是这个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尤其是军属的身份,特别敏|感。真闹的哪哪都知道,影响得有多坏? 越是往上走,就越是爱惜羽毛。 事出了,教训不急于一时,急于一时了,他们就觉得这是被逼的狠了。 逼疯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们其实还是怕的。 清宁看着他,然后说:“部队是个好地方……” 这是变相的夸自己长进了吗? 严格有些哭笑不得,“今儿别想两人吃饭了,一起去吗?”虽然叫自己带着清宁,但还得问问清宁的意思。 “那就去吧。”江水的面子嘛。 到了酒店,果然,人家除了江水还有关同和南姐。 南姐拉了清宁说话:“别担心,谁也不敢把格格怎么样?” 清宁朝另一边看去,严格端着酒杯跟江水和关同不时的碰一下,然后三个人低头在一块咬耳朵,说的什么她也听不出来。只是觉得吧,在外面人前的严格跟她熟悉的严格还是不一样的。 她再这边低声问乔南:“这些人这么无法无天,家里就不管?” “谁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坏种呢。最多说一句调皮,不惹出事端来,可能家里都不知道。”乔南就说:“那个关新的妈之前还好意思打电话给这个那个,叫这个不好看那个不好看的,关家的老爷子退了之后,也就关同他爸如今算个人物,关新他爸跟关同他爸还不是一个妈的。那个年份嘛,当年不要乡下老婆的很多……关向他奶奶是农村的老太太,把男人等回来了,结果离婚了,娶了个洋学生。到了wg的时候,受了波及了嘛。老爷子被打倒了,这后娶的跟她划清界限,说是假离婚的……真真假假的谁也说不清楚……倒是农村这老太太直接把老爷子给接回老家去了,这一照顾就是七八年……后来平反了,老爷子倒是把老太太接到京城了,后娶的那个离婚了就离婚了,听说闹了两年也消停了……老爷子的小儿子就是跟着他亲妈的,如今也就是再国企……老爷子到底对孙子疼爱些,他父母就越发纵着……小错闹不到老爷子面前,大错……你觉得能护着?” 那倒是不会! 关键是关家的情况复杂成这样,别说关新是有错的,就是没错的,也会想办法把这样的撵出京城吧。 “……我是早想把他撵出京城的……”关同一点也不介意把家里的不合拿出来叫人看,说的非常直接,“那就是个祸头子。以前祸祸了一个姑娘,人家父母把他给告了,我爸就说该怎么判怎么判。结果呢,这小子他奶奶,也是能人,直接找到人家姑娘家,给了一笔钱把那姑娘送到国外去了。这事就这么压下了。后来我爷爷知道了,就没再叫那边登过门。咱是有什么说什么,今儿我把话说明白了,省的咱们兄弟之间有误会。” 严格就摆手:“将人撞了,还能解释说没看见,出车祸嘛,意外……可这废了人的胳膊……” 关同苦笑,就知道,这些解释人家未必肯听。好像在说,出事了你们撇清了,真要负责任就别放这祸害出门啊。说到底还是打着你家的旗号出来闹事的。 他就说:“送到国外……在外面是弄死还是弄活是卸一条胳膊还是剁一条腿……我们家一概不管……”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严格端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清宁说关大哥人不错,果然还是咱们更投契一些……” 关同哭笑不得,提醒道:“我们这边倒是好打发,只是那位公子听说那攒赛车的局……他那人可不太好说话……” 严格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 这事说到这里就算了,饭桌上没人再提。 吃完饭不早了,严格亲自送清宁回家,到楼下,清宁把车钥匙直接给严格了,“你用着吧。你用的时候比我多。” 严格没客气,攥着清宁的手突然问了一句:“有一道题我不是很确定,你能不能帮我算算……” 题?什么题? 严格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塞到清宁手里,“算出来告诉我一声……” 哦! 心里有各种的猜测,难道是情书?这种办法送情书难道自己就不会猜出来? 到家里跟父母打了招呼就回了房间,打开纸张一看,她不由的‘呵’了一声,还真不是情书,是一道不好归纳为哪一科的题。 说用多少哪种型号的水泥钢材,用了多少人力耗费了多少工时修建了一座什么样的桥,这桥全长多少,什么造型的,周围的地质环境如何等等,然后又说哪一年投入使用,如今在桥身的什么部位出现了哪些裂痕……然后问的是使用寿命的问题。 问如果正常使用,大致还能用多长时间? 这题目还真不像是信手拈来的,清宁脱了外套就直接坐在书桌前铺草稿纸开始计算。 把各种因素考虑进去,算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 她咬牙,总感觉这道题不简单,哪怕半夜了还是给严格把电话打过去了,本来想问问到底是哪里建了这么一座这么坑人的桥,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标准的豆腐渣工程……如果是载重的工程车的话……按规定承重至少得在五十五吨,但这桥……三十五吨就会很危险了……如果取高速路段过车的平均数值的话……这座桥使用寿命应该也就一年左右……但真要是遭遇了大型载重车辆,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 严格眼睛刷一下就亮了,“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最近我有点忙……等过年的时候陪你一起……” 挂了电话,她不由的愣神。 第二天去医院看严格战友的爸爸,发现他的战友也不在,一个护工还是严格帮着请的。她心里就有点发毛,严格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直到腊月二十八了,她端着盘子坐在餐厅里剥蒜呢,准备过年的吃食,葱姜蒜抛费也挺大的。这些辅助的工作她来,清远也帮忙,他不爱剥蒜,嫌麻烦,一个人弄了一捆子葱坐在厨房门口剥呢。 只有自家老爸,在沙发上坐着,看新闻。 正听着清远跟妈妈说今年想吃牛肉馅的饺子,那边电视上就插播了一条新闻:北山省京衡高速……高川大桥发生垮塌…… 清宁抬头朝电视看了一眼,画面是过去没垮塌的大桥和如今垮塌的大桥的对比,播音员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该大桥修建于哪一年,全长多少等等…… 这些资料,跟严格给她的那道题上资料是一模一样的。 正常状态下,是可以再撑一年的。 怎么样大桥会迅速垮塌,她也计算出来了。 清宁的心咚咚咚的跳起来,起身寻思上楼,拨通了严格的电话。 严格跟成海和战友点了下头,拿着手机去了阳台上,“你知道了?” 清宁稳住心神:“真是你干的?” “放心,没有无辜的人员伤亡。”严格低声道,“没想瞒你……” 知道!真想瞒我就不会叫我算。 严格见那边不说话就道:“他们在这一段赛车,前前后后一共撞死了十一个……几千块钱就合了人命官司。山里的人穷,没人告没人管……才出了关新的事,结果才几天,又开始赛车了……动不了那位公子哥,是因为他背景深嘛……如今垮塌的这桥,是他老子当年在这边任职的时候修的……” 清宁恍然,“你这也太胆大了……” 胆大不胆大的,这事也干下了。 后来清宁旁敲侧击的打听,才从乔南那里听说,是那伙子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弄了载重打卡飙车,七辆卡车一上桥,瞬间就跨了。一辆落水,正是那位公子,人倒是没死,只不过胳膊和腿总得落点残疾。说不清楚是他坑了他老子还是他老子坑了他…… 清宁突然间觉得也还好,他们出事总好过无辜的人出事。 谁敢保证在以后的一年里不会出现几辆载重车同时过桥,这中间要是再夹上一两个客车。这得死多少人。 年三十,严格过来找清宁的时候,四爷叫严格去书房,清远也不许跟着。 严格一进去就低头:“叔,您都知道了?” 他一直觉得做的天衣无缝。 四爷却说他:“成海是能用,也能信,但你得看他现在捧的是谁的碗。他不会不跟我说一声。” 严格心里一松: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不过随即面色一变,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凡是漏洞大多数都是出在人身上的。用人不当,本身就是最大的纰漏。 “我知道了。”他认错,“下次不会……没有下次了……”其实做完就有些后悔太冲动。有搜集到的证据,有正儿八经的渠道,虽然慢一些,需要的手段多一些,但也比自己这样剑走偏锋的好,如今这么行事,已经算是犯了大忌了。 四爷就说:“你那个战友很快会复员,人我来安排,包括他的父亲和弟弟……” 严格一愣,然后慢慢的点头,这么安排是最妥当的。 做过了就会有痕迹,而人又是最善变的,谁知道会不会在未来的哪一天出现变故。一点尾巴都不能留。 看着这小子出去,四爷给严厉打电话:“已经说过了……” 严厉赶紧道谢:“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太锋芒毕露了……” 十八岁的孩子,一点血性都没有的沉稳才更可怕。 林雨桐是晚上才知道,她倒是拍手:“他这是怕关家的孩子出国之后,那位部|长家的公子迁怒找他爸的麻烦吧。” 这一类人,成事或许不行,但败事找事却在行。真要是存心给严厉捣蛋,还真就弄的严厉没脾气。 没想到严格倒是能下的了手,还真稳准狠。 四爷就说:“倒是可造……” 林雨桐点头,手段犀利这以他这个年纪来说,倒也没什么,毕竟他上的是军校,读的是兵法,学的是攻防手段。真要跟个老政客似的迂回,那是强人所难。 但敢想敢干,一把掐住了七寸,还给干成了。这假以时日,造化还真说不好。 严格没想造化不造化的事,就是拉着清宁的手在广场上慢慢的溜达,“……其实是真冲动了……不过还真不后悔什么……你是没见被他们撞死的人家的惨样……当爸的被撞死了,当妈的扔下一个六岁一个三岁的孩子嫁人了。两个那么大点的孩子……大的捡破烂,小的在家,谁给碗剩饭小孩子在家一个人能吃几天……我以前其实最不耐烦我爸叫我走仕途的,但那一刻,我却只恨我手里什么也没有……” 他说的咬牙切齿,说的断断续续的,但清宁还是听懂了,“谁也不是为了当贪官才当官的……不过是这条路漫漫,忘了初衷而已……” 严格点头,这话对啊。 他叹气,扭脸看清宁:“怕我吗?” 清宁嗤笑:“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严格长舒了一口气,攥着清宁的手塞到自己的衣服兜里,“吃烤红薯不?给你买。” 不吃!用微波炉烤出来的也好吃。比外面卖的好吃的多。 九八年的春节就在香甜的烤红薯味中来到了。 大过年的拜年电话就不断,林雨桐和四爷就不说了,清宁自己有手机,发个短信,打电话接电话都很方便。家里的固话基本是被清远独占了。 打到座机上的,一般都是找他的。 约他出去玩的,找他一块看电影的,最多的是找他一块玩游戏和打球的。 打游戏就算了,打球这个行啊。 一块约时间,又问暑假作业的事,都过了九点了,才凑到一块看春节晚会。 清宁就问俩孩子:“给你二伯三伯打电话拜年了吗?” 两人都点头,清宁说:“没跟我二伯和姨妈说几句,主要是跟我姐聊了。她问大学专业的事。” “想学什么?”林雨桐削了苹果递过去,问了一声。 “说想过学法律,但我觉得要是不走体制的话,做律师跟我姐那性子并不合……她不是很理智的人,但法律就是法律,太感性的人做这个估计是比较累……还觉得记者也挺有意思,这个吧……说实话,她干的话绝对算是有良心的那一拨记者了……要学的话去传媒大学学新闻就挺好……但传媒大学不是那么好考的,她的成绩可能有点欠缺……老师不想做……就业面说宽也宽,说窄也窄……我二伯和我姨妈也不是很懂,到现在还嚷着叫我姐转去理科班呢。压根就不是那么一码事。” 林雨桐点点头:“学喜欢学的,不管什么东西,学好了都有出路的。”说着就跟四爷道:“现在这大学生,已经开始有就业压力了。” 清宁点头:“像是我们这样的名校,也还罢了。像是一般的大学,何止是压力大?就说毛丽跟杨东吧,如今家里都为给他们找工作的事忙上了。大四就得联系好实习的地方……” 但杨东那个傻蛋啊!杨主任给找了体育局的工作,出来之后怎么着也是公务员了,别的不说,安稳不少。可结果呢,不回去。为这个今年过年都没回家,原因也扯淡,因为女朋友想留在京城。 以京城现在的房价,杨主任真是累死只怕也交不上这个首付的。 头一天还说杨东想留京城呢,结果第二天毛丽打来拜年电话也说了:“回来之后,才发现咱们省城跟京城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我还是想留在京城的。你说我应聘私立的小学怎么样?” 好学校,教龄和教学经验这东西,人家看的很重。没工作经验的不好找的。 不好的一些私立学校,待遇只怕也未必有回省城好。 但朋友再好,她也不能帮着决定,是笑道:“你试试看,不行的话再说。” 挂了人家的电话,清宁自己也想着自己的事。 同班的同学也都动了,一半选择考研,剩下的有的选择了科研单位,有的都在想办法出国呢。 学校倒是有交换生,老师也找过她,但是吧,她还是没出去的打算。 家里的资料并不比国外的落后,而接下来考研的选择上,怎么选择导师,却得好好想想。 大年初五,林雨桐突然接到林玉健的电话:“爸现在在省城……这条腿也检查出动脉血管瘤……” 啊! 一条腿已经没了,这么说,如今仅剩下的这条腿也保不住了呗。 “什么时候手术?”林雨桐就问,她现在都想不起来林家成当时截肢的是哪条腿了。就算知道手术的时间能不能回去还两说。但电话打来的,该问的还得问两句。 林玉健就比较为难:“省城这边现在做不了。已经动了一次大手术了,身体败的很快,如今再来一次大手术……人家建议要么去京城要么去沪上……” 这么严重了。 林雨桐能说啥,自己愿意不愿意,人家都会来的,“我帮着联系医院,联系大夫……”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真不是难事,给史可或者乔国红一个电话,这事就妥当了,而且绝对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怎么把人弄来,看林玉健怎么安排了。 挂了电话,又给英子去了电话:“……你是去省城看看,还是来京城……” “我不去!”上次的事把英子彻底给惹着了,“要是死了,我给他披麻戴孝。活着的时候,还是不见的好。” 行吧!不来就不来。 清宁在边上就问:“真不来啊?” 来了就得伺候!当爸的没把当闺女的当回事,当闺女的能把当爹的当回事吗? 林雨桐叫她玩去,然后给史可打了电话,“……别说是我爸,不用声张……” 史可知道林雨桐跟她娘家的关系,“你放心,我给我哥打个电话,他有谱的。” 联系好就行,剩下的林雨桐就不管了。 结果林玉健还真利索,初八这天一大早,他的电话就来了,说已经下了高速进了市区了,“……去哪个医院……” 林雨桐就说了,给四爷打了个电话,两人一起赶到医院等着。 林玉健对林家成那真是一般儿子对亲爹也赶不上。看这配置,救火车还有随行的医护人员,肯定是花了大价钱了。 除了他还有林玉玲和林玉奇跟来了,另外林玉叶带着她家的大姑娘萧萧也来了,大包小包的,不像是陪着瞧病的,倒像是旅游的。 人到了史元也来了,他如今是军医院的院长,等闲的面子请不动他。 如今他亲自过来安排,十分给面子。 高干的病房,马上有专家组来会诊,专门的护士负责,林玉健放心了,跟四爷说:“真是多亏了你们了。要不然叫我到京城来,且没这么利索周到。”关键是没这么大的面子。在省城的好医院想找个好病房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的,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何况是京城这样的医院,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林雨桐就说:“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平时工作也忙,顾不上。” 意思是,我不伺候,你们也别挑刺。 林玉玲就赶紧道:“二姐只管忙去吧,这里有我呢。能照看的过来。” 林雨桐又把酒店的房卡给了林玉健和林玉玲一人一张,“……就在医院旁边……房间开好了……只管住着吧……”至于多来的林玉叶母女俩,她可不管。反正两个标间,男一间女一间,嫌弃不好自己找去。 然后就说:“还要开会,不能多留了……”拉着四爷直接走了。 从头至尾,都没跟林家成说话。 他靠在病床上,跟林玉健说:“这是还恨着我呢。” “恨不恨的,不也管了吗?”林玉健说着就打岔,叫林玉玲先去酒店,把行李都安置了,“这里有我跟玉奇……” 林玉叶跟林玉玲往酒店去,路上就问:“知道二姐家住哪不?” 林玉玲看了一眼她闺女萧萧,就有些明白了,“打算给萧萧在京城找工作?” “姑娘家,在京城有个稳定的工作,将来找个京城本地的人,结婚了,就啥也不用操心了。” 林玉玲心道:英子就算是为了清平都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她算是哪根葱就敢这么直啦啦的把人直接带来?也不知道咋想的! 1105.悠悠岁月(122) 悠悠岁月(122) 自从林家成住进医院, 就没有别人来看望过。林玉健就明白林雨桐对这边的态度。 安排的很妥当, 医院也很重视, 一切都是最好的标准。但就是一点, 没人知道金司长的岳父、林主任的父亲,在这里住院。 这正常吗? 一个财|政部的司长, 想巴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消息露出去, 各地赶来走门路的能把医院门槛给踏平了。哪怕是之前没有交情的人家, 宁肯多拜一次庙门, 也不会视而不见。而这两口子能走到今天, 是不合人群的人吗? 不是! 所以,这一定是刻意不叫人知道这边有家人住院。当年在县城住院,那时候才是个小小的科级干部, 真怕人抓住把柄。但到了如今这样的位子上,这样的事反倒是没不怕人诟病了。巴结的人多了, 才是常态嘛。 没人上门巴结, 这是被隔绝在医院里了。 可偏偏消息这么发达的现在,这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说隔绝了就隔绝了。 意思还不明白吗? 所以玉叶拉着他问:“萧萧工作的事,现在能提吗?” 林玉健就说:“你要是听我的, 就别瞎折腾。在省城找一家医院当护士……小姑娘家穿的干干净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 不是挺好?” 林玉叶就道:“要是二姐在省城工作, 我也就不说啥了。如今明显能有更好的选择, 再说了, 这对她来说就是简单的一句话的事。你看给爸安排这环境,不是关系特别硬,肯定是安排不了这么好的。二姐在医院肯定有关系的,安排一个护士,能有多难?” 林玉健摆手:“这事别提,提也没用。尤其是这种时候,你弄这一套,只能叫人反感。你先在酒店住着,没事出去转转6” 林玉叶不死心:“要是我二姐不愿意,咱们不通过我二姐不就行了。我看给爸会诊的那些专家不是这个主任就是那个副主任的,咱走这些门路,你说行不行?” 林玉健看她:“就这么想叫孩子来京城……” 林玉叶苦笑:“哥,别的不说,一个出头了才好拉拔下面那个。再说了,嫂子不是鼓捣着您来京城吗?您说,您要是不在省城照看着,我怎么敢把萧萧放省城……” “我知道了,你先回酒店去吧。”他低声道:“这事别再玉玲面前说。” 这我还不知道吗? 别看玉玲是后妈生的,但自家那个二姐,其实对这个后妈生的妹子还是不错的。反倒是自家这边,到底远了一步。 林玉叶不说,林玉玲却不傻。听她们母女说话,都能听出几分意思来。 孩子说要去什么地方玩,自家这堂姐就一准说你以后有机会。母女俩高兴成这样的,她就以为是这事成了。 在林家成又说你们要记住你大哥的恩的时候她就说:“我二姐帮着还了。萧萧那工作就是我二姐帮着安排的。如今安排一工作多难啊,还在京城这地方。”很是羡慕的样子。 林家成愣了一下就有些欣慰:“这样我就安心了。你也不用羡慕,你们家那边你那大伯子这几年在市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咱家瑶瑶有她大伯安排,不用担心。” 林玉玲也确实不用担心,夫家那边,有一个大伯子三个小姑子帮衬着,加上自家孩子学的也不错,说安排这类的话也太早。只不过是觉得,自家那堂姐不讲究罢了。 父女俩相对无言,林家成心里其实是期盼起来了,想着自家那二闺女说不定啥时候就来看他伺候他了。如今留在医院的,就玉玲一个。玉健有事,玉叶基本三两天露一面,玉奇见这边安排的不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直接先回家了。可这一个闺女照顾,孩子其实挺累的,他又问:“给你大姐打电话了吗?” 这么大的事能不打电话吗? 只是要来早来了,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有,意思还不明确吗? 但这话她不好说啊,只道:“我大姐有高血压这毛病,一着急血压就上去了……等手术成功了,咱再说……” 林家成没言语,心里怪不得劲的。两条腿没了,人就只剩下一半了,可这大闺女这反应未免太冷淡。 他闭着眼睛叹气:“你说爸是不是命硬?” 啥意思? 林家成有些怅然:“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人生三大悲,全遇上了。” 林玉玲能说啥呢,自家公公在家都嘀咕自家亲爹,说是造孽了,要不然好好的日子不能过成这样。 是不是命硬不知道,可能真跟人说的似的,造孽太多了。 别管林家成嘴上如何说,心里还是盼着两个闺女来的。结果直到手术的时间定下来了,那边都没来。 手术签字,还是林玉健签的。 其实有亲闺女在,这么直系的关系轮不到侄儿的。可林家这状态就是,一大家子的事,没有林玉健不能做主的。 签了就签了,林雨桐也接到了史元的电话,但依然还是没去。 其实林家成即便做了这样的手术,还能活几年,这且说不好呢。一个正常人失去了双腿,又是年老体迈,想跟年轻人一样依靠别的走出去的可能几乎不存在。这就是一个得长期躺在炕上不能动弹的人。 能活几年? 清宁问她妈:“这病要是好好疗养,倒是没事。要真是伺候的不精心,只怕也快。” 林雨桐就说:“他肯定还是希望活的越长越好的。”不是罪没受够,而是活着就有退休金的。有退休金就能保证林玉奇一家有生活保障。 手术非常成功,但是再成功,被截了腿的疼痛和痛苦却不会因为是好的医院好的医生就减轻。 林雨桐在电话上感谢了,还跟史元说,等忙过开年这一阵,请他和几位医生吃顿饭,表达一下心意。 结果史元说:“有人已经表达谢意去了。” 林雨桐笑了笑,也没当回事。肯定是林玉健请主治的几位医生了。 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做的很周到,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拉拢关系的机会。而且这次是名正言顺。这些大夫哪怕不知道治疗的这位到底是哪位,但能住那样的病房,动用这么大的阵容,家里肯定不是没背景的。人家请了,他们就欣然而去了。 没见到正主,但这位林玉健的患者家属却很大方,红包往外派送,没说到底是哪家的亲眷,但越是不说,他们才越是不敢大意。 正月十五的那天,林大嫂打电话给林雨桐,她才知道,林玉叶家的萧萧护校要毕业了,林玉健给安排到京城一家医院了。 不是史元那个军医院,这种医院她进不去。而林大嫂说的那个医院,林雨桐也没听说过。 京城很大,有名的不多,但无名的却不少。 不过都是正儿八经的单位,这很难得了。 林大嫂在电话上抱怨:“……你大哥根本就没跟我商量,不说爸的医药费,光是给萧萧安排这个工作,你大哥动用的钱数就不下十万。我是觉得这日子是真过不成了……” 林雨桐皱眉,“这事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她就说,“医院这地方,不是别的。这手艺不精,出个差错可就是要命的。要是大哥跟我说,我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么安排的。” 当初上学就是顶替,从财会学校换到护校,就能学好了?要是样样不过关,我的天啊。真是要了命了。 当时就那成绩,哪怕找个兽医学校呢,就算是工作中出了差错,也没啥大不了。 可这医院…… 她就说:“真要是为了孩子好,就跟我大哥说,专业性太强的东西,得看孩子的专业能力怎么样。” 林大嫂心里一跳,没错,就是这个话。真出了事,擦屁股的还得是自家那位。 提醒一句真是好心,至于会不会听,那就真不知道了。 不过想想,靠着关系进去的,又是那么一个学历,估计医院的领导只要不是脑子有坑,安排就会慎重。 第二天林玉叶就打电话来,说是要走了,家里还有的忙。孩子安排在这边叫林雨桐多照看照看。 多说了几句,林雨桐才知道萧萧被安排在医院的导诊台了,而林玉健两口子,打算到京城来发展。 林雨桐含混的应了几句,爱在哪工作在哪工作,反正她是不打算露面的。 林家成估摸还得在医院住上小半年,但林雨桐就没打算去,也没叫俩孩子去。 倒是医药费上,她支付了一部分。自己做到不叫人指摘,就算完了。 她觉得完了,可林家成却觉得不够。或者不是说觉得不够,而是说手术完了之后太痛苦了,只林玉玲伺候根本就不行。 他没给林雨桐打电话,知道这个闺女给安排了医院安排了医生,算是尽责了。 那还有没尽责的呢? 比如英子。 没那么疼了之后,就给英子打电话,“……爸还不知道能活几天……躺在这,就想啊,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动手术前,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下手术台,心里就想着,英子咋就没来了。玉龙没了,爸就剩下你们姐弟几个了,好闺女,来吧,叫爸瞧瞧你……” 英子撇嘴,嘴上却没拒绝:“行啊!我这边安顿好就过来。” 清平还以为她妈要去京城:“真要走吗?” “走什么走?”英子嗤笑:“且等着吧。” 家里的生意扔一天就少挣一天,闺女还高三了,眼看高考了。自己跑京城去?伺候他? 做梦! 老二叹气:“真不去?” “不去!”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英子就给林雨桐打电话:“……你也别去!够对得住他了,还想怎么着?”又跟林雨桐学那个话,“给我恶心的,想起来一遍我就恶心一遍。” 林雨桐就笑:“不去就不去,气啥啊。”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开会了,那个传销也取缔了,老大家说不得快回家了,多留心吧……” 这话才说了没几天,饭馆开门正营业着呢。 远远的就听见嚎哭声,她才说叫帮忙的小伙计去瞧瞧街上怎么了,结果声音慢慢近了她就愣住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 “……哎呀我的亲人啊……这是遭了难了……哎呀我的亲人啊……差点见不上啊……哎呀我的亲人啊……这以后可该咋办啊……” 哭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这声调,简直太熟悉了。 除了李仙儿还有谁? 可是你哭的锤子!你哭啥啊? 奔着谁来的你说!我在这边开店呢,然后你嚎着丧就上门了。不用问都知道,她这身后肯定跟了一串看热闹的。 为的啥?不就是怕自家一点都不管吗? 可是又该咋管呢?扔个孩子在家,这两年搭进去多少钱去? 没尽头了是吧? 当着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又能说啥?用家里的电话给男人打了电话,他上果园子去了,肯定想不出老大家回来会有这么一出。 老二那边手里的是一个二手的蓝屏手机,就这都花了五百多块。弄个手机套子,挂在腰上,手机一响,然后往出一掏,特别有大老板范儿。 他跟工人正说话呢,手机响了,是店里的电话,接起来一听,脸就黑了,“行……你先别气……我这就回来……先把人留店里……你再给老三去个电话……” 挂了电话,老二的脸色都没缓和过来。 想起老大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是干啥荣耀事了,宣扬的人尽皆知的?你悄悄的回去该干啥干啥去,你嚎什么劲?你就是悄悄回去了,我能看着你饿死不? 骑着摩托车就往县城赶。 英子这边挂了电话,老大一家就到门口了。隔着玻璃门她看得见,李仙儿在前面走着,瘦的厉害,哭的红鼻子绿眼睛的,抽抽噎噎的。老大低着头一路往前走,紧跟在李仙儿后面。清丰又跟着他爸,然后一圈瞧热闹的。 李仙儿就搁在门口哭:“老二啊……英子嘞……我们回来了……差一点就见不上了……穷的亲人嘞……” 英子过去把门拉开:“进来说吧,哭啥嘛!不嫌弃丢人?清丰还要娶媳妇呢。你们就这么糟践名声呢。赶明谁敢把闺女说到你们家。当初我们是满世界的找人,老三也亲自找去了,说了传销干不成,结果呢?是谁说谁挡了他发财的道他就找人拼命?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回来就安稳的过日子去,对不对?一回来就哭,遭难了?遭啥难了?当初给我扔一孩子就跑,两年了连个音讯都没有。一回来就来糟践我……一口一个亲人的……啥亲人?仇人吧!” 老好人的惹恼了。 李仙儿转脸对着金满城就是拳打脚踢,“对怪他啊!鬼迷了心窍了,说啥都不听啊。可是把我坑惨了……” 金满城就站在那被老婆打,一个耳光两个耳光都是小意思,指甲挠的满脖子的血道子也不撒手。 边上看热闹的听了来龙去脉的,就劝:“别打了,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呗。打能解决问题不……” 也算是好心说一句好话。 李仙儿哪里管这些,主要是英子夹枪带棒的一阵数落,叫她脸上下不了。 老三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瞅见自家大哥被打的那惨样,又是觉得气的不行,又是觉得可怜。人没到跟前就呵斥:“打啥呢?几十岁的人了,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自家说了差不多算的人说话了,李仙儿见好就收,哭的更大声了:“老三啊,大嫂差一点见不到你啊……” 老三低声呵斥:“别哭了,进去说话。” 太丢人啊。 店里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英子把门关了,叫哑巴伙计弄吃的:“切盆卤肉,热烧饼就行。别的不用了。” 安顿好进去,英子愣了一下,包间里坐了五个人。 老大家三口除外,还多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 她看老三,老三也摇头。 李仙儿见两人看那姑娘就说:“这是肖华,你们叫花花就行。是清丰谈的对象。”然后语气特别和缓的说:“娃儿啊,这是你二婶跟你三叔,叫人。” 小姑娘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红着脸叫了一声人,头都不敢抬。 老三的气顺了一些,也还行吧。好歹出去了一趟混了个媳妇回来。要不然以老大如今的家境,过两年想给清丰说媳妇,肯定是难的。 再加上如今这彩礼,娶了媳妇没有两三万是下不了的。多少人家为了娶个媳妇到处借贷。没办法的事不是? 这姑娘跟来了,就把彩礼钱省出来了。 他笑了掏了一百过去,递给花花:“孩子拿着,是三叔给的。” 花花脸上羞红一片:“不要……太多了……真不要……” 英子掏出一百跟老三的一块给这姑娘塞衣服兜里:“拿着孩子,进了咱家的家门,就是咱家的人,别见外。” 再怎么生气,有这么一个准儿媳妇在,英子和老三都缓和了下来。 不能闹的太难看搅和了孩子的好事。 哑巴端着饭菜进来,往桌子上一放,英子就赶紧道:“再炒个青菜,炝个莲菜,弄个蛋汤啊……” 有儿媳妇,第一次登门,就不能随便吃点给打发了。 姑娘家跟来了,就是得想办法叫人家孩子留下。 哑巴笑着点头,出去张罗去了。 这一家子也是饿了,李仙儿拿了筷子,示意清丰:“赶紧吃……” 清丰先把筷子往花花手里一塞,然后就开吃。 这姑娘到底是有些矜持,不好意思夹菜,只拿着烧饼干啃。清丰的注意力全在花花身上,下筷如飞,一半自己吃了,一半给花花。 盆里的肉切的是大杂烩,算是拼盘。牛肉、羊肉、猪肉、猪头肉,猪下水啥都有的。 老大的筷子奔着猪心肉去,刚到跟前,清丰把他爸的筷子往外一推,夹了给花花。李仙儿看上猪耳朵,都夹到筷子上了,结果清丰的那一筷子跟她的有重叠的部分,她只得撒手,看着儿子把肉都夹到那姑娘面前的盘子里去了。 英子就那么看着,看着李仙儿的脸快成了猪肝色了,然后清丰还一个劲的说花花:“你自己夹嘛,赶紧吃。再不吃就没了。” 她是真想笑啊。这一幕何其相似! 当年才进门那两年,公公婆婆还都在,大年初一晌午饭是一块吃的。儿媳妇是不上桌吃的,只有老两口带着儿子和孙子孙女吃饭。她来回跑着给上菜,见到的金满城就是这个德行。筷子不停的夹,从亲爹亲妈的筷子上抢菜放在一个小碗里,那话是咋说的:“仙儿还没吃呢,都别抢,给仙儿留点。” 公公还罢了,当时婆婆那脸色啊,真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就想笑。 这才多少年? 二十年不到的光景吧。 就这么被原原本本的给还回来了! 该! 老二回来的时候,这边一家子已经吃完了。四口人干掉了一盆子肉,那么多菜和汤,连带二十一个烧饼。 饿的很了。 老二不跟老大费什么话,就说:“吃饱了?饱了就回去吧。” 李仙儿就推搡了金满城一下,金满城才说:“……钱啥的也没带出来……那边取缔了……人员返乡都是强制性的……除了一身衣服啥也没带……” 老二不说给钱,只道:“那你想借多少?” 金满城看了老二一眼:“先拿一千块钱,家里估计啥也没有……” 老二朝英子点点头,然后就说了这几年给清收花的钱,老四家一月给多少,老三一月给多少,他和英子一月给多少。 其实这钱不光是养了清收了,还养了李仙儿的爹妈和弟弟家的俩孩子。 李仙儿低着头,梗着脖子翻着白眼,不知道又想啥呢。 老三一看那德行,就知道还是不领情。 他干脆也没主动拿钱,只说:“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老二和英子都没拦着。 老三开着车把人往镇上送,路上就问花花:“家是哪的?家里有啥人啊?” 花花跟秦省的人说话腔调有点像,但又不是。肯定不是本地人。因着看着年岁不到十八,老三就留了个心眼,多问了两句。 要不是自愿的,得把人家姑娘给送回去。 花花低着头,吃了一顿饭看着没之前那么怕生了,“……我十七了……家里我爸我妈还有我弟弟……家在甘省……” 甘省有些地方是比这边还苦一些。 老三点点头:“那你姑娘胆大啊,怎么跑南边去了,你爸妈得多着急啊……” 花花就说:“我跟我妈在电话里说过了。” 李仙儿就说:“咱在这事上是正经人家,我跟亲家母通话了,说几年年底叫她到咱家悄悄,也顺便说说孩子们的婚事……到了明年开春,我跟你大哥亲自上人家家里去,正儿八经的下聘……” 老三点头,要这么说,那还算是办人事的。 他就说:“咱们家这一片,是好地方。一马平川不说,从古到今,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算是少有的。只要勤快人,日子就不会过的太差。” 花花看着车窗外面,瞧着挺羡慕的,尤其是看到好多人家门口都是自来水龙头,小孩子洗手的时候随手拧开在下面冲,就说:“我们家那边旱……每天吃的水都得翻过山去背……”看着水龙头开着那么干净的水哗啦啦的往出流,又是羡慕又是心疼。 清丰就插话说:“……她们家一盆子底的水一家人洗脸洗手,完了还舍不得倒了……放一整天,白天手脏了还用哪个洗,晚上还能洗脚……” 花花的脸蹭一下就红了,回头瞪清丰:“就你嘴快。” 脸拉下来,一脸的不高兴。 老三就看副驾驶上的大哥,又看后面坐着的大嫂子,两人面无异色。看来对这姑娘这脾气也是知道的。 心里又不由的叹气,是啊!有啥可挑拣的。日子成了这样,只要人家姑娘肯留下,就该烧高香了。 进了镇子,刚赶上学生放学,路上一串的都是学生。 老三把车开的明显慢下来,没走几十米呢,就摁了喇叭,“清收,过来。” 李仙儿和老大这才朝外面,就见果然是自家清收。 “儿子……”李仙儿摇下车窗,“儿子……叫妈看看……” 清收愣了一下,然后就挤到后座上去了。 李仙儿拉着儿子的手就哭啊,“收恓惶了……” 老三撇嘴,受啥恓惶了?满镇子问问去,谁敢说清收是受了恓惶了。 一个月三个叔叔为他花好几百,他要是受恓惶,也不是他们给的。 清收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我当你们不回来了……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被欺负死了……” 李仙儿声音一下子就高亢了起来:“说!谁欺负你了?我娃可怜的,爹妈不在跟前……也没人管啊……” 老三面无表情,心说,清收这小子可不是啥好东西,而且鬼精的很。 果然,就听清收道:“……我四叔给我姥那么些钱,我在家连个饱饭都吃不上……青子说吃肉,我姥我姥爷就赶紧弄肉,我一点肉渣就看不见。就连鸡蛋……给我的都是最小的……还背着我偷着给青子和红儿塞俩个……我二叔给我买本子买零食的钱有好些……我一分都要不出来……青子和红儿还有点买面包雪糕……要不是我三叔把钱直接给了我……我都等不到你们回来都得饿死……还有我的衣服……我二婶和三婶给买了送来……我姥拿去店里叫人家帮着卖了……你看青子和红儿身上穿的都是新的……你看我身上的……一年四季都是校服……这买校服的钱还是我二叔交的……没有这校服我得光屁股跑……妈……你说着凭啥啊……种咱们家的还不够我吃用的?你们算算这一笔账……我两年我姥跟我姥爷,至少从咱们家赚了五六千了……” 车里只有清收的告状声。 金满城一脸尴尬的坐着没说话,李仙儿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孩子说的是啥?说她亲姥亲姥爷对他不好? 偏心亲孙子肯定是有的,但至于说叫他吃不饱饭,那真不至于。 老三心里暗笑,就是啥话也不说。 这小子奸猾就奸猾在这里了。肯定是那头有点偏亲孙子,但至于苛待他这个外孙,那也倒算不上。 比如说吃不饱饭吧,是人家不给吃饱吗?不是!是这小子馋。家常饭天天吃,也吃的够够的了。他身上有自己给的钱,想在外面的饭馆改善伙食,不明说,但回家吃饭就闹腾。他听说了也不止一次了。李老太做了面条,随便炒点葱花就是一顿饭。那个年月过来的人,俭省惯了,再加上儿子两口子闺女两口子都不在,经济来源有限,还得从金家给出的钱里省出俩孙子的吃用,除了俭省也没别的办法了。这小子能吃的惯吗?吃不惯!回去随便扒拉一口,就不吃了。然后就去饭馆,都是镇上的馆子,又是金老大家这种被扔下的孩子,碰见熟人就说了:“这小子活的潇洒,看你叔叔们把你给惯的,小小年纪开始下馆子了。”这小子是怎么说的,“在家里吃不饱,再不出来找一口饭吃,迟早得饿死。” 于是可多人都知道,这可怜的孩子在家里是吃不饱的。 然后再说不叫吃肉的事,更谈不上。周末没事他就做顺风车去县城了,找他二婶去了。那边开着饭馆,卤肉就在大盘里放着,二姐那人从来对孩子都不苛刻。想吃就吃去呗。一个孩子你就是叫他敞开肚皮吃肉,能吃多少。卤鸡腿、卤鸡翅、卤鸡爪、卤猪蹄、心肝肚肺的想吃什么随便吃。更有二姐做菜做汤的时候,给多添上半勺子的水,就有这小子吃的了。你说一周这么改善伙食两天,回家吃啥不得是猪食。老人家卖肉都爱买肥的,那年月就觉得肥肉好吃。如今这些孩子有几个还觉得肥肉好吃的?他吃不下去,却怪人家把肉给了亲孙子不给他。但要说起来,也确实是亲孙子吃肉吃的多。 还有那穿的,二姐和自家这边给清收买。换季给自家孩子买,就给清收买。然后也确实是被那老两口放在镇上的服装店里给寄卖了。但也不是说着小子就没衣裳穿。清收以前的旧衣服啥的,都在家放着呢。然后洗洗是不是能穿?还有鞋,老太太自己就会做布鞋,不要什么本钱,做好了穿是一样的嘛。但清收不,谁穿那老土的东西去。可这校服穿,逢人就说他的衣服被他姥姥姥爷给寄卖了。 说的真跟个可怜虫似的。 至于说这两年占了五六千块钱的便宜,这个估计还真有。不过人家老两口挣的就是这一份钱,要不然人家在自家村里带孙子去了,凭啥跑到镇上住闺女家,对不对? 他把车开的慢,叫这小子有足够的时间告状。不过是他真心不喜欢李家人罢了。 但对于清收这孩子,他还真就喜欢不起来。 滑头就不说了,有点记坏不记好。这也就是几个叔叔给钱了,给的大方,还都不训斥他,他如今觉得叔叔们好。如果真叫一块生活,还不定这会子能说出啥话呢。 一句话,这小子心狼。 孩子咕咕唧唧的说,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李仙儿心里的火蹭蹭蹭的就窜上来了。 到了家门口下车,一进门就看到在穿堂里摆着小饭桌带着俩孙子吃饭的老两口。李仙儿看见她妈把簸箩里的鸡蛋拿了往裤兜里塞,估计是听见脚步声以为是自家清收回来了,所以把多余的鸡蛋赶紧收起来。 本来还只有三分信的,这会子成了八分。 进去再一看,桌子中间放着一个吃干净的底子满是油的碗,再看侄子侄女的碗里,一人好几片子肉。不用说都知道,肉给这俩孩子分了,自家孩子回来就是一空碗。明知道还有一个没回来吃饭,这边却不等着了,直接开饭了。 然后这八分直接就变成十分。 亲爹亲妈苛待自家孩子,李仙儿的脸都白了。顿时两手一拍屁股蹦的老高:“李狗剩、张翠兰,你们是吃猪食活到现在的……良心被狗吃了……畜生都知道护犊子……你们连亲外孙都不给活路……霸占亲闺女家的家产……丧了良心……缺了大德了……吃吃吃!也不怕噎死……” 老三锁车门的手都顿住了,这他娘的那是亲爹亲妈,进门就骂,还指名道姓的咒骂!到底谁是吃猪食活到现在的。 他是庆幸啊,幸亏桐当时的决定,宁肯钱上吃亏,也坚决不兜揽这孩子。 如今再看,果不其然! 1106.悠悠岁月(123)三合一 悠悠岁月(123) 李仙儿对着爹妈指名道姓, 骂声能传出二里地去。 如今正是吃饭的时间, 这家的婆娘手里拿着筷子探出头来瞧, 一看有热闹瞧了立马回头吆喝了一声就率先出来了。那家的汉子手里捏着夹着油辣子的馒头,一边嚼着一边往这边走, 看见老三还远远的打招呼, “你大哥这是……回来了?吵啥呢!” 老三给人家递烟:“家务事。” 只这三个字能含混的说了。 这人好奇的朝门里看了两眼, 亲闺女跟亲爹亲妈吵起来了,谁能管呢? 他主要好奇的是:“你们家大哥挣钱了?” 说不清是想打探啥还是带着看笑话的意思。 不过不管哪种意思跟老三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摇摇头:“不是很清楚。反正从我二哥那拿了一千块钱。” 这人就笑:“你家这大嫂子可是精明人, 不会是哭穷不想还这两年你们养清收的那个花销吧?” 那还真不是。 老三太知道自家老大那德行了。没钱都要吹嘘成有钱人,更遑论有钱了, 那真就没有别人的活路了。‘恨人有笑人无’被这两口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真要是荣归故里,那气势……省长都没他足。 这也就得亏他家没钱, 要不然, 别说别人了, 先就挤兑的这些兄弟没活路了。 但这话他不能跟人家说, 也不解释,只笑了笑:“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咱也说不清楚。” 两人说这话,门口聚集来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里面那被亲闺女咒骂的李狗剩和张翠兰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主要是两人随着年纪越来越大, 已经好几年没听到谁叫他们的名字了。 猛地这么一听吧, 有点愣神。 而且亲闺女突然回来了, 二话不说兜头就骂, 这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两年过的不容易, 但心里未必就没想着,自家的闺女女婿儿子媳妇在外面发了大财了,自家这老两口呢,在家里管孩子,算是立下汗马功劳了。等他们都回来,那就是彻底的老太爷老太太了。也不能光叫儿子给养老送终,闺女也有义务的。毕竟这镇上住着,是比村里住着方便。甚至私底下商量过,等女儿女婿回来之后,他们老两口住哪间房? 谁知道呢? 闺女跳着脚骂,不光是老不死这样的话,真是说爹妈不是人啊。 这太大逆不道了。 李老头二话不说,上去就打,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的往出抡。 李仙儿嘴上厉害,可骂的再凶,却不敢真还手。但清收这孩子,这两年父母不在,又觉得姥姥姥爷偏心,性子有点乖戾。一见他妈吃亏了,二话不说,拿起门边的棍子就朝他姥爷打过去。 边上的人就劝:“你这孩子,怎么能打你姥爷呢。你看你姥姥姥爷这两年照看你多不容易……” 清收年纪不大,嘴皮子却利索,“谁照看谁,想赚我们金家的钱,想占我们家的屋子很地,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还啥好东西都给他孙子孙女……虐待了我两年……”说着把衣服一脱,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你们看……你们看……这都是他们给打的……” 孩子身上确实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可那边的李老头却差点气死:“……不打死你个小杂种……偷钱打你还打错了……再说我打了你两三下,就成了这样了……” “就是你打的还不承认。”清收一看姥爷瞪眼,到底是孩子有点怕了,缩在他妈背后,“我哪里偷钱了,我兜里的钱是我三叔给我的,你们趁我睡觉掏我的包,把钱给拿了,我是拿回我自己的钱……你们就把我往死里打……为了五十块钱看给我打的……” 李仙儿那个气啊:“……你们当初拿我卖钱……如今为了钱还祸害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你个孽障……你忤逆不孝……老天啊……怎么不来一道雷劈死这孽障……”李老太哭天抢地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上了。 李仙儿是半点不肯示弱:“雷都没劈你怎么会劈我?卖闺女吃闺女的肉喝闺女的血的畜生天都不收……凭啥收我……我就是再不是东西……我也知道护犊子……” 李老太是真伤心了,要不是护犊子我在我家好好呆着干嘛上你家来?还不是为了小外孙的。 偏心点怎么了?外孙姓金,自家的孙子姓李。等将来死了,自家孙子是要披麻戴孝的,外孙能比吗?将来四时八节,坟前给供奉的还是姓李的儿孙,跟姓金的有啥关系。 再说了,能偏心到哪里去。 清收有叔叔婶子管着,零用钱不断,自家孙子说他表哥是想买啥就买啥,吃啥也不会想着他们。而且周末还去县城呆两天改善伙食,生活吃亏了没有?没有!倒是自家孙子,可怜见的,父母不在身边,没谁给补贴,不多疼点怎么行。 再不好,这两年也没叫外孙饿着冷着,连病都没有。 这不是自家照看的功劳? 心里这么想着,就抬眼看自家那俩缩在墙角的外孙,心中大痛,想起儿子儿媳妇,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看向闺女:“你回来了?小志跟他媳妇呢?当初是谁打电话过来,说叫你弟弟拿一万块钱过去,等着发财了。结果这一走,一点信儿都没有。我问你?人呢?”质问着,李老太蹭一下就坐起来,抓起靠在一边的砍刀,指着闺女:“小志呢?你把你弟弟怎么着了?” 老三在外面听着就叹气。 传|销害人的法子,恶毒就恶毒在这里了。人被洗脑,奔着赚钱去的,在他们的意识里,把亲戚朋友拉进来就是帮他们了。李仙儿当初真以为会赚钱的,然后这么好的事,怎么能忘了娘家呢。给他弟弟打电话,叫他弟弟过去,一套产品三千九,两口子一起的话,就是七千八。这穷家富路的,叫带上一万块钱,真是比较合理的安排。 然后李小志又很贼,她大姐跟他说,这一行赚钱,你们两口子来,顺带的把你二姐二姐夫也捎带的脚上。看咱本家的那些谁还愿意过来,都行。 那时候打电话不方便嘛,村里一两部电话,都是打到别人家的。 这事不是隐秘,后来人不见了,这事不就给传扬出来了。 但当时,人家那电话的主家也不知道这具体的都是啥事,没多嘴。 李小志呢,回去跟他媳妇商量。他媳妇就说,我娘家那边还有我哥哥嫂子,要不一起叫上。李小志骂她:你傻啊!人家都去了,就把咱剩下了。咱没钱,这钱从哪来? 于是两口子所有亲眷都瞒着,只说着急用钱,两口子是把家里能借的人都借了一遍,才凑齐了一万块钱。 然后啥都扔下给跑了。 后来人不见了,接听电话那家的人根据听来的只言片语把事件给还原了,然后出来就说,小志这小子,太奸猾。 李仙儿的妹子为这个气的不得了,回娘家跟李老头两口子吵了一架,说他们只顾着儿子不顾着闺女,知道是发财的道道,我大姐都叫叫我们去了,结果你们藏奸,你们老两口上我们家借钱,叫小志拿我们家的钱发财去了云云,反正是闹崩了。两年都没登门。 李老太没管二闺女,盼着挣大钱的大闺女和儿子回来呢,结果迎来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可再生气,这都不是禁药的,紧要的是,自家儿子现在去哪了? 李仙儿不说话,这事上她理亏。而且她也确实是不知道弟弟跟弟妹在哪呢。当时人到了,钱收了,人家主管就说另外安排,分到不同的地方去了。后来,他们的行动就不怎么自由了,再没见过人。 这一问,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个成年的男丁对于家里意味着什么?如今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过活。 李老太抓了清收手里的棍子,对着金满城就打:“你们把我儿子弄哪去了?” 老人吵,孩子哭,金满城靠着墙根蹲下抱着头,任由棍子往身上打。 李老太则是把裤腰带抽出来,往李仙儿怀里塞:“给给给……把我儿子害了……我也不活了……你干脆勒死我算了……也别只勒死我……等我死了把你老子你侄儿侄女一块给勒死了……你就是这个……”她伸出大拇指,“赶紧的,老婆子要是挣扎一下,你是我妈……” 几个男人远远站着,透过人群能看见去。看见金老大挨打,看到李仙儿被亲妈逼得进退不得,就有人说老三:“你不管管?” 管啥啊? 老三只看着清丰,清丰今年都十七了。是个小伙子了,这事他不插手,只远远的看着,那他这个当叔叔的去干啥呢? 你是晚辈不好插手,那你把那棍子夺回来行不行?你把你姥姥跟你妈分开行不行。 躲在个人背后,低着头红着脸,一步也不肯上钱。倒是那个姑娘一直捅他的腰眼,像是催促他。他是半点也不动,更往后退了两步。 老三叹了一口气,清丰这懦弱的性子是把他爸像神了,唯一比他爸好的是,心眼不算坏。而清收呢,他都不想说了,这么大点的孩子,调三斡四,别的不说,就只身上的伤,就不是他姥爷打的,估计是在街上混,跟那些混混打架打出来的。 这事怎么了解,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跟几个人打了说了几句就告辞了,回县城原原本本的跟老二和英子学了一遍。 清安在一边看电视,把声音放的小的很。等到三叔说完了,他才说:“清收那伤八成都是在外面被人家打的。刚过完年那阵,反正刚开学没几天,就到我们学校找我,从我要一百块钱。我没那么些钱,又怕他急用,就问他干啥要钱。他把衣服撩起来给我看,身上密密麻麻的那种血印子,是用削铅笔的那种小刀划的。不深,都不怎么出血的那张口子……说是他们学校有人欺负他。说要么叫我找人帮他打回去,要么给他一百块钱。要是不给钱,那些人还打他。我还偷着给我以前的同学打电话了,说叫他们帮我看着点。结果人家给我回电话说,管不了。他们叫清收跟他们一起走,就不信谁敢打。结果他不,非要自己去。后来我就没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啥那么些人都不受欺负就他受欺负?因为我大伯他们不在?胡说嘛!出去打工不常在家的人多了,也不见人家欺负谁。后来又来找我了,我给了他三十,我就剩下三十。我说不行跟我爸或者三叔说一声,他还不让。说告诉家长他就没法混了。我说你不能总挨打吧,他说打着打着就成老大了。我还能说啥?” 老二气的脸都变了:“你是当哥哥的,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英子就说老二:“他是当哥哥的怎么了?他也才比清收大了一岁多点。怕弟弟被欺负找同学护着了,还给了钱了。你还要他怎么着?” 混账犊子!我儿子在学校从来不惹事。乖乖巧巧的,动不动就去学校找我儿子,耽搁学习怎么办?把我儿子勾搭坏了怎么办?自家孩子也才这么大点的人,该怎么当这个哥哥?二话不说跟着去打架吗? 搞搞清楚,这只是堂兄弟而已! 处的来就处,处不来就算了的事。 凭啥给你大哥大嫂子擦了屁股还得叫我儿子继续帮你大哥家的孩子? 他算老几。 不想再老三面前怼自家男人,直接起身,拉着清安回房间去了。 英子就说:“以后再找你要钱,一分都不许给。有事找你,你直接跟妈说。他有爸有妈上面还有亲哥,啥时候轮到你管他了。给我记住了!” “可是……”清安朝外指了指,“我爸说兄弟们得拧成一股绳……” “他倒是想跟别人拧成一股绳,也不看人家肯不肯跟他拧成一股绳?”英子嗤笑了一声,“别听你爸的,他就是个二百五。” 等老三走了,老二进去就说清安:“你也是个怂的!”想当年老子能打遍太平镇无敌手。追着那欺负自家兄弟的人追出几里地去。接着就跟孩子说他当年的丰功伟绩,谁谁谁骑自行车,我就是跑着追的,怎么追怎么打,打成什么样了,等等等等。 英子就说他:“拿那时候跟现在比?”那时候武|斗死人都不带偿命的。现在呢?街上多聚俩地痞人家派出所都管呢。要说起来,她最进步的的就是孩子他爸有时候这逞凶斗狠的劲。什么年纪办真没样的事。二十郎当岁的时候,你说打打杀杀的也还罢了,完了几十岁的人了,说起那时候的事还当多大的荣耀。真是白长了年纪了。“你一边去!”她不耐烦的说老二,“少拿你那一套教孩子。我就希望我儿子斯斯文文的,怎么着吧?” 老二低声骂了一句什么,躺床上歇着去了。 懒的说话的样子。 子不肖父,当爸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有时候真觉得自家小子这脾气,都不如自家闺女。闺女还有点烈性,可反倒是儿子那么大的一个小伙子,没半点脾气。 清平晚上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就有些异样。 偷偷问了清安,这才知道大致都发生了啥,就去厨房,说正热饭的她妈:“您跟我爸生啥气。借给我大伯家一千就一千,钱都给了,就别置气了。别弄得好事干了千千万,最后还落了个王八蛋。” “去!”熊孩子怎么说话了。憨娃子一个,胡沁呢!什么王八蛋!她就说,“钱借了也就借了,这世上的闲人多了,不借这钱出去,人家得说你爸这的那的,不顾兄弟死活。行!家里的钱有他挣来的一份,他要贴补谁就贴补谁去,这事我从不跟他生气。可你看他……凭啥清安就得顾着清收……清收那做派这两年你也知道。周末来家,真是当少爷来的。店里做的那些肉啊菜啊,都是卖的。谁家每星期能肥鸡大肘子的吃。就是你跟清安,那也不是家常便饭的吃着吗?但他就能!往店里一坐,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就是吃,就是看电视。要不就出去玩,还得从柜台拿钱。这我都不说啥了。拿钱也就三五块这样的零钱,吃的话,还真能吃穷了?就是说吧,这孩子不懂事。你看看清辉,来了也吃,但啥活都干。那你看我嫌弃了没有?就是把龙肝凤胆的叫那孩子吃了,我心里舒坦。我说他他也听,不管是真听还是假听,反正当面是不回嘴。你说啥,他应啥。你再看那小子,我说周末来可以,把作业带上,不管咋作业得写吧。他呢?把老师挨个的骂了一遍,说这个老师不会讲课,那个老师上课都是胡说的,他从来都不写作业,考试一样考的好。满嘴跑火车啊!哪个老师不会讲课了?谁敢上课胡说?这不是把我当傻子吗?管都没法管。好容易盼着你爹妈回来了,你爸又说清安。”英子是越说越生气,“我跟你爸这半辈子,受的这些窝囊气真是受够了。这还不算,还打算叫你们继续受下去。我今儿跟你说,还不怕你爸知道,你以后收起你那好心。谁对你好,你对谁好,就得这么现实。还有这做人处事啊,你得跟你姨学,不要跟我学。我有时候是掰不开面子……你姨……” “她姨咋了?”老二听见了,从卧室出来,“清平跟桐还不一样。她也学不了桐。”桐是啥人就不说了,只说自家这闺女,不算是糊涂人,该明白的心里都明白。但就是性子,不属于那种爱跟人打交道的。 想起来就觉得丧气,他金老二走出门,哪哪都能交到朋友,跟谁都能拉上关系。但自家俩孩子在这一方面,没一个随了他。 他不打算说这事。孩子他妈其实对老大这边真没说的,虽然背后没人的时候微词颇多,但真到了用得上的时候,从来没含糊过。 本来就有些理亏的,更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转脸问起了清平高考的事:“……先好好考试,至于报志愿啥的,我也不懂,你跟清宁商量,跟你四叔跟你姨商量都行。他们也不会害你。” 清安上初中了,比家里的大人知道的多些,问他姐:“是报考中文专业吗?” 其实还有点想学历史的。有时候这文史在一定程度上是分不了家的。 文科里只要不学政|治,其他都行的。她对这些没什么明显的偏颇。 她这么跟父母说,可这两人比较懵的,“学完这些出来,能干啥呢?” 学啥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工作。 两人半辈子都生活在镇上,见识就那么些。学这个在他们看来,要么是当个老师,要么是去机关里当公务员。 只要考上了顺利毕业了,这两个方向就业的话,她四叔和小姨真就一句话的事,就能给安排的妥当了。 因此再觉得文科不好,到底是再考试前不说这话了。 英子还偷着给桐打电话,“……分文理科的时候,我跟你二哥就说报理科。还专门去找她老师了。老师也说,她的理科成绩并不比文科差……可结果了,死倔活倔的,非就选文科。我现在又不好说她,只怕这考上了,将来毕业出来,还得你看着给安排……” 林雨桐一口就应了,劝英子说:“……啥也别说,啥也别多问孩子,叫她好好的考,考完了再说……等孩子毕业了,看她的意愿,怎么都好……” 就怕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未必就愿意听家里的安排。 英子就叹气:“我也知道,我跟你二哥的见识不够。当初我就想着,女孩子好歹得有一技之长吧。那时候供销社里那坐柜台后面的,你看人家多自在。你二哥就说,那人家得把算盘打的好才行。那几年你们不在镇上不知道,孩子被我跟你二哥折腾惨了。找了咱村的会计,人家的算盘打的好。当时买了烟买了酒买了肉给人家送上门,叫他交清平打算盘。孩子倒是学的快。人家说这就是个熟能生巧,等练的双手能打算盘了,就算是出师了。然后我跟你二哥啊,天天晚上盯着孩子练算盘。每天晚上两小时,练的手指上都长茧子了。后来慢慢大了,烦了,不想练了就作妖,手搁在算盘上胡乱的扒拉。再说都不听。那时候把我跟你二哥气的,要不是个姑娘家,真得好好打一顿。得亏那时候没打孩子……你看现在,计算器一按,啥不清楚明白?谁还用算盘?”不是说把孩子的事推给弟弟妹妹,实在是见识有限,怕耽搁了孩子。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还有过这么一出,就笑道:“我知道了。有我看着呢,真没事。” 清平在房间里听到外面自家妈打电话的声音,其实是想出去说一声的,当年那算盘不算是白练了。口算能力一般人比不上她,而且嫌少有出错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明白:没有什么努力是会白费的。 已进入七月,高三就放假整修,准备高考。 镇上好些人家找来,都是想叫孩子到镇上考试的时候能借宿的。 英子把店里后头的两个小隔间空出来了,要住就住这里。家里肯定是不行的。自家闺女也要考试呢,受影响怎么办? 高考是全县都集中在县城考的。中小学全体放假,给高考腾出考场。 清安都跑去老三家跟清辉住去了,不在家打搅他姐。 姚思云给清平把脉,又给针灸,然后例假就给提前到这几天,等考试的时候刚好过去。省的为这个提心吊胆。又给了安神香和降暑的药,“保持好的睡眠,保证身体不出毛病,那就啥事都没有了。只管放心去靠就行。” 清安一边应着,一边抱着清悦逗她,小丫头咯咯咯的笑。 真心喜欢还是假意喜欢,姚思云分的清楚,所以对清平考试特别上心,老二这边没空调嘛,她直接送了一台给安装上了,死活不要英子给的钱,“就是我送给侄女的……” 反正是一个高考,一大家都惊动了的感觉。 清宁早就寄了模拟题过来,还跟她传授经验:“别找那些难题了,只盯着基础题,回归课本去。把会做的都做对了,成绩就不会太离谱。” 反正都很重视。 其他乡镇的中学,学校组织学生吃住,联系好酒店宾馆,但这是要交钱的。在这事上,没有哪个家长不肯出这份钱。但学生多了,也有顾不过来的。比如学的好的,老师就给分到双人间带空调的房间住。这都是有望考上的学生。还有些就是陪着太子读书的,那就对不起了,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直接就是酒店那种对外出租的大厅,开会用的那种。大家席地而眠,一个大空调也不是很热。但一个大厅能住一百多人。学校收的钱不多,一个班前六名住的好,他们交的钱其实不够他们住的房钱,但一个班几十个人填平这点账,一点问题都没有。当然了,老师们肯定也是住的不错的。没办法,学霸就是真理,学渣只能吃亏。 家长们就算是不忿,也不会在要考试的当口闹起来。 这种集中吃喝住的,学校统一管理,其实挺好的。 麻烦的就是在县城上学,但家却不在县城的。平时住宿舍没关系,但现在得自己找地方了。 忍冬找英子说叫燕儿跟清平住,英子就说:“清平的好几个同学都住家里,家里住不下了。要住就住饭馆那边。” 好几个人来借住英子都是这么说的,但人家没住。主要是那边太嘈杂了。不能说为了你家孩子不让人家晚上做生意吧。就是英子家不做生意,这本来就是街上的铺面,两边的邻居人家也不做了?还是一样的吵闹。 英子以为这么说就把忍冬给挡回去了,谁知道人家马上就应下了,“就住你家铺子,挺好的。” 闹的英子还不忍心,把清平房间里现在用不上的台扇拿到铺子里,叫燕儿晚上用。好歹能睡个安稳觉。 可事实上,太热了。睡到地板上就跟热炕上似的,说成是烙饼也不夸张。 英子把前面铺子收拾完,去后面一瞧,好家伙,燕儿这丫头确实是一般人比不了。一桶凉水往窄小的过道上泼了,然后再用一盆上兜头往下一浇,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裹在身上。她大喇喇的往湿漉漉的水泥地上一躺,“婶儿,你回去吧,我这就睡了。” “这是要作病的。”英子赶紧道。 “没事!”燕儿笑的没心没肺,“我给我自己算过了,我这人命硬。” 走到现在了,绝对不会倒下去的。 英子不忍心,但还是忍着啥也没说,直接关了店门走了。 这丫头招惹不起,自家孩子考试要紧。 走了一半了,又回了店里,跟燕儿说:“店里的大厅也能睡,凉席拿过去就行。这边也凉快。这两天,我就不做生意了,你好好歇着。” 出了门,英子叹了一声,还是心太软。 燕儿咕哝了一声,找凉席去了,不屑的哼了一声:假好心!不开店是因为你家孩子要高考你顾不上,说的跟专门为了我一样。 英子是不知道燕儿咋想的,回去还跟老二说:“算了,歇几天,我也在家给清平做饭。那孩子挺不容易的,撑到如今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别叫最后一步给毁了……” 老二就说:“那得跟哑巴说一声,叫他别去店里了。一个大姑娘住着,他过去不方便,再出点啥事……”然后急匆匆的就走了。 清平觉得,如今这位三婶给的香料真不错,晚上睡的特别好,一晚上连个梦都没做。 穿衣服梳洗,妈妈把早饭端到有空调的这边房间,然后吃了鸡蛋馒头小菜,没有汤,水少喝。她是那种不存水的人,喝一碗稀饭后,一个小时内得去三五回厕所。不过对于她来说,不喝水不喝汤都行,特别能耐渴。 考试用的那些东西昨儿都装好了,她有轻微的强迫症,临出门又检查了两边。 爹妈亲自去送,清辉开车在楼下等着。 早上七点半,太阳不光是刺眼,热度也不低。赶紧上了车,直奔目的地。 老师在门口等着,再三强调注意事项,然后把学生一个个的送进考场。老二和英子都不走,清辉也就不走,开着车陪着。有那丢三落四忘了带准考证的,清辉就成了免费的司机,赶紧帮着取去。为此县城……不是,如今都已经是市了,不过大家还是不习惯这种叫法罢了。就是电视台的记者还专门采访了清辉,成了好人好事了。 对于清平来说吧,语文对她来说无所谓难易,别人觉得最头疼的古文,却成了她的强项,反正好些节选,都没逃出四叔给的那些书。 数学相对来说也不难,后面的最后一道压轴题她只做了第一小题,后面的扫了一眼直接就放弃了。抓住会做的不出错,不在别的地方浪费时间。 最难的反倒是英语了,英语听力她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考场这个喇叭有点问题,刺刺拉拉的也就算了,还一会子声高,一会子声低。她觉得,她几乎是蒙的。然后是最后的英语作文,怕句式出错,就在卷子上找句式,然后换词套用。有些单词记得不准,那写作文的时候尽量避开这个单词,找在卷子中那些阅读或是选择题里出现过的单词腾挪过来。文采好不好的这倒是其次,只要语句通顺,然后语法没错,单词是对的,这就行了。问题是她就这点水平了。 等考完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别管考的好不好吧,反正是考完了。 清平躺在床上直喘气,就是大专我都认了,不想再读第二遍。 清宁打电话问考的怎么样?清平有气无力:“我觉得我尽力了。明儿答案下来,估分看看……” 晚上徐强又打电话过来,“我也不是文科,还真不知道文科那估分好估吗?我怎么听说有的倒霉蛋估出来的分数跟实际分数差了三五十分。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估算的。这事可别马虎,自己把自己坑死的每年都有,上点心!” 说的是啊!我也知道呢。可轮到自己身上也是一言难尽。 考一科扔一科,想起估分心里就打鼓啊。 徐强就说:“能想起答案的话,把答案再写一遍,问问老师……” 问题是我真想不起来了。 1107.悠悠岁月(124)三合一 悠悠岁月(124) 徐强专门回家,参考着帮清平选学校。 到这会子了, 估算不了成绩, 清平也比较光棍, 数学和英语的分数倒是能估算出来, 那其他几科的成绩就按照模拟成绩的来。把最好的最差的几次成绩摆在一起,然后尽量在这个分数线当中选学校。 然后选来选去,一本选了国家民族大学, 历史学专业。第二专业选的是考古学以及博物馆学。 徐强就说这第二个专业:“前年好像才恢复招生, 现在还没有毕业的。就业形势不明朗。但好在专业不热门, 许是有机会也不一定。” 反正对一本院校没什么想法, 选的话也尽量选一些看起来应该不是很多人竞争的专业。 倒是对二本学校, 好好的查了一遍。 可结果还真是意外的很, 成绩出来了, 卡着线被国家民族大学录取了。 专业也确实不是第一专业, 而是考古学以及博物馆学。 老二两口子高兴的什么似的, 不管怎么着, 算是考上一本大学了嘛。别管什么专业, 这种专业一听大概也就明白, 将来毕业了去博物馆之类的地方上班。 这还不好吗? 太好了! 清闲又轻松。 至于说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种事是别人家孩子该担心的,至于说清平, 压根就不需要了。就不信她四叔和她亲姨给孩子安置不了工作。 回镇上, 摆喜宴。 金家又出了一个大学生。 结果到了回了镇上一进自家的巷子, 才发现摆满了桌椅, 刘家也正在办喜宴。 刘燕儿也考上国家民族大学,是理学院的信息与计算机专业,算是这几年大火的专业。燕儿是理科生,这高考成绩跟清平是不能放在一起对比的。 但考上同一所大学,这专业叫大家听起来,就高下立见了。 忍冬很得意啊,高声跟人家说:“肯定是好大学……咱们不懂好大学还是不好的大学,就去找清平的老师,把清平报考的学校抄了一份,回来另外选的专业。清平那边有她四叔帮着选学校,那能差了。她那是文科生,学出来也就那样了。理科生嘛,又是这么好的大学,那毕业了工作不用愁。咱又不是那家里有关系门路的人家,随便考个啥专业都能混一碗饭吃。我们家燕儿不靠自己也不行。跟别人家是不能比的。” 把英子和老二气的不行。 挺高兴个事吧,搅和的人里怪恶心。 老三回来就说:“办!咱们得大张旗鼓的办。别管我们有门路没门路,这高考我们总是凭真本事考上的吧,至于工作的事,那谁说得清呢,是不是?就算自家找门路,那也是我们有门路可找,管得着吗?不服气也得忍着。都什么人啊!” 李仙儿没来,老大倒是来了,还是那么一副强调说清平:“……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学的好的,都去学理科了。学不上去的,都去文科混日子去了。说是考上大学了,你说你学那专业出来能干啥?全国才有多少个博物馆,到时候还不是得麻烦你四叔。人家还不一定看的上看不上你。那时候要是考个中专,早出来工作了。要不也学学人家刘燕儿,你看人家学的啥,计算机!人家那出来都是高科技人才,你就整天拾掇拾掇破罐子烂瓦,不小心弄坏了弄丢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还得连累您四叔。这大学还得花那么些钱,也不知道上啥意思。”说着,就十分炫耀的道:“你大伯娘她七叔家的闺女,今年也高考,人家就考上咱们市的师范学院了,你看看人家……” 清平一脸的懵,你说我一国家民族大学的,比不上一地市的师范学院。他说的这师院,她听过,知道的还挺多。那雪梨不就是考上这个学校,之前是师专嘛,去年才升格为二本院校的。清丰之前还在那边当了一学期的保安,就是那个学校。 她实在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可比性。 本来因为刘燕儿照着她的志愿表填志愿的事心里犯膈应,谁都知道自己不如人家刘燕儿。结果自家人把自己说的更不堪。 她当时就恼了,怼道:“大伯还跟我大伯娘的娘家有来往呢。”之前撵那老两口出去,那两老口差点吊死在他家门前的事,他是不是忘了。谁不知道谁家啊?都翻脸了,还好意思拿老丈人家压人,什么毛病! 金满城脸蹭一下就红了,塞了二十块钱过去:“清宁当时考的还是状元,我给了五十。你就考个这成绩,把这二十块钱拿着吧。” 我稀罕!? 清平扭身就走,谁爱要要去。 回到房间气的直抹眼泪,都什么长辈啊。 外面还有需要亲戚等着敬酒,她也不好在里面呆。哭过了也不能叫人看出来。收拾好了,才带着笑出去,跟在父母后面开始给过来道喜的亲戚朋友敬酒。宴席就摆在巷子里,热闹的很。 这个夸那个夸的,都说金大婶有福气,养了俩孙女,俩孙女都争气。 不管真高兴假高兴,这种日子肯定都说的是好话。 高朋满座,猛地就听见李仙儿的声音。 李仙儿在跟来帮忙的忍冬说话:“……你家燕儿能干,以后就等着享福了……我们家的孩子不行,屁也不顶,学的那啥狗屁专业……听说是卡着分数线过的……不能跟你们家比……” 忍冬也大声说话,笑的哈哈的,声音特别响亮:“……我们家孩子能干……可到底不比你们家路子深……别管学啥都能有好工作……我们家还得得靠自己的本事……” “那你愁啥?”李仙儿马上接话:“学的是高科技还愁没饭吃……不定多少单位求着要呢……” 清平气的直发抖,姚思云就站起来拉着清平,拍了拍她,然后参与那边的话题:“学的什么高科技啊?”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李仙儿来劲:“计算机……” “这个啊!”姚思云露出那种了然又不怎么往心上放的表情来,“……三年前清宁就自己开了个软件公司,员工都是她在青华的学长学姐,如今也做的有声有色的。听说去年赚了两千多万……也别说有门路没门路的话,燕儿跟清宁还是同学呢,她的条件哪怕比不上青华的,想来有面子在,真去她的公司,她也能接纳……” 李仙儿的脸蹭一下就红了,梗着脖子想骂一声神经病,但扭脸看着老三铁青的脸,到底没敢说,起身出厨房,帮忙去了。 然后大家就开始说清宁出息啊,上了好的大学就是不一样啊。一年能挣那么多了。 忍冬在厨房就说:“咱也不跟清宁比,将来我们家燕儿一年能挣两百万,我就知足。” 李仙儿就应和:“是!比那些拿死工资的强。” 然后又一块嘀嘀咕咕的,说姚思云。脑子有病啊,不正常啊,反正说闲话嘛,信口开河有啥说啥。 忙完了,清平给清宁打电话,就说这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世上咋会有这种人呢。别人家再好,他不羡慕不嫉妒,拍马屁溜须说好话,没有他们干不来的。可轮到自家人身上了,就一万个不服气,非得捧着别人踩自家人……”跟三婶比起来,到底谁的脑子有病。 清宁说清平:“干嘛不拿他的二十块钱,他家花了咱多少钱了,收回来一个算一个……你管她是怎么想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随口就扔过这个话题,“通知书到了,你就赶紧来呗。徐强不是还在吗?你跟着他直接就来了,我去接你们呗。开学前还能在京城玩段时间。”说着又想起什么,就道:“你说你们还挺有缘分的,你跟刘燕儿考一块了,你猜谁还跟你们是一个学校?” 清平皱眉:“高洁?”很容易猜出来。 清宁‘嗯’了一声:“我替徐强看摊子,过去见着韩超了。韩超说高洁考上国家民族大学的舞蹈学院舞蹈钢琴伴奏专业……” 还有这种专业吗?真没听过。 清平长叹一声,这哪里是什么缘分,明显就是孽缘嘛。 鉴于在家里比较糟心,清平等到录取通知书来了,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完,就跟徐强去京城。 大人以为是做火车走的,其实出了门就上了清辉的车,清辉把两人直接送到机场。下车的时候,清辉拉着清平低声道:“姐,别太实诚,小心着……”他隐晦的指了指徐强,“别吃亏啊。” 清平不知道他知道多少,拍了他一下,“赶紧回去,别在外面晃荡,路上小心些。” 坐飞机她还是第一次,反正上了飞机吃了一顿不要钱的饭,然后喝了两杯免费的果汁之后,就到地方了。 清宁在机场接人,一看这大包小包的行李,就笑:“我该把清远那小子带上的……” 清平左右看看:“严格又没放假?” “不是!”清宁脸上的笑收了收:“南边抗洪呢。本来是下部队实习去了,结果部队有抗洪任务,也就是出发前给我打了个电话,如今人在哪都不知道。一个月没消息了。” 每次看到电视上的画面,心就不由的揪起来。 在机场不是谈这个的地方,清宁帮着拿了点东西,“车在外面,这就走吧。” 京城对清平来说还是个特别陌生的地方,来倒是来过,也不过是走马观花。一路上,徐强跟清宁就跟清平说这是哪哪哪,从你们学校做哪路车能过来大概有多长时间这些话题。 等到了金家,徐强帮着把东西放上去,却没多留,跟清平说:“如今见面容易了,改天再过来。” 有清宁在,清平不好说什么,挥挥手叫他忙他的去。 家里就姐俩,大人去上班了,清平就问:“清远呢?” 清远开学就初三了,要不了几天就得提前去学校补课了。不抓紧玩能行吗? “说是买参考书去了,谁知道几点回来?”清宁带她上楼,“房间都收拾好了,暂时别想着搬到那你那边去住,我爸我妈肯定不答应。” 林雨桐和四爷回来的时候,饭菜都做好了,清平做的。 包的饺子,好几种馅的。豆角鸡蛋的、茴香大肉的,清宁却最喜欢青椒的。 辣的过瘾。 惹的四爷也跟着吃了两个:“烧心……” 是烧心! 俩孩子买的是那种墨绿色的被叫做‘线辣椒’的一种辣椒,特别辣。 林雨桐对这东西也不成,尝着吃了一个,那小姐俩却对着把一大盘子给吃完了。 吃着饭,清平问道:“我去不去看姥爷?” 林家成还在住院着呢,估计得到十月份才能出院。 清平叹气:“当时摆宴的时候我舅倒是去了……还给了五百块钱……” 是说林玉奇给了她五百。 这么一来,不去看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人情往来就是这么一码事,人家礼数到了,咱自己的礼数差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林雨桐就说:“去吧!你跟清宁都去。带点水果去就行了。你去了,你妈就不去了。也不用给钱啥的,你们都还是学生呢。等他回去了,你妈再去家里看他是一样的,到时候把钱还了,咱也不算失礼。” 那干脆就把清远带着算了。 清远是晚上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的,回来钻到清平那屋,三个人打扑克,玩的太晚,第二天三人起来的时候都十点了。 在老家看病人都讲究不能在下午去的,下午就有日暮西山的意思,反正不吉利。如今起的晚了,时间就得抓紧了,得在十二点之前到医院。 清宁一边下楼跟清平道:“从医院回来再去给你买手机去?” 清平应了一声,跟着就下楼。 自己开车去,赶在十一点半到地方。 林玉玲在,看见这三个孩子挺高兴的,“快进来,你姥爷刚才还念叨你们呢。” 这话谁知道是真是假。 清宁就笑:“我最近被教授抓住做课题,暑假跟没放是一样的。清远初三了,也刚放假,过两天又开学了。我姐是昨儿才来……” 清平就叫了一声‘三姨’。 她打量病房,病房分里外,外面是客厅,林玉玲就在外面的沙发上睡着呢,这会子起来让开地方,朝里指了指,“刚睡着,你们先坐。” 看!假的吧。才说刚还念叨呢,结果现在又说还睡着呢。 清远对着他姐挤眉弄眼,觉得这小姨特别不真诚。 林玉玲心里叹气,这三个孩子来根本就没想到的事,关键是清平来了,刚考上大学,这不给不行吧。其实最近手头挺紧的,这都半年不着家了,家里公公婆婆都有意见了。孩子他爸给她打钱也不是很利索了,但这事还真不能失礼。假装去卫生间,把兜里的钱看了一遍,剩下八百块,分成了五百一份和三百一份的,犹豫了一瞬,到底把三百的收起来,把五百的这一份装在外面的衣服兜里,出来就塞给清平:“考了这么好的大学,姨这儿也没多的,这点拿着,开学添点东西。” 清平死活不要,清宁就说:“拿着吧。是姨的心意……” 然后跑了一趟又收获五百。 护士过来请这边的家属过去签字,林玉玲出去了,清宁就说:“拿着吧。将来她家的瑶瑶上学,咱还都得出钱。年龄差距在这呢,然后我妈你妈给了,闹不好咱们还得给。” 不管是金家还是林家,她们姐俩的年纪都算是大的。 老大嘛,下面的弟弟妹妹的,等工作了,这些事就少不了。 话没说两句,门就被推开了,林玉玲后面还跟着林玉叶。 清宁诧异,这位不是早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但到底是长辈,赶紧起来招呼。 林玉叶后面跟着萧萧,两人手里大包小包的,应该是家里叫捎来的东西。 林玉叶见了几个孩子挺热情的,又给了清平五百块钱,然后才问:“来这么早,你住哪啊?听说你家在京城买房子了?自己住吗?” 清远拽了拽清平的衣服就笑道:“我二伯家的房子都租出去了,一租好几年呢。我大姐在我家住……” “哎呦!我还说叫萧萧跟清平住呢。”林玉叶坐下,拉着萧萧叹气,“在医院的宿舍住着,这孩子说医院的宿舍不好,是原来的旧的住院楼。地下室是原来的太平间。她是个胆小的,晚上连个厕所都不敢去上。我就寻思着,不行叫搬出来住吧。你大舅也买房子了,正装修着呢。现在没法住!也就三两个月,你大舅那边装修好了,就叫她住过去了。想着在哪凑活俩三个月。”一边说着,一边看清宁。 这是想说也借住在自家吧。 清宁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住,再说自家真没房间住了。五室三厅的房子,原来有一间客房一间书房的,如今客房重新布置了,自家姐姐住着呢。她来住哪啊?对面的房子自家可还没住呢。她们也不可能知道自家还有一栋房子空着呢,就道:“医院挺远的吧,这上下班路上走两小时,不方便吧。在附近租个房子吧,也不贵。租上三两个月,也行啊。”说着看萧萧,“你们单位肯定有护士在外面租房子的。你跟她们合租呗。又有人作伴,又住的舒服。” 租房子不要钱吗? 林玉叶看萧萧,萧萧低着头没说话,显然,还是希望住在清宁家。 清远摸出手机,趴在窗台上拨出了个手机号码,然后就把手机收起来了,那边清宁的电话就响了,她看了一眼马上接通,对着电话‘嗯嗯’半天,最后说:“……别着急,我马上来……等着我啊……我五分钟就到……” 清平就跟着起来了,“有急事咱就走吧。改天再来看姥爷。” 然后利索的就医院出来了。 清平真当清宁有急事,清宁却嘿嘿笑着要摸清远的头:“行啊,小子,机灵了。”这一摸头才发现,这小子的个子窜起来了,跟自己能平视了,也都一米七往上了。 清远得意的挑眉,双手插裤兜了,走路双腿都带着晃悠的那种得意:“赶紧走,要不然没完。” 清平这才知道啥意思,上了车她就说:“要是我我真都不好意思拒绝,感情问我房子的事是想叫萧萧住啊。人家刚给了五百,提那要求,说真的,要不是清远拉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两码事我的大姐。”清远就说:“她给你五百,她家萧萧上中专,我姨妈肯定也是给了五百的。这属于礼尚往来。不能因为这个,她说啥就得答应啥。没那道理。” 亲戚来往,不意味着一定亲密。 有些亲戚就属于断不了,非得来往的那一类。但论起情分,真不多。 跟林玉叶家就是这种的关系。 三人听了这事,然后这事就算过去了。谁都没忘心里去。 到现在早饭都没吃呢,午饭的饭店都差点过了。找了个吃饭的地,肚子填饱了。带着清平逛街买东西。 手机得先买。 清宁就说:“现在都是那种翻盖的彩屏手机,比前两年的手机好看多了。” 但价格也十分好看。 清平摇头:“就那种老款的手机就行呗。蓝屏的还是白屏的,应该不贵。” “那干嘛还买?”清远就说:“家里有好几个这样的手机,都是八成新的,拿去用不就完了吗?” 干嘛花那几百块钱。 清宁就看清平:“你要是不嫌弃我用过的……” 怕自尊心受伤害吗? 真犯不上! 清平哭笑不得:“你是挣钱了,你怎么花都行,我是现在还得手朝上要钱的那种,所以什么都得省着。你的要是不用,我就用呗。跟你有啥自尊心不自尊心的。” 清宁都松了一口气,“我那还有个二手的笔记本,其实也是好的。那玩意是松下的,rb的牌子货,耐用倒是耐用,就是吧,有点沉手。出门带着不算多方便。” 现在二手的一个破蓝屏手机都得好几百,更何况是二手的笔记本,价钱更高。 “我在家用用,不往学校带。” 要是不好意要的,在家用用倒是行。 这些东西都能用清宁用过的,但是衣服,清宁的不行。清平的个头一米六二,不算是矮的,但跟清宁站一块,算是矮的。 而且人长的也比较肉,不是那种胖,就是看起来哪哪都肉肉的那种姑娘。不是一个型号的人。 清宁觉得啥地方都能省钱,就是穿衣打扮这块不能省。 “三叔给了不少衣服,我都带来了。”清平对买衣服没啥兴趣,“买两双运动鞋吧。” 干嘛只穿运动鞋? 上大学了,我们可以穿高跟鞋了。 清宁这个头基本是告别高跟鞋了,因此她特别热衷给清平买高跟鞋。 坡底的,厚底的,单根的,买了好几双,“我送你……” 回来碰到等在楼下的徐强,他问清平:“买什么了?还说今儿接你去买。” 清宁嘿嘿笑:就是要把你的活都给干了。 在楼下说了几句话,徐强跟清平约了出去的时间,就叫三个人上去了。 清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似的,嗷嗷怪叫。 在外面逛的时间长了,一进门三人都愣住了。 林玉叶带着萧萧正坐在沙发上,母女俩还都抹着眼泪的样子,玄关处放着几个皮箱子。姐弟三个对视一眼:这是要遭,人直接给送来了。 林雨桐神情淡淡的,见三个孩子回来了,才露出点笑意:“吃了饭回来的?” “吃了。”三人这么答,然后又跟林玉叶打招呼。 林雨桐打发三人上楼:“买了不少东西,上去归置吧。” 林玉叶就说:“你跟大姐好命,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不像是我这边,碰上了这个孽障!”说着,狠狠的打在萧萧的背上。 林雨桐皱眉:“打孩子做什么?年纪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我也想放在身边慢慢教,可家里还有一摊子……”林玉叶拉着林雨桐的手,“二姐,我先把孩子放这儿,一个月就行……” 一天我也不愿意,你都管不住,我这一个堂姨妈,管的住吗?“主要是我比较忙……家里的保姆过几天就到了……跟孩子我也是早晚都未必见的上……叫我管孩子……” 正说着呢,电话响了,接起来林雨桐的眉头就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那边是林大娘的声音,“桐啊,我是你娘。” “娘,身体还好?”林雨桐靠在沙发上,“听说大哥要搬到京城住了,您老跟来咱就能经常见面了。” “是呢。”林大娘握着电话,“这边我也没啥牵挂的了。你大哥大嫂也都孝顺。你二哥那边小军连孩子都有了,我也没啥可操心的了。就是玉叶这个孽障,日子过的乱七八糟的。幸好你大哥给萧萧安排了工作,这有一个孩子出息了,一家子也就拉拔出来了。你看你大哥,要是没你大哥,咱这一家子看怎么着,是不是?等萧萧站住脚跟了,找个能干的女婿,玉叶有这样的闺女女婿拉拔,以后也能到城里来。你大哥的意思呢,是赶在入冬,我们就到京城了。这段时间叫萧萧住你那边,你看着我放心,你教育孩子我也放心。娘年纪这么大了,也没求过你啥,帮娘这一回。等娘到京城了,萧萧你给我送过来,我亲自教。” 倚老卖老,当娘的都‘求’了,你还能说啥。 刚才林玉叶还说一个月呢,然后这位娘直接说入冬。现在还正是暑天呢。 林雨桐就说:“主要是考虑离孩子上班的地方太远了。要不这么着您看行吗?我给孩子在医院边上租个房子,租上半年的……” 话没说话,电话那头就哭起来了:“桐啊……萧萧出了这事,她妈跟我都是不敢叫她一个人在外面住……娘到了这岁数了,还能活几天,就这一个孽障放心不下……” 林雨桐无话可说了,老太太有点心肌梗塞,她怕再推辞叫老太太哭出个好歹来。 不住都不行了。 然后萧萧就留下了,林玉叶走了。 在楼上客厅里看电视的三个看见萧萧上来,都吓了一跳。 这住哪啊? 书房肯定得用的,不能占用书房。但不管是清宁还是清平,都不愿意跟萧萧住。 清宁拉清平一把:“跟以前一样,咱俩睡。”客房腾出来吧。 于是归置好的东西又得重新装起来,放清宁的衣帽间。 清平坚持要睡清宁那边的沙发,林雨桐就说:“要不添置一张床?” “不用!”清平指了指外面:“她不会常住吧?” 清宁赶紧道:“那我得疯了。咋叫她住进来了呢?” 林雨桐也没瞒俩姑娘:“……上班没几天,认识了个实习医生,然后怀孕了,结果人家那个小伙子不认账……人家那边的关系大概比较硬,说这边再闹,就开除一个……开除的肯定不会是人家……两人闹掰了,萧萧这是刚做完人流,她妈过来就是处理这事的……医院那边呢?也不是住不成,肯定是跟有些同事处不来,没法住了。” 清宁目瞪口呆:“她才上班几个月?三四个月吧。” 然后就跟人家这样那样,连孩子都鼓捣出来了。 林雨桐点头:“住到你大舅搬到京城。” 清平奇怪:“啥都是我大舅操办的,怎么这回的事我大舅没出声呢。” “你大舅妈闹着离婚呢。”林雨桐帮着俩孩子收拾东西,“花出去的钱成山成海的,你舅妈能舒服吗?” 清宁就说:“我舅妈要是不愿意叫萧萧住她们家怎么办?”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那你大姥姥住哪,她就住哪去。”林雨桐就说,“两三个月,是极限了。” 住进来了,林雨桐就不能说对人家孩子不好。 四爷回来的时候听说了,就说:“零用钱也算这个孩子一份。” 古时候借住亲戚家的人多了,为了不失礼,这份例银子从来不短的。如今没份例银子那一说,但两口子每月都是会给孩子零用钱的,跟他们自己赚多少无关。 清远是初中,一周一百,差不多一月就是四百块钱。 清宁要在学校吃饭,她一个月是八百。 四爷对金家的孩子又不一样,晚上吃饭的时候给了清平三千,“出去买衣服,姑娘家就该穿的漂亮。”然后又拿了崭新的手机递过去,“手机卡都办好了,费用不用你管,只管拿去用。” “我用清宁那个旧的就行。”用旧的都觉得不好意思,一个都好几百呢。然后咋能要这么贵的呢。 林雨桐给塞过去:“别犟着,我跟你四叔跟你是外人吗?” 清平嘴角动动:“等我以后挣钱了,也四叔和姨买最好的……” 孩子有这个心就好。 林雨桐又递了五百块钱给萧萧,“这是你的零用钱。离单位远,赶不及的时候打车去。” 萧萧就抬头问:“我清宁姐的车……开学后她要是不开我能开吗?” 清宁的爱不是谁都叫碰的。 严格、徐强、江水这些人开没问题,但不相熟的谁想碰,门都没有。辅导员想借,都没借给,就怕那二把刀把车给撞了。她宁愿当苦力当了一来回的司机,也不借给别人。 今儿才来,就打爱车的主意,滚起! 她的脸呱嗒一下落下来了:“我们学校大,开学我就打四了,保研的名额已经下来了,我在外面跑的时候多些。车肯定开去学校的。” 萧萧就低着头不说话了,饭桌上从头到尾都不言语,吃完放下筷子把桌上的钱一拿,就咚咚咚的上楼了。 这是不高兴了。 清宁‘啪’一下放下筷子:凭啥给自己撂脸子?哪根葱啊? 四爷摸了摸闺女的头:“爸给你大舅打个电话去。” 在自家叫自家闺女受委屈?凭什么。 本来就不爽气,结果姐俩第二天起来出门,清宁是想去公司,清平是跟徐强约好的。 两人从单元楼里出来,就看见徐强的车了,结果更不爽气的事给碰上了。 徐强的车边,站着个姑娘,黑色的吊带露着肩膀胳膊紧紧的裹在身上,下身穿着紧身的牛仔短裙,脚上一双特别简约的黑色高跟凉鞋,跟儿又细又高,足有十厘米吧。然后弯腰爬在车窗上,半拉子屁股都能看见。 清平的脸瞬间变色,清宁正想着哪里来的狐狸精,结果走了两步就听见特别矫揉造作的声音:“……大哥……送我去吧……我们医院不远……你送我到地方咱们就是朋友了……以后有啥帮忙的,我一定尽力……”把‘帮忙’和‘尽力’两个词咬的特别重。 这穿着和行为已经够刺眼了,然而叫人更震惊的是:这声音明显是萧萧的。 1108.悠悠岁月(125)三合一 悠悠岁月(125) 说起来这萧萧也算是正儿八经的表妹, 可这表妹这德行, 出现在男朋友的面前。 对清平而言不光是愤怒,还觉得丢人。 清宁要上前, 清平拉了一把, 低声道:“忙你的去。” 然后三两步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 萧萧的脸蹭一下红了,清平直扫了一眼就没管, 只问徐强:“这谁啊?” 徐强愣了一下,看清平的神色不对,赶紧道:“不知道。死扒拉着车门子不撒手, 我正准备报警呢。” 手机屏幕亮着, 上面确实是还没拨出来的号码:110. “不认识啊?”清平一边说着, 一边斜了萧萧一眼, 耻笑了一声。 徐强却以为是生他的气, 就赶紧道:“这种人多了去了,出来做生意, 能拉上生意就拉, 拉不上生意就蹭几个拦路的钱……见多了就不奇怪了……” 说萧萧是出来卖的! 萧萧本就被清平那一斜眼看的心里火起, 自己从小到大在哪里不是被捧着的。谁出去卖了? 她的手伸过来就要朝徐强脸上打, 清平一把给抓住了。常在家里干活, 剁猪肉排骨的, 手上的劲贼大嘞, 一把给拽住了, 向后一推:“跟谁动手呢?” 徐强是真怒了, 男人的脸,就是自家老子都没打过,要叫这么一个姑娘给打到脸上,还当着清平的面,那这脸真可以不要了。 正要下车呢,结果那边一屁股坐在地上,腿岔开一点都不想着走光的事,指着清平还有一边没上前的清宁:“……得意什么?没有我大舅你们家能有今天。忘恩负义的东西,在你家借住两天就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徐强愣住了,这是啥关系啊?跟清平认识。 清平脸都青,直接下了车兜头就是一巴掌:“你犯贱我管不着,说我们家占你大舅的便宜,靠着你大舅家,我就该撕了你的嘴。什么东西!” 清宁搁在一边冷笑,直接拿着手机打给这位大舅,那边电话一接起来,他也不等那边说话,就直接道:“……大舅,萧萧说没有大舅就没我爸我妈的今天……骂我们忘恩负义不是东西……大舅啊,您看我们怎么做才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呢。您指条道,这恩情我们还……”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萧萧一下子就愣住了,她太知道这话是啥意思了。 这才真是惹怒了大舅了。 “你……”萧萧指着清宁,清宁却懒的搭理她,只朝清平摆摆手:“姐你走你的。这儿你别管……” 徐强觉得这不适合他在,家丑不可外扬嘛。再待下去,就真的有点不懂人眼色了。 他扭脸问清平:“今儿还走吗?” 不走了!扔下清宁,谁知道会不会吃亏。 “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徐强这么说了然后小声道,“这回我吸取教训了,没有下一次了。” 清平推他:“赶紧走。” 徐强就笑,高中毕业了,小姑娘变的不一样了。主要是好看多了。 白体恤牛仔背带裙,脚上白色的帆布鞋,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 他上了车,开到了小区门口。万一有事他好直接进去。刚才真没法呆,那不知道是不是金家亲戚的姑娘坐在地上,裙子都跑腰上去了,下身跟没穿似的。上面吊带不穿内衣,一撒泼那吊带滑到肩膀下面,胸都快露出一整个了。 他留下,只会叫清平更难堪。 此时萧萧已经站起来,包里的手机响了。摸出来一看是大舅的电话,她迅速挂断,不敢接听。 那边林玉健拿着手机脸色铁青一片,再拨打第二遍的时候,林大嫂就笑了:“还打什么?都是你宠出来的!萧萧一个小姑娘,谁跟她说的那些话?” 林玉健将手机放下:“我先去一趟京城。” “去京城?”林大嫂一把将他拽住,“去京城干什么?收拾烂摊子?凭什么?住不成了,再给她换了地方,租房子是不是还得花钱。”她指了指自家闺女的房间,“咱家小熙,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一个萧萧花费的十分之一。林玉健,我就闹不明白了,小熙是你闺女,还是萧萧是不闺女。你是他的爹还是他的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那孩子是你的……” 啪! 林玉健一个巴掌抡过去:“你胡说什么?” 林大嫂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玉健:“你打我?” 打出去就后悔了,林玉健颓然的坐下:“我知道你生气,但再生气也不能胡说八道,你说你那话恶心不恶心,恶毒不恶毒……” 林大嫂捂着脸,眼泪顺着脸颊流,手颤抖的都几乎是遏制不住了。 “妈!”房间里出来一穿着睡衣睡裤带着眼睛的姑娘,她扶了扶眼镜:“你们离婚吧。钱是我爸赚的,他爱给谁花给谁花。明年我就十八了,可以自立的。她的钱我也不要。以后我养你。” 看都没看她爸一眼,房间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屋里彻底静下来了。 林玉健几乎是惊愕的,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要不是为了给她一个好的生活条件,他至于这么拼命吗?是!给自家那些弟弟妹妹花了不少,但家里的大钱从来没动过,都给她存着呢。 怎么能说出这么诛心的话来。 林大嫂擦了脸上的泪:“离婚!” 她二话不说转身回了卧室,又是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林玉健坐在沙发上,第一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老大……”林大娘从自己的卧室出来,看着坐在沙发上抱着头的儿子,“快去哄哄你媳妇……” 林玉健看他妈:“您怎么出来了,回去歇着吧。” 林大娘叹了一声:“两口子难免拌嘴,你多哄哄。孩子都大了,离什么婚啊。”她转身去瞧儿子媳妇的房门,门开了,林大嫂冷漠的看着婆婆:“有事?” “熙熙妈,你来,妈跟你们说说话。”林大娘像是没看见这冷漠一般,拉着儿媳妇就出来。 林大嫂不敢使劲,人年纪大了,摔一跤她付不起这责任。 结婚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跟婆婆处的来过。 人家都觉得这婆婆识大礼。但她却觉得,这婆婆是这林家最世故的人,没有之一。 林大娘拉着儿媳妇坐在儿子身边,然后才在对面坐了,“……熙熙妈,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了。嫁到我们林家,从头到尾委屈的都是你。可你得知道,这独木不成林的道理。你看,家里就小熙一个,还是个姑娘家。这以后连个帮衬的人都有。这不怪你,如今都是这世道,独生子女嘛。妈真没怪你没生儿子。林家两房,这一辈兄弟姐妹多,到了下一辈,算起来孩子也都不少。有出息了的,有没出息的。这出息的只要伸把手,那没出息的日子就过的不会差。你看小军,你们给安排到路政上了,这几年也算是干公的,老二这两年是不是没再朝你们伸手了。将来到了小|超身上,小军混的也就差不多了,怎么也能把小|超安置了,二房也就起来了。老四老五那就不说了,如今日子也都过的不差,都在城里呢。就只玉叶。玉叶也是肚子不争气,生了几个都是闺女。给了人家三个,只留了俩。萧萧是不争气,可你们做舅舅舅妈的多担待一点,等慢慢懂事了,孩子会念着你们的恩的。”又说儿媳妇,“我看你跟桐就处的挺好的,你拿出对桐的一分心思对玉叶,姑嫂关系都会好多了。我不偏袒我自己的闺女,她就是个糊涂性子。还没玉玲机灵呢。当年结婚我们就不乐意,她闹的不行,也就答应了。我那时候就行,她亲兄弟就四个,有人撑腰,再如何也不会过的不好。你们也确实是照看了这么些年了,咱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最后这一步了……我刚才听着,是清宁那丫头打电话过来的,姐妹直接吵吵闹闹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嘛。至于说恩情不恩情的,血脉亲情在,谁占谁的便宜,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没事,我给桐打个电话。我这当娘的说话,她总得给几分面子的。要不然我就上京城去,看看咱们这位当了大官的主任,是不是当官了就不认娘了。” 这是要倚老卖老的威胁了。 真闹到单位去,这可是结了大仇了。 林大嫂冷笑着看林玉健:“你也这么想?” 林玉健看他娘:“我送你回老二那边住一年半载的吧。等我安顿好了,再回去接您。” 林大娘猛地睁大眼睛盯着儿子:“老大……你刚才说什么?” 林玉健叹了一声:“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昨儿不是说想小军家的孩子了吗?去看看吧,我在京城安顿好了,就回来接您。” 并没有妥协。 林大娘的手这才抖了起来:“我这真成了老厌物了,连亲儿子都嫌弃……” 林玉健扶他娘回房间,进去后才说:“娘啊,您那一套不好使。您真敢这么干,桐就敢把您儿子送进去吃牢饭去,您信不信?大概不光是儿子,还有您孙子,比如小军……您要真为了儿孙好,就啥也别说,啥也别听。给你吃你就吃,给你喝你就喝。只管享你的清福去。我爹活着的时候,不管是英子和桐,都愿意多亲近几分。可这情分经不住这么耗。如今,您就想想我爹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林大娘推了大儿子一把,躺床上去了,只冷冷的说了两个字:“出去。” 林玉健给亲娘把被子盖上,这才出来,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外面自家媳妇坐在沙发上,还冷着脸。 他坐过去看媳妇的脸:“打疼了没?”拉她的手,“你也打我……几下都行……” 林大嫂抽出手,却没再提离婚的事,扭脸看他:“你也知道人情越用越薄的道理。如今是咱们求奔着金家的时候多……要是你不是林主任的大堂哥,不是金司长的大舅子,你那钱就是贴到脑门上,都未必能在京城找到门路。给萧萧安排工作,谁都知道这里面有这一层面子在。人家没把话说透,这就是给你这个做大哥的面子了。也是把最后那点情分给用光了。这可倒是好,我这还想着去了京城多跟人处处,巴结人嘛,这不丢人。常见面总有几分香火情,对不对?可你妹子倒是好,就她那闺女,给直接送到人家家里去了?还说动你娘压人家。行!这回人家给了你娘面子了。下回呢?昨晚上金司长给你打电话,就已经是很不满了。咱才说明儿去把萧萧接出来,得!这就闯祸了!”说着,声音就不由的大起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故意说给里面躺着的人听:“……自家的还是是啥样不清楚吗?上初中就跟小混混混在一起……初二的孩子就鼓捣的肚子都大了……你们瞒着我,就当我不知道……” 说起这事真是觉得丢脸的很。 肚子大了,却找不到肯认账的人来。找这个,这个说萧萧跟那谁谁谁谁怎么着怎么着,找那个,那个说萧萧跟那某某某也不清白。 县城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怕宣扬出去不好做人,就偷偷的去省城的医院把孩子做了。 然后读不进去书了,才想着找个学校叫读,远离了老家那个环境。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事都瞒着她,还是自家那妯娌,打电话跟自己偷偷说的。 嫂子小姑子,天生处不到一块去的。 这事她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还想着孩子小,走错了路也不能毁了孩子一辈子。 “……就是这么一个德行的……在护校上学,那就好好上呗……一到考试的时候你就请人家学校的老师领导吃饭……为的啥……啥都没学会的东西,你们敢往医院塞……然后才几个月,又把肚子折腾大了……”她嘲讽的笑,“是!独木不成林,要是这样的木跟我家小熙成林,我宁肯不要……我害怕这歪脖子树挡了我家小熙的路……” “娇惯的不像个样子……是非不分狗屁不通的东西……在咱家欺负小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小熙不计较,我不计较,我就不信你这当爹的心里没数……然后现在好了……跑到人家金家去了……人家跟她是啥关系,她又是哪根葱……她爹她妈是给人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了还是有啥救命之恩啊……敢骂人家忘恩负义……你们给人家什么恩了,又有个狗屁的义……”说着就指着林玉健:“这林家,也就爹是个好人……你跟你娘,她妈的都是一路的货色……当年认人家的时候……要不是瞧着人家有前程在,你们会巴巴的跑去认人家……要不是当年金满囤肯带你去见疗养院的老领导……你会对人家那么热心……英子还是你堂妹呢……跟你还一起生活过好些年呢……怎么不见你当大哥的仁义在哪……” 话说的特别难听,但林玉健坐在那里一言也不发。 继而苦笑:“我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即便开始有小心思,这些年处下来,哪里就没几分情分在。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别瞎嚷嚷。今晚跟我一块去京城吧,这事得了……小熙也去……实在不行……你跟小熙在酒店住上两月,不管装修完不完的……小熙开学就在京城读吧……别的啥也不带了,到了京城再添置……” 林大嫂反对的话再嘴里转了一圈,到底是什么话都咽下了。 这一趟非去不可,她叹气:“……这的关系得维系好……你如今干的顺风顺水,是因为谁都愿意给你几分面子……谁都知道你背后有靠山……”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没听说吗?大学要开始扩招了,啥多了就都不值钱了。小熙明年考大学,出来刚赶上大学生多起来……工作的事……我之前想着叫孩子大学毕业了去tuan委……那地方拿钱能塞进去?” 为了萧萧把人得罪光了,然后其实是把自家的路给堵死了。 跟林玉健做了半辈子夫妻,对他这个人还是了解的。 这事他肯定是不乐意的。 一家三口都走,这没啥不放心的,家里有保姆,老太太放家里没事。 说是晚上走,为了怕那惹祸精在惹出麻烦来,一家人没停留,换了衣服就要出门。 林大娘一把将门拉来,叫了一声:“大儿……” 林玉健扭头:“娘,我明儿就回来……” “要是真不管萧萧……”林大娘瞪着儿子,“叫我挂心放不下……活着还干嘛……” 林玉健不知道这是啥意思,然后直到人到了京城下了飞机,保姆的电话才来了,“……不吃饭……说要绝食……” 清宁和清平是不知道林家怎么着了? 两人在徐强走了之后,就直接回家了。分别给自家爸妈打电话。 英子就惊住了:“是真的吗?” 清平‘嗯’了一声:“……特别不要脸……跟没穿一样就出门……”吧啦吧啦的,“还说咱家受了大舅的恩惠……” 英子直接就‘呸’了一声:“放她娘的罗圈屁……你大舅那钱赚的……没你四叔和你姨在后面撑着……有一个犯事的老丈人,他能干干净净的利落的逃出来还挣了大钱……你别管,这事大人处理……大不了断亲就是了……早就够够的了……” 林雨桐就是这个意思,当年林家在经济上很大方,这个钱给的那个钱的,这些年真是多少倍都还回去了。林玉健出门交际,谁不知道他背后还有靠山的。从来没掰扯过这事,一是还当年那点人情,别管自家需要不需要啊,当时在大多数人看来,自家是需要的。其他的帮助也不少。这点咱得承认。因此,啥话也不说,不就是借势吗?只要没违法犯罪,借呗。 但却不等于没底线。 请了假专门回家,回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到家了。 四爷一边,三个姑娘一边。 林雨桐在萧萧身上多看了一眼,就扭脸问另外两个:“吃饭了吗?” “没呢。”清宁起身,“你跟我爸也没吃吧,要不我出去买点。” 清平跟着起来,“昨天的饺子还有,我去煮吧。” 清远在楼上喊:“给我端一份上来……”俩姐姐不叫他下楼去。 然后就是吃饭闲话,谁都没提萧萧。 清平还给萧萧断了一盘子饺子过去,然后就没搭理。 萧萧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没这么欺负人的。好稀罕住你家吗?我大舅家的房子好了,叫我过来住我都不住!不叫自己上楼换衣服,吃饭的时候不叫自己上桌,不就是吵了几句嘴吗?她金清平还打了自己一巴掌呢。 她起身去卫生间,拿出手机给她妈打电话:“……你要是没走……就来接我吧……我不在他们家呆着了……欺负人……不给饭吃……清平还打我……” 林玉叶已经在火车站了,顿时转身往出跑:“你等着……妈就来……” 挂了孩子的电话给林玉玲去电话,也哭了:“我这苦命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叫孩子住那边……他们家有钱有势……可再这么着孩子也不能欺负人啊……你去瞧瞧去……” 林玉玲只当是金家没人,几个孩子在家里打起来了。 跟护士说了一声就往金家走,到这边的时候发现大哥也在。 “大哥……”她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林玉健看着萧萧那一身打扮正在气头上,见了林玉玲就呵斥:“你不看着爸爸跑来做什么?忙你的去。” 林玉玲没理她,见清平和清宁在餐厅坐着,就过去低声问:“怎么了?姐妹吵架了?” “本就是孩子吵嚷几句。”林雨桐脸上没多余的表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就是萧萧这孩子我们真管不了……” 也不合适管。 林玉玲都觉得为难,家里除了姨妈还是姨夫,除了姨夫还有长成半大的小伙子的表弟。上面露个胸脯子,下面露个屁股蛋子,这能住吗? 林大嫂就赶紧道:“这孩子除了亲爹妈能管,别人谁也管不了。叫她妈给带回去……” 正说着呢,电话响了,是林玉健的电话。 林大嫂瞥了一眼面色就变了,果然还是自家那婆婆。 林玉健接起来,亲娘的声音就传来了:“……玉叶说萧萧挨打了……咱家的孩子你直接带回来……人家门户高……规矩大……咱高攀不上……咱小门小户的孩子……省的到那高门大户里受那个罪……” 声音特别大,这是挤兑林雨桐。 林大嫂蹭一下站起来,跟林雨桐和气的告辞:“我们就先走了。来还没安顿呢。” 说着就看萧萧:“把你的东西拿下来,这就走吧。” 再不走就真结仇了。人家还没说什么绝情的话,倒是自家那婆婆,拿乔上了。 林玉健也起身:“桐,娘如今是糊涂了,你多担待。萧萧叫家里给惯坏了……她妈把她这么扔给你啥也不管,也不像话……回去我说她……” 林雨桐从始至终是带笑,也不应承什么,也不责难什么。 把连带的林玉玲一起送出去,“这就解决了?”清宁挑眉。 “你大舅是个聪明人。讨不到人情就不会主动粘过来的。”林雨桐轻哼一声,“这就行了。” 过了两天,林玉叶打电话过来,“……娘绝食了,到现在都三天了……刚给爸爸打了电话……爸要给你打电话我给拦住了……玉叶想把萧萧留在京城……大哥说没人管教不行……叫回省城去……结果玉叶不答应给娘打了电话……娘就彻底不吃饭了……保姆之前来电话说饿晕了……如今送医院去了……萧萧这边大哥帮着把医院的工作给辞了……玉叶又闹死闹活的……大哥回省城了……大嫂不管玉叶这边……如今母女两在外面找房子呢,铁了心是要留京城的……萧萧那丫头邪性,你跟清宁和清平说,多留心点……” 是好心提醒的。 林雨桐应了,说了几句闲话,就把电话挂了。 回家跟俩孩子说,清宁就嗤之以鼻,“邪性?当京城是什么地方?” 十分不以为然,但吃完饭还是悄悄的给徐强打了电话:“我姐打了她一巴掌,还不定怎么记恨呢……她自己就是一混混……找到同类容易的很……还是提防着点……我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 徐强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 起身叫韩超过来,低声嘀咕了一阵。 这种女孩子,其实没那么复杂。也不怕找不到她,在她原来上班的医院守着,肯定就能找到。要是不纠缠之前那个男医生才见鬼了。 韩超本就是混子,算是同类。而且一开口说话,一听就是老乡,天然就带着几分亲近。 徐强也没想着害人家,就是想知道她都干啥了而已。 韩超租的房子是那种老的筒子楼,介绍她租了对门的房子。她跟啥人来往,韩超都能知道。 徐强也就放心了。回电话给清宁说了一声:“……眼皮子底下呢,翻不起浪来……” 清平是后来才知道这事的,还觉得两人有点小题大做:“她哪有那胆子……” 结果这话说了没多长时间,就是开学前几天吧。 徐强过来了,“……你们别出门……清远也是……韩超说萧萧认识了几个混黑道的……听了几耳朵说是要宰肥羊……那丫头还说顺便给她报仇了……你们老实呆着……” 然后到了晚上,林大嫂的电话打过来了,“桐……帮我找医院……联系医生……小熙……小熙……” 小熙被捅了三刀! 胳膊上一刀,腿上两刀。 只有这种心里没有半点敬畏心的孩子犯错,才是最可怕的。 无知无畏,就说的是这样的。 这要是旁的事就推脱过去了,可这是孩子的事,不管多大的不愉快,都的抛开。 林雨桐帮着联系好,然后跟四爷赶到医院,林玉健两口子都快疯了,“就是出门吃了个烧烤,孩子想吃冰淇淋,自己去买,谁知道一眨眼,孩子就倒下去了……京城的治安怎么这么差……” 没证据不能说是一定是谁谁谁干的。 反正报了警了,四爷也说话了。知道这孩子是领导亲戚家的孩子,效率就不一样了。 第二天就把人给摁住了,三个出来打工没找到工作的十八岁的男孩,为了三千块钱,替雇主教训教训仇人。因着雇主说了了,谁真敢捅一刀子,就多给五千块钱。 然后这雇主就被找到了——萧萧。 好在这三个还不算蠢,不敢朝要命的地方捅,只对着胳膊腿下手了。当时看着吓人,浑身都是血,可到底只是皮外伤,伤口缝合,有半个月就能出院。 可这事它不是伤的重伤的轻的问题。 萧萧被拘留了,林玉叶疯了一样的,当牛做马都行,就求私了,不能叫这孩子判刑。 林玉健这才是真心灰意冷了,说啥都不松口。 林大嫂跟林雨桐说:“你大哥要是松口,我就真跟她离婚。” 好好的姑娘家,开学都高三了,然后两腿的大腿各中了一刀,又胳膊也都划伤了。 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出门摔一跤,当爹妈的都得心疼半天怕摔疼了。孩子是爹妈的心头肉,伤在孩子身上,比伤在爹妈身上疼的多。 林大娘给大儿子打电话过来:“……萧萧不是有意的……她没想到那几个人真敢捅刀子……” 林玉健拿着电话的手都抖了:“娘啊……想起来我后怕啊……要是捅到要害的地方怎么办……要是在没人的街道捅了没人发现怎么办……要是再动了歪心思熙熙可是大姑娘了,真要是……一辈子可就毁了……娘啊,那是我闺女……您疼玉叶……是不是也该叫我疼疼我闺女……要是萧萧找人捅我这当舅舅几刀,我不跟孩子一般见识……可她要害的是我闺女……妈,我到底是哪对不住她了?我这当舅舅的比她亲老子都付出的多……可结果呢……养了一头狼……” “升米恩斗米仇。”林雨桐教训几个孩子,“千万得记住喽。” 清平后怕:“这得判几年?” “三年左右吧。”清宁有些遗憾:“判的太少了。” 是判的太少了! 林大嫂咨询了律师之后,咬牙切齿:“……经济赔偿……得要……我们还是未成年人……又是准高三学生……这些无形的损失也得算上……” 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 林玉健知道了也不说话,算是默许了孩子妈的做法。 林林总总算下来要十二万。这钱远没有给他们的多,但这也叫林玉叶犯难了。 家里真拿不出来,大哥是给花钱了,但花钱是走关系了,钱也没落到自家身上。 没钱给咋办呢? 借! 从老娘借,从二哥借,然后把家里的凑上,算是把钱凑齐了。 林大嫂拿着钱对着林玉健笑的渗人:“看见了吗?钱凑来了……” 林玉健的,脸色特别难看,他缺这点钱吗? 不缺! 这么做,就是想出了这口气。 可如今呢,家里的老娘,家里的兄弟,多多少少的都拿了点钱出来,这是给自己消气吗? 林二嫂打电话过来,“……大哥,差不多算了……谁都不想这样的……玉叶来家里又哭又闹又上吊的……我们不拿钱也不行……真逼死了这个……” “那就去死吧。”林玉健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然后林玉叶没死,没两天,林大娘死了。闺女家两口子闹离婚,姑爷坚持要离,闺女不同意,喝了农药了。然后林大娘心梗发作,都顾着在急救室里抢救的林玉叶了,谁也没注意老人家,结果受的刺激大了,一口气没捯饬上来,等林玉叶脱离危险了,外面等着的松了一口气之后才发现,老太太没了。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回去,林大嫂也没回去,孩子住院着呢,回不去。 林玉健一个人回去了,丧事该老二办了。 英子打电话过来,问这礼金怎么随? 林雨桐就说:“当时给咱们随了多少咱们还回去多少。”完了又嘱咐,“那些灵堂的供品就不用帮我准备了……” 要远着就得从态度上彻底的远了。 英子叹了一口气:“那行,我也不准备了。”然后又说,“大哥其实算是解脱了。” 没有这个老妈在了,这些弟弟妹妹再想要啥,那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林雨桐点头,确实是这么一码事,父母其实就是兄弟姐妹之间的一条纽带,别小看这纽带,有它在没它在,完全是不一样的…… 1109.悠悠岁月(126)三合一 悠悠岁月(126) 林家这丧事, 办的差点打起来。 瞎子爹的丧事是林玉健办的, 从头到尾别的兄弟啥都没出。 光是在礼簿上上了一千块钱的礼金。 英子跟林雨桐打电话的时候说:“礼簿上那事也别提……当时二哥家是上了一千块的礼金,可实际上只写了一笔,钱根本就没给。” 林雨桐一愣, 想想也就明白了。 写上一千, 是为了叫林玉健回家糊弄媳妇的。但钱却没给, 而这账上对不上的钱,肯定是当大哥的后来添上去的。 农村办事也有这种糊弄面子事的, 但这都是跟主家有默契的。知道你拿不出来, 又不想叫你没面子,所以跟礼房吱一声,只说钱直接给他手里了就行了。这都得是非常亲近的关系才会走这一道手续。可要不是没办法, 谁能豁出脸干这事。更何况他林玉康不是那种拿不出钱来的人!不给钱只怕是觉得他不出完全可以吧。这事该咋说?亲爹的丧事一毛不拔, 那么照佛你的大哥主动办丧事, 你连礼金那一千都不出。这事办的可是相当不经讲究的。 英子叹气:“大哥那边呢,是瞒都来不及, 怕人笑话。要不是那边帮着记账的,跟你二哥熟悉,咱也不能知道。” 那现在再说这个也没啥意思了。丧事过了也就过了,林玉健不往出说,其他人议论也都是私底下说说。 不过知道林玉康办的这事吧,就觉得这次的丧事只怕不太平。果不其然, 亲娘没了, 问题就出来了。 当老大的把当爹的埋了, 那这剩下一个娘,怎么轮也不该是老大。 停丧停在哪?丧事怎么办?都是什么章程?结果人家礼房的执事都进门了,问这些事的时候每一个人说话。人家看了林玉健半天,觉得气氛不对,才赶紧问:谁是事主儿? 就是说着老娘谁来安葬,丧事谁来办? 结果没人应声。 都看林玉健呢。 好像在说,你有钱,你是老大,连爸爸那边你花钱都花的没边了,自家亲娘,丧葬钱不都不出吗? 林玉健心里正一肚子气了,就说林玉康:“你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这辈子你总得干一件拿的出手的事吧……” 言下之意:爹是我埋的,你家大儿子的工作是我找的,娶媳妇我掏的钱,聘礼房子都是我给准备的,就是你家儿媳妇生孩子,也是我给联系的医院出的医疗费。你说这都过了半辈子,你说说你都干啥拿的出手的事了?种地不管产啥我都帮你卖,家里的房子我是帮着盖的。到头来,最后一桩事了,你不挑头? 林玉康一听,就道:“那爹娘也不是只生了咱们哥俩。” 下面除了一个妹妹,还有两个弟弟。 这俩弟弟天南海北的,一个在鹏城买了房落户了,一个在外地工作却在本省的省城买了房子铺子,应该是有回来的打算的。 反正说起来,就只林玉康和林玉叶在家里务农。 但也不能说林玉健对不住林玉康,他家的儿子不是给找了工作了吗?包括儿媳妇的工作。 其实真没对不住谁,就是林玉叶家,要是萧萧好好的本本分分的,也算安置好了。 因此林玉健坐在那就是不说话,他没对不住谁,只有这些弟弟妹妹对不住他的。 在鹏城工作这个林玉顺最小,也比较光棍:“我买房了……结婚又添孩子……那边的生活成本高……我真没多少钱……要不,娘的棺木我来出……” 他好歹是当兵之后给领导开车的,工作相对来说比较稳定。 而林玉福人老实,真是在外面啥都是一点一点省出来的。能在省城买房子,大部分还是大哥给补贴的。孩子又才上小学,户口不在那边还得缴借读费,又得租房子住,还得还房贷,感觉真过的比较辛苦了,就说:“娘装殓的衣服我买……然后再出一千块钱……” 林二嫂就说:“那可得说清楚,这一千块钱是拿出来办丧事的钱,你上礼簿的钱是另外的。” 林玉福当时没言语,算是默认。 但到了上礼金的时候,他媳妇递了五十过去。 那跟寿衣一起的一千属于不拿不行的,但这随多少礼金这总是随意的吧。我就乐意给这些,你能怎么着? 林二嫂靠在门边,看着一个个的进去随礼的。老大给了一千,她撇嘴,以他的身家给这点他也好意思?但到底没说什么。林玉叶也来了,半死不活的,拿了一千块钱,她又撇撇嘴,要不是这小姑子婆婆且死不了呢,丧事不多拿点,她也不怕遭报应。林玉顺拿了一千,她耻笑一声,弄了个薄皮棺材糊弄事,占了大便宜了,就这也只拿一千?英子给了一千,嗯,这还行,算是礼尚往来。替桐给了一千,她又轻哼,人不回来,礼金也不多给点,到底是后认回来的。这姐俩没带供品,这最是叫她不舒服,这是打算跟自家断道还是咋的?得把这事给记下。玉玲没来,她女婿来了,也是一千,这还算是差不多。林玉奇又给了一千,她撇嘴,爸爸那边花了大哥多少钱,这边大哥的亲娘没了你就只拿一千,脸呢?不过蓉蓉搁在最后,披麻戴孝的也给了一千块钱,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下来了。看看!人家玉龙没了,人家这媳妇在正事上也没往后缩。 一扭脸见玉福家两口子拉拉扯扯的,然后进来就掏了五十,她立马就炸了:“……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被子褥子的给缝上,床单被罩的给置办上。你家添了俩孩子,我单衣棉衣给准备上,这会子了你拿五十块钱来……羞谁呢……” 当时就给吵起来了。 老二说英子:“你林家先人把人亏了!” 一个真就拿了五十,一个当场就往出叫嚷,不知道丢人两个字咋写。 办老人的丧事,平平安安、热热闹闹的办下去就行了。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叫嚷的叫人看笑话,叫逝者走的不得安宁。 家家都不是那过不去日子的,偏都计较的多,谁都不肯当那个吃亏的人。 英子没说老二,这事确实是难看。办丧事这种事,就没有啥固定的章程。家里的条件允许,咱就办的热闹些。家里的条件不允许,人一样也得埋,是不是?办不起大席面,白菜豆腐端上去,一样得叫老人入土为难。 你说这么吵吵嚷嚷的,到底是图啥。 玉福家媳妇说林二嫂:“席面你们家出,可就是满汉全席又能花几个钱,这礼金可都是你们家收的。你是一分钱都不想往出掏,还谋算这借着娘的丧事赚一笔是咋的?” 林二嫂能怕她?这家里就没有她跟她家男人摆布不明白的,往灵堂前一跪就哭她的恓惶去了,从她过门的时候小叔子小姑子都是孩子哭起,哭她帮着照看小叔子小姑子的辛苦,又哭诉帮小叔子小姑子成家立业的艰难……“……您老倒是说句话啊……您当时是咋说的……说我对弟弟妹妹好……他们总不会丧了良心……这如今不是丧了良心是啥……娘啊……你咋就走了……丢下我这恓惶该给谁说啊……” 吔吔啰啰的,把林家从上到下数落了一遍,来往的亲戚,帮忙的亲友,倒是觉得玉福家两口子办事不讲究的人多些。 到了埋人的正日子,金家按说也该到的。 结果李仙儿不去,也不叫捎带礼金,跟人家说了:“我爹妈死了又不指着别人去……” 好吧!不去就不去。 这种事是该给姻亲报丧的,家家户户都得报的。 给老五家也报丧了,马小婷坐在门口,满巷子都是人,然后报丧的骑摩托车过来停在巷子里,问了:“哪家是金老五家?” 别人还没说呢,马小婷一看摩托车上系着的白布条,就知道是报丧的。她才不管谁家的丧事,就直接到:“老五一家都出去打工去了,人不在。”报了丧就得随礼,她不想掏那一份钱。 人家报丧的又不知道真假,直接把车调头就走了。人不在,报给谁啊。 巷子里的人把马小婷骂的死臭,这事办的得多不讲究。 有那爱说公道话的人就说了:“我就不信你爸妈将来不死……” “我爸妈死了有我哥我弟呢,关我一个出嫁女啥事?”马小婷呵呵的笑,一副没啥大不了跟人说笑的架势。 那人就说:“行!你爹妈不要不管,你公婆都死了你家暂时是没啥大事要办。我看到将来你闺女嫁人,你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咋办?大家都一样,出门打工了,不在家!” 边上的人都点头,是这个话,还笑说:“我就不信你跟老五将来都不死……人家也不接你家的报丧……”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马小婷起来,转身往回走:“要你们操这闲心。” 然后把他们家的大门哐当一声给甩上了。 这种玩意,别人的话那是听不进去。骂了几句,就都相互打听,金家哪个亲戚家办丧事。 不知道谁说老二没去果园,说是丈母娘还是谁没了。 这些人就直接骂马小婷是傻子。 林家的丧事你都不去,那不光是英子的娘家,那还是桐的娘家。你个傻蛋省那五十一百的零碎钱,蠢不蠢? 桐手底下随便漏出来点,都不是小数目。 桐是那叫人家吃亏的性子吗? 多厚道的人啊。 所以报丧的还没回来,有人就把电话打到老二手机上了,把马小婷的行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老二气的够呛,倒是也没瞒着英子,只说:“……老五不知道这事……” 就是知道了会有啥不一样? 报丧这事,瞒不住的。人家报丧的人回来肯定得回复林家的,林二嫂当然就问英子了,“那就是金家不来几个是吧?” 老三家肯定是来的。 其他的,爱来不来。 英子就点头:“不用给金家预留多的位子……”没解释老五不在家的事。 结果第二天,不光是老三家两口子来了,来的还有赵爱华,以及赵爱华的俩儿子。还都是分开上礼金的,都是二百。 很是给面子。 丧事办完了,英子就打电话跟林雨桐说了一声,“……四六不懂的东西……”是说李仙儿和马小婷,“这也得亏是咱们跟娘家不亲,要不然这得结仇……” 是这么一个道理。 又说起赵爱华:“别管怎么着,人家事办的敞亮。” 林雨桐点头,这事记下来。赵爱华这俩儿子,那自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咱不能真袖手旁观。另外吴双还没结婚呢,“等结婚的时候,你记得跟我说……”得添礼的。 礼尚往来,是对人基本的尊重。 英子把这事放心里了,又说林大娘的丧事:“……好些年都没见这么丢人的事了……薄皮的棺材……不合身的寿衣……尤其脚上那鞋……小了整整一个码子……用鞋拔子往上拉才算给穿上了……” 鞋最是得合脚,尤其不能穿小一号的。这叫穿小鞋,到了那边还要穿小鞋,这得多惨! “大哥不知道?”林雨桐觉得要是这么着,林玉健还没搭手,这就有些奇怪。 英子就耻笑:“谁去说去?穿戴都是儿媳妇和闺女的事,儿子是不到跟前的。谁没事多那嘴。我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人家那闺女儿媳妇都是亲的,哪里就轮到我多嘴了。” 林大嫂没去,也不可能知道。即便知道了,林雨桐觉得,说不说管不管还在两可之间。 跟林雨桐说话,英子没啥要遮拦的,有啥说啥,“……席面是五十块钱一桌的席面……稀汤寡水的……鸡鱼肘子一个大菜都没有……酒是散酒……几十块钱买了一缸……四口吹打的送丧乐班……” 细细数下来,整个丧礼都透着一股子寒酸。 如今很少见到五十一桌的席面了,都在一百往上,一般的人家,都在一百到一百二之间。一百八到两百的席面算是比较体面的。吃的喝的不讲究,但至少得热闹些吧。四口送丧的乐班……林雨桐摇头,寒碜点的,都是六口,一般都是八口,十口算是热闹的,十二口那是体面的。要想更热闹得十六口。当年瞎子爹整整有二十口人吹吹打打。 这一比较,可不寒碜。 “估计是故意的,想叫大哥搭茬接话。看不过去他就把事给揽过去了……”林雨桐这么说,要不然咋解释林玉康办的这事。 英子也是这么想的,“哭穷哭的不行,大哥也没接话。丧事办完了,二嫂不叫走,把人都叫一块,要分娘的私房钱。” 大儿子年年孝敬,加在一起可不是小数目了。 “九万八。”英子咂舌,“这不算偷摸补贴给玉叶和几个孙子孙女的。二嫂问大哥要,大哥就问了,说你们给娘啥了,是买过一双袜子,还是送过一双手套,这里面的的钱有一分是你们的吗?然后玉顺家的媳妇就说,话不是那么说的,钱这东西给了娘就是娘的,娘的东西儿孙都有份……最后大哥给了,叫平分了……我看大哥是真寒心了……” 一个个的如今都是翅膀硬了,不是当年求奔着老大哥的时候了。 不过林玉健把钱给了,只怕以后再想叫他拿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的多了,就难免有些可怜林玉健了。想了想,还是抽空去看了看小熙。这孩子对林家她那些叔叔婶子哥哥弟弟妹妹的,全没有好感,就是她奶死了,她也不过是冷笑一声。 感情这种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不能说人家孩子冷漠。所有的期翼都耗光了才会如此吧。 因着小熙跟林家成在一个医院,林雨桐来了,林家成自然就知道了,然后就闹起来了。林玉玲过来说,爸那脾气越来越不好说了……不打针,不吃饭,闹着要出院。心里也是难受的很……娘没了,爸爸要回去送娘最后一程…… 人都埋了才想起来要送了! “想送就送吧。”林雨桐还是去了一趟病房,见了林家成。主要是不打针不吃药,还动不动的就把人家过来检查的护士一推搡,人家手里端着那个盘子,针啊药啊棉签之类的都在里面放着呢,损坏就不说了,他凭啥这么对人家。要不是自己的面子他能住这里?要不是这病房的特殊性,人家护士干嘛忍受他?她过去郑重的跟人家护士道歉,然后就说林家成:“要不然我打个招呼过去,帮着办出院手续。” 至于说出院之后的事,自己想办法去。 跟自己闹,闹什么?我惯过你那些毛病没? 一见林雨桐真恼了,也不闹了,但也不提出院那一茬了。又换了口气了,“……京城的医疗条件好,以后少不了复查……咱们离京城远……来回不方便……” 那意思竟然是想赖在京城,在京城住哪?住自己家吗? 跟自己说这话不是这个意思是啥意思? 林雨桐只作不知,就道:“大哥搬到京城了,是要去大哥那住吗?那可得跟大哥商量去,还得问问大嫂的意见。小熙那孩子刚出事,大嫂估计不会答应。当然了,答应不答应的,你们问问才知道。” 就是不接你那茬。 可能是见住京城真没指望,就又说:“其实省城的医疗条件还可以,做手术不放心,但是做复查应该没大问题。要是住在省城,出门检查也方便。你大哥那边空出来的房子是五楼,轮椅上下不方便……” 林雨桐的房子是一楼,阳台改了门,不走小区门也能直接入户。轮椅倒是很方便。 又想借住自家的房子。 林雨桐马上接话:“一楼的房子也好找,找中介总能租到合适的。” 然后直接往出走。 林玉玲追出来:“二姐别生气,爸这一病,性子越发左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还跟林雨桐抱怨:“……上回瑶瑶他爸来,过来看看爸玉奇也跟着一块来了。结果爸要抽烟,我说医院不叫抽烟,结果非不行,叫瑶瑶他爸去买。我们家那位你是知道的,最是实诚的人。然后就去了,我说买一盒算了。爸不行,要一条,还得要那什么红塔山还是啥的。买回来了,趁着我们家那口子去厕所的空档,爸把那烟递给玉奇,叫玉奇偷偷的装起来,不叫我们家那口子看见。还说,你看,你姐夫买了,你抽烟就不用另买了,这是给咱们省钱了。听听这话,我还在当面呢。”她叹气,“爸以前不这样,这几年病的,性子实在是……” 林雨桐也没跟林玉玲说难听的话,病人这种情况她以前见的多了。 或者说是人到了某些时候,是本性战胜了理智。有理智的时候还会想,这事不能这么干,人家要笑话的。可脑子就是管不住,凡是只从利己的角度出发。 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客套话,这些事就交过手了。林玉玲这人她还是知道的,只怕有了这一遭,再难都不会朝自己开口的。 林雨桐也不管他们有没有不好解决的事,她除了工作,还有的忙呢。 转眼孩子们开学了。 清平之前都跟徐强说好了,他跟清宁一起送她去。结果到前一天晚上了,她四叔和小姨说:“明儿送你去……” 这个……是不是有点劳师动众啊。 “不用!”她说,“清宁带我去学校转了,没人带着我都行的。再说还有清宁呢。” 林雨桐就笑:“怕什么?怕我跟你四叔给你丢人?” 才不是! 好吧!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得去的。 然后见识了人家的宿舍之后,清宁就比较怨念,“这宿舍也太好了……” 四人间,还带电视。宿舍里还套着卫生间。虽然洗澡还不行,但是上厕所却不用出去了。 “羡慕死了。”清宁里里外外的看,“我得等到上研究生,搬到那边的楼上去,条件才会好点。” 林雨桐却皱眉,这是新楼,干净是干净,第一拨住的学生嘛,贪图个新鲜。但这样的房子一般都会潮,“每周这辈子褥子都得晾晒。要是学校不方便,就带回家来。再拿家里的新被子过来替换……” 其实没那么娇气,但小姨说了,她就应着。 四爷见宿舍里没电扇,九月份还是有点热的,他下去买了小风扇给放在床头,“周末不能回家要打个电话,遇到事别管大小,别自己扛……” 等四爷他们走了,清平就给家里打电话:“……我四叔跟我姨送我的……家里带的都在家里放着呢……我姨不叫带那个……另外给买了……嗯……应该很贵……我用的跟清宁用的是一样的……” 英子就叹气:“……你四叔跟你姨对你好,你要知道好歹……周末回家去……别偷懒……不许睡懒觉……洗衣服做饭能干的活要多干点……勤快的孩子讨人喜欢……生活费会按时给你,不够你就说……别总要你四叔跟你姨的钱……” 其实这学期根本就不用家里给生活费的。 别说来之后四叔跟小姨给的钱了,就是严格的妈妈过来也给了不少,还有三婶如今的娘家……给的都是大钱。自己不要的,小姨点头了才接下的。 谁给了多少,她都记着呢。这会子压着声音跟自家妈一一说了,“……大姥姥没了,你忙那边,我也没顾得上说……”拿了人家的钱了,这事当然得跟家里说一声。 挂了电话的英子就觉得:人情太厚,不好还啊。 清宁陪着父母在国家民族大学校园里漫步,不疾不徐的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报名的新生和家长,跟爹妈说她的事:“……上次国际航天飞行模拟比赛,我拿了个一等奖……没想到辅导我的李教授前儿给我打电话,说是保研的事情已经下来了,问我的意向……罗一平教授跟我们老师联系了……也跟我提过,说想叫我读他的研究生……” 罗一平这个名字林雨桐倒是没注意过。 谁啊? 她看四爷。 四爷知道,解释说:“探月工程……” 只这四个字,林雨桐就明白了。 她诧异的看清宁:“你?行吗?” 清宁白眼翻的蹭蹭的,“妈!”她有些气恼,“我现在问你跟我爸的意见呢!” 这么一位大牛人,你有啥可犹豫的。这样的院士作为导师,这以后也算是系出名门,又有很多的机会参与到课题研究中去,机会难得。 几乎想不出有什么好犹豫的。 清宁停下来看她爸:“航天……我还没有入门……我不知道努力一辈子之后会不会有结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一直碌碌无为,您跟我妈会失望吗?” 这话真傻! 在家吃白饭,爹妈也不会嫌弃。 但这话四爷觉得压根不用说,他家闺女需要的一点勇气和自信。 他说:“就没有我闺女想干却没干成的事。” 清宁小下巴一扬:“那是当然。”然后又有些低落,“要是这样……我这研究生只怕得去首都航天大学了。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更专业一些。” 舍不得母校吧。 老大个子的大姑娘了,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哪个同学考研,哪个同学准备参加工作,宿舍里的谁谁谁准备出国,说的正热闹呢,突然间不说话了。 林雨桐扭脸一看,自家闺女盯着一个方向瞧呢。 已经快到学校大门口的位置了,很容易能看见那边的情况。 此刻,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但正中间那一道却没人走近。只见一个上身是老式的碎花半袖,下身是蓝色校服裤子,脚上一双土布的红条绒布鞋的姑娘背着一床被褥手里丁零当啷的拎着许多的东西往进走呢。 被子是旧被子,大红花的背面,上面疙疙瘩瘩,一看就知道用了很多年,浆洗了很多次。露出来的被子边原本该是白的,如今看到的却是暗黄色的,像是没浆洗干净。捆着被子的是尼龙绳,绳子应该是绑过农具吧,土从缝隙里渗进去,是洗不干净的。她拎着被子背在后面,手被纤细的绳子拉扯着,不用看都知道勒成啥样了。还有那看不见的肩膀,只怕早伤痕累累。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应该是化肥袋子的塑料内瓤,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半旧的洋瓷盆子,洋瓷缸子,带着洗不掉油垢的热水瓶。身上斜背着个包,放的该是衣服吧。 她低着头,头发湿漉漉的黏在头上脸上,一路上谁见了都躲开两步。 偶尔仰起头,清宁就能看见不算太陌生的脸——刘燕儿。 她轻轻叹气:“她家不至于……不至于这么穷吧……” 舍得还是不舍得,跟贫富没啥太大的关系。 他们看见刘燕儿,刘燕儿也看见了他们,远远的就招手:“叔……婶儿……清宁……” 林雨桐笑着等这姑娘过来,塞了两百块钱过去:“你爸没送你吗?” “没!”她把东西放地上,把钱收了,笑的甜甜的,“我都是大学生了,该自立了,不用我爸送。原本还想着跟清平一块来,结果她先走了……你们这是……送清平啊?她可太有福气了。” “她跟你不能比。”林雨桐拍了拍这姑娘的肩膀,“她没你能干。我们不来看看不放心……赶紧去报名吧,我们这就走了……” “叔婶子再见,清宁没事到我们学校玩啊。”很热情,很阳光。看起来特别自信。 一家三口挥手走了,刘燕儿的笑意也没散去。 她出来了,她考出来了,她从那个泥窝里给逃出来了。她是大学生了,是天之骄子了!满村谁不夸她,说她是飞出去的金凤凰。 她羡慕清宁那样的,如今,她也会成为清宁那样的。 过去的那些全都应该被埋葬了,从今以后的刘燕儿再不是以前的刘燕儿。 她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这话。 清宁走到校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她考上大学了……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了……开始自信了……” 可是,到了大学就会知道,所谓的天之骄子,一点也不稀罕。 在青华,状元跟大街上的白菜似的,什么考了第一啊,考了多少分啊,千万别拿出来炫耀,真没啥值得炫耀的。 自信是用来干嘛的? 答曰:用来打碎的。 打碎刘燕儿自信的第一拨,来自于现实。 什么是现实?就是贫穷。 她自信走进宿舍楼,见了同学就问好,见了学姐就微微欠身表示尊敬。有的报以微笑,有的避之如蛇蝎,有的冷漠的路过。她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 天之骄子嘛,不会这么浅薄。再说了,能考进来就代表实力,自己是她们中的一员,是同类,以后前程不可限量,暂时的贫穷有什么了不起。 依旧扬起笑脸找到宿舍,推开门,扬手热手的笑,然后特别时髦的站在门口‘嗨’了一声。 然后正围坐在一起分享彼此的零食的三个刚认识的姑娘同时愣住了。 刘燕儿丁零当啷的进来,东西往地上一放:“嗨!大家好!我叫刘燕儿,你们的舍友!” 三个愣住了。 然后那个高挑的姑娘尖叫一声捂鼻子:“什么味儿?” 另一个坐在床沿上的干净把脚抬起来,指了指地上的东西:“你都带的什么啊?味道怎么这么冲……” 刘燕儿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解释:“没什么?就是一罐头瓶的凉拌洋葱,路上带着干粮不带菜咽不下去。”她弯腰收拾,“我放包的时候不小心,大概是饭盒没盖好,汁子流出来了……” 说着,就把东西往出掏,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雪白的桌布,是三个女同学凑钱新买的。刘燕儿低头扒拉她的东西也没注意,带着洋葱汁水的饭盒,装着油辣子的罐头瓶,泡着蒜薹和大蒜的小坛子……一股脑的都放上去了…… 然后味道就说了,乱七八糟的汁水和辣油,把雪白的桌布沾染的乌七八糟。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长发的女生一下子就怒了:“把你这破烂罐子赶紧给我拿开……” 刘燕儿一下子就僵住了,热情跟同学分享的心一下子就冷却了起来。 什么叫破烂的罐子? 最起码的尊重呢! 说好是大学生的!大学生就这素质? 然后她就看着她们嫌弃的走开,捂着鼻子,嘴里嘟囔着:“……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么一个舍友……” 这么一个舍友是怎么一个舍友? 不就是穷吗? 穷,又碍着谁了?! 1110.悠悠岁月(127) 悠悠岁月(127) 上大学, 有统一的被褥。忍冬觉得家里有被褥,就不用花那个钱了。于是, 把家里的被褥浆洗了浆洗,就叫孩子带着去了。 到学校这边不教这部分费用, 是非常少见了。孩子考上了, 即便家里的条件紧张,也不会省这么一点钱, 叫孩子成了其中的另类。 然而,燕儿不得不面对这种尴尬。 别人报名很快, 但她得找负责的老师, 说明情况, 然后人家同意了, 写了条子, 她才能去交费。报名这么忙,一时半会的找不到负责的人。对学校又陌生的很,心里那股子自卑和胆怯又涌了上来。 原来走进了大学的校门,想要跟周围的人一样, 也是不现实的。 都等到晚上六点以后了, 眼看就下班了,她才找到人, 把手续处理完。 回宿舍, 然后把剩下的两个长了霉点的馒头还有油辣子拿到宿舍外面, 席地坐在地面上, 才算吃了今天的头一顿饭。 宿舍的几个人在她回来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各自拉着自己的帘子。 她进卫生间去洗漱, 用盆子接了水兜头倒下,抓了洗衣粉抹在头上洗了洗,浑身都觉得清爽舒服了。顺手又将短袖裤子洗了,晾在外面明天还得穿。 然后又因为把卫生间弄的湿淋淋的被舍友嘀咕,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滋味难言,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以为逃离了家里就是好的,其实外面好像比家里更残酷。 原本想好的要彻底的改变,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她清晰的感觉到,她被排挤了。 努力过后,回到的依旧是原点。那这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 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随后又坚定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不会永远是这样的!一定不能是这样的。 第一天开班会的时候,她大胆的站上去,阳光的笑着:“……我是刘燕儿,大家也可以叫我燕子,小燕子……我跟小燕子一样……杂草一样的长大……也会继续像杂草一样坚韧顽强……我相信,就即便是杂草,也有属于她的灿烂和眼光……” 下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还有属于她的五阿哥……” 瞬间,哄的一声都笑了起来。 燕儿一愣,也大房的笑,笑的两眼弯弯,没心没肺:“对!我也得找到属于我的五阿哥……” 然后起哄声,打趣声此起彼伏。 计算机专业,本来男生就比女生多。 对女生,一个开朗的,开的起玩笑又有些弱小的女生,大家都给予了最大的宽容。 燕儿坐在教室里,脸上带上了笑意。对!就是这样的!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自己的朋友,活自己的精彩。如果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五阿哥。 而清宁在家,看到自家老弟那边一大摞子海报,都是还珠的。她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你搜集这个干嘛?”太幼稚了。 清远也是一言难尽:“我就问问我们班谁有海报一类的东西,我包书皮用的。然后一个个的就送我这个了……” 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吧。 毛巾、脸盆、热水壶,各种的本子文具上,印的都是这个。 他拿出一沓子彩色的信纸:“给!你叫我替你买的。” 翻开来,信纸上印的也是人家的头像。 然后隔了两天,三伯来京城,又带了俩巷子的衣服,长袖、运动服上,都印着头像的。 清宁就说:“您这是侵犯了肖想权您知道吗?” 老三真不知道,愣了好半天才道:“这还侵权呢?” 可不吗? “幸好还没批量生产,就是带来瞧瞧市场反应的……”结果还是算了。 这回赶在周末,清涓也来了。拉着俩姐姐玩,然后在合影的地方,一人花二十块钱租人家一套旗袍穿上,头上戴着个旗头,在那摆拍。 然后照片拿回来,四爷看的一阵牙疼,还不能打击孩子,只说照的好,就是漂亮的话。 老三以前是大姑娘二姑娘的叫,现在都盖成了大格格二格格或是咱们家的格格。 格格一词成了时髦的称呼。 然而,却也有人为此感到尴尬。 谁呢? 严格。 家里的长辈叫小名都是叫‘格格’的,然后如今这两个字,却被赋予特殊的意义。 这叫人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九月的中旬,他回来了。 脊背上爆破,一层一层的。虽然在电视上也看见过了很多战士的后背,但这么亲眼看到,亲手触摸到,还是如此亲近的人的后背成了这样,能不心疼吗? 清宁拿自家老妈提前给的药给他擦:“疼吗?”看起来就很疼的样子。晒爆了皮还得在水里泥里泡着,这得是啥滋味? 疼啥啊? 比起牺牲的,这点疼算什么呢? 这个话题就这么跳过去了。纤细的手指在脊背上摩擦,叫人有点心猿意马。他赶紧转移话题:“大四了,你怎么打算的?” “读研。”之后还可能赌博。 她这么想着,就看了扭脸过来的严格:“不行吗?” 严格笑:“你就是读博士后,也没关系。你的学业不完,你也没结婚的打算。这我知道。就是天天守着你吧,你也嫌烦,觉得太有压力。不用这样!我大四直接就下部队了。这次回来能休息一个月,然后归队。有那么几年,我也差不多能稳定下来了。不想结婚以后还跟你分居两地……你跟我随军又不现实……你将来是科学家嘛……退一步的人怎么看也得是我吧……” 清宁将他的衬衫扔过去盖在他的脸上:“谁要跟你结婚。” 想的还挺远。 不过嘴角又不由的翘起来。 严格起身把衬衫穿上,挤在她身边坐了,“下部队归下部队,不走远。就在京城军区。” 肯定还是乔家帮忙了吧。 清宁秒懂:“要不要请南姐出来吃顿饭。” “要是把成海哥叫上,那就更好了。”严格这么说。 清宁掰着手指算这次该请的人,正要问严格,要不要请江水。 结果被提到的江水正坐在林雨桐面前:“林姨……这事得您和五金叔劝劝我爸……我爸那人固执的很……” “你爸固执的很?”林雨桐生气,“我要是你爸,我也想踹你两脚。” 怎么的了? 于文文那姑娘怀孕了。 两人想结婚。 两人研究生最后一年了,也面临实习,其实结婚也不妨碍什么。可糟糕的就是在明显家庭背景悬殊的情况下弄出这事来。如果家境相当,那倒也还好。可如今这样的,不由的人不把文文那姑娘当成别有用心的人。 这种你明显打算跟人家结婚的人,处理起来更应该理智。 这也不是别的事,儿女的婚事,父母心里都是有期许的,外人可不好多说什么。 江水被说的……憋了半天只说了四个字:“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的结果就是如今这情况,很难处理。 林雨桐把人先打发了,“你叫我想想,怎么跟你爸说。” 最麻烦的就是这类的私事,小辈找上门来了,还不能真不管。 不过,林雨桐还没来得及跟江汉打电话呢,江汉的电话都是过来了,“妹子,把老弟叫上,一块吃顿饭……” 如今吃饭,都不出去了。亲近的人都是来家里,林雨桐亲自下厨的。 林雨桐还没搭茬说江水的事呢,江汉自己倒是说了:“不用想都知道那臭小子来找你了。” 到了这个年龄,钱赚的自己都没数。关注的除了儿女还能有啥。 就一个宝贝儿子,能不关心吗? 早两年江水就把女朋友正儿八经的带到圈子里去了。这圈子里哪里有什么秘密,转脸他就知道了。 公子哥儿,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很常见的事。 他自己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今儿爱的死去活来,明儿碰见好姑娘一样会动心。 他以为这小子随着自己了,却没想到还挺有耐心。 去偏远的山区,找人收购山货,找人帮着建希望小学,又自己找关系帮着修路,桩桩件件干的其实都是正事。 也许干这事的动机不是那么高尚,但这总比那一帮子小兔崽子开着车满城的乱跑好多了。 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道折腾来折腾去的,瞧着还认真上了。 认真没错!干啥事都得有这么一个态度。 但作为男人,既然管不住□□里的玩意,就得明白担当两个字怎么写。 他不在乎他娶的是谁,到了这份上了,再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接亲,是想干嘛? 与其说在乎这些外在的,不如说更在乎儿子的成长。 他担当的起吗? 林雨桐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啥也不说,去厨房做饭去了。 今儿做的是佛跳墙,江汉愣是说,吃遍了大馆子,没有一家比得过桐桐的手艺。反正每次过来,必要吃一顿饭的。 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林雨桐也不知道。不过这算是人家表达亲近的意思,她也就笑纳了。 桌上江汉就说正事:“……桐在计划w这干了两年半了吧……就没点想法……” 是问有没有想过转个单位? 四爷就明白,估计是有人瞧上桐桐如今的位置了。 这不是说就是想半人撬走的意思。有时候这完全是合则两利的事。两年半的时间不算是短了,其实是该挪窝了。但是吧,总得有机会吧。 有人瞅准了这个位子,还能递话到江汉这里,显然,对方的背后的势力也不弱。 腾位置也行,得拿出适当的位子给我,至少得保证我是稳步上升的吧。 四爷就说:“桐桐还是觉得应该去一个学有所用的地方……” 学有所用? 什么叫学有所用呢? 想到林雨桐的履历,江汉试探着问:“卫生部?” 四爷不说是,只道:“要是有位置那是再好不过了。” 江汉苦笑:“你这胃口一点也不大……” 这是反话。想来也知道这有点狮子大开口。 但四爷却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其实叫他说,平调过去也未尝不可。 等把江汉送走了,林雨桐就问:“你想叫我去卫生部?” 不去不行啊。 现在不去把根基扎稳了,过几年疫情来了,临阵磨枪只怕是不行啊。 当然了,下基层任市长市|委shuji,然后三五年之后,怎么着也是副省了。封疆大吏指日可待。 很多人都不理解这个安排,就是江汉也不明白他这是想干啥。 说实话,这个要求费力还不讨好。 林雨桐问完就明白了,啥也不说了,积极的谋求这个位子吧。 想了和成了,是两回事。要把想了变成成了,这中间操作,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的明白的事。 林雨桐占着性别的优势,按照一般的原则,女干部是应该占到一定比例的。 所以为了顺利的过度过去,原本的一位女性副部,去甘省做常委副省去了,级别虽然没变,但权力明显不一样了。就跟当初林雨桐从局里调到开发区性质是一样的。实权上是升了。而那位原来的常委副省调进京城,好像是安排到财政部去了。至于原来财政部那位副部……那只能问四爷了。 他突然把矛头对准那位副部,大家还都以为他想干掉对方自己升一级呢。却没想到绕了一圈是为了这个。 反正这个位子得来可不容易。 好在到底是成了:副部,进了d委班子。 史可在家对着严厉苦笑:“你看……咱们家两家这差距……” 娘家全在卫生系统,也就意味着林雨桐成了直接的领导了。 可严厉的仕途在进了京城以后,只能用一个‘熬’字来形容。 史可就说:“不行就下基层吧。儿子去部队了,一年回来不了几次。也就是爸妈这两人是个牵挂。不行咱把爸妈带着也行。”其实按照她的意思,还是疗养院最适合。可无奈严厉不准啊。 她又说:“妈现在糊涂的谁也不认识了。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谁照看爸妈,爸妈的房子将来给谁。” 她不是那眼光短浅的人,房子虽然值钱,但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如果现在自家男人再不往出走一步,过了这个年龄线,真就再难寸进了。 反正为了房子,大嫂子也没少说风凉话,好像自家照看老人,就是贪图房子。这事她也琢磨过,自家照看老人到百年,之后呢?这房子真能给自家? 做梦呢!老大和小姑子还是会要的。 倒不如现在就撒手,老人有人照看了,将自家还干净的摘出去了。为了房子他们会答应的。至于他们两家怎么说,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就道:“咱们这也照看了几年了,该尽心也尽了。再说了,大哥大嫂那边要给孩子结婚,如今这房价,买起来且吃力着呢。说了几次房子的事,咱们再不让,只怕跟大哥之间的嫌隙会越来越大的。咱们走了,大哥他们搬过来,他们家的房子给孩子结婚用正好。” 严厉当初真没这个打算,看着别人仕途顺风顺水,心里也着急。但从没往这条道上想。 不过不得不说,自家老婆这想法也不算是错。 但要撇下老爹老娘,他还真舍不得。 回头就跟老爷子商量:“……跟我去任上,如今下面的医疗条件各方面都不错……” 老爷子当然明白是啥意思,二儿子能撑到现在,殊为不易了。“我不跟去添乱。叫你大哥大嫂搬回来吧。我这边你们不用记挂。你也把最宝贵的几年给耽误了,对你妈,你尽心了。去吧!家里有我呢。” 然后严厉的任命下来很快,蒙省省会城市的市长。 发达省份的位子难抢,但是不发达地区,相对来说,可操作的空间大。 临走的时候几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史家、乔家、金家、严家,江家,跟一条纽带似的,系在一起,互为臂助。 大人在一起吃饭说话,几个孩子在另一桌玩他们的。 清远清宁连带的清平也过来了,四爷还专门叫了徐强,说叫他跟去长长见识。 清平一张脸就红了,她觉得,四叔一定是看出啥来了。 反倒是严格没回来,史云峰乔南江水也都在。 围坐在一起就是一桌子,清平还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全程都是带着笑听着,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史云峰就说:“我姑父去蒙省,却去了省会,其实该去包市的……” 江水摇头:“有些地方经济是不怎么发达,但政治地位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 乔南补充说:“都知道包市好,但想要的人也多,退一步有退一步的道理。”说着,就看清平,她是老大姐了,特别会照看人。这姑娘是新来的,一直也没说话。把话题扔过去,不至于冷落谁,这都是习惯成自然的事了。 清平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就道:“我对呼市知道的不多,就知道那是昭君出塞的目的地……赵武灵王在阴山下筑长城,并设云中郡,郡治故址在今呼市西南……西汉汉武帝时,在河套地区兴建了一批军市,今呼市就留有西汉时期的土城遗址……我想要是旅游的话,我会考虑这地方……人文跟自然景观都不错……” 乔南惊讶:“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人家也能从秦皇汉武开始数历史了……那这旅游业肯定有前景……” 清宁也接话:“主要是乳业……咱们现在都吃的是进口的奶粉……觉得人家的就顶好了……咱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生产更好的奶粉出来……” 几个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是个不错的投资方向。 更重要的是,食品卫生这一块属于卫生部门管,而咱们有一位刚上任的林部长。 几个人马上又热烈的讨论起来,清平常出了一口气,好像搭话也没那么难。 其实几个人都是纸上谈兵,谁都没见过奶粉是怎么生产的。 乔南就说:“一个个都是门外汉,还说的一本正经……知道奶牛怎么喂吗?知道奶羊都吃什么吗?知道怎么挤|奶吗?”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清平也看不出来是往心里去了还是纯粹就是说叨说叨。 但等到周一上课的时候,她还是留了心,问班上一个叫拉克申的蒙族同学:“你们家养了多少牛羊,怎么喂啊?” 然后拉克申眼睛一亮,就跟清平聊起来。 他的普通话说的很好,如果不是同班同学,压根就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少数民族。 反正就是跟大部分的汉人没太大差别。连饮食习惯也是! 但他确实是蒙族,家里是几旗几旗这样说的,而且也确实是牧民人家。 很少有人会说起这个话题,恰恰这个话题是他最熟悉的,一个人能滔滔不绝的讲上两天两夜不带中间倒口气的。 因为这事,他迅速的跟清平熟悉起来。 清平一个宿舍的女生就笑道:“朋友就朋友,可不能是女朋友。咱清平有男朋友的。” 拉克申也笑:“真的吗?”然后问清平,“他追你给了你家几只牛羊,我可以给你们家一百只,你踹了他吧。” 他还开起了玩笑。 惹的周围的同学都笑起来。 能开起玩笑,这就证明人家真没别的方面的意思,就单纯的大家比较聊的来。 他还捂着胸口:“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非一大碗排骨面不能抚平这个伤口。” 清平被逗的不行:“我请客。”又叫几个相熟的同学一起。 牧民不代表家境就不好,相反,从吃穿上看,都能看出拉克申家里的条件相当好。他开这个玩笑,自然也是看出清平不是那在乎一碗面的人。 嘻嘻哈哈的一群人,到了饭点就去吃饭。 面端上来了,然后清平就愣住了,端着盘子笑眯眯的站在一边的是燕儿。 她特别热情:“看见你带着同学来了,每人碗里我偷着多放了一块排骨。还有排骨汤,想喝就喊我一声,免费随意的喝。我再给你们拿糖蒜去。” 来如风去也如风。就有人问:“这是谁啊?” 清平只得含糊的说:“是老乡。” “在咱们学校包了食堂了?”拉克申问。 “不是,就是咱们学校的同学,计算机专业的。”她也不是很清楚燕儿为啥会帮着端饭,“应该是勤工俭学吧。” 等燕儿送糖蒜来了,他就问:“你干嘛不找个家教或是别的工作,食堂帮厨,太廉价了。” 清平都想捂住拉克申的嘴,太耿直了! 这样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小心眼的人。 燕儿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家教只能周末,帮厨除了可以省出一日三餐,而且没天多少都有些进账。这笔钱对我就是大钱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你这人心好人直,我喜欢。” 然后拍了拍拉克申的肩膀就忙去了。 拉克申蹭的一下脸就红了,其他几个同学就起哄:“听见没?兄弟!人家喜欢你。” 同宿舍的也跟清平道:“你这老乡性子也太彪悍。” 清平恨不能打自己的嘴,没事问拉克申喂牛羊的事干嘛。 比起刘燕儿,她还是更喜欢拉克申。 主要是怕朋友吃亏。 周末回家的时候,跟清宁一边在厨房烤红薯一边说这事:“……真不是我想多了。我们班的男生都知道,拉克申一天三顿饭,有两顿饭都在吃排骨面。你说,这能是为了啥?可我能说啥?我能冲上去跟他说我这老乡这不好那不好吗?” 过去不好不等于现在不好,关键是现在谁都没见过燕儿不好的地方。 真这么说了,自己才是莫名其妙的那一个吧。 而且,谁都会觉得自己的人品有问题。 “你完全杞人忧天。”清宁靠在厨房门口,“交往的深了,他自然就知道了。能考上大学,脑子就没有笨的。啥都明白还是坚持的话,那是人家的选择。你瞧着吃亏,说不定人家觉得是福气呢。压根就不必觉得是你的原因才叫两人认识的……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妙,不是你大概也会是别人……你请他吃饭,又没叫他对刘燕儿说那些话……” 正说着呢,就见清远拎着书包蹭一下路过餐厅朝门口跑去了。 清宁打住话头,扬声问清远:“你上哪去?不吃红薯吗?” “不吃!”清远高声应了,却没回答去哪的问话。 门一开一合,彻底关上了。 清宁跑露台上往下看,就一小姑娘等在楼下,穿着校服,梳着厚厚的刘海,看不清楚长相,随后就见清远出来了,走到这小姑娘两步远以外站住了,递了一个什么东西过去,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 她回头叫清平:“姐,你快来。” 清平以为是啥事呢,原来是看清远跟女同学啊,她笑:“她都初三了。要是对女孩没好感,才该着急呢。” 说了话,忙跑到厨房,取她的烤红薯去了,然后取了两个用纸包了:“我出一趟门,晚上回来……” “找徐强吧。”清宁啧啧嘴,“姐,她追你没?” 清平愣了一下:“啥叫追?” 清宁又‘啧’了一声,这个‘追’字不好界定。她贼兮兮的凑过去低声道:“接吻没?” 清平的脸蹭一下就红了,抱着红薯就跑,“不知道你说什么。” 看着清平跑出门,清宁莫名其妙,“这反应到底是接吻了还是没接吻。” 一个人无聊,打开电视,又在重播还珠了。 听那一句句台词,她真觉得跟严格是在谈假恋爱。 手机想了,是严格打过来的。他说:“想我了吗?” 她回:“不想。” 严格只笑:“忙什么呢?” 清宁:“…………”剧本不是这样的,“你应该问我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吗?” 这又是个什么梗。 不在一起的弊端就是这样的,有时候戳不到对方的点上。 他揉着老腰,坐的笔挺,不耻下问的说:“为啥要这么问?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了?”悄悄话这说话,够矫情的。就咱俩打电话呢,你说给我听,我说给你听。干嘛这问。 清宁白眼一翻:“你这人落伍了。你不那么问,我怎么告诉你刚才那句话是假的。” 什么那句话是假的? 哪句话是假的? 严格的脑子有点打结,直到两分钟后,才恍然明白过来:“不像我是假的?这是想我了?”然后就哈哈大笑,从来不知道清宁这么逗。 清宁果断的挂了电话,刚才那个人真像是弱智。 脑子抽了跟他扯那个蛋干嘛? 连着几场大雨,天骤然的冷了下来。今年的秋天好像特别短,树上的叶子还没落完,一场雪就突如其来的到了。 严厉打电话给四爷,哭穷! 天冷的早,牛羊的草料还没准备好,今年冬天可怎么抗。眼看就成灾了。 可这真有灾情也得找民政部门去,他财|政部是守着钱袋子的,不是谁来说都得开口子的。 挂了电话,林雨桐就笑:“做当家的,不是那么好做的。吃了拉撒几百万人的事呢。” “他那是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的风格。”四爷这么说着,但到底是帮着约了民政司的一位副司长一块吃饭。严厉那嘴里至少没假话,说是遭灾了,就真是遭灾了。有人递上一句话,事情快点进入程序,少遭罪的还是牧民。 林雨桐送他出门,门一开冷风直往家里窜。 四爷催她进去:“早点睡,我带钥匙了,不用你起来开门。” 冷的早,暖气还没供上。家里冷的跟冰窖似的。 回身把空调给打开了,去清远房间,这小子裹着被子跟蚕蛹似的,“妈,咱家的电褥子呢。” 对了!电褥子。 把家里的找出来给清远铺好,“你一个人在家行吗?我给你姐送电褥子去。” 清远无语的看他妈:“你儿子得多废物,这么大了一个人不敢在家?” 好吧!这么对一个男子汉说话是不合适。 外面的电褥子都变的紧俏了。 林雨桐买了三床高档的,因为价格不亲民,所以选择这一款的人少。想了想又买了两床鸭绒被子。 清宁那边是属于夜里不限电的,插电褥子没问题。 清平和徐强那边就不行,这光电褥子不顶事,还得是暖和的被子才好使。 清宁一见老妈,二话不说抱着先亲一口,“宿舍里太冷了。”衣服啥都带着呢,羽绒服暖鞋都有,但就是晚上这被窝,太凉了。因着宿舍有暖气,所以各个的被子都不厚。结果这还有半个月才供暖,她还真有点扛不住了。 到了清平那边,正好看见过来送暖水袋的徐强。 她愣了一下,也没多问。只把该给的都给了,又叫徐强把给他的东西塞车上去,就直接回了。 这么多东西,清平不能在外面呆了,“我上去了。” 徐强又从车里翻出板蓝根:“回去就冲着喝了。” 清宁点点头,连蹦带跳的往楼里面跑。 正上楼呢,就碰到一脸泪痕的燕儿。 燕儿把视线落在清平的手上,一手地电热毯,一手是鸭绒被,塑料袋子里还装着暖水袋……今晚上,她会很暖和吧。 她不自在的笑了笑:“你四叔给你送来的?” “哦!我姨刚走。”四叔和姨是一码事。她见对方主动说话了,就也问了一声:“又打算去通宵?” 学计算机的,不是每人都能买的起电脑的。这东西如今的价格太贵,普通的家庭没几个能置办起这样的大件的,大部分的人还是得去机房。白天上课,晚上在机房熬到两三点三四点,然后趴在一边睡一会就行了。可以说相当的熬人。 燕儿含混的应了一声,摆摆手就下楼了。 清平回宿舍引起一阵尖叫:“快点铺,咱们今晚一床上睡行吗?” 挤一挤能睡两人,但四个人肯定挤不下。不过两人挤一张床倒是个好主意,相互依偎好取暖嘛。 正铺床呢,清平的手机响了。 是拉克申的,他急着问清平:“你能帮我去刘燕儿宿舍看看吗?看看她怎么样了?我给她们宿舍的打电话,她们说她出去了……” “她是出去了。我刚才上楼碰见了。”清平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暖水袋拧盖子,准备接热水去。 “我知道她出去了……”拉克申急忙道,“她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哭了,说是被子都湿透了……问她怎么搞的,她也不说……你帮我看看要不要重新买被子……” 被子湿了? 清平还没说话呢,同宿舍的姑娘抢了电话马上道:“肯定是被排挤了呗。这么冷的天,浇湿人家的被子?怎么这么缺德?!我去帮忙看,在哪个宿舍?” 1111.悠悠岁月(128)三合一 悠悠岁月(128) 清平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同宿舍这位好打抱不平的热心舍友拉着上楼去了。 她自己的宿舍在二楼, 而刘燕儿住四楼。 敲了半天门,刘燕儿所在的宿舍418都没人给开门。 舍友就怒了:“你看……肯定把咱们当成你那老乡了。这要是你那老乡这时候回来,又万一没带钥匙,他们不给开门,是不是得在楼道里冻着?” 没那么夸张。 这么冷的天, 人家要是脱了衣服进了被窝,谁都不愿意再爬起来。 舍友还要敲门,清平给拦了, 大声问里面:“有人没?麻烦开一下门。有点事……” “没人!”里面传来嬉笑的声音, “都冻死了,明儿找人来收尸。” 这位刚说完, 里面又换了个人说话:“是推销东西的吧?我们啥也不要。姐们, 挺冷的, 懒的起了,你多担待。” 感情被当成推销的了。 如今是有那种在宿舍里做生意的。批发了方便面, 在宿舍楼里敲门往出卖。还有磁带以及各种资料书。 更是有化妆品洗漱用品文具小家电,无所不包吧。 一到晚上九点以后,敲门声就一个接着一个,谁都会不耐烦。 清平表示理解。 不过舍友同学却没这么好的脾气。对这个宿舍的女生观感差到了极点。 这都什么人啊, 同学的被褥湿了不得不出去熬通宵,对她们而言是这么无所谓的事吗?还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 她一把推开清平, 梆梆梆的砸门:“开门!把舍友的铺盖浇上水, 还有理了。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这声响敲出了很多人, 裹着被子出来瞧热闹的,马上就围了一圈。 而这间宿舍里,好像是沉默了一瞬间,就从门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类似于‘神经病吧’‘莫名其妙’‘找错门了’之类的话,夹杂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中间,听的不是深真切。 但只靠这一两声,清平也觉得这事不对。人家这也不像是做贼心虚啊。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她太了解燕儿了,她不是个受了欺负会忍气吞声的人。所以一瞬间她就想拉着舍友跑路。 真进去一看发现不是,就很尴尬了。 可还没等她动作,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一个长发的姑娘开门,冷冷的:“谁欺负同宿舍的同学了?谁给她的被子上倒水了?你们倒是把话说清楚。”说着还把门洞开,“来来来,进来看,看谁的被子是湿的。” 清平忙道:“我们应该是走错了。” 说着就拉舍友,这位的脾气比较暴,甩开清平的拉扯:“谁说走错了……”她又伸手推开开门的长发姑娘,朝人家宿舍里去。 清平赶紧跟人家在暴怒边缘的姑娘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再气头上……” 跟进去一打眼,就见舍友不可置信的看向一个床铺。 没错,那个床铺有些格格不入。 别人都是一水的格子床单天蓝的被子,枕头是天蓝的,枕巾是白底蓝花。连床围子都是商量好的,素雅的黑白灰三色格子。不是那种贵布料,就是很亲民的十来块钱的东西。干干净净的,只看这三床就知道了,这几个姑娘很整洁。 反观挨着阳台门的那个床,我的天啊。褥子直接铺在床上,没有床单。被子叠起来放在床头,枕头是那种圆滚滚的枕头,很多年不见了,布料是拼凑来的,颜色乱七八糟。 褥子是那种一面是大花的绸缎面料,一面是土布的。但朝上的这一面不是土布,而是皱皱的绸缎。 舍友看了清平一眼,像是在询问:这是你老乡的宿舍。 清平垂下眼睑,她后悔没拉住舍友。 将难堪的这一面叫人看见,谁都不舒服。更何况是刘燕儿。 “走吧。”她拉住舍友,“找错了。” 她这么说,但对方一点都不信,伸出手直接将被子拉开,褥子揭起来。 然后就见对方的脸满是不可思议。 被子褥子的里子都是土布,然而上面一圈一圈的像是尿芥子上的地图是怎么回事? 还尿床吗? 这? 清平看了一眼,上去把被褥重新给收拾好。 这尴尬的尿芥子一样的图案,当然不是燕儿尿床。她家那个弟弟,脑瘫。现在都是在炕上躺着大小便根本就控制不了。年纪越大,这尿味越是难闻,尿湿了有时候顾不得拆洗,帮着换一床,然后尿湿的直接拿到外面晾晒。如果及时清洗,是不容易留下这些痕迹的。但这反复的晾晒,被褥里面的棉花又都老化甚至脏的满是灰尘。几种因素作用下,这痕迹就洗不掉了。 原该病人的东西只给病人用。可谁叫她家这个弟弟是宝贝呢。谁受委屈都不能他受委屈。家里的被褥可着他用的。 于是燕儿的被褥就是这样。哪怕再浆洗,也留着这样叫人尴尬又没法解释的痕迹。 这样的被褥遮掩还来不及,怎么会大喇喇的拿出来晾晒呢? 新的宿舍楼,本来就潮湿。半学期过去了,近期又是一场连阴雨接着一场连阴雨,被褥早就潮湿不堪了。 被褥湿了,是实情。 但这里面有太多的难言之隐。不是宿舍的欺凌,也不是燕儿做作。 饥饿和寒冷,容易叫人脆弱。 她跟拉克申哭诉,应该是寒冷导致的那一瞬间的脆弱。 清平把燕儿的床铺收拾好,然后跟其他三个人道歉:“真对不起,我们找错地方了。还把你们舍友的东西弄乱了,你们看我收拾的行吗?真对不起啊。” 一边道歉,一边拉着舍友往出走。 出来顺便给人家把门带上,还跟楼道里看热闹的解释说:“对不起,我们走错门了。误会418的同学了。”声音很大,就怕叫大家误会人家。 然后跑回宿舍,把徐强昨儿拿来的橘子和香蕉拎了,下楼去,趁着人家还没上床,又敲开门,二话不说的把东西递过去:“听电话听错了,误会一场。” 也怕这些人以为是燕儿在外面瞎说诬陷她们,所以,她坚称是走错门了。 那边的火气也消了。 香蕉如今不算是很亲民的水果,感觉有点小贵,学生们偶尔才舍得买一次。 像是这么大一把,五六斤的样子,又有四五斤橘子,很有诚意啊。 “没事!”长发姑娘面色僵硬的道。 清平这才又跑回去宿舍。这么冷的天折腾的都出汗了。 回到宿舍就听到这位热心舍友坐在凳子上打电话,“……真的……我不骗你……应该是有病吧……这么大了还尿床……” 清平气的:“你怎么瞎说呢?” “我又没说你老乡。”她一直以为是走错宿舍了,还问拉克申是不是记错了,人家根本就不住418. 有没有记错拉克申很明白的,好不好? 清平就说:“不管是谁,你也不该这么说出去。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位舍友吐吐舌头,“拉克申不是那样的人。”然后抓着电话又警告拉克申,“不许说出去啊。也不能歧视人家。” 拉克申隔着电话,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有些明白了。 他没有跟这位热心的女同学说多余的,只道:“那大概我真的记错了。没事……” 挂了电话,热心舍友还一个劲的跟其他两人说这事:“……这种病真得抓紧治的……不过看她那铺盖,就知道境况不好……你说咱们发起活动,为这位同学募捐治疗的钱款怎么样?” 清平的脸都白了:“不行!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病了?”她有些生气,“你知道不知道要是旧被褥长期受潮也会成了那个样子……你问都不问人家,什么都不了解,你确定你是帮人家不是害人家……别人藏起伤疤,你非把人家的衣服扯开把伤疤亮出来给所有人看……你这是同情心吗?如果同情心都是这样……那这世上还是不要有同情心这东西了……这比杀人的毒|药还恶|毒……” 这舍友一下子变了脸:“我是好心啊,要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清平扭脸不说话了,她不打算跟这个舍友以后走的太近。她的好心,一般人真心消受不起。 另外两个打圆场,一个说清平说的有道理,不该好心办坏事。另一个说,清平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说舍友恶|毒就有些过了,她只是想问题简单,心是好的。 然后促成两人相互道歉,彼此看起来又和和睦睦了。 清平维持着表面的交往,心里却再不肯跟这位同学亲近一步。不过这种疏远,对方好像并没有察觉就是了。 燕儿第二天一早赶回宿舍洗漱,在宿舍楼下碰到拉克申。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是不是被褥潮了没时间晾晒?给!我这里有多余的,你别嫌弃。这个是我妈给做的,羊皮褥子,铺在床上最隔潮了。我还有一套家里寄来的被褥,这一套是学校的,我没怎么用,要是不嫌弃就铺在床上,好歹能软和一点。” 床单被罩枕套这些东西,都是一人两套,好换洗嘛。 对于男生而言,换床单和被罩这些东西,是必须的吗?好像没见别人换吧。 他把他的这套还没得及用的直接拿出来,被褥只一套,但是他真有家里寄来的厚被褥可用。也一直是用的家里的。这一套就拿过来了。 至于昨晚叫清平去她宿舍看的事,他没说,相信清平也不会说。 而她自己又一直是独来独往的,跟同宿舍得同学看起来也不亲密。她自然也不可能从同宿舍的人嘴里知道这件事。 一切都很自然,知道你的被褥受潮了,给你送一套,仅此而已。 “我把钱给你吧。”燕儿把东西接过来,这么说。 拉克申就笑:“我去吃排骨面,你给我多舀一点……” 燕儿笑的眉眼弯弯,然后重重的点头,带着东西往宿舍楼里走。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楼,转过弯对方再也不看见了,她脸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收起来。看着手里的被褥,脚步一顿,扭脸朝后看,哪怕啥也看不见,她也固执着保持着这个姿势。 然后脸上露出几分复杂之色,声音低的像是呢喃。 她在说:对不起!我是个坏女孩! 不管是好女孩还是坏女孩吧,清宁觉得自家老弟最近是想女孩了。 为啥呢? 当你见到大冷的天抱着吉他在外面低吟浅唱‘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掉眼泪……也不知她为什么笑开怀……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闹喳喳……也不知她为什么又发呆……’的他的时候,你就不由的会这么想了。 困惑的想弄明白女孩子的心思,这不是想女孩了是咋了? 她端着一杯热咖啡出去挤在他边上:“跟姐说说,你这是困惑啥呢?迷茫啥呢?有想知道的就直接问姐姐我啊,不要你猜的……” 清远嫌弃的往另一边挪了挪:“你那恋爱谈的,不具有任何普遍性。”听你的指导?得得跌沟里。 哟!这是谈恋爱了。 清宁贼兮兮的往过挪了挪,“说说……同学吗?不会是单相思吧。” 自家这弟弟别管在家是啥德行,那出了门妥妥的男神偶像。 “我发现你最近特别闲。”清远直接起身,“有这闲工夫找我严格哥去呗。你怎么给人当女朋友的。男朋友撒出去就不管了。军营了也不是只有雄性,雌性也很多的好吗?” 说着抱着吉他就走,走了一半又扭头:“喝不惯咖啡就别装腔作势呗。” 要你管! 喝不惯是喝的少,喝的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我这不是还在习惯中吗? 成功转移话题,清远瞬间就遁了。换了出门的衣服直接出门,去了书店,然后大包小包的带回来。 林雨桐瞧见儿子这么进门就问:“买什么书了?”初三需要这么多资料吗? 清远含混的应了一声:“……我先放上去。” 林雨桐也没在意,然后孩子上学去,她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自家儿子床头柜里塞的全是书,她还想着男孩子长大了,是不是看一些不该看的妖精打架的书啊? 结果一看,还真不是。 可一看这些书目,好像比看妖精打架还严重。 全是心理学、精神疾病学一类的书籍。 可要命的是,自己这当妈的真没看出自家孩子心理或是精神哪里有毛病。 把这些书小心的翻了一遍,见他在精神分裂和双重人格这些地方做了重点的标注。 那一瞬间她几乎是心肝乱颤。小心的把东西还原回去,在家里坐了一整天都在回忆自家孩子的一举一动,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精神上有问题的地方。 别说是双重人格了,就是八重人格,要是真有,也不会逃过自己跟四爷的眼睛才对。 为了以防万一,真得好好观察一段时间才对。 清远也是这么想的。 刚写完数学作业,前面的韦一一就转过身来,笑的阳光灿烂,然后伸出手:“作业!” 清远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就垂头去找英语书,下一节是英语课。 眼角的余光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蹭一下把作业给拿走了。抄作业抄的不遗余力!边上的同桌嘀咕:“没天理了……” 等作业还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放学的时候,她扭过身把作业放回来,然后笑咪咪的道:“我请你吃冰淇淋。” 这么冷的天,吃冰淇淋? 他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犹豫了一瞬还是答应了。 冷的哆嗦,再吃冰淇淋,从里到外都冻成冰块了。这姑娘却吃的很享受,还不时的凑过来问一句:“好吃吗?”然后趁着他愣神的工夫,伸出舌头在他的冰淇淋上添一口,“香草味的也好吃……” 这样的姑娘,很难叫人反感。 他没吃被舔过的冰淇淋,转移话题道:“明儿又要考试了……” 这姑娘自然的点头,“知道啊!其实我学的也还可以的。”然后俏皮的吐着舌头,又娇俏的笑。 看着她上了公交摆手走了,清远才反身往回走。 人可能很短的时间就转变一种性格吗? 不能!除非这个人不正常。 儿子回家了,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就不着痕迹的问一些学校的事,他的反应看不出任何问题。 晚上孩子歇下了,林雨桐才问四爷:“你看出什么来了?” 很正常。 许是他身边有不正常的不一定。 跟别人接触,认识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了解他的家庭社会关系性格爱好,等等等等的这些都是孩子迈入社会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四爷的意思,再看看。 清远不知道爹妈暗搓搓的观察他,他起的特别早,因为他要去见‘她’。 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是却是实话。 这个‘她’好像每天都能见到一样,但他感觉,平时看到的‘她’未必真是她。 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从她没了厚厚的刘海开始,她就变了。以前是沉默寡言,现在是活泼俏皮人见人爱。或许现在的她是好的,但他还是更怀念之前那个静悄悄的没存在感的姑娘。 在他觉得这姑娘变的不一样了,在一起的感觉变了时候,上次考试,那个‘她’又出现了。 他现在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对方的人格有问题,还是自己的心理状况出现了问题。 哪有人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之后,才发现这好感只是针对对方的一种状态呢。 这是不对的。 那个‘她’去学校比较早,他这次也去的比较早。 林雨桐就看着自家孩子三两口喝了牛奶,然后嘴里叼着油条,把鸡蛋往兜里一揣就要出门。 “这么急吗?”时间不算晚啊。 “嗯!”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混:“今儿考试。” 考试用去这么早吗? 还是有问题。 清远也觉得有问题,他见了已经在教室的‘她’,他觉得把‘她’叫韦一一是不恰当的。想简单的打个招呼,脱口却成了:“好久不见。” 对方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才低头道:“昨儿不是才一起吃了冰淇淋吗?”说话细声细气,低垂着眉眼,脸微微有些红,显得有些紧张。 清远笑了笑,心里叹了一声:看来她并不知道她自己有问题。 可怎么才能叫这个‘她’占主导地位呢。他觉得他得回去翻翻书研究一番了。 那边林雨桐和四爷到底是不放心,孩子在家表现正常,不意味着在学校表现也是正常的。他们觉得有必要去学校一趟,了解孩子在学校的情况。 直接联系了校长,谁也没惊动,去见见班主任,顺便悄悄的看几眼。 班主任是个男老师,四爷就留下来跟班主任坐一起说话。林雨桐跟着校长,去教室外面想悄悄看看。 监考老师见校长摆手,就没过来,只对着林雨桐的方向点点头。 而林雨桐瞄到自家儿子,就找了一个好的角度站着,悄悄的观察他。 清远被人盯着,当然感觉的到。他抬头,一扭脸,见窗外是校长冷酷的面容。他也就收回视线,原来是巡查考场啊。 他自己大概都没察觉,他抬头第一眼看的是斜对面,而低头前的最后一眼看的还是斜对面。 林雨桐顺着儿子的视线瞧过去,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她会心一笑,孩子还是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了吗? 多看了两眼,她的眼睛就微微眯了眯。 她瞧见那姑娘不时的把手上的手环往上送一送,显然,她觉得这个东西很碍事。但她要是没看错,那种手环是用彩线编的,有些旧了,应该是佩戴了不少时间了。不是常戴着,不会颜色暗淡,下面挂着的铃铛也不会磨掉了外层的漆皮。 可这么一个喜欢的常戴的东西,她为什么会觉得碍事呢? 戴着别人的? 有可能! 这边心里还没完全放下这个疑惑,就见那姑娘又打开文具盒,在摆弄圆规。 她看了五分钟,那姑娘就摆弄了五分钟的圆规。 如今孩子们用的圆规,一种是直接夹着铅笔的,很简便,很好用。一种看起来比较精密,也比较贵,是那种放着铅笔铅的那种。 这姑娘拿的是后者,用的不是很顺手。 初三了,数学中几何这一部分开始学图形圆了。圆规是最常用的工具。明知道是考试,却带了这种不顺手的工具。而且已经五分钟了,却没有向监考老师求助。这孩子的性格只怕有些内向,不是很善于跟人打交道。 此刻这姑娘有些焦急,坐立不安,放弃了用圆规,好似徒手在作图,不时的用橡皮擦一擦。取橡皮的时候,先打开文具盒,然后明显愣了一下,才把文具盒翻过来,从另一面取。使劲掰掰不开,然后才按了一个按钮。 一连串的动作,都在表示,她对那个文具盒以及里面的文具,不熟悉。 甚至擦手上的墨汁,都习惯性的在衣服的下摆竖着往里掏纸巾,可衣服兜却是斜着的。 很有意思。 衣服是刚换的忘了,文具盒也可能是拿了别人的。 但一个个的都凑起来,叫人觉得有一种怪怪的违和感。 林雨桐又看了几眼自家儿子,他在一直在答题,表现确实很正常。看到这里也就行了,她也就起身,跟着校长回办公室了。 班主任滔滔不绝的夸奖清远,四爷含笑听着。 等监考老师收了卷子过来了,校长还用心的把清远的卷子拿出来叫四爷和林雨桐看。 四爷把卷子接了,林雨桐却去随意的翻了一沓子卷子。 只看作图题,然后就把徒手作图的卷子给找出来了。很工整清秀的字迹。她看了一眼名字:韦一一。 放下卷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去翻一边的作业本,到了韦一一的本子,她翻开封面又看了看。 这本子上的字迹比卷子上潦草一些,字体很像,但其实并不是一个人的。不过不留心很难发现。只当是孩子做卷子的时候更用心而已。 她把翻乱的本子放好,觉得找到答案了。 知道孩子没有精神分裂,他身边的人也不是精神分裂或是双重人格,而是两个人玩分|身的把戏,这事就简单多了。 跟老师告辞回家,只当啥也不知道,考试期间半个字都不多提。 等到考试完了,过周末了。饭桌上,林雨桐跟清平和清宁就先是说小熙,说这孩子出院了,不过留下的疤只怕是去不掉。两人就自然说到了罪魁祸首萧萧,“要是早点好好管教,也到不了这一步。”判了三年呢。 林雨桐就说:“也有你们大舅的责任。当初顶替别人上学,这事就不该办。” 清平叹气:“农村这样的事很多,只怕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被顶替的事。” “以后就好了。”清宁比较乐观,“考试制度也是在不停的完善的。” “那也不尽然。”林雨桐顺势接过话题,“现在中考高考都严格了。可也不是没空子可以钻的。这要是一对双生姐妹,平时不在一个学校念书,谁也不知道两人是姐妹。只要姐妹俩有一个学的好的,你说有没有可能一个人考两个人的试。中考高考错开时间就行。一个今年考,另一个找借口晚一年……很完美。就算是拍身份证的证件照,只怕一个人去拍两次,别人也不会太注意。” 姐妹俩点头,“真要是这么相像,那也是人家的运气。” 她们没注意一边正扒拉饭的清远,林雨桐却一直关注着呢。 就见这孩子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张着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假装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问他:“怎么了?” 清远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然后摇摇头。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哪里就那么巧?有人格分裂叫自己碰见了?可要是两个人……这才对!严丝合缝。就说嘛,为什么总觉得这么违和了。瞧着哪哪都一样,但偏偏给人的感觉哪哪都不一样。 四爷看了清远一眼,到底是孩子。遇到事只是想着客观哪里出了问题。去从来不从人心这个方向去剖析。 到底还是见识的少。 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了,清远就豁然开朗。跟他考上一所学校的,应该就是韦一一,之前那个沉默的女孩。而上了初三之后才出现的,过了一个暑假就明显活泼了很多,也多才多艺了很多的。如今看来,她根本就不是韦一一,不知道是韦一一的姐姐还是妹妹。 她妹妹来上学,叫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熟悉这个同学。然后她来考试…… 要是这样,她今年即便参加了中考,只怕将来读高中的时候,就不再是她了。那时候,大家也熟悉了这个活泼的韦一一。 一方面替真正的韦一一难过,一方面又真的很生气。 原本以为两人的关系算是不一样的,却原来也是一厢情愿。最不可原谅的是,她在自己面前一直在说谎。 张无忌的妈说的果然是对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 自己只怕在人家姐妹俩面前,是个傻蛋吧。 然后,总是在他面前晃悠的‘韦一一’他一点都不想搭理。想抄作业?没门! 他冷着脸:“不会做就别做。平时都不会做,考试是怎么考的?”回回都在前五。姐妹俩倒是玩的一手好把戏。 姑娘家脸皮薄,被人这么说,再加上心虚,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谁要抄了?参考一下……有什么了不起……” 然后大家都以为是一对的两人,闹翻了。 直到寒假来临的期末考试,这种状态都没有改变。 韦一一不止一次的想找清远说话,他都没搭理。 林雨桐觉得自家儿子的初恋无疾而终了,最近只要下班的稍微早点或者是晚上没会议安排的时候,就回家,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好吃的。 被喜欢的人欺骗,这种感觉只怕真不怎么美好。她都从自家孩子的身上,看到了深沉。 她试探着问清远:“想不想寒假回一趟老家?” 清平也放假了,该回家了,要想回去散心的话,几个孩子也是个伴儿。 “你大伯过了年估计是想给清丰结婚的。”她又说,“我跟你爸不一定能回去,要不你作为代表?” “不去!”得补课。 他准备上楼,然后回头看自家妈:“您是不是知道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林雨桐摇头,坚决不承认。 清远呵呵两声,连自家妈都骗自己了。都不问自己说她知道的是啥就赶紧说不知道,那这还是知道了啊! 好丢人的! 一世英名啊! 扭脸往上走,上了俩台阶了才反应过来:“大堂哥结婚?他过了年也不满十八吧。” “不领证,就是办个婚礼。”林雨桐解释,“我跟你爸不去不好看,去把又抽不出时间。你大伯跟你大伯娘那人是真不行,但到了清丰这里,又是另一辈人……” “到了婚礼跟前,要是你们实在没时间,我跟我姐回去一趟吧。”少不了的事。 清宁也是这么想的,不用回去那么早,她还跟清平说,“要不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算了。年前不着急……” 可我想我爸妈了。 归心似箭啊。 燕儿找清平:“你的学生证呢,我给咱买票去。一起走,也能有个伴儿。” 清平不想跟她一起走:“我得看我四叔跟我姨的安排。”怕她多想,她就解释,“我大伯要给清丰结婚,我四叔这边估计是得回去个人的。许是我过年在这边过,过完年再回去也不一定。” 燕儿愣了一下,有些失望,“那算了……我自己吧……” 又赶紧问清平:“回家你都带啥特产?我参考一下。” 这个不具有参考性吧。 一方面是徐强准备了很多,另一方面是四叔家真的积攒了不少。 她随便拿点都够了,而且价格都是比较昂贵的东西。回去也是坐飞机,到了机场有清辉接。不怕东西多拿不上。 于是就道:“要是跟我四叔他们回,我拿什么不拿什么,不归我做主。你看着买吧,烤鸭多带几只,这个比较实惠。” 这边刚送走燕儿,手机就响了,是拉克申打过来的,“……你们那边给邻里带什么不失礼?烤鸭吗?那得带多少只?二十只够吗?算了,还是三十只吧。” 然后挂了电话。 三十只,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烤鸭,三十只下来也得六七百吧。 对于生活费每月四百就算是奢侈的大学生来说,拿出两个月的生活费给女朋友买回家带的礼物,有点太过了。 徐强接她回去的时候,在路上她这么问徐强:“拉克申是不是傻?”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管不着。 他只说:“要不咱俩现在去买东西。刘燕儿带了那么多东西回家,你带的少了,少不了被絮叨……” 爱絮叨就絮叨去?“我是为他们活的还是怎么着啊?” 徐强笑了:清平变了,可这一点她自己只怕都没察觉…… 1112.悠悠岁月(129)三合一 悠悠岁月(129) 老大家两口子年前去了一趟花花家。商量清丰的婚事。 人家那边的爹妈肯定是先听花花说了,对方的家境不算好的, 但那个地方不错。 老大也吹嘘呢:“咱们那里到处都是矿泉水, 浇地用的矿泉水, 洗脚用的都是矿泉水,拧开自来水管,流出来的跟那瓶装的矿泉水里的水是一样的。” 花花在太平镇这边,他们也是这么跟花花说的。 毕竟如今同立市的矿泉水, 卖的全国各地到处都是。当然了, 不都是那一个泉眼的,矿泉水公司早就跑到犄角旮旯找天然的泉眼去了, 牌子是一样的, 但水绝对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花花到底年纪小,再加上这家人对她也还好, 她也就没多想, 他们坚定不移的这么说, 然后她就坚定不移的这么信了。 然后肖家人就觉得这金家还真是富得流油了。 可这么一大姑娘,自家的孩子, 能轻易把人许出去吗? 肖家奶奶就说:“太远了,见不面也不容易。” 肖家爷爷反驳:“你知道啥,娃儿过的好就行。见不见的,只要过得好……你说你这老脸有啥好见的……咱还能活几年……别耽搁孩子……” “那也不行……”肖家奶奶摆手:“光听不行,得看看去吧。”然后就叫花花过来, “叫你三叔跟你爸去……不是奶奶多心……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 那边又离咱们家远, 要真是过的不好,你爸你妈都不能看见,就是想帮你只怕也不是马上能到的事……你心里先不能觉得麻烦……到了这会子宁愿叫人家觉得咱家挑剔,也不能顾着面子情过的糊里糊涂……” 其实肖妈是不怎么愿意的,“……就怕是嘴上来劲,你看那孩子的爸爸,说话跟打机关枪似的……而且这小伙子也太矮了……还长的小鼻子小眼的……”自家闺女都比他稍微高一些,而且不是当妈的自夸,自家闺女那真是长的修眉俊眼,白白净净的。这么体面的姑娘,找那么一姑爷,她是真心看不上。 肖爸就说:“男人长的好又不能当饭吃。好不好看的,得你姑娘说了算。一年你都未必见的上一面,管人家好看不好看。”男人家嘛,能拿钱回来养活老婆,就行了。 男人跟女人关注点压根就不在一块,但达成一致就是过去看看。 第二天给金家这两口子就说了,肖爸爸的话也说的很动听了,“……咱这一茬,家里的孩子就没多的……一家最多就俩孩子……我家也一样,花花跟我家那小子,都是宝。尤其是这闺女,是她奶奶一手拉拔大的,老人心疼孩子,原是不愿意叫远嫁的。出门打工都是她自己偷跑的,差点没要了她奶奶的命。咱们都是当爹妈的,这心情你们得理解。不能说我把闺女许给你们家,可你们家大门朝哪开咱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真有个啥事,我上哪找闺女去?” 意思是得上门相看。 金满城就看李仙儿,一时没有说话。 家里的条件真要比起这边来,其实也不能说就好到哪里去了。 李仙儿倒是面不改色:“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咱都去。年前咱顺便在外面旅游,赶到我家过年。顺便咱商量着把孩子的婚礼就办了……彩礼的事……” 肖爸爸很机灵,马上道:“先不说彩礼……”还没决定嫁不嫁呢是吧?但这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就笑道:“十里不同俗。更何况咱两家离的这么远。咱们到时候按照你们那边的大溜子走。我们也不是卖闺女,可不要彩礼吧又显得我家孩子不值钱。咱就随大溜,一般人家要多少,你们就给多少……” 这话没毛病,听起来是很好说话的亲家。 李仙儿就说了:“那亲家你们就收拾东西,我大叔婶子也去……” “不去那么些人,路上抛费太大。”肖爸就说,“我跟孩子他三叔去。” 李仙儿松了一口气,真去的人多了,路费可没那么多。 肖爸也不问去哪,只说收拾东西,明天就能走。 然后金满城就抱头:“回去新房还没收拾利索……” 啥都没有,你结啥婚呢? 李仙儿却道:“低声些,叫清丰买票去,先去京城……” 然后没两天,四爷正准备去开会呢,接到他大哥的电话:“……老四啊……我带着咱亲家来京城了,现在刚下车,在火车站呢……” 来之前也不说一声,这是怕自己不接待呢。 四爷能说啥,叫在车站等着。秘书说他安排司机过去,四爷不让,打电话给清宁,叫她安排。 清宁对着电话叹气,这一年一出戏啊。天天都不能消停。 严格刚回来,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呢,差事有来了。对严格也没啥可隐瞒的,他也去过自家老家,还在那边住过,是啥情况他心里知道。 “……跟我去不……”清宁问。 当然去了,难得有表现的机会。清宁家这边没啥事是需要他出面帮着解决的,如果没这么糟心的亲戚邻里,他都没用武之地了。 清宁就说:“应该是六个人,一辆车不够。”然后给徐强打电话,“你们今儿别急着走……”也走不成了。 于是严格和清宁一辆车,清平和徐强一辆车,去接人。 这哥俩都一个心态,少有用的上他们的地方,如今还不得尽力啊。 清宁就觉得这次特别轻松。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她只要跟着就好。 车站乱糟糟的找不见人?没关系。严格去广播站,直接广播找人。 见了又该跟不待见的人和陌生的人说什么?不用操心,严格和徐强过去跟人家寒暄,很亲热。 到了车上,不用怕冷场,一边当司机,一边当导游的男朋友全程包圆了。 原来有男朋友还是可以这么便捷的。 清宁觉得她发现了男朋友的新用法。然后恍然,不是有男朋友不好,而是之前没找到正确的使用途径。 后座坐的是清丰的女朋友花花跟她爸和她叔,都是第一次见嘛。 严格跟他们说如今到了哪了哪了,他们就把车窗打开朝外看,很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说实话,肖爸对金家两口子在火车上吹嘘的那个,他弟弟跟弟妹都是大干部,是有些不信的。但如今看着这接人的孩子,他是信了。也就是说自家这姑爷不光有个好四叔,这将来也会有好的堂姐帮衬。那你想,这人家的日子就是闭着眼睛过,也差不到哪里去。 心里就有八分愿意了。 清平那边,耳朵却备受荼毒。 大伯很兴奋啊:“……花花家家里可穷了……山沟沟里的人也没啥见识……我们一说咱们要接亲,一百个愿意,一点都没难为……” 大伯娘说:“……人家给咱金家这么一大姑娘,咱不得表示表示啊……我就说带出来叫他们见见世面……” 清丰就打岔:“咱们现在去哪?四叔家?” 清平这才道:“家里住不开,找了酒店了。住酒店吧。” 一个房间一晚上就两百多,是很难想象的高价。一共开了五间房,一晚上就一千多。 金满城瞬间脊背就挺直了,在酒店大堂里,声音也高亢的很。 肖爸和肖叔说:“不用这么多房间,两人一间就挺好的。” 金满城就说:“咱自家人。这才哪到哪啊?我们村来几十个人,都是这么安排的。你们以后要是来京城,只管给老四打电话,肯定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有我的面子在,他不敢不管……” 清平心说,不吹牛会死啊。 这话要是叫自家老爸听见了,肯定得当着外人的面半点不留余地的怼他:你算老几?怎么就不敢不管了? 酒店来来去去的人都朝这边看,清平觉得丢人,忙打岔:“去看看房间,把行李放下,去吃饭。” 然后上电梯,李仙儿就开始吹嘘电梯。出了电梯走到走廊上,她又说:“整天说京城烤鸭京城烤鸭……到底烤的有多好……” 呵呵! 是暗示想吃烤鸭是吧?! 清丰就说:“离的远着呢,酒店带着自助餐,在这里吃点……” 肖爸倒是高看了清丰一眼,“对!坐车怪累的,晕乎乎的,歇着挺好。在酒店里吃吧。” 他也看出来了,这亲家有点飘。说话也不咋实诚。只看他那俩侄女的表情跟态度,还有啥不明白的。 但上一辈是上一辈,清丰跟他那俩堂姐,瞧着还处的不错。 这俩姑娘读的都是好大学,跟来的俩小伙子,一个是军校生,一个也是顶呱呱的大学。大姑娘小伙子的,跑前跑后的都是小伙子出力多,那这是啥关系还不明白了。 而且看金家这两口子,对这俩小伙子也都认识,还问候人家家里人。那这熟人家的孩子处对象,不成的少。真有个磕磕绊绊的,面子上都不好看。顾虑的就比较多了。 家里有背景,自己又有本事,人家这两对孩子没道理将来不出息。 回到房间他就说花花:“真要是看上了……就多长点心眼……多跟这些叔叔婶子姐姐弟弟的来往些……吃不了亏……” 中午这顿饭能在酒店吃,晚上却不行。 四爷和林雨桐怎么着也得露面的。 如今农村娶媳妇不容易。彩礼动辄一两万,还得要电视冰箱摩托车之类的大家伙。没有三五万,你都别想给儿子娶媳妇。 真把这个错过了,等将来老大张嘴说给孩子结婚要借钱,要叫叔叔们管,你说管还是不管?管吧,心里这口气不平。不管吧,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村上的人一准说,那怂金老四真不是个东西,当那么大的官,愣是看着亲侄儿打光棍。 要是再碰上个刻意巴结的又别用用心的,啥也不要把闺女嫁给清丰,那以后的麻烦会更多。 这个姑娘反倒是很好的选择。中间啥都不牵扯,只要人进了家门了,跟娘家的来往就少了。要来往也只老大那边来往,跟他们这边,那再牵扯就有些牵强了。 两口子知道,这就是一锤子的买卖。只一回付出了,就算是绝了后患了。 因此,定好了饭店,又叫严格和徐强是接人。 菜紧着好的上,酒紧着好的喝。 这肖爸一看这阵势,就真相信人家是大干部。身上的气势又骗不了人。 四爷跟肖爸和肖叔说话,问的都是甘省的情况。如今种啥呢?养多少羊?一年的收成怎么样?吃水还很困难吗?政府又是怎么给解决的?类似这样的问题。 然后那可说的就多了,一顿饭吃的基本不怎么冷场。 李仙儿挨着林雨桐,低声跟林雨桐说话:“……你说这给多少彩礼合适……” 问我?我又不会添钱给你! 刚进门的时候,她已经给了花花一千的见面礼了。之后再就是结婚的时候随礼,再多的,就真没了。 问自己应该给多少? 那得看人家那边觉得多少钱能搁的住了。 林雨桐就说:“……我这几年都没回去,也不知道咱们家那边的情况,咱那时候就是三四十块钱……你那时候要的多,也才三五百块钱。如今到底是啥情况……不好说……” 李仙儿就说:“咱们那边,一般都是先拿两万,再说其他。这三金五金的,得结婚前买齐了。彩电必须有,冰箱这个要的倒是少……不过摩托车如今……都要……就跟当年的自行车一样……少了觉得就不好……” 那也就是你当年要了一辆自行车,还叫金家背了一屁股的债。 如今人家要摩托车,那也是该的。 现下摩托车可真心不便宜,拿的出手的,最不行也得在五六千这个样子。 可农户的收入,一年的毛收入要是达到两万,那得是过的好的人家。除开投资,一年得落到一万块钱,那日子过的就算有油水。可家里要是供养大学生,过的肯定就紧巴。要是不供养学生,碰上个婚丧嫁娶的。除了借债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老大家打从回来,这大半年过的都紧巴的很。 金满城种地,清丰跟花花在周围打打零工。比如苹果成熟季节,要装车的装运工,清丰去。要分拣苹果的小工,花花去。李仙儿呢,在幼儿园给孩子做饭呢。工钱是按天算的,一天包吃包喝,给七块钱。星期六和星期天不算。不过按英子说的,她那人手脚不干净。每天偷上一把盐,几把米,几个馒头的,就够清收的伙食了。算是多赚了一个人的饭钱。 这些事,英子在电话上跟林雨桐絮叨过。什么李仙儿过来跟她哭诉了,觉得儿子这不好那不好。比如吧,家里桌上炒了两盘子肉菜,清丰必然是把肉挑给花花吃。 李仙儿真是特别伤心:“……没良心的,就算是我跟他爸不吃,清收也不吃吗?正长身体呢。” 不用说的详细,林雨桐都能知道那日子怎么过。 家里有儿媳妇了,这平常的生活就不能凑活了。平时吧,一把野菜,凑一盘菜也就能过。可这有儿媳妇了,还是没进门的,没生孩子的儿媳妇,这么凑活就真不成。总是怕人家过不惯这日子,屁股一拍一走了之。你说这将来给清丰怎么再娶媳妇。就是哄也要先把媳妇哄进家门的。 一家的收入在那里放着呢。小两口挣的钱不会上交,自己留着还得买东西呢。有媳妇在,你也不能管孩子要。就他们两口子的收入支撑一家人的开销,金老大种地平时也不挣钱,就李仙儿一天七块钱,一家子得吃喝,还得管清收上学买笔买本子买资料的开销,算一算,哪里有多余的。过的这么紧巴,为了把儿媳妇哄进门饭桌上还不能凑活,菜也别说丰盛,至少得看得过去吧。 那说是肉菜的菜,大概也就是割上一两斤猪肉,都炒出来,盐放的多一点,不会坏。等炒土豆丝的时候,扒拉几块炒好的肉放在里面翻炒,算是一道肉菜。 肉都被清丰挑出来给花花吃了,李仙儿气的呕血,还得说:“……赶紧吃吧,我们都不爱吃肉,就是专门为你才炒的……清收吃肉都吃伤了,一点都不沾……” 大肿脸充胖子的事,她干的特别溜。 就跟现在一样,上来一道菜,清丰就筷子不停的给花花夹菜,给老丈人和叔岳丈夹菜,李仙儿都酸死了,还得说:“多吃点。我们吃的都不爱吃了……” 一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咋就那么难听而且虚假呢。 清宁觉得,要不是自家老爸的面子撑着,人家肖家确实是觉得金家的条件不错,光是你那张嘴这婚事也得吹。 林雨桐也心说:这也幸亏来的是当爸的和当叔的。这要是当妈和当婶子的跟来了,这事指定成不了。男女的关注点不一样。男人就觉得婆婆不怎样不是大事,但女人就觉得真遇上这样一婆婆,得疯了。日子指定过不成。 然后又在京城玩了三天,是清平和清宁几个带着玩的。 李仙儿就说:“多玩几天,不着急回去的。” 肖爸连忙摇头,心说不能这么得寸进尺的吧。光是住一晚上得一千多。这出门连玩带吃的,一天两千多的开销,再搭上离开的路费,把人家一万多块钱都仍在里面了。 这不,他一说回去,这边就说要身份证订机票。机票更贵! 一万得多出很多来才行。 家里的收入一年也就那么点钱,就是土匪进村也没这么打劫的。 坚决要走:“还是回去看看……看看结婚有啥要准备的……” 然后四爷叫秘书帮着订了机票,连清平和徐强的也都订上了。有徐强一路上照应安排,他也没啥不放心的。 四爷和林雨桐提前就说了,不一定有时间亲自去送,很失礼。 人家那花花三叔就说了:“千万别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礼。” 清宁跟严格清远亲自去送了,人家肖爸就把自家做的手工挂面拿出来十斤:“别看是挂面,但手工的跟机器做出来的不一样。” 清宁就特别稀罕:“那我就不推辞了。谢谢叔了。” 等把人送走,清宁把挂面全塞到严格的后备箱:“这种挂面我吃过,确实好吃。走的时候记得把这个都带上。”下连队也挺艰苦的。有时候晚上饿了,就是随便对付。这挂面劲道,弄点酱肉啥的,煮出来就是好饭。 清远翻白眼,女生外向啊。 他觉得倒霉死了,就不该跟这两人一车,亲亲我我的故意刺激我这刚失恋的人吗? 他觉得他倒霉,清平才觉得要倒霉死了。 李仙儿晕机,飞机一动就完蛋了,吐的那叫一个一塌糊涂。 我的老天爷啊。她带着去卫生间帮着清洗,可人家晕的腿肚子都打转,得半扶着。 坑的她和徐强一路上一点也不轻省。 好在落地里,清辉开着小面包来接了。这车有多没少的都能挤下。清平原想着到了县城她和徐强就下来,叫清辉把人送回镇上去。但李仙儿说晕的要死要活的,只说是动不了了,坚持不下来了。一副今儿要不在县城歇歇,明儿就喘不上气的样子。 没办法,又给在酒店开了房间,叫歇着。 然后老三不得不出面,招呼亲家嘛。 跟四爷那边一个流程。留人住下,开发区算是有名的景区了。然后叫人家在开发区转转,算是旅游了。 李仙儿马上满血复活,两口子带着亲家很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你看我们县,如今都已经是市了……这是我家老四和桐一手建起来了……要不然哪里能升的那么快呢……看见这大学了没有……大学的校长就是桐的师兄……看见那个小岛了没有……桐的老师一个老教授就住哪里……桐在这一片特别有面子……她一回来,这整个县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那都得上门拜访……所以老四跟桐等孩子结婚的时候不回来,你们也别见怪……要不然咱家孩子结个婚,惊动的人可就太多了……得低调是不是?” “看见那边的楼没有……当时房价才几百,你们猜现在多少钱了?两千八……” “还有那个商场……三楼整整一层楼,都是孩子三叔的……他还有个服装厂子……改天带你们去看……” 然后吃饭的时候,顺带的就去了平安饭馆,找老二和英子。介绍亲家嘛。 这两口子早听清平说了,但跟四爷和桐桐想的一样,别管自家咋恶心,在这下一辈孩子的婚事上,不能马虎。 好酒好菜的招待。 金满城就说:“……不是我吹,咱家这日子你也看了……顶好的日子……光是他二叔这个铺面,如今现拿一百万……都不卖……” 李仙儿又小声说:“老二家这俩孩子,将来都去京城的,这么好地段的铺子,你们说能便宜谁?”说着哈哈就笑,“咱们将来的日子指定是错不了的……” 清安帮着端菜,就听了一耳朵,然后去厨房就跟他妈说:“……我就是去了京城,咱家的铺子还能放坏了?我是租还是卖,别人管的着吗?脑子坏掉了,觉得会便宜他们……” 英子拍他:“别言语!她不是真这么想,就是想说点好听的把人家闺女哄进家门。” 借她俩胆子她都不敢做这个奢想的。 哪怕知道这一点,可也叫清安恶心的够呛。 “这么哄人家不好吧。”他这么问。 英子真觉得自家这儿子纯良的叫人操心:“你觉得人家那爸爸叔叔是笨蛋,不会长眼睛啊?人家心里门清。至于人家是怎么想,怎么打算的,那只有他们知道。” 谁都知道叔叔伯伯家的钱不会搬到自家,人家会不清楚? 事实上肖家叔叔就实心的跟他哥说:“要是金家老二家,那我觉得真不是啥问题。两口子厚道……就是老三家也是好的……不是一说话嘴上就跑马的人……” 肖爸就苦笑:“咱不能光看人家,还得看自家。人家好条件的多着呢,咱家花花配的上不?”他叹气,“饭桌上,不说主动帮着端饭……如今没结婚,人没进门,这都好说,矜持些也不算是错。可你看看咱家孩子那吃相……金家那孩子给她夹菜本来就打眼而且实在是叫人难堪的很……可这是给咱家孩子夹呢,我就是看不上,也不能挑理。反过来看花花,被咱妈惯的,吃独食啊。这在咱自己家,都不计较。孩子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的,没人说啥,也都习惯了。可这到了人家家里,谁看见这样的不挑理?所以,我这心里也是左寻思右寻思,不能光看人家的短处,咱自家孩子的短处咱也不能不看……等过两天,到了人家家里,咱里里外外的看看,到时候再说吧……” 那边李仙儿却问英子:“桐那边的钥匙呢?” 村里的院子跟英子是邻居,钥匙英子一直拿着呢,得空就回去收拾收拾。这会子李仙儿要钥匙,英子就警醒了:“……你想干嘛啊?” 李仙儿就脸红:“……咱就一个院子,怕人家那边挑理。” 是的!家里有俩儿子,至少得有俩院房子。要不然俩儿子挤在一处算是怎么回事?如今说媳妇,人家女方是要问的,这房子是给大儿子的还是给小儿子的。是要把大的分出去还是把小的分出去? 分出去的这个,就意味着自己得买宅基地得自己盖房子,意味着负担会很重。 一般要是这种情况,人家女方就有话说了。要么不同意,要么同意也有附加条件。比如,你得多给一万的彩礼,这钱我们会给闺女带上,将来俩孩子要盖房子建屋子的,都要用的。 李仙儿耍奸,想借用四爷和桐桐在镇上的院子。 英子当然不答应。 这要是将来你们把你们家的院子给了清收,清丰没房子的情况下,人家花花把她爸叫来,人家她爸指着老四的房子说:“当年说好的,说好这一院子给我闺女住的……” 到那时候咋办呢? 老四和桐都是体面人,为了一院子起争执的事绝对不会干的。 可这凭啥要便宜你们? 没这道理的! 英子就说李仙儿:“差不多得了。当初那高利贷是谁帮着还的忘了是吧?那借条可在呢……” 李仙儿顿时就不说话了,理都不理英子,扭脸就走。 英子心说,要是别的妯娌,她就犯不上管这闲事。但桐是我妹子,你算计我妹子还从我这里下手,你是当我蠢啊,还是当我好欺负。桐要面子,我却不要面子。桐不好说的话,我自然得挡在前面说了。得罪人得罪人,得罪你这样的人我还真不在乎。 给我撂脸子,有本事你永远给别搭理我。 李仙儿就觉得‘人穷志短’这话真对!她还真不敢对英子怎样,如今要娶儿媳妇进门,用到英子的地方多了。 要从县城回去了,又找英子:“……咱自家人我也不客气了……花花那边是没陪嫁的……咱这边要准备的就多了,这被褥一般都是娘家陪嫁的,咱这陪嫁的没有,得自己准备。我的意思是八床被褥,四个叔叔,一家一床。剩下的四床,我找我娘家去……” 多要一床被褥? 这个要是放在农村是非常过分的要求。 当年日子难过,娶媳妇不容易,也都没这么硬性安排任务的。 但话说回来,为了清丰这婚事,各家都付出了不少,老四和桐因为老大两口子把人带去了,花了一万多。老三又给安排住的地方,又是好几千。自己这边呢,供着吃喝,小一千也没了。一床被子百十来块钱,真没人在乎。 农村结婚,都讲究自家缝被子,不用买的那种。 但这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 英子干脆就应下来,事都做到这一步的,何不大方些。至少还能赚个好口碑。 等清辉把人送走了,清平就说:“干脆连我姨和三婶的一块在咱家做了。” 英子也是这么打算的,给桐和思云打了电话,“都别准备了,我搁家里自己就做了。” 姚思云就叫老三:“去买棉花给二姐送去,要做就做的厚实一些……” 城里有暖气,被子厚了冬天盖着热的就不行。但农村却讲究厚实!这被子有三斤棉花的,有四斤棉花的,厚的有八斤棉花的,有十斤棉花的。 姚思云直接给买了五十斤,“三个被子三个褥子,绝对是最厚实的。” 为的就是叫亲戚邻里看看,他们这些兄弟是不是像是李仙儿说的那样,啥也不管。 她如今开着个中医门诊,同村的人也爱来,常说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就有人跟她学李仙儿,“你那大嫂子在外面说……娶个媳妇好几万,没一个人肯搭把手……” 这是去甘省之前的事。 这回她花这钱,就是为了打李仙儿的脸的。 老三是觉得,姚思云是越活越有烟火气了。 肖家见识了奢华之后,到金满城家,说实在的,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比自己家唯一好的就是,拧开水龙头,水哗啦啦的往出流。再要是细细比较,说起来,未必比自家好到哪里去。 自家好歹是二十四寸的大彩电,可这家呢?哎呦!十二寸的黑白! 对了!还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再瞧不见有啥大件。 肖家叔叔人比较机灵,到了这边,就跟巷子里的人聊天,天南海北的聊。然后就套出消息了,这边结婚都是啥章程,彩礼都是咋要的,人家心里门清了。 于是,坐下来说婚事的时候,人家就说了:“……两万是随大溜,咱们也按着这个来。也别说我们不给陪嫁,我们给呢。新房里的床、衣柜、沙发、电视这一套,我们都给配齐了。还有被褥,我们也给……四床……”商场就有卖鸭绒被的,咱给买。这么算下来,也得花一万多。 之前其实是打算彩礼要少点,就不给陪嫁的。后来肖家叔叔就跟他哥嘀咕:“将来他们不说咱要的彩礼少,却只指摘咱孩子没陪嫁。这两万得要,就算咱花自家的钱给孩子陪嫁,这两万也要要了,哪怕偷偷给花花,叫她存着。孩子身上要是没钱,干啥都不方便。就是受欺负了想走都走不了……” 肖爸一想也对!是这个道理。 自家嫁闺女,得跟你们这里的章程一样。 两万的彩礼拿来,电视我们给买了做陪嫁。 但是摩托车你们还是得准备…… 1113.悠悠岁月(130)三合一 悠悠岁月(130) 还要摩托车? “……也不看他家的闺女值不值一辆摩托车!”在电话上, 李仙儿是这么跟林雨桐表达对此事的看法的。 电话是在英子这边打的。 林雨桐在电话上还没说啥呢,英子就说李仙儿:“你看你说的是啥话?觉得人家姑娘不值一辆摩托车,那这婚事还说啥, 不说算了。” 林雨桐心说, 李仙儿气是气的, 但未尝不是说的义愤填膺的, 等着自己跟二百五似的说一句:放着我来! 我凭啥再给你买一辆摩托车? 别的事上,许是这些兄弟们看看他大哥作难,会伸把手也不一定。但这事上绝对不会。 当年金老大娶媳妇, 为了一辆自行车,差点把老两口给逼疯了。 那时候金老头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的, 只差给人作揖礼拜了。后来还是人家战友伸了把手,为了这个人情,四爷其实没少帮这些老战友。走动的不方便,但只要如今还健在的, 年节都有电话,不在一个地方,但节礼是可以邮寄的。 为的啥?为的就是当年的那一份恩情。 可那份恩情真正的落到谁身上了? 落到他金满城身上, 落到他那一辆破自行车上了。 在这里跟自己来这一招, 林雨桐能搭理她?就说了:“那你们看。娶媳妇跟嫁闺女还不一样。嫁闺女这事吧, 只要闺女觉得好,那都行。毕竟以后又不跟闺女一块过日子。这娶媳妇可就是往后跟媳妇儿一个锅里搅稀稠了。顺心不顺心的, 这天天得见。自己思量。” 然后就说挺忙的, 直接挂了电话。 英子就用刚才那话, “觉得不值一辆摩托车那婚事就算了”,直接把人给堵了。 别开口问我借钱,觉得买不起,算了就是了。 这事上不怕人指摘的。 毕竟刚回来的时候比较张狂,为了显示自己有面子,把在京城老四是怎么招待的,说的人尽皆知。又把在县城消费了多少,吹嘘的有一没二的。 人家都知道老二老三老四,在侄儿娶媳妇这件事上,态度是积极的,是端正的,是大度的。然后你现在再说人家啥也不管,是不是有些自打嘴巴。 老大两口子在家还真有些坐困愁城。 往常一不顺心就骂金满城的李仙儿,也不骂了。主要是怕家里住着的亲家给听见了。 这会子不光不能谩骂,不能拉着脸子,还得带着笑脸,表示这点钱,对咱家不是事。 再加上要过年了,往年过年能凑活,今年把人家亲家大老远的叫来了,这过年就绝对不能凑活。 这又是一笔开销。 没办法了,金满城找老五去了。 老五能借给他吗?老五两口子多抠啊。花花都在这边呆了半年了,老五两口子也都见过。作为长辈,第一次见后辈,又是亲侄儿要娶回来的姑娘,这见面礼是少不了的。这两口子只当看不见,装糊涂一分钱都不拿。李仙儿把这两口子骂了个死臭。 这会子上门去了,老五一直就是不言语。马小婷就说:“……我们家可怜的跟啥似的,哪里有啥钱啊?刚买了一辆摩托车,就花了七千多。如今过年都要过不去了……要不是有俩孩子,肉都不想买……就是买肉,还只买了两斤,是个意思就算了……” 反正就一个意思——没钱。 金满城回来跟李仙儿低声这么嘀咕,李仙儿差点破功吼男人一嗓子:你是不是傻?借不来钱,不会直接去借车呗。 借来等婚礼完了就还回去不就行了。 老三原来是有一辆摩托车的,早就旧了。老二也有一辆,买的本来就是个二手的。他不是啥讲究排场的人。几百块钱买来的,换了个新发动机,一样代步。 老大家不是没想过这两辆车,不过是自己打从心眼里就瞧不上。 然后趁着晚上,亲家歇下了,两口子才出门,找老五商量借车的事。 马小婷当然不愿意,自家都不怎么舍得骑,只想着走亲戚的时候用用。然后就锁家里盖上,务必要尽量保持新一些,等将来孩子结婚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当大件用。 这么宝贝东西能借出去吗? 马小婷拉着脸:“老五说车的发动机有点问题,正想着这几天找人去退了呢。用旧了,不好退……” 李仙儿赶紧道:“咱不用,就是摆着的。结了婚就给弄回来。” “过了退货的日期人家也不给退吧。”马小婷就说,“一星期之内,能结婚吗?” 这就是难为人了。 摆明了说啥都不借呗。 老五看他哥的脸,到底不忍心,就说:“你去找老雷。他那边能自己攒摩托车。还能赊账。先拿车,等到明年秋里……再还……”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然后两口子连夜里,敲开了老雷修理铺的门,果然见里面停着一排排崭新的摩托。 老雷也说了:“要是现钱买,四千五就推走。要是秋后再给,六千不还价。” 大半年的时间,多要一千五百块钱。 可老大两口子没有第二种选择,果断的写了字据,然后推着摩托车就走。 老大不会骑啊,摩托推起来可费劲了。就这也有劲的不行,两口子在路上都想好台词了,就说出去串门,看见这车不错,顺手就买了。 这么说着,老大瞬间觉得好像就是这么一码事。 大半夜的进了门就吆喝:“清丰……花花……起来看看,给你们买啥了……” 然后不仅把清丰和花花叫起来了,还把肖爸和肖家叔叔叫起来了。 李仙儿特别豪迈的笑:“亲家,看这车咋样?我跟他爸出去……本来是给人家报喜去的……你说一些朋亲,咱又喜事不说也不行。一听咱说要买摩托车,人家特别热心,介绍了老雷……都说他那里的车最好,价格还合适……干脆就直接过去,问了价……一说六千,他爸就说行……这不……直接把钱给人家,咱把车给推回来了……” 摩托车这东西,看外观其实是看不出来差别的。尤其是对不懂行的人来说。 新车嘛,又是六千块钱从熟人那里买的,那这车的就绝对是好车了。 不过是不是好车,人家肖家也不是很在意。就是有这么一码事吧。 肖家叔叔就说:“那趁着年前,叫人把新房粉刷一遍,地面铺上瓷砖,我们也好量尺寸出去给孩子买家具电器。” 提了新要求,又变相的催那两万块钱。 刚跨过一座高山,又迎来一个天堑,怎么过呢? 两口子躺下了,李仙儿就踹了金满城一脚:“咱去南方之前,不是跟那谁借了一万块钱嘛。” 高利贷啊。 金满城摇头:“人家现在未必乐意借。” “你傻啊。”李仙儿起身,黑暗里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他不借,别人肯定有愿意借的。毕竟之前那一万有人替咱还了,这些人不怕咱还不起……” 金满城平躺着,瞪着顶棚。要是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 有还贷的能力,没道理没人借给咱。 “行!”他翻了个身,“我明早就去。” 早上七点出门,九点回来,揣回来两万五千块,偷偷的塞给李仙儿五千,过年和筹备婚礼的钱就这五千了,还没暖热的两万,两口子直接给了肖家。 金满城把钱递过去:“咱们如今取钱,钱数多了得上县城去。我一早去,现在才回来。” 肖家就觉得这金家看起来还真有点不露富的意思。然后两人就带着清丰和花花,去县城。这三叔也机灵,叫了清丰,说分开转。其实肖爸带着闺女偷偷去了银行,把这两万块钱给闺女存上了:“这钱谁也别说,以后自己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实在是没办法的时候,再动用这钱。卡号爸记着呢,有难处了给爸打电话,把给你的卡上打钱。不是教你留心眼,那清丰现在对你是不错,谁知道以后呢。你那公婆可也不是啥实诚人。所以啊,留着心眼没错。等将来有孩子了,看情况再说。记住爸的话。” 花花低着头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我没那么傻。他家还有个兄弟要读书呢。我拿咱家的钱干嘛,少花了他家的钱,钱也未必就能落到我们的兜里。还不是得顾着他兄弟多些……” 肖爸心里怪难受的,以前啥也不懂的闺女,都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了。 事实上就是孩子说的这样,成家一个扔过一个,是好是歹自己过去。得顾着小的呢。 自己未必不是觉得把闺女送出门,任务就只剩下一个了。 人同此心,这边肯定也是一样。给大儿子把媳妇娶了,就爱咋咋去,肯定得顾着小儿子,不管是供着上学还是娶媳妇,这又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肖爸把这事放心里了,在县城把东西买了,清丰又找清辉,找了卡车给帮着拉货。 清辉不怎么认识大货车的司机,只能找徐强。 然后徐强利索的找车找人把这些家具给弄回去。然后没大人在的时候,这几个小的就管徐强叫大姐夫。于是一声‘大姐夫’叫的徐强发飘,光是给小舅子们买好烟就花了好几百。 晚上给清平打电话还嘚瑟呢。 清平气的:“你二百五啊!哄你钱呢。” 气死她了都! 徐强咧着嘴笑:“我乐意。” 清平不由的笑了,愿意为你的家人花那份钱操那份心的,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吧。之前还觉得拉克申傻,如今再看,左不过两个字——乐意! 金满城和李仙儿看见拉回来的一件再一件的大件家具家电,也挺乐意肖家的。 要的彩礼不少,但给的陪嫁也实诚。 床、沙发、茶几、衣柜、床头柜、电视、电扇、电暖气。连小件的吹风机、洗脸盆洗脚盆澡盆,热水壶,果盘,茶具,锅碗瓢盆都带了。还有比较贵的鸭绒被四个。 算下来,估计花的钱数得在一万五左右。这给了彩礼的话,新媳妇进门的时候娘家还得给压箱钱。 肖爸就说了,讨个吉利的数字,给花花带六千六百六十六的压箱钱。 金满城两口子把清丰叫到屋子偷着问了,“家具那些花了多少?” 清丰心里有数着呢,见问了,就实话实说:“花了一万六千七百多……” 一万六千七加上六千六,这都二万二三了。 自家只给了两万,相当于人家嫁闺女搭进来两三千块钱。 这心气瞬间就舒畅了。 给出去的两万变成东西全进了自家的家门了。这有啥可说的,就是高兴。 这个媳妇找的可真是太可心了。 晚上李仙儿炒了几个好菜,好酒倒上,俩亲家坐个面对面,沟通感情嘛。 肖三叔见他哥微微点头,就说了:“等孩子结婚之后……是分开单过啊……还是……那这以后这院子怎么说的……给大的还是给小的……” 李仙儿愣住了。啥意思?哪有还没进门就要分家的? 但她现在没底气跟人吵嚷啊。 人家肖家又不是卖闺女,嫁给你们家还倒贴钱着呢,那人家有说话的底气。 还有院子的事,这事吧,她早就想到女方会问的。 于是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才道:“……亲家,这个不用担心。我家清收学的可好了,老师都说了,好好培养,一准能考上大学。就是成绩稍微欠缺一点,也没事。咱们那天看的大学……不是说了,那校长是孩子四婶的师兄,说话可顶事了。她四婶搭句话,保准就录取走了。这只要考上大学,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们管了。有他四叔呢。你看老二家那清平,如今住她四叔的,吃用都是她四叔的,将来这工作结婚房子,她四叔都给包圆了。家里就是这成例。” 肖家三叔不知道是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十分固执的问:“那这么说,这院子,就是清丰和花花的了。” 李仙儿一直在想办法回避这个问题,不想直接给出特别确定的答案。可花花这位三叔,实在是太讨厌了。 逼得没法子,人家要一句准话嘛。 她就说:“对!这院子以后是清丰的。” 花花戳了戳清丰,清丰就从衣服兜里掏出纸笔递过去给他爸:“那……那……那就写下来吧……” 金满城的脸瞬间都青了,为了这一院宅基地,当年受了多少罪。如今还没怎么着呢?儿子就开始抢了。老子不死,这院子都是老子的。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接过来,直接写了个凭条。 大致意思是说,两兄弟将来要是分家,长子不离家,这宅子是老大的。 看着清丰把凭条给花花,然后花花收起来了,肖爸才说:“你看这两娃,办的是啥事?这院子是你爸你妈的,还没怎么着呢?就往自己怀里扒拉。”然后又跟金满城说,“谁叫咱们命不好,遇上这不醒事的呢。是好是歹,都是咱自己的孩子。只当是上辈子造的孽……” 当天晚上,金老大就梦见自家老爹了,梦见那时候给老五娶媳妇,叫自己腾出那间砖瓦房自己不乐意的事。 然后一身冷汗把被褥都打湿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肯定的相信过,这世上真有冥冥中自有报应的说法。 第二天一大早,起身去老五那边,爹妈的照片老五这边有,他想看看老两口。 不年不节的,谁摆那东西。 马小婷就说:“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得找找……” 连先人的牌位都不随便扔,金满城扭身就走。 老五追出去:“大哥……新房不是要粉刷吗?你赶紧买材料,我抓紧过去把活给干了……” 他学过泥瓦匠的活,也常出去给人盖房子赚点散碎的零钱。 侄儿结婚了,啥也没帮上,心里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要钱我没有,但我不惜我这一身力气。有话我给你干了,算是我这当叔叔的一点心。 这回马小婷没拦着,扭身又回去了。 只要不叫自家出钱,怎么都好说。 至于说李仙儿叫缝制被子的事,只当过耳的风。 她不光不给做,出门还找大家去评理,“……大家说这有没有道理?谁家是这么办事的?” 把李仙儿和金满城糟践了个够够的,才说:“其他几家好欺负,好说话,我可不好欺负,也不怕人家说我难说话。不能开这个例。” 这回没人说马小婷不对,背后讲究李仙儿的人倒是多起来了。 还有好事者问英子和姚思云,这两人难道跟李仙儿就是对付的? 吃亏也不是白吃的。 英子就露出迷之苦笑:“……真的假的……反正就那么一码事……你们都是知道我家那位的性子的,只要对他的亲的故的,别说搭进去点钱了,就是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也是愿意的……” 姚思云越发趋于正常人了,给人上眼药如今也是信手拈来,人家一问,她就一脸纳闷:“咱们这里娶媳妇不就是讲究叫叔叔伯伯家缝被子吗?二姐说要做被子,她还顺带了桐的,我懒的做,就叫我二姐帮着做了。还专门买了五十斤的皮棉送过去……说要做就做最好的,十斤的大厚被子,七八斤重的褥子。毕竟是家里小辈第一个结婚的嘛,该重视……这怎么听着不是这么个意思?”彻底装起了糊涂。 这人就说:“怕是老三想补贴他大哥他侄儿,糊弄你呢。” 毕竟不是本地人嘛,不了结情况也是有的。 姚思云就非常‘气愤’:“这人,想补贴就明着补贴,我还能为这个跟他吵?” 这话很快就被解读成了:老二和老三背着媳妇没少补贴金老大。 又有人说:连老二老三背着都补贴了不少,老四还不定补贴了多少呢。 就是过了个年的工夫,金老大靠着兄弟们补贴过日子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别说金家的亲戚了,就是十里八村的,都把这事当谈资念叨。 这个说金满城有心眼,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整天的装穷。那个说,金满城心也贼,自己的借的钱故意不还,一副还不起的样子,就是为了叫兄弟们看见他可怜替他还债的。 人人都会脑补,越是脑补越是不堪。 这话暂时是传不到金满城两口子耳朵里的,而且所带来的危害现在暂时也看不出来。不过那话是怎么说的,往往占了小便宜就要吃大亏。现在两口子看着老五帮家里干活,还真就想不到之后有那么大的一个亏等着他们呢。 婚礼订在正月初八。 初六,清宁和清远一人一个行李箱,机场,准备回老家代表父母出席婚礼。 下了车,徐强和清平来接的。 清平在路上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清平和清远都说了。 本来像是为了院子写凭条的事,外人是不能知道的。但是清收那小子,也不是啥省油的灯。听见院子没他的份,第二天就逛到县城,给他二叔三叔哭可怜:“……我大哥……结了婚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那家里都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然后该知道的人,不该知道的人,反正是都知道了这事。 不孝不悌啊! 清丰的名声能有多好? 一出一出的戏,叫英子把当时老二骂她的话给原模原样的还回去了:“你金家的先人亏了人了!羞先人哩!” 然后老二悲哀的发现,想羞先人也没机会。 老大给儿子结婚,头一天竟然没叫孩子去先人的陵地里把先人迎回来! 按照正常的流程,是结婚的头一天,男方家的三代,即新郎、新郎他爸,新郎他爷爷,三代人得上女方家去。如果他爸不在了,就找叔叔伯伯,嫡亲的没有,同宗族的也行。爷爷辈的也是以此类推。毕竟,整个宗族里就剩下一根独苗苗的,这种不多,也不是结亲的好对象,一般都是家里也不怎么样的人才肯把闺女嫁过去,自然也就没那么些絮叨的礼仪。但是正儿八经的程序该是如此的,男方得去三代,去女方的家先人的陵前,正儿八经的带着祭品鞭炮,跪下磕头告诉人家女方的先人,两家愿意缔结秦晋之好,这个程序叫‘司先(仙)’。从女方回来之后,再拿着祭品,去自家先人的陵地,烧新衣,放鞭炮。这叫‘迎先(仙)’。就是请家里的长辈们的神灵跟着回家吧,家里有喜事了,请回来受新人的参拜吧。 就是这么一套的程序。 特殊时期的那十年里没这些讲究了,近些年又开始回归了。 大家基本都是这么办的。 清丰这个婚事呢,有点特殊,就是女方家实在是太远,这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人家家里要是遇到这种女方家很远的情况,就是在十字路口画个圈圈,然后对着女方家所在的方向,磕头祭奠,除了没能亲自去陵地,其他的程序一个都不会省。 到了金满城和李仙儿这里呢,为了省了那些买祭品和给先人买衣裳的钱,以女方家远不‘司’女方的先人为理由也就罢了,自家的先人就在边上你家院子不远处躺着呢,你都敢不去迎。 老二就说他哥:“得把爷奶爹妈给请回来。” 李仙儿就接话:“请啥请?离的这么近,要回来就回来吧。还要人去请!活着的时候不叫人省心,死了还不叫人省心……” 老二扭身就走了。 侄儿结婚的大喜日子,为这个闹起来就把婚礼搅和了。再心里不得劲,可那话是咋说的,死人没有活人要紧。活人都顾不过来,顾啥死人呢。 英子就说老二:“要你操那些闲心。” 去先人的陵地烧祭品,衣服这些,有些人家讲究,就烧真衣服,大部分是纸糊的,你说用纸随便折一个拿去烧了能费多少事。李仙儿不是舍不得这个,是跟金大婶置气呢。 一副‘你能!你强!你了不起!但我儿子结婚我就是不请你,你能把我怎么着?我还能把你气的死的不能再死。’的架势。 所以,这事谁说,李仙儿都不会听劝的。 对婆婆的恨啊,到现在都没消。 金满城只当没听见这事,喊清辉呢:“找的那个摄像的找好了没?明儿准点来……得从八点开始摄像……” 李仙儿怼了老二,转身就问英子:“叫花花在县城去你那边住一晚……在那边发嫁,算是有那么一回事……”娘家远吗?去哪迎新娘子?得找个地方吧。这又能用的到别人了。 老三在边上本就生气,不用英子说就直接道:“去啥县城呢?不管谁家的屋子是那么随便叫闺女出嫁的?”再说了,从金家门里出,再从金家门里入,先人得羞死! 别说他不乐意,别人也不会愿意。 老三又偷偷打电话,原本安排的迎新娘的车给换了不打眼的旧车。想要好车装门面,对不起!没有! 我爸我妈我爷我奶你都不认了,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算个锤子! 李仙儿没招了,找了自家的妹子家,叫花花在那边借宿一晚上,然后从那边发嫁。 而且每个新娘子都是要带女伴的吧。一般是十个八个的,但花花娘家不可能来这么多大姑娘。只能是男方帮着找。 像是清平清宁燕儿敏儿芳芳,再加上李仙儿娘家的堂妹侄女的,反正是凑够了八个人。 一大早的,带着花花去盘头化妆的地方叫人家给收拾,晌午十一点又坐上接新娘子的车给回来。 新郎得在车前给新娘子三鞠躬,或是几鞠躬,然后男方再给女方红包。直到给的女方满意为止。 一般都是两三百,三五百的,就下轿了。 花花这边拆一个红封,十块!再拆一个,五块! 瞬间,脸就拉下来了。死倔在车上不下去。 清丰尴尬的很,到车边哄她:“你下来……你下来我给你补上……” “你还藏钱了?”花花的脸色更难看,当时就叫清丰拿出来。 清丰尴尬的要死:“我没……就是说过了从爸妈要……” 我都下轿了成你们家的人了,还要的出来吗? 清宁才不管了,憋在车上都快闷死了。三叔也是,换的这是啥破车?车不好,路况不好,后座直接塞了五个人,挤的人快受不了了,她跟清丰说:“赶紧拿钱的,给花花了,进的还是自家的家门。拿六百,图个吉利。” 这么大的声,谁听不见。本来办喜事嘛,亲戚朋友乡里乡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这么一吆喝,都朝这边看。车窗开着,就看见花花手里的十块五块一块的零钱。 大家都喊李仙儿:“新媳妇进门头一天,可不敢这么抠唆……”李仙儿吭吭哧哧的,“不是抠唆,就是图个热闹……” 不情不愿的拿出六百块来,花花这才缓和了脸色下了车。 然后跨火盆,进了家里就入席。 清宁和清平跟着花花坐新娘这一席。啥好菜都紧着这一桌上。新娘子屁股下面铺着厚厚的褥子,反正就是被伺候的跟娘娘似的。 清平跟清宁叹气:“当一天娘娘之后,得做半辈子丫头,半辈子保姆。” 有婆婆在,得跟丫头似的伺候。有了孩子,就是半辈子的保姆。 女人这一辈子啊。 清宁没那么多伤春悲秋,只能算是凑活的席面,她吃的还挺香。一是颠簸累了,二是好些年没吃家乡的这种席面了。 抽空还得看一眼清远,他已经是大小伙的样子了,跟着清辉哥几个带着清丰给客人敬酒呢。这个时候就得弟兄多,挡酒的人就多。 满院子的宾客正热闹,清宁也觉得有意思,左瞧瞧右瞧瞧,一扭脸,就见自己正对着的那个新房的窗户,整个窗户的玻璃,不明原因的往下掉,她‘哎呦’了一声,然后紧跟着的就是‘哐当’以及噼里啪啦的声音。 清宁整个都愣住了。 这个事故是在她眼前发生的,没有人碰窗户,今儿天好,万里无云,一点微风都没有。 窗户那是哪种三扇子的老式窗户,每扇子窗户都分三格。玻璃一共九块。 倒是怎么叫这彼此分开的九块玻璃,几乎同时掉落的? 在她看来,这几乎是跟灵异事件差不多。 一院子的人都惊动了。有的跑过来看,有的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但就是什么都发生了。 九块玻璃同时砸下去,幸好是都在吃饭,新房里没人。不幸的是,新买的彩电就放在窗户下面,然后被砸坏了。 这个问:“谁碰窗户了?” 新娘子这一桌就做在外面,靠着外面的墙下,坐这一桌子陪新娘的姑娘。谁都没起来碰过窗户,来往的人走另一边,因为这一面坐着人几乎是贴着墙了。那玻璃万一朝外掉下来,估计这一桌坐的,不死都得伤了。 幸好,是朝里掉的。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万万幸。 可既然谁都没碰,又没风,不存在任何外力。窗户是早前金满城自己装上去的,不存在偷工减料不牢靠的现象。 那这是怎么掉的?为什么会出现不符合常理的事? 金大婶的小妹子,跟金满城年岁一样大的那个小姨,就撇着嘴说了:“……给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家里都不放你爸你妈的照片。也不说把人给迎回来?这能是咋了?肯定是我那老姐姐,孩子的奶奶见孙子结婚了高兴,回来了。这不,给你们打招呼呢吗?” 这哪里是打招呼? 这分明就是动怒了。 大家都这种说法还是比较信服的。 那些村里过来帮忙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说了:“仙儿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敢马虎。”那个说,“啥事马虎?这事能马虎?就是故意不想请的。”又一个嘟囔,“那就是活该!做事差了大劲了。” 李仙儿能心疼死,一台彩电三四千块呢。还没舍得开呢,然后现在哐当一下给砸了。 她是信自家婆婆回来了这个理由的。 真的!自家婆婆多不待见自己,她心里清楚。 心里一万遍的骂,但还不得不忍下来,然后叫人准备吃的喝的鞭炮祭奠的贡品等等,叫清丰清辉小一辈的这哥几个去陵地里一趟。 清宁脊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围着窗户转悠,把力学材料学等等的一系列东西都用上了,可是还是看不出来门道。 这种现象真有些反科学啊。 哪怕真是自己不知道的某种自然现象导致的,可这发生的时机是不是也太巧了。 她低声问清平:“是奶回来了吗?” 清平:“……”我也想知道啊! 1114.悠悠岁月(131)三合一 悠悠岁月(131) 清宁左右看看, 老家这种住房格局,她其实熟悉的很。 宅子坐北朝南, 进门大门就是穿堂,两边是屋子。东边住长辈, 西边住晚辈。从穿堂出去,才是院子,一般会在院子的西边盖厦房,东边靠后的位置盖一间小小的厨房。厨房的北墙和厦房最北边的墙在一条水平线上。将北墙连起来留个小门,进去之后才是后院。后院一般都很小, 靠着角落是厕所和杂物房, 还有农村常见的粪堆。 家里有事摆席面, 是不进房间的。 一般都是空旷的场地上, 院子里还大门口的巷子里, 搭着临时的棚子,下面摆上桌椅板凳就可以了。 因着新娘子娇贵,特别摆在穿堂里。 穿堂里只摆了一桌,别人的席面是一张方桌坐八个人。新娘子的席面是两张方桌拼起来, 新娘子面北背南,一个人坐着圈椅占两个人的位置。而两边则是四个人, 对面没坐人。 因着是姑娘家, 坐在这里吃饭都很矜持,更不要谈高声说话了。 是怎样的声波冲击能把玻璃瞬间给震碎了? 声音尖利而足够嘹亮, 是必备的吧。吃宴席大家都吃过, 嘈杂倒是嘈杂, 谁会用那样的音频说话?而且还距离那么远,中间存在一些障碍物。 毕竟冬天嘛,家家户户在穿堂通往院子的二门处,都挂着厚门帘的。要不然整个闯堂就是最冷的地方。通风性太好。有些讲究的人家,是做了二门的,随时能关闭。 排除了一系列的可能性之后,清宁悄悄的跟过来帮忙的韩彩儿说:“……彩儿姨,玻璃您别扔,帮我留着……” 除非拿玻璃回去想办法检验,否则还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其实每块玻璃的都有自己的共振频率,这九小块估计不是一块大玻璃上裁下来的。农村买玻璃不是说你去买一大块,买回来没家伙自己裁不了。大家盖房子就那三两种尺寸,店里提前裁好小块,自己去挑选就行了。如果是这样,是不在一个共振频率上的玻璃,又怎么解释同时碎了这个现象呢? 其实声音击碎玻璃,如果运气够好,击碎的也多是玻璃杯和玻璃瓶,这两种中间都存在空气柱。而击碎九块疑似不在同一共振频率上的玻璃,这种概率有多大?在没看玻璃之前,她给不了答案。 所以在满院子都在议论着是不是自家奶奶回来了,而且生气了这种说法的时候,她竟然莫名的觉得哪怕不是奶奶,只怕也是金家的哪位先人。 比如比较有传奇性的那位金老爷子。 据说,那位的脾气不是很好,性子也比较左。 好吧!因为这样的惊悚事件,宴席就结束的比较匆忙了。客人也没多留,吃完饭麻溜的走了。 本来还有一些‘热闹’的环节,比如给公婆脸上涂上锅底黑之类的,还有脱了新娘子的鞋要红封这些都直接省略了。 但不管怎么不顺利吧,反正是把新媳妇娶进家门了。 第二天,肖爸和肖叔就回家了。是清辉帮着买票,直接给送到火车上的。 清宁和清远倒是不急着走了,想等清平和徐强,也趁着还没过正月十五,还算是过年。顺便帮着自家爸妈走一走旧关系。 村里的这些人家,是清辉带着跑的。凡是家里有上了年纪的,都带着烟酒点心去的。跟自家长辈关系好的,也带着京城拿回来的特产。另外就是县上市里的一些老同事,不管职位高低,不管是不是退休了,都登门拜访了一遍。 这种拜访是特别累人的,从吃了早饭起,一整天都在外面跑。家家都是坐上三五分钟就走。说一些千篇一律的套话。 直到农历十五了,说是镇上有社火,几个人才又回了镇上,看社火去了。 清宁也就是小时候看过一回而已,那时候特别羡慕那些被绑在高跷上的孩子。现在看着,三五米这么高的地方这么绑着,想想都觉得可怕到不行。 正看的美呢,不知道谁再人群背后喊清安:“……清安……清安……赶紧回去看看……你大伯给人给打了……” 这么多人呢,还说自家大伯被人打了。 在农村,自家人被打了,不管是啥原因都是不能容忍的事。 一性一族,想在当地立足不被欺负,那就是在对外上必须一致。我们家自己关起门来,就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那也是我们家的事。但是对外,坚决不行。 今儿自家人被打了没人管,明儿就有人敢欺负上门。比如说轮流给地浇水,你好欺负那你就得往后排,很多时候就错过了农时。比如自留地两边的邻居,就敢把中间的界梁子扒拉了,把中间的界限往你地里推。今儿三尺明儿两尺的,要不了一年,你就能少一垄子地。地少了收成就少了。这都是利益。 把家族看的重,除了有从古传到今的宗族理念在作祟之外,还有这种抱团不被欺负的思想在内。 因此,在这里一听,自家大伯被打了。清安蹭一下就冲出去了,清远紧跟着就跑。 某种程度上,这不是打了金满城,这是打了金家的脸。 俩弟弟都跑了,清平和清宁能看着吗?跟着就跑! 清宁给她二伯和三叔打电话:“……只说是我大伯被人打了……不知道呢……” 然后正跑到一半,看见自家五叔骑摩托车骑的飞快,清远就喊:“五叔,干嘛去!” 金老五没停:“打狗r的老雷去。” 边上的人才说:“老雷把你大伯打了,你五叔听说了,找老雷去了。” 然后四个人又追,只有清安知道老雷家是哪家。 还没到门口呢,就听到自家五叔的叫骂声,然后还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也彪悍的很,该是直接把人家家给砸了。 清平见他五叔出来:“您把人家家里都砸了?” 金老五低声道:“就砸玻璃了。” 又不是深仇大恨的,不能那么干事。 然后一行人直接去老大家,问问咋回事?事实上,真还都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 到了地方,里里外外的围了好几层人。 见金家来人了,才三三两两的散了。眼神很奇怪! 李仙儿见了老五,‘哇’的一声就哭开了,“……老雷家……欺负人啊……” 断断续续的,清宁才算是听明白了。结婚的时候要的那辆摩托车,是赊来的。 说好了到了秋收之后给钱的,但这老雷的品行不是特别好,喝了点酒,喝多了,跑这边撒酒疯了。说话声音特别大,说一些类似于我赊账给你,你家才能娶上儿媳妇。我是对你家有大恩的这一类的话。 然后金满城怎么可能认这是恩情。 我赊账了,但是半年时间内,我得多掏一千五百块钱。这算是啥大恩。正常的做生意而已。你要是少了那一千五百块钱,再来跟我说人情不人情的话。 这么三呛呛两呛呛的,呛呛起来了。 老雷长的五大三粗,又是个醉汉,金满城哪里是对手?在自己家里,当着老婆和儿子的面,被人给揍了。 清平就说李仙儿:“都不够丢人的,在自己家里,能被外人给打了?家里五口人,还弄不了一个醉汉?” 清丰过了年都十八了,花花也一样。李仙儿不是泼辣吗?早干嘛去了。 清收也不是小孩子了,都十三四岁的半大小伙子了。 双拳还难敌四手呢?更何况人家只一双拳头,你家却十只手。 这要是谁敢上门打自家老爸,直接一拍砖拍上去了。跑到自家行凶,还不行人自卫了?就是打出个好歹了,那也比现在这德行瞧着好看。 老五就瞪眼看蹲在门边的清丰:“你爸挨打你在什么地方?” 清丰动动嘴角没说话,事实是除了金老大在外面,其他几个都嫌弃丢人,毕竟赊账的事嘛,叫人家债主打到家里,挺丢人的。然后他们一直缩在房间里压根就没出去。 这德行看的老五火起,抬起脚就踹清丰:“……都不够先人丢人去……两个大小伙子在家,能叫人把你爸打了……都是死人啊……” 老二和老三连带的清辉英子都回来了。 知道老五把场子找回来了,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老三就说:“既然打了,这么着……躺着……直接去医院……想要摩托车的钱?没门了!拿医药费抵了!” 清远目瞪口呆,还能这么操作。 如果老雷是一喝酒就闹事的轻狂人,那自家这三叔整个就是一无赖。 而且人家说的特别有道理:“赖上这一回,以后看谁敢没事伸指头。但凡碰你一下,直接躺地上……赖上再说……” 事实上,这个计划还没实施呢。老雷那边的家人也打过来了。 有雷家的人,也有秦家的人。因为隔了两代之前,雷家的儿子招赘到了秦家。这秦家后辈从血缘上来说,跟雷家是出于一脉的。 好家伙,人家那边男男女女的,来的人着实不少。 相互的揭短谩骂,男人拳脚相加。清远必然是要加入战团的。这种斗殴,一般都不拿家伙,都是拳脚相加。清宁怕弟弟吃亏,常不常的得搭把手。 清平拿着个大扫帚,这玩意不会把人打成重伤,顶多就是划破点皮肉。拿着那东西挥舞的跟个大将军似的。 马小婷也赶来了,加入了骂战团。 骂的最凶的那个,清宁多看了两眼。清平凑过来说:“那是那个跟小姨好的那个凤兰的嫂子……” 哦! 清宁有几分了然。凤兰跟自家老妈的关系不错,也因着跟自家老妈的关系,如今都升为县医院的副院长了。隔一段时间就会给老妈打个电话。老乡自家老妈说过,这个凤兰的哥哥,跟自家大伯的关系不错。前几天,她还上凤兰家拜年,在村里的时候也上了秦家的门。 可这么好的朋友,真出事了,帮的还是自家的人。 况且凤兰家是姓秦的,跟雷家都算是到第三代了。平时也瞧不出关系有多好,甚至还为了老宅子有过嫌隙,两家打的头破血流的。 可到了这会子了,好家伙,这秦家几乎成了主力军了。 老三就说:“这他妈的交的都是啥朋友?” 是!老大跟秦家老大是朋友,从小的发小。凤兰呢,靠着谁才有如今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你就是装着不知道,避一避人心里还能好受些。 结果呢?凤兰她嫂子还叫骂呢:“……家里有大干部了不起啊……家里有大干部就能欺负人砸人家的家啊……” 这话很难听了。 清宁就直接给自家妈打去电话,在电话上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 林雨桐就说:“那就直接报警,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清宁了然,直接喊了一声:“三叔,别打了,我妈说报警处理吧。” 这一声,双方都静下来了。 都在想这话是啥意思。 秦家这边有机灵的就赶紧给凤兰打电话,把事情说了。凤兰骂了一声:“都把人给我叫回来!”自己那嫂子直接蠢死算了! 这边了一句,就赶紧挂了电话给桐打过去,但是电话是秘书接的,只说:“林部|长在开会,不方便接听电话。” 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虽然跟桐离的远了,也不常见面。但不管多忙,只要自己打去的电话,她都会接听的。哪怕是说一句:现在顾不上跟你说话,要不是急事,半个小时我一定抽空给你回过去。 从来不曾敷衍过。 也正是因为自己有这么一条人脉在,不管是县里还是市里的领导京城,都院子带上自己和自家男人。为什么?因为靠着私交不用走什么程序就能见到桐。半点批款批项目的事,到她手里,她也总是能尽力的帮着做好。 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脸面扔到地上过。 也因为如此,她是步步高升。自家男人原先在药房工作,后来直接去了卫生局,如今是副局了。 自家哥哥家的闺女小子,都是想办法叫学医之后安排到医院工作了。 嫂子这人就有点膨胀了。好像在老秦家能说起话了。 却从来没想过这饮水要思源啊。 咱家的日子是靠着谁才有今天的。 如今那边一旦报警,那就是要公事公办了。 公事公办的意思,就是不必要说什么私交。 不说私交,那就是绝交。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去。 人家不讲这交情可以,但咱要是不讲这交情,前途又在哪呢?到了这个位置上,想进一步犹如登天。 她又打电话给自家哥哥:“……雷家的事关咱家啥事?我嫂子掺和啥?为了别人家的事得罪人,咋想的?” 他哥哥没去,就瓮声瓮气的道:“我这不是没去吗?叫你嫂子去瞧瞧……不去不好看,毕竟是一家人……” 我嫂子要只是去瞧瞧的,桐会不接电话? 凤兰的大哥不敢耽搁,过去的时候派出所已经出警了。 他赶紧过去:“误会!都是误会。”拉着金满城的手,“咱兄弟是啥关系,是不是?不至于闹成这样……” 金满城这回倒是争气了,只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却坚决的把手从对方的手里抽回来了。 老三跟民警介绍情况呢,为什么惹起的纷争,对方是怎么喝醉了打上门的,我弟弟护胸心切,去人家家里砸了玻璃,多少钱我们赔。 玻璃全赔了,一两百块钱的事。 但你一醉汉耍酒疯,把人打伤了又怎么算? 还有你们雷家秦家聚集几十个人打到金家来,又怎么算? 债务纠纷就该按照当时的合同来。那是另一码事对不对? 老雷这会子酒醒了,一看这情况,麻溜的认错,“是我酒后没德行。我陪医药费,为了表示诚意,将来这摩托车我收四千五。” 老三数了三百给老雷,这是赔偿的玻璃钱。 老雷说什么都不要,老三黑着脸,“当着警察同志的面,咱一码归一码。” 然后老雷叫媳妇又拿了七百来,加上手上的三百一共一千又递回去,这是赔偿的医药费。 雷家和金家的事,就这么两情了。 老雷还跟老二鞠躬:“二哥啊,对不住,真喝多了。”又跟老三说,“怪啊,别记恨啊,回头哥哥找你喝酒去。” 然后雷家这三两个的,马上就跑了。 得了!留下秦家,彻底给装到口袋里去了。 边上的人就笑,说秦家,“盐里没你,醋里没你,非得搅和进来干啥来了。” 总的说吧,秦家是有些膨胀的。 早前这凤兰她哥,也是在外面工作的。后来不是下岗了吗?这才回了镇上的。那时候凤兰的嫂子大概觉得很丢人吧,倒是和气的很。这两年家里境况好了点了,妹子妹夫都是当官的,声气都不一样了。整天穿的花枝招展的东家一逛西家一窜,凤兰给的不穿的衣服,送这个送那个的,倒是巴结的人不少。 其实背后讲究她的人也不在少数,就是面上巴结的,背后说怪话的也不少。 何况这回真是办了一件蠢事。 雷家机灵的把事圆回来了,人家麻溜的走了。然后你们秦家怎么说? 男人打架那是群架,但跳脚的骂的最难听牵扯的最广的就是凤兰的嫂子了。 有那好讲公道话的,就叫了凤兰的哥哥过去,低声把事说了:“……老四跟桐那人不错,咱村里镇上不管有啥事,都伸把手。谁家的红白喜事,人家不是礼数上都尽到了?你说人家仗势欺人,咱得凭良心。” 更有那村里老人过寿的,只要家里有电话,准会打电话回来祝寿。 至于说像是凤兰那样,家里的侄子侄女,哥哥姐姐家的孩子,有一个安排一个的,大家羡慕归羡慕,说起来也都竖起大拇指。 但也有人说了:咱这没门路的人家出来的孩子,就活该子承父业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很有些怨气。 更有村里的一些老d员就说了:要是d的干部都是那样的,这天下迟早要完蛋。 反正秦家这会子就很尴尬了。 金家不吵了也不闹了,就叫秉公而行。 为雷家,是不是找了秦家过来做帮凶的。 雷家一推六二五,坚决不承认。 派出所找老三,问是要医药费还是怎么样?农村这样的事很多,哪天没有打架的?要是都关进去,派出所就干不了别的了。协商嘛,协商来解决。 老三不要钱,意思是必须道歉。 要钱就落了下乘了。凤兰他哥缺钱吗?不缺。 要道歉,凤兰他哥特别利索,说自家媳妇就是个糊涂的,咱两家算是几辈子的交情了,这样那样的说了一大圈的话。 这事就这么着了。 清宁觉得这么处理也行,再闹下去,势必就会牵扯到以势压人之类的留言。到时候才是黄泥烂到□□里了。 这边金满城是皮外伤,不太要紧。事情处理完了,该回县城的都回县城了。 清宁和清远跟着老二一家,在这边住的。 结果刚出电梯,就看到站在电梯外面的人。 凤兰两口子拿着不少东西,见了面就笑:“二哥,二姐,你看这事闹的,我们都不好意思登门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笑脸人。 老二和英子缓和了脸色,开了门叫人进去。 凤兰就跟英子说:“我那嫂子就是个糊涂的,咱两家的关系,实在的很。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跟雷家这都远了的亲戚了,咱才是老交情。千万别跟糊涂人一般见识……” 英子笑了两声,就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比如医院要换地址,要往开发区这边迁这一类的事情。绝口不提发生的这件不愉快的事。 等把人送走了,清平才说清宁:“你说这事会咋办?” 清宁也不知道呢,只说:“看我妈跟她的关系还挺亲密的。还有那个小琴姨。” 清远却不喜欢凤兰,哪怕早些年在县城的时候跟凤兰家常来常往,他也不喜欢,“爸妈对公器私用这事特别讨厌。自家的产业里任人唯亲那是自家的事,但公事就是公事。她后面有妈的面子在,那她安排她那些后辈,是不是间接的也借着咱妈的光呢。” 非要这么想,确实容易叫人不舒服。 李仙儿就常对人抱怨,说干部当的大了,不一定就是有本事的人。比如人家凤兰都能安排家里的人,老四家两口子那么大的干部,连清丰的工作都给安排不了。 你说你初中毕业的怎么安排? 要是清丰开口了,说四叔四婶我想干个啥,比如说是工厂这些地方,那肯定会帮着安排的。企业是自家的,总有你能干的活对不对? 但是李仙儿看不上啊。 想去政府里,说也不要当啥秘书,当个司机就行。 领导的司机是那么好当的? 司机也是生活秘书,跟领导的关系是相当亲密的。那所要具备的素质就多了。 有眼色,手脚勤快,有见识,知道什么礼能收什么礼不能收,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人能打交道还要刻意打交道顺便探听点消息,什么人不能打交道还要刻意回避且遇到的时候尽量闭紧嘴巴。在单位的时候,能当眼睛耳朵。出门的时候能帮着跑腿,解决一切琐碎事。有危险的时候还得当保镖用。 你说你要啥没啥,凭啥给人家当司机去? 她提过那样的要求,林雨桐直接把电话给撂了。有些人压根就认不清自己。 像是赵爱华那样,有自知之明,不为难人的安排,顺手的事,林雨桐就是不喜欢老大家两口子,也会顺手帮一把孩子。 前两天这几个兄弟姐妹一块儿说话,清远还跟清丰说:“你在京城也熟悉,真要是去也合适。开一家保洁公司,这种技术含量低,只要踏实,肯定能挣钱。”一年一二十万,还是很轻松的。 他没说的是,咱自家就有很多产业。比如驾校、比如我姐的公司、比如好些医院、这些都是把保洁这一块外包的。一年我给你多少钱,然后保洁这一块你们公司负责。光是这些大单子,一年别说一二十万,三五十万都是少的。 但清丰是咋说的?他说话跟打机关枪似的,“……保洁给人家打扫卫生,看人家的脸色,我看够别人的脸色了……我回来自己干……在南边我学会酿酒了……回来就酿粮食酒……散酒往出卖……” 吧啦吧啦的,说他的创业计划。 清远听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这几年的农村的市场是怎么样的,想着也不好耽搁别人的发财大计,这个话头就打住了。 但是清辉呢?沾上尾巴就是猴。 这两天正问清远这保洁公司的情况呢,听着应该是上心了。 而对老家的事,林雨桐是没怎么往心里去的。邻里纠纷这事,有时候真不好说的。 就像是康熙朝的宰相张英老家闹出来争墙的事,‘让他三尺又何妨’,这就是态度。 而如今不是古代,那就一切按照法律说话。 开完会出来,秘书说秦院长打了十四通电话来。 秦院长说的就是凤兰。 林雨桐把手机掂在手里,到底是没把电话回过去。 到了一定的位子上,是不能有朋友的。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其实古今这一道理是相通的。 私人关系太亲密,带给彼此的都未必全是好事。 尤其是到了卫生|部之后,凤兰借着跟自己的关系,别说县里人让她三分,就是省厅都给她几分面子。之前英子还说,听到消息说凤兰可能会调到省城。 当年就是培训了培训,直接在ct室工作的操控员。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她确实很能干,但能干的人很多,很多能干的还在原岗位上拉磨呢。 到了这个位子上,差不多就行了。还不停的图谋更近一步,这就有些过了。 到家后,苏小琴的电话又来了,不用问都知道,是凤兰找她说项的。 不过这位也是妙人,直接就来了一句:“你不搭理她就对了。一天天的牛哄哄的,她牛啥牛?我跟你说桐啊,她如今是秦院长,可不是当年那个村里谁来了都热情接待的凤兰了。等闲村里来的人连见一面都难。” 这也容易理解,当年是小卒子,如今到了这个位子上,以身作则是需要的。那时候干这事叫有人请,这个时候再干一样的事,叫以权谋私。也不能服众啊。 说着,声音又低下来:“她瞧着是聪明,却是彻头彻尾的糊涂蛋一个。他家那位,还是她想办法弄到卫|生局的,结果呢,现在跟咱市里电视台的一个女记者,打的火热的。也就她觉的她家男人不敢胡来。可男人这东西,就是贱皮子。你没能力吧,她嫌弃你是挂累。你有能力吧,他又觉得在你跟前没男人的尊严。男人处处靠着她,心里能舒坦了?我还不怕告诉你,我家柳成,几次要带我去京城,我都没答应。为啥的?他一撅屁股我都知道要拉什么屎,想求你们找找关系升升官……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这辈子这样就行。一个正科干到老就行了。”然后又嘿嘿笑,“不过,也不是没事求你。我就这一个闺女,学的也不行。我想安排孩子出国,手续啥的……我是生手……” 这倒真不是难事。 林雨桐答应了。 苏小琴回头就跟凤兰说:“电话没打通,一直是秘书接的,等回电话的时候再说吧。” 凤兰也不知道真假,心里说不清楚是啥滋味。 她哥来了就把她哥一顿说,“……你跟我嫂子说,她娘家那些个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工作,别找我,我管不过来。” 她哥知道她再气头上,也没言语,回头就找了大梅子,叫凤朵的。她原来就在中医院工作,凤兰帮着活动了活动,如今在秦市东城区的卫生局做科长呢。 没几天,秦家大嫂子娘家的侄子侄女工作就下来了,还在秦市! 村里都传疯了。秦大嫂专门跑到金老大家的巷子里,跟坐在门口晒太阳的人说这事呢,声音大的很,故意叫金家人听呢。 “我们秦家人,都是最讲人情的。不是那等狼心狗肺,六亲不认的。连亲哥哥亲侄儿都不帮,就是当再大的官,那也是当到狗身上去了……” 她顺嘴说的这些话,可压根就没意识到她嘴里的大官到底是多大的官。 李仙儿气的啊,去县城跟英子说:“不行,得给桐打电话。哪有家里养肥的狗,反咬主人一口的道理?” 清宁和清平正收拾东西,打算要回京城了。 结果就听了这么一出,清宁给气的:“什么时候以权谋私成了一种高尚的品质了?” 清远叹气:而更多的人盲目的认同这种品质,才真是社会的一种悲哀! 清宁拦着没叫打电话,说是回去的时候回跟父母说的。 其实没等回家,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就给老爸去电话了:“……太可怕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秦家后辈除了年纪小的,其余人不管学历高低,都拿的是正式编制的工作。八成在体制内是公务员。如今,连旁支也开始安排了。” 凤兰的嫂子的娘家兄弟姐妹家的孩子,都开始安排了。这得多大的能量。 一个凤兰,人家凭什么看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清宁又着重强调:“是在老妈你明确的表达了态度之后,还来这一手。这是什么意思?是无视还是挑衅?” 其实都不是! 是凤朵压根就不知道老家的事。 平时娘家有事都是妹妹帮着办的,好不容易哥哥找上门来了,那她不管如今都得帮着办的。 然后办成了,可没想到结果却是招来妹妹歇斯底里的呵斥:“……都长长脑子行不行?你们到底像干什么?” 放下电话真是满身的疲惫,几十年的交情,非得这么作没了不可。 林雨桐有些怅然,跟四爷说:“果然……还是不能有朋友的……” 没人情味就没人情味吧。 当天晚上,她就写了一篇文章,内容就是纯洁医疗系统。 一直没有一个好的切入点,现在却正好。 纯洁医疗体系,先得从资质上审核。不管是医院还是医护工作者。专业不合格,那没二话,直接滚蛋! 文章发表在群众日报上,而修改过的工作报告,直接就批准了。 三天后,文件下发,整顿开始。 凤兰拿着上面下达的文件,闭了闭眼睛。到了桐那个层次上,针对个人那就是个笑话。她抬抬手,倒下去的何止成千上万? 1115.悠悠岁月(132)三合一 悠悠岁月(132) 这份文件, 在别的地方,这就是一份上级下发的文件。 而在县城这地方, 消息灵通的人多了去了。老二比较厚道,又觉得不是啥荣耀的事, 是不会往出说的。但老三要是那么好打发,就不会是如今江湖上还有传说的金怪了。 他找周文吃饭,就在私家菜管的大堂。进进出出的,多是有点小身份的人。 也都知道这二位是谁,过来敬杯酒, 说句话, 然后再背过身竖着耳朵, 听几句闲言碎语。 然后, 大家就知道。那个红人秦凤兰家里跟上面两位大佬的家里, 翻了脸了。 对秦凤兰眼红的人多了去了,还有所占的那些位置。 有位副院长,亲侄女是医学院临床医学毕业的,愣是没安排进自家的医院, 无奈把孩子安排进了开发区那边的分区医院去了。待遇是截然不同的。 不知道多少人跟这位副院一样,知道了这消息, 跟闻见腥味的鲨鱼。 没几天, 她从一线岗位转为主管后勤的领导。安排进去的关系户都被清退了出来了。 这对秦家来说,可算是天塌了。 儿女的年纪都不算小了。原指望在县城工作然后在医院找个对方。最好是护士或是也是家里有背景的, 如此才算是把稳。 可结果呢?全都回家种地来了。 怎么说对象?丢人都丢死了。 两口子又提着东西上金满城家, 意思是跟桐搭句话, 咱真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云云。 李仙儿这回放聪明了,就道:“这咋还有桐的事呢?可不兴这么胡说。说的好像是桐公报私仇一样!没有的事!上面要干啥,是桐能说了算的?怪只怪凤兰,当初安排工作的时候怎么不把尾巴擦干净。没学历,当初就该花钱弄个函授。没经验,就该在哪个诊所开好工作证明的。要是啥都准备完善了,就是再查也不怕的。当然了,她那么周全的一个人,为啥没想到这地方,咱就不知道了。” 事实上是现在的函授一点也不值钱。 审核也不是只看文凭的。 但你连文凭都没有,第一个淘汰的肯定是你。 不过这道理显然李仙儿不知道,作为秦大哥秦大嫂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心里还寻思呢?是啊!凤兰当初这是咋办事的。 出了金家的大门,秦大嫂还说秦大哥:“你妹子就是藏奸,想拿这事拿捏我。只要一天不彻底办好,她就能拿捏我一天……” 秦大哥呵斥:“别胡说八道,就是老金家使坏……” 秦大嫂才不信:“她林雨桐一个养猪的出身,死了娘爹不要的孤儿,能当大官?在京城就是大官了?” 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四爷和林雨桐在京城是啥职位,干的是啥工作。只知道是调到京城去了。 老百姓也对这干部那干部的,没有什么清晰的认识。 金家人就算是知道,但具体职位,包括金满城在内的人,也都没说过。就算是金满城吹嘘,也只说是大干部。具体的,都算是留了心眼,没往外秃噜。 秦大哥倒是听凤兰说过,已经调任卫|生部的副部了。说是在卫生系统里,几个绝对的领导之一。 但跟家里这婆娘,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她在耳边絮叨,越是絮叨,秦大哥这心里越是觉得不得劲。也有点怨怪凤兰:你说你给你侄子侄女办事,该是怎么把稳怎么来的吧。这如今算是怎么一回事。当初只安排在镇上的卫生院,也不给人看病,管管库房,管管器械,一样的拿工资。这不是啥事都没有了吗? 你看现在这整的,百忙了一场。 回家就给凤兰打了电话,问问能不能退而求其次,安排到太平镇或是别的小乡镇也行啊。 凤兰自己正焦头烂额,气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消停的种地去。要是种不了地,就出去打工去。在哪混不到一口饭吃。人家行,他们怎么就不行。别跟我说,我不管也管不了!” 这边刚挂了娘家的电话,气还没喘匀称呢。家里的门一响,男人回来了。 她冷了脸:“干嘛去了?” 男人进门也没换鞋,手里拎着的公文包也没放,进来直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今儿……我的调令下来了……文化局副局……” 算是冷衙门。 凤兰耻笑一声:“嫌弃啊?没有我,你还在药房搬药箱子呢。”混到副局了还不知足?想怎样? 男人低头沉默了一瞬:“……你看……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搬药箱子的小伙计……凤兰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对谁都热情,对谁都好心……看见我搬药箱子还搭把手……我或许是变了……人都会变……但你不觉得你变的面目全非了吗?” 凤兰愣愣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离婚吧。”男人沉默了半晌才道:“孩子今年高三,照样跟着我爸我妈住,不影响孩子。咱们先办证,离婚不离家。等孩子上了大学了,咱再跟孩子慢慢说……” “这个时候……你跟我提离婚……”凤兰苦笑一声,然后起身,眼神冷了冷,“你跟那谁的事,真当我不知道?我提醒你一次,收回你刚才的话。否则,后果一定不是你想要的。” 男人的面色一变:“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给我放老实。”凤兰冷着脸,“婚姻关系还得保持。你跟她是怎么回事,我不问。我以后又是怎么回事,你也别过问。别觉得这样我好欺负我跟你说。看我倒台了,就觉得你能翻身了?笑话。桐整顿医疗系统,是公事。不是针对谁的。”她拿出电话,“不信吗?”她找出电话号码,然后拨出去,按了免提,手心里却出汗了。 终于,在男人戏谑的眼神里,电话被接起来了,应该是已经睡了被吵气了,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少了些威严,她说:“喂……” 看着男人的脸瞬间变色,她的眼泪差点下来,“是我,你睡了?” 林雨桐看了看电话,听出是谁了,她‘嗯’了一声:“没事,你说……” 凤兰的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那王八蛋要跟我离婚……” 林雨桐皱眉:“你踹了她再找好的!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怂了?哭啥啊?” 凤兰吸了吸鼻子,“桐啊……你说我不在医院干了……出去单干怎么样?药店……医疗器械……” 手里攥着医疗系统的人脉,又深知这一行的深浅。 她要是干这个,肯定是能成的。 林雨桐沉默了一瞬:“合法经营,别赚昧心钱。” 凤兰笑了:“好!每一分钱肯定都是干净的。” 很晚了,说了这几句就挂了。 凤兰拿着电话看着面前的男人:“要离婚也是我跟你离。你想跟我离,再跟那个狐狸精?别觉得有孩子在我就会手下留情。想要你身败名裂,只不过分分钟的事。也别动歪心思,想着把我怎么着之后你就能如何如何。我出事了,会有人过问的。想要继续当你的副局,就老老实实的过吧,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等吧,等孩子考上大学之后,咱再说。” 然后进了卧室,扔了一床被褥出去。 分居,但是暂时不离婚。 而另一边的林雨桐,靠在床头,心道:还是心软了。 凤兰也算是有决断的人。辞职了,剩下的不管什么事,就牵扯不到她身上了。 算是利索的从一个泥潭里脱身了。 她得罪的人不少,这会子都恨不能把她撕成碎片。她离开了,就把一群鲨鱼给摆脱了。要不然,在一个单位,不说时不时的得当心那群人找茬翻旧账,还怕真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再折进去了。 她来了个干脆的,不干了! 跟以前做了一个切割,算是断尾求生了。 看来,这些年,也是历练出来了。 老家的人在秦家倒霉之后,也有说:“老四和桐太狠了。这以后是不是老金家得得罪不得了。谁得罪他们家,她就从根上把人家给撅了。太霸道了些。” 就有人反驳:“那照你这么说,医院都让给这些四六不懂的,你就满意了?叫我说,早该这样了……一个个的都是二把刀的,在医院枉死了,就都满意了。” 边上马上有人赞同:“是这个话。再说国家这政策,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没道理的事,上面能同意?秦家的孩子回来了,你咋不叫他们给瞧病去呢。” 有人就解释说:“在医院工作不一定得回看病……” “那不会看病上医院在医院吃白饭呐?更不能要了。”又说,“不会看病,最起码得大概懂一点吧,他们知道啥药是干啥的不?” 这非要这么抬杠,就没治了。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桐是真了不得了。 以前再怎么说,也都觉得没什么距离感。等真随便一出手,下面那些在这些小老百姓心里是挺大的领导的领导,跟个陀螺似的转开了,人家说咋就得咋。这才知道人家的能量。 一句了不得了,就不能表达这种心情。 老城巷子的人就说马小婷:“……你看你……桐那么能干,提携子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弄的跟人家那么生分……你家的孩子将来靠谁去……你看你二哥家……人家清平你说跟着沾光不?” 计较那三瓜两枣的,丢了一座金山,是不是蠢? 马小婷白眼一翻:“我怕啥啊?俩孩子姓金,是他金家的孩子。安排不安排的,他们看着办。” 这人就摇摇头,跟这种逻辑的人,就没法说话。 凭啥姓金就一定得照看了? 没看清丰在家呢,清辉据说已经跑京城去了。 清辉一口一个大姐夫的叫着,哄的徐强乐呵呵的带着他把保洁公司给注册下来了。 周末,四爷把孩子叫回来吃饭,就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清辉摇头:“先不急,我周一找一家保洁公司应聘去。打算再人家的公司先干一年。之前我就去那些公司转过,看着简单的很,就是打扫卫生,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比如地板不同,打扫的方式就不同。还有卫生间厨房这些地方的清理,也都是有诀窍的。更关键的是,我不知道行情。比如新装修的房子,开荒打扫该怎么收费,如常的清理又是怎么收费。出去包活又该怎么跟人家谈,合同跟人家怎么拟定?这什么面积什么标准……还有那些高空作业,比如擦户外的玻璃那些……需要什么装备……这些活咱能不能接……我得先弄清楚。要是半年不行,我就干一年。得把这一行摸透了,才好上手……” 四爷诧异的挑眉,还别说,是个干正事的。 关键是肯吃苦。 林雨桐就问:“那你是住过来还是?” 清辉吓的摇头:“自己住吧,我家那边房子是现成的。我平时在外面干活,也不用开火。有空我回来改善伙食就好……” 主要是怕住在一起被管束的太严。 那……也行吧。 清远羡慕的不得了,低声道:“有空到你那边玩……” 小样,屁大点就也想扑腾着翅膀翱翔了,还嫩了点。 三月三,是个好日子。 江汉要给自家儿子结婚了。 江水和于文文,到了不得不结婚的时候了。 肚子大了,眼看就到预产期了。江水妈这才松了口。 没一只眼睛能看上于文文,但却真舍不得孙子。 于文文在这个圈子里没几个熟人。就跟清宁的关系熟悉,后来通过清宁又认识了清平,反倒跟清平更谈的来一些。 两人一块出去吃饭,找个小馆子吃个麻辣香锅,就能吃的心满意足,顺便还感叹一句,看咱两多能吃,一顿饭就花了五六十。 背景各方面相差不大,做起朋友来没有压力。 因此结婚的时候,找这姐妹俩做伴娘。 江水妈私下跟老公说:“就这还说这姑娘简单,没心眼。如今看看,心眼比谁少了?我原本安排了我娘家的俩姑娘充场面的,她倒是机灵,找个金家的人给她张目。这不是跟我叫板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要是愿意,怎么看都是顺眼的。这要是不愿意,怎么看都能挑拣出毛病。 自己找了金家的姑娘来,不说明人家孩子还是有一些交际能力的吗? 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又成了居心叵测了呢? 他就说;“不管是哪个姑娘,你儿子总会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你这么轴着,好像谁就把你儿子抢走了一样。他不还是您儿子吗?连带了多了一个闺女进门还要添一孙子,你到底是哪里吃亏了?” 江水妈眼圈都红了:“水水以前多乖啊,现在呢?我说什么都不听,我不愿意他也要娶……” 你快拉倒吧。你儿子跟乖从来就不沾边。 之前说儿子打从认识这姑娘都不怎么着家了。拜托好吗?你儿子打从十五岁之后就咋着家了。倒是最近,为这婚事,回家倒是勤快了起来。叫结婚后住到家里来,也一百个愿意。 “快擦擦眼泪,叫人看见了人家还不定说什么呢。”本来婚礼到现在就已经被人背后念叨了。 这边当婆婆的眼泪掉个不停,那边于文文拉着清平的手,眼泪也下来了,“……我是不是错了……”尤其是看到自家爸妈在这环境里,紧张的坐立不安的时候,更觉得如此。 清平能说啥呢? “放宽心吧。”她说,“等婚礼结束了,我送叔叔阿姨去机场。” 林雨桐和四爷在娘家这一桌,陪新亲嘛。 江汉不时的把眼神透过来,带着感激。这在他看来,这两人算是屈尊降贵了。新亲戚丢人,就是江家丢人。 清宁没清平的紧张,跟着新娘子算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是看到江水妈那张淡淡的脸,她都替于文文的婚后生活捏了一把汗。 据说还要住在一起。 唉!也是一言难尽了。 江水倒是很高兴,别人打趣他要当爸爸了,他乐呵呵的,说下个月请大家吃满月酒。 然后回家后清远就问她妈:“要是我找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朋友,你会跟江家伯母似的吗?”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当婆婆当多了的人,按说该平常心了吧。 但这一牵扯到儿女的婚事,还是紧张到不行。干不出来棒打鸳鸯的事,但真是婚后又不少操心。 她就说:“还得以你喜欢为前提。您觉得合适,我跟你爸的意见你可以参考,但不一定好听……” 说着就看四爷:“是吧?” 四爷就说:“你媳妇跟你妈要是合得来,那都好说。要是合不来,你自己出去单过。我们有你姐呢。” 这话就有几分逗孩子的意思了。 清远嘴里啧啧有声的:“还我姐呢?我姐将来嫁出去,还能带着您嫁啊?完了陪嫁的时候,不给金不给银,就带俩大活宝贝?” 林雨桐就拍这小子,“那对方偷着乐吧。” 但孩子的话还是提醒两人,半辈子好像又过去了,孩子们很快就又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尤其是到了孩子大学毕业的时候,家里的大人除了关心孩子将来的工作,也就剩下婚事了。 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对象,然后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可现实是,有几个孩子能按照父母给安排的路往前走呢。 毕业季来了,分手季也就到了。 清宁出去跟毛丽和杨东一块吃饭。毛丽应聘到一个民办小学,当老师。父母的意思说,回秦市,在秦市的话,直接去纺织城自己的附属中学,还是公办的学校,而且有编制。一辈子稳稳当当的,还离父母比较近。 但是毛丽不乐意,“如今回去,一个月一千出头的工资,也不知道挣到哪年是个头?”说着,就有意无意的看了杨东一眼,“他也不回去了。” 清宁诧异的很:“你爸乐意?” 杨主任肯定不乐意的。 杨东回去,最不行也是政府机关里。体育局这地方就挺好的。杨主任也不回避,今年过年回去给杨东家顺道拜年的时候,杨主任也是这么说的。不算是走后门,只不过有他的面子,机会比多人多些。考上了也没人敢顶他。 轻松的铁饭碗,真要是发展的好了,那也是前途无限的。 但如今呢? 下海经商的一大把,想去政府机构的,却并不多。 杨东苦笑:“其实我这人,最随遇而安,回去也行,不回去也行。但是白荷那边吧,我要是敢回去,她就得分手。你说我……咋办?” 清宁觉得这无所谓啊,“京城里也有机会的,要不要考虑开一家健身房。我可以给你投资。” 杨东摆手:“熟人我不坑你,你敢把钱给我,我却不敢接着。啥也不会,再给你赔光了。再找找其他工作吧。试试看。” 可体育专业,除了去学校做体育老师,再就是健身教练,真想不到还有什么专业需要他们。 当然了,如今这销售,是不怎么看你学历的。只要你能把东西卖出去,找的到客户,销售人员是不计多少的。反正都没有底薪嘛。 清宁那边公司常招聘,所以也听到一些刚应聘进来的一些员工们私下里谈的这些。 好些都是宁肯干一个月给八百的文员,也不愿意干那个半点都没有保障的销售。 她对杨东的这个选择持保留意见,问他:“你女朋友找了什么工作?” “在影视城跑活呢。群演的话,一天还是能挣几十块钱的。”杨东苦笑,“其实我最开始想的是,我俩弄一少儿的培训班。女孩子学舞蹈,男孩子学学跆拳道之类的。找个地方,不用太大,慢慢的好好经营,我觉得虽然不能说挣大钱吧,但暂时在京城站稳脚跟,是可以的。可她瞧不上这一行,觉得我没出息。能咋办呢?” 毛丽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就道:“你说说,你那女朋友哪里好了?” 她真是最烦这样的姑娘,自己没啥本事吧,还偏好高骛远。可偏偏的,就有人前仆后继的为她奔忙,恨不能把好东西都捧到她手心里。 想起来就觉得丧气的很。 这话只能当是醉话听,杨东叹气:“我就是觉得吧,没有我她该咋办?” 毛丽心说,你个二锤子!没有你她转脸能找一个比你更傻更没底线的为她当牛做马。 清宁掐了她一把:“喝多了吧?” 就是关系再亲近,也没有以疏间亲的道理。 那女朋友再不好,在人家那也是心尖尖。咱看不上归于看不上,不能大喇喇的往出说。要不然这朋友就没得做了。 三个喝了一场,杨东先走了。 清宁就说毛丽:“怎么回事?我看你俩的情况不对。” 毛丽摆摆手:“他那二锤子,每次跟女朋友吵架了,就找我诉苦。半夜三更的也给我打电话,在外面喝醉了他那些哥们也找我……然后,她女朋友醋了,过来找我谈了……就这么点事……” 清宁眨巴着眼睛:“你确定不是你喜欢他,他也不是对你没感觉。” 要不然见鬼了,他干啥一不顺心就来找你。而你也就真去。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毛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清宁:“过两天抽空,跟我去看房子吧。不用大的,我只有二十万多一点。拿这钱交首付吧。我妈见我不会去,就把城中村当初分给我家那一套房给卖了。拿这钱,在京城也就够交个首付的。剩下的贷款慢慢还吧。” 这个没问题的。 把毛丽送回去之后她就给成海打了电话,问自家企业旗下有没有那种折扣房。 成海就给说了几套,清宁帮着选了一下,还是选在位置比较繁华的地方,靠近地铁站。这房在临街,一二三楼是商场,这房子在四楼。窗户下面就是商场的厕所,如果开窗的话,味道是不怎么好闻。当时商场卖的贵,这套房子,价格上就相当经济了。而且面积大一些。首付十七八万就能拿下来。 毛丽对那点瑕疵倒是不以为意,“我把那边的窗户干脆封了,做成落地的玻璃窗,通风的话,窗户和大门就能流通。大门弄成外面是那种栅栏似的防盗门就行了。开了门一样通风。”她笑的贼兮兮的,“而且,我在家里可以带学生的。奥数培优辅导,学生上门我小班授课。光是周末和晚上,挣的都要比工资高呢。” 这道也是。 就连清远的老师,在家里也带学生的。一节课一百,好些学生还是会争着去。就这,人家老师还看有空没空呢。 当然了,不是每一个励志留在京城的大学生都有毛丽这么幸运的。家里给予了支持,叫她踏出大学校门就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就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还有更多的像是杨东一样,怀揣着简历,到处求职的人。 清宁打电话啊给方兴和石山,跟他们说:“如果去咱们公司应聘,到了饭点,记得给应聘者一份盒饭一瓶矿泉水。” 远远的见了杨东又饿又渴的在人才市场排队面试的场景,她就觉得特别难受。而现实就是那么残酷。 跟清宁想的一样,杨东求职并不顺利。 除了没有底薪的销售工作之外,凡是待遇优渥的,都需要专业素质过硬。 这个时候才真有些后悔当年高考的时候没听爸爸的话,看人家电力学校毕业的,哪怕是大专的,电厂发电站这些地方都是抢着要的。待遇还相当不错。 体育,这是非常尴尬的专业。 有的还说:“你去一些夜总会试试,那里的待遇也不错……” 需要这种年轻、气质好、身材魁梧壮硕的小伙子。 杨东折腾了小半年,等到七月份毕业在即了,工作还没有着落。 白荷说我们一个剧组的谁谁谁买了啥香水了,他只能说,我以后给你买。 白荷说我们宿舍的谁谁谁的男朋友签工作了,年薪十万呢。他只能说,我以后挣的比他多。 白荷说我妈的意思要是交往的话得在京城买房有车,要不然以后没保障。他沉默了半晌才道:相信我,以后一定都给会给你的。 “相信你!相信你!”这一天白荷终于爆发了,“你总说相信你,可我拿什么相信你?你如今好歹一个月还挣三五千块钱,你呢?一毛钱没挣回来吧。我想买好衣服,想买名牌包包,想买高档的香水……你总叫我等,可等来等去,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年轻,我漂亮,我现在不打扮,不对我自己好点,难道等到人老珠黄了……”她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也不想分手的,但不分手我们怎么办?根本就没有未来!与其这样……将来痛苦,还不如现在……长痛不如短痛,分手吧。” 杨东看着白荷,有些愣神:“我对你不好吗?” “你对我好……可不是只对我好就行的……再说了,你拿什么对我好……”她哭的双眼通红。 杨东深吸一口气,才有几分恍然。 他爸曾说过:你要是遇到一个好姑娘,就是你流落到要饭的地步,她都会不离不弃的跟着你。但要是你遇到一个不好的姑娘,儿子,我跟你说,钱和权你总得有一样,要不然她就得飞。 而如今,分手的理由,不是自己对她不好,而是自己没能力对她好。 说到底,还是嫌弃自己没钱没权吧。 “那就分手吧。”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些复杂。 有些难过,也有些解脱。 原来这份感情已经叫他感觉到疲惫了吗? 毛丽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就问他:“要回老家吗?” 杨东摇头:“都说了不回去了。要不然,我爸得笑死我。为了人家留下来,却被人家一脚给踹了。” “工作的事咋办?”毛丽坐在地板上,问道。 “再找找吧。跑销售就跑销售,有啥了不起的。我就不信挣不来一口饭吃。”杨东说的咬牙切齿。 “那你房子找到了?”毕业了,宿舍没法住。 杨东丧气:“没呢。” 毛丽顺嘴就说:“我这边刚装修好,要不要过来住?”说完就恨不能打自己的嘴。 杨东愣了一下,然后说:“好!” 挂了电话,毛丽又跟清宁打:“我一定是疯了。” 清宁轻笑:“你这有点趁虚而入的意思吧?” “滚蛋!”毛丽恼羞成怒,“我就是觉得他可怜。”然后把电话给掐断了。 清宁拿着电话愣神,觉得对方可怜就忍不住想去关照一下。 她也觉得严格下部队到现在都回不来,也很可怜,要不然去关照一下呢。 她爸她妈最近顾不上她,因为清远要中考了。 两人跟普通的爸妈一样,早早的带着孩子看考场,然后陪孩子考试。 正叮嘱着呢,就见自家儿子朝另一边盯着看。她的视线投过去,就瞧见一对父母带着一个小姑娘,这姑娘低着头,穿着超短裙可能有些不自在,不时的伸手往下拉裙子。 清远不看脸都知道,这个人才是韦一一。 之前天天见的那个‘韦一一’,穿着短裙子,腿都被晒成了小麦子。可现在的她却特别白。胳膊和腿都白生生的,想来是不长穿短袖的衣服,更不要说裙子了。 林雨桐收回视线,拍了清远一下,“能认真考试吗?” 臭小子,盯着人家大姑娘的胳膊腿看,从哪学的这流氓本事。 清远耳朵尖都红了,当着父母的面挺羞的。跟爸妈挥手,然后就进考场去了。 林雨桐正笑着要跟四爷说啥呢,四爷的手机响了,他往人群外走了两步接电话,然后没说两句又挂了,过来皱眉道:“徐天要来京城。” 那一定是出事了。 可徐天家几乎没什么亲近的亲人了。 等人到了京城,才跟两人说:“是强子的妈,检查出了乳腺癌。都已经三个多月了……我说该跟强子说一声的,结果她不让。如今这情况,看着不好了……我说不行弄到京城医院,叫强子尽尽心。” 他的表情很复杂:“晚期了,他那男人两月前把她撇到医院跑了,跑之前打了个电话给我……合该报应,跑出去没几天,在工地上从钢架子上掉下来……当场摔死了……” 说着,就又一叹:“两人还留下个孩子,今年也十三了。未成年人,血缘最近的就是强子这个当哥的了,强子又成年了。派出所的意思是,强子是名正言顺的监护人。我原本是不想要的,后来想想,算了!只当是行善积德了。” 主要是,他现在特别相信因果报应。当年他恨死这两人了,可结果呢,一个横死,另一个半辈子都活在痛苦中,最后还要如此结局。 怎能不叫人唏嘘? 1116.悠悠岁月(133)三合一 悠悠岁月(133) 徐强是万万没有想到, 大学毕业等着他的第一份礼物会是这个。 他只觉得脑袋懵了一下, 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我得想想。”他这么跟他爸说。 然后一个人往清平学校去了。就站在宿舍楼底下。 还是出来打水的同宿舍的才来告诉清宁:“你男朋友在楼下。” 清平愣了一下, 看了一眼手机, 没关机啊, 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她急忙跑下去, 就见她站在那, 一动也不动。 她紧张极了:“这是怎么了?” 反常的来找自己,第一个感觉就是他想分手。 心里难受鼻子跟着就酸了,毫无征兆的,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徐强看着清平:“陪我走走。”他说。 肯定是有事。 清平嗯了一声, 就带着他在校园里走。天太热, 操场去不了,就在绿荫小道上慢慢走着。遇到空着的椅子, 徐强坐了过去,拉着清平也坐,却不曾松开她的手, 越攥越紧。 无声了坐了有半个小时, 徐强才说:“陪我去个地方。” 清平看他, 点头,怎么着都行。就是别不言语。 但怎么也没想到,徐强带他来的是医院,她吓了一跳:“是徐叔……” 徐强摇头, 往前继续走, 直到了病房门口, 隔着病房上的玻璃朝里看了一眼,才回头对清平说:“……我妈。” 妈,这个字已经很久没有说出口了。 清平‘哦’了一声,就啥也明白了。他心里该是很难受,也很复杂吧。 她问:“不进去吗?” 徐强使劲握着清平的手,好像在汲取力量似的,轻轻说了一句:“我……那就走吧。” 只是决定进去看一眼,似乎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清平反手拉着他,率先推开了门。 病房是个单间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清白,瘦骨嶙峋的女人。 头发枯黄的散在枕头上,露在外面的手干枯,满手的茧子黑色指甲。鼻子上插着氧气的管子,人并没有清醒。 “强子,别跑,小心摔了!” “儿子,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我儿子长的真俊,将来不愁找媳妇。” …… 一声声,一句句,响在耳边,都像是在昨天。 那些遥远的,几乎要尘封的往事涌上心头,告诉他:她曾经那么爱他,那么疼她,是那么纯粹的一个妈。 他坐在她边上,拉她的手,眼泪涌出来,他掩饰的擦了一下,顺手把钥匙扣拿出来,上面挂着指甲刀。 他抓着她的手,细细的剪着。 就像是曾经的她,把他抱在怀里,然后用剪刀小心翼翼的给他剪指甲一样。 清平悄悄去了卫生间,端了一盆水出来,香皂就放在旁边。 徐强认真的帮着剪了手指甲,再剪了脚指甲,然后又帮着洗手擦脸,洗脚。 清平看见躺着的女人,眼角不时的涌出眼泪来,然后流到鬓角,最后没入枕间。她想跟徐强说她醒了。话到嘴边了,还是什么都没说。 当儿子的未尝不知道当妈的醒了,当妈的醒了哭了压抑着一声都没哭出来,未尝不是想把这一刻多留一下。 她默默的转身,打算出去。 徐强抬头,“别走。”他低着头又专注的给病床上的人剪脚指甲,“叫她看看你……很小的时候就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闲在叫她看看,我就是想找一这样的媳妇……” 清平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她觉得病床上的人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再认真的看她。 这叫她有些拘谨,“要不,我去水果?想吃什么?” 她是问徐强,也是问病床上的她。 这女人的手抬起来,朝清平伸着。 清平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过去,马上就被对方给攥住了。 “……好姑娘……强子……你好好疼他……”她这么说着,就有些哽咽,“我儿子很好……值得你疼他……” 疼,这个词在男女朋友之间用,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但清平还是点点头,然后看徐强。 徐强没有抬头,她却看见他哭了。 这回,她默默的走出去,他没拦着。 清平出去之后直接去找医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得问问大夫才知道。 “……晚期了……出现了骨骼转移,肺部转移,手术的意义不大……咱们能做的就是叫病人少受一些痛苦……” 清平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就见徐强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 她默默的坐过去,拉他紧紧攥在一起的手。 徐强抿嘴,终于问了一声:“怎么样?” 是问医生怎么说吧。 清平摇摇头,将大夫的话说了,这个不能隐瞒,知道实情才能做最好的安排,“……还有多少时间这个不好说,十天半月,一两个月,半年的都有。不好说。”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徐强问清平:“除了营养液,再剩下的就是止疼了,是吧?” 清平‘嗯’了一声,“医院做不了更多的了。” “先住一星期,然后回老家吧。”徐强深吸一口气,“老家有讲究的,别叫扔在外面……” 死在外面的,这叫横死。 这样的人,死后都不会跟村里的坟场在一块。一般都是那叫叫旮旯的地方安葬的。 清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徐叔商量?” “这事跟他不相干。”离婚了就不要再管这事了,“我拿主意就行。” “那你在医院吧。”清平就说:“我给你收拾换洗的衣服跟洗漱的东西去。” 肯定是要住在这边伺候的。 徐强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能跟我回老家吗?” 两人的老家本不在一个县的。 放暑假了,倒不牵扯其他,“我得跟我爸我妈说一声。” 徐强一拍脑袋:“这事不该你说,得我说。” 清平不知道他要怎么说,却得先离开帮着收拾东西去。刚走过拐角,就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蹲在角落。这孩子特别显眼,穿的有些格格不入。那衣服小,而且款式像是十几年前的款式,脚上的运动鞋也是好些年不见的白球鞋,带着补丁的。 他一个人蹲在角落,头埋在双腿之间。 可能是觉得有人看他,他仰起头跟清平对视了一眼,就赶紧低下。 清平却觉得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抬脚要走才想起来了,这孩子的脸跟徐强何其相似? 她停下脚步,转身又往回走,徐强正拿着电话,好像在说什么。 清平的脚步就轻下来,听见他说:“……二叔……本来该亲自跟您和我二婶说的,但现在这情况……我只能电话上跟您说……我想清宁同意我跟清平交往……等她毕业了,如果您跟二婶还看的上我,我们就结婚……” 她背过身靠在墙上,觉得心跳的很厉害。 小说上说过很多动人的求婚的话,却从来没有哪种比这更动人。 她幻想过求婚的场面,鲜花、玫瑰、钻戒、祝福,却独独没想到他会对自家爸妈说,我要跟她交往,请批准,如果你们同意,我想将来跟她结婚。 清平不知道自家老爸在电话里说什么了,却见徐强一个劲的点头。好长时间才放下电话。 转过身来看到她有些惊讶:“怎么又回来了?” 她有些脸红耳热,手指了指走廊的尽头:“那里蹲着一个孩子……” 徐强的表情就僵硬了一瞬,是的!爸爸不在医院守着,那医院必然是有人看护着的。 不用问,都知道是孙俊。 这个弟弟,已经十多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他,他还是被抱在怀里的年纪。 他牵着清平的手走过去,就见站在墙角有些手足无措的孩子。 应该是十三了吧。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身上穿的衣服,是他小时候的衣服。他穿着很紧很小,衣角才到肚脐眼的位置。 孙俊背靠着墙,手在身后,手心贴着墙面一搓一搓的,好半天,才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哥……我是孙俊……” 徐强眼神复杂,但还是点点头:“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回病房去。” 清平看着哥俩一前一后的走了,才摁了电梯。想着回去收拾东西之后,得去批发市场给那个叫孙俊的买两身换洗的衣服。 也不知道那妈是怎么当的,好的买不来,孬的还买不来吗?也不至于穿成那个样子。 这也是徐强想问的话。 尤其是看着病床上的她挣扎着从怀里掏啊掏的,这边掏出个手帕包裹起来的硬硬实实的东西,那边掏出来一个报纸包起来用橡皮筋扎着的小包。 看着床边摆了一排六个,徐强的眼神有些复杂。 不用打开他都知道那是什么。多少年了,她存钱的方式从来没有改变。 她殷切的看着,费力的抬手把东西往徐强的方向推。 孙俊见她推的吃力,伸手想帮忙,但手刚过去,她就怒目而视,然后抬起手打在孙俊的手背上。 孙俊迅速的把手背到身后,然后站在离那六沓子钱最远的地方。 女人的面色才缓和了起来,急切的看着徐强,想叫他拿。 徐强到底是走过去,一个一个打开。里面大小面额不等的钱,收拾的齐齐整整的,一沓子一千,这六沓子,是六千块钱。 这些积蓄其实不算少了。 农村好些人家不欠外债就算是好日子了。 看那票面上还有旧版的钱币,就知道她这钱攒了多少年了。 可是,你有这些钱,给孙俊不能买身衣服吗? t恤不买好的,三五块一件的你买不起吗?运动鞋也就是三五块钱一双,他们宿舍的在批发市场还买到过十块一双的皮鞋。穿半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知道,她这些年,一直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歉疚。 没再身边的孩子,她竭尽全力一意孤行的想补偿。可在身边的孩子,却成了原罪。 他觉得他被母亲抛弃了,可孙俊呢,他又何尝不是被另一种意义上的抛弃。 看着大儿子拿了钱,她安心的昏睡过去了。 徐强把钱推给孙俊:“该是你的,你收着吧。” 孙俊摆手,朝后退一直退到角落:“不不不!”他十分害怕和紧张,“我不要,妈说是给你的。说我们都对不起你,我们欠了你的。我要是动了你的东西,她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什么意思? 你能动我什么东西? 等一周后,联系了救护车,联系了大夫护士,把人带回老家,徐强才明白了。 在破旧的老宅边上,起了新院子。院子里后面是两层的小洋楼,前面是三间的门房。大门阔朗,不管是农用车,还是小汽车,都能进出。 病床上的女人眼里一下子就有了光彩,拉着大儿子的手,声音低低的,“这是妈给你准备的娶媳妇用的房子。” 这一院子下来,怎么也得三四万吧。 徐强的眼圈红了,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是徐家的宅基地,是你爷爷你奶奶留给你的。这些年,我就一点一点的攒着……”又压低声音说,“孙俊他爸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房子是谁的。”说着,又紧紧的攥着大儿子的手,“别恨妈!妈把你给你爸之后,是夜夜睡不着。害怕他再娶对你不好,害怕你吃不饱穿不暖……” 恨吗? 早不恨了! 爱吗? 他以为他不爱了。 可为什么心会揪的这么疼呢。 徐强深吸了一口气,“那咱就回吧。” 女人拉住儿子的手,“不进去……”她指了指边上的老宅子,“就住哪儿……我死也死在这老宅子……”不能脏了孩子的地方。 徐强抿着嘴,问说:“你是我妈吗?” 女人轻轻的点头,似乎有些受伤。她是他的妈,一直都是。哪怕曾经错过,但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儿子。 徐强也点头:“我也是你儿子。这房子既然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当妈的跟儿子住,有什么问题?” 女人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原来,儿子还是认她的。 她笑着点头,躺在能推拉的病床上,就这么进了家门。 家里的家具家电,都是新的。清平转了一圈,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哪怕是电饭锅,都是牌子的东西。 再这上面,她从来没有打折扣。 院子里孙俊拘谨的站着,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手攥着新t恤的衣摆,不停的搅动着。 清平就说:“帮我扫院子吧。久不住人,满地都是灰。” 孙俊响亮的应了一声,扫了地,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水泥的地面。 清平看的特别不是滋味。 徐天第二天才过来,里里外外的看了一眼,叹了一声到底没言语。 看见清平跟着忙进忙出的,做饭洗衣服,倒是心有愧疚。他是清平跟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家臭小子跟人家孩子搞对方了。 这人选,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二哥两口子人不错,孩子家教也好。说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也不为过。 跟金家的关系呢,又是亲密的不能再亲密的关系。 自家小子真能娶这样一姑娘,那真是祖宗积德。关键是知根知底,不担心人家瞧不起徐家。毕竟他是坐过牢的,总害怕将来的亲家挑拣。 坐在院子帮清平择菜,就说:“平啊,要是徐强那小子不好,你跟叔说。叔打不劈他。” 清平笑着应了。 饭桌上,徐强跟清平商量,“我想拿出十万块钱来,给村上的小学盖教学楼……” 如今村里正集资,好像每家都要两三百吧。 清平愣了一下,脸就红了,跟自己商量干什么,你爸在边上坐着呢。 她给他使眼色,他却固执的看她,等着她说话。 清平看了徐天一眼,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吃饭,眼睛都每抬,就知道他是真不管的。 她就寻思徐强的话,为啥这个时候提出这事呢? 随即恍然,这都十多年他没回这边老家的,亲戚邻里的也都不怎么熟悉了。也就是徐天每年清明和年前回来,给祖宗上坟。除此之外,交际浅淡的很。 这本也没什么,但是家里要是办丧事,村里没人来帮忙,这棺木很可能都抬不到坟地里去。 花十万,买的是人心,办的也是实事。 清平就点头:“行。吃完饭你就去办吧。再回县城一趟,找人开点止疼的针,看是吗|啡还是杜|冷丁……有备无患……” 十万块钱一出,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这家带着鸡蛋来看病人,那家带着麦乳精奶粉来瞧,躺在床上的女人一下子就像是有了好人缘。这个说你得好好养着,将来要享清福的。那个说想吃什么吃点什么,你是个有后福的。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这个可恨可气可怜又可叹的女人坚持了十天,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孙家没啥亲眷了。孙俊的爷爷奶奶只一根独苗,就是孙俊那不成器的爸爸。早几年就死了,如今孙俊他爸一死,就剩下他一个了。徐强这边也是一样,早没啥关系了。 报丧都没处报去。 血亲没有,但是朋亲还有不少。 徐天这些年在县上,交往的人家也不少。一个单位的同事,还有像是老三这样在外头混的有头有脸的,都得说一声。 徐天一一打电话说了。 然后林雨桐打发清宁和清远回去,葬礼该去的。不是给死人面子,而是给活人面子的。 清辉也就请假了,清宁又给严格去了电话,“……你看你去不去?这事怎么一个章程?” 严格就说:“订我的机票吧。我马上请假。” 乔南江水这些人,又亲自给徐强打了电话表示慰问,然后叫清宁捎带了礼金。上一份礼。 人没了,孙俊守在边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徐强却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得安排葬礼。这事他是第一次办,很多章程都不懂。十里不同俗,在这边老家跟太平镇那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村长就跟徐强说:“有两个事,你得赶紧拿主意。你妈,这是葬在孙家的祖坟,还是葬在徐家的祖坟?还有,这扫墓迎灵的,该叫谁去?” 葬在孙家,徐强不愿意。光是那混蛋最后把病人给抛下,就不能安葬过去。至于说徐家,还是算了,万一真有另一个世界,还不够自家老爸将来过去之后糟心的呢。 他就问:“另选一处,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不过是稍微偏一点罢了。无关大局。 村长点头:“回头你跟咱村那些打墓的,去看看,选选位置。” 徐强应了,却不明白啥叫扫墓迎灵的。 他爸在边上说:“一般这都是家里儿媳妇的差事。要是没有……”据说到了那头连个供奉饭都吃不上的。 好些人家,都是临了了认个干闺女。叫干闺女走上一趟,算是有这么一码事。 当然了,这得是非常要好的人家,拿上厚礼,人家才肯叫闺女去的。 徐强愣了一下,就回头看清平。 清平看着徐强瘦的颧骨高耸的脸,心还真就没来由的疼了起来,她几乎是本能的点点头。 徐强看着清平眼圈都红了,他说:“我将来要是对你不好,真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因着清平临时的这个决定,金家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这跟定亲成了一个道理了。 那金家就不是朋亲,而是姻亲。 老三来的最早,看见自家大侄女披麻戴孝只胸口坠着一块红布,就直接愣住了。 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太突然。 徐天手里拿着电话,正要打给老二呢,结果老三来了。 他赶紧道:“这事怪我,该事先跟二哥和二姐说一声的。你看着事闹的……” 事出突然,又是丧事,真不知道人家县里还有这规矩。 老三就是有火气,这会子也没办法发出来。赶紧找人打听,这边姻亲走礼一般都是怎么走的。然后他才负责给自家二哥二姐回去说的。 金家的人多嘛,好几房人。按说也该跟林家说的,但这毕竟俩孩子没过名路,英子就说不说了。先这么着吧。 然后金家的东西就准备的齐备,而且多。清宁跟清远回来,英子已经帮着备了一份。 严格就问清宁:“那我跟徐强算是姻亲还是啥?” 别得寸进尺啊! 清宁瞪他。 严格还是按照姻亲备足了祭品,然后礼金又是按照朋友之间的来往,直接上了一万的礼金。 徐家村里这边也是长了见识了。这徐天出去之后,不光自己出息了,人家儿子也出息了。 朋友都是一万一万的给礼金,还有这姻亲,真是提气。 怪不得人家一把就能拿出十万捐献呢,这十万对人家而言许是屁都不是。 村里好些欺负过孙俊的孩子,都找孙俊玩了,“你多好的运气,看你大哥多有钱。” 孙俊眼泪唰唰的掉,那话是咋说的,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自己这讨饭的娘没了,更没有做官的爹。以后该怎么办?只剩下惶恐了。 总的来说,这女人一辈子活的憋屈,但在死后,着实风光了一把。这场葬礼被周围十里八村议论着,哪怕是一二十年之后,也被津津乐道。毕竟这么些年来,从不曾被超越。 过了头七,这边的大门一锁,就回了那边的县城。 以后到三七五七这些的,开车回来烧纸就是了。 孙俊扒拉着车窗玻璃,静静的看着被甩在身后的村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座位上。 后续遗留下来的问题,就是孙俊了。 扔下自生自灭吗? 徐强自问,也干不出这么狠心的事来。 到了家,不急着叫清平回家,“有事要商量。” 于是清平被拽着去了徐家。 徐强看着低着头,一身汗津津的像是吓出这么多汗的孙俊:“先去洗澡去……” 孙俊跑进卧室又跑进厨房,第三次才找到卫生间。 清平推徐强:“他不会用热水器,帮着去看看。” 结果徐强跟着进去,然后就愣住了。 孙俊的身上,横七竖八的全都是伤口。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是……谁打的?” 徐天跟清平跑过去,然后被眼前的情景吓的都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这是谁打的。 伤口的形状千奇百怪,新伤疤旧伤疤,一个压着一个。 孙俊朝后缩着,一直缩到墙角,然后慢慢的蹲下,不敢起身。 徐强直接打电话,给村长还有那边的派出所,这孩子刚交到自己手上,这事得说清楚,要不然以后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自己打的。 他也生气,这要是在学校被欺负成这样,他绝对要报警的。 给他洗干净,带出去。问他他啥也不说。 等到那边派出所和村长来了,徐天就叫两人看,“这总得有个说法吧。” 村长就说:“说法?要啥说法。他爸打的,他妈跟他一块挨打。他妈在还能护着他,他妈要是出去挣钱去了,连护着他的人都没有。村上管了几次,也就管不了了……” 谁心里都不是滋味。这孩子就是在父亲的家暴和母亲为数不多的关怀中长这么大的。 徐强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刚有弟弟的时候他曾经是欢喜的。他白白胖胖的,睡着了还会吐泡泡,春上拿着柳笛吹出一点动静来,他就咯咯咯的直笑。 如今,那个白胖的婴孩跟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他的胸口就又酸又疼。 “去医院吧。”心里难过,也同情。但正事却不能耽搁。 得叫他们作证,证明这孩子交到自己手上身上就是有伤的。 在医院,在医生的询问下,孙俊才断断续续的说了:“……有烟头烫伤的,有我爸拿烧红的火筷子给打的……铁锨砸到背上当时流血了……锄头打的,肉翻出来了……一到夏天就肿了……” 清平直觉得,这孩子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徐天骂了一句畜生,“真不是人啊!” 把孩子带回来,徐强就说给联系学校,不行就叫住校算了。结果一问才知道,十三岁年纪了,才上到小学二年级。 随即徐强就沉默了。 那样的伤,有时候受伤了,一两个月都去不了学校,更何况是伤上再加伤。 徐强没时间教,就请了家教,意思是十三岁了,理解能力都上来了,真想补得话,小学几年的内容也很容易就能补起来。加减乘除嘛,能有多难。 结果老师上了两节课,就跟徐强说,真不是读书的材料。 这个徐强也理解。学校总有几个差生,人家脑子也不是笨,就是对学习上的事,就是不开窍。 能咋办? 孙俊特别不安,叫他干啥都干不好似的。 有心说学不好就算了,去学一门手艺也行吧。但别人肯定会讲究了,说对人家孩子不用心之类的。 怎么办? 徐强就问他:“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想当警察。”说起这个时候,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徐强愣了一下:“怎么会想当警察?” 孙俊低下头:“我……我小时候我爸打我的时候……我就跑去找警察了……警察来了但是他们不管……他们都不是好警察……我要当警察,把打孩子的坏人都抓起来……” 徐强:“……”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天嘀咕了一声‘作孽’,就说:“那就当警察。”然后又说,“给你请老师,你赶紧把小学的课给我补起来。初中毕业,花钱送你去警校去……” 回来哪怕在小乡镇干的片警呢,至少走不到歪道上去。 徐强看他爸,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徐天一巴掌拍远他:“这事老子说了算。” 心里却对那王八蛋说:你抢了老子的媳妇,老子抢你儿子。老子不光要把你儿子养熟了,还得养成才。然后享受他的孝顺,等到了那头,老子羞也要羞死你个龟孙子。 这事定下来了,徐天专门请了周文当媒人,拿着聘礼,上金家提亲去了。 人家闺女给咱家披麻戴孝过了,事完了,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过了三七,就正儿八经的登了金家的门。 金家两口子这心情啊,别提多复杂了。 闺女嫁人这当然是迟早的事,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早。原想着,再早也得是毕业两三年之后的事,等工作稳定了再谈的。谁知道这么突如其来的,就给定下来了。 要说起对徐家,两口子并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徐天这人,不错。跟老三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老四对他又有大恩。然后这些年两家常有来往,知根知底。 在英子看来,家里还没有婆婆。这没婆婆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矛盾。就是徐天往后真再找人过日子,那到底是后婆婆,压根就不会挤在一块过日子。一年见不了两面也都好说。 关键是徐强这孩子,两口子是真喜欢。 长的好,是真好!都觉得自家的闺女其实是有些配不上人家的。 然后是秉性,稳重、踏实,会来事,会办事。在外面能吃的开,又不是那种张扬的性子。 有啥可挑拣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当时那么突然的状况,金家接受的特别快。 如今媒人上门了,光是聘金就拿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诚意十足。 金老二把钱和东西都收了,但回头打电话给老四:“帮我在京城看一套房,给清平陪嫁。”这接近十万的聘金自家不要,自家再添点钱,给孩子买套房子,交个首付。这几年自家两口子慢慢还着,等清平工作了,自己还去。 四爷叫成海帮着安排,十八万的首付,清平拿到的却是上下复式结构两百平的大房子。 她吓的叫徐强过来看,“再添两个十八万,也买不来这房子。” 徐强就笑:“四叔补贴给咱们的,你接着就是了。别嚷嚷出去就行。” 可我哪里能收下这么重的礼。 清平收的胆颤心惊,然后打电话回家,把这事跟他爸他妈说了一遍。 老二就跟英子说:“这事别嚷嚷……叫人知道了都是事……” 英子白眼翻他:“我还不知道这个?别说别人了,就是老大家和老五家,还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又专门叮嘱了清平一遍,“在学校里也别张扬,那燕儿那张嘴,可是不饶人的。你以后也离她远一些……” 清平应了,然后去学校了,一进宿舍楼,好些人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进了宿舍,几个舍友就吆喝:“都订婚了?是奉子成婚吗?我说你也太胆大了!不过你男朋友又帅又有钱,是得赶紧抓住了。听说他再京城有房子?太好命了你!” 谁奉子成婚了?说的好像自己为了钱似的。 清平怒道:“胡说八道。” 1117.悠悠岁月(134)三合一 悠悠岁月(134) 清平都快气疯了, 没这么糟践人的。 第一反应, 她得找刘燕儿去, 不教训她一顿, 心里这口气咽不下。 等教训完她之后,再说怎么办。 抬脚就要走,手里的电话响了, 是徐强打来的。她接起来,一声‘喂’不由的带上了哭腔。 “别急,我在来的路上, 这事我处理。”徐强看着前面的红灯,脸上有些焦急。 他是见了韩超, 韩超打趣之后, 他才知道的。 而韩超, 无疑是听高洁说的。 那高洁又是听谁说的呢? 肯定是清平那边出事了。 清平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刘燕儿太过分了……” “我知道。”徐强的语气沉稳, 带着叫人笃信的力量, “你好好呆着,我媳妇还没惹能欺负。”欺负我媳妇,不管是谁, 都得付出代价。 清平缓缓的坐在床上:“那你专心开车。” 开车别打电话。 “我十五分钟就能到。到了我给你打电话。”徐强说完, 就‘嗯?’了一声,带着问询之意。 清平‘嗯’了一声,心里的那点火气, 倒是慢慢的平复了。 宿舍里其他三个人才面面相觑, 那个好打抱不平的马上道:“原来是你那个老乡造谣啊?太不是东西了。我上次听说她背欺负还帮她出头, 咱这么不记人的好呢。这种人被欺负死才好呢。” 清平以前觉得这种事不用解释,但有些事真不是清者就能自清的。 她以往也从不在宿舍里说一些私事,大家都知道清平有男朋友,但两人是什么时候处的,家里都是什么情况,大家真不知道。 她也不是炫富,就解释说:“……房子我家早有,就在创业大厦,都好几年了。我用得着贪图谁的房子?再说我们家跟徐家十多年的交情了……我高中他大学的时候我们其实就谈着呢……这回是她妈病逝了……那边的风俗……” 然后巴拉巴拉的解释这事。 很简单的过程嘛,全在人之常情这个范围之内。 这个爱情故事又简单到普通,没有半点可以称之为浪漫的地方。 比起谣传,他们当然更相信同一个宿舍的同学。不由的都有些气愤。 这个问:“你男朋友来了怎么办?打架要人手吗?” 找一个姑娘打架干嘛? 自己还行,叫徐强去,就有点那个。 清平正琢磨着怎么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揍刘燕儿,手机叮咚响了一下,是徐强多了。就在楼下。 她拿着手机就往下跑。 徐强站在车边,见她过来就张开双臂,她跑过去,他轻轻的抱她,“我请的律师已经到你们学院的院长那里了。咱们也过去。” 请律师了? “要告谁?”她急忙问。这事其实不关学校的事。 徐强拍她:“不施压,他们怎么会对这样的流言蜚语彻查呢。顶多就是批评教育然后完事。国人,不关是哪一类的国人,都打官司这种事,都避之不及。何况是大学,出了这事就真要上新闻了。你且等着就是。” 果然,律师函发出去。学校迅速做出了反应。 在学校的公告栏,包括宿舍楼下的,包括食堂各个大门口的,大礼堂、教学楼楼下等等地方。都贴着通告。 就恶意传播谣言,损毁金清平名誉一事,做出了公告通知。 而肇事者刘燕儿:因为情节恶劣,给予留校察看处分。并且记入档案,不会取消。 类似于作弊之类的,学校也给予留校察看的处分,但记入档案这个,多是吓唬人的,到毕业的时候,一般都会取消。 但这个记入档案,不允许取消,也都是学校考虑到影响,全力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要不然那边直接走司法途径。哪怕不会坐牢,哪怕也不要啥赔偿金,只要一句道歉和真相,那也是得打官司的。 学校不想出这样的名。 好说歹说,那边才说:“……金清平同学对母校是有感情的,她再三劝服,觉得事情到此就为止了,但我们觉得,对于这样屡教不改的同学,不给予一点教训,是学不乖的……” 于是,留校察看的处分下来,还记入档案。 另外,以电报的形式,通知家长,算是一种通报。 刘燕儿都懵了,“凭什么?” 她的辅导员也很无奈,平时觉得这孩子挺好的。虽然家境不好,但是积极向上。勤工俭学不说,成绩也没拉下。不是尖子生吧,但至少保持中游的水准。 她都觉得这孩子特别不容易。 甚至一度觉得,学生处搞错了。 这会子见她这个反应,她就说了:“究竟是不是你?要是不是你,真冤枉了你,你放心,我帮你找学生处去……你到底都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刘燕儿垂下眼睑,“我就说是替清平高兴……然后就实话实说啊……说清平订婚了……他男朋友确实挺帅的……家里也确实是挺有钱的……在京城真的有房子……” “那人家怎么说怀孕了才订婚的?”辅导员盯着刘燕儿,厉声问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她们猜是怀孕了问我,我说说不知道……”她抬起头,又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劲。 辅导员皱眉,然后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这种手段,她见的多了。 说一半留一半,说人家订婚了,却不是解释为啥订婚了。说男朋友家有钱,也有房有车,却不解释人家金清平家里的境况更优越。人家问她是不是怀孕才订婚的,她的态度含糊模棱两可,这就更是在误导舆论走向。 之前还以为是她无意中说闲话,被人传着传着就走了样子了。还想着,要真是这样,这个处分背的就未免太无辜了。 可结果呢? 她哪里是无辜?分明就是处心积虑。 刘燕儿多会察言观色,一看辅导员这脸色,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老师,你得相信我,我真不是有心的。” “以后没事不要过来了。”辅导员就说,“我这边不需要人打扫。” 刘燕儿不知道怎么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的,她的身上一阵阵发寒,留校察看,还不能消除。这以后怎么找工作?而且,这四年在大学能不能顺利读完都是个问题了。再犯任何一点小错,都得被勒令退学。 怎么办? 贫困补助不会有了,即便以后努力到成绩优异,奖学金也不会有自己的份。 而接下来,可以说是雪上加霜了。 回到宿舍,接到电话,之前找到的两家家教,人家家长通知她,课程取消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她看向宿舍里的三个人:“是你们对不对?” 肯定是她们接的电话,然后跟人家说了什么。 三个人才不肯承认呢。接电话的时候又不知道是谁打来了的,在边上说刘燕儿被处分的事,结果那边听到了,这能怪谁? 你不干那愚蠢的事,我们也不会说这事,不说这事就不会刚好被雇主听到。 怪的着我们吗? 长发女生冷笑一声:“你信不信我也告你诽谤……” 刘燕儿看着冷漠而视的几个人,咬唇甩了门从宿舍出来了。楼道里来来去去的人,好似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一刻,她如芒在背。 找!找清平去! 只有她找学校,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学校才会收回那份处分。 金清平看着站在宿舍门口的刘燕儿,就觉得不可思议,“你凭什么觉得我被你糟践完了,还得为你说话?我心软,但我不是傻。可我现在发现,你这种人,不值得任何人对你心软。路是你自己选的,脚上的泡是你自己磨出来的。你麻溜的给我滚!以后咱俩最好别碰面。要不然我真忍不住想扇你俩耳光……” “你打我骂我都行,但你得相信我,我是不是成心的……”她不否认她说过这样的话,但却极力否认她恶意造谣的事。 无心之失,被舆论所害的。 清平真觉得论起聪明,她可能真比不上刘燕儿。她总是能瞬间找到对她最有利的说辞。 你看,她不是有意的。假说说上一千遍,连她自己都信了。然后慢慢的,就会有人觉得,也许她真是挺倒霉的,不过是说了点闲话,就被害成这样了。 你看,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清平把门关了,把刘燕儿甩在门外。跟清宁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这事上的坏人灭绝不了,就是这个缘故……他们往往比好人更能适应这个残酷的社会……” 清宁就说:“你得防着她,小心狗急跳墙。” 清平比清宁更了解刘燕儿:“她不会!看我不好忽悠,就不会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再犯错她就会被开除,所以,这几年她都会夹着尾巴做人。至于毕业之后……到时候再说吧。” 谁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清平预料的没错,刘燕儿没有执拗,没有再找清平,而是按部就班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一样在食堂的排骨面馆里打工。 唯一叫清平感觉到差别的就是,朋友拉克申见了自己不说话了,看见自己也跟没看见一样。而且很多次,她都见他跟刘燕儿一起。 他俩应该在一起了。 刘燕儿没有输掉全部,至少还有人相信她,而且在尽其所能的呵护她。 而且,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了一个朋友。 徐强说她:“能抢走的就不是朋友。” 这话也对! 但多少有些遗憾。 而另一头的老家,刘家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接到学校发来的电报。 邮电局送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场院里,一家一大堆的玉米棒子,再给玉米剥皮。 忍冬一听电报,就高声问:“是京城的吧?” 邮递员就说是! 然后忍冬就笑了,边上的人就恭维:“到底是培养出来个大学生,你看看,孩子孝顺,知道惦记爹妈。” 又有人起哄,朝邮递员喊:“念念,看咱们大学生给她爹妈说啥了?是不是还寄钱回来了。” 邮递员的职业素养不错,只笑却不说话。更不会去念。 忍冬就说:“暑假的时候这孩子就说了,今年会有助学奖金,好几千块钱呢。大概是下来了。这孩子去的时候一分钱的学费也没带。说是学校给免了……”又说边上丁爱民家的孩子,“光会干活不行,主要得是学习好。你看学的好了,学校不收钱还给发钱呢。” 邮递员把电报递过去:“签字。” 忍冬就问:“摁手印行吧。” 韩彩儿就笑:“大学生的妈不识字。”又喊丁爱民家的大儿子,“帮你邻家婶婶念念,看你燕儿姐说啥了?拿了多少钱……” 丁爱民本就是个嗜赌成性的玩意,连带的李晓芳一朵鲜花如今也是跟着赌了。大儿子也跟清远一样大,本该上高一的,结果早就不上学了。在街面上混着呢。但字还是认识的。 本就不是啥好东西吧,探着头过去看见了就念:“……给予刘燕儿同学留校察看……处分……记入档案……” 然后场院上几十口子人就都不说话了。 这听起来很严重的。 学校都用这样的方式通知家里了,这能简单吗? 在小学中学,也常有调皮捣蛋的学生,被学校开除,要是求人,找老师脱关系,人家说那就暂时留下吧,留校察看,实在还是不行,就回家去吧。 所以在大家看来,这留校察看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一般这样的学生,就会被大家盖上一个‘不成器’的戳。 而刘燕儿此时代入进去,就成了大学里面最‘不成器’的人。 而且还有这记入档案。农村人也不知道这档案不档案到底是咋回事的,但从哪个年代走过来的人,都知道这个档案是特别要紧的东西。 比如下乡的知青,你的档案,你的粮油关系,都在乡下,这些东西扣下,那你就是回不了城。 那现在说把你的犯得错误记入档案,是不是特别严重。 这就相当于在派出所留下案底子了。 留下案底,就跟那些刑满释放的人员一样,大家都会带着有些眼镜看她。且哪个好单位敢要这样的人。 以前的大学生多值钱啊?一毕业至少都是干部的身份。要是愿意下基层,我的天哪,起头就是副科正科的。把那些没学历熬资历的老公务员能羡慕嫉妒的吐血。 如今事实上远不是当初那样了,但在农村信息相对封闭的条件下,他们对这些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大学生了就有保障了,国家给分配工作的。以后就不用愁了。 每月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这才是大家羡慕的。 然而,现在好像不是这样的。 好好的大学生,怎么就背了这么一个处分呢? 这将来还想找好工作? 做梦! 大家嘀嘀咕咕的,忍冬和刘成都懵了。 为啥啊? 好好的上个学,干啥事了就背个处分。 利索的回家,还脚上韩彩儿。他们家没有电话,得借用韩彩儿家的电话,他们得问问刘燕儿。 韩彩儿还要干活呢,看看日头:“晚上吧。燕儿应该正上课呢。” 也对! 但两口子却没有再在场院里呆着。没脸! 到了晚上十点,两人才去了韩彩儿家,给燕儿宿舍打电话。 燕儿知道学校给家里发电报了,估计很快会收到。防着宿舍那三个舍友又接到电话在电话里胡说八道,她晚自习都没去图书馆,跟拉克申说肚子疼,要在宿舍休息。然后一直在宿舍等着家里的电话。 电话一响,她就接起来了。 等到家里的电话,她的心没来由的一松,还好!还好!总算是等到了。就跟另一只靴子终于掉下来的感觉是一样的,反而轻松了。 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如此反而是听不清楚了。 刘燕儿把话筒拿的远一下才道:“妈,你声音小点,我能听见……” 隔着电话说话,老觉得不大声对方听不见。 刘燕儿是提醒这个,忍冬却误会了,声音更大了,“叫我声音小点?怎么?怕人听见?你也知道丢人了!知道丢人就不要干那么丢人的事。” “不是……”刘燕儿抿嘴嘴,觉得叫舍友听到被父母这么训斥特别丢人,她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说了。 忍冬就说:“供你上学容易吗?你不好好学,在学校里给我闹妖。你不知道这个家还指靠着你呢?你弟弟得到大城市看病,敏儿说了对象了,年底就结婚,你是答应给你妹妹买台彩电的。就你现在这出息,将来还不定能不能养活你自己,家里能指靠你?” 刘燕儿脑门子上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怎么养活我上学了。我小时候是我奶养的我。后来是我自己养活我自己的。就凭我给家里干的活……你就是雇个保姆都没我干的好,你不是你们的亲闺女,就只当是家里的丫头你们也得给工钱的。我吃的用的上学那点学费,都是我辛苦换来的。你怎么不说我后来还给家里赚了多少……光是一头波尔山羊,光是配种,那钱挣的就跟树叶往家里扫似的。别觉得我心里没数?我不欠你们什么。”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还上学呢,去年的学费是亲戚邻里给凑的,你们一分钱都没往里添,一毛钱的生活费都没给过我……这学期的学费还欠着学校的……敏儿结婚你们就得叫我给陪嫁,干脆卖了我算了……心怎么这么狠……就是养条狗……快二十年了,也该有感情了……你们呢……” 宿舍里那三个,听的心里酸酸的。 这些都是她们不知道的事。 长发那姑娘就递了纸巾过去,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她边上。 刘燕儿愣了一下,眼泪流的更凶了。 长发姑娘有些手足无措,摆摆手,赶紧回她的床铺上去了。 刘燕儿哭的不能自己,挂了电话顺手把电话线给拔了。其他三个人也没言语,在他们听来,这样的养父母也确实是太过分了。要是不停的骚扰,还是不要接算了。 刘燕儿跟舍友们道歉:“之前对不起了。我……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她就把从小到大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当然那些给人算命的事没说,只说早早的在县城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不花家里的钱还给家里挣钱。“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也没人教我该怎么跟人相处……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不合适,却又不好意思跟你们解释……”又说这回处分的事,“我不可能故意害清平的……这真是误会也怪我多嘴……”然后就说金家的事,“她四叔是财政部的还是司长,她四婶就是她的亲小姨,更厉害,是卫生部的副部了。她四叔和她小姨把她当亲闺女似的,她跟她堂妹是同一天出生的,还是她小姨亲手给接生的,跟她堂妹堂弟的关系都可好了……那种条件,我明知道,怎么可能传那些闲话?她那条件,市长家的公子娶她都是高攀了,更何况他男朋友家的条件,只是有点钱而已。我传闲话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没人教我该怎么跟人相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话该怎么说才不会被人误解……这些我都不懂……这回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我就啥都懂了……以后肯定不会……” 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个还说啥呢? 她都这么可怜了,在这个那个的就真是欺负人了。 于是这个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那个说我当时以为你怎么怎么的。 相互解释这些所谓的误会嘛,然后一场夜谈会下来,宿舍几个善良只是有点小傲娇的姑娘们,就发现,刘燕儿这人其实还不错。 合好了,虽然不一起吃饭,毕竟对方要打工嘛。 但晚上上自习,然后一起回家,刘燕儿又以展示力气大为由,帮着打水,又说习惯早起,反正其他几个起来宿舍都打扫干净了,卫生间都打扫的一尘不染。 这样的勤快的舍友,简直爱死人了有没有? 但总叫人家打扫卫生也不好意思嘛。都知道她困难,比如洗发水,自己买的时候多给她带一瓶,还特别顾虑她的感受,就说是超市做活动,买一送一。 然后这买一送一的活动越来越多了,擦脸油,洗面奶,牙刷牙膏文具这些东西,大家都会以买一送一反正也是白来的这个理由送她。 如果她家里再打来电话,其他三个不管是谁接的,都会替她应付。而要是男朋友打来的,还会打趣她几句,有时候还会在电话上跟拉克申开小玩笑,并‘警告’他说:要对我们燕儿好一点,要不然我们不放过你这样的话。 而她也把别人送她东西的事情当做小烦恼告诉男朋友。 然后拉克申是什么感觉呢? 果然觉得燕儿不好那都是误会,没看之前那么排斥她的舍友都接受她了。了解一个人,就要看她的周围。跟她朝夕相处的舍友最能说明问题了。大家天天相处,论起了解,肯定是她们更了解。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这不,她们也都觉得燕儿人不错。 觉得女朋友用了人家的东西他也不好意思,每次买零食买水果的,都买的多,叫燕儿带回去:“人家这么照顾你,我不管怎么样都要表示感谢的。” 然后大家每周都有吃不完的水果零食。 并不觉得给燕儿带东西就是她占了便宜,毕竟大家都没少吃人家的东西嘛。 有来有往的,平等的相处,反倒是处的更好了。 班里的同学因为她们宿舍的几个转变了态度,也跟着态度就缓和了。慢慢的接受了误会这个说法。总之就是有口无心惹出的祸端。 可越是这样,辅导员越是不喜欢燕儿。 觉得心机太深,鬼心思太多。因此那些补助之类的东西,在她这里压根就通不过。 对于燕儿来说,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生活费自己打工能赚来,唯一难办的就是学费。这真的得自己打工赚的。 要出去找工作,因此周末跟拉克申约会的机会就不多了。 拉克申问她出去干嘛,她就说了。 “学费?”拉克申就说,“我来想办法吧,出去兼职不是那么好做的。” 刘燕儿的目光就有些复杂,她从不信有人无条件的喜欢她,不管跟拉克申在一起是为了虚荣还是一种感情寄托,也有那种想帮着叫他解决一点生活中的小困难的想法之外,她真没有其他更恶|毒的想法。占人家那么大的便宜,说真的,对他她狠不下这个心来。 他主动要为她出学费,她咬紧了嘴唇,“拉克申,我没你想的那么好。那种环境长大,我也不可能真纯洁的就跟一张白纸一样。也许你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我乐意叫你看见的一面。事实上我并不是这样的……你跟清平是一班,你们曾经还是朋友。我不喜欢她……但我却不能不说,她那人其实还不错……她的话其实是对的,我也许就是骗你的……我……” 拉克申一把抱住她,感觉到她的僵硬,就轻声道:“我愿意!哪怕你是骗我的,我也愿意。” 刘燕儿慢慢的闭上眼睛,心里的滋味有点难言:“你太傻了。”她这么说。 拉克申问她:“那你妹妹出嫁,电视的事怎么办?” 刘燕儿摇头:“从此之后我就没家了,……那个家我不准备回去……” 拉克申沉默了一下:“没事,过年的时候你跟我回家……我阿爸阿妈都是很好的人……” 刘成忍冬夫妇,不知道那个全家的指望正在谋划着脱离这个家,事实上不知道是不知道,但却能感觉得到,她在慢慢的脱离掌控。 刘成就说:“不行叫回来,这学不上算了。反正浪费几年,将来这工作还真未必有多好……挣不了多少钱,跟出去打工的人家挣的一样,还不如叫她出去打工去……” 找个对象,一笔彩礼是少不了的。 家里的儿子有敏儿照看,两口子一路倒顺风车往京城去。光是在路上就耗费了三天的时间。 忍冬就说:“给老四和桐打个电话。” 刘成找了公用电话,拨出去之后,提示说电话无法接通。 打不通电话,忍冬就说:“你们也是不长心眼,也不知道人家住在哪。” 要不然直接上家里去,省事。 刘成就说:“放你娘的屁,谁不长心眼。人家现在住的地方都带警卫的,轻易能进去?” 忍冬就说:“要不找单位上去?” 刘成又骂:“憨怂婆娘知道个屁!还上人家单位去?你知道人家在哪上班吗?国|务|院那地方是你能去的?” 反正在他们看来,只要是在京城当大官的,进出的都是国|务|院。 好吧!那地方只能再新闻上听到,高大上的叫人敬畏。 找是别想找了。 但是大学这地方还是不难找的。不想在街上乱转悠,也不想四处打听了。有困难就找警察。看起来就是两个特别淳朴的老乡,说是京城找自家闺女,然后路费被偷了。但是知道孩子的学校。 那就很好找了。 派出所把电话打到学生处,刚受过处分的学生不用查,老师都有印象。 然后一说家长找来了,学校就直接通知刘燕儿。 这就属于不管不行的了。 对于去见父母,她是真心不怎么敢的。她不知道面对的将是怎样的怒火。 同宿舍的几个姑娘就说:“我们陪你去。” 刘燕儿摇头:“不耽搁你们了,为了我的私事已经很麻烦你了。”临走的时候又说:“要是两个小时之内我还没回来,麻烦你们帮我报警……” 都这么说了,还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 然后三个不光是偷偷跟着,还给拉克申打电话,把事情跟他说了,然后又补充道:“……我看到很多报道,家里重男轻女,女孩考上大学都不叫念,反而随便说了对象就给嫁了……” 拉克申汗毛都竖起来了:“我马上来……” 这一声特别大,而且老师正在上面讲课。 拉克申这才意识到说了什么,赶紧举手,“老师,家里出了点急事,我得去处理……” 家里有事了,老师还能拦着。 大家都还挺理解,老师还说:“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回来找我,今儿我都在办公室……” 拉克申到校门口的时候,被燕儿的几个舍友给拉住躲在警卫室里,隔着玻璃往外看。 就见一男一女穿的很破旧,很邋遢,男人还光脚趿着布鞋,脚跟上黑乎乎的一层,不知道是土还是啥。 两人往前走一步,燕儿就朝后退一步。 刘成皱眉:“……听话,我跟你妈总不能害你。也不知道你在学校是咋弄的,反正将来也没啥前程,就不如回去,还能找个好对象。你姨妈给说的,就在县城,人家家里在批发商城有好几个门面房,人家孩子也是中专毕业,是开火车的,工作还稳定……不算是辱没了你。结婚铺子就归你管,做做生意……要不是你是个大学生,人家还未必瞧得上……” 燕儿的脸瞬间就煞白,这个人她听过。没别的不好,就是脸上长了特别大的一个痦子,痦子上还长着黑毛。 她有些歇斯底里:“我不嫁!我不回家!你们不是我的爸妈。想卖我换钱,你们休想,就是一头撞死了我也不回家。” 拉克申面色一变一下子就冲了过去,挡在燕儿身前:“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这也是犯法的。” 两口子吓了一跳:“我管我家闺女还犯法了?” 宿舍的几个姑娘就跑出来:“当然是犯法了!况且她不是你们的亲闺女。要是她愿意,随时都能告你们虐待……” 忍冬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就在校门口撒泼。 然后连学校也惊动了。 教务处和学生处的老师出面处理的,几个学生作证,大致的意思是:对方的养父母强迫学生回去结婚嫁人。 这很罕见的。哪怕是学生犯了错,但这么大的学生,再怎么说还是没有走入社会的孩子。错了改了就是了,人一辈子很长,不能为这个把一辈子搭进去吧。 这么由着孩子被人带走,这才真是害了这孩子一辈子。 老师们说来倒去,一方面说他们这种行为确实是触犯了法律,另一方面又利诱,说孩子只要出息了,学校这点处分并不会给予她多大的影响。 两口子这才消停。 但在刘燕儿这里,她已经为摆脱养父母,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 1118.悠悠岁月(135)三合一 悠悠岁月(135) 国庆阅兵之后, 天就凉了。 如今的国庆还是三天假期, 清宁和清平拉着林雨桐出门,逛街去嘛。收拾的不像是林部|长就行,不会有人认识的。 平时都是黑白灰三色, 然后穿的古板,又几乎是不化妆的。 今儿美美的化了妆,穿着咖啡色的蕾丝雪纺的衬衫,下身一条束腰的烟色长裙, 白色的细高跟皮鞋。 再把头发随手往脑后一盘,美出了境界。 清宁觉得她妈是被仕途耽搁了星途的名模。她特别坏心眼的问她爸:“我妈这样美多了吧?” 四爷头也不抬:“你妈每天都这么美。” 清宁:“……”不入坑啊。 不应该顺势点头说是吗? 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清宁就觉得, 严格想要判攀登到自家老爸这种高度,且需要时间磨砺呢。 林雨桐站在镜子前面美美的, 满意了, 拿着小包包带着俩姑娘出门。 出门干嘛呢,俩姑娘想要烫头发。 这两年兴起了离子烫,烫卷拉直都好看。烫发还不怎么被小姑娘们喜欢, 倒是拉直,两人不知道有多爱?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其实这俩孩子的头发都不属于太浓密的类型, 其实那头发吧,还是有点清汤挂面的感觉的。 清宁都三岁了, 头发还是稀疏的很。再加上大脑门, 要不是穿的衣服特别显示性别, 抱出去真就当男孩了。 她就说:“要不烫个卷发吧。” 可两个孩子认为:“卷发显老。” 哪里显老了? 没见识的!大家都烫直发你们就直发了, 不是她说,这俩孩子对打扮这一道,只能说勉强凑活。清宁是占了身材的优势,那是穿啥挂在身上都能看。要真是换了清平这种有点肉肉的姑娘,照着她那种拉住什么穿什么的风格打扮,那真能坑死人。 于是她自己去烫头发了,这俩熊孩子拉直去了。 然后耗费了半天时间后,俩人就绝的特别没天理。 闺女都读研究生了,然后老妈还美艳的如同三十岁少妇。别的不说,只这保养的手段,叫两人羡慕的不得了。清宁觉得,以前还想着,等老了能跟小老太似的优雅的变老就行了。可如今她就想着,跟自家老妈似的老了也漂亮这才是境界。 大波浪卷,烈焰红唇。 妥妥的摩登女郎。 谁敢说这是严肃着一张脸总是吧啦吧啦训斥人的林部长? 不过回家对着镜子,还是觉得这样的自己也美美哒。 徐强晚上接清平送她回学校,清平问:“好看吗?” 徐强:“…………”其实没多大差别的,他一直就搞不懂小姑娘们把头发折腾出一朵花来有啥意思?然后还是在清平越来越‘严肃’的注视下,他说:“认真的看了一下,还是觉得挺好看的!” 那就是好看的不明显呗。 好气哟! 对比一下四叔,人家头也不抬就说自己小姨好看,为啥?因为在他心里小姨一定最好看。 姑娘,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四叔压根就不在乎你小姨长啥样。 好吧!小姑娘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的。 下车的时候甩上门,招呼也不打,蹬蹬蹬的跑宿舍去了。 徐强愣愣的:“……”我哪里惹她了? 然后打电话过去,清平瓮声瓮气的说:“赶紧回去吧,路上小心。” “你都那样了,我怎么回去?”徐强就笑,“就是给犯人判刑,那也得告诉人家犯了什么罪吧?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清平把头捂在被子里,叫同宿舍的听到了还不得笑话死。因此只道:“真没事,赶紧回吧。” 就是不说,其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挂了电话,徐强就给清宁打电话。清宁洗澡呢,清远听见电话声,出来看了一眼,见是大姐夫的电话,就直接接起来了。 可接起的时候已经晚了,那边挂了。 正准备回拨过去呢,然后叮咚一声响,短信来了。 还是大姐夫的? 他朝卫生间喊:“姐,大姐夫的短信……” “你点开,看是啥事……”清宁关了水龙头支棱着耳朵听外面。 结果只听见清远嘎嘎嘎的怪笑声,得!没啥大事。也不然不能笑成这德行。她拧开继续洗她的去了。 清远却坐下翘着二郎腿给他大姐夫回电话,“……你肯定没夸我大姐今天的发型很配她,特别漂亮……”今儿还有一蠢蠢的家伙在电话上也把自家老姐给惹毛了。那家伙在电话上听说自家老姐把头发拉直了,竟然耿直的说:“头发不多……会不会伤了头发……”然后自家老姐吼了一嗓子,屋子都抖了三抖:“一个月内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他把自家准姐夫犯蠢的事拿出来跟大姐夫分享,然后还叫她以此为戒:“……这一方面得跟我爸学。你看,我妈早上起来眼角屎没擦干净我爸都说特别有慵懒的气质。”所以,不是女人矫情,是你们的道行太浅。 徐强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哪错了,你看!之前说好的彼此要诚实,不要欺骗,对彼此要实话实说。结果了,实话实说了,完了就生气了。 相处可真是一个大学问啊。 然后挂了电话就挠头,这是把人惹了。但他是真心不会哄人。 怎么办呢? 往电台打了电话,点拨歌曲。 然后给清平发短信:十分钟后,收听音乐广播。 他知道,她睡前有听广播的习惯。 清平不知道啥意思,然后早早的把广播调到频道上,然后就听到:一位叫徐强的女士,为他的未婚妻金清平女士,点拨yq的《最美》。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人沉醉……” 宿舍里先是被浪漫点歌一套刺激的尖叫,歌声起了,才都消音了。 “谁的歌?挺好听的。”一个问。 “yq的。”最近才火起来的一个组合。 然后话题就偏了,清平却脸红红的,心儿怦怦跳。 徐强在车上听完了,才打电话过去:“听到了吗?” “嗯!”声音里一下子跟裹上了蜜糖似的。 徐强觉得自己好像懂了:“……那早点睡觉,周五下午我过来接你?” “好!”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心里莫名的舒服多了。 挂了电话,心情都不一样了,也有心情跟宿舍的几个讨论一下明星,然后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头发上了。花多少钱能烫这样的头,成了关注的重点。 别管小伙子们有多不以为意,但姑娘们特别热衷。但 但早起尝试的,清宁和清平就比较悲剧了。不知道是理发师的技术不过关还是自己头发的缘故,发丝断了,其实最开始是不明显的,就是掉头发,一点一点不是很明显。但这半个月过去了,断了的头发长起来了,头顶的位置就毛茸茸一片齐齐的茬子。用各种发胶都不能把这玩意完全给压下去。戳在头顶特别难看。 然后俩姐妹一人一顶帽子。清宁戴棒球帽就行,大卫衣加牛仔裤,再戴一顶棒球帽,瞧着活力又健康,走在校园里也不怪。 但是清平呢,她穿运动服属于不怎么好看的那一类。买的衣服也多是a字型的长款裙子,能带棒球帽吗?她带着那种特别女士的帽子穿行在校园里,好看倒是好看了,却成了校园异类。 但也总比那种尴尬的头发叫人觉得好一些,至少得戴一个月的帽子,那断了的茬口才能长长,不用根根竖着,那么不服帖。 她劝大家:“别烫了,真断了就跟我这种一样,太难看了。” 然后即使是这样,也挡不住大家的热情。好似才半个月过去,校园里刮起了这么一阵烫头的风。学校周边的理发店,周末的时候都是二十四小时干的。接待的学生动不动就是三五个一起的。整个宿舍出动的这种,钱简直太好赚! 等清平能摘帽子,很多女生又戴上帽子的时候,清平在学校食堂门口看到了一则通告:刘燕儿被开除了。 开除的理由:修炼法l功。 她都愣住了,这是怎么话说的? 同宿舍的几个就问清平:“是你老乡吗?” 应该是的。 打了饭回宿舍吃,门被敲响了,是一个长发的姑娘。 清平宿舍这个耿直的女孩就认出来了:“是你啊!” 长发姑娘挺尴尬的:“我能进来吗?我找金清平。” 清平只得请人坐下:“吃饭没?” 她们宿舍都在吃饭,其实这人来的挺不是时候的。又不是熟悉的人,怎么打招呼? 吃了没?别管生人熟人都能用,万能的开场。 长发姑娘:“吃了……你们也赶紧吃吧……” 然后清平就真吃饭,减肥嘛!菜盖饭只要半份米饭,饭上盖的是青菜炒蘑菇。其实她更想吃红烧豆腐或是红烧茄子,可惜油炸过的东西现在真不能多碰。 都是咀嚼声,长发姑娘就很尴尬了,“那个……”她还是忍不住先说了:“……燕儿被开除的时候你知道的吧?” 清平点点头:“没细看,也不知道为的什么。” 这姑娘就说:“……燕儿上学期不是给俩高中生做家教嘛。然后俩家长找到学校,说她给两个孩子传输迷信思想,说是法l功……” 清平一愣,这迷信思想肯定是会有一些的,以前就是靠算命谋生的。这事她谁也没说过,应该也没人知道这事。但是吧,说是那个现在正在取缔的那个什么功,那倒也未必。 她就觉得宣扬迷信之类的,批评教育是可以有的,但直接开除,有点过了。 于是就问:“是不是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祸了?” 长发姑娘点头:“……她给那俩孩子上课,为了吸引俩孩子的兴趣,帮着看手相算卦,还帮着布置书房,看风水。后来成绩进步了,这俩孩子就觉得这风水果然有用,然后就跟他们班的同学都说了。然后就传开了,就都找燕儿帮忙。结果她叫一个孩子在书房的里面的门上挂一小镜子,说是镇邪的。然后这孩子实诚,挂的镜子比较大。这孩子父母在外地,平时跟奶奶生活。孩子又是叛逆期,不叫奶奶随便进她的房间。因此大人也都没发现。可谁知挂上半年了,镜子松动了,孩子进了门甩门的劲大了一点,把镜子给甩下来。然后镜子掉下来摔地板上,碎渣蹦起来戳到了眼角……大概以后视力会受一些影响……” 清平含着一口饭就愣住了。其他几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长发姑娘赶紧说:“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虽然收了一点钱,但其实也是一种心理安慰的手段。那小姑娘只跟奶奶住,她自己又特别害怕,房间里一点声音没有她害怕,要是有点声音她更害怕,一直睡不安稳,但是挂了镜子确实是睡安稳了。这不能但说是燕儿的错。” 但没她那些话,谁没事在房间门的里侧上面挂镜子? 谁不知道那危险? 一个小姑娘她能把镜子挂的多结实。 说是影响视力,肯定是把一只眼睛给毁了。 作孽了! 也难怪人家一口咬定那什么功,他们未必不知道根本不是。但孩子们反口说是,那就一定是了。要不然,毁了人家一只眼睛,却没办法制裁你,谁心里的气都不平。 “这事……找我能怎么着?”清平就问,“我能赔人家孩子一只眼睛吗?” 长发姑娘就说:“你也别记恨她,她也不是故意给你造谣的……” 清平就怼了一句:“她也不是故意害人家姑娘没了一只眼睛的。但那又怎样?后果已经造成了。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完了?” 耿直舍友就冷笑:“没错。杀人还有过失杀人呢。法律还规定有罪呢。难道法律也错了?”凭啥无心之失就该被谅解了? 长发姑娘眼圈就红了:“你们是老乡,她真知道错了。她要是被开除了就完蛋了。你家里也是有背景的,你叔你姨不是都是大干部吗?他们跟燕儿家不是邻居吗?帮忙说句话,再重的处罚都行,但只要别离开学校……” 然后清平的舍友都愣住了,看清平:“你家还有大干部?多大的干部?” 清平从来没说过。 长发姑娘看清平,有点尴尬。 清平就说:“要是你们听她说的多了,就一定知道,我家里还有堂弟堂妹都在农村呢,自家孩子我叔我姨都不徇私,凭啥为了她破例?” 耿直姑娘直接拽了长发姑娘出门:“走走走!没见过这样的!刚害完了人家,又来找人家求情。咋啥都是你们有理呢。” 把人直接给哄出去了。 这边刚走了一个,拉克申的电话又打到清平的手机上,清平直接拉黑。 就没见过这样的! 清平害怕刘家又找自家四叔和小姨,就给小姨打电话把事说了:“……她肯定又是靠给人算卦挣钱去了,挣的还是中学生的钱。然后后果特别严重……那些家长一口咬定是法l功,最后就是按照这个处理的。” 意思是,涉及到这事,最好别管。 林雨桐点头:“……以后离她远点。这姑娘是有些邪性。” 清平也觉得是。不过好在,人收不了她,但是天收她。 自己动了那么大的阵仗,都能叫她挣扎出来,结果你看,天看着呢吧。在谁也没想到的地方,老天爷狠狠的摆了她一道。 挂了电话,清平又觉得刚才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燕儿谁都会说,但唯独不会对家里的人说。一旦说了,就意味着得回家了。 以她的性子,哪怕是被开除了,也绝对不会回家的。 事实上燕儿确实是没回家,开除的事不接受也得接受。痛苦发懵,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可更改了。 要做的就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清平的舍友也在讨论,觉得可气又觉得有些可怜和遗憾:“以后可怎么办?” 怎么办? 清平轻笑:燕儿是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人。 果不其然,没几天就清远说带着同学去电脑城买电脑的时候就碰见燕儿了,她在那边卖电脑呢。 “……我陪着同学就在她们那个柜台的对面,组装机子大概也就一个来小时吧。我见她就卖出去三个笔记本,还谈成了一个单位十八台台机安装。我问组装自己的小老板了,他说那姑娘特别能干,每天都有两三百不等的收入。今儿刚谈成的这些,提成得有小一万。” 清宁挑眉:这个人的性子,是能成事。 这跟是好人还是坏人没关系。 清平倒不是羡慕燕儿挣了多少,就是发愁啊,今年寒假回来家去,要是刘成和忍冬问起来,她该怎么说。 几个人正说话呢,清宁的电话响了,她顺手接起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就听到清宁欢呼了一声,然后就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紧跟着电话一扔,就往楼下跑:“妈……妈……爸……爸……我要收拾东西,出门一趟……” 去哪啊? 林雨桐从厨房探出头,四爷坐在客厅里抬头看从二楼冲下来的闺女。 “去酒quan!”她挤在她爸身边,“教授打电话了,这次带我去见识见识。” 林雨桐从厨房出来,“发射卫|星?” 才不是! 她压低声音:“是载人飞|船……” 林雨桐恍然:是载人没错,但现在发射的肯定是实验阶段的……肯定无人……之后才是模拟载人实验……直到实验成熟了,才会有航天员上飞船……这中间怎么着也得四五年时间。 她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真好!叫你赶上了! 清宁得意的笑:“我得收拾衣服,两个小时以后集合。” 林雨桐帮着收拾,清宁去给严格打电话了,她怕到那边以后,跟外界联络受限。 严格也忙着呢,属于戒备状态。十二月还有一件大事,奥门该回归了。部队是整装打发状态,不被允许请假的。 所以这一通电话之后,别说见面了,啥时候见面还都未必的事。 晚上躺下,战友就打趣严格:“你小子总说有对象了有对象了,对象呢?没来瞧过你,咱也没见过。你小子可别是吹牛……医务室的几个护士可不错,小李不就追着你跑吗?考虑考虑,长的多好……” 然后宿舍里就都‘嗤嗤’的笑起来。 严格蹭一下站起来,“可别胡说八道啊。我是名草有主了我跟你们说。可别拉郎配,谁敢这么干,我跟谁急,兄弟都没的做了。” 上铺的就说:“急啥啊?人家小李护士可不错。长的多好啊!嫌弃人家什么啊?” 严格特别严肃的语气:“我不是嫌弃她丑,主要是嫌弃她笨。” 大家都起哄:“你丫就吹吧。这漂亮又聪明的,就叫你碰上了?” 然后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人家小李见了他鼻子都是带哼的。 什么叫做不嫌弃她丑?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丑呗。 这也就算了,还嫌弃自己笨?我倒要看看你能找一怎么聪明的。 连团长都找他谈话了,说小严啊,对女同志是不是能温和一些呢。你看你说的那话,叫人家多没面子。 严格就说:团长啊,她有面子了我就完蛋了。我女朋友厉害着呢。 人家都不带信她有女朋友的,就嗤之以鼻:“那我等着,等着看你那又聪明又漂亮的女朋友……” 然后战友没事就起哄:“格啊,弟妹没来就不说了,怎么连电话都不打了……” 十一月十二号,早餐的时间,食堂里早间新闻正在播放,严格拿着筷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画面,这是早上六点半,shenzhou一号升空的画面。紧跟着画面切换,到了控制中心内部,工作人员繁忙的很,大屏幕上是实时画面。镜头一闪之下,跟在一个花白着头发的老教授身边一张年轻姑娘的脸一闪而过。 团长端着饭盒过来,找严格说点事。结果见他那么一副表情盯着电视,他就轻轻踹了一叫:“嘛呢?” “看女朋友呢。”他这么说,然后大家都笑。 “飞船上天了,你说你看女朋友呢。等着吧,等着飞船把嫦娥给带回来……”尽是戏谑的声音。 严格蹭一下站起来,端起饭盒:“你们还真说对了,我女朋友就是嫦娥……” 她不能飞天,但她的志向一直都在天上。 尔等凡人懂个屁。 清宁回来的时候都十一月底了。总的来说,收获不小。 回来后导师就找她谈话,然后她就多了一个身份:国防生。 拿着这个身份的航天大学研究生院国防生的学生证,找严格去的时候就很方便。再三看了证件之后,就被值班的战士叫人往里带。 严格正跟连长一起教新兵格斗呢。两人做示范,清宁近前后就看到一还没严格高的壮年汉子,给严格来了一下过肩摔。 清宁脸都变了,还读军校呢?读出来就这出息? 严格躺在地上一扭头,发现一排排的都朝着一个方向看。他心说,领导来视察了。躺在地上眼皮一翻。看见一双棕色的平底靴子,再往上看,靴子筒老长,小腿包裹起来了。再往上看,是白色的毛呢大衣,雪白雪白的。垂在胸前的火红的丝巾衬的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他一愣,意识到什么似的再往上看,就看到一张薄怒的俏脸。 一个鲤鱼打挺就跳起来了:“你回来了?” 清宁把他往边上一扒拉,然后把围巾取下来仍在他身上。他一把接住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大衣带着香味也扔过来了。 都没放映过来怎么回事呢?清宁就朝着‘欺负’严格的汉子抬腿。 连长还懵着呢,从哪来的漂亮姑娘,看样子跟严格该是认识的?刚想问严格:这就是传说中的女朋友?然后夹着劲风的腿就冲着面门来了。 他双手一档,退后两步,那边的胳膊就伸过来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咚’的一声后背着地,被一个姑娘过肩摔了。 严格赶紧拉住清宁:“误会误会……”他对清宁挤眉弄眼:“示范……给那群菜鸟示范呢。” 哎呦妈啊! 赶紧扭身就拉连长:“对不住!对不住啊!我女朋友以为你欺负我呢。” 我欺负你你就叫你女朋友揍我吗? 出息?! 不过话说,这姑娘是漂亮啊。跟电影上的明星似的。 严格跟他说请一会子假不离开营区,他糊里糊涂的就点头了。 然后等反应过来,人都跑了。 从操场出来,严格才把大衣递过去,嘿嘿就笑:“怎么回来看我?” “顺路。”把人错打了,有点尴尬。 严格也不介意她的口是心非,“没吃饭吧。我回宿舍换身衣服,咱们去吃饭。” 然后清宁就在楼下等着。 等两人到食堂的时候,大家都知道,那位‘嫦娥’闹不好真是嫦娥。航天大学的研究生,还是国防生。更有信息中心的,把当日的新闻从网上翻出来,然后把那一帧画面截图下来。 看!人家严格真没说谎。 他那天就是在看他女朋友呢。 未来的航天科学家啊。怪不得人家嫌弃小李护士不聪明。 像她这种聪明的实在也是不多见。 严格就说:“你要再不现身,大家都以为我有癔症。” 清宁撇嘴,“那是你的问题。你看到了航天大学那边,就没人问过我有男朋友没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闲话。 严格就问起了去jiuquan的事,然后他发现这个话题一点也不好。 因为一大半的问题,清宁都回答两个字:保密! 严格觉得,以后两人应该改变这种相处模式。等以后工作了,涉及到的保密的东西该是越来越多了。这要是结了婚,两口子还能不能正常的交流了? 话题其实就那么几个,学习、生活、工作。 学习的内容呢,他说的她不懂,而她说的他也不懂。隔行如隔山,这个是没办法改变的。 生活呢,是他远离了她生活的圈子。 工作的事,他有,她还没有。 所以该说什么呢? 共同的话题似乎一下子就变少了。 能说的也就是两人都认识的故人,说一些两人共同的家人,共同的朋友的一点事,说来说去,还是家长里短。 从严格那边回来,家里只有清远。爹妈都在开会,这段时间会议特别多。每天晚上回来都是十点以后了。 她去看清远的作业,然后皱眉:“你是真打算学文科?” 理化生都是只做基础题,这肯定是为了应付会考的。倒是文史一类的,各种参考书都把课桌摆满了。 清远点头:“我不是早就说过我学文科吗?” 但是你的理科成绩一点也不比文科差,为什么一定要选文科?“想过报考什么专业吗?” “经济和金融都行吧。”他说的比较宽泛,“历史这一科不怎么需要我浪费时间……”从小就学历史的,自家老爸讲的比老师讲的好了太多了。“政治其实也不怎么花费时间……”从小拿着父母打印出来的废稿子当草稿本,上面全都是套话官话,比政治书上的要详细的多。耳融目染的,他对怎么答政治题非常有心得。考前从来不怎么走心,但成绩却从来没低过。“然后再是地理……”占的分值最小,如今不是都开始什么3+x吗?文综的卷面,地理占的分值比较小。再就是地理这知识,真不是问题。空白的世界地图,他都能给填满了。小时候拼图拼的就是世界地图和各国的地图。然后哪个国家哪个著名的城市大致位于什么经度什么纬度,又是什么气候,有什么特产风俗,还有当地的一些历史和名人。打小听的故事就是这些。别人觉得陌生,但是他在小学都基本已经对这个有认识了。以前当故事听,如今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故事。觉得爸爸没像是教导姐姐那么用心教导全是误会。他真有认真的教自己。只是当时没意识到而已。 语文英语两门语言半点障碍都没有,唯一需要投入精力的只剩下数学了。 所以这么一比较,很明显,学文科在他而言是占了大便宜的。 用有限的时间专攻一门,不精都不可能。学经济和金融,需要一定的数学基础的。他早早的就为这个做了准备。如此一来,大学也能相对的轻松,“我再选修一门企业管理或者工商管理,毕业的时候是双学士学位,也就行了。” 都计划好了的。 然后清宁还能说啥呢? “挺有主见啊。”她拍了拍对方的头,“那你用功吧。” 说是不需要怎么用心,但各科的资料没少买。这些习题他肯定会坚持练的。每天各科一份历年的模拟卷,练上三年下来,只要不是脑子抽了,成绩也确实差不了。 她正要出去,那边开着的电脑传来一声咳嗽声。 qq有人上线了。 清宁朝电脑瞥了一眼:“网上聊天就聊天,掐着点时间。” 清远看了一眼闪烁跳跃的企鹅,不耐烦的推清宁出去:“去换衣服……去洗澡……去干什么都行……求别打扰……” 清宁被推出来,正要下楼找吃的,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还以为是爸妈回来了,结果进来的却是清平。 “姐?”清宁从餐厅探出头,“今儿怎么回来了?” “去书店买书,见赶不回宿舍了,就干脆不回去了。”她扬了扬手里的手:“买了两本,推荐给你看看。” 清宁很少有时间去看小说的,见清平推荐了,她就低头看了一眼,“……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能买一栋房子。我有一千万吗?没有。所以我仍然没有房子……如果我有翅膀,我就能飞。我有翅膀吗?没有。所以我也没办法飞……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所以我并不爱你……” 她疑惑,皱眉问清平:“……好看吗?” 不好看吗? “真挺好看的。”清平诚恳的点头,“我包里还有好几本,都是给我们宿舍的几个带的。” 那大概是挺好看的吧。 然后姐俩晚上住一个屋子,半夜的时候,清宁被清平讶异的哽咽声吵醒了,吓了一跳:“怎么了?徐强欺负你了?”她蹭的起床:“我去找她去!” “不是!”清平哭的鼻子红眼睛肿的,“太感人了……轻舞飞扬怎么就要死了呢。” 清宁:“……”你这是陷进去不可自拔了是吧?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抽空看的小说,一夜之间,就跟瘟疫似的蔓延开来,同时有了一种时髦的恋情,叫做‘网恋’! 1119.悠悠岁月(136)三合一 悠悠岁月(136) 冬天的寒气正重, 可新千年却在火热的气氛中来到了。 年轻人彻夜的狂欢, 四爷和林雨桐守在暖意融融的客厅里,开着电视却都在看报纸。 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了。 林雨桐正要起身去看看, 这些回来到现在的, 肚子饿不饿, 不行早饭就得早点吃。四爷按住了,“都不是小孩子了, 饿了会找吃的, 睡吧。” 这边还没迷瞪上呢,电话又响了。 四爷抬手接了,林雨桐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声音,是金满城打来的:“老四啊, 给你报喜了, 你要当爷爷了,花花发动了……” 花花要生了?这孩子可真是会挑时候, 新千年的头一天,真是个好日子。 四爷就说:“别省钱, 去正规的医院。” 金满城哈哈就笑:“肯定的, 到了孙辈了都!” 有孙子了,高兴。天不亮,把邻居吵起来借人家的电话, 先给老二老三打, 叫老二去医院帮着联系医院, 叫老三开车回来接人,这才打电话给老四,报喜。之后又骑车去敲老五的门:“花花要生了,赶紧的……” 然后一条巷子都知道金家要再添一辈人了。 马小婷气的啊:“你儿媳妇生孩子,叫叔叔婶子过去干嘛?” 是!是这个道理。 要说孩子生下来了,报个喜是个意思,可这才准备去生啊,就把能吆喝起来的都吆喝起来了。 “他家生的是皇上还是怎么的?”马小婷边嘟囔边起身。 老五蒙头穿衣服,出门一瞧,洋洋洒洒的雪片子飘着呢。 大冬天的,也确实不忙,既然来叫了,就去吧。 马小婷说:“至少能混几顿饭。” 在外面吃了人家的,自家的就省下了。 然后老三开车来接,一辆面包车塞的满满的。 老二和英子早到医院了,姚思云也跟着来了,她对医院熟悉,联系了县医院的产科。这些人都跟人精子似的,知道是林部|长家的人,最好的大夫配备上,最好的病房给安排上。 然后花花一进医院,这待遇就跟娘娘似的。 还真跟马小婷说的似的,生皇上也就这阵仗了。 本来医院还想着做个全面检查,可送来的时候,羊水都已经破了。 花花疼的喊啊叫的,清丰就说:“不是能剖腹产吗?那就剖腹吧……” 谁跟你说剖腹产就不疼的。生的时候是不疼,但这生完了,挨刀子的伤口能不疼吗? 姚思云气的:“闭上嘴,听医生的。人家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推进产房,啥也听不见了,就都消停了。 英子就推老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侄媳妇生孩子,叔公公守着是个什么意思? 姚思云也看老三:“不是还要去厂子吗?” 然后老五抬腿就跟上了。 金满城脸上就有些讪讪的,李仙儿抿着嘴就没说话。 主要是这医院的费用,谁来付? 清丰见一时半会生不了,就去了楼下,找了公用电话给清辉打了个电话:“……你嫂子要生了,能借给我一万块钱吗?” 清辉手里倒是不差钱,新千年的第一天,家政公司选在这一天正式开业。 可这生意还没上门呢,就先来一借债的。 本来今天该是进财不出财的,可你看,也不能怪清丰,他毕竟真不知道。而且生孩子这事不由他定日子。 而且,生孩子是大事。老讲究这些当然没孩子要紧。 他就说:“卡号给我,哪个银行的?我记一下,马上给你把钱打过去。” 清丰松了一口气,掏出钱包,找出银行卡,报出一串数字。 清辉又问了哪个银行,就挂了电话。 钱啥时候收到其实都行,在这医院里,有四婶的面子,没人会追着要医疗费的。不过是晚交几天而已。 那边楼上都在走廊里等着,李仙儿把包袱打开,把孩子的小衣服小被子都拿出来,准备随时用的。姚思云看见了,就戳了戳英子,示意她看。 那小被子和小棉袄棉裤的花色都有些眼熟,跟当初清丰结婚的时候给准备的几床被子的中的一床一模一样。买到这种花色倒是不难,不过吧,那床被子的背面买回来才发现有点瑕疵,最边上的一行花色有了重影。不过是做被子的时候能压在里面,白里子刚好盖在上面就看不见了。可如今那小棉袄上,明显是重影的花色。肯定的,这就是那一床。把那一床被子拆字,给孩子做了小被子小褥子,还有棉衣。 里外都是新的,够一个孩子用的了。 英子装作没看见移开了视线。 李仙儿也就是哄的他们给做了被子,她娘家到结婚的那一天,只她妹子来了,带了一条毛毯之外,一个人都没来。说什么要八床被子,金家四条,她李家四条,哄二杆子呢。 这新被子新褥子只怕没舍得用吧。 看!要个孩子拆一床。人家省了大劲了。 李仙儿还掩饰:“……我看你们给清丰准备的被子里有一床,花色好看,就照着也买了……看,给孩子做棉衣都好看。” 好看你就用吧。没人拆穿她。 可花花生的并不顺利,进去几个小时了,还没生。医生说才开了两指。 那就有的等了。 到了饭点,马小婷就问英子:“二姐,这饭辙?” 英子看李仙儿,李仙儿坐在那里不动,“心人焦的很,哪里吃的下?” 那这不是说谁肚子饿了,谁就是没为花花担心。 金满城蹲在墙根,背靠着墙,头捂着头一言不发。 姚思云就叫英子:“坐累了,下去转转。” 马小婷机灵的跟上了。 然后去医院门口,一人一碗牛肉拉面,加钱多放几块钱的牛肉还有萝卜片,吃的时候加上两三勺辣油,吃完出一身的汗。 消磨到下午两点多才过去。 英子在路边顺手买了三个肉夹馍,到了楼上就直接递给清丰:“你爸你妈吃不下去,你都吃了吧。这生了才更累人。” 清丰这孩子又贪吃,又老实,英子说他爸他妈不饿,然后他就真当不饿,直接拿到一边,连着把三个都干掉了。 都等到下午五点多,冬天天黑的早,这个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然后护士才出来说:“生了。”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问:“哪个是孩子的父亲?” 清丰赶紧过去:“我是!我是!我媳妇怎么样?” 李仙儿急忙问:“生了个啥?姑娘还是小子?” 护士有些难为的看了李仙儿一眼,“是个姑娘……” 李仙儿的脸就有些不自然,显然,这跟预期的不一样。 清丰看着护士,又问了一句:“我媳妇怎么样?” 护士强笑:“产妇很多,只是孩子……” “孩子怎么了?”英子和姚思云心里咯噔一下。 护士正要说呢,医生出来了,摘了口罩,就说:“你们得有心里准备,孩子先天性的唇腭裂……” 除了姚思云意外,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懵。 啥叫唇腭裂啊? 医生就说:“就是咱们俗称的兔唇。” 啊? 啊! 正说着呢,里面护士出来要被褥衣服,把孩子收拾齐整了报出来,果然,就是兔唇。 孩子由护士又放回产房,然后医生就说:“要不,你们联系林|部|长想想办法……国外,还可以做手术修复,但在国内,还没有能做这个手术的……不过听说部里去年就委派留学生和在职医生,去国外进修去了。这些填补国内空白的医疗项目,就是林|部|长提议,也是她牵头执行的……具体的情况,我就知道的不是很详细了……” 姚思云对医生表示感谢,然后客套了几句,就说:“您辛苦,改天亲自登门感谢。您先去休息。” 剩下金家人的时候,才真是愁云惨淡了。 李仙儿就直接说:“扔了吧。”这种天,能活是她命不该绝,要是活不了,也是她的命数。 清丰愣了一下,继而脸就白了:“为啥?为啥要扔?” 李仙儿就说:“留着干啥?说不清楚话,长的又那样。你说养大这样的孩子能干啥?你老了指靠她啊?如今可只叫生一个,你将来指着她养老?” 清丰气道:“孩子是我的,我愿意怎么养就养。至于我老了以后的事,你都看不到了,还操那份心干什么。” 然后就进了病房。 外面的吵嚷声,花花听见了,她愣愣的对着边上的孩子,咬紧了嘴唇。问清丰说:“要是能手术的话,能好吗?” 清丰哪里知道,只道:“应该……应该能吧……” 年轻的父母面对这么脆弱的生命,有些手足无措。 金家没打电话给林雨桐,医院倒是先联系她了,说了孩子的情况,“……唇裂合并腭裂,所以,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 这个,林雨桐自然是懂的。 唇裂和腭裂其实是两种病症。唇裂得在孩子三四个月到半岁前后的时候做手术,而腭裂得在孩子两岁左右。孩子过了一岁就开始说话了,但腭裂的孩子,在手术之后才能做一些语言方面的训练。这还不算之后不停的修复性的手术。到了十一二岁,还得考虑给孩子矫正牙齿。 就算手术做的再怎么漂亮,孩子想恢复的跟正常的孩子一样,肯定是做不到的。还有说话,也会有一些影响。 尤其是国内这一项还是空白,在医生也没有多少经验的情况下,手术失败的几率相对来说是大一些的。 更何况,这手术费用,治疗费用,以及其他一些路费住宿费伙食费等等杂费,对一般的农户来说,前后十多年加起来啊,花费的这些可以压垮一个农家。 等金满城和李仙儿打了电话过来,林雨桐就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就一句话,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挂了电话,李仙儿就看清丰:“你也听见了。真要养着,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什么就叫完了? “完了我也乐意。”清丰吸吸鼻子:“我带花花和孩子去京城,我打工,她照看孩子。攒了钱,就给孩子手术。” 回了病房,花花抱着孩子还在哭,清丰就打岔:“给她取个啥名字?” 花花就看公公:“孩子的名字爸给取吧。” 金满城就看了李仙儿一眼,李仙儿耷拉着脸眼皮都没抬。然后金满城就说:“我啥也不懂起啥名字,你们看着取吧。” 花花哪里不知道啥意思,这是嫌弃自己和孩子了呗。 清丰就说:“叫瑞雪吧。今儿的雪可大了……” 马小婷在一边撇嘴:“不能叫雪,跟她小姑姑重名了。” 小姑姑是说清雪。 清丰有点尴尬,忘了这一茬了。 姚思云就说:“那就不要雪。留个瑞字,瑞是个好字,叫启瑞。” 金启瑞?像是男孩子的名字。 “挺好的。”花花感激的看姚思云,“就叫启瑞。” 从医院出去,清丰就给清辉打电话,“送水的收入也不高,你在京城也一年了,也熟悉了,你看干啥活挣的多,辛苦我也不怕……” 清辉就说:“要不然你过来给我干吧。家政其实没那么辛苦。年前是旺季,干的好了,一天七八十、一百多呢。” 大不了我给你活,但不从里面赚抽成。活多了,自然就挣的多了。 清丰一听年前是旺季,跟花花说了一声:“你还没出月子,先在家里呆着。等到百天过了,我回来接你跟瑞瑞。” 也只能这样了。 到了京城,就先到家里,亲自问四婶一些孩子治疗的事。 林雨桐把各方面都说的,四爷又叫人在医院跟前租了小公寓。一个房间带卫生间和厨房,一家三口完全可以住开。 给孩子瞧病是大事,这个半点都马虎不得。 手术成功了不算,还得好好恢复。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对孩子有利。 今年过年很热闹,清平清辉不回老家去了。过了腊月二十,老二和老三一家,都上京城过年了。 好些年没这么多人一起过年了,四爷挺高兴的。 弟兄几个,姐妹妯娌,孩子们聚在一起,屋里一下子就塞的满满当当的。 正是高兴的时候,老家的电话来了。是花花找清丰的,电话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瑞瑞不见了……” 不见了? 这孩子是元月一号的生日,那天是农历的十一月二十五。 也就是到了春节的时候,刚出月子。 一个刚出月子的孩子,大冷天的时候连房间门就不出。怎么就丢了? “你干嘛吃的?”清丰直接就骂了花花一句。 花花就哭开了:“妈说叫我出去给我娘家打个电话拜年,回来的时候,爸又说家里少了烟酒,过年来客人要用,我走着去街上,然后买了东西,带打电话到买东西再回家,前前后后就两个小时。然后回来孩子就没在炕上。我问爸妈孩子呢,爸妈说在后面的厨房忙着呢,没听到孩子哭以为孩子没醒来。就没管……谁知道就不见了……” 不会跑不会跳连翻身都不行的孩子,还能自己跑了? 再说了,就是偷孩子拐卖孩子,也不会找这种明显带着缺陷的孩子。 林雨桐就怒了,拿了手机直接打派出所,这要不是这两口子捣鬼才见鬼了。 好好的年,被这事给搅和的,谁心里都不舒服。 清丰都不敢相信:“许是不是我爸我妈呢。” 林雨桐就说:“他们觉得是为了你跟花花好。” 清丰当天就做飞机往回赶,那孩子就是有再大的缺陷,一听说丢了,他的心都揪成一块了。要是遇到不测可怎么办?要是抱走孩子的人对孩子不好怎么办? 李仙儿和金满城在派出所关了三天,实在熬不住了,才说了,孩子是李仙儿抱去放到她妹妹家了,给了她妹妹两百块钱,叫帮忙把孩子送到省城的福利院里去。 清丰带着花花找到小姨家,万幸!大过年的,孩子还没送走。 而且,孩子被照看的还不错。 “你妈也是糊涂的。”这小姨就说:“主要还是你爸。要是你爸有本事,能弄来钱。一家子过的宽裕,养这么一个孩子也就不费事了。这不能怪你妈心狠。” 可花花抱着孩子,恨婆婆恨的恨不能一口咬死她。 拉着清丰,死活都不回镇上去。 两人带着孩子,直接就来了京城。 谁能看着不管? 都知道这来来去去的,年前挣的那点又花光了。长辈们又是第一次见晚辈。不说四爷和林雨桐给了两万,就是老二老三,又都给了一万。 是给孩子瞧病用的。 清宁清平也都是当姑姑的了,一人给了五千。清辉和清远一个是二叔一个是三叔,然后两人也都给了五千。清安没那么有钱,五百都是他攒了很久的。都给了! 清涓给了两百块,还不好意思:“等以后姑姑挣钱了,就给你。” 又有徐强和严格给的,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七八万块钱就给凑出来了。 这在如今可不是一笔小钱,孩子前期的治疗费用,这些钱是够了的。何况住的地方不要钱,也就是一家三口的吃饭穿衣,清丰挣的省着点花,每月还能存一些。多攒几年,孩子的后续治疗费用也是有了的。 清丰拉着花花给叔叔婶婶门磕头,趴在地上哭的起不了身。 别管性格里有多少缺点,但不管是谁,一边是亲妈亲妈,一边是亲闺女。爸妈要扔他的闺女,这种伤害,这种伤口,一辈子只怕都愈合不了。 巨大的压力压在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的肩膀上,他扛的累不累? 只看本就瘦弱的人,如今瘦的只剩下七十斤了,就知道内心是受着怎样的一种煎熬。 如今担子被卸掉了一大半,他心情又是感激,又是复杂,到头来,还不是占了大家的光了,他说:“……这钱是我借的……以后一定还……” 心里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迟迟早早的,这钱得还上。 清丰特别能干,清辉说,作为老板,他其实就喜欢清丰这种员工。执行力绝对没得说。你说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半点都不讨价还价。 早上七点出门干活,晚上十点才收工。他喜欢要那种给住宅开荒的活,不要其他人搭班子,一个人一套房子。一天就能打扫出来,当然了,别人的话得三个人一天。他就一个人,早上六七点,晚上是不干完不收工。 这么一套房子打扫下来,根据面积的大小收费从两百到五六百不等。 他一个人顶两三个人干的活,所以挣的也多。一天两三百的收入,是稳稳的。 花花在家也没闲着,把孩子绑在身上,去卖古玩的那些街道去,拿个马扎坐在路边,干嘛呢?剪纸! 她会的都很简单,剪个大红的双喜,剪个交颈鸳鸯之类的,还是会的。 有些人看她带着个有缺陷的孩子,就给地上的匣子里扔上五块十块的,然后拿走一副剪纸。不过这地方外国游客多,他们会围着看,然后发出赞叹声,给的是美元,然后带着心仪的作品离开。 这种肯定扰乱秩序嘛,市场管理人员人家就说了:“我虽然是同情你,但你这么着真不行。要不你租个小摊位,咱们给你减免租金。” 就有街边卖小饰品的老板出来了,这大叔五十来岁了,就摆手说:“不花那份钱,就叫她在我家的店门口呆着吧……都不容易……” 如此一来,花花等天气好的时候带孩子出去,也都是三四个小时就回来。然后每天多多少少的都有一些收入。少的时候三五十是有的,遇到外国游客了,一天一两百也是可能的。 等到了四月份,孩子能做手术了,清丰把现在住的房子的房租都给补上了,说了:“……能找到这房子落脚就不容易了,房租以后我们自己交。” 孩子的手术,林雨桐亲自关照过。有从国外请回来的专家,一般人请不动,但她还是请的动的。 因此,手术还是非常成功的。 但这么大的孩子,在身上动刀子,能舒服吗? 照顾孩子就是个非常累人的活,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孩子。 清丰得照样工作,只能靠着花花一个人。最后还是花花的妈赶过来了。同时赶来的还有花花的婶婶,有这两个长辈在,一下子就轻松了。 花花娘家又给凑了三万块钱,意思就一个:给孩子好好治。 她婶婶还说:“瑞瑞都是有福气的。不管花多少钱还能治。你看其他人家,要是遇到这事……多少都给扔了,凑活着养下来的,也是受罪……” 肖妈就说:“我都打听了,瑞瑞这种情况……你们是能申请生二胎的,要不,再抓紧生一下……” 花花摇头:“就是她哪哪都不如人,我跟她爸才不再要孩子了。将来啥都给她,我跟她爸这辈子累死,把钱给她攒的足足的……她将来不看别人的脸色,也一样能过好日子……” 肖妈就心疼的,背着花花的时候眼泪直掉。出门子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别人家的闺女像是她这么大的,还都傻吃疯玩呢。结果呢,生了孩子,遭了一番难了。一下子就给长大了。屁大点的年纪,口口声声的都是为了孩子做打算。 以前白白净净的,现在头发枯了,面色也黄了,手也粗糙了,衣服都是几年前的还是做姑娘时候的旧衣裳。 当妈的能不心疼吗? 肖妈就说:“这手术费用可不老少,孩子再大点更不好带了,清丰一个人挣,也不容易。再把他累出好歹了?要不,等孩子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把孩子带回老家去。你爷你奶都在家里闲着呢。帮着照看照看。你们两人……挣钱……”总比指着一个人强。 像是花花之前那样,带着孩子风吹日晒的,不是长久之计。 花花就看清丰,清丰点点头:“就叫妈带吧。” 然后每月给孩子五百块钱的生活费。 林雨桐听说这事的时候,又亲自去见了这亲家母。说了很多辛苦的话。 英子在电话里跟林雨桐说,“李仙儿说她老子娘是吃猪食长大,我看她也差不多。不管当时是咋想的,孩子如今都给抱回来了,那当初那一页就得翻篇对不对?你说你不管不顾到现在了都不解释,这不是成心跟清丰两口子结仇呢吗?孩子动手术这是多大的事,她都能无动于衷。多少人去劝呢,说你去吧,好好的照看孙女,那小两口正到了艰难的时候了,你这当亲妈的不管,那你说将来,你将来指靠谁去?还不得儿子媳妇伺候你?” 李仙儿就冷笑:“我为了谁的?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了!指靠他们?不指靠!我又不是只一个儿子,还有清收呢。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就只他死在外头了!” 金满城嘛,又骚情的给清丰打电话,就说了:“……你看你不听你妈的,你妈如今都要不认你了,现在给孩子手术也做了,就抱着孩子带着你媳妇回来吧。回来给你妈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要不然你以后咋办?这家里的院子你是别想了,你妈肯定是不乐意给你的……” 清丰就说:“不给就不要了。”谁还没点脾气了。“家里如今还有我们家一家三口的地,三亩六分,你们要是种呢,就种着。钱我也不要,算是给你跟我妈的孝敬钱了。” 直接就把电话给撂了。 花花就说:“给三叔打个电话,看咱村有没有空着的宅基地,咱买宅基地,等有钱了,咱回老家自己建房子去。” 老三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对老二夸了清丰一声:“当了爸爸了,活的有点人样了。知道人事了,人也有点担当了。” 如今老家不比当年,要的宅基地那么艰难。这个是公家的,那个是公家的,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动的。 现在不比以前了,啥都能卖了。 以前的老公社搬迁了,旧公社就划成一块一块的卖。 里面是有老的办公楼和住宿楼的,还有一排排平房。这要是买了这院子,相当于院子里是有房子的。房子虽然老吧,但当年建的房子,又是公家的房子,质量相当过硬。 老三给清丰回电话的时候就说了:“要是将来不想盖,房子里面重新粉刷装修,外面瓷砖一铺,院子里用水泥打了,再撑三五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价钱相对来说贵了一点,得一万多点。 花花就说:“买!”过段时间,孩子跟自家妈回甘省了,自己跟清丰两个人干家政去。下点苦功夫,一个月也就挣回来了。 清丰舍不得花花干家政,太辛苦了。 就问清宁说:“……不知道哪里能知道轻松一点的活,风不吹雨不淋,冬暖夏凉……” 清宁就给找了一个,学校超市的收银员。 除了每天得站够六个小时,其他的一切都符合要求。 花花犟不过清丰,因为跟清丰出去干活,啥活他都抢着干了。跟出去也是个废人。 于是去做收银员了。工资不高,但是没关系啊。反正一天只上六个小时。其他时间完全可以安排的。 于是就在三家超市做收银。 早上八点到中午两点一班,骑自行车赶到一下超市也就五分钟,上两点到晚上八点的班。从八点开始又去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一直上到晚上十二点。 虽然中间又迟到的可能,但跟老板说清楚,交接班的时候同事多呆十分钟,每月拿出一百块补贴给人家。皆大欢喜。 清宁就觉得惊讶,一个孩子就有这样的魔力。如同是父母的力量之源。叫他们永不知疲惫。 这两人干的苦,工资算下来,比一般的白领拿的都多。 清辉就说清丰:“市场这么大,要不我开个分公司,你去管分公司……”别挣这个辛苦钱了。 清丰摇头:“我没那能耐。干不了那个……挣不来那份钱……”大家都是好心,但自己没本事,做不来有什么办法呢。“我就这么干着吧……辛苦……流汗……我踏实……”还不用费心动脑子。 那就没办法了。 他确实是踏实,如今找他的都是老客户。不管客户再怎么刁难,他都不反驳。人家说哪里不好,叫他返工,他都认真的返工。然后再找人干活,态度稍微一不对,客户就说了:你看上次我们找的保洁,人家的态度多好吧啦吧啦的……然后打电话来就指名道姓,要找谁的。 清辉干脆把不用的手机给了清丰一个,“半个卡,以后给客户留你的电话。叫他们直接找你谈……” 清丰接了手机,却坚决不答应给客户留自己的电话。 清辉就道:“没从我这里分走客户。真的!”反正你干的活我没多挣一分钱。在谁手里意义真不大。 清丰脸红:“不是这个……是……熟人我不会谈价钱……有时候涨价了我也不好意思提……你叫公司接吧,价钱谈好了我去……” 清辉:“……”老实人也不是没心眼。 不管怎么遗憾,但日子还是得过。 大多数人心里同情一下,也就过了。哪怕是金家自己人,也只能说在金钱这些方便给予一些帮助,其他的方面,能提供的帮助有限。 哪怕是帮着找到工作,也得他们自己肯吃苦才行。 一切都稳定下了,就都忙自己的去了。 但对于某一些人来说,可能心思会比别人敏感,总能触发出点什么来。 比如清平,她以启瑞为原型,写了一篇名为《神的使者》的中篇小说,发表在一个叫‘r树下’的文学网站。 发表了,然后在她看来,就行了。她以前也常常自己写一些东西,但除了自己,也没别的读者了。 而如今,至少有别人看到自己写的故事了,心里挺满足。 差不多是在一个月之后了,她接到电话,一位自称是导演的人就问:“是神的使者的原作者剪影吗?我对你的这篇小说很感兴趣,咱们能面谈吗?” 对剪影这个笔名她自己都是陌生了,但对自己的小说名字还是比较敏感的。 愣了半天才说‘好啊’‘行’‘好的’这一类的词回应。 等挂了电话才懊恼,觉得人家导演肯定觉得自己蠢透了。 带着几分激动,几分紧张又懊恼的给清宁打电话:“……怎么办?也不知道是不是谈改编剧本的事……我不会跟人家谈……” 关键是不知道这行情啊。 1120.悠悠岁月(137)三合一 悠悠岁月(137) 清平心里是把找靠谱的律师之类的事情都想到了。但清宁跟她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她直接就说:“改天跟我去严格那边一趟, 他爸在京市文化局做过局长, 很多老关系都在。跟严格说一声,他出面给人家打个电话。你也留一下联系方式, 真等人家再联系你了,先见面, 具体的先不用谈。等咱们把该拜访的都拜访了, 然后再回去找那位导演。” 根本就不需要了解什么行情, 借他两胆子, 他也不敢糊弄你。 先等导演联系,再去拜访, 就是防备着万一对方中途改了主意,到时候人家没主动联系,自己这边却找关系后台了,叫人看着轻浮, 不像个样子。 她这么一说, 清平自己都愣了。 两人的思维模式不一样。清宁就能化繁为简, 她有这底气, 但自己是没有的。 挂了电话,清宁觉得这是好消息,出了房间,敲清远的房间门:“能进来吗?” “进。”简洁的很。 然后门推开, 歌声就溢了出来。“……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眼睁睁的看见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清宁就诧异:“怎么有空看电影?” 上课前都唱这歌, 自己跟着瞎哼哼。要不是网友推荐, 他差点错过一部好电影。 他摁了暂停,问他姐:“怎么了?”还不能叫人看电影了? 清宁指了指屏幕:“说不定以后,也能在上面看大姐的作品……” 什么意思? “不知道在哪里发表的神的使者,被导演看中了。”清宁进去坐下,示意清远,可以点开,继续看。 清远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神的使者?”这个名字我还真听过。 不过到底啥也没说,摁了鼠标,继续。 刚演到洋葱头坐上去坟场的车那一段,倒是能看的进去。 其实电影真挺感人的,要不是边上坐着老姐,他觉得他都得掉眼泪了。 然后一个小时,电影结束了。洋葱头消失在漫天的流星雨的夜空的尽头。 清远吸了吸鼻子:“完了……”他看他姐:“不感动吗?”女生不是应该哭的不能自抑吗? 清宁挠挠头,一脸的严肃,“我问你一个问题。” 清远点头:“问。” 清宁摸了摸脸,“你说,重新回来的洋葱头重见光明,看到的秋男如果不是一个美貌的姑娘,而是长的矮胖满脸雀斑张嘴一口大黄牙……还有后面这故事吗?洋葱头这最后的五天又会干什么呢?陪伴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清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姐,自己得有多想不开跟她看完电影还要分享观后感。 找罪受不是? 这都什么奇葩脑回路?! 他的嘴张了合,合上又张开,最后只奉送一句:“慢走不送!” 真是大煞风景! 清宁朝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看着那个闪烁的企鹅,哼笑一声:“你老姐说的是实话。”说着,就起身往出走,顺便把门带上了。 人消失的那一刻,清远清晰的听见他姐的声音穿进来,她说:“青蛙王子,晚安!” 叫我什么? 清远盯着紧闭的房门,抓起手边的抱枕就扔过去了,“妈,你看我姐,怎么那么讨厌。” 自己的网名她是怎么知道的? qq又没有加她为好友。 肯定是趁自己不注意偷偷进来过。在家里还有没有一点隐私了? 电脑得设密码了,不能用生日电话号码手机号码之类的东西,得想个她不知道的。 企鹅不停的在闪烁,他笑着点开。 月色中的影子:怎么不说话了? 月色中的影子:不会真去看我推荐的电影了吧? 月色中的影子:我也看吧,陪你一起!再看一遍。 清远就不由的轻笑出生,手放在键盘上。 青蛙王子:看了!你也该看完了吧。很感人,但我姐在边上没好意思掉眼泪。 青蛙王子:不过你能陪我一起看,这种感觉真好。 青蛙王子:再看一遍不会又哭了一次吧?这真是我的罪过。 月色中的影子:你打字的速度怎么这么快,我只能用两个手指打字。 青蛙王子:哈哈哈哈……熟能生巧,打的多了,你也就快了。 那边半天都没有回,一直显示在输入中。 他翻开数学练习册,做了一道填空题了,对方才回复过来。 月色中的影子:不对!你这么熟悉打字……该不会是大学学计算机的哥哥吧?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多大了……能问吗? 青蛙王子:我的资料上有啊,你没看吗?要是没猜错,你应该跟我一样,是高二的学生吧,家在京城,我看你的资料了。 月色中的影子:啊?能察看资料吗?怎么看? 清远不由的轻笑一声。 继而面色就僵了一瞬,想起自家老姐刚才讨厌的问话:如果洋葱头看见的不是美貌的秋男,故事又会怎么样呢? 又瞎又哑的洋葱头爱上秋男的时候并不知道秋男的长相。 这其实就跟藏在网络背后的那张脸是一样的。谁也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还有那些资料,大家都习惯了填写真实的内容,可要是不自觉呢?要是资料是虚假的呢? 这又不能实名认证。 所以,风险还是很高的。 就比如他现在,跟月色中的影子聊的挺好,但要是这姑娘长的……自问心里能毫无障碍吗? 做不到啊! 做朋友行,做女朋友…… 好吧!这么想本来就是错的。 找一个不熟悉不了结的姑娘做女朋友其实真不怎么靠谱。 月色中的影子:我看到了! 月色中的影子:我好笨啊,竟然不知道还能这样。 月色中的影子:你怎么不说话? 青蛙王子:别轻易相信什么人,尤其是在网上。你有没有想过,我这资料可能是假的,故意套你的? 月色中的影子:????????? 青蛙王子:我是说我要是坏人,你就惨了。 月色中的影子:不会!我相信我的直觉,你一定是个好人。 青蛙王子:………… 青蛙王子:好吧。 青蛙王子:你上次提到过你看过的小说神的使者,在哪看到的? 月色中的影子:r树下。 青蛙王子:我去看一下,时间不早了,我要下线了。有空再聊。 利索点‘x’,然后深吸一口气,这段时间内都不准备再上线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每天习惯于聊一会儿,要不然总像是有什么事没干。其实也并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真觉得跟着了魔似的,这种状态是不对的,需要调整。 关了电脑,门被推开了,吓了清远一跳,“妈,进来怎么不敲门。” 林雨桐左右看看:“刚洗澡呢,你爸说听见你叫我,我以为你等着呢。怎么了?” 有叫吗? 好像是吧。 但突然不想告状了,告了也没用。 他问:“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那个房间收拾出来了,谁住?” 林雨桐找两孩子正想说这事呢:“……之前你们说不要保姆,我也没坚持。现在呢?还是不要?后勤部门问过我了,你爸那边也有,配备保姆……” “家里有外人不舒服,要不叫张婶回来?”是说最开始用的保姆。 林雨桐看他:“这家里打扫你来?” “好吧,还是要保姆吧。”清远叹气。 然后第二天吃早饭就见到家里的保姆,四十来岁的年纪,很利落。饭菜的味道也不错。 林雨桐跟俩孩子说:“叫白婶。” “白婶。”两孩子打个招呼,适应家里多了一个外人。 有了保姆家里就轻松多了,除了周末下厨之外,算是把她从家务中解放出来了。 这天晚上她没会议安排,四爷那边却不行,他打电话说叫今晚不过来接了,叫司机送吧。 林雨桐早早的就收拾东西,往家赶。 到了小区门口才想起家里的卫生巾没有了,要是没外人的话,她的储备很丰富,拿出来也无所谓的。但如今家里有外人,保姆对家里的东西很熟悉。突然冒出来的东西总是比较惹人怀疑。因此她干脆叫司机在小区门口停下,自己走着进去就行。 小区里的小超市她不乐意去,脚步一转去了百米外的大超市,采购了一番才往回赶。 抬头看自家的窗户,想看清远是不是已经回家了,按说也到了放学时间了。可进了小区不见放学的孩子,她当然就奇怪了。 因为学校就在小区里面,这一到这个点,小区里散落的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孩子。 一边抬头一边还想着,是不是今儿学校有什么活动,推迟放学了。 又想起清远好像提过一句,要看什么教育片。难道安排的是今天? 心里还兀自嘀咕呢,可头已经抬起来了,自家的窗户露台都落进了视线里。 然后她的眼睛就眯起来了。 自家的习惯,那是开灯之后才拉上窗帘,要不然就是家人这几天内都不在,否则从来没有大白天的拉窗帘的习惯。现在也就晚上六点,天慢慢的热了,黑的没那么早。也是天气正好的时候,不冷不热微风吹着。开着窗户才是最合适的。 可自家呢? 家里的窗户紧闭就算了,二楼书房的窗帘的拉着的。拉的严严实实的。 她收回视线,眉头皱起来,那种久违的警惕又涌上了心头。 到了门口,她摸出钥匙又装回去,若无其事的按响了门铃。没看手表,心里却默默的算着时间。 大约三分钟左右,门打开了,是白婶不好意思的笑脸,“对不起,林部|长……我在卫生间……”她摸了摸还在滴水的头发。 林雨桐一笑:“倒是我打搅你了。回来前该给家里先打个电话的。” 说着,就进屋,将包挂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兜子刚采购的东西往二楼去。 “您去超市了?”白婶忙道,“有什么需要买的您交代一声就行。” “我是顺路。”她指了指楼上,“清宁这丫头叼,你有时候摸不准她的喜好。等以后吧,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给她放上去……”说着就上楼,边走边交代说,“你收拾利索了就赶紧做饭吧……清远还说想吃煎饼了……” 白婶忙应了:“听说他今儿放学晚,我做饭晚了,没想到您回来这么早……” 林雨桐已经到二楼了,没回她的话。 一上二楼,就感觉到了,微风拂面,窗户一定开着,空气是流通的。 她去了清宁的房间,看不出什么差别,把卫生巾留了一半放在柜子的下层格子,然后就去了书房,厨房的窗帘开着,窗户也开着,风吹进来,放在桌上的书无声的翻动了一页,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林雨桐的手放在电脑上,这主机箱上的热度告诉她,这电脑曾被打开过,还开了不短的时间。 一个保姆单独在家,窗户紧闭,窗帘紧紧拉着,电脑却发热。 这说明什么?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她转身就往出走,门一打开,就看到站在外面的白婶。 她端着茶杯:“还以为您又要忙,给您泡了茶。” 林雨桐摆手:“茶不要了,你收拾房间的时候有没有见我放在桌上的一份医疗报告?” 白婶摇摇头:“没见到……” 林雨桐就从她身边经过往楼下去:“那我放哪了?这脑子……” 白婶的视线在书房扫了一圈,然后慢慢的将门给带上了。 下楼的时候,见林雨桐拿着一沓子东西从卧室出来,她忙问:“找见了?” “找见了。”她拿在手里扬了扬,“放卧室里了。” 然后掏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你来一趟,今晚把这稿子敢一下,重新修改一下,有不好数据上的错误,辛苦一下,明儿开会要用。” 她坐在沙发上翻看报告,皱着眉头,等到秘书来了把报告带走。然后清远放学了,饭菜好了。娘俩一起吃饭。 清宁打电话说晚上住宿舍不回来了。四爷是十点十八分才进的家门。 保姆坚守在岗位上,问要不要热饭? 四爷摆手:“吃过工作餐了,你休息吧。” 林雨桐这才拉着四爷进房间,门关上了,她才凑到四爷跟前,朝外指了指:“家里进贼了。” 四爷挑眉:“为谁来的?” 林雨桐拉他进卧室的卫生间,然后打开水龙头,这才低声道:“不清楚。我不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值得被盯上的?”然后低声把今儿的发现跟四爷说了。 四爷看着林雨桐的一连串动作,就道:“你是个老兰博了,在你面前耍花样,无异于关公面前耍大刀……” “但我怕是冲着清宁来了……”这才是她紧张的缘故。 四爷也沉默了,事实是:只知道清宁跟着他的导师在做项目,具体是什么项目,成果如何,有什么重大意义,他们完全不知道。 而她的那位导师,干的那个活啊,有人动心打那东西的主意,这很正常。 四爷就道:“明儿去guo安。需要说明情况。” 牵扯到清宁的安全,家里还有清远在,因此,两人都不敢冒这份危险。 第二天跟其他时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早起吃早饭,清远去上学,两口子一起出门上班。在路上林雨桐给清宁打了电话,叫她这个周先不要回家。 两人这才叫司机开车,进了国|安的大门。 以他们的身份,接待他们的是国安的周局长,彼此握了手,以前大家也都见过,但没有深交。因此这么突然来了,肯定是有大事,对方将人都打发了,才道:“有什么事就请直言,这里说话很安全。” 这里要是再不安全,那真没安全的地方了。 林雨桐就将发现的事说了,当然了也做了一些修改,比如一般人就算发现异常,谁会想到间|谍之类的事,还摸了电脑。这就不属于一个平常人的作为。因此她只道:“……我们家的习惯想来保姆还不熟悉,我也没多想……可到了书房找文件的时间,无意中碰到了电脑的主机,那种温度,是电脑开了至少两三个小时之后才有的温度。本来家里的工作人员,用一下电脑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后勤部门给我的档案上写着,这位叫白云的保姆,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厨艺是祖传的手艺。而昨晚我们半夜起来重新检查电脑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上网痕迹都没清除了……另外……书房的电脑是设置了密码的,对方是怎么弄到密码或是破解密码的,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周局长做好记录:“两位稍等一下……”说着,就起身出去了。 大概五分钟之后,他重新回来了,应该是去了解自家的情况去了。他拿着一张照片,“这姑娘是令千金?” 是清宁跟着教授去jiuquan时候的照片,新闻上闪过一帧画面,就是这个。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然后对周局点头。 他朝两位挑起大拇指,“养了好闺女。八成是冲着她去的。这事不要紧张,我们会重视。另外,希望两位听从我的建议,最好还是住到单位内部的分配的住房中居住……安全各方面都有保障……” 这个林雨桐知道,如今的间|谍都是以窃取情|报为目的,伤人的事情太容易暴露,谁也不会这么干。 事情说了,就轻松了。 让专门的人员去头疼吧。 至于这个白婶,她应该干不了几天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林雨桐下班回来,刚下了车,就看到小区里围着一群人,圈子里吵吵嚷嚷的,隐约还能听见白婶的声音。 她眼睛闪了闪,挤了进去。之间一个长发女人彪悍的骑在白婶的身上,嘴里叫骂着:“……你不是贱货谁是贱货……叫你勾引我男人……叫你不要脸……”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照片,林雨桐低头捡起一张来,照片上是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男人的脸看不清楚,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这是做后勤工作的那位主任,但女人是白婶无疑。 头发不是现在的短发,长发飘飘打着波浪卷。 林雨桐黑着脸叫了保安,才把两人分开。 那打人的女人骂骂咧咧的被保安轰走了,而林雨桐带着白婶往家里走。 她将捡来的照片推到对方面前:“你就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得到这份工作的?” 白婶眼里闪过一丝懊恼:“您听我解释……” “不必了。”林雨桐打电话给警卫员和司机,叫他们来一趟,然后才跟白婶说:“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后有人来送你走。” 到离开,白婶都以为,这次的失败,是败在那么无用又好色的男人和那个愚蠢又泼辣的女人身上。一点也不知道她露出了马脚。 等处理完了,四爷和林雨桐才把两个孩子叫到一起,严肃的说了这件事。尤其是对清宁,四爷提醒她:“……你做的事,如果关联甚大,你就要提高警惕,不是每个靠近你的人,都心怀善意。惊醒一些,多长几个心眼……”又教训清远,“你姐的堡垒就算是再坚固,周围的亲人如果篱笆扎不牢,也是会坏事的。” 说的清远心肝乱跳,本来已经安奈不住想上网找月光中的影子的,这会子却真不敢了。 然后这个房子真就不能住了。周末打包行李,搬家。 没去财政部那边,而是跟着林雨桐住进了属于她这个级别该住的房子。 小别墅院子,大门口有站岗的,里面有巡逻的。敬畏级别不一样了。 许是有关部门跟清宁的导师谈话了,然后清宁没有再住研究生院的宿舍,而是在研究所里有单独的房间。也有了一辆改装过的车代步,开车回家也很方便。 如此一来,保姆的人选又成了问题。 保姆找不找的,都暂时不要紧。但是总得有人给分担家务吧。 家里的日常清扫都成了问题。 清宁就说:“也不用草木皆兵。要不从清辉要个人算了,家里打扫卫生洗衣服,有人干这些活就行了。” 就不信打主意的会找到清辉那里去。 那倒是真不至于。 清宁打电话过去,清辉就把人给带来了。是个很高挑的川妹子。白白净净的,说话带着口音,但几乎一照面,林雨桐就放心了。这是个大大咧咧的,没心眼的姑娘。 “她叫薛甜甜。”清辉推了傻笑的姑娘一把,“问好啊。” “四叔四婶二姐好。”这姑娘一张嘴就吓了林雨桐一跳。 清辉尴尬的不得了:“胡叫什么呢?叫叔叔婶子就行。也别叫二姐叫的那么亲,你跟我大姐二姐是一年的。” “但我是腊月生的。”薛甜甜有些委屈,转眼就笑开了,对四爷和林雨桐道,“我做的川菜可好吃了。我这就下厨,你们尝尝。” 说着就找围裙,一点也不见外的去忙去了。 四爷就黑着脸看清辉,“怎么回事?” 清辉装糊涂:“没……没怎么回事?她……她我拿的住,只管放心的用。她跟他哥都在我公司干呢。两人都憨憨的,她哥比她还傻,要不是我,到哪都得被人坑死。” 在外面跑的多了,也见的多了。 知道在四叔这样的人家干保姆,那得有一定的素养。但那可遇不可求。才有个保姆转眼就辞了,自家四叔和四婶都不是挑剔的人,只要不是大错处,没有容不下。那肯定是那保姆用着不放心呗。 那咱就送一个叫人绝对放心的。 四爷起身往二楼去:“你跟我上来。” 清辉面色一苦,低着头跟着上去了。 四爷把书房的门关了,指着楼下:“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四叔!”清辉一脸的祈求:“真没怎么回事……我也大了对不对……我谈个女朋友……” “谈女朋友?”四爷的面色缓和下来,“这么说是打算结婚的?” 这个真没想过。 但自家四叔的观念也未免太老了,“您去看看,外面谈恋爱同居的多了去了,谁说同居就非得结婚了?” 四爷抬脚就踹:“再说一遍?” 这是真怒了。 “不……不敢。”清辉捂着屁股,“就算是我想结婚,我爸我妈那里也未必愿意。我没继续学医,我妈本来就不高兴……” 这会子想到你妈会不高兴了? 林雨桐推门进来:“你也知道你妈的那些过往,怎么还敢?” 清辉赶紧求饶:“知道了!真知道错了。但我现在就是谈恋爱,结婚太早了。真没想过,也但没想过跟她分手。叫她先在家里干着吧。绝对靠的住。” 因为这层关系,家里也没法把甜甜完全的当一个外人。家里有保姆的话。保姆一般是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但甜甜不一样了,饭好了一起吃饭,晚上不去保姆房看电视,在沙发上赖着,对着电视嘻嘻哈哈。 清远偶尔会跟她一起看个娱乐节目,比如快本之类的。 清平要是周末回来,也会一起看。 不过干活,这姑娘确实是一把好手。尤其是一手川菜,做的极为地道。要是林雨桐跟她一起在厨房,这姑娘少不了絮叨,什么清辉吃饭挑剔,是在外面的大馆子吃的多了,回家就挑三拣四,一顿炒上四个菜,他就挑拣的吃两筷子就不动了。 林雨桐就觉得,清辉选这姑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跟这样的人相处,完全不用费心思。她高兴不高兴完全在脸上,而且这样的性子,绝对被清辉拿的死死的。 就比如林雨桐说,工资一月一千五。然后前脚给了工资,后脚人家把钱就给了清辉,叫清辉帮着收着。然后清辉给了她三百块钱,她又开心了起来,还跟清宁道:“这个月多给了我一百的零花钱……” 清宁都看不过去,骂清辉:“一个月三百够干什么的?不买衣服啥的?” 清辉还没说话了,甜甜就说了:“二姐你骂他干撒子嘛?三百块钱可不少了。买衣服他带我去给我买就行喽……不要骂他塞……” 然后清辉就对着清宁得意的挑眉。 清宁自己倒了一杯子水蹭蹭蹭的上楼了,也不知道从哪翻腾出这么一个傻姑娘来。耳边还传来在客厅的两人的对话声。 甜甜说:“那我省点花钱,过年给我妈寄一千块钱要得要不得?” 清辉就说:“要得!咋要不得?你好好干,咱俩买了房了,多少都给你家……” “也不用给太多的。”甜甜就笑,“毕竟要买房的嘛,还得还债。你不是说银行还有可多的贷款嘛。要不,我花两百就行了,这一百你拿着,多攒一点是一点……” 清远都看不下去了,赶紧把那一百塞给甜甜:“我哥你要,你拿着吧。” 然后拉了清辉上楼就说他:“太过分了!人家的工资你拿着,年底才给人家家里一千……黑心资本家都没你黑……” 清辉拍他:“你知道什么啊?”他朝楼下指了指,然后又指了指脑子,“这头脑简单有好处,但坏处……一言难尽……最开始她一个月挣八百,然后花钱从来是考虑今天不考虑明天。不光是把她自己的八百花光了,还把她哥的一千二给花没了,伙食费还是从我这里借的。花钱买衣服,买吃的,顿顿下馆子……过了今儿就不想明儿的事……我又不缺钱,我要人家的钱干啥?这不是提他们兄妹攒着呢吗?只要说她家里需要钱,就从这里拿,账本上一笔一笔的记着呢……”但这兄妹从来不说查账,估摸连自己有多少钱都不知道。 清远倒是不会觉得清辉贪图人家那点辛苦钱,只是想不通,“那你说你看上她啥了?” 这性子……算是优势吗? 清辉就多看了清远几眼:“你也算是长成了吧?你看姑娘,不是先看人家的身条长相?” 清远推了清辉一把:“你完蛋了!” 跟人家好的时候光想着跟人家上床了,这会子,你不娶回来,家里这些长辈哪个能饶了你? 清辉后悔的就是这样:“不该叫她过来的……” 出门的时候,林雨桐又把清辉叫到卧室:“你以后悠着点……不许常不常的带甜甜出去……” 她拉着清辉照镜子:“你看看你的嘴唇。是不是发青?” 清辉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自家四婶说的是啥意思,蹭一下就给窜了。 过早不知节制的x生活,对身体是有损害的。 清辉这些事,是不能瞒着老三的。林雨桐打电话过去,跟他细细的说了。 然后老三第二天就赶来了,多看了甜甜几眼。 甜甜特别热情:“爸爸你来了,你来清辉知道吗?家里的房间还没收拾,要不我晚上回去收拾一下。” 这么大一姑娘,见了就叫爸爸,给老三刺激吓的也够呛。 但混蛋的是自家儿子啊,不能说人家姑娘。 虽然这姑娘给理想的儿媳妇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但咱不能干那缺德事啊。你说叫人家这姑娘以后可咋办? 甜甜完全不管别人怎么想,做了一大桌子菜:“给我大姐二姐打电话,还有我大姐夫,都叫回来吃饭吧。”完全以金家的儿媳妇自居,安排起来特别自然,“大哥大嫂子忙着赚钱,掉到钱眼里去了,肯定顾不上回来。”又问林雨桐,“婶儿,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一声?” 林雨桐愣了一下,才说:“好啊。” 然后人家就当着老三的面打电话去了,声音特别响亮:“大姐……回来吃饭,我爸来了……是我给大姐夫打电话还是你打你叫……对……回来吧……我爸就是我爸还能是哪个爸?真是的!” 挂了这边的又给清宁打:“二姐……你几点回来……那你顺路捎点水果回来呗……吃啥?我喜欢吃菠萝……要不买点菠萝和草莓……我看见那草莓也可想吃了……” 最后打给花花:“……我说大嫂子,你就知道挣钱挣钱的……也缓口气塞……不吃?那我给你们留出来,晚上叫清辉给你们送过去……要得……” 在老三堪称是惊悚的眼神下,坦然自若的挂了电话。 然后四爷回家就开饭,团团的围坐了一大桌。甜甜忙进忙出,一会子叫清辉搬凳子,一会子叫清远擦桌子,吃饭的时候又问清平:“大姐咋不爱回来住?是不是跟大姐夫住外面了?” 清平刚把辣子鸡咽下去,就听见这么一句。顿时脸就涨红一片,猛烈的咳嗽起来。 徐强给吓的,一边给清平抚背递水,一边跟面色一下子严厉起来的三叔和四叔解释:“……没有的事……真没有……” 1121.悠悠岁月(138)三合一 悠悠岁月(138) 甜甜说要收拾房间, 吃完饭老三就顺势把人给带走了。 到了楼下,老三就打发甜甜先上楼, “……我跟清辉说点事情……” “啥事不能回家说?”甜甜指了指楼上,“家里多方便。” 并不! 清辉才说:“你先上去吧。瞎打听啥?” 甜甜瞪了清辉一眼:“给我钥匙。” 清辉摘了钥匙递过去, “简单的打扫就行了,别在屋里可劲的折腾。” 看着这姑娘连蹦带跳的上楼去了, 老三更愁了。 都说的那么明白了, 也没理解他就是想避开她说几句话, 完了回绝了她,她也不见恼。半点都没多想。 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了,老三才说:“甜甜不能去你四叔那边。不合适?” 清辉不解:“怎么不合适?她绝对不会在外面多说半个字。关键是她就算听到啥也不明白。” 老三眼神复杂的看清辉:“既然你知道, 你怎么还找这么一姑娘?” 清辉摸摸鼻子,却没有言语。 老三继续刚才的话题:“她是啥也不明白。可这啥也不明白才更糟心。你说家里来个客人,她直愣愣的想说啥说啥, 合适吗?进出你四叔家的, 有几个是普通人?有规矩的人家, 从司机到保姆, 都得规矩。你送去的倒是可靠了,可那是给家里请了个祖宗。没听见吗?叫清宁回来给她带水果,还得是她爱吃的。” 清辉叹气:“那行吧,叫人回来就叫人回来吧。” 老三这才道:“你跟这姑娘……不合适……别说我同意不同意,你妈那压根就不能同意。” 清辉就说:“我说不想结婚, 我四叔还踹我。” 老三抬手就打他:“那是你动机不纯!你不跟人家姑娘结婚, 你祸害人家干什么。你那不是耍流氓吗?踹你?那是轻的!”要是你二伯, 不得打劈了你! 清辉的面色反倒严肃起来了:“爸,我这情况,就得找个没心眼的。” 老三看她:“你啥情况啊?比人家少啥了?” 清辉捂住头:“您总说我妈我妈,我知道你说的是家里的我妈,但外头我还一个亲妈呢。咱家的情况就比别人家复杂……在甜甜前面我还交过一个女朋友。中专毕业,不是咱自己公司的人,就是在咱住的大厦这边,物业公司上班的。反正就是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处着呗。也比我能大三岁多点,那个时候考上中专的,其实人家学的都挺好的。人也聪明。我是真打算跟跟她结婚的。她开始的时候不答应,说不到结婚年龄,不给登记,摆酒什么的法律也不认。那我就说就再处几年再说。然后那次刚好我二姐给我送吃的,我四婶做的我没空过去,我二姐开车 给我送来了。我出来取的,没跟我二姐说,结果那姑娘在窗户上看见我二姐了,关键是看见我二姐的车了。回来问我那是谁,我说是我二姐。堂姐。她马上就问,那你亲戚就都挺有钱啊。我当时没作声,只说没啥钱,贷款买的。她也没再问,不过跟我冷战了好久,觉得我是敷衍她,没说实话。后来和好了,一次我们去外面吃饭,结果碰见那个跟我妈特别熟悉的乔南南姐了。南姐开的那个车,是挂着军用牌照的。我也不是很懂那牌照上的猫腻。结果她认识。南姐当时就说,有女朋友了?怎么没听你二姐说啊?瞒着家里的?看来你妈也不知道。等着吧,等我跟你妈告状。这是跟我开玩笑呢,当然不会跟我妈说这闲事。但她听到耳朵里了,回来又问我说,咱家是不是特别有势力。隔了一周,就说叫我跟她回家去见她父母,然后她父母要是愿意,年底就能结婚。我当是没直接答应,心里其实是有点怕她看上的是咱背后的背景。结果没答应,她就跟我各种闹,说我不是真心的,啥也不说真话,也不带她见家长什么之类的。我被折腾的累了,我就说,咱家有点小钱,在京城是有房,也有车。我没学历,但肯定不会叫她吃苦受累。她问我妈,我就说那是后妈,后妈有亲生的孩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天走了,打电话也不结了,我去物业找,她也辞职了……彻底的就消失了……”清辉双手一摊:“你看,她当初跟我交往的时候,她就知道我是一个家里有点钱,有房子没学历的这么一个人……愿意交往,就证明这条件是能接受的。但一旦觉得我可能还有更深的背景,心立马就不一样了。她希望我有有钱的亲戚,能开的起豪车……她希望那个背景深厚的妈是我亲妈,能借上势力……等我否认这个……她心态平衡不了了……事实上,我过日子是不能跟我叔我婶我这些堂兄弟姐妹常伸手的。事实上也是,跟我妈的娘家咱们基本不走动,除了我妈,谁都不会跟着回去的。一年一次饭还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大家聚在一起的。这几年咱也确实没麻烦人家什么。我亲妈也确实是另有其人。我达不到她心理的预期,然后分手了。” 清辉长叹一声:“你说着是女朋友都这样,这要是娶的精明的回家,家里的这个关系她都摸清楚了。咱从人之常情上来说,她会不会想着借力?她能对我妈很好,然后能求我妈为她出面办这个那个的,有没有这个可能?就跟那个凤兰家似的。她那个娘家的嫂子的娘家侄女侄儿都求上门。是凤兰不精明还是老秦家那女人蠢了?都不傻!那为啥最后成那样了呢?我四叔四婶是不会惯别人那毛病的,其结果就是越来越疏远。”他抬头看着天,“这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就是我还有个亲妈。等真有一天她回来了,我能不管吗?要管,我能避开我媳妇吗?得叫她心甘情愿……可谈何容易?清涓都做不到心甘情愿,一个跟我妈本没啥关系的,家里有个明理的婆婆,谁愿意搭理我妈。傻姑娘好!傻姑娘不用猜心思。只要对她好,她就能傻傻的听话。” 这个理论啊! 老三嘴角动动,能说啥呢。 清辉都说了,他还有一妈呢。这个选择显然也是考虑的很长时间的。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打扫好了,电视开着,甜甜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见人回来了,赶紧起来了,“爸,热水器开着呢。随时能洗澡。刚才吃好没?要不要再做点,下点挂面?” 老三摆手:“路上累了,我先睡了。” 等卧室的门关上,甜甜才问清辉:“开着电视里面能听见不?” 清辉只说:“声音放小点。” 等过了十点,两人都躺下了,清辉才说:“明儿我带你回四叔那边收拾东西……” “好!”甜甜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在那边干了?四叔家那边挺好的。” 清辉就道:“你是觉得挺好的,可我看着不好?” “你说不好就不好了?”甜甜不服气,“四叔四婶还有二姐和清远不知道有多喜欢我。” 清辉心里叹气,语气却又严肃了起来:“你去是干什么的?一月一千五是你那么干的?” “我怎么了?”甜甜蹭一下坐起来,“我又哪里做的不好了?” “你随便改了称呼这事,我就不说了。”清辉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就算你进了门了,是我媳妇了。那家里有长辈的时候,你能随便拿主意吗?叫来一起吃饭?是我叔说话了还是我婶子说话了?你叫这个叫那个,当家做主了?” 甜甜脖子缩了缩:“一家人嘛,坐在一起吃顿饭……” “就是这么想着,也得先问问长辈的意思。”清辉回头瞪她,“这不是客套,是尊重。是礼貌!” “我错了,以后我不会了。”甜甜躺下,挨着清辉不停的蹭,“别生气了。” 清辉把甜甜的手拍开,接着道:“家里吃什么,不吃什么,你得问问家里人的意见。清远不爱吃白豆腐,哪怕是你麻婆的再好,他也不爱吃。干了这么长时间,你知道吗?桌上有麻婆豆腐,你还往清远面前放,你干的可真是精心?” “那你当时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甜甜觉得委屈的不行,“你当时不说,现在又来训我……” “堂前教子,人后教妻。”清辉厉声呵斥了一声,“我在人前不说,是顾着你的面子。你要不要听,不要听算了……” 甜甜的气一下子就弱了,“哦!你说嘛,又没不让你说。你说我就改嘛,凶什么?” 清辉这才接着道:“别管跟谁相处,都记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别老琢磨占谁的便宜。就是我爸我妈那,我下面还有俩妹妹的。别觉得他们的就该是咱们的。长辈给多少拿多少,不给,就别老想占便宜抢着要。就跟叫我二姐捎带的买水果一样。我四婶肯定给你买菜的钱的,我二姐把水果买回来了,你就省出一点能贪污了是不是?在你看来,二姐反正不是外人,二姐反正也不缺那点钱,是不是?” 甜甜不敢说话:“你给的零花钱太少了……” “少了你跟我要。想要什么我给你买。”清辉转过身来,“明儿就把账目理清楚,把该退回去的多余的钱都退回去,知道没?” “知道了。我都记得挺清楚的。”甜甜又拉清辉的手,“我都记下了,别生气了。” 清辉又一把把她拍回去,“还没说话呢。听着!” 甜甜怒道:“我到底还能不能说话了在你家,我拢共就说了几句话塞,咋还有不对的?你就是想故意挑刺……” 清辉吧嗒一声把灯给摁亮了,“我家就这样。你要是能改,咱们就继续。要是实在受不了,我不勉强。说不定出了门遇到个好的,你还能过更好的日子呢。” 甜甜扔了枕头过去,“你说!你说!我看你还能说出啥子!” 清辉就说她:“你今儿说我大姐的都是啥?你以前在工地上,学的那些糙话给我忘了!我们家跟你们家不一样,平辈之间把私密的事说出来当说笑话,我们家不一样。姐姐就是姐姐,哥哥就是哥哥……” “开个玩笑又不是什么大事?”甜甜瞪着清辉,“你无理取闹,你要这样我还咋说话……” “那就别说话。”清辉瞪眼,“你那是开玩笑吗?他们是有文化有涵养的人,他们的圈子不一样,而且我们是小的,得敬着。我要是拿你爸你妈的事开玩笑,你乐意不?” “胡咧咧啥子!”甜甜双手叉腰,“敢胡咧咧一句你试试?” “这不就结了。”清辉白她,“在我们家,就是长幼有序。年长的就得当半个长辈尊敬。不能随便开你那些你觉得没关系的玩笑。” “那我见你你家大姐二姐,说啥子?她们说的我又不懂。”甜甜抿嘴,眼圈都红了,“我要是再不跟她们说话,这家里我跟谁说话去?我跟大嫂子倒是能说到一起,可她也没时间。” “那你就跟大嫂子学。没事你找大姐二姐干啥。还不是想占点小便宜。看人家不穿的衣服你觉得好,想要。看人家的化妆品好,想用,是不是?”清辉就说,“你看大嫂子,都是为了孩子。咱将来也都有娃儿。这京城的房子多贵,城里的姑娘没房子都不嫁的。这将来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不都得咱们给买房子。你家还得给你哥娶媳妇。这得多少钱?你就不算算。这么着,今年,你每个月给家里赚五百,就是交账给我交五百就行。多余挣出来的,你都自己自由支配。这样行不?” “真的?”甜甜马上喜笑颜开,“挣一万,也只给你五百,剩下的都是我一个人的。” 清辉点头,心道:先找个月薪超过八百的工作再说吧。 搁在自家公司是不行的,自己把自己当老板娘似的,嘴上指派活指派的可顺溜,但却懒的自己动手干了。 这样下去当然不行。 不管中间的过程怎么样,反正甜甜是带着憧憬入睡的。 睡着了嘴里还嘟囔:我攒够三百八就买那件裙子去。 清辉睁着眼,给她把蹬开的被子盖上,看她睡的香,不由的骂了一句:没心没肺! 然后第二天,林雨桐上班去了。清宁接到了甜甜退回来的两百三十七块六毛,“给的家用剩下的……” 清宁就看清辉,意思是:这是啥意思? 清辉跟清宁挤眼睛,示意她收下。 清宁愣了一下,就收下了。当着甜甜的面也不好多问了。 等甜甜去收拾东西了,清辉才道:“我爸的意思,觉得甜甜在这边不合适。也是我欠考虑。只想着牢靠的事上了。” 清宁摆手,却转移了话题:“你爸答应你跟甜甜的事?” 清辉摇头:“不答应。” “那咋办啊?”清宁就问,“你妈那边更不好说的。” 要知道咋办就好了。 这不是也愁着呢吗? 等把两人送走了,清远才舒了一口气,家里有个不怎么熟悉的小姐姐,特别不方便,晚上上个厕所,都得穿的差不多整齐了再出来。 反正就是很不方便。 四爷和林雨桐却没时间关注家里这点琐事了。最近气候可有点不正常。 jun队高级将领中不光是查出了巨贪。一牵扯就是一大拨人。 乔家有两位旁支都被牵扯进去了。 很有种大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林雨桐突然有点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周局长对自己两人说的是假话,还是他本身也被误导了。那个白婶到自家真是为了清宁,而不是从自家这边入手,想拉扯的却是乔家。 一旦这么想了,就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更大。 她回家跟四爷嘀咕,然后狐疑的看他:“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什么?”四爷拍她:“不管看出什么来了,咱们都只能是‘关心则乱’。” 林雨桐眯眯眼睛,心里却叹了一声,有些事不挑明是最好的。 又过了一周,乔南打电话给清宁:“……一起吃个饭,地方你定……”说完又特别严肃的道:“带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清宁随口应了,挂了电话才有点反应过来,吃个饭,就是带朋友哪里不能见面?非得这么强调干什么? 她给她爸打了电话,主要是想问跟乔南现在见面合适不合适。 四爷皱眉,“给成海打电话,叫他安排。” 谁知道那天就那么‘巧’,清宁在走廊了碰见了她爸。跟乔南带来的两个年级稍微大了一点的朋友进了包间的内室,不知道谈了什么,但却谈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来。 乔南看起来有些焦躁,可清宁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家的时候才问她爸:“是不是出事了?” 四爷也没瞒着,尽量说的叫他们都听的懂:“……有个词叫树大根深,又有个词叫做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就遮挡了别人的阳光,妨碍了别人的生长。争夺同一片土地的养分,同一片天空的阳光……” 清宁和清远点头:乔家就是根深的大树,而其他的树想争取更多的养分,更多的阳光,就只有干掉它! 怎么样干掉它呢? 四爷就说:“枝繁叶茂嘛!砍了枝扫落了叶,好歹能多撒点阳光下去。现实撸叶子,再是砍树枝,等枝叶不多了,就该连根拔起了。” 清宁猛地醒悟过来:“在别人看来,你跟我妈就是乔家这棵大树上的枝干。有人想从你们身上着手,不管是搜罗证据还是栽赃陷害,冲着的都是乔家。他们是想悄无声息的砍了枝干带倒大树。却没想到你们太紧张我了,我妈的眼睛又贼,直接给闹出来了。然后乔家警觉了。这回只怕是乔家自己断尾求生了。” 牵扯到的旁支,根本就是乔家主动放弃的。 四爷挑眉:不中也不远。 清远就问:“君子不党这话又怎么说?” 四爷就笑,“你只知这一句,却忘了还有句话叫做,d外无党帝王思想,d内无派千奇百怪。” 然后四爷就叫清远跟他一起看新闻。 用四爷的话说:新闻上的名堂多了去了。 谁出来谁不出来,谁常出来谁不常出来,谁是大事没出来,谁是屁大点事都出来。 这也是一门学问。 清宁嘟嘴去厨房找她妈:“乔家是不是也太不地道了,到现在才说。我爸那么精明的人都被瞒过了。” 这有什么奇怪。 军和政本就是两套体系,信息不对等误判而已。 林雨桐就叹气:“别人觉得我跟你爸好像是乔家的人,其实我们是吗?走到现在,可真没乔家的手笔。倒是跟江家走的更近些。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划分的,但从我跟你爸的内心来讲,我们俩不属于哪个阵营……” “那乔家找爸爸干嘛?”清宁低声道,“看不出有什么需要交换的?” 林雨桐叹气:“乔家是不愿意放手,可不放手也不现实。他们家老爷子最近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这话说到这里,清宁就明白了。 老人政治嘛,老人不在了,要是家里没有领军型的人物,那……就得重新洗牌。 “你跟我爸想怎么做?”清宁贼兮兮的问。 林雨桐一拍她闺女的脑袋:“玩去!跟你说你也弄不明白。” 清宁是真不明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家不仅没被牵扯,七月份的时候,自家老爸高升了。高升组|织部,常务副部。 这个衙门那才真是炙手可热。 手里攥着的是官帽子。 而相反,乔家却低调了起来。从乔南的车到乔南出来晃悠的频率,明显能感觉到这一点。 清宁就觉得,她的应酬明显的多了起来。 她的实验是真忙,大部分都客气的拒绝了。但有些人是拒绝不了的。 比如江水这些人。 江水帮着攒饭局了,她再忙都得露一面。 其实也没啥正事,就是单纯的吃饭联络感情。然后从他们的言谈中,清宁觉得她好像是明白点什么了。 如果说乔家是棵大树,那一定是一半长在地上茁壮挺拔,一半深埋在泥土里,盘根错节。乔家自砍了地面上的,而地下那些根提供的养分嫁接到另一棵在他们看来更有前途的树上了。 而这棵树,只怕就是自家老爸吧。 如果以前的金家无根无基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将别人的根变成自己的根……这老根扎的可够结实的。 所以,她在圈子里,属于水涨船高了吧。 这种感觉很奇怪。 还没顾得上回家问问呢,结果又出事了。 严格的奶奶,病危了。 严格是接到家里的电话就给清宁说了,清宁开着车顺势就拐弯,“你请假,然后收拾东西,我去接你,一个小时之后到。” 又给自家老爸去了电话,说了一下情况。 病危了,该去看望还是得去看望的。 严格就一身军装,几乎没有行李,过来要跟清宁替换:“我来开车。” “我开吧。”清宁不放心他,“你别急,许是没事的。” 这就是安慰人的话。 严格坐在副驾驶上,“我有心理准备。这半年都没什么意识了。” 就是单纯的维持着生命体征。其实也是受罪,“我大伯大伯母的意思,是说干脆拔了氧气管算了,我爷爷不答应。就这么耗着。就是照顾的再精心,躺在那里不动的人……我上次看,身上都长了褥疮了……” 清宁就说:“要是我将来也那样,你不准留着我不叫我走。不受痛苦的走了,才是福气。” 严格瞪她:“你少跟我胡说八道。再敢说这话看我不收拾你。” 真恼了! 清宁扭脸不说话,她说的其实是真心话。 到医院的时候,严厉和史可已经在了。史可见了清宁就拉她的手,“你去接格格的。” 清宁点头,问病人的情况:“医生是怎么说的?” 史可摇头:“不行了……” 话没说完,就听到里面吵嚷的声音,是一个十分尖利的女声:“当初可是说话的,谁伺候老人,房子给谁的。结果妈这不行了,你们就翻脸了。这是进了洞房媒人就扔过墙了?给严颜?凭什么?我妈的意思?我妈早糊涂了!她的遗嘱能作数吗?” 这就吵起来了。 然后一个温和的女声就道:“我也没说就给我,我的意思是,爸爸还活着呢。住那边的房子先得问问爸爸的意思。” 严厉三两步进了房门,“房子你们随便,爸跟我住。” 然后搀扶着老爷子就出来了。 严肃出来就低头坐到椅子上没言语,看见清宁了才招招手:“好孩子,你过来了。” 清宁点点头:“您得保重身体。” 严肃叹气:“叫你看笑话了。” 严格就说:“自己人,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严家的大伯母就追出去,接话道:“就不是自己人,我也不怕笑话的。老二家是要啥有啥,严格也有女朋友,条件还这么好。他是不愁的。但爸爸,你得考虑考虑咱们严冬是不是?严冬现在……”说着一顿,朝一遍招手,“冬冬你过来,求求你爷爷,叫他顾念顾念你……” 严冬是严格的堂哥,清宁却没见过。 她扭脸看过去,却愣住了。 要是没看错,挎着严冬的胳膊走过来的姑娘,是高洁吧。 她看严格,目带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严格也想知道呢,皱眉看自家妈。 却见自家妈比自己还惊讶。 相比起这么多人的诧异,高洁却很坦然,跟众人打招呼,最后才招呼清宁:“……你也在啊……” 是啊!我也在呢。 要不是今儿撞见,还不知道咱有这样的缘分呢。 严格的大伯母却很高兴:“洁洁来了。你看,家里出了这事,还真怕你不了呢。”然后给大家介绍,“都认识吧。父母是老师,这姑娘再过两年就毕业了,如今这房子就该装修起来了。” 清宁还纳闷,前两年不就听说严格的堂哥结婚了吗? 史可才说:“半年前离了。” 离了房子不应该还在吗?怎么就非老爷子这套房子不可呢? “炒股……把房子抵押了给银行了。结果钱亏了,房子银行收了。媳妇也跟她离婚了。” 严格还真不知道这一码事,只知道严冬朝他借过几次钱,数额都不算大,一两万,三五万的。累计起来也没过十万。 他还以为是手头紧,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呢。 管不得抓着这房子不撒手,要是没这房子,一家就没落脚的地方了。 清宁不知道严格的小姑非得跟哥哥和侄儿挣这房子干嘛。 当然了她也不关心这个,她关注的只有高洁,不时的看她一眼。要是没记错,前不久见到韩超的时候,韩超还说去通州那边看房子,远是远了一点,但是房价低。买期房,看能不能在高洁毕业的时候交房。 他那边谋划着呢,这边高洁却跟严冬在一起。 而韩超好似还不知道。 严家人挣的面红耳赤的,为了老爷子和房子。 高洁拉了清宁去一边,低声道:“你都看见了。我正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说这事……你看见了也好……” 清宁就皱眉:“我没有传闲话的爱好。要说你自己去说。” 高洁愣了一下就笑了:“我还以为你会骂我一顿,或是劝我什么……” 我没那么清闲。 高洁眼圈红了:“我真爱过他……也不能说是年少无知吧……反正跟他在一块特别开心过。那时候真想跟他一块……哪怕是死一块也心甘情愿……他也挺好的,我妈再怎么刁难,他都忍着,叫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可是……大概还是我变了吧。我没法把她带去学校……我没法跟人家介绍说他是我男朋友。不管是言行和举止,我觉得带他出门会有种丢人的感觉。刘燕儿在学校的那段日子,我每晚都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的落。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特别害怕别人知道我的过去。怕什么来什么,刘燕儿还是找了我,叫我给她找家教,我爸妈是老师嘛,中学老师,只要他们说哪个学生需要请家教,人家家长就肯定会请的。有些会问他们有没有好的介绍。然后顺理成章,刘燕儿就找到家教了,课时费还特别高。我被勒索的都害怕了你知道吗?整个人差不多快疯了。” 这事清宁真不知道。 高洁要是不说,只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高洁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那时候我就特别累。真的!特别特别累!他一来找我,我就烦躁。这些都是他带给我的。我凭什么要忍受这些。” 清宁深吸一口气,爱的时候苦也是甜,不爱的时候甜也是苦的。 高洁蓦地又笑了,“直到跟我妈去看严奶奶,见到了严冬。他知道我的过往,不计较,还觉得我是个特别重感情的单纯的姑娘。跟他在一块,我轻松自在。我想结束那一段不成熟的感情,有错吗?” 清宁摇头:“感情是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指责谁。你觉得没错,那你就是坦然处理。不要跟我说希望我帮你什么之类的话,这种事外人掺和不了。有话当面说清楚。你也知道,韩超这些年不容易。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哪怕是出于尊重,出于对你们曾经的感情的尊重,我觉得,还是你当面跟他说清楚比较好。” 高洁抿嘴:“很难!很对不起他。看见他难过我害怕我还是会跟着难过。” 说着,深吸一口气:“知道刘燕儿在哪吗?” “你打听她做什么?”清宁觉得莫名其妙,“各过个的日子,你不是不怕她的要挟了吗?” 高洁没说话,轻咳一声:“你先别告诉韩超,等我想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想想该怎么说……” 那是你的事。 清宁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转身要走,高洁又一把拉住了,“跟严冬在一起,真的只是觉得他成熟……失败过一次,不管是婚姻还是事业……失败过一次的男人,会更加慎重,所以我跟他在一起特别踏实。这里面没有严格的事……那时候咱们都小,压根就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更不明白什么是爱情……我不希望我跟严冬在一起的事,叫你们误会什么。真的,相信我。吃了那么大的亏,要是再不长进,就白活了。所以……我希望不要有误会叫咱们彼此相处起来……不自在……” 1122.悠悠岁月(139)三合一 悠悠岁月(139) 没等清宁回答高洁的话, 医生就从病房出来,宣布:老太太去了。 然后严大伯母的哭声瞬间就溢出来了, 特别的响亮。 城里的葬礼仪式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开个追悼会,然后火化遗体, 最后把骨灰防盗墓地里也就行了。 但就是这样,也出了问题。 严肃老爷子一直资助着好几个贫困学生,压根就没有多余的积蓄。到了如今,都没有给老两口把墓地买下来。 如今的墓地还不算贵,差不多的也就一万多点。 问到这事上了, 谁都不说话。 严颜就说:“放在家里也行的。爸爸还常能看见?要不然学学人家, 埋了给上面种树,还有纪念意义……” 这是啥话?老爷子心里得多难受。 严厉跟史可在忙吊唁的客人的事,没到后面来,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茬事。 严格就冷笑一声,拉了站在门边的清宁出来, 低声跟清宁商量:“我想……咱们给奶奶买墓地算了……” 那就买双人的吧。 啥事上都能省钱, 别再老人最后一回的事上抠唆。 清宁这么说,严格就抱了抱她, 说谢谢。 有人出头愿意出这一分钱,那就没人多话了。 开追悼会, 客人必然是不少的。严厉毕竟还在位子上嘛, 蒙省就派了代表来了。还有一些亲近的下属, 怎么也得赶来的。 又有以前的老同事, 人很多,也很体面。 葬礼不像是农村那样哭灵,但真到火葬的时候,亲人也都忍不住的。 严家大伯母哭的,撅过去了好几次。 清宁心说:这种戏精,不分城里农村,都一个怂样。 活着的时候未必有多孝顺,老太太要咽气了,你还顾着你的房子呢。人死了又哭的不得了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平时有多孝敬呢。 葬礼简单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事。比如分姻亲朋亲之类的,就没有必要了。 四爷跟林雨桐随礼按着之前自家办事的时候严家给的礼。那时候的一两千,顶的上现在的一万。因此,礼金上就随了一万。 又有老三刚好在京城,以前严厉在县上工作的时候又多有照顾,他也就随了礼。 清平这边代表老二家,徐强跟严格是朋友,又可能成为连襟,礼都不轻。 高洁的父母呢,肯定在这事上是想跟金家摆在一条水平线上的。因此两人比较关注。但是一万块钱,对他们来说,这就有点多了。 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千多点,两口子一个月也不到五千。所以这一万拿出来,就有点肉疼了。 但有啥办法呢? 不能叫人小看了去吧。 咬着牙上了一万块钱。 因着严厉的关系,这礼簿上的礼金肯定是不老少的。办完丧事了,严家大伯母就说了:“礼金三家分了。” 严格就看他哥:“……奶要是生前有存款,那拿出来,三家分了没问题。但这礼金,这么干不成。我的意思,这钱直接给我爷,老爷子保管着。” 然后严家大伯母不乐意:“光想美事呢。你爷爷跟你爸去了蒙省,钱还不是落到你们家腰包里了……” 严格就说:“那这么着,把礼簿打开,谁的关系,这礼金归谁家。这总没异议吧。” 老爷子老太太有老关系,还有老爷子的学生,这占了很大的一部分。但给的钱数都是有限的,加起来一两万顶天了。大伯父大伯母是企业职工,单位上的同事给礼金,也都是有样子的,一个人五十一百的,派了工会的领导做代表,就算了。除了非常好的几个人,给的多些,也就没了。大多数是自家这边的。 礼金这东西,人家不会平白给你。 这都是礼尚往来的。 你给了人家多少,人家掂量着给自家多少。 收回的礼金,其实就是自家放出去的债。 他也不跟长辈顶着来,只看着严冬。 严冬能说啥,他自己还欠着堂弟成十万的债呢。如今再拿这钱,就真是要翻脸的节奏了。 他赶紧拉他妈:“按格格说的办,给我爷吧。” 严家大伯母气的不行,瞪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男人,然后就哭着跟老爷子说:“我妈不在了,您要是走了,这家都空了。听说蒙省那边的气候不好……风沙还大,冬天又冷。您是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京城了。要不您还是留下吧。有您在,我就有主心骨。” 老爷子摆手:“哪个儿子我都不跟。我去秦市去。那里有好些老伙计……在讲台上,我还能发光发热,不是老废物……” 这哪行啊? 这都多大岁数了! 严格就跟他爸商量:“蒙省大学也不错,叫老爷子去那算了。他有事干了,也恰好在呼市,您也能照看的到……” 也只能这么安排了。 房子的事,到底弄了个不清不楚。老大家住着,还能撵出来? 清宁就说严格:“你姑又不缺房子住,经济也过的去。她盯着那房子干啥?” “我表弟上学……小姑家的房子不在好的学区里。”严格摆手,“随他们闹去吧。” 还是学区给闹的。 想置换房子都不行,好的学区房在价格上能上天。 清平是在跟那位神秘的导演见面之后,跟清宁和严格一起去拜访严厉的一些老关系的时候,才知道高洁的事的。 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刘燕儿的事:“她是真能耐。” 徐强开车着呢,关注的却是高洁跟了别人,“……什么时候的事……” “得有小半年了吧。”清宁听高洁说的那些,推测了大致的时间,“还没来得及告诉韩超……” 不是来不及来得及的事,谁都知道,这事不好开口。 越是轰轰烈烈的,越是到了分手的时候开不了口。 清平就说徐强:“这事别掺和。留住人也留不住心。别叫韩超干傻事就行了。”说不定离了高洁,韩超还能过的更轻松一些。 她是见识过韩超对高洁的小心翼翼,去找高洁之前,光是刷牙洗脸都不行,得洗澡,里里外外的换一份衣服。衣服是比照着徐强的样式买的。就怕给高洁丢人。 可是天长日久的,想想都觉得累。 徐强‘嗯’了一声,就又叹:“他刚在通州买了房子。四居室的大房子,说是高洁是独生女,他这边父母没的早,将来老人接过来,好照顾……” 结果呢? 那边悄莫声息的另找了一个。 叫人觉得有些唏嘘,但说到底,那是别人家的事。 就算找的人是严冬,严格和清宁都没怎么当回事。这种堂兄弟妯娌,有事的时候见一面。老爷子在世,大家的交集会多一些。等没了老爷子,一个在部队,一个在科研单位。日常能跟他们有多少交集? 一年见上一两面,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几个人就说起如今卖版权的事,清平自己也知道:“估计是卖不了多少钱。看现在的电影电视剧行情,我那部小说的题材,跟世面上大火的类型相差太大。” 属于励志但又深度挖掘的欠火候,可如今呢? 悲剧题材的好像更受欢迎。 但第一炮能打响,这就已经超出预期了。 果不其然,最后税后落了个十万,版权给了人家,改电影剧本去了。 说不清楚是啥心情吧。 清平比较实在:“我也没想成名成家的。能靠这个养家糊口,挣一碗饭吃,也就行了。” 这事也就家里人知道,同宿舍的同学都不知道这事。 第一次挣到钱了嘛,给了家里五万,自己留了五万。然后给四叔买了几只好的狼毫笔,给自家小姨买了香水。反正就是亲近的人都买了小礼物。 回来送礼物的时候还说:“四叔,我觉得您写的字跟雍正皇帝的字相似度特别高……” 她是学考古的嘛,研究的就是这方面的东西。故宫是她必须的地方之一。然后也见到了雍正爷的真迹。这话在外面她是不管随便说的,但在家里,送了笔了,她就不由的夸他四叔:“好像写的还更好……” 四爷:“……”不错!在学校算是没白学,看出了几分端倪了。 其实四爷到现在这个位子上,下面好些人求字呢。送下属一副自己写的字画,是表示亲近的做法。四爷都轻易不动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爷是模仿谁呢。 但是模仿谁不好,偏偏模仿的是一位帝王。这就容易让人想偏了,所以干脆只送画,从来不题字。 你看,幸亏如此。连清平都看出笔迹的相仿了,更何况是别人。 孩子送礼物了,两口子都挺高兴。 林雨桐给清平了一个手镯,白玉的,配上白嫩丰腴的胳膊,特别好看。 清宁是从来不带这些的,她嫌在实验室里累赘。 倒是清平爱不释手,但真不敢要。她现在也属于识货的这一类人,知道这东西不光是玉质的价格吓人,就其本身来说,一看工艺,就知道这是古物。 价值更高了。 “您先帮我收着。”清平不敢直接说不要,只道:“宿舍那边我不方便带,挂在手上又怕蹭着了……” 然后林雨桐给找了一件不打眼的银饰,挂在手腕上也挺好看的。 她不免问起清平以后的打算:“毕业了是想找个博物馆呆着,还是想继续写写东西……” 清平是真心不喜欢朝九晚五的日子,“……还有两年毕业,这两年我先试试,看到底靠写写文章,能不能养活自己。要是收入跟上班差不多的话,我希望自由一点……” 就是不是实在不行,不打算受拘束。 四爷和林雨桐在这事上不刻板,每个人擅长和爱好都不一样。能靠着爱好养家糊口,是最理想的状态。关键是她自己高兴。 清平得了两人的肯定,心里就挺高兴,回去还跟徐强说:“我爸我妈都是老脑筋。觉得不找个单位就是每根的浮萍,不把稳。如今我四叔和小姨都觉得我的想法行,我爸我妈那边就不会说什么了。” 不过像是她这样的,想赚大钱可就难了。 除非真是成名了。 她就叹气:“其实想赚钱,也不难。”她的声音低下来,“我们班好些东西,都开始赚外快了。作假你知道的吧,做成一件,五千八千一万不等的收入就来了。我刚开始没想着做旧,就是说做仿品的话,估计真开一工艺店,也能赚钱。” 徐强心说,真那样,估计还赚的是大钱。 但就像是清平说的,她自己不乐意,不是实在找不到一碗饭吃,都懒的费那个精神。 正说话了,韩超打电话叫了:“兄弟,出来一起吃顿饭,哥们今儿高兴,房子买了。要是你媳妇在,叫你媳妇一起出来……” 徐强应了一声,苦笑着看清平:“这就是乐极生悲吧。” 叫带上清平,那肯定是他也约了高洁出来了。 韩超是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t恤白色的运动鞋,带着一副金丝边的平镜,装的跟在校大学生似的。 等徐强和清平进了包间,就招手,然后高声叫服务员,“拿一件啤酒,冰镇过的。”然后抹了一把汗,“热死个怂了。” 徐强就笑:“钱花了,心里舒坦了。” 韩超就乐:“虽然房子还是个大土坑,但明年就能交房。晾一晾,再装修,再晾一晾,等到高洁毕业了,就能搬进去了。” 这话徐强没法接,啤酒上了,他开了两瓶,给韩超倒上:“咱们兄弟在这京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了,是大喜事。” 韩超高兴:“刚才给我哥打了电话,我哥就哭了。说要给我爹妈上坟去,说是祖宗保佑。他也是不容易。” 说着话,包厢门就被推开了,一身白色长裙的高洁进来了。看见清平和徐强,还愣了愣,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韩超忙招手,从裤兜里掏出折叠的一张纸,“快看看,咱买的房子的户型图……一百六十平,住的开……” 有外人在,高洁还是接过去了,皱着眉看了看:“通州的房子……你跑到乡下买房子干什么……你怎么不在你老家买算了……” 怎么就乡下了? 徐强在那边买了好大一片地说是开驾校的分校。他扔下那么多钱是白扔的?那块也是没有发展的前途,他会那么干脆的扔钱进去? 而徐强有啥决定,不得回家说一声? 人家那叔岳丈是什么身份?还能坑自家人。 咱看的明白,心里清楚,然后跟在后面喝一口肉汤,偷摸的占便宜呗。 怎么就乡下了? 这边买完,还打算叫自家哥哥在通州哪怕是买个小户型的,就算是给孩子买保障了。眼看就升值的事对不对? 有徐强和清平在当面,他这话不好直接跟她说,就只道:“这地方可不是乡下地方。咱手里的钱紧,在城里买能买个小公寓,可一家三口都住的紧张,这以后……” 高洁把户型图推给韩超,不去看徐强和清平,只站起身对韩超道:“你跟我出来一趟,我找你有话说。” 韩超‘哦’了一声,跟徐强表示歉意,“兄弟,先坐着,我出去说几句话。” 外面大厅里只有风扇呼呼的吹,他见高洁擦汗,就跟服务员说:“再开一个包间。” 然后两人就去了隔壁。 里面开着空调,凉快多了。 韩超给要了饮料递过去:“怎么了?是不是阿姨又难为你了?要啥你跟我说,我来办?” 高洁的心里一下子就难受了起来:“你来办你来办!什么都是你来办!你再我爸我妈面前除了唯唯诺诺,还能干什么?” 这话说的。 韩超就说:“怎么又提这个?当年确实是咱们不对,我这边也就是爹妈都不在了,要是在的话,不定也气成什么样了。何况是他们,家里养的娇娇女这么白搭给我了,心里难受是必然的,日久见人心……” “什么日久见人心。”高洁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日子久了未必见人心,却容易变了人心。” “你这话……”韩超才说了这个,突然看向高洁,“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高洁捂住嘴,“你是不是傻?什么意思听不出来吗?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变心!我不想跟你好了!咱们分手吧。我太累了!” “怎么就闹起这脾气了呢。”韩超递了纸巾给她:“有什么话好好说,分手这话别轻易说出口……” “我都想了小半年了,不想再瞒你了。”高洁擦了眼泪,长吁了一口气,“你累我也累,你被刁难,我心里不比你轻松。感觉跟你在一块,心里就跟背着债一样。在家里我就是个罪人,我爸我妈一天好脸都没给过我。对你愧疚,对我爸我妈愧疚。全天下就我一个人是罪人。后来,上了大学了,在大学里遇到那么多好的同学,他们跟你都是不一样的。我们再一起说话,有共同的话题,他们听的懂钢琴,知道我的音乐里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知道我今儿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这些,你都不懂!我没兴趣听你那破驾校里有多少学车的奇葩事,你也听不懂我感兴趣的音乐会。我不知道要是跟你走下去,日子该怎么往下过。每天就是油盐酱醋……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需要的是能融进我的那个圈子里的男朋友……我知道你努力,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咱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了。这种差距,叫咱们将来能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变的越来越小。我想不到除了分手以外的解决办法。” 韩超对这话听的明白又好似不明白:“听的懂你的钢琴能怎么样?不是一样要吃一日三餐?” “这就是问题。”高洁激动了起来,“跟你分手,不是说对你没感情。一辈子纯粹的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一个人,哪怕分开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也就那么一个人。你就是那个人。我能把你放在心里一辈子,但是我却不能跟你油盐酱醋的过一辈子。我希望有个人,早上起来能送我一朵鲜花,而不是一睁眼就问我是要吃包子还是油条。中午有人陪我去吃午饭,不管吃什么,能找个环境好的地方,而不是路边摊,随便往那里一坐,吃一份盒饭就算了。晚上一起去听听音乐会,然后慢慢的漫步回家……而不是撸串啤酒完了一身酒气的就想着床上的那点事……”说完,她就直接起身,“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别来找我……” 韩超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而徐强和清平在隔壁听了全场,多少有些尴尬。 两人都准备起身干脆离开算了,门推开了,韩超进来了。一言不发的拿着啤酒就灌了一瓶子,打了个酒嗝之后才苦笑:“都听见了吧。” 徐强给他倒酒:“想开点。” 韩超抿嘴:“不管是送花还是吃包子油条,都得有钱吧。钱从哪来啊?得挣啊!累的跟三孙子似的,不就是为了她在学校能吃的好穿的好。一起听音乐会?一起慢慢的漫步回家?为了不叫她走路累了,我还说赶紧攒钱,赶在年底买一台车……” 清平听的心里难受:等到她知道走路累了,就想起有车的好了。 这不都是矫情的。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干了! 徐强看了好几眼,都不敢不叫她喝。不定哪句话又触发了她的灵感了。一般这种情况下,他不干讨人嫌的事。 一边关注着不敢叫清平真喝多了,一边还得劝着韩超:“……如今也不是以前了……再干荒唐事,只怕高洁家更不答应……” 这个我当然懂了。 韩超摆手:“她还是想法不成熟,我给她点时间……” “给什么时间。”清平把酒杯往桌上重重的一放,“你傻不傻?君既无情我便休!都不如一个女人干脆!” 完了!这是喝多了。 徐强拉她起来:“回家,咱回家。喝多了。” “没多。”清平气哼哼的,“信任,忠诚,是感情中不可或缺的。信任缺失,背叛感情,这感情还有维系的必要吗?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韩超一把拉住徐强:“兄弟,咱们的关系可是铁打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又是背叛,又是缺失信任的,这肯定是有事啊。 徐强把清平前面的酒瓶子全都拿开,然后慢慢的对韩超点点头。 韩超的面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一些:“多久了?” 这事当事人只要想想,肯定知道是多久了。这外面有人没人,态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韩超抿着嘴,手里攥着杯子,眼神恶狠狠的:“谁?” 徐强一把夺了他手里的杯子:“你想干什么?剁了对方去?多想想高洁……那时候为了你吃的那些苦都是真的……她想过不一样的日子,你放手让她过……” 韩超想问一句:那这些年自己的努力又算什么? 但随即,他的手颓然的垂下了。没有她,也就没有如今的自己。 失去了,也得到了。 怨谁呢? 韩超摆摆手:“带你媳妇回去吧。真喝多饿了。我没事,不会干蠢事的!走到今天,我的努力也是真的,不会搭进去的。” 徐强松了一口气,这才抱着清平往出去,把人塞到车里,他才道:“以后你再喝酒试试。” 订了婚的未婚妻,就躺在里间的床上。夏天穿着短袖牛仔裙,露出白嫩的胳膊和小腿,躺在哪儿,翻个身,肉肉的小腰和可爱的肚脐就这么露了出来。 他吞了吞口水,浑身燥热的不行。 进了卫生间冲了凉,再出来,连裙子也滑到大腿根上了。 他过去摇她:“清平,醒醒。” 清平睁开眼睛迷蒙的看他:“别闹……” 他顺势躺过去,跟她面对面:“今晚回去吗?” 清平闭上眼睛睡她的。 然后第二天醒来,只觉得胸口沉的很,抬手一抹,毛茸茸的大脑袋贴在胸口,一只大手还覆盖在禁区上。 她愕然的睁大眼睛,蹭一下就要起来。 徐强圈着她:“再睡一会儿……” 清平小心的摸了摸身上,衣服还在身上挂着,内衣拥上去…… 徐强闷闷的笑:“你当我干什么了?” “流氓!”清平骂他,赶紧起。 “昨晚差点没忍住。”徐强趴在她胸口不起来,“我不进去……行不行……憋出毛病了……” 说憋出毛病了就真憋出毛病了。清平推他,先是摸他额头有些烫,“发烧了?昨晚空调开的大了?” 结果不是! 清平不敢大意,硬是拽着徐强起来,结果他呻|吟了一声,很痛苦的样子。 这可不是作伪的,他是真疼。 “哪疼啊?”肚子吗? 徐强自己都吓住了,他自己知道,不是肚子疼,是大腿根,是下身疼。 这可是大事。 还不好跟清平说。 就赶紧道:“你先走吧。我一会子就好,今儿不送你了。你不是找那个谁逛街吗?去吧。” 找于文文。 但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去啊? 她给于文文打了电话,“今儿顾不上了,有点事。” 徐强是有苦说不出啊,他不想叫她跟着去的。 清平也顾不上尴尬了,把衣服整理好,就拉他起身:“走!上医院,我开车。” 自家有驾校,她也学会了。不过一直没机会开就是了。急着上医院,肯定是顾不上其他了。 “我自己行的。”尴尬死了。 清平都恼了,“你到底去不去?” 徐强只得低着头跟着,然后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她这个二把刀上路还不定怎么着呢。 然后新手开车嘛,徐强总觉得车都在打飘。 看见一中医门诊的小门面,他赶紧叫停:“这边好停车,就停这儿吧。这诊所是一老中医开的,口碑可好了……周末带孩子看诊的排了老长的队……” 清平不信,但是他那样又实在是疼的厉害。她就想着,哪怕是开个止疼药呢先。停车进去了。 来的早,刚开门。 老大夫正泡茶呢,清平就问:“您给看看,他肚子疼……” “肚子疼?”老大夫上下打量了徐强一眼,“不像啊。”然后朝里指了指,“进去躺着,裤子解开……” 嗯? 清平看徐强:啥意思啊? 徐强老脸一红,知道这大夫有两下子,麻溜的进去了。 所谓的里面,就是药柜子的后面,挡得住视线就行了。 清平就不好跟过去了。 然后见老大夫洗了手进去,清平在外面只听得见老大夫的声音:“……裤子脱下来……是这里疼吧……一边还是两边都疼……” 徐强说:“两边都疼……” 然后老大夫就朝外看了一眼:“没事……就是输|精|管发炎了……年轻人还是悠着点……昨晚几次啊……” “没数……”反正兴奋的一晚上没睡。 清平觉得要是有地缝她得钻进去,不光是脸上烫的,浑身都是烫的。 老大夫西药中药都给开了,然后还叮嘱:“一星期之内,禁止房|事……” 两人给臊的,都不知道怎么从里面给出来的。 回家了,徐强见清平的视线一直躲着他,他反倒坦然了,“我就说……你看,真给我憋出毛病了……” 清平把药扔给他:“按时吃。这两天先歇着,别去上班了。我自己走,这一周我都不过来……” “那下下周你过来……我去接你……”徐强拉她,“要不然真憋出毛病了……” 清平‘啐’了他一口就出门了,出来又不由的笑。 什么乌龙事都能给碰上。 出门正等公交呢,清宁的电话打过来了,“……姐,你考虑买车吗?” 买车? “五万下面我会考虑。”清平说了句玩笑话,她并不认为这点钱能买车。 清宁就说:“真心想买还是敷衍的。要是真想买,杨东你知道吗?他现在在汽车城卖车呢……” 估计是找客户吧。 反正也闲着,“那我就去转转。” 结果跑了一圈回来就跟清宁说:“你那同学生意火的很……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往出卖……哪里需要咱们照顾生意……” “真的?”清宁嘴里啧啧有声,“怪不得说咱要是买车,给折扣。看来是有底气啊。你真不买啊?” 清平摇头:“没啥用处。倒是有一款迷你的车型很好,价格也不贵,可我干啥能用到车?” “你来来回回叫我姐夫接送,多不方便。你自己有车就不一样了,想去哪里抬脚急走了。”她就说:“听杨东跟我说,再过几年想要一京城的牌照,花的钱估摸得比车钱贵。” “那就……买一辆?”两三万块钱而已,自己代步也不是不行。 说了会子闲话,清平要走的时候才又问清宁:“……你跟严格……那个……那个……挺好的吧……” 那个是哪个? 清宁一头雾水:“我俩挺好的。” 这是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 可清平却不好意思再问第二遍了。 开学了,带着一肚子心事回宿舍,原本四个人的宿舍,只剩下三个人了。 那个搬出去,跟男朋友住了。 大一过后,宿舍管理的就没那么严格了。 大家好像对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大家还帮着舍友收拾东西,帮着搬家。 耿直姑娘还问清平:“你不出去跟你未婚夫住吗?” 这个问题问的? 清平假装没听见,也帮着收拾东西:“要帮忙搬吗?” 有个人帮忙更好了。 然后一人一个自行车,后面绑着被褥包包。 等到了地方,一瞧,是地下室。 三十平米大小的地方,带着一个小小的卫生间。煤气罐这些放在角落,应该是准备做饭吧。房子中间摆着一张双人床,铺着外面十块钱就能买到的那种床单。 “住在这里……不如宿舍的条件好吧。”清平帮着拿东西,见她把衣服往简易的衣柜里放,就说:“住这里来回也挺费时间的。” 舍友低头浅笑,手里也没停着,“他大四要实习了,住在外面方便。他又不会照顾自己,我不住出来也不放心。” 耿直姑娘就插话:“你这事有情饮水饱吧。”她挤过来,“说说,跟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是什么滋味……” 清宁帮她收拾衣服,却竖着耳朵听着。 这姑娘面带春|色,眼波流转间有几分潋滟:“你找个喜欢的人不就知道了。” 跟舍友住了两年,从来没有发现她的表情这么动人过。 也许相爱就是这样,不瞻前顾后,不左顾右盼,就是认准了然后往前冲,义无反顾…… 1123.悠悠岁月(140)三合一 悠悠岁月(140) 帮着舍友在校外的地下室布置完爱巢, 抽空跟在附近的于文文一起吃了顿饭。 问起之前忙什么呢? 她就说了, “……哪怕看着艰苦, 可觉得她还是很幸福……” 于文文摇头:“三月五月觉得幸福, 三年五年呢?之前我也一直觉得, 跟江水结婚, 真就未必一定看上他们家多有钱有势……可是又不能不承认,幸福指数是不一样的。” 清平就抬头看她:“你婆婆没难为你?” 于文文摇头:“生了个儿子, 婆婆虽然还是对我不满, 但也没再怎么为难。” “没想着出来工作?”虽然各有各的选择, 但做全职太太,还是太可惜了。 于文文喜欢清平的原因就是, 只要跟她关系好, 哪怕对方会误会,她也会委婉的给出对方一个在她看来比较好的建议。比如提醒自己出来工作。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于文文忙道, “你说我这情况,去干点什么工作?老师?开家店自己打发时间?” 清平就说:“……当老师时间不自由吧。开家店当然不指着它赚钱,但女人不全得是经济独立, 但至少得有经济独立的能力……其实,要我说,之前你们家那位不是一直在做慈善吗?贫困山区修路修学校,这些他恐怕顾不上那么些了,你为什么不接管?” 名声又好, 又确实是做了有意义的事情。 江家不缺钱不缺势, 儿媳妇做的是善事。你婆婆还能怎么刁难你? 于文文愣了一下, “……这行吗?” “你回去商量商量呗。有什么不行的?”结了婚就成了小媳妇样,这不好。 结果回去一说,江水是觉得怎么都行。但是婆婆说什么都不答应。 “孩子还这么小,你就狠心扔下孩子到处去跑。”江水妈气的直运气,“在家里怎么了?我在家里一辈子,你看来是落伍是是吧?”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江水要说话,被于文文拉住了,她说:“妈,是我考虑不周。” 这事就这么搁置了。 晚上躺下,抬起双手,在眼前不停的看,问江水:“在这么养下去,离了你我就活不成了。” “我定期给你卡里存钱好不好?”江水这么说,“在外面我也置办产业了,两套房子,一个旺铺,都在你的名下……别觉得不安……” 不是安与不安的事。 于文文翻身,不想说话了。 江水看着不是办法啊,再这么下去非得抑郁了不可。找清宁:“你看咱们俩合伙干个什么,我这边交给我媳妇……你们一起我放心……” 可我没时间啊。 关键是,必然会激发人家的家庭矛盾的。 她没急着回应,先打电话给于文文:“……其实你学学我姐也挺好的,我姐就没打算出去工作,但也不是不赚钱……她有感觉就写点东西,有看上的就会联络她……刚买了版权然后又写了个小言情还是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看,听说台弯那边有出版社联系她了。你在家带孩子,写写育儿日子什么的……” 有事干就行呗。 又不是真缺钱。 而且江水给值班的产业也交给她了,就是为了消除她心里的那种不安。 这条件,干点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 她自己本身又是学中文出身的,还是研究生毕业。 每天写点东西,不荒废专业,挺好的。 这边挂了电话,那边江水就叹气:“……她以前哪怕是吃白饭,也是笑呵呵的,现在是桌上摆上一百道菜,也不见个笑脸……” 清宁就低声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江水白她:“说呗,我啥时候生过气。” 清宁就说:“你们家的问题,出在阿姨身上。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你整天在外面跑,她却整天在家里。阿姨是不跟她吵,但光是冷漠,就足够伤人了。这叫冷暴力!其实既然阿姨对文文姐不满意,为什么你们不搬出来住呢?每周回去一次,一起吃顿饭,不也挺好的。普通的人家,得叫婆婆帮着照看孩子,那是彼此过不到一块但又不得不往一块过。对你们家来说,完全没必要嘛。孩子还是月嫂帮着带的,阿姨能帮上忙的地方实在不多。你们家的房子多的住不过来,干嘛挤在一个屋檐下?说起来,这是你没处理好家里的关系。阿姨那边得由你去哄。给阿姨定个机票,送出去旅游去。你把你手里的那什么慈善之类的事,托付给阿姨打理……你看她还有时间管你们不?谁都想活的有价值。哦!儿媳妇嫁进豪门自立自强,反倒是衬的做婆婆的如同一只金丝雀?这不好!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给两人找到自己位置。彼此都忙了,谁看谁都顺眼了。没时间挑刺了!” 这话其实听起来是有些道理的。 然后没多久,林雨桐和四爷就听江汉抱怨:“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老婆往山沟沟里跑,儿子媳妇是彻底搬出去过小日子去了。想见孙子一面得先打电话,成了我去人家家里蹭饭了……” 听的出来,抱怨归抱怨,却是真高兴。 清平就觉得在这事上,她处理的却是是不如清宁好。 清宁就说:“你是在老家见惯了守在家里的那种婆婆,那种挤在一个院子里过日子的婆媳相处模式。” 在老家,婆婆总是嫌弃媳妇不够勤快,却绝对没有那种就想叫媳妇在家呆着,哪里也别去的情况。因此上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媳妇找活干,应该能获得婆婆的好感。 这是认识的误区。 但这件事还是叫清平心有余悸,心说,幸亏我是没婆婆! 在家里说这事,清远一边看电视一边支棱着耳朵听着呢。然后就扭脸问他妈:“您将来时个会刁难媳妇的婆婆吗?” 四爷就拍他:“就不能是你媳妇不对,就非得是你妈刁难?” 白眼狼啊! 清宁就补刀:“你就不能找个顺咱妈的眼的?” 林雨桐故意虎着脸:“今儿没你喜欢的扣肉了。” “妈!”只不过说句闲话,要不要这么认真? “叫妈干什么?”林雨桐瞪儿子,“找你媳妇做去。” 不过吃饭的时候还是有一道梅菜扣肉。 清远一个劲的给他妈夹菜:“您多吃点……将来我一定找个叫老妈满意的……咱不受儿媳妇的气……” 林雨桐心里叹气:每个儿子都这么说,其实到头来妥协的还是当妈的。 就比如带着清悦赶来的姚思云,见到甜甜之后的表情,那真是一言难尽。 把清辉叫到林雨桐家这边,姚思云说了一句真心话:“我是没一点能看上的。其实我看上看不上,这都不要紧。她得跟你过一辈子。孩子啊,妈是心疼你。这日子过的你累的慌。” 啥心都得你操。一点也指靠不上对方。你要是累了病了,她除了守着你哭,你说还能干啥? 出去买菜,四块五的菜钱,你给她五块,多贪污五毛都能那么高兴。 这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事。 为人做事叫人看着小气的很。 这在家里,都是自家人,没人去计较这个。但这带出去,跟朋友相处,跟合作伙伴一起吃个饭也这么来,是要坏事的。 姚思云是揉碎了掰烂了的跟清辉说这道理:“……当然,你要是实在喜欢,放不了手,我也不能硬逼着你干棒打鸳鸯的事。反正你的年龄还小,离法定的结婚年龄还远。你有时间慢慢的思量去……” 没说死活反对,但却再刻意的拖延。 清辉想多辩解几句都不能。 甜甜可能也知道清辉的妈不喜欢自己,在家里蔫蔫的。清辉回来也没起身,只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要是你妈一直不喜欢我怎么办?” 清辉就说她:“那你就不能长进点,叫我妈稍微看过眼。” “我要是长进的来,干嘛跟着你?”甜甜白眼一翻,哼了一声,哐当一声把卧室门给甩上了。 清辉坐在沙发上,只觉得疲惫的不行。 那边姚思云却逮住老三:“……都是你……我说叫学医,你非不听,叫他出来了。这么一点年纪,懂什么?这不……都是麻烦事。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不?长的是好是坏,是顶顶不重要的。只要五官端正,品行好,这就是上上选。你看他找的那姑娘……除了长的好,还有啥?能喂块儿八毛的计较……这计较还是只往她自己的兜里计较……占别人几毛钱的便宜就很高兴,但你说她抠唆吧,她花起钱来也不见抠唆到哪里去了……你听见她管清辉要笔记本电脑了没有……你说家里有台式电脑还不行,为啥非要一个笔记本?就为了能躺在床上玩的?”说着,就捂住胸口,这是真气的狠了。 老三给她顺气:“咱不气,咱不气行不行?这不是还没娶进门呢吗?” 姚思云就是觉得特别难堪。 她来的时候没提前打招呼,清辉在跟他公司的几个人打麻将。也不是赌,就是在家打两圈,五毛一块的打,联络感情嘛。 结果自己到了,他们打完一圈就停下来了。然后地上不知道谁掉了一块钱,结果甜甜用脚踩住了,等人都走了,她看见她特别高兴的自己捡起来装兜里了。她没敢下结论,说不定就是无意识的踩上了,然后对方走了,她捡起来了。就一块钱,拿出给人家也不好看,装起来也没啥。于是她给她五块钱叫她帮忙买一斤荷兰豆。这玩意现在还挺贵的,一斤四块五。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脚蹬三轮车,挂着牌子的,一斤四块五。她进来的时候看见了,于是叫她去买一斤荷兰豆去……回来问她:“是买了五块的吗?” 她赶紧‘嗯’了一声,把拿着的五毛钱塞口袋里了。 别的都好说,但就这一点,她是一百个看不上。 别说改不改的话,这毛病轻易是改不了的。这跟她有钱没钱没关系。 老三就说:“那孩子许是就觉得没买五块的,怕你说她。咱别往偏了想。才见一面,也别轻易下结论。” 姚思云的火气降下去一些。是!很有可能自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总把人往坏处想。 那就再看看? 老三舒了一口气,就怕为这个的,娘俩闹崩了。 在京城没多呆,一星期左右,两人回去了。走的时候清辉去送,姚思云都不搭理。 清辉心里挺不得劲的,好长时间都觉得缓不过来。回家也没个笑脸。甜甜就是没心没肺,也觉得压抑的不行。 她现在跟花花是同事,两人的收银台其实就是背靠背。人不多的时候,两人能聊几句。 “……反正我咋做他爸妈都不喜欢我。”甜甜觉得特别委屈,“也不想一下,还不是喜欢他家儿子,我干啥受他家的气?我现在出去一样能找个有车有房啥都有,还不嫌弃我的,你信不信?” 花花不信! “有车有房不嫌弃你的,还得像是清辉一样年轻的……”花花就说,“那你可得好好找了。” 年纪大的满足这些条件的倒是一大把,你为什么不去? 甜甜轻哼一声:“我是喜欢他,跟着他又不是贪图他什么。要是没钱,叫我跟他去工地上搬砖,我比他要能干。吃苦,我能吃苦。不就是吃苦嘛,对不对?可现在的条件不必要吃苦,对不对?有钱不花,这个攒那个攒的,然后呢?我跟你说,别看我爸没啥大本事,但是他的一句话说的特别对,我觉得特别有道理。啥话呢?他说了,人活一辈子,啥是自己的?吃到嘴里,穿到身上,钱花到自己身上,这才是自己的。要不然你攒来攒去,你给谁攒?到时候眼睛一闭,双腿一蹬,完了!啥也没有了!一辈子过的亏不亏?” 花花就说:“所以你跟你哥得出来自己打工挣钱,而有的人家,家里爹妈给攒下家底了,不需要跟咱们一样辛苦。你看大姐,上了大学,还没毕业呢,就考虑着出来不正经的工作。谁也不说啥?为啥呢?二叔二婶给大姐把房子啥都买好了,一辈子也饿不着。她有啥可着急的?你爸过的舒坦,你就不能舒坦。你还想过的舒坦,你家孩子就不能过的舒坦。”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自家两口子这么拼命,不就是叫孩子过的舒坦一点。 甜甜摇头:“你这个想法就不对!你苦了一辈子,孩子就领情了?还不是该不孝顺还是不孝顺。能指靠谁去?挣一个花一个,花到自己身上不算亏。你就是太亏待自己了。” 花花没说话,心里却道:甜甜要是给自家婆婆做儿媳妇,估计是刚刚好。她就属于那种懒的动弹,只要肉甜就行的人。反正亏了谁别亏了她就行。 回去还跟清丰说:“清辉跟甜甜估计悬。” 两口子你得往一处想日子才能过的下去。 结果呢,一个光是想着往家里搂钱,一个光想着家里有钱就得花,不花就亏了。 不能说人家甜甜的想法就是错的,一个人一个想法,一个人一个活法。 甜甜的这种活法,有时候想想还觉得挺羡慕的。 清丰就说:“没孩子的时候嘴硬,等有孩子了,她就不这么想了。” 花花没说话,心里却道:那可不一定。 不过清丰去公司的时候还是跟清辉说了这事:“许是你管钱管的太严了。她挣的你就叫她花呗。” 清辉不缺那钱,为了甜甜的事,家里人这个这个说,那个那么说,本身就焦躁的不行。 他干脆把之前帮甜甜攒着的钱,都交给她了。 甜甜的哥哥谈了个女朋友,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是他们的老乡。清辉原以为,甜甜家会不愿意,再怎么说的,甜甜哥还是个没结过婚的小伙子。可没想到的是,甜甜说他爸不管,她妈也说不上话。也就是家里不干预。 那清辉没道理还替甜甜的哥哥保管钱。把账目跟人家那女朋友交割干净了。 不过钱给了之后,甜甜的哥哥就说不在公司干了。 这就挺突然的。 原来两口子是嫌弃这一行挣的少,两人打算去工地上。 “主要是那里包吃包住。”小寡妇这么说。 可工地上肯定更累人。 小寡妇却道:“累点怕啥嘛,我们俩挣多少就能攒下来多少。今年回去就能在县城买房。我们家娃儿上学就能再县城上学。到时候叫我妈帮着带孩子,我们再出来打工,明年后年两年时间就能攒钱买个铺子,然后就不出来了,在县城做做小生意。就可以喽!” 很实在的打算。 听甜甜说,两人从公司离开,回了老家一趟领了个结婚证,就又来了。去了哪里的工地,甜甜都不知道。 清辉就说甜甜:“没心没肺,那是亲哥,去了哪里也不问问。住的好不好?吃的行不行?有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你是半句都不问。” “问撒子嘛。问了人家就说了?”甜甜白眼翻清辉:“我借我哥的钱,那是我跟我哥的事。我哥没说要还,你干啥子替我还了?我那嫂子可精的很,怕我占便宜,才不叫我哥告诉我地址的。你当我没问。” 清辉气的啊:“亲兄弟明算账的,你哥的钱咋就不用还了?” “拿我哥钱的时候我还没跟你在一块,他也没结婚,我跟我哥是一家子,我哥挣的钱就是我家的钱,你听谁花自家的钱还要还的?”她的道理是这样的。 清辉竟然是无言以对。 甜甜拿了自己的钱,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花光是积蓄不说,还借了花花七百多。 但清辉不知道她拿这玩意干啥使的。 甜甜就往沙发上一坐:“快拿相机去,给我拍照。你没发现大姐二姐捧着笔记本这么坐在沙发上特别好看吗?” “那你是能写出文章卖出十万块钱来,还是能跟我二姐似的,算的都是卫星火箭那些东西……你就玩个游戏,看个电影,聊个qq,我给你买台式机了。配置跟的上……” 甜甜催他取相机:“赶紧给我照,我要发到网上去。你管我买笔记本干嘛使得,我又没花你的钱……” 清辉扭头就走,摔上门就出去了。 出了门,接到四婶的电话,“清辉,替我跑一趟火车站,接个人。你大姐夫在通州,赶不回来,你接上你大姐去吧。” 清辉不知道接谁,既然叫大姐去,那该是二伯那边的熟人? 他应了一声,回去拿了车钥匙就往出走,甜甜正摆弄相机,见清辉拿钥匙:“你干啥去?我也要去?” 清辉没理她,出门开车就走。 清平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了,上了车就直吸气:“冷死个人了。” 清辉就笑:“你在宿舍等我,我进去是一样的。” “算了,整天见到不一样的车接我进进出出的,还不定别人怎么说闲话呢。”清平见车上搭着一条围巾,还带着竹签子,看长度,剩下一点就能手工了,“是甜甜织的吧。手真巧。” 她拉过来当披肩裹在身上:“借用一下,回去跟甜甜说一声。” 清辉就笑了一下,没解释。甜甜早把这玩意忘了。差一两线就能收头了,非说没钱买线了。自己也忘了这一茬事,这一扔都有小半个月了。 跳过这个话题,他问:“四婶叫接谁去。” “我舅舅。”清平解释,“在新庄那个……” 不是林家的。 清辉秒懂:“怎么想起到京城来了?” 能为啥? “我舅舅家那个表弟,读了个中专,现在毕业了。你说现在这中专……不好找工作。”清平听自家妈在电话里说了。 自家舅舅那也是难。倒是舅妈到家里去了几次,话里话外的意思,能不能去京城找自家小姨,到底也是亲姐姐,在这事上能不能帮个忙。 为了孩子的嘛。 能怎么办呢? 自家老妈就给小姨打电话了,同胞弟弟,还是孪生的,小姨就说先来吧。来了之后问问孩子的情况,再商量着办。原以为要等些日子才来了,没想到前儿才说的话,今儿晚上人就到了。 姐弟俩到的时候,在出站口很容易找到了一家三口。 清平跟这个舅舅算是很熟悉了,赶紧迎上去:“来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来等着了。看着大晚上的,等了得有俩小时了吧。” 郭生嘿嘿一笑,“没等多长时间……” 清辉很会来事,跟着清平叫舅舅舅妈,特别亲热,看一袋子一袋子的东西,就知道是捎来的土特产。其实家里真不缺这个。现在哪里有买不到的东西? 郭舅妈就说:“……这个得慢点,里面是腌的鸡蛋……那个不要紧,是菜干豆腐干……” 清平就说:“大老远的,带这些干嘛。怪沉的。” 主要是不好意思空手上门。没那么理直气壮。 一直到车上,郭云都没说话。 路上清平才问:“郭云学的什么专业?” “市场营销。”郭云这么说。 市场营销啊?! 这个专业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关键是中专的这个学历啊,又是这么一个专业。不能说专业不好,只是这个专业你叫小姨帮着安排,怎么安排? 清辉就接话:“人才市场上,最紧俏的就是这个专业了……” 就是出去跑销售嘛。 每个公司最缺的都是市场营销人员。 这话叫郭生的心里松了一下,“咱也不懂这个……当时就学了这个专业……其实我那时候想叫他学个园林专业的……” 清平心说,真要是学个园林专业的,倒是好安排了。 其实越是专业性强的,工作才越是好找。 别看特别火的专业,像是计算机,像是市场营销,除非学的特别好,特别牛的那种,否则出去找工作……倒是能找到,但是找到各方面都特别满意的,那真很少见了。 出去找客户,一人一沓子传单或是小广告,然后走商场社区,在路上挡住人做宣传拉客户。搬出去的舍友的男朋友就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如今在一家电子商务公司,据说整天拿着黄页,挨个的打电话。 跟学的专业压根就不搭嘎。找客户如同是大海里捞针。每月不完成任务是没有底薪的,每天起来都跟欠人家二百块钱似的,跟在大学里想象的工作压根就不一样。 压力又大,挣的又少。你说你是大学生,对不住,坐在这里的,至少得是大专。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两人在外面住了一个月,房租差点交不上。 还是自己给找的,去清宁最初开的那家网吧做网管去了,上的是夜班,这才算是有了稳定的收入。 你说中专毕业,学市场营销的,叫他自己找工作,能找个啥样的? 半路上清宁把电话打过来了,“接到人了吗?我在流云阁定了一桌,直接过来吧。” 刚来,林雨桐和四爷说什么也得见一面的。住的话还是在酒店合适。 郭舅妈见了林雨桐特别亲热:“姐,感觉可长时间都没见你了。怪想的慌的,生子在家老念叨,我们还新闻上看见你跟我姐夫了……” 林雨桐就笑,那边四爷已经带着生子往里面走了。 她在后面跟着弟妹问起家里的事:“……老人家身体还好……” 是问郭生的养母。 老太太一直活着呢。 郭舅妈就撇嘴:“活着呢。且活的好着呢。”然后絮絮叨叨说起了委屈,“……今年不是人家六十六大寿嘛。这六十六大寿,是闺女给过,咱们那的老讲究了,对不对?她老人家有闺女的,为啥非叫我们给过?” 是说要了生子之前,两口子是有个亲生的闺女的。 这闺女其实也嫁到太平镇上,还是一个村的。以前跟林雨桐也算是熟悉。因着离得近,平时也走动。现在都跟英子有走动。当姐妹走动的,自家的孩子见了也叫姨妈,那边的孩子见了这边也叫姨。男人之间都是以连襟称呼。 谁都知道不亲,但中间夹着个生子,不这么来往就觉得更奇怪。 反正糊里糊涂的走动着。也就是过年过节两封点心的事。 郭家是郭爹没的早,剩下个老太太,本来亲婆媳的关系都不好处,更何况不是亲婆媳,有时候谁都难免想多一些。要是亲的,事情过了,就过了,还能记仇?但这不是亲的,谁都未免会多想。老太太会想,到底不是亲的,你看他们怎么怎么的了。这做媳妇的会想,你看,到底不是亲妈,还是离她亲闺女的心更近。天长日久的,矛盾在所难免。 她就说:“人老了,多让着两分就是……” 谁知道这位更气了:“姐啊,你是不知道她干的那事。出了门到处说我跟生子的不好,现在生子的那些舅舅……都不跟我们来往了……她拿着擀面杖往我头上打,打了好几下,我没还手,生子就替我挡了一下,抓住了擀面杖,结果呢?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说是养了个白眼狼,说生子打她了……生子是啥人,你还不知道?踹两脚都踹不出个屁来!拿回气狠了,嘴上又说不来,你知道干啥嘛?气出不了,拿着斧子把院子里的老榆树根砍成碎渣渣,砍了一晚上都没挺下来,谁都不敢靠过去,还是我打电话叫了大姐过来,好歹才算是劝住了……” 大姐说的是英子。 这事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这闷葫芦的人,出气的方式还真有点吓人。 生子就说他媳妇:“说那些没用的干啥。” 其实这些年,生子的日子过的不算是差的。他一直在饲料厂上班,他媳妇在家种地。两孩子,大的今年中专毕业了,小的是个闺女,还在上初中。在农村来说,不算是顶好的日子,但也没差钱。 除了当初去饲料厂上班这事找过林雨桐帮忙,这些年再没有什么地方麻烦过林雨桐。 如今是为了孩子,不求人不行。 林雨桐观察这侄儿,长的高高大大的,一米八的个头,四方脸面,棱角分明。就是坐在几个人中间,不怎么说话。 清辉和清远问一句,他答一句,很少主动说话。 这性子跟英子说的一样,不善言辞,像他爸爸。 不喜欢说话,出门怎么跟人沟通? 不管什么单位,其实处的还是人事。 这还真把人给难住了。 清宁就说:“现在都时兴创业,就没想过自己干点什么?” 干什么? “干啥不要本钱?”郭舅妈就接话,“我还想着不行给他开个啥店,天天有进账就行。” 意思是并没有想着非得安排进事业单位。 生子就低声道:“……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到底是……上了一场学了,家里的地他又不会干,我说跟我去饲料厂,死倔着不去,要是秦市。叫他去了,带了一千块钱去,一个月给跑回来了,说是找的工作都不行。”然后就问郭云,“你在秦市是卖啥的?” “卖小灵通。”郭云低着头回了一句,“卖出去一部,提成三十。没底薪的!就是一个人拿着三五个电话,出去卖嘛。摆在路边,有人想买了,就买一部。我打电话给公司,公司那边才给开通。然后交接的时候我扣下我赚的三十就行了。早上六七点起来,然后晚上回来都快十二点了。晚上下班的人多,夜市的人多嘛,还得赶这个人流量……头三天只卖出去过一部,后来也有一天卖出去三五部的,可要是叫城管逮住一回,挣的都得搭进去。” 如今的小灵通可也不算是多便宜,得一千四五的价格吧。但是优势就是花费便宜。手机通讯的花费好些人觉得真心负担不起。 而且手机本身想买个质量不错的,一千四五这个价格肯定是不行。 所以,现在买小灵通的人其实挺多的。好些在校学生就选择这一款。在市区能用找工作方便联系,挺好的。 但是一部机子才提成三十,也不知道他找的那个公司是几级的代理商了。 其实清宁觉得,这小灵通短期内,还是可以赚钱的。 清辉在边上都有些蠢蠢欲动,一直给清宁使眼色。 清宁就问郭云说:“要是你自己干个代理公司,你干不干?” 郭云毫不犹豫的摇头:“感觉赚不了多少。就想找个稳定的,按月拿工资的工作……” 清宁看她妈:那我就没办法了。 ---------------------------------------------- 1124.悠悠岁月(141)五合一 悠悠岁月(141) 一顿饭其实生子一家吃的都比较拘谨。转着圆桌, 都得清宁和清平帮着夹菜,才肯吃。随后送到酒店以后, 清宁又悄悄的订了客房服务。叫服务员去问他们想吃什么,只说是免费的。 估计是一家子都没吃饱。 回家后林雨桐就再想, 这么一个孩子, 怎么安排? 在老家, 安排进厂子里。 其实也是可以的, 不管是饮料厂还是什么厂,效益都不错。 可看那意思,还是想叫孩子在大城市里来, 毕竟叫孩子上学, 目的就是跳出农门。 再给安排回县城,嘴上不说, 心里大概也觉得是敷衍。 生子是真憨厚老实,但他这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她说话, 嘴里跟按着铡草的铡口似的,只看她说她婆婆, 说她婆婆的娘家那些亲戚,就知道她也不是个善茬子。 当然了, 两口子嘛,要都跟生子似的一脚踹不出个屁来的性子, 也不行。没个顶门立户的! 当年郭爹给儿子娶媳妇, 那就是考虑到了。找了这么一个长相只能算是过的去, 但说话办事却嘎嘣脆的媳妇。 据英子说,不光是这媳妇厉害,这媳妇姐妹五个,个个都是这性子。 厉害着呢。 反正她婆婆再加上她婆婆的娘家,都没干过她一个人,就知道她有多厉害。 当然了,她的厉害用不到自家身上。 就是说吧,这人不好打发。既然亲自来了,就想争取个满意的。 要不然你真未必歪缠的过她。 尤其是这个学历啊,是个硬指标。 愁人啊! 四爷就说:“不管是哪个学校,进去先上两年学。出来再说,换个专业。”大不了费用咱自家出。 却没想到生子第二天说:“……林家那边的大哥给我打了电话,昨晚上……” 是说林玉健吧。 生子这媳妇就说:“也是他多嘴,来之前碰见大姑家的表哥,他就说了一声,要上京城来。结果谁知道那人嘴长,给林家说了……” 林大姑早几年已经死了,但表兄弟姐妹还是来往的。 生子跟林家不来往,但是跟林大姑家一直有来往,还来往的比较亲密。 林大姑的儿子,也就是桐桐的表哥,听了生子说了,顺嘴叫传给林家了,然后林玉健就知道了。 林玉健出于什么目的找生子,林雨桐心里明白,就是为了跟自家再次亲密起来。 林雨桐就问生子:“他怎么说的?” “就是说……景区的管理处,其实是不错的地方。”生子低声道,“我听姐的,姐说能去咱就去,不能去,再想办法也行。” 林玉健自己是旅游局出身的,他跟下面的一些旅游景区熟悉的很。 景区的管理处,看是哪里的景区了。 这些单位有些是副科级的编制单位,没想象的好进。 但要是安排个不是事业编的,收费或者其他,也都行的。 再要不去培训培训,考个导游的资格证,林玉健这个安排倒也不是不行。 林雨桐就将情况给说了:“……他这么一说,其实这中间差别还是很大的。就说编制吧,假如啊……咱们现在只能说假设,假设有编制,可以后呢?如今瞧着还好,看着我跟你姐夫的面子上,人家肯定是高高兴兴的把人收下的。但那话是怎么说的,花无千日红。我跟你姐夫还能长在这个位子上?总有退下来的一天。到那时候又怎么办呢?咱先得看看,咱自己的自身条件达标不达标。人家要求至少本科学历,然后中专的也收了,也叫你在里面工作几年。等我跟你姐夫退了……然后呢?遇上个政策,说把人筛下来就筛下来了。以前在国企还觉得是祖祖辈辈的铁饭碗呢,子女还能接班。多好!可后来呢,该下岗还是得下岗。谁逃出来了?所以我说,就得看你两口子怎么想了。大哥那边想插手,你要是觉得能插上手,能借上力,那借一把力也没事。但我的意见,打铁还需自身硬,不管是导游资格证,还是会计资格证,或者是其他什么证,咱先考一个再说。想留在京城考的话,就住下来,地方我安排,费用不用你们管,我把孩子安排停当就行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生子挺高兴的:“听姐……” 话没说完呢,他媳妇拽了他一把,接话茬,“听姐一说,咱们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我们家这小子是个倔种,等我回去问问他,看他想怎么着?姐你知道的,现在的孩子,主意大了。咱们未必能当了人家的家。” 这也不过是个托词,显然,心里并不是很愿意接受林雨桐这样的安排。 清宁就觉得有些可惜。 自家老妈到了这个位子上,是很少绝对的给谁保证一定会怎么怎么着的。如今都已经保证‘把孩子安排停当’,这潜台词给的还不深刻? 多少人要自家老妈一句保证都不能得呢。 结果人家好似不满意。 等人走了,清宁就笑:“我这妗子,真是个人物。” 可不是个人物吗?回到酒店就把生子一顿呲:“你嘴怎么那么快,都不商量一声就想应下来。” “应下来……”生子坐在床沿上,“应下来咱就回去了,家里还忙着呢……我姐说了……把孩子安排停当……” “我说怎么跟了你这么个人,半辈子家里的事屁心都不操。”她轻哼一声,“叫我说,就去那什么管理处,是最好的安排。没听说嘛,还有编制呢。如今上哪弄这编制去。有了编制就是正式的公务员,找对象那就不一样了。说的那什么导游,不就是到处溜达,天南海北的跑。一点也不顾家。到时候能找个什么对象?现在的姑娘,有几个跟我似的,家里家外一把抓的?你姐说的也对,谁知道他们退了之后会怎么样?但你姐才多大?四十冒头年纪,退居二线的话,得二十多年的时间。二十多年,咱们孩子早在城里扎根了。还给自己找不到第二条出路?就是实在找不见,总不能不清不楚的把咱就辞退了吧。最少都得给一笔钱。再说了,你姐你姐夫退了,那清宁和清远总不能啥也不给安排的吧。那俩孩子指定出息了,到时候随便伸把手,咱们孩子的日子就过下来了。二十多年后了,咱家的孙子也都大了。他半辈子也就混过去了……” 郭云不是很乐意:“……导游挺好的,全国到处跑跑……” “跑啥跑?”当妈的当即就不乐意了,“当导游,那你得跟人家说话吧,你看你那怂样子,熟人都张不开嘴,还别说天天见的都是生人。自己得知道自己的斤两,你是啥脾性你自己没数吗?” “我咋啦?”这话郭云可不乐意听,“那是工作,又不是闲唠嗑。工作就只说工作上的话,学着试着就慢慢行了,谁天生就会啊。我觉得我二姑这安排挺好的……” “好啥好?”当妈的气的眼泪就下来了,“你就是想的简单。也不想想,没正式的工作,就算是在城里了,也没个好对象。没好对象,你这后半辈子就都是拖累。真要找个好的老丈人,啥都不用操心,啥都有了。” “那啥都有的人家,人家凭啥看上咱?”生子这么怼了一句。 当着孩子的面怼了当妈的,当妈的立马反击,拿着床上的枕头就扔过去,“我教育孩子,你少插嘴。人家凭啥就看不上咱了?你看村头老李家,人家那儿子,也是中专毕业,找的对象家里是开药厂的。房子别墅好些套,结婚送了好车还不算,还给姑爷钱叫给老家盖房子,你看人家那屋子修的,跟城里的小别墅似的……” 郭云就笑:“那你咋不说那姑娘长的呢,一米四都不到,体重一百六七都不止。自己个走路都费劲。娶回这么一个,钱是有了,就不怕将来孩子有毛病……” “有啥毛病……有毛病?”当妈的彻底怒了,“你们爷俩就有毛病。我是说一定得找一个那样的吗?我就是说,咱不挑拣人样,五官端正就行了呗,对不对?儿子啊,你得知道。你要是自己没点本事,就得付出点代价的。好日子不会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知道不?”说着说着,眼泪也就下来了,“你爸窝窝囊囊的,一辈子也没啥出息。跟你二姑在一个娘肚子呆了八个月,那点灵性劲,全叫你二姑给占了。他也就是有个有本事的姐,有本事的姐还嫁了个有本事的姐夫。要不然,咱家的日子更难过。我早说了,跟你大姑二姑走的亲近些,他就死倔着,就是不来,说是打搅你二姑。亲姐弟,打搅啥啊?你看清平……也是,清平是自己考出来的。但你看清平那女婿,听说毕业了就在京城。我就不信你二姑没给安排。咱这回就算是不听你二姑的,回头妈跟你二姑说去,她也不会恼了咱。妈跟你说的道理就是,这家里要是有上一门亲近的亲戚当官,那真是能鸡犬升天。”乱七八糟的,她都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最后还是总结到:“……就是想告诉你,这过日子,天长日久的,多个能帮的上忙的帮手,比多个拉后腿的强。” 总之,她就是坚持她的道理。 然后过来跟林雨桐说这事的时候,又是另一套说辞,“……都说有本事凭本事,有关系凭关系。他真是本事不济,不凭关系还能怎么办?再加上他那性子,找工作,就得找个一劳永逸的,啥心都不操,人家说干啥就干啥。按月拿点工资,家里也不指着他什么,自己把自己管了就行了。” 意思是比较认同林玉健给的安排。 但是估摸着林玉健那个安排顺利不了。组|织|部下了几次文件了,对公务员考核标准相对来说一次比一次更严。一旦查出有违规的事情,啥都不说了,从上到下,都得负起连带的责任。 因此,林玉健过来见生子两口子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景区的收费处,冬暖夏凉,工作环境挺好的。” 只说是收费处收费的,别的却没说。 也就是真送进去了,就是合同工。 林雨桐上班去了,没在当场。林玉健那么说了,生子两口子对这些是真不熟悉,一说收费的,就想起路政收费,就想起银行柜台前坐着的手里过钱的。压根就没想到,还有一种收钱的就是商场和超市那些收银员。 性质有啥太大的区别吗? 等林雨桐下班回来,生子那边来电话了,很高兴,说是大哥那边给孩子安排好了,在西山景区,吃食堂,住宿舍,条件好的不得了。 你看他这事给办的,这也就是亲弟弟,计较都没法计较。 完了林玉健又打电话过来,“我也就是随口问了生子一句,说这边有个活能暂时干一干,问他那边有啥想法没有。结果两口子还真有这个意向。有些话我不好说……说了,还当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有意推脱……其实孩子还小,现在学点什么还来得及……” 你看! 人家的话风是这样的。 那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给人家说话的时候,那就是斩钉截铁,孩子送来了,你就别管了,我给你安排妥当。到了林玉健这里呢,他是想当好人的,但是话却留的是活扣。安排不了编制又怎么样,人家答应你了?是你觉得人家那么安排肯定就是有编制的。 放在以前,林玉健给他那些侄子侄女安排工作的时候,是这么办事的吗? 不是! 那是不用人家爹妈说,他就得想的妥妥当当了。 你说如今这安排,不上不下的,还是两口同意了的,这叫林雨桐怎么处理?他真是为了孩子好的,结果人家当妈的不认同。这生子要是一起出生,一起长大关系特别深厚的弟弟,林雨桐就能叫来骂他一狗血淋头。但那话是怎么说的?到底不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彼此都觉得差了一层。生子不来找,是不想麻烦,但何尝又不是觉得情分没到那份上。要不是孩子的事,也还真就不会来。 但送这两口子走的时候,林雨桐还是说了:“……既然你们愿意,就叫孩子先这么干着。等以后,要是有啥新想法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意思是,该管我还是会管。 生子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这边没听姐姐的安排,可回家之后呢,又因为这事跟林家有了瓜葛。 他媳妇是无所谓的态度嘛,对林家没那么深的厌恶。但是生子对林家是有心结的。而如今又偏偏受了林家的恩惠了,这心里就不得劲。 果不其然,没几天英子就来电话了,跟林雨桐说林家成叫人找生子了,要认生子。 这回,生子咋拒绝? 用人家的时候,就知道认本家的大哥了。不用人家的时候,这亲爹都不认了。 原本占理的事,马上就成了不占理了。 家里的妈是养母,结果林家打发人说了要认的意思,这老太太当即就病了。说生子是忘恩负义,养了一场也没养熟,还是要认亲爹。 林家呢,等不到人来,连林玉康两口子都说:“生子这人不行,用大哥的时候知道大哥是大哥,咋就不想想家里还有二哥,还有爸爸兄弟呢……” 都找英子诉苦呢,叫英子说说生子,事不是这么办的。 英子该咋说?能咋说?用了人家也确实是用了,她气的在电话里骂生子,“……你是不是傻,你亲姐姐还能害了孩子?你就是啥也不言语,把孩子给你姐往那一扔,你看你姐会不会给你办的利利索索的?她到了如今那个份上了,能图你啥?你又能给她啥好处?这不就是一个爹妈生的,从同一个肚子里蹦跶出来的?咱再有啥亲人?就一个我一个你。你都信不过你姐,你还能信的过谁?林玉健?他跟咱隔得远着呢。跟咱来往,那是你二姐出息了。不是看在你我的面子上。他那人情是好用的?看!找来了吧。林家那是多大一个坑!现在认了,林家成那里你是管还是不管?到时候林玉奇忙不过来了,把林家成往你家一扔,你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媳妇那脾气能伺候?你家里还有个妈呢。人家把你养那么大,你能那么戳人家的心吗?你说你这都干的是啥事。” 生子本来就言语笨拙,这会子被说了,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媳妇在边上听着,脸上也有些讪讪的。 英子在电话里跟林雨桐学这事,完了就说:“……我知道他媳妇肯定在边上听着呢,我就说了。就是说给她听的。她是聪明,就是聪明的有些过头了。会算计,但也不看看算计到谁身上去。心里计较的明明白白的,这次咋不能耐了?”说完这两口子,又说林玉健,“……盐里没他醋里没他,他出来搅和啥呢?你要是伸手了,那就给安排好得了。这还算是承你的情,就算是跟林家拉扯上,那这咱为了自己的孩子,受这点麻烦就受这点麻烦吧。原也是应该的。我怎么听清平那意思,安排的并不妥当。还是个合同工?一个月八百块钱。你说一大小伙子,在哪里挣不来这八百块?生子两口子不知道外面的事,大哥敢说一句不知道?结果这安排,还叫家里知道了,然后理直气壮的找生子去了。他现在是咋想的?” 林玉健也恼着呢,这事办的不顺利是他没想到的。再加上家里老婆孩子都不叫掺和,他当时给生子打了电话其实就已经后悔了。结果跟爸爸打电话的时候说了那么几句,就叫他把心放宽,外面还有个亲孙子呢,虽然姓郭,但一看就是林家的种。高高大大的,长的特别好。 真就是安慰老人的话,结果被安慰的这个老人不按照常理出牌,找了林玉康来,叫他找人帮着说合,要认回生子。 然后事情就脱离掌控了。 他又赶紧给林雨桐打电话:“我说爸爸了,他现在是老了,真糊涂了。”又一再说,认回生子,绝对不是他的意思。 林大嫂在一边冷笑,跟熙熙说,“你爸被你奶给教的,心理病态。好像不管兄弟姐妹的事,他就活的没价值。” 熙熙一向是不怎么爱搭理她爸,如今正办出国的手续呢。元月份就去美国,念了大学看情况,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至于自家爸爸,想跟着去就去,不想跟着去,就呆着吧。 这件事本不是一件大事,却搅和的几家不得安宁。 生子到底是扛不住舆论的压力,瞒着家里的养母,带着东西登了一次林家的门,见了林家成一面。 至于说父子两人说啥了,这个就没人知道了。 今年的雪在进入十一月份之后,如期而至。 林雨桐给四爷收拾行李,他得下各省,检查公务员审核那套程序的执行情况。年前估计都会忙活这事。 如今出行,比以前就方便很多了。又是这样的身份,基本是不会受委屈的。 林雨桐收拾衣服收拾了好几套,这南北地域跨度大,去北边得零下几十度,去南边又温暖如春。 清远就特别羡慕他爸:“能出去转转,还是公费。太美了!” 说的跟他爸就是出去玩似的。 他现在高三了,作为一只高三狗,别说出去玩了,就是花几分钟想想,都是一种罪过。 小时候还能请假跟着爸爸出去转转的,现在是真不行了。 清宁帮着收拾领带这些东西,还凉凉说她妈:“您可得看紧我爸我跟你说,你看我爸现在……看起来多年轻,还身居高位,这长相,这气质,这魅力……不是我说,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这样的……不当正室也都上赶着呢……” 这都是啥熊孩子。 去去去,边去! 林雨桐觉得自身就很有威慑力,一般真没哪个女人有胆子敢觊觎自己的男人。 但是呢,这世上总有几个例外的。 比如四爷一上飞机,落座之后,边上就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小声问金部|长好。 四爷浅淡的点点头,就扭脸严厉的看了秘书一眼,秘书忙道:“是宣传部门安排的。” 领导下去视察,除了带几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再带的就是宣传部门给安排的,电视电台报纸的记者。拍照片、录像等等,这些都是要跟上的。 这也是有一定的章程的。 但安排在边上,这绝对是下面的人给安排的。有些人就是这么拍马屁的嘛。男领导身边安排个年轻的女同志,叫领导保持身心愉悦。 四爷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然后在飞机起飞之前,就起身,跑到办公厅主任和干部监管局的一位副局中间坐了,“咱三个开个小会……” 秘书心说:这谁啊?拍到马腿上去了。把金部|长逼的换座位了。 他看了那位面色自若的姑娘一眼,有些眼熟,然后想起来了,这位好像还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叫什么来着? 新闻类节目的主持人没几个是记得住名字的。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这事,送走四爷的第二天,她也准备出差了。 这一趟是往蒙省去,为的是奶制品的卫生和安全。 然后清远就比较懵圈,家里就剩下他了。他还是一个高三生呢。 咋弄呢? 清宁还在实验室,她那实验,有时候一两天就回来了,有时候进去十天半月的你都找不到人。 最后还是清平说:“没事,晚上我回家去。” 徐强就得天天去接,然后把她送回这边。清远得上晚自习嘛,清平回来就做晚饭,等清远回来吃了饭,然后看他的作业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没有。等清远睡了,她才睡觉。 林雨桐肯定也不放心,天天晚上给家里打电话,清远一再保证,挺好的,真挺好的,她才挂了电话。 她那边忙着视察牧场,然后跟牧民开座谈会。 得闲了,又单独见了严厉。这个就比较私人性质,严厉过来的时候带着史可。 史可不免问起清宁,“还说叫她国庆的时候过来玩,到现在都没见人。” “她比我跟她爸都忙,守在实验室,一守就是好些天。”她无奈的笑,“有什么办法呢?眨眼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正事了。” 史可也就提几句,然后就不言语了,只给两人倒茶。 知道这两人是有话要说。 林雨桐就说:“……把好食品安全这一关,你就是大功一件……什么事都有改过的机会,只这事一旦错了,出了人命了,别说你的官帽子,就是我也只有引咎辞职这一条道走了……所以,只管大刀阔斧的干……出了事我顶着……” 从林雨桐这里出来,史可就苦笑:“以前就觉得她能干,没想到她现在能干到这份上。” 严厉就说:“有几个男人比她能干?你见过哪个领导给下面布置任务,会说这种‘出了事我顶着’的话。” 所以,她就敢说‘大刀阔斧的干’,一般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咱知道啊。下面真整顿起来,从上到下不知道要牵扯进去多少人。 真成了官场绞肉机了。 “绞肉机?”清平看了看箱子,“你买这个干什么?” 徐强看她:“你不是说给清远包饺子吗?你又嫌弃外面卖的肉馅不好,那干脆回来自己绞。剁起来太费劲。” 但自己剁的肉馅更香。 不过这话还是没说,买了就买了吧,绞出来的肉是小颗粒,不是那种很黏的肉沫儿。 徐强任命的撸袖子,帮着再加工。剁了小半个小时,清平这才满意了,“在哪买的,回去给店里也买一个。” 是说老家的平安饭庄,开饭馆的,啥都自己切,特别累人。 徐强就说:“我去订,不用你管。”然后才小声凑到她耳边说,“下回跟我回去吧,我也想吃饺子了。” 打主意不是打了一天了,上次说的好好的,说‘下个星期就回来’,结果呢?叫她给躲了个彻底。不上套了,出来见面行,看电影下馆子压马路都行。可一说回去,可警醒了。想在车里多呆会,她都不干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清平瞪他,正要说话呢,门锁响了。 见清宁跟霜打了似的回来,进门甩了鞋,朝两人摆摆手,“别搭理我,实在太累了,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别叫清远吵我,你们随意……” 清平就说:“洗洗再睡,舒服。” 清宁‘嗯’了一声,哪里管舒服不舒服,只要能躺着,就是舒服。 包了饺子,一半留着晚上煮了吃,一半冻冰箱里,清远熬夜到十二点,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半夜加一顿饭很正常。 正忙着呢,清平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接起来,那边就传来笑声:“大姐,是我。” 清平愣了一下:“是甜甜啊。有事吗?” 甜甜哈哈就笑:“没啥子事,就是跟你说一声,这是我的号码。我买了个小灵通。我第一个就打给你了大姐,等会我给二姐打……” “别给她打。”清平赶紧说,“回头我把你的号码给清宁,她睡下了。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别吵她。” 甜甜‘哦哦哦’,“她那实验是干啥子,咋几天都不合眼呢?” 我一个文科生哪里懂什么实验? 她就说:“我也不懂。你也别打听……” 甜甜又‘哦’了一声:“要保密是不是?” 呃………… “算是吧。”她这么说,然后就想挂电话,“不忙吗?做饭了吗?” “做啥子饭?”甜甜呵呵笑,“清辉有事不回来吃饭,我懒的做饭,一会子去外面吃。” “那你自己玩吧。”清平就说,“我这儿正忙着呢。” “等等大姐……别挂……我问你个事……”甜甜急忙道,“就两分钟……” “你说。”清平示意徐强去煮饺子,只得坐在沙发上跟甜甜往下聊。 那边就说:“大姐,你能不能教我,怎么把照片传到电脑上……” 这个,还真是有点麻烦。 她就问:“你想传什么照片?” 甜甜就说:“就是拍我自己的照片……” “这样啊。”那倒是简单了,“玩qq吗?” “嗯呢。”甜甜应了一声。 “在qq上跟人视频吗?”她又问。 甜甜犹豫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 清平就说:“在视频的时候,抓图……”然后把电脑打开,一点一点给说操作的过程。 甜甜边听边操作,然后就乐了:“就这么简单……会了会了……”又问清平:“大姐忙啥子呢?” “做饭呢。”清平起身,“包了饺子,清远想吃了。” “我也想吃了。”甜甜直接道,“我叫清辉一会去拿,还有多余的没有?” 清平看着徐强正准备往冰箱里放的饺子,“………………有!” 然后都十点了,清辉才过来:“甜甜说大姐叫我拿饺子……拿啥饺子,外面就有卖的。我在外面买是一样的。你包给清远吃就行了……”高三生,可别在外面吃的拉肚子。 清平:“………………”我真没叫你来。你媳妇她说她想吃叫你来取的。但这话咋说呢?诚心挑事不是?她看看放在餐桌上的保温桶,直接递过去,“已经煮好了,回去叫甜甜倒点醋酱油蘸着就能吃了。也别总在外面吃……” 清辉应了一声:“那我回了,大姐。最近忙小灵通代理的事呢,这玩意还是有赚头的……” 清平对这些又不懂,他说她就听着,然后送他出门叮嘱他开车小心,回来心里却嘀咕,这甜甜忒不靠谱。 怎么能两头扯谎呢? 她心里不舒服,但到底是没有戳破。 但甜甜见拿回来的饺子,却有些得意,跟清辉道:“看!要不是骗你去一趟,咱能省出一顿饭钱来?快快快!快给我,饿死我了!为等着一顿饺子,我饿到现在。” 然后从沙发上跳下来,拧开保温桶吃了一个,“嗯!大姐的手艺还可以。就是没带料碗……”嘟囔了一声,就奔着厨房去了。 清辉本来是往卫生间去的,洗个澡该睡觉了,结果听到她说话就愣住了,“你说啥?骗我干啥去的?” 甜甜嬉笑着从厨房出来,“我今儿买了个小灵通!给大姐打电话,顺便问大家怎么在网上放照片。大姐正做饭呢,我一听是饺子,就说我也想吃了,问大姐还有没有?大姐说有,我说叫你过去拿。”她得意的挑眉,“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乐意去的。然后我就说大姐叫你过去的……哈哈哈……上当了吧。” 清辉闭了闭眼睛:“你只上六个小时的班,回来大半天都有空闲。你就自己包一顿饺子能有多费事。再说了,你缺一顿饺子吗?老子一天忙到晚,累的跟孙子似的,路上一来回一个小时,就为了一碗饺子?” “你这人,老子老子的,你是谁老子?”甜甜吃她的,“我叫你去你就说累的,要一个小时咋的咋的的!说你大姐叫你去,你咋不说累了呢?还不是一样去了!我是你媳妇,我跟你亲还是你大姐跟你亲?” 清辉嘴唇都颤抖了:“少拉扯我大姐!打小我大姐就心疼我……”帮着我搬货卸货,不就是怕我累着,“那就是我亲大姐。你呢?你心疼我了吗?我这累一天回来,一口热水没顾得上喝,就为了给你拿一份饺子?薛甜甜,你长心了没有?” 甜甜看着清辉,见他面色都青了,也吓了一跳,把饺子塞到嘴里,赶紧道:“别气了,别气了,下回不了还不行吗?我错了……真错了……” 清辉却一句也不想听,转身扭头直接出去了,把门甩上了。 甜甜这回真怕了,看了一眼饺子,一跺脚,到底是追出去了。 跑出去见停在楼下的车灯亮着,车已经发动了。她急忙跑过去,二话不说就拉开车门子上车。 “下去!”清辉觉得他得冷静冷静。 甜甜嘟囔了一句:“别这么凶嘛!你看我出来都没来的及穿大衣,吓死我了。外面多冷的!”说着抱了抱胳膊,扭身看见半拉子围巾,拉过来就披在身上,“这样好多了。改天买点线,把这个织完。” 说着,拉着围巾就端详,不等清辉说话,她的面色就先变了:“这是啥子?” 清辉看不清楚,只道:“你下去。” 甜甜不乐意了,“我问你这是啥子?” 她捏着一根长头发递到清辉的面前:“我问你,这是啥子?好你个龟儿子,敢在外面找野女人……”说着,就伸出手,长长的指甲一下子就挠在清辉的脸上。 清辉挡开她,然后下车,绕过去将她从副驾驶上拉下去锁紧车门子,回身绕过去上了车,一句都懒得解释,一踩油门,直接就走了。 甜甜追着车跑了一顿,哭嚎着骂,然后实在太冷了。这才转身回家。 到家里越想越生气,给清平打电话,清平在宿舍呆惯了,晚上手机设置的是静音,就怕有电话来打搅其他同学的睡眠。因此打了十多个,那边就是不接。 甜甜就委屈的不行,“咋不接电话?你弟弟这样你们家有人管没有?” 又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直接给清宁打过去。 清宁开着机给手机充电,等实验室那边的电话呢。电话一响,她蹭一下就坐起来了,摸了电话就接通:“数据出来了?” “二姐!”甜甜哭喊了一声,“二姐,你管不管?你弟弟那龟儿子在外面找野女人,你管不管?” 清宁额头一抽一抽的疼,她抚额,回了两个字:“不管!” 然后直接挂了电话,蒙上被子再睡,可却没那么容易睡着,整个人都暴躁了。 甜甜顿时觉得金家没好人,两个姐姐,一个不接电话,一个接起来还不管。不就是叔叔婶婶是当官的吗?当官的就有理了! 她给花花打电话。 花花从六点上班到夜里十二点,她的睡眠时间每天固定五个小时。清丰跟她差不多。两人压力大啊,孩子后续的费用还不定得多少。然后城里的开销就是再省,也比在老家大。还想给孩子多攒点。怎么拼命都好像时间不够一样。 然后这边花花是刚睡着,电话就响了。 两人晚上都不敢关机的,孩子不是在甘省嘛。就怕家里有个啥事,他们这边不能及时知道。 也因为这个,两人都可害怕半夜电话响了。 电话一响,两人的心肝都打颤,不等清丰开灯,花花就接起电话了,“妈,孩子又咋了?还是不好喂奶?” “大嫂子,你说撒子嘛?”甜甜盘腿坐在沙发上,用纸巾擦眼睛,“大哥在吗?叫他管管他兄弟呗,他兄弟在外面找野女人……” 花花当即就变了脸:“你神经病啊!你们爱咋咋去?半夜三更你想吓唬谁啊?叫谁大嫂子呢?谁是你大嫂子!你进了金家的大门了吗你就大嫂大嫂的叫!” 说完扔了电话,说清丰:“关灯!睡觉!” 妈的!被吓的心肝跳了半晚上! 那边甜甜‘哇’一声就哭开了:“一家子都是王八蛋!都瞒着我一个人……” 继续给清远打电话,清远迷迷糊糊的,然后那边就一个劲的哭诉:“……你是不是也知道你哥哥在外面有野女人的事……你们都不喜欢我……但是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你们把我当傻子呢……” 然后清远迷迷糊糊的就把电话直接塞到柜子里的被子里,也没挂。 甜甜拿着电话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晚上,哭累了说累了,睡了手机都开着呢。 还是清远早上起来找自己的手机才想起半晚上发生了啥事,找出来见电话还在通话中,电话那边没人说话,是呼噜声。 他这才把电话挂断。想了想还是给清辉打了个电话。 清辉昨晚在徐强这边呢,两人喝了半晚上的酒,这会子还宿醉着呢。 听见电话响了,还以为是甜甜。本来想摁了的,瞄了一眼,见是清远,吓了一跳,还以为家里出事了,“咋的了?”接起来他就赶紧问。 清远就问他:“是不是跟甜甜姐吵架了……”然后就把昨晚的事说了,“我太困了,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啥意思,见她哭的可怜,我也没好意思挂电话直接塞被子里了。电话是刚才挂的。要不你回家看看,别出啥事了?” 清辉揉额头:“知道了。你赶紧忙的吧,利索点,要不该迟到了。” 正挂电话呢,清平敲门:“起了没,吃饭了。赶紧的。” 清远开了门:“来了。”做到饭桌上,有烙饼,有煎鸡蛋,有稀饭牛奶,很丰盛,他就说:“不用起那么早给我做,我在外面买也一样。” 清平一边给他递筷子,一边道:“今儿我的时间充足,上午前两节没课。忙的时候就顾不上了。赶紧吃。” 然后又找手机:“你先吃着,我给甜甜回个电话。我有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她打的,刚起来给她回过去的时候,还占线着呢。” 主要是怕清辉出事。刚才又给清辉打了,还是占线。 清远忙拦了,把半夜的事说了一边,“……你给我二哥打电话的时候,大概是我们俩正通话呢。” 清平就收起电话,很不高兴:“给你打什么?”高三生,本来就是睡的晚起的早,她凑什么热闹。 本来还想跟清辉打个电话问一声的,现在一点也不想问,说清远,“以后要不是有啥要紧事,你的手机晚上关机吧。”真有急事,家里有固话呢。 两人正说着呢,清宁从楼上踢踏踢踏下来了。面色不好,眼睛都肿着。 “怎么起了?”清平起来给她倒牛奶,“我们吵醒你了?” 清宁皱眉:“昨晚被甜甜吵醒,就没怎么睡踏实。没问清辉吗?到底咋惹到人家了?我的天啊,问我管不管我弟弟,又说我弟弟在外面找野女人……大姐,你问问清辉,他是想干啥?他要是想跟人家处,就好好处。要是不想处,就说的明白了。脚踩两只船……小心三叔我爸他们知道了打断他的腿……” 清平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又催她:“你赶紧的,吃点回去泡个热水澡,再睡去。” 睡觉的睡觉去了,上学的上学去了。清平这才收拾了厨房,拿东西准备出门。 徐强的车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上了车,清平就说:“先送我去清辉那。” “去那干嘛?”徐强开车直接往学校开,“他昨晚在我那。脸上被挠了这么……”他比划了一指长短,“三道口子,划的挺深,估计得留疤。” 清平咬牙:“要真敢脚踩两只船,打死都活该。” 徐强抖了抖,“我咋觉得你这咬牙切齿的,是给我捎音儿呢。你放心,我绝对没二心。”说下了一句,才又说清平:“这事也怪你,听清辉说,你上次用人家放在车上的半截子围巾了。结果上面沾上头发了,甜甜这才误会了……” 清平的嘴张张合合:“车上……她咋不问清楚呢?清辉那车,有时候还拉客户呢,有时候也送员工去客户家呢……有别人的头发不是很正常吗?” 是啊!那姑娘那性子要是啥都问清楚的,也就不是她了。 徐强就说:“管他们呢。你上你的课去。” 甜甜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清辉了。她先是迷茫,然后一下子就坐起来了,“你啥时候回来的?昨晚上是不是上哪个狐狸精家去了?” 清辉就道:“我跟你解释一遍。那围巾就大姐用了一次,在车上搭在肩膀上……就是去火车站接人那次……昨晚上我在大姐夫那……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跟你说这些,我不是想挽回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甜甜狐疑的打量他:“你说是就是?谁能证明?” 你大姐大姐夫都是向着你说话的,当我傻啊。 清辉就道:“你爱信不信,解释了,不是想挽回什么。而是我现在想跟你说分手,然后叫你知道,分手的理由不是我找了别人,而是咱们俩真不合适。” 分手? “你凭啥分手?”甜甜蹭一下坐正了,这次彻底慌了。怎么能分手呢?她想他一定是很生气很生气,可是怎么办呢?她不想分手,一说分手就心里特别难受。可嘴张开闭上,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他在气头上呢。怎么办?该怎么办?她焦虑的左右看看,心里一着急就说:“你跟我分手了,我住哪去?”她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你怎么那么狠心?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还欠了你大嫂七百多块钱的债。还欠了一个同事三百多……你现在跟我分手,就是想扫地出门……那我怎么办?我没住的地方,没钱花……”说着就看墙上的挂钟,然后尖叫一声,“时间到了,再不走就迟到了。丢了工作就更没钱了……这事以后再说,我得去上班了……”脸也不洗,然后直接拿了大衣穿了鞋就匆匆的出门,刚出去门还没带上了,她又风一样的刮进来,“我没钱坐车也没钱吃饭了,给我点零钱……”不等清辉说话,直接从清辉挂在门口的包里翻出钱包,抽了两张,这才把门带上跑走了。 清辉捂着额头,闭了闭眼睛,这他妈的都叫什么事。 林雨桐回来的时候,就听清远嘚吧这事,她一只耳朵听着,随口问几句:“哦?现在呢?” “现在?”他偷笑,“现在我二哥住我大姐夫那。别提我大姐夫多闹心了……” 林雨桐笑了笑,也不问为什么他大姐夫会闹心,就那么点事,老妖精有啥看不明白的。她问:“你姐呢?又几天没回来了?” “昨儿还回来了。”清远嘟嘴,“昨儿我严格哥从部队出来公干,不知道去医院看谁。他们抽空见了一面。我放学的时候,我严格哥正要出门。把咱家的各种吃的存货都拿走了。” 林雨桐就没多问:“你姐没说今儿回来不回来?” 清远摇头:“没说,她向来没谱。如今更是把家当成歇马店了。” 林雨桐拍他:“你真是有奸贼相。”动不动给你姐上眼药。 清远嘿嘿笑着缠过去:“妈,给你看的好东西呗。”说着,拉着她妈坐,把笔记本打开,放出应该是从新闻上截下来的画面,画面上所有出现四爷的画面,都有一个年轻的女记者的身影。或是一个剪影,或是一个侧颜,哪怕是出现的握着话筒的手,都属于那姑娘的。因为手腕上的手表和手链,很容易叫人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就这些还不算,这小子还翻出一沓子简报出来,把报纸上登的图片都裁下来,报纸上的照片,这女记者还露了正脸出来。年轻漂亮,朝气蓬勃。 林雨桐似笑非笑看这臭小子,“你挺清闲啊?”还有功夫注意这个。刚给你姐上完眼药,你又告你爸的刁状。 能耐了?! 清远一副你不识好人心的样子,“我这不是怕我爸不小心犯错误吗?” 林雨桐无奈,孩子们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听到的事情多了,才会这么草木皆兵。 她叹了一声,眯着眼睛看这些图片。 不是不信任四爷,而是从里面读出了一些信息。这些新闻都是要审的,不光是电视还是报纸。比如说报纸吧,你抓拍的照片,一定要合适。不能说领导刚低头,然后你抓拍上了,跟领导在低头认罪似的,还把这样的照片登出来?那这真登出来,就是事故了。 宣传部门怎么审核的? 对不对? 谁见过这么大面积在领导出现的画面里出现同一个人的,这是想释放什么信号? 林雨桐把清远打发了,拿着他收集出来的东西,登了宣|传部长家的门。 事先都没打招呼,进了门客气的笑,一说话就又带了茬子,说人家部门安排的好,工作人员兢兢业业等等的话,等这位部|长一头雾水的翻看了东西,才明白为啥了。 他也严肃下来了,“小林啊,不要激动。这件事我会彻查的,不像话嘛。” 是不像话! 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像话。 林雨桐没多呆,东西一收又拿回来,临走又说:“我得去拜访文书|记,我们家金部|长是不是有什么作风问题,我看还是要查一查的。” 文书|记是纪委书|记。 好犀利的口辞! 到了这个层次的圈子里,是不会传这些闲话的,办不来这没水准的事来。所以她拿着这些肆无忌惮的找上门来。还一副要闹大的样子。她自然是不怕难堪的,可这背后算计的人却难堪了。 林雨桐不是说一说的,是真的拜访了文书|记。 两人不算是陌生。真的!她家的经济问题比较复杂,时不时的要来相关部门报备一声。当年确实是遗产继承,然后购买的股票一再升值等等的。自家的消费在这里摆着呢,也不是就没人告黑状。 因此,主动的说明情况,就成了必要的事。 她是真要求:“该彻查就彻查,绝不回避问题。” 文书|记就笑:“你这个小林啊,这脾气。小金我是知道的嘛……”然后就批评道:“你们不光是同|志,还是伴|侣……更要彼此相信。” 然后查金满囤同志根本就不可能。 但从报社到电视台,还是好些部门被派了工作组,开始查了。 那位女记者,被调回来了,整个人都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 后来是个什么状况,林雨桐也没兴趣知道。 因为四爷回来了。 进了门看见林雨桐就笑,“你如今是名声在外啊。出去看看,我的三米之内,都没有异性的身影了。” 都说这位醋性上来,把报社和电视台掀翻了。 林雨桐白他:“那你不早把人打发了?” “人家干啥了?”工作而已。 他还有理了。 这人最坏了,就是等事大了才闹呢。 四爷一叹,拍了拍林雨桐,在家里两人打住了话头。这里面的事情有些复杂,牵扯到站队的事。 年底了,各种会也多了起来。总结报告会,然后是来年的工作计划会。 大会小会,有时候开到晚上十一二点。 清平一直坚持晚上回来陪清远,都耗了半年了,徐强也没把人哄回他那边去。 清远觉得其实很没有必要家里非得有人陪他,就说清平:“大姐,你想干嘛就干嘛去吧。你天天晚上回来,只怕同学聚会都没时间去。不合群不好。” “你高考要紧还是聚会要紧?”清平不叫他看电视,“赶紧回房间,想做题就做题,想睡就早点睡。” 反正就是高考就是一切! 要是自家爹妈忙的都是国家大事,他们也得回来这么陪着的。当然了,自家老姐忙的也是很要紧的事,他抬头仰望星空,人家是在为全人类做贡献的吧。 说实话,这叫他很有压力。 然后不由的就想,等将来自己该干什么呢? 经商? 自家爹妈到这位子上,不管是在国内经商还是在国外经商,都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做学问? 自问没那份耐心的。 那能干什么呢? 再有半年就高考了,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没理想的人。 这可不好吧。 将来考个公务员去? 带着各种纠结睡下了,临睡着前还在想,没事,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的。 等得闲了,又问清平:“清安明年下半年就高三了?他是什么打算?” 提起清安,清平就愁:“他的成绩吧……中等偏上,我觉得考二本都有点悬。反正就是线上线下的挂着呢。运气好,挂个二本线,运气不好,估计就不行。要么就是上个好专业的大专,要么就是复读一年。不过我看他就是复读一年,也够悬的。提上二十分算是不错了。可一年一个情况……不好说……” 说了清远,清平又说清涓:“三婶打电话来说了,上了高一之后很明显跟不上。上学不是很有天分。这丫头也不想上了,想到京城来。三婶不答应,正在家里闹着呢。” 至于五叔家的清雪,跟清涓是一年的,也一样读高一了,但两人都没问。 是不是在县上上学的,都不知道。 刚说了几个在老家的小的,结果人就是这么不经念叨。 清远正上课呢,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一看是陌生号码,就直接挂了手机。却没想到电话一直不停的想,他只得举手跟老师说要去厕所,才从教室跑出来。 结果接起电话,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呢? 清收! 这家伙该上初三了,明年就中考了。这个时候怎么跑到京城来了?跟谁来的? 他这么问,然后那边就说了:“三哥,你来接我吧。我在火车站呢。大哥的手机打不通,大嫂的电话她根本就不接。大姐二姐的手机都关机着呢。只能找到你了。” 不是谁接不接的问题,而是,“你怎么来的?家里知道吗?” “不知道啊!”他回的特别坦然! 清远:“……”偷跑出来的! 1125.悠悠岁月(142)五合一 悠悠岁月(142) 叫自己去接? 我上课着呢! 我就不信你给这么好几个人打电话, 他们的电话都不能接通? 没听说过! 这小子肯定撒谎,估计是不敢给这几个打电话吧。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说:“你看你那个公用电话的号码是多少,给我报过来。我在学校出不去, 我帮你给大哥打电话。你守着公用电话别离开。” 至于清丰啥时候有空去接,自己才懒的管。 饿上一天半天的, 又死不了人。 敢跑出来就要付出代价。出来就想享福?美死他! 关键是这小子沾不得。 亲姥姥姥爷都能白眼狼, 更何况别人。 电话那边就急了:“请假也不能出来吗?” “不能!”清远一点口风都没给留, “实在是出不去。出来接电话老师都已经催了,你赶紧的。” 清收犹豫了半天, 才报了贴在电话上的号码。 清远重复了一遍,记住了,然后挂了电话就打给清丰。 果然, 清丰的电话是畅通的,他就把事情说了, “……他说大哥这边打不通, 给我打的……” 清丰就气道:“放屁!我的电话一直开着,就在衣服兜里放着呢。怕忙起来听不见还设置的是铃声加震动。你打我就能听见,他打我就听不见?” 那我就不管了。 清远说:“反正得赶紧过去看看吧。说是没钱了,一个人在火车站。” “叫他呆着去。”清丰显然是生气了, 然后说清远,“你上课去。关机!别搭理他。” 关机是你说的, 我是听你的话才关机的。可不赖我啊! 然后挂了清丰的电话, 清远就真关机了。 清丰正干活着呢, 停下来给花花打了电话。花花忙着收银,找了领班的经理过来接替几分钟说是上厕所去,这才在厕所把电话给回过来了。一听清丰说这事,心里就一股子气:“来干啥了?是不是来了没地方住还得住咱们那。咱们那小公寓能住的下不?你妈不说给咱们照看孩子,还得咱们替她照看孩子。凭啥?我用管!你要是实在不忍心,觉得那是你弟弟,你就直接买张火车票,把人塞到回去的火车上就行了。我要是知道你敢多给你弟弟钱,我给你说,金清丰,我跟你没完。” 然后清丰忙完他的活,都一进是晚上九点了。这才辗转的去火车站,找到人的时候都已经是十一点了。 清收一见清丰就哭:“你咋才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清丰给在边上的小超市买了面包和水:“吃吧。”就这条件。 把他安顿在椅子上吃喝,他排队去买票了,如今有直达县城的火车了,买了一张票,又去买了泡面、火腿肠、面包和矿泉水,到底不忍心,又买了不少橘子香蕉,提了一兜子。他给自己买了站台票,凌晨四点半的车,在火车站有半晚上要等。 清收吃完了喝完了,就朝外看:“哥,啥时候走啊。我在车站蹲了一天了。” 清丰只说:“没公交车了。出租车太贵。” 清收不知道情况啊,就点头,一个人到了大城市是真不敢瞎跑的。只得任命的等天亮。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清丰就问他:“不上学跑出来干什么?” “上学有啥用?”清收不以为意,“我同学出来打工,一个月挣一千多……” 是!在老家一千多,就觉得是很高的工资了。你怎么不算算,在外面你得租房子,得吃饭,得多出很多以前都不敢想的费用来。 一千多在京城这地界,只能算是勉强把自己给养活了。一个月能挤出三几百给家里挤回去,那都得是俭省懂事的孩子。 清丰没反驳他,跟他说他也理解不了,又问:“你没跟爸妈说?” “没有。”他倒是光棍,特别直接,“说了他们也不同意。二伯家大姐上了大学,三伯家三婶憋着气要把清涓姐送到医科学校去,四叔家就不说了,二姐那一般人都比不上,清远那小子大学是铁定的。五叔家清雪姐人家据说也学的挺好的,年纪前五十呢。至少也能读大专。妈整天在家念叨,人家家家都有大学生,就咱家没有。你哥是没出息的,你可要争气。考的好大学,也到京城去。念叨的我压力大的不行,谁能保证一定能考上?实在受不了了,我才出来的。” 清丰心里又觉得心酸的不行。家里的老妈呢,就是想着能比人都强上一头。可还是处处都不如人。自己吧,也确实是不争气,结果呢?结了婚生了个孩子也就罢了,孩子还有些毛病。这在自家老妈看来,就更是丢人的事。越发连下一辈的孩子都不如人家了。所以指望着清收争气。 这么想着,到更加坚定了不留下清收的决心。 之前因为花花的态度升起的那一丝隐隐的不快,也很快就消失了。 “你给家里打电话了没有?”他赶紧问,“家里不得着急?” “我现在在县城上学。”清收对自家亲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点不满,“平时是住校的。爸妈不知道我不在学校,我又跟老师请假说家里有事,我得回家一趟。” 然后家里人根本就都不知道他出来了。 那就没什么要问的了。到了点,清丰是说:“跟着我走。” 早已经困的迷迷糊糊的人,放心的跟着他哥,然后上火车了才恍然而惊:“我不回去!”说着,撒丫子就要跑。 清收就喊:“你要是跑了,我再不会管你。我都不管你,你更别指望其他人了。你身上没钱,是打算去要饭吗?你要不信,你就跑一个试试。” 在火车站里都差点迷路,更别说走出车站之后呢。 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叫他不敢轻易的迈脚出去。 清丰不由分说,将人送上了火车,吃的喝的给他放着,“老实呆着,别觉得人贩子不要你这样的。那煤窑里啥时候都缺人。” 吓的清收瑟缩了一下,然后清丰就真的下车了。 直到车走了,清丰才给老家打了电话。自家是没有电话的,只能打到隔壁家,叫人家转达一下。 隔壁住的是谁呢? 住的柳成那事儿妈姐姐。 这天还没亮呢,五点钟左右嘛。农村勤快的人是起来了,起来喂猪扫院子。反正外面静悄悄的。 电话一响,大冷的天两口子都不愿意起来。 但到底电话固执的响着,有啥办法呢? 柳成他姐就起来接了,电话那头一叫‘麻麻’,她就听出来是谁了,“丰啊!咋这么早打电话呢?你爸你妈还都没起呢。”说了就问,“在京城咋样啊?你四叔四婶子给你安排的啥工作?挣多少钱啊?孩子现在咋样了?你是丈母娘管着呢?哎呦!送回来叫你妈给看着多好。你妈也就是一时糊涂,心里还是惦记孩子的。” 这一句一句的,清丰都没法回答。他就只管说自己的事,“不用叫我妈,我给麻麻说是一样的,等天亮了,你告诉我妈就行。”然后把清收偷着去京城的事,他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我给买的四点半的火车,车都走了。直达县城的。叫他们去接人,可别再跑了……” 柳成他姐就大惊小怪:“这可了不得了,出了事可咋办呢?你放心,我肯定把话带给你妈。” 然后就起床,梳洗过了,把家里都打扫利索了。又骑着车子去街上给孙子买包子吃,再折返回来,都已经是八点了。 大家都知道,金满城和李仙儿两口子懒。睡不到点,是绝对不起的。 叫孙子吃了喝了,然后才去隔壁,果然两口子才起来,尿盆都还没倒呢。 柳成她姐就说了:“……可得好好管管清收,才多大点年纪,就敢自己跑到京城去了?不过孩子也是可怜,到了京城,连火车站都没出,就又被送回来了。不是我挑事,你家老四两口子也心也太硬。还有你家那儿媳妇,只怕是个记仇的。你看,你那么对人家孩子,人家就能那么对你的孩子,当日那事,可不是那么轻易能揭过去的……” 巴拉巴拉的一大堆,老大两口子听明白了个啥,就听明白了小儿子压力大离家出走跑到京城去了。然后老四家两口子眼礠心硬,愣是把孩子晾在火车站一天一夜都没搭理。孩子饿的没吃没喝的。然后自家儿媳妇记恨自己,不叫大儿子管小儿子。然后可怜的孩子连火车站都没出,就这么被他哥给塞上火车了。 可怜见的!这一路上还得饿着吧。 李仙儿一拍屁股就坐在地上了,哭的撕心裂肺:“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这个点,好些人都吃完早饭准备出门打牌或是准备干点啥呗的娱乐活动,反正冬天嘛,屁事没有。走东家串西家的。李仙儿这一嚎哭,行了,大家又有热闹看了。 都凑过来,问问:这是咋了?又出啥事了? 然后柳成他姐不厌其烦的把她的理解一遍又一遍的说。 作为旁观者,那看法自然跟老大两口子那种心疼小儿子的想法一样了。 私下人家就嘀咕:那小子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这两口子整天说他家老二是读书的苗子,你们没听那谁谁谁的姐夫的表哥的媳妇在学校教书,就是这小子的老师。人家那老师多少次都不想要这小子了,要不是看在金家的孩子的份上,早打发回来了。卷子老师都不批了,叫他愿意给自己打多少分就打多少分。要不然能这么轻松的请假,其实在学校老师就不管。你说偷跑出去了,你直接给你四叔打电话呗。你给人家清远那孩子打电话干什么?当谁都是他一样不念书。清远叫了清丰,没想到及时跟他爸他妈说一声也是有的。毕竟是孩子嘛。老四和桐那人咱是清楚的,一个村里的人去了,都热情的不得了。亲侄儿绝对不会不管的。不过这清丰是真心硬,亲弟弟到门上了,就这么给打发回了了。不说咱说,就是要饭的叫花子到门口了,咱该施舍的都得施舍的。 临了了,把清丰的名声给糟蹋的一塌糊涂。 柳成的姐夫这人比较老实,在家就偷偷说老婆:“你跟着搅和啥?人家清丰在电话上不是那么说的!” 柳成他姐就冷笑:“他活该!金满城那是什么东西。狗怂货!” 柳成的姐夫就叹气,提起这些事,他也生气。自家闺女嫁人的日子,就在清丰结婚的前两天。他们正月初八,自家正月初六。年前为了给闺女准备嫁妆,家里要缝被子置办东西,村里的人都来帮忙,有给他家帮忙的,也有给自家帮忙的。 自家的条件好点,到底孩子的亲舅舅当着个管,也肯补贴这当姐姐的。而家里呢,也就一儿一女。儿子是老大,早结婚了,如今孙子都四岁了。闺女呢,是小的。谁家的孩子都没多余的对不对?闺女嫁人了,他们两口子就跟儿子媳妇商量嘛,说你们就这一个妹子,结婚了,咱们给陪嫁多点。儿媳妇呢?比较懂理。儿子被他舅给安排了个司机的工作,儿媳妇嘛,又是民政局的正式员工。两口子在县城都有正式工作。农村嫁闺女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大部分都是拿聘礼的钱给置办的。好的人家呢,娘家还贴进去一点。不好的人家,要的聘礼多,陪嫁少,那是要被人再背后讲究的。 他们家觉得日子过的去,就打算陪送的体面一些。 洗衣机、彩电,这都是必备的。完了又给买了一个冰箱。这在农村,还很少用的。更别说给闺女陪嫁了。 金满城不止一次的在儿媳妇面前说:“你看你爸妈,你们自己都没用呢,就给闺女陪嫁呢,将来这老了,是指望这闺女养老呢。” 本来是邻居嘛,大家说笑的时候也常说,以后不要管那俩老怂,扔给闺女去。 都是玩笑话。 刚开始他们也是当玩笑一笑而过的。 可年前缝被子的时候,来了好些个村里的妇女帮着做。自家陪送的比较丰厚,十六床铺盖,把孩子一辈子盖的被子都给做出来了。 人人都说,这家疼闺女。 金满城跟个碎嘴的婆娘似的,进进出出的,也不忙他自家的事去了,面色铁青一趟一趟的往自家跑,见人就说:“你看缝了这么多被子,将来只等着长虫子。”又跟人家这边的儿媳妇说,“你结婚的时候,你爸你妈才给你们弄了八成被子,结果你妹子嫁人就给了十六床……”嘟嘟啦啦的说了一大串。拉着个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好日子里上门明着挑拨离间。 脑子就跟有坑似的。 大家心里也都知道,他就是给儿子置办不起这东西,然后看邻居嫁个闺女就是这排场。不服气,害红眼病。 有些人害这种病,那是心里偷着害。结果呢?这位是明晃晃的直接就把肚子里那点心事给倒出来了,脸上连掩饰都掩饰不住。 这也就是儿媳妇那边是真心不在乎这点钱,要不然,这家里得被搅和成啥样。 这事过了,好些人都说,你们家真是好涵养。要是敢跑到我们家这么胡说八道,我非得撕了他的嘴。 可自家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柳成那边还得顾着金家老四和桐的面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对不对? 两口子当时真是把这金满城端出来的这一盘子苍蝇忍着恶心给咽下去了。没闹没说,顺利的把闺女给嫁了。过后也都没提! 可这事吧,放在心里还就是觉得时不时的犯恶心。 因此,柳成的姐夫虽然觉得自家老婆这事办的不地道,但也就是叹了一声,没说多余的话。 那边金满城两口子可不得了了。赶紧收拾东西,去县城去。 家里有事就找老二。 老二正忙着装修新店面呢。准备新开一家火锅,然后隔壁打算开能承接宴席的大饭庄。如今这婚礼都是有讲究的,也不再是纯粹的吃吃喝喝,得有大彩电,得有音响,得有一个舞台,反正就是得跟上时代。 然后正一脑子官司,看这彩灯怎么弄好看的。老大两口子来了,金满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二啊,清丰是丧了良心了,我管不了了,你得管管。把他给我弄回来……打死我都不心疼……” 老二一边忙着,一边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然后就说:“……那照你这么说,脸亲老子都不认了,能人我这叔老子?你听你的,就更不听我的了?” 英子过来送饭,听了一耳朵,心里就气的不行:你儿子要我们家管?凭啥啊?还打死都不心疼?打一个试试,别说是打死了,就是踹上一脚,你都得哭着找上门来。 她就说:“咋还在这里呢?去车站问问,看孩子那趟车啥时候到……” 然后就指派老二:“老五说上次要的东西得去省城去买的,赶紧吃饭,吃完饭上省城去。” 那两口子就不言语了,意思他们听明白了,就是英子不叫老二管,当然了,老二也是真的不想管。 两人转身就走,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这是生气了。 可这两口子生气都生惯了,自家人没谁当一回事。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又是找老三去了。 老三两口子正准备出门呢。 干啥去?清涓这丫头上高中课程就有些跟不上了。数理化像是听天书。理化还罢了,你说数学回回都考个二三十分,家教也给请了,孩子也是认真学了。可就是成绩上不去,你说怎么办?其他的科目呢,是不出色,再加上就算是文科,将来这高考数学还是必考的,还是主科。这成绩,眼看高考是没希望了。 孩子都没信心了,跟她妈说:“我太笨了,真不行。” 有点厌学了。 姚思云一看这也不是办法,又心疼孩子,又无奈。可也不能看这么大点的孩子给荒废了吧。 怎么办呢? 找关系托门路,终于找到一条不错的出路。 什么出路呢? 医学院有进修的名额,可以推荐孩子过去。这孩子不是一直学中医嘛,在家学的。她找了关系,叫人家推荐,证明这孩子确实有一定的医学基础,这才获取了进修的资格。 他们两口子这次去,主要是想给孩子选专业的。 中医的话,真得有耐心,十年二十年的往下磨砺。可有些专业,相对来说就好掌握一些。 姚思云看中了牙科,口腔医学。 以前这个专业是不怎么热门的。但姚思云却觉得,这以后,这个专业很有些前途。 日子好过了,追求的就不一样了。以前老人牙齿脱落了,那就脱落了。不是日子过的特别好的,谁会想着去镶上一颗牙齿。但现在,可真不一样了。 老人嫌弃没牙齿不方便,中年人不光追求健康,还追求美观了。年轻人和孩子,别管他们在乎不在乎,作为家长是极其在乎的。 姚思云看好这一专业,觉得跟着学学技术,将来还是比较有市场的。给自家中医门诊的二楼转门开设一牙科,就是洗洗牙,给老人坐坐牙齿护理,赚的都不在小数。 老三对这个不懂,姚思云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要找人,咱找。要花钱,咱花。为了孩子嘛。 这两年过的,他都觉得这就是孩子亲妈。然后偶尔想想,都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大概也是出现问题了。 姚思云昨儿都跟人家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今儿一早,两人就打算去省城。姚思云还说:“家里要是有闲钱,就在省城给三个孩子准备铺面……” 老三摆手:“准备啥铺子?房子现在是七十年产权的。铺子有的是三十年产权,有的是四十年产权。看不好地段,又不打算自己经营,其实没多大赚头。” 姚思云也就不说了,在这些方面她不是很擅长。 她现在就是一门心思的要把孩子给安排妥当了。她爸没了那么多年了,但是如今大部分人还都愿意给面子。 锁了门都下楼了,看见老大两口子迎面走了过来。 金满城又是老样子,远远的未语泪先流啊,一副被儿子虐待的老父亲的形象。诉苦啊,各种的说。 老三就说他:“才四十多岁的人,你装啥老汉?清收是你的责任,没听过当哥的非得照顾当弟弟的。你还是我大哥呢?你管过我啥?” 清丰和清收是一个爹一个妈的,咱俩也是,对不对? 你都没做到,凭啥强求人家孩子。 哪哪都是你的道理? 姚思云拉开车门子就上车了,催老三:“赶紧的,赶时间呢。” 老三就屁颠屁颠的上车,发动车子一踩油门,走了! 真不是不管,是这事该怎么管? 要是你跟外人有矛盾了,那不管你有理没理,我都得向着你,为你出头。谁叫你是我哥呢。 可你跟你亲儿子之间,我一当叔叔的掺和什么。 咱两是亲兄弟没错,可再亲,亲的过亲父子的?回头你们爷俩和好了,我里外不是人了。 老话说:疏不间亲,这话再是错不了的。 不是谁都跟他的,净干些二百五的事。 人都走了,金满城也不哭了。呐呐的闭着嘴,看李仙儿。 李仙儿转身又往出走:“……去车站问问,看看咱家那先人啥时候等到?”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第二天早上了。 顺利的接到人了。 清收一见爹妈就哭啊:“……我哥可狠心了,把我扔到车上……还威胁我,不听话就把我送到煤窑挖煤去……我都吓坏了……再也不敢了……我回去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跑了……不管多大的压力,我都挺着,一定考个大学,考个好大学,跟我二姐一样,上青华……她研究火箭宇航飞船……我……我上月球去……上火星去……肯定比她厉害……肯定给你跟我爸张脸……” 李仙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哥就是狼心狗肺的,妈就指着你享福了。看跑了一圈都瘦了,走!妈带你下馆子去。” 金满城一脸骄傲的看儿子:“就得跑出去长长见识,才能懂事。” 好像明儿儿子就能上火星去似的。 所谓的下馆子,就是到平安饭庄,找孩子的二婶英子,“……有啥好吃的,给孩子补补,这回出去,可遭了大罪了……” 英子真当几天都没吃饭呢。也不会小气的跟孩子计较一顿饭。 好吃好喝的叫吃了喝了,也听到那两口子跟孩子说话了。感情这偷跑出去一圈,回来一点事都没有。别说打一顿骂一顿,就是连大气都没哈一口。这还成了功臣了。 连这小子去京城路费从哪来的都没问。 她也闹不懂俩人是咋教育孩子的。 不过清收这小子,真是长了一张好嘴。满嘴都是鬼话。 可偏偏的,这鬼话老大家两口子还都信。 清收眼珠子滴溜溜转,“妈,没事了,你跟我爸回吧。我自己去学校,我跟老师都说了,我的压力太大,要调整一下。现在心态挺好的,我自己回去,真的没问题……” 李仙儿就觉得儿子有本事,老师也看重,满意的笑,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来,拿了五十块钱递过去,“这事一周的伙食费。” 英子心说:人家孩子一周花三十都算是多的。他家一周给五十。可真是够宽松的。 人家爹妈舍得,她也不多话。 就见清收那小子把钱收了,然后眼泪就下来了,“你跟我爸那么辛苦,还得供养我上学。我都觉得花这么多钱可没脸了。想着早点出去赚钱回来给你们花。你看现在,一周五十这都已经很多了,反正勉强够吃饱。老师还要什么补课费,资料费,这个费那个费的,之前就说要收六百八十块钱的。我一想到咱家拿不出来那些钱,就真觉得上这学有啥用呢……” 英子的心都跟着跳了。 她瞄了一眼李仙儿手里的钱,整的零的,也就七八百的样子,先给出去五十,剩下的也就在七百上下吧。 结果这小子就说老师要六百八! 英子瞅着李仙儿数钱,一共六百九十二。 取了十二出来当路费塞给金满城,把剩下的六百八全都递给清收:“拿着吧。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再穷再苦,就是出门给人下跪磕头,我跟你爸都要把你供养出来……” 清收的眼泪往下掉:“我一定考上最好的大学,把你跟我爸接到京城,住大房子,雇保姆伺候。挣了钱全都给你们……” 李仙儿抹了一把眼泪跟英子说:“英子啊,一定要供孩子上学。清安的成绩不行就要叫复习。一定得考出去。” 还把英子气的不行。清安的成绩是不算出类拔萃,但总的来说还属于中上的水平。二本有点悬,但加把劲还是能期待的。 别人说清安学的不行就算了,你家这个就这样了,还有脸说我家孩子不行? 英子就说:“他那样就看他自己,能学的动就学,学不动我可不给他花那些钱去。回来直接跟我在饭馆干着吧。可跟你们不一样,将来跟着儿子享福呢。” 要是有自知之明,就知道这说的是反话。 可偏偏金满城感觉良好,一听英子这么说就开始数落她,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什么妇道人家的妇人之见等等等等。 英子给气的,我说反话你听不明白还来教训我。但是就算教训,轮得到你教训的吗? 你一个大伯子教训弟媳妇,谁给你的脸? 本来还想着提醒两口子一声,叫他们亲自送送孩子呢。这会子气头上,她还就不言语。 爱怎么着就怎么去,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没有? 反正利索的把一家三口送出门,看着三人在门口分道扬镳。清收去学校了,这两口子打道回府了。 清收哪里回学校了? 在学校门口的电话亭,给清丰打电话:“哥,我到家了。” 清丰正在帮人家打扫卫生间,刷马桶呢,接了电话就蹲在卫生间边上:“到家了?到了我就放心了。” 清收就哽咽着:“妈把我伙食费给扣了。一星期才给我二十块钱……” 清丰叹气:“那你去办一张银行卡,我一个月补给你一百。” “还有资料费。”清收这么说。 清丰就不言语了,沉默了半天才道:“你嫂子管钱管的紧,孩子还要瞧病。没那么多……”就这一百,还得从自己的生活费里省。本来盒饭里能要个荤菜的,现在全改成素的。总得叫清收在学校吃饱吧。就这还得叮嘱,“可别告诉你嫂子。爸妈那你也别说,他们藏不住话,啥时候说漏嘴了,叫你嫂子知道了,这都是事。” 清收就一乐:求之不得呢。 赶紧保证:“我绝对不说!” 挂了这边的电话,又给徐强打,“姐夫,我这边要资料费,家里没钱给交了。能借给我五百块钱吗?别告诉我二叔二婶行吗?要不然我爸我妈知道我出来借钱肯定心里难受。” 徐强都愣住了,他对清平这个堂弟印象真不算是深刻。但有印象。清平大伯家那边的日子不好过,他也知道。但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清平而是打给自己,这个就不知道了。 但是不管明不明白对方是啥意思,这好歹是小舅子吧。 这么大一小伙子,张嘴只要五百。 能把脸给撅回去不? 不能! 他姐能撅回去,最不行也能问问是啥资料啊要这么多钱。但作为一个还处于预备役阶段的姐夫来说,这么问绝对不合适。 作为准姑爷只有愁老丈人家没事以至于没有表现的余地的,绝对不能说是怕麻烦或者把自己兜里的钱认的特别真。 不就是五百块钱吗?叫一声姐夫还不值五百? 给! 清收没想到这么顺利,还想着是不是要的少了。 他赶紧去办了卡,花了三百块钱买了个二手手机,然后花一百块钱办了一张卡。如今这手机卡,又不需要身份证。随便一个地方都能买到。 买了卡,用短信的形式把银行账号发过去。 然后又给严格打电话。严格正集训呢,手机响了。连长帮着送过来,知道他等女朋友的电话等的都魔怔。 结果接起来之后,严格才想起来这小子是谁。 他还心说,这小子可算是有心的了,怎么连自己的号码都能弄到? 那边这小子就说了:“……把人给打了……现在住院了……怕的不行……家里也没钱给……也怕家里挨打……能不能先借我五千……” 严格第一反应就是:“你说实话,是不是在传销窝点呢,叫人给控制住了?” “不是!”清收头上都冒汗了,这个姐夫好像不好忽悠,他声音里就带了哭腔,“姐夫你怎么不相信我呢?你听……这是啥声音?” 是县上那种叫卖声。 严格在县上呆了好些年,自然是熟悉的。 一听这声,就知道这小子真再县城呢。 他嘴上应着:“行!你把卡号给我,回头我给你打钱去。” 然后挂了电话给清宁打电话,真要是把人给打了,这就真不能瞒着家里。 结果清宁在实验室,根本就没接听电话。 这就没治了。 连长在边上听了个大概,就说:“我准你半天假,出去处理家事吧。要真是把人给打了,你就赶紧先把钱给垫上。要不然钱不给人家,人家肯定得找事了。你那小舅子再一害怕,跑了该咋办?到时候找不见孩子,你这不借钱的反倒要落埋怨。” 也是这个道理。 他连作训服都没换,开了连队的车,先去银行把钱给打过去,才去找清宁的。 清宁一脑袋官司的从实验室出来,问严格咋来了。 严格是一见清宁熬的红眼睛黄面孔的,就皱眉,又不能说你别干了之类的话。烦心事也不好见面就说,只道:“想你了,出来跟你吃顿饭。” 然后开车去吃饭的路上,清宁在车上睡的昏天黑地。 严格停在肯德基附近买了汉堡炸鸡可乐,在车里吃着等着清宁醒来。 醒来都天黑了。 “实在太困了。”她也觉得挺抱歉,吃着汉堡喝了可乐,偷眼瞧开车的严格,“等这个实验结束了,我有两个月的假期。去你们连队练练去?” 变相的说忙完就去专门陪他。 严格心里软成一汪水了,送清宁又回实验室。想了想,麻烦事还是别跟她说了。不管是她家的麻烦事,还是自家的麻烦事,自己都处理了不就完了。 送完清宁往部队折返的时候就打电话给徐强,他对老家那边的亲戚还能熟悉一些。 徐强干嘛呢?他正爱训呢。 清平气的正数落他呢:“……那小子嘴里就没半句实在话?他怎么不找我借钱?肯定知道我不信他。完了你就敢给……” 徐强心说,这就是难办的地方。 小舅子这种生物,你是轻不得重不得。你管了,有时候媳妇得说你多事。你不管,媳妇又得骂你没把她的家人当家人。 他就说:“也就五百块钱。我不是没想着他偏我,当你说我这一姐夫,还没转正的姐夫。我能咋办?不给就真坏了。对不对?” 正说着呢,然后严格的电话来了。 结果两人这么一对,傻眼了! 跟徐强说要资料费,跟严格说把人打了,要赔偿医药费。一个要了五百,一个张嘴就五千。 这小子肯定是没说实话。 身上那么多钱,这是不打算干好事啊。 徐强心说看来在老丈人这边,大家的普遍认识里,还是严格比自己强。要不然为啥骗严格五千,只骗自己五百呢。 他还顺嘴这么挤兑了严格几句。 严格气的骂他:“……少说风凉话。这要那小子真不干好事,出了啥大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俩这俩瓜怂。” 到了这份上了,瞒不住了。 严格就给林雨桐打电话,把事说了:“真不知道他是骗我的。我还害怕他没钱被人逼的狠了一时想不开出点啥事或者干脆跑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躲了。你说才那么大点年纪,出了事咋办?” 都是好心! 林雨桐能说啥,就说没事。然后给英子打电话。 英子是先接了闺女的电话,然后再接了妹子的电话。前因后果吧,听的特别明白。 你说从自家骗钱这就算了,家丑不外扬,咱烂在心里完事。 可你找俩准姑爷骗钱,叫人家心里咋想? 金家人咋就这样呢。 她跟林雨桐感叹:“这也就是强子和严格是咱看着长大的孩子,要不然……谁敢跟咱家结亲?” 在农村可不就是。人家不光要看姑娘怎么样,还得看这一家子怎么样。 清收办的事,可不就是不经讲究。 她现在也不管难堪不难堪,直接打到老大家隔壁,叫那事儿精帮着叫老大家两口子接电话。 柳成他姐那都是竖着耳朵听呢。 听着英子在电话里把金满城两口子七个不八个非的说了一通,“……这都不是钱的事。你说这以后,兄弟姐妹还怎么相处?想着帮一把的,谁知道这是真是假的?不帮吧,又怕你们怪罪。你们赶紧来,到学校看看人还在不在。我家这口子不在,老三也不在家,我这边走不开,也去不了学校。” 李仙儿腿都软了,一个劲说:“不可能!真不可能!” 英子就说:“不管可能不能的,先来吧。哪怕白跑一趟呢。只要人在,对不对?” 然后两口子赶到十点到学校,找门外,门外又联系班主任,班主任从家里赶来,又找宿管起来开门,等找到宿舍都十一点半了。 班主任说今儿就没见清收到学校来。到了宿舍,宿舍里的衣服都不在了,应该是拿走了。 “谁见金清收了?”老师看一个个睡的迷糊的学生,“他来过宿舍,你们谁见了?” 被窝里探出个头来:“清收来了,送杨美丽去医院了。她的脚扭了。” 杨美丽是班上的一个女生,那得问问她才知道。 然后又去女生宿舍。 结果都说杨美丽没再回来。 班主任就麻爪了,这丢的不是一个学生,而是两个。 怎么办? 一边联系杨美丽的家长,一边报警。 学校和老师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第二天英子才听说,这小子能耐的很,拐了女同学私奔了。 那什么杨美丽他爸跟老二还都认识,老二还真知道这姑娘的情况,在家里才说:“杨家当时穷的很,娶不起媳妇。后来都三十了,才说了个对象,女方长的好,但就是一点,是个八点子!” 八点子是啥意思? 就是脑子不够数。不是十成那种正常人的脑子。 “结果呢,这媳妇娶回来,一口气生了三个闺女,也没小子。前两个闺女都嫁了。大姑爷是斜眼,二姑爷少了一根小拇指。这老杨就说,自家闺女憨,得找个精明的女婿。外貌上有点毛病这没啥,只要脑子机灵。所以俩闺女的日子还都不差。这最小的,老杨没打算往出嫁,是留在家里招赘女婿打算顶门立户的。” 在学校也学不动,但老杨对孩子还算是负责,咱最起码把初中上完,义务教育嘛。别整的真跟比别人笨了多少似的。 去老杨家的村里去打听打听都知道,这杨家三个闺女从小到大上学就没及格过。 就这么一闺女,还被坏小子给拐跑了。 老杨知道金家老大是个啥情况,压根就不跟那两口说事,只找老二:“你说这事该咱办?总得有个说法吧,要不然得被人笑话死。” 金老二真是想去祖坟里看看,是不是风水哪里有问题啊。 你说这都叫啥事情。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笑话啥?这有啥可笑话的。有儿别笑做贼的,有女别笑为娼的。谁该笑话谁哩嘛!” 有儿别笑做贼的,是说家里有儿子的,就不要笑话人家做贼的。谁知道儿子长大了是个什么东西。 有女别笑为娼的,是说家里有闺女的,就不要笑话人家卖笑的,谁知道闺女长大了又是个什么货色。 就是说一家不到一家,谁也别笑话谁。 话是这么说的,可老杨苦笑“你家是小子,你家当然不怕。我家这一姑娘,你们说咋办?” 老二就说:“先把俩孩子找回来。兴许不是咱想的那样。” 没法给句实在话啊。 可找孩子,上哪找去? 金满城给四爷打电话:“想想办法……叫公|安部帮着找人……” 以前官小的时候动不动叫四爷找公安局,现在都开始叫公|安部帮着找人了。 衙门都是咱家开的?! 四爷把电话往桌子叫一放,该干嘛干嘛去了。他爱说啥就说呗,他连听都懒的听。 还找人? 找啥找? 钱花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除了清丰是真着急,其他人真没怎么往心里去。 都是想着,钱花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清丰是带着手机,任何一个提示音都不放过。想着会不会联系他。 可惜,一直到年跟前了,都不见联系他。 李仙儿倒是给清丰打了两回电话:“……生你们下来就该直接溺|死……有啥用呢?一个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一个连死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其实还是想着过年了,叫清丰两口子带着孩子回家过年的。 花花才不回去,到了年跟前,买了车票,直接回娘家。 孩子还小,不能来回的颠簸,才不叫孩子跟着在路上受罪呢。 清平跟徐强倒是回家了。过年回去也不得消停,金满城两口子找徐强,问当初打钱的那个银行账号,还有联络的手机号码。 要是有用,徐强早联系上了。 电话号码给了,提示音就是无法接通。 英子就跟清平说:“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跟你姨怀着你跟清宁,你大伯娘也跟着假怀孕,把你奶气的,说她连个蛋都没下。后来有了清丰,这是咱家头一个男孙。那个嘚瑟的。你奶偏就不吃她那一套。男孩你自家稀罕去,她就稀罕孙女。后来添了清收,更了不得了。俩儿子呢,出门说话声气都不一样。到哪都是那句话‘我有俩儿’!”她嗤之以鼻,“有就有呗。这会子再不显摆她的俩儿子了。” 清平就说英子,“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记着呢。” 英子当然记着,“不光我记着,记恨她的多了去了。”又说那谁家谁家没儿子,李仙儿专门跑到人家炫耀。谁家谁家刚夭折了孩子,她抱着孩子去显摆,“干的都是些没屁|眼的事。戳人心窝子,把人得罪狠的事干的多了。人家当时是没说,你现在去问问去,如今肯定在家里看笑话呢。” 笑话就笑话吧。谁叫家里出了这惹人笑话的事了呢。 过年清收都没回来了,清平还说,这小子还真行,够能耐的啊,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结果呢,不经念叨,过了大年初二,回来了。 带着女同学,杨美丽。 清平都觉得可神奇了,这姑娘脑子到底差了多大的事,才能就这么跟人家跑了。 人家姑娘说了:“他是个骗子,说带我去看长城,结果就在省城看了城墙,还哄我说是长城。说他四叔是大官,去了京城住酒店,结果就在省城的城中村小旅馆里住着。说就是睡我旁边不碰我,可还是脱了我的衣服把我睡了……” 清平一口水给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都在老二家这边说事呢,挤的满满当当的,金家的人,杨家的人。 然后这姑娘直啦啦的就这么给说出来了。 英子憋笑去了厨房,偷笑笑的肚子疼。 真的!从哪弄这一活宝。 不过这姑娘是长的真好。一米七的个头,要身量有身量,要长相有长相。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唇,头发乌油油的,一双眼睛瞧着还挺灵性的。结果一张口,二百五的气质就扑面而来。 金满城和李仙儿黑了脸,老杨家就很尴尬了。 老杨头带着俩姑爷来,这三个都属于脑子比较清楚的这一类的。因为脑子正常,所以才更尴尬。 李仙儿就说了:“好这姑娘哩,你可不敢这么胡说。咱家娃儿是啥样子咱心里有数。我娃这是要考重点高中,上重点大学的……” “你羞你先人哩。”杨家还没说话,杨美丽同学就来了这么一句,“他考试还没我考的高哩,他还上重点呢?他能上重点我都能上天!” 姚思云也忍不住了,钻到厨房跟英子笑成一团。 见过谁家的准儿媳妇跟婆婆是那么说话的,一上来就来一句——你羞你先人哩! 不行!不行!笑的肚子疼。 这李仙儿到底是亏了多少人啊,给她送来这么一祖宗! 老二和老三对视一眼,尽量忽视这话。反正羞的是李家的先人,不是金家的先人,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其实要真是先人有灵,清平都想问一声自家先人:你们此刻是羞也不羞?! 李仙儿被怼的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你这娃,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的家教了?” “跟我说家教?”杨美丽瞪着美丽的眼睛,“我的家教不好,就你家的家教好?!家教好出来哄我哩!哄的把我睡了,就不想认账咧!咋莫没死你吗?要不是他把我谁了,我能看上他?我好歹能考三四十分,他连十分都考不下。我还总以为他是脑子缺根弦,现在看来不是!你家不光是他脑子不灵性,你一家子脑子都有问题哩!” 他娘的到底是谁脑子有问题哩?! 老杨就说自家闺女:“行了!不许说话。” “咋不许人说话?”杨美丽轻哼一声,并不因为那是她爸就多给几分面子,“要不是你不带我去看长城,我能被他哄了?要不是你不带我去京城耍,我能信他?这都怪你!” 老杨被闺女给堵的,“行行行!怪我!那你说,准备咋办?是要跟他过,还是就当事情没发生过。爸再给你找个好的。” 哪怕是二婚的,只要人机灵、踏实本分就行。 其实叫他说,他是压根没看见金家这孩子。当然了,还包括金老大家两口子。 不就是闲言碎语吗?谁爱说就说去。 就跟自己把闺女都嫁给身体上有点小问题的,多少人背后说闲话呢。可结果呢?俩娃的日子都挺好。自家的孩子自己清楚,脑子都不机灵。有点二愣子气,跟正常人比,总好像有点不一样。这过日子,就得找个能靠的住的。 大姑爷是木匠,弄了个家具作坊,自己定做家具,生意好的不得了。县城里房子都买了。二姑爷会开车,包了一条从镇上到县城的公交线路,二姑娘跟着售票。挣不了大钱,但小钱天天稳稳的往家里进。 三姑娘还小,他原本没这么急着给孩子找对象的。上门的姑爷嘛,这得好好踅摸。 可结果闹了这么一出。 他就看自家闺女,“你是啥意思,跟爸说,咋都行?” 杨美丽看清收:“不能叫他白睡了。给他要钱。拿五万!” 李仙儿脸都白了,“你当是你天仙啊,还五万。” “就五万。”杨美丽轻哼,“没五万这事没完,我去派出所,告他强|奸……” 李仙儿一巴掌打在不言语的清收脊背上,“你是不是眼瞎……” 清收蹭一下站起来,拉着杨美丽就出去:“走!咱们出去说句话。” 然后两人就在门口说话,里面静静的听两人说话。 “我没哄你。”清收说,“我四叔真在京城,问你爸就知道了,你嫁给我,还愁将来去不了京城?不就是看长城吗?你只说想怎么看吧。在地球上看有啥意思?要看得在月球上看。我二姐是造飞船的,到月球上捎带个把人算什么啊。将来咱去,就去月球上去看去。在月球上看长城,那才叫扎势!” 清平一脸的古怪,很想知道他二姐听到这话是啥表情。 这本就是满嘴胡说八道的话,结果呢?人家杨美丽姑娘对长城的执念很深,立马语气就变了,“真能上月球上看长城?” 清安在里面听着清收一口接一口的保证,躲房间去笑了。 自己虽然不懂学霸的世界,但是学渣的世界好似更不明白。 都上初三了,物理那些东西全都白学了吗? 一个信口开河就敢送人上月球,另一个竟然没有提出丝毫的异议。 清收那是没学,满嘴冒泡胡说八道,大家都习惯了。可这姑娘只怕真是学白上了。 他可劲的笑呢,然后清收还保证呢:“看个长城算什么,你想啊,站的高看的远,站在月球上往地球上看,咱连出国都不用了。哪个国家你看不见?不光把咱们国家的风景看全了,连国外你都没放过。除了我家,你上哪找这便利条件去?” 杨美丽就有点犹豫:“你要是骗我咋办?” “我骗你干啥嘛?”清收的语气不容置疑,“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当我骗你嘛。在省城我就是想着飞船还没造好,到时候要去月球上看,干嘛还要白跑一趟京城,是不是?咱拿钱吃了喝了,你只说那些大虾海鲜好吃不好吃?” 挺好吃的! 清收就说:“干脆咱俩结婚算了。要不然我二姐跟你是啥关系,凭啥捎带你去?” 别提里面的人是啥表情了。 老杨这会子都不说叫自家闺女回家不嫁的话了,这脑子,人家想骗分分钟就又骗走了。 可金家,却真心不想娶。 清收的脑子这会子想的简单,就想着赶紧把这麻烦事处理了,这就不算是闯祸了,还白得一媳妇。 可金家的大人心里,却泛起嘀咕。 比如说是清辉谈的那个甜甜吧,老三和姚思云都看不上。但这是性子的问题,性格的问题,对吧? 但是这个不是!这个是明显脑子有问题。 而且这姑娘的妈就是有名的‘不够数’,俩姐姐要是没毛病不会找那么两个人嫁了。 很显然,这智力上的问题,它是遗传的! 金家往上数几代,别管是娶媳妇嫁闺女,穷也罢富也罢,从来没有过跟这种情况的人家结亲的事。 这才是真正后患无穷的事。 外面那姑娘受过一次骗了,不肯再受第二次,就说:“那你给你二姐打电话,叫我跟你二姐说话。” 清收回来之前,手机又充上话费了,二话不说就给清宁拨出去了,心思却转的飞快,该跟二姐怎么说。 结果电话刚拨出去,杨美丽就一把抢过去了:“我跟你二姐说。” 清宁刚从实验室出来,毫无进展的情况下,她心情有点不怎么明媚。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接起来那边就说:“二姐,你们的飞船啥时候去月球?” 妈|的!谁拿姑奶奶开涮呢? 清宁气笑了:“我们这趟不去月球!准备先去火星,在那里呆上三天,补充点物资,然后启程往太阳上去……你去吗?” 1126.悠悠岁月(143)五合一 悠悠岁月(143) 去火星呆上三天还得去太阳上? 能去吗? 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好像让计算过, 从地球到太阳以光速好像需要很多个光年的。但是多少个光年,这个已经不记得了。光年到底是多少年也不知道。 她就说:“……怕是这趟不行呢。赶在明年中考前能回来不?” 清宁对着电话:“……………………”这到底是谁啊?没事跟自己逗什么闷子。她就说, “还要赶中考的时间啊, 这估计够呛。不过你要真想去,咱给教育部下个文件,改改考试时间就行了。” “真的啊?”哎呀妈,老厉害了!原地蹦了一下才又懊恼, “那也不行, 肯定得错过我家收麦子的时间……” 清宁:“………………”越发来劲了还! 那边清收一下子把电话给抢走了,然后迅速的挂了电话。清宁一直就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这神经病是谁。 闲的蛋疼啊! 没看见姑奶奶连年假都没有, 就在家里过了一个年三十, 然后又守在实验室了吗? 清收那边说杨美丽:“你都准备嫁给我了,你还管考试时间,你还管什么你家收麦子……” 前头那句还行, 后头那句叫坐在里头听外面说话的老杨越发心里不欢喜了。虽然没听到对方电话里说啥了, 但根据自己孩子的反应, 这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心里本来就老不是滋味了。 一样的孩子, 自家孩子长的事一脸灵性相, 谁知道脑子就是有点笨。 看人家那孩子呢,现在长啥模样他也不知道,不过小的时候从镇上过的时候还是见过的嘛。金老二的老娘抱着的孩子, 光溜溜的大脑门, 怎么看怎么丑。你说人家咋就那么出息, 那是真能上天啊。 正不是滋味呢,然后就听到那小子说了那么一句,行!要嫁人了,不用管考试的事。再说,就那脑子,你就是管考试的事了,又能咋?但凭啥不叫我闺女管我家收麦子的事。 别人都种果树,老杨呢,另辟蹊径,在黄河滩地上承包了一百亩,种小麦呢。 这种大面积的耕种,种小麦其实也是有赚头的。 对杨家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收麦子。前头两个姑爷,那是再忙,也得腾出十天的工夫帮老丈人家收麦子。有时候自己上阵还不够,还得叫上自己的亲朋好友。人家没空,你就花钱雇人。反正得照看的老丈人家的粮食颗粒归仓。 没儿子的人,心里本来就有些不得劲。姑爷肯搭把手,老杨在外头也有说头,就说你看我们家的姑爷,那真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比有些人家的亲儿子还强些。 结果外面那小子还不是自家姑爷呢,就撺掇着姑娘不要爹妈。 不要爹妈都行啊,但至少我得预见我家姑娘跟着你得有好日子过吧。 然而迄今为止,并不能! 老杨头就不乐意了,叫闺女进来:“美丽啊,进来,咱回家。”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事今天说不消停,改天再说都行。横竖不能当着自家这傻孩子说。 清收拽了拽杨美丽的袖子,低声道:“你爸怕你错过农时,不想叫你跟我……” 然后这姑娘进去就说她爸:“我年年都收麦子,明年就少我一个也不行?”然后拉清收,“那明年我要是不在,你叫他去。他替我总行了吧。” 清收咧着嘴笑,朝他爸他妈得意的挑眉。 但是,老大两口子真跟吃了苍蝇似的,这跟他们预想的差的太远了。 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跟清宁一样造飞船呢,转眼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去收麦子。 儿啊!你说你叫爹妈咋接受。 两口子之前是只要一想到将来有一天,自家清收那是比清宁还出息,半夜都给笑醒了。 如今这样,叫人情何以堪。 行!咱就是不能跟清宁比,但至少得跟清辉差不多吧。 你说你又不比谁少了啥,凭啥就得娶这个一个不够数的媳妇? 然后李仙儿就说杨美丽,特别的轻声细语,就好像被怼的差点吐血的事压根不存在过,她说:“好我的娃儿哩,你可别听清收给你瞎说。他哄你哩!那天上真不是谁都能去的……” “咋不是?”杨美丽对李仙儿没有丝毫的好感,她一说话就觉得假惺惺的不是好人,就说:“他二姐都说这一趟打算是太阳上哩……那还不算是上天?” 叫人苦笑不得不是! 清宁咋这么促狭呢。 老杨就气的,心说你金家人怎么这样呢?一点也不厚道!欺负我家笨孩子干啥。 他就赶紧拉闺女:“不敢人家说啥你就信啊。那就成了瓜娃子咧。太阳离咱们那么远,到了夏天都热的不得了,你还到太阳上去?” “爸,你不懂就别说话,省的丢人现眼。”杨美丽这姑娘气道,“是你上学还是我上学?是你听课了还是我听课呢。要是不能到太阳上去,我物理老师叫我们算从地球到太阳需要多长时间是脑子有毛病哩?” 老杨:“……”是啊!又去不了,算这个干嘛? 脑子也不够数? 在卧室里偷听的清安把头塞到被子里,不行了,要笑死过去了。 学校里的物理老师真是该被千刀万剐。你看把你闲的!算毛算!算出祸患了吧。回头过不好就找你去。 然后物理老师成了罪魁祸首。 反正是这次谈话,在金家杨家的家长都不愿意的前提下,暂时结束了。 可这事却结束不了。为啥? 因为杨美丽同学到家后就偷跑出来了,去了金老大家,住下不走了。哪怕老杨过来说:“走!闺女,爸现在就带你去京城咱花钱看长城去。” 那也不去。坚定的觉得在天上看长城一定更美。 你想啊,一个村里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好事的人无事还想掀起几尺浪呢。更何况出了这么大一个事。 柳成他姐简直把金满城家的事编成了评说,出去见人就说。 这么一大姑娘住家里来,你说这啥说头都没有,可传出去不好听啊。这将来清收说媳妇怎么办?不清不楚的,这就成了二婚了。 就总有那些闲人,爱管人家的家事。都觉得自己有道理吧,就上门劝。 不光是劝金家,就是杨家那边,也有热心的人帮着张罗。 跟金老大两口子说:“你看俩孩子都这样了,不管怎么说,给孩子操办起来。这婚事还是得说了。这杨家的姑娘,说人家不够数,那都是人胡说八道的。你看人家孩子像是个傻的吗?才多大年纪的人对不对?家里娇惯一些,性子直一些。看起来憨,还是年龄小的缘故。不知道做大人的教她,不就完了。如今这情况,至少娶进门省了大钱了。要不然你说你咋办?”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说,“你算一算现在娶个媳妇的代价。你这一院子都给了你家大儿子。如今小的结婚,你怎么着都得一个院子。现在一个空院子啥都不带,没有一万下不了。咱给院子上好歹得盖点房子吧,也不多盖,就盖三间正房带个厨房,以现在的砖瓦沙土费,人工费,我跟你说,没有两万五六绝对盖不下来。光院子加房子就得三万五六。然后房子不粉刷吗?你得给简单的粉刷的能住人吧。咱不多算,大不了将来咱叫几个熟人,自家就把这活干完了。但材料得买,把门窗玻璃这些都算上,又是三四千。这都四万了。然后娶媳妇,你不能房子空着,指靠娘家嫁妆把房子填满吧。最基本的家具你还得值班,就是最简单的床柜子沙发这一套,没一万下不了。这就五万了。就这连电视都没算在内。看将来媳妇的陪嫁里能不能有。” 这位为了别人家的事,那也真是操碎心了。他算的自己都把自己愁住了,摊开两手,“就这还没算人家女方要的彩礼钱。现在娶媳妇,别的先不说,现拿三万是底线。至于什么几金几银的,四季衣裳的……这都先不说了。就这些……加在一起就是八万!你还得有钱办婚礼吧。怎么也得再准备两万。你看,这一个媳妇娶下来,没十万都不行。” 金满城两口子压根就没算过这账。 家里迄今为止还背着债呢,如今家里能凑出的数也就两三百。 李仙儿给幼儿园做饭嘛,日子一天一天的就靠着偷拿点吃的东西和一天七八块钱过呢。 十万,那真是个谁也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这位闲事主任就说:“你们自己算算,看看我哪里算错了。这还是一般的情况下。这要是不跟杨家结亲,以后咱家孩子这婚事可真不好找了。谁都知道有姑娘不清不白在咱家住过。人家好好的姑娘就不怎么愿意咱这婚事了。要么找个二婚的,带个孩子进门。要么呢,就得从钱上取齐。看有没有爱钱的爹妈,愿意把闺女嫁过来。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十万能打发的事了。但是反过来算一笔账,就是老杨家,姑娘这都不明不白的住过来了,他那些条件是不是能降低点,暂时没有房子没有院子行不行?肯定是愿意通融的。人家要三万的彩礼,给他一万这事就能搁的住。完了他那边再一陪嫁。咱家一点亏都不吃还白得一媳妇。这个媳妇娶的划算的很。” 光是钱数的前后对比,就足以叫两人心动了。 就听这位闲事主任又说:“说人家有毛病的,那纯属胡说八道。你看人家杨家那俩大闺女生的孩子,有啥问题?人家不是一样的上学,考试,也没见谁说人家孩子哪里就傻了?我跟你们说,这人的嘴最是相信的不得。” 好像也是有些道理的。 然后杨家那边也有人在老杨面前念叨了:“……你说这事都出了,不嫁过去怎么办?就算是你想给孩子招赘一个。可好的不愿意招赘进来,不好的孩子能愿意?孩子心里不得说,我明明能找个身体健全的,为啥还要给我找个残缺不全的人。一旦过的不好了,两口子叨叨了,这心里是不是就会这么想。越想越是委屈。再就是咱美丽的性子,人家说个啥好话,一哄就跑了。现在年纪还小,跑了顶多人家就说一句年少不知时。等到结婚了,你给找个老实的女婿上门来了,然后再叫人给哄跑了。老杨啊!那才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那就是不是年少不知时,那就成了跟别人私奔,是寡廉鲜耻了。大人跟着丢人不丢人的这都不说了,你就说那女婿,心里能不犯膈应。你活着,他不敢翻起啥浪花。可你能千年万年的长到世上?等将来你们两口子都走了……好我的老杨啊,这娃儿的苦日子才算是来了。” 说的老杨把刚掏出来的烟都揉成沫子了。 那边人家还都嘚嘚着呢,“……可这把这个闺女嫁出去,这就不一样了。你想啊,如今娶媳妇多难,娶进门了得跟先人似的供着,就怕一不高兴拍拍屁股走了。咱家孩子嫁过去,金老大家两口子……看着吧!鳖是啥他是啥。嫌弃金家那小子不走正道?这有啥啊!当年那金怪是走正道的人?你看看人家现在,谁有他的日子过的牛。是!他家老四肯定帮衬了。但这清收跟金老四也不远,亲侄儿呢。随便搭把手,那日子就不是咱羡慕的来的。你看老三家的那小子,听说在京城混的可好了。开个啥公司,还从咱这镇上村里找人。说是四十岁的妇女都要,一个月还不少赚。一样的侄儿能两样对待?他就是个刘阿斗,不也是有人把他扶到了皇位上了?是不是?到时候你就等着好日子过吧。”这个人替人家想的相当全面,“不就是想招赘吗?这个招赘不了就嫁过去。你不是还有俩外孙吗?抱来一个在家养着,不管是大姑爷二姑爷,哪个肯过来跟你们过,家里的房子啥将来就是谁的不就完了。再说了,往后这世道,都是独生子女。那只生了一个闺女的人家,人家还不过日子了?就看你是为孩子想的多还是为你自己将来想的多了。” 这话说的,不把闺女嫁过去,自己就成了自私自利了。 反正两家是不得消停,亲朋好友邻居乡亲,反正是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人人都觉得是为了这两家人考虑到了。 把金满城两口子和老杨说的啊,这心里越发不得劲了! 难道我当初的想法是错的。 更有媒人主动上两家的门:“放心,俩娃的事包在我身上了,觉得对说的妥妥当当的。” 李仙儿才说:“叫我们再寻思寻思……” 对方就一脸的你不知道好歹的表情,没两天,谁都知道到了这份上了,李仙儿选儿媳妇还特别挑剔。 有些人背后就说:“日子过成那怂样子了,如今有姑娘肯嫁过来,就该烧香拜佛了。还故意拿捏呢,好像他家有啥了不起的一样……” 你看,好的坏的,全叫人给说了。 还有人专门跑到老二和英子那里,跟这两人说呢:“你们当叔叔婶子的,得管。不能看着你们家老大这么作……” 谁作了? 清平就特别不能理解这些人,没人了在家跟她妈嘀咕:“这人的咋就这么清闲呢?不寻思他自家的日子咋过,倒是把别人家的账算的这么清。” 英子就说:“一个村祖祖辈辈住这一块,谁家不知道谁家。你问问去,咱家一年收入是多少,咱巷子里的人都帮咱们算着呢。不说十成准吧,但也八|九不离十。就是有这么闲的人,有啥办法呢。” 还有人跟老二和英子说:“该跟老四和桐说一声,孩子的婚事是大事。” 一个个的都是好心,都特别热心的给人家建议呢。 你还不能就这么直白的把人怼回去,当着人家的面,老二和英子就是那种不管对方说啥了,他们都‘是是是’‘好好好’,等人走了,不过‘嗤’一声,然后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这事掺和不了,想帮老大家两口子当家做主,谁都没那份本事。 老二说:清收那小子就该打断了腿。 但人家两口子听了吗?闯了那么大的祸回来了,气就气了呢三五分钟,过后还不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清平跟徐强都准备寒假收假回京城的事了,然后自家大伯和大伯娘来了,是来通知一声的。 跟杨家的婚事定下了。 打算二月二订婚,然后六月六办婚礼。 连日子都选好了! 李仙儿还挺高兴的,跟英子说:“……你不知道,人家杨家只要一万块钱的彩礼钱,说好了,将来陪送电视洗衣机。” 人家两家都愿意且说定的事,谁还说啥。 等这两口子走了,英子就说老二:“不准再给钱了。清收从强子那里拿了五百,老大两口子黑不提白不提,就当没这事。但咱能当没这事吗?”完了又给清平叮嘱,“一码是一码,得给人家还了。” 清平应着。 英子又给桐桐打电话:“……还从严格那拿了五千呢。他们再找你借钱,就不要给。还没完没了了!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去!” 老三借口给清涓办上学的事呢,花费很大,也说没有。 李仙儿就跟人说:“娶媳妇这么大的事,我家这些人,没一个肯帮衬的。” 别人心说:就你家那媳妇娶的,跟白捡的似的。连房子院子这事都不说了。还抱怨啥呢? 然后金满城这人的信誉又不咋好,借是借不来的。 两人给清丰打电话,要一万块钱,“你好歹是当哥的,你兄弟结婚,你一毛都不拔?” 花花当然不答应:“咱孩子花了那么多钱,他们还是当爷爷奶奶叔叔的,谁不是亲的?他们咋就不管呢?干的就不是人事!这会子想起来咱是亲的了,那会子扔咱家孩子的时候,咋就想不起咋是亲的呢。要一万,咱能拿的出来。但我宁愿把那一万拿去给那些可怜的看不起病的孩子,也不愿意拿给她。我还明白的告诉你,金清丰,你要是敢偷着补贴你爸你妈你弟弟,咱俩就别过了。反正到现在连个结婚证都没有!” 清丰吭哧了半天才道:“不给就不给,你看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 反正是这一万块钱也倒腾不过来。 咋办呢? 老大家两口子把自家的地,租出去了! 租十年!租金两万! 他们手里一共要六个人的地,算上清丰家三口的都给租出去了,七亩二分地,十年!给两万! 当初两口子在农场是没地的,后来四爷和桐越走越高,村上不会为了两人的地不给人面子。所以后来给他们补上了。就连花花没结婚证,孩子还没上户口这事都没计较,村里把地给分了的。 按说有七八亩地,只要不是懒的身上长跳蚤的人,普通的日子还是能过的。 结果呢,把地租出去了。一租还是十年! 老二忍不住骂老大:“你脑子叫猪给吃了!你就是你庄稼人,你把地租出去了,完了你吃啥!” 人家在外面打工的,确实是能挣的到的,为了不叫田地荒废,租出去就租出去了。可你们一家,就指着一个女人给人家做饭一天挣那几块钱维持生计呢,你也敢把地租出去? 老大还有他的道理呢,“我给清收把媳妇娶进门,我还有啥事可操心的?剩下的事,看他们兄弟俩咱弄。还能看着我跟你嫂子饿死?在家当我的老太爷就行了。” 才四十来岁!当什么老太爷! 老二就跟英子说:“真是三岁看老。老大这一辈子啊……年轻的时候,是靠爹妈。当时为了他,叫爸妈做了多少难。如今呢?他折腾的一屁股烂账没打扫干净呢,就准备啥也不干了!给娃娶个媳妇连地都租出去了。完了还当甩手掌柜!年纪轻轻的就想叫娃们养活他……” 英子就想起早些年李仙儿说的话,不由的就笑:“……人家早都说了,穷也罢,富也罢,至少肉甜……” 人都懒到这份上了,还有啥要说的? 至于清收跟杨美丽,这俩孩子之后考啥谋生,对不起!好像跟他们就真的毫不相干了一样。 英子就说老二:“虽然李仙儿也不是东西,但至少比你大哥好了太多。靠你大哥种地,好家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才悠闲的烧水泡茶,喝两壶茶之后才下地。到地里干不到一个小时,就得回家。”她说着,就学金满城的语气神态,“不行不行,我这身体不行,太阳太毒了,晒的人头晕。” 清平就捂嘴笑,自家大伯真就是这样的。 本来趁着天凉,大部分人都是早上五六点下地,干到十一点左右。回来做饭吃饭,然后歇晌,到了下午三点多,热气开始慢慢的退了,又下地,一直到晚上七八点,天黑下来确实是看不见了才回家。 谁像他似的,下地都九点多十点了,然后十一点准时跟大家一起回家。晚上六点下又下地,然后七八点钟回家。 这么伺候庄稼,庄稼能有收成吗? 他是年年种庄稼,年年赔本的一个。 反倒是李仙儿,早上四点起来去幼儿园,要赶在七点半给孩子们把早饭做出来。那么多人,吃完了还得收拾碗筷。收拾完又是第二顿饭。反正是一天几乎是没有清闲的时间。直到下午五点半吃了晚饭,孩子们放学,她收拾利索厨房。回到家就是六点半七点左右,偶尔还趁着天没黑透下地帮着干上一会子活儿。 夏天最热的就是厨房,冬天是起的早,半夜三更就爬起来敢夜路。反正一到冬天,那脸蛋就生冻疮,手就更不能看了。 别管性格怎样,人品怎样,这至少是想办法养家糊口着呢。 英子就跟清平为李仙儿说了一句公道话:“……人家都说你大伯母爱个小偷小摸,她不偷不摸,该咋活。家里那爷俩指着她养活呢。真有钱了,稀罕那三瓜两枣的?一把米,二两醋的,给你妈我,我都嫌费事,懒的拿。谁没事偷那个干啥?说到底还是穷!你大伯是不争气,才四十多岁,你就是给养猪场拉大粪去,抽空一个月也能挣七八百,还把家里的地照看了。” 清平听了一肚子的是是非非,她觉得她把这些都收集起来,将来就写一本小说,叫做《我们村的那点事》。 然后到了京城,又坐在沙发上,跟清宁和小姨,说这些八卦。 把清宁听的乐的不行,“……我当时还以为谁故意跟我捣乱呢。谁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反正等到二月二订婚那天,谁都不可能赶回去。 礼金桐桐跟英子说,随他们的溜子上礼就行了。 但也有为难的事,比如,这是弟弟结婚,你说这当哥哥姐姐的,是不是得也得上礼金。 这把清宁和清平给难住了。又打电话给清辉,问他:“你上礼不上礼?” 清辉哪里知道? 你们都不懂,我就更不懂。 清平就说:“当时清丰结婚的时候,咱们是啥也没给的。” 清宁就说:“但那时候你不是没订婚吗?现在你订婚了,就是大人了。而我这边……那时候我还不算是大学毕业,但现在虽然没毕业,但是读研了,咱老家那边的人都说我是造飞船的,还不定都在传我一个月挣多少钱呢。一分都不往出拿,好看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 对于他们自己来说,谁爱说啥去就说啥去,老家跟他们的生活离的远了,谁在乎? 可他们不在乎,但是家里的长辈在乎啊! 别为了这点事叫人家讲究咱的不是。 然后清宁就问她妈:“你说我跟我姐这样的,咋办?” 林雨桐就说:“你大伯给你打电话了吗?” 嗯? 什么意思? 林雨桐就说:“这上礼不上礼,是有讲究的。人家专门跟你说了,通知你了,那你这事非行不可,除非想断道。要是人家没专门通知你,那你就不用管。你没结婚也没成家,跟严格也没订婚这些仪式,他应该不会给你说的。” 清平问英子,英子也是这么说的。你们没成家,就不算是大人,凭啥给他走礼。 然而过了两天,金满城还真的给俩侄女打电话了,说的很正式:“你们现在都是大人了,不给你们说吧,又怕你们怪罪。今儿打电话就是专门跟你们说一声……” 这姐俩都懵圈了,都这么说了,咱能不上礼吗? 清宁正嘀咕呢,严格打电话来了:“……那什么……咱们那边订婚姻亲都是咋走礼的。大伯给我打电话,说清收要结婚的事。还说不知道我爸我妈的联系方式,叫我跟他们说一声,到了日子去喝喜酒。” 他虽然也在县上呆过,可也没现在这么深切的体会到那地方守旧过。 真的!都什么年月了,这姻亲牵扯的还这么远。 自家亲堂哥头一回娶的那个嫂子,娘家人长的是圆还是扁都分不清楚的。 可到了清宁的老家,老规矩特别重。 像是这种姻亲,是实实在在的亲戚。 他就亲眼见过清辉把清宁和清平的大舅叫大舅。最多跟别人说起的时候,称呼为‘林家大舅’。以此类推,管李仙儿的弟弟,金家的孩子都称为‘李家舅舅’。 在城里已经很少见到这种亲戚套亲戚的模式了。 清宁就皱眉,这种事麻烦自己行,但是再牵扯更多的人,她就彻底烦躁。 就说:“你别管了,他说了,我这边替你走礼就行了。” 然后回家就跟爸妈抱怨:“我大伯也真是的,我还没嫁出去呢,攀的啥亲。” 而徐强那边,徐天打电话说了,是老大家两口子登门说的。礼肯定得正儿八经的准备。 这就是没办法抱怨的事,当初徐强的妈死了,金家这边一共五房,都是按照姻亲的礼数准备的。就是压根没关系的吴达吴双,也都没落在人后。 因此,徐强跟清平说了,清平就点头,当初就是当姻亲来往的,这事没啥可抱怨的。 唯一不合适的就是,给徐家说了,就不该再专门跟她说。她大学还没毕业了,虽然靠文字赚了点钱,但到底不算是走到社会上自力更生了嘛。 不管怎么说吧,二月二是没人回去的。 清宁就问他爸:“六月六你们回去吗?” 林雨桐就翻日历,“六月六……得回去一趟,都回去。” 不是为了清收的婚礼,而是因为老师,今年是老师的八十大寿。 这些年也是忙,很少回去。老师秦国呢,一直在县城住着。医院有专门的专家每天给老人家检查身体。 师兄一直在那边照看。 虽然每次通电话都说,沾了自己的光了,如今他的待遇高的不得了。在这县上,说句话,谁都给面子。 可叫林雨桐说,心里还是有所亏欠的。 前几年就说要接他到京城来,可结果呢,说什么都不来。又是嫌弃春天的风沙太大,又是嫌弃夏天太热。到了秋天呢,又说秋太短,还没怎么着呢,就冷的出不了门了。 总有理由! 说到底,不过是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而已。 她越是明白老人家的心思,心里的亏欠就越大。也不怕谁说闲话,今年自己牵头,就是要好好的给老师过个八十大寿。 过生日过的是农历,老家定亲说的日子也是农历。 老师是六月初八的生辰,得提前回去准备的话,六月六那时候该是在县城的。 林雨桐就跟清宁商量:“你看能不能调整你的时间,跟我们回老家一趟。”他指着日历,“农历的六月六就正好是阳历的七月二十六。清远早就考完了。不牵扯啥的。就看你的时间。” 给师公做寿,小辈不去不好看。 清宁就说:“我跟导师说说,到时候把时间给空出来。” 然后林雨桐就真特别上心,把老师这些老关系,都列了单子出来。 各行各业的,都有,什么人要请,什么人不请。这也不是一天能完成的事。 但还得提前至少一个月给人家发请柬,好叫人家安排时间,其实算起来,时间还是很紧的。 更有好些老关系,如今究竟是个啥情况,林雨桐也不是特别清楚,难免得打电话回去问老师,还不能说做寿这件事,所以就得变着花样的套话。 最后把老人家给套烦了,不耐烦的很:“你就说吧,你到底像干啥?” 别看八十岁了,但人特别精神。早晚打太极,晚上还能沿着人工湖小跑。如今不光是身强体健,关键是思维特别清晰,老被当成老糊涂套话就不是很爽。 被烦的不要不要的! 林雨桐:“……”她愣了一下才道,“就是想你了嘛,叫你来住你又不住。” “我嫌弃命长啊!”老人家狮子吼的功夫越发深厚,“你看京城那沙尘暴,还能瞅见人不?” 是!这两年沙尘暴特别厉害。 春季风多,窗户白天基本是不开的,要不然晚上回来,家里就好像落了一层灰的。 一旦出门了,回来就得洗头。要是用盆子洗,看着吧,盆子底下倒干净水剩下的一定是沙子。 林雨桐是一边顾着工作,得闲了张罗老师大寿的事。但更多的关注点,则放在清远的身上。 高三生嘛。 开会除非不得不去的,剩下的一些事情能躲就躲了。孩子一辈子就高考一回,这算是孩子一辈子遇到的第一个大事,必须得陪着。 四爷原计划第二轮的巡查都不去了,换了另一位副部,他也是尽量的回家来。 清远跟清宁不一样。清宁是各种竞赛得奖放着一堆,拿出来都是加分项。但是清远呢,他没那么些竞赛奖,只有一个是国家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的一等奖。加分不加分的,现在还不知道。 倒是能争取个优秀学生,不过这事,林雨桐和四爷没说,他自己就放弃争取了。 放弃的原因不得而知,问他了,他比较中二的说:“我不需要借谁的光。” 林雨桐不能相信自家的孩子性情上有这么中二的一面,但是也没追根究底。得允许还是有自己的秘密不是? 最后的两个月,林雨桐这当妈的终于拿出晚上的时间,给孩子突击数学了。 他的数学不差,但一百五的满分,想拿到一百四以上,还是有些吃力的。 林雨桐帮孩子专攻压轴题,每天晚上五道题。 然后他爸呢,吃饭闲聊的时候就把历史地理这些知识点,给他溜了一遍。然后这种训练日复一日,一下子就连贯的训练了两个月。 临到考试的前半个月了,就彻底给他放松了。 林雨桐就跟孩子说:“放心考去吧,就是砸了,也应该比大部分都要好的多。” 四爷跟孩子的说法是:“放心去吧。绝对砸不了。该复习的咱都复习到了。绝对没有任何知识盲点。” 但清远能真的放心吗? 紧张的进了考场,当然了,一见卷子,啥紧张的情绪都没了。被训练的见了考题就忘我,除了考试啥也没有了。 答题一路顺畅到不行。语文文言文,对大家来说不知道哪里来的节选,但这文章自己熟啊,小学都会背了。数学一路不打磕巴的做完,竟然没有觉得最后一道压轴题有任何难度。里面牵扯到的任何一个知识点,自家老妈都讲过了。比老师讲的还清楚。 总之考完之后,清远就面色奇怪的看他姐:“我觉得我也是可以争取一个状元的。” 状元? 到了顶尖的学府,碰见的个个都是状元。学校的状元、区里的状元、市里的状元。省里的状元……反正是人人头上都带着状元的光环。 清宁就说:“你这心态不行。你千万得记准了,你就把你当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甚至谦虚的就把自己放在那种需要先飞的‘笨鸟’那个档次上,你的心理或许会好受一些。” 给清远刺激的差点直接报一个汉语言文学算了。他觉得就这个专业他肯定是能听懂的。 严格回来的时候,清远就说严格:“你是怎么忍受我姐的。” 换一般人,早打死她一万遍了。 都属于科学家预备役了,整天还觉得她自己属于笨蛋那一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矫情。 严格倒是理解,“……她所处的环境越来越精尖,在那么一群人中,你姐压力也大……” 而这种压力,就不是咱们这种凡人能懂的了。 林雨桐把娃伺候到高考结束,就不管了。想学什么专业,那是他自己的事。又不是对大学对各种专业一点都不了解的孩子,还需要大人帮着引导。他是啥都明白,那她跟四爷就没多事,由着他自己吧。 她忙什么呢?忙着把给老师寿诞的请柬发出去。 却没想到,这请柬一出去,迅速炒热了。 有些没收到请柬的人,托关系走门路到林雨桐这里,想要一张请柬。 更是有人找到收到请柬的人,只为带他们去参加寿宴的。 老人家教过的学生多了,有那鼻子灵的,急着走门路呢。有些老人家的老同事,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后辈子孙没接到请柬的,就打电话给老人家,表示一定要去的,千万不要拒之门外云云。 然后秦国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吼林雨桐:“我才八十岁,急着做什么寿!等我一百岁了,你再这么铺排也不迟!” 林雨桐哭笑不得,还没说话呢,那边‘生气’的就挂了电话。 然后挂了电话了,秦国坐在沙发上,一手紫砂的茶壶,一手手机,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呢,“……哎呀……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我刚才骂她了,太高调了,太张扬了……” 那边就说:“也就是你,逮住个大部|长张嘴就能训,谁有你体面?如今这把老骨头了,下面还有几个不争气的学生……” 倒不是给他自己的儿子孙子走关系,是为了他的学生的。 提携学生这样的事,老爷子还没法子拒绝了,“那就带来吧。我可说好了,啥都不要带。我啥也不收,我家这个丫头呢,啥肯定也不收。你要是叫人带东西来了,你就是没拿我当自己人……” 周扬就偷着给林雨桐打电话:“老师不爱张扬是真的,但你不避讳大张旗鼓的给他做寿,老师心里还是高兴的。正显摆呢。” 老人家上心了,林雨桐就更用心了。 六月初三,一家四口就回老家。严格专门请假,也跟着去了。再加上回去准备参加清收婚礼的清平和徐强还有清辉,这一行,可谓是浩浩荡荡。 县城的房子,英子已经帮收拾好了,吃的喝的都把冰箱塞满了。 也有好几年没回来了,如今的县城变了很多。 初四在家里见了一些老朋友老同事,初五就跟酒店商量这些菜品等事。 倒是初五晚上,清宁清远还有严格,回了镇上。 老二老三都先一步回县上了。这结婚的头一天,都有的忙呢。晚上更是要人气旺,新房里不能空,越多的人在才越好。 清宁和清平去转了一圈,然后就回来了。 宁肯在家里看电视剧,也不愿意在那边呆。 尤其是清宁,别的不说,就是那大伯就够人烦的。一听说自家老爸回来了,就不停的追着清宁问:“你爸你妈啥时候过来?” 清宁开始还不知道是啥意思,见自家姨妈英子在一边摇头,她就说:“说不好。来拜访的人要多了,也不好说见这个不见那个……” 老大还不死心,叮嘱清宁:“给你爸打个电话,叫赶紧回来。有啥大不了的人物,耽搁啥啊。亲侄子结婚,回不来就算了,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回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清宁没言语。 等人走了,英子才说:“想叫你爸回来带着清收去杨家那头司先!” 司先是要给杨家的列祖列宗磕头的。 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叫自家老爸去? 清宁当时就恼了,这事就不说了,他打他的算盘,不搭理他他算个狗屁。 关键是吧,她觉得她回来之后连话都没法正常的说了。 到镇上之后,对话模式是这样的: “清宁回来了……这可是咱的大科学家……” “您客气客气,啥科学家啊,跟着老师打下手呢。” “打下手是干啥呢?” “打下手就是……就是……干点零碎的工作……” 边上的人自觉的理解了,然后还好心的解释,“就跟工地上的小工差不多。” 我?工地上的小工? 然后对方就觉得理解了,“他们是飞天的工程是工程,咱们那盖房子的工程也是工程,啥工程都是需要小工的……” 于是,清宁就成了传说中的那种在整个工程中打小工的。 关键是小工不是正式工,对吧? 这些人就说:“得叫你爸你妈赶紧找人,怎么也得有编制吧。” 清宁:“……………………好的!我会跟我爸我妈说的。” 这天就没法聊了! 电视上何书桓正跟依萍‘你无理取闹’‘你不可理喻’的吵架呢,清宁一边听着,一边跟清平吐槽,“以前觉得在村里也挺好的,放假还挺乐意回来。怎么现在已回来,就觉得这么别扭呢。不回来呢,偶尔还会想,可真等回来了,三天……最多三天我就烦……” 清平就笑,“也有人问我是不是要到大山里挖古墓去。” 不过习惯就好。 他们都没啥恶意,就是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 清平就说:“我现在跟我爸都没共同语言了。现在还动不动就说我,工作还是铁饭碗好。到时候看学校怎么分配工作……别总指着你四叔和小姨……” 她现在连解释都已经懒的解释了。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到了第二天,姐妹俩九点才过去。 清丰两口子到现在都没回来,而清收的新房用的还是当初清收的那一间。 这回倒是礼仪周全,该请的先人都请回来了。 然后该接新娘子去了,金满城又可大的声叫清宁:“问问你爸你妈还回来不回来?不回来这就接人去了。” 清宁就说:“接你的人就是了。问我爸我妈干啥?不回来你们还不结婚了?” 她昨晚都已经跟自家妈说了自家大伯的打算,然后老妈说了:“不回去!” 就是不给这个脸面! 要是知道分寸,回去哪怕给对方敬个酒,也是个心意。但这么不知道分寸,那就一边呆着去。 面上糊弄住了,迷了人的眼,就算逑! 当着亲戚朋友这么多人的面,清宁把人给怼回去了。 金满城这人,就没有那种被怼的自觉。清宁声气一强,他就弱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回来就该开席了。有新亲戚呢。叫新亲等着,不好。” “那就不要等嘛。”我爸我妈又没说要回镇上。 这就是说人可能不回来了。 村里的人就看明白了,金家的兄弟不愿意管金满城了。老二躲在外面招呼人,老三到现在都不知道窜哪去了。 几个妯娌啥事都不管,问啥都是说你问我大嫂子去,咱不知道。 反正新娘子来了,该热闹的,像是这些叔叔婶子都该给脸上擦锅底灰的,结果没一个人敢闹腾。 杨美丽进了新房,耷拉着脸,当着那么多人问清收:“你家连个新床都没买。” 用的还是你哥你嫂子的床。 清收正是轻狂的年纪,背后怎么哄媳妇那是另一码事,但在人前被这么撅面子,当即就不乐意,“都给了你家一万块钱了,你少在这里没事找事。” 然后围观的人见小两口叨叨嘴,就都出去了。 两人在家怎么吵的没人知道,清宁是刚坐在桌子前,就看见新房的门帘子一撩,新娘子一身大红的冲了出来,然后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像是找人。 清平还问清宁:“这是找谁呢?” 清平还没说话呢,就听这新娘子尖着嗓子,“金满城!金满城!你出来!” 清宁目瞪口呆,满院子的宾客目瞪口呆,然后门口的客人也不坐席了,跑进来看热闹来了。 刚进门的儿媳妇叫老公公的名字,这真是难得的奇葩事。 老杨都快疯了,刚起身准备拦一下,结果就见人家人影一动,冲着一个方向就跑。 金满城满脸的愕然,还不知道发生了啥的时候,‘啪啪啪’三声,杨美丽扬着手,给了新上任的公公三记响亮的耳刮子。 谁家媳妇打公公? 谁家结婚当天的新媳妇打公公? 金满城挨了三巴掌,都不知道为啥的? 老杨脸都白了,起身赶紧把自家闺女拉到他身后,在这熊孩子背上拍了几下,“你这是干啥?” “他儿子打我,我打不过他儿子,我打他!”杨美丽理直气壮。 原来是两口子吵嘴动了手,然后她打不过小女婿,冲出来打公公报仇。 老杨就赶紧打自己的脸:“对不起啊亲家,孩子没教好。” 英子就看着,看老大两口子怎么往下处理。 结果两口子屁都没放一个,婚礼该怎么往下办还是怎么往下办了。清收更是连新房的门都没出。 她直接就起身了,还吃啥啊。她都觉得没脸呢。 然后金家人就陆陆续续的都走了,连孟家那些当舅舅的,也觉得金满城太怂。也都没吃饭,直接走人了。 最后喜宴一半的桌子都是空着的。 清宁回家跟她妈学这事,“您是不知道,我当是都觉得脸红的不行。”尤其是严格就坐在边上的时候,觉得太给金家人丢脸了。 这边正说这事着呢,四爷的电话就响了,是金满城打来了,哭的特别可怜:“老四啊,你不在,哥这日子都没法过了。老二老三老五都指不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儿媳妇打耳光,我还有啥脸面?出门了,没人把我的脸当脸了。谁也不管……” 四爷就问他:“你希望谁管?怎么管?” 清远撇嘴:你亲儿子都不出来管媳妇,指望谁去管。但凡你们谁说一句,今儿这亲不结了,那后面的事都好处理。可当时一个屁都不放,这个时候说啥啊? 你们才是亲亲的一家,亲儿子,亲儿媳妇,哪里有别人插话的地方。 金满城被四爷一问,抽抽噎噎的,“我……我这……我这不是……” 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从英子和林雨桐的角度看,看热闹的心态更多些。 英子就说:“她李仙儿不是能耐吗?当年敢跟孩子他奶打的满院子里滚,现在呢?” 是呢! 当年婆媳两个干架,金满城就在一边看着。 如今他挨了媳妇的打,他儿子躲在屋里没出来,如出一辙。 清平就说她妈:“你现在笑话人家,按照你说的‘报应’一说,是不是将来也有被人家笑话的一天!” 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母女俩一笑就过去了。 却没想到一语成箴! 人家这媳妇再不好,但好歹还能娶到媳妇。 可有些大好青年,在爹妈的眼里,就是娶不到媳妇的蠢蛋。 而清远和清安这两只还在这里评论清收这婚结的还不如不结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他们在未来会因为是单身狗而成为父母的‘耻辱’。 你看!你连清收都不如,人家好歹还有个媳妇。你们呢? 六月初八,烈日灼人。 一大早上起来,就感觉到了这暑气。 林雨桐自己先过去,早上五点老爷子起床之后就去了。带着亲手给老爷子绣出来的夏衫。然后又去了厨房,给老爷子做一碗长寿面。 奉上面,林雨桐规规矩矩的跪下,给老师磕了三个头,“您一定得长命百岁。” 秦国的嗓子一下子就哽住了,最朴素的祝福词,这一跪,却一下子就了重量。沉甸甸的! “起来起来。”秦国拉她起来,“我最是不讲究这些……” 师徒俩面对面坐着,吃寿面。 老爷子说:“我没想到,当年收了一个养猪能手,却得到这样的福报。” 林雨桐笑:“您那时候还不乐意教我呢。” 谁说的?! 老爷子坚决不肯承认。周扬来的时候,两人又开始叨叨了。 等到寿宴开始,秦国饶是知道会惊动很多人,但也没想到会惊动这么多。 这里面有好些个都是当年在国外认识的朋友。之后他回国在国内教书,很多关系都淡了。就是当年给自己这学生这些人的名单,也是用最后一次人情。 可是如今呢? 这些人好些都是从国外赶回来的。没接到请柬的,就找老朋友把他们带来了。不仅来了,还都带着自家的后辈。 人人见了他都很客气,很亲热,都带着奉承的语气。 他高声说笑,全不是当年想办法打越洋电话,然后跟人家套近乎时候的样子。当年为了学生,他霍出过一次脸面。 而今,这孩子又把自己的面子给找回来了。 热热闹闹的,等晚上了,把老爷子送回去了,林雨桐蹲在他的身边:“老师,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老爷子摆手:“我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事实上早就没什么可教导了,不过说起嘱咐,“我倒是有一句话……” 林雨桐点点头,拉着老爷子的手:“您说,我听着。” 老爷子常常的叹了一声:“莫失本心……莫失本心……以后这么张扬的事情再不要做了……有这一次,今生足矣……” 林雨桐点头,“我记住了。” 她扭头看老爷子放在手边的书,是关于转基因的。 这叫他微微一顿,“您放心,对于食品安全,我会始终秉持谨慎的态度。” 老爷子这才笑了,“去吧!忙去吧!” 林雨桐点头,回家来却坐在沙发上发呆。 四爷从书房出来:“回来了?” “嗯!”林雨桐常常舒了一口气,“老师心里明白。” 四爷就笑:“活到他这份上,该明白的都明白。” 这次祝寿,桐桐是真心的,是真心想给老爷子祝寿的。但过的这么大,这么张扬,却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这是接着老爷子的寿诞,表达自己的态度呢。 对转基因,她持保留意见。 老爷子在这方面是权威,作为学生,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为老师祝寿,一是声援老爷子。二是跟某些人表达态度。 在这事上,她的态度一直都是审慎的! 1127.悠悠岁月(144)五合一 悠悠岁月(144) 还没有回京城, 清远的高考成绩就出来了。 英语满分, 数学满分,意外的是语文也没有扣分, 得了个满分。综合倒是扣了六分, 但这也是绝对的优势, 得了个文科状元。 这个成绩不用等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这基本是报哪个学校都会被录取的。 他报考的是b大的经济专业。 喜事啊! 老二和英子两人就又回老家,张罗喜宴。 这也不是金家才这样,村里有在外地工作的,家里有喜事了, 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儿女考学, 都得回来说一声的。 要不然过后村里人知道了, 得说金老四和桐这人不讲究。 你这喜事不告诉大家是不想跟大家来往了?! 林雨桐和四爷倒也不是顾虑这个。主要是四爷觉得应该叫孩子回去给先人上一炷香,而林雨桐觉得,当初在家里给清宁都办喜宴了,不给清远办就不合适。 老二和英子一说, 四爷和林雨桐也没反对。要办就办。 但前提是, 不收礼, 就是请大家吃吃喝喝, 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之后又叮嘱清远, 在喜宴上不要收别人的东西, 家里亲戚的另算, 但像是一个村里的人, 同事朋友下属这些, 通通不收。 金家又出了一个大学生,还是b大的,还考了一个状元。 哎呦喂! 都说金家的祖坟风水好,特别利后辈。 还有的说,这是当年那个疯了半辈子的金家老爷子有见识,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块好地方。更疯传,这陵地的位置,是金家特别有钱的时候专门请了风水先生给看过的。 就连老爷子当年被一块破席子一卷下葬的事,也被赋予了传奇的色彩。说那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用血肉之躯蕴养这片宝地的。 有那不信的那些人就说:“那咋不利金老大家呢。” 这人马上说:“不孝顺,对先人不恭敬……” 怎么说都有道理吧。 不过这么大的喜事,老五家都来了,但是金老大一家没人到。不光是金满城李仙儿没有,就是清收和杨美丽都没来。 英子就跟林雨桐说:“初六那天的婚礼,你跟老四没回来。所以这次也故意不了。” 不来就不来吧。 你需要我撑脸,但我又不需要你撑脸。 忍冬在厨房里就跟英子说:“你们那大嫂子最不是个东西。典型的记孬不记好。” 一点不随心了,就不舒坦。把之前的所有的好就都给忘了。 然后又吸着鼻子说刘燕儿:“就跟我家燕儿一样,隔三差五的打个电话回来,寄上一两百块钱,只说在学校特别忙,也不回来。给她宿舍打电话,也从来都不接……她能找回来,我上哪里找她去……忘恩负义的玩意啊……我还说找你们家清平……” 英子早听说燕儿的事了,却没法跟人家爹妈说,只道:“清平如今也不住宿舍,她四叔和小姨忙,清远高三都顾不上。开会开到三更半夜的,清宁也忙,清平是一直在老四和桐那住的。陪清远着呢。除了上课,宿舍也不去。大学可不比咱们这的小学中学……听说一个学院离一个学院都可远了,是吧?我都没去过,你是去过的,是不是跟那孩子说的那样啊?我都不怎么信!” 然后忍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连连点头:“嗯呢!可好咧……”吧啦吧啦的,跟一块帮忙的这些女人开始吹嘘她在外面的所见所闻。 光是一趟京城之行,忍冬都吹了两年了。回回谁提起这个话题,她都兴致昂昂。 英子虚了一口气出来,还听见忍冬哈哈笑着问:“你们都猜不到我是怎么找到我家燕儿学校的……” 这个大家都知道,她没说一百遍也说了八十遍了。 但所有人都配合着问:“怎么着到的?” “打110 ,坐着警车去的!”英子在心里默默给出争取答案。 果然,忍冬吊足胃口就笑的得意的道:“打110,坐警车去的。” 里面传来大家或低或高的谈笑声。 英子朝走过来的清平摆摆手,别过来了,被忍冬逮住了又得絮烦。 清平如今真是见了忍冬就怕,她也真是不知道刘燕儿怎么样了。京城那么大,上哪里找去。从拉克申那里倒是能打听到,但拉克申每次见了自己就跟自己欠了他八百块钱似的,她干嘛上赶着找他说话。 因此果断的出门。 巷子里摆着流水席,外面街道被前来贺喜的都坐满了。今儿这席面一共请了三家饭店来做,一家负责六十个席口,就这还不时的加席。 清远处事比较圆滑。这个拿个红包要塞给他,他马上倒一杯酒过去:“叔你来喝喜酒我高兴,红包您帮我攒着,等到侄儿结婚的时候,您给个大的。” 然后团团的敬酒:“……不时侄儿不受,咱是啥关系呢,就是收了,也不怕人家说我爸我妈变相受贿。咱们是一家人,受累替侄儿保管着,等结婚的时候给双方,我叫媳妇给收着,要不然你们现在给了一准被我妈给收缴了,她拿钱给我存着还是变相的贴补我姐了,这可说不准了。” 惹的一圈人哄堂大笑。 说不收礼,就真的没收礼。 除了家里的人,比如二伯三伯五叔姐夫他们给的,再就是林家和郭家舅舅给的钱收了,其他人家的一分都没收。 不过回京城之前,在几场有几个来送行的亲近的人。 比如说是周文,还有如今在秦市任副区长的赵梅,还有像是杨东的爸爸杨主任这样的人送的礼物红包这些,在林雨桐和四爷的点头许可下,清远都收了。 这些人跟自家的关系到底是不一样的。 说到底,这些人在下面工作,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自家老爸和老妈。 要是不收,反倒叫人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都很有谱是了,送的要么是最新款的手机,要么是刚出来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像是派克笔之类的东西。没有直接拿钱的。 到了京城之后,等通知书下来了,又得重新再办一次。 像是乔家、史家、江家这些自己人,总要坐在一起吃顿饭的。 然后清远收礼就收的比较坦然了。 其实主要的现金来源,还是来自于家里的兄弟姐妹的。 大姐现在是小稿酬不断,常在一些杂志上发表一些文章,又好像开始写网文了,总之属于有收入那一类人。所以直接拿了一万给自己,给自己谈恋爱的经费,说是请女朋友看电影下馆子的钱。 自己老姐呢,那又不能比了。送了自己一辆小跑车,外加十万块钱的银行卡。 她的公司这两年都赚翻了,一辆跑车算是小意思了。 两个姐夫又比较实诚,一人五万的大红包。这俩都是有钱的主儿。不差这点钱。 清辉又给了一万,又说了:“缺钱了跟我说一声。” 咱不缺钱,但有这句话还差不多。 清丰和花花还专门抽空来了一趟,给了一千块钱。清丰的脸有些尴尬,“钱不多,你别嫌弃。” 其实在农村,给一千块钱,都是大礼了。 两人都是出苦力赚钱的,能拿一千,着实是不容易了。 清远就说:“这可不少了。顶的上半学期的伙食费了。” 这么一比,确实听起来不少。 清丰和花花的脸色就自然多了,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一样。 林雨桐就跟四爷说:“清远的性子跟清宁比起来,更圆滑一些。”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偏偏不管是人还是鬼,他都能处的来。 老二打电话跟四爷夸清远呢:“……这小子行,听听咱村的人都是怎么夸的。说这孩子活道,灵泛……” 活道的意思,大致说对人特别亲热,很会办事。 更贴近于‘有亲和力’这种说法。 老二夸了清远,又说清安:“性子不行,呆板,不会来事。我跟你二姐都不是那死板的人,怎么这孩子是这性子。” 清安属于不爱说话,比较讷言这一类的。 林雨桐就说:“能像谁?外甥像舅舅,有点像生子。” 性情很敦厚,没那么些花花肠子,肚子里不存弯弯绕,不爱说话。 这不能说性子不好,只能说这样的人叫人瞧着,就觉得肯定会混不开。 但要说这小子脑子笨或者其他,那真就未必。 这次回去的时候,清安就找四爷了,说:“四叔,我明年考二本大概有点吃力。” 四爷没明白这小子的意思,他就问:“你怕你爸你妈不叫你补习。” “也不是。”他吭吭哧哧的,“您说我就考咱们县上这农业大学的分院怎么样?” 四爷眉头一挑,马上明白了。 这边的院长是周扬,是桐桐的师兄。这些年呢,关系好的很。周扬家的闺女研究生毕业了,学的外语,如今留在外|交部了,桐桐肯定是关照过的。 而老爷子在农业大学的地位吧,这些年就没人能撼动。 大学录取的话,还有个程序叫补录。头一次没录取上,第二次补录的时候,成绩会适当的下调一些。每年都有一部分幸运儿,原本成绩在二本线下面三两分。但只要志愿填的好,一般是能被录取的。 而大学录取呢,又会向本地学生适当的放宽分数线。 所以,他说要报考农业大学,还要报考设在分院里的专业。就是打着以防万一的主意呢。 万一分数有些悬,他补录农大分院,是很有可能的。 四爷拍了他一下,把人打发了,“知道了,好好学,好好考,别动这些歪心思。” 要说这么一个孩子是个木讷的孩子,那真谈不上。 嘴上不活泛,不等于心里没主意。 四爷就说老二,也不用老是在外面面前训孩子,虽说人前训子,但如今这些孩子,都要脸呢。特别讲究个面子。 就比如清远,回老家没赶上班里的谢师宴,就觉得在同学面前挺没面子的。 四爷和林雨桐咋办呢? 带着东西,亲自登各科的老师的门,正儿八经的去谢师。 清远嘴上不说,但看那小表情,心里不知道有多满意。 到底还是个孩子,开学的时候,当爹妈的时候还是去送了。 如今的大学宿舍基本都是前两年新盖的,跟清宁刚读大学的时候,好了太多。 四人一间的宿舍,电视、电视电话网线,都带着呢。卫生间里呆着洗澡间,环境不错。大一肯定得住校的,尤其是这些小子,出了家门更自在了,才不乐意回去呢。 然后四爷和林雨桐一下子就觉得家里空了。 真的! 以前就算是回来晚,家里也总亮着灯,这种家里有人等着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现在呢,两人倒是可以放心的忙自己的事了,但带来的这种空巢一般的感觉,还真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 清平也就轻易不回那边去了,但住回宿舍吧,其实也有些不习惯。 别管怎么说吧,不得不承认还是住在家里舒服。 她今年大四了,明年就能毕业了。专业课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实习或者准备考研。她还真没有考研的准备,说实话,读书真读的挺累的了,她的兴趣专业完全不在考古上。她只是对文史这一类的东西感兴趣而已。 对于就业,其实少数民族的同学如果不想留在大城市的话,回老家一般都能考上公务员。她这种要是找工作的话,也不算是难的。老师就专门找她谈过话,问过她的意向。如果有去博物馆工作的意向,他可以给推荐。 不过清平还是拒绝了。 整天就是抱着电脑看电视剧。 比如韩剧,最热的就数蓝色生死恋了。然后她必然是哭的一塌糊涂的。 周末徐强接她回家就说了:“咱不看行不行,明知道看了会哭成这德行,还看?” 你懂什么? 人家那那么火,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清平就说:“如今什么东西都市场化了,这文化市场也一样。你看我现在追的那个韩剧,看了又看……两百多集。国产的电视剧要是那么多集,早就没人看了。但为啥人家拍的,咱就看下来了……其实那电视剧有啥深度吗?没有!有啥曲折离奇的情节吗?也没有!就是家长里短的事。但为啥那么多人愿意看呢?这就需要咱们往深了想了。” 就跟之前那个神的使者似的,拍成电影在国外拿了一个什么电影节的提名奖之外,在国内大家连听都没听说过。 为啥? 还是想表达的东西不亲民。 徐强点头,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别人把看电视当消遣,她把看电视当成是学习的过程。 写作这事他也不怎么懂,就转移话题,问她:“毕业了,咱结婚怎么样?” 清平愣了一下:“什么?” “结婚啊!”徐强一边开车一边道:“等你毕业了,也够结婚年龄了。” 清平将脸扭向窗外,鼻子里‘嗯哼’了一声。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车停在小区楼下,这房子是当初买的小公寓,装修出来一直就没怎么住。清平不住他那边去,就只能暂时在这边安身了。 清平要下车,徐强一把给拽住了,“不叫我上去?” 清平斜眼看他:“我现在有点生气,所以你乖乖的放手。” 徐强看她的表情,见她好像是认真的,赶紧放手了:“……”我又做错啥了? “自己想去!”清平下车甩上车门子就上楼去了。 徐强在楼下,等上面的灯亮起来了,然后清平故意开了一下窗又关上,然后拉上窗帘,他才放心。 心里不由的笑,哪怕是生气了,她还是那么贴心,愿意为他想。知道自己在下面肯定会担心,她就故意叫自己看见她,才拉上帘子。 本来没急着走的,结果电话响了,是韩超打来的,叫自己过去一趟。 他这才给清平打了电话:“……那我不在楼下反省,我得出去一趟,韩超找……” 清平站在阳台上,拉开窗帘朝下看,见车灯晃了三晃,这才说:“路上小心。” 韩超找徐强的原因是:“我不想干了。” 徐强现在把驾校开了好多家,最开始的模式都是圈地。光是地段不错的地,赚的就不是小数目。他最近又再搞物流公司,摊子是越来越大。 当然了,要是这么一直跟下去,肯定也是差不了的。 但是怎么说呢,给别人干一辈子,都是给别人干的。 韩超就说:“我想出去跑跑……” 跑什么呢? 韩超细说之后,徐强才知道,这家伙跑出去,是跑农用车的市场去了。 比如要是去太平镇的话,他完全可以联系当地人,比如说金老二,车可以放在他那,然后他代买。一辆车给他底价,多卖出去的算他的。 而这农村的市场确实是大了去了。 像是农用的三轮车,其实家家都需要的。 别说跑的多了,就把一个县的市场拿下一半,那一年的收入,比在驾校这边干确实是强了很多。 而现在,他相当于拿下了新上市的农用车的经销代理权。 徐强就挑起大拇指:“前途无量的事,兄弟没道理拦着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不管是手续上的事,还是资金上有欠缺,只一个电话,不到位都不算是朋友。” 韩超端起酒杯跟徐强碰了一下,干了杯子里的啤酒才道:“我也是不想在京城圈着了。高洁不跟着我也是对的。本来就是一狼,非得圈在一亩三分地上当羊……”说着,就苦笑,临走的时候又拉着徐强叮嘱:“要是她找来了……找来的话……遇到什么难处……比如是缺钱了……你给她,过后我给你……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了她的……我一个男人,无所谓。吃亏的还是她……” 徐强点头应了,就过去拦车,“打车走吧……” 韩超就笑:“没见过这么怕媳妇的,说了酒后不开车还真是不开了。才喝了多少?” 徐强赶紧道:“走吧你!正生气着呢,回头知道了还了得。” 韩超倒是八卦:“惹人生气了?来说说……说说……”叫我乐一乐。 徐强没有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跟兄弟分享的心思,拦了车把人塞进去就拉倒。 但这惹着人家了,最起码得知道问题出哪了。 然后回去没干别的,刷电视剧去了。她常看这些嘛,肯定是某些地方被影响了。 抽了三天空,快进着看,什么情深深雨濛濛,什么蓝色生死恋,什么看了又看,然后他发现他犯蠢了。 光说结婚结婚,但是! 连个求婚的过程都没有! 求婚得有什么呢? 玫瑰?钻戒? 有点矫情,但睡觉她喜欢呢。 他打电话给清平:“周末带你去个地方。” 清平正翻看清远的短信呢,清远问她这周回家不回。 四爷和林雨桐要开会,不在家。清宁去jiuquan了,下个月才能回来。找了保洁的来打扫,但是家里得有人看着。他这边跟同学约好的一块去电脑城的,所以他想叫大姐过去一趟,盯着人把家里打扫一遍。本来是老妈安排给他的活。 然后清平一看有事,就跟徐强说:“没时间,清远有事。” 紧跟着清远就接到自家大姐夫的电话:“你们同学需要电脑?配置要求高吗?” 不高吧。主要是就是为了写论文,一般性的上网用的。 他这么说,徐强就说:“我这里有七成新的二手电脑,要吗?” 清宁那个网吧,他抽空替清宁管着呢。如今上网吧上网的人多了,更有那么组团打游戏的。对电脑的要求就不一样了。正准备把电脑给换了的。 一批二手台式电脑,才想着怎么处理呢,干脆给清远,叫他处理算了。 清远不知道这事啊,听这么一说,当然高兴了:“行啊,姐夫……” “那就星期天下午四点你们过来吧。”徐强把时间一下子支的很远。 清远就问宿舍里其他几个人,“要不要,要是要的话,星期天咱们再去。” 原计划周六出去的,现在也不需要了。 现在一台电脑四五千。可不是一笔小钱。宿舍里这些家里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平时生活上没那么紧张,但是吧,大钱上花起来还是有些心疼的。 再是七成新,也是二手,肯定便宜很多。 于是都给清远打手势——ok! 清远还想着,这回能跟同学出去浪了,结果他大姐夫说:“那你跟你大姐说,明儿不用她跑一趟了,你会回家的。” 清远:“……”我还以为你为我,只为我呢! 又自作多情了。 于是任命的周六一早回家,把家里这边叫人清扫了一遍之后,干脆带人回之前的小区。那边没住人,也该到打扫的时间了。 给人家说了地方,叫保洁员坐地铁过去。他自己开车先走了。 停了车,到了自家楼下,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楼下站着个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等人扭过脸来,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韦一一。 自从中考结束之后,他就没见过她。听说靠到师大附中去了。谁知道呢。 反正这都三年没见了。 他装作没认出来,直接从她面前路过,她才出声道:“你……你等一下……” “嗯?”清远停下来,看她。 “我从高考完就在这里等你,暑假天天来。”她低着头,“开学了,我……我只有周末才能来……就是等你的……” 清远的表情微微有些动容,缓和了一下:“找我有事?” 她抬起头:“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没必要,我又不是你的谁。”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后袖口就被拽住了,“我……我觉得你是……我觉得你就是我的谁……” 这是被表白了吗? 清远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笑来,“那你告诉我,我是你的谁?我连你是谁我都弄不清楚……我是你的谁!我能是你的谁?” “所以我才来告诉你,我到底是谁。”这姑娘低着头,“我就是韦一一,那个……那个……那个比我漂亮的,比我讨人喜欢的,是双双,是我妹妹……我们是一母同胞……”她说的很急切,就怕清远不给她机会说明白似的,“我爸跟我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判给了我爸,我妹妹判给了我妈。我妈带着妹妹改嫁了,考试那天你看到的男人不是我爸爸,是我妈后来嫁的那个叔叔……上初二那边,我爸出车祸了,去世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姑姑家负担重,我妈把我接过来了……我那个叔叔……就是继父,他家里的人都挺势利眼的,反正就是不喜欢我妈和我妹妹,我妹妹学习也不好……中考的时候,我考上了重点,她考上了普通的中学……我妹妹在普通中学跟着别人杀玩,成绩就更不好了……好些人都笑话……然后我妈就想着,我的成绩好,叫我妹妹替我去上学,我替我妹妹去,然后好些人就看到我妹妹的平时学的可好了……我帮我妹妹参加竞赛,最后免试被重点高中录取了,中考的时候我回来是为我自己考的……我知道高考肯定还会替妹妹考,所以我得特别努力。帮妹妹跳级,我是高二帮妹妹参加高考的,我妹妹今年都大二了,学的是对外汉语。我跟你是同一届的……我真的特别努力了……我在b大,读建筑……你呢?青华吗?你不是说你姐在青华吗?我去青华的新生处查了,没这个名字……你没选青华吗?” 清远抿嘴:“我也读b大……” “真的!”这姑娘的脸上一下子就绽放出笑意来。 “真的也罢,假的也罢……”清远摇头,“就是老同学,见了面打个招呼……” 韦一一的手一下子就放开清远的袖子:“我一直特别特别努力想跟你站在一起,你是唯一一个喜欢我多过我妹妹的人……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该怎么回呢? 曾经动过心吧,但是也就是动过心了。 三年过去了,从少年变成青年了,变的东西太多了。 清远就说:“错过了……真的错过了……” 韦一一面色一白:“要是我没有去替我妹妹上学,要是同学的一直是咱们俩,是不是……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清远没有说话。 那时候她是他在放学后愿意送她上公交车的女孩子,会想着上体育课的时候帮她带一瓶水,课间加餐的时候会想着要不要带个面包的姑娘。 要是她没走,许是真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清远就说:“你妈妈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完全都没有自己的主意吗?” 韦一一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我妹妹每天都回来告诉我,她跟班上的谁谁谁说什么了,玩什么了,干什么了。当我听说你们俩吃一个冰淇淋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为了不替我妹妹考试,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偷着吃一斤的肉,猪蹄卤肉鸡腿,还都是晚上躲咋被窝里吃……” 后来被妈妈发现了……她说:“没想到你是这么自私自利的孩子。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出来。你果然跟爸那边的人一样,都是只顾着自己的自私自利的玩意……” 她当时是什么心情,现在都不敢去想。 后来,妈妈给吃什么就吃什么,每天一碗青菜一碗粥,多余的一口都不碰。 妹妹喜欢跳舞,在外面一直上着舞蹈班。她的体型控制的很好,所以,她得把体型控制的跟她一样才行。 可每天坐在那里学习十二个小时的人,能跟妹妹那种晚上蹦跶三两个小时的人比吗? 想瘦,唯一的办法就是饿着。 这些话在嘴边,但现在却无法说给他听了,她不想把这些说出来,祈求他的怜爱。 她咬着嘴唇,然后才道:“对不起,打扰了。” 然后扭头跑远了。 清远心里却始终别扭,看着保洁员打扫房间,自己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跟月下的影子聊上了:你说,要是遇到当初动心过的女孩过来表白,该怎么办? 月光中的影子:谁!谁!谁!谁动心过的女孩?你吗? 青蛙王子:嗯。 月光中的影子:我以为我是你第一个动心过的女孩。 青蛙王子:好好说话。 月光中的影子:我是好好说话的。想不想见我一面,说不定你真就动心了。咱们同城,咱们一起高考,一起考上大学…… 青蛙王子:免了!还是留点想象的空间吧。 月光中的影子:为什么要留想象空间?你说实话了吧!对我也不是没感觉对不对?! 青蛙王子:没事吧!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自恋了?! 月光中的影子:我说真的呢。你说有一段时间不跟你说话心里就觉得少点什么,这种感觉怪不怪?我心说我不可能这么傻这么蠢的网恋吧……但是怎么办呢?好像真有点动心呢! 青蛙王子:再胡说八道我就当真了!我要见的话,你可别后悔! 月光中的影子:…………………………还是算了吧。我也怕幻灭! 没多聊,清远就下线了。 网上的东西,彼此见不到面,什么话说起来都不违和。 他也没怎么当真。 但是被韦一一表白的别扭的劲还在,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遗憾。 对!就是遗憾! “……差一点叫她留下遗憾。”徐强请清平的同学朋友还有舍友吃饭,当着众人的面,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边上请来的乐队,那歌手的声音飘来,又清晰,又不喧宾夺主。一字一句的飘过来,“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悄悄地爱过你这么多年,明天我就要离开……” 徐强说:“跟歌中唱的一样,当年我也站在她的窗外……今儿我就想问一句,别只把我关在窗外守着你,我还想走进去,好好的照顾你……” 然后他拿出钻戒,双手捧着:“我能给你带上吗?” 大厅里先是口哨声,继而是掌声,然后再是一声高过一声的:“答应他!答应他!” 清平满脑子都是当年青涩的爱恋,他送她回来,然后就站在外面很晚才离开。他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想着,悄悄的把自己叫出去……还有那几年,风雨无阻的电话按时打过来……过往的点点滴滴,都在她脑子里……她看向他的眼睛,她确定,他也都记着。 然后她傻傻的伸出手,戒指戴在手上,玫瑰捧在怀里,红酒喝到嘴里,也感受不到那种苦味了。 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只知道整个晚上,整个人就跟大海里飘摇的小船,起起伏伏,痛苦中夹杂着欢悦。 早上醒来,耳边是窗外细雨的声音,打在树叶上飒飒作响。 身上疼,一翻身,感觉到搭在身上的胳膊和大腿。 她足足用了两分钟才确定发生了什么,推一边睫毛还在轻颤的人,“无赖!” 徐强一下子睁开眼:“昨晚……好不好?” 不要脸! 清平一直觉得两人之前就是极为亲密的关系了,可直到现在,还是发现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现在,他只穿着个大裤衩在屋里晃悠,而不会觉得尴尬。 从暗恋到恋爱一直走到谈婚论嫁,如果每个女孩都是一朵花骨朵,那是不是都在等着一个心甘情愿只愿意为他绽放的人呢。 这天,她坐在电脑前,打出了两个字《绽放》。 她想写一个平凡的女孩的爱情故事。 徐强发现,她把这些感情得来的养分,全去滋养她的事业去了。没打算来滋养他。 清宁回来的时候,正是京城的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不大,风卷着在空里飞舞着,好半天都没掉到地上来。 打开家里的大门进去,悠扬的舞曲流淌着,能看见自家老妈的裙摆在飞扬。 画面很美。男人身穿黑底金线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穿的极为熨帖,袖口卷着,露出粗壮的手臂,手里搂着纤细的腰肢,像是呵护着一块珍宝。女人是白色的衬衫,大红的高腰裙子,裙摆极大,越发趁的腰肢纤细。 两人在客厅里你进我退,裙摆飞扬的,清宁都觉得她就是个不长眼色的外来者。 她嘴里啧啧有声:“我回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熊孩子! “还不兴我跟你爸活动活动了?”林雨桐揉揉腰,“是活动的少了。”老腰都有点受不住了。 四爷招手叫她闺女过去:“忙的怎样了?” “明年三月份我还得去一趟jiuquan.”清宁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又朝前迈出了一步。” 没什么比孩子的笑脸更好看的了,林雨桐就说:“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孩子回来了,家里一下子就满了。脚步声,欢笑声,上下楼的来回跑。家里这才有了点生气。 清宁打电话叫清远回来吃饭:“……你不回来,我就把好吃的都吃了……” 然而人家不回来,她还得给人家送,一边装饭一边说:“所以说,咱们老家那边,都觉得不生儿子就低人一等。可这儿子真就比闺女强了?” 正说着话呢,电话响了,是秘书打给四爷的,应该是出了急事了。 母女俩也没在意,两人出去给清远送饭去了,顺便看看雪里的未名湖。 等玩了半晚上回来,就见四爷在收拾行李。 “要出差?”林雨桐赶紧问了一声。 四爷的手顿了一下,“要不然,你跟我回去一趟……”说着就打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的,就听他说:“……她对同立市相当的熟悉,开发区的建设,她投入了极大的心力……有很好的群众基础……”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老家那边应该是出事了。 没敢耽搁,两人收拾行李就往机场赶。同行的还有纪|委的一位副部。 在路上林雨桐才知道,真是出了大事了。 县城,也就是如今的同立市,如今发展迅速。开发区的规模早已经把周边的一个镇子给合并进去了。而市里其他几个区,发展不可能停滞不前。事实上带动的整个城区经济都还是可以的。 如今城区扩建,天平镇如今都已经化为太平区了。 靠着县城的一片,好些土地都被征用了。 这种征用,一个闹不好就是要出事的。 果不其然,因为征地款没有谈到位,强拆之下出事了。挖土机拆了院墙,没推房子,这本来是可以避免人员伤亡的,却没想到,他们这一拆,屋里的人着急,就急着往出跑,这家的人出来了,跟拆迁人员起了冲突。村里的壮年劳力都出来理论。谁也没在意,这家大冬天的炉子灭了,正把炉子搬到后院点炉子呢。听到响声出来了,可炉子上的火是着的。风一吹,吹到柴堆上了。 干柴加上烈火,风势又助威。 农村的房子都是一家一家紧挨着,后院的柴火垛又高,这一烧起来,后院的柴房也点燃了,紧跟着烧到了隔壁。隔壁家里有农用车,机油放了好几桶子,这一下可不得了了,火势势不可挡。 外面的壮劳力谁还想着救火,赶紧回家顾着一家老小吧。 往出跑的,觉得火势暂时没事跑回家找自家存的钱的,牵自家的牲口的,抢救家的东西的,乱糟糟的一片。 谁都没想到火势那么大,凡是舍不得家里东西的,都被困在里面了。 一场大火下来,一个村烧死了二十七个。 这是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被烧死的! 不用想都知道当时的村民有多愤怒。愤怒的结果就是,拿着能拿的一切工具,不计后果的攻击强拆人员。 一共二十三个人员,除了三个机灵的跑出去以外,剩下的二十个,重伤了十一个,当场就打死九个。 不光是对方这些拆迁的人员有死伤,就是这些青壮村民,也是一样,又死了六个,重伤了八个,轻伤了二十一个。 这是相当恶性的事件了。 可这结果还没完。 公安局介入,凡是涉事的都得带回去调查的吧。但是执法却受到了干扰,一个村子,妇孺老人把警车给围的严严实实的。 更有周围村子的人赶来了,甚至跑到市政|府去静坐抗议。 笨想都知道,村村之间都有姻亲,烧死的指不定就是谁的亲眷。再说了,这跟他们也是利益相关的事。大家都被征地了。然后现在敢强拆焚烧这个村子,谁知道会不会在半夜的时候一把火烧了自家的村子。 这个性质是相当恶劣的。 火是意外,但如今却成了强拆者故意焚烧。 不管是谣言传成这样的,还是被火烧的村子村民出于自我保护捏造的,但是谣言已成。而且更多的人坚信,事情就是这样的。就是这些人泯灭良心。 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级一级的往上报,瞒不住的。 其实之前已经排过一个调查局了,但是无奈,对方并不配合。对调查人员排斥,毫无信任感可言。 然后这工作组就汇报了情况,有些村民在言谈中就提及当时的金县长。当时四爷不时招商嘛,有了商家就得建厂。建厂这地方就牵扯到征地等等的问题。 当时处理的比较好,然后很多人就记住了。 动不动就拿当初怎么怎么样,如今怎么怎么样来对比。 工作组的人有心,把这个细节给记住了。而作为组|织部管着官帽子的副部,大家对这个人的履历还是清楚的。一说金县|长,差不多都想到一个人身上了。 这才有了四爷现在这个跟他的本职工作其实有点不搭的任务。 当然了,这里面如果有干部渎职存在,他还是有权任免的。 但更重要的是,要处理事情,平息民乱。 然后刚落地,明光的电话就跟来了,话里话外,还是为一些老部下求情的。出了这样的事,有些领导是要负领导责任的。、 光是做检讨是不行的。 四爷一个劲点头,但却没有任何表态。 这里面有没有需要斟酌的地方,现在谁也不知道。 这回四爷住到了市里的招待酒店,林雨桐则是选择回家住了。她不想以官方的身份,来调查这件事情。 到家后,英子正帮着打扫呢,见她回来了,就叫她歇着,“是为了张村的事情回来的?” 林雨桐点头:“都传疯了吧。” 英子砸吧嘴:“太可怜了。有一家一天埋了祖孙三代。孙子十五了,孩子急着回家找书包去了,怕被烧没了。结果没出来,当爷爷的一看孙子没了,当场心脏病犯了,也没了。孩子的爸死了儿子死了老子,拿起锄头跟人拼命去了,然后重伤住院,没两天也没了……” 这就意味着死亡人数还在增加。 英子唏嘘的很:“家里现在就剩下一个老太太,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两女人都没了丈夫没了孩子。“婆媳两个如今绝食着呢,不给个说法,绝不善罢甘休……”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就是难处了。 第二天,她跟四爷和这次来的工作组一起,去张村给死难者上香。 上了香,正想说找几个代表,咱先坐下来谈谈,看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结果又出事了。 村口当时被烧了一半的大槐树突然之间从中间给断了,只断了还罢了,谁知道那树是中空的,从树中间爬出一条条蛇来。 叫了消防人员过来清理,好几伙,数百条纠纠缠缠在一起成衣大团。大的小的,特别怕人。 冬天蛇本是要冬眠的。当日这树烧起来了,外面似乎是把火扑灭了。可这烧过拾柴火的都知道,这种木料内里还在燃烧的也很多。反正这树一直在冒烟,不过是没明火罢了。 只要是在燃烧,肯定是会放出热量的。热了,蛇自然就不冬眠了。 许是蛇的外力作用,许是本就中空的树干燃烧的差不多了,反正是断了。于是一大树洞的蛇就被发现了。 然后谣言马上就起来了,说是有人触怒了神灵。 为甚这么说呢。别的工作人员可能不知道。但四爷和林雨桐是知道的。 张村这个古槐,特别有名。 有名到啥程度了,小老太当年刚回到镇上的时候,都听说过它。说它特别灵验,求个药啊之类的,铺一张白纸在地面上,诚心的焚香祈求,然后白纸上就会落薄薄的一层土黄色的粉末,人喝了之后就能祛病。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要是谁家遇上不顺心的事了,都会偷偷的到这树下烧香拜神。 不过那时候不敢光明正大就是了。 这树到底多大的树龄了,没人说的清楚。以前被人保护的很好,也就是在十年浩劫的时候遭过损毁。巧的是,当时就流传着说张村的神树半夜有蛇怕满树,怕是神灵怪罪了。但这只是少数人看见过。后来时间久了,慢慢的就被淡忘了。 可如今呢? 树都毁了! 好些个老人就特别激动,不叫动这些蛇。 都说呢,这蛇在我们村这树下安家落户多少代了?村里从来有没丢过家禽牲畜,也没有孩子被吓着过。夏天都在树下乘凉,谁见过一条蛇?那么多人来跪神树,蛇惊扰过哪个香客?这根本就不是有害的嘛,为啥要动它们? 农家是有这样的讲究的,家里的蛇是家蛇,把蛇挑出去就行了,从来不伤害它们。以前更讲究的人家,家里有蛇,是会焚香三拜,用盐米水洒路作引,蛇会顺着这条路走出家门。这叫‘请蛇。’ 有些老人至今把家里的蛇叫蛇仙。有的人呢,又认为青龙入门,这是吉祥富贵的征兆。 所以有些老人家的情绪相当的激动,坚决的很,不准动这些蛇。 本来就复杂的问题,如今更复杂了。不满情绪高涨。他们认为神树是真的,有蛇仙儿一直在保佑。如今这么做,毁的是张家村的风水和灵气。 本来就不满意的征地款,就更不满意了。 蛇最后还是没强行带走。只是想办法弄了个防护网子,防止蛇跑出来伤人,也防止人靠近。 就这,还有老人拿县城发给他的救济被子,去给蛇盖上。根本就没办法讲道理。 回来的时候英子还问:“真有蛇啊?怪不得当初那么灵。”她还小声说,“当初给我跟你二哥说亲的时候,姥姥就去张村偷偷求过了,姥说落在白纸上的粉末瞧着像个喜鹊的形状,回来就说这亲事能成,八成还是好亲事。” 当时就是为了亲哥心安,如今再想,好像有些道理。 林雨桐咋说呢? 其实她心里想着的是:粉末落下来的形状是喜鹊?其实喜鹊跟乌鸦差别也不大,都是鸟吗?又不是画出来的画,这是怎么就确定是喜鹊的? 谁来梳洗了,就得去开会。 这事拖不得,最关键的得是快刀斩乱麻,要不然谣言越传越盛,根本就遏制不住。 所以涉事的该抓还得抓,至于之后法律怎么判是以后的事。至于闹事的事,四爷找几个代表谈。 凡是牵扯到征地这事的,从上到下,往下撸,撤了谁谁谁,查了谁谁谁,哪个公司被查封,哪个人员被逮捕等等。 四爷就说了:“……伤者得医治,死者得安葬,活着的还得继续活下去。如今坐在这里抗议,想达到什么目的呢?死了的咱没办法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是不是得多想想,给活着的多想想……” 然后林雨桐又去慰问了村里没闹腾的两家人,这两家不是不想闹,而是闹不起来。一家呢,是爷爷带着十□□的孙女,孩子的爹妈再外地打工,孩子的奶奶不幸没了,孩子的爹妈回来奔丧安葬了老人又走了。林雨桐把这家当做典型,各种抚恤下来,给了二十万。 另一家呢,情况也类似,家里死的是个八十岁的老爷子。儿孙把人安葬了,该干啥的干啥去了。都在县城做小生意,没时间闹腾。这又是一个二十万。 然后矛盾点瞬间就变了。 之前都在恨不能想着要把谁谁谁弄死了报仇,不弄死不罢休。 现在却想着,到底能要多少赔偿款。 就是那对闹着绝食的婆媳俩,那媳妇也听了娘家人的劝,不闹了。张嘴就要五十万。 英子都表示能想通这种做法:“倒霉的事遇上了能咋办?还好不到四十岁,嫁了人一样过日子,生个孩子还不晚。” 只要肯要钱,那这事情倒是好办了。 想要钱就不会忘鱼死网破的闹了。这就是好事! 不闹了,事情却远远没有停止。这次的事件太恶劣,从上到下要撸掉多少人? 这里面有没有领导贪功冒进?有没有行|贿受|贿?找的这个合作商是不是符合资质?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是需要纪|委介入的。 林雨桐和四爷的事情完了吗?也完不了! 哪怕是回了京城,这些人对补偿的不满意了,依旧会通过各种渠道找四爷。还有不嫌弃远跑到京城找人的。 清宁就问:“那神树真的那么神吗?” 林雨桐摇头,她没拜过。只是耳闻过。 “不过耳闻多是虚的。”她这么跟孩子说。 但至于为什么一直都传说那棵树有蛇,却在之前没有人见过,这就不得而知了。 清宁就说:“我还记得小时候,早上起来,路上有那种痕迹,我问你那是啥,你说那是蛇昨晚从那过了,还记的吗?” 当然记得。 那时候的路是土路,夏天天气干的时候,路上到处是那种细粉的塘土,一脚踩下去一脚都是土。然后要是早上起的早,天蒙蒙亮,路上的痕迹还没有被破坏的话,就能看见,路上蜿蜒的痕迹。 那也确实是蛇留下的。 她知道清宁想问什么,不就是好奇村里的人连蛇的痕迹都没发现吗? 那谁又说的清楚呢。 总之这个冬天,四爷和林雨桐是很忙的。 老家来人一拨接着一拨的。为啥?都为了县城往镇上扩建的事。 这一拨人来说:“早该扩建了,咱这地,这房子,赔偿也要到位。比如这街面上的房子,就不能跟深巷子里的房子一个价是不是?要是一个价,将来拆迁的时候,是不是要考虑给咱们补偿一个铺子?” 另一拨人呢,又是另一套说词:“坚决不同意!咱就是庄家人!祖祖辈辈的靠庄稼地养家糊口。这征地了,是给一大笔钱。可咱拿钱干啥呢?坐吃山空,咱连个谋生的手段都没有?以后喝西北风去?” 老三属于赞成的那一拨人,觉得拆迁了也好,有了一笔启动资金,干什么不行? 而老二属于极力反对的那一拨人,觉得拆迁就是砸了祖祖辈辈的饭碗。 他就说了:“虽然咱的饭碗不把稳,得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但这好歹是个营生。就比如说清安吧,这小子要是实在学不动,咋办?最不行还能回去种地去!我还说这是最不怕失业的行业了,结果要征地?那这以后儿孙要是不争气,连口饭都混不上了。” 搅和的人心惶惶的,都不知道来年这庄稼种还是不种。 其实现在想征地拆迁,怕是办不到。 这边刚出了事,新上任的领导都还没到位呢。到任之后不做到万无一失,都没人轻易敢碰触这个问题。 所以啊,太平镇只怕还得是太平镇。 拆迁这事,且有的等呢。 每个人来,都把自己的意思说给四爷听,反应情况嘛,都说:不要叫那些啥也不懂的人乱搞。 四爷也觉得,他们该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毕竟这农业生产,有些农作物的周期是不一样的。你比如说明年后面就要征地,那大家都不费心的栽种果树或者给果树嫁接,而是老老实实的种点小麦玉米这些,一年收一茬的庄稼。你要说十年八年都没这意向,大家都会做长远的规划。 四爷当初规划到太平镇了,但那份详细的图纸并没有交上去。而如今有人提议往太平镇延伸,这个方向并没有错,不过是做的太急切了一些。 都到年跟前了,应付完一拨一拨的客人,林雨桐总说该清闲了吧。结果老家因为拆迁的留言又惹出事端了,而且事端的矛头直指明光。 这个在大家眼里当初是对四爷和林雨桐有知遇之恩的人。 1128.悠悠岁月(145)五合一 悠悠岁月(145) 现在的明光可不是以前的明光了。 彼此相识于微末。如今看四爷和林雨桐的职位是告了。但说实在的, 明光走到现在的职位也不低了。从当初的公社主任, 到副县、县、又在市里当过市|长,而如今是常务副省。论起权利可也不算是小, 省政府的二把手,是小官吗? 级别是一样的, 甚至权利上,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就是他现在面临着退居二线,年龄到线了嘛。而四爷和林雨桐正是壮年, 要是没有意外, 尚且有二十多年的政治生|命。 再算上如今的级别,将来会走到哪一步? 这都是不敢想的事。 因此, 大家在明光身上贴着四爷和林雨桐的标签, 而不是两人身上贴着明光的标签。 但是两者之间的关系,却是公认的,属于非常亲密的这一类。 可太平镇的事,是怎么牵扯出一省大员的? 拆迁? 太平镇想要拆迁, 短期内是办不到的。 当然了,下面的老百姓不知道啊,好些人还真就谋划着拆迁的事呢。 当时的老公社, 后来搬迁了, 剩下的老院子老房子,在还没传出要拆迁的风声的时候, 就都划分上一片一片的给卖出去了。 当初清丰叫老三买院子, 就买的是这一片的。就是看中里面有当时的盖的平房, 省的花钱盖房子。 就是这一片地方出了问题。 农村买卖房屋这种的,很少有当时能办的下宅基证这些东西的。都是合同写了,中人作保了。确实是有这么一码事了,就行了。人先住着。 至于那些手续证件,慢慢办吧。有时候还是一个村,由村里出面把这些东西一起办下来。 私人买卖都是如此,诚信上不存在问题。反正都不是多值钱的东西。犯不上混赖。 试想一下,跟私人买卖房屋都是如此,这跟镇上买卖的房屋,还怕手续办不下来,还怕耍赖? 交了钱,写了合同,这算是有这码事了。 镇上倒是没问了那么点钱和地,跟群众闹起来。 可这里却存在一个特别老的问题,那就是有人举报了,说是这里面存在着侵吞集体资产的事。 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怎么就牵扯去侵吞集体资产了呢? 当时的老公社,前后是棉站。就是收购棉花的站点。当时这个收购站一类的单位,那是比较有钱的单位了。里面又是二层小楼,又是平房的盖了不少。 当时的公社呢,就是个破烂的院子。 得是七六年哪一年,下了差不多四十多天的连阴雨,那一年的秋粮整个都烂在地里了。那公社的破院子破房子根本就经不住。而当时的公社主任明光就说,从棉站借一栋二层的楼,暂时作为办公的地点。当时公社是真没钱。而棉站呢,又是真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 当时的棉站也受公社管,借用个地方,不是大事嘛。 就这么说定了,公社就挪在了棉站的里面。为了方便办公,棉站的大铁门拆了,进去就是一个大广场,那个时候当地的人都知道是咋回事。 后来市场化了,棉站跟当时的供销社一样,慢慢的呢,就退出了历史舞台。老职工都不去上班了,或者是直接买断工龄了。偌大一个棉站就空下来了。 然后公社自然就把那些闲置的屋子利用起了了。 在公社上班的,基本都能分一间宿舍。什么办公社、会议室的。 这么宽敞的地方,没必要挤着嘛。 随着时间的流逝,知道当年的事的已经不多了,公社更是几年换一个书|记镇长的,谁还翻wenge 以前的老账? 后来更是嫌弃这里的房子太老,老房子阴暗,有些老档案什么的都返潮了。于是就整个都搬迁了。镇子通往县城的那条路边,划了一块原来的荒地的盐碱地,做了镇政|府的新址。紧跟着,原来那些紧靠着公社的派出所、电管站、税务所之类的,都跟着搬迁了。靠着新的镇政府盖了一长溜子。而老公社这里这彻底的闲置起来。 再后来,与其闲置起来荒废了,不如卖了,算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可谁能想到,太平镇还有被拆迁的一天?! 拆迁就意味着很多很多的补偿款。 当然了,这都是谣传。 可下面的群众不信这是谣传啊,反正一个比一个说的有鼻子有眼。 历史遗留问题,本来是没事的。可这里面却牵扯到一个问题,这个老公社卖了房子,是损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的? 谁的利益? 棉站那些没买断工龄的,一直就半死不活混到退休的或者还没有退休的职工的利益。 他们没地方上班,但公职一直在。工资也发不下来,大家都回家务农了。 但如今不一样了,老棉站是集体所有的,有他们这些职工一份的。要是拆迁了,他们才是最该得到补偿的。 可你们镇政府私自把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卖了,一没经过我们同意,二我们也没见你们分下来的钱。 凭什么? 其实从当时镇政府卖公社,就有棉站的职工跑到省城的信|访局,反应问题。从那时候到现在,都一年多的时间了,一直都没有什么说法。就在违法拆迁死了那么多人的情况下,都没有传出跟明光有关的不利消息。要不然当时明光也不会打电话为当年的老部下找四爷说情。 也就是说,□□部门并没有把这事当成一个要办的事情来办。 怎么说呢? 这事吧,它不好界定。 尤其是牵扯到wenge中的问题。当年的事情不能再往出翻腾了。 可谁知道呢?就是这么一封被□□部门束之高阁的信,会被有心人翻找出来。 要翻几十年前的旧案子,矛头对准了当时的公社主任——明光。 明光给四爷打电话说:“妖风从哪起的我都不知道。” 四爷手里捏着的一张老三提供的资料,当时购买了公社那一片做宅基地的人家都有谁。 麻烦就麻烦在,一共卖了十六户,其中一半就跟四爷和明光有关。 头一个就是清丰。清丰是花了一万块钱的,这事是老三帮着办的。本来不是大事,但这个时候这可能就是一件大事。 第二个就是老五,老五在那边买了院子,专门收购废品,做废品收购站用的。 第三个是吴达,这个林雨桐知道,赵爱华有时候带着孙子孙女回老家住。城里的住房毕竟是有些拥挤的。再说了,人都讲究落叶归根,得在老家有个落脚的地方。当时金家老宅边上那半拉子院子太拥挤了。 第四个是郑有油,别管认不认,他都是四爷的亲表哥。他没儿子,大闺女是亲生的,小闺女是当年抱养来的。给大闺女招赘了女婿,小闺女他不打算远嫁。说的对象是本村的,他给小闺女买个院子就是为了叫孩子离他近便的。 然后再往下就是明光的亲人。 钱翠翠,就是当年跟着桐桐养猪那姑娘,一起做过临时工嘛。后来成了正事工,当着养猪厂的厂长。 她在县城有房子,不过长期在镇上,就在镇上买了院子。专门挑房子少空地多的,自家种种菜养养花,觉得比住在县城美。 还有她弟弟钱进宝,都跟她一样,在镇上安家。另外边上还有钱进宝的小舅子还有钱翠翠的小姑子。都是城里人,因着太平镇离县城近,如今路好,骑自行车几十分钟就到了,感觉回来种菜择菜不比去菜市场麻烦。 剩下的八家,或多或少的,跟村上或是公社的领导有些沾亲带故的。 这里面未必就存在贪污,毕竟这是要花钱的。清丰那么是平房的院子,只花了一万,那些带着二层小楼的,没有三万拿不下来。这得掏真金白银。 好些人不是没看中地方,是一把拿不出那么钱来。 而像是清丰这样的,就算是当时拿不出来,他三叔都替他垫付了。 有三两个得力的亲戚,能倒腾开钱,就不至于叫好机会从眼前溜走。 可要是拿这个去查的话,其实不用查,只把谁谁谁的关系都标注上,大家一准都会觉得这里面有问题。甚至心理阴暗的还会猜测,说这是不是四爷和明光提前知道要拆迁的消息,特意拉拔自家人的。 尤其是金家,你看,算起来是老大家一院子,老五家一院子,连老五原先的继子都有一院子,然后就是表哥…… 可是天地良心,这事要不是这次的事情大,四爷压根就没管,更不可能提前知情。 要是别人真往这一方面想,这绝对就是大事。 很容易引起民愤的。 四爷就跟明光说:“如今不管这妖风是怎么起来的,从根上把这个漏洞补上,才是问题的关键。”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今就是要先补上缝隙,然后再查查,这只苍蝇是哪里来的? 可如今都知道要拆迁,房子地会很值钱,这股子热潮越来越炙热了。 四爷就说:“不拆迁……”他的眼神幽暗,“太平镇往上追朔,历史可推至隋朝。唐朝时,又是边防重镇,明朝时期修建了城郭,城墙直到wenge时期才被损毁。如今,开发区已经将旅游业发展起来了,那么,为什么要拆迁太平镇呢?复原古镇的面貌,发展旅游业。不是有很多人认为,不该拆迁,怕拆迁之后坐吃山空嘛。如今咱不拆迁了,旅游做的好了,就是一个聚宝盆。也是长久之计。” 不拆迁? 事情反倒是好办了。 谁都知道要是镇子发展起来了,对大家是好事。但这钱却再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想一来就换个几百万的美事,绝对没有。 要是有头脑的,就知道给家里改建那种民俗屋,给自家果园改建成采摘园。但懒的动的那一伙子,那就对不住了,你的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吧。 他这么一说,明光就知道怎么操作了。 他沉吟了一下就说:“公社的那片地,还是要退回去的。” 四爷就知道他的意思,“我心里有数。” 不就是给金家的自己人做思想工作,叫他们主动放弃买的那个院子嘛。 四爷就叫了清宁商量,这孩子当年在省城周边的村子里,买了个空院子。当时的手续还是林玉健帮着办的。后来,城市扩建。村子成了城中村,再过了几年,拆迁了。 那个院子一共分了三套六十平米的安置房,一直就闲置着呢。清宁拿了钥匙,连看都没看。 其实从头到尾,不管是清丰也罢,还是老五也罢,这些人没一家是因着四爷的关系才买到的。可如今,却又不得不把这些给吐出来。 要是非死咬着不放手,当然也没问题了。那是公社的事,你们卖的对不对? 但这无疑会把事情闹大。 其实,这次真是四爷和林雨桐连累了他们。 叫人家放弃,就得拿出补偿。 四爷叫了清丰和花花过来,把事情说了,然后就说:“放弃那边的院子,给你们一套秦市的房子,两室两厅,六十平的。” 花花就先乐意了,有房子就叫自家爸妈去省城住了,然后孩子以后上学啥的,都好。 林雨桐就先把话给说清楚了,“以后那边的镇子要是发展旅游,可能会有不错的前景。而现在谁都知道院子值钱,轻易不会卖了。” 花花点头:“知道!但是条件再好,也得有会赚钱的脑子。再说了,省城的房子什么价?叫咱们守在镇上赚钱,只怕一辈子也赚不回来。再说了,家里的院子是有我们一份的。”真不行,拆半个院子出来,也有落脚的地方,怕啥啊?她戳了戳清丰,示意他赶紧答应。 到了老五这里呢,四爷就叫老三去问了。问他是愿意要省城的房子,还是愿意要饲料厂前面的门面房。当时英子在镇上开饭馆的房子,一半是老二家的,一半是四爷的。四爷的意思,不行就把前面自家的门面房赔给老五。那地方最繁华,比买的公社那个地方人流量大了。后门挨着后面的巷子,进出个货都特别方便。 老三把老五单独叫出来,把事给说了。 老五这回倒是没犟着,“我知道呢。家里没四哥在上面撑着,谁给咱脸。他好大家都好。门面房我就不要了,清雪要上大学的,将来也要在城里安家,秦市的房子我要一套。门面房就算了。”那地方太繁华了,做废品的,其实偏远一点也没事。就是在老二家后头的果园子那划出两分的地方搭建个简易的屋子,都能用。 还是要套房子更合适。 而老了吴达这里,吴达更干脆,“四叔,我不添乱。公社把那一万五退给我,就行了。多的我一分不要。” 但四爷好一分都不给吗? 明显是人家吃亏了。 不过他先叫老二去找郑有油,看郑有油怎么选。当年救了清涓之后,两家也都来往着呢。郑有油就说,说这个就见外了。要啥赔偿啊,不要。我就是想叫孩子离我近些。 这其实就是做了选择了。就是想要门面房。 那就干脆给了。然后郑有油把门面房给了亲生的大闺女,又找了老三,帮着给他家的大闺女在镇上开了一个药店。进货的渠道之类的都是姚思云帮着找的。铺子是两层的嘛,上面住人,下面开店。把原来的宅子留着,说是将来给小闺女。 省城还剩下一套房子,给了吴达了。 吴达在县城的房子小,是由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改建成了两居室。厨房做了次卧,阳台改成厨房了。如今孩子大了,其实住着是紧张的。尤其是孩子还需要他妈帮着带,就更挤了。如今没有镇上的房子,但却能叫孩子去省城上学的。林雨桐给赵梅打了电话,孩子入学这些事情,就帮着办的很妥当了。 有他们这一带头,再加上明光的钱翠翠是亲外甥女。做工作比较容易。 十六户人家,转眼就有八户愿意退。 剩下的就比较惶恐了。 老三又找了一个跟他关系好的,用商场的一个柜台的铺位,换了这家伙同意。 如此,就过了半了。 事情一下子就好办了。 这事办的极快,赶在过年的时候,退款全都收到了。 公社把卖出去的地收了回来。 其实公社也惶恐着呢,毕竟他们下面的一点失误,却连累了上面那些了不得的人物。能这么快叫一切恢复到之前,那就是万幸。剩下的事情,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吧。跟他们这些小人物再没关系。 而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说是太平镇要复原古镇的风貌。好像是县志都被借走了,找专家去做规划设计图了。 是不是要复原古镇风貌这个不知道,但县志被借走了,这确是真事。 因此这事的可信度是极高的。 然后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而此时,临近年关的时候,江汉带着江山进门了。 进门就说:“兄弟,对不住啊,这小子到现在都没历练出来,还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事竟然是从江山身上起的。 四爷跟着叔侄俩去了书房,谈了两个小时左右才出来。 林雨桐进去送水送茶,他们并不避着她,她也听了几耳朵。 说来说去,不外乎利益二字。 江山在秦市市|长的位子上,推行的东西触及到某一方的利益了。据说那位也是京城一位太子爷,江山不给面子,那位能饶了他。 这不光是要给明光一个教训,也是要四爷和江家一个教训。 江山就特别激动:“……这也不是第一次冲突,之前就因为金矿的事情,有过一次……” 江汉哼笑:“还是太焦躁!” 这事就不能急,你得有耐心静静的等着,趁他不备,直接拿住七寸。要么就直接摁死,再不能翻身。要么你就别招惹他。 像是这种你给我一巴掌,我还你一拳的事来来回回的,有什么意思?等把事情弄大了,就都收拾不了了,等着找大人来收拾这烂摊子。 江山就问四爷:“金叔,这次就这么算了?” 算了? 四爷就笑,只对江汉说:“喝茶!” 回去的路上,江山就问他叔:“那位是啥意思?真是好性子。”虽说自己认了直接冲突的人是自己,但这从自己身上越过去直接对准明光,就很说明问题。人家没打算把自己如何,自己就是个由头,明光是明处的目标,这暗处的目标是谁,他不信对方听不明白。 可明白了,却什么都没做。自家叔叔专门带自己上门,就已经是态度了。就是在提醒他,那些人的目标并不是江家。要不然,自己该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事实上,都要事情出了,自己也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否则以两家的关系,早就示警了。 这意思想来他是该明白的。 江汉半眯着眼睛:“你真当他是菩萨?” 江水摇摇头,要是真菩萨,乔家最后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 这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看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 江山就提醒江水:“不要坏了别人的事……他闭嘴一言不发……那就是说还不到时候……” 江水‘嗯’了一声,“我乖乖的听话。” 江山睁眼瞥了侄子一眼,然后叹气。一说自家这侄子,也是从小在这个氛围里养大的,怎么就比不上人家一野路子出身的呢。 今年过年的气氛很好,四爷这边呢,是留在京城的侄子侄女都来了。 而老家呢,都在老二那边过年呢。 老五两口子也去了,看表情还挺高兴的,竟是拿着点心和家里种的绿豆红豆来了,反正是没空着手。 马小婷就跟英子套近乎:“咱们这往后,就都是城里人了。” 在城里有房子,这是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还问说:“二姐给四嫂那边捎东西不,家里今年种的绿豆可好了,给捎带点,熬汤泡豆芽都好……” 英子可不敢占马小婷的便宜,就连连摇头:“不少带东西,清平今年都没回来,谁捎带?” “你是还有咱家姑爷呢?” 是问徐强。 英子就说:“把他爸他弟弟都接去京城过年去了。” 李仙儿就说:“还想着清平要是回来,给清远捎点啥回去。你看孩子那么大的喜事,我跟他大伯也没赶上。”然后又朝外指了指,“我们家那媳妇……闹心!那天把你大哥给打了,我们是又气又是羞,都不好意思出门……” 这是解释给清远办喜宴的时候他们为啥没来的事。 这话肯定是假的,不过是看着给了清丰一套房子,才说这话的。 完了又挑事:“给了清丰一套,给了老五一套,这就罢了。反正房子姓金。她赵爱华算是哪根葱?吴达姓吴,凭啥给他?脸咋那么大呢!给他他就要,也不怕撑死了!” 杨美丽去上厕所,从厨房门口路过得去后院,然后就听见她婆婆的话了。 于是就在院子里可大的声音骂道:“李仙儿,你真是亏了人了!怪不得人家都说金老大家两口子不是东西。你还真不是个东西。我四叔爱给谁啥就给谁啥,你给人家立下啥功劳了,非得把啥都给你?还说人家脸大,不怕撑死?你咋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看你的脸有多大!啥也给你,你也不怕你撑死。我给你说,少搅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要房子哩!话我说到了,我就要咱现在这一院子,少打着我的旗号搅事儿。你都不是个搅事儿精,你根本就是个搅屎棍!” 巷子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拜年的人,然后听了个全场的热闹。 吴达吴双两人带着媳妇过来拜年,刚赶上这一出,一进门,杨美丽就说:“我可是为你们抱打不平哩。一会儿该给新媳妇红包的时候,可不要拿三五块的恶心人。” 吴达媳妇多精明啊,一听就知道咋回事,从身上掏了五百就递过去了,“你是个直肠子的人,嫂子知道。” 然后李仙儿头低的低低的,就坐在灶台前,脑袋都不抬一下。脸红的跟谁扇了她几个巴掌。 杨美丽却全然不觉得她干错了啥,特别高兴的把钱接了。 然后抱着肚子就往厕所跑:“这一泡尿可是憋死我咧。” 等杨美丽走了,李仙儿才对外面的吴双吴达这些人说:“那就是个二愣子,你们可都别计较,好我的娃们些哩,我跟你大伯这也是碰上这么个儿媳妇,有啥办法么?跟她吵,还怕人家笑话哩。就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这些人笑笑应付事,心里咋想的,谁知道? 马小婷就说风凉话:“大嫂子,也别只挑拣儿媳妇的不是。我看美丽这娃就挺能干的。” 这话倒是真的! 说能干,是真能干。 老大家把地给租出去了,六口的地。但这不包括刚进门的新媳妇的地。 杨美丽找村上,把自己的地给要下来,然后又租了别人家五亩地。一共六亩多地。都种上菜了。 每天早上带着鲜菜去县城卖,少赚了?一点也没! 但就一点,她自己赚的钱,她自己花。谁想花她的钱,她亲爹亲妈都不行。就是清收,再怎么哄,哄不出一分出去。 而且居家过日子,她也不掏钱。我是嫁进来的媳妇,养活我是你们金家的事。就是地里那些菜,都不给家里补贴的。卖不了的全送到娘家,夫家一口也别想碰。据说李仙儿摘了一把葱叶子,被杨美丽搬了石头把做饭的铁锅都给砸了。 人家还说了:要吃我的菜,也行!这家得我来当! 入冬的时候种了一茬反季节的菜,年前就赶上好价钱了。叫李仙儿和金满城住到地里去看着菜地,他们不去,清收也不去。然后人家就叫她自家的娘家妈去。年前,给她妈又是买衣服买首饰,又是给钱买年货,次次都当着李仙儿的面。 在外面就说了:“叫他们懒!懒就喝稀的去!我就是吃一块肉扔一块肉,也不给他们白吃。” 人家说到做到。馋了就自己下馆子。但绝对不会说给家里割上一斤肉。 有时候去县城卖菜,菜剩下了,就找英子,全给英子,不要钱。 英子哪不好意思?给的少了都觉得是占了小辈的便宜。 她不止一次的跟老二说:“你看那孩子傻吗?其实一点也不傻。” 要不然不能把卖不了的菜全都推给她。买她的烂菜都比买人家的好菜贵。 但却对这么一个又憨又直的人讨厌不起来。 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好歹。反正就是跟英子熟悉了之后,好像觉得英子对她不错,人家想解馋了,吃个猪蹄烤鸡啥的,也知道过来分给英子一半了。 不过说话还是不好听,话是这么说的,“给你你就吃。反正你不吃也是喂狗的。我不会拿回去叫那些懒怂吃的。” 英子:“……” 老二就在一边笑,等那孩子走了就问英子:“侄儿媳妇给的肉香不?” 英子知道他这是挤兑她,自嘲的笑:“跟狗抢来的,能不香吗?” 反正嫁过来半年,谁都知道这孩子憨,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是能干。有那好事者算了一笔账,就说这半年,光是种菜,这姑娘挣了两万多。 还顺带着泡豆芽卖豆苗呢。 可金家那三口,却还是指着李仙儿一天的七八块钱过日子。清收有一次偷了杨美丽十几块的零用钱,被这姑娘拿着铁锹一下子给敲到脑袋上了,血呼啦的一片子。从哪之后,再不敢碰他媳妇哪怕是一分钱。 马小婷说杨美丽能干,这是真心话。 她就说:“以后还是要跟儿媳妇一块过日子的,家叫儿媳妇当了,有啥不行的?反正家用有她操持,你这才是享福哩。” 吃饭的时候,李仙儿就借着这么多人,就说了:“美丽啊,你想当家那就当吧。妈之前不是说不叫你当家,主要是怕你年纪小……” “你拉到吧!”杨美丽嘴里含着肥肉片子,含混的道:“叫我当家,就是想吃我的喝我的!我知道,家里都过不下去了。过年就割了二斤肉,昨晚包了饺子就啥也不剩下了。要不然你们肯今儿来吃饭。说是团圆,其实就是混饭。” 说的金满城和李仙儿两口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家杨美丽吃她的,“要想跟着我吃饭也行。我叫你们干啥就干啥。赶紧吃饭,吃了饭都下地!”用筷子指着金满城,“你,去浇地。青菜就靠一泡水,水到了,一晚上能长出半匝长。”说完,转着筷子换了方向,指着李仙儿,“给我间苗去。这个时节菜苗子都能卖好价钱。” 然后大年初一,吃完午饭,老大家一家四口下地去了。浇水的浇水,间苗的间苗,清收摘菜,杨美丽择菜。得把菜简单的清理一遍,根上不带泥土,烂叶子得扔了。干净了,菜价就高了。人家一斤一块,她就是一块五一斤也有人买。 英子给林雨桐打电话的时候就学呢:“肉甜了半辈子了,也甜不下去了。那儿媳妇恨不能把那两口子当牲口使唤。” 反正说出来,不管是谁,同情他们的真没有。听着觉得解气的,却真不少。 林雨桐就问起:“如今对不拆迁的事,咱那边大家还有啥不满的情绪没有?” “那有些人肯定还是有的。”英子就说,“大部分吧,倒是觉得改建更好,这才是给子孙后代找了个铁饭碗。你不知道,咱们镇上靠近街面的院子,如今都吵成三十万了。咱老宅不是面就是老城墙嘛,有些人说,咱原来对门的那一排还是会拆迁,在原址上建城楼。真要是那样,我跟你说,那老五家可真就占便宜了,城墙根下的院子,比街面上还值钱,都有人愿意出五十万了。” 那这可不少了! 问题是价钱再高,这个时候只怕也没人卖。 “老大家两口子能后悔死。”英子嗤笑,“当年那话是咋说的,刚开始说是长子不离家。后来见咱们弄好饲养场的房子了,就非闹腾着要。如今可不吃亏了!要是当初不离家,把老五分出来,这会子,真是坐在家里收钱了。” 谁说不是呢! 说完了公事,英子又说起私事:“徐天去京城之前,来家里了一趟,意思是想等今年后半年,把清宁和强子的婚事办了。你说这是不是有点着急?” 林雨桐就笑:“也不算是小了,又都有经济能力。只要孩子们有意向,办了也好。就稳当下来了……” 然后挂了电话,她就看自家闺女。 俩孩子是一天生的,那个都准备结婚了。自家这个到底是个啥打算啊? 她就问孩子了:“你跟严格是怎么回事?” “怎么怎么回事?”清宁莫名其妙了一句,就恍然,然后失笑,“就那么回事呗,还能怎么回事?我跟你说啊,我的亲妈咧!别催我!我这正到了关键的时候,下个月我得去酒泉,这次之后赶在年底说不得还能再发射四号。再往后,就是载人了。这是要载入人类史册的事情,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说这么私人的事呢?” 清远从楼上下来,就说:“我觉得人类繁衍,才是大事中的大事。”然后说他爸,“是不是国家的政策也得适当的放宽一点。比如说,一些高智商的,就该鼓励他们多生孩子,不能浪费这么优秀的基因。” 就差没说把他姐关起来只叫生孩子的话了。 清宁抓起橘子就朝弟弟扔过去,“滚蛋吧你!” 清远一接,剥了皮吃了,然后去玄关换鞋,要出门。 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小伙子,白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换上运动鞋,原地蹦跳两下,这才抓大衣,黑色的呢子大衣,不知道啥时候还多了一蓝色的围脖。穿上之后人模狗样的,朝林雨桐喊:“妈,我出去一趟,许是晚上不回来吃饭。” 清宁贼笑:“小子别遛!老实交代,围脖哪来的?” 清远侧脸对着老妈,正脸对着他姐龇牙咧嘴的,但语气却特别温柔,“想吃糖栗子吗?晚上回来给你带,热乎的!” 转移话题了! 果然是有问题。 清宁偷偷戳她妈,示意她妈审问审问。 这一闪神的工夫,叫这小子给跑了。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这是真大了。瞒着爹妈的越来越多了。 今年的情人节,是正月初三。 林雨桐一早起来,就不见家里的猴孩子了。得!这都出去过节去了。 但两人不行啊,还得值班。 不过到办公室之后,林雨桐就收到四爷叫人送来的玫瑰,惹的单位上下值班的人都议论纷纷。 林雨桐又拿了巧克力叫人给四爷送去,算是礼尚往来。 好些人都打趣,老夫老妻的,还学起了年轻人。 徐强要带清平出去,清平没答应他,徐天带着孙俊来京城了,过几天就要回去,把人家撇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她就说要去一起去,一起出去逛逛。 徐天是不知道还有情人节这种节日的,孩子们叫出去玩,那就出去玩。孙俊看啥都稀奇,但从来不主动要。遇到小吃,清平也买一些给他尝尝,这孩子嘴里不停的说谢谢。 徐强特稀罕清平这股子劲,只两人的时候她也矫情。但接人待物,从来不含糊。他就说:“你放心,我以后天天叫你过的跟情人节似的。” 清平心说:想来此刻说这话的心是诚恳的吧。 严格呢,年前去了蒙省,去看了爷爷跟父母,初二晚上才到顺便去大伯家和小姑家拜年,初三陪清宁一天,就得回部队了。 约会去什么地方? 答案! 实验室。 在实验室里陪清宁。 这事他倒是挺乐意的。进进出出的他也看了,年轻的除了清宁,其他的都在三十四五上说话呢。她再这里面,绝对属于异类。 而且这个妖孽到后半年,连博士学位也攻读下来了。据说两家母校都有叫她留校的意思。 他就说:“徐强都开始布置新房了,我呢?你觉得啥时候能转正。” “那你得问我爸去。”清宁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跟他闲磕牙。 问你爸啊? 也行吧! 是得找个机会问问的。 然后又说起闲话:“高洁跟我堂哥也准备结婚,这事你知道的吧。” 清宁愣了一下:“真看上你堂哥了?我就纳闷了,到底是看上你堂哥什么了?” 这叫人咋说呢? 严格就说:“如今跟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倒腾电脑配件呢。我看着也还行。” “还你钱了?”清宁这么问。 严格耸耸肩膀,并没有! 那还好个毛线,“你知道韩超人家现在干嘛呢?听徐强说,光是预定出去的农用车,年前就挣了十几万。这一年下来,你算算人家能挣多少?” 那谁知道她是咋想的? 人家落魄的时候她是死活要跟着,人家要发达了,又死活不回头。 “你是不是蠢?”清辉也这么说甜甜。 两人没和好,清辉也没忍心直接把人给赶出去,他先开始住徐强那里,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就搬到公司住了。 结果今儿情人节,他的手机一直响,是甜甜打来的。他没接,想着估计是想和好的事。他想晾着她,直到她知道他的态度。他说的分手的事,是认真的。 然后没接电话她就找来了。 是给自己还钥匙的。 清辉都愣住了:“找到地方住了?” “找到了。”甜甜低着头,脚不停的蹭着地面,“我的东西我都搬了……我今天就走了……” “走哪去?跟谁走?联系上你哥了?”他问。 甜甜摇头:“他结婚了,我嫂子不叫他管我,他肯定是不管我的。”她看清辉,“我知道你也不管我了。我肯定得自己管我自己……” “所以呢?”清辉就看她,“你什么打算?” “我又找了个男朋友。”甜甜小心的看清辉,“他是我们超市卖猪肉的。人长的没你好,但是可有力气了。他说他是要跟我结婚的,我搬到他那边去住……” 清辉皱眉,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还以为她会跟自己死磕呢,结果转脸就去找下家了。 但还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蠢?他跟你结婚,那我问你,他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谁?是不是已经结婚有娃儿了,这些你都问清楚了?去他的家里看了?” “他不会骗我的!”甜甜低垂着头,“我信他不会骗我。” “铁了心要跟他?”清辉这么问。 甜甜就说:“跟他没啥不好!他是没你挣的多,但是他肯把家里的钱都给我花。” 现在这超市里这些摊位,也都是租出去的,看着在超市上班,其实人家是自家的摊子。 论起挣钱,比一般的上班族肯定是要好一些的。 清辉收了钥匙,又给了她一把钥匙,另外是一个地址,“这是通州那边的一个小房子,面积不大,四十平的样子。是以前的老楼,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我给买下来了。都已经过户好了。这地方,别叫谁知道。要是对方靠不住呢,你好歹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看谁的脸色,也不用去委屈你自己。这房子要不了一两年大概要拆迁。你也别要大房子,就换俩高层的小公寓。自己住一个,还能租一个。赚的租金够你用的。要是碰上对你好的,你就好好过日子,有房子的租金在,你也不是没收入……过日子也能理直气壮。其实……还是我对不起你……” 甜甜‘哇’一下就哭了:“我后悔了清辉……我真的后悔了……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我就跟他睡了一回……你要是不嫌弃我……我回来还跟你过……啥都听你的行不行……”说着,就过去抱着清辉不撒手,“我知道你是好人……我跟你是心甘情愿的……你不跟我好了,我也没想过从你要钱……真的……清辉……我是心甘情愿的跟你的……我现在都不跟你一起过了,还咋要你的东西……我长这么大,我爸我妈都没这么为我想过……也就是你,怕我被人骗了,怕我被人欺负,怕我过的不好……你闹啥子要这样嘛?我都舍不得你了……” 清辉把钥匙塞给她:“要走就走吧。以后长点心。还有……别回来了!咱俩见还不如不见……” 甜甜打着嗝,一步一步往出走,走到门口了,脚步又停下来,“有件事,我想我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清辉看她:“还有什么要求?” 甜甜摇头,攥紧手里的钥匙,“我在超市里,帮着那谁卖肉,帮着送货的一个阿姨……我瞧着有些面熟。” 什么意思? 甜甜就说:“你的照片我都看过,我觉得她就是那个你不跟我说是谁的阿姨。” 没告诉她是谁的阿姨? 清辉面色一变,那是自己的亲妈! 他一下子就急切起来:“哪家食品公司给你们送肉?” 甜甜就说:“我记不住,回头问清楚了,发给你……” 清辉哪里等的了,拿了车钥匙就走:“我送你回去,你帮我去问问……” 男女这点事的伤感,被这事给冲的一点也不剩了。 车到了超市门口,甜甜扭扭捏捏的,“那什么,他不知道我之前交过男朋友……” 清辉不明白这话是啥意思,看她:“……” 甜甜脸涨的通红,“给他那什么那晚……我月经刚刚来了一点点……出了点血……” 清辉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是想说对方一直以为她是第一次。 这种事吧。 清辉真是……“我知道了!” 甜甜正要下车,然后猛地就顿住了,头往下一缩,“看侧面……停的那辆车就是……” 清辉就朝那边看过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在开冷藏车厢的门,然后侧面的巷子里出来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看年纪应该有三十来岁吧。面相很憨厚。身上挂着一个超市统一服饰黄色的小围裙,有点滑稽。两人站在车厢处说着什么,好像对车厢里的货物品头论足。 他就问:“那个跟铁塔似的男人,是你新找的?” 甜甜瞪眼:“咋说话呢?咋叫铁塔似的!男人不壮实一点叫男人?他就是比你强,哪哪都比你强!” 清辉马上明白这话的意思了,这是说男女那点事。 这个女人,就不能给一点好脸。 “你最好好好说话,要不然我要我的房子。”他回头也瞪她。 甜甜刚要犟嘴,然后眼睛一扫外面就道:“你看,是不是你家照片上的那个人?” 清辉扭脸看过去,紧跟着面色就变了,那个女人烫着一头卷发,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然后慢慢的走到络腮胡男人的边上,给她递了个保温杯子过去。 他看见,女人怀里的孩子伸着胳膊要男人抱,男人的笑声爽朗又利落,“等爸忙完再说,叫你妈抱着……” 然后把从铁塔那里收来的钱直接塞到女人身前挂着的包里。 那个女人的脸上瞬间扬起了他极为熟悉的笑,那是只有看见钱才会露出来的表情。 这个表情他太熟悉了。 清辉觉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眼窝子不由就湿了,低声跟甜甜说:“去吧。好好过日子。” 甜甜猫着腰下去了,也没敢跟清辉摆摆手。 清辉也没在意,发动车,跟着那俩冷藏车汇入了车流里。 甜甜眨巴着眼睛,低着头把泪水逼回去,仰起脸却对着对面那个扛着半片子猪肉的汉子摇摇胳膊。 清辉在车镜里看见了,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紧跟着前面的车,半点都不曾放松。 看着那女人抱着孩子跟着男人去送货,看着那女人从车里拿出热水壶和奶粉给孩子冲泡,看着男人把饭喂到女人的嘴里,看着女人满足的笑。 这一刻他说不清楚心里那股子的感觉。 莫名的,酸酸的,涩涩的,在听见那孩子咯咯咯笑着喊妈妈的时候,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决堤而下! 那也是自己的妈! 天慢慢的黑了,华灯初上的时候,冷藏车驶出了市区,停在郊区的一处民房门口。 然后男人先下车,女人抱着已经熟睡的孩子紧跟着下来。 男人摸出钥匙打开大门,扭过身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停在路边的那辆还亮着灯的车。 “看什么?”何小婉问了一句。 男人就道:“这车跟了咱一路了。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哪辆?”何小婉扭头去看,车灯亮着看不见车里的人的脸,“那辆吗?” 男人‘嗯’了一声,“行了,咱到家了。管他想干什么呢。” 何小婉‘哦’了一声,抱着孩子就要往里走。然后脚步猛的就顿住了,把怀里的孩子往男人怀里一塞,撒丫子就往巷子口跑。 清辉不知道怎么想的,车迅速的掉头,然后油门踩到底,冲了出去。 这一刻,他怕了! 何小婉追着跑着眼看着走远了,她知道是猜对了。这是清辉!这是自己的儿子! “清辉……清辉……”她一声声的喊,可连车尾灯都瞧不见了。 男人追过来,“怎么了?谁啊?” “我儿子!我儿子!”何小婉蹲在哭的嘶声力竭,“我儿子……儿子啊……妈也想你啊……” 男人扶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扶她,“你这……赶紧起来……你看你的哭的……明儿我出去打问打问,肯定是能问到的。” 清辉将车开出多远已经不知道了,停下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他打通了他爸的电话,老三正迷迷糊糊的呢,接了电话就从卧室出来,躲阳台上,“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把你妈都吵醒了……” 清辉沉默了半晌:“我妈在京城……” “你妈在家……”话没说话,老三就反应过来了,他说的妈妈不是家里这个。他不由的把声音放的更小些:“找你去了?” “没!”清辉深吸一口气,“碰见的。我远远跟着……好像又结婚了,还生了个孩子,我也看不出来大小,大概是两岁……也可能是三岁……” 老三倒是没表现出来惊讶,只是半晌都没言语,然后才问:“那你看她过的好吗?” 还不错的! 那个男人对她好像不错,至少自家老爸是没有那么多耐心对待她的。 他的嗓子堵眼觉得跟堵了块东西似的,“……我在通州买了房子……是我给我妈准备的……我还想着等将来她回来了,怎么安排才能照顾到她……”然后又自嘲的笑,“如今是用不上了……” 老三吸吸鼻子,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才说,“你妈那人,其实还行。要不是跟了我这么个人,其实她也能把日子过好的……你现在也是个男人了,过去理解不了的事,估摸着现在也能理解了……” 清辉就笑:“爸,我跟甜甜分开了……你……跟我妈说一声。就说之前是我不对……其实……甜甜也挺好的,要不是遇见我……” 老三就真笑了。 “谁也不想当负心汉,但当一回负心汉就算是成长了……” 正说着呢,阳台的门被推开了,姚思云过来:“谁负心汉……” 吓了老三一跳:“说清辉呢!清辉跟那姑娘分手了。” 姚思云就把电话接过来,叫了一声‘儿子’。 这一声‘儿子’叫的清辉的眼泪又下来了,“妈!” 姚思云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要是实在不愿意分手也没关系的。日子还得你自己过。要是心里难受,就去找那姑娘。可别哭了,你这一哭,妈这心里就难受。我是你妈,总是希望你好的。咋都行的?别勉强,不用太管我跟你爸的想法……” “妈!”清辉吸了吸鼻子,“妈,我想你了,我想回家。” 姚思云被说哭了,擦了眼泪,“想回家就回吧。妈给你做好吃的。” 挂了电话又说愣在那里的老三:“什么叫做谁也不想当负心汉,当一回负心汉就算是成长了。这都什么狗屁道理!那些被你们负心的女人怎么办呢?活该了!叫你们拿去练手了?你要是再敢拿你那一套出来教我儿子……金老三……我跟你说……咱俩没完……” 老三搂着女人的肩膀往里面推,“行行行!没完就没完。我就怕你跟我玩了。没完才好!没完才好!最好你下辈子跟我都没完!” 过了大年初三,清辉突然要回老家,公司叫清丰暂时帮着看着。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徐天就说:“要不去我跟清辉一起走,还有个伴儿。” 可这才来了几天? 徐天固执的很,“在这儿我不喜欢。吃的不喜欢,住的不喜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厂里我就是干一天,那到处都是能说话的兄弟。我在这儿,真能憋出病来。” 好说歹说不行。 清平就说:“孙俊好容易出来一趟,还没玩呢。” 结果这孩子说:“我的作业还没写完。爸给请的家教老师说正月初七就过来上课……”言下之意,也该回去赶紧写作业了。 于是将人送上飞机。一路上有清辉照看,也没啥可操心的。 清辉问林雨桐和四爷有啥要带的没,林雨桐倒是收拾了两件东西,是丸药和衣服,都是给老师的,叫清辉顺道给送到周扬手里。 她又问四爷有没有要带的,四爷摇头:“估计过完年,我还得去秦市一趟,就不带什么了?” 怎么还要去秦市? 四爷就说:“三公经费……打算拿秦市做个试点……” 怎么又扯到三公经费上去了? 三公经费是指财政拨款支出安排的出国费、车辆购置及运行费、公务接待费这三项经费。 这几年是越演越烈了,公款吃喝都是小意思,你看那出国考察团里,几个是干正经事的,有几成又是跟去的家属? 屡禁不止! 其实,可以做试点的地方很多,肯定也都积极响应的。但是你这不声不响的就放在了秦市。为啥非要是秦市呢? 林雨桐斜眼看他:“到底像干嘛啊?” 问我想干嘛? 呵呵! 你猜! 1129.悠悠岁月(146)五合一 悠悠岁月(146) 像是这种找个试点城市,推行一项政策这种事情, 能是什么坏事情吗? 那绝对不是! 只看大家争着抢着的要来争取, 就知道大家的态度。 那么这时候四爷去秦市, 谁会想到别的。 反正林雨桐想不出他要干什么。 四爷要出差, 而且这次出差的时间好似好不会太短。然后清宁本来就说三月份要去jiuquan,到了日子包一拎,直接就走了。家里剩下林雨桐和清远,结果清远还得住校。 这下可好了, 整个一孤家寡人了。 倒是每天跟四爷通几次电话, 他不是说开这个会,就是开那个会, 反正就是下去了嘛,像是省|里的组织部门,总有很多工作要汇报的。 她一点也没听出他要干‘坏事’的迹象来。 得闲了,偶尔也跟乔国红和江汉的老婆一起出来,去会所美容做按摩。 两人是很羡慕林雨桐的皮肤的, 四十多岁的人了, 皮肤嫩的还跟小姑娘似的。 乔国红就说:“你这一天也不少操心,怎么就不见老呢?我家那位, 一个破院长当的,如今已经是满脸的褶子了。要让她干你的活, 估计早白头了。” 江汉的老婆就笑:“那是咱们这位大部长当的游刃有余。不费劲呗。” 这是恭维人的话。 林雨桐哪里敢承认, 只道:“一是得用心保养, 二是我基本不怎么化妆。” 化妆, 在正式场合也是对别人的尊重。她倒也不是完全不化,只是不怎么用粉底这些,最多描个眼线抹点唇膏,人看起来精神就行。 再说了,这个职业本身的性质上来说,就不需要那么浓妆艳抹。 反正对外的形象,得庄重。 女人在一块聊聊保养养生,然后就是聊男人孩子。 乔国红吐槽完她家男人,又说起侄女乔南,“……年纪也不小了,就是不成家。我嫂子都说了,不拘是啥出身,不拘是干啥的,只要五官端正,体貌中等,能养家糊口的就行。”说着就笑,“真是愁死个人。” 林雨桐心里一动,这是再给自己递话吧。 成海是自家的人。 人家说乔家不挑,其实是暗示自己可以上门的。 越是像乔家这样的人家,越是讲究。孩子们就算是相互有意,这中间也得找个身份上体面一些的长辈或者亲近的人先过去,也就是媒人嘛。将找个事情说了,得到允许了,女婿才好登门的。 要不然,本来出身门第上就有问题,带着偏见就越发会觉得这是没规矩。 林雨桐就笑道:“南南是好孩子,什么样的俊杰配不上?赶明啊,我给咱南南说个好小伙子。到时候乔嫂子可别把我赶出门才好。” 乔国红就知道林雨桐的明白她的意思了,马上笑道:“那绝对不会!我回去就跟我嫂子说去,叫她准备一双谢媒鞋。” “一双可不行,怎么也得赚两双,我们两口子一人双。”她半是玩笑的说了一句。 乔国红明白,这是告诉自己,等到她家那位回来之后,会找机会登乔家的大门。 江汉的老婆就说,那是快要吃喜酒了。然后又说早结婚,要孩子还不算晚。反正说不了几句话,就绕到他的宝贝孙子上去。随身带着就有她孙子的照片,叫人看。就爱听人家夸她孙子。 许是乔家挑女婿不挑的事叫她有些感触,又说她家儿媳妇:“……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也不是说就不好,我们家的媳妇吧,要真是挑拣起来,也是没啥可挑拣的。长相不错,学历不错,人也聪明。关键是吃苦耐劳,在家什么家务活都能干的妥帖。那边的亲家呢,没来添乱,本分的人家。真说起来,好处我也知道。但是吧,这在一块处,真心话,不是很好相处。这样的孩子敏感……”然后又诉苦,“在自己家嘛,谁说话能有多小心。看个电视剧,我就说电视剧上那姑娘嫌贫爱富一心攀高枝……我就是想着年纪轻轻的姑娘都喜欢看电视剧,跟儿媳妇在家有啥可聊的?没共同的话题嘛。我就特别耐的住性子跟她一起看电视剧。结果看着看着,说了那么一句真没啥指代的话。然后她那边就不给我反应了。我扭脸一瞧,头也低了,眼泪也下来了,哽咽着说了一句‘妈,对不起’就跑上楼了。我儿子回来一看,好家伙,媳妇眼皮都是肿的。不过倒是没敢来问我,可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气的我更想踹他……好在!不一起住了。真当我不知道他把我支开的……” 说起来的时候,嘴里的语气还真有些酸溜溜的。 林雨桐和乔国红搁在一边笑,她还道:“笑啥啊?都是有儿子的,将来这有了儿媳妇,你们就知道厉害了。现在的孩子可真是了不得啊,甭管是穷家富家娶回来的媳妇,都是祖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家务事容不得别人插话。 说起孩子的婚事乔国红就不免问起清宁:“我们家格格是好孩子,不是我这当舅妈的催,很是该抓紧的。”不等林雨桐表达,又问起清平的婚事,“你家那侄女我是见过的,南南也常提起。结婚的时候可要给我发帖子。” 你看这事闹的。 自家侄女结婚,本来就是想回老家办的,如今说给她们发帖子,你说这婚事怎么办?难不成在京城还得再办一回喜宴? 林雨桐把这事记下来,打算四爷回来跟他商量的。 女人家说话,很少有什么目的性,闲聊嘛,谁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江汉的老婆就说到一件事:“你们听说了吗?最近信|访那边闹的很厉害……一些退休的老干部上京了……反应问题反应情况……” 乔国红就笑:“哪一年不闹出点这样的事?”又说林雨桐,“咱得自己提醒自己,这到退休的年纪,该退就得退了。心态还是得放好。” 好些老领导就是这样,退了还总想开了会,做个指示啥的。你当回事吧,他会越来越来劲,你不当回事吧,他这心理又失衡了。说你不尊重老领导。 尤其是这上下班子衔接的问题上,更是这样。 老领导退了,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在老干局呆着呢。 然后新领|导说句话,他这边都知道了。尤其是在对一些问题的处理上,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哪怕是领|导想法也绝对不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政令方向,也有各自的侧重点。 然后老领|导就觉得你这是否定了他的成绩,又总能按照他的逻辑找出你的问题出来。 因此上,每年都有这么来反映问题的。 谁也没往心里去。 见乔国红这么说了,江汉的老婆好像也觉得这事确实有些大惊小怪的,没再往下说。 林雨桐却抓住了个重点词,她说的是‘闹的很厉害’和‘一些’。到底是多少才算是一些呢? 又是哪里的一些老干部闹的厉害呢? 回去之后就打电话给秘书,叫他打听一下。 这小伙子一直很机灵,晚上就来了电话,告诉林雨桐——秦市! 但上京是反应什么问题的,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秘书小伙子递给林雨桐一份报告:“林部|长……我昨天晚上打电话给秦市的一位老同学,他在水质检部门工作,这是他们单位给出的一份h河的水质检合格报告……” 林雨桐眉头一挑,这给的是合格的报告,你给我看干什么? 她带着疑问看秘书,秘书也认真的看她。 好小子!长进了,会打哑谜了。 林雨桐低头看这份报告,其实只看报告,不见水样品,不叫信得过的人检测,这东西什么都不是。 但叫既然拿来叫自己看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她打开电脑,调出秦市的地图出来。 沿着h河一条线上,林雨桐注意到了,这里有个疗养院。 这疗养院在青云山上,上下就是h河。她以前还来过这个地方,看望过住在这里的老领导。要是没记错,当时老领导还炫耀,说住在这里不错,半山腰的泉水一点也不比西山的差。 想到闹事的是老干部,刚叫秘书打听了这事,第二天就给了这么一份莫名其妙的报告。将两者联系起来,只怕手里的这份报告才是有问题的。 可水如果出现问题,原因在哪里呢? 污染了? 谁有胆子去那里污染? 哪里有疗养院,还能在哪里开工厂还是怎么的? 想到四爷在秦市,她心里一动,想起江山之前提到过的一句话,他说‘为了金矿的事情,之前已经闹过一次不愉快’。 难道金矿就在青云山? 她立马打电话给赵梅:“你知道h河边的金矿吗?” 赵梅立马就道:“您也知道了?哎呦!已经闹起来了。” 这一问之下,林雨桐才算知道了始末。 青云山下确实是开了金矿了。先开始,是山下村民养的鱼成批的死亡,村民就不敢用这样的水养鱼浇灌庄稼了。可是打井出来的水,也带着臭味,还闪着绿光。 但是当时是找人反应了的。 不过对方很快给了答复,水质检合格。 很快的,疗养院以维护修缮的名义,把老领导都迁出去了,迁到哪里去了?迁到由企业牵头集资兴建的新的疗养院去了。新址在岭山山下,不管各方面的条件都比老址好,于是都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挺好的。 可这不是秦市开始查三公经费了嘛。 查到了质监局的领导的座驾。这为的座驾初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改装过的。据说光是改装费得四十万,还得是美金。 你说,你哪里来的钱,改装这么一辆车? 这人喝了点酒,当时就怒了,说:“你们凭什么查我?这情况就我一人吗?” 边上围观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不管是从哪头数,也查不到我们局|长身上。我们这车是企业捐赠的。那接受企业捐赠的单位和个人多了去了。你们怎么不去查?” 说者当时真是无心,可这新闻报道一出来,听者就有心了。 秦市既然请了工作组过去,搞试点,那就不能假把式。查是真查,报道也是真报道。毕竟zhong央工作组的同志还在,还都跟着呢。对不对? 因此,才有了这个报道。当然了,报道了就这一段,据说后面还有更火爆的,没有报道出来。 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有关的领导出来表态,表示必定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等等。 老领导们都是关心时局政事的,这事一报道,都知道了。 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一听这话,就觉得是在影射他们。 可谁真想到他们身上去了。 一群已经退休的老头儿,没想象的那么重要。 但他们不这么认为,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辈子,顺利的退休没背上什么脏名声,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就。 但现在呢?晚节不保了! 这是小事吗? 不是啊! 一旦觉得不能住了,那就坚决不住了。可找人联系去搬家,先是三推四推的,后来逼的极了,也不知道哪位领导以前的老部下就说:“要不,给您换个地方,您去下面的同立市住怎么样?那里的环境好,住着安全。” 这是什么话啊? 原来的地方就不好,不安全了? 老头儿倔了,叫人开车就走,到了地方一瞧,好家伙,半山腰的山泉都成了臭水了。 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炼金得需要□□,这玩意是剧|毒。 这些炼金之后的废料就这么随意的处理了,何止是只污染一个泉眼一片土地,这紧靠着的h河,可是全市的饮用水水源,牵扯到千万人口的吃水问题。 真要是被污染了,是会出大问题的。 问他们经过省一级的环保部门批准了吗?人家拿出相关的文件了。 问他们经过国土资源部门的核审批准了吗?人家也拿出来了。 又问说:“这是要guiwuyuan”批的,人家回答,正在办理。 那还是少了一道手续嘛。 但能拿到这么权威的两份文件出来,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什么水质检测报告,这些在这两个大文件面前,都是小意思。 于是,这些老领导就上京了,要去问一问,这些结论都是怎么得出来的。 林雨桐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 四爷干嘛去的?他是带着风顺便点火去的。 火点着了,还呈燎原之势蔓延看了,他估计也该回来了。 至于烧到谁,怎么烧,他站在边上看风向呢。时不时的扇点阴风点点鬼火,却真是片叶不沾身。 再加上网络上时不时来一点爆料,小事都能变成大事,更何况本来就是大事。 紧跟着,秦市就出现了水荒。没人敢喝家里自来水流出的水了。 徐天说自家那边的厂子出的水,每天供不应求,三班倒的运还满足不了那么大的市场。 民意沸腾,这事谁敢不重视? 查! 这天下不是某一家的!谁的儿子都不行。 四爷叫徐天,可着一个月的时间,厂子往死了赔,大车往秦市运水,免费的。供水车往秦市的各个片区去,方便群众取水。 徐天心疼的直抽抽,本来是钱哗哗的往进流,现在是哗哗的往出倒。 徐强打电话说他爸:“您听着照做就是了。这是最好的广告。” 如此说,徐天的心里才好过一点。 那边江汉打电话给江水:“看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了……吧?”江水这么说。 江汉叹气,“你看,这才是手段。人家去了一趟秦市,正常的工作。人家去了干啥了没有?没有!还是正常的工作!可这风云变幻就这么起来了。如今在那边觉得怎样啊?” “风大浪急!”江水这么说。 是!能不风大浪急吗? 国土、环保这些省厅,连带着负责这些工作的省zhang,副省zhang,都有了连带的责任。人人自危,人心惶惶,说是风大浪急,一点也不为过。 江汉就说:“京城看着是风平浪静,可下面却也波涛汹涌,这风浪你是看不见……翻云覆雨只是抬手之间的事……你还嫩着呢。” 江水点头,口里连连应是:“回头去京城,一定去拜访金叔。” “孺子可教。”说完,江汉就挂了电话。 然后等老婆回家了就说:“你听着消息,要是金家那个侄女要结婚,你跟我说一声。” 很重视的样子。 四爷回来,给林雨桐带了那边有名的芝麻糖。然后该干啥干啥去了,很有几分深藏功与名的架势。 林雨桐瘪嘴,这事要是叫她办,她非得办的红红火火。 她就说:“我会直接从水检测报告开始查……” “然后呢?”四爷就问,“然后等回过头来,人家把钱一卷,直接出国了。” 大张旗鼓从最底下查,当然也行。但这其中会遇到多少阻挠,耽搁多少时间就不说了。中途人家找个替罪羊怎么办?签个转卖合同,人家一拍屁股走了。你能把人家怎么着? 你一方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而且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查,就那么容易? 里面牵扯到的人那么多,不管有些人事前知情不知情,但事情出了,就有责任。先拖住你,再逃脱责任,到时候你得到的结果不是陷到泥潭里就不错了。 可那些老领导不一样啊,在一个地方干了半辈子,上上下下人头熟悉。下属遍布,耳目聪明。想在他们手里玩里格楞,那是做梦。 好容易又出山与人斗了,估计一个个的都挺其乐无穷的。真要拿下一重量级别的,还别说,这退休的生活就算是真有意义了。 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一条道的走下去了。 都退休了,还怕个啥吗? 这事后续的处理,估计短期内都处理不完,可着一两年的耗着吧。 四爷这就算是扔过手了,回过头来还有空闲跟林雨桐去清平那边的新房转悠转悠。结果从装修风格到房间里的家居装饰,都被批了一遍。 徐强纳闷的看清平,目带询问:有那么差吗? 清平自从觉得自家四叔的字跟那位皇宫里的四爷的字有些像之后,就对自家四叔的审美,不存在任何怀疑了。 尤其是上课的时候老师放出的康雍乾三朝的那些文物摆件,雍正爷简直是一枝独秀,就是跟那什么西方同时期那些贵族的审美比起来,那不知道要高处多少去。 所以四叔把房子批评的一无是处,清平十分亏心的指了指徐强:“我忙着毕业论文,都是他操持的……”绝不承认这里面大部门是自己指手画脚来的。 操持的很辛苦的徐强:“………………那您说该怎么装?” 然后四爷就真给自家侄女出设计图去了,连小阳台上的小圆桌上应该摆上什么造型的器皿,器皿里该插什么样的花都有标注。 徐强拿着设计图牙都疼了:“这要装修出来可就到九十月份吧。要这么着,婚期得到年底。” “年底就年底。”四爷说的十分干脆,“放在年底就行。着急什么?” 是我娶媳妇啊叔!我当然着急。 好吧! 着急也得照着这个改。 你着急你就盯着呗,清平真准备毕业论文了,毕业就在眼前嘛。 然后抽空跟同学拍合影,一块留念。觉得这日子真过的挺快的。 等穿上学士服,在校园里拍照的时候,意外的碰到了刘燕儿。她也一身学士服,跟她宿舍的几个舍友拍照,拉克申拿着相机,趴在地上喊着:“都看这里,笑一个……我喊一二三……你们就喊茄子……” 清平看了一眼,就跟自家宿舍这几个一起快步离开了。 耿直妹嘟囔:“还真是阴魂不散,哪哪都有她。” 没走出几十米,刘燕儿就追来了,“清平等一下……” 耿直妹拉着清平就跑,“你装作没听见,别回头。” 然后就听见拉克申说刘燕儿:“走远了,听不见,算了吧……” 刘燕儿说啥清平这次是真没听见。 前脚碰见了刘燕儿,结果后脚就碰到了高洁,她特别热情,从包里掏出请柬,“我要结婚了……希望你们能来……” 不仅有她的,还有徐强的。 清平知道高洁的结婚对象是严格的堂哥,这里面有严格和清宁的面子在,她接过来,“恭喜你了。” 高洁笑了笑,犹豫了一下才道:“他怎么样了?” 清平明知故问:“谁?” 高洁苦笑一下:“……韩超……他怎么样了?” 清平点头:“挺好的。怎么?让我给他捎请柬吗?” “不用了……”高洁摇摇头,眼泪却下来了,然后迅速的擦了,“他挺好……那就好……没事了……” 然后跑远了。 清平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既然已经决定了,这个时候又为什么哭了呢? 七月份毕业,高洁七月份结婚。 清平问徐强去不去,徐强立马道:“去!为什么不去?!” 不过两人拿的不是高洁给的请柬,而是严家送来的请柬。 金家那边的规矩,姻亲这是要通知到的。严格家里半喜事,没道理不给清平和徐强说。 所以,严厉家两口子想了一遍,还是给了金家请柬。不光是给了清平和徐强,老三和姚思云也给了。不管是从清宁这头还是姚思云那头,都该给。 那既然给了这两房了,到了清丰这里给不给。 史可打电话问林雨桐,林雨桐就帮着拦了,不在一个圈子里,去了做什么?对清丰两口子来说,不自在都是小事,关键是礼金这些又是一笔开销。 所以林雨桐就做主,说不用了。 结婚的新房就是严格爷爷那边的老房子,三居室的房子,严格大伯两口住主卧,次卧留给小两口,然后书房被改建成小房间,美其名曰是给老爷子留着的。其实哪里是给老爷子留着的,就是为以后的孩子准备的。 房间算是简单的收拾过了,粉刷了一遍,换了窗帘床单被罩这些,其他的都是旧的。电脑桌还是严格用过的。 不过那个给孩子预留出来的房间,倒是装修的还可以。是用了心思的。 老爷子回来看了一遍,他生活了半辈子的痕迹已经一点也不剩了,问儿子媳妇,你妈的那些旧物呢?你们不要,总得给我留个念想。 结果两人面面相觑,“那什么……收拾屋子……放在外面不知道被谁给捡去了……” 哪里是捡去了? 分明就是不上心,不想要给扔了。 然后老爷子回去就病了,高血压犯了,直接进了医院。 史可和严厉也不去婚礼了,直接再医院守着老爷子。 这两口子不去,四爷和桐桐就没有去的必要了。打发清宁和清远去就行了。老三和姚思云一看这样,干脆叫清辉带着清涓去了,他们俩也不去。 属于礼到人不到。 严家这两口子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严厉毕竟是正厅呢,他来了,这婚礼的规格就不一样了。好些个以前的同事下属都会来一趟,多少给点面子。还有史可的娘家,这都是实在亲戚。可现在呢,长辈都没来,史家就来了一个严格的表哥,史云峰。 好些来参加婚礼的女方客人就说了:“不是说嫁给大官的子侄吗?” 不像啊! 婚礼的地点,是一家名不见经传,大路边随便都能找到一家的酒店。布置会场的花,一看就知道,全是假的。 塑料的水仙,塑料的玫瑰。 高洁妈的脸都僵住了,站在门口迎客,实在是笑的牵强的很。 之前说好的五星酒店,就真找了一家吾兴酒店。 说好的得有婚庆公司操办,得有乐队,结果找了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大妈。 说好的一桌酒席八百八十八,可看现在……最高的标准才是四百六十八一桌。还包酒水! 而高洁呢,好不容易化好妆了,等把婚纱拿出来要换的时候,才发现,这婚纱下面有那种没清洗干净的污渍。本来该是纯白的婚纱,微微泛着灰色。 这不是当初试穿拍婚纱照的那一件。 说好的,要给自己买那一套的。 边上就有当伴娘的同学说:“是不是拿错了,你不是说是高定婚纱吗?” 这看着怎么都像是租来的,别人穿过很多次的,一天三两百块钱的那种婚纱。 高洁的一张脸涨的通红,“我去问问。” 有那看出端倪的就拉了一把提出质疑的同学,连忙解围道:“忙中出错的事多了,不就是拿错婚纱了吗?这有啥啊!我婚纱我觉得挺好的,灯光打到上面,效果是一样的。现在时间紧,就这么穿吧。” 然后婚纱穿上就有点尴尬,不知道是哪个胖新娘租过这件婚纱,腰线一崩就开了。 伴娘都是班里的同学,有的还是室友。关系都很亲密。真心嘲笑人家的姑娘真没有。哪那么多坏心眼的人呢?这会子都急了,得赶紧找点别针或是别的啥东西,先把这一块给别上。 高洁委屈的眼泪直流,边上的同学就说:“可别哭。好容易化好的妆,一哭妆都花了。” 这话叫高洁更委屈了。 这跟想象中的全都不一样。 不知道谁去把高洁妈找来了,一看闺女这样,高洁妈这心里的怒火就直往上窜,“我找严冬去……” 高洁爸赶来,好说歹说把人摁住了:“行了,还嫌不够丢人的。” 严格跟清宁过来,问新娘子准备的怎么样了。结果就看到这吗一幕。新娘子得捏着婚纱,才不至于露肉。 清宁推了严格出去,然后问那些姑娘:“谁带小刀了,指甲刀也行啊。” 有姑娘就忙递过去,“钥匙扣上的小剪刀,行吗?” “太行了。”清宁接过去,打开高洁捏着婚纱的手,“你吸着点气……” 然后抬手就在裂开的缝隙上开了几个小口子,然后借了伴娘头上的那种大红的丝带,把丝带穿进去,跟绑鞋带似的,绑出一个个蝴蝶结来。 那几个姑娘一瞧,这个好。 干脆把另一边也拆开了,叫清宁又绑了一个。 高洁也不哭了,擦着眼泪冲清宁道谢。 清宁心里叹气,就道:“高定的!不是谁都有福气穿上科学家的手制作的婚纱的。你大概是是独一无二的头一份。” 高洁就又哭,扑上去抱清宁:“……谢谢……对不起……以前……” 想为以前年纪小的时候的不懂事跟清宁道歉。 清宁不习惯这样,嫌弃的道:“鼻涕擦我衣服上了。” 惹的高洁破涕为笑才转身出来。严格就眼睛亮闪闪的看她。 清宁瞪他:“看什么?” 嘴硬心软的姑娘,傲娇起来才最可爱。 不管心里有多不痛快,这婚礼该举行还是得举行的。 司仪请的是严大伯厂子里的工会主席,退休在家挺清闲的,被请来了还挺高兴。 一上来就讲话,什么严冬同志和高洁同志,是为了同一个革命目标走到一起的,以后要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云云。 下面哄笑声一片。 严家这两口子也比较愕然,当时他们结婚的时候就是这位工会主席主持的,当时觉得说的特别好,特别会说话,婚礼特别的体面。 怎么如今这人……这么跟不上时代呢? 还是高洁的同学,一个在学生会宣传部做过宣传部部长的同学,主持过自家学院的晚会,赶紧上台去救场。 婚礼这才走上了正轨。 等到新娘新郎进场的时候,连个婚礼进行曲都没有。 想借个钢琴吧,酒店说——木有! 别的乐器也行啊!人家说——啥都木有! 好吧!木有就木有吧! 不过同学是万能的,都是学音乐的,这边拍子一起,那边同学就帮着用嘴和音。 高洁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挎着爸爸的胳膊走进这大厅的。劣质的红毯的那一头站着西装革履手里捧着鲜花的新郎,她的心再次不确定起来。 高洁爸就说:“婚礼都是次要的,日子还得自己过。” “我不会幸福的。”高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都传到当爸的耳朵里了,她说:“我的丈夫是不是会跟您一样,为了所谓的爱情背叛我?我觉得我会!我感觉我不会幸福。” 一个心里正不舍的父亲,突然听到自家的闺女说了这话,脚下就一踉跄,险些站不住。 这话就跟淬了du的刀子似的,直扎人心窝子。 高洁爸嘴唇颤抖着:“你非得这么扎你爸的心?” “可我就是看不见幸福。”她这么说。 这一刻,高洁爸真有一种什么也不管了,拉着闺女就走的冲动。 他想说,看不见幸福,咱就不嫁了。 可红毯已经到了尽头,新郎就站在那里,伸着手,等着做父亲的把闺女的手交到他手里。 高洁爸没动,高洁却从她爸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哪怕不幸,也不想再那个家里呆了。” 她转过身,留给她爸这么一句话。 司仪的同学面色尴尬了一瞬,调解气氛说:“我们的新娘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们给爸爸一点掌声,想来这时候爸爸的心里只有一句话,叫做女大不中留!” 客人们发出善意的笑声。 在笑声里,高洁爸浑浑噩噩的从上面走了下来。 严冬笑着将手里的花捧递过去。 高洁看着手里的花捧,差点扔到严冬脸上,压低了声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严冬小心的看了一眼台下:“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高洁压住脾气,“谁闹了?你叫我拿这个结婚?” 手里的捧花是塑料花。 还当是什么事呢?就这个! 严冬叹气:“这些都是小事,何必计较那么多?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咱们的感情是真的,就行了!这是婚礼……” 高洁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看看下面,我们班的同学都来了。你叫我捧着这个?这以后还有什么脸出门见人……之前丢人丢的还不够,你还要……” “怎么就没脸见人了?”严冬已经听到下面的窃窃私语了,就赶紧道:“你看,这做的多好,多逼真,是不是?你捧着,没人会看出是假的的。你越是耽搁,大家猜测的就越多,越是盯着你……” “你当别人都是瞎子。”高洁手抬起来要摘了头纱,“这婚不结了,这么结婚有什么意思?” 严冬一把摁住了高洁的手,装作整理婚纱的样子,“结婚证都领了,婚礼不举行,你也还是我的合法妻子,也是结了婚的女人。” 下面的人只看两人的脸色,就知道大概是吵起来了。 高洁妈紧张的问孩子爸:“这孩子想怎么着啊?结婚的时候闹什么!太不懂事了。” 高洁爸却恍若未闻,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有些错能犯,有些错不能犯。不能犯的错犯了,后悔都来不及了,这不是一句改了,就完了的事。 那边严家两口子的脸都黑了,严家大伯母说:“以前看着挺懂事的,现在看着……哼!” 严小姑跟清宁低声说话,听到这话就说:“也不怪人家姑娘,你们看你们办的这叫啥事。” 她跟清宁数落老大家两口子办事不地道,“当初说好的婚房,没有!就是你爷爷那一套。人家说房子要装修,家具家电得重新买新的,结果呢,不知道从哪搜集来的买家电的□□,然后拿去叫人家那边看了,人家信了。结果昨儿去新房铺床的时候才发现,连床上的床垫子都是旧的。人家说要五星级的酒店,咱找四星级的也说的过去,你们看,找的这个酒店还是民房改建的,算个啥酒店!房间里到处是蟑螂,一晚上六十都拉不到客的那种。” 清宁无奈的笑,其实也没这小姑说的那么差啦。 等那边好容易高洁配合着把婚礼进行完了,喜宴就开始了。 我的天啊,清宁才知道为啥严格的小姑那么刻薄了。 喜宴都有啥? 四个凉菜四个热菜一个甜汤一个咸汤,完了! 凉菜是蒜泥黄瓜、凉拌粉皮、小葱豆干、油炸花生米。热菜是蒜薹炒肉、土豆丝炒肉,莲菜炒肉,清蒸鲢鱼。甜汤是酒酿圆子,咸汤是西红柿鸡蛋汤。 一桌饭别说八百八十八了,八十八有没? 对了!啤酒和饮料是免费喝的那种! 别说这在京城呢,就是再乡下,这样的喜宴,也是要被骂娘的。 这一大桌,坐十二个人,然后就那么几个菜。吃啥啊?! 就这人家来敬酒的时候,还一个劲的说:“吃好喝好!别客气,别见外。” 呵呵哒! 严格都尴尬了,尤其是那边来了个小姨妹,拿着筷子跟吃药似的吃菜,他就更尴尬了。忙道:“不爱吃就别吃了,想吃什么,我另外请你。” 清涓立马喜笑颜开:“谢谢二姐夫。” 清宁瞪她:“给我收敛点。少疯疯癫癫的。” 清涓噘嘴,等她二姐不注意了,又对着人家做鬼脸。只要人家扭脸过来,她就坐的规规矩矩的,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她跟清远嘀咕:“我其实不光是见了二姐紧张,我见了所有的学霸我都紧张。” 这种喜宴,主家连个酒都没敬完,客人都走光了。 严格就是想请金家这些兄弟姐妹吃饭也不行,今儿这边不料理完,且结束不了呢。 徐强就说:“你忙你的,改天再一块吃饭。” 清平就说清宁:“你多留一会,看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搭把手。”别那么生分。 清宁心里一万点的嫌弃麻烦,但还是点头留下来了。陪严格! 严格就说:“实在不耐烦就先回。我这边料理完了过去找你。” 清宁嘟嘴:“当我不知道呢?啥都要你跑。” 婚礼的车这些东西都是严格借来的,如今还给人家,这都是要礼数的。该带什么礼物,这都要处理的。 结果正准备去问呢,那边俩亲家已经吵起来了。 高洁妈高亢着嗓子:“……什么知识分子家庭……就是骗子……一家子都是骗子……骗婚……” 严大伯母也不遑多让:“怎么是骗了?你们事先不知情吗?知道还要办婚礼,那是你们上赶着的!” “我们上赶着的?”高洁妈冷笑,“你们一个二婚的,我们上赶着啥了?” “呦呦呦!”严大伯母嘴里啧啧有声,“我们是二婚我们怎么了?我们就是二婚了!我们二婚的正正经经的!嫌弃我们二婚?还真当你们家那个是原装的?” 曾经的伤疤,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突如其来的,再次被揭开了。 高洁整个人摇摇欲坠,严冬一把扶住了,说他妈:“您说什么呢?” 严大伯母冷哼一声,到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了其他,“这摆酒的喜宴,一家一半……” 高洁妈再也受不了这个市侩了,“你一共花了几个钱,就这还一人一半……” “不多你就拿啊!”她挑着眉头,“结婚是两个孩子的事,你家一个,我家一个,凭啥只得我家掏钱?” 清宁就跟严格嘀咕:“要是我妈,你知道她会怎么办吗?” 要是你妈,你妈就不会把你嫁给那么一人,那么一家。 边上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跳广场舞的大妈,这次没给她们机会表演,不过看了一场热闹也挺好的,这会子就有个老阿姨看不过去了,说高洁妈,“我要是你……假如这种一谈钱就翻脸的,我就不说二话,一准掏钱!钱我全掏了。但你儿子就得跟我闺女回我们家。” 能把嫁闺女弄成招赘女婿! 严格和清宁就笑,这阿姨人挺有意思的。 洁妈一听,立马就拍手:“成!钱我掏!我闺女我带回来,你儿子要是愿意来,我们欢迎!” 高洁一听这话,眼前好似全是自家妈面对韩超时候刻薄的脸,她几乎是本人的尖叫一声:“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严冬紧紧的抱着她:“冷静冷静!咱不回去!咱不回去!” 高洁的妈面色惨白,往后退了好几步,手扶住边上的桌子才勉强站住。 严大伯母轻哼一声,带着一股子不屑一顾。 这个表情成了压倒高洁妈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站稳,转过身,脚下虚浮的跑了出去。 高洁爸这才后知后觉,他想说孩子别恨你妈,这一次都是爸的错。但看着浑身颤抖的女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追着孩子妈跑出去了。 人都跑了,没热闹看了。 大妈们都往出走,清宁一看严大伯母那抠门的劲,就说,“你先安排,我出去买点小礼物放那些车里,算是咱们的心意。” 两人就有商有量呢,就听到外面一阵高呼声,夹杂着紧急刹车声还有喊着‘小心’‘快跑’的声音。 他俩蹭一下就往出跑,隔着酒店的玻璃门,看到马路上,高洁爸一把推开高洁妈,然后整个人被一辆工程水泥车,给撞飞了…… 到处都是乱的。 浑身是雪的男人,一身擦伤的女人,婚纱染血的新娘,构成一幅极为抽象扭曲的画。 严家老大两口子都呆了。 严格这边帮着叫救护车,跟到医院,帮着处理手续。 刚好爷爷也在医院住着,严厉和史可都在,坐在一起一说,才知道怎么回事。 一天一夜的手术,高洁爸只能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 医生的给的结果就是:清醒的机会不大。看家属怎么选择了。是维持?还是放弃? 高洁妈都傻了: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根本就不爱自己!要不是为了孩子早离婚了,怎么会过到现在。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会什么要救自己? 她一遍一遍的问,“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救了我想死就去死,要死就死干净!可为什么要这半死不活的,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舍得说放弃?” 她嘴里狠狠的咒骂,恨不能叫他一了百了算了。可她温柔的拂过丈夫脸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不爱,就真的不会再纠缠了。 还纠缠的,就是还有放不下。 纠缠了这么多年了,都没彻底放心,不管是不甘还是别的,说到底不过是三个字——舍不得! 高洁蹲在病房门口,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说那样的话?他要是永远醒不过来,那么自己的话就是这一辈子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心里难受吗? 肯定难受的吧! 为什么非得用这种办法刺激折磨他呢?如此,自己就能好过一些吗? 严冬靠过去,蹲下来摸她的头,一下又一下。 高洁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没有抬起来,张口却问:“韩超,你说我爸能醒吗?” 严冬的手僵了一下,面色微微变了,而后又恢复如常,他说:“能!能醒的!肯定能!” 他沉默的一直看着她,她还是没抬头,不过却伸手从她自己的头顶把他的手拉下来,然后他感觉到,拉着他的手的那只手明显的僵硬了一下,手指快速的在他的手心里划过,然后快速的松开,抬起头来,“是你……”她顿了一下,“你看看,我爸的住院手续这些,都是谁办的,垫付了多少钱,我以后得还人家。” 严冬把手收回来,自己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净修长,却不是她熟悉的手,或者说,是一双并不能给她安全感的手吧。 她对自己的手是陌生的,但对另一个人的手却是熟悉的,熟悉到只靠着手指短暂的碰触,都能准确的认出来。 这是自己的妻子,可她的心里好像还住着另一个人。 可如今能怎么办呢? 要是没出今儿这事,是该好好跟她谈谈的。可是她爸出事了! 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他就说:“你别操心,陪着你妈。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高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才慌乱的垂下眼睑,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 严冬找严格,递了一根烟过去,“垫付了多少?告诉我个数,好叫我心里有底。” 严格接过来看了不远处的清宁一眼,没点燃,在手里夹着,去掏出打火机给堂哥点烟,“带手术费,一共交了八万了。” 严冬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八万,对自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但还是点点头,“你等一下。” 然后起身去了护士台,严格还以为去干什么了呢,没想到等人过来,却塞给自己一张欠条,“带上之前的十万,一共十八万。以后还你。” 严格就摇头:“用不上这个。” 严冬用手点了一下,“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你以后也要有媳妇,成家立业的,不好跟媳妇交代。” 严格又朝清宁看了一眼,清宁正在陪自家老妈说话。见自己看她,扭脸也看自己,手指轻敲了两下,是问自己有事吗? 他摆摆手,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这才将借条收起来了。 严冬松了一口气,在护士的注视下,将烟掐灭了,才道:“问你点事。” “嗯!”严格以为他要求自己打听医生之类的事,还说这哪里用求的,自家妈自家舅舅那边,但凡有好的医生好的治疗方案,一定会提供的。 却没想到严冬张嘴就问:“韩超……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格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走廊的尽头坐在地上穿着婚纱的高洁,似有所悟,然后就说:“不算是好人,但绝对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说着,就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而且现在还是一个有钱人。” ‘有钱人’这三个字落在严冬的耳朵里,却烫了心。 高家现在真的挺需要一个有钱人做女婿的。 严冬笑了一下,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到底知道什么了,那谁知道呢。 喜事差点变丧事。叫人怪唏嘘的。 清宁回去说这事,清平在边上用笔刷刷的记,清涓盯着她大姐的本子,发现那上面记得字,一个也不认识。 为了记素材,跟得上别人的说话速度,她专门去学了速记。 清宁说完了她也记完了。 清辉还在一边问:“要跟超哥说吗?” 清平瞪他:“说啥啊?人家嫁人了,有困难那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韩超就是知道了?能怎么的?管吗?怎么管?拿什么身份管?” 事就不是那么办的。 清辉被呲了,然后起身跑了,“公司还忙着呢……”走到门口了又问徐强,“我二伯母说过几天来京城,谁去接?” 英子为闺女嫁人的事来的。 虽说回去办婚礼吧,但好歹得知道闺女这边的房子到底收拾的怎样,大门朝哪边开吧? 更有很多嫁妆,都得准备。从老家运来不合适,就想着在京城里给准备齐全了。 把一个家填充起来是那么容易的。住进去就知道了,家里那些需要的东西有些是你光想根本就想不到的。 一般老家老人都是他去接的,毕竟好像别人都比他忙。 但这次他是真没时间,通州那边承包了整整一栋办公楼的开荒工作,加班加点干还未必干的完。这次真顾不上了。 徐强就说:“我去!”当然得是我去! 丈母娘好容易来一趟,你就是想去我还不想让你去呢。 新房还在装修中,快好了。装修完还得晾上半年,所以归置里面可以,但是住人就不行了。 清平现在住的是小公寓,徐强的意思:“你跟妈住我那边,我住你那边。” 商量的挺好的,结果林雨桐回来说:“瞎折腾。你妈肯定不乐意那么住。” 结果英子就是不愿意那么住,直接住四爷和林雨桐这边了,平时做做家务,做做饭。得空了叫闺女带着出去买东西。 清平比较崩溃的是,自家老妈非要给自己缝制十六床被子。问哪里有卖棉花的,哪里有卖被面被里子的。 外面现成的被子真挺好的。 说不通这个道理!她还挺生气,觉得自己不理解她,坐在沙发上给自家老爸打电话:“你都不知道这死丫头脾气多倔。见过谁家嫁闺女不给闺女缝制被子的?外面卖的?外面卖的能有自家做的暖和?” 林雨桐和四爷回来的时候,见这娘俩一人坐一边,都气呼呼的。一问才知道咋回事。 英子气的什么似的:“你说咱们结婚那时候,孩子他奶多抠门,给的那个新被子,都是不够尺寸的。人家有办法的人家,哪家不是儿女结婚的时候,把一辈子的被子都给置办了。见过谁家嫁闺女不给闺女带铺盖的?那还不得被人给笑话死了?” “笑话啥啊?”清平一想到自家四叔给自己设计的家里,放进一大床一大床那种红底大花的被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就跟把乾隆的碗放在雍正爷的碗边上似的,衬的怎么那么村呢? 她急道:“如今是啥世道,那时候是啥世道?如今这世道,谁家缺被子盖了?谁家笑话这个干啥?” “你大伯家就缺被子。”英子瞪眼,“你大伯就会笑话你爸嫁闺女陪嫁不起被子。” “我大伯那脑子就没清楚过,你说他干嘛……”话说完了,赶紧捂嘴,看她四叔的脸,“那个……四叔……我不是说我大伯脑子不清楚……就是吧,我大伯这思维模式,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小辈私下里说长辈的不对这个可以,但当着长辈的面说另一个长辈,金家没这个家教。 四爷倒是没老二在这方面的规矩严格,但还是瞪清平,“跟你妈好好说话。” 清平丧气,看了一眼在一边端着酸奶吸的滋溜溜响的清宁,给她使眼色:你倒是帮着说句话啊。 清宁含着吸管,凑过去,问她姨妈:“给我姐置办被子,光棉花的也不好吧。明儿我带您出去,有蚕丝被,羽绒被,还有羊毛被。还有各种薄被子和毛毯,咱一样置办三四床,还不顶十六床被子?” 这倒也是。 英子看林雨桐,问:“行吗?” 林雨桐知道英子顾虑的不是这个。老家嫁闺女是有讲究的。说起来是缝被子,不过是接着这个叫家里热闹热闹,好叫人知道金老二和英子把闺女养大了,要体体面面的嫁人了。 她就说:“如今也不是过去,咱花的起那个钱。要不这么着,咱在京城就按清宁说的,啥都买几件。等到回老家了,象征性的缝上六床被子。徐家那边不是在县上还准备的新房吗?把被子放那头去,孩子们不管啥时候回老家了,家里铺的盖的,都是现成的。”这不就齐活了! 英子一拍手:“就这么办!” 1130.悠悠岁月(147)三合一 悠悠岁月(147) 清宁都有点佩服自家姨妈, 她是大到家用电器,小到挖耳朵勺捆杂物的绳,都要操心的这种。 她就说:“叫我姐慢慢准备呗。” “她准备?”英子不放心, “她是能凑活就凑活的, 你不替她想着, 她永远都丢三落四。” 也还好吧。 在京城这几年,反倒是她照看家里的时候多谢。 她还总觉得她姐十分靠的住, 家里有她啥都不用操心的。 结果自家姨妈管这叫‘丢三落四’, 那自己以后过日子, 那得叫啥? 回去问她妈,她妈说, 闺女永远也理解不了当妈的此时的心情。 清平拿着小本本,准备认真的采访一下她妈:“您现在什么心情啊?” “啥心情啊?”闹心死了!她轻哼一声,“可算是要把你打发出门的心情!” 清平笔都准备好了,然后兜头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句,她本子一合,这还有办法说话吗? 徐强是看丈母娘的心情不明媚, 比较乖觉,回来就做家务, 买菜买水果,反正是瞧着家里家外都能忙活。然后英子对徐强的态度又不一样,不叫徐强干这个, 不叫徐强干那个, 做饭还总有徐强爱吃的菜。 清平就觉得, 谁到底才是亲的。 没人的时候,她妈拍她:“我不对人家好点,人家能对你好?” 他对我好不好,跟您对他好不好真没啥关系? 谁说没关系的? 这话最是幼稚! 英子就在家跟俩闺女说她的道理,还专门把清宁叫下来,叫她也听听。 她就举例子,说谁谁谁家对女婿不好,然后那后来如何如何了。又说谁谁谁家对女婿好,那女婿后来又是如何如何做的,“我知道,你们现在这年轻人嘛,都想的跟电视上演的一样。他一定得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离了你就活不成了……孩子啊!得记住了!谁离了谁都能活。你要是非要求人家离了你活不成,那这日子你们就没法过。过日子不是那样的。同样的,我更怕你们离了人家活不成,那是自己找罪受。” 英子就叹气,“这就是人人乐意养儿子不愿意养闺女的原因,你得把闺女嫁到别人家去。是好是歹,你压根就看不见。年轻人谈恋爱,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可这股劲过了,你还得你,他还是他。你看好些人家,为啥说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不知根知底的人家?怕不了解情况是不方便,另一头呢,也确实是熟人家里有个别的都没有的好处,那就是情分。两口子真有点磕磕绊绊了,谁想开口说分开,都轻易的张不开这个嘴。哪里有过不下去的日子,日子可不都是熬出来的。” 清平和清宁对视一眼,两人对这种理论吧,不是很认同。 清平就说:“您老拿那时候跟我们比。真没啥可比性。不说年代了,就说地域的局限,留在城里的姑娘,绝大多数人,都是有经济能力的。谁也不是依附谁而生的。他赚钱,我也赚钱。出门交际,男女是平等的。不像是你跟我爸这样的,你管着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都是我爸的,弄的现在……你能去税务局缴税吗?你能去卫生局办卫生许可证吗?看!你不能!你总觉得那里是男人去的地方,男人在那里才说的上话。那照您这么说,我姨这官可怎么当?” 英子气的拍她闺女:“我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这过日子,不能只指着情情爱爱……” 但没有这些情爱又过啥劲嘛。 这回清平没反驳她,大致上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只点头说:“懂懂懂!” 英子这才扯回正题,“你们就说韩彩儿,你们彩儿姨……” 是说住在巷子里面,跟在供销社工作的丈夫邱成离婚的女人。 两人都知道这人,清平还打的交道比较多。 因此英子一说:“……前段时间那,邱成他爸死了……” 清平马上反应过来是说谁的,就惊呼一声:“那老爷子身体瞧着可好了……” 英子点头,“病的急,送到医院,就叫拉回来了,拉回来谁也叫不醒,连眼睛都不睁开。邱家多大的一家子,孝子贤孙成百的,屋子里到院子里都跪不下。谁叫这老爷子都不睁眼。这些年,老爷子不是常照看你彩儿姨家的俩孩子嘛……” 当年生了俩儿子,大的判给邱成了,孩子离不了妈,还是多跟着妈生活的,小的更是只认妈。后来当爷爷的一个人过,就为了照看俩亲孙子的。 “……老爷子到了那份上了,村里的人都劝彩儿,说去看看老人吧,最后一眼了。然后韩彩儿去了,这些年再嫁这老王也不是个东西,韩彩儿要说过的顺心,那真是也没有。老爷子帮着她照看俩儿子,心里感念。到哪叫了一声爸,哭的就不行。老爷子是谁叫都不睁眼,就彩儿叫了一声,挣扎的把眼睛睁开了,哭的啊,嘴里啊啊的着急说话……彩儿又是扶起来叫老爷子吐痰,又是伺候的,老爷子临了了咋说的,说邱家都欠彩儿的,说他们当爹妈的当年做的不对,才导致两口子离婚了。又说放心不下俩孙子,说哭了一院子的人。最后留下话了,不叫邱成后娶的那个披麻戴孝,以后不许她上祖坟……其实这些年,后娶的那个回来都是到邱成的兄弟家去,老宅是不许她踏入了。到死了,老人都只认彩儿是儿媳妇……” 这姐俩是理解不了这种被承认然后一辈子就圆满的逻辑的。 不叫人家进门怎么了?不叫披麻戴孝又怎么了? 人家两人在外面过日子,日子过的好不就完了。不叫我回来我不回来,对不对? 好吧!大概齐她想说的意思姐俩明白了,就是嫁人了,要做好媳妇的本分。对人家家里好,真心迟早都不会被亏待的。真等男人靠不住的那天,他的家人都不会看着他胡来。 用道德宗族等等的力量约束他。 清平又想反驳,清宁跟按住了,低声道:“再反驳又得吵起来。” 这好像就是亲娘俩才对这样。 不见了想的不行。见了好不了两天就得呛呛。 英子呢,嫁女儿了,恨不能把没交给孩子的,她这半辈子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和教训,全都一股脑的灌输给女儿。 可清平呢,婚前有没有恐惧症?肯定有点。偏偏那边的人生经验里告诉她,她所憧憬的那些都是短暂的。越是越发恐惧,越发紧张了。 清宁私下就跟清平说:“那也不一定的。真的!你看我爸我妈,这都过了半辈子了,两人单独在一块的时候那个腻歪。” 然后说爹妈的二三事,什么在公园,一个坐在草坪上,一个枕在另一个的腿上。什么在家里当爸的背着当妈的上下楼梯玩。更不要提两人关着灯在家里跳贴面舞了。 “你看!”清宁举完例子就说:“日子咋过,经验也不完全都对。” 好吧!清平接受这种说法,也挺她妈唠叨尽量不反驳。 可什么都能忍着,就只她在房子装修好打扫出来之后给的评价,她不能不反驳。 为啥呢? 英子说:“这房子装修的好是好,但就是吧……你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啊? 啥意思?! 英子觉得进来都没坐的地方,觉得坐在哪都不对。 人一坐进去,就觉得这不搭调。 关键是:“这得专门有人打扫的吧。这么大的房子,光是打扫房间,你一个人干完这个啥也别想干了。你看,玄关那地方,咱们换下的鞋没放进去,就一下子觉得特别凌乱。包没放到合适的地方,又感觉不对劲。” 这得生活习惯好的人住,或者家里得雇个保姆,随时得收拾。 徐强赶紧说:“您放心,家里肯定会请阿姨的。” 英子就瞪清平,“那你现在不上班,在家还得个人伺候你?” 我不上班不代表我不工作好吗? 等徐强不在的时候,她又说清平:“徐强他爸那边,还没用保姆呢。你说你这边先用保姆,合适不合适?本来给他爸先雇个保姆也行。但他爸那情况……老光棍雇个保姆,人家说闲话。” 哪那么多说头,她就说,“我不请保姆,我就找个钟点工,定时的过来打扫卫生。” 这个行! 不要闺女干家务,丈母娘真是看到女婿,就笑眯了眼。 呆了得有一个多月,到了九月份的时候,家里果园真的忙开了,她才回家去。 之前饭馆都是关了这么长时间门了。 等人回去了,隔了三天电话就打来了。婚期定了,定在腊月二十八。 然后清平就觉得这结婚是真累。 婚纱照,这得拍。 到处找影楼,问价钱,回来就跟清宁说:“要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这婚根本就结不起。太贵了!” 而清平呢,不是对这些很看重的人。拍了两千多一套的,证明有过这么一码事,就算了。 像是那种在户外拍,到景区拍。 清平摇头,我受不了那份折腾。 婚纱是徐强给定做的,不是顶级的那种吧,但绝对属于档次比较好的。 拍婚纱照的时候穿了一次,就好好的收起来了,“等婚礼的时候穿……” 刚说完,好像意识到不对,“腊月二十八的天,我能穿婚纱吗?” 肯定不能啊! 老家那天,穿个婚纱试试? 林雨桐听了就笑,想想送清平什么结婚礼呢?干脆送了一套中式的礼服带头面。 大红的礼服用金线绣着,头面是一整套的金首饰。 真金果然还是不一样啊,拿出来它晃眼睛。 清平刚开始没意识到这是真金,就觉得好看,“比婚纱好看多了。” 特别开心的收了,回去换了给徐强看,结果穿到身上戴到头上了,觉得不对了。重量不对! 徐强唬了一条,摘下她头上的簪子掂量了掂量,“真金的。” 那这可值了钱了。 清平赶紧给林雨桐打电话,不等她说,林雨桐就说:“给你你就收着。安心的拿着就行。” 不是说非得偏疼说,关键是这孩子知道好歹。 家里忙的时候,她就回来。把家里给她一扔,啥心都不用操。清远高三那段时间,不是幸亏这孩子了? 她有那个心。 四爷跟自己啥没有啊,不稀罕他们什么,就只有心就好。 “有心当然好了。但有心还得有力是不是?”此时,严大伯母正在说严冬,“是!那是你老丈人,不管不行,但也不能说全都指望咱们家吧……” 严冬就道:“我就是暂借的,等钱倒腾开了,我就还给你……” “你是我儿子,什么还不还的?”严大伯母的手放在衣服兜里,紧紧的攥着银行卡,“主要是这是一无底洞啊。这要是拖上个十年八年的,儿子,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严冬皱眉:“妈,你信儿子一回行不行?借您多少,回头我一定加倍还你,带利息的。那边等着救命呢……” 严大伯母翻着白眼,到底把银行卡递过去:“这是我跟你爸这些年攒的,也就十万块了,家里剩了点家用的钱,其他的真没有了……” 可这已经出乎严冬的预料了:“妈?”没想到一把拿出来这么多。 严大伯母哼他:“走走走!赶紧走!你妈我就是一副狠心肠。再不走,我可不给了!” 严冬过去抱了抱他妈:“回头儿子挣了钱,都给您收着。” 等儿子走了,严大伯母打电话给史可,诉苦呢:“……能不能叫医院少收一点啊,我那傻儿子把家里的钱都拿走了……完了这得填补多少进去……都怪老太太,当年要不是她喜欢高洁,冬冬也不会遇上这么一个媳妇……” 絮絮叨叨的,史可才知道,这位妯娌这回把压箱底的积蓄拿出来,给亲家治病去了。 挂了电话,她还有些失笑。 等老爷子回来她就说了,“大嫂子这人,也不全是冷心冷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老爷子就叹气,晚上给大孙子打电话:“冬冬啊,钱紧吗?爷爷这里还有点。” 严冬不能拿老爷子的钱:“您留着吧。我这有手有脚的,自己慢慢挣着吧。” 但到底老爷子把八万块钱打到孙子的卡上了,“救人要紧。既然结了婚了,就好好的过,知道没?” 严冬嘴里应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回身去了病房,把银行卡给了高洁:“这里是十八万,先拿着,医药费从这里出。我还得出差一趟,每个月我会按时把钱打到这张卡上。咱都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钱……”高洁看着银行卡,这里有十八万,“钱是哪里来的?” 严冬就说了:“咱也不能指靠着老人,我这趟出去,就是跑业务去的,负担医疗费的话虽然有点紧张,但咱们省着点,还凑活着够。” 高洁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为啥结婚时候只拿塑料花和八十八快的席面应付事的婆家,如今会拿出这多钱来给自家填这个打窟窿,也不明白这个新任的丈夫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会管自己。他应该明知道自己心里还放着个人的。 “你……为什么?”她问他。 严冬摸他的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妈的脾气不好,嘴也不好。你要是住在我家觉得憋闷,就跟你妈先住回你家。也不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在医院守着。医院有我二婶的面子,会尽心照看的……” 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就提了包,“同事还等我,我就走了。要是顺利,一两个月能回来,要是不顺利,三个月也差不多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直到人走了,高洁还是懵的。 她去补交了一部分费用,回到病房她妈已经来了。 高洁妈就说:“你回去休息吧,我换你。” 高洁顺脚就出来了,没回娘家,而是去了严家。摁了门铃,门从里面打开了。 婆婆打开门,第一声就是:“回来了。”然后嫌弃的道,“也不知道要一把钥匙带着,这成天介的,谁老操心给你留门。这回来的时候不准,我跟你爸是不是还不能出门,得专门守着你了?” 高洁低着头进去:“对不起……” “可别对不起。”当婆婆的带着轻哼,背着包包一副出门的架势,“钥匙在门背后挂着,已经配好了。锅里有饭,你最好把菜和饭都吃光了,鸡蛋也吃了。我们家没有剩菜的习惯,浪费是可耻的,别想着偷着倒了……听见没?” “知道了。”她转过身,低着头送婆婆出门,“妈,你慢走。” 严大伯母这才一脸嫌弃的出门,要关门的时候才到:“别整天耷拉着脸,也不嫌晦气。好福气全叫你给冲没了……”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强忍着没有叫眼泪流下来。 去了厨房,锅里热着红枣小米粥,一笼蒸饺,一个水煮蛋。一碟子小咸菜,一碟子炒青菜。挣扎着吃完了,看了一眼饭盒,想着是不是脏的,一块刷了。 结果打开,里面满满的放着放。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这该是婆婆给准备的,叫自己带去医院的。 哭声由压抑变成了嚎啕,站在门口的严家老大两口子都没进去,又顺着楼梯走下来。 严冬爸就说:“你以后说话好听点。嘴跟刀子似的,谁受得了你?” 严冬妈说:“你管我!心里不痛快还不兴我说了。不是我说啊老严,咱要是都按高家说的办婚礼了,现在哪里还有钱贴补这个深坑?我还是太心软……” 想想那十万,是真心疼。 正说话呢,那边过来一同小区的老阿姨,就问这两口子:“你们那亲家怎么样了?” 严冬妈就说:“八成是醒不了。但是咋办呢?怎么说也是儿媳妇她爸。我们这边出了二十多万……你们说我们这个媳妇娶的贵不贵?……” 严冬爸起身往回走,她就损吧。这一辈子就毁在一张破嘴上了。 进了门儿媳妇都收拾好了,提着饭盒要出门。 严冬爸就问:“不歇歇了?” “不了!”高洁扬起笑脸,“我同学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个辅导班找音乐老师,问我去不去,一小时一百五,我觉得还行。带孩子也不累人,也只下午四点到六点,时间好协调……” 严冬爸连连点头,“那……那去吧……钥匙带上……” 于是高洁彻底的忙了。 白天去一些咖啡馆西餐厅弹钢琴,晚上去辅导中心,更晚的时候还会去学生家做家教。照顾父亲的任务都给了她妈。 她开始习惯了婆婆家的生活,哪怕是没有丈夫在。她也能在婆婆的各种挑剔嫌弃声中坦然起床,然后安心的吃她一边嫌弃一边做出来的早饭。晚上回来不管多晚,家里总还留着一碗饭。 人只要勤快,钱是赚不完的。 别看工作不体面,但赚的真心不算少,光是辅导中心,一天就是三百,晚上的家教更贵,一个小时两百。这就是五百。还有在咖啡馆和西餐厅,偶尔会得一些小费的情况下,一天平均也有三两百的。 一个月挣了两万多,她给了婆婆三千,补贴家用。 然后看着婆婆一边嫌弃少,一边翘起的嘴角,不由的脸上就带了笑。 丈夫的电话打的不勤,到了月底,会发短信:打了三万在卡上,你查一下到账没。 她听他说过,他最不耐烦出差,陪客户喝酒有时候真能喝出血。可现在他出差了,几个月都不回来的那种。 一手攥着银行卡,一手拿着手机,她还是发了个短信过去:少喝点酒。 那边秒回:知道了! 这一刻,她突然就踏实起来了。 重新拨打电话过去,用商量的语气说:“咱们的收入,要是照现在这样,也还不错。医院的费用,一个月得小两万,就按两万五准备。其实咱一个月是可以拿出两三万块钱还债的。要不,先把妈那边的钱给还上……” 那边靠在雅间门口墙上的严冬抽了一口烟,“家里的钱你拿着呢,你看着处理吧。咋花都行。也别委屈你自己。” “嗯!”高洁抹了一把泪,“那你啥时候回来?” 严冬笑了:“忙完这一单,就回去。” 而高洁找清宁,为的是还钱的时候,清宁还吓了一跳。 高洁从头到脚,都是最廉价的地摊货。几十块钱的毛衣外套,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背着一个几年前的旧包,头发用电话线似的皮筋套着,随意的垂在一边。脸上没有一点妆容,清瘦的很。“这是三万,先还你。给严格打电话,他说给你收着是一样的。” 清宁就说:“我这边不急,啥时候还我都行。” “没事,先给你。少欠人家一点,我的负担就轻一点。”高洁清浅的笑,“等真着急用的时候,我再找你借。”本来是要还给婆婆的,结果婆婆说你跟我着急啥,跟我算的这么清楚,是打算将来不伺候我还是怎么着。然后钱没还成,还是先把之前欠严格的还了吧。 清宁点头,收了钱,多问了一句:“结婚后……过的还好吗?” 高洁跟清宁坐在实验室外面草坪上的长椅上,她抱着背包,“结婚……跟想象中的不一样……觉得糟糕的简直叫人活不下去过……可是活过来之后觉得还不错。” 两人没有多说,高洁赶时间,“还有一节课,马上要迟到了,我走了。” 说着,摆摆手,背着背包就跑远了。 少了精致的妆容和华服美饰,人反而显得踏实平和了。 清宁就觉得,这样的高洁,叫人觉得舒服多了。 这边刚送走高洁,韩超就打电话打到清宁这里,“能联系上高洁吗?” 显然是知道高洁她爸的事了。 清宁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韩超就说:“高洁她妈给我打的电话。要给我高洁的电话,我当时没要。要是要了,她妈那人,就说不清楚了。” “那你想怎么样?”清宁挑眉问了一声。 韩超叹气:“谁能想到出了这事。我不方便出面,她要是需要钱,你借给她,然后我还给你。别叫她知道。” 清宁就说:“不用了,她过的挺好的。现在没有你,没有严冬,没有谁,她自己都可以。” 她踏实了,那是因为她真的站起来了。再不是那个惶恐的女孩了。 韩超沉默了良久,啥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迁就、退让、包容,给她能给的一切,她心里还是不安稳吗? 是啊!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失落吗?肯定的!她或许再也不像以前那么需要她了。 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还好!没有我你也能过的很好,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过去的总归是要过去的! 高洁妈见孩子来去匆匆,就道:“听说韩超发展的不错,你……” “妈!”高洁拿着矿泉水瓶子在病房的饮水机上接满水,然后拧紧盖子:“妈,我结婚了。说那些干啥?” 高洁妈就看着孩子讲矿泉水瓶往包里塞,“你说我说那些干啥?!你看看你现在……一件衣裳舍不得买,一瓶矿泉水你都省。拿着个瓶子装水喝。有好的选择为什么要把日子过成这样。韩超她欠你的,你回头找他,他不会不管你。” “谁说他欠我的?”高洁就笑,“是我欠他的!是你欠他的。这些年他被你们当家里的长工使唤,当家里的提款机在用。可是凭啥?吃了人家的,用了人家的,回头还瞧不起人家。讨厌我爸出轨,现在呢?我结婚了!您这是撺掇我出轨吗?我现在过的很好,我婆婆嘴不好,很多很多的缺点,但在我最难的时候没抛下我,照顾我的衣食起居。我的丈夫跟我想象的不一样,甚至连给我一个我想要的婚礼都不能。但为了我却干最不喜欢的工作,把钱给我叫我给我爸治病。我觉得这样挺好!别人发展的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老公他……努力挣钱给我了……” 说了这些,她是真不想再跟自家妈说这些了,“我还忙,先走了。” 转身打开病房的门,门外站着还拎着包的严冬。 夫妻俩对视一眼,高洁说:“咋提前回来了?没回家吗?”又指了指病房,“爸的生命体征都挺好的,今儿不用这么多人守着,你明儿再来吧。” 严冬愣了一下,跟丈母娘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看高洁:“那你呢?不跟我回去?” 两人说着话就走了。 高洁妈在病房里还能听见外面渐远的声音。 女儿说:“今儿八点我就下课了,上课的地方近,九点之前我肯定能回家。妈说今儿包饺子,叫她给我冻冰箱里,我回去自己煮,上回给我留着的都坨了。” 女婿说:“那你想吃什么馅的,我回去说。” “吃韭菜的吧,正事韭菜嫩的时候……” 然后就听不见了。 高洁妈低头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丈夫,然后颓然的坐下。 难道一直错了的,都是我吗? 别人家的事再闹心,那也是家事。 可林雨桐闹心的,却真是大事。 到了十一月,林雨桐就高度紧张起来了。 她这几年,在这一个地方窝着,干了些什么呢? 第一是信息公开化。有什么就说这么,别捂盖子。第二是上下一体化,集中领导好管理,设立了专门的疫情防控中心,是各地大医院的标配部门。如此呢,尽量的避免出现一些地方保护主义作祟,真有大事的时候,只管一片一区。甚至为了自身的利益将‘祸水东引’。第三就是跟国际卫生组织接轨。国际卫生组织是按照流程运作的,但是国内的卫生部门是按照政策和上级指示运作的。根本就没有衔接的借口。之前又是排遣留学生,又是排遣专门的人员学习。哪怕是卫生部门,也该能用世界语言跟世界沟通。不能只盯着自家体制内的一亩三分地。 准备了很多很多,但这就万无一失了吗? 不是! 这里面有个公职人员的执行力没有计算在内。 不重视怎么办?麻痹大意怎么办?本身的自身素养叫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出现的事情的严重性怎么办?或者工作人家的自身的知识结构,跟所做的工作没直接关系怎么办?也就是说,他压根就是一门外汉。 哪一种可能性都有,但这是林雨桐一次性能解决的吗? 现在的国情就是这样的,卫生部门的就一定是医学专业毕业的? 不一定吧? 她是一次一次的跑,一遍一遍的游说,说咱们不能以经济为中心,不等于要忽略公共卫生事业。主要是想干啥没钱可不行。 一次批上一点款项下来,能难为死人。 可也真尽力了。 已进入十一月,她就守到办公室了。 疫情防控部门,叫他们天天汇报各地的情况。垂直领导,只对上接负责,不受当地zhengfu的领导的好处,很快就凸显出来了。 在鹏城一经发现病例,消息第一时间反馈。整个防疫程序启动,跟相关人有接触的人员,全部进行隔离观察。同时,防疫基金启动,所有人员免费治疗,隔离人员,发放补助。 第一时间向各省市通报,包括gang、奥、tai等地区。 第一时间向世界卫生组织通报疫情,极其处理措施。 所有的车站机场进出口,都有防疫部门的人员,对流动的人员进行检查。 当然了,抱怨声也就响成一片了。知道的是几个传染病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核弹。 这难道就不是公共资源的一种浪费? 不光是群众怨声载道,媒体也是各种的冷嘲热讽。这些也就罢了。 关键是内部,也有人提出异议。 疫情嘛,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绝过。都是一时一地。在鹏城做一些措施是合理的,但整个部门跟着动起来,这似乎是有些不合适的。 小题大做。 好些人认为,林雨桐这几年就忙活了这一件事,没有疫情,凸显不了这个防控部门的能力。如今是非要搞出点事情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当然,话不会说的这么直接,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林雨桐都做好了,如果反对的声音太强烈,该怎么做了。结果国家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中认为,从关注经济增长,到关注公众卫生事业,这是政府职能的一个完善和进步。不管疫情大小,我们看到了卫生部门的能力。同时呢,我们的防疫部门的还在发展初期,我们应该给予更多的支持和理解,将这当成一次演习,一次预演,防患于未然。 文章发表出来,就证明上面的态度是支持的。 除了老百姓嫌弃麻烦时常的抱怨一声‘瞎折腾’以外,媒体的声音是消失了。 可也不知道是哪里发生出了问题,紧跟着,一些大中城市都反馈回来,有发现疫情。最后一调查,这些疑似患者要么曾去东南亚旅游,要么曾去出差过,要么就是跟去过这些地方的人接触过。 但东南亚方面,并没有通报过相关疫情。 那边的疫情是怎么来的,不得而知。不管是动物传播的,还是最初就是从这边携带的。但能蔓延的这么多人出现了问题,那边的疫情肯定更厉害。 更要命的是,那边的天气热。 到了十二月份,从国际卫生组织反馈的情况看,那边能统计出来的死亡人数,已经数千人了。 至此,议论的声音才没有了。 谁都重视起来了,那就没事了。 林雨桐回家,才算能真正的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外面还是一样,有点风吹草动大家都紧张。出门是口罩,回来是板蓝根,然后家里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清远是不能出校门了,公共课都不上了,各自都在宿舍里呆着吧。每天有人来给量体温。 在宿舍多闷啊,唯一的乐趣就是上网了。 看网友夸咱国家的防疫能力,他就高兴。 有强有力的保障部门,好处是可想而知的,对别人家那就是一场大病,可在国内的感受,就像是患了一场感冒。 等发现疫情并没有扩散的迹象,大家的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有些人出现一些发烧咳嗽嗓子疼这些症状,有时候不用医生查,自己就跑去找各个片区的医疗点了。 恐慌少了,生活就正常了。 进入腊月,清平就得先回家了,准备婚礼嘛。 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八,四爷和林雨桐肯定是会抽空回去一趟的。 在老家举行婚礼,清平比较发愁的是那一件满是黄金的嫁衣怎么带回去。 好像任何交通工具,都不能叫她放心。 清宁就说:“给我吧,我帮你拿回去。” 自家肯定会提前两天回去的。完全来的及。 徐强肯定得跟着回去的,婚礼他爸一个人操持也操持不过来。 两人到家,先送清平回家,徐强自己裁回去。 徐天就说:“晚几天回来多好,还说给你钱,叫你别忘了带着清平买点东西,现在都时兴那个三金还是五金的,首饰得买的。” 外面金店的首饰,她哪里看的上眼?尤其是跟那一套首饰比起来,别的都显得那粗糙。 但这意思,还是要传达到的。 第二天叫清平出来逛街,两人之前的婚戒在京城都买好了,钻戒。这就行了。 清平死活不要项链耳坠这些东西。 她是觉得她你脖子比别人的脖子好像稍微除了一点,戴项链不好看。然后是耳坠嘛,没地带去,当年奶奶带去给打的耳洞,这不是后来一个给长上了吗?那时候好像戴啥都会疼,心理阴影一直在,死活不想着再打一次。至于手链手镯,她还是摇头。整天坐在电脑前码字的人,手腕上丁零当啷的,不嫌麻烦吗? 叫徐强说,这真是一特别省钱的媳妇。 既然出来了,就得买点吧。 徐强说:“要不给妈买点啥?” 于是两人回去给英子买了一对镯子,一点花纹都没有,特别粗,特别实在的那种镯子。 英子坚决不要:“给我这个干啥呢?不要不要!我整天在饭馆,带着个金镯子,还不够骚包的呢。再说了,你大伯母带着个铜打的耳坠,走在路上叫俩骑摩托车的小伙子把那当成金的给抢了,硬往下拽,把俩耳朵垂都扯裂开了。” 哎呦! 这还真不知道。 乡下走街串巷有一种生意人,就是用废旧的铜打首饰。啥首饰都行,只要出料,出一点手工费就行。或者拿一些废料抵手工费也行。 啥是废料呢? 比如说一些给庄稼打农药的喷枪的喷头,这东西就是铜做的。一年谁家不坏几个这东西。太常见了。拿两个这东西,给你一对铜耳坠,连手工费都省了。这些玩意扔也是扔着呢,拿去就换了。好些人都这么换。 李仙儿这副耳坠还是背着儿媳妇偷着换的。 带上的时候被杨美丽看见了,还掩饰呢?是你五婶,废品站这东西多,顺手给了我两个打的。 杨美丽就说:“那你咋不多要两个给我也打一双。” 然后找马小婷要去了。马小婷都不舍得给自己打,能给李仙儿?立马就把李仙儿给出卖了。 杨美丽回去站在巷子里把李仙儿好一顿骂:“……你大大方方的,说想要一对耳坠,又不是要金的银的,破铜烂铁的,我是舍不得还是怎么的?最看不上你这样,小家子气!当谁都跟你一样,上不得台面。”然后半夜想起来还生气,叫又把清收踹起来骂,“你都没给我买过耳坠,你妈都带上了。她那脸冻的跟茄子一个眼色,带那玩意好看吗?” 结果她越说,李仙儿斗气的越是戴。 这不,走在路上就被人抢了,关键是耳朵都被扯烂了。 英子就学:“一边疯了七针,如今在家歇着呢。” 那杨美丽还不更得骂了。 种的大棚蔬菜年前正到了忙的时候,李仙儿帮不上忙还添乱。 清平就问:“伤了我得去看看吧。” 等回镇上再说。 英子就说那一对金镯子,“赶紧退了。这玩意我带上,碰上那抢劫的,再把我手给砍了。” 不至于那么邪乎。 但意思表达到了,就是不戴,坚决不戴。 不戴也没退的道理,你就搁在家里,想起来的时候看看也成啊。 等徐强走了,英子就说清平缺心眼,“他那头没妈,只给我买,人家那孩子心理啥感觉啊?没成算!” 于是清平转天买了俩金表,自家老爸一下,那边准公公徐天一个。 大家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我戴这玩意干啥啊?害手疼啊?戴着得成了负担了。” 反正就是好东西谁也舍不得用,就是搁家里藏着。 徐家这边是把另一套两居室装修出来了,大众的奢华风格,家具家电都是挑贵的。都知道老二这边是给清平陪嫁了京城的一套房子的。所以这边徐天是啥也不要金家出。 于是老二两口子自认为要准备的就是几床被子。 定了六床,但英子的意思,如今城里都是双人被,咱自己也缝双人被。 那这六床都抵得上十二床了。 初八回镇上,准备东西,好叫人给缝被子。专门叫了韩彩儿这些相熟的,一块参详着,去买。 清平是跟在后面,没人听她的意见。 啥都挑好的,贵的。一床被面被里子,就得一百大几。然后英子就说,“我家清平笨的很,到现在都不会自己缝被子。你说我活着,啥活都能帮她干了。这要是没我了,被子想拆洗都难。干脆再准备被罩,直接给套上。到时候拆洗就行。” 又说外面卖的被罩不行,一点也不厚实,不结实。 非要买那种可瓷实的布,这些跟来参谋的大娘大婶子,还一个劲说,这个料子好,保准一辈子都洗不坏。 清平的脸都白了,耳边都是那句话:保准洗一辈子都洗不坏。 花色都不能换,这玩意还特别厚,特别不好洗。 真不如外面卖的那种几十块钱的,盖脏了不想洗了,顺手就扔了都不可惜。 你说这老妈给准备的嫁妆,坏不了你还能扔了? 意义不一样的好吧。 英子在这边扯不了,跟来的忍冬也说:“那这种的给我也扯两床。” 彩儿就问:“自家盖不用这么好的。” 忍冬这才喜笑颜开的说:“不是自家盖的,是我们家燕儿要带男朋友回来。” 清平愣了一下,拉克申要来? 看来两人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了。 彩儿就问说:“这是带小女婿回来了?女婿娃是干啥的?在哪工作哩?” 忍冬就看清平:“说是跟清平同班同学,在蒙省日报上报,说是驻京记者站的记者还是啥的,也不懂。问清平,清平肯定知道。” 事实上我啥也不知道。 跟拉克申根本就没联系。 她只得笑道:“这半年忙着装修房子,消息不是很灵通。” 哪怕清平这么说,大家也都觉得燕儿的小女婿真是能干啊。 当记者的,这可了不得的。 反正能上电视的记者都很了不得。 这个问婚期,那个问小女婿的家里是干啥的。 英子心里特别不痛快。 你想做被子啥时候不能去买,非得我买的时候你也买。非得抢了别人的风头,心里就舒服了。 过了两天,自家还没缝被子呢,刘燕儿带着拉克申回来了。 几年都不回来了,清平都以为刘燕儿不会回来了,结果她回来了? 为啥? 忍冬在外面说起来的时候很高兴,但只剩下自己人的时候,就怼燕儿冷了脸:“还有啥脸回来?回来干啥来了?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拉克申真是没见过这么跟女儿说话的妈,心里不免替燕儿难受,到底是怎么忍受了那么些年的。 家里到处都是一股子尿骚味,后院是猪和养的地方,粪便满院子都是,打扫不干净。躺在炕上的那个已经是小伙子的弟弟,啥也没穿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时不时的把被子挑开,露出来身体也没半点羞耻感。 干啥不给穿衣服呢? 他尽量转移话题,这么问。 忍冬看向儿子的时候眼神柔和了起来,“怕尿了连衣服都尿湿了,更不好换。” 关键是吃的好,还不动弹,这孩子年纪不大,体重却在一百六,忍冬是瘦小型的,一米五的个头,体重不到八十。 常年是她伺候,根本就扶不起来。 拉克申就叹气,这日子过的也是熬人。 燕儿的眼里一丝多余的怜悯都没有,但话却说的好听:“这是我家,我不回来能去哪。再说了,也想结婚了,怎么能不跟您跟我爸说一声?那也太没良心了。” 忍冬到底是跟燕儿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女了,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这是想要户口本。 当初被学校开除的事,这两口子还是知道了。为啥知道的? 他们找不到燕儿就打电话给学校学生处了,人家就跟他们说了。说孩子被开除了,之前的那什么户口关系什么关系的,都给带着呢。 这两口子是谁也没说,只当是不知道这事。 当忍冬就留了心眼了,知道这赢撒出去了,就不好收回来了。不拽着点绳子,估计是不会回来了。于是找了娘家的侄子媳妇的娘家嫂子的谁谁谁,反正是拐了好几道子弯,找了派出所的熟人。 把燕儿的情况一说,就说被学校开除了,户口得落回来。但是那个迁移证明孩子给弄丢了。 人家就说,那这啥也没有,最起码得有个证明确实是开除了,户口迁回来了。 要不然你们一个人占两个户口,这算是怎么回事? 农村户口牵扯到分地的事,不能说平白多一个口人来。 两口子又给学生处打电话,说这边需要分地,家里困难等等,能不能开一张被开除的证明之类的东西。 学生处就给开了寄来了。然后在村里找人开了一张愿意重新接纳刘燕儿的证明,就把户口落回来了。 再说,到村里开证明,不需要什么缘由。村里的大印就在村部的大门上挂着,谁有急事,自己找白纸自己盖章去。 很简单的事。 然后燕儿偷偷回来过,想把户口偷偷落回来再偷偷的迁出去,结果到派出所去,人家说户口早落上了。 然后坏事了! 身份证到期没法办,要结婚还没户口本。 这个家,成了不回来都不成的地方了。 忍冬早跟刘成商量过了,因此这时候忍冬就说话了,“要结婚可以。在省城全款买一套房,就行了。” 省城?秦市! 一套两居室以现在的房价也得三十万上下吧。 刚毕业的两人,从哪弄那么些钱去。 拉克申就说:“我爸我妈在包市给我们买房了,我们不在秦市常住,所以不用买吧。以后宽裕了我会考虑在京城买的……” 刘燕儿看了拉克申一眼,实在不想叫她看到自家这种情况。但还是闭了闭眼道:“我妈说的不是给咱们自己买。是说要结婚,得在秦市给我弟弟买一套房子。” 有这一套房子在,哪怕是收租金,自家这弟弟躺在炕上也不怕被饿死。将来娶媳妇也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他们为的是这个。 拉克申愕然的瞪大眼睛,怎么会有这样的条件? 而且自家的经济宽裕,却不等于能拿出三十万当纸玩。 他家是有诚意的,听说清平光是礼金就收了十万,他这次来,父母也给准备是十万。可这三十万,未免有点狮子大张口的嫌疑。 刘燕儿扭脸看着拉克申,见拉克申一脸为难,就知道这个数叫他很为难。她对忍冬就说:“这事不是小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我们得商量商量,还得跟他家里商量。” 忍冬就说好,“先歇着吧。” 腊月的天气,屋里像是冰窖,哪里睡的着。 刘燕儿就说:“你要是拿不出来,也不怪你。本来就是强人所难。没有户口本,就没办法办理结婚登记。” 拉克申看着刘燕儿:“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刘燕儿低下头:“有缘无分吧。” 拉克申蹭一下的就站起来:“胡说什么?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了。” 他咬牙:“包市的房子怎么也值二十多万吧。把那个卖了,再加上这次的我妈给的十万,应该是能凑够的。至于以后,咱俩有手有脚,自己挣!我答应你,在京城给你买房子。” 刘燕儿这才展颜一笑:“真的?” “真的!”拉克申抱了抱这姑娘,“赶明我就先回一趟包市,把那房子处理了。” 刘燕儿柔柔的笑:“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她送拉克申上了车。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派出所。 她带着围巾帽子,裹的严严实实。见里面是个年轻的姑娘,不是上次见的那个民警。就赶紧道:“您好,我家的户口本丢了。能补办吗?” 这姑娘一边嗑瓜子一边在电暖气上暖着另一只手:“丢了?咋丢的?” “也不是丢的。”刘燕儿低声道,“我弟弟是个傻子,见了啥撕啥,见了啥扔啥,不小心把户口本扔炉子里,点着了。我这给我弟弟办残疾证,等着用呢。” 这姑娘叹气:“以后可得看好了。你的身份证呢,给我。”然后拿了一张申请补办的表格,“会填吗?” “会!”刘燕儿赶紧拿起边上的笔,将这表格填好了递过去。 这姑娘就在电脑前操作,然后伸手:“给八块钱工本费。” 刘燕儿赶紧掏出钱递过去,把新鲜出炉的户口本紧紧的拿在手里,出了门就藏在怀里。然后到家里也没停,只跟忍冬说:“把钱凑足了,年前年后肯定就回来了。” 她直接去县城住了。 别人问忍冬,你家的女婿回来怎么没见人就走了? 忍冬就笑:“我们家燕儿实诚的很,两人商量好了,说是给我家宝儿在秦市买一套房子。这不是非拦不住,两人一早出门去了。买好就回来了。” 过来给清平缝被子的女人们就讨论开了,还有那爱开玩笑的,就说清平:“你看人家燕儿,结婚顾着娘家。知道给家里扒拉。你也跟人家学学,叫那强子还是谁的,也给咱清安买一套房子放着。” 跟人家一笔,金家这就不够看。 人家闺女往回要房子,自家闺女出嫁却陪嫁了房子。 尤其是金满城和李仙儿,马上就跳脚了,“陪嫁啥房子陪嫁房子?看看人人家闺女,再看看你。一样的上大学,你这出个嫁,就要喝你爸的血吃你爸的肉。” 英子就怼了一句:“我愿意!” 人家那是开玩笑的说法逗清平呢,这两人变了脸色当即就叫嚷起来了。 他妈的我一辈子就嫁这一回闺女,多大的喜事你在这里搅和。 英子气道:“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滚!我就这样的嫁闺女的。花你一分钱了?”管的真宽! 老二在门口,蹭一下就进来,看他哥:“你走!赶紧走!这一辈子都不要登我家的大门了。” 闹的当初那个说笑的,也有些讪讪的。 杨美丽就从厨房出来劝英子:“二叔二婶,你俩别跟他俩二球货一般见识。有些人不要脸卖闺女还卖的荣耀了,当谁都跟她似的。再说了,咱家清安有手有脚,脑子好使的跟啥一样,又不是那不知道拉屎撒尿的,得靠着卖他姐的钱才能过活……” 这话就很难听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可真是打了脸又揭了短了。 有跟英子好的人,三把两把先把要暴跳的忍冬给拉走了,怕她跟杨美丽吵起来。人家家里有喜事,不能这么闹场子。 然后杨美丽把金满城和李仙儿打发到菜地去了。 马小婷跟英子说:“咱家这个二愣子媳妇,到了要紧的时候还顶事的不行。” 就这英子也气的够呛,晚上了拿老二撒气:“这就是你那好大哥!以前我不跟他计较就完了,还蹬鼻子上脸了。他家俩娃结婚,咱是咱办的。清丰结婚的时候,咱给他做脸了没有?结果呢?他就是这样回报的?我给你说,以后我不给你哥脸,你可别跟我呛呛。” 就这一件事,够英子记恨他们半辈子的。 1131.悠悠岁月(148)五合一 悠悠岁月(148) 清平就觉得, 她跟刘燕儿可能真是八字不合。 只要自己有点高兴的事, 她都一准有办法给自己添堵。不管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 这现在都不是说见着她就躲的事, 她恨不能两人不生活在同一时间和空间之内。 还有自家大伯和大伯母,哎呦!就更别提了。 之前他家邻居嫁闺女,两人就是这么一副嘴脸。看人家的嫁妆眼气, 在那么多人面前挑事。今儿又是这德行,自家爹妈给自己陪嫁房子关他屁事?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自己没能耐了, 就能衬的他家特别能耐似的。 屁本事没有,心还就是比天高,偏生还是个事儿精。 真是一言难尽。 她心说, 但愿这两口子在自己结婚的时候千万别来, 但愿刘燕儿咋自己结婚前别回来。叫我清清静静的办完这个婚礼行不行。 还真不行。 等腊月二十六, 四爷和林雨桐带着俩孩子回来的这一天, 刘燕儿和拉克申也回来了。 四爷两口子得在县城修整一晚上,第二天人家徐家要司先,四爷肯定得在的。就给老二和英子打了电话了,说明儿到。 清宁和清远就提前回去了,清宁说陪她姐住两晚。 有些人家是这样的, 家里有姐妹的, 在姐姐出嫁的时候,当妹妹的陪着睡。 这在以前叫话别! 嫁了人了, 见面就不容易了。这是很老的风俗了。那时候交通不变, 女子又多不能出门, 再加上有远嫁的,有些真是自打出了家门,就没有再回来的一天了。在嫁前呢,姐妹们晚上住一块,说一说话。 然后结婚的时候,就一定得哭这出门。 清涓睡下了还说:“大姐,你要是哭不出来可咋办?关键是哭出来妆不是就花了?” 说起化妆,几个人就商量着,说明天先出去看几家影楼,看这些地方化妆盘头的技术怎么样。其实农村有些新娘妆挺叫人一言难尽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都准备开车去呢。 结果吃了早饭,正要出门,巷子口闹起来了。关键是警察来了,暂时是走不了了。 警察怎么来了呢? 为的什么呢? 忍冬说家里丢了三十万。 姑爷带回来的三十万现金,不见了。 这么多钱呢,像是清宁和清远昨儿回来的,都属于在盘查的范围之类。 真是坑了爹的,清宁就问:“家里放那么多现金干什么啊?” 拉克申拿着一沓子被烧毁了一半的纸币残片,就说了:“不是丢了,是那个……”燕儿的弟弟叫什么,他也忘了,“就是那孩子给扔进炉子里的。阿姨非说是我跟燕儿拿了的。说是不想给她三十万。我是卖了包市的房子才凑齐这三十万的,要是不想给我就不折腾这事了。本来是带着银行卡的,前儿我就到县城了,到了县城燕儿打电话回来,说是直接给银行卡还是现金。然后她妈说银行卡谁知道真假,谁知道里面有多少钱?非叫我们带现金回来。然后我们事先跟银行预约好,一早取了钱带回来的。昨儿他们借了验钞机,钱是一张一张从他们手里过了一遍的。然后钱又是放在他们的屋子的,结果早上一起来,屋子里乌烟瘴气,就只剩下这点残币了。” 他是心疼的眼睛都红了,这钱是自家爹妈半辈子的积蓄。 就这么化为灰烬了。 刘燕儿跪在地上,又哭又求:“妈,钱我想办法给你弄来了,可这样的事谁愿意呢?你放心,只要我有钱,我挣钱了,一定拿回来孝敬您。您就叫我结婚吧。” 忍冬气的跳脚:“要不是你这死丫头搞鬼才见了鬼了。你弟弟……你弟弟……钱我是放在炕里头的,你弟弟要是能自己起来把钱从炕里面拿出来,还能从包里掏出来,然后扔进炉子里……那我还愁啥?” “妈!”刘燕儿哭嚎一声:“你不能这样啊……刚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怎么不是这么说的? 但围着看热闹的人都觉得忍冬应该是没说实话。 现在她当然是怎么有利怎么说了。 民警做了笔录,然后勘察现场。躺着的那孩子也不是说完全不能动。比如躺在那里,胳膊不停的挥动一下,从那个角度,是完全能够投到炉子里的。 拿个烟盒递过去叫他扔,果然就调到炉子口了。 被子掀开,翻出一沓子钱来,还有散落的捆钱绳,身子下压着布兜子,“这是装钱用的吗?” 刘燕儿点头,一抹眼泪就站起来,“对!就是这个。” 一家人起来,看见那残币都懵了,根本就没顾得上看房间里的情形,更没人注意那孩子。 人家又把屋前屋后看了一遍,就说了,要不是真烧了,就只能是家贼做的。 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是这刘成和忍冬两人,昧下了这三十万,然后还想逼着闺女再另外给买房子。要么就是这家的闺女把钱给掉包走了。但是吧,人家又问了:“如果是钱被掉包了,家里还烧了那么多钱,又是烟又是火的,你们两口子会一点都没感觉到?” 这不正常吧! 边上听的人就说,可不是就是嘛。 你们跟你家的儿子在一床炕上,然后钱扔到炉子上引燃了,肯定又是烟又是火的,这人得睡的多死,才能毫无知觉? 可刘成和忍冬两人一晚上就是睡的很沉,就是没有知觉。上哪说理去?! 俩民警一个年长些,得有五十来岁,一个年轻,才二十出头,是来实习的。 两人前后院的转,一起嘀嘀咕咕的。 年轻的就问:“这有啥可查的。睡的死恰恰说明这养父母其实是没问题的,这么大的漏洞摆在这里,还不如说是家里遭贼了来的更可信。” 所以,他判断这事一定是养女干的。 年长的这个就说:“是!肯定是养女干的!可是接下来呢?怎么查?” “把人带回去,然后搜查,有没有类似于安眠药之类的药物残渣,然后查这姑娘这几天的踪迹……” 三十万的案子,你得耗费多少人手。 年长的就说:“你是刚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这家的姑娘也是不容易……以前上学的时候,半夜三更的,一个人从家里到县城打个来回是京城的事。县城那么大,你上哪查她的踪迹去。她手里的钱捏上十年不露出来,你都不会知道她到底把钱藏哪了。” 年轻的就说:“带回去审一审,就啥都清楚了。” 年长的一笑,有些高深莫测:“那就审一审。” 然后年轻的就过去了,“这么着吧,都跟我去派出所……” 刘成吓了一跳:“去……去派出所干什么啊?”这都到年跟前了。 年轻的民警就瞪眼:“当然是接受调查!” “调查啥啊调查?!”忍冬挡在刘成前面,“有啥可查的,问那死丫头就知道了。她就是一肚子的鬼心眼,从头烂到脚的鬼东西。当时要回来就该被掐死!” 年轻的民警皱眉,那边的燕儿强忍着泪,却说:“我配合调查,我跟你走。” “就该查!”忍冬气道,“看看都干了多少缺德事,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死在里面才好。” 这一刻,小民警心里都不免有些动怒,这话太搓火了。这哪里是对闺女,是明显就是对仇人。 这要是换做自己,自己也不乐意拿三十万给这对夫妻。什么玩意? 于是脸就沉了:“废什么话?不是你们报的警要查吗?走!派出所说去。” 这走了多久才能回来啊? 忍冬看了一眼儿子,啥有儿子宝贵,“我们不去!不是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去。” “去不去由不得你……”小民警带着几分故意的成分,想吓唬吓唬对方。 忍冬还真有些被唬住了。 刘燕儿就赶紧站出来:“别难为我妈……”她带着几分为难,“我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说是我偷的,就是我偷的。我认了,我跟你们回去,该坐牢就坐牢,该判刑就判刑……” 刘成的面色就有些复杂,看着燕儿有几分愣神。 小民警看边上的老民警:这跟预想的可不一样。 拉克申一把拉住刘燕儿,红着脸道:“她昨晚跟我一起住的,她真没有离开过。” “是!这孩子一直在家。”刘成一拉拉住忍冬,就说,“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看见钱被我家的小子给烧了,才想到这一出了。” 小民警又愣住了,“真烧了?火啊烟的,没感觉?” 刘成就指了指炕底下的炕门:“小伙子家不是农村的吧?这种天,得烧炕的。这烧炕烟囱就是好用,也肯定有烟。而且这火光就更是……端看烧的是啥了,要是烧的木渣或者有点潮湿的柴火,刚开始是不见明火的。先是冒烟,然后烘干了才烧起来,一明一暗的,很正常。谁家都这样。” 周围人点头,是有这种情况。 所以烧起来了,以为是烧炕的缘故。而且那孩子不会一个接着一个扔,总是带着点不规律性的,一会子一冒烟,一会子一见火光,再加上人累的狠了,睡的死,没太注意,这也很正常。 刘成就说:“不该报警叫您跑这一趟的……您看我都认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孩子要照看,我家的闺女还带着姑爷回来了,这闹到派出所以后……我跟您走吧……” 这都认了,还怎么审?又到年跟前了。 老民警就过去拍了拍刘成的肩膀,象征性的批评教育了一下。临走的时候看了眼刘燕儿,说了一句:“小姑娘,你爸对你还是不错的,你好自为之吧。” 这话别人只当是劝孩子别跟父母生分,可拉克申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人都走了,忍冬的眼睛跟淬|毒似的盯着刘燕儿:“趁早给我滚出家门。还是那个条件,秦市没有房,户口本就别想要!” 腊月二十七,年跟前,刘燕儿和拉克申的东西被忍冬给扔出来了。 清平和清宁姐妹俩准备去县城找化妆师,开着车往出走。刘燕儿挡住了,“捎带我们一程,行吗?年跟前了,公交车只早晚各一趟。” 关键是带着行李,一路不好走。 拉克申拉了燕儿一把:“没事,走着去吧。” 围观的人还都没散,就有人说:“干啥走着去?顺风车么!不坐白不坐。” 清宁能不带吗? 点头指了指后座,“自己上吧。东西放后备箱。” 把人送到酒店,姐妹俩才开车走了。 清平就问清宁:“你说那三十万哪去了?” “只有刘燕儿知道。”清宁摇头:“是够胆大的。” 清平就在琢磨,她是怎么把那三十万弄出去的。 拉克申心里也在琢磨这事呢。那警察的意思,明显就是暗示,他们断定了拿钱的是燕儿。可昨晚真的就是两人住在一起的。 难道自己睡的那么死? 还别说,是睡的挺死的。 正琢磨呢,就听燕儿说:“我出去问问客房服务,酒店提供不提供三餐。” 拉克申应了一声:“你去吧……我上个厕所……” 等人走了,他利索的把两人的行李包打开,一一的翻找,如果钱是她拿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能把钱藏在什么地方呢。 “你在找这个吗?”身后猛的传来一个声音。 他利索的回头,却见燕儿冷冷的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拎着一个包,正是两人提钱的包。 拉克申接过包,看见里面除了码放的齐齐整整的钱之外,还有放在最上面的户口本。他把户口本拿出来,确定是燕儿家的户口本,就更不解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弄的这么复杂? 有户口本咱们去结婚就好了。为什么又是卖房子,又是凑钱,又是把钱偷出来。 为的什么?! 他不是很明白。 “你也怀疑我了?”刘燕儿这么问,“担心我拿着你的钱跑了?” 拉克申摇头:“没有!从来都没有!” 刘燕儿的表情缓和了起来,“没错,就是我拿的。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她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因为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卖房子只为了娶我……” 她以为他这一走,再难回来。当时答应,这非常容易。就跟买东西似的,热血上来了,多少钱都舍得。可等买回来了,九成九都会后悔的。从这里离开,去包市,来回这么长的时间,从找买主到讲价钱签合同过户,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叫他冷静的问一问自己,买了房子只为娶这么一个被大学退学的姑娘回去,值得吗? 换做她是他,她铁定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 她心里想着,自己手里拿着他给的十万的银行卡,要是他不回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先把户口本弄到手,然后拿这十万去秦市交给首付,先有自己的房子,好歹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那天去派出所,身上带了五千的现金。其实户口本补办没那么麻烦。尤其是乡镇上的派出所。她就见过跟她一块打工的姑娘,随身带着户口本。她还问人家:“你拿着这东西,家里用的时候怎么办?” 人家就说了,他们家人手一个。身份证、申请表,外加几块钱的工本费。 要是人家不给办,那给塞上点钱,啥事都办了。 基层这种现象很普遍。 于是她就去了,事情办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几天,她没在县城,而是在秦市,连房子都看好了。她决定等他到正月十五,如果过了正月十五,他还没回来,她就决定按自己的规划走。 两人虽说每天都通电话,但人没到,她就没法全心全意的相信。 结果,他真的来了。 出乎意料的早。 她觉得他或许自己还都没有反应过来吧,她想知道他在面对一大包的钱的时候,怎么选择? 有时候,钱放在银行,人是没有直观的印象的。 她打电话到家里,她就知道自家那养母是个什么德行?肯定乐意要现金的。 然后他就真的取钱,真的一沓子钱一沓子钱的把钱全都塞到包里,真的跟她回家,真的把钱交到了别人的手里。 她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感受,反正她自己几乎是眼睛都要红了! 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他们。 她看着两人用借来的小验钞机,一张一张的验,那么多钱,就那么在眼前晃悠。她看拉克申,他的脸上除了不被信任的难堪之外,并没有别的。 那一刻,她的心里不是不震动的。 在他的眼里,自己是比他父母半辈子的辛苦更珍贵的存在吗? 一股子陌生的暖流在她的胸腔震荡着。 他能这么待自己,自己又怎么能看着他损失那么多呢? 她确定自己想要嫁给他,那么这些钱怎么能白白损失呢? 晚上的时候,她下厨了。一点点安眠的药,就能叫一家子睡死过去。 她特意炖了鸡汤,按照一般的情况,好吃的是不会到自己嘴里的。拉克申要把他的给自己,她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节外生枝。 还有那个瘫子,作息从来不规律。晚上吃饭的时候正睡的香,给他预留出来的鸡汤里是干净的。 除了自己的其他三个人,却早早的困了,睡死过去了。 钱是被忍冬放在炕的最里头的。要想拿到钱,得从她身上过去。她这人睡觉警觉的很,毕竟那么一个孩子睡边上,这么些年来都习惯了。所以钱放在她边上,她特别放心。她知道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醒。 可那话怎么说的?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她了解刘燕儿,刘燕儿也了解她。药下去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房间门的插销是坏的,很容易就进去了。取了包,没动里面的钱,直接就拎着包出门。走着去县城,真不是很费劲的事。这条路她走了五六年了。 她去了酒店,是当时她跟拉克申住的酒店。两人走的时候并没有退房,其实都不是太想在家里住的。这天晚上她带一包的钱,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又进了酒店。没去之间开好的房间,而是去前台,拿出户口本,用忍冬的身份开了房。又把包放进去。 这才出来,然后给门上挂上了请勿打搅的牌子。 然后从楼梯下楼,躲在楼梯间的边上,等前台趴在桌上睡的时候,才悄悄的出去了。 一路不敢停留,赶到家的时候才凌晨三点。进去见所有人都睡的挺好,只那傻子发出无意识的呵呵笑声,她把自己的钱拿出来,放在炉子上烧的残缺不全才往炉子边上扒拉了扒拉。等火星子灭了,一切都看起来很自然了,她才回房间去,钻到拉克申的被窝。 只说了一句‘冷’,他迷迷糊糊的就把她圈在怀里捂着。 那一刻,从外到里,她觉得都是热乎的。 她没打算瞒着他,刚才就是取钱去的,她打算把钱拿过来,跟他说的。走的时候连房间门都没拉住。 结果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他在翻两人的行李。 那一刻,她浑身都是冰冷了! 他怀疑了!他发现了! 然后他会怎么做呢? 她不知道。但她这会子却将自己所想所做的,没有丝毫隐瞒的告诉她。 她在想,他要是有一丝一毫的嫌弃,这三十万,他一分都别想要了。觉得自己坏,自己就坏个彻底。 话说完了,她就那么看着他。 然后他的眼泪下来了,然后掩饰一般的擦了一把。突然伸开双臂,把她紧紧的抱住了。 他说:“是我的不对!我一定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才这么不信我。” 他说:“这不是你的错!那样的环境下,要不是这样的性格,你得被磋磨成什么样?” 他说:“安心吧!咱们结婚以后,我保证,你不会再惶恐不会再不安了……” 她就觉得,有那么一丝阳光,透过重重心房,洒进了心底。 原来心底明亮,是这么一种感觉吗? “你要跟我结婚?”她不确定的问,“还要坚持跟我结婚?” “我带了户口本了……”拉克申说,“在你们县城也能登记的吧。” 能的!能的! 她不住的点头。 “我们回包市好不好?”拉克申低头道:“跟过去说再见!行吗?” 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从头开始。 刘燕儿看他,认真而执着。 拉克申急忙道:“哪里就叫你牧马放羊了,你不是喜欢做生意吗?”他看那一兜子钱,“够买个房子买个铺子的首付了。” 刘燕儿就听他说:“铺子写你的名字,是给你的聘礼!” 她咧开嘴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此刻,她唯一祈求的就是,老天爷没看见她做过的坏事。如果非要有报应,那就叫自己下辈子偿还吧。 她这想把这一刻的幸福留住,永远的留住。 这次从县城回镇上,四爷和桐桐也一起回了。 原本想找个化妆师呢,结果回家一说,老妈说干嘛找别人,她就可以。 虽然谁都没怎么见过她的手艺,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说出口的肯定能做到,清平就说那就叫小姨给她盘头化妆好了。 哪怕化的丑,但好歹有纪念意义。 到老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热闹起来了。进进出出的,都是过来吃喜糖的人。 其实没啥要帮忙的,不过是知道金老二要嫁闺女了,大家过来道一声恭喜。桌子摆了不少,上面瓜子糖花生各种的果子都摆满了。巷子里到处跑的是孩子,一个个的兜里鼓鼓囊囊的,都是些吃不了兜着走的。 徐家当然很重视了,下午的时候,徐天带着徐强,同行的还有老家村子的里的村长,当成长辈被请来,这边司先的时候得有一家三代。 人家来了,老三带着,正儿八经的到金家的陵地里,磕头行礼。 以示徐家愿意跟金家结为亲家的诚意。 严格本来是要跟着瞧热闹的,但被四爷打发去招待远来的客人了。像是史云峰、成海、乔南还有一些跟清宁很熟悉,跟徐强和清平也认识的圈子里小辈代替长辈参加婚礼来了,提前一天到了,这没有人招待不行。 还有像是江汉的老婆、乔国红这些人,就需要姚思云去招呼。 叫四爷没想到的是,晚上的时候,严厉和史可两口子赶来了,亲自参加婚礼。 这应该是知道,当地的习俗重姻亲。 所以,严厉两口子态度摆的很诚恳,都是按照姻亲的那一套礼走的。 四爷和林雨桐这一回来,好些都看着面子过来随份子。这还有徐强和老三的朋友,更有像是周海这样的,老板家里有事,那是把能动员的都动员来帮忙了。来回招呼。 酒店里当初徐强是定了八十桌的,如今看来,肯定不够。 再添上二三十桌都紧张。 第二天一大早,梳洗完吃了饭,天也就刚亮。 林雨桐就过去给清平盘头化妆。 头发刚好是披肩的长发,对着镜子,清平都看不清楚自家小姨的手是怎么摆弄的,反正特备繁复的发式就盘好了。 这会子她心里想的不是好看不好看,而是想着,今儿晚上估计得跟徐强花费半晚上的时间解头发。 当然了,等盘好头发,等簪子插在头上,看着的人都倒吸一口气。 来帮忙的人本来就比较多,本来结婚最好看的一个环节就是打扮新娘子。 可哪家的新娘子也没打扮成这样的。 李仙儿厚着脸皮又来了,还说:“你看现在这首饰,都弄的金光灿灿的,明知道是假的,还是觉得好。” 说完就哈哈的笑。 有那识货的,就知道这不对,绝对不是假的能比的。 但鉴于那天说闲话说出的事端,谁也不言语。谁管真假,好看就行。 头上密密匝匝的是一朵朵金花窜起来的坠子,像是流苏一般挂在前额。远看就是一朵朵金花,离的近的人却都惊讶了一声,那一朵朵花其实是一个个是金子打出来的小‘福’字。 “这是多少个福?”有人就问了一声。 林雨桐就笑:“九百九十九个!” 福泽绵长,无穷无尽。 清平的鼻子一酸,这是来自长辈最无私的祝福。 英子背过身擦了一把泪,才道:“得记住……” 清平点头。得记住什么,不需要自家妈说,她都记着呢。 林雨桐就笑:“可别哭啊,上妆了。” 略施薄粉,描眉画眼,涂上唇彩,清新自然,又眉目分明。垂下眼眸,如三月里的桃花,睁开眼睛,波光潋滟,笑里含羞,如五月里的一口鲜桃。 等把那嫁衣穿起来,金线绣出的并蒂金莲光华四溢,一双厚底的绣花鞋,上面坠着珍珠。 漂亮! 衣服这么奢华,难得的是,新娘子竟然还能压的住。 清平盘腿坐在炕上,现在是不能再吃东西了,端了一碗荷包蛋来,她勉强吃了两个。然后对镜子,怕嘴唇上的妆花了。 才收拾停当,外面就喧闹起来。 接新娘子的已经来了。 清涓来回的跑,“打姐别急,且得等呢。” 为啥呢? 本地也有风俗的。这结婚的当天,新郎来娶亲,进了村子,觉得跟金家关系过的去的人家,就会在自家门口的巷子里或是街道上,用红绳子绑在两边的树上,充当路障。 什么意思呢? 就是要‘挡一挡’! 为啥要挡呢? 一是说,我们舍不得这孩子出嫁。二是告诉男方,愿意给这孩子撑腰的人很多。 后来演变成耍热闹,就是要把热闹的事搞的热闹起来。 越是人缘好的人家,就越是热闹。意味着绑路障的人多。 徐强这新郎官,自打进了太平镇,三步被一挡,五步被一拦。 街上的红绳子挡在路上,别的车都绕道走了。 根本过不起! 有些人家就是图热闹,新郎上去点根烟,然后塞一把喜糖,叫一声叔伯,认个人,就被放过去了。 也有些人,是趁着这个占小便宜的。点根烟,这不行!给一包烟,这也不行。给塞上三五盒的,占点小便宜,也就过去了。 像是史云峰、成海、江水、严格这些人,自然的就跟在徐强的后面。徐强那边人丁不旺嘛。 这种事上就显得孤零零的。 这些人都没见过这风俗,也没见过这阵仗。 江水就说严格:“等你跟清宁结婚的时候,哥得弄一卡车的烟,要不然估计你真是把人家姑娘带不走的。” 老三带着徐强一路的介绍,这个是谁谁谁,以后见了要叫叔。那个是谁谁谁,清平小时候,可爱抱清平了。清平那时候都是叫他达达的。你就跟着这么叫吧。 达达的这个称呼,跟叔叔是一样的。有些人家,把父亲的亲弟弟不叫书,叫达达,排行老三,就叫三哒。 如果称呼一个外姓人达达,这就是个极为亲近的称呼了。 徐强想记住的,可一个人脸一个人脸的晃,哪里记得全。嘴上诚恳的说,记住了,肯定记住了。其实转脸就忘了。 心里还想着,以后跟清平回来的时候,多见几回,自然也就记住了。 因着人多,哪怕是徐强特别慷慨,烟酒茶给的特别痛快,到最后甚至是红包上了,可等到老丈人家门口,也都走了三个多小时。 太耽搁时间了,因此到家里了,原本还该热闹热闹的,毕竟小舅子多嘛。结果这都热闹不成了。 清辉就在那里起哄,“大姐夫,这往下我们这些课都是小的,您看……这不得意思意思?” 当然得意思意思。 从清宁开始往下,清丰、清辉、清远、清安、清收、清涓、清雪、清雨、清悦,十个弟弟妹妹,一人一千,这就是一万。 杨美丽就在一边喊:“大姐夫,我们这些弟妹,不给算?” 惹的大家都笑。 徐强赶紧说:“弟妹才是主人。以后回来主要是得看弟妹的脸色的。” 于是花花和杨美丽一人又是一千。 这里面还有个小辈,清丰和花花回来了,不过没带孩子,但徐强没失礼,给了孩子一个两千的红包,叫人家父母帮着收着。算是有那么一码事。 然后再就是给厨房那些帮忙的,一个大红包,给礼房那些执事的,又是一个大红包。 这才算是把在岳家该出的红包出完了。 在清平都盘腿坐的脚麻的时候,房间门才被打开,从盖头下面的缝隙看,是徐强进来了。脚上的那双鞋是两人一起买的嘛,她认识。 然后就被塞了个胖娃娃到怀里。 男方来接亲,是要带个孩子来的,一般都是亲眷家的男孩子充当这一角色。 这回被徐强带来的是江水家的宝贝疙瘩。清平常跟于文文见面,也常见孩子。这小子从下面一瞧,是熟悉的人,立马咯咯地笑,伸着手要拽清平头上的盖头。 清平心说,这江水和于文文也是心大的,真就敢把孩子抱来。一会子放鞭炮了,再给吓着了。 她抱着孩子,徐强伸手叫抱她,吓的她叫喊:“你慢着点,怀里这个是宝贝疙瘩。” “嗯!”徐强也笑:“我知道,怀里这个是宝贝疙瘩。” 这言外之意,惹的人哄然大笑。 清平的脸烧了起来,人都被塞到车上了,才想起来,这还没哭呢。 撩起盖头打算看老妈的脸呢,就见眼泪长流的是自家爸,然后自家妈端着一盆子水,泼到了车后面。 嫁闺女的时候是这样的,嫁出去的闺女如同泼出去的水。 然后清平那点伤感立马没了,鼓着个腮帮子气呼呼的。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泼我出门? 忙忙叨叨的,也没人在乎新娘子的感受。 这话是真的,好似到了结婚这天,最没事干的就是新娘子了。 大家忙啥呢? 忙着把嫁妆往车上抬,一些亲眷忙着上车。 马小婷急急忙忙的拉住李仙儿:“大嫂子,你给清平带挂面了没?” 李仙儿摆手:“我有没闺女,我就不带挂面了,跟谁都不来往。”说的十分霸气! 带挂面又是一种风俗。 挂面,谐音是挂念。 带一小撮子挂面,就是说对嫁出去的闺女心里存着挂念。既然有了挂念,那往后的四时八节的,就得来往。 一般家里的女儿出嫁,像是叔伯姑姑舅舅姨妈这边,都会带一撮子挂面,用红绳子绑起来。带着个挂面出嫁了,那一般情况下,你不能不跟人家来往的。 就像是林家,林家两房,每一个舅舅姨姨都给带了挂面。没能亲自来的,都叫林玉康两口子给捎带来了。意思是,这个外甥女他们是挂念的。 英子的想法其实是,最好别带,带着还不好办。 结果人家给带了。 林玉奇林玉玲包括蓉蓉,也都给带了一份。 更不要提生子了。 林雨桐跟四爷这边给带的是双份的挂面。 结果到嫁妆要走了,马小婷才想起没准备挂面,问李仙儿,人家李仙儿说不给带。 她是想着过来看这边有挂面没,直接捏两根给带上就行了。结果英子一听她问挂面,就说家里没有。不来往才好呢。 马小婷却不会真的不带。她也有她的精明,一看清平结婚这阵仗,就知道来往是划算的。 想从李仙儿这边借几根,她说不带。 然后她找杨美丽去了:“你妈真是的,亲侄女嘛,竟然说不来往。” 杨美丽气的,“她就是个二锤子!” 然后跑着买了一把挂面,分了花花一份,分了马小婷一份。三人从邻居家借了刚才挡路的红绳子,截断把挂面缠了,然后放到小箱子里去了。 边上的好些帮忙的女人就说:“那狗怂李仙儿现在是一点人事都不干!还整天说她家这媳妇是二杆子。我看她才是二杆子。” 本来这种挂面该是长辈给晚辈的,现在清平这一份倒是好,有两个是弟媳妇放进去的。 你说这将来来往的时候,有跟儿子来往,却不搭理人家爹妈的没有? 这些个事,清平现在当然是不知道的。 怀里抱着胖娃娃,然后车队一路行。先是去了徐家的小区。 不管是人还是嫁妆,都得先进徐家的大门。 然后像是于文文和清宁这些人陪着清平,其他都去酒店,准备开席了。 徐强也忙的焦头烂额,人都往出走了,清宁才反应过来:“姐夫你倒是回来先把我姐的盖头给揭开。” 屋里屋外的都笑,把新娘子给忘了。 娶进门一扔就不管了。 盖头掀开,确实是挺恍人的,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亲一个! 亲啥啊亲?赶紧坐席去。 这才是最忙的时候,主家是什么都吃不成的。得敬酒! 本来该是男方的长辈带着晚辈敬酒的,但徐家就三个人,忙不过来。金家不搭把手都不行。 四爷和林雨桐招呼这些冲着他们的面子来的人,老三呢招呼徐强的同事朋友。 清辉清远清安去招呼年轻人。 清宁腰里挂着个包,席面上发红包,是她的活。 孩子得给红包,还有一种必须给红包的,就是新娘的舅舅。 舅舅多的时候,而物质又不怎么宽裕的时候,是只要一个舅舅压轿的。往往好好的喜事,为了谁压轿,就闹出意见了。 从英子心里来说,是不想叫林家那边压轿的,有生子就行了嘛。 可自家孩子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为了这个再闹出不愉快……算了算了,都去了。一辆车一个舅舅。 给舅舅的红封不能跟晚辈的比。徐家给的是两千,这已经算是非常大的红包了。 反正在县城是不怎么多见的。 席面金家没啥要求,拿的出手就行。 但徐家还是订了六百六十六的,在县城算是顶好的。鸡鱼肘子这些大菜都带着呢。 严冬和高洁也来了,毕竟当初结婚的时候,金家是给了很大的面子的,人到的很齐整。这回金家办喜事,不光是严冬和高洁来了,及时严格的小姑也来了。 她就悄悄的说严冬:“不是小姑说,你爸妈办事确实是不靠谱。你看人家这婚事办的,体面不体面?这事不怪你媳妇心里不高兴。” 不过中式的婚礼,处理三鞠躬之外,没有其他的仪式。又因为耽搁的时间长了,客人都饿了。仪式走的非常的潦草。 清平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跟徐强两个,一桌一桌的敬酒。 等面带笑容的把客人都送走了,都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回家一人一把挂面煮了吃了,累的都瘫下了。 清平靠在沙发上,头支棱着:“我这头发怎么弄啊?” 徐强扭脸看她,见那步摇在头上颤颤巍巍的摇晃着,他就忍不住心动的伸手,然后轻轻的一拔,就下来了。 随着步摇的拿开,头发一层层就跟瀑布似的倾斜而下。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美来。 好像就跟电视上的情节似的,发簪松动,青丝倾斜,白肤黑发……如果铺陈在铺面玫瑰花瓣的婚床上,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美。 伸手就把人捞起来往床上去,清平这会子想的是,自家小姨到底是怎么盘的?这不科学? 而另一头,老二家两口子睡不着。 英子坐起来:“你说这也是怪了,这几年孩子上学也不常在家里。可我也没觉得怎样?今儿怎么就觉得家里一下子给空了呢?” 空了一半的感觉啊! 老二翻了个身没理他,心里却道:我看你泼水泼的挺利索。 第二天按照老规矩是要回门的。回娘家,然后娘家的亲戚再跟到男方,男方还在再设一次席面。 金家直接把这个过程给省略了。 这眼看大年跟前了,不费那个事了。 可即便到了年跟前了,四爷和林雨桐也没能有机会在家里过年。第二天去陵地里祭拜,然后又特地去看了小老太和亲妈的坟,没多呆,就要走了。 英子今年嫁闺女,蒸碗啥的都没做呢,“也赶不上给你们带。” 倒是杨美丽,蒸碗用借来的真空机给封袋了,拿了好几个,“都是我做的,四叔四婶带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老杨教的,反正都说这娃二愣子吧,其实接人待物没出过啥大岔子。 林雨桐就接了,又给了这些孩子一遍压岁钱。 老大家那边始终没叫清丰和花花回家,这两口子也没回,就在县城的酒店住着。买的今儿晚上的票,去甘省,看孩子去了。肯定在花花家过年了。 贵客昨儿晚上就已经连夜走了,其实要一起走的就四爷他们一家。 不在京城不行,但是在京城呢,又未必真的有多忙。 今年过节就一家四口,年三十了一家人才出去采购年货。 可真到了市场上,才发现,真能放心买回去的东西不多。 家里需要红辣椒,然后市场上的干红辣椒又红又亮,俩孩子认为这辣椒很好,但林雨桐一摸就知道,这玩意是为了卖相好,做过特殊处理的。 清宁说在外面吃的油泼红辣子不辣,想自家买辣椒面。林雨桐看了看,多又是加了赤红的。 更有眼色暗沉的食用油,肉冻是加了食用胶的。 当然了,这些东西还至少能吃。 可还有用塑料做出来的猪耳朵……这可就是很危险。 因此正月初七,过年完上班头一天,林部长就说:大的安全要抓,小的安全更得日常抓。要不然,真会有‘易粪而食’的一天。 这说法把人恶心的够呛,但林部长分享了她去市场竟然不怎么能买到叫人安心的年货的时候,下面听的人不由的就重视起来了。 “鸡鸭猪头下脚料的肠子肚子,一般都是用松香腿毛,卤制的过程中使用有毒的亚硝酸钠,氢氧化钠,福尔马林,双氧水,工业用盐,漂白剂,着色剂,发色剂,防腐剂,猪肉精膏等添加剂……白的发两的鸭肠,金黄亮眼的鸭腿,其实都是有剧毒的……除此之外,还有类似于做油条的,用洗衣粉水和面能使的油条更蓬松……制作面皮的过程使用洗衣机。一些家庭小作坊,就是使用家庭常用的洗衣机……” 话没说完,好些个人心里就开始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那这个事情就是必须要重视的事情。 而清远开学在学校以后,觉得明显就有些吃不进去饭了。 啥东西都不能吃。蔬菜有没有农药残留啊。这些食堂的师傅把这些菜到底清晰了几遍? 然后大家发现,金清远开始吃素了。 吃素还是挑着吃的。 比如土豆、红薯这些,吃的比较欢快。农药喷洒不到这些果实上的。另外还有就是豆芽豆腐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像是腐竹之类的东西,他都拒绝了。那玩意看着黄的发亮,谁知道用什么玩意熏染过。 他不吃,还跟同学普及这个,然后鸡蛋鸭蛋这些玩意,他也不在外面吃了。 老妈说,这玩意有假的! 所以,他能吃的着实是有限的很。 同宿舍就说这太龟毛,“香蕉总没问题吧。吃点!” 不吃! 这玩意采摘下来都是青的,“你们猜到咱们手里它为什么就变成黄的了呢?” 好吧!照这么着,干脆活活饿死算了。 然后林雨桐就跟四爷嘀咕:“你发现没?你儿子现在一到周末就准时回家。人瞧着也瘦了。” “所以呢?”四爷看她,“你又有什么结论了?” 什么叫又有啊? 小不耐烦是怎么回事? 她就猜测:“我估摸是失恋了?” 四爷看她:“……”然后低下头:“你还是太闲了。” 太闲的林雨桐很快不闲了,她儿子说:“妈,你给我多做点肉酱啥的吧。咱家腌的小菜也要。” 拿吃的去学校啊,这当然没问题了。估计是讨人家姑娘喜欢的。 然后当妈的特别尽心,只要能带去的,就给他各种的准备。 还叮嘱人家,“别舍不得,吃完了妈再给你做。” 清宁就说她妈:“你就不怕人家姑娘看上你的手艺,而不是你儿子。” 那凭我的本事给我儿子找媳妇我骄傲! 死丫头,说的我儿子好像找不到媳妇似的。 看!多帅气的小伙子。 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要才气有才气。 丈母娘们不知道有多喜欢这样的女婿。 跟林雨桐这种坚定的认为儿子谈恋爱了的不一样,清宁认为弟弟浑身上下都是单身狗的气息。 周末不出门,除了玩游戏不会时不时的盯着电话好像总是怕错过什么一样。更不会躲在房间里或是卫生间等一切角落,嘀嘀咕咕的跟别人打电话。 综上,一切都证明他现在还处于未恋爱状态。 很快,林雨桐没工夫纠结自家儿子有没有谈女朋友了。她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谁呢? 蓉蓉! 那个当年要生下林玉珑的遗腹子的姑娘。 “二姐。”她在电话里有点迟疑,“我现在在京城。” 林家如果说还有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必须管的话,那必然就是蓉蓉和她的闺女林甜莜。 叫司机去接人到家里来,挂了电话,林雨桐不由的掰着指头算,玉龙这没了十多年了吧。 “呦呦是九二年的。”蓉蓉坐在林雨桐对面,是这么说的。 呦呦是林甜莜的小名,取自于呦呦鹿鸣。 林雨桐点头,是!时间过的真快! 没了一个人,长了一个人,时间一点也没为谁停留。 “这些年,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林雨桐叹气。年前清平结婚的时候才见了蓉蓉,当时她没带孩子过去,那天人多,也没来得及私底下说话,今儿林雨桐不免先问了:“呦呦还好吗?你爸你妈身体怎么样?” “都好!”蓉蓉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都挺好的。” 说着,就又低下头,看得出来,她坐在这里,很有几分忐忑。 林雨桐就主动问:“咱们不是外人。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别说亲自来了,就是打个电话,我能办到的,也绝对不会推脱。” 蓉蓉猛的抬起头:“二姐,如果我要说,我想结婚了,您会怎么想?”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笑了:“真的?那太好了!”她是真心实意的,“十多年了,可以了!你为玉龙做的,足够了!” 真的足够好了! 给林家成和邓春花一年四季的衣裳置办着,到了年节又是给零花钱,又是给买吃的喝的用的。病了给买营养品,住院虽然没亲自伺候,但每年天冷的那两个月,总是把老两口接到县城,叫住上一段时间。 所以,呦呦那孩子,跟林家人一点也不陌生。 没有结婚,只是婚前怀孕,她坚持生下了孩子,又守了十一年没有结婚。 要是这么做还不够?那还能怎样?! 林雨桐说:“早该往前迈出一步了。” 蓉蓉苦笑:“我还是觉得对不起玉龙,到底没能等到孩子长大成人。” 真等到那时候,你这一辈子就真的耽搁过去了。 林雨桐没多劝,而是问起了对方的情况:“是丧偶了还是离婚了,那边是带着孩子还有没有孩子?多大年纪了?做什么工作的?” 蓉蓉脸上才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今年四十了,做小生意的。不是丧偶,是夫妻离异了。有个比悠悠大一岁的儿子,不过判给他前妻了。” 哦! 这条件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很坏。 要是愿意,结婚就是了。结婚的时候告诉自己一声就行,就是不知道专门来一趟是为了什么。 她就问:“是遇到难处了?” 蓉蓉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就是想请二姐帮我看看这个人。另外,如果可能,我希望能找个中间人说说,结婚后,他每个月给呦呦存点钱……” 林雨桐愕然了一瞬,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提出的是这个问题。 蓉蓉苦笑:“我爸我妈不能理解,觉得我是再胡闹。要么结婚,要么不结婚,跟别人提这个条件有点过分。”她抿嘴,“可我又不觉得我错了。” 林雨桐没急着说话,听她往下说。 “跟玉龙谈恋爱的时候,多简单啊。”她的脸上带着笑意,“那时候就觉得,只要跟他再一块,怎么着都行的。没有他,我也愿意生下孩子。有孩子在,我就觉得他一直都在。那时候谈的是感情。可现在我到了这个年纪,哪里还有那么多热情去谈那么厚重的感情。我是一个人过累了……孩子大了,不好管了。家里的父母老了,老年病也跟着来了。不是这个住院,就是那个吃药。我每天忙的滴溜溜转,陪父母看病,送孩子上学,有时候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累的很了,就想有个人能帮我分担分担。不提那些死去活来的爱,只要两人谈的来,看着顺眼。他愿意跟我过日子,愿意帮我照顾老人照看孩子,我就愿意给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她又失笑,“所以结婚呢,我就先得为孩子想想。如今这世道不是以前了。什么都是朝前看。那时候能分到房子就不错了,现在再看,就觉得房子还是太小了。以后孩子上大学,等去大城市,她需要的更多了。我一个人的死工资,只能说我们的日子能过。想叫孩子过的富足,我其实是没那么大经济能力的。” 林雨桐就说:“实在是缺钱,你说句话……” “二姐,不是那个意思。”蓉蓉急道,“真要是只是钱的事,我就在电话里直接跟您开口了。我是孩子的妈,我得要这一份钱……” 剩下的话,林雨桐明白了。 蓉蓉是怕孩子将来埋怨,多要这一份钱,就是告诉孩子:妈再婚,也是为了你的。 如此,才能叫孩子的心里好过一些。 蓉蓉见林雨桐明白了,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二姐,我是真累。可是我又害怕!害怕孩子不理解。她是我的一切,我一想到孩子会多心,我就没勇气往前迈……” 明白!都明白! 越是到了这个年纪,越是会害怕。 林雨桐就说:“行,你约时间,我肯定去。我去见见他,单独跟他说。我跟你二姐夫都去,行不行?” 蓉蓉点头:“还有林家,我还没来得及跟林家说一声。真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嘴。” 儿媳妇要嫁人,是不好说。 林雨桐主动揽下来,想了想还是给林玉健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 林玉健就说:“当时我就说过,不管啥时候她要走这一步,林家都把她当亲闺女发嫁……” 1132.悠悠岁月(149)五合一 悠悠岁月(149) 蓉蓉结婚的对象,是个看上去有四十来岁, 都已经有点小谢顶的男人。 许是林玉珑走的时候, 正是最好的年华里。所以,给人留下的东西都已经定格了。那是个帅气、温和、甚至带着几分腼腆的小伙子。 不知道这个小伙子如果活到现在, 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一个中年油腻男。但人的天平在心里这么一倾斜,就老觉得,此刻这个叫黄槐的男人, 比不上林玉珑。当然了,也就配不上蓉蓉。 黄槐并不是同立本地的人。只知道蓉蓉说请前夫的家人,但并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干啥的。蓉蓉并没有把这些底子掀出来给她看。 看的出来, 相比较起黄槐,她其实还是更相信林雨桐和林玉健等人。 黄槐特别热情, 眼里有几分小生意人的精明。 见面的地方是个茶楼,他热情的倒茶:“大哥, 二姐,姐夫你们坐。” 林玉健看人很直接,眼里带着的挑剔根本就瞒不了人。是!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跟我弟弟比, 差远了。 这视线叫黄槐更紧张起来, 来回的搓着手,想搭话都不知道从哪里搭起。 挑剔的坏人林玉健做了,林雨桐就得做个和善的好人。 她就笑:“你也做。蓉蓉在外面接个电话, 一会子就进来。” 黄槐就明白了。这是人家这边相看了。 这种感觉其实挺奇妙的。相看的不是女方的爹妈兄嫂, 反倒是前夫的兄姐。 让人有点不舒服, 但心里又未尝不觉得,这女人其实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跟夫家的关系处的这么好,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因此,他比见老丈人和丈母娘还紧张。 说蓉蓉在外面接电话,这当然不过是托词。人到四十了,这些要是再看不明白就真白活了。 他知道人家这是有话要单独说的,于是姿态越发放的低了。堪称是恭敬的坐下,朝几个人谦卑的点头:“有什么话,想问就问。我是绝对不会隐瞒的。” 林雨桐当然不会直啦啦的问,你一个月挣多少,经济能力怎么样这样的话。 她特别和善:“过来的急,也没问蓉蓉,你是哪里人啊?听你的口音,离京城不远?” “不远!”这人立马就骄傲上了,“在通州……”然后又不好意思的笑,“不过现在还没发展到我们那一块……我们那边还是郊外……农村,自家有院子有房子。” “哦!”那这条件,妥妥的将来就是拆迁户了。 多一口人,就能多分一点。这是肯定的! 林雨桐就点头:“地方不错,发展前景特别好。” 黄槐就笑:“现在也都好的不得了。家里原本是三层的小楼。后来我又加盖了三层。一共六层,每层三十个小房间,都租出去了,还供不用求。” 哪怕是一间房一个月一百,一个月也小一万。 “又省心收入有稳定。”林雨桐先夸了一句,又说,“这么好的收入,黄先生怎么还跑出去做小买卖?真是个闲不住的人。” 黄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那什么……家里父母帮着照管呢。并不需要我操心。”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家里有个老人,就轻松多了。”林雨桐感慨道:“你看蓉蓉,要不是家里父母帮着照看孩子,日子还不定过成什么样呢。当然了,蓉蓉这也是独生女,父母也就只顾着她……” 黄槐就很感慨:“我这边也一样,我也是独生子。前些年,父母在家也是帮着我照看孩子。孩子他妈呢……嗨!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实在是……前些年,我们那地方就是农村。种着一亩三分地的,能有多少收入。那时候我就往京城贩菜,头些年生意特别好做,就是头天从地里挖点野菜,那也能挣钱。我看这生意能做,就从小菜贩子变成了大菜贩子。怎么说呢?这玩意只要不贪心,总有赚头的。”然后就苦笑,“但要是贪心,这就说不好了。前几年,跟着别人一块,囤积菜。哪一年是蒜薹,当季收购了,放在冷库里存着,等到过了这个时节再往出放。结果那一年不敢巧,赶上京郊周围的大棚菜丰收了。年前一股脑的涌到市场上来。咱们光是租冷库一天都得多少钱,存了本年,那租冷库的钱比当初的收购回来的菜钱跪了好几倍。结果哪一年是赔了个底掉。把家里那些年的继续赔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为啥天南地北的开始跑买卖呢,其实当时就是为了躲债的。在外面呆了两年,钱赚到了,回来了把债也还了。才听我父母说,我媳妇这两年跟人勾搭上了……老两口是心知肚明,但这事还不敢跟自己在电话里说。一是怕自己着急往回赶,再一生气,这要是出点啥事没办法收拾。二呢,就是怕自己赚不了钱,再始终不回家。家里还有个孩子呢。这媳妇在家呆一天,孩子就有妈,有家。但我这回去了,风言风语的,肯定得吹到我耳朵里。这事还是他们亲自跟我说的好。后来,我也问她了,这事不能别人说啥就是啥。毕竟一个家里男人不在,传点风言风语的这很正常。说闲话嘛对不对?只要她说没有,我就信她说的,那就没有!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那时候我就想,就算是有,以后断了,就行了。毕竟,是我对不住她的。撇下她跟孩子在家……对不对?不管心里啥滋味吧,这口苍蝇我吞了。结果她开始是没说有,都是瞎传的。那我说咱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咱翻篇,再不提了。可是这日子没过一年……她那心是收不回来了。我就是再家,她也是该躲出去接电话还接电话,晚上十点多出门,凌晨三四点回来的也有……哭着跟我说,不行,过不下去了。她的心放不回家里了。本来我是打算要孩子的,结果呢?她是死活不答应,说她以后肯定没孩子,只这一个了,哭着求着给我跪下,啥也不要,只要孩子。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她找那人,是她一表哥。亲的!两人没办结婚证,也结不了婚。近亲嘛!如今两人以两口子的名义,在外地生活呢。跟老家这边的三亲六故都不联系。这几年我一直在外头做生意,也是……怎么说呢?风言风语传的怪恶心的,我也不乐意在家里呆。” 也是!亲戚朋友肯定都嫌弃丢人吧。 林雨桐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把家里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告诉这边他父母还健在,有个儿子跟了前妻在外地,回来的可能不大。毕竟当妈的不会想叫孩子在那么一个到处是她的留言的地方生活。然后把她前妻的事情坦诚,就是想告诉这边,他跟他前妻之间的感情,如今真是有限的很了。不存在余情未了,顾着这头还扔不下那头的事。 听懂了这话了,林雨桐就少不了问一句:“如今呢?生意好做吗?一年到头在外面飘着,也确实是辛苦。” 得看他将来的打算,要是还准备这么到处跑,这跟蓉蓉想找个顾家的人就有些冲突了。 黄槐摆手:“年纪不小了,也漂不动了。家里的父母也需要人照顾,这两年攒的钱,跟几个朋友合伙,弄了货运站。为啥跟蓉蓉认识呢,就是在同立那边,咱们跟那边的货储站有点合作……蓉蓉的事我知道……听人说了……别人一说,我当时心里就怪难受的。你说我那前妻,我走了两年,她的日子就扛不住了,可蓉蓉一没结婚的姑娘带个孩子……这么些年了……真不容易。对我来说,碰上个好女人,就是一辈子的福气……” 以他的经历来看,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诚的,是真心实意的。 林雨桐就问他以后的打算:“……两边都有父母,不好照管。而且蓉蓉还带着孩子……” 黄槐马上道:“在通州我买了房子了,买了两套。两套是楼上楼下,住的开的。我想叫叔叔阿姨住过来,也是为了呦呦好的。京城这边的教育质量,咱得承认,是很好的。如果我们结婚,蓉蓉和呦呦的户口是能牵进来的。等将来房子拆迁的时候,肯定是有她们母女一套的……” 听起来是很好。但这里面牵扯到一个问题:“蓉蓉的工作怎么办?” 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收入。 女人没有收入,还带着个孩子和老父母,婚姻关系如果这么开始,其实这就已经是失衡了的。 失衡之后的婚姻,会走到哪一步,这真不好说。 黄槐赶紧道:“我是这么想的,先不说家里的房租,就是跟朋友合作的货运站,这都属于投资类型的。我偶尔回去帮忙,但步入正轨之后,其实就真清闲下来了。你说这岁数的人,不能老闲着吧。我这次带蓉蓉回来,就已经打算好了。我打算跟蓉蓉一起,开一家果蔬公司。现在电视网报纸上网上,到处都是不安全的食品。我就想着,专门开一家公司。公司只出售清洗干净的,放心卫生的果子蔬菜。咱们多一道清洗的手续。而且真空保鲜包装都带上,然后请专门的机构给质检,咱们贴标签。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过去是有吃的就行,现在呢?是不怕你贵,就怕你不对。只要东西对,再贵也不贵。只要东西好,到处抢着要。我管外面的事,蓉蓉管员工,管钱。我是觉得这生意能做的……” 不光他觉得能做,要真做的好,那肯定是赚钱的。 林雨桐也觉得这很能做。 要是这么着,其实之前蓉蓉提出的给孩子存点钱的这事,压根就不用提了。 她起身,对黄槐客气的笑:“你们先说着,我出去一趟。” 出去就去隔壁的雅间见了蓉蓉。 蓉蓉比黄槐表现的还紧张,问林雨桐:“二姐觉得怎么样?” 林雨桐就说:“我没提给呦呦存钱的事。你也不要怕孩子会误会。他家那个房子,说实话,三两年内,肯定会动迁的。别管大小,你和呦呦肯定会分一套的。京城的房子一套下来,什么都有了。再就是,他提了开公司,你管钱的事。钱袋子都塞到你手里了,然后咱再提要求,是不是就不合适了。不要他给孩子存钱,从另一方面来讲,其实对呦呦来说,也是少了点束缚。孩子拿你的,那是天经地义。但对别人……还是差了一层……会觉得欠了人家的……” 蓉蓉点头:“我听您的。您看他那人……” 人吧,还行! 就看你怎么比了?现在吧,在你心里当然是比不上林玉珑的。他就算是有不好的,这些年过来了,那点不好也都忘了,能记住的就剩下那些好的,越是想,就越是会刻骨铭心。 但是再好的人,总也还是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能陪伴你的人。 她就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等你七老八十了,两个人搀扶着出来晒太阳的时候,你自己回答。” 蓉蓉愣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是不反对这婚事。 那就是说这人,是过了她的眼了。 她的眼泪往下掉:“我不会忘了玉龙的……” 忘不忘的有什么关系呢?记住又如何,忘了又如何?日子总得过。 再说了,忘不忘的,谁能决定呢? 等你不会忘,但也不会刻意想起的时候,那就证明你过很好。 而当你总是会想他,念他的时候,就证明你过的不好。 所以,真等你心里到处都是玉龙的影子的时候,还回来就是了。他总还是会笑着,在原地等你的。 林家那头,是林玉健去说的。 这回林家成特别爽利,还破天荒的给林雨桐打了电话:“……挺好的。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蓉蓉过的不容易了。再说了,走这一步,确实是对呦呦好,娃将来在京城落户……” 林家觉得蓉蓉走这一步是为了呦呦的将来考虑的。 于是这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人到中年,反倒是没有那么些讲究了。婚礼不像是年轻人,追求个浪漫。就是简简单单的,亲戚朋友的通知了一遍,在一起吃顿饭,就算是完了。 婚礼是再同立那边办的,林雨桐是当天回去当天回来,露了面了。 林家这边呢,林玉奇也算是懂事了,拿了一万块钱,给蓉蓉了。说是以后不在县上,也就不买那些不实用的。叫她到京城去买。 林家成呢,坐着轮椅也去了。跟呦呦说,你大伯和二姑妈都在京城。受了委屈别憋着,找他们去。 不待见林家成,但林雨桐对待呦呦却特别和善。跟她说京城里的事,叫她周末没事可以找清宁清远玩,再加上清平,告诉她,她在京城的亲人还有很多。不用害怕! 呦呦低着头,直到林雨桐要走的时候才拉着她道:“姑妈,我能……我能住校吗?” 林雨桐讶异:“怎么想起住校了?”她皱眉,“是怕黄叔叔对你不好?” 呦呦摇头:“我不想叫他爸爸。” 她手里攥着脖子上的挂链,链子的一头揭开,里面是一张蓉蓉和林玉珑的合影,她说:“我妈一直跟我说,我爸爸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所以,在孩子的认知里。哪怕没有爸爸,但这个爸爸却是无处不在的。 “我就是觉得他跟别人的爸爸一样,出去打工去了,出去工作去了……”孩子吸着鼻子,眼泪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总觉得有一天他会回来……” 所以,不想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在生活里。 不想有这么一个人替代父亲的形象。 林雨桐被这孩子说的心软的不行,“你可以不叫他爸爸……但是住校的话……咱们先不提。你姥姥姥爷都年纪大了,不能照顾妈妈了。但却长大了,是个懂事的大孩子了。你得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感受。觉得这个黄叔叔对你妈妈好不好?你得看着他!要是他对你妈妈不好……你给姑妈打电话,我跟你大伯去接你跟你妈妈,行吗?” 呦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 “真的!”林雨桐摸她的头,“放假的时候,可以叫你妈送你去姑妈那边,叫你表哥表姐带着你出去玩。住在那边也行的。” 她一下子就笑的眉眼弯弯,连连点头“我肯定去!” 一脚迈进去,想要磨合好,且不是那么一帆风顺呢。 那生活就是这样,对于蓉蓉来说,总好过一瘫死水。 婚后一个月,蓉蓉来了林雨桐这边一趟。跟黄槐说是想过来住几天,林雨桐还当是两人吵架了。蓉蓉摇头:“例假没来,我怕是有了。明儿去医院,做了……” 然后看林雨桐:“二姐,我不打算叫他知道。” 林雨桐皱眉:“你们都有孩子,婚后要不要不是那么要紧吧。就算是告诉他,想来他也是能理解的。” 蓉蓉摇头:“二姐,哪里有那么多容易理解的事。人心都是会变的。当初是一回事,结婚后要是万一哪里变了呢。更何况还有他父母,俩老人不错,但是从心底,他们还是希望我们再生一个。我有呦呦,我结婚是为了叫她过的更好。而不是……所以,这个孩子我不会要……” 林雨桐明白了,她没有刻意的避孕,就是告诉黄槐,她没有坚持不给他生孩子的想法。但另一方面,却偷偷的堕胎。坚持不要孩子。 她就说:“当初你们在这方面没有说好吗?” 蓉蓉苦笑:“我说过了,他也觉得不要也可以。但是他父母说的时候,他含笑听着,没有解释当初我们商量好的事情……所以,我把孩子流了,也不算是瞒着他的。当初,他是答应了的。” 当天晚上,蓉蓉睡下了。林雨桐的电话响了,是黄槐打来的,问的小心翼翼:“是不是我什么地方惹她生气了?”他很急切,“呦呦在她姥姥姥爷那边,我去跟孩子说的时候,孩子气鼓鼓的,说肯定是我惹她妈妈生气了。你说这事闹的……” 干笑了两声,他才小心翼翼的道:“是我爸妈说要个孩子的事她不高兴了吗?” 林雨桐挑眉:“这么急着想要孩子?”她这么试探着问了一句。 黄槐很惊讶:“没有啊!当初是说好的。” 四十岁的男人了,很快就明白了,他想起床头上的台历上做着记号的日子,然后恍然:“她是……”怀上了?然后肯定的道:“这是我的不对,我明天陪他去医院……” 第二天在医院门口碰见黄槐,蓉蓉还愣了一下。 黄槐把人接了,就跟林雨桐道:“麻烦二姐了,这边我照看就好……” 蓉蓉对林雨桐点头,林雨桐才驱车离开。 黄槐拉着蓉蓉进去,排队挂号。蓉蓉就在候诊区等着。 等黄槐来了,蓉蓉才低声道:“不该瞒着你的。” 黄槐摇头:“这事也是我的错。”他凑过去低声道,“我爸妈说要孩子,那是说我不是说你的。我当初是做了结扎手术的。我以为不会叫你怀上的,要不然怎么会连个防护措施都不做?我爸妈说那话,就是再催我,叫我去医院把那玩意给取了。不过现在看,取不取的,意义都不大了。那玩意失效了。”说着,就一脸懊恼,“那时候的手术水平是真不行。” 蓉蓉瞪大了眼睛看他,像是在判断他的话的真假。 黄槐瞪眼:“非得叫我去取了那东西你才信是不是?” 蓉蓉倒是笑了,先是咯咯咯笑,紧跟着眼泪就下来了,“谢谢你!” “谢啥嘛?”黄槐倒是腼腆了起来,“以后我爸我妈再念叨,你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行了。我不听,他们怪不到你身上。这会得叫你受一回罪了,要是不急着回去,咱就在京城住一段时间……我租个公寓去,回头买点乌鸡啥的,我给你炖汤喝……” 不用了!真的!有你这些话就足够了! 蓉蓉正要说话呢,一抬头,看见一个身影过去,看着眼熟,探头看了两眼,黄槐就问:“找谁呢?” 蓉蓉朝外指了指:“我外甥女……看着像,晃过去了……” 外甥女? 你不是独女吗?哪来的外甥女? 随即又恍然,她说的外甥女,一定是他的前任林玉珑的外甥女吧。 跟不是前夫的前夫家关系好成这样,堕胎都想着找人家的姐姐,你说这事……最是叫人嫉妒的地方了。 但还不得不关心的问一句:“哪个外甥女?” 他其实是记不住的,肯定也没见全过。但不妨碍关心这一句吧。 蓉蓉就说:“是清平。”然后猛的想起这是妇产科,“哎呦,莫不是有了!” 可不是有了吗? 清平脚底下还发飘呢。 手里是孕检报告,怀孕六周了。 很意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一边沿着马路走,一边想。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模糊的。 路边是商场,她进去了。运动品牌专柜,“给我拿一双三十七码的……”随便挑了一款看起来容易脱容易穿的样式,“我试一下。” 结果穿高跟鞋穿三十七码的脚,穿运动鞋的话,感觉三十六码就可以。 她也知道,她的脚面比较高。瘦款的鞋子,就得大一个尺寸。都快忘了,其实自己的脚没那么大的。 换了三十六码,果然合适。 装起来结账去了,才知道这双鞋打完折一千九百八。 好贵啊! 平时穿两三百一双的鞋都觉得价位很可以了,买过一双八百多的运动鞋,都觉得贵的不行不行的。 结果现在这双竟然小两千。 然后边上的导购还一个劲的说:“这种鞋防滑性能特别好……” 好吧!那就买吧。 孕妇不能穿高跟鞋,孕妇不能摔跤,当然了,以后抱着孩子更不能摔跤。 保证下雪天冰面上都不会滑倒的鞋,再贵都行。 买了! 为了孩子嘛! 钱给了,坐在边上就把新鞋穿上了。然后把高跟鞋放袋子里提着。 出了店门,左顾右盼,好像也不能太逛街吧。 于是拦了出租回家。 不敢去挤地铁了。 到家了,她拿起电话,发懵的直接给清宁打过去了。 清宁正准备去jiuquan呢,这次去得小半年。为载人的飞船五号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还道:“真准备晚上找你一块吃饭呢……我这一走就是半年……” 清平说:“哦!能赶在你外甥或者外甥女出生的时候回来,就行。” 嗯? 清宁拿着手里的衣服愣住了,用她计算飞船轨道的脑子,算了一大圈,才想起能被自己叫外甥或外甥女的,现在还真没有。但外甥和外甥女都得从自家的姐妹的肚子里出来,于是,她总算反应过来了,“你有了?” 清平听到那边堪称是惊喜的声音,才觉得真实了起来,看看摆在茶几上的孕检单,“嗯呢!” 清宁原地就蹦起来了:“姐,你想吃什么呢?我给你买,现在给你送去。你给姐夫说了吗?他有陪你吗?跟二伯姨妈说了吗?跟我爸我妈说了吗?” 一句句的,她才恍然,对了!连孩子爸都还没说呢。 她赶紧道:“等你姐夫回来,我告诉他。然后由他报喜,会不会好点。” 也对! 清宁就说:“那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想吃什么呢? “你别跑了,想起来的时候我告诉你。”清平就说,“你忙你的吧。估计你正忙着呢。” 清宁想着人家两口子可能不希望有人打搅,就跑出鲜花店,买了各种的漂亮的要,玫瑰红的黄色白的粉色,都要。 卖花的小姐姐就笑:“这花束花语是代表什么意思?” 清宁的手在花店里指:“没啥意思。你就是怎么漂亮怎么来。我要当姨妈了,只要包的好看,叫我姐看着心情好,怎么都行。” 然后小姐姐还没见过这么豪爽的买花的,就是男人给女朋友买花,她见过的也就是九百九十九朵。至于九千九百九十九的,这个迄今为止,她就是进货的时候,在花卉批发市场见过。 而这位呢,要玫瑰,也要郁金香,什么水仙、满天星,凡是觉得好看的,她都要。 给了钱,给了地址,叫店里帮着送。 这个当然没问题了。今天完全不做别人的生意,只为您一个人服务的,土豪小姐。 从花店出来,又去蛋糕店。蛋糕只买了一个清平喜欢的口味,但是其他的点心,她是一点也没少买。 于是清平一整天来不及发呆,也不为等徐强着急了。 她都在整理东西。怎么整理的家里放满鲜花而不违和。怎么收拾冰箱能把这么多吃的放下。 等徐强晚上回来,一进门就是花香,抬眼一扫,连鞋柜子边上都放着花瓶。 他脸色都变了,这是遭遇情敌了吧。 于是似笑非笑的看清平:“你这整天在家呆着,都能给我找来一情敌。够能耐的?” 他换鞋,不适的打了个喷嚏,这花香味儿,是不是有点浓。 清平一看他那表情,就抿嘴乐:“其实,到底是你有个情敌还是我有个情敌,现在还说不准?” 天地良心,我在外面从来没有胡来过。 我上哪给你找个情敌去? 他这么说,清平就捂肚子:“要是万一生个闺女出来,那真是给我找了一大情敌。” 切! 吓的我冷汗都出来了!还以为什么呢? 他往厨房走,“晚上想吃什么,我做……”说着,就愣住了,脚下打个方向,就往客厅跑,撞到餐桌上了不由的龇牙咧嘴用手揉,但却狐疑的抬眼看清平。 却见清平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然后手捂在肚子上,朝着他的方向,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他一下就变的小心翼翼起来,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怕惊扰了谁一样,等走到清平跟前,眼泪都下来了,他单膝跪在沙发边上,跟清平平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这是……” 清平才伸手抱他:“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徐强的双臂张着,不敢抱清平,好似怕伤到孕妇和孩子似的,“我要当爸爸了……” 两人就那么额头对着额头的流眼泪。 无端的,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好长时间,都晚上九点多了,才醒过神。做饭来不及了,徐强打电话去公司,叫司机帮着买饭送来。还特别叮嘱是哪一家店,那家的食材最好。 然后清平才提醒他:“该给家里说了。” “对对对!”手忙脚乱的打电话。 先是打给徐天,徐天在客厅里坐着,对着电视的画面勉强对口型呢,不敢放大声音,给孙俊那小子请了家教,家教老师还没走呢。怕电视的声音影响老师上课。 电话一响,他都去阳台接了,“怎么这个点打过来了?吃了吗?” 回回都是问这么一句。 徐强这回也没嫌弃他爸十年不变的台词,赶紧道:“爸,你要当爷爷了。” 嗯? 爷爷? 徐天都不知道他对着电话欢喜的叮嘱了些什么。挂了电话,就觉得要做点什么,要不然,这心情平静不了。 可走出房间,看着挂在墙上的儿子妈的照片,到底是开了瓶酒,倒了两杯,一杯给逝去的人放着,一杯自己慢慢抿着,他说:“你看,你要是好好的过日子,咱现在多好。儿子娶了个好媳妇,媳妇进门就有了喜。这年前年后的,就添孙子了。你稀罕小子,我稀罕闺女。现在只准生一个。那好闺女不比儿子差。生啥都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 而老二家那边徐强直接打给丈母娘了。别看老丈人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可这家里真拿事的,还得是丈母娘。 英子到底是女人,听了就愣了一下,然后就说:“知道了,叫她好好的……” 可等挂了电话,就赶紧给老二打电话:“你回来!马上!给我订去京城的机票,有晚上的我今晚走。” 老二问了才知道咋了? 高兴吗? 肯定高兴。 但好歹把英子劝住了,“那么着急干啥?看有啥要带的,现在好好想想。都给准备上……” 然后那要准备的可就多了。 一晚上翻箱倒柜的,把当时嫁闺女缝被子剩下的棉花拿出来包好了,“明儿一早,得去买纱布棉布这些东西,给孩子做被褥衣裳……” 然后又道:“你看,这没婆婆的坏处就出来了。啥都得我操心。” 老二心说,真有婆婆了,你就少操心了。还不定又得嫌弃人家亲家母这个不好那个不对呢。 但今儿心情好,不跟她顶着来,只道:“带着钱过去。她写那东西说卖钱,我怎么瞧着那么邪乎呢。也不是正式的工作……现在有孩子了,就别叫写了。带上三万……估计城里的开销大,不够她花的,带上五万。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英子‘嗯’‘嗯’的点头:“都记着呢。”然后又感慨,“你还记得生她的时候不?真就跟昨儿的事一样。咋一眨眼就要当妈了。” 遭罪开始了! 结了婚也还是孩子不是? 可有了孩子就不再是孩子了! 完了给老三报喜了,姚思云就抢过电话,说叫徐强带清平去找哪个大夫哪个大夫的,“我今儿会给人家打个电话,你们去找,绝对没问题。产检不许马虎,你必须陪着清平去做。从产检到生产,只找这一个人,叫她给帮着安排。放心,孩子和大人,保准没一点问题。” 徐强一一说记住了,然后才给林雨桐打电话的。这边林雨桐还在开会,又打给四爷。 四爷真挺高兴的,高兴的结果就是教训徐强:“……家里光有钟点工不行,还是找个月嫂吧。找个信得过的人,咱家不缺活干。你那边得用四五年,得孩子上幼儿园了才行。完了清宁清辉清远这都就跟上来了。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不怕失业……” 絮絮叨叨的,说了大半个小时。 徐强从来不知道四叔是个这么啰嗦的人。 而且听起来,照顾孕妇还很有心得。什么月份该吃什么东西,该注意哪些,他说的很详细。叫人一听就觉得很靠谱。 林雨桐回来的时候,四爷才放下电话,她还说:“给你打电话总占线。” 然后四爷就把事说了,林雨桐一愣:“怪不得今儿蓉蓉给我打电话说在医院好像看见清平了,问我这孩子是不是有喜了。我当是还想,哪里有那么巧的事?结果还真挺巧的。” 然后她关心人的方式,就是一大早摁人家的门铃送早饭:“哪怕是怀孕了,也该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白天实在太困了,可以睡。但是早上不能赖床不起。” 早上吃了小姨的爱心早餐,中午亲妈就赶到了。 见面的模式先是抱怨:“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是祖宗。我们怀孕那时候……”巴拉巴拉巴拉的,“你看看你们现在,两家子都恨不能把你们供起来。” 然后本来还不害喜的,结果亲妈来了,就害喜了。 清平受不了这种凉的不许吃,生的不能吃,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整的烦躁的不行:“你看,我讲究吧,你说我娇气。我现在不讲究吧,你又觉得不行。那要怎么着啊?” 反正母女俩在一块呆了没三天,亲亲热热的也就俩晌,就呛呛起来了。 清平要工作,打开电脑自然就穿防辐射的衣服。当妈的就觉得这都是什么穷讲究,上个网还要换一套衣服。她是最不习惯这种一天到晚在家换衣服的。出门在外面工作的还罢了,尤其是像清平这种在家里的作为的自由工作者。当然了,在英子眼里,这就是无业游民。在卧室穿的是睡裙,露着肩膀脊背大腿的那种。从卧室出来,得外面穿一个那种睡袍,又好像是裹的严严实实了。好吧!乐意这么穿就这么穿吧。等到梳洗完,吃了早饭了。上班的上班去了,然后在家的这个又去换了,穿一身所谓的居家服。你看这事整的,搁家里闲呆着,还有这种叫人穿着更舒服的衣服。那行吧!不就是好享受嘛。居家就居家吧!然后出门上个超市,好吧!又换衣服,出门嘛。肚子还没起来就穿个孕妇裙,这在农村叫矫情,但英子还是忍了。毕竟外面人多,孕妇装备大家都让着她,不挤着她,还算是个理由。可回家了,你又换回居家服,这居家服还不一样。早上是长衫长裤,中午就成了居家的裙子了。要工作了,又给外面套一层。她就想问,你这是热啊还是冷啊?然后晚上说出门吃饭吧,又换。说啥那那边的餐厅得穿的正式,又不是白天去菜市场的那一身了。 你这是在家工作呢? 那点时间全叫你花在还衣服上了。 你说准备给她洗衣服吧,那拉开衣柜,你说该洗哪家? 每一件都是穿过的,但每一件就穿那么一两回,还都是屁大点功夫就换了的。 咱不能可着一件衣服往脏了穿吗? “你也就是没婆婆,我跟你说,你这要是家里有个婆婆,这日子一准过不成,我这当亲妈的都看不过眼,你说人家婆婆能看的过眼吗?” 当妈的一肚子怨气,清平还一肚子不舒服呢。 说是来帮自己的吧,但是家里好像更乱了。她随手放东西,这家里这么摆就乱了。然后自己得跟在后面收拾。这都是小事情啦。关键是你跟她说剩菜剩饭倒了就好了,小区里有野猫,会过去吃的。然后她舍不得浪费,剩下的菜不管是凉菜还是热菜,都放在冰箱里,第二顿上桌,她自己吃。那她能好意思还是徐强能好意思?两人一伸筷子,她还挡,不许自己和徐强吃。好吧,不叫自己吃,是因为自己是孕妇。但是徐强作为女婿,丈母娘在家吃剩菜,这像话吗?尴尬到无所适从好吗?还有去超市,跟她说,需要啥买啥就行,结果凡是打折的菜都买回来可多,冰箱里塞不下了都。 她就说:“别买那个,吃不了……” 然后人家说:“没忍住,才两毛五一斤,比咱小县城都便宜……” 这也就是亲妈,这要是婆婆自己也忍不了。 英子跟林雨桐诉苦,觉得这熊孩子不会过日子。清平也找她小姨诉苦,觉得自家这妈实在是说不听。 把林雨桐给逗的不行,就说:“这也就是亲娘俩,谁也别跟婆婆媳妇的比了。这要真是婆媳,婆婆心里不乐意也不会说儿媳妇。当儿媳妇就是再不能忍受,也不会直啦啦的发表意见。然后憋着火,过的别别扭扭的。所以说,亲娘俩还是亲娘俩,明知道说了会吵还坚持说的,也只有亲娘俩,也不会真恼,也真恼不了。” 英子轻哼:“跟我过不到一块,我还不跟她过,将来我有儿子有儿媳妇,我跟我儿子媳妇过去……” “得得得!”清平不屑,“我都受不了,你指望儿媳妇能受得了?” 又开始呛呛了。 吵吵嚷嚷的,英子呆了一个月,真得回去了,家里还有清远呢。 走的时候塞给闺女一张卡,“拿着,想吃什么就买吧。你那什么工作,不是说坐电脑跟前不好吗?就先别干了。你爸还干的动,能养的起你……” 徐强:“……”我像是养不起老婆孩子的吗? 没不舍得花钱啊?到底是哪里的错觉觉得自家媳妇缺钱的。 清平不要那钱:“我之前写的那些卖版权都够我花用两年了。” 这边坚持不好,那边坚持要给。最后清平要了,回头却又添了五万给打自家老爸的卡上去了。 没人照顾了,月嫂还得半个月就能到位。 于是,晚上这一顿,改成清远给她送饭了。 “真不用!”清平都不好意思了,“你上课也怪忙的。哪里能天天跑?叫你姐夫去拿吧。” 清远其实也是为自己方便的。晚饭尽量回家吃。还能带点夜宵回去。要不然,一过十点就饿。 这么大的小伙子,晚上要是不填补点,睡都睡不踏实的。 之前有一回,晚上十点了,饿的前心贴后背的,受不了了。问宿舍的这些牲口,谁有吃的。结果好家伙,都饿着呢。存量干净了。 好容易找到那个偷卖方便面的宿舍,买了回来,才发现没热水。热水器还被学生会收缴了。 怎么办? 干吃? 上铺那小四川就从上面跳下来,把用过的本子揉吧揉吧,然后就到阳台上,用饭盒接了能盖住方便面的水,就把揉成卷的本子点着了。点着之后,一头有寸许长的火焰,另一头冒烟。把饭盒放在火上,不大的工夫就点着了。 一时间,众人看小四川,就觉得不似凡人。 没想到一个破本子烧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把问题解决了。 好家伙,吃面喝汤的,宿舍的几个人为一口吃的,折腾到半晚上。 于是,他就愿意开着车回家吃完饭了,顺带的带点吃的回来吃。给大姐送饭,属于顺带的。 以前大家都只知道清远属于家境比较好的,从吃的用的穿的,很多方面都能看出来。 但自打来回跑回家吃饭开始,大家就觉得这小子的家境不是一般的好。 开着好车进进出出的,在学校里不多见。 好处是吃饱饭,但坏处却是:围上来的姑娘多了好多。 刚开始他是没这种意识的。下课准备回家,然后上来要做顺风车的同学比较多就是了。就坐个顺风车嘛,这也没什么。有些就是坐一两站路。一个学校的,还不至于那么吝啬。 至于坐车的同学是男是女,他开始没在意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有流言了。说他是花花公子之类的。 一个宿舍的舍友跟他说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愣神。人家是羡慕嫉妒恨呢,好家伙,你可了不得了,每天开着豪车然后带着不同的姑娘出去嗨皮了。啥时候也给兄弟们介绍介绍。 清宁说他们扯淡:“……就是搭顺风车的。” 可是谁信? 然后更严重的后果就是,辅导员有请,意思是你最好不要开车了,最好老实的在学校呆着吧。别老往外跑了。 清远能委屈死:“我就叫她们搭个顺风车,咋就跟校风校纪扯上了?” 辅导员是留校的在读博士生,他就说:“关键是招人恨!咱要谈恋爱就好好谈恋爱,你说你也没个固定的女朋友……” “谁……谁说我没固定的女朋友的?”清远憋气:“怎么好人就是没好报呢你说?” 辅导员就笑:“行了!不开车不就行了。” 这不是开车不开车的事! 晚上回去打开电脑,看见闪烁的企鹅头像,他就敲下一行字:“明天见面吧。你在那里?我去找你!” 然后那边久久都没有回应。 直到晚上睡觉前,都要关电脑了,那边才回复了一个字:好! 约好了见面的地点,第二天,没开车出去,就白t恤蓝色的牛仔裤去了。 不处离学校不怎么远的咖啡厅。 进了里面,环视一周,一眼就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穿着白t恤的姑娘。 她抬起手朝这边挥动:“我在这里。” 清远缓缓的走过去:“怎么认出我的?” 这姑娘狡黠的笑:“你猜!” 清远哼笑一声:“上次跟我说,叫我去游乐场的的座椅下取礼物,你违约了。肯定躲在暗处看的。” 就是那条蓝色的围巾。 这姑娘哼了一声:“你也够贼的,头上戴着帽子,遮着脸,我差点就看不到……” 清远恍然:“当时撞倒我的米老鼠,就是你吧。” 当时在游乐园里发传单的充气玩偶,不小心撞了自己一下,帽子就掉了。当时他还起身把人给扶起来了,她倒是把自己看了个正着。 这姑娘哈哈笑了起来,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越影,传媒大学新闻专业。” “金清远,北大经济专业。”他的手伸出去轻轻握了握对方。 越影看起来是个很大方的姑娘,直接就问:“之前说什么都不见,怎么现在突然要见面了?不会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吧?” 昨晚上琢磨了可长的时间,一直想不出他突然改主意要见面的缘由。 不会是隔着网络对自己爱的死去活来,那就一定是有目的性的。 她特别坦然:“你说,我听着,不需要藏着掖着。” 然后清远真就特别坦然的说了,然后又问人家:“……不是说心血来潮或是其他。就是第一个想到的能做女朋友的就是你了!那时候我想,第一个想起你,这不会是没理由的。不管愿意不愿意承认,我应该是习惯你了。” 越影就看他,说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习惯我了?” 清远耸肩:“我不想骗你。咱我想我们可以试试,试试看我能不能爱上你,或者说你能不能爱上我?” 这个蠢蛋! 越影闭了闭眼睛:“这算是你追我吗?” 什么叫算啊? 清远这回比较会说话了:“我就是在追你!” 于是林雨桐有时候一个星期都见不上儿子一面,他变的特别忙,每次打电话都是忙着呢。问回来吃饭吗?他就说顾不上。 林雨桐就跟四爷说:“上个大学,就跟谁没上过似的?到底有什么可忙的?连回来见亲妈一面都没空。” 四爷说话比较扎心:“那肯定是去见比你更重要的人去了。” 这可真扎心窝子上了。 林雨桐跟过来吃饭的清平说:“看!知道当婆婆的为啥不待见儿媳妇了吗?就是这么来的!你说我养儿子养那么大,完了一转眼,在他眼里养了他二十年的妈没刚认识的姑娘重要了。搁谁谁受得了啊!谈恋爱的时候,小姑娘都爱问,我跟你妈掉河里了,你先救谁。现在真是想问问这些姑娘,知道这些小伙子家里的妈都是啥心情吗?”然后就审视清平:“你没问过这傻话吧?” 清平捂着肚子:“……我?他不是没妈吗?” 哦!也对! “你捂着肚子干嘛?”林雨桐看她,“不舒服?”不应该啊! 清平就道:“我就想,我这肚子里这个要是个儿子,将来长大了要被姑娘问那话,我这心里咋也这么难受呢。” 所以啊!还是生闺女好! 她回去之后就跟徐强这么说:“生个闺女,贴心。” 徐强说她:“嗯呢!你看你跟妈相处,就知道生个闺女你肯定不寂寞。” 清平被噎了一下,这是讽刺亲母女俩光呛呛的事了。 等放了暑假,清平还没工夫逮住清远呢。 姚思云来了。带着清涓和清悦,到京城来住了。 清涓和清悦围着她大姐的肚子打转。清平呢,微微有些显怀了,正是能吃的时候,坐在那里嘴就不闲着。 她四叔把她面前的东西顺手拿走,她还不自觉,去冰箱里又摸吃的去了。 林雨桐就笑,也不管,就问姚思云:“打算玩一段时间?我三哥没来?” “你三哥过段时间来。”姚思云低声道,“清辉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找人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介绍对象啊? 太着急了! 姚思云摇头:“那小子的脾气,没有个人看着,绝对不行。受不了心。别看跟那谁断了,时间长了时候,肯定还会找女朋友的。与其他自己找,倒不如我帮着看看……以他现在的眼光,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的……” 认识的都是公司里干家政的小姑娘,这都不是姚思云眼里合适的儿媳妇人员。 这边这个妈为儿子的婚事操心。 那边那个妈也一样! 何小婉到底是几经辗转,问到了清辉的电话号码。 清辉每年回去,都还是会去看看他姥姥,给她点钱。至于舅舅姨姨的,都没怎么联系。小山跟他媳妇去市里的民办学校任教去了,两人带着孩子,老太太自己在家。清辉的小姨,两口子去南方打工了,人也不在。不见也就不想着联系。 她是打到养猪场,厂里的电话是固定不变的,这些年了。后来又找了厂里以前认识的人,那家的儿子跟清辉是一般大小,小时候玩的可好了。她就试了试,结果过了两天,帮他打听到清辉的手机号码了。 她打过去,啥也不问,就先说我在什么什么地方,你过来吧。 清辉能不过去吗? 犹豫了半天到底是过去了,找了好久才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她说的地方,一个湘菜馆。 门口停着冷藏车,车里坐着人。清辉看了两眼,想来那个大胡子男人在车上,没想着露面。 他也假装不知道,直接就进去了。 何小婉抱着孩子,站起来,看看已经长成大人的儿子,“坐吧。”她说。 然后把孩子往起抱了抱:“你妹子,叫胡清甜。” 清辉无语,你生个孩子就生个孩子,干嘛还从了‘清’?完了什么名字不叫,偏偏叫个甜。 行吧!清甜就清甜吧。 他没伸手接这个妹妹,摆手道:“我手重,再给抱疼了。” 何小婉没勉强,却道:“听人家说,你现在干的还不错?” 清辉点头:“有我四叔四婶的面子,赚关系户的钱都赚不过来。” 这也是实事,他现在一半的收入来源,都是承包的几家医院的保洁。再有姐夫那边的好几个校区,其实是不少挣的。 何小婉没问挣了多少,却说:“花钱别大手大脚的,也该攒着娶媳妇了。你爸打算什么时候给你结婚。” “我这都没对象呢。结什么婚?”清辉翻看菜单,“想吃什么?”又用下巴点清甜,“能吃蛋羹吗?” 何小婉注意力不在吃的上面,压根就没回答,反而道:“没对象不更得你爸操心吗?我就知道他靠不住。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吓操心。”说着,就拿出手机,“你爸换手机号码了,原来的那个打不通。你报一下他的号码,我得跟他说去。” 清辉把菜单一合:“你跟他说啥啊?”有啥可说的? 何小婉气道:“你这孩子,你的婚事,我不跟你爸商量,难道能跟你商量?” 清辉直接来了一句:“我爸跟我妈商量呢,您掺和什么?” 这一句说完,母子俩都愣住了…… 1133.悠悠岁月(150)五合一 悠悠岁月(150) 服务员进来, 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人家问两位的菜点好了吗?清辉随便的指了几道菜,“不够再添吧?” 等服务员带着笑出去了,他才又主动问:“要不要把外面等着的人叫进来一块吃顿饭?” 何小婉摇头:“不了!”她有那么一刻的不自在,心里跟刀子割似的, 沉默了良久才道:“她对你们很好?清涓现在……” 问起了清涓。 现在才想起问吗? 那死丫头知道了,肯定又不得劲了。 他没多说, 只道:“上了高中, 成绩就跟不上了……” “回来学一门手艺也是好的。你怎么没给带出来。”她又这么说。 清辉强调道:“现在在医学院读牙科。是我妈……是她帮着托关系,弄来的进修名额。” “那看来她是对你们尽心了。”何小婉这话说起来酸溜溜的。然后又道:“你们也别怪妈, 妈就这么点能力,也就这么点见识。觉得对你们好的, 就直接说了。你们要是觉得不好……就只当我没说过……” 还没怎么说话,菜就上来了。原想着边吃边说的,但是清甜哭闹了起来。 何小婉打电话, “你进来吧……她这么哭闹我咋说话……” 清辉拿着筷子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吃起来。等人进来,他还是主动站起来, 主动伸出手跟他握手,主动打了招呼, 说了声:“您好!” 大胡紧张的恨不能同手同脚,然后在衣襟上蹭了蹭手, 才不熟练的跟清辉握了握, “……好……好……好……” 然后就看何小婉的脸色, 主动把清甜抱起来, “我带她出去,你们说话……” “不了。”清辉往蛋羹往前推了推,“想来饿了,试试看还哭吗?” 大胡连连点头:“我喂就好,我喂就好,你们说话……” 是个很老实的人。 清辉想,她现在过的应该很踏实吧。她大概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了。 动筷子吃饭,何小婉就说:“……你的婚事……怎么也要找个本分的姑娘……不需要太张扬,也不需要本事多大……要不然你拿不住,迟早都是事……” 清辉可有可无的点头,有没有网心里去就不知道了。 何小婉一看他这样子,就低下头扒饭,眼泪直往碗里掉。孩子能另外认一个人当妈,她能另外找个人认儿子吗? 不能! 但这能怪孩子吗? 怪不上的! 要是自己还是一个人,清辉不会不管自己。可是自己结婚了,自己生孩子了。这些年,哪怕是有一次主动回去看看他,他也不会如此吧。 她知道这一点。 清甜吃饱了,又哼哼哼,指了指外面,大胡子抱起孩子,“我带她出去转转,你们说话……你们说话……” 很有些谨小慎微。 等人出去了,清辉才道:“他……对你好吗?” 何小婉吸吸鼻子,抬起袖子装作擦汗,把脸上的泪痕都抹干净了,然后才点头:“好……挺好的!他家就是京郊的……你上次看到的就是他家……再些年,家里穷,娶不起媳妇,然后家里给找的那媳妇吧……脑子不是很明白……结婚没两年还中风,行动有点不便……几年前,在巷子口还被客车给撞死了……两人没有孩子,女方又是那个样子,能有啥感情?人死了就死了,撞人的那边赔了一笔钱,他买了车盖了房……我其实刚开始也在京城周边的一家养猪场干,有经验嘛。他呢,最开始就是帮着拉生猪。从养猪场拉。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算是熟悉了。觉得人还行,还算是牢靠,不是那撩撩渣渣的人。也看上人家那条件了,总想着拆迁了,分到房子了,将来给你和清涓也能留下点啥。” 女人有孩子,走再婚这一步,少有不为孩子考虑的。 她当时是真的那么想的。 可是真结婚了,她却真不能对这男人无心无感了。在外面,他负责挣钱,回来三毛五毛的都如数交给她。把家里的积蓄包括赔偿款,都如数的给她。回来后,洗衣服做饭啥都抢着干。说实在话,人活到这个年岁上,谁也没这么宝贝的对待过她。 她总想为他也做点什么。 于是,她生了个孩子。 男人欢喜的都疯了。哪怕是个姑娘,也是如珠似宝。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两人把拉生猪的车换了,换成了冷藏车。车不便宜,但是用处多了,挣的就多了。活多的都排不过来。两人一个管出力,一个管收钱。孩子一天天长,银行里的存款一天天多。 包里装着好几张银行卡,何小婉拿出来:“妈现在有钱,你要钱跟妈说……要是结婚买房子置办酒席,妈都出的起……” 可我不需要了。 我长大了! 母子俩就这么分开了,胡子问何小婉:“钱给了吗?” 何小婉摇头:“不要……” 胡子干笑:“他开的那车听说都在百万上面,咱这点钱,他看不上。” 何小婉瞪眼:“你是舍不得你的钱?” 胡子赶紧道:“没有的事!家里的钱都是你的,你说咋花就咋花。我就是怕……”男人腼腆了起来,“怕你儿子的爸有钱,你要是走了……” “我去哪啊!”何小婉鼻子一酸,在金老三眼里自己是草,但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也是宝。心里这么想着,却故意恶声恶气的道,“我能去哪?我走了,你们爷俩等着饿死呢。” 男人马上喜笑颜开:“是呢!是呢!没你我们爷俩真得饿死了。”他把闺女塞到女人怀里,“媳妇,我一定多挣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给谁都行……只要你在家呆着,哪也别去就行……” 何小婉看着清辉离开的方向,儿子长大了,没有自己能过了。可怀里这个,还正是需要妈的时候。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抱着孩子上了车,感觉的到,自己的车正跟儿子的车背道而驰,越离越远! 而清辉的心情又何尝不复杂,一路上都在后悔,后悔当时不该张嘴就说了那么一句。 心里正懊恼呢,开了门就见这位妈十分热情的迎过来,“儿砸,回来了?” 这状态可不对。 清辉没急着换鞋进门,而是问正在看动画片的清悦:“妈这是咋的了?” 清悦正处于刚会说来回话的阶段,然后见有人很给面子的问她了,她就说:“妈说给我找嫂子……” 清辉立马都想转身了,然后就听见一声:“站住!” 刚才还是春光明媚,这会子已经秋风瑟瑟了,要是敢出去,那迎接自己的一定是酷暑严寒。 他摸摸鼻子,就笑:“妈,我这不是想看看门关好了没吗?”说着就麻利的换鞋,然后搂着当妈的肩膀往客厅去了,“您怎么来了?我爸呢?他太不像话了,怎么叫您带着清悦自己出门啊?” 姚思云瞪眼,指了指沙发:“坐下。” 清辉故意挤到清悦的边上,小丫头嫌弃的撇撇嘴捂着鼻子挪开了,“脚太臭了!” “敢说我脚臭。”他窜过去抓住妹妹的脚丫子作势要往嘴里塞,“让我尝尝你的脚丫子是不是臭的……” 吓的清悦尖叫:“妈妈救命啊,哥哥要吃我了……哥哥是怪兽啊……” 开始闹清悦转移注意力去了。 “你别跟我玩心眼。”姚思云坐在边上,把清悦拎到怀里,说清辉:“我如今托朋友介绍了。你放心,家教不好的姑娘,都不会介绍过来的。像是出身特别好的姑娘,咱也不去高攀。但谁家每个三亲六故呢。过几天你跟我去见的姑娘,中专毕业的,学药剂的。是我一个朋友的侄女。老家也是农村的,不过是我这朋友,也就是她亲姑姑在医院,她亲姑父又是京市卫生部门的一个小领导,所以如今在京城开着一家药店。地段特别好,就在医院边上,用的还是医院的门面房。我把你的情况一说,那边就说能见见。人家姑娘本身就很聪明,加上家里有亲戚肯提携。这跟咱们家来说,也算是情况相当,门当户对了。” 清辉就说:“要不是我四婶是卫生部的副部,您这朋友家能答应的这么爽快?” 她姑父本身也是卫生系统的,要是没有这个因素在,不能答应的这么利索。 姚思云就说他:“那谁家考虑婚事的时候不得考虑家庭因素?有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咱还是主要考虑姑娘本身的条件。” “您肯定都答应人家了,那我能不去吗?”清辉这么说着,就起身要回房间,“哪天啊?您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安排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都是次要的……”姚思云上下打量清辉,“主要是要把自己手里的利索一点。赶明出去,叫你大姐带着你,出去转转,买两身合适的衣裳穿……” 我这衣服怎么了? 怎么了? 要么张扬跋扈,要么花里胡哨,有两身正装,还都是老气横秋的。 姚思云嘴上嫌弃的不要不要的:“还有你那头发,好好的拾掇拾掇,自然就好,别弄的苍蝇站在上面都打滑……”说完又嘀咕,“我跟你爸都不黑,你说你怎么就那么黑呢?到底是随了谁了?” 清辉心里咯噔了一下,面无异色的道:“要么是我大舅黑,要么就是我爷爷姥爷黑。除了他们,还能遗传谁?” 姚思云愣了一下,“那一定是你爷爷黑。” 清辉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好像自家爷爷并不黑吧。 跟清平去逛街买衣服的时候,他还这么问:“……他老人家黑吗?” 要论起对爷爷奶奶的记忆,下面这些兄弟姐妹这么些个,也就是大姐二姐印象深刻些。剩下的包括清丰在内,其实都没有多少记忆的。 清平细想了一下:“不黑!”清辉像他亲舅舅,黑不溜秋的。 清辉就说:“要是我妈再说起这事,你就说爷爷长的黑,特别黑的那种。” 若人真的有灵,清平都想问问自家爷爷此刻的心情。 估计他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这些给先人脸上抹黑的不屑子孙! 到了品牌店里,清平挺着肚子往座椅上一坐,指着衣服叫人家看着拿尺寸,还教清辉:“这年轻,想显得稳重,不一定得穿那么灰不溜秋的颜色。” 然后可着劲在里面挑,休闲西装得配休闲皮鞋。好衬衫就得有上档次的领带领带夹包括袖扣。 还有皮带:“这玩意最不能省。要买就买好的。” 花的清辉龇牙咧嘴,感觉这配饰比衣服还贵! 选好了,当即就换上。然后气质就从暴发户变成了精英男士了。 逛街对孕妇来说,太辛苦,“必须补充体力……” 清辉看着她大姐的胳膊和腿,“行吧!”只要你不怕姐夫嫌弃你就继续吃呗。 甜品店,人特别多。好容易找了座位下来,清平看着购物袋,清辉去买东西:“蛋糕吃什么的?” “巧克力的。”她这么说。 清辉还是买了水果的:“要那种薄薄的蛋糕坯子,铺上几层水果的那种……” 然后小哥哥好脾气的说:“先生,我们这里有单独的果盘的,您要吗?” 好吧!那算了,“尽量少奶油……” 端着蛋糕果汁过去,清平都没顾得上看眼前的餐点并不是她要点的,而是偷摸的拉着清辉说:“你看那边,是清远吗?” 隔着大大的绿叶盆栽,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就是偶尔露出来的侧颜,哪怕只是一闪而过,也准确的认出来,“就是清远。” 看不清楚清远,但却能看的清他对面的姑娘。 马尾辫高高的扎起来,太阳镜顶在额头上,身上穿着白色的运动群,皮肤白皙,眼睛明亮。可能是看到有人看她,她还扭头对这么笑了笑。 很有亲和力。 这当然都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这姑娘低头喝饮料的时候,清平看到了饮料上用的吸管,是那种情侣款式的。 那这肯定是清远的女朋友了! 这小子藏的够深的,谁问都不承认,结果却跟人家都好到这份上了。 清远凑过去也喝了一口,发现这并没有什么障碍。 越影就笑:“你曾经说过,曾经有个你认为是自己对人家有好看的女同学,人家添了一口你的冰淇淋,转脸你就扔了。看!跟我在一起,你并没有这样的障碍。所以我认为,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清远无奈的耸肩:“你为什么非要有那么一个答案。我并没有说过不喜欢你。” “那说一句喜欢我很难吗?”越影觉得他特别的莫名其妙,“你是在追我,追我告诉我喜欢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清远看看周围的环境,才又低声道:“等我真的确信我非常喜欢你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你。” 越影朝后一靠:“我是该庆幸你对感情认真执着的态度呢,还是该自认倒霉遇上一个不怎么解风情的家伙。我觉得咱们俩的关系其实是反着呢?不是你追我让我更喜欢你的,而变成了我追你,让你从不反感我到喜欢我。你知道的,我这样的姑娘不缺乏追求者。” 这话叫清远有几分不舒服,“坦诚的说,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发展是这样的:彼此认识,相互熟悉。有空了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干一些彼此都感兴趣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潜移默化的去了解彼此的兴趣、爱好包括未来的规划,还有彼此的家庭家人社会关系。各个方面契合,然后结婚……” 越影皱眉:“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个看上去浑身都是浪漫气质人,谈起感情来……” 怎么说呢? 理智!现实! 清远摊手:“你看,问题出现了。咱们俩现在遇上了分歧,一个大的分歧。你认为爱情得从轰轰烈烈爱的死去活来开始,我却认为,在彼此契合一下走向婚姻,之后也一样可以有相濡以沫的爱情。显然,咱俩现在并不能达成一致。” 越影苦笑:“这不是一致不一致的问题。这只能说明,你并没有真的喜欢我到想拥有我,想跟我结婚。不计任何代价的……” “就跟电视上演的?”清远的表情很奇怪,“然后不管家里人怎么反对,都坚持只有彼此在一起才会拥有幸福?”他摇头,“你要真是这么要求我的,那对不起。我办不到。我不会违逆我的父亲,不会让我母亲伤心。” “如果他们不喜欢我呢?”越影追问了一句:“你会放弃吗?” “我父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爱我会包容我,我会尽量的说服他们。”清远说的很认真,“但如果真特别强烈的反对。我不敢说放弃,这是对你不负责任。但是话又说回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并不清楚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越影看他,见他的表情竟然是认真的,特别认真的这种。 这种表情真是越看越生气,她直接起身:“我觉得我需要好好想想……”本来是想说,好好想想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有没有走下去的必要,但是想到这人说起对感情的态度那种认真严肃的脸,她就不能把这样的气话说出来,于是及时的打住话头,“……我需要好好想想……你今天的话……” 清远觉得这就是沟通的必要性了。有分歧是正常的,只要沟通良好,一切都ok。 然后人家姑娘拿着包气哼哼的走了,走到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才跺着脚走了。 清平一边吃蛋糕,一边跟偷着瞧,见人家姑娘明显被气走了,她才起身,端着蛋糕盘子往过走。 清远刚要起身,就看见大肚婆了。 “哎呦我的姐,吓死我了。”跟刚才那个一脸严肃的青年判若两人,“大着肚子怎么到这地方挤来了。你想吃这个打电话给我,我给买不一样嘛。” 清辉拿的东西多,过来的比较缓慢,清远说完了,才瞧见,就让出位置给他放东西:“你们这是……采购?” 这两人关心的都不是这个。清平拍清远的头:“跟女朋友吵架了?” 清远并不认为这是吵架了,“只是观点有点分歧。” 清平听不出来这两种说法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就说他:“你把人家姑娘带出来,怎么着也得把人家送回去。这不关其他,最起码的绅士风度总是有的。你看把人家给气的……这更生气了,赶紧去追去吧……” 清远往后一靠,摇摇头:“不追了!我们俩之间的分歧不是小问题。” 清平一边吃,一边看他,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清远耸肩:“她喜欢的方式我知道。她喜欢那种特别热烈的方式,比如在朋友同学面前可以亲亲我我。跟她牵手,然后低语,随时得有甜言蜜语在她的同学和朋友面前肉麻的跟她表白。或者……”指了指情侣杯,“在公众场合恩恩爱爱。当然了,喝一个杯子这没什么问题。可今天是一杯子饮料,那么明天呢?是不是没有在外面亲吻她,就意味着不爱她呢?但我并不觉得当众秀恩爱就怎么怎么样,我觉得只要真的有情,真的情动了,那就一切都没问题。但一点也不赞成为了秀而秀。她觉得我不爱她的时候,她何尝不是把我当做一个她可以炫耀的资本。有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还爱她爱的那么深的人,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这也不是大事,但要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的话……大姐,你知道的,咱们家这种情况,虚荣心是大忌。所以把家庭背景拿出来各种炫的,最后得了什么好了。一个个的都恨不能低调的夹起尾巴做人。”说着又叹,“许是我想多了,或者看错了。先看看吧,如果我判断的是对的,那么这段感情,大概不会维持太长。” 清平端着杯子愣愣的:“老弟啊,我说句实话行吗?” 清远点头,表情特备认真。 清平哼笑:“你这种谈恋爱的态度,你要是不打光棍,谁打光棍?” 她觉得,清远一定是对四叔和小姨两人的相处模式有误解,才会如此的。 回去她还徐强说这个,徐强就笑:“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清宁是面上理智,但内心来讲,她是强压着心里的感性的。但是清远不一样,他看起来随和圆滑,但骨子里,却真是个特别理智的人。” 这话怎么说? 在她的心里,清远就是那个还需要人照顾衣食起居的弟弟。怎么就理智了? 理智在有些场合,是能跟冷硬划等号的词语。 因此本来就感性一些的清平从感性的角度,并不喜欢这个词。 徐强就说:“清宁原先开的那个公司,现在是清远管着呢,你知道的吧?” 清平点头:“清宁这段时间忙嘛。” “那你知道不知道,公司的两位元老,也就是最初的合作伙伴,都清远都收拾的没脾气了。”徐强这么问。 清平皱眉:“哪两人干啥了?” “财帛动人心。”徐强摇头,“清宁大撒手,公司创办初期,这两人是一分钱没没投入,拿的是干股。那时候对清宁那是感恩戴德的,觉得这是遇到了知己伯乐了。后来清宁再大撒手,养大的可就是野心了。从内心来讲,这两位确实是立下功劳了。但要是没有清宁那些背后的人脉网络,想做到如今,那也是痴人说梦。两人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对清宁面上是足够尊重的。你说以清宁那脑子,看不出账面上的猫腻吗?可为啥就狠不下心清算呢。一是,她把那所谓的公司看的并没那么重。二嘛也可能是没腾出手来。三……可能就是顾念着那时候创业的情分,她自己下不去手……综合各种因素,这才有了将股权全部转让给清远的事……清远做事,那才是又冷又硬……直接在楼下另起炉灶,重新注册了一家公司。然后自己跟自己打擂台,来一桩生意墙一桩生意,不光是生意抢了,没技术员,程序员都顺带的被挖走了……手脚干净利索,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他在你眼里是弟弟,你问问方兴和石山去……两人奋斗到现在,梦想、理想、财富、权利,寄予希望的一切,三两个月就被摧毁了。那是什么感觉?清远是知道对方不会舍得一手创立的公司就这么完蛋的,等的就是他们求上门来。如今的公司扩大了一倍,还是以方兴和石山为主导,但是两人再想背后玩点猫腻,估计是借他们俩胆子都不敢了。这一回就彻底给打怕了。况且,如今的高层,早就人手扩充了,相互掣肘,谁想独大。没那机会。他几乎连公司都不去,一样运行的顺当。” 清平咂舌:“所以,他远比我们看起来的要成熟。” 还更善于伪装。 这样内心跟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的人,你要求他去怎么谈恋爱呢? 要真是照着清远说的,他其实对那姑娘是认真的。他把另一面露给对方看,其实就是真的有跟那姑娘走下去的打算的。 只看那姑娘怎么想了? 清平皱眉:“你这说的……我怎么觉得跟精神分裂似的……” 什么精神分裂,“我在家里跟在公司还是两种状态呢?我也精神分裂!?” 男人嘛,谁还没几副面孔? 清远并不觉得他是有几副面孔,只是人在这世上,总是要有多的身份和角色的,每个角色需要的都不一样。但性子却没有那么多面。那都是固定了东西。 他就不习惯的就是那种,叫自己八点到楼下等她,然后她九点才从宿舍楼上下来,还跟同学一起,甚至擅自改动了约会计划,要跟她的同学一起吃饭一起k歌,然后再k歌房一起唱一些甜蜜蜜的歌曲,时而深情对视。 最好能跟其他人的男朋友一样,插空说几句‘我爱你’‘喜欢你’‘只在乎你’之类的话。 我喜欢你,那也是我跟你的事,需要宣扬的别人都知道吗? 他也习惯不了那种在商场地铁任何的场合必须在她凑过去的时候吻她,当他在地铁上说,边上有扶手,你扶住扶手就可以了。然后对方生气了。 扶住扶手更稳,这是小朋友都知道的事。但是她认为他这是嫌弃她给自己丢人了,不想叫她扒着自己。天地良心,男人也是人,也是会累的,身上挂个人挂几个小时试试,谁不累? 当然了,跟姑娘家谈恋爱的小伙子是不能累的。 以上种种,他也曾试图适应过。直到今天公用一个情侣吸管还不行,还不时的嘟着嘴叫自己隔着桌子去亲她。 他才觉得,这种恋爱谈的人太累了。 恋爱,就是要彼此舒服开心。 他做不到她要求的那些,于是就成了这样子了。 他没打电话过去,她也没打电话过来。 越影咬着嘴唇,对着电脑屏幕下面的小企鹅,连往上留言也没有。 她顿时就委屈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肯退让不肯妥协,只能证明他并不喜欢她。更不要说爱了。 她赌气的把手机拿起来,想彻底拉黑他的。 但手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把电话拨了过去,心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清远洗澡换了衣服,就去跟自家老爸看新闻去了。父子俩说一说当今世界的局势之类的,只要他在家,这都是家里的保留节目。 电话在楼上,他并没有听见。 那边越影把自己虐的死去活来,我还没生气呢,你就先不接我电话了?你什么意思? 短信一个接一个过去,措辞越来越激烈,但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十点了,电话打过去响了七八下,才被接起来,声音还是熟悉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他说:“喂——还没睡吗?不早了!” 她刚要说话,就听到那边一个特别好听的女声说:“清远,你洗澡了吗?换下来的内裤呢?我顺手就洗了……” 越影脸一下子就白了:“金清远!你混蛋!” 电话挂掉了,清远莫名其妙,但还是先扭头跟他妈说:“妈,我都多大了,内裤我自己洗……” 然后说给对方回过去吧,结果先看到好几十条的未接电话,都是来自越影的。 再之后,就是几十条短信。 刚开始还挺正常的,就是问你再干嘛呢?很忙吗?不方便接电话吗?要是不方便接电话回个短信也好。 再接下来就不对了,先是问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不理她了,是不是想跟她分手了? 清远皱眉,再往下翻,他的眉头皱的更紧,她在质问,你凭什么生气?我还没有生气你倒是生气了?你以为你是谁?除了你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直到最后一条,她是这么说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没想到你却脚踩几只船。算我看走了眼。 清远这才想起:自家妈刚才问的那句话惹出事了。 他皱眉,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更多的则是觉得荒诞。 但还是拨通了电话,那边接起来,声音带着哭腔:“还打算怎么骗我?” 清远气:我怎么骗你了? 他打开房门,见自家老妈日常打算完自家老姐的房间准备下去,就道:“妈,我饿了,有吃的吗?” “有饺子,我给你煮?”林雨桐扭脸问了一声,见儿子手里拿着电话,显然是正跟谁打电话呢,就道:“你先说话吧,说完下来……” 然后下楼了。 那边越影都忘了哭和质问了:“那是你妈?” “我妈!亲的!”清远还是解释了一句:“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好解释的。但还是觉得应该说一声,我是认真的想跟你试试,跟你好好相处看看。有误会就解释,这是我的态度。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只要在家,就有陪爸爸看新闻节目的习惯。这个时候我不会带手机在身上的。你当时笑话我老土。你要是记住我的话和我的生活习惯就应该知道,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而是我的电话在房间,我在客厅。事情就这么简单。” “对不起……”越影的心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了,甚至觉得在空中飘着一般,之前想的那些统统都是不存在的,“我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清远打断对方,“甚至会不会有以后,我觉得我们都得认真想一想。” 林雨桐是不知道自家儿子正在遭遇感情危机,这会子对姚思云打来的电话,还是抱着极大的热情的。 叫自己跟她和清辉一起,去相亲去。 行啊! 相亲的时间安排在晚上,找了一家酒店的包间,男方自然是提前到了。 姚思云是一遍一遍的嘱咐清辉:“见了人家要有礼貌。如果喜欢,不要表现的太殷勤,那就有失稳重。如果不喜欢,不要表现的太冷淡,那就太失礼了。只当是认识了同龄的朋友,说说话,就行,懂吗?” 然后又再一次的帮儿子整理衣服,从衣服领子到袖口,都认真的看了检查整理了一遍。 来人跟姚思雨和熟悉,见了林雨桐和进退得宜,带来的姑娘也大大方方的,礼貌的跟人打招呼,然后在饭桌上招呼每一个人都很到位。 而且特别会看人眼色,林雨桐的筷子在哪道菜上多夹了两下,每次圆桌转的停下来的时候,伸手都能够到道菜。 林雨桐不免多大量了几眼。 这姑娘有点偏黑,个子不算是高,一米六的样子大概。有一点点偏胖。但整个人收拾的很利索。眼里带着几分精明。 要说起来,长相上也算是般配。 年龄上,这姑娘反倒是比清辉大了三岁,跟清宁清平一般大小。 当初甜甜就比清辉大,可见清辉对找一个比他自己大几岁的对象并没有啥心理负担。 这么轮起来,也算是年纪相当。 一个开这一家保洁公司,一个开着一家药店。 老三早给清辉准备了婚房,人家那姑娘也有一套地段还不错的公寓。 怎么看,都觉得合适。 林雨桐觉得这事八成是能成的,清辉自己也很清楚,找个对象最好是对姚思云的情况有所了解的人。这个姑娘的优势就在这里。她姑姑肯定将姚思云的真实情况说了,这就意味着以后会少了很多的麻烦。 姚思云偷着问林雨桐:“这姑娘还不错吧。” “我看着不错。”林雨桐也这么说,“叫两个孩子私底下接触一段时间,看他们的缘分。” 等到清辉表示,他一直跟那姑娘保持接触着呢,姚思云这才放心的回去了。俩孩子也都该开学了。 今年清安的日子有点不好过,高考属于没声张那一类,都对他不报希望。事实上,他自己也都未必报了希望了。 再加上要添个小外甥了。这么大的事跟一个成绩有些悬的舅舅比起来,当然还是肚子里那个宝贝更招人稀罕。 于是他属于那种爹妈都没管,自己悄悄的考完,悄悄的估成绩,悄悄的暗自神伤,估计真有些悬。然后紧接着想着,是复习啊还是复习啊? 就是想上农学院,哪怕自家小姨的师兄是校长,那也得自家的成绩挂线吧。 可这回的成绩还真就挂不了线。 成绩出来了,比二本的录取分数线低了五分。 就这五分,今年是与大学无缘了。大专这两年已经不成了,倒是有民办的三本,不过家里从上到下都没有透露过叫自己念三本的意思。 于是到了九月份,灰溜溜的自己去联系补习班,开学就补习去了。 结果没想到到了九月十号了,教育局有通知,补录通知下来,可以补录二本线下五分之内的学生。得重新填志愿。 虽然这些本科都不是太好的学校,但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吧。 清安太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跟他爸就说:“那我脑子笨有啥办法?你问我们老师去,我肯定是我们班最努力的学生了。我尽力了,就学成这样了,能怎么办!” 老二就说:“都一样是脑子,你复读一年,多考上十分……” “那谁知道明年的录取线在哪里?要是比今年高上十分,我还是挂线。”清安就说,“你看咱镇上比我姐还大了三岁那谁家的儿子,补习了四五年,一年还不如一年,最后还不是上了个大专走了。要是第一年读大专,早毕业了。那时候的大专还挺吃香的,可等了几年出来后结果呢,你不是说他爸到处找人帮着找工作吗?那天上咱家兜里带着钱,你把人给忽悠走了。那不是想走我四叔的路子的?” 把老二说的一愣一愣的,还真有些拿不准了。 清安就直接给他四叔打电话:“……我想去上。我真尽力了。就这成绩了!但是符合补录的条件了……” 符合条件了,但是补录的名额多抢手啊!那么多人报考,录取谁不录取谁的,不是自家决定的。 四爷说知道了,又跟老二说,这事别管了,他会看着给安排的。 挂了电话老二就踹清安:“这也就是你亲叔。换个人试试,竟是动歪脑子。” 四爷回头找人问了,补录的学校里并没有农业大学,而补录的大学和专业,他也不觉得有花时间找关系去读的必要。 最后怎么办的? 林雨桐给周扬打电话,周扬就说:“你要是早说,我早给一个特招的名额不就完了。你现在说……要不然叫孩子再复读一年,明年我给个名额。要么就是咱们学校的大专类这两年就没招生满额过。本科补录完了,还有大专补录。他那成绩要是报考了,能换个不错的专业。比如园艺,比如食品安全工程,然后专升本。升本校,不过就是多念了一年。这种专升本的本科生考研不容易,但也分人。不行就叫他念我的研究生。我亲自带,行不行?” 勉强读一个不怎么好的本科,还不如按照周扬说的路子走呢。 她就打电话先跟老二和英子说了,才又跟清安亲自说:“……这个事情你得考虑清楚。你说你去一个地市级的师范学院,去念非师范专业的法学或者计算机,出来之后呢?我跟你四叔能帮着你找工作,但工作本身得你拿的起来……” 清安一边听一边点头,特别乖巧的道:“我听姨的安排。” 果然,这小子不是个笨蛋。 听自己的安排,那自己就真的啥都得给安排到了。比如升到本科,比如读研。 顺着这条道走,他认为是捷径。 挂了电话林雨桐就笑,真当周扬的学生是那么好当的? 想起周扬笑呵呵的语气:“……放心,哪怕是废材,我也给你练出一块好钢来。” 好钢都是千锤百炼来的! 两人当时说着说着就偏了,他就说:“咱们现在也应该向国外学学,大学不光是进来难,还得出去难。你看如今这些学生,哪里能跟咱们当年比?” 当年那才叫求学,如今这叫混学历。 林雨桐听他发牢骚,但也就听听,我也不是教育部长,跟我说这个,我也就能听听,还能干啥呢? 于是清安就很快体验了一把啥叫酸爽。 上个大专,别人还没说啥呢,自家大伯大伯母就先到处说了,成绩差就别浪费钱。到处跟人说,他那成绩得查生什么样,靠着那么大的面子才混了个大专。 然后来给了五十块钱,自家大伯还说:“就这五十,你拿着。你读个大专,也别嫌弃给你给的少。你看你大伯母的三叔家的儿媳妇的弟弟,人家跟你考到同一所大学,学的兽医专业的。但人家那是本科!我给了人家五百!” 清安就掰着指头算:大伯母娘家的三叔的儿媳妇的弟弟,到底跟自家大伯家属于什么亲戚。 然后算了一遍之后表示,人家就是当了国家主席,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没有? 给了人家五百? 你就是给了人家五千,等你死了,会过来给你披麻戴孝吗? 有个词叫做‘亲如子侄’,这就足以证明这叔伯跟侄子之间该是多亲近的关系的。 完了你还把那十六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摆出来跟我显摆,脑子被门夹了? 他不爱说话,但心里又不是没数。 人家说,他就听着。但心里是有个小本本的,都给记了一笔。 老五过来给清安送了一千,带着清雪来了。清雪就比较长心眼了,跟清安套话呢:“那要是提前打了招呼,是不是成绩只要过一本的线,叫四伯打个招呼,这边就会录取的。” 清安就笑:“按照补录条件,我是够二本线的。咋没录取我,还叫我上了专科。没那么容易的事。要是人人都能那么干,早乱了。这事上,谁说话都不顶用。” “哦!”清雪有些失望,回去跟她爸说,“我们班那顾瑶瑶你知道吧?每回都考前三的那个。” 老五就点头:“咋了?” “顾瑶瑶跟二伯娘和四伯娘家还是亲戚,对吧?”她又这么问。 老五细想了一遍才想起来:“顾瑶瑶她妈,是你二伯娘和四伯娘后妈生的闺女……” “就是叫她们姨妈呗。”清雪表示明白这亲戚关系。 对!就是林玉玲家的闺女。 清雪撇嘴:“她大伯在市里工作,听说现在都给她找关系了,说是保送的名额里,大概就有她一个。”然后又低头:“她大伯是亲的,我四伯也是亲的。她大伯当个破局长还是啥的官,我四叔还是部长呢。她能争取一个名额,我为啥就不能。我也没差,成绩也没掉过前五。爸,给我四伯打个电话说说吧。” 老五就犯了难:“你要知道,你跟清安还是不一样的,清安到你四叔那,更亲近一层。” 懂!不就是人家跟四伯娘有血缘关系吗? 老五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闺女讲这个道理。沉默了半天才道:“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早些年,你妈不在。你四伯跟你四伯娘怕你们被后妈欺负,所以帮着吴双吴达安排工作……可现在你妈回来了,他们一直都不喜欢你妈,这事……开口也没用。” 清雪愕然:“就因为不喜欢我妈?” 老五点头:“以前我从你二伯娘那里拿钱,是不计数的。要了她就给,真拿我当亲兄弟的。你四伯娘呢,早些年回来给你和清雨带穿的你忘了,大大小小的运动服穿了几年都没穿完,现在都还在箱子里放着呢。” 不这么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知道他什么地方做的不合适,就知道自从马小婷回来后,跟兄弟们又生分了。跟他四哥,一年到头也不通一个电话。 这样的关系,你说怎么张嘴? 张不开这个嘴的。 清雪却忍不住的失望:“我是重点班,但是重点班读一本的平均一个班才一个。读二本的事三到五个。我那成绩要是稍微一不小心,就跟清安哥的是一样的,二本线有点悬。” 所以,她特别想要这个保送的名额。 老五的嘴角动了动,叹了口气:“离高考还早,咱再加把劲,说不定就考上了。你看清安,要是补录了,他也是能上二本的。” 清雪是彻底失望了,叫自家爸爸开口去求人,这事看来是行不通的。 老五看着闺女蔫头耷脑的,心里不是滋味。现在谁家不是盼着家里出个大学生。农村的孩子能不能跳出农门,就看这一次了。 保送!稳稳的上大学,连他都动心的不行。 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啊,马小婷就踹他:“咋回事?还叫不叫人睡了?” 老五蹭一下就坐起来:“睡睡睡!就知道睡!要不是你,现在哪里要做那么大的难去?” 马小婷不知道这邪火从哪来的,就凑过去柔声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是清雪闹的。 她气道:“她四伯要是真愿意拉拔,清安能只读大专?提前保送不就行了!老二和英子难道是傻子,不知道咋是对孩子好?肯定是这条路走不通嘛!”说着就起来,在外面喊清雪:“起来!你不说好好上学,动什么歪脑子?嫌弃我们没本事,那是你不会托生。托生到有本事的妈肚子里,不就啥问题都解决了。” 清雪翻身,气哭了:“求我自己的亲四伯,又不是求别人。顾瑶瑶还……” “我管你说的是谁!什么顾瑶瑶顾点点的,都跟你没一点关系……你就是给我好好的刻苦的学……”马小婷念叨了孩子半晚上,回房间了气消了。亲闺女的大事,她能不上心吗?又后悔的道:“要不然你试着去找你二哥二姐先问问?” 老五背朝墙:“叫我先想想。” 马小婷却是个急性子,说去就准备去了。 该拿啥呢?花钱买了好棉花好背面里子,找人缝了几床小被子小褥子,给英子送去了,“清平这坏的,可是咱金家这一辈头一个外孙。我想她那边也不需要啥,再说了,吃的喝的,也拿不成。倒是这衣服被子的,总是少不了要用的。”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英子不敢要啊,从来都只有她占便宜的,没见过她吃亏的。 她就把柜子打开叫马小婷看:“你看,我做了这么多,人家都不要。说现在买的那个比做的要好的多。死活不叫带。不叫带算了,我留着,将来给清安家的孩子用。” 其实这是抽空做好,还没带过去的。 如今却成了理由搪塞马小婷。 马小婷一看,就挺尴尬的,“清平没带过孩子不知道,外面买的哪里有自家做的好用?” 英子说是啊,现在这年轻人,说不听。 结果两人客套来客套去的,就把杨美丽给客套来了。 “报喜来了。”杨美丽捂着肚子笑,“我这都四个月了,才发现,我还以为是我长胖了。” 那这可真是够粗心的。 英子就说:“别老弯着腰干活……”又说,“该叫你妈给孩子准备穿戴铺盖了……” 杨美丽就拿马小婷放在一边的被子褥子看,“不用李仙儿做,我叫我娘家妈做。她下地干活就行。”又问英子,“这是给我大姐做的?” 马小婷赶紧说:“我给你大姐做的……” “你大姐那孤拐脾气非不爱用这个……”英子紧跟着就来了一句。 然后杨美丽立马卷吧卷吧:“那给我算了。我瞧着挺好的。” 马小婷一把给抢过去:“真成了活土匪了,啥都抢!” 来了这么一位,想说啥也说不成了,马小婷带着东西就走了。 杨美丽还忙着呢,也没多呆。但走的时候,英子给了个小被子小褥子,“你要是看着好,叫你妈照着做。” 杨美丽就挺高兴,回娘家还跟老杨学:“我二婶子可好了,不像是马瞎子,坏心眼多!” 马瞎子别看眼睛不亮,但心眼却亮的很。 回来又跟老五商量,“不行就找咱家那姚疯子去。她能给清涓送到医科大学进修去,想来跟人家学校也有些关系。走走关系,医学院不是好学校?” 老五还真动心了! 对三哥开口,比对四哥开口容易的多。 隔了一天,两人把地里的菜摘了一些,就去了县城,找老三两口子去了。 老三不在家,外面的生意还得要人照管。 就姚思云在家呢。她比较随心所欲,自家的诊所想几点开门就几点开门,不想开门就不开门。 在家干嘛呢,列请帖上的名单呢。 要是清辉那边跟人家姑娘谈的不错,她希望年底能结婚。 结果就等到老五两口子来了。篮子里是嫩韭菜、老茄子秋黄瓜老豆角,有能吃的,有不能吃的,老茄子里面都是籽,不能吃了。但是老豆角蒸麦饭还行。 她笑着收了,知道这两口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问了:“找你三哥?那他晚上才回来?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老五赶紧说:“不用了。”不在跟好些。 于是就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姚思云眨了眨眼睛:“清雪跟清涓不一样。清雪学的多好啊。正儿八经的考上的,这是不一样的。当年那么多推荐上大学的,后来其实就很尴尬了。职称评不上,啥啥都没有。但正儿八经的学历,你只看老四和桐桐就知道的。孩子是学累了,胡思乱想呢。这就跟走路走累的人想走近道是一样的。你们怎么也被唬住了?回去跟孩子说,啥时候凭真本事考出来的,都是不一样的。要不是这个,二哥二姐早找老四和桐桐想办法去了。能叫清安去读大专。人家哪怕是大专,也是自己考上的。将来专升本,还得人家自己去考。你看着吧,然后人家读研,说不定留大学里成大学老师了。自身过硬谁都没话说……清雪我是知道的,学校的老师我都熟悉,都说这孩子特别有潜力。我跟你们说,一定要给孩子树立信心,平时把孩子的营养加上……说不定,咱家又多一个清宁……” 夸了又夸,两口子被夸的恍恍惚惚的,然后被忽悠出来了。 满脑子都是那种,我家的闺女了不起,我家的闺女潜力还很大,我家的闺女将来说不定比清宁还厉害…… 信心爆棚的结果就是:马小婷到县城了,租了房子在这边陪读。 晚上做作业到十二点?不行!再学俩小时,大家都做到十二点,你不多用功,怎么能比的上别人? 早上六点起床?不行!你的英语本来就差,五点起来在家英语早读。 中午可以睡午觉! 什么? 睡不着? 没关系! 喝半片安定就睡着了。 怕起不来? 有什么关系? 妈啥也不干,就坐在闹钟边上盯着呢。到点了就叫你,肯定不会迟到的。 什么叫药劲太大下午上课老睡觉? 那就是你偷懒的借口! 等等!妈给你买口服液去!各种口服液,只要是能提神的,都买。 喝茶能提神,那就喝茶。 喝咖啡效果更好,那就买!妈舍得这钱! 妈能不能扬眉吐气,就只看你的了,闺女! ———————————————————————————— 1134.悠悠岁月(151)三合一 悠悠岁月(151) 连着两次, 清雪的考试成绩都退步了。 而且还退步的特别厉害。 头一次是周考,还能说作息时间打乱了,当时考试的时候犯迷糊,下午第一场考试睡了半场, 题都没答完,考了全班二十三名情有可原。 但是月考呢?已经适应了一学期了, 难道还不行吗? 结果这次, 直接排到了班里的三十八名。 一个班只有四十五个学生,每次重点班的最后五名学生是要去普通班的, 再把普通班的第一名选拔进来。一是激励学生不能松懈。松懈了,这就意味着你完蛋了。二呢, 也是保证重点班的学生质量。第三,也是给普通班的学生一个前进的方向,告诉他们, 只要努力,那个班里就有你的一个位子。 对重点班的学生来说,其实是不用催, 他们自身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 而更叫学生在意的是,每次考完月考, 都是会开家长会的。以前老五和马小婷还不是很重视,有时候去, 有时候不去。而且两人对外都不是很会跟人打交道的人。去了就是坐着听听, 有时候去的晚了都快结束了, 从后门进去坐坐听一听, 看孩子的成绩还是那样,不是顶好的,但也算是不错了。也就过了。从来没有更老师主动沟通过孩子的情况。 而姚思云跟老师的关系好,这大家都知道。反正是为了清涓上学,她跟这些老师,大部分女老师都成朋友了。什么美容养颜的中药偏方,都是她提供的。 有时候村里谁家的孩子想转个班啊,转个学啊,在学校打架了之类的事,都爱找到她这里,知道她能求来这个人情。 因此,姚思云说老师说孩子的潜力特别大这事,两口子认的真真的。 其实现在这老师嘛,很少直啦啦的说你家孩子怎么了怎么了?学的不好,不会说孩子笨,不是学习的料。只会说这孩子要是认真,要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一定会怎么怎么样。但问题是性格是那么好改变的吗?他的心收的回来吗?这话当然不算是错的,只要用心,肯定是要比之前好的。比如说清雪,人家老师也说了,这孩子的潜力还是不错的。但问题是这潜力什么时候挖掘的出来,怎么才能挖掘的出来呢?而她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挖掘出来呢? 要不然老师能怎么说?说这孩子保持现在这成绩就是极限了? 谁能一眼把人看死了对不对? 好话人人都爱听!语言也要讲究技巧的。 细听老师的鼓励词,好像个个都前途无量,然而,老师要求的那个先天条件你达到了吗?你能达到吗? 马小婷这回特别积极的去开家长会了,学生都在走廊里站着,清雪是本来是靠着栏杆都能睡着的,结果一件自家妈这么早来了,都吓了一跳,她不是不爱开家长会吗? 瞌睡一下子都没了,只觉得头重脚轻,难受的不行。 等老师一把成绩单和名次表发下去,马小婷的面色就变了。等一个个的家长都走了,她好容易等到老师跟前空了,才过去问:“我们家孩子这成绩咋退步这么多?” 老师先是愣了一下,问:“你是?” 不是很有印象。 “金清雪的家长。”马小婷赶紧道。 老师就一言难尽:“这孩子可能是压力太大,发挥失常还是怎么的了?我看上课的状态还是不错的嘛,可是考试怎么回事?我下来跟各科的老师碰一碰,具体的问问。” 清雪站在教室外面听见了就抿紧嘴巴。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数学课排在早上头两节,原本不是这么安排的,但被班主任给换了。这也是她一天中脑子最清楚的时候,上课的时候状态当然是不错的。 老师这么说了,马小婷又真心不是很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说话办事难免有些畏手畏脚,尤其是老师还是个男老师。出过当年的事后,为了怕人再说更多的闲话,这么些年了,基本没跟老五之外的男人多说过一句话。 各种原因的紧张,然后老师说啥她就应啥,回来只恍惚记得,那老师说过:当然了,这学习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很多孩子暑假都补课,有去省城找上名师辅导班的,有单独请老师的。别人进步了,当然就显得别的孩子退步了。 还说啥,要是上辅导班可以联系他。 马小婷咬牙,怪不得考不过别人呢。原来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么来的。 她先去找英子,问清安当初有没有上啥辅导班。 英子点头:“现在这些老师都在家带学生呢。我记得清安那时候是凡是自己的老师办的辅导班,一般都去了。反正大部分孩子都去……” 主要是家长也怕万一咱们孩子没去,人家老师再给孩子穿小鞋怎么办? 这很好理解,一般的家长也都是这么理解的。 但是呢? 马小婷的想法现在还真不一样,她压根没理解英子想表达的意思,老师暗示的话,她也没能听明白。 但就是知道一点,得课外另外补习。自己这么关在家里傻学是不行的。 清安那时候是去上的大班形式的辅导班,这不行!要不然能只读个大专吗? 要找,还是得给孩子单独找一个家教。 她想起姚思云当初给清涓请过家教,就去找姚思云了。 姚思云又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管孩子学习的,但问家教,她就说了,为了孩子嘛,有啥好瞒着的,“清涓那死丫头,皮的很。太贪玩。在学校看不住都不行。家教是请了,没敢请大学生当家教,主要是管不住我家这猴崽子。请的是在职老师。如今在职老师不好请,一般在学校代课的,人家都自己去办辅导班了。谁出来上家里来上课的。我们找的那个老师,是退休了,也不上门,是我们把孩子送去,单独带她一个。课时费也高,两个小时得三百。” 马小婷倒吸一口气。 对老三和姚思云来说,这课时费是拿的起的。但是对于老五和马小婷而言,这就太贵了。一个月得小一万的支出,肯定是负担不起的。收废品,一年也才那么三五万。一家人不吃不喝了。 回到家,碰上老五过来给娘俩送家里刚摘的菜。虽说住到城里了吧,但是日子还是该省的地方就得省着。菜吃自家种的就行嘛。老五隔几天送一次,反正属于生活正常开支的那一部分,是少之又少的。 马小婷就跟老五说了,然后叹气:“都怪你没本事,现在有啥条件……” 老五黑脸,扭身就走:“我没本事,你找有本事的去!” 随着年纪的增长,当年的刺好像越扎越深了。 马小婷不敢言语,看着老五走了才扭脸看镜子,是!谁都有老的一天!等不再鲜艳明媚了,好像情分也淡了。 随即就甩开那些伤春悲秋的,心里谋划的,还是请家教的事。 清涓不好管,不敢给请大学生家教。但是自家清雪又不一样。又有自己看着,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把当天的难题,都帮着解答了,就好了。 开家长会,听那些家长说,县里这农业大学,还是国家级的重点一本大学。那这学生……想来都不差的。 清雪回来还以为她妈又得絮叨呢,结果没有!坦然接受了她退步的事。她顿时受宠若惊,不敢在这个时候跟她妈犟着来,特别的乖巧,她妈说啥就是啥。 到了周六早上,清雪是那种周末学校必须补课的。但大学生却都过周末了。 马小婷想去大学找家教去,结果刚走到通往大学的大桥边上,就看到桥两边坐着很多的学生,人人面前都有一个纸牌。上面写着‘家教’‘数理化辅导’‘王牌家教’之类的话。 还以为很难找,原来这么好找。 她走了一圈,看了一圈。这个姑娘穿的一般,但是说话叽叽喳喳,一看就很厉害,不能要。那个男娃子不错,但一看就不好打交道,而且听他跟人家要价,小学生全科辅导,一个小时居然要五十。 太贵了! 最后走了一圈,视线落到一个穿着洗的发白,裤脚都磨出烂毛边的瘦小的小伙子跟前。这孩子上身白色的运动衫都洗的发黄了,看的出来家境不好。眼睛腿还用胶带缠着,这说明,这孩子很缺钱。缺钱……就肯定急着找活。那价钱是不是就好说了。 而且这孩子坐在这边,低着头,过来人也不敢主动搭话,甚至人一看他,他就回避视线。 马小婷不喜欢跟强势的人打交道,觉得这个学生更好打交道,就过去问:“给高中的孩子代课吗?” 黄松今年大一,实在是生活费撑不到下周了,才出来试试的。一般都不爱要大一的新生。他也就是试试。 这会子别说是叫自己辅导高中,就是辅导大学生,他都敢答应。 已经连着吃了两天的馒头加咸菜了,他赶紧道:“……高中……别人都是八十……我五十吧……” 马小婷就说:“几个小时五十?” “一般都是一个小时。”他这么说了,又赶紧问,“家远吗?打算一周补习几次。” 马小婷说的模糊:“也就是把当天没听懂的讲了就行,天天去。你看……能不能少点……” 只要拿下活,多少都是次要的。 关键是提那天补习,这是不是意味着天天都有收入。再不行,还不赚三餐的饭菜。一天二十块就吃的跟大众差不多了。一个月六百块钱,跟大部分同学的生活费基本持平了。 所以,他大胆的退了一步:“要是时间短,离的又不远的话,三十也行……” 马小婷就说:“补习的时间不会太长,二十吧……” “二十也太少了,陪着小学生写作业,也都二十五呢。”他这么说。其实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这在自己的底线之内。 “那就二十五吧。”马小婷强调,“每天把不会的解答完,行吧?” 却没说具体的时间。 黄松心说,就是再晚,你能玩到几点去? 他现在又确实需要这钱,就点头,不过也就填了个条件:“钱是每天结算,不拖欠。” 然后两人就这么定了。 马小婷地址说了,“……晚上八点半你过来。” 第一次去,当然得早点去。特意洗了头洗了脚,换了一双干净的袜子。就怕到人家家里需要拖鞋。临走的时候,又从宿舍的桌子上拿了舍友的一个口香糖装在兜里。这才拿着学生卡去校门口坐船去了。在这个小县级市里,他们学校的大学生待遇是相当不错的。据说是当初开发区的领导为了把学校吸引来给出的优惠政策。那就是有学生证可以在同立市内做船坐公车免费。所以,这对他来说,可是帮了大忙了。因为对方这地址他专门查过了,其实不算近便。那地方如今算是城中村吧,已经是出了开发区了。船靠岸还得走十多分钟呢。 他去的早,六点都到了地方了。悄悄的把地址找对,又怕遇到学生家长尴尬。所以又走回来,在开发区边缘的河岸边的休息椅上,消磨时间。 直到八点十分,他才起身,估摸着提前五分钟到,时间是比较合适的。 然后走着走着,就发现一直走在他前面的姑娘,还一直在她前面。 那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姑娘。 看着她拐弯,进了巷子第三家,然后直接进去了。 黄松愣了一下,不会就是这个学生吧。他还有点紧张,说实话,女家教相对比男家教受欢迎。小学生初中生,不管是男孩女孩,人家家长都更愿意要女家教。但到了初三到高中,家长就怕孩子分心,男孩给找男家教,女孩给找女家教。 他又觉得不可能吧,给女孩找个男家教。 其实他是看见女孩就紧张的。 深吸一口气,抬头往上看了看,就见三楼的灯一下子亮起来了。他心想,该不是那女孩到家了。扭脸又一想,也不对!今儿自己第一次来,她家长肯定在的。在家不会到现在都不开灯的。 清雪却习惯了她不回来,家里不开灯。 省电嘛。 马小婷把烩面片给舀了一碗递过去:“赶紧吃!给你找的家教马上就来了。抓紧时间。记着,把你今儿学的,会的不会的,都拿出来问问……讲上两个半小时,就差不多了。” 然后黄松找来的时候,还真愣了一下。 民房,每层十多个房间。这学生家租住的是个小单间。房间里就一张双人床,一个书桌。门口放着煤球和炉子,锅碗瓢盆啥的在窗台上放。可见就在这地方生活的。 这条件找家教? 别管啥条件吧,给钱就行。自己凭啥同情人家? 但这条件,无疑也给了他一些自信,于是说话也利索起来了,大大方方的:“阿姨,我来了!” 清雪只抬眼看了一眼,就低头吃饭。 饭吃了一半,八点半整,马小婷从清雪手里把饭碗抢了过去,“上完课再吃,剩下的我给你热着。先上课。” 黄松特别尴尬:“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 八点半上到十一点。而最晚一趟公交船是十一点半,他走过去还得十几分钟时间呢。不能错过这个时间的。 然后黄松发现掉到坑里了,这姑娘拿出卷子不停的问,但其实每道题都不难,而且看卷子上,都是有答案的。 第一次上课,他不知道原因,就都给讲了一遍。当然非常轻松,就是看着答案念嘛。 然后那姑娘配合着回答,两人真跟认真上课一样,学生一问一答,配合的特别默契。 马小婷比较欣慰,觉得这家教请的好。你看上课这状态多好。 走的时候特别利索,给了黄松二十五块钱,“赶紧回去,还能赶上末班船。” 多花了很多时间,她到底觉得有些亏了人家。 而黄松也觉得,这钱挣的对不起人家。就是去念了两个小时。念到最后,他都不知道题目想问啥。然后还有一次看错了答案,第九道题空的地方比较少,她把老师板书来的正确答案,写在了第十题的下面,而第十题的答案,在卷子上方的留白处。他见第九题没答案,就以为最上面的就是答案,结果两道题把答案念反了。那姑娘也就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顺着自己的往下说。 她妈骗了他的时间,他又跟她一起合伙骗了她妈的钱。 这里面谁骗了谁,都说不清楚了。 哪怕是回去的晚了,宿舍都关门了,他只能去通宵自习室凑活过一夜,也觉得没啥怨言。 谁叫咱是亏心的挣了人家二十五块钱呢。 然后随后越是教这学生,他心里越是复杂。她妈可能晚上叫她做卷子嘛,然后她还真做了,每张卷子都是满的,只不是卷子跟答案根本就不一致。她把老师讲过的旧卷子答案,全都挪到新卷子上。题又不一样,怎么可能对上? 然后每天去了,家长都拿出头一天新做的卷子叫自己检查。那姑娘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是怎么着也说不出出卖她的话的。 他装着列草稿,就在纸上写: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成绩出来就露馅了! 清雪愣了一下:那你帮帮我。 黄松偷眼看坐在门口的家长,见她专心的再织毛衣,就写:那咱们明天好好上课。 清雪马上写:不是这个!你能借我点钱吗? 黄松心里苦:我没钱。 清雪眼里满是祈求:求你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黄松心说,不会想离家出走吧,那出了事自己更脱不了干系了,马上劝:你妈也是为你好。 清雪秒写:为我好就是叫我每天吃安定? 黄松瞪大了眼睛:可我真没钱。你家还有什么人,你找他们帮忙! 清雪的笔停了一下,好像是犹豫什么呢。然后才写:你不就是怕挣不了我家这份钱吗?我给你找个能长期干的活,你帮我一个小忙。 黄松看她:什么意思? 清雪抿嘴:保证不连累你! 然后上完课,清雪就说:“妈,明天放学我想叫黄老师先带我去书店,学习资料我想叫老师帮我挑个适合我的……” 马小婷愣了一下:“那行!”然后又看黄松:“麻烦老师了。” 黄松‘啊’了一声,他现在也不知道这姑娘要干嘛。 结果下去六点,黄松才刚上完课,就在教学楼下看见了清雪,怎么就找来了? 他走过去,这姑娘就转身:“你跟着我。” 然后跟着她一路走一路转,最后到了一处便民市场,停在一个摊位前面。 她听见这姑娘喊:“二哥,妈呢?” 黄松一愣,啥意思?哪里还来的一个妈? 瞬间,他脑补出了后妈恶毒的戏码。心里还想着,这孩子是来找亲妈来了。 而那个被喊‘二哥’的吴双,也愣了一下,等看到来人,他的眉头就皱了一下,随即就客气的笑了一下:“是清雪啊,我妈……” 正说着呢,赵爱华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塑料袋的绿豆芽,这是必不可少的配菜,她回去取配菜去了,也没注意站在柜台前的人是谁,就跟二儿子说:“今儿就剩这些,忙完了就收摊吧……” “妈!”清雪喊了一声。 赵爱华一愣,扭过脸看是清雪,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你说这一上来就叫妈,叫人怎么说? 说的重了吧,她还是个孩子。可是就这么应下吧,谁心里也不舒坦。 她‘啊’了一声,才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事啊?” 清雪就低头:“妈,能给我五百块钱吗?算我借您的。” 我哪里敢借钱给你? 这么大的孩子,谁知道你拿钱干啥去?! 吴双就说:“今儿生意不好,抽屉里流水账也就几十块钱。要不拿五十你先零花去。明儿你过来拿钱……” 心里却想着,晚上就跟你家里的大人说一声,出了事也怨不到咱身上。 谁成想,清雪摆手:“没有也行……我借钱主要是给我同学借的……”她指了指黄松,“这是我同学她哥,还是农大的大学生呢。这里招临时工的多,还有送餐的,时间都不固定,他想找个活,一天几十块钱的伙食费够了就行……要是能找到活,也就不要钱了。” 黄松都愣住了,这姑娘真出来给自己找活了? 那边赵爱华母子俩松了一口气,还当是啥事呢? 这有啥啊? 赵爱华就问黄松:“会包包子吗?不会的话暂时就只能干苦力了。” 黄松赶紧点头:“会的!我妈身体不好,都是我帮着做饭。包包子,包饺子,擀面条啥话都会。” 也是难为了! 赵爱华就叫对门包子铺的老李:“给你找个伙计。一天四十块钱,行不行?” 包子铺得早上三点过来,一般到凌晨六点半就算是结束了。赶在七点左右蒸出来,店主家只卖就行。 因着都是后半夜干活的,其实能找个长期干的,不容易。 黄松一听这条件,答应的特别利索,“肯定不误了您的事。” 清雪这才说:“谢谢妈,那我走了。二哥再见。” 然后黄松跟着就走。 这一回却招手叫了出租车,报了一家私房菜馆的地址。 黄松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清雪塞了五十块钱过去,“待会儿下车之后,你自己往回倒三百米,就能看见书店。你自己去帮我买书,然后坐车回去,别进村子,就在离我家最大的码头那边等着我。” “那你呢?”黄松急忙问。 “我有事,赶在九点半之前,一定能到码头跟你汇合。”她看着车窗外,声音不高,却把黄松听的心里发毛,这姑娘这股子劲儿不对。 下车后,他看着清雪进了一家私房菜馆。他看那菜馆来来往往,应该没事。还想着是不是这姑娘吃不下去那没油水的饭,借着买书的名义出来解馋的。 又想到她的家庭听起来挺复杂的,这事外人没法掺和。倒是拿着钱,转身去买书去了。 清雪却问了服务员:“我找金总。” 服务员指了包间,她直接推门进去了:“三伯!” 老三正给对方倒酒,愣了一下抬起头,见是清雪,就赶紧道:“你这怎么跑这里来了?跟谁来的?同学吗?想吃什么尽管吃,账记在三伯账上。”然后对几个客户笑,“这是我一侄女,高中了,学的可好了……” 清雪抿嘴笑:“我自己来的。今儿听见英语老师跟三伯娘通电话,三伯娘说您今晚在这里吃饭……” 老三一愣:“那你想吃什么啊?自己点……” “我不吃!”清雪摇头,“吃过饭了。我是陪同学出来买资料,看见几本书还不错,又没带钱,我说过来看三伯在没,想先借五百……” 当着客户的面,亲侄女买资料书要五百块钱,还是借!你说给不给? 老三抽出五百递过去:“够不够?” “够了!”清雪笑的特别甜:“明儿叫我妈给我三伯娘送去。” “不用了。”当着外人的面老三能怎么说,只道:“去点几个你想吃的,带回去跟同学吃。” 清雪笑着退出来,还能听到里面自家三伯跟人家说:“我家的孩子都争气……大侄女二侄女就不说了,这个小侄女眼看也是个大学生的料子……” 她的嘴抿的紧紧的,手里攥着那钱,眼圈都红了。出了私房菜馆的门,又打车,到了地方上楼然后摁门铃。 英子开门见是清雪,也愣住了:“怎么这个点?你一个人啊?” 清雪点头:“二伯娘,我大姐的校服还在吗?我的校服丢了,学校又叫穿。” 这事啊,“这学校也是够折腾人的了。你大姐的这都放哪去了?你叫我找找,你先坐。”说着,就去了卧室。 清雪就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迅速的拿起来,然后翻开电话簿。拿出早就预备好的在兜里放着的纸笔,赶紧把需要的电话号码抄下来。 这才快速的放回去。 英子出来的时候皱眉:“就找到你清安哥的了,你大姐的这还真一时半会的找不见。” “也行!”清雪就接过来,“校服都是宽宽大大的,有的穿就行。我清安哥现在不要了吧?” “那你拿去穿吧。他现在也用不上了。”说着就拿出十块钱来:“坐出租回去,路上别耽搁。” 清雪接过来应了,出了门进了电梯,还能听见二伯娘嘟囔:“……真是心大,大晚上的叫孩子出来借……” 黄松一直等到九点十分,才看见这姑娘下了船。 就见她把手里的东西,是衣服还是什么的,顺手就塞到垃圾桶里去了。然后从自己身边走过,也不停留:“走吧!” 两人回去,结果马小婷才问了一句:“怎么现在才回来。” 就听清雪说:“……黄老师本来今儿都是出不来的。他不能教我了,他们加了晚自习了,晚上得上到九点五十才行。时间上冲突了……” 啊? 马小婷和黄松心里都挺惊讶的。 到了这份上了,黄松只能点头:“是!突然加晚自习……没办法……” 马小婷很意外:“大学生还有晚自习?” 看这话说的:“我们还有通宵自自习室的。去的晚了还没位子。” 哎呦! 马小婷点头,越发觉得自己是正确的,说清雪:“看看人家!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还这么拼命。你这才哪到哪。现在就算是提前熟悉大学的作息了。” 黄松:“……”是不是您误会什么了?! 清雪就特别乖的点头:“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然后黄松就被礼送出门了。清雪把人送到楼下,警告了一句:“最好别多嘴,剩下的事情跟你无关。” 黄松纠结的很,连着好几天,一到八点就到那个码头,然后躲起来。看清雪正常的放学,他就放松了。觉得自己可能真是想多了。 一直都到了十月中旬,在给老李家包包子的时候,对面的那个清雪的‘二哥’和‘妈’找来了,问他:“见过清雪没?” 他这才知道,这姑娘跑了。已经一天一夜不见人了! 这事他不敢瞒着了,但确实他什么也不知道。 就把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都说了。 赵爱华就气:“你这小伙子也是,这么大的事你就鸟不悄声的?” 吴双拉自家妈:“这事怨不着人家。出去也别说跟着小伙子有关!”就马小婷那不讲理的德行,非闹的这孩子被学校开除。 赵爱华叹气,点了点黄松:跟谁也别说。 别说不等于不挂心啊?这姑娘要是出点事,他得内疚一辈子。 赵爱华和吴双对老二和老三却不会瞒着,把事情就都说了一遍。 然后老三恍然:“这孩子那天去不是买书的,就是特地找我去要钱的。还专门当着外面的面要,这是知道我要面子,不会不给她。” 姚思云就瞪眼:“那你回来好歹说一声啊!” “那天晚上不是喝醉了吗?”老三解释,“然后也就忘了。等想起来,又琢磨着就是五百块钱的事,也没太往心里去。” 叫这小丫头给钻了空子了。 姚思云就说:“给京城打电话吧,一准跑京城去了。” 老三摇头:“老五那边到底有没有京城那边的电话还两说呢。这孩子还能回镇上要电话号码去?” 姚思云翻白眼:“你没听出来?那孩子在码头上把衣服还是啥塞到垃圾桶了。吴双又说,那家教老师不知道她从哪弄的衣服。二姐那天跟我念叨,说清雪晚上过去找她还要清平或者清安的校服,说是自己的丢了,借她姐姐哥哥的穿都行。要是衣服没穿扔了,那她跑到二哥二姐那边干啥去了?” 肯定是抄电话号码去了! 老三可算是醒过神来了:“这丫头的脑子,是够好使的。” 可好好的跑什么呢? 老五那边两口子报了警都在警察局说明情况呢,老三就先给清辉打电话:“要是清雪找过去,一定把人留住了。” 清辉正在机场准备接清宁呢,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 神五载人上天了,清宁离开了半年终于回来了。清辉亲自来接,就接了个电话的工夫,一扭脸,就见接机口多了个特别显眼又格外熟悉的身影。 军装、挺拔、帅气,手里没有鲜花,只有一只保温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啥。 等到人从里面出来,就看见自家二姐朝军装男熟人一只跑过去! 他‘呵’了一声,难道好事将近了? 也是!咱中国人都飞天了,你还要叫人家等到啥时候? 征服宇宙吗? 1135.悠悠岁月(152)三合一 悠悠岁月(152) 有半年时间没见了, 拥抱的时间有一点长。 感受到周围打量的视线, 两人才分开。严格拉着清宁:“车在外面。” 到了车上,才把保温杯打开:“喝点。” 里面是姜枣茶,清宁挑眉, 她的例假一向是很准的, 今儿是第一天。肚子倒是不疼,不过是坐的时间久了就有点要暖背疼。 谁知道一下飞机就有这么贴心的服务。 她接过来似笑非笑的看他:“你倒是上心。” 严格俯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不理她这个话, 却问她:“送你回家?” 清宁斜眼看他:“听你的安排。” 严格轻咳一声:“现在还早,叔叔阿姨都在上班, 清远也在上课。回去还是一个人在家……” 清宁‘嗯’‘嗯’的应着,点着头,喝了半杯子姜茶,这才拧上盖子, 看他。 他不言语, 只盯着路面,却开到了他家。 这边只他偶尔住, 房子是今儿六七点赶过来收拾出来的。 看起来整齐的很。 不过这种整齐叫清宁瞧着跟有强迫症似的, 啥东西都放的有棱有角。 “……能泡热水澡吗?”严格看她,生理期不方便, 但感觉她要是不洗澡会受不了的。 “我洗淋浴。” 热水淋在身上, 浑身都放松了起来。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偏又不到供暖气的时候。可屋子里却不觉得冷。只怕是他出门的时候, 就一直把空调开着呢。为了回来的时候舒服的。 洗了澡, 出来吹干头发这么大点的工夫, 他已经把脏了的内裤帮自己洗出来了。 她就靠在门边看他:“严格!”她这么叫了一声。 严格讲衣物晾在离空调近一些的地方,扭脸看她。她穿着他的旧衬衫,光着脚踩在地上。他起身去鞋柜,翻出毛茸茸的拖鞋来放在她脚边:“不能受凉不知道吗?” 清宁嘟囔着穿上拖鞋,见严格去了卧室,她跟了过去。 他把电褥子调到恒温上,“睡一觉,起来饭就好了。” 说完二话不说把她塞到被子里,转身出去了。她分明看见他滚动着的喉结,还有他的一双眼睛……从来不敢过多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被窝里暖意融融的,被子上是熟悉的味道。 干净的阳光的味道。 身上的那种酸疼随着暖意逐渐消散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却睡不着。 她想:这世上除了父母,还能有谁叫自己这么安心的躺在这里,却可以放空脑子,什么也不想吗? 就是清远也不行。他要去厨房,你得操心他会不会烫着。自己照顾他行,但反过来受他的照顾?估计无法做到如此安然吧。 但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她都相信他在。躺在这里,可以不用管外面是风还是雨。外面所有的事交给他,她都不用有任何的负担。 她可以安心的躺在这里,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给她的一切。 这么想着,鼻子就酸酸的。 其实处着处着,两人的相处模式不知不觉中变了。以前,她总是照看他。但现在,他‘发号施令’她却自然而然的接受了。 严格进来叫她起来吃饭的时候,就见她根本没睡,就那么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怎么了?工作哪里没做好吗?” 清宁看他,盯着他的下巴,“你过来点,下巴上有个东西……” 严格摸了一下下巴,又看了看手,没东西啊。然后头低下去,叫她看。 清宁抬手,一下一下的摸严格的下巴:“……丑死了……哪来这么多胡子……” 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哪怕是刮得干净,摸起来也有些扎人。好怀念那个粉嫩羞涩的少年! 严格被摸的口干舌燥,却没推开她的手,暗沉沉的眸子盯着她,发出低哑的声音:“别闹!” 清宁咯咯咯的笑:“就是看看你的胡子扎人不扎人。” 严格认真看她,然后猛的低下头用下巴去蹭她的脸和脖子,痒的清宁越发的笑:“不闹了……我真不闹了……” “扎人吗?”严格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还要看吗?” “不看了。”她赶紧摇头:“不是要吃饭吗?我要起了。” 严格声音里带着笑意,柔柔的说了一声好。他感觉的到,他贴在她的身上,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但是她就那么抱着他的脖子,自然而然。而不是尝试着推开他。 她接受了他。她的身体反应比她的嘴巴更忠诚。 他没急着起来,顺手就躺在她的边上:“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她自然而然的调整睡姿,在他的胳膊展开放在她的头顶的时候,她拉过去当成放在她的脑袋下面,枕上之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的怀里:“你说……” “我的工作可能会有些调整。”这话一出,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于是赶紧道:“不是去其他军区……这次是总|参信息化部。你觉得怎么样?” 清宁摸着他的手臂一下一下的:“你喜欢什么呢?喜欢坐机关,还是喜欢下部队?” 严格接口就道:“我喜欢你!” 说完两人都愣了,严格这才赶紧道:“工作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的专业……在总部发挥的作用更大些……” 清宁翻身,趴在他胸口,心里却知道,他其实为了两人的将来,是做了牺牲的。毕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即便当了将军,这离了战士的将军,哪里称得上是真正的将军? 她的心又酸又软:“这事你得跟我爸去说。” 严格的头就抬起来看她:她的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清宁却一下子坐起来了,“饿死了饿死了!赶紧吃饭。” 严格咧着嘴笑。 晚上送清宁回去的时候嘴角还是咧着的。 清宁就提醒他:“收敛着点,我爸那一关是那么好过的?” 闺女回来了,林雨桐早早回来,亲自做了一大桌的菜,四爷也推了应酬,早早就到家了。六点半整,自家闺女才回来。 人一回来屋里一下子就闹起来了,叽叽喳喳的,在家里说一些保密条例上没有的东西。 吃完饭,严格就尽量不叫自己紧张,跟四爷说:“金叔,有件事我想征求您的意见。” 四爷愣了一下,就起身上楼:“跟着……” 一坐下,严格就说:“有几位长辈提议我可以去总|参历练历练,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四爷认真的看了严格一眼,这小子倒是会钻营。不声不响的,挤到总|参去了。 那地方,要么是真有奇才,要么就真是背景大。但是光有背景还是不行的,前提条件的是你有硬实力。以严格来说,去总|参是一步好奇。他后面虽然有乔家在军中的背景做支持,但是乔家跟他隔得远了。而如今的乔家在现在看来,早不是当初的乔家了。所以,他需要自己的人脉网络。总|参是个不错的地方,起点高,人脉广。在里面浸润上几年,再下基层,那时,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四爷点点头:“这想法可行。”然后心中一动,见这小子欲言又止,就又问,“问过清宁的意见了?” 严格眼睛一亮:“清宁没说什么,只说问问您的意见。” 四爷心里就多了两份欣慰,“不要着急,去是该去的,可是什么样的部门什么样职位,同样重要。这事我放心里了,你也不要来回的扑腾了。等结果下来,我告诉你。” 严格赶紧起身应是,才从里面出来。 四爷拿起书桌上摆着的照片。这张照片还是当年带着清宁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照的。那时候这丫头才几岁?如今却也要嫁人了。 刚才,跟严格那小子,谈的是工作也不是工作。 严格为什么那么着急要到总|参来,不就是他跟清宁之间,总得有一个人朝后退一步的。没有守着的家,哪里是家。而他选择了退让。 不过是他这个退让选择的很智慧,如今看似退了一步,来日去能进一大步。 做到这份上,就是为了成家的。 为了成家后,没有顾虑的。 清宁没反对,却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叫询问自己的意思。 这就很明显是尊重父母的意思:爸爸同意她结婚,她就结婚。如果觉得时机不到,各方面的条件还有待斟酌,那就不着急结婚。 晚上他跟林雨桐把事说了:“……该准备的准备着吧。严格这次调动……得慎重一些,我会看着办……你只看着清宁的嫁妆该怎么给……” 林雨桐‘嗯’了一声:“小着盼着大呢,大了都成白眼狼了,说飞就飞了……” 可等林雨桐琢磨着给清宁什么陪嫁的时候才拍了脑袋,被四爷给带偏了!如今他们家这情况,带啥陪嫁?能给你闺女在城外修个园子,然后再陪嫁两座城池不? 这些都不能,剩下的有啥还想的? 将来挑一些首饰和古董,只说是小老太给孩子留下的,陪嫁过去就是了。 正寻思这样的事呢,电话响了,是英子打过来的:“桐啊……” “姐啊,怎么这个点打电话过来了?”林雨桐就问,“家里有事啊?” 英子一听这语气,就赶紧道:“没啥事,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常叮嘱清平那丫头一声,该动还是要动的,在电脑前面坐的时间长了不好。我跟她说一声,她能呛呛我十声。老说我那一套养胎的法子都是没科学依据的。说不听!” 林雨桐就笑:“知道了!我在意着呢。” 其实人家孩子比她当心,徐强专门请了月嫂在家,产前照看孕妇,产后伺候月子照看孩子。 挂了电话林雨桐想了想还是趁着没忘打给清平。 清平看着眼前的清雪,问小姨:“您知道了?她也是胡闹……” “怎么能说你妈胡闹呢?”林雨桐说她:“你妈以后说什么,你就好好听什么。听完了,你觉得不对了,不按她说的做不就完了。别老呛呛她。” 嗯? 清平‘哦’了一声,就笑道:“知道了!下次肯定不会了。” 林雨桐也不当真,那边等着开会呢,就直接挂了电话。 清平挂了电话才对清雪道:“有啥事你跟我说是一样的,四叔那边真挺忙的。” “晚上过去也不行吗?”清雪低着头小声问了一句。 “你当当了大干部就是再办公室坐着喝茶聊天呢?”清平没好气,“有时候出差几个月不在的时候都有。你清远哥高考的时候,还是我过去陪着的。你说要是有办法,谁乐意出去?” 清雪对这个倒不是很知道,见清平这么说了也不吭声,就那么坐在沙发上。 清平给腰下垫了个靠枕:“你也是胆子大,你说路上出点什么事该咋办?今儿晚上的飞机,叫清辉送你回去。” “不回去!”清雪摇头:“我不回去。回去……我感觉我就活不成了。”她摆着手指头说她的作息时间:“……晚上说是能睡三个小时,其实一晚上根本就睡不踏实。下午和晚自习喝的咖啡和提神营养液喝多了。觉得困的不行,偏偏又睡不着。上午勉强听两节课,下午是真的一点精神也没有。上课是趴在桌子上睡的。老师如今……也都不怎么管了……” 清平知道,老师的政策到了最后是这样的。你自己都提不起劲,谁也没办法了。老师顾那些肯上进的都顾不过来呢,哪有空看顾这些不上进的。 她皱眉,马小婷那人是个不怎么说的通的人。她觉得她的道理有理,就坚决会按照她的道理走。 如今怎么办? 送回去这孩子真叫她妈给耽搁了。 但自家能替人家孩子拿主意吗?也不能! 暂时叫安顿好了,她没跟四叔小姨说,就打电话给清辉:“这丫头太倔了,不亲自送回去不行,再给跑了?” 清辉应了:“我知道了,我爸跟我说过了,我现在就过去接人。” 清平就带着清雪出去,买了几身衣裳,买了点参考书,“回去跟你爸说说,叫你爸说说你妈,实在不行,就跟老师沟通。让老师跟你爸妈谈谈,或者干脆建议你住校。这都行!但就是不要再出来跑了!” 清雪拉着清平的手:“大姐,你给我想想办法,我真不想回去。一说回去我就紧张……我就害怕……” 这是啥毛病? 清平根本就不信。你说你能那么冷静的策划着跑出来,你能紧张害怕? 她没答应,把人看牢了,直到清辉亲自来接,才一次又一次的叮嘱:“把人看好……” 结果送出门才不到一个小时,清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姐……你过来一趟……我在爱家超市门口……” 清宁这就换衣服准备出门了,一下楼看见清宁开着车在楼下等着,“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要出门……” “我知道。”清宁开了车门叫她上车,“清辉也给我打电话了。说出了点事。挺急的!” 但具体什么事却没说,还特意叮嘱自己不要告诉爸妈。 结果姐俩赶到超市门口,就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不少的人。 “这事干嘛呢?”清平疑惑的顺着那么些人的视线看,然后不由的惊呼一声。 十几层高的楼顶上,站着个人。 那人身量不大,是个姑娘,上身是红色卫衣,下身是黑色的运动裤。 清雪今儿出门,就穿了这么一身。 她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手不由的保住肚子。 清宁给吓了一跳:“大姐,你先别紧张。没事!你看下面那个气垫子都充起来了。” 可这事哪里有万无一失的。 两人挤进人群,清辉正跟营救人员沟通。 显然,清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吓的早就乱了方寸,要不然就该想着,不能给大姐打电话。 这会子她一头顾着大姐,一头看着清辉满头大汗,说话都打了磕巴。 她摸出手机,先给严格打了电话,又给清远打了电话,清平这才反应过来,可手颤抖的却从包里翻不出手机来。还是清宁给徐强把电话拨出去,她整个人才安稳了一些。 三个人是前后脚的到,徐强二话不说就把清平塞汽车里去了,“你在车上呆着,不要下来。” 清远把清辉推回去:“你去车上看着大姐,实在不行开车去医院瞧瞧。” 孕妇收了惊吓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严格跟武警那边的人好像是认识,过去说话了。 清远一把抢了那边的喇叭,就喊道:“金清雪,真想死你回你家死去。跑过来寻思吓唬谁呢?有本事你今儿就跳!不管是死是活,能有我们什么事?最多叫你妈讹上咱们几个钱拉倒。你是死是活跟咱们没一毛钱的关系。跳吧!跳啊!我看你能威胁谁?你最好保佑摔下来大头朝下直接摔死了,要不然摔个缺胳膊少腿的,更没你的好!” 清雪站在上面就摇摇欲坠了。 她一头的大汗,可也仅仅是能保持平衡。上面的风有点大,她几乎是要稳不住了。 清远就喊:“怎么了?不敢了?你倒是跳啊!” 徐强过来扯他:“行了,别刺激她了……” 清远关了话筒,指了指他姐:“没看我姐吗?老神在在的。她那脑子里整天都是轨迹都是落体里风速等的影响等等等等,都能算着把载人飞船收回来,还算不了这个。你看她那样,是着急的样吗?那就是说气垫的位子刚刚好,掉下来最多也就是摔断个胳膊腿。要是运气好,也就是个擦伤。她啊,最好是自己掉下来,掉下来了,知道濒临死亡是什么滋味了,以后就省心了。你叫她去死,她都不去!” 严格听了几耳朵,回头认真的看了清远几眼,见他眉眼间竟是认真的。就不由的看向清宁,清宁眉宇间更平静,四下里看,见有些商贩门口绑着遮阴网,就过去跟严格低声道:“借个网子,死角绑在那几根电线杆上。中途拦上这么一道……没事,只当是往蹦极了……” 徐强是满脑袋的汗啊,就觉得自家媳妇那个反应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清宁和清远这两个,实属异类。 但人家武警该怎么努力还是怎么努力呢。人上去,装备弄好,准备动了,结果清雪也怕了,急着抓着援救人员的手去了,结果脚上重心不稳,手没抓住,脚下一空,身子就往下掉。 她惊恐的睁着眼睛,尖叫声几乎不由自己控制。原来靠近死亡的滋味是这样的。 还没有时间想象死的时候该如何疼呢,急速下降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重重的摔在气垫上。 救护车就在边上,她听见医生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本能的回答:“金清平。” 又听医生问:“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从楼上掉下来了。”她这么答。 然后就听医生不知道跟谁说了一声:“意识很清晰,没有大碍。” 然后胳膊腿被一声都拍了一下:“你动动我看看……” 她动了动胳膊腿,发现除了有些软,没劲,有点疼之外,没有大碍,她就都动了动。 医生又跟边上的人说:“很幸运,应该没有大碍。我建议还是送医院详细的检查一遍。” 然后就被抬到担架上,送到救护车上。接着就是医院,除了有基础擦伤之外,没别的伤。 当天就被带回来了。 反倒是清平受了惊吓,子宫痉挛,有点抽疼。住在医院,医生的意思是观察一星期再看看。 清宁把清平这边安顿好,清远他们在医院门口等着。人没到跟前,就听见清远的声音:“……现在,我给你买机票,送你上飞机,自己回去!只要上了飞机,送你离开了,你想怎么死都行。我跟你说清雪,飞机上往下跳的话……啥气垫都没用。一准能死!另外,我还再告诉你几种寻死的法子。上下学每天都坐船,趁着晚上一个人偷偷的跳下去,保准能淹死。出门看哪个司机不顺眼,往人家车轱辘底下一钻,一定给你碾得稀巴烂,神仙也救不了。说不定还能讹人家司机几个钱。是不是?这多好的!” 清雪眼泪巴巴的掉:“我真不敢了……” “不敢了?”清远却没打算这么就算了,他就说:“威胁我们算怎么回事啊?敢问一句,你是给谁立下汗马功劳了?还非得管你了!再说了,威胁我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威胁你妈去!家里不是有安定吗?不是逼着你吃安定吗?多吃几片寻个死给她看看,这多省事啊!你怎么不干?” 说到底,压力啊、睡眠不足啊,神经衰弱啊,都是借口! 不过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罢了。 清雪越发不敢言语,低着头半天才说:“我想去看看大姐……” 清远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两份,还算是有点良心。 几个人在外面等着,清辉带着清雪又进去了。 清平靠在病床上还拿小本本记着呢,见这俩进来了。 清雪蹭到跟前:“大姐,对不起……” 清平拍手就打在她的脊背上:“叫你不学好!别的不学,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是学了一个精。” 清辉赶紧拦了:“别激动,一会子肚子又疼。” 清雪也不躲,叫清平捶了两下:“我就是想保送一下……我真受不了这压力了……保送真的不行吗?” “保送得有全国大赛中中的奖项,你有吗?”清平问。 清雪摇头。 “保送得年级的前几名,你是吗?”她又问了一声。 清雪还是摇头。她的成绩最好的时候,就是班级的四五名上,有过一两次得了第三名。要是全年级排名,全年级也不是只有一个重点班,另外还有最拔尖的火箭班,以及实验班。 被这么一问,就已经气虚了,她就说:“那顾瑶瑶也没好多少,咋就能保送呢。她大伯才是市里的一个局长。” 清平愣了一下,才想起她说的顾瑶瑶的大伯是谁。 刚开始她还以为清雪搞错了关系,把林玉健当成了顾瑶瑶的大伯。她原本想纠正说,林玉健是顾瑶瑶的大堂舅,不是什么大伯。 后来这么一想,林玉健早不是什么局长了。那这肯定就说的不是林玉健。 这么一想,才想起来。顾瑶瑶的大伯,也就是林玉玲的大伯子,当初是在市里工作的。她好像还听自家老妈说过一嘴,当初在医院工作的,曾经跟自家小姨关系特别好的那个凤兰,结婚以前跟人谈过恋爱。而那个男人毕业之后分配工作去了市里,两人就自然而然分手了。那个人就敲好是林玉玲的大伯子。 所以,人家顾瑶瑶用的关系是顾家的关系。跟林家不相干,跟金家更不相干。 清平就说清雪:“你该不会以为人家顾瑶瑶的大伯没那么大的能量,说不定顾瑶瑶她妈还会反过来求你四伯娘和你四伯吧。你觉得四叔都能帮人家,为啥都不能帮你?”说着,就看她的神色,见她一脸的认同,她的脾气不由的又起来,“要真啥都那么轻易,清宁和清远当时为啥不走捷径?他们不是更便利?我跟清安难道跟四叔不亲近。那我们为啥都自己考呢?那我再问你,你比起我们又有啥不一样的?凭啥得处处看顾着你?” 清雪抿着嘴再没说话。 清平跟清辉摆摆手,早点带走吧,看见她就生气。 话说的再是无情,但回头跟清宁说这事的时候,姐们俩又商量了一番。觉得这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叫她爸妈在秦市给她找一个补习学校,住校的那种。在秦市上课,高考的时候回去。补习学校也收应届的学生,而且怎么说呢?要求更严格一些。从作息到吃喝,学校都统一管理。清雪的这种情况,其实挺适合这种模式的。 清平就又打电话给家里,跟她爸说:“……你问问我五叔他们的意思,这样的安排,其实真是最好的了……” 英子一把抢了电话:“就你爱做好人!你等着,看她将来能念你一分好不?顾着你的肚子要紧,啥也没那个宝贝疙瘩要紧。” 挂了电话就又说老二:“孩子是人家的,你少多管闲事。要不是那时候你顾着你弟弟,觉得没妈的孩子可怜,老叫清平带她。能有如今的事!” 是!清平跟清宁比起来,对下面这些弟弟妹妹要多一份感情在的。当年是她带着清雪,晚上还带着她一个被窝里睡。心里还是有了印记,那就是家里的小妹妹,需要人照看的小妹妹。 相比而言,清宁和清远跟大房和五房的孩子几乎是没怎么相处过。比起陌生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而已。 清雪也知道这一点,她来了,就直接投奔清平了。而清平也做不到不管不问。 可真要是从她家走了,然后跳楼摔死了,不说老五两口子会不会刁难,就只她那心里,就过意不去。时时会想着,要是她处理的好一些,是不是不会有这次的事。 知女莫若母,英子太知道自家的孩子会怎么想了。要不是如此,怎么会吓的动了胎气!归根到底,根子还在老二身上。 老二就说:“账不能这么翻。当年你也不是看那俩孩子可怜……” 可怜! 如今只剩下可恨了! 马小婷逮住回来的清雪就打:“叫你不知道好歹……还跑去寻思吓唬人……你吓唬谁呢?你除了吓唬你爸你妈还能吓唬谁?你当你要跳楼了,人家就把你忘眼睛里磨了,你就当人家会管你给你一个名额了……” 絮絮叨叨的,竟是话里话外,对清雪在京城出了那么大的事不满。 老二原本要转告清平给的建议的,一听这话也闭嘴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去吧。 马小婷回去却觉得又是丢人,又是伤心:“……为了你上学,专门跑到县城。把清雨都扔下了!你呢?给我争气了没?你看你现在花用的……比谁少了,营养品给你买着,啥好的都紧着你。你去找你四伯去了,你怎么没看见清宁高考的时候都没你这待遇。你说……你要是考不好,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给你花的这么些钱吗?” 最后学校的老师从姚思云那里听说这事了,叫了马小婷说这事,就提议说:叫孩子搬到学校的宿舍,不走读了。孩子的作息时间也会比较规律。 马小婷就问:“那住进来你们能保证我们家孩子考上大学吗?” 这谁能保证呢?! 马小婷就又说:“那我家孩子要是考不上谁负责?是为她这一辈子负责?” 除了父母,谁也不能这个时候说为孩子的一辈子负责。 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 唯一的好处是:清雪的成绩老师再不会刻意的通知她的家长了。有家长会清雪不叫家长老师也不再过问了。说实话,叫孩子自己管理自己可能比那种不晓事的家长管起来,更好一些。 老家没人找四爷和林雨桐说这事,清平在医院,又不叫清宁和清远说,怕叫大人跟着担心。 等出院了,清宁才说了。 两口子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没有了! 倒是四爷,跟清宁说:“等严格哪天有空了,叫过来一趟,他调动的事,我得跟他再谈谈。” 清宁细看她爸的脸色:“这么快啊?” 四爷抬眼就问:“你的意思是再等等?” 清宁假假的干笑:“都说好了,再反悔多不好,是不是?” 他爸轻哼一声,转身上楼去了,她耸耸肩,见自家老妈在厨房,就去了外面,给严格打电话,“你看不是啥时候过来?” 说是有空过来,可这都调动工作了,这么大的事,干嘛非得等休假的时候。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今晚我就过去。路上要是耽搁的话……大概两个小时以后……” 清宁看了看表,现在是七点半,两小时后是九点半,不算是太晚。 严格一进门,林雨桐就笑:“没吃饭吧。先上去说话,阿姨给你煮饺子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严格觉得林阿姨的态度比以前更亲切了。 他应了,就往楼上去。清宁本就在二楼的客厅,见他上来就叮嘱:“小心说话。”然后再前面带路,往书房去了。 本来把人带进去她就要走的,但是他爸说了:“你也坐边上听着。” 然后就跟两人说那边每个部门的优劣和注意事项在哪里,给了几个选项,可供严格选择。 本来还懵懂的事,叫这么一说,顿时拨云见日。这里面不光是优劣,更有人事关系。把谁跟谁亲密,谁家跟谁家有旧交,谁家跟谁家有嫌隙,都说了个透彻。 不是亲近的人,绝对不会交代这些话。 严格是真有几分感触的,带着感激说您费心了。 清宁对着她爸笑:“我以为您会是他永远攀登不过去的高山。” 四爷摸他闺女的脑袋:“只要你高兴,只要你愿意,爸也能成为他脚下的登山梯……” 1136.悠悠岁月(153)三合一 悠悠岁月(153) 严格回去之后就打电话给他爸,说了他跟清宁的事。 事情说到现在, 由父母出面, 再请大媒上门,这才是规矩。 严厉是真就喜欢清宁, 真是从小看到大的, 一说起这孩子,脑子里还是那个大晚上端着一盘子炸鸡腿上门的小姑娘。 他是又高兴又感慨,又道:“你找的这个岳父啊,又何止是灯伞梯。只要他愿意, 他就是登云梯, 能送你直上云霄……” 严格愣了一下:“儿子没那么大的志向。” “出息!”严厉高兴的表现就是严厉的骂儿子,“没志向,怎么做好人家的女婿。没志向,人家凭什么把宝贝闺女嫁给你?” “去去去!”史可把男人掀开,“边去。跟儿子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妈给你,你听妈的准没错的。这女人会不会实心实意的跟着你,得看你对她有多好。你对她好, 哪怕是个穷光蛋, 哪怕是个一无所成的, 人家该好好跟你过日子还会过。但你要是对她不好,我跟你说儿子, 一般女人扭脸都走了, 何况是清宁。” 严厉又不认同:“你这说的是啥?人家闺女那本事, 你儿子要是没出息, 能跟人家相配吗?出去不磕碜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史可气道,“你怎么就认定我儿子会没出息呢?这是不是有本事,这都排在是不是对人家姑娘好之后……” 这就呛呛起来了。 但从各自都洪亮的嗓音看,两人不光是高兴,还亢奋。 严格笑着挂了电话,想来明儿,他们就能进京城了。 严家不光是严厉史可来了,严格的爷爷严肃也来了。请来的媒人是江汉,同时还有一位,是四爷当年的老师。 这种情况,谈聘礼给钱就很庸俗了。 而且如今他们的身份,不适合给儿女的婚事特别的铺张。 严家也比较会办事,给的东西是一对的老银戒指,款式很老,但却是史可父母传给她的。史家的两位老人也特别长寿,都九十多岁的高龄了,依旧健在。夫妻俩携手走过了七十个念头了。这个物件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而且寓意特别好,图个吉利。 俩孩子当时就把手上的情侣戒指摘下来,换上这一对老戒指。 四爷和林雨桐也没在外面订饭,就在自家吃。林雨桐亲自下厨,比在外面吃更有诚意。 反正就是新事新办,平时各自都忙,严家的意思,是把婚礼放在年底。 四爷就说:“腊月二十三,是个好日子。” 严格赶紧道:“我在同立也待了那么些年了,知道老家的规矩。那腊月二十六,在老家补办一场。” 这次意思没推辞。 就这么办! 所以结婚得来回的办两次酒宴。 事情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收拾婚房。 不管是严格自己的房子,还是清宁这边的房子,都是不缺的。两人根据自己上班的远近,自己规划去,四爷和林雨桐都没怎么管。 清远给他姐在城郊的别墅区准备了一套小四合院,算是结婚的礼物。 而得空了,四爷和林雨桐就给老二和老三打了电话,说了清宁的婚事。 老家那边的亲戚朋友要提前通知的,这些都得英子和老二帮着处理。 英子就跟桐桐商量:“……这给亲戚报喜去,拿啥去?” 报喜去亲戚家得带东西的,不拘是两块喜糖还是一块点心。 英子就说:“咱村大部分都是俩块点心一把水果糖,清平那时候,同村的我都是送了半斤的糖,亲戚那边是一包点心一斤糖。” 林雨桐就说:“跟清平一样就行了。” 等挂了电话了,英子就问老二:“清平结婚的时候,老四和桐给的可不少,咱就是把家业卖了也还不回去,但咋的至少也得给的像样子点吧。” 说的就是啊! 老二就说:“黄河滩湿地那附近村里,开始卖地皮了。要不在那边买几块地皮,在家修院子。出门就是湿地,门口就能挖池塘,城里人不是都讲究看那个嘛。给清宁在那边盖个院子……” 这倒是真能行。 反正不管怎么样,要老实修的看的过眼才行。 老三就跟姚思云商量,“要不给送一辆车?” 人家又不缺车! 姚思云专门去了一趟京城,把早些年她收集的一个紫檀的梳妆匣子叫专门的老艺人给拾掇了拾掇,倒也不是翻新,就是处理的整齐干净些,拿出来为了好看的。 结婚再想简单,其实过程都有点麻烦。 比如婚纱婚纱照这些,都能啰嗦死个人。 严格咱们找了乔南,叫帮忙找国外定做婚纱的店。又高价钱把人家请来,叫量体裁衣。人家设计师说,这件婚纱得三个月。时间是够久的,当然了,价钱也是非常美丽的。 清宁那边的工作是不会因为结婚而终止多长时间的,家里那些买小件的事,她觉得写个清单给家里的保姆就行。清平是不放心,每天出去溜达,今儿置办一件,明儿置办一件,给清平的婚房里置办东西。 今儿是加湿器,明儿就是衣服架子。比较有经验嘛。 清宁就说:“住进去了,发现少什么了再慢慢添置就是了。”她实在是没时间操心这个。 清平就说她:“要照这么的,你要添的可就多了。我结婚前也觉得不会很麻烦,比你准备的精细多了,可是真到了用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家里还是有一半没买一样。你别管,我这回一定给你凑齐了。” 可一个大肚子孕妇,裹的跟只熊似的,谁放心你出门了? 英子在十二月份的时候,来了京城。 清平已经八个月了,肚子挺着,她自己走路都看不见自己的脚面。下个台阶,肚子挡着,也根本看不见台阶。吓的徐强每天出门都跟家里的月嫂叮嘱,千万把人给看住了。 英子也是早早的把家里的店都关了,暂时先不营业。准备陪着闺女待产。 她一来,清平就真出不了门了。但清宁那边需要的东西又都成了英子帮着置办了。 英子就偷着问清平:“清宁的婆婆,一点都不管?” 那边两口子都在蒙省呢,近几年回来的可能性都不大,“而且,严格的爷爷上了年纪了。家里根本就离不了人。” 英子咂嘴:“这将来有了孩子可咋办?婆婆不能带,你姨又有工作,他们两口子又忙……”说着,看清平,“你这边呢?孩子谁给你带?” 这还真是个问题。 清平摸鼻子:“那什么……先叫月嫂带着呗。” 死丫头你也能放心!你要是出个门,孩子扔给月嫂,你能安心吗?这会子要遗憾,“要是你婆婆在,你就轻松多了。” 心里却寻思着,不行就把门面全都租出去算了,饭馆也关了得了! 打电话的时候就跟老二商量:“……她这边连个婆婆都没有,啥也不会,你说咋办?” 年轻人总是想的简单,我肯定能养,肯定能喂,那还不简单! 哼! 简单不简单的,生下来就知道了。 远不是那么简单的。 老二一寻思,也行吧。钱多少是个够呢? 铺子租出去一年也还有十来万呢,再加上农忙的时候他就回来种地了。一年好歹还有点收成。钱还有孩子要紧? “那我就直接找个接手的……”早一天租出去,还早收一个月的租金。 英子就说:“你问问吴双要不要,估计他是要的。那娃儿可会做生意,租金一把拿不出来一年的,一月一给,一个季度一给都行。” 清平知道的时候,铺子已经租出去了。租给的还是熟人,想反悔都不好意思。 她就急道:“我自己真行的。小奶娃娃,饿了给吃的,喝了给喝的,尿了给换了,多大点事?” 英子哼笑,看把你能的! 清平的预产期在零四年二月初五。那一天刚好是元宵节。 英子就说:“今年回老家吗?清宁在老家办婚礼的时候我得回去一趟的。” “我肯定得回去。”她摸着肚子,“离预产期差了二十天呢。” 英子也就没劝着,她四叔小姨对她,那是绝对十成十的,你说清宁的婚事,能马虎吗? 婚期说到就到。 腊月二十三,农历的小年,阳历的元月十四。 婚礼放在江汉名下的酒店举行。不收礼,甚至不办酒席,只能算是茶话会。不是说林雨桐和四爷这么办,其实大部分跟他们情况差不多的,也是这么办的。 简单的茶话会,形式简单。但因着来的人分量都不轻,所以简单的后面得加上两个字——隆重! 当然了,真正懂茶的就能看出里面的门道来,比如这喝的那点茶可能比一桌好酒席的抛费还大。还有那糕点,说是精雕细琢也不为过。这样的师傅,你再外面找找,看能找到几个? 但有些人不知道啊,比如哪怕会回去办婚事,但正日子还是得来的金家人和林家人。李仙儿就很马小婷念叨,“当官当到这份上,连儿女的婚事都办不体面的,还当个什么劲。” 马小婷点头:“也就是在老家能威风威风。” 这些没见识的话,有一两个听见的人也只回头看看两个没见识的,连理都懒的搭理。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得一张请柬而不可得吗?你知道今儿来了多少位大佬吗?你知道一二号首长叫秘书给送了亲笔题的字来吗? 在这地方,能结交上……哪怕一两位,这都是下面的人求而不得的。 没看见严厉脸上那笑了吗? 他自己可没这么大的面子,把婚事办到这种规格上。 因着来的人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婚礼的一些环节就要有些改变的。比如说新娘子挎着父亲的胳膊入场等等,那是没有的。 小两口一起出现,给俩来宾见礼。听证婚人证婚等等。 相比起那些流程,四爷更看重这个机会,带着女儿女婿见一些他们没机会见的人,认识一些对他们往后的发展有帮助的人。 婚礼的流程变了,可这每一个细节,又何尝不是四爷精心安排的。 清宁一路上拽着他爸的袖子不撒手,不时的嘴瘪一瘪,看见的人都笑。还有不少人打趣:“咱们的女科学家舍得爸爸了,陪嫁里没算你爸?” 陪嫁里当然没爸爸,不过到底有什么,知道的没几个人。 明面上的东西,就是以前在为了她上学方便,在青华园那栋曾经住过的复式房子。而老三除了给了姚思云的那个檀木的匣子,又把在通州置办的一个铺面填给清宁了。老二又在离国家景区不远的地方给建了独栋的小别墅。 这还不算是暗地里给的。严家知道的就已经这么多了。 严家大伯母就嘟囔:“这找个好丈人,能少奋斗半辈子。”严格这又何止是半辈子,一辈子都不用发愁了嘛。 高洁微微苦笑了一下,就放下了。过耳不过心的,人跟人是没法比的,这一点她早就明白了。严冬偷偷的拉她的手摇了摇,两人相视一笑,气的当婆婆的又翻白眼去了。 婚礼没有酒闹,甚至连大声喧哗的都没有。一切都井然有序,清平嘀咕说,跟开了一场座谈会似的。 一场热闹完了,新人回去洞房了。严家人笑的合不拢嘴,四爷和林雨桐跟人家就是两种表情,哪怕是带着笑,笑里也含着酸的。 回去躺在林雨桐就不想动了,从里到外的累。 可是想歇着却是不行的,得安排回去的行程,还得赶紧赶回老家的。 严格也是这么跟清宁说的,说:“咱早点睡,明儿还得赶路,回去还得折腾几天,更累!” 急着洞房的人说出这话是没有多少可信度的。 初哥啥也不懂,都是横冲直撞的,还是清宁跟百科全书似的,背着条款,两人才算是摸索成了。 这种事,食髓知味,难免贪欢,睡的时候都凌晨两点了。 清宁累的不行,闭着眼睛还真就睡着了。可睡着了,这梦里却乱七八糟的,找不见爸爸了,找不见妈妈了,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她到处的找,大声的喊,就是找不见。 自己这是被抛弃了吗? 眼泪哗哗的流,哭的哽咽不成调。 严格给吵醒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这是今儿把她弄疼了,弄伤了,还是怎么着啊?或者是哪里不舒服? 他就摇她:“清宁……清宁……哪疼啊?”他的手往她身下摸,“这里还疼?” 清宁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看见的是严格,左右看看,是个比较陌生的环境。知道是新房,是以后要住的地方,可这心里到底是踏实不起来。 她说:“我想回家。我想我爸我妈了……” 严格:“……”谁告诉他洞房花烛夜,老婆要回娘家他该怎么办? 挠挠头,他就说:“那起吧,穿衣服。咱们现在就过去!” 结果凌晨不到五点,外面还黑咕隆咚的,严格带着清宁又回来了。 “咋起的这么早?”林雨桐还迷糊着呢,“这回门是不是有点太早?”她看看外面的天:“飞机是下午的吧。” 严格尴尬的笑:“凌晨三点都起来了,说是做梦了,不回来心里不安稳。” 清宁憋着嘴过来抱她妈:“我可想你了……” 然后往卧室跑,“也想我爸了。” 那你爸听了这话一准高兴。 可不是,今儿四爷见了这毛脚女婿,表情都要和缓上两分。 回来见了爸妈,到了熟悉的家。然后又打瞌睡,拉着严格:“咱上去睡觉去。” 回她自己的房间,两人一觉睡起来都晌午十一点了。 客厅里一大家子都在呢。 英子就说清宁:“这不是胡闹吗?你叫你公公婆婆怎么看?谁家嫁出去的姑娘半夜往回跑的?” 这可一点都不像是清宁这么一个看上去冷静自持的人干出来的事。 清宁嘿嘿笑,严格赶紧道:“我给我爸我妈发短信了……”定时发送的。定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吃饭干啥的都不会等他们。 在家里吃了午饭,就往机场赶。 家里也就是老五和马小婷没坐过飞机,老五一上飞机就晕,但是马小婷精神啊,不停的说:“这回跟着清宁倒是开了一回洋荤,还坐上飞机了。” 回去就说刚放寒假的清雪:“你看,考上好大学,这将来搞对象都能找个好的。你看你二姐如今找的对象,长的不光体面,家境多好的。房子车子啥啥都不缺,这么多客人来回的机票,我还当是你四伯家给出的钱,谁知道都是人家严家。光是你二姐身上的婚纱,在秦市都能买两栋房子……我跟你爸赶不上四伯你四伯娘一半,我也不要求你非赶上你二姐,你就赶上你大姐就行了。这会去才知道,你大姐那整天在家里当太太的,屁事不干,还得保姆伺候她。你是没你大姐长的好看,还是比她笨了?我跟你说,以后这对象,就照着你大姐夫的样子找,就行了!” 清雪低头,淡淡的‘嗯’了一声。翻翻书包,才又道:“我还有本资料落在教室了,我回去找找。” 马小婷没多管,只叮嘱:“少在外头玩。” 结果下了楼出了这个城中村,却从另一边又进来了。去了另一条巷子的一家,然后上了顶层,一上来,就闻见炖肉的味道。 她看看蹲在小炉子边上搅动着勺子的人,咽了咽口水问:“还没好吗?” 黄松扭脸,扶了扶眼镜:“快好了!你进去吧,外面冷。” 清雪一言不发的就进去了。 屋子只有十平米大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再没有其他的了。 她坐在床沿上,等着炖肉出锅了,黄松端进来,两人才一人一个馒头吃的香甜。 黄松看她吃的香,就问她:“最近怎么样?我说的法子行吗?” “嗯!安定都换成维生素片了。”她说,“在学校累了就睡,身体没问题了,就是成绩还不行。” “身体好比什么都行。”黄松把肉挑给她,自己吃里面炖着的土豆,“以后不会的还来找我就好,上次给我找的活多亏你了。一个月挣的也还行。” 清雪一边吃一边问黄松:“就为了上次给你找工作,你才给我改善伙食的?” 黄松被这话呛了一下:“那还能为啥子?” “你要是有别的想头……大概不容易……我妈不答应……我妈想叫我找个家里有钱的……”言下之意,你自己之前都快吃不上饭了,看你家的条件,跟有钱没关系。 所以说,咱俩没戏。 黄松低着头没言语,好长时间才说了一句:“你想多了,赶紧吃吧。” 清雪埋头吃完,抬腿就走了。回去只说书没找见,应该是同桌装错了就行了。 可黄松站在民房的楼顶看她离开,嘴角就抿的紧紧的。 他想起包子铺李大娘的话:“……小黄啊,现在的姑娘都现实的很。你说这条件不好,有几个姑娘愿意跟你。要谈对象,就得在学校里谈。小姑娘们啥都不懂,不像是走向社会了,这么现实……” 老李家的儿子就是市师范学院历史专业毕业的,现在的大专毕业生,师范专业的,特别不好找工作。要么找个民办的学校先凑活着,要么就是去大城市找找其他工作。那时候上学的时候,谈了女朋友,同班同学。那姑娘家是山里的,家里的穷的很。不过儿子喜欢,那姑娘到家里来也特别会来事,见了人亲热的很,在包子铺里帮忙啥活也都干。大人呢,见俩娃都住到一起了,后面那两年了,都是他们给人家姑娘出的学费生活费。那姑娘每到放假就过来,叫爸叫妈叫的可亲热了。可等毕业了,马上就翻脸了。他们那边的县城是山区的,去的大学生不多,所以愿意回去的,都是有编制的。她回去了,立马就给安排了工作。他们这边都说,要是那边有编制也就儿子过去算了。只要俩孩子好就行。结果人家那姑娘翻脸不认人,把他们家儿子一顿臭骂,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是根本就没答应过他,也没当过他女朋友,他就是死皮赖脸的耍流氓。加上那姑娘的父母和哥哥姐姐,把他家儿子给打出来了。后来才知道,那姑娘回去就跟那边校长家二婚的儿子订了婚。人家不仅给解决了工作问题,县城里的房子、市里的房子,都是现成的。另外还给十万的礼金。 那姑娘对李家熟悉,知道李家是拿不出来那么一笔钱的。县城有个小房子,还是早些年的安置房,二居室而已。 就他们家这条件,再想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那都是挺难的。 而像是黄松这样的,家里有哥哥姐姐,年龄相差都是一岁。前面两个也都在读大学,而这三个孩子还都是早年守寡的妈一手带大的。 农村供养个大学生本就不容易。可黄松家是一个寡妇妈供养着三个大学生。 三个人都拿学费是不可能的,黄松是第一年,给他带学费了。另外两个都是从国家贷款念的。生活费都是自己想办法去。家里真是负担不起了。 李大妈说了:“如今这些姑娘结婚,别的还都罢了。这房子得要的。你说你家那情况,估计家里还欠着外债了。你哥结婚得要房子,你结婚得要房子。你妈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换不来……这娶个媳妇能要半条命。谁家都这样。所以啊小子,在大学就谈一个老实姑娘,早早定下来……这可就省了大钱了。剩下的就是挣下的。” 很现实的问题,这一切都无关爱情。 他是拿着贫困补助的,家里的女生同情他的有,但是说对他有其他想法的,真没有。 而他唯一接触过的姑娘,比较熟悉的,也就是清雪了。 曾经是她的家教,现在……他们是朋友!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姑娘也很现实,比其他的人大概都现实。比如,她来吃肉从来不嘴软,但是心里却清明的很。 正寻思着要不要放弃这个目标,那个老板娘施舍给他的旧手机响了起来,“……小黄啊……你着急回家吗?要是不着急,就去帮几天厨吧。宁远酒店,你知道的吧。那边后天有个婚礼,从明儿酒店就开始得忙了。那边缺人手,我堂弟在里面管后厨,我可是特意说给你留个位置呢。一天两百,明天是预备,后天是正日子,大后天还得需要人手清洗打扫……好事我都是想着你的……” 黄松千恩万谢,“……婶子,你的好我记着呢。我今年不回家,啥活我都干……” 第二天他去的特别早,不到七点都到了地方,找经理,找到后厨。这就干上活了。 出来卸菜的时候看见好些个人都在铺红地毯,摆放鲜花,然后花篮上还有字:恭贺严格先生金清宁女士新婚快乐!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眉:金清宁,这个名字跟清雪的名字可真像。 到了后面,他就跟人打听:“这是谁家结婚了,这么大的排场。” 有那知道小道消息的就说了:“……如今知道的不多了,那几年谁不知道林主任金县长,这两位高升到京城去了,说是部级大官呢。” 那边又说:“我听我儿子说,这严格跟他还是一个班的过,也不是一般的门第,就是当过咱们这边县长的那家的儿子……” 然后这个一嘴,那个一句的,都说起了县里的旧事。 听的多了,黄松终于反应过来了,知道这说的是谁了。 他在学校勤工俭学,帮着打扫学校的展览室。学校发展的每一个足迹,都是会放在展览室里面的。 最初是荒地,是谁的努力才把分校设立在这里。是谁设计了如今的校区,那照片都是贴在镜框里的。 为什么记得住那个人,因为那是个女人,而那个女人还是他们的校友。 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就拿这位部长举例了,他说,那是他的师妹。 校长如今都是院士了。他还是三料的博士生。他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本事的人。但私底下也听过有些人议论,说校长之所以是校长,那是跟他有个有本事的师妹有直接关系的。 她不姓金,但听这些人的意思,她的丈夫姓金。那她本人,该是清雪的什么人呢? 不由的,他的心火热了起来。 一个人想走的高走的远,这取决于他身边有多少双可以借力的手。 晚上忙到八点多,回去的时候,一人发了一个果盘。是批发来的水果中有坏的,厨房把坏的削掉,剩下的切了装盘,当福利发给大家。好的果子,明儿是要给客人吃的。他用塑料袋装了他自己的那份,到了村子就先到清雪住的那家楼下。她昨儿好像说过,她妈今儿回去了,她堂姐要结婚……想到那相似的名字,他还是转了进去,上楼然后敲门。 清雪开着电褥子正睡着呢,披着衣服起来开了门,一看是他,就愣了一下:“有事?” 黄松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酒店里的果盘……给你带了一个……吃了再睡……”塞过去,就直接往楼下走。走到楼梯口了,又倒回来,“把门关好。弄个塑料瓶子放在门窗的后面……”谁推门推窗,都会响的。 城中村这地方,乱的很! 清雪愣愣的看着他离开,进被窝吃里面的香蕉片、蜜桔瓣、还有火龙果吧……这些都挺贵的。小蜜橘一斤十几块钱,爸妈从来没舍得买过。也就是过年能再二伯三伯家吃到。 味道不如在那两家吃的好,但不经常吃这些的情况下,还是觉得挺好吃的。 他……啥好东西都舍得给她! 第二天,金家酬客。 结婚的程序跟清平还不一样,这是举办过婚礼的,如今就是亲戚好友在一块吃顿饭。也叫人认识认识金老四家的姑爷。 想的是很简单的。 但是吧,在老家祭祖的时候,还是被‘挡’了。红绳子一条接一条绑着,车根本就过不去。徐强这会子是老女婿了,跟清辉清远这些陪着严格,严冬也跟着来了,招呼亲戚吗?他倒是有当哥的样子,不要严格管,那些糖啊、烟啊,准备的不够就从街上的小卖部里直接买。也不论价钱,有什么就买什么。到最后都成了毛巾、洗洁精一类的东西。也算是实用。 大客车一辆一辆的往酒店拉客人,酒店是最忙的。茶水饮料水果点心,都开始往上送了。 黄松借着上厕所的工夫出来一趟,远远的看见清雪穿着一件新的姜黄色的羽绒服,跟一个穿着银红色羽绒服的姑娘说话。那姑娘比清雪要瘦高一些,家境看起来也很好,穿戴的衣服明显跟清雪身上的不是一个档次的。说话的声音清脆的很:“……今儿的人多的很,咱靠着边坐,等吃饱了就溜……哎呦!也没办法溜的。今儿得陪大姐,大姐的肚子……太可怕了,你见了没?” 清雪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她上次把大姐吓的动了胎气了。如今便有些不好见面。 清涓却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大姐今晚的飞机,我也想跟着去京城住一段时间,可惜我妈不让。” 清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你们的学校怎么样?出来好找工作吗?” 清涓无所谓的样子:“能找就找,找不到自己开一家洗牙店。实在不行,做医疗器械也挺好的。我哥现在谈的那女朋友,就是开药店的……她说这两年保健品的市场特别好……” 这些清雪又都不懂。也从来没关注过这事。 她的表情随之黯然:“你就好了,我不一样……要是考不上,还不定将来怎么样呢?” “怎么考不上?”清涓就说她:“再不行还有大专呢……其实现在三本的录取分数线真不高,你要是报考了,只要是在不是那一两百分的成绩,都能上。我们学校附近有一个什么……女子大学的……今年才开始招生的,听说三百一二都收的……” 但那能一样吗? 黄松听到这里,就没听了。急急地往后厨去。 一边是心里高兴,他猜的没错,金清雪家确实是很有背景。一边又有些纠结,她此刻真不知道,是盼着清雪考上大学好,还是不盼着她考上好。 她考上了,自己跟她就真没一点机会了。 可要是考不上,以她妈妈的性子,只怕觉得能找个大学生女婿,是个很有面子的事。 所以,她是考上好呢?还是考不上好呢? 这是个问题! 1137.悠悠岁月(154)三合一 悠悠岁月(154) 清雪不知道有人这么关注她。 她这会子的眼睛群在她二姐的礼服上。 如果说清平的喜服叫她知道什么叫做‘富’的话, 那么清宁的喜服, 就彻底叫她知道了什么就做‘贵’。 就是那种穿到人身上,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身穿这衣服的人,跟大家的身份是不一样的。 像什么呢? 像是那种只有书里面才有的那种贵族。 跟电视上演的那些还不一样。她没有人家演员长的那么精致,没有背景音乐给她出场,也没有灯光效果各种效果去反衬她。 但是她提着裙摆缓缓走进来的时候,就是跟人那种感觉。 她就是贵族! 高贵、典雅, 衣服是什么样, 反倒是被忽略了。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夺尽了所有的光华。 也不是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许多人都觉得,这样的清宁,叫人特别有距离感。 因此敬酒的时候流程就特别好走。没有打趣声,没有来回的谦让,她双手端着酒杯微微的欠身, 那边就不自觉的站起来接过酒喝了。 清雪就说:“怪不得我妈说别想着跟二姐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嘛。 “比啥?”清涓觉得莫名其妙, “人比人得气死人。” 照这么比,我这学不动的, 得羡慕死上面的哥哥姐姐呗。 可就是学不动有啥办法嘛! 想起自家老爸说的话:比啥比?有啥可比的?众人纷纷说不齐, 别人骑马咱骑驴,回头看看推车汉, 比上不足下有余。 自己用不怎么好的阅读理解能力理解的一下, 大致的意思该是——知足常乐。 她对她现在的状态就挺满意。 也理解不了清雪这种比比比的羡慕, 自找难受不是? 清雪心里却拿着一股子气,心说,我比不了二姐,难道还比不了大姐。 我跟大姐比,到底是差哪里了? 她这么小声的问清涓。 清涓看看坐在另一桌,被姐夫投喂的大姐,就笑道:“你跟大姐比,差了一个青梅竹马。” 上面两个姐夫,她们都是从小就见过的。别说大姐夫这个熟悉的了,就是严格,还曾经跟着在老家住过呢。 不用问的,肯定早早的就背着大人谈恋爱了。 她这个跟清雪小声的嘀咕:“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 清雪就斜眼看她:“你是不是也谈对象了?” 清涓眼珠子一转:“你猜!” 姐妹俩一块叽叽咕咕的,热闹的事上谁去管她们? 后厨里,大厨吆喝着:“赶紧的,主家讲究,叫人给后厨服务员都发了红封了。一人一百,忙完找经理拿去!所以,都打的精神来,给我做的利利索索的……” 黄松先是一喜,继而心里就难堪了起来。 如今,只能跟个小人似的,领人家的赏钱。 大厨说黄松:“这边忙完了,出去帮忙。说不定能一个抵两个。给你俩红封也不一定。” 黄松却艰难的笑笑:“我还是给您打下手吧。我是新来的,太刁钻了不好……以后您要是有活儿,记得喊我不比现在去前面钻营好?” 大厨上下的打量了黄松一眼,“嗯!到底是大学生,脑瓜子好使眼皮子也不浅。” 可他哪里知道:不去,只是守着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罢了。 清宁结婚,在金家来说,就是大事。之前在京城办,老家的人基本都去了。如今回老家办,京城的又都跟着回来了。 比如清丰和花花两口子。李仙儿和金满城在京城的时候,真是眼睛就没往这两口子身上落过。说不认就不认!更别说问一句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如今这两口子回来了,还在县城的酒店住着呢,老大两口子就是不叫大儿子两口子回家。杨美丽向来又是个不会掩饰的。边上的人说杨美丽:“你婆婆跟你嫂子,这两人是僵住了。你在中间调解调解,装着不知道,叫你哥你嫂子回去住……一家子人,你看现在这样人家都看笑话。” “看笑话就看笑话呗。”杨美丽瞪着眼睛:“又不是看我的笑话。再说了,我干啥叫他们回去。那一院子完了以后算谁的?我还打算把院子弄成小旅馆呢。” 听说改造古镇的事明年春就开始了。很多人都打算改建自家的房舍当民俗屋呢。 之前巷子里还有人牵头,说他们这一片不好招徕人,因为离坟场太近。要集资把巷子跟坟场中间隔开。修墙另开一个大门,大门转个方向不引外人注意就行。 那这将来,也不说每天都有收入吧。隔三差五的总能赚几个,一家子的生活费就在这里了。 她说话直接又不避着人,花花坐的也不远,听了一清二楚。本来就爱耷拉脸的,这会子脸更是拉的有二尺长。这是清丰在男客那一桌坐着呢,要不然非得叫来臭骂一顿不行。 另一边就不一样了,清辉带着女朋友,就是上次介绍的那个姑娘回来了。 这姑娘叫叶子,本就是个做生意的人。见人就笑,说话又动听。不管跟谁,转眼就聊到一块。在饭桌上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跟谁都亲热的很。 好些人都嘀咕,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三家特有的调调。 好些人就打趣姚思云:“也快喝你家的喜酒了吧。” 姚思云哈哈就笑:“借你的吉言。” 那些年是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生,现在呢?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长大了,得给成家,帮着他们立业。再下来,他们会生儿育女,这又一辈的人又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世上。 开始了又一个轮回。 婚礼结束了,才都歇下了。 晚上躺下,清宁直往严格怀里算:“给我捂一捂。” 家里久不住人,感觉被子不是那么舒服,还不如酒店呢。 严格却理解错误:“没带小雨衣,今晚就算了……” 清宁:“……”她坐起来看严格,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您不想要孩子?” 严格一听这声不对,赶紧跟着起来:“不是……你不是说接下来的三五年会很忙……” 很忙就不要孩子了吗? 清宁可没这种想法。她也理解不了那种为了事业不要孩子的人。既然成家了,有了家庭了,就得为家庭负责。家庭的模式不是固定的,真不想要孩子是人家的自由,咱尊重别人的选择。但是对于自己来说,从小父母就说,什么年龄就去干什么年龄的事。不管干什么,可以执着,但不可痴迷。 于她而言,对工作再感兴趣,那也只是工作。她可以全情投入,但绝对不会为了她而舍弃别的。在没有面对的时候,你怎么会知道你舍弃的一定没你追逐的美好呢? 这对于严格来说,可真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他赶紧保证:“你放心,真有了孩子,我绝对能带好。晚上不让你操一点的心……”巴拉巴拉的,跟催眠曲似的,给催的睡过去了。 婚礼结束并没有在老家多呆,第二天下午的机票,就要往回赶。 过年期间,英子先不去京城。等到过了初五再去。徐天带着孙俊,却跟着儿子媳妇去京城过年了。 而林雨桐和四爷今年过年就有些冷清了。闺女嫁出去了,去蒙省过年去了。就剩下三口人了。 往常吧,还能跟死丫头搁在家里一块说说八卦,现在呢,清远跟他爸一样,翘着二郎腿,动作啥的保持高度的一致,两人正看新闻呢。没人搭理她! 肯定寂寞嘛。 清宁那边呢,留在那边,厨房里的活,除了择菜洗菜,别的活一点都不会干。然后自告奋勇出来采买了。严厉带着严格去军区不知道拜访谁去了,她今儿自己一个人行动。 但是这买东西吧,她不是很在行。 打电话问她妈:“……这买猪肉包饺子,是买前腿肉还是后腿肉,我看还有脖子上的肉……” “买后腿。”林雨桐拿着电话遥控指挥。一会子说买葱要找葱白长的粗的,一会说买生姜不要那种看起来湿哒哒的,放在冰箱两天就长毛了。 这就是没把闺女教好就嫁出去的后遗症, 刚撂下电话,不大工夫,电话又来了:“妈,你说要给他爸他妈买东西吗?” 以前说起来还是严叔叔史阿姨,现在成了他爸他妈了。 林雨桐就说她:“注意言辞,自己说话的时候不留心,不定什么时候顺嘴就说出来,叫人听见不尊重。” “我这不是在你面前管别人叫妈,怕你不自在吗?”清宁坐在商场的休息椅上,喝着奶茶,“这这正问您正事呢?买是不买?” “你不自在啥?”林雨桐气道,“嫁了人了本来就得把人家叫妈,你妈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是不是要买东西?以前是外人,你觉得得应酬,都知道要买礼物。这成了自家人了,更该如此。礼多人不怪,没有这礼,别人怎么知道你记挂她。不拘是什么,有这份心就成!” 挂了电话她说四爷:“你看看你闺女,以前可还没这样。” 四爷辩护:“这是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份。” 新媳妇这个身份,一般人是得适应一段时间。但亲妈指点了两次之后,清宁觉得自己适应良好。 比如出去买菜了,回来路过花店,顺手买一束花回家给婆婆。晚上跟严格出去吃饭,不拘是甜点还是烤肉,总会捎带一份回家。不管吃不吃吧,心意到了。 史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跟人就夸。夸儿媳妇特别孝顺,说什么以前就想要个闺女,觉得闺女会疼人。结果如今娶进的儿媳妇,真跟亲闺女似的,亲的不得了。 但初五回京城,清宁抱着她妈就不撒手,看严格去卫生间了,忙跟他爸抱怨:“……这婆婆和亲妈还是不一样的,我不需要做那些虚礼,你和我妈从来都不会误会什么。但是跟公公婆婆相处就不一样了,你得想着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了不对了……” 反正,真想舒服自在,还是在家跟自家爸妈的时候最舒服自在。 伤感也就那么几天,然后林雨桐真没啥可伤感的。因为这闺女嫁给没嫁,区别也不大。 下班了,抬腿就回来了。 进了家门,饭菜都上桌了,林雨桐就问:“你咋这个点回来了?严格加班?” 清宁愣在门口,‘啊’了一声,然后准备往出退:“我忘了!” 是!一说回家直接就回来了,然后把严格忘在新家了。 没习惯! 四爷就哭笑不得:“进来吧。回来了就回来了,给严格打电话过来吃饭吧。” 严格是把饭做好了,然后接到媳妇的电话,叫他过去吃饭。 不用想都知道咋回事? 清宁见了严格自己都讪讪的,“要不咱以后回来蹭饭吧。还把咱家的省下了。”力求叫严格的心里好受一些。 严格无奈的笑:“行啊!他答应的特别利索。以后晚饭都回来吃吧。” 吃完饭嘴一擦,两人准备回家。临出门了,清宁又找她妈:“我看冰箱里还有自家做的汤圆和馄饨,你给我带点……早上要吃……” 然后清远就看见他姐扒拉饭盒子,把冰箱清理个半空,带着走人了。 他分明听见他姐小声跟他姐夫说:“明早你不用起来那么早,这个吃起来简单……” 他就心说:果然还是女生外向。从娘家扒拉东西一点也手软。 于是就笑道:“姐,拿的动吗?后备箱放的下吗?要不我送你一趟?” 这话说的? 清宁自己都笑了:“我现在还拿的是我爸我妈的,又不是你的!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等你娶了媳妇进门,叫我拿我也不拿了。” 等清宁走了,清远就跟他妈说:“你看,做媳妇的难就在难在这儿了。她自己做媳妇也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轮到看弟妹嫂子之类的,也自然就当外人……” 道理谁都知道,这人心差的不就是那么一点吗? 在家里正说话呢,英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桐,清平的羊水破了……” 别管医生怎么高明,英子都只信林雨桐。当年姐妹俩在产房,清平还是桐一手给接生出来了。所以,在去医院的路上,英子先给林雨桐打了电话。 撂下电话,清远开车,一家三口就往医院赶。 医生给检查,开始说是能顺产的。清平难受的死去活来的,等着生呢。 结果呢,本来医生说摸着都入盆了,结果隔了半个小时,又浮上去了。刚开始脐带绕脖子一圈,结果再检查了一遍,说是绕脖子成了两圈。 清平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怎么的了,血压蹭蹭的往上升。 医生说为了保险期间,“要么……考虑一下剖腹产……” 徐强是一头的大汗,“只要大人和孩子没事,咋都行……” 英子坚定的认为剖腹产人能少受一点罪,二话不活就答应:“咱就剖腹产。只要不疼……” 是!生的时候是不疼。 推进手术室,从脊椎那里打麻醉针,医生一遍一遍强调,“可别动,这地方神经多,扎错了就瘫痪了……” 吓的清平肚子更疼了。 然后就是医生说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慢慢的眼皮子一沉,啥也不知道了。 等脑子里清醒,眼皮却睁不开的时候,她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冰凉的类似于镊子还是啥的东西夹在她的肚皮上,医生还在说话。一个女声说:“缝合的时候注意一些……” 另一个声音说:“知道,我注意着呢,这个人的脂肪层有点厚……” 清平:“……” 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这个人的脂肪层有点厚……脂肪层有点厚……有点厚……厚…… 感觉这种时候对时间的感知是麻木的。她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又医生过来叫她:“金清平……金清平……醒醒……” 我醒着呢,一直都醒着呢,可是眼皮子就是挣不开,有啥办法呢? 然后感觉冰凉的手在扒拉她的眼皮子,她这才勉强算是睁开眼,觉得好像也具备说话的功能了,“孩子好吗?”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说话,可听在人耳朵里还是蚊子哼哼的声音。 医生轻笑了一声:“孩子好着呢。” 她安心了,却不知道她在手术室,她妈在外面整个人都软了。看见护士拿着几袋子血进去,英子脑子就想着,这身上拉了那么大的口子,这得流多少血啊。 然后不大的工夫,就看见护士出来了抱着孩子出来了,“金清平的家属……谁是金清平的家属……” 英子一看见孩子,腿也不软了,蹭一下就站起来,徐强已经到跟前了,可看着那孩子,他是鼻子也酸了,胸口也涨了,一个字竟是从喉咙里也蹦不出来。 林雨桐才道:“我们是……” 护士就道:“二十一点十七分,产子……男孩……七斤二两……健康……” 然后分开孩子的腿,就看见跟花生豆似的小雀雀。 护士那边问名字:“是现在就登记呢还是……” 比如现在孩子的档案上是金清平之子。 徐强就看四爷:“四叔,名字您来取吧。” 四爷就说:“徐家单蹦你就一根苗,孩子也孤单。叫徐启明吧。” 启明,本就是最明亮耀眼的恒星。而这个‘启’字,要是没记错,清丰家的闺女,叫启瑞。这事怕徐家这边孩子少,孤单。姓徐,却从了金家后辈的字。兄弟姐妹多了,也不全是麻烦,需要人手的时候,帮衬也就多了。 徐强欣然允诺:“就叫启明。” 生下了,就不要这么些人守着呢。四爷回家了,今晚林雨桐是不能跟着回去了。 这生完孩子,得把肚子往回揉。医生会特意的叮嘱。英子是下不了这个手,清平一喊疼她就撒手。她专心的弄孩子去了,林雨桐在边上给揉肚子。清宁也跑过来了,一会子帮着回去取睡衣,一会子帮着找家里的月嫂给炖汤。月嫂倒是愿意来病房的,但林雨桐却又不放心她的手艺,宁愿费事一点自己来揉。好叫孩子恢复的快一些。 徐强呢,在外面一个挨着一个的打报喜的电话。得空了瞄孩子一眼,鼻子眼睛都是带着笑的。跟清平说:“你说你咋生的,这孩子咋这么漂亮呢?” 清平一脸的得意,非常认同徐强的话,真的!精神不济,只看了那一眼,却非常确定,这孩子是她见过的孩子里面最英俊的。 英子撇嘴,谁家爹妈不是瞅着自家孩子最漂亮?看这小模样,从哪看出漂亮的。 但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等孩子睡了专门给老大打电话馋老二去了:“……我跟你说,咱清平争气的很。生了小子就不说了,你是没见,长的那个勾的,diu的!不是我说哩,你活了半辈子见到的那些娃们里面,绝对没有长的这么亲的……” 老二心说,你不说我都知道。看亲孙子嘛,拉的粑粑都是香的! 这也是徐强赶到惊奇的地方,看见孩子撒尿,觉得可爱的不行。小屁股拉个臭臭,也觉得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清宁跟她妈嘀咕:“你说这血缘关系是多可怕的关系。” 她妈就说她:“你觉得那孩子长的不好?” 清宁摇头:“可怕就可怕在……我竟然也觉得他长的真漂亮。” 产科嘛!楼道里抱着孩子来回晃悠的人多了去了,进进出出的,没碰上三十也碰上二十了。可就是觉得孩子自家的外甥更漂亮。 人家孩子可爱不?哪有不可爱的孩子。 可这点血缘在这里了,就是不一样。她都觉得自家外甥亲的勾的不得了了,孩子在一边拉臭臭,她在这边吃饭,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这要不是血缘的力量,都没法解释。 然后爱心膨胀,去婴幼店,买买买!买了一堆一堆的往医院和家里搬。 今儿还专门跑到孕妇产妇的专营店里,给清平买收腹带去了。清平呢,死活不系医院给的收腹带,可能还是肚子上肉厚吧,系上那玩意,肚子疼的更受不了了。 她跟清宁说:“以后,你要是能生,还是自己顺产生吧。顺产是当时受罪,这剖腹产,是生了之后受罪。” 清宁点头,看着也确实是受罪呢。插着尿管,躺在那里不能动弹。伤口疼就罢了,关键是要打那个收缩子宫的针,吊瓶挂着,肚子又坠又疼。 你说难受,护士就会说:“难受打慢一点,这个肯定得难受,收缩子宫嘛。不受一回罪还叫生孩子?” 啥也不能吃,徐强在一边隔一会就问一声:“放屁了没?” 不排气,不能吃东西。 清平尴尬死了,这也就是夫妻了,还好点。这真要是谈恋爱的时候,真是要把人给囧死的。 到了肚子胀的难受的很,叫赶徐强出去:“……这瓶药快打完了,你叫一下护士去……” 摁铃就可以了! 徐强摁铃去了,清平瞪眼:“我叫你出去一趟,五分钟就行。” 徐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直到丈母娘说:“你先出去吧,她想放屁。”然后他才表示明白,抹了一把虚汗,跟清平说:“我出去……你放吧……安心的放吧……” 清平脸上的表情,真算的上是一言难尽了。 等徐强出去了就看她妈:“有您这么说话的吗?” “就你讲究多!”谁不放屁! 徐强出去了十分钟才回来,趁着丈母娘抱着孩子在楼道里晃荡的工夫,他凑过去亲她的额头:“……爱你……怎么都爱……” 有了孩子,没那么多的时间我爱你你爱我了,孩子是一会子尿了,你会子饿了,表达诉求的方式,就是哭。一会子一哭,一会子一哭。英子跟徐强两个人换着来,都有点扛不住了。月嫂是两口跑,专门回家炖汤又拿来,然后帮着照看半天的孩子,又回家做饭。 清平再不逞能了。自己带根本就不可能!别说有一个月嫂,就是有十个月嫂,没有自家人在边上眼睛不眨的盯着,都不能放心的。 然后就是孩子吃奶。 我的天啊,孩子就是把乳|头含不到嘴里。都知道吃母乳好,但就是吃不进去怎么办? 也不是没奶,奶水好的不得了。涨的人都疼了,可就是喂不到孩子的嘴里。急的孩子哭,气的清平哭。 没办法,往出挤,挤出来拿奶瓶喂。 英子就说:“当初生下你的时候,你奶叫了对门的桃花娘要给你挤,只挤了一个我就舍不得了。如今看看,是不好喂奶。” 清平不信邪,换另一个叫孩子试着吃。还别说,真给含进去,吃的可得劲了。 英子摊手:“你看!有时候老人的话还是对的!” 不打针了,才敢叫孩子吃母乳。然后肚子上还跟用碾子碾过似的,疼的很。坐起来一次疼的出一身汗,完了躺下又是一身汗。连翻个身都不敢。所有的不适在疼痛面前,都适了。 到了第七天能出院的时候,下床走路脚下都发飘,抱着孩子胳膊就一个劲的抖,浑身都冒虚汗。 脚面浮肿也还没下去,躺着觉得脚麻,坐着连带的小腿都麻。 林雨桐看这不是办法,配了药包,叫英子炖鸡汤的时候放进去,一天三顿的喝。 姚思云专门过来看孩子,给清平把脉,又看了林雨桐给的药包,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眼睛就一亮:“这是好东西,不知道是哪个老大夫给配的。光是药材都不好找。你小姨为你的可是费了心了。” 徐天跟着老二老三来京城,爷爷姥爷的,把孩子稀罕个没完。 老二来就说呢,一说得了孙子了,村里的谁谁谁,谁谁谁都上门了,他是天天早上请一堆人吃羊肉泡馍。 就是不叫相好的人家,家里有了喜事,大家上门起哄。找你闹你的人越多,说明你的人缘越好。 老二说这些,又是高兴,又是显摆。 说明自家的外孙是个金豆豆,谁都稀罕。 别说老三看的眼热,就是四爷跟着都羡慕。孩子大了,就最没趣了。带带小孙子小孙女,那种心境又是不一样的。 老三急着为清辉定婚事,四爷表现的不明显,说话也比较艺术。 先是问严格他爷爷的身体,然后感叹,这三五年暂时不要紧那就太好了,你妈还能腾出手来帮衬你们几年。 帮衬我们什么呢?严格就寻思。 然后看见徐强家的情况就知道了。徐强没妈,家里这会子指靠的就是丈母娘。而自家这边呢,真等爷爷年纪太大了,妈还得顾着那头。自家这边呢,还得靠着丈人丈母娘。 所以说,自家妈能帮衬也就是这几年。 再往深了想,就是说:要孩子要趁早。 清宁被他的分析逗的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会遭遇来自自家爸爸的催生。 徐启明的满月宴是再京城办的,就是亲近的人家一块吃顿饭,没怎么大办。 抽个没人主意的空档,清辉照他大哥,塞了一个礼盒过去,“这是我妈叫我带过去了,说你结婚的时候没赶上,这个给孩子……” 是金手镯这些东西。 清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说,到底是收下了。没问何小婉的任何事,反倒是问起了清辉的婚事:“怎么说的?日子定下来没有?” 清辉撇嘴:“她那人还不错,她姑人也挺好。就是她妈,不是个太好相与的人。言下之意,是想叫我至少得把一套房产放在叶子名下……” 清平皱眉:“那叶子是咋说的?” “叶子的心眼多着呢。”清辉轻哼,“出来的时候却说,家里的事她姑做主。” 清平的眉头就稍微舒展了一下:“她爸她妈在老家,你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难缠不难缠的,没大关系。” 清辉摇头:“就怕她姑父想从咱们家得到的好处更大。本来房子在她的名下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吧,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呢……我问她说,你看是现在放在你名下还是以后放在你名下,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清平追问了一声。 清辉笑:“她说不管婚前婚后放,都希望悄悄的,别叫谁知道。” “她家偏心弟弟?”清平叹气,“按说她开着店,家里不该缺钱的。她自己不是也有房子吗?” 清辉瘪嘴:“这就是她精明的地方了。她家只知道她再药店里干,却不知道那药店就是她的。” 防着家里的爹妈呢! 清平知道清辉为啥说起结婚并不是很热衷了,他大概是觉得,对爹妈都藏心眼,狠得下心的人,谁能保证结婚以后会是啥样呢。 但这也不能一概而论。 她就说:“你比方说刘燕儿,也不说跟她那弟弟似的,家里疼着,就是跟敏儿似的,父母虽然不是说宝贝着,但也没漠视……你说她长大了,至于那么对父母吗?她没被真心对待过,如今要是还毫无芥蒂,那就真成了缺心眼了。那这样的媳妇就更是要不得了。你要是真心对她,她最知道好歹的。你看她对她姑,她姑拉拔她,她啥都听她姑的。现在的姑娘,有几个待见相亲的。而且这门亲事看上去还是对她姑父有好处的亲事,要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是不是会想着她姑拿她给她姑父换前程呢?她那么聪明,这里面的好处她肯定看出来了。但还是来了。这说明她心里是知道感恩的。等见了咱们家的人,知道条件不错,她又跟你说家里是她姑做主,其实是告诉你,她的事她姑做主。这是知道好歹!所以啊,别觉得人家精明人家聪明,你就觉得心眼太多。心眼多怎么了?心眼多才好呢!只要没有坏心眼,心眼多一点,精明一点,你的日子才好过!” 再加上三叔那边的情况复杂,清辉是一个爸,两个妈,两个妈还都觉得自己是亲妈。下面的妹妹呢,一个同父同母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妈还另有其人。还有一个是同母异父的。 换个不精明不会来事的进门试试,这一连串的关系,她摆布的明白吗? 清辉这才不说话了,之前说结婚,确实是自家妈实在喜欢这姑娘。如今,叫自家大姐这么一说,好像这姑娘……其实也怪不容易的。 他抬头找今天也来了的叶子,走了过去。 叶子也不问他去干啥了,只拍了拍边上的椅子:“赶紧坐,开席了!” 清辉就说:“一会子咱去把房子过户了吧……” 叶子愕然的抬头看他…… 1138.悠悠岁月(155)三合一 悠悠岁月(155) 吃完饭, 清辉打了个招呼, 就带着叶子先走了。 先是回家拿房子的手续, 叶子叮嘱说:“户口本身份证这些带着没?” 当然都带着呢,去办这些手续,一个证件都不能带的。他‘嗯’了一声,把东西装好, 两人没在家里停留,直接就出门。 上了车清辉就问:“你的证件放在哪?店里还是家里?” 叶子扭脸看他, 直到清辉问第二遍,她才笑道:“身上带着呢。”然后猛地出声道,“我得先去个地方,你朝右拐……” 哦! 清辉没问去哪,她说朝哪边走就朝哪边走。 等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 停的地方,是民政局。 清辉不接的看叶子:“什么意思?” “先把结婚证领了吧。”叶子先下车,“婚礼什么时候办都行。” 清辉怔愣了半天, 才解开安全带下车:“你可想好了,领了证就不能反悔了。” 叶子没言语,抬脚却先走了:“快点!” 排队领证,很费时间。两人来的晚,赶到下班前, 才把证件领到手里。房产过户, 肯定是不成了。 清辉看她:“你不怕我反悔?” 叶子哼笑:“你的现在就是我的, 反悔去吧!” 清辉这回才真的笑了,拉她上车:“走!” “去哪啊?”叶子喊道,“婚礼没举行呢,你得先送我回家!” “以为我带你回我家吗?想的美!”他调笑,“过户过不成了,人家下班了,我估摸着珠宝店没下班吧?” 然后叶子的手上就多了一个价值不菲的钻戒。 她笑了笑,好像明白点什么了。其实眼前的这个比自己还小的丈夫,也算是一个实心人。你实心对他,他实心对你。就是这么简单。 真心能换来真心,这才是长久之道。就怕捧着一颗真心,被人漠视、无视,甚至放在泥里作践。 她说:“要不,我还是跟你回家?” 他说:“不了,我送你回家,改天咱们去订婚纱。” 清辉的婚礼准备的很快,叶子的父母说啥都要在京城要一套房,还说什么放在闺女的名下就好。叶子的姑姑直接把人给喷回去了,“给孩子留点念想吧。当初谁说不要她了的?这些年,她可吃过你们一口米,上学花过你们一分钱?” 翻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清辉才知道,叶子是家里的老大闺女,后来接生了二三四五个闺女来,都生下来就送人了。好容易才得了一个儿子。为了给儿子上户口,还不被罚款。坚决不要已经养到十二岁上的大闺女叶子了。说是不管是谁家,拿两百块就把人带走。你说都半大的姑娘了,万一有那生了坏心的把孩子带去……这可不是把孩子的一辈子给毁了。好心人就给叶子出主意:“找你姑去……” 叶子的姑父是知青,在这边插队的时候,跟叶子的姑姑谈恋爱。不过不是那没良心的,回城的时候就把叶子的姑姑带回城了。叶子的姑姑这人比较有成算,到了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到了城里了,就报夜校,积极备考,之后上的是医科大学的大专。后来在医院工作,凡是有进修的机会,比谁都积极,国外进修过好几次,在专业学科上,她的基础差,想当什么外科大夫、药剂师麻醉师的不容易,她主修了当时才刚刚起步的专业,营养学。 之后先是在疗养院工作。这才认识了姚思云。 疗养院住的主要是一些在里面修养的退休老干部。她爱说爱笑,性子也活泛,人脉也慢慢的搭建起来了。说起来,倒是叶子的姑父,为人敦厚,性子没她圆润。 嫁到城里了,不管是工作还是家庭,叶子她姑都处理的挺好。公公婆婆早年也嘀咕,可也架不住儿媳妇争气。后来更是被儿媳妇哄的,喜欢的不得了。 叶子辗转给她姑打了电话,她姑第二天就赶回老家,甩了二百块过去,就带叶子走了。那时候带回京城上学是不现实的,甚至这孩子连个户口都没有。十二岁了,一天书都没念过。 于是想办法,办理户籍,然后安排到京郊的一个乡镇上的小学借读。因着念书的时候年纪大了,念了个中专算是完成了学业。 出来之后借了点力开了药店,慢慢的倒是经营起来了。 跟家里这关系的处理上,就个人有个人的考虑了。 早些年呢,当姑姑的总想着孩子小,你说你不叫人家孩子认爹妈了,孩子长大了抱怨怎么办?到底也是亲的!而且那边那人再不争气,也是亲哥哥。当时闹过了,她也管孩子了,难题解决了,又是亲的。再怎么着,也是养了十二年的闺女了。孩子也懂事了,记事了。这不是说断就能断了的。 后来孩子长大了,看着跟父母也不亲近。但那话怎么说的,都来往了这么些年了,又是亲的。还能真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了? 谁的家里没两个不想走动偏又不能不走动的亲戚? 当姑是好心,觉得拉拔了侄女,只要自家哥哥对孩子好点,这孩子有了自家哥就不愁啥了。有孩子孝顺啥都有了。 可这些年处下来,谁知道就成了这样了。 孩子本来就心存芥蒂,然后你还来这一手。 不答应是不是? 当年你说给两百把孩子领走的,我给了两百,我领走了孩子,她上学工作都是我安排的。你们算干嘛的? 人家叶子妈马上就哼唧开了:“当年那就是一句玩笑话,养一个闺女十二年,那是两百块钱能养出来的?” 那时候的两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虽说不能养十二年,但那孩子你真养了十二年吗?六七岁上就给家里干活,鸡鸭鹅都是谁喂的?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还都得踩着板凳呢!她干的那些活挣不来一口饭吃? 她又不上学,又不买新衣服,到处捡人家不要的穿,你来说,她花你们什么钱? 姑嫂两个吵吵来吵吵去,最后的叶子妈撒泼打滚:“别的钱就不说了……我就问问,她吃了我的奶,你叫她说,这奶水该给多少钱?她在我肚子里住了九个月,你问她,这又怎么算钱?” 叶子拿了十万,当妈的起来擦了眼泪收了。 这事才算是了了。 对于叶子来说,这算是彻底的了了。 我给那十万就是给的奶水钱和住了你九个月的房租钱。 决裂到哪种程度? 决裂到定下婚礼的日子,叶子坚决不叫跟父母那边说。 钱给了,关系到此终结。清辉看见过,她把对方的电话都拉黑了。 本来挺复杂的女方,如今新嫁娘的娘家就简单的不得了。好在亲姑姑亲姑父跟着回老家,参加了婚礼,这才算是婚礼成了。 清宁也才是头一次听到一个说法:至今老家人的看法还都是,如果女方的家人不同意,没有来参加婚礼,那这婚礼就是要被人耻笑的。这就不是明媒正娶的礼节! 什么三媒六证,如今没有六证这一说了但是三媒必不可少的。虽然多是象征性质的,但也不可或缺。 那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媒人男方父母聘一个,女方父母聘一个,中间联络沟通的再一个。 不管是少了男方的,还是少了女方的,大家就都知道,有一方人家是不愿意的。闺女自己嫁自己,那成个什么样子? 这一套,跟婚姻自由这一说法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她就跟她爸说:“咱们老家的观念,还是太旧了……” 可移风易俗,这可不是一代两代的事,他们这一代做不到,到了清宁这一代,肯定就做到了。大部分像是清宁这样的孩子,对这一套都是嗤之以鼻的。那么等将来,他们的孩子长大了,这一套老的、旧的、或许才能真的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清远就笑:“你说那些人咋就那么闲,一个个的都把管别人的事,当做是一种能为。在我三伯跟前,嘀嘀咕咕的,说我三伯这事处置的不地道,没叫孩子的亲妈这是不对的。孩子的亲舅舅亲姨姨的,这些都得出席。” 何小婉的娘家特别庞大的一支。 谁家没几个处的好的,好些个帮着何家说话的。说不请何家的那些舅舅、堂舅舅,表舅舅这事,办的没规矩。 老三是有苦说不出。 他跟清辉之前都商量好了,在京城办一次,叫姚思云就呆在京城,借口嘛,就是帮着清涓看看门面房之类的……他们父子俩回去,在老家办。把何小婉请来,然后照着程序走。 跟何小婉都说好了,她也说肯定回去。老三还说,你看清辉舅舅那边,都该跟谁说,不该跟谁家说。何小婉就说好些年不在家,回去商量看看。 可不巧,到了日子何小婉那边的闺女清甜发烧了,说是家里离不了人,实在去不了。跟亲戚都是说了,也不能说为了你就换了日子。你说你都不回来了,这何家的亲戚我们是请还是不请。他气的这么问,然后何小婉可能那边正忙着呢,护士叫患儿家属呢。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顾得上,反正没言语就把电话给挂了。 那这就算了!还请啥啊! 姚思云呢?是死活不在京城呆,儿子婚事没倒头,我还能歇着?看门面房啥时候不能看? 之前不是说不买门面的吗?这爷俩变主意变的可真快。 反正清辉的婚事,在老家人看来,办的很不怎么样? 提起老三,都免不了说一句——不地道! 地道不地道的,对老三来说,都没关系。反正给儿子把媳妇娶进家门了,完成了一桩大事。 金家这两年的喜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这件刚完,大家还没缓过来呢。 老家那边清收的媳妇杨美丽又要生了。早产了,八个半月顺产生下个闺女。李仙儿就冷了脸了,嘀咕杨美丽:“……连个儿子都不会生……” 出门逢人就说:“我生了俩儿子,到如今呢,俩儿媳妇生的都是丫头片子!” 计划生育,一家都是一个孩子。这生了闺女的人家,就都基本认命了。 好些人就说:“闺女咋了?你看那些家里有闺女的,人家都过的是好日子。家里儿子多的人家,你去瞧瞧去,一家比一家难。” 现在娶个媳妇多贵啊,有那三个儿子的人家,好家伙,这会子爹妈都恨不能出门给人下跪作揖,只求能娶个媳妇进门。 过了年,镇上就开始改造了。恢复古镇的面貌,这也不是一句话。比方说对房舍的外观改造,这都需要一个过程。但显然,现在不是过去了。镇上眼看就要不一样了。 老大和李仙儿这又抖起来了! 说了,房子是他们的!要是儿子媳妇不孝顺,都滚蛋。这将来守着这一院子还不够自家吃喝的? 杨美丽在月子里,就闹起来了。伺候起月子来,不怎么精心。天天顿顿的就是水煮挂面,连个鸡蛋都不放。杨美丽生孩子本就是再地里浇水滑了一跤摔了,才早产的。当时都大出血了,再加上一生孩子吧,身体虚的很。要看着孩子,不能休息。还不给吃好喝好,还得奶着孩子。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在屋里扯着嗓子骂,也没几个听到了。直到撑过了一个月,该挪窝呢。 ‘挪窝’指的是生了孩子一个月,娘家来接,可回家做月子。这叫挪窝。清平满月之后,英子都撵着出门,去了林雨桐和四爷那边半天,也算是回了娘家了。带着孩子完成了‘挪窝’这一码子事。 杨美丽回娘家,娘家妈脑子不怎么明白,但是在家里带孩子却没问题。老杨呢?本来是打算叫大闺女二闺女带着女婿回来的,算是明娶暗招,可这俩女婿都是他选来的机灵人。人家本身的日子过的还不错。凭啥回来给自家头上找个大山背着。好说歹说的,就是没治。结果如今小外孙女一回来,老杨就打主意了。 金家不给办满月酒?没关系!我来办!金家不稀罕?没关系!我稀罕! 将来我给我外孙女招赘一个小女婿继承我杨家的香火。 这位比较绝!拿着户口本出生证明跑到派出所给孩子报户口去了。孩子跟着父母任何一边的户口都是可以的嘛。 然后直接取了名字,叫启福! 户口本上写着——杨启福。 谁也没拿户口本看名字的毛病。问你家这娃儿叫啥啊?他就说叫启福。 启福,多好的名字! 都笑!这是个好名字,生来就开始享福了。 连金满城和李仙儿也没提出反对意见,虽然心里嘀咕:啥启福?听起来就像是祈福更像是欺负。 祈福是个好名字吗?不是!祈求福气证明福气还是不够。 像欺负这个谐音就更糟了。 但要是看字面,那绝对没问题。 纠结的都是谐音不好,却从来没想过其他,比方说孩子姓啥的问题。随父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结果回娘家做个月子,又出事了。 什么事? 杨美丽跟施工队的一个男人——跑了! 当然了,这事林雨桐和四爷也都是听英子说的。英子跟老家那些村里人联系的比较多。说那人是施工队的临时工,光棍一条!三十多了没媳妇。杨美丽呢?是每天都拉菜,给施工队的食堂送菜,他偶尔搭把手帮着卸菜。谁也没看出啥苗头来。就是觉得一个没出百天的小媳妇,还奶着孩子呢,都乐意伸把手帮一帮。 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就搭上了。然后都给跑了! 金满城两口子在家里骂清收:“没出息的东西!这种媳妇娶进门是干啥的?不够丢人现眼的!离婚!坚决离婚!” 清收却不舍了:“离了婚,孩子咋办?” “不要!一个丫头片子,他老杨家对不起人,就自己养着去。”李仙儿气的只头疼,“离了好,妈给你找个好的……” “你有钱给我找好的?”清收低着头,“要不是你对她不好,她会跑了?!” 不管家里怎么骂,清收都不撒手,借钱雇车,到处的找人。 其实人就没走远,就在县城呢。镇上不知道谁进城的时候,还看见过。 清收干脆弄了个喇叭,还专门要了清安以前用的复读机,录了几句话。然后把这一串的东西都绑在自行车的车头上,走街串巷的循环播放:杨美丽,地里韭菜再不割就老了。杨美丽,茄子苗豆角苗都买了!杨美丽,黄瓜我已经种下去,只成活了一半…… 就连马小婷这个租住地方,他都转到了。马小婷在窗户上往下看: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 等清雪回来的时候,她还幸灾乐祸:“……看你大伯还有你大伯娘怎么到人前说嘴……” 清雪低头没言语:你知道丢人,当年你为啥也跟人家跑了! 其实,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敢听类似的事情,就怕叫人联想到自家的旧事。 可她倒好,还好意思对人家这事幸灾乐祸?谁都有资格,就自家没资格。 她这会子特别害怕,害怕金家又出这么一桩事,人家会把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 事实上,老五也在担心这个。看见人家在一边说话,他总觉得人家在嘀咕他。 其实,这话是避免不了的。在一块闲聊的时候能说啥?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 这个说杨美丽这娃其实是个好娃。那个说好娃能办出这事来?又一个说,那都是金老大两口子不是个东西,把好好的娃们折腾的日子过不下去。然后话题就偏了,议论起了金老大两口子都干过啥糊涂事,说他不好好跟出息了的几股人好好处着,说你看就剩下他跟老五这哥俩了。不免就说起了老五,说杨美丽这跑跟马小婷当时那种跟人跑还是不一样的。 你看!有些事你就是想忘,大家也不会忘了。 被人这么嘀咕,老五心理能舒服?尤其是老婆不在家,他还得顾着清雨上学,还得顾着地里的农活,废品收购站还不能丢。 家里家外的一把手! 巷子里的人都戏称,老五是他家的红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 干的累了,躺下浑身都疼。每晚抿上几口酒,舒筋活络,倒是能睡个好觉。可这喝的时间长了,酒瘾就上来了。管不住自己的嘴。到点了就想喝。 也不喝好的,就是当地的特曲老窖,五块钱一瓶,到饭馆,要上一盘子花生米,一大碗扯面。吃着喝着,反正是比马小婷在家的时候日子能好过点。 马小婷抠,想下馆子,门都没有!家里的饭菜也是清汤寡水的。 偶尔碰上个认识的,在馆子里还能聊两句。但这醉汉在一块聊天,那真是……一句话说不对,酒瓶子就往头上招呼的也有。 今儿就是,先是说古城改造这事。这不是改造的时候影响铺面生意嘛,难免要跟工程队沟通。大家都说工程队这伙子人根本不知道大家的难处。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都很正常。不知道谁提了一句,“也要防着这伙子gouri的!那谁谁谁的媳妇跟工程队那个开车的钻到一块叫人看见了……那个谁谁谁的妹子叫谁又给哄了……”然后就说到杨美丽,“……脑子不够数叫人给骗到哪去了都不知道……” 说者真是无心的!都没想起来这里坐着个金家的。 大家都说怪丢人的巴拉巴拉的。 老五呢,在这事上心里本来就比旁人更敏感。总觉得这是再影射他。蹭一下站起来指着别人的鼻子:“你啥意思啊?管你啥事?” 那边还莫名其妙呢?有那再边上听的就说:“老五,你多心了!说的是你家清收,没说你!” 这更坏了! 本来谁都没想到的事,就给挑到明面上来了。 农村那打架是不能怂的,被老五指着鼻子的那位当即一拍桌子:“……就说了能怎么的?你家出了当官的我就怕你了?” 老五拿起酒瓶子就打过去,人拦着没打到,但对方也怒了:“都别拦着,叫他打。跟咱耍横算啥本事,还不是看着老婆跟人家睡觉不敢吭声的孬种!咱没本事……咱没本事头上却干干净净的,当不了那活王八……” 当年的伤疤,就这么鲜血淋漓的又给当众揭开了。 这都不是打架的事了! 那股子委屈,那股子恶心,再也挡不住了。当天晚上,老五骑着车上了县城,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清雪还没睡了,他敲开房门,马小婷一句‘咋这个时候来了’还没问出口呢,老五抡起胳膊就打。拳打脚踢就罢了,完了不解恨,又撕了马小婷的衣服,用皮带可劲的抽。 全程清雪都在。 她看着她妈咬着嘴唇不敢呻|吟,她看着她爸压低了声音骂‘贱货’之类的话。 她知道,爸爸是喝醉了。她也知道,过了今儿,他们又会好好的。以前偶尔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事。不过没现在这么厉害,也没这么……不体面。 当着自己面扒了自家妈的衣服……她默默的走了出去,然后下楼,不知道何去何从! 在二楼的楼梯间里缩了一晚上,听到天快亮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离开,她才上楼。自家妈已经起来做饭了。 她问:“这个周你们是不是放一天。” “嗯。”她以为她妈要回家。就说:“你放心回吧。我不会了……” “你回我不回。”马小婷笼着头发,“你回去,跟你爸拿钱去。” 本来按月得给自己交账了,家里进了多少出了多少,都得有数。但是这回,这死男人没提钱的事。 清雪愣了一下:“钱……你就不想回去跟我爸……” “跟你爸咋?”马小婷催她:“赶紧洗漱去,大人的事跟你没啥关系。” “他打你……”清雪就说:“要不好好过,要不就离婚……” 离婚? 马小婷呵呵笑:“行啊!等你考上大学,等你能养的起我了,有人给我挣钱了,我就离婚。” 清雪一下子就闭上嘴了! 是!她妈这辈子,自己挣的钱有数的很。都是一分一分抠出来的。最大的一笔钱,就是跟了那个男人一场换来的。 周末的时候回家,清雨跟同学在巷子里玩。见清雪回来了,就赶紧跑过来:“姐,你咋回来了?” 清雪绕过他:“找爸说点事。” 清雨一把给拦住了:“爸不在家……” 清雪朝不远处的自家大门看了一眼,大门紧闭,她就说:“那你怎么不把门锁上?谁趁你不注意进去怎么办?”说着,要去锁门,边走边道,“爸呢?在收购站还是地里?” 清雨又一把拉着清雪:“我不玩了,一会子就回家。”他慌张的朝大门看了一眼:“爸在收购站……你去看看……要是不在,就是下地去了……总不过这两个地方……” 清雪狐疑的看了清雨一眼,又朝大门那边看了看,这小子今儿怎么这么古怪。 她嘴上应着,转身朝外走。没走几步回头看,就见清雨撒丫子往回跑。 清雪心里更疑惑,心里想着这小子是不是瞒着爸妈干啥坏事呢?跟在后面就悄悄进去了。 有几家开着门的邻居探出头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无不显示着:有热闹看了。 但清雪进了家门,看见自家的情形,她回身慢慢的把大门给关上了。 想看热闹吗? 没门! 家丑不可外扬!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场景,父母的卧室门口,爸爸正数钱给弟弟,轻声交代:“奖给你的……别叫你姐你妈知道……” 而爸爸□□着上身,下面穿着内裤!卧室的门帘是撩起的,一个女人正在穿衣服,胸罩还挂在胸前,她还没扣上呢。 这个女人她认识,一个村的!不是啥好人!家里的男人在外面打工,村里到处都是她的风言风语。 而这个女人的女儿,还是她的同学朋友,叫萌萌。 看到这这事,第一件事,就是关门。这样的丑事,她不想叫人家知道。哪怕知道这其实是掩耳盗铃,大白天一男一女不避着人的在家里呆着这么大半天,孩子打发出来,大门紧闭。谁相信会没事? 老五看到自家闺女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满面通红,伸手把卧室的门关上了。想张口解释,可是看着孩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五把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递过去:“你……你拿着……给你……和你妈……想吃什么叫你妈给你买……” 清雪接过钱,也没看多少,只看了卧室一眼问她爸:“……要不,你跟我妈离婚吧……” 老五沉默了,然后摇摇头。 到底是孩子话,结婚离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清雪的眼睑慢慢垂下,声音低低的:“您会不会给萌萌妈钱?” 老五一愣,只道:“赶紧回县城去!高考要紧!” 高考要紧? 呵呵! 高考要紧吗? 她拿着钱转身出去了,清雨跟在她后面,小声的叫:“姐……姐……” 清雪扭脸看他,眼神冷冷的,“多长时间了?为啥帮他们瞒着……” 清雨伸出手,是三根手指,“才三回!我也不想的。但是叫妈知道了,她回来打我打的更狠。” “就是怕挨打?”清雪拳头攥的紧紧的,“您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一样没说。”清雨抬起头大着胆子回了一句,“你还不是怕妈说你!说都是为了陪读去县城,才会……” 清雪的眼睛暗沉沉的:“是我叫她去县城的吗?” 不管是不是你叫她去的,反正她是去了。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所以,最后还是怪罪到你身上。所以你不也赶紧关门了吗?我就不信你敢告诉妈去。 清雨这么嘀咕着,这些话一句不拉的都听到清雪的耳朵里。她牙齿紧咬,清雨就赶紧道:“姐,都怪我!你别生气。我……我当是真不知道她来咱家是干啥的!反正就是做了好饭给我送点……你跟萌萌关系挺好的……而且妈跟……”以前把这女人叫婶子的,现在是叫不出口了,只一个‘她’来替代罢了。这么一顿,才接着道:“妈跟她关系也挺好的……爸跟萌萌的爸爸还是结拜兄弟。这么好的关系我怎么会想偏了。后来……我回来喝水听见屋里的声音不对,才明白了的……她就给我买好吃的,爸就给我零花钱,只要我不说出去……我想吃点好的,我想把欠学校的书本费资料费补习费都给老师交了……” 清雪的手就慢慢放松了。 是!以前在镇上念书,除了学杂费以外的任何费用,家里都是不给的。书本可以借别人的用,资料费都是老师变相收钱的,补习费还要钱?就不给,看你们老师能咋? 自家妈就是这样的!能省一分是一分。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学校是不是被老师漠视,是不是被同学孤立。 这些都没有她省出来的钱实在。 那时候她是经历过难堪的,这种难堪差点压垮了她。到了县城才好了,自家妈是不敢对县城的老师耍这一套的。 镇上的中学老师,家都在附近,大家都是熟人,都知道根底。可县城,自家妈没那份底气。 如此,她才像个正常的学生了。 她经历过弟弟所经历过的一切,要是如此,似乎没什么好怨怪他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告诉自家妈能怎么样呢? 那就更不敢想了。 清雨小心的看姐姐的脸色:“不过你放心,爸从不给那女人钱。就是偶尔帮着给她家干活。重活累活都是他干的……钱却看的紧的很……” 清雪惨然一笑,“以后你去收购站住吧。家里你还是别回了……” 清雨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姐……”他拉着她的手,“你有没有想过之前的那个……妈!” 之前的妈,是指赵爱华吧。 是啊!那个妈在的时候,每天回来有好吃热乎的饭,家里干干净净,衣服总是干净整洁的。 可后来呢? 后来亲妈就回来了!别人都在背后说他们是白眼狼。 可啥事白眼狼呢? 自己不认亲妈不也是白眼狼? 谁知道呢?她自己都糊涂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是错的? 到县城,把钱递过去,却不敢看亲妈的眼睛。 “这次怎么这么多?”她高兴的哈哈就笑,“你爸那人……哼!看见了吗?我为啥要跟他离婚?男人还肯把钱交给你,他就飞不了。将来……你找男朋友也要长心眼,看他肯不肯把工资都给你收着。攥着他的钱,就是拉着他的裤腰带!他想跑?能跑去哪里?” 清雪默默低头,你觉得你拉紧了他的裤腰带,可别的女人也能轻易的解开他的裤腰带…… 多简单的道理! 1139.悠悠岁月(156)三合一 悠悠岁月(156) 金家在老家那点事, 英子在京城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她跟老二, 基本是没怎么得罪过什么人,有些关系特别好的,就跟耳报神似的, 长途电话也要打了,跟英子说一声。当然了,以往也都说的是村里的事,谁家出了个啥事, 那都觉得不跟关系好的人分享一下,就好像有件大事没办一样。 清宁听她姨妈在那里吧嗒吧嗒的把这些事说的如临亲近, 就特别服气。这好像每个人都跟在人家窗户根下,听着人家的隐私一样。 像是以前自己还没结婚的时候, 类似这种谁跟谁在一块, 谁跟谁又勾搭在一起的事,自家姨妈是不会当着她们姐妹的面说的。但这结了婚了就不一样了, 觉得这一类的事情她们必须知道。 清宁这才这么清晰的知道, 原来村里还有这么多风流事。 她就说:“谁还盯着谁过日子?八成都是以讹传讹的。” 英子轻哼:“你当是城里住着, 门对门的挨着,都不知道对方是干啥的?见了面一句话也不说。凡是传出来的,你看着吧,都是八|九不离十的。很少就把谁冤枉了。再说大家都避讳呢,对不对?你见过谁家家里只有男人在, 一个女人进去半天不出来的?没有!就是借东西, 那都是站在门口, 说我用一下你家的啥啥啥。主家拿出来递过去,你看!谁能误会人家的关系?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要是没啥要紧的急事,你上人家寡妇门前干啥去了?瓜田李下的。为人正派的人,绝对没人会传出这个的那个的闲话来。说到底,还是持身不正。” 清宁:“……”好吧!风气使然。要真是城里都这样,这工作就没法做了。 她就事论事:“我五叔这个……还不如离婚……” “离婚了之后呢?”英子就说:“你当那个女人会离婚跟了他?人家又不傻!不过是男人不在家,哄着这些大老爷们把家里的地给种了,把家里的重活帮着干了。当然了,那家的男人也不是个东西,在城里养着个小的,还生了个孩子。听说如今安顿在县城,帮着人家开了个麻将馆。还请咱村的好些人去过。女人呢,在家也就放得开一些,两人谁也不管谁,各过各的……听说,还请了几个人做了见证的。家里的房子地,都归女人。另外每年拿几万钱回来,男人在外面是咋回事她是不管的……这都是说不好是谁不对了……两口子当初就没看对眼……” 她絮絮叨叨的说,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给搅起来了。 这个女人叫婉丽,上初中的时候跟初中的老师好了。那老师还是金家的本家人……年龄比婉丽大了二十岁不止。初中念完嫁人了,金家本家这男老师就帮着介绍对象,介绍了个家里穷的,但是离他家比较近的,方便两人约会。早些年就传的沸沸扬扬的。所以婉丽家这男人出去了,在外面挣了钱养女人。婉丽的这位老情人,如今都成老头了。什么情分也都耗干净了。她自己也就豁出去了…… 清宁眼睛都冒蚊香圈了。什么本家你那当老师的堂伯怎么不是东西,跟女学生约会被谁谁谁堵在屋里。然后你那堂伯母是怎么知道的,气成了啥样子,精神都不正常了怎么怎么的…… 一出出的恩怨情仇啊。 英子是用活生生的例子,跟俩闺女说这道理呢。 “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碰碰的再所难免,但别动不动的就把离婚挂在嘴上。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如今看着恩恩爱爱的,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前面的路是黑的,会遇到啥出了啥变故,谁也不知道。能白头到老是福分,但真有个变故,别跟有些人似的,糟践自己个。离了能咋?孩子自己养不活吗?现在这社会,只要不是懒蛋,养家糊口一点问题都没有。像是马小婷,就是知道你五叔在外面胡来,把女人领到家里了,她会跟你五叔离婚吗?不会!她会想着,离了婚,她咋办?后半辈子依靠谁去?孩子都大了,再过几年就都成家了。闹到明面上,孩子的婚嫁都成问题。后半辈子过的委委屈屈的,哪里比得上自己当家做主自己挣钱自己花来的爽快。” 所以说百人百性嘛,英子这么想,马小婷却不会这么想。 别人干活自己收钱,这明显是最舒服的状态。为啥非得自己拼死拼活的干,完了还不知道能挣多少。 她跟清雪说的道理是这样的:“这女人啊,得跟赶牲口的一样。你的鞭子耍的好,你把牲口驾的好,那你的日子就过的舒服……你考上个好大学,在大学里谈个城里的小伙子,我跟你说,家里有车有房必须是基本的。将来毕业了,得有稳定的工作。剩下的都不要紧了。你这一辈子就擎等着享福吧。” 可你一辈子这样子过,也没见享到啥福。 还不如人家萌萌妈,这些年从没下过一天的地,但人家吃好的,穿好的,就连萌萌和她妹妹,出来穿的都比一般孩子好。 她扶了扶鼻子上的眼睛没说话。高考就在眼前了,不管怎样,她还是想尽力争取一下。 可有些事,不是想瞒就瞒的住的。 清丰带着喇叭,满县城的找杨美丽呢。这天又从马小婷的窗户下过,马小婷就比较骚情,在上面喊:“清收啊,要不要上来喝口水。我看你这找也是白找呢,跟人跑了肯定是跑远了,还能在县城?” 好些人都以为人家小两口吵架,媳妇躲出来了。结果呢? 这么一嚷嚷都知道清收的媳妇是跟人跑了。过来过去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清收。 清收本来就不是个好玩意,能受这个话?当即就说:“五婶还是回家看看,婉丽婶子都快住到你家了……听说清雪上回回去还撞见了,没跟你说?” 马小婷当即就变了脸色,哐当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在屋里琢磨了半天,天都擦黑了才往家里赶。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镇上的学校,清雨快到下晚自习的时间了。 清雨在学校门口碰见他妈吓了一跳,“……怎么回来了……” 马小婷拎着清雨就走,到了巷子口就问:“你爸最近在家都干啥呢?” 清雨摇头:“我爸……不在家……” 是真不在家! 老五自己也不好意思在家里跟婉丽鬼混了。收购站那边收拾了地方出来,他现在晚上都在那边。 马小婷二话不说就往收购站走。收购站是搭建的简易房。院子大,但门口用的是木栅栏门。门从里面插上,手能从缝隙里伸进去把人打开。 她轻手轻脚的进去,就听见老五的喘息声,还有婉丽的声音:“……地里的草都……有半人高了……谁看见不笑话……” “我……我抽空给你打一遍灭草剂……”这是老五的声音。 “……顺便把地浇一遍吧……要不然我一个女人大晚上的……你放心吗……”婉丽的声音透着股子压抑,不时的呻|吟一声…… “……别说话……你是娘娘行不行……赶紧给我……你说咋就咋……” 马小婷咬紧了牙关,啥也没说,扭脸就走了。 清雨吓的缩在一边,看爸爸没出来,妈妈走远了,才往家里赶。这事,别人不问,他绝对不说。 马小婷赶回县城的时候,清雪睡的正香。她上去就把被子给掀了:“……我不在你就睡睡睡……懒死鬼托生的……眼看考试了,一点提不起劲来。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清雪缩着身子,忍着巴掌一下一下的朝她身上招呼,心里却有点明白了,她……只怕是知道什么了。 她以为她这么出了一口气就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正上课呢,自家妈来了!直接进了教室! 她刚站起来,以为这是找自己有急事呢。却不想,她死死的盯着萌萌,萌萌个子矮,坐在第一排。跟顾瑶瑶是同桌。 她过去揪着萌萌:“……给大家都看看,看看这身上的衣服……这都是她妈妈偷人卖b,给她换的!她妈勾引男人……就是个ji女,她爸还不定时谁呢……野种一个……跟她妈一样是个贱|货……” 萌萌都懵了! 大人的丑事,谁会说到孩子当面去? 而作为孩子,谁会用这样的恶意猜度自己的母亲? 孩子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老师赶紧道:“你出去……马上……” 这是个男老师,一拉扯马小婷,她就大喊:“耍流氓……你往哪里摸呢?”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那不是金清雪她妈吗?”以前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的。 于是,大家都看清雪。脑子里消化着这个信息,萌萌的妈妈跟清雪的爸爸?好混乱的关系! 教室里议论纷纷,清雪只觉得如芒在背,这教室她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萌萌更是一把推开马小婷,哭着跑了出去。 难堪!太难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难堪! 看着闺女的质问,婉丽是杀了马小婷的心都有:“……真没这事……”她尽量安抚孩子,“你听话,妈亲自送你去学校,妈去派出所,妈去告她诽谤……听话!你到了高考最要紧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不能出岔子。好孩子,你听话。哪怕是考个大专,读个师范学校,咱们市里的师范学院的大专都行。妈都给你走好路子了,只要毕业了,就去学校教书。有编制的那种!你一个姑娘家,在学校里教教孩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月的工资拿着,你这一辈子就啥也不愁了。千万别再这种时候赌气!” “我不去!我没脸去!”萌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给我找工作,你能给我找啥工作?人家凭什么把工作的机会给我?还不是你陪人家……”‘睡’字险些说出口了,到底给咽下去了。 可就这半含半露的话,瞬间叫婉丽无地自容。 在孩子的面前……袒露出如此不堪的一面,这对任何一个做母亲的人,都是一种折磨。 挖心掏肺,更甚! “不管妈是啥样,但你不能把你自己毁了……”婉丽强撑着,说了这么一句。 “是我毁了我吗?”萌萌冷笑,“难道不是你毁了我?” “马小婷她是胡说的!”婉丽死活是不会认的。 “她怎么不说别人,只说你!”萌萌翻身坐起来,“你出去!你出去!别在这屋里脏了我的地方……你没脸没皮……你怎么对得起我爸……” 你爸? 婉丽瘫软在院子里,却无法再开口对孩子说:你爸最不是东西!你爸早在外面有人了,连儿子都生下了。 不能对孩子说这个,孩子会受不了的。 能去找金老五和马小婷吗?孩子在家的时候不能!要不然真就闹大了,以萌萌的自尊心,大概觉得村里也待不下去了吧。 这事打落牙齿,也得忍着。 十七八的孩子,正是要脸的时候。可偏偏脸皮被揭下来了,萌萌没再去学校。 但是清雪去了,她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埋头干她的事。 这种感觉难受吗? 特别难受! 但是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看着高考的倒计时牌子,时间一天一天的临近。她终于忍到头了。 高考第一天一大早,清雪一出城中村,就被几个混混缠上了。其中一个抢了清雪手里的书包就走,里面放着准考证呢。 清雪咬牙,也不费心去追,跑到边上的商店,急忙道:“阿姨,借我用一下电话。我的准考证被人抢了。” 高考生,多要紧的时刻啊。 老板赶紧的递过去:“这挨千刀的,抓住了该判死刑。这不是毁人前程吗?” 清雪先打给老三,把事情说了:“……我怀疑是萌萌妈找人故意……” 老三马上懂了:“你去靠点门口等着。三伯保准给你把准考证送过去。” 清雪挂了老三的电话才又打了110,报警了! 然后才赶紧往考点去。 老三到底是赶上了,哪怕是迟了十来分钟,但还是把孩子顺利的送进了考场。 而抢东西的小贼,也被摁住了。不用审那家伙就撂了,是有人找他们给他们一千块钱,叫抢了这个小姑娘的包。 结果查来查去,只查到镇上一个老光棍那里去了。再问谁指使他的,这人就死活不说的。 但这就不难猜了。这老光棍也是婉丽的姘头之一。 老三回镇上把老五狠狠的打了一顿:“……没出息的东西,人家那女人比你闺女都要紧了,你知不知道差点把孩子的高考给耽误了……” 其实耽误的何止是一个孩子,那个萌萌,又何尝不无辜? 据说那个萌萌,也是很有希望考上二本的。即便距离二本差个三五分,上个好一点的大专还是行的。可如今呢?都不见这孩子出门了。 清平听到这事的时候,事情已经过了。她也免不了唏嘘。 生活跟小说果然不是一样的。小说上看到那些女主动不动就去把小三的事闹到小三闺女和儿子的学校,当时看着非常的解气! 该!小三就该得到这种报应! 可等真的现实生活中出现这事的时候,原来心里留下的并不是爽气! 于是,她就开始审视她写的东西了。怎么样写才是对的?假如有一天,自家的启明也看了自己这个当妈的写的小说,他会从里面得到什么呢?万一觉得现实生活中的事情是可以像是小说上那么快意恩仇的处理。到时候,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告诉孩子,生活往往比小说要复杂一千倍一万倍呢? 有时候,她觉得自家妈的方式也许是对的。总是在家说一些东家长西家短,不是八卦别人家的事。而是从这些别人的事情里,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顺带的告诉你,有的人对这事是这么看的,另一些又是那么看的。为什么会有不同的看法?是关系的远近?是自身的利益?是性格使然?或者是有些事有些话戳到了人的痛点。 这么一琢磨,她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家老妈是很有生活智慧的人。 等孩子跟不倒翁似的能一个人坐了,清雪的高考有结果了。 考上国家师范学院了。 清平还专门打电话问清宁:“这国家师范学院在哪?我咋没听过呢?” 名字这么大气! 把清宁也问的一愣一愣的,“这师范大学,211重点的也就那么九个。首都师范大学是排在前面的。这国家师范……名字还挺大,偏又叫了学院……”顺手就点开网页查了一下,跟着就轻笑:“野|鸡大学。你看那域名……” 你说这大学上还是不上? 其实还不如读个正经的大专呢。 结果这边还没打电话问情况呢,那边老五家已经来电话了,喜气盈盈的,“……考上了,学校还不错……听那比首都师范还好吧?办几桌酒席,请大家乐呵乐呵的……” 对这些东西不了解的,很多家长都是懵的。 农村大部分都不知道这些学校还有这么大的差别呢。只以为考上特别好的大学了。有一些知道一些的,为啥要平白的兜头给人家浇一头冷水?再说了,说出来谁信?还以为你嫉妒人家呢。 也就是老大家两口子,不知道从谁那听说这大学不是好大学,可算是逮住机会了,就说清雪:“人家都说那大学不行,你非得花你爸这点血汗钱……” 清雪怼他:“我二姐大姐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您还说我二姐读青华不如上个中专呢!我大伯娘的五叔家的闺女不是上的中专呢?现在干啥呢?回来种地了吧!你不是说我二姐也比不上人家吗?也是!一个能上月球的,哪里比的上修地球的?” 把人给怼回去了! 其实老大这次挺冤的,这回他说的是真话。可惜没人信!他越是说,越是没人信!凡是他极力的批判过的,人家现在都过的挺好的。 这话传出去,好些人更是骂金老大两口子:不是东西!红眼病是只对着家里人的。 村里人都说呢,这金家的祖坟肯定是冒青烟了。大学生一个挨着一个的。 老五打电话给四爷,意思是,想叫清雪跟清平一样,早早的去京城,报名的这些事,就都委托给四爷了。 四爷能答应才怪,只道:“清宁有喜了。不是很方便!” 清宁可能有喜了,是林雨桐看出来的。清宁自己还不知道,去医院,人家也会建议你过段时间再来。 林雨桐也没跟清宁说,倒是偷偷跟四爷提了。 四爷这会子拒绝的理所当然,显然,还是对当初清雪闹的清平动了胎气的事,有些耿耿于怀。 老五有些讪讪的挂了电话。 马小婷就说:“要不咱去京城吧。你忘了咱们那时候刚到省城的时候,破烂多好收!京城比省城还大呢……肯定赚的比家里多的多呢。把咱家的院子租出去,好些人肯定都想租呢。咱这位置多好啊,以后城墙复原了就在城墙根下。你说这将来咱守着院子经营,把咱两人都占住了,地里的庄稼都得扔了。可这把地和院子都租出去,一年好几万,这都是整钱。咱就存下了。去京城,咱俩干老本行,还养活不了一家子?” 那倒是不至于。 干这一行就知道这一行的利润,远比想象的大。 哪怕是知道,马小婷是想叫他离婉丽远一点,但他还真就不得不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毕竟,跟婉丽结成死仇了。这女人已经找了那些流氓地痞的,干扰他的生意了。这事他还没敢跟马小婷说。 再这么待下去,确实不是个事。 可清雨上学怎么办? 他这么问,马小婷就看清雨:“他那成绩也就那样了。还念啥?不念了,一块去。咱谁也不求!租房子住。等清雪毕业了,情况就好了。” 清雪抿着嘴,就赶紧道:“那为啥不直接去省城呢。省城的房子能住,还能省一笔花销……”她一点也不希望举家去京城。好不容易爬出这个漩涡,她一点也不想回去。 可老五和马小婷一点也不想去省城,那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清雪这么一说,马小婷就呵斥:“你知道什么?你上大学不要钱啊?你一年的学费就一万一,赶上你大姐读四年的学费了……我跟你爸不挣钱行吗?” 清雨却赶紧道:“爸,我就不去京城了吧……我去养猪场……抽空还能照看咱家的收购站。吃住都好解决的……您不是常说要留个退路吗?万一京城那边不行,回来咱还能接着干……” 于是,清雨留下了。老五和马小婷带着清雪上了京城去了。 清雨这才常出了一口气。 他搬到收购站去住了,平时就去养猪场上班。本来年龄不够是不要的,但也要看管事的是谁。林雨桐的面子特别好使,把他收进去,跟着安排在技术处打杂了。 婉丽找人堵过清雨几回,清雨就找他三伯,叫老三帮着处理。 最后不知道老三是怎么跟人家说的,倒是没有谁再找过清雨的麻烦。 不过婉丽也是个能人了,不知道跟谁搭上关系,送她家的萌萌去市里的幼师学校了。对于农村的女孩子来说,想不种地,这也是一条出路。 老五家三口来了京城,谁也没找。都知道人在京城,也没见人家打电话,那这边就只当是不知道。 英子就气的在家里骂老五:“真是个棒槌!你四哥就算是电话里不待见你,你到了京城里,你说你过来看看你哥,你能吃啥亏?该争气的时候不争气,不该争气的时候,争的都是些闲气。你是当小的,你哥……你亲哥骂你几句怎么了?还争气的不登门了!不登门就不登门吧!还省了麻烦了。” 林雨桐和四爷哪里有功夫管那个。 两人正叫人过来帮忙收拾房间呢。准备叫清宁回来住的。二楼的房间肯定不行,还是住在一楼的好。 两人都以为清宁没那么快知道。可其实呢,人家小两口心里有数着呢。 本来就准备要孩子的,那这就得备孕了。在备孕期间,两人都非常的小心。就是严格,也坚决不喝酒。 以前会觉得矫情,现在一说媳妇不让,那大家就都不劝了。小两口没孩子,备孕嘛。现在的年轻人如今重视这个。 掐着日子同房,本来非常准时的大姨妈这个月没有如期造访。两人心里就已经有点谱了。 晚上躺下,两人的手都轻轻放在清宁的肚子上。心里忐忑,但又不得不维持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严格怕没怀上清宁失望,所以他得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清宁呢?倒也不是担心没怀上会怎么样,而是再紧张,这要是真怀上了,该怎么办? 虽然一直在备孕吧,但谁就能确定说我做好准备了,保证能做个好妈妈。 谁也不能? 她现在就处于这么一种状态中。既期待,又害怕。 关键是她的备孕过程,是按照科研的态度,严谨的进行的。她甚至去测了她的身体各项指标包括严格的精|子质量。 排卵是算好的,完事之后腰下面垫多长时间的枕头,她都做了计算。 然后她觉得没道理怀不上。 她在实验室,做实验的成功率一直都是比别人高的,这取决于她比别人都要严谨的态度。 原本的月经期胆颤心惊的过了,一天一天的往后推延,严格看着清宁的肚子越发的火热。上班去送,下班回来就去接。每天问的最多的就是今天想吃点什么,累吗?困吗? 然后好容易又拖过一周了,跑去医院检查。怀孕四周。 原以为回家会给爸妈一个惊喜,结果家里有惊喜等着她。房间都拾掇好了,只等着他们住进去。 林雨桐拿着电话,正跟史可沟通呢:“……住回来我照看也方便,你那边老爷子的身体要紧……” 史可没法子拒绝,可心里其实还是想回京城,亲自照看儿媳妇,等孙子出生。 严厉就说她:“……听金家的,人家说啥就是说。还能委屈了你孙子?” 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的事! 严厉拉她坐下:“知道你挂心。知道你觉得咱儿子住老丈人家可能会拘束。我跟你说,叫那小子住吧,那是他的造化。他岳父要是愿意教他几手,他一辈子受用不尽。再说了,那两口子的人品,有啥可质疑的?跟着咱们过能怎么的?跟着人家那边过又能怎么的?你自己怀孩子的时候不也隔三差五的住娘家吗?你也说还是娘家舒服吗?” “我这婆婆跟你妈可不一样。”史可瞪了他一眼,但到底也知道,这事就这么订了。心里有点不自在,转脸也就忘了,“我还是得回一趟京城,怎么说也得亲自瞧瞧去……” 等到了京城,见了清宁就又说:“不是妈你愿意回来照看你们,是想着你再娘家更自在一些。你爸也是这个意思。只要你过的舒服自在,在哪边都行。” 等送走人了,清平还说清宁:“你婆婆人还不错。” 说的那话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咱也不知道,也不需要非得知道的那么清楚。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 在娘家待产她是舒服了,她爸出面,叫她暂停了工作。她妈呢,好吃的给坐着。然后严格肯定就属于不怎么舒服的这一类人了。 女婿想讨人喜欢,就得勤快。比如下班回来,去厨房帮忙。晚上,陪老丈人下棋说话。对人家姑娘说话那都是和声细语的。 徐强抱着他儿子跟清平吐槽:“我还真就做不到那份上。” 清平就在小本本上记:丈母娘在女儿家住,跟女婿在丈母娘家住,相处模式完全是不一样的。一样是住在一起,但人的心态就是会不同。 写完她合上本本叹气:怪不得老妈总说,宁肯在儿子家的炕上缩着,也不愿意在闺女家的炕上展着。 就是说儿子家哪怕是住不下,挤着住也乐意。这叫有理气常!闺女家的地方再大,住的再舒服,也不在闺女家住,用她的话说,这叫要看人脸色。 自家妈说这个是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的。但是老话传到如今,可见其总结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徐强偷摸的瞅了一眼那本本,无语的看她。这都是一句闲话,怎的就多了这么多感慨了。这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丈母娘住家里,他多亏待了似的。第二天回来就给丈母娘买了洗脚按摩盆,买了营养品,又一再的说清平:“带妈出去转转,买点衣服。咱家的钱你管着呢,别在不该省的地方省。” 然后英子嘴上说:“不用,不缺吃不缺穿的。”但回过头却跟四爷和林雨桐炫耀上了,“给我买了,还给你二哥买了。好歹是孩子的心意。” 四爷就看正端着茶过来的严格:你小子就没别人有心意。 这表情不光是把桐桐和英子惹笑了,连严格自己都笑了。知道这是老丈人故意逗趣呢。 四爷最近心情一直很明媚,要有外孙了,在外面不止一次的炫耀过了。人家请他吃饭,他说:“今儿去不了。闺女住娘家呢,想叫我跟她妈陪着吃饭。以前都不娇气,现在要当妈了反倒是娇气起来了……” 林雨桐就觉得四爷这个技能真心不错,她都做不出来这么直白的炫耀的事来。 说起来也怪不得四爷这样。也是环境使然。大家在一起说闲话,大家说的最多的,也就是家里的孩子。打了副部这个位子上,大部分人的年纪都比四爷和林雨桐大,这些人呢,早都是有孙子的人了。人家拒绝请客吃饭,语气也都是类似的。要陪孙子做游戏,今儿不行。要陪孙女学钢琴,明儿不行。两人跟大家的话题都变少了。 如今好了,我家也有了。 不想去的应酬,借口都是他闺女和他闺女肚子里的小金孙。 不过人家炫耀孙子孙女的时候,大家比较容易接受。可四爷呢?二十来岁壮小伙子的身板,三四十岁这个年龄档次的容颜,一本正经的回去说要陪闺女给外孙做胎教…… 金部长,您大概真不知道,您这样的,是如今的小姑娘最喜欢的一款。不信您去外面试试,看看有多少年轻姑娘前仆后继! —————————————————————— 1140.悠悠岁月(157)三合一 悠悠岁月(157) “……今四方未定.何暇及远!临川王有大功于天下, 须共立之。今日之事,后应者斩……” 严格看着清宁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然后就合上了手里的书, 轻轻的给她盖上被子。 视线转回来,又不免落到手边的一本厚厚的书册上。 这是自家岳父给自己的胎教材料, 是一本包装特别高大上的《资治通鉴》。 刚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有些发愣,谁见过用这玩意给孩子胎教的。但岳父给了他就接着。刚开始念的时候还不顺溜, 更有许多的生僻字是念错了的。而清宁了,闭着眼睛, 但总能在错的时候出声订正。他这才知道, 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把资治通鉴背的滚瓜烂熟了。 而今读了一些日子了,竟是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这书,岳父不光是拿出来叫自己读给孩子听的。 孩子能不能真的受教他不知道,但他知道, 他受教了。 这书其实是给自己选的吧。 这份心意是不能辜负的。拿着书想往下读,但这在屋里翻书, 只怕会吵到清宁。拿着书上二楼,见清远正站在的窗户口朝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嘛呢?”他走过去问了一声,探头朝楼下看了一眼,楼下好像站着个姑娘,“找你的?” 能进到这里面, 那这姑娘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吧。 清远‘嗯’了一声, 看着楼下的越影, 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这天可不好,一会子下雨了……”严格催他:“……不管是啥事……都该下去跟人家把话说清楚……” 清远心说,我觉得我说的挺清楚的。 自己和越影两人其实并不合适。可以说两人很多地方的不合是不可调和的。 但这样的家属院,来来往往的,看到这事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关键是,能进来这里,很可能家里的也不是普通人家。 这种事当断不断,是最麻烦的。 他拿了外套下去:“钥匙我带了,不用特意等着给我开门。” 严格应着,顺便就把窗帘给拉起来了。 秋风起了,凉意渐浓。 越影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把脸往大衣的领子里藏了藏,听见大门的开合声,她眼睛一亮,迅速看过去,见出来的果然是清远,就先是一笑,继而眼圈就红了:“你可算下来了。我都站累了,外面也可冷了。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凉的……” 清远的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没动。只道:“先上车吧,咱们找个地方。” 越影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紧紧的跟着清远身后,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系上安全带。”清远手按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正前方。 越影抿着嘴:“你就不能……以前都是你给我系的……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了……我都说了我以后会改的……你能别对我这么冷冰冰吗?” 清远抿着嘴唇,又重复了一遍:“系上安全带。” 越影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但还是自己把安全带给系好了。 车子一直往前看,越影看着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景:“我没说我要回学校……不是说要找个地方聊聊吗?” 清远没说话,直到把车停在她们学校的校门口。这才道:“我怕你跟我谈完,不会希望我送你来学校,所以,我先把你送到地方。至于谈谈……车里就行。我能先问问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事实上,他已经很清楚的说过分手了。 她的电话他并没有拉黑,她也会发一些短信过来。如果不涉及感情的事,比如问一些出国的事情之类,他也会回复她。后来,她开始往自己的学校跑,甚至去宿舍,帮自己洗衣服整理内务。 但说句实话,自己的生活习惯很好。床单被罩这些每周都会换。衣服也是一样,带回家家里有保姆的,塞到洗衣机里就洗出来的事。 她去了,把被罩之类的全都扒拉下来,不管是用洗的还是不用洗的,玩七八糟的都给洗了。关键是里面好些衣服压根就是不能水洗的。 宿舍里的同学就劝:“人家姑娘都这样了,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跟人家好好处……这么努力的为你改变的贤惠……” 可自己从没设想过自己的女朋友或者说妻子,是一个多贤惠的人。 能做家务当然是优点,但不会做有什么关系。我请的起保姆。 这都不是主要的。 两个人相处,得彼此都觉得身心愉快。 她总是努力的改变,变的越来越不是她了。她觉得委屈了,可自己也并没有因为她的改变就变的更愉悦。 他这么跟她说过,但似乎效果并不是多好。 她给他送吃的,送亲手做的饭菜。她给他送饮料,捧着鲜榨的饮料总是出现在任何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教学楼下,宿舍里、篮球场、足球场,只要他去的地方,她总能找到。 而且,更是找到自己家了。 他的表情的严肃了起来:“你在查我?” 越影摇头:“没有!我没查你。就是……就是……你老是不理我,我同学说见过你带着一个漂亮姑娘还去了妇产科……我以为你……我开车跟了你几天,我见你买蛋糕……见你买花篮买鲜花……你还去了孕婴店……你每次的终点站都是那个家属区……我找了我姑姑……我姑父的同学家也在你们那个家属区住……然后我就进去了……我已经在里面转了很多天了……我见到一个穿着孕妇装的姑娘进进出出的,还见过一个有点丰满的大姐姐抱着孩子进出……直到那天我在车里……哭的睡着了……然后听见在你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在你家的门口朝里喊,清宁,锅里的汤必须喝……我才知道我大概误会你了……那里是你家。说话的是你妈,孕妇那个是你姐,那个带孩子的大姐姐怕也是你姐或者是你嫂子……” 她不是有意的查,可这却叫他更不舒服了! 跟踪他的背后,是一种对他人品的怀疑和不信任。 清远就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哪怕是任性,那也是你自己。你看你,现在活的都不像是你了。你就做你又如何……咱们俩不适合,并不意味着你不好……” “可我的男朋友走了……他甩了我……”越影艰难的道:“这就是我的失败……” “要这么说,这也是我的失败。”谁没失恋过,难道失恋了就是失败了?清远就说:“如果这样叫你难受,你甩了我就是了……” “我不甩你!”越影的眼泪又下来了,“我只是误会了你而已。我已经那么努力的再改变了……” 清远就问她:“你是真爱我爱的离不开我,还是因为我的离开叫你承受不住这种你自认为的失败?” “我自然是爱你的!”越影回答的斩钉截铁。 “爱我就是一边说在改变,一边又不信我非得跟踪我?”清远苦笑:“越影,你更爱你……爱你的面子……你喜欢的是那种被一个家境不错自身条件不错的男孩追求的过程……” “你想说,这能满足我的虚荣心,是不是?”越影冷笑一声,“你是出身不错,自身条件不错,我家也不是没名没姓……我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你不接受就不接受,何苦这么羞辱我……” 说完,直接解开安全带,然后下车,重重的甩上车门。 清远在安全带上看了几眼,一个气急的人,稳稳的解开了安全带,而不是因为生气先往车下冲,等遇到阻碍才气急败坏的去解安全带。 她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羞恼。 她急匆匆的走了,其实她内心深处是刻意回避那个话题的。 那就是说,她其实心里也是清楚的,她的爱,并没有表现中的纯粹。 或许在说分手之前,是真的纯粹的。可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人心,到底还是变了一些的。 话题到这里暂时中止了,之后还会怎么样?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个纠缠,已经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了。 随后,他也积极的查越影的情况。 越影自己说,她家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家。可把各个系统都查了一遍,也没有谁是姓越的。 或许是随了母姓? 清远隐晦的跟江山和乔南了解了一下。他们属于这个圈子的老人了,可以说对一些家族的密辛,多少都是知道一些的。 一提姓越的,倒是把两人都给问住了。这个姓氏本来就少见,要是听过,肯定是会记住的。两人琢磨了半天,都没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直到乔南回家了,才又打电话给清远:“我想起个……不知道是不是……我记得,京市左副市娶的第二任老婆,是姓越的。好像是带了个继女进门的……” 也就是说越影的继父可能是京市左副市。 京市是直辖市,副市也是副部。 心里揣着事,结果呢,一回家就听到欢声笑语。 自家老妈高升了,京市市长。 一家子正商量着搬家的事,要搬到市政府大院去。 清远默默的闭上眼睛,孽缘啊!这以后住在一个大院里,有的磨了。 那边的住房结构跟这边差不多。搬进去的时候都已经落雪了。 乔迁之喜,有喜没喜的,好些人带人登门拜访了。家里就得接待。 左家住的也不远,在复式的公寓楼那边。来的时候是一家人一起来的。 越影跟在一家人身后,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清远。她妈却笑道:“我们家左云比较腼腆,家远以后常带带,出门多交一些朋友……” 左云是左市长跟前妻生的,比越影要小一岁。要说腼腆,那倒是真谈不上,那姑娘坐在一边跟清宁说话,有问有答,教养很好的样子。 对她后妈这么特别关照,这姑娘连眼睛都没抬,林雨桐还能听见她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并没有因为谁的打搅而中断跟清宁的话题:“……孕妇操其实是可以做一些的,防止由于怀孕期体重的增加和重心的变化等引起的肌肉疲劳和功能降低……可解除腿部疲劳,减轻腰部的沉重感……松弛腰部和骨盆的肌肉,为使将来分娩时婴儿能顺利通过产道等做准备……” 清宁恨惊讶:“你是学医的?” 左云抿嘴笑:“还算不上是医生,只能算是实习生。正跟着实习呢……明年……明年我大概能算得上个产科大夫……” 越影她妈又接话:“我们家左云,不是我夸。真是不知道省了多少心。比她姐还小了一岁,如今都已经研究生毕业了……开始实习……本来我跟她爸的意思,还是想叫她去国外,读一年医科博士的……” 左云还是一个眼神都没往那边看,只对清宁说:“……跟您是不能比的,我主要是学,您在研究生阶段已经是在研究了。所以,研究生跟研究生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听说您是现在的博士学位也快拿到了,好些大学有意聘请您当客座教授……” 话里话外,嫌弃后妈说话没见识。 左市zhang也不过哈哈一笑,好像对自己的孩子也非常无奈的样子。 越影坐在她妈边上低垂着头,只觉得一刻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在清远和他的家人面前,她觉得自家妈的行为丢人极了。 这次拜访之后,清远还以为会跟越影纠缠下去呢,却没想到,一周后,接到越影的短信:我出国了!再见!别告诉别人我跟你交往过的事,尤其是我的家人。谢谢! 她的行为,清远是理解不了的。但还是能零零散散的知道一些她的消息,都是常来家中跟自家姐姐聊天的左云偶尔说起的。 但这些都已经不是困扰了。空间拉开了距离,时间能够叫人淡忘一切。 也许,这段感情到这里,就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那天林雨桐和四爷早就看出自家儿子的异样了,谁也没往透了说。见事情终结了,这孩子好像半点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这事就更没有被提起的必要了。 不过,这段感情到底是给了清远一些教训,恋爱不是随便谈的。不是碰上一个刚好就是命定之人的。所以,在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就得更慎重。 就像是跟越影之间,他也不是没有过错。开始的太随意!以后,没认准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能开始。 觉得自己想明白了,日子就逍遥了。 看看自家姐姐的肚子一天天的鼓起来。然后周末没事的时候就抱着启明遛一遛。 清宁赶他出去交女朋友,他都不去。 他的理论是这样的:急什么,该遇上的时候就遇上了。 每到周末,家里就热闹的不得了。清平和徐强肯定是会带着孩子过去的,不管清辉去不去,叶子总是会到的。 每次来,也不空手,或是几斤水果,或是顺手买的鲜菜。来了也从来不闲着,厨房客厅两头跑。 英子就跟清平说:“你看清辉家这媳妇,多精明。比起花花,那可是精明多了。” 那倒是! 就说花花吧,要是得闲了,到四叔这边转转,能吃亏吗? 过来带两斤水果,回去肯定叫你带一堆东西回去。这处着处着,关系自然就亲近了。像是叶子,给姚思云打电话的时候,从来都是说,这回我四婶给我啥了,那回咋占了四叔四婶的光了。 然后姚思云逢人就夸,说老四和桐对清辉两口子有多好,很照顾孩子们云云。比他们这亲生父母也不差什么。 话传来传去就传到林雨桐的耳朵里了。这好话谁不乐意听? 听了这话,是不是得觉得这俩孩子特别知道好歹? 花花就不一样了,一年到头非必要绝不登门,也不打电话。但凡来了,也是有事。 这也就是四爷和林雨桐,见得人多了。知道这上门勤快不勤快,其实跟其他的关系不大,只在于是不是会做人。 要不然,就清丰那两口子的办事做派,你说人心里得多不舒坦。 比方说清宁怀孕了吧,虽说谁家不生孩子,但表示一下重视这总是该的吧。叶子呢?就是在外面吃顿饭,觉得哪道菜好,都打包回来叫清宁尝尝。其实多数清宁也都是意思的吃上一两口。要说清辉对她二姐关心,那绝对是真的。但要说叶子跟清宁有多深的感情而那么关心?那是扯淡! 反观花花,花花来了一趟,是给清宁送自家做的那种小花衣服虎头鞋的。是她妈在老家做好给她寄过来,她给送过来的。 要是花花不重视,能把这事跟她妈说。她妈也是知道这边是给她家外孙女治病出了大力气的,于是亲手给做衣服鞋子,哪怕知道人家城里人或许根本不会给孩子穿到身上。但还是用心的做了,然后寄过来。花花是一句口花花都不会,就说我妈做的,二姐你收着。 然后就没有了。 叶子呢? “二姐……我吃这个菜觉得可爽口,就给你送来了……” “二姐……这家的水果都是无公害的,我多买了点,给你放冰箱……吃着好我再给你买……” “二姐……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没事跟我姐夫出去一块散散心……” 就是这样的! 其实叫清平说,她自己其实还是很怕跟叶子这种人打交道的。不是觉得人家不好,是她自己知道,她面上都做不到人家那份上。 清宁也跟她妈嘀咕:“要说起来,是我跟清辉的感情好?还是我大姐跟清辉的感情好?从清辉那里,自然是跟我大姐最亲近。可看叶子,其实对我比对我大姐殷勤。这也就是我姐向来不爱计较这些事……” 林雨桐就笑:“所以说啊,精明和拙笨之间,很难就说哪一样一定是好的。精明的过了,也自然就有不周全的地方。有得有失!” 说着就看清远:“以后找对象也是一样……” 又来了! 清远拔腿就走:“公司那边还有事我没处理完,晚上回来会很晚,不用特意等我……” 清宁忍不住就笑,用叉子插着雪梨块往嘴里塞,那边盯着电视。看的是京市台,新闻联播后面是京市新闻。 自家妈在新闻里出镜频率还是很高的。刚参加完这个剪彩,又去视察奥运体育场的工地,然后又到敬老院孤儿院,最后还去了学校。 反正是只看新闻,就知道她一天到晚得有多忙。 清宁就说:“晚上回来早点,早点歇……” “明儿早不了,晚上还有一个文艺界的座谈会……” 清宁摸着肚子,跟孩子说:“估计以后想看见你姥姥,就只能在新闻里了。” 没错,电视、网络、报纸等等,都能看见她的身影了。 城郊一家简陋的棚户房里,马小婷正蹲在外面炒菜,旧电视只能接受到本地的京市一套,电视新闻播报的声音不断的传来:“……今日,市委副书ji,市zhang林雨桐,视察了xxx工程,在视察的时候指出……” 她探头朝里看了一眼,带着雪花的电视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身影。 灰色的呢子大衣黑裤子,脚上是黑色的平底皮鞋。 简单甚至是朴素,但就是觉得很威严,好看不好看的,倒成了其次。 她收回视线,心里不是滋味。谁能想到她能走到今天? 老五靠在床边,盯着电视,心里也是滋味难言。 他想起了几个哥哥结婚时的事情,那时候家里的日子艰难,一天娶了四房嫂子进门。大嫂子不好相处,气的自家妈常常一个人半夜的抹眼泪。二嫂子最好,真跟个姐姐似的。只要自己伸手要钱,她一准给。三毛五毛,一块两块,都给。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从来没提过钱这事。还有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那时候多半都是二姐给做的。三嫂子呢?大大咧咧的,但脏衣服,她也都顺手给洗了。四嫂呢?本就是一条巷子里长大的,都是极为熟悉的人。成了四嫂了,没直接给过自己多少好处,但每个月都是给自家爸妈不少钱的。自己娶媳妇,多数其实都是她给爸妈的孝敬钱。 除了大嫂子之外,其实这几个嫂子对他都算是不错。有好吃的拿回来说是给爸妈的,其实也都知道,是进了自己的肚子了。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从娶了马小婷开始的。那时候她长的多好看啊!眼睛毛嘟嘟的,雾蒙蒙的。看见了就喜欢的不得了。哪怕都知道她的眼睛其实是有问题的,散光的特别厉害,属于弱视那一类。他也坚决的娶了。 娶回来发现她是啥也不会干的。 不说做衣服做鞋这些细致的活,就是洗衣服,她也做不好的。哪里是脏的,她看不太出来。往往是脏的地方还脏着呢,不脏的地方都洗的褪色了。还有做饭,如今是习惯了,才吃她做的饭,其实以前,他真是不习惯的。葱叶上的泥点子愣是看不见,剁吧剁吧就下锅了。所以家里的饭都是他做的。如今是累死累活的,感觉身体撑不下来了,她才开始接手做饭的事了。大概也知道会有清洗不干净的事,所以她都是摸着齐齐的洗一遍。虽然也会有偶尔洗不干净的地方,但大体上是能看的过眼了。 下地干活呢,就更别提了! 你叫她锄草,她锄掉的都是苗。你说离的远看不清楚,那你蹲下拔草吧,可蹲下照样看不清楚。苗能留下一半就不错了。 收废品这倒是能干,可出了跟人跑的事之后,敢叫她弄这个吗?在货站认识的男人更多,谁知道她会不会活泛。 真跟个祖宗一样供着,也这么多年了。 偶尔也会想起跟赵爱华一起过的日子。其实真想过的舒服,不在乎女人多年轻多漂亮,在于她实心实意的跟你过日子。 后来他自己也悟了,这才觉得马小婷其实是藏奸。 她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是不是故意那样不干活的? 以前的缺点,让他觉得有一种要把她照顾好的冲动。可是现在呢?想起来就叫人觉得面目可憎。总觉得她那些干不了,都是故意的。 婉丽其实有些话是说对了! 她说:“你以为她回来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那是在那边的日子不好过了,那是拿了人家的钱没地方去了。那是知道回来这里你家里有关系能摆平这事!你当她真心惦记你和孩子呢!你就是人家找来耕地的牛,你还有力气的时候,她虽然鞭打你,但至少还给你喂饱草料。等你没力气的时候……你猜她会怎么做?你看她会不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卖你的肉……” 自家妈那时候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的说过:“跟你二姐四嫂,要把关系处好了。你二姐敦厚,心肠软。你有难处了,她不搭把手心里都过意不去。你四嫂呢,是有本事,但人心眼正。心肠不软,但不乐意在小事上计较。你记住,她哪怕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都够你受用一辈子的。” 这话言犹在耳啊! 现在想想,这话真对!件件都应验了。 就像是三哥似的,把二姐一声声的叫姐,在人前都把四嫂说成他妹子。 这么说着,就是叫人觉得亲。 然后结果呢?三哥那家业是咋来的?没有四哥四嫂,他闯不出那么大的一片来。 赵爱华那时候也说:“亲哥亲嫂子的,你都不亲着,那你想跟谁亲?” 那时候是为啥说的这句话呢? 是了!是为了家里的架子车的。那时候二哥的果园子正用车呢,结果马小婷的哥哥到镇上拉个东西,路上碰见了他说要借车子。他就跑去把二哥装到车上的果子给卸下来,把车子给大舅子用了。 赵爱华那时候倒是没多生气,就说:“她哥哥是亲哥哥,你哥哥就不是亲哥哥。自家哥哥正用着呢,你哪怕是从别人家借一辆给你那前大舅子用呢。怎么会从自家哥哥手里硬拿了,给了人家。你都不知道一步近两步远的道理。” 是啊!鬼迷心窍啊! 谁跟自己亲都分不出来了! 他此刻心里就想着,要是不是娶的马小婷,或者当初马小婷回来自己没跟赵爱华离婚,会是个什么样呢? 吴达和吴双每月会挣钱供养清雪和清雨上学,这是当初就说好的。 清雪……到了京城给清雪去报名的时候才察觉到,清雪那个学校啊……真不是啥好学校。里面只招收了一级的学生,学校也就两栋旧的六层楼。操场还没村上小学的操场大。这跟电视上看的大学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嘛。还有啥不明白的,这熊孩子上的根本就不是啥好学校,骗自己跟她妈呢。但是到如今了,村里都知道自家孩子上了大学了,能怎么办呢? 上吧! 一万多,生活费还得另算。 这将来出来,会是个什么情况呢?工作不好找吧。 这要是还跟赵爱华过的话,自家四哥四嫂,其实对两个孩子那是真心的好。哪怕是清雪没考好,也会给安排一个好的出路。最不济也跟清涓似的。 而清雨,会叫清雨辍学吗?不会的!不管是学技术还是学啥,总会叫他念完书的。哪怕是不念书,看看清辉,安排的出路不会比清辉差了。 可现在呢? 儿女的将来成了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他的身上。晚上,马小婷能睡的安枕,他却睡不着。 要是跟四嫂处的好,清雪将来在京城找个学校教书都没啥问题的。 电视画面上,正是自家四嫂在学校视察的画面。 马小婷进来,‘啪’一声把电视关了,“吃饭吧。新闻有啥好看的。” 简易的桌子上,摆着一小盆的炒白菜。不是那种白菜心,都是绿绿的那种白菜最外面的叶子。马小婷得意:“你说这些城里人,不知道咋想的。这么好的叶子,就都不要了。我拿着麻袋捡回来了,都是好的,够咱吃半个月的……” 他想起婉丽的话:“人到这世上走一遭,为的是啥?无非是吃喝穿戴,图个快活。你说苦巴巴的赚钱,到头来你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将来便宜哪个王八蛋去。给你儿子留着?”紧跟着她耻笑了一声。 他不知她这这耻笑到底是耻笑什么? 是耻笑自己光会赚钱不会花钱?耻笑自己想不开?亦或者……是耻笑自己所谓的儿子也许就压根不是自己的种? 一想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耻笑,他心里一股子怒火瞬间就涨起来。 蹭一下站起来,抬脚将桌子踢翻了。那炒出来的白菜帮子,就那么洒落了一地。 马小婷怒:“你又撒的什么风?看人家当了市长了,后悔没巴结?” 老五不想理她,抬脚直接就走。马小婷气哼哼的收拾了东西,料想着他一时半会回来不了。也不再另外做饭了。拿了钱,直接去楼下的小铺子,买了一个卤猪蹄,想了想又买了一个卤好的猪心,买了一瓶孩子都爱喝的可乐,要那种大瓶的,坐在屋子自去吃喝她的去了。 老五呢?则在城中村里转着。 越是偏僻的巷子,越是吸引人。好些个路口,都坐着露着胳膊大腿的老娘们。脸画的跟猴屁股似的,看不出年龄长相来。但他在心里比着,连婉丽都不如,更不要说年轻时候的马小婷了。 那老娘们过来就拉他:“大哥,做不做,快餐五十……” 这就五十啊? 你咋不去抢呢? 他看不上,直接从那黑巷子里穿过去,走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小路,就到了大路上。外面跟里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在小卖铺要了一瓶二锅头,要了一袋子酒鬼花生,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吃喝。看看过往的女人,也比花那五十块钱强些。 喝了多少也不知道,反正是尿急了。尿急去哪啊? 找不到公厕啊? 他觉得,要是有机会一定得跟四嫂说说,这么大一京城,怎么找个厕所就这么难呢。 然后就朝路边走,记得那有个工地。 对着工地的围墙,放水正觉得舒服呢。怎么听着里面轰隆隆的声响呢? 声音还挺近的! 他左看看,右瞅瞅的,还没看明白呢。就觉得工地的围墙上有东西哗啦啦的掉下来,他瞪大了眼睛…… 然后猛地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才听到声音,吵吵嚷嚷的。 一个声音是:“……伤者现在不能出院……他现在的情况还要观察……” 另一个是马小婷的声音:“我是病人家属,我要出院,找家好点的医院行不行?” 老五放心了,这还算是靠谱。知道给自己找一家好医院。 他昏昏沉沉的被扶到担架上,就听耳边马小婷的声音传来:“就是头上破了个口子,已经缝上了,腿骨折了,问题不大……要是疼,我给你买点止疼药。现在咱们得先去工地上,这不赔够五十万,咱就赖住他们……你就躺在担架上,我雇上两个人抬着你……咱们能不能发财,就看这一回了……” 1141.悠悠岁月(158)三合一 悠悠岁月(158) 老三被放在一块门板上,门板是出租房里的简易床拆了带来的, 而原本的材料就是从一要拆迁的小区里弄回去的。 这东西是他背回出租房的, 只要用手摸一摸, 就知道了。 但是他现在害怕, 害怕这成了他最后栖身的棺材板。 真的!这一刻他害怕了。 躺在门板上,左右看看, 这会子应该是在医院的门诊大楼的门口。他是坐在轮椅上被推下来的。但轮椅是借医院的, 不能往出带。然后就只能躺在这门板上了。 马小婷去雇佣抬他的人去了。 他此刻扭脸,看看过来的人,看见的都是腿, 密密麻麻的腿。这种感觉很恐怖, 他知道他看的应该是双影或者更多层的影子, 本来人就多, 人都两条腿, 他看到的大概是四条或者六条,人挨着人走的时候,可不就是一片的腿吗? 他闭上眼睛, 这样的感觉更叫人眩晕,更叫人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这他妈的只是头上破了一个口子的事吗?这头上的问题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不行!得去找大夫, 得去找大夫好好看看。这是京城,再不好的医院,也有个样。这么多的人进进出出的, 人家这医疗水平也是可以的。 他想挪动一下腿, 好借力起身。结果右腿怎么也动不了, 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感觉不到疼,这可能是麻药的劲没过去。但是这不能动,难道也是麻药的作用? 好像也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 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把脸扭到这边,在医院挂号大厅的玻璃门上,只能看到好几层模糊的影子,头上裹着纱布。将脸扭向另一边,感觉雪下的特别大。雪花密密麻麻的往下落。 其实,雪远没他看到的大。 小雪慢慢的飘着,这样的天气想在医院的周围找几个人都不行。幸好这医院是离出事的工地最近的医院,离城中村也近便的很。跑回去,找两个闲着的人,再带人过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至于老五,扔在那地方一点也不用担心,偷啥的都有,就是不会有偷病人的。 她是不疾不徐的,但是老五急啊。 麻药的作用一点一点的退了,腿开始疼了。各种的感知也开始趋于正常了。 比如就这么干躺在地上,放在风口,这么一个下雪的天。 冷!这种感知变的特别的清晰。 不远处还能听到好心人找医院的保安,说前台的导诊护士:“医院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吗?你们怎么见死不救。没钱就不给治了?你们给治,我掏钱……” 这些工作人员能委屈死,给围观的人各种的解释,但是谁听呢? 还有那打抱不平觉得气愤的围观群众,有的开始给报纸、给电视节目打热线电话,叫记者过来采访。 马小婷这才带着人过来,只叫雇来的两人,抬着门板就走。 老五抬手把门板拍的啪啪啪响,想告诉马小婷,他不想走。就在医院,叫大夫给瞧瞧。 但马小婷一看这么多人,或是愤怒,或是不解,或是同情的目光,紧张的不得了。只恨不能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老五本来就觉得有点恶心,这么一摇晃,整个人就吐了。 两个雇来的人就说:“弟妹啊,这不成啊。看着可不像是磕破一点皮……” 马小婷也不帮老五收拾那吐出来的东西,只道:“他是昨晚喝醉了……见过喝醉的有不吐的吗?” 那倒是真没怎么见过。 不过两人到底是心里犯了嘀咕,只把人抬到地方,一人收了一百块钱,就说还有急事。怕惹上是非,干脆连房子也退了,东西一搬,直接就走人了。 工地门口就被马小婷和老五给占据了。 负责人觉得晦气的不行:“不是给送到医院了。住院费交了一万,尽够了。” 边上就有人笑:“这种事还少见了?这种事不讹上点,人家是不肯撒手的。” 负责人就说:“准备十万块钱。” 他自己朝马小婷走去:“嫂子,我大哥这需要就医的。你们安心在医院呆着,我这一大摊子的事,我还能躲了跑了是怎么着?钱,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人,先送去医院,咱们积极治疗,好不好?” 马小婷就说:“多少钱?” 负责人看了一眼担架上吐的身上一片狼藉的人,“你们觉得多少钱比较合适?” “五十万。”她咽了咽口水,低声报了这么一个数。 “五十万?”负责人就笑:“一条人命的价也没这么多。” “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马小婷扶了扶眼镜,“我看新闻上说,新上任的市长开通了市长专线……又特别关注京城外来人口……尤其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工的情况……刚才在医院,都有好些记者,你要是不给钱……我就找记者……” 这位负责人就对这个农村妇女有点刮目相看了。她不光看新闻,还知道怎么用舆论为她所用。 没错! 如今这种情况,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自己是不占理的一方。 大部分相信,弱就是道理。 他呵呵笑了一声:“嫂子,我劝你见好就收吧。五十万是吧,我宁愿把这五十万花在记者身上,也不愿意花在你的身上……毕竟,花在记者身上可比花在你身上牢靠。记者也是人,也需要钱。何况我只是希望他们报道一下事情的真相,……可你呢?你能保证你拿了五十万之后再不来讹我吗?所以啊,要叫记者你就叫……我不急……” 说着,起身直接走了。 马小婷心急,起身直接喊了一声:“你等等……” “怎么?”负责人笑了一下,“想明白了?” “五十万!”马小婷冷笑:“不答应,我现在就带着人去堵马路。你拿贿赂记者威胁我,我用复读机都录下了……” 京城的马路一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马上就会惊动很多人。 也许此次事件上,自家的责任并不大。但是一个整改是少不了的。毕竟操作上可能是有漏洞的。比如说拆迁的围墙外面,原本是有护栏的。结果护栏不知道被车撞倒了一块,还是铁皮被谁偷了,有了一个缺口。这个小小的失误,就叫一个醉汉闯了进来,然后直接出了事故了。 这中间,他们肯定是有责任的。整改下来,损失的绝不是五十万,五百万,甚至可能是五千万。以现在的房价一天一个价的计算,五千万都不止。 这个女人可真是了得。 但这事得跟上面汇报,自己也做不了主。他就说:“得等个三五天……” “我等!”马小婷直接回了一句。 谁也不知道马小婷说的等,会是死守在工地上的等法。饿了,就去买吃的,伤者还那么扔着。就扔在雪地里,身上盖两件破棉袄。好些人都不信老五伤的重,要是伤的重敢这么折腾吗? 外面冷,尤其是夜里,能冷死个人。马小婷捡了拆迁工地上的旧门窗家具,点了火守着火就是一晚上。老五发烧了,她给喂退烧药。不退烧,就再给喂。哼哼唧唧的喊疼,就给喂止疼药。止疼药还不顶用,就去小药店买吗|啡片。这玩意来劲的很,两片下去就啥也不知道了。 等到第四天了,马小婷都焦躁了。这天太冷了!拉来的点火的东西后半夜都用完了,她摇醒老五:“你醒着点,别叫这些人抬着把你扔远了。我给咱弄点柴火去。” 老五点点头,硬撑着没睡过去,看着马小婷走远了。才喊人,声音不大,但到底有路过的听到了。 听到他喊:“救命啊……她不是我媳妇……她把我弄来是为了要钱的……救命啊……” 这话马上就把负责人给招来了。 “你说真的,兄弟?”他赶紧问。 老五点头:“她不是我媳妇……我媳妇在老家……”他喘着气,“借我电话,我叫我哥来接我……我得去医院……” 负责人细看老五这样子,发现头上的伤口都变了颜色了,嘴唇干裂,一摸烫的吓人,他就说:“兄弟,咱先上医院。” “不!”老五摇头,“我要给我哥电话……” 这位才把电话递过去,老五觉得也是奇了,以前觉得肯定不会被记住的电话号码,这会子全在脑子里了。 电话通了,那边的声音有点陌生。 他说:“我找我四哥……” 那边顿了一下:“您有什么事吗?” 老五知道大概四哥忙着呢,跟秘书说也是一样的,他就简单的说了:“……马小婷那女人太狠……再不去医院……我就见不到我四哥了……” 秘书还想再问,电话那头只剩下嘈杂的声音。 负责人接过电话,轻轻的喂了一声:“……病人晕过去了……” “请你务必将人送到医院,及时治疗。我随后会赶过去……”秘书一边说着,一边进会议室去,低声跟自家老板说了一声。 四爷低语了两句,就示意他去处理,然后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这边工地的负责人真不敢耽搁的,听电话那头那人说话的腔调,感觉特别官方。 人送到医院了,给好好的安顿了。之前预交的医疗费出院的时候已经被退走了。自认倒霉,给重新交上。 等转身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医生跟三个年轻人说话,一个还穿着军装,看肩膀的上的杠杠,这该是位少校吧。 离得近了还能听见医生说话的声音:“……情况不是很乐观,外伤本来不重,但因为后续治疗没有跟上……伤口感染了……伴有长时间的高烧不退……外伤主要在左眼附近,左眼的视神经出现了萎缩……因为高烧,出现了肺部水肿和炎症……还有腿……多处骨折……就算是如今手术,只怕手术之后……想恢复如初也会比较困难……” 这负责人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是要留下残障了。但是天地良心,他是及时的把人送到医院,并且给了医疗费。在医院还留了电话号码。需要治疗费用给他打电话就行了。那种伤情他碰见过,治疗费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算上,五六万顶天了。不会有太大的后遗症的。当时医生也是这么说的。要不然他当时就不会走了。可谁知道会这样呢? 他赶紧过去,跟几个人解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咱们没有要推卸责任的意思。这个医院是有记录的,可以查的……当时是病人的老婆把人带到工地,张嘴就要五十万……我看家属都不着急,我以为病情有了好转,并不要紧呢。谁知道会这样?要早这样,我早就想办法把人送医院了……” 来医院的是清远、清辉和严格。四爷不可能叫秘书去处理这些私事的,只叫秘书给清远打了个电话。 刚巧严格休假也在家,出门又喊了清辉过来。三人来处理这事。 严格就说:“先转院吧。”找个好的医院手术,把伤害降到最小。 三人正商量着呢,马小婷跟着工地上的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一看这三个,马上就怼负责人道:“这都是我家的侄儿、侄女女婿,这回你想赖,我也不怕你了。” 说着就跟清辉道:“这些人心黑,五十万说啥也不给,我跟你五叔在外面冻了四天四夜……” 清辉连理都没理她,三个人联系医院的联系医院,在医院办手续的办手续,跟工地上的负责人沟通的沟通。 马小婷也不在乎这些晚辈对她的态度,只守着人家那负责的,咬死了不拿五十万这事不算完。 直到看到人送到救护车上了,她才赶紧挤上去。看着在救护车上,插着氧气的老五,她才终于意识到:可能真坏事了!老五伤的好似有点重。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人被安排进医院,安排进危重病房。她才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跑去找清辉:“找那个人……不能叫他跑了……你五叔成了这样的……五十万绝对不行,不拿一百万来,这事没完……” 清辉正准备去接清雪,病重了,亲闺女不在跟前不像话。被拦住了,他也没了好脾气。 “你没听懂吗?”他瞪着眼睛看这拎不清的五婶,“我五叔这伤本来是没啥大事的。是在外面耽搁了几天,又是冻又是饿的……那头上是新的伤口,你叫他在雪地里躺着,雪都把那纱布淋湿了……雪水有多脏啊……脏水浸到伤口……行了行了!你让开,等我五叔醒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去……”跟着种人就说不着。 什么意思? 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边护士叫了:“病人家属……病人家属……来签字……” 马小婷坚决不签字:“骨折了养一养……你们这手术费……七八万……那边的赔偿还没来我们拿啥钱看病……” 清远一把抢过来:“我签字……” “你凭啥签字啊?”马小婷一把给拦了,“我还在边上的,谁给你权利让你签字的……” “他没资格,我有吧。”清雪气喘吁吁的,是刚跑来的,她一把抢过来,把自己的名字签上了,“我是病人的亲生女儿,我有资格。麻烦你们……” 马小婷抬起手就给了清雪一把巴掌:“你是不是傻?!赔偿款没给咱们,这医药费得咱们给……等手术做完了,人家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往后拖着,咱有啥办法……你有啥办法……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清雪双手握紧:“那你就守着你的钱去过日子……我爸一条命还不值那几万块钱……” 清远没管这母女俩扯皮,只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等到手术结束了,问了医生情况,就给自家爸妈去了电话说了一声,“找个陪护,我就回来了……” 林雨桐挂了电话。她是懂行的,孩子把检查单子上的结果一念,她当时就知道是啥结果了。如今手术结束,情况跟预想的一样。 哪怕是成功,那条腿行动都有些稍微的不方便。还有左眼,视神经到底是受了影响了,视力会有损伤。 清宁吓了一跳:“一只眼睛,一条腿……这就没了……” 一只眼睛有点损伤,对下地干活影响有限,但这一条腿要是使不上力气,这农活基本是干不了了。 林雨桐冷哼:“再拖上两天,光肺炎就能要了他的命。” 清宁突的眼圈就红了:“……也叫他尝尝这冰天雪地的滋味……” 这孩子想起她奶奶了。 林雨桐就说:“这要是放在十几二十年前,放在咱们镇上。那他这条命捡回来的机会不大……” 交通不便利,医学不发达,家里还没那么些钱看病。拖来拖去的,把命就给拖没了。 老五是哭着醒来的,哭累了迷瞪过去,醒过来又哭。人到这个份上,估计也是想到他妈了。 马小婷端了稀饭过去,他一口都没吃,只说了两个字:“离婚!” “离婚?”马小婷把碗端的稳稳的:“你要搞清楚,从咱俩领了结婚证算起,在外面有人的是你不是我……你是过错方……” 清远打发了律师处理老五跟工地的纠纷,趁着这个机会,马小婷问过律师了。她是在老五跟赵爱华离婚后才跟老五领的结婚证。之前跟人跑的事,在法律上是拿不到台面上的。自从领了结婚证,她确实没出轨。出轨的反倒是老五。他才是婚姻的过错方! “过错方净身出户。”马小婷说的理直气壮,“家里的房子,省城的房子,都是我的。我还真不怕你跟我离……” 老五瞪着眼睛,胸口起伏,看着她就坐在他的病床边上,然后把稀饭硬给塞到他嘴里了。 这个恶毒的女人! “最好捆在一起一辈子。”英子跟林雨桐就说,“当年非娶不可,现在叫他想打发也打发不了。” 后半辈子,就看谁能先折磨死谁了。 赶在年前,两张卧铺票,把这糟心的两口子送上火车。四爷和林雨桐从始至终,都没有去医院,也没有露面。而赔偿的问题,是律师出面跟对方交涉的。对方给了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但所谓的伤残赔偿,却是没有的。反正总共赔偿了十二万七千元。这里面还包含了两次送进医院给的押金。把手术费这些刨开,受了那么一场大罪搭上了一只眼睛一条腿,身上却只留下了三万多块钱。这里面还包含着后期的复查以及治疗费。 叶子过来给清宁带了一箱子蜜桔,说闲话:“……不知道脑子是咋想的?人家当初就说给瞧伤,另外还给十万。其实你要是卖个可怜之类的,人家还会再加上三五万的,图个心安。你说那多好,身体好了,白赚了十多万……非要折腾……他们少得了还不算……叫咱们跟着贴进去多少。清辉连着跑了这么些日子,车子也不是加上水就能跑的,公司公司照管不上,家里也都顾不上了……偶尔还得顺手买个日常用品,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嫌弃清辉给五叔那边花钱。却把话说到自己的对面。 清宁就说:“这都怪清远,没事叫清辉干什么?” 这钉子有点不软不硬。 也不知道叶子听出来没有,见她只是笑笑,瞬间转移话题,说起最近热映的电影。巴拉巴拉的,说的挺热闹。 等人走了,清宁就叹气。要么说远香近臭呢,有时候保持点适当的距离才是对的。 严格回来她就跟严格这么说,严格愣了一下就问:“不会是想求咱们什么吧?” 清宁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点头,“管她呢。下回她再来,我就不见了。” 为了避开叶子,严格出门就把清宁带着呢,直接送去清平那边。 清平这边是英子得回老家过年,昨儿已经回了。月嫂人家也该回家过年了,今儿也开始收拾东西了。孩子归清平带了。清宁就是过去,也帮不上忙。身子重了,也不敢抱孩子。 启明到了断奶的时候了。清平是死活下不了给孩子断奶的决心。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到了吃奶的时候围着你哼哼哼的,心都化了。 然后清宁就见她姐这边说着话,那边将衣服撩起来,孩子饿了就站沙发边上,然后咕叽咕叽的吃上一顿,一个屁股蹲一坐,边儿玩去了。 忒豪放了。 清平就笑:“等着吧,等你生下来,你也豪放。” 清宁呢,是不管豪放不豪放的事的,“只要赶紧生下来,这肚子里揣着一个的滋味,不好受……” 这种想法太天真!“等你生下来了,你就会发现,还真不如一直揣肚子里省心呢。在肚子里的时候,啥事都是你做主,想去哪想干啥抬腿就走。等到生出来,干啥不干啥,全得听他的……” 说着,就问起清宁过来的事,“大冷的天,在家里转转就行了呗,还出来干啥?” 清宁才说叶子的事:“每天准点去报道,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候我的腿难受,脚面都是崩的,就想躺着舒服舒服,家里有人我就不好意思……这弟媳妇跟弟弟妹妹还不一样。这要是清辉和清涓在家,我直接就去睡了。谁管他们干啥?可这弟媳妇,你说……反正我是躺不住的,今儿直接跑来了……”这边就自家姐,踢了鞋腿在沙发上放平,也不别扭难受。 清平就笑:“清辉这媳妇娶的,要说好也确实是好,但就是吧,她那个成长经历……多少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靠姑姑供养,那讨好姑姑夫家的人几乎是她的必修课。长期如此,性格就养成了。知道谁能带来好处,就去讨好谁。快成本能了! 清宁一脸的受不了:“我跟你说啊,姐。我现在对弟媳妇这种生物,都有点害怕了。等清远结婚了,我一准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别扭!” 清平就说她:“人家不嫌弃你这个大姑子搅姑子就不错了,你还嫌弃别人……” 姐妹俩说着话呢,门铃就响了。 月嫂从厨房出来,去开门。把清宁紧张的不行,就怕叶子也跟来。结果进来的是清雪。 清平本能的就挡在清宁的身前,看来上次动胎气的事,叫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清雪叫了一声:“大姐……”又看见清宁,“二姐也在。” 清平就起身,“你怎么来了?没回家吗?” 清雪低着头:“我过来就是想跟大姐借点钱。路费不够了……” 拿学生证买票本来是半票的,她也是留够了一半的钱,结果到了车站才发现,人家说自家这学生证是假的,不予承认。要买还得买全价的票。 学生证不可能是假的,只能是学校是假的。 他们应该就没有办学的资质的。 这可怎么办?回去吧,路费不够。不回去吧,这点钱三天都撑不下来。只能借钱回家了。 借钱啊? 清平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票不好买,我叫你姐夫想办法给你买张票。”她又掏出两百块钱来,“你拿去路上买吃的……” 清雪把钱接过去了,“那啥时候的车票……” 清平又给徐强打电话,确定好了,又叫月嫂把人送下去。 清雪挥着手跟两人再见,背着个双肩包坐地铁往车站赶。大姐说叫自己去主任售票口找张主任,然后说是徐总叫去的。她去了这么说,然后那边就递了一张票,是下铺的卧铺票。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十点多了。下了车,往哪边去呢? 回镇上,肯定不可能了。 去二伯家?还是算了!自从折腾的大姐动了胎气,二伯娘就特别不待见自己。 去三伯家?也算了!她不喜欢见清涓。其实跟清涓俩姐妹算是一年生的,相差也就几个月而已。两姐妹本该亲近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她俩天生就跟尿不到一个壶里似的。她也羡慕大姐和二姐,两人一天生的,从小到大也不是说就一起上学一起怎样,但感情就是很好。但是有啥办法了,就是处不来。 兜兜转转的,到了吴双开的店门口。要过年了,店也关门了。他们一家在哪里住,她并不是很清楚。 剩下的地方,还能去哪呢? 绕了一圈,又回到火车站,这才发现所谓的回家,就是到了地方,也没个落脚的地方。 黄松晚上在火车站兼职。 晚上的火车站有啥工作呢? 拉客!给一些酒店小旅馆还有黑车的司机拉客,就是那种拿着个小小的广告牌,逢人就过去说:帅哥、美女,住店吗?咱那又干净又卫生便宜还离车站近,关键是安全。不住店是要回家吗?家在哪个镇哪个村,咱帮你联系车…… 拉到一个客人能得个十块十五块的钱,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这边刚把两个人送到去平安镇的车上,一扭脸,就看见一个提着东西的姑娘茫然四顾。这个情形太常见了,但凡是这样的,都是不知道该去哪的。 他赶紧迎上去。离得近了,看清楚是谁了。他的眼睛一眯,顺手把手里的小广告牌放到路边的垃圾桶边上。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清雪的肩膀:“可算是等到你了……差点就错过了……” 清雪一愣,扭脸看来人,然后露出迷茫:“你……等我?” 黄松就笑:“不等你等谁?” “你怎么知道我这一趟车回来。”自己跟谁也没说过,这车票还是大姐夫找人给订的。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黄松又笑:“从我们放假开始,只要是京城的车次,我都来等……这不是……苦心不负,终于把你给等回来了……”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没想到……这就是缘分吧。 清雪的眼里有几丝复杂:“你等我……有事?” “没有!”黄松笑的特别真诚,“就是想……见你一面……哪怕你的家人来接你,我只能远远的看你……我也想见你一面……”说着,就四下里看,“对了!你家里人呢?”他试探着问了一声,“要去你几伯家?不是你几个伯伯都在县城住吗?” 清雪看了黄松一眼:“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上次你把我甩开自己跑去京城……我被当成犯人审问,还有什么不知道?”他解释的合情合理,又笑,“我送你走吧……时候不早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对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车票不好买吧。”按理说,这么有背景的人家,不会买不到票啊。 清雪心不在焉,“有点事耽搁了……好买不好买的我也不知道,我大姐夫帮着买的……卧铺还罢了,人不是很多……” 哦!那就是处的挺好的。 可怎么没见人来接呢? “要不要给接你的人打个电话?”他问着,就把手机递过去。 清雪接过来又塞回去:“我心情不好,不想回家。你知道哪家的酒店便宜,我想先住一晚……” 黄松看清雪:“你又要跟家里闹脾气?” 清雪奇怪的看了一眼黄松,然后垂下眼睑‘嗯’了一声:“我爸跟我妈吵架……我不想回家……” “哦……哦……”黄松是知道清雪的妈那性子的,“要是不嫌弃,跟我去我住的地方吧。我现在不住城中村了,我租了个小公寓,带卫生间带暖气的……” 这种小公寓就是当初最早的一批单元楼改建的。旧楼重新装修,出租出来,倒是有很多年轻人喜欢。房间不大,二十平大小的样子。房间里放的是架子床,上下铺都铺着呢。很显然,一定是他的舍友回家过年去了。屋子现在他一个人住。 黄松笑了一下,“一个高中的同学……他在我这里借住一段时间……要不,今晚你住下铺……我住上铺……” 清雪把东西放下,“我在车上睡饱了,不困,就借你的地方坐坐……你要睡你只管睡,不用管我。” 黄松瞪眼:“怎么能不管你呢?要不咱们说说话?” 随便吧! 大眼瞪小眼的,很不自在。清雪先扭过头,看看屋里的彩电和电脑,从新旧程度上看应该是二手的。还有一些旧衣服和两身用单子护着的,但明显是新一些的衣服,就道:“你的条件,比一年前好多了。钱好赚吗?” 黄松叹气:“哪里就真那么好赚了?我还想问你呢,京城怎么样?钱好赚吗?我还想等毕业的时候去京城试试……听说那边的工资高,机会也多……” 清雪苦笑:“也许有学历能好一点,至少有个敲门砖。没有学历,到哪里钱都不好赚。” 黄松就问:“你没想过考公务员吗?公务员多好啊,钱虽然赚的少,但福利待遇好。月月稳拿工资,老了国家还给养老。只要考上了,你说这后半辈子还有啥愁的?” 可自家这学校,国家压根就不承认。 清雪不好这么说,就只道:“哪里有那么好考的?听说一年比一年难考了……” “别人难考,你也难考吗?”黄松目光灼灼的看着清雪,“你哪怕是大专毕业,估计想考也能考上,哪怕是当个村官呢?” 扎根基层也分人吧,这上面有人的,你就是根扎的再深,也能提拔起来。你要是上面没人,那这扎根可就是真扎根了…… 在他看来,清雪属于上面有人的那一种…… 1142.悠悠岁月(159)三合一 悠悠岁月(159) “你见过那些乡镇上的办事员吧?”黄松尽力的游说:“你看他们轻松不轻松?上班的时候电脑跟前坐着, 游戏玩着,小说看着。电视剧电影不停的放着。咱们去办事,那都是拿着腔调,叫咱等着就得等着。我是想明白了,人啊, 别管啥时候, 手里都得有点权利。别管权利大小, 你得承认, 这有权利是不一样。你说你这么好的背景关系不用,想着打工挣的那三瓜两枣的,够干啥的?人家住大别墅,咱得住出租的小屋子。人家吃完饭,夜里能没一点心事的躺下, 咱们就不成, 心里得想着, 明儿上哪赚钱的。天天计算多寡, 今儿多赚了五块,高兴半天, 却舍不得买个肉夹馍犒劳一下自己。明儿少赚了五块,就担心的第二天得省着吃。可倒头来呢?就是这么辛苦积攒上一辈子,可能攒的那点钱,都不够人家随手买的一件衣服的……” 清雪就狐疑的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有背景……” 黄松愣了一下, 不自然了那么一瞬, 才道:“猜的!林部|长说起来还是我的校友, 我们学校的的荣誉室里摆着她的照片跟简历……对了……现在都不是林部|长了,是林市|长了。还有网上……你没怎么注意吧,最年轻的女科学家……叫金清宁吧。她的祖籍就写的咱们县太平镇……一个地方出来的,名字又是排着辈分的,一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你才去车站等我的?”清雪盯着他又问了一句。 黄松坚定的摇头:“你怎么会那么想我?去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那时候你没觉出我对你的不一样来……是!我是拿不出好东西给你……攒点钱也就能给你吃顿肉改善一下伙食……可是……我也在努力,希望毕业以后,能努力赚钱,给你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当然了,我也知道,你这样的出身,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这种穷小子是高攀不上的……” 高高在上的公主? 清雪的表情奇怪了起来:“你真觉得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黄松点头。 清雪清笑一声:“你这样的人挺有意思的。”她左右看看,“谁家的公主会跟跑出来求人收留?什么公主?落难的公主?你童话故事书看多了……公主哪怕是落难了,那也是公主……” “可你在我心里就是公主!”黄松看着她,“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只做我的公主,我一定会把你宠成公主……” 清雪看了他一眼,然后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突然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见过我妈吧?” 黄松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有些恍然,以为是说马小婷不会答应他们交往的事,他就先点头,想着怎么跟清雪说说服父母的事。却不想清雪话题一转,说了一句:“我妈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 这个……看现在的马小婷是看不大出来的,但是看清雪,还是能看出来几分。算不上特别白,但也小麦色的肌肤。眼睛大大的,毛嘟嘟的,清凌凌的,黑白分明。小巧的鼻子丰满的唇,圆脸肉嘟嘟的,如果不是表情总是苦大仇深。这姑娘其实长的特别漂亮可爱。他说:“看你,就不难想象阿姨年轻的时候有多漂亮。” 其实马小婷也就是脸上苍老了,到现在身条都在。也就是不爱打扮,真要是有钱有闲,拾掇拾掇,还是很能到人前的。 清雪笑了一下:“我现在还能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妈的样子,她穿的从来都不是好的,但还是叫人一眼就看出她很漂亮。那时候,我爸把我妈宠的真跟公主一样。我妈说往东,我爸绝对不往西。啥都是我妈说了算!我妈说我爷爷奶奶不好,我爸也不吭声。我妈说我那些伯伯伯娘们不好,我爸就认同……” 黄松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但看着清雪的表情却特别真诚。 清雪却看着黄松直接问道:“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黄松摇头,这个是真不知道。 清雪冷笑:“后来……我妈跟人家跑了……至于原因……她想过好日子,她受够了那份穷……” 黄松完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裂痕,看着清雪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说我现在穷……我们……” “我是提醒你。”清雪不等他说话,就抢过话头。她的眼睑慢慢的垂下,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的,“我是提醒你,女肖母,说不定你追到了我也无济于事,如果你没有钱,你没有好前程,我受不了这份清苦,也会跟人跑的……” 黄松的心一下子放下了,转而有些欣喜:“你要真跟人跑了,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没有做好,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幸福……” “我爸曾经也是这么对我妈说的。”清雪仰起脸来,“当时我妈隔了几年又回来,我爸就跟我妈说,是我们家的日子太穷,是我挣不来钱,是我买不起你想要的东西,这怎么能怪你呢?我当是真觉得我爸好,好的不得了。可是后来呢?我以为那根刺其实早不在了,其实它一直藏在我爸心底。他喝醉了会打我妈,打完了会道歉。再到后来,连道歉都不会了……打了就打了……我现在才明白,会道歉的时候我妈瞧着还不老,后来我妈老了,不漂亮了,他也不会道歉了。再后来……我爸跟一个名声特别不好的女人好上了……他早就不记得,如今被弃如敝履的女人,是他曾经宠爱的如同公主一般的女人……” 这……这些话对黄松的冲击有点大。清雪的话不多,但信息量大。他一时没消化过来。 就听清雪继续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爸对我妈,就是电视剧上演的那所谓的爱情……可是后来我发现……爱情……也不过如此……所以,我想说的是,我跟其他的小姑娘不一样,你不用特意的编造一些甜言蜜语来哄我。因为我压根就不相信爱情!” “不是……”黄松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会不相信爱情呢?我不是你爸爸那样的人,你也不是你妈妈那样的人……既然知道他们错了……那我们怎么可能还把日子过成他们那个样子呢?” 清雪一笑:“世事无常,谁知道呢。很多子女都那么想,想着我的日子一定会过的跟他们不一样。我爸以前还老说,他才不要过的跟我爷爷奶奶似的,结果呢?连我爷爷奶奶过的日子都不如。” “你这个想法太悲观!”黄松急道。 “不是我悲观。”清雪摇头,“而是我看清了现实。”她两手一摊:“这么说吧!如果你真是看中了我的背景……那我只能说抱歉,我能给你的帮助真不多……比如说你想考公务员的事……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对象,那么我只能说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觉得真有背景什么的!其实不是的!如果你自身能考过,那我能保证你有公平的机会。不会因为别人是关系户就把你挤掉。仅此而已!” 但这些对自己已经足够了! 黄松的眼睛亮起来,起身跪在清雪的脚边:“做我女朋友吧。我会努力叫你相信爱情……” “其实你要是说你会努力叫我过上我想要的日子,我也会努力跟你合作,叫你有机会帮我过上好日子,说不得,我会更相信你的真诚。”清雪深吸一口气,“那就这样吧。咱们先确定这种名为男女朋友,实为合作伙伴的关系。如果你达不到我的预期,那么合作就终止!我会找个更有前途的合作伙伴。不过今儿还真是谢谢你,之前还挺茫然的,你的一番话,倒是叫我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说着就起身,“送我离开……” “去哪?”黄松起身,“这都凌晨两点了。” “去我三伯家。”她说,“我三伯最讲义气!” 讲义气的人,都有江湖气!江湖气的人,对老人女人孩子做不出坏事来。对人家的孩子尚且如此,对自家的孩子……他的心肠比谁都软。 黄松露出几分不解。 清雪就摇头:“别看你考上大学,但你这脑子……我现在信我四伯娘说的话了,我曾经听到她跟我二姐说过,情商比智商重要。现在看,果然如此。你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去二伯家,毕竟我二伯娘跟我四伯娘是亲姐妹,是不是?” 黄松挑眉,我还真不知道这一层关系。不过只是心里疑惑,上次她自己跑到京城,找的是她大姐,这次回来又说是她大姐夫给买的票。还以为跟她大姐关系好,也就是跟二伯家的关系好呢。怎么听着倒也不是。 清雪看了黄松一眼,“二伯对我也还不错,二伯娘……跟四伯母亲姐妹,但却从不管外面的事。她一向是那种家事她说了算,外面的事我二伯说了算的人,就是男人眼里标准的贤妻良母。而我二伯呢,敦厚。” 黄松总算是听明白这话了。敦厚就是说,对她好是好,但因为敦厚,却从不会走一些偏路子。 清雪这才点头:“我三伯……是商人,在成为商人之前,还是犯人,在成为犯人之前,还是混混。他是正的也来得,邪的也走过。交五湖四海的朋友,有特别宽的人脉网络。你想一步就往国务|院走,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但你要是想在考个县城的公务员,去个小乡镇先干着。我三伯比我四伯好使。” 黄松恍然大悟!杀鸡蔫用宰牛刀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况且,杀牛的刀可不是谁都能举起来的。 能用杀鸡的刀就挺好的!真挺好的! “你……真聪明!”上次她计划着离家就是那种一步步的都规划好的。从谁那里能得到什么,她算计的清清楚楚。如今说这事,她心里依旧是清楚明白。他突然觉得,有些古话说的是有道理的。比如那句‘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这大家婢比起小家女,强就强在见识上。 接触的人层次不一样,她的见识就不一样。 主要还得是聪明!有些人是你怎么教都学不会。但有些人就是这么敏感,只要过耳,她就能自己悟了。 黄松现在不觉得有谁教过清雪这些,只觉得她属于那种在某些方面特别有天分的。 清雪笑了一下,这其实是她自我厌恶的地方。她发现,有些方面她其实最像自家那亲妈!不过,对方是不识字没文化,少了几分见识。要真是有点文化,自家妈那心眼,比一般人的都多。 如果这算是一种聪明的话,那大概也算是吧。 凌晨两点,门铃被摁醒了。 是清辉开的门,他今年带着叶子回老家过年了。很少回来,回来之后必然是要跟以前的朋友见见,一起喝个酒。回来的就晚了。这边刚进门,门铃响了。还以为是自己的狐朋狗友谁没地方睡去找自己借宿呢,谁知道会是提着包一副被遗弃样子的清雪。 这大半夜的一个大姑娘:“你怎么那么胆大!找个酒店先住着,给家里不管谁打电话不行啊?” 嘴上说着,但还是先接了包叫人进来。 叶子一直等着清辉呢,听到动静出来,看是清雪。愣了一下就热情的笑:“火车刚到站吗?这大晚上的,给你哥打电话叫去接你多好啊。你也是傻大胆。快进来,洗洗就睡吧。”然后左右看着屋子,“要不你跟我谁,叫你哥今晚睡沙发。” 正说着呢,老三从卧室出来,显然是听见说话声了:“睡什么沙发。”他指了指清涓的卧室,“清雪进去吧,今儿你们姐妹俩挤一挤。” “会吵到我三姐的。”清雪有些不安。 “已经吵了。”清涓裹了睡衣出来,“要睡赶紧的,啰嗦什么,大半夜的……”然后又钻回房间去了。 叶子带着清雪梳洗完,叫她进去:“清涓的床大,没事……” 清涓的床是很大。 但是清涓这种睡觉的姿势,四仰八叉,再大的床也不够她睡的。 清雪没上床,躺在床下的地毯上,然后把大衣脱下来盖到身上。 清涓一扭脸不见人,坐起来朝下一看,“我去!你个死丫头睡下面也不怕我半夜起来踩到你。上来睡!” 上去睡你能踹死我! 跟驴子似的半夜尥蹶子,从没见过睡觉这么不老实的人。 但还是睡上去了。 清涓翻身:“不是早放暑假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路费没了,打工赚钱,攒路费呢。”清雪说的挺坦白,“结果攒够了路费了,去买票却买不成半价票,没办法还是找了大姐,是大姐夫给买的卧铺票……” 清涓没想到她连学校不好的话,也跟自己说了。就低声道:“要不,回来复读吧。” “你知道我妈的。”清雪摇头,“复读是没希望了。不过开学后我不打算去学校了,我打算学点别的……” “学什么?”清涓坐起来,“学电脑计算机绘图还是什么的?我看到处都是这个的广告。” 清雪摇头:“那么多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我学那个……有啥用?”说着又问清涓,“要叫你选,你选择学啥?” “我?”清涓叹气,“要不是我妈压着我,我想学的可多了,但你未必看的上。” “学啥?”她急忙问了一声。 “学美容、学按摩、学化妆、学美甲。”清涓就说,“女人的钱比较好赚。而且这将来自己开个店,哪怕光是给人美甲,那一个月赚的都要比一般人挣的多。不过这一类的活吧,就怕你们这些学的好的娃们看不上。我跟你说,我要是有钱,我就开一家美容院,一家一家连锁的开……可惜我妈不让!” 清雪就道:“那我去学,将来你投资我开店,咱们分成怎么样?你七我三!” 清涓大手一拍:“我怎么没想到呢。不一定非得自己亲自干嘛。也别七三分了。就□□分,我拿四,你拿六。我投资,你管理,怎么样?” “行!”清雪答应的特备利索,“那过完年,我可就去学了。” 姐妹俩絮絮叨叨了半晚上,天快亮了,清涓迷糊了,可清雪的眼睛却越发的亮了。 第二天,姚思云就发现,这姐妹俩不时的对视一眼,然后一笑。随后又挤眉弄眼。她心里嘀咕,这俩孩子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吃了饭清辉送清雪回去,姚思云才说清涓:“你长点心眼。清雪的心眼可比你多多了。” “妈!”清涓拧着眉,“我是傻瓜吗?在你眼里,是不是随便谁都能把我哄了?” “你不是傻瓜吗?”姚思云轻哼。 清涓心虚的低头,窜房间里去了。 叶子一看,这是有事啊,就笑:“妈,您这是干嘛呢?瞧把清涓给吓的。” 姚思云就叹气:“她啊,要是有你一半的精明就好了。” “看您说的!”叶子不好意思,“我这是不得不精明。不像是清涓,命好。有妈疼着,有人替她操心,才是福气。” 姚思云带着几分怜惜:“也是!不过我的话是真的,她要是有你一半精明,我真就觉得挺好。一半,不多不少,分寸刚刚好。” 说完,就起身回屋起了。 收拾桌子的叶子却顿住了。打小就开始学会听话听音,自家这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半的聪明,就不多不少,分寸刚刚好。 这其实是想说自己聪明的过了头了,有些不知道分寸了吧。 可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叫她不满意了呢? 清辉回来她看在卧室靠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问她:“怎么了这是?” 叶子的话在嘴里转了两圈,就道:“看清涓处处躲着妈,我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啥……” 清辉就笑:“跟你不相干。你清涓那死丫头,在学校谈恋爱了。” 叶子一下子来精神了:“医学院里的可都是高材生啊,有个当医生的姑爷也不错啊。” 啥医生啊? “要是将来当医生妈也就不恼了。”清辉又笑,“他偏偏看上一个在他们学校超市里打工的小伙子……” “啊?”叶子有些无法理解,“清涓瞧着挺聪明的。那小伙子是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会做生意也挺好的。” 清辉想了半天才说:“好处倒是有一样。”他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怎样,用那种特别蛋疼的语气,“那小伙子长的特别好看!她看见人家就走不动道。” “啊?!”叶子几乎是脱口而出,“找男人找那么好看的干什么?关键是得有本事。” “谁说的?”门外清涓来了这么一句,然后蹭一下把门推开,怒视她哥,“干嘛大嘴巴?” “这是你嫂子,有什么不能说的?”清辉也瞪她:“没出息的玩意!回房间去!” “我不!”清涓委屈的不行:“干嘛都不喜欢他。他多好看啊!” “妹子!”叶子就劝,“好看真不能当饭吃的!” “我又不要他养。”清涓瞪着眼睛,据理力争,“我不要他干嘛,只要在我眼跟前就行。我愿意赚钱养他。谁规定的就只能男人养女人,就不能女人养男人了?谁说世上就只能有大男人,不能有大女人的!我就当一回大女人怎么了?再说了,你们看大姐夫,长的好看吧。强子哥小时候咱就认识了,是不是比小姑娘还漂亮?还有二姐夫,好看吧?!他上中学那阵,好多小学女生都躲在路边看呢。你再看大姐生的启明,漂亮吧?要不是大姐夫帅,就大姐的基因也生不出那么好看的孩子来……你们说,这将来金家的姑爷往一块一站,我弄一歪瓜裂枣的往那一戳,你们不嫌弃丢人啊?我别的比不上大姐二姐,这找对象,我寻思着,一定得超过他们。找一个比大姐夫二姐夫都好看的。” 叶子瞪大了眼睛:“真的比大姐夫二姐夫还好看啊?”这得好看成啥模样啊? 清辉就一言难尽的看叶子:“……”谁再说女人不好色,我打死谁! 大年初二,本来是姑奶奶回门的。嫁出去的俩姑奶奶都在京城,这一天回门也都回到四爷和林雨桐那边了。老家这边,也就是还剩下的三个老姑奶奶。郑有油带了东西取了老二老三家,就算是有那么一回事了。剩下的俩老姑奶奶年纪大了,也都没上门。人家的子女也都是来了以后放个点心酒,连饭都不吃的。 到了晌午饭的时候,清涓去楼下,手里拉着个小伙子进门了。 小伙子腼腆害羞的很,脸红彤彤的,眼睛水润润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 尤其是被自家的死丫头拽着手生拉硬拽的,人家那孩子跟受惊的小兽似的。 连姚思云都不忍心了,呵斥清涓:“快把人家放开。” 老三跟人家孩子打招呼,都怕吓着人家,轻咳两声,摆不出威严的架势来。别说,这孩子是长的好看的。比电视上那些演员好看多了。 叶子倒是注意到这小伙子的手了,手里拎着水果,把修长的手指都勒出红印了。 她心里就叹:这真是能乐死丈母娘的长相啊。 于是赶紧把水果接过来:“给我吧。快坐快坐!” “谢谢。”他这么说。 声音也意外的干净好听。 可在老三看来,这再好看,声音再好听,我也不能说就只看脸把闺女嫁给你吧。 他就不免问起来了:“叫什么啊?家在哪啊?家里还有什么人?现在是干啥工作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小伙子是真挺紧张的:“我叫连城……老家就在咱县上,爷爷奶奶都是退休的老师……我爸去世的早……我妈另外成家了……现在在省城……我现在也在省城工作……” “是在医大的超市?”老三黑着脸问了一声。 “啊?啊!”连城不好意思的低头,“那超市是我妈开的,我偶尔帮我妈搬货……我自己在医科大的附属幼儿园……当园长呢……” 啊? 啊! 一家子刷一下都看向清涓,清涓也张大了嘴巴看他。显然这姑娘跟人家谈恋爱,却对人家基本没咋了解。 一个小伙子……幼儿园……园长…… 他再是园长,那也是幼师啊! 这……幼儿园男阿姨? 好像是比超市打工的好一点,但是这接受度吧,并没有因此而变高。 清涓却特别高兴:“原来你是幼儿园园长啊?有没有想过办一家自己的幼儿园。咱们去京城办你说好不好?叫我爸给咱们投资。你还不知道吧,我大姐家的孩子都快一岁了,等过两年就能上幼儿园了。送去你那边我大姐肯定放心的。还有我二姐家,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再添一个孩子了,都送去给你教好不好?”然后抬头就看到他爸的黑脸,她嘿嘿的笑:“投资我们您有啥不放心的。真的!你看就他这张脸,就是招生的活招牌。不愁没学生的!” 姚思云却露出几分沉思来。 要说之前那是绝对的反对,但是现在嘛,她却觉得也未必不能考虑。 男孩子家里的长辈放任孩子去了幼儿园。人家家长不负责任吗?他妈妈能在学校里开超市,他还偏在医科大学的职工幼儿园里当园长。家里肯定是有一些关系的。给不了这孩子更好的安排吗?未必! 只怕家里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比如这孩子生性腼腆,性子单纯简单。这在别人家看,这就是缺点。但是从自家看,却也未必。自家闺女的性子自己清楚。不管是徐强还是严格,都是极好的。但这种好,适合清平,适合清宁,却未必适合清涓。清涓做事,她自己未必有多高明,却屡屡的爱自作主张。就比如张口就说叫人家跟她去京城,还叫她爸给投资办幼儿园。这要是换个小伙子,只怕都接受不了清涓这种做事的方式。除非是那种有意攀附的。但这个孩子,性情却温和,温和到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清涓自作主张,他也不见丝毫不满的神色。 一方面觉得这人选不错,一方面心里又不踏实。 总是想着,这要是男人提不上劲,女人这一辈子只怕就会过的累。 完了辗转的睡不着,跟老三说,老三的态度是不乐意:“长的是没挑的。听他说话,也是个踏实本分的孩子。但是吧……清涓那就是一匹野马驹,得找个能降服她的人。不能找这种能被她捏在手心里捏扁搓圆的。” 姚思云一脚就踹过去,他这话她一点也不觉得动听。谁说女人就不能是大女人了?谁说女人就一定得听男人的了? 她起身去跟林雨桐打电话,把事情说了:“……清涓这性子,其实有些地方像她老子。想压住她不容易,那是一句话不对就撂蹶子的……别看那小伙子瞧着性子软,但这软了才对了,软了才能克刚……” 这话也有道理。 林雨桐就说:“不管什么地方,这都是个小社会。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幼儿园也能当园长,能力也是有的。” 如今这幼儿园的园长就好当了?尤其是这种职工幼儿园。 幼儿园的园长,这不光是要管理那么多孩子的吃喝拉撒,要管理幼儿园的老师和职工,还得跟上级领导打交道,更重要的是得跟孩子家长沟通。 那种为了孩子打架,孩子的父母大打出手的还少吗? 他年纪那么一点,能坐在那个位子上左右逢源。就说明本身是有能力的。跟人沟通,跟人相处甚至是比较擅长的。 当然了,幼儿园那地方,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可就是简单,也需要除了耐心、爱心、恒心以外,有个平和淡泊的心态。 林雨桐这么一说,姚思云就点头:“要是这么说……倒真是个好对象。反倒比清涓这种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瞧着稳重多了……” 第二天姚思云就问清涓:“你们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了吗?” 清涓带着俩黑眼圈:“妈……我大概干了一件蠢事……” 姚思云看她:“又干啥了?” 清涓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把楼下张大爷家的鹦鹉吓的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清涓回来了!” 然后张大爷就在阳台喊:“清涓!你多大了!你老招惹我们家这只老鸟干啥?” “你是老鸟!你才是老鸟!”老鸟不乐意了,扑腾着翅膀抗议。 清悦爬在阳台上朝下看,笑的咯咯咯的。 清涓无精打采的回了一声:“知道了,张大爷。” 然后才一副生无可恋的挤在她妈身边,“我以前不知道学校的超市的老板娘是连城的妈……” 姚思云‘嗯’了一声,谈恋爱粗枝大叶成这样的,也就是你了! 清涓捂住脸:“……我第一次见连城的时候,他在卸货,搬方便面的箱子……我就是惊鸿一瞥,然后他就跑进库房去了……” 这么个美男,怎么能错过呢? 她当时色胆包天啊,乱七八糟的选了一堆的东西,跑到兼职当收银员的老板娘跟前去了,一边结账一边问人家:“刚才那个美男是你们店里的员工啊?” 老板娘当时的表情特别奇怪,“算是吧!算是吧!”她是这么说的! 自己当时是怎么问的? 塞给人家老板娘五十块钱:“老板娘,五十块钱,买个手机号码,行吗?” 老板娘看着那五十块钱,很是一言难尽,然后还说:“当年我追我儿子他爸的时候,可是给他家搬了一个冬天的煤球啊。” 她以为对方说的意思是,嫌弃钱少。于是忍痛又递了二十过去,还说:“老板娘,差不多得了吧。要不是你家的男色实在是诱人,我还真舍不得我这点零用钱的。别太狠啊,我爸我妈最近制裁我呢。您等等,等我有钱了,我天天光顾您这里,一天三顿从您这里买方便面吃。” 然后老板娘就把那七十块钱都收了,卖给了自己一个电话号码,还特别够意思的提供了连城‘上下班’的时间表。 她就按这个时间表,带着买来的糖果跟美男哥哥分享来了。每次老板娘都会在自己三五十的收买下,准确的指给自己连城猫着的地方。不管是库房,还是哪个货架的夹缝,一逮一个准。 “我还说这老板娘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以前三五十就能收买了,后来就难了,她变精明了。说了,不提价她就把连城的信息卖给别的姑娘……”清涓一脸的羞恼,“哼!这是个亲妈该做的吗?” 是!碰上你这种追人家儿子的姑娘,人家这当妈的不一言难尽都不行啊! 1143.悠悠岁月(160)三合一 悠悠岁月(160) 县城这么大的地方, 连城的老家又在这里,爷爷奶奶至今还在县城生活, 又都是退休的老师。那其实是很好打听的。尤其是姚思云这种, 好像都能认识县里一半老师的这种人。以前是因为清涓上学,现在不是还有清悦吗?所以, 跟老师打交道成了她毕生的追求一样。要么说圈子不大呢。这老两口跟蓉蓉的爸爸还是老同事,甚至之前是多年的老邻居。知道蓉蓉,就必然是知道林雨桐和金家的。相关的传言肯定是听过。 那金老三本来就是个名人, 现在有钱了,依旧是个名人。比如说拿钱盖敬老院孤儿院, 比如姚思云会去给老人义诊免费治疗等等, 都说是有钱刷名声呢。但不管名声是怎么来的?从不仗势欺人,为人还很仗义。要说有钱吧,如今县城靠着拆迁发财的人大有人在。来来往往的客商有钱的多了, 都是见过一掷千金的。老三可以说是‘老牌’的有钱人了,谁都知道这家伙下海早。他下海那时候, 他家的弟弟弟妹还都是小官呢。所以, 如今金老三有的也是极为低调的好名声。 他们知道老三, 姚思云稍一打听,也就知道这些老师们说的连家是谁家了。其实早该想的, 这老两口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名气从哪来的? 就是人家长的好,气质也好。 好到哪种程度呢?好到药厂的人上门, 专门找这两位扮演知名教授蒙医专家拍广告的那种。就是一上电视, 一看长相气质, 就觉得靠谱的那种。 不光是慈眉善目,关键是气质非常的知性,那长相,哪怕是老了也非常有样子。 找来的人多了,老两口一听叫他们装专家,就知道是骗人的,给多少钱都坚决不去。 这事瞒不住人,一来二去的就传出去了。后来好些做中老年服装的,就上门,请老两口做模特。一年四季也就拍点照片。如此,两人当退休后的业余生活了。光这些一年其实不少赚的。 服装生意,这跟老三算是同行业的。这事家里也听到过。 姚思云这么一说,老三就恍然:“原来是他们家啊。那就难怪了!” 老两口的儿子据说就长的特别好,只不过儿子早年就去世了。媳妇带着孙子改嫁了。如今老两口是跟着闺女过的。人家家里的闺女也长的好,是县里文工团的。姑爷是文化局的一位副局长。 打听细了才知道,人家连城可不像是清涓这种托关系上的学。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师范大学美术专业毕业的。本来他姑父是要给安排进文化局的,当成是特殊人才引进算,他爷爷呢,也说找老同事安排到学校当个美术老师,也挺好的。按月拿工资嘛。谁知道最后阴差阳错的,成了幼儿园的园长了。 正月初二,连城上门了。 到了正月初六,姚思云也就打发清涓去连城家拜年,这是礼尚往来嘛。可这边还没出门呢,那边门铃就响了。 刚才才说起的一对气质特别好的老人带着一个长的高高壮壮的中年女人上门了。 “连叔连婶吧。”姚思云赶紧就道,“正说准备给您二老拜年的……” 玄关里放着不少的礼品,礼品边上站着个瘦瘦高高的姑娘。 连家人就知道人家说的是实情。很懂礼数的一家人。 清涓此时正看着高壮的女人,然后伸手拉姚思云的衣服下摆。 姚思云就知道了,这该是连城他妈。 彼此客气了一番,就进来坐了。 相对来说,姚思云对连家的态度还是满意的。虽然如今都是自由恋爱了,但是人家连家的态度是没有错的,虽然是自家闺女没皮没脸主动的,但人家连家摆出这种求娶的姿态来。人心里就舒服多了。 连城的奶奶就跟姚思云说:“……我这儿媳妇是个好的,当年跟我儿子感情好,对我们老两口也好。可我那儿子是个没福气的,早早的没了。她是哭着喊着不愿意再嫁,还是我们劝着,说再走一步吧。早些年,日子也都不好过。连城爸一场大病,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那些年,教师的工资你们也是知道的……欠好几年的都有。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之前还有个病人拖累着。就靠她一个人撑着……我就说这撑的也太辛苦了……找个对你好的人,人一辈子不能这么着啊。年纪轻轻的,守着我们老的小的过一辈子算怎么回事?好说歹说的,后来……就嫁给给连城爸看病的一个主治医生,人家还是医科大学的教授。老婆也死了好几年了,就是年纪上比她大个十几岁。” 连城妈就接着道:“老何那人,其实还不错。他没儿没女的。我呢,就能把连城带上。一想,确实是能给孩子一个不错的生活环境。就再婚了。不过家里就始终只他一个孩子。老何前年也没了。本来我是想叫连城回县上的,等老何那边过了三年,给老何守完孝,我也好回来。这孩子非要在省城陪我,这才干了那么一份工作。” 可能也是觉得自家儿子的工作比较叫人难以接受,所以特意解释了几句。 姚思云就笑:“工作嘛,只要适合,干的高兴,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连城妈赶紧说:“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他高兴……”然后又尴尬,“我们家孩子呢,性子有点腼腆……容易害羞……”然后就看了一眼一下子变老实的清涓,笑道,“我就喜欢你家闺女这性子,随我!” 姚思云本来想说自家孩子‘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结果人家来了这么一句,她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可能是连城那实诚孩子把清涓说的叫去京城办幼儿园的事回家给他家人说了,因此他妈就说:“今年六月一过,给老何脱服了,孝就算是守完了。我就回来,专门伺候我爸我妈。省城还有老何留下来的房产铺子,光是租金就够我花的了。不会把孩子捆在一个地方,他们年轻,想去哪里闯都行……” 是想说他家的条件也不错,在省城有房子有铺子。她也不会成为孩子的负担。给第二任丈夫守完孝,回来伺候孩子的亲爷爷亲奶奶,没有前后两拨的家人,如此,家庭关系就会变的简单。 老三就点头:“清涓今年七月份就毕业了。看毕业之后,他们商量着,想去哪都行。” 夫家关系简单,长辈都是讲理的人,家庭条件也是相当不错。虽然男孩子不像是男孩子的性子,但自家的闺女也不像个姑娘的性子。两厢这么一对比,老三就觉得比较满意了。人家那边从老人到孩子,都算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了,咱家这方面就差了一点嘛。 双方见面,家长谈的都比较愉快。 连家肯定也有自己的思量。自家的孩子单纯,但是有金家这棵大树,才好乘凉。孩子要成家立业,两口子中,总得有一个是那种站出去说话办事嘎嘣脆的,能顶门立户的人。清涓这姑娘,他们看着就挺好的。关键是,对自家孩子的喜欢,不是做假的。 定下了,姚思云就跟老二和英子把事情说了,然后才给京城打的电话。 孩子的婚事,没有好坏,只有适合不适合。适合的就是好的。 林雨桐放下电话,就跟四爷把事说了。四爷在翻书,一本一本的都是摊开放在一边的。林雨桐一边跟他说,一边想瞧他干嘛呢,结果看来看去的,也没看出来,说完了,就问他,“你这是要找什么呢?” “想给孩子娶个好名字。”四爷把摊开的书指给林雨桐瞧,“你也看看,取个什么名字好。” 林雨桐给清宁号脉了,肚子里这个没有悬念,是个健壮的小伙子。因此取名字都找的是男孩的名字。 林雨桐就说他:“是不是得悠着点。咱把闺女接回来坐胎人家亲家没说啥,你说这一名字,都非得咱们取吗?” 您是四爷的时候那是没问题的,谁也不敢跟你抢,可你真要把名字给孩子定了,你看严厉会不会上门找你理论。 一句话把兴冲冲的四爷给打回去了。是!孩子不姓金,人家那边孩子的爷爷也想给取名字呢。更可况,严家还有老爷子这个长辈在。他先是泄气,然后又催清远:“你这眼看也毕业了……” 清远赶紧道:“我准备考公务员去。正备考呢。” 四爷就严肃了下来,叫他去书房,爷俩不知道在里面说啥呢。 林雨桐也不去管,下楼去看清宁,她在客厅里放着音乐做健美操呢。怀着孩子,除了肚子大了其他地方都保持的特别好。 可把清平羡慕的不得了。她是体重过了一百三之后,不管怎么折腾都没减下来。 过了年,启明周岁了。英子就一个寒假没在。然后人家孩子会走了。可放在地上叫孩子一走,英子就变脸:“我不在,你们是不是放着孩子在地毯上就没管过……” 也不是啦! 主要是月嫂也不在,没有看孩子的。她每天都有不少的更新量,也挺忙的。反正孩子也乖,放地毯上不哭不闹的。偶尔一扭头,发现孩子扶着沙发扶着墙自己就会走了。如今一撒手,你看,走的多好? “好?”好个屁!“没看见孩子都是横着走吗?” 徐强和清平这才傻眼,也是,孩子往地上一放,斜着就走了。以前只觉得大概孩子学走路刚开始就是这样的,如今一说破,好似还真是扶着沙发走的后遗症,不完全是横着走吧,但就是一迈步,就偏了。俩小短腿也不知道怎么倒腾的? 把英子气的把两人一顿排揎:“钱钱钱!就知道挣钱!我干脆把孩子带回老家去算了!粗心成这样……”巴拉巴拉的,说的清平和徐强一声都不敢吱。 对女婿不好多说,英子就说清平:“平时说一句顶十句,多看几本书就真当万事通了。了不得了!你看的那些育儿书,就是这么教你的?” 清平不敢吭声,熊孩子不知道他妈正在挨训,还在一边拍手咯咯笑呢。 但孩子到底还是孩子,放在学步车里没多久,就彻底的纠正过来了。 会走路了,会叫人了,抱出去闲逛,啥都跟着学。人家卖菠萝的吆喝着卖菠萝,他也跟着学。等到三月份,天气暖和起来了,孩子穿的少了。这么大点的孩子,就不怎么爱着家了。一起来就指着外面:“出去……出去……”你要是不搭理他,他能跑去把家里的大门拍的啪啪响,提示你,该带他出去了。 清宁就是预产期就是这时候,她那是计算的相当精准的。到了预产期,就去医院。 史可和严厉也都回来了,四爷和林雨桐啥也没干,就在医院陪着。 到了医院当天晚上,吃了晚饭之后,羊水破了。这就发作了。史可原本就是医生,要进去陪产,林雨桐自然也是申请。别的人家医院肯定也不会批。但从医生到护士,不是史可的熟人,就是姚思云的熟人。而且林雨桐还是卫生系统的老领导呢。只要申请了就没障碍。严格也非要进去,史可嘴角动动,不想叫儿子去吧,又有顾虑,就看清宁和林雨桐。林雨桐能管吗?这是小两口的事,去不去的,他们说了算。她不插话。清宁却不乐意:“太丑了……你还是别看了……”就是不叫严格去。 不去就不去,亲妈跟婆婆进去,还有啥可担心的。 陪着闺女生产,林雨桐还是第一次。 自己生孩子不觉得,但看着孩子受罪,她自己就先受不住。看孩子疼的脸都变形了,她是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医生只叫在一边陪着,想动手帮着辅助生产,那是做梦。 清宁拉着她妈的手:“生我的时候……妈也这么疼……” “就疼这一会……等你看见他……什么疼就都忘了……” 事实上清宁那种要命的疼痛的时间真的不长,孩子生的也很顺利。从进产房,到孩子生出来,四十来分钟,不到一个小时的样子。 顺产,生下个整整七斤的小子。 史可抱着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林雨桐帮着护士给清宁清理身上。 孩子是史可抱出去的,严厉和四爷都站起来。 “我孙子怎么样啊?”这一声是严厉问的。 “清宁还好?”这一声是严格问的。 四爷只是踱步到产房的门口,问里面的林雨桐:“都好着没?” 林雨桐在里面没听见,出来的护士才笑着道:“产妇挺好的。生的特别顺利!” 严格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见自家妈把孩子往自己的怀里递,他是想抱又不敢抱,就怕伤了他。 他这么小! 严格就说:“我给清宁弄饭去。” 四爷说:“清远马上到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清远紧赶慢赶的,赶来的时候都已经生了。清平提着饭盒:“都好着没?” 清宁已经推回产房了,精神特别好:“我觉得还能再生俩。” 生孩子这种事,因人而异。清平就觉得生个孩子要了半条命。清宁这种第二天早上自己就下床了。上厕所干啥的,根本就不需要人管。 严厉给孩子取名严峻。 四爷十分看不上,干脆给孩子取了个字,叫谦高。并且写了一幅字,叫清远给严格送去。 严厉觉得这是孩子姥爷跟他挑衅呢,人家是领导,别的时候让着他也行,但是孙子的名字,这种事怎么能让呢。见对方又是取字,又是送字的,就示意儿子:“打开!打开!” 看看能写什么! 清远只在一边笑,然后就帮着打开了。 只见纸上龙凤凤舞的写着:居高以谦,泰山气象。有容乃大,东海胸怀。 严厉放在嘴里咂摸,不得不说,这字取的好。 然后又看看怀里的孙子,品着‘居高’两个字的意味。 晚上就跟史可说:“我明儿得回蒙省了,你跟我回去吧。爸一个人,我不放心。” 史可当然是不愿意了,“孩子这么小,不帮着照看怎么行?” “有孩子的姥姥姥爷呢,你看生的多顺利,亲姥姥姥爷还能亏待了他了?”严厉翻身,“就这么定了。要是想孩子,你哪怕是一两个月回来一趟呢。” 史可气的不行:“他们两口子忙,亲家两口子更忙,孩子怎么照看?我跟你说……” “你啥也别说!”严厉白她:“没看那副字吗?居高以谦……细细想想居高这两个字。” 居高?居高怎么了? 严厉轻哼了一声:“你这个政治觉悟啊。” 居高以谦,看似是希望孩子以后居高了,也要谦和,要有胸襟和胸怀。可实际上呢,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字,跟过去那种成年了取字还是不一样的。过去那是行了冠礼之后,二十岁的人了,才给取字。这个时候品行学识作为都有了一定的雏形了。那么取字,不管是赞扬的勉励的,都有个出处。可这刚出生的孩子,谁知道他将来的成就会不会‘居高’呢? 可人家那一直很靠谱的姥爷偏给了孩子这么一个字。 什么意思? 居高从哪来? 自然从出身上来。人家有自信,就敢说自家能居高,自家的孙子出身和起点自然就比别人高。勉戒孩子要‘谦’。再往深的想一步,这算不算是一种保证。保证孩子就是能一直‘居高’。怎么才能一直居高呢?姥姥姥爷能居高!将来也会叫孩子的爸爸妈妈居高。再往后,自家孩子自然就能居高。 居高也不是光政治上的,人家金家还有钱呢。 按照这个意思一直想下去,是不是觉得孩子放在人家身边才是好的? 四爷一幅字,把严家两口子给打发走了。把孙子就这么给抢回来了。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女儿女婿带着外孙,都是得在家里住的。 四爷抱着孩子就比较得意,跟林雨桐说:“严厉那人吧,就是爱多想。” 看把你得意的! 带孩子可是个累人的活。没出月子,林雨桐不敢叫清宁和严格两人带孩子。把严格打发去书房睡了,她跟清宁睡。这么大点的孩子,一会子一尿,一会子一拉。就是有月嫂帮着,也累人。她又舍不得叫清宁累着,晚上除了孩子吃奶把清宁叫起来之外,其它时候都是她跟月嫂管的。 可这样也熬人的不行。第二天还得上班呢。 四爷就说,再找一月嫂。不行就再找两个。 就是找八个,该不放心还是不放心。 咋办呢? 英子过来帮忙了,叫林雨桐只管歇着去。清平那边是孩子都大了,也都断奶了。又有月嫂和新请来的保姆。相对来说,是能撒开手了,“……我帮着带上三五个月,就好侍弄了……” 清宁原本以为是出了月子就能上班去的。现在呢?叫她上班她也舍不得,孩子还要吃奶呢。 她就跟清平说,“不管怎么说,女人在婚姻里还是牺牲比较大的一方。光是一个生孩子,就能叫女人的事业中途给夭折了。” 谁说不是? 跟他们一样大学毕业的,有几个敢结婚,结婚后有几个敢要孩子的? 要了孩子的,直到孩子上了幼儿园才能出去上班。像是有老人带孩子的,又有稳定工作的,还好一点。不过是孩子吃奶干啥的不方便罢了。但像是在外面那些公司上班的。这一生孩子,完了!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很多都得面临着重新找工作,从头干起。这都不说了,如今这世界变化快,在家呆上三年,就跟不上人家的节奏了。 清宁也不敢说啥也不干,平时在家,帮着整理老师给的资料。 家里刚刚适应了多了一个小家伙的节奏,步入正轨了。 老家又打了电话来。 是老二打来的,不是啥好消息。金满城跟李仙儿被车给撞了。撞的比较严重,据老二说,金满城的两小腿,都被碾的血肉模糊了。腿肯定是保不住了……但这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一点的征兆都没有! 人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说不回去行不行?肯定不行! 人在省城的医院,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想弄到京城治疗都不行。 林雨桐就问四爷:“联系京城这些专家吗?” 四爷点头:“联系!”能救还救! 英子的嘴动了动,到底没说话。叫她说,这种情况,其实死了比活着更好些。 清丰两口子已经回去了,清辉清平他们带着孩子也都走了。清远跟着先行了一步。清宁这边呢,要等史可过来。英子才敢离开。四爷和林雨桐是想等医生去的时候,一道走。 这次是个大事故。 黄河滩里种西瓜,这种时候大棚西瓜正需要人手呢。好些人都去那打一些零碎的小工。一天能挣上五六十块钱。金满城这两口子呢,家里没有杨美丽这个媳妇管着,那是挣一天的钱花一天。清收找杨美丽去了,天天往县城跑。根本就指望不上。地也荒了。就随着巷子里的人,坐着三轮车,往黄河滩去了。 早上起的早,天不亮就得走。赶到地方天蒙蒙亮,刚好赶上干活。 那天跟其他时候一样,一车的人拉的都是一个巷子里的,在车上说说笑笑的,司机不知道是打盹了还是怎么的,拐弯的时候跟一大货车撞上了。一个是大卡车,一个是小三轮。连人带着车都给卷到车轱辘底下去的。就是车打摆的时候被甩出去的几个人,比较幸运,路边都是庄稼地,刚好是黄河滩里的麦地。甩出去都甩到麦地里去了,麦子厚厚一层,夹上下面是沙土地,比较松软。除了一个摔断了脖子当场没命了,其他的几个都比较好运,受了轻伤。 剩下的十二个,当场死了七个,还有五个跟金满城的情况相似,伤的重。能不能活下来,尚且在两可之间。 林雨桐帮着联系了医生,人都已经到机场了。 清远的电话打过来了,“不麻烦人家了。你跟我爸回来吧……人……没了……” 人没了! 窝窝囊囊一辈子的金满城,就这么没了! 清宁就必须得回去的。亲侄女,这丧事她不能缺席。不过好在,是出了月子了。没有大的妨碍。 两人跟几个大夫说了情况,人家说了一声节哀,四爷就叫秘书帮着把人送回去了。 等四爷和林雨桐带着抱着孩子的清宁和严格回来,天都不早了。 老二跟老三老五都在医院的椅子上坐着呢。哥三个眼圈都是红的,别管活着的时候心里有多不待见吧,可这会子还是觉得疼了。 骨肉手足,断了自然也是掏心挖肺的疼。 李仙儿坐在一边的地上抹眼泪,清丰就蹲在墙根下,好似都没反应过来似的。 人没了,丧事得办。人得弄回去,但这前提是,先得给洗漱了穿戴好。其实如今穿戴,已经显得晚了。 英子才说:“给洗吧。”她说清丰和花花,“这丧事是做儿女的事,这得你们拿主意了。” 可花花死活不去给金满城洗,也不解释,就耷拉着脸,也不哭,话只一句:“就是不洗。也不是只我一个儿媳妇。” 问题是杨美丽跑哪去了都不知道。 儿媳妇不给洗,就只能是儿子帮着洗了。 清丰摆手:“我腿软的,站不起来。”然后就叫李仙儿,“妈,你去给我爸洗了。”然后推花花,“你去医院对面的寿衣店,给爸买衣裳鞋袜去……” 花花这才抿着嘴走了,临走还拉走了叶子,帮着参谋参谋。 叶子也正怕这给死人梳洗的事落到自己身上,特别麻利的给溜了。 李仙儿哭的嗷嗷的,“我不敢去看,一想到那身上的伤,我就觉得心都疼烂了。” 这他妈的,你们都不去,谁去? 接到报丧的孟家大舅也来了,大外甥没了,老人哭的可怜的不行,“这给老人擦洗都是闺女的事,没有闺女,都没侄女吗?” 其实没闺女就是儿媳妇给洗的,很少见谁家叫侄女去洗。 清平和清宁脸色都变了。 英子才说怼一句回去的,结果老二说了:“去吧,你大伯这最后一回了……” 清平一看他爸那双红着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徐强轻声问:“你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啊! 她把清宁往一边推了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清宁就说:“我跟你去吧。”两个人还能壮胆。 老三就看清涓:“跟你俩姐姐进去。” 这种时候清涓不敢顶嘴,麻溜的跟着去了。清雪比较自觉,跟着走的时候,顺道把清悦往姚思云怀里一推:“三伯娘,你看看清悦,我咋觉得有点发烧呢?该不是吓着了。” 姚思云摸了摸清悦,感激的点点头。 老三这时候不理智,谁知道会有啥决定。她利索的把孩子带开了:“我给孩子买点退烧药去。” 说实话,为老人梳洗,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事。要是自家亲近的长辈,是没有害怕这种感觉得。 清平是属于一直胆大的那种,清宁,唯物的厉害。她俩倒是真不害怕。 清涓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比较胆小了,躲在清雪后面。清雪倒是叫人刮目相看,帮着倒水干啥的,一直表现的很平和。 清平和清宁也不可能叫俩没结婚的妹妹上前来,毕竟是要脱了衣服擦洗全身的。没结婚的姑娘会很尴尬。 两人找护士要了手套口罩,只简单的擦洗了一遍。身上很多伤口,腿上医生用纱布缠着呢,也没法洗。 这个一直那么讨厌的人,就这么躺在这里,毫无知觉。清平还是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了。 清宁还记得奶奶死的时候,那些村里的老人跟她说过的话,“眼泪别掉到人身上……” 孝子孝女的眼泪不能掉到亡者的身上,否则他会徘徊不走的。 梳洗完了,买寿衣的也就回来了。 穿戴这事,她们都不会。还是老二老三老五几个进去,帮着把衣服给穿上的。 清平就听见他爸说:“哥,抬抬胳膊,给你穿衣服了……” 听见他三叔说:“大哥,抬抬脚,我给你把鞋穿上,咱回家。” 老五气的骂清丰:“你看给你爸买的这啥衣裳……” 如今这寿衣也有了流行的款式。不是七老八十的人,都不会穿那种丝绸的衣裳。如今都流行夹袄棉袄外面是大风衣之类的。这种比较讲究的,一套下来,便宜的也得一两千。但那种特别老旧的款式,一两百三五百就能买到。 老五是嫌弃给买的衣裳不好。 花花始终低着头没言语,这种衣服,好点坏点的,有啥关系。 清远和徐强忙着联系车,只等过一会子,直接把人往回拉。 结果这边把人送上车了,那边一起出事送到医院的,又没了一个。也不是彻底就咽气了,就是那种医生宣布不行了,说把人往回拉吧的这种人。 一个村的,熟人。年纪也不大,比老五还小一些。家里三个孩子,大的今年上高三了,小的是才上小学。可怜的跟啥一样。家里爹妈媳妇哭的要死要活的。 人家过来问能不能顺便捎带一程。这种事,能不捎带吗? 一个是拉,两个是带。那就走吧。 结果把人放到救护车上,然后这些亲属,也都做雇来的大客车往回走。 金家这边,除了李仙儿的哭声,是没一个人哭出声的。那边不一样啊,一会子当妈的哭死过去了,一会子是当媳妇的又撅过去了。 然后清平和清宁俩都抱着孩子在一块低声说这是谁家的谁谁谁,小的时候还常见这一类的话。 突然就见坐在斜对面的马小婷不对了。 开始抽抽! 身体一抽一抽的,然后猛地就哭嚎一声。 吓的启明和谦高‘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四爷蹭一下起来,从前面走到后面,从清宁怀里把孩子接过去,连在清宁后排坐着的严格都没抢过他。他拍哄了两下,这小子就不哭了。清宁就说:“给我吧,爸!你去前面坐。” 只顾了孩子了,根本就没注意马小婷。 谁知道孩子刚到清宁手里,就跟针扎了一样又尖叫的哭了起来。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又把孩子接过去,摇晃了两下,孩子又不哭了。 清宁只得起来,“爸,你坐这儿吧。这小子怎么这么邪呢?” 四爷抱着孩子坐下,一手兜着这个,空出一条胳膊来,扭脸跟清平说:“把启明给我。” 清平才要说,没事,我哄着。结果启明伸着胳膊拉着他四姥爷的胳膊不撒手,也不哭了。挣扎着爬过去坐在他四姥爷的腿上,抽噎了两声,抓着谦高的脚玩去了。 清平才说要抱过来,就被身后早已经站起来的徐强给拉住了。示意她看马小婷。 马小婷哭嚎了一嗓子停下来,这会子又抽,然后又开始哭嚎,她这会子不光是哭,还伸出手拉那个死了儿子的老两口:“爸……妈……我这一走,丢下你们可咋办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死!我丢心不下你们……” 满车的人瞬间都变了脸色…… 1144.悠悠岁月(161)三合一 悠悠岁月(161) 林雨桐收起手机, 也不管马小婷是真的还是假的, 过去一把将人拎回座位上了。严格离的近, 隔着个过道的斜前方。他疾走两步, 人一按到椅子上,利落的一个手刀, 就把人给打晕了。 然后车厢里静成一片。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严格一眼就笑:“你带着清宁去前面坐, 我跟你爸坐后面,孩子给我们留下。” 严格应了, 伸手拽着清宁往前面去, 路过的时候还跟老五说了一声:“只是晕了, 晕过自己就醒了, 没有大事。” 老五连连点头:“挺好挺好!”鬼不怕人, 但是怕凶人恶人。他觉得严格应该属于凶人。 清宁不时的扭脸看看马小婷, 又看看在自家爸爸怀里酣睡的孩子:“也是怪了……” 见怪不怪! 林雨桐叫清平坐后面, 伸手要接启明。四爷摆手:“你忙你的。” 林雨桐坐在他边上,手里拿着手机不停的编辑短信, 嘴里却也没闲着, 低声跟四爷说这事:“……如今单就一方,死亡人数已经上升为十人……还有咱们并不了解的情况……载货大车跟三轮相撞之后,又撞了从沙苑开往省城的客车, 导致车辆整个翻在了路边接近两米深的排水渠里……死了多少,伤了多少, 还没有数据……” 从乡镇直接开往省城的客车, 最早的一班车是四点四十分。赶在天亮能进省城。 只要是去省城办事, 想当天去当天回的,都爱坐这一趟车,不耽搁事嘛。 所以大致都知道这种车的情况,在乡下路上跑,多是超载的。再加上顺脚捎带上的去县城或是市里的人,他们觉得没多少路,站一站,挤一挤就到了。还有的客车下面专门塞了马扎。方便站着的人取出来在过道里坐下。偶尔遇到检查的,先叫超载的下车,然后才开车过去叫检查。过了检查的岗,等着那些刚才下车的再上来就是。中间也不过是要走七八百米一千米的路。这种事情,下面检查的出于各种能说的不能说的原因,多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要是这种情况,又是大客车,又是翻了水渠。那这伤亡会是小数目吗? 如今只看是重大的交通事故,还是特大的交通事故了。 这里面责任怎么划分,不是他们的事。但是这死亡的人里有四爷的大哥,林雨桐和四爷担心的就是怕有心人把事态扩大化。 这里面应该介入的只该是法律手段,而非政治手段。 如果有人以‘重视’的名义,排除异己怎么办? 林雨桐就说:“约了几个人一起喝茶,时间定在明早?” 今儿把人送回去,安顿好得连夜赶到省城的。 不回去也不行,金满城的丧事必须抓紧办。三天把人安葬了就最好。看着吧!这事一出,得不到合适的赔偿,这些家属是不会办丧事的。 把尸体抬到肇事司机家门口,抬到公安局交警队的门口,抬到高速公路上堵路故意把事情闹大以获得关注,尽快得到赔偿的也有,而且屡见不鲜。 但能叫事情往那个方向发展吗? 四爷不回来,真叫人带着金满城的尸体到处去跑。事情就真简单不了了。事实上,早早安葬了,对赔偿会有影响吗?知道这里面牵扯的深,就不会在这上面玩猫腻。叫李仙儿跟着人家瞎折腾,才真是要坏事的。 他们回来就是把原本该是怎么处理的事情,摁到原本的轨道上去。不能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他们的家人,被‘特殊’对待了。 不择手段的攻击政敌的例子多了,他们却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刀。上面打个喷嚏,到了下面就得是狂风暴雨,这种事,得杜绝! 林雨桐就说:“也没现场看,从听来的这些资料上看,责任部门不在少数。”直接责任,当然是肇事司机。但是间接责任,比如公路部门,路面是不是达标,路边的护栏警示标语等等是不是配套跟的上。还有如果客车存在超载,那么交警部门也是有大责任的。 还有车辆,是不是生产企业的问题,这都有待取证调查。 不管是重大交通事故,还是特大交通事故,因为上面牵扯到捏着很多人官帽子的组织部常务副部,这件事就会‘特别认真’的对待。 而如此的结果往往就是,很多相关的不相关的人,因为各种不能摆在台面上的原因,被或大或小的牵扯进去。 如此,对四爷和林雨桐有什么好处呢? 好大的威风!在老家的谱是不是摆的有点大? 很多事情就坏在小人物和小事上,而作为本人还未必知情。因此,不管什么时候保持谨慎。 林雨桐说着,就把启明接过来,四爷兜着谦高晃悠。 到了县城,清平徐强、严格清宁才分别接了自家的孩子,从这里下车。 清平和徐强肯定是先回家的,徐天肯定在家等着呢。孩子给爷爷放着,没事。 清宁和严格却直奔酒店,金家出了丧事,史可要走礼,又得照看孩子,不用去京城了,所以直接转道,回了县城。家里正叫人帮着打扫,因此先在酒店落脚。 见了孩子可是心疼的不得了,“看把我们可怜的……”多余的一句却不好说,怕清宁多心。她是先把孩子检查了一遍,确认睡的跟小猪似的宝贝孙子没事,这才有空搭理儿子和媳妇。 心里不满,没直接说,还是委婉的道:“我还说把孩子放在京城,叫月嫂跟着去你舅舅家多好。你大伯母那人你不放心,还不放心你舅妈?” 大伯母是指严家的大伯母,严冬的妈。舅妈是乔国红。 严格就说:“高洁他爸……瞧着也不行了,就这一两天了。之前我跟清宁还去看了一次……” 史可就吓了一跳:“你说这事赶的……”植物人醒来果然是电视剧上才有的奇迹。 严格又说舅妈:“……我舅妈陪南南姐呢……” 乔南结婚后一直没孩子,现在商量着做不做试管。谁家没点糟心事,比起自家这边,舅妈当然更心疼亲侄女。 史可想说一句:清宁不回来,人家还不埋人了? 清宁哪里不知道婆婆不满? 她就苦笑:“妈,这事繁琐着呢。清远打电话的时候,只说人没了。我都想着人大概都拾掇好了,进不了村子了,急着催我呢……” 见史可不解,就又解释:“横死在外的人是有讲究的。这孝子孝女得在村口去晦,少一个都不行。人缺了,晦气还在。人家不叫过。得在村口搭个窝棚停灵,封了棺材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准安葬在专门给横死的人留出来的坟地里。其实啥时候安葬,我是觉得无所谓的,人死如灯灭。可这我大伯要是不安葬了,别人家就更不会安葬了。本来就想着闹事赔钱呢,这边再不埋人,还以为有我爸我妈给撑腰呢。这事会演变成啥样?我得回来的!原想着,这回来一路上艰难点,到了地方孩子直接给交给您就算了。可谁知道……我大伯那看起来伤的最重的是腿,可其实一检查,才知道头摔的更狠……脑死亡了,又不舍得把人立马就摘了呼吸机,就那么维持着。等我们到的时候,也才刚刚咽气……” 严格就说:“这回车上还带着另外一个,上车的时候还有呼吸……” 史可听的难受,干脆就摆手。是!乱糟糟的事情,谁都能预计的刚刚好? 她就说:“那现在呢?你们得赶回去?” 清宁倒是不急了,“满世界都在找清收和杨美丽呢。到时候,清远给我打电话。”谁知道这两人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呢?这又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事。 严格就叫清宁去洗洗,“奶水有多的没有,能挤吗?” 清宁点头:“涨着呢。你把奶瓶烫烫……” 挤出来要放在冰箱的,给孩子喂的时候还得热。在酒店就特别不方便。 史可就着急:“要不先回家吧。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哪怕只打扫出来一个房间呢,能住就行。”她急的把孩子轻轻抱起来,又说,“要不算了,奶粉先喂两天……” “他挑嘴。”严格回身温柔的看儿子,“奶粉也吃,除非是饿的狠了吃一点……我跟他妈去做个产后复检,去医院能花多长时间,愣是哭嚎的,吃奶粉跟吃药似的……” 史可点了点孙子的鼻子:“都是惯的。”又佯装怒色,“狠狠的饿两顿就好了……”说完,对着孙子的小脸又乐,“奶奶的亲亲孙子,奶奶才舍不得饿我们宝贝,是不是?我们生来就居高,那自然是要挑剔的……” 清宁出来就看见婆婆抱着孩子自言自语自得其乐的,再听听那说的…… 都是些什么? 上车一路回家,在路上的时候,史可才跟清宁商量:“这上礼,是得我准备的吧……你忙你的,我叫几个以前认识的熟人帮忙……” 清宁就说:“不用,我跟我姐商量,一块置办。最迟后天中午十二点就把人安葬了。我今儿去把我大伯先送回下。前后也就是两三个小时。明儿早上去扫墓,明儿晚上是迎先人。也都是一个小时就能结束的。完事我直接就回来。后天咱一大早就去,叫孩子过个火盆,叫严格送您和孩子回来…… ” 孩子过个火盆,是去了孝。身上挂上红,表示百邪不侵,孝不压身。 “不进大门,一般火盆都在巷子口放。”清宁又这么解释了一句。 哦!那就没事。 如今这天,早上也相当暖和的。一来一回也就一个小时,她顺便去上一炷香,走个礼,就带孩子回来。 正说着话呢,清远的电话过来了,叫过去呢。 史可都惊讶了:“真挡着不叫进村?”这风俗! 跟清平和徐强汇合,发现抱着孩子的徐天。 谦高还算是好的,满月的孩子不认人,谁带着都行。但是启明就不行了,这小子一岁多了,早认人了。徐天再是亲爷爷,可不经常见孩子,自然就不亲。哭闹的不行。爹妈都在跟前,爷爷抱着还行。爹妈不在跟前,那就哭嚎上了。咋办呢?爷爷抱着,然后跟着呗。 在车上清平还说:“我现在都没搞懂咱们这边的规矩,当时奶……是不是也算是横死……”好像当时就没这一套。 徐天就说:“那是在村里,不是在外面。” 他是听的多了,就跟几个孩子解释:“你们镇上,沿着公路的两排人家,你们算一算,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因为各种原因没了。年老的不死,妇女也不见任何意外,就只死年轻轻的二三十岁正当年的壮小伙……” 清平倒是听过一两耳朵,清宁是压根不知道这事。 徐天就解释说:“那是最东头的那张䦆头还是谁家的,儿子在工地上死了,拉回来的时候怕人拦,谁也没告诉。半夜里偷偷的给拉回来了的。打那一年开始,那条路上,一年死个小伙子……这都多少年,掰指头算,如今是家家没能幸免……” 清宁对这些压根是一点都不信的。 当然了,你要说巧合,那也得别人坚信这是巧合吧。 本来就有这讲究,结果这几年一个接着一个的意外死年轻人,就有人说肯定是当年老䦆头那王八犊子干的好事。 不管是真信假信吧,大家就觉得宁肯信其有,照规矩做了,大家彼此都安心。大家怕将来出事,主家也怕出事了被人指责。那大家都按照这个规矩来。 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你说不信,你说迷信。那你解释解释为啥沿着那条路两边的人家,户户都死了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解释不了,解释不了那你就按照规矩走怎么了?彼此求个心安行不行? 别说什么不叫过就报警的话,农村的有些问题要是一个报警都能解决,就不会老说基层的问题复杂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清收和杨美丽都在。老杨头把闺女给揪回来了。他是知道闺女在哪的,也知道闺女跟了另一个,日子过的还不错。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养着外孙女,也没把闺女叫回来。就是想着时间长了,金家放弃了。叫闺女跟那边正儿八经的领证,好好的过日子去。可现在这不是不行吗?出了这种事不叫闺女回来,金满城就得在村口呆上四十九天。人搁在棺材里,可谁都知道,尸体是会烂的。想着自家的亲人不能入土为安……金家人恨不恨?死者为大,甭管活着的时候好不好,也甭管活人有多少难为不难为的,麻溜的回来,先把人安葬了,再说。 他把闺女叫回来了,也把外孙女抱来了。 杨美丽明显的已经显怀了,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但还是来了。 跟清宁他们前后脚到的,还有花花的父母和连并带回来的孩子启瑞。 老杨就踢了杨美丽一脚,“给你爸整理整理,就说你回来了,请你爸跟着你回家……” 清收就是看见杨美丽这样恨的想一把掐死她,这时候也被清丰拉住了。能回来把自家爸送进家门,啥恩怨都了了吧! 那边连吴达吴双也都带着媳妇和孩子来了,就怕有些人故意为难人。 村里有那爱管事的老人,就过来看。把跪在村口这些金家小辈们挨个的看了一遍,那边还有人提醒:“这个……是老二家的女婿……那个是老三家的媳妇……这个是老四家的女婿……老四家的儿媳妇呢?” 清远就说:“爷爷,我还没结婚呢。” “订婚没?”那边又问。 清远摇头:“没有!” 不知道谁又喊:“老三家的闺女我怎么听说是订婚了的……” 老三气的不行,“听谁说的?” 还真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就有人说不行,“你订婚了,凭啥不来?这要是有点晦气,将来再出事,算谁的?” 有一人不答应都不行。 有人看见徐天抱着启明了,还问说:“老四家不是添了孙子了。” 就有人喊:“别找了,俩孩子都不来也行……侄女给当大伯的尽孝了……是这俩侄女给梳洗的……” 那人才闭嘴了。还跟旁边的人解释,“我不怕得罪人。比起得罪人,我更怕出事。” 回去得走大路,大路就必过出事的那两排人家门口。家里都是死过儿子孙子的,他们格外的较真。 掰扯来掰扯去的,就是觉得清涓的女婿得来。 把清涓给刺激的,结果没掰扯结束呢,连城来了。是他爷爷亲自给送来的。知道这儿的规矩,就给孙子打了电话。然后紧赶慢赶的,还是迟了。 小伙子漂亮,被那么多人看着,不好意思的低头。然后悄悄的站到清涓的身边去了。 清涓又是生气这破规矩,又是高兴连城能来。她低声问:“怎么来的?” “开车回来的。”他低声道:“就等我了吗?”很是不安的样子。 人到齐了,乌泱泱的都跪下了。人肯定不少。大的小的,徐天抱着启明往边上躲了躲。 而跪着的孝子孝女,又是烧纸,又是放鞭炮,去晦气。然后磕头撒钱,算是跟各路神灵买路。最后把从纸扎铺子买来的白灯笼一人给了一盏,点起来。人手一个,照引着亡灵的归家之路。严格和徐强都是拿了两个,一大一小。替俩孩子拿的。老杨替清收家的闺女启福拿,花花的爸帮启瑞拿着。 一路走一路撒钱,一路走一路喊人。 小辈张不了嘴,边上陪着的村里的人就说呢:“不喊就停下,等等你大伯……要不然留下一点魂魄来又害谁啊!” 清涓就牵着清悦:“姐怎么喊,你就跟着喊……” 跟耍把戏似的在这里,还这么多人围观,唱猴戏都不是这样的。 清悦都快哭了。 还是连城有办法,蹲下来不知道跟清悦嘀咕了什么,然后这娃喊的可嘹亮了。以为特别害羞的连城,喊的有板有眼,特别有节奏。 后来清涓问起了,他才说。他爸当年是死在手术台上的。也是死在外面了。那时候爷爷奶奶住的地方还不算是县城,只能是县郊区。四岁的他,也这么喊过他的父亲。就怕把爸爸带不回家。 哪怕现在这个伯岳丈没见过,但他还是做的特别的虔诚。 就这么走了一路,喊了一路。把‘人’才迎进家门了。 然后又是鞭炮烧纸磕头,感谢各路神灵开路护佑亲人回家。 这事到这里,清平和清宁觉得暂时她们在不在的,都行了。在巷子口点了火盆,从火盆上跨过去,今儿的事就算是完了。 清平带着孩子回镇上的宅子,清宁和严格回了县城,孩子还要吃奶呢。 姚思云带着清悦和清涓送走了连城,也就跟着清平回了老二家那边。 到了家清涓才骂:“这什么破讲究。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还有我爸那个什么大舅的,跟有病似的,干啥说叫侄女去。我爸跟我二伯也是……也不说拦着……还有我二伯,还叫我大姐去……”然后又问清平:“大姐还是胆大,一点也不怕。哼!要是我!我管他去球!儿子媳妇都不去,凭啥叫我去!我就是进去了,动都不动,有本事咬我啊?” 清平就说:“以前我老听人说‘男人凭外家,女人凭娘家’。一直不明白被老人强调的这句话是啥意思。这一回,我才算是真知道了。” 老家一直有句流传的话,九零后大概都未必知道了,但是作为八零后的这一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句话就是‘男人凭外家,女人凭娘家’。 她不理解男人为啥要凭外家,却单纯的以为女人凭娘家是说,女人到夫家受欺负了,要凭着娘家撑腰。 其实这种理解是特别片面的。 这句话的意思,压根就不是这样的。 为啥那边的孟大舅,那么大年纪了,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省城的医院。为什么他在丧事上指手画脚,却没有一个人反驳。连自家爸爸都听了。 如今再想起以前自家或是村里的丧事就会发现,若是家里死的是男主人。那么先被叫过来的,就一定是男人的舅家人。如果舅舅不在了,表哥表弟也行。表哥表弟也没有,表侄子也行。如果舅家直系里没亲人,那就是舅家的本家怎么也得来个人。如果真是外家一个人都没有的,人家就会说真是可怜。如果是女主人,来的一定是娘家的兄弟,娘家的侄儿。如果娘家没来人,也会被贴上一个可怜的标签。当初英子和林雨桐是有几分被裹挟的认了林家,金大婶就说过,“女人凭娘家。就是再有亲兄弟,但亲兄弟姓郭不姓林!门第不亲,管的名不正言不顺。” 为啥可怜呢?为啥说要管?该管什么呢? 男的死了,舅家来人了。女的死了,娘家来人。来干嘛的? 来监督的!来审视的!来察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不孝不好的事的。 这规矩从什么时候传下来,这就不可考了。但制定这规矩的初衷,应该是为了一个‘孝’字。监督其子女是不是孝顺。 比如家里的老人死了。或是外家,或是娘家来人了。来人以后,人家会指定给老人梳洗的人。那时候儿子都不是一个,有的人家有闺女,有的人家没闺女。有闺女的呢,一般会指着闺女去给老人梳洗。为啥的?闺女不会替儿媳妇隐瞒。比如说,老人是不是非正常死亡,老人是不是被虐待身上有伤痕。老人久病在床,伺候的精心不精心,这也从遗体上看的出来。有那伺候的不精心的,老人身上的褥疮都烂的长蛆了,这要是儿子媳妇没等到人家外家或是娘家来人直接给穿戴好了,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了?当年何小婉的娘家出过一个儿子和媳妇掐死亲妈的案子,可不就是出嫁的闺女发现的。凭啥我没到就给我妈穿戴好了?这不符合程序,就自然是有猫腻的。 要是没闺女的,或是指着出嫁的侄女去,或是指着另外的不常跟老人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的儿媳妇去梳洗。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要以梳洗的名义,检查老人身上是不是有不妥当的地方。要是更讲究的人家,外家或是娘家的人,是要全程在一边看着的。 也有那种特例,比如说三亲六故少,子女也少,或者是那种特别死亡的例子,身上的衣服不好脱下来,寿衣不好穿不好穿上去的,会请村里那专门的会穿戴的人给穿戴。然后给人家红封。 不过像是在医院,除了自家人没有村里帮忙的人。更何况,这还是金满城的大舅亲自指定了人了。 为啥亲自指了人,就不敢随便推脱呢? 这规矩初衷应该是好的。这么一套流程下来,谁都知道虐待老人,不善待老人,就是老人活着的时候没人发现,死后也肯定是瞒不住的。这一旦被爆出不孝,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只要要脸皮的,真受不住千夫所指。有些老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都不敢自杀。为啥?就怕出殡的时候,叫人知道死的不安详。怕儿女后辈被人家指摘。村里有那种的,当妈的腿疼,疼的受不住,那些年的条件,也根本是没办法。老人上吊死了。然后儿子是被人戳脊梁骨啊,竞选村长被赶下台。为啥?对你妈你都不孝顺,你还为村民服务呢?服务你奶奶的腿! 谁都有老的那一天不是吗? 有这个规矩镇着,就真有那不孝顺的,他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太过分。 可是这规矩吧,流传了多少年了,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传下来的。但这么多年了,这中间肯定是存在演变的。毕竟没有啥是一成不变的。更有,规矩的执行情况,也是因人而异。只看着舅家或是娘家都是啥品行的人,或者是两家的关系是否良好,这都对执行情况有直接的影响。 本来这些人的职能就是监督,后来就演变成在丧事上指手画脚了。 这准备的寿衣好不好,棺材好不好,铺的盖的这些,都是否看的过去。如果看不过去,那对不住!不满意,这些人就不出现在葬礼上。 不知道的人就会说,爱来不爱! 可不来你这事就是办不了。 过去那种监督是不是正常死亡,是不是老人受过虐待。如果有不好的情况,人家外家娘家人就不来。不来的话,这事就大了。村里人就没人敢帮着埋人了。万一牵扯到官司怎么办?还能当了帮凶? 于是,这些人不出现,不发话。那么墓地没人给打,棺材没人敢抬。家里来帮忙的人几乎都没有。 坟地都不准进的! 谁还能亲自背着爹妈到野地里,随便刨个坑自己埋了? 这种制约,等闲都不敢不孝顺。 可是演变着演变着,好像就有点变味了。比如棺材准备的不好他挑剔,寿衣不合身,他也挑剔。你不按照他说的办,他就不来。你这人就安葬不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多不孝顺呢。 所以,你就是气的吐血,你也得按照他说的给办了。 不过大部分人都比较懂道理,不是那事儿妈,也不愿意得罪人。人死都死了,生那些事干啥? 当然了,也有的挑事是合理的,比如当年金大婶的棺材太短,四爷不是搭上了一个椁吗?别管找的是哪个儿子的茬。人家只要保证把孟家的姑奶奶体面的安葬了就行。 倒也有那种本身就比较事儿妈的人,或者是亲戚的相处中间,有了很多嫌隙的人。就故意在办事的时候糟蹋你,臭你的名声。 表亲之间,威胁人有句话,就说:你等着吧。等着你爸死了咱再看。看我不收拾的你叫爷才怪。 这种威胁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不光臭的是名声,关键是作为儿女,不能因为这个叫自家老人搁在棺材里臭着吧。 孟大舅不光是金满城的舅舅,还是金家这么多兄弟的舅舅。得罪了他,就得罪了孟家。然后那话是咋说的,将来这剩下的兄弟四个没了,做晚辈的是不是还得请人家孟家。 然后等着孟家再来恶心这些孩子? 虽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但确实会有这一方面的考虑。 远的不说了,近的这不是就在眼前吗? 比如这次的事: 行!我说的你们不听是吧,那我现在就回去。看你们这丧事怎么办? 四爷和林雨桐回来,是想尽快的促成,把丧事办了,别节外生枝。本来就怕李仙儿跟着人家抬着尸体跟着人家起哄闹事。自家能因为这事耽搁吗? 更有,当地习俗认为:被指着给老人梳洗的人,是孝顺的人。沾染的不是晦气,是福气。 这叫尽了大孝心了。福德必然庇护子孙后代。 因此,清平和清宁的孩子,在村口的时候就不用去晦! 人们谈起丧事,也会说:那谁家的谁谁谁没了,是谁谁谁给梳洗的。这人给几个老人都梳洗过……她这人福厚! 清涓就说:“……花花不懂咱这里的规矩,清丰都不懂?”直呼其名了。 清平就解释:“你是没到跟前去,伤成那样了……我看了都难受的不行……”她觉得,谁看见亲生父亲成了那样了,都会受不住。 正说话呢,叶子也过来了。 姚思云就问:“那边怎么样了?设灵堂了吗?” 叶子点头:“设了。清辉和清远去买棺材去了。连夜叫送过来。” 清涓耻笑:“给了多少钱?” 叶子伸出两根手指:“两千。” 两千,在农村不算是多,也不算是少。 清涓就说:“他那大舅怎么不挑拣清丰和清收去?两千块钱,没说棺材便宜?”说着,就问姚思云:“妈,我爸这位大舅,也跟我奶似的,就偏爱我大伯……” 哪里是偏爱你大伯? 只不过是你二伯和你爸把人家当舅舅的给得罪了罢了。 “你四叔四婶当了那么大的官。”姚思云就哼笑,“孟家,亲舅舅家,一毛钱便宜都没沾上。找过你二伯,也找过你爸,说要给这个儿子找工作,要把那个孙子孙女的塞到大学。全被他们俩给挡住了。他那大舅,今年都多大岁数了?倚老卖老的!你能把他怎么着?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么着?在省城的时候,你爸就说,叫一个他的表弟过来就行。谁知道人家来了。那时候是不方便,如今回来了,也不得罪他。不行就找孟家去。实在再不行,就拿钱说话。下面那些后辈们,也不个个都跟这大舅似的。”说完又说清平,“我还怕你的脾气当时就把你爸给怼回来……” 1145.悠悠岁月(162)三合一 悠悠岁月(162) 该出嫁闺女准备的东西, 英子就拜托关系好的韩彩儿等人帮着置办好了。只把钱给人家, 叫人家看着办,就行了。她们要准备的,无非是铺的盖的, 还有门前挂的灯笼,闺女侄女是一样的, 都得一对。另外像是献祭的东西, 清平光是听在耳朵里,就觉得繁琐的不行。 而那边灵堂上, 四爷跟赶来的孟家的那个小舅说话呢。大舅年纪大了,小舅跟老二同年,比较年轻。找这个人来, 就是因为他辈分高,舅舅外甥是同龄人,沟通起来容易。况且他自己也不傻, 人家用他, 他用人家的时候才好用。 意思听明白了,就是希望尽快的下葬。 这种天了, 据说, 人身上又是有伤的。也确实不能多放。 他这边应的挺利索的, 听说四爷和桐急着还有事要走,他就说:“忙你们的去, 后儿赶回来送你大哥一程就行了。这儿的事有我呢。” 结果四爷和林雨桐还没走呢, 又出事了。 找事的不是舅舅舅妈, 而是小姨。为啥找事呢? 因为给金满城穿的寿衣,口子是开着的。 啥叫口子开着的? 以前都是自家的闺女儿媳妇给老人做寿衣,或者是老人自己生前就准备好的。后来谁也不会自己做了,就从寿衣店买。但寿衣店这衣服,在不显眼的角落里,是留着几道一寸来长的开口的。不过卖寿衣的时候,人家店里连带着需要的针线各种工具都给你配齐了,回到家来,自家的亲人给缝上就行了。也算是尽点心意! 寿衣是花花和叶子去买的,俩媳妇都不是本地人。可以说不懂规矩。 但寿衣是先交给李仙儿看过的。 寿衣这玩意,有的讲究穿单数,有的讲究穿双数。这都得李仙儿确认过的。 这口子小的很,寿衣本来就宽大,这属于不仔细可劲的找,找不见的那种。 老二老三这几个兄弟是真不知道。老五只嫌弃寿衣不好,却从没想过寿衣没缝。 花花特别直接,一边穿孝服一边说:“我把人家给的针线给了我妈了,我妈叫我扔了。我就扔医院的垃圾桶里了。” 李仙儿顿时就难堪的不行。脸涨的通红不敢言语,好半天才吭哧,“哪有这事?这娃给我东西我也没看清是个啥,当时心太乱了……” 可了不得了。几个舅妈跳着脚的在灵堂前又是哭又是骂的。 说金满城可怜,穿着破衣烂衫的下葬,是想叫他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去做讨饭的。 那个大姨没接到报丧也跑来了,闹的最凶。 以前金大婶活着的时候就有话,说我活着跟你这大姨大面上来往,等我死了,尽可以不来往。说是两口子都不是东西,不孝敬老人。 舅可以闹,舅妈都可以闹腾。就是当姨的不行! 执事把叫几个妇女连拉带拽的把人拖走了。但这确实是不能叫人这么下葬。 执事的可不是有些人,人家眼明心亮的。不找侄女,不找儿媳妇,就只找李仙儿,就说了:“大嫂子,这好歹不能叫大哥这么着走吧。”意思不管好歹,这衣裳口子得给缝起来。 可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穿到身上是没法脱的。得那么穿着缝。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缝? 李仙儿不乐意,当时啥话也没说,倒是点头了。 她像模像样的拿着针线去了,然后把准备灵堂时用的浆糊从灵堂下的桌子腿边拿出来,缝的时候不好缝,粘起来还是容易的。 然后那些舅妈去检查,气了一个倒仰。 李仙儿还振振有词:“纸糊的衣裳都能穿,这会子布糊的就不行了?” 小舅多机灵啊,一看这情况,就立马变脸:“还是夫妻呢,一点恩义的情分都没有。我这当舅舅的做主了,这丧事没你的事了。”说着,就指了后面放杂物的一间房,“屋里去,一会子叫人买布去,你把你的本分做好,得给我外甥做一套像样的衣裳出来,不准别人帮忙。不做好就不准出来。” 李仙儿顿时就炸了:“你们是外家,别忘了我也有娘家……” 想叫他娘家为她出头,可娘家兄弟早得罪了。人死了到现在了,报丧的都去了三拨了,也没见登门。 舅家要六个舅妈呢,当即就拉了李仙儿去屋了。门一关,几个舅妈围着,没多大工夫就有人送了布料进去。 这也没说不做好衣裳人就不下葬。不过是用这事把李仙儿彻底的给绊住了。 不过大部分人是不知道有这层意思的。都当是舅舅舅妈们对李仙儿叫金满城穿着没缝好的衣裳走的一种惩罚。也没觉得这不对。 林雨桐心笑:这段时间不会有李仙儿出来闹腾了。她也没工夫想别的。一向是她能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她的性子。心里肯定是想着怎么跟几个舅妈斗法呢。 不闹腾了,乱糟糟的也想不到别的事上。 这也就能顺利的把人给安葬了。 两人这才起身,去省城。明儿还约了很多人见面呢。 四爷一直在跟人强调法制的重要性。一切以法律说话,不要因为人为的因素影响事情的判断和处理。 想要传达的意思就一个,事情得抓紧办,按法律程序办。如果能坚固效率,那就更好了。 见人其实也累。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见面的时间控制,话题的选择。怎么说能叫人准确的领会这一层的意思。还要每个人来了都用不一样的言辞表达同一个意思。 累的够呛。 而那边的丧事,有了这位小舅爷的干预,顺利了很多。 清宁跟严格早上回镇上,从村口过的时候,还看见村外停着好几拨灵堂。这都是有亲人没有及时赶回来被挡在外面的。 有的人说,你看人家金家,人心多齐。说回来就都回来了,把人好好的迎到家里去了。你看这些人家,也不把没了的人往心上放。 就又有人说:说不定谁占便宜谁吃亏呢。这没埋占好处的地方多了去了。 就有听闲话的人听了,觉得等一等再埋人,金家也很占便宜。就找清丰和清收说去了,“不能这么埋了,要不然将来赔偿的时候咋办?” 杨美丽大着肚子参加三天的葬礼是极限,一听还想停灵不埋?顿时就炸了:“你谁啊你?这家里啥时候有你指手画脚的地方了?是想占寡妇的便宜,还是想分一份赔偿款?你存的啥心思?” 花花当然也不愿意在这边呆着。停灵就是七七四十九天,完了才准备埋呢。埋了还有烧纸等各类的程序。这么一耽搁,两三个月就得搭进去。孩子还得继续治疗,自家爸妈不能在这边带着孩子等着。赔偿款想多要,顶多就是多出个万儿八千的。但这耽搁两三个月,要耽搁自家两口子少挣多少呢?划算吗? 就说清丰:“别听这些人的!二叔四叔他们啥时候叫咱吃过亏?” 清收倒是意动。他也不知道能占多少好处,就纯粹是想跟杨美丽过不去,杨美丽同意的,他必然反对。杨美丽反对的,他一定得赞成。于是就说杨美丽:“你算啥?家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那个自认为好心的人本来也是村里的能人,好管个闲事,给人家当个和事佬之类的。算是走出来大家都给几分脸面的人。被个小媳妇说了,一说想占李仙儿这个新寡妇的便宜,一说想谋好处。 这还不够臊的! 见清收来了这么一句,算是替自己挽回了几分颜面,就又说:“钱是给你们兄弟要的,这事得找你妈做主……” 说完转身走了。心说,我也不跟年轻人见识,我也算是尽心了。 然后出去又跟别人吹嘘去了。 有那糊涂的,就觉得这人真是好心。 有聪明人听了,但笑不语。面上不显,心里未尝不嘲笑,就你是能人?就你是聪明人?人家金家那几个兄弟,哪个脑子不好使?要你提醒?你知道人家是怎么打算的? 清收也不是不聪明,到底是见识浅。他没去跟他妈说,也没太把这人的说的话放在心上。年轻,容易被自己的情绪支配。这会子全幅身心都集中在跟杨美丽较劲上了。媳妇怀了人家的孩子上门,丢人啊! 清宁回来走一遍仪式,自己开车回县城。严格得守在这边一天。徐强也一样,叫清平在家里带孩子,他来守着。 反正是挺麻烦的。一趟一趟的出去跑,又是路祭,又是各处的迎仙。感觉孝子比孝女辛苦多了。 一天除了走路就是磕头。清远觉得隔着牛仔裤,膝盖都青了。 晚上是得要守一晚上的。清平和清宁不在,女婿就得坚守在岗位上。村里的大婶大娘,就爱逗这些小女婿。尤其是俊俏的小女婿。 被问娶了咱这边的姑娘觉得咋样? 能咋样?除了说好,还能说啥? 可一说好,这些人就更来劲了,非叫他们说到底是咋好的? 闹闹哄哄的,一点也不像是办丧事,反倒是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喜庆。帮忙的人并不多,毕竟村上这次死的人不少,,很多沾亲带故的都忙自家的事去了。 有那帮忙的就说:“别逗人家孩子了。办丧事呢!” 办丧事咋了? 办丧事这没有一个哭的,还不许咱们笑了。 是呢!没一个哭的! 清丰在医院狠哭过了,清收在村口哭了两声。儿媳妇不哭,侄女们大的不在,小的说不会哭。李仙儿倒是偶尔的嚎上一嗓子,可那颠来倒去的,都是说金满城你死了,你死了也是窝囊废,你死了你这些舅舅舅妈都来欺负我,家里也没一个人帮忙说话的。 偶尔有亲戚吊丧。女客来是要哭灵的,但这人家女客哭了,丧主家的孝女是要陪哭的。人家嗷的哭上俩嗓子,主家这边鸦雀无声。清涓和清雪跟在俩个嫂子后面,杨美丽怀孕了,人家不跪,在一边搬个凳子坐着呢。如今连跪带坐的五个孝女,睁着眼睛看人家客人咋哭,满满的都是好奇和佩服。 这眼泪是咋做到收放自如的? 被这么看着,也不说陪哭,也不带着悲伤的哭腔过来劝,这还叫人怎么继续往下哭?彼此对视一眼,都挺尴尬。 花花做事呆板,拉着脸不动弹。杨美丽是被老杨逼着来的,心里压根没想着这丧事跟她有太大的关系。叶子是侄儿媳妇,还是外省的,就是过年回来了一趟,还是在县城。早就说了,我啥也不懂,别指着我。然后是清涓和清雪,清涓干咋呼行,但正儿八经的做戏来一套,对不起,来不了。清雪跪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 像是英子,姚思云根本就不往跟前去。借口忙着操办其他的议程,就是不过去。马小婷是吓病了,打从回来就没出她家的大门。一直在家里呆着呢。后来还是吴达和吴双家的媳妇,把孩子安顿好又来了。场面才不那么难看。 帮忙的这些人就说:金家的灵气全叫清平和清宁俩丫头占尽了。 可占尽了灵气的俩丫头,照样不会哭灵。 第二天这不是就准备埋人了吗?边上帮忙的就说:“哭,都给我哭出声来。哭出来就是孝子。光掉眼泪不算!” 问题是我们连眼泪这会子也没有! 清涓跟在清宁后面,还不停的一戳一戳的戳她二姐:“……我姐夫他们是不是要拉孝棍……这不好吧。连城家里爷爷奶奶还都活着呢……” 说着就朝后面不停的看。 边上的人就起哄:“涓子,知道你女婿好看,好看也不能这个时候看……” 众人哄笑闹了清涓一个大红脸。 边上的人又说,这金家的姑娘会找对象,姑爷是一个比一个俊。 又有人说清雪:“……照着几个姐夫的样子找……” 清雪低着头没敢接话,这些人是越说越来劲。 清悦跟在最后,这会子仰起脸一脸的得意笑:“我男朋友比我姐夫们都好看!” 屁大点的孩子,还男朋友! 周围的人笑的越发的欢了。 有的人想笑又不好意思,就说这些笑的:“办丧事呢?收敛着些。” 另一边有的人却不以为然:“他金满城就没留下恓惶,谁能哭出来?” 就是他这人不好,家里的孩子哭不出来,一个村上过来帮忙的,也没谁说跟着掉两滴眼泪的。说到底,情分没到。 林雨桐和四爷是掐着点来的。白布三尺,也不用裹在头上,绑在胳膊上也是一样的。金满城这边的院子本来就在坟场边上。送葬很近。 有几个跟金满城关系好的就说:“这道儿也太近了。得绕上几里路……” 绕路? 这棺材你抬吗? 帮忙抬棺材的年轻小伙子们先不乐意了,“讲究那么些干啥啊?再把我金家大叔给绕晕了,不记得回家的路。” 除了请来的四个吹唢呐的发出点声音,剩下的声音就是吆喝着抬棺材的。 孝子这边,清丰和清收眼泪是真流了,不过都是当了爸的大男人,哭不出大声来。剩下的孝女,一个比一个的脸挺的平整。 把人送到灵地,四爷和林雨桐连老大家的家门都没进,直接上车,去机场,得回京城了。 清宁和清远还得呆着,至少得过了头七。清宁可以回县城,头七回来烧纸。清远得在镇上呆七天,晚上得去给亡者‘打怕怕’。这个是只子侄去,女婿是不用去的。 严格和徐强这才算是解脱了。 娶这儿的姑娘啥都觉得挺好的,就是这习俗吧,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折磨。女婿不来,村里的人会说闲话,觉得这姑娘在夫家不受重视。女婿要是来,这繁琐的礼仪一般人真受不住。这万一真有特殊情况,好家伙,这就是家庭矛盾的源头。一想想,光是岳家这边,头上就顶着十个长辈。如今去了一个,还有九个。另外还有清平和清宁的舅家。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到舅家的丧事上跟侄女相差的不是很多。再把这些给算上,二十个都不止。再加上自家的长辈,比如严格,上面还有爷爷,有父母,有伯父伯母。还有外家的舅舅舅妈姨妈一大串。虽然没这么繁琐吧,但就是丧事吧……还得参与。毕竟,谁能不死呢? 人往后还能活多少年? 后半辈子就有二三十个丧事等着呢。 清平多愁善感的劲又上来了:人这一辈子,重要的事,除了生,好像就剩下死了。 总说丧事一件接一件,“咱们大了,他们老了。他们迎来了咱们的生,咱们得送他们走。”然后又看一边玩的孩子,“等到他长大了,又是另一个轮回。” 细细想想,人活着,到底图了个啥? 正说着呢,英子进来了。清平一看她妈的打扮,多愁善感也不见了。马上就炸了:“咋又把衣服给换了。我说了,买了就是给你穿的。非不穿不穿的!回来就把旧的换上。我都不知道你省啥呢?你给谁省呢?放柜子里……然后呢?看看我大伯吧,最后带走啥了?啥也带不走!” 所以啊,活着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别跟自己过不去。犯不上为了省那三瓜两枣的,节省来节省去。钱花到自己身上的,算是赚了的。剩下的,两腿一蹬,落下啥呢? 金家这边人都埋了,李仙儿咒骂了两天孟家的人,然后听了一耳朵说人家都没埋人呢。有些人家抬着尸首去公安局了,有的人家机灵,不当出头的椽子,借口不叫进村的事,把人都停灵在村子外面等着呢。 李仙儿这才反应过来:“对!咱这赔偿的钱怎么算?” 可反应过来了,却没人理她。花花跟清丰收拾东西,准备回城里了。清收从杨美丽找的那个男人讹了一笔钱,听说是跑南边去了,跟谁也没说。这回清收其实是丢人丢到家了。 家里一下子就剩下李仙儿一个人了。 别看李仙儿咋咋呼呼的,但家里有男人跟没男人是不一样的。金满城在,她是不害怕。但是金满城不在,哪怕现在埋的也不远,可她心里就是害怕。害怕到一个人不敢在家里呆。 该回城的早就回城了。都个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就剩下李仙儿。 没有金满城这个人,说起来,跟金家的其他兄弟的关系也瞬间就不一样了。有些时候,人家好歹还顾着跟金满城的情分,现在,人死百了,到她这个嫂子跟前,还有啥啊? 孤苦伶仃,这种委屈与可怜排解不了。 又有人说起种种的灵异事件,她就更害怕了。 于是给清丰打电话,说要给两口子看孩子。清丰是无所谓的,但是花花不肯!生下来你们不管,都是我爸我妈照管孩子的。这会子你说要就要,之前的事都不说了,你就不想想这不是摘我爸我妈的心肝吗?养个猫狗都能养出感情来,更何况是养个孩子?你张嘴就要,哪来的脸? 直接抢了电话,没对着电话说话,但也叫那头的人听着,她指桑骂槐的对着清丰道:“……我还不怕告诉你,她死了,给她披麻戴孝可以。但只要她活着,想叫我跟她一块过,你趁早死了心。她不死,我不见!我说的话算话!” 然后直接把电话挂了。 李仙儿的心啊,就觉得跟叫啥东西攥住了一样,朝炕上直挺挺的倒下去。 等再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炕上。打开手机看看日期,我的天!已经过去两天了。这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都没有。 她后怕,这要真是某种疾病,死到屋里都没人知道。 心里发狠,这赔偿下来,你们一分也被想得。 随后赔偿了五万,这事就算是了了。虽然意外死亡那么多人,可这像是金满城这样的人,他本身就没有过错吗?农用车根本就不能拉人,你们非得坐。这自身是有责任的。能判下五万这里利索的给了,就不容易了。有那不服的就不埋人,上告呢。 林雨桐还怕李仙儿跟着闹,叫姚思云帮着盯着点。结果又过了三四个月,也就是金满城过了百日的忌日没多长时间。谦高都能跟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的偶尔坐一下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孩子瞧热闹呢。姚思云打来电话说:“李仙儿倒是没闹,不过……招赘了个男人进门了。这事跟你们说了吗?” 没有啊! 这才多少日子啊?至少得过了周年吧!这么大年纪的,找个老伴林雨桐并不反对。不过一般情况下,到了这个年龄上,该是女方出去跟人家过的情况比较多。要是年轻几年,孩子还小,没给儿子娶媳妇呢,那都是招赘上门。跟找个老牛拉车似的。孩子得靠人家养。这种孩子都成人了的,你说你招赘个男人上门。这日子咋过?本来就跟花花的关系不好,儿媳妇不回家。你这弄一不是亲公公的男人,别说媳妇不回家了,就是儿子也不回家了。 姚思云就说:“来特意跟我们说了,你都不知道说的那个话啊……” 李仙儿是这么说的:“……说句不怕笑话的话,以前光是看电视上说啥一见钟情,我都觉得牙疼的很……可这一回,我觉得是真的一见钟情了……” 姚思云跟林雨桐学,把一边偷听的清宁笑的不行。 咋还这时髦上了呢! 她跟抱着孩子的严格说,我都没这么矫情过吧。 林雨桐就说:“都一见钟情了,别人还说啥啊?随她去吧。” 不用问都知道,这又是一件谈资,被大家津津乐道。老三给四爷打电话的时候说:“都磕碜死了!那就是个江湖派的老混子。哪里的话都会说,根底都不知道。就是个走街串巷卖耗子药的。” 不过就是卖相好点。 一米七八,身高体健。站到人前,很会说话。大半辈子都在路上飘,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眼高鼻四方脸。搁在七八十年代,标准的偶像脸,一派正气的样子。一辈子没吃过苦,保养的特别好。穿的整整齐齐的往那里一站,很像个人物。 村里人都说:看着比镇长都气派。 就是这么一号人。 别说老了之后的金满城比不上人家的卖相,就是年轻时候,那懦弱畏缩的样儿,也跟人家没法比。 如今大家把这个江湖派,戏称为‘二金大’。 金老大第二任嘛! 金满城活着的时候,李仙儿把金满城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到了这位这里,好家伙!待遇不一样的。 早上起来啥也不干,先用糖水冲个鸡蛋絮,伺候人家在被窝里吃了。然后她才出门去挣钱去。去哪挣钱呢?就是果子下来了,挑拣果子或者包装果子,需要人手,就去那边干活。到点了一点班都不加,跟人家是这么说的:“我们家那位,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可不敢耽搁。” 回去才给人家把洗脸水打好,牙膏挤上放好,去做饭。人家那位江湖派才起床,梳洗完,穿戴齐整了,收拾的油光水滑的,坐下吃饭。吃完饭,从放钱的抽屉里取钱,悠悠晃晃的去找麻将场子,打麻将去。李仙儿又去上工。晚上回来做晚饭,那位回来准点吃。输了赢了也不知道。反正晚上出去的时候又把抽屉里的钱拿了。晚上不过十二点不回家。 村里这些女人说话比较刻薄,就说李仙儿:“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人家晚上被窝里多使上两分力气,她舒服了,就轻狂的不知道姓啥叫啥呢?”又说金家也是窝囊,没人管。 英子就说:“有她吃亏的时候。也不看人家图她啥。还不是手里攥着几万块钱的人命钱,镇上又正改建,那一院子房在那摆着呢。以后守着院子就不愁吃喝的……” 然后大家又替清丰和清收操心,将来这院子到底归谁的?那五万块钱到底给不给俩儿子? 别叫人给哄了去! 为此花花跟清丰专门请假回去了一趟,偷着回去的。江湖派打麻将去了,李仙儿上工去了。两人在县城包了个出租车,直接就到家门口了。正是上晌的时候,巷子里没人。两人开门,把家里的户口本宅基证这些乱七八糟的证件都拿了。存折却死活都没找见。没办法,直接回县城,又找他三叔。要把金满城的户口给消了。户主自然就是清丰。然后申请变更宅基证的所有人。这些东西自己办很麻烦,但是找关系办理,当天就出来了。 老三还说这孩子到底在外面跑了这么些年,长心眼了。 可清收就尴尬了。讹来的钱出去转了几个月,也是花光了。回来家里住了野男人,要撵走,李仙儿还骂:你不说管你妈,有人来管,你还不让。 她又哭又嚎,不希望儿子赶走那男人,还希望儿子能留下。 亲生的儿子,能不疼吗? 清收却年轻气盛,哪里受的了这个。只觉得他妈不要他了! 留下来跟他妈磨了几天,想要那五万块钱。可李仙儿存着那钱是防老的,能给他出去霍霍吗?不给! 这次清收彻底是对她妈死心了!没几天就真搬出去了。跟一个开理发店的女人住一块。那女人离异,带着一个三岁的儿子。没几天,就正儿八经的跟人家领了结婚证,结婚了。 没有大办,就是请还在老家的亲戚过去吃了一顿饭。 清收的这个媳妇叫云云。家里的长辈,不管是姚思云还是英子,见过的都说不喜欢。英子回来的时候跟清平学:“打扮的妖里妖气,露着肩膀大腿根。跟男人说说笑笑的……听人家说,不是啥正经人。” 在酒店一块吃饭的时候,那媳妇说去厕所了,英子刚好也想去厕所,随后也就起身去了。结果没转完就听见这云云在厕所门口跟一男的调笑呢。大概是之前认识,在这里碰见了。她听见那男人说:“……那你给我摸一下……”然后云云说:“滚一边去。摸一下五十,拿钱来!”男人可能是掏钱了,云云又说:“晚上……店里……五十可不行……”那男人就说:“你不是当良家去了吗?从哪找的乌龟王八不嫌头上绿啊……” 再说什么英子就没听,她嫌弃恶心。 她就跟清平说:“也没你大伯了,那边就少联系吧。清丰要是联系你们,觉得还能来往,来往来往也行。大事上来往着,平时还是算了。咱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但这吃亏也不能没完没了。这话别跟你爸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要是清收家那边的媳妇是杨美丽,说实话,走不到这一步来。 最近家里的大事就是谦高会爬了和清远要去考试了。 国考在即,他是一边忙着安排公司的事,一边准备考试。约见了几个海归的博士,最后清远选择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选。 跟公司颇有渊源的熟人——季川! 清宁都愣住了:“怎么会是他呢?” 清远就笑:“你不觉得他对公司很有感情?” 别逗了了好吗? “能不能好好说话?”清宁抬脚踢过去,然后清远没躲开,被踹的龇牙咧嘴。一边的谦高乐的直拍手。 “坏小子!”清远抱着孩子抓他肚子上的肥肉肉,“幸灾乐祸是吧?” 谦高喜欢这么玩,笑的一声比一声高。 清宁把孩子抢过来:“问你话呢!那人我是知道的,这人自视甚高,野心也大……” “自视高,野心大,其实也没坏处。如今的季川,可不是以前的季川了。在国外接连受挫之后,回来了。本事也是有的!”清远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处处受挫,重新回来之后,最想的就是大显身手大干一番。他要做的是朝前冲。而方兴和石山呢?说实话,当初创业的那股子闯劲慢慢的淡下来了。两人又都是土生土长,在商场打磨了这么些年,不管是对体制还是对我,他都存了几分敬畏和忌惮。可心里又对这个回来的季川难免有几分不满,在他们眼里,季川就是回来摘果子的。掣肘是必然的!这就好比是辆车,一边是油门,一边是刹车。光冲杀还不行,还得有人用条条框框的适当的去约束一下。我这么说吧,季川就是我给公司配备的油门,方兴就是那个刹车,而石山,能进能退,圆润灵活,是润滑剂。其实当时季川找人组队,这个团队找的挺好的。互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子。我只要把着方向盘就行。其他的不用我管!” 清宁愣了一下,要叫他这么说,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清远就笑:“更何况如今的公司,可不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的那个小公司了。” 也是!他在里面掺沙子,一把一把的扔,早就成了规模,而且沙子里也有磨砺的变成珍珠的。 清宁轻哼一声:“就这你也小心一点。不管是油门还是刹车,但凡有点故障……” “换下来扔了就是。”清远起身把谦高顶在脑袋上,说的云淡风轻,“能有多费事?” 清宁一听他说话的语气,脊背就发凉。到底是随了谁了? 清远去不管他姐咋想,顶着宝贝外甥去二楼。边走还边说:“你看要不要跟季川见一面。摆一摆私人的交情,还是有好处的。”说着脚步顿了一下,嘿嘿就笑:“见面前得跟我姐夫说一声吧!” 回来跟严格一说,严格就想起是谁了。于是特别大度的说:“去吧!没事,我跟去干啥?不去!你去就行了,打扮的美美的!”说完又道,“不过,这毕竟是一个团队,以后人家还要一起共事。是不是一起请了,大家叙叙旧……会比较好吧?” 清宁:“……”虽然我知道你是小心眼了,但好像……这话听起来还是有些道理的。 1146.悠悠岁月(163)四合一 悠悠岁月(163) 见故人, 这种感觉有时候还真有点奇怪。 当眼前的人跟记忆里的人再也重叠不到一起的时候, 这种感觉就更奇怪了。 季川依旧年轻,依旧帅气,可嘴角含着的笑带着几分社交性质的弧度。他坐在中间, 一边坐着方兴,一边坐着石山。方兴的表情平静, 不是那个热心又单纯的小伙子了。小圆脸也胖了一圈了, 微微挺起来的肚腩告诉大家,他这几年过的相当的滋润。石山还是带着一副眼镜, 但那副眼镜一瞧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眼镜店里的货色,此刻他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跟季川说着话, 她都差点想不起来当年那个沉默内敛不善于跟人打交道的眼镜男了。 石山先看见进来的清宁的,他立马站起来,把敞开的西装扣子扣起来。那边方兴看见石山的动作, 起身前示意了一下季川:“金董来了。”边说边起来, 也一样把西装整理好。 季川坐下的时候衣裳就一丝不苟,见两人一副面对上司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也就起来了。 还是石山先说话的:“您来了?” 清宁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 来晚了。”然后看季川,“该是我这个主人先到的, 倒是叫你久等了。” “应该的。”季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然后往前走了几步, 绅士的为清宁拉了椅子。 “谢谢。”清宁坐过去,笑着请三人坐:“都是老熟人了,干嘛这么客气。” 方兴就说:“咱们是真不用客气。一起也都这么多年了。不过还真是得跟季川客气客气,一别这么多年,礼多人不怪啊。” 季川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这得更叫我难受死。我是后悔啊,后悔当年没留下……比起眼光,比起见识……只能说我是有眼无珠了……” 一个是笑里藏刀,一个是绵里藏针。 一开场,就是刀光剑影。 清宁隐晦的挑眉,迅速转移话题,连连摆手道:“可别提什么有眼无珠。你的眼光和魄力一直都不错。就像是方兴说的,我们几个是一起走了这么多年了。倒是你,这些年,在国外怎么样?怎么过的?” 从公事上直接跳到私事上。 她看出来,谈公事那就是一个禁区。再说,现在公司又不归自己管。在其位谋其政。反之,就惹人嫌了。 她的意思是这样的,方兴和石山就开始递话题。谈的也都是私人性质的。 方兴说我家闺女都要上幼儿园了,你呢?结婚没? 石山摊手:“我是婚了又离了,如今还算是单身王老五。”非常私人的事情没有避讳他。 季川还很惊讶:“我以为婚了又离,离了又婚的会是方兴。怎么也没想到是你?” 方兴的小圆脸笑眯眯的,见谁都搭讪。见了姑娘就姐姐妹妹的,人缘指数一直是居高不下。反倒是石山,就跟没开窍似的,见个姑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石山赶紧摆手:“不是我甩了人家啊!咱得说清楚,我可不是陈世美。有钱了换老婆的。我是被人家给甩了!” 方兴搁在季川耳边道:“他家那位是女强人。当年看上他,是因为他乖!自从他看起来不乖之后,人家就不要他了。” 石山把桌上的勺子拿起来朝方兴扔过去:“再说!” “恼羞成怒!”石山哈哈笑着把勺子接住了,然后看了一下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的客人和服务生。他就说清宁:“干嘛找个西餐厅,想高声说笑都不行了。” 这不是主要怕没话说的时候尴尬吗? 清宁却说:“主要是怕季川回来吃不惯中餐。这么着,下次一起去路边摊撸串,或者找一家火锅店……” 撸串、火锅、啤酒,饭一开吃,这心里话就会止不住的往外冒,挡都挡不住。 季川点了点清宁,“那我可等着。再来,把你们家那位也叫上。你结婚了,我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家的是个儿子。刚好,我家还有个闺女……” “结婚了?”石山挤眉弄眼,“洋的吧?” 季川摇头:“没结婚。但人家怀孕了,然后就生下来了。不过一直跟她母亲生活,我有探视权……”之后又苦笑,“所以,我回来这婚事大概真成问题了。没结婚却当爸了……” 话题顺着清宁的意思,说的都是私人的话题。 这叫清宁意兴阑珊起来。 很‘热闹’的吃完一顿饭,看起来似乎又亲密无间起来。当然了,如果忽略掉每次说起私人问题时季川微皱的眉头,忽略到方兴因为无聊不停的用手转着的酒杯,忽略掉石山不时的跟邻座的一位女士眉来眼去的调情。一切就都很美好! 从餐厅出来,季川突然停下脚步,叫了一声:“清宁……” 这就是要单独说话了。 方兴就道:“那我们先走?” 清宁点头:“叫司机开车吧,都喝了点酒。” 人走了,季川看清宁才笑:“我变了很多……我知道……” “谁都在变。”清宁轻笑一声,“谁能不变?” “也是!”季川低头一笑,“你也变了很多……以前高冷的不得了……现在,浑身都是烟火气。看的出来,你很幸福。我就是想问一句,如果当年我没有走,我们俩之间……有没有可能?” 清宁摇头:“有些人注定是做朋友的,有些人注定是做夫妻的。结婚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有过不确定。但是我现在想说,我跟他或许注定就该是夫妻。谁也不是他,谁也成不了他。” 这个答案真是…… 要是不问就好了! “问了,我也彻底死心了。”继而又笑:“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了。命里注定是夫妻,想来总有一个属于我的在前面等着呢……” 当然!当然会有一个属于你的另一半,她或者也正在焦急的等着你呢。 看着季川上了车,看着车汇入车流,然后不见了踪影。 很少多愁善感的清宁,突的就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了。难得的出来一趟,孩子也都能吃辅食了。不想早点回家,直接开车去找毛丽。 很多的同学、朋友,连同伙伴,都变了。 一如季川,如方兴石山,成了彻头彻尾的名利场里的人,反倒是当初的那点初心,越来越少了。 一如同班的同学,找你吃饭,也许是为了叫你引荐,认识一些业内的大拿或是想借你的名声给你介绍一些你不想认识的人来给他的脸上贴金。 一如一些同宿舍相处的还不错的舍友朋友。因为是朋友,家庭背景多少是透漏了一些的。然后很多事情就接踵而至。帮她办了,她有面子。不帮她办,就是不够朋友。于是,朋友越来越少了。 而没怎么变的,也就是毛丽和杨东了。 毛丽还在那所民办的小学教书,周末和假期会带一些辅导班的学生,赚一些外快。杨东先是卖车,后来开了自己的车行。后来,清宁又介绍了他跟韩超认识,两人之间有了合作。车主要是做的中低档市场,农用车之类的,他们一直也在做。农村的市场到底有多庞大,试过之后才知道。结果没做几年,赚了个盆满钵满。年前还找清宁,叫清宁帮着选房子。在通州买了一套不错的小别墅。不过迄今为止,依旧是住在毛丽家的,按月缴房租,缴生活费。 清宁去了,盘腿在她家的地毯上坐了,“还没考虑过结婚吗?” “家里催了两年了。”毛丽苦笑,“我妈都急的要给我介绍对象了。” “那你俩属于什么情况呢?”清宁就不明白,“心里都有数吧。是太熟了下不了手还是怎么的?” 毛丽抿着嘴:“白荷结婚的时候,请他了。他当时带我去了……怎么说呢?他当时那个表情……叫我觉得吧……挺一言难尽的。心里要是没放下,老装着一个人……我这心里就怎么想怎么别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初恋最难忘?! 清宁笑道:“那等他回来,你问问他,他的初恋到底是你还是她?” 什么意思呢? 毛丽琢磨,清宁跟杨东是同桌,难道杨东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过我? 等杨东回来,她坐在沙发上,先说清宁来了巴拉巴拉的,然后又试探着道:“清宁说,你高中的时候暗恋过我……” 杨东一愣,然后‘啊’了一声,随即就摇头,坚决的摇头:“没有的事!”又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去卫生间,“我去洗澡,今儿出了一身汗……” 拧开水龙头,摸出电话给清宁打过去,很简单,就说了一声:“谢谢!” 年少的时候,对班里学习好的女同学,好感……也许有过,也许没有过。现在想想,这都已经是说不清楚的事了。谈过恋爱,真心实意的想过对一个姑娘好。她想要星星,都舍不得拿月亮去敷衍她。然后她却在自己拼尽全力的时候转身走了。留在身边的,却依然还在身边。她不炙热,但却温暖。不用做很多所谓的浪漫的事去证明你的爱情,她能明白。在外面见识的越多,越贪恋这种只属于家才有的踏实和温暖。 过去的经历成就了现在的自己,那些过往说忘掉,那是骗人的。 以前的那个她嫁人了,找了一个大她十多岁,能一如既往宠她的人。他怅然过,也就放下了。却没想到,放不下的反而成了现在的这个她。 如果少年时代的好感算是初恋,如果这样能叫她心里好过一些,他想,他当年一定是喜欢过她,特别特别的喜欢过的。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也愿意认认真真的从那时候开始去喜欢她。 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她还在沙发上坐着,看着窗外愣神。 他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个文件夹来,走出去,放在她的面前。 毛丽看他:“什么?又要叫我帮你看财务表?”她气哼哼的翻开,“这个月家里的开销都得你出我跟你说……” 说到一半,她就顿住了。 文件夹里的东西一张一张看过去,房产证写的是她的名字,公司另一个股东,还是她的名字。还有存折,以她名字开户的,上面的钱数都在六七位数。 “你老是用我的身份证户口本……就是干这个?”毛丽看他。 “咱家的钱都归你管,行不行?”杨东看她,有几分小心翼翼。 十一月份的时候,两人领了结婚证。因为毛丽工作的原因,婚礼只能等放寒假的时候办。家都在省城,得回老家办婚礼的。 国考成绩下来了,笔试的成绩第一,面试的成绩,却排在第五。 不算是高,但也不算是低。中不溜的成绩。 面试前是要审核个人的档案的,清远的爹妈是谁,这个就瞒不住。不叫他在面试里太出头,恰恰是最贴心的安排了。要不然,本来公平的考试,传出去肯定也会有人喊着黑幕了。关注第一前三的多,后面的,谁管你谁是谁。 笔试成绩却是硬杠子,真本事!有笔试第一在前面放着,说谁都不会说到清远身上。 他考的是商务部国际司,把清宁就羡慕的不行不行的,“以后满世界的跑,舒服!” “其实我是想考个基层的岗位或者是去农业司的。”清远看他爸,“但这考起来,专业很受限。” “你想下基层?”四爷挑眉,“想好了?” 清远点头:“别人在上面是为了给将来留路的。我跟他们都不一样。其实在机关里,反而是浪费了我很多的时间。” 别人或许还说,要熟悉熟悉大机关的办事流程。 可这些对清远而言,都不是问题。家庭本来影响就大,再加上圈子里的人来来回回的就是这么些人。说来说去,还是绕不过去机关里那点事。可以说他是非常熟悉。 所以,他一心想下基层。为此还想着要不回省里考去。基层的岗位会多一些。 孩子想下基层,晚上两口子商量,林雨桐就说:“要是回老家,意义就不大了。” 底子太好,谁都多给他几分关照,这还锻炼啥? 四爷的想法倒是刚好相反:“如此才能交他学会看人识人跟人做事。” 那样一个地方,求他的、巴结他的、算计他的、利用他的,处处围绕着他。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的笑里藏着刀?谁给的糖里包着du。都得他去甄别判断。 做的好了,人家说他是靠爹妈。做的不好了,人家就会说果然是走了后门上来了。 到那个时候,他就会发现,抬脚动步都是错。 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下,能周旋的来,能混的开,那才算是真的历练了。 可叫你这么一说,会不会对孩子太狠了一点。 四爷翻身:“不狠不行,他发飘。” 并没有觉得自己发飘的清宁,在家里查资料呢。哪个省的资料都差,唯独老家的省份不用查。一是他觉得,绝对不会回去。二是觉得,老家的资料他脑子里都有。 偏偏的,十二月才去报道上班,半个月后,领导通知自己,下基层挂职的人员名单中有自己。一看地方,老家! 大冬天的,说走就得走。现实在省里的组织部门报道,然后再看分配。他是随着大溜走。比较基层的工作人员还有跟他一起的菜鸟,是不会知道他是谁的。只要不是他叫嚷的天下皆知,谁说这个。 他是觉得并没有被特殊对待,可巧合的是,他又被分到了太平镇了,挂职副镇长。 当然了,他这种小虾米还不存在地域回避的问题。除非是党政一把手。 严格的说,他的组织关系,其实还在原单位的。只是挂职而已。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肯定是自家爸给打过招呼的。 他是一点也不喜欢回来的!真的! 回来就见了二伯三伯他们,还一再交代,不要告诉别人。如今的镇政府跟早些年可不一样。早些年谁是镇长大家好像都知道都认识。但现在小老百姓谁知道谁是谁。 况且他还特意的装扮了一下,牛仔裤等等不显得成熟的衣服统统被抛弃了。西裤西装黑大衣。再找一副黑框眼镜往脸上一架。反正是来镇上开会的村长,都没把清远给认出来。 出了门还嘀咕:“这新来的副镇长是个什么来头?是金老四家的儿子不?” 回去问,确实同名同姓。然后找老三喝酒,变相的打听嘛。 老三还一脸惊诧:“真那么像吗?我家清远在商务部呢,昨儿还给我打电话……说要出国谈援助项目还是谈什么投资的……那些名字我也记不住……” 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边就说:“那就真挺巧的,我还说咱家大部长大市长的咋回事嘛,好不容易出去了,咋又叫孩子回来了呢?不是就行!也是瞎操心。” 挂职的干部,升迁又不占别人的名额,在单位上出手又大方,属于比较受欢迎的年轻人。 不管是镇长还是书记,出门却都爱带着他。 清远觉得,别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根底,这俩肯定是知道的。 但都是聪明人,说话从来不涉及哪些家庭背景。 刚开始工作,办公室里看资料,很清闲。到了年底了,他还想着今年回去跟自家爸妈该咋说这段时间的工作经历呢? 结果就出了一件事,对他的冲击挺大的。 准备回家了,姨妈已经从京城回来了。他过去是看姨妈有啥东西要给大姐捎带的没。 英子就说:“没有!肘子鸡鸭鱼的,都给做好在冰箱里冻着呢。吃的时候热热就行。”说着,又给他准备饭,“食堂肯定没有家里的吃的好。也就是咱自家的老家,饮食习惯啥的差不多,要不然这更得受罪。” 这边英子去了厨房,清安又拉着清远问考公务员难考不难。他是没打算考的,他觉得他这种不走后门肯定是过不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安分的把本科上完。如今他在学生会里混了个职位,偶尔见过一两次学生处的老师,他们好像知道自己的来历,对自己很和善。还有老师说,我看着小子行,好好学,将来我就把你留下给我当副手。 意思是留校没问题。 他估摸这该是小姨的一些故人。 问问考公务员的事,也是帮着同学问的。如今的工作越来越不好找了。出了校门就失业的多了去了。尤其是大专生,据说有毕业之后给人送餐的,有自己在家育苗卖盆栽的。听的人心都乱了。公务员别管待遇高低,好歹是一份稳定的工作。如今出去问问去,你签了再好的公司,好像在这些大人的心里,也没有人家考上公务员的有出息。 清远就细细的跟他说这个呢,然后门铃响了。 老二正笑眯眯的听着儿子侄子在说正事,他也听的挺认真,虽然很多都没听懂。门铃响了,还是大冬天的晚上。他不习惯城里这猫眼,还是村里那一套,仰着嗓子问:“谁啊?” 外面的人也扬声:“是我!” 老二就笑:“你这大村长咋有时间来?” 清远一听,是村长!他不想在这里见面,拦了他二伯,朝卧室里指了指,“别叫人知道我在。” 老二明白,清远就躲清安屋里去了。清安跑厨房端了刚煮出来的面条出来,见客人进来了就招呼:“叔,再吃点?” “吃过了。你吃吧。”村长摆手,还问了一句,“咋现在还没吃饭。” 清安往屋里端:“吃了又饿了。” “小伙子,正是吃狂饭的时候。”村长哈哈笑,一个村里的,跟老二的关系平时还挺好。 清安笑笑就进屋,顺便关门,给清远放桌子上去了。 这也没啥不礼貌,大人说话,小孩回避嘛。 清远还当是两人聊闲话呢,结果隐约的听见啥选举。他起身,悄悄的把门开了留了一条缝隙。外面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咱兄弟之间的关系,我也不给你来虚的。谁闹腾着要把咱选下去,咱心里有数。是这……你选咱,把相好的这么些关系都给咱动员上,你放心……不管是承包地的地租,还是……如今刚出来政策,农业税国家不收了……但是像是国家有啥好的补贴性的东西,还是先优先给咱这些人……” 老二连连点头:“好处紧着人家就行。咱兄弟之间是啥关系?铁打的关系!不选你选谁呢!你放心,一会我就给相好的打电话。” 两人谈的挺好。 清远听见人走了,才出去,英子就说:“还拿了一桶油一袋米。” 进门就带着的,还以为是人家来县城给家里买的东西,走的时候就拎走了。可一说选举,她就知道。这是人家表示心意的东西。 清远问老二:“这是贿选吧。” 老二知道这孩子想问啥:“你没怎么在村上呆过。这些事你肯定也不知道。”他就细跟孩子说了。 从几十年前wg时期说起,先是李姓村长如何如何的村霸,然后说到张姓村长如何如何的抢班夺权。先是不成儿女亲家反目成仇,包括谁家的儿子跟谁家的闺女谈恋爱最后又娶了谁嫁了谁,这里面的恩恩怨怨都说了。张姓村长是怎么叫李姓村长麻痹大意从而把对方赶下台的。他上位之后,跟谁和谁形成了铁三角,怎么发财的。后来,又想培养他的大儿子当村长,但下面的意见大,他就拉了一个刘姓的有野心的小伙子当挡箭牌。结果这个刘姓的小伙子是如何如何背着他行事的,然后假太子最后顺利登基而真太子如何被一脚给踹下去的。 把清远听的一愣一愣的,这小小一个村子,选举大戏听起来比之三国的尔虞我诈,都不遑多让。 他就问:“刚才那位就姓刘吧?” 老二一拍大腿:“就是他!” 那个被拉来当挡箭牌却成了最后赢家的假太子。 “那现在这是?”清远有些恍然,“真太子想要回‘属于他的’位子?” 对头! 正说着呢,大门被拍的啪啪的响,吓了人一跳。 清远看了一下时间,这都晚上十点半了。 不等老二问,外面就喊:“二哥,开门。是我!” 谁啊? 清远看他二伯,他二伯悄声说:“真太子!” 我去! 你方唱罢我登场。 他又躲进去了,看看今儿这都唱的是哪一出。 然后张太子进门了,特别热情:“还怕你们睡了呢。”他拿出好酒,“当年我结婚的时候还是二哥做的引郎,还有老四,对不对?这是当天晚上你们在我家院子埋进去的酒,二十年了吧。我今儿专门挖出来,咱哥俩把这个喝了。”又看英子,“二姐,给咱炒盘菜呗。你们搬到县城,我是想吃二姐的做的菜都没地吃去……” 清远在里面听着,觉得这位更有意思。 很会说话,叫人听到耳朵里,觉得亲的不行。 这二哥二姐的叫着,然后听听人家那感情牌打的。一出口,就说了,咱这交情,最少是二十年了。 清远也想听听他二伯怎么说。刚才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了,他是支持刘姓在位村长的。如今又该怎么回复这一位呢? 老二说的比这位真太子还情真意切:“不是我说,你就不该来这一趟。有那时间疏通疏通别人的关系。咱这是啥关系!亲兄弟一样啊!二十年的交情?你爸是我爸的爷爷给救回来了。你爸跟我爸的关系,那是啥关系?就差磕头拜把子了。咱这是世交。来这一套,多余!” 然后两人就着油炸的花生米,凉拌的猪头肉,干掉了一瓶藏了二十年的陈酒。 走的时候都十二点了。 张姓太子硬是把两条烟给扔桌子上:“不收就是看不起兄弟。再说了,兄弟还得靠二哥多出去给咱活动活动,见了人总得散烟吧。总不能叫二哥往里面贴。” 就这么着,这位又走了。 从窗户上看着楼下的车离开了,老二才回来,跟清远骂:“都他妈什么玩意!一样的种地,种一样的地。大家一年的收成是多少,这都是有数的。可这些呢,村长干上三年,房子也盖起来了,城里的房子也给儿女买了。钱从哪来的?” 英子就说老二:“小声点。哪里不是这样?”又跟清远学,“村里有个老d员,在村上碰见这些干部就挡着问,你们都是干|部,那你们跟大家说说,你们都是怎么发家致富的?领头人么,也教一教大家。哪怕教一下大家种地搞副业也行啊。地是咋种的?按照你的花费推算收入,你这地亩产可了不得,袁lp都没有你们厉害……不是种地,是搞副业?啥副业?养猪?那你这猪养的可以!你比桐厉害的多。你们当啥村长支书嘛,你们该跟金老四和桐一样,去当部长市长去。这不是埋没人才吗?” 英子是学的惟妙惟肖,清远都想象的出来,当时那是个啥场景。 老二就说:“要不是有好处,谁干那个!换这个跟换那个,有啥不一样的?” 清远就不言语了,这个问题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可要解决问题,得先了解问题。可症结就在,谁能扑下身子好好的去研究这些问题。你深入农村,你可能永远也看不到这些深层次的东西。领导看到的,也都是结果。而这些问题,就掩盖在结果之下。或者说,也不是领导真不知道。可就算知道了,又怎么解决呢?这里面牵扯到利益,牵扯到宗族。压下这一头,翘起这一头。 清远听的直挠头。说了半晚上,再次看表,都已经是夜里两点了。 英子就说:“别折腾了。跟清安睡一屋,凑活一晚。” 清远应了,进去的时候清安已经睡着了。他脱了衣服才躺下,门铃又响了。他悚然一惊,为啥同一天晚上,都出来了。不用问,在村里,这些人也都有各自的眼线。紧紧的盯着彼此呢。要不然哪里会这么巧,送走一个来一个。 老二也都脱了,披着衣服起身,问外面:“谁啊?” 外面的人不说话,又摁了一下门铃。怎么鬼鬼祟祟的? 老二把灯打开,从猫眼里瞧外面,是个包裹的特别严实的……女人? 他倒是不害怕,门打开了。 外面的人先进来,等老二把门关上了,才把围巾从脸上扒拉下来,“哎呦!兄弟,是我!” “改弟姐,是你?”老二就叫英子:“是改弟姐,你起来吧。” 这位是啥来意呢? 清远以为这是个给自己拉选票的,女同志这大晚上的,也不容易。 老二一听是为选村长的事来的,就先说了:“我的姐咧,你掺和这事干啥吗?” 原本是斜对门的袁家的老姐,老二说的时候就带着几分实心实意。这么大年纪了,折腾啥? 袁改弟就说:“不是给我拉的。是给老春!” 老春? 跟老二的关系也很好。清远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 老二就说:“那他咋不来?看这大半夜的……” 袁改弟就摆手:“老春不敢跑。我们是这么计划的。我替老春跑,偷着拉选票。村里盯得紧,知道老春不跑,也没人把老春当对手。到时候,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清远心里就‘呵’了一声:没想到背后还有暗度陈仓的。 这一个村是如此,其他村若不是如此,相差只怕也不多。 然后老二又说,“大半夜的,老姐姐你的跑来了,老春请了你这么个大面子的人。还有啥说的?你放心,我这边的票,肯定都是他的。” 对方得到想要的答案,留下一袋子面粉,还有半袋子的瓶瓶罐罐,什么油盐酱醋洗衣液洗衣粉洗洁精洁厕灵,啥玩意都有,都是家里用的上的。 英子把东西都归置了,就骂老二:“你可玩这把戏,你等着小心被人家给揭穿?” 揭穿个屁! 一个个弄的恨不得掐死对方,他们能知道我都说了个啥? 反正每次到选举,装模作样的填了,但其实是空白的票折叠起来交上去的。 这种事,稍微一犹豫就把人给得罪了。他谁都答应,谁都不选。谁爱上台上台去,管咱啥事? 清远回京后,在家里就说起这事。 把清宁和清平几个听的一愣一愣的,随即又觉得特别好笑。 一个小小的村子,一个小小的村官,我的天啊!恨不能上演一出三十六计七十二变来! 可笑不可笑?! 为了那点权为了那点钱折腾的,出来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眼界宽了,回过头去看,就会发现,那些斗啊争的,有什么意思? 清平觉得这样下去不好,回去就打电话,意思是:“地不种了,承包出去吧。我爸也到京城来。” 老二死活不舍得他的地:“我有空就去京城。不种地我干啥啊?” “出门遛弯,没事带着孩子出门转转……等孩子上幼儿园了,你跟我妈出去旅游去……”城里的老头老太太不都这样。 老二才不:“清安还没大学毕业,还没娶媳妇。我这就不干了?充老太爷了?不像样!” 舍了啥,也不舍他的地。 农村就那么好? “这不是农村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你对土地有没有感情的问题。”四爷叫清远在书房里坐了,就说了这么一句,“不要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你现在遇到的问题。你还得沉下心去,多跟像你二伯这样的人打打交道。听他们都是怎么想的,怎么说的。” 他并没有告诉孩子事情该怎么办。这得叫他放手去做。 哪怕是错了,自己再来收拾烂摊子,也得叫他知道错在哪了? 清远觉得这个年,过的是最沉重的一个年。 之前管理公司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叫做——担子! 公司是自家的,他处理起来云淡风轻。 但现在,只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沉重。 开年上班后,镇上的工作人员都撒出去了。撒出去干啥?蹲点。 一个村一个人的蹲点,保证选举顺利进行。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他被安排回村里了。 有些人不敢认,但有些人一眼就认出来,这绝对是金老四家的小子嘛。 这种感觉不好! 认出来的人会完全把他当成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他也一直避重就轻,从来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 但到了选举的时候,按照流程是要讲话的。他是负责监督的。 因此在大会前头就说了:“……我们该选什么样的村长?该选一个为大家办事的村长。比如,这三年任期里,保证给大家修哪一段生产路,保证给村里的幼儿园改建,比如增加个卫生间,比如教室里添上空调,叫孩子们能在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里学习玩耍……目标不必大,只要是大家急待解决的问题,只要真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只要承诺的都能兑现。我看,这样的村长就能干!” 竞争避免不了,那就得良性竞争。 只要办的事都是好事,那大家选他又何妨。 至于是不是在任期里存在违法乱纪贪污等等的问题,那是之后要讨论的。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干涉就是引导。 先说你们准备给村民办啥事,咋办这事,多久办好。办不好是引咎辞职还是怎么着!立下军令状再说。 是好是歹,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所以,这次的选举还算是不错,比如田间的生产路太窄,如今的农用车不好进这些实际的问题,就有人承诺给解决。也有人说家家门口的粪堆导致环境脏乱差。应该统一管理,村里会负责清理垃圾等等。 事都不大,但一件一件小事办好了,大家就会方便很多。 因此清远回去就写了一篇文章。还是谈的为人民服务。还怎么才算是为人民服务。他把他的工作经历放在了文章里。强调职能部门应该转换思想,切实的将管理职能转变为服务职能。 然后发到邮箱里,叫他爸帮他润色。 四爷却压着这份稿子没急着帮他发表:等你工作满一年之后,你再来看你这篇文章。 可直到五年后,清远重新被调回京城,他才真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调子太高了! 在什么位子上干什么样的事情,你不到那个位子上,永远不知道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回了京城了,爹妈却不在京城。 三年前,金部长成了蜀省的省长,而林市长如今是庆市的shuji。 老了老了,倒是成了周末夫妻了。 今年金省长以身体不好为由,辞职了。成了林shuji的贤内助。主要任务,就是带谦高。 严格在蜀省军区,清宁在这边的研究院做一项热力学的研究。一般人也搞不懂那些玩意。孩子他们基本是不管的。 大姐跟大姐夫到是一直在京城。大姐是忙着赶稿子,忙着减肥,孩子上幼儿园了,是连城这个妹夫办的幼儿园。孩子扔进去基本是不用操心的。接的晚了也没关系,连城帮着看着呢。他是个特别好脾气的人。接触的时间长了就发现,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很舒服。她跟清涓也有个儿子,才一岁。婆婆帮着看着呢。据说清涓跟她婆婆在家呛呛的也厉害,但从来没见恼过。有时候还挺羡慕大姐的,没婆婆,没人唠叨。 清平呢?如今倒是希望公公搬来住,好歹接送孩子不用她操心了。前几年徐天是觉得他去了亲家母就去不成了,坚决不去。 可英子怎么会跟着闺女过日子。孩子能上幼儿园了,她就回县上了。如今清安也算是毕业了,一边留校管着学校的实验基地,一边读研究生。工资不高,好处是离家近还稳定。从来也没有那种想走出小县城出去扑腾扑腾的想法。 英子唯一操心的就是,清安这女朋友到底在哪呢! 既然这边明确表示过不去,徐强就去了京城了。孙俊那孩子到底是给送到了警校,读了两年就出来了,出来之后在下面的乡镇派出所当协警呢。后来抓贼立功了,这才从协警转正了。前两月他们单位集资盖房的时候,他把钱给了。剩下的也没啥可操心的了。 日子跟流水似的,起起伏伏。 看的人觉得平静,可只有坐在船上的人,才能感觉到颠簸。 清远觉得,他自己是除了被自家老妈催婚催的有点烦之外,别的也还都好吧。日子就是这么一年一年的重复着。 却没想到,调回京城才两月,又出事了。 清辉跟叶子在闹离婚。两人这几年也没孩子,正商量着抱养一个呢。老三都觉得可行,就抱养一个。可叶子却觉得自家要是没孩子,公婆的财产大概是要给清涓和清悦分了的。不免就动了心思。清悦她是知道的,压根就不是婆婆生的。而这孩子的亲妈,当年就不是好东西。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公公的,谁知道?这里面的事,她不好跟别人打听,偶然回老家,在外面碰到李仙儿的时候,就顺嘴多问了几句。没想到李仙儿头偷偷说:“别说清悦,就是清涓,还不知道是你爸的还是你二伯的……” 这可是石破天惊!她没想着说出去,就是纯粹的好奇。想查出来,然后等公婆没了,分家产的时候,有个依据。 她分别取了清悦和清涓的头发,跟老三的头发一起送去监测。 可清涓是干啥买卖的? 毕业了没干牙医,连城开着幼儿园,她跟人合伙做医疗器械的买卖。这里面还是凤兰给牵线搭桥的。可巧了,这家检查机构购买的仪器都是通过她的手。过去结尾款,看见她嫂子了,就跟过去见她是去检查dna的,就不免好奇。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家哥哥外面有人了,弄出孩子还是咋了。 找人盯着结果,结果出来之后两个样本跟其中另一个样本都存在父女关系,但本身这两个样本的基因链则显示,两人不是一个妈的。 清涓气坏了!自家哥在外面有两个孩子就说了,这俩孩子还是俩女人生的。 这是要干啥! 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啊,立马回去跟他爸他妈都说了,二伯和二伯娘在,也没啥避讳了。家里就没出过这样叫人令人发指的人。哪怕是自家亲哥,也该打死! 姚思云气的,当时眼前一黑就往下晕。 老三就给清辉打电话:“赶紧回来,把你媳妇叫上,你妈有些不好了……” 清辉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来,带着叶子就往回跑。 可到家被狠狠的打了一顿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子都傻了,听着婆婆一句一句自责,她难受的要死。 姚思云说:“是我们对不起你,孩子……我们没把儿子教好……” “不是的!”叶子就说:“是我大伯母,我大伯母说……说清涓是我二伯的孩子……” 一句话,石破天惊。 老二顿时就想到了死去的金满城,一口老血喷出来,人就这么中风了。 老三这才明白这是啥意思,他就跟他二哥说:“哥啊,你咋还气呢!当年我回来,大哥就跟我说过这个那个的。我一句都没信,还说了,要是大哥敢出去胡说一句,我就宰了他。你是我哥,我能不知道你是啥人吗?还有小婉,就是到了现在,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小婉这的那的!跟我过日子,那她就是真心实意的跟我过日子的。” 姚思云在病房外听着,清辉特别紧张的看着她。她却笑了,摸了摸清辉的脸:“别怕!妈还是妈!” 清辉就有些迷糊,她这到底是明白还是糊涂着呢。 “你跟叶子……”姚思云自责,“也怪妈给你选了这么一个媳妇。” 可这能怪您吗? 谁知道她不能生孩子,谁又能知道这不会生孩子能叫一个人的心思偏成这样? 林雨桐和四爷回来看了一趟,前后呆着不到两小时。拿了中药的方子给姚思云,“配着你的针灸,应该能恢复□□成。” 走路可能微微有一些不协调,但是生活能自理,没有啥大妨碍。只要不生气,恢复的就能不错。 可金老二能不生气吗?对他哥的心没掺和一点假的,可到头来,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清辉和清安两人,拿了当年高利贷的借条,通过周文的手找了老混混,去找李仙儿要钱。 李仙儿手里留着的五万早被老骗子掏空了,哪里有钱。把那院子抵押给人家二十年,才算是把借条收回来。 没地方住了,老骗子跑了。据说人家老家有孩子呢。老婆跟他离婚带着孩子改嫁了。如今孩子也长大成人了,回家总也少不了头上遮风挡雨的一片瓦。 只剩下李仙儿一个人。两个儿子都不肯要。清丰跟花花在京城打工,老丈人两口子带着孩子在省城的房子住,方便孩子在省城上学。清收跟那云云更不是东西,李仙儿上门说找到活儿就走,两口子也不收。 李仙儿咋办呢?半夜起来给人家包包子,白天在外面捡破烂,租了一个楼梯间,就那么住着呢。不过倒是每月会那点钱给养在杨家的孙女送去,别人都说,这是怕老了没人给送终。 出了这事,跟老大这一股彻底就成仇了。从今往后,真是不会再有往来了。 对老五这边,四爷和林雨桐这几年是几乎没怎么管过。人家也知道他们不会管,倒是没上门求过。不过听姚思云说,清涓跟清雪开了一家小小的美容院,不过投资不大,清涓没太放心上。倒是一年能挣点,账目上也还清楚。清雪的心眼多,在清涓面前说过一次她男朋友考公务员笔试过了,怕面试没背景被淘汰的事。然后清涓主动请缨,跟她爸颠颠的说了。最后面试中不溜的成绩,分到下面的乡镇做农技站的技术员去了。不过第二次再说什么乡下的条件不好,不如城里这一类的话,清涓就学聪明了,不再接茬。两家正说婚事呢,马小婷要车要房的,如今成不成还在两说。结果婚事磨蹭了半年,还是没成。黄松翻了脸,找了个在镇上当老师的姑娘结了婚。那姑娘有点缺陷,左手缺了半截小拇指。是家里的独女,拆迁户,好几套房子,县城的,省城的,都有。 不过用清涓的话说:没成,说不定对两人来说,都是福气。 马小婷弄了个鸡飞蛋打,老五又在废品收购站养着一个带着一个七八岁男孩的女人,说是出来打工的,谁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人。俨然成了老五的另一个家。日子过的吵吵嚷嚷,经常的头破血流,院子的位置是好,可愿意住的人却不多。真心受不了那个环境。清雨就在养猪场,那么一直干着一直干着,至于娶媳妇这事,他不敢想的。自家这爸妈,不死一个,家里就消停不了。消停不了,谁叫闺女嫁过来。事实上,等清雨快三十岁了,家里也没有一个上门说亲的。 兄弟姐妹,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各自有自己的家,各家有各家的打算。 所以四爷和林雨桐未雨绸缪,觉得必须给俩孩子把家分清楚。 一边女儿女婿还有上幼儿园的外孙,一边坐着令人发愁的依旧是单身狗的儿子。 林雨桐把一沓子东西往前一推:“咱家的东西就这么些,怎么分……” “妈!”清远打断妈妈的话,“妈,叫我姐从里面挑吧。挑完了剩下的,我也不看。都捐了吧。” 四爷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看着儿子,嘴角微微勾起,带上了几分笑模样。 清宁看了严格一眼,见严格点头,就摸了摸谦高的脑袋,“我就不挑了,要捐都捐了吧。”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笑意。 这些财产,自己两人在的时候,驾驭得了。但是放在他们手里,他们每个人又都有公职。钱多了未必真就是福气。 该孩子继承的财产,还是得列出来,存在瑞士银行。还有一些明面上的不动产,都是不动的。 至于像是这俩孩子自己另外做的投资,那是属于他们的财产,该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 剩下的,会陆续的通过一些渠道捐出去。 留给子女的财富,未必一定得是金钱,得是金银珠宝。 松开父母的手,依旧能昂然的站立于天地之间,他们就拥有了最宝贵的财富。 四爷把宝贝孙子抱起来,话却是对清宁和严格说的:“等允许生二胎了,你们两口子就再生一个吧。爸给你们带!亲人多了烦,亲人少了又孤单。比起孤单,还是有人烦更好些……” 1147.鸾凤来仪(1)四合一 鸾凤来仪(1) 疼! 特别疼! 一动就浑身疼! 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药味, 夹带着一丝一丝的血腥之气。眼睛睁不开,但耳朵听的见。风声呼呼的, 鬼哭狼嚎也不过如此。但吹到脸上似乎又没那么大没那么冷。 她想,她现在一定在一个密闭性不好的屋子里。 除了风声,这‘屋子’里没有一点其他的动静。 好半天, 才觉得有一只粗糙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手不大,甚至都不是属于一个成年女性的手。那是一双比女人的少还小一些的手。 那么,靠近的人应该是一个未成年人。年龄待定!性别待定! 不过,这双手的主人应该出身不高,否则手不会如此粗糙。家境不好,要不然屋子不会四处漏风。 她努力的凭借其他的感官,想获取更多的信息。鼻子使劲的闻了闻,好像这人身上,还有一股子像是羊膻味的膻腥味, 不是很好闻。 还没等她往下分析呢,就听这人说话了。 声音有些粗哑, 但还能听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的声音, 她说:“师傅, 殿下好像醒了。” 等等! 她说‘殿下’! 这一个称呼, 把之前所有的推论都打翻了。 可如此却更加的疑惑了。一个什么样的‘殿下’,沦落到这个境地? 有个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的人道:“不会!只要明儿能醒来, 都是佛祖保佑。” 林恕疑惑的皱眉, 刚才明明感觉自己靠近的时候, 殿下的鼻子似乎是动了动的。 林雨桐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放下脑子里所有的猜测,放空自己的大脑,想看看这个原身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只要一回忆,脑子里就跟炸开了似的,一点东西也想不起来。 头部应该是受了重伤了。 想不起来,甚至不能去想,这对于林雨桐而言,糟糕……但却也不算不得是很要紧的事。 不知道就慢慢想办法去知道,不了解就想办法去了解。 仅此而已。 没有更多的思考,身体就不允许她想了。困乏与疲倦涌上来,根本不由人控制的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对于她的意义也不大。 这次,她的眼睛能睁开了。光线有些昏暗,‘屋顶’像是青毡,一块一块的拼接而成,看来有些年头,拼接的缝隙有风透进来。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根本不是屋子,而是一顶帐篷。 手指动了动,就传来铺盖的触感,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皮毛。 “殿下,您醒了。”是昨晚说话的小姑娘。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看见头发有些油腻毛躁,编着几根辫子随意的垂着。身上是灰色的皮毛,因为太脏,以至于带着一层灰黑色泛着油光脏垢。但露出来的袖口可以看见里面穿的是棉布的,相对来说,比较干净。 她的心松了一口气。从棉布的纹理看的出来。文明程度不算低。那样的工艺跟明朝时期的细棉有的一比。 林雨桐微微点了点头,这姑娘马上伸手从地上的盘子里端起银碗,用银勺子舀了水:“您喝点。” 如此穷困潦倒的殿下,却用银碗银勺子喝水。 应该不是因为殿下的‘架子’不能倒。 唯一可能的就是怕人下毒! 连吃饭喝水都要防备,这身份得有多要紧! 林雨桐张嘴喝了,喝了几口就摇头,这水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那股子膻气,就好像用刚炖了羊肉的锅没清洗干净就烧出来的水。 总感觉比喝了刷锅水还难受。 这姑娘好像有点担忧,“我去找师傅来……” 她蹭一下起身跑开了,林雨桐才发现,她刚才是跪着的。 于是伸手摸了摸身下,躺着的是个到大人膝盖位置的榻。塌下整个帐篷的地面,都铺着毡毯,帐篷中间的篝火边上,倒是铺着一圈的毛皮。想来那里经常有人坐的。 此时篝火上吊着银挑子,有米粥的味道。 她不知道这榻下面有没有放东西,应该是放了的吧。要不然这帐篷也太简单了。因为除了这些,真再没有别的任何的东西了。 能被称为殿下,这应该是一位公主才对。 公主落难?什么时候一个公主这么重要了? 她艰难的抬起手臂,摸了摸身上。然后眉头微微皱起,胸部被棉布裹着,但她确定,胸部并没有受伤。为了确定,她摸了摸下身,确定为女性无疑。 最重的伤应该是在头部,肩胛位置被利器所伤。从抬起的胳膊看,应该是身上有不少鞭打的伤痕。 可这需要裹着胸吗? 脑子里一团的乱麻,理不出头绪。 偷着从空间里拿了伤药吃了,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是三五个人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风雪被裹挟了进来。 先进来的,是一个大红斗篷的女人。她放下斗篷的帽子,近前来,林雨桐才看清她的容貌。 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她一张口就问:“死得了吗?” 如果不是眼睛灼灼的看过来,露出的那一丝焦急和担忧,她都以为这是仇人找上门来了。 她回了一句:“暂时看来,还得活着。” 对方的眼里就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就不见了踪影。语气带着几分厌恶,话却是这么说的:“还得活着就把药都吃了……要死也别死在我眼跟前……送你回国的事,我会考虑……但是我提醒你……你这样一个质子太孙,在北康还有些价值。但要是回去……你这个‘太孙’又该怎么立足呢?”随即又轻笑,“不过,谁叫你喜欢找死了。就是不知道死在北康和死在靖国,哪种会更舒服。等你死了,记得托梦告诉我!” 话音才落,人瞬间就出去了。 谁还进来了,林雨桐没关注。她的心里翻滚着两个词——质子和太孙。 要是没有理解错误,自己应该是靖国送到北康的为质子的太孙。 偏偏这身上的信息显示,她需要隐藏女子的身份。 那么,很容易得出结论:自己这个太孙是假的! 可如果自己不是太孙,又能是谁呢? 正思量,有个低沉的声音说:“别怪公主殿下说话难听。她也是为了殿下好。” 公主殿下? 刚才那个女人是公主殿下! 质子是靖国的质子,太孙是靖国的太孙,那么这个公主,就该是靖国的公主。 眼前这个‘太孙’,明显还没成年。 但这个公主,年纪却应该在二十到三十之间。 是不是说,这个公主跟‘太孙’差着辈儿。 要是按这么算,这位公主就该是‘太孙’的姑姑。 这位姑姑嘴上恶声恶气,但对‘太孙’的关心却不是假的。如果自己这个身份跟‘太孙’是毫无关系,或者是跟她毫无关系的,她还会这么关心吗? 关心一个棋子的死活,跟关心亲人,那是不一样的。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推断,自己如今这个身份,哪怕不是太孙,那也是跟太孙关系密切的人。 可这关系,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谁家肯拿自己的孩子去替换太孙? 如果是早就打算找替身,那找谁不是找,为什么要找一个女孩来替代? 除非当时非常的仓促!猝不及防之下,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想的入神,边上又是一声低沉的咳嗽声。林雨桐这才扭头,眼前的人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却没有胡子满面风霜的老人。他伸出干枯的手,帮她诊脉。 这就是昨晚被小姑娘成为师傅的人。 刚才小姑娘跑出去,说是‘叫师傅’,而不是说‘叫我师傅’。再看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相对自在的状态。他是席地坐在毡毯上给自己诊脉,而不是跪下。 她试着道:“……师傅……”在师傅前面发了一个特别含混的音,像是呻|吟又像是某个字没咬清楚。 这要是也是自己的师傅,那叫师傅是没有错了。 那要只是那小姑娘的师傅,那就是把‘某师傅’的某姓没念清楚。 对方当然是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嗯’了一声,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猛地睁开眼:“殿下还是不要称呼老奴为师傅的好……这话早跟殿下说过了……” 那就是没喊错了。 林雨桐垂下眼睑:“没有外人……” “殿下记住老奴的话,……回国的事……急不得,也不能急,是福是祸,不好预料……且……不想叫殿下回去的人,和想叫殿下回去的人,是一样多的……”他的声音低沉起来:“上个月传来消息,太子殿下的身体又有些违和……东宫凤鸣苑住着的那位殿……那位太子妃娘娘的‘侄女’,据说又得了怪病……太子妃娘娘只怕也是夙夜忧叹……偏偏的,您又差点遭遇不测……” 林雨桐抬手捂住头:“师傅……您说的这些……我怎么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 从这位师傅的言谈看的出来,他对原身的感情不是作假的。而从他的所说的内容上分析,她知道,这事的背后,有些复杂。要想靠自己一点一点去寻找答案,还不如直截了当的问他。 就见他皱眉,起身轻轻的用手扶住她的头,用手指细细的扒开头发看,然后就倒吸了一口气:“是老奴该死……没及时发现……” 他忙着开药,忙着叫那小姑娘去抓药煎药。 然后才坐在她的边上,“忘了没关系,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喝了药,人有些昏沉。睡过去前,她还考虑着自己给自己针灸的可能性。 “师傅,殿下睡着了。”林恕低声道。 林厚志上前又查看了一次,“小心照看。不许有丝毫的马虎。” “是!”林恕低着头,“殿下的头……” “不急!”林厚志看着躺在榻上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怜惜,“什么也不知道了……也好,至少就什么也不会多做。现在的殿下,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否则……” “否则什么?”林恕急着追问了一句。 林厚志却没有回答:“我去给公主殿下复命,你跟林谅守着。” 林谅站在帐篷外面,目送师傅离开,没有掀开帘子,只对里面的林恕道:“安心的睡,我在外面。” 再次醒来,林雨桐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不过每次的药她都仔细辨别过了,对头上的伤这位师傅并没有做更多的治疗。 她心里泛起疑惑,连同戒备。 如今,她连守着自己的姑娘也不敢多信任了。每次都是等到半夜,林恕睡了,她才起身,小心的抬起胳膊,自己给自己针灸。 连针灸了三天,脑子里似乎就多了一些什么。 从有记忆起,这个太孙就是在这一片草原上的。八岁前,出过帐篷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出去,只在帐篷周围一百步的范围之内活动。 对外的说法是,质子体弱。 真实的原因,则是这位为质的太孙,性别有问题。 孩子还小,不懂事的时候,是不知道怎么保守秘密的。那么最好的保守秘密的办法,就是与人群隔离。 她接触的最多的人是有三个,大太监林厚志和林恕林谅。 林厚志是什么出身,记忆力没有。但从教导的东西来看,他对大靖宫廷非常熟悉。肚子里一肚子的经史子集。也充当这位‘太孙’的老师。 林恕和林谅比‘太孙’小一岁。这三个人都姓林,是那位和亲的公主长宁公主给赐的姓。 林,为国姓。 林恕和林谅的母亲是长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喜乐和安康。就连长宁公主也是先为冒度可汗的妃子,后来又嫁了毕兰可汗。更何况俩个宫女。大汗高兴了,就赏赐给臣下享乐。两人不堪受辱差点自杀。 长宁公主将两人打发开,只照顾太孙。等肚子大起来了才知道有孕。 打胎药,长宁公主自己就常备着。可这药下去,大人还能不能保住命?贴心的人不多了,经不起一点损伤,于是就说:“生下来吧。生下来就是我靖国的子民。” 因为带着北康的血统,赐名为恕和谅。 而这个‘太孙’到底是谁呢? 脑海里像是电影的画面,长宁公主一身大红的衣裳站在空旷的草场上,边上站着的就是一身陈旧的宽袍广袖的‘太孙’。 她说:“……宣平十年,北康大兵压境,两月间,凉州、云州、甘州三个州府接连沦陷。偏江南大旱,民乱丛生……父皇却沉迷于女色……半年不曾上朝……你的父亲我的长兄为当朝太子,他跪朝三日,只为求见圣上一面……却不想华映雪那个贱人……”对华映雪,她没有多说,跳过去之后,又接着道:“大暑天跪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一早一场暴风骤雨夹着冰雹下来……热遇冷激……大病一场……你母亲是太子妃,彼时身怀六甲,操劳过度,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年长的为男,次之为女。洗三的那一天,北康的使臣到了……满月的那天,靖国嫡出公主我接到旨意,和亲北康……当时北康的冒度可汗,已经四十有五……两孩子百日那天,正是我该启程的日子……不知道什么缘故,北康愿意归还云州甘州,但前提是得带着质子前去……父皇只有三位皇子,与我一母所处的你的父亲和二皇子,三皇子为之前颇为受宠的李妃所生,那一年,三皇子也才六岁。他又恰值出痘,只怕半路上就得夭折的。偏不巧,我的那位好弟弟二皇子,又去皇觉寺为父皇和母后祈福了,斋戒祈福怎能打断?那谁去为质子呢?难道叫一国太子为质?北康当然是想如此的。可朝臣怎会愿意?不知道谁的撺掇,父皇想起了东宫的一对稚子。于是分别赐名为林玉梧、林玉桐。林玉梧为皇太孙,林玉桐为永安郡主。旨意即刻就下,接旨之后即刻带太孙走。你被送到我怀里的时候,才一百天。仪仗出了宫了,你哭了。你的奶娘抱着你浑身发抖,我看出了端倪。解开襁褓,才发现……被你的母亲太子妃亲自送到我手里的孩子,不是太孙,而是永安郡主。” “郡主!郡主!” 呼喊声叫琉璃灯下的华服少女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皱眉道:“毛毛躁躁的,又怎么了?” 小丫头嘟着嘴:“郡主,娘娘又去凤鸣院了。不是我说,娘娘对那位表小姐,都比对郡主好。” 端着玉盏的辛嬷嬷呵斥,“掌嘴!不知轻重的东西!挑拨娘娘跟郡主的母女之情,就该拉出去打死!” 小丫头噗通一下就跪下去了:“奴婢该死!” “好了!”被称作郡主的华服少女轻轻的摇了摇辛嬷嬷的袖子:“母妃最是见不得打打杀杀的,少说些这样的话吧。”然后又吩咐小丫头,“拿我的斗篷来,我去瞧瞧表姐。” 小小的凤鸣苑灯火通明。 卧室里帐幔重重,卧榻上是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白胡子的洛神医皱眉诊脉,然后摇头:“脉搏有力,并无病候症状。” 太子妃陈氏慢慢的闭上眼睛,俯下身问躺着的少年:“儿啊,哪里疼,你告诉太医。” 少年睁开眼,露出虚弱又清浅的笑意,“浑身上下,犹如遭受鞭打一般……”说着,又艰难的抬手捂住左肩胛,“如同被箭簇贯穿……”之后又捂头,“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可少年的身上白皙如玉,连一点伤痕都不曾见。怎么会是鞭打?肩胛位置完好如初,并不见丝毫伤痕。 陈氏问一遍伺候的苏嬷嬷,“可撞到头?” 苏嬷嬷摇头:“老奴看着呢。怎么会?不敢伤到殿下分毫!” 少年抿嘴:“母亲,我一直做梦,一直能梦见她。她总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消息上说,她是八岁才走出帐篷,而我这怪病,也是从八岁那边起的……莫名其妙的疼……母亲,您该叫人去打探……看看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陈氏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背过身,却不敢叫这哽咽之声叫他听见:“母亲知道了……母亲知道了……叫神医给你开止疼的汤药可好……” “不!”少年摇头,“她是代我受难的,我疼着,心里却安了……” 陈氏还要说话,外面传来禀报声:“娘娘,永安郡主来了。” 少年的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一瞬就不见了。 陈氏抿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她怎么来了?”吩咐紧跟在后的陈嬷嬷,“明儿查一下,把多嘴多舌的人都给我打发了。” 说着,就疾步从卧室出去。厅里站着一个一身鹅黄宫装的少女,她往前迎了两步,然后福身请安:“母亲,听说表姐又发病了,女儿来瞧瞧……” 陈氏的眼里有那么一丝恍惚,桐儿要是在,也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少女总觉得母亲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又喊了一声:“母亲……” “桐儿……”说完愣了一下,看看眼前姑娘的眉眼,嘴角的笑意淡了两分,“是柔嘉啊。” 少女将那点疑惑压在心底,面上却始终带着笑:“是!是柔嘉呢。” 皇祖父给自己赐名林玉桐,封号为永安。 可母亲从不叫自己‘桐儿’,也不称呼‘永安’,只叫小字‘柔嘉’。 要不是自己是皇家的郡主,她都真怀疑,母亲嘴里的‘桐儿’,跟自己是两个人。 “以后不要到凤鸣苑来了。”陈氏郑重的交代跟着少女来的辛嬷嬷,“你是老人了,该知道轻重。”说着,好似觉得语气重了一些,就道:“姑娘家身子娇贵,大冷天的,又是半夜三更的……” 辛嬷嬷低头应是。 柔嘉才柔软一笑,慢慢的退下了。 回了镜花苑,辛嬷嬷就道:“郡主不要多心。娘娘也是怕您受寒。再则,该尽的孝心姑娘尽了便罢了……” “嬷嬷!”柔嘉抬起头来,“母亲她一直不喜欢跟我亲近……” “郡主该体谅才是。”辛嬷嬷忙道:“太孙殿下远在北康为质,您与殿下为一胎双子,长的是极为肖似的……娘娘看见您,难免想起殿下……” “知道了。”颠来倒去的,都是这些说辞。 大概,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心里不免有些自嘲,不过是对陈家的一个投奔来的孤女多照顾了两分,自己就多心了起来,倒是大不该了! “不过是陈家的一个孤女……”凤鸣苑中,躺在床上的少年勉强的坐起来,靠在靠枕上,眼里多了几分锐利,“心眼倒是不少……” 流云端了药碗递过去:“主子,您不必为这个伤神……” “不伤神吗?”少年没有接药碗,只摇摇头:“她为郡主……若有一天,永安回来了,将何以安身?” 流云捧着药碗没动:是!太孙的位子她得还的。可该属于她的位子,又在哪呢?鸠占了鹊巢,人人都以鸠为鹊,鹊又何辜?真正的郡主殿下为鹊,自己的主子又何尝不是鹊。一样是被侵占了巢穴的鹊儿罢了。 少年似乎明白流云的沉默,自嘲的笑:“也算是物伤其类了吧。” 主仆正说话,远远的似乎听见有喧哗声传来。 流云放下手里的药碗就出去了,不大工夫又转身回来:“主子歇息吧。没有大事!是太师府来人了,请洛神医的。” “哦?”少年眼睛一亮:“是阴伯方病了?还是……” 流云摇头:“说是阴家的小公子被刺客伤了,有些凶险。” 少年轻笑一声:“阴伯方这个老匹夫。”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睡吧!明儿有好戏看了。今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高兴的奔走相告呢。” “想看老夫的笑话?”白发白须恍若神仙下凡的阴伯方哈哈的笑,“一群庸医说老夫的孙儿不行了,可老夫偏偏不信这个命……”他拉着洛神医,“神医给瞧瞧,老夫的孙儿可有大碍……” “外伤虽重,但性命……用了我的药该是无碍。”洛神医皱着眉,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只是不知道这没有醒来是个什么缘故……” 阴伯方面色猛的一变:“会不会是中毒?” 不像啊! 阴伯方的面色就阴沉下来:“老夫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看老夫的。但老夫不在乎!刀枪剑戟,有本事冲着老夫来。老夫的孙儿单纯率真,别说害人,就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去踩……” 洛神医轻哼:“若伤的是你,自是不会搭救。但谁叫我与令公子有几分交情,他的儿子我断不会不管……你要是信我的诊断便罢了,要是不信,大可另请高明……” “自是信的。”话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衣袂飘飘的白衣公子。仿佛是九天之上下凡的谪仙。他对着洛神医行礼:“犬子有劳洛神医了。” 洛神医还礼,“玉公子多礼!” 阴成之有天下第一公子的美名,因人如美玉,人称玉公子。 一样是行礼,他的动作却比别人做的都美。一屋子人看着他行了礼完了礼直起身子对着阴伯方道:“父亲,我回来了。” 阴伯方冷哼一声:“孽障,还知道回来?你看看镇儿……” “父亲!”阴成之打断对方的话:“洛神医说无碍,那自然就无碍。请太医们都回吧。儿子这就送洛神医出府。” 不等气的面色紫涨的阴伯方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人都跑干净了。 阴伯方狠狠的闭上眼睛,手搭在孙儿的额头上摸了摸,又交代伺候的人精心些,有情况就来报,这才转身离开了。 屋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床上的少年这才睁开眼睛,一双眼眸黑沉沉的,如两潭幽泉,深不见底。 天下第一奸臣把持朝政十余年的祖父,天下第一美男悠悠于山水间的父亲。加上这个阴镇,偌大的太师府,只有三个主子。剔除掉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面飘的父亲,常住人口只有一老一小。 简单到极致的家,却也该是复杂到了极致的家。 唯一庆幸的事,记忆里他知道了,当朝太孙林玉梧在北康为质子,而跟他一母同胞的永安郡主,名叫林玉桐。 想来,该是桐桐的。 太子的嫡女,与奸臣家的孙子,这个匹配指数啊,真叫人挠头。 要是没记错,洛神医是从东宫请回来的。桐桐应该是已经知道这边有个叫阴镇的,且受伤了。 她会不会找机会送消息过来? 或者,自己怎么送消息过去? 不!贸然传消息,容易出岔子。这个叫阴镇的孩子,是个阳光又单纯的好孩子。一点多余的心眼都没长。这也就导致了身边伺候的,没一个是属于他的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里,动是动不了的。 不过,身体养好了,该是得去谢恩的。去一趟东宫,也许能有机会也未必。 四爷还算是有寻找的目标。可林雨桐连一点方向都找不到。 直到一个月之后,她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她才从林厚志那里听到一个消息:阴太师又遇刺了,不过这刺客却杀错了人。险些杀了阴家的孙子。阴家还从东宫借了神医。 以前没细想,可如今再一听到姓阴的,不免就重视了起来,多问了一句:“这阴家的孙子叫什么?” 林厚志微微迟疑了一下:“对阴家老奴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外面都在传,阴家不修阴德,是要断子绝孙的。事实上,阴家之前确实连着死了三个孙子,如今这个是第四个。说是请了皇觉寺的高僧给批的命,也说活不过十五……跟公主殿下离京之前,好似阴家的这个孙子刚过了周岁……如今也有十四了吧……” 林雨桐没有多问,他那个迟疑,总叫人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隐瞒了什么,林雨桐这会子没时间去想。 而是想着,要是前面死了三个,如今的这个,就该是第四个。 阴四郎? 这么巧?! 她觉得她首先得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四爷,知道这个,她才有了努力的方向。别折腾着回靖国,可到头来,四爷却在别的犄角旮旯里猫着呢。 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周折。 等林厚志诊脉之后走了,林恕端了米粥进来的时候,盘里不是牛肉,而是一盘酱菜。 这却不是北康常见的东西。 她笑了笑:“从哪里弄来的酱菜。”林恕可高兴了,“是石老板来了。” 石老板来了,林厚志就有新消息了。 这是不是说,石老板就是那个能传递消息的人呢。 她搅动着米粥,就笑:“石老板可有不短的时间没来了。” “是呢。”林恕把酱菜往前推了推:“说起来都有半年了。我还想着前些日子的大雪,今年石老板怕是在路上耽搁了,没想到倒是赶来了。殿下可是想去集市上看看?” 林雨桐点头:“只怕师傅不让呢。” 林恕嘻嘻笑:“公主殿下叫师傅去办事了,晚上才能回来……” 林雨桐这才笑了:“吃了饭,一起去。” 林谅不赞成的看两人:“如果公主问起来,如何交代?” “要打板子,可得等我们逛完了再说。”林恕笑着,把鸦青色斗篷给林雨桐披上。 来了有一个月了,才第一次踏出帐篷。 放眼往出,帐篷一片连着一片,绵延到远方。正中间这一片,该是王账。 她的帐篷跟周围那些奴隶住的帐篷,从外观上看,是没多少不同的。各处是浑身散发着膻腥味的彪悍的汉子,低着头缩着走的,多半是奴隶。 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林恕十分熟悉的帮着带路,空旷的场地上,停着一排一排马车的,就是集市。 两边的帐篷一个挨着一个。有食肆,有酒馆,打铁的、卖艺的,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林雨桐没过去挤,只在一边瞅着那些人交易。 看来这个石老板是个特别会做生意的人。他的布都是裁好的,一件袍子一块布。药都是按照药方抓好的,哪种是治疗感冒的,哪种是治疗咳嗽的。两国的度量标准是不一样了,而大部分的人又是不会计算,更不会换算的。所以,这种办法把交易变得简便了起来。大家还会觉得公平,不怕被欺骗。贵不贵的,都是卖家定价。只要价格统一,没有买的比任何人贵,这在大部分看来,就是公平的。 林恕朝另一边指:“这边是贱民交易的地方,好东西都在另一边。” 林雨桐并不想过去,那里是锦衣玉袍,衣着光鲜。都是北康的贵族。她这个身份,平白叫人奚落。她有事要办,没工夫跟别人磨牙。 因此只道:“今儿算了,有些累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她貌似随意的指了指,“就坐哪儿吧。” 林恕的脸一下子通红起来,“殿下……那里……” 林雨桐却抬脚就走。 这是一排特别整齐的帐篷,门口放着桌椅,每张桌子上都坐着几个汉子,碗里端着的都是烈酒。 而斟酒的酒娘,却都穿的绸缎的衣裳。 看的出来,她们都是汉家女,是靖国的百姓。 林雨桐坐过去,那酒娘就顿了一下,为难的看了一眼倚在帐篷边穿着大红色织锦蝶恋花的女子。 那女子嘲讽的笑了一下,盈盈的走过来,“原来是殿下来了,贵客贵客!” 林雨桐将斗篷紧了紧:“不能庇护自己的子民,受谩骂与嘲讽,本就是该得的。”她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坐吧。说说话。” 这女子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那就多谢殿下了。”她施施然坐下,风情万种。 “你们这……酒坊,老板是石万斗。”林雨桐几乎是肯定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女子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殿下何意?” 林雨桐看她:“要在这里说吗?” 这女子给边上站着的一个小姑娘使了眼色,才重新扬起笑脸:“哟!这外面怪冷的。殿下里面请。只要殿下不嫌弃咱们腌臜。” 她是故意的,将林雨桐带进了一间帐篷。 帐篷里男女纠缠在一起,看见有人进来也不以为意,反而得意的哈哈大笑。 林雨桐面无异色的坐在一边的榻上,等那个男人离开了,床上的女人不见羞涩的穿好衣服跟着出去,她示意林恕出去:“守好门,别叫人打搅……” “小女子媚娘请殿下指教。”收起媚色,眼里倒是多了几分厉色。 “呵!”林雨桐就笑:“商队在路上一走半年,这些伙计见了众位姑娘却客气有加。甚至见蛮子带着姑娘们进帐篷,还会露出几分憎恨之色。” 媚娘轻笑一声:“殿下倒是火眼金睛。只是不知看着自己的子民沦落到如此境地,作何感想?” 林雨桐看着媚娘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突然间,她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她急切的想找四爷,但是对这些人而言,她是太孙殿下。 哪怕到了如今,她们也认为,她们是她的子民。 林雨桐站起来,抬步就走,到了帐篷门,就顿住了脚步,扭头道:“叫石万斗带你们回去吧。你们干的这些,太危险了。” 她们拿身子换的,并不是银子,而是消息。 能被请进帐篷的,无一不是那些贵人身边牵马坠蹬的。一句两句无心的话被他们听见了,拿来换一个春宵一刻。 但谁是笨蛋呢? 迟早会被看明白的。 媚娘愣了一下:“回去?殿下说的好不轻巧?我本事凉州的良家女子,丈夫温良,孩儿乖巧。可是一朝醒来,天翻地覆,蛮子烧杀抢掠无所不干,我的夫君为了我和孩子,被人杀了,我的孩子看见父亲惨死,受惊发烧,无处医治,死了!我被掳劫到北康,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甘!我不甘!我……” “住嘴!”外面传来一声呵斥,紧跟着,帘子被掀开。 一个身材修长留着两撇短须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林雨桐就下跪:“殿下赎罪!草民的家奴不知礼数,胡言乱语……” “石万斗?”林雨桐叫出他的名字。 “正是草民。”石万斗低头,心里却翻转了个几个来回。 这个太孙殿下,跟相传的太孙殿下可有些不一样。 都说他身体羸弱沉默寡言性子懦弱,可如今看,却一点也不像。 小小的少年,面色苍白,脸上有几分不正常的红晕,听说他受伤了,该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可却身姿笔挺,气质昂扬。 他不敢小觑,恭敬到了极致。 林雨桐绕过他走了出去:“你起来吧。我只是……随便转转。” 林恕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很是后悔被精致的货物引走了心思,叫人家给闯了进去。 林雨桐多看了林恕两眼,这姑娘,屋里伺候还行。在外面的话,不是很机灵。 本想干脆回去算了,却不想后面传来呼喊声,“太孙去哪?” 林恕提醒:“殿下,是宝音郡主。” 宝音郡主,北康二王子庆格的嫡女。 这位二王子本就是女奴所生,因勇武得以出头。其妻子为凉州降将戚威的嫡女。因此,宝音说的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因着身上有四分之三的中原人血统,倒是长的跟蛮子半点也不像。 她还有个哥哥牧仁,性格温和。 这是原身身边能被称为朋友的两个人。 当然,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朋友。但在原主的心里,对这一对兄妹,却也并非毫无芥蒂。 在北康来说,他俩的外公戚威是降臣。但在靖国,戚威就是叛臣。 如此的身份,又怎么会是朋友? 林雨桐站下,对两人点头:“出来转转,没想到遇到二位。” 宝音红着脸:“本来想去看你的。但是我阿妈……对不起啊。” 林雨桐摇头,没什么可介意的:“二位随意转吧,我就不陪着……” 牧仁一把把林雨桐拽住:“太孙,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林雨桐扭脸看跟出来相送的石万斗,他立马吩咐一边的媚娘一句,然后过来:“请殿下里面坐。” 宝音一看地方,就跺跺脚,“你们都不是好人,我才不去呢。一股子骚狐狸的味道。” 直接跑远了。 牧仁露出宠溺的笑:“家妹无状,殿下勿怪。” 林雨桐没言语,只道:“里面请。” 安坐了,石万斗要避出去,林雨桐摆手:“不必,一边坐吧。听听也无妨。” 牧仁多看了石万斗一眼,才对上林雨桐的眼睛:“我知道,你未必真把我当朋友。但……到底是我带你去的猎场……你这次受伤,险些……有我的责任在。既然有我的责任,我就不会逃避,事后我专门查了……那箭簇是阿尔斯楞的没错……他不敢杀你的!因此也绝对不会给你造成致命的伤。可按说受伤了,你的马该把你带回营地,可这中间却出了变故,你被马带到了云山顶上,人和马都从山顶下滚了下来……马儿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去从来没去过的云山?它是自己跑上去的,还是被人牵上去的?” 阿尔斯楞是大王子巴根的第三子,很得巴根的宠爱。如今牧仁却说,罪魁祸首不是拉尔斯冷。 林雨桐眯眼:“你怀疑谁?” 牧仁看了石万斗一眼,到底还是直言了:“靖国的使团七月来朝,八月底走。却在九月底还驻扎在云山附近,跟咱们虽然隔着整个云山,但如果翻山的话,距离真不算是远。据说,是使臣上官大人病了,在原地修养。”那么巧,太孙就出事了。到底谁是幕后那只手,想来不难猜! 说完,直接起身,“告辞!” “等等!”林雨桐脸上带了笑:“你费心了,多谢。不过……牧仁兄想多了。正如你所说,被箭簇所伤,并不致命。我也不至于那么不济事。当时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并且还能御马。所以,不存在有人故意牵马将我带到山顶扔下去的可能性。至于使臣上官大人,沉疴难医!误会一场……而已!” 牧仁在林雨桐脸上多看了两眼,轻轻一笑:“太孙殿下真是叫人刮目相看,既然您认为不是……那真的不是吧。告辞!” 林雨桐起身相送,回身看着低垂着头的石万斗,“石老板觉得呢?” 石万斗拱手:“太孙说什么,便是什么。草民不会胡言乱语。”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不管是不是靖国的人要自己的命,在北康都不能承认。 这件事如果承认,就把靖国内斗的事摆在了北康人的眼前了。 所以,哪怕没有阿尔斯楞那一箭,也得把北康咬死了。哪怕看见靖国的刺客,也只能咬牙放在心里。 林雨桐对石万斗点点头,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来:“石老板,可否问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石万斗愣了一下:“草民是您的子民,君在上,岂有不答的道理。” “阴太师的事,你想来是听说过的吧。”她这么问。 “听过。不多!”石万斗如是说。 “听说他如今只一个孙儿,还遇刺了,可有此事?”林雨桐盯着石万斗,装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是有此事。”石万斗肩膀松了一下。 “这个叫什么来着的……家伙命可够硬的。”说着,就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叫什么来着。” “回殿下的话,叫阴镇。”石万斗没怎么在意,“是皇觉寺的高僧给取的名字。” 果然是叫阴镇吗?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1148.鸾凤来仪(2)四合一 鸾凤来仪(2) 媚娘站在石万斗的身后,低声道:“老爷, 这位太孙到底是什么意思?” 石万斗没有回头, 还是一副望着太孙的背影恭送的模样:“你心里有气!而太孙何辜?当年, 他也只是婴孩而已……就是如今, 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况且, 外面所传之太孙,跟今儿所见之太孙, 哪里有半点相似?你记着, 但凡有消息, 给老家传一份,给殿下送一份过去……” “为何?”媚娘抬眼,“老爷不是说,咱们家只是商人, 只赚银子。朝政与咱们无关吗?” “朝政与咱们无关……老爷也确实是商人,但那也是靖国的商人。”石万斗见那个身影已经消失, 这才直起了身子,“记住我的话便好。” 媚娘低声应是,看着远处微微出神, 然后突然问了一句:“太孙若是还朝, 将来会是一明君吗?” 还朝? 谈何容易! 是啊!谈何容易。 远远的看见林谅在帐篷门口转圈,林恕就惊呼一声:“遭了!肯定是公主知道了。” 撩开帘子进去,果然看到坐在榻上的长宁公主。 “姑姑。”林雨桐上去见礼, “出去走了一圈, 没想到您来了。” 长宁多看了林雨桐两眼:“出去干什么了?” “哦……见了个朋友, 听说了点事,还想着一会子问问姑姑或者师傅。”她在篝火边坐在烤火,突然就问:“之前的使臣是上官淳吧?我记得是。” 长宁的脸上阴沉了起来:“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知道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林雨桐看她,“我就是想知道上官淳是不是出身承恩侯府?” 长宁的嘴抿了起来,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是!” 林雨桐自嘲的一些,“那我就知道了。” 长宁低声道:“我已经想办法给母后捎信了……” 捎信? 捎信能如何呢? 上官皇后二子一女,都是宣平帝潜邸时所生。长子为太子,次女便是长宁公主。幼子为二皇子如今的武安王。 若是这使臣出身承恩侯府,也便是皇后的娘家人。上官淳好好的为什么要杀一个远在他国的质子太孙?他没理由!但是他背后的人却有理由。他背后的人是谁呢? 皇后不会好端端的想杀亲孙儿。亲儿子为太子,亲孙子为太孙,她的地位有了两重的保险。不管有多少宠妃,都不能动摇她。 太子是亲生父亲,太孙加重了太子的砝码,这是谁都懂的道理。 如果说谁盼着他回去,那必然是太子一系最为迫切。 当然了,这是往积极的方面去考虑,应该是这样的。 如此,就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能指挥得了上官家,又有杀太孙动机的,必然是武安王了。 他在觊觎太子之位! “……而且,我父亲的身体,必然是真的不大好……”太子不长寿,太孙意外,储位空缺。另一嫡子才是名正言顺的。林雨桐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那位武安王也是长宁公主的亲弟弟。其实,对于她而言,哥哥上位与弟弟上位,之于她是没有多大的差别的。因此她只看着长宁道,“所以姑姑啊,该回去是必须要回去的。东宫只怕会极力的促成我还朝之事……这回去的路应该是不好走的……” 想要这条小命的人是真的不少。 “还朝?拿什么换你回去!”长宁的眼里闪过几分嘲讽之色,有几句话想说,但到底只在嘴里转转了,就压下去了。只道,“是美女财宝?是割土分疆?是纳贡称臣?你来告诉我,拿什么换你回去?你来告诉我,一国的皇太孙,到底价值几何?” 说着,就盯着林雨桐的眼睛,见她眼里闪过疑惑,继而垂下眼睑,她就冷笑:“怎么?不能答了?知道难了?知道想的简单了?还真不怕告诉你,想叫你活着的人,未必全是公心。想叫你死的,却也未必全是私念。” 她蹭一下站起来,“你好好想想吧。懂不懂的……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没等林雨桐起来,人就掀开帘子直接走了。 林雨桐不是不起来送,而是腿麻的根本就站不起来。 这个身体太孱弱了。 长宁公主的话不好听,但却不能不说,这应该都是实话。 她躺在榻上,琢磨这个事。 皇太孙对靖国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这个太孙存在一天,耻辱就在一天。这是皇家的耻辱,也是朝廷的耻辱。迎皇孙回朝,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若是太孙没了呢?北康是要给个说法的吧。 哪怕是不能给道理,可靖国会如何呢? 满朝上下,举国同悲吧。 不是因为死了一个‘少年’,而是因为太孙的陨落叫国人感受到了耻辱。 哀兵必胜啊! 要是以此反推回去,靖国的朝廷是不是存在两种争论。 太孙,明面上都是要赞成迎回国的。但是!方法上应该是有分歧的,比如有人主战,有人主和。 主战,想以武力胁迫作为交换条件。 主和,想以外交的手段,比如金银珠宝贿赂北康的大臣,比如纳贡赠送美女珍宝。 而在这两者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放弃! 质子被放弃,其结果,不外乎一个‘死’字! 以一人而换天下,这个选择不难做。 而这三者方式,不管是哪种,都不是林雨桐想要的。 这么回去,一个太孙还有什么威严。当然了,回去自己也就不会是太孙了。自己的使命完成之后,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更何况还有被放弃的风险。 那自己如今能做什么呢?坐以待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 “殿下。”林恕走了进来,“石万斗来了,就在外面。” 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坐起来,“请他进来。” 饶是石万斗知道太孙生活的环境不会太好,可还是被眼前简陋到极致的帐篷给惊呆住了。看着坐在铺着破旧的皮毛的榻上的太孙,有几分感慨。这样的条件,亏的他那姿态,还仿若身在王账之中一般。 “殿下!”他躬身,“殿下受委屈了。” “百姓遭难,梧怎敢言委屈。”林雨桐客套了一句,便开门见山:“石老板为何事前来?” 石万斗收敛心神:“草民来北康事由已了,商队留下,草民得先走一步。草民的母亲还等着草民回去过年……”说着,恍然才想起此话不妥一般,他立马请罪:“草民该死。” 过年吗? 林雨桐嘴角勾起,却摆手道:“石老板是个孝子!何罪之有?”说着,就背过身去:“能与亲长共享天伦,乃人之大幸……” 石万斗扑通一声跪下:“都是草民的罪责。草民不该勾起殿下的伤心事。殿下若有什么要说的话,草民万死,也要将殿下的话送到……” 果然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今儿刚见面,一个时辰前才分开。货物刚铺展开还没卖出去了。他转脸却说要回去。 这个决定可是够突然的! 而且回去之前还来专门拜访了自己,拜访自己又偏说团圆过节的话。 话赶话,他想引出什么话来呢? 给自己当信使,能敲开东宫的门。只要敲开东宫的门,所有府邸的门都会朝他敞开。 打听消息的人遍地都是。只要有了这个敲门砖,剩下该怎么经营人脉,他心里有数的很。 说到底,还是无利不起早! 林雨桐呵的一笑:“也好!若是能进东宫的门……见到太子殿下,就请你转告……勿以梧为念。梧……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朝中衮衮诸公,若因梧于‘战’与‘和’中不能决断……请代为告之……梧主战……” 石万斗噗跪在地上,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抬头仰望着这个瘦弱的身影,“殿下……” “怎么?不敢了?”林雨桐蹲下去,跟他平视。然后轻笑一声:“奇货可居的典故可知?” 石万斗心里一惊,咚咚咚的磕头:“草民万万不敢有此心。” “别怕!”林雨桐看边上站着的林恕:“拿纸笔过来。” 林恕低着头,很快从塌下翻出快秃了的毛笔和一沓子劣质的纸张来。 石万斗就看着这位殿下,蹲在地上,在那托盘里写字。一手楷书端庄公整,已见功力。 林雨桐将信写好,吹干之后,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直接塞了进去。然后递给石万斗,“拿着这个去东宫,会被召见的。” 可这连个信物都没有,空口白话,谁信? 林雨桐的手指抚摸过荷包:“这荷包就是信物。” 石万斗这才注意到,荷包很小,像是给婴孩脖子上佩戴之物。很多人家都会放一些符箓纸在这些小荷包里,叫孩子佩戴在身上。这该是从小就戴的东西。 他伸出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必不敢辱命。” 林雨桐看林恕:“送客!” 林恕应了一声,对石万斗说了一声请。 将人请出去,林恕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下来了,她问站在外面的林谅:“殿下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林谅点头:“听见了!” 林恕皱眉:“师傅问起来,该怎么说?” 林谅看她:“公主殿下当日叫咱们发誓,生是太孙殿下的人,死是太孙殿下的鬼。一切听太孙的便是。太孙没说可以说,那就不说。” “可是以前……”林恕低头:“以前我都跟师傅说的……” “你以前说的都是什么?”林谅问她。 “就说殿下吃什么了,喝什么了,功课做完没……”她没说完,林谅就打断她:“这不就结了。以后还说这个不就行了。殿下没说这些不可以说,那你就继续说……” 哦!也可以这样啊! “那我看师傅回来没,顺便给殿下拿点茶叶去。”她蹦跳着跑远了。 林雨桐这才喊:“林谅,进来。” 林谅长的壮实,不管是长相还是力量,都应该是继承了他的父亲。不过这智力,应该是从她母亲那继承了。她的母亲一直管着长宁公主的一些外部事务。比如,整理各类的消息。 “殿下有什么吩咐?”他被林雨桐打量的不自在,就低着头先问。 “晚上进来歇着吧。你睡在帐篷口。另外,子时一过,就得起来,你陪我出去走走。” 林谅诧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这子时可是正半夜的时候。这时候出去……“是!奴记下了。” 半夜三更,跑出二三十里,又跑回来。天天如此。开始的时候,每天还得是他把主子往回背,后来慢慢的,赶在天亮之前,主子能自己走回来,再后来,能自己跑回来。到如今,能多跑十里路,还能坚持跑回来。 他觉得,再有半个月,他都陪不住这位主子了。 正怕主子要这么跑下去呢,结果这一天,公主殿下叫人送饺子来了,说是年三十了,过年了。该庆祝庆祝了。然后主子端着饺子久久没动,只说:“是吗?这都年三十了……” 年三十了!石万斗也该到京城了。 东宫太子府,正厅里灯火通明。 太子妃指着下面放着的多出来的小几:“把那个撤了。” 柔嘉从外面进来,就搭话说:“今儿团年,表姐也不能来吗?身子又不好了吗?” 哪里是不好了? 明明就是大好了。 太子妃今儿心情好,就带了笑意:“毕竟有外男……” 正说着呢,外面的响起请安声,是院子里的奴婢们:“恭请殿下大安,请侧妃娘娘安!请郡王安,请县主安……” 太子妃脸上的笑意就微微收了收,柔嘉退后一步站在后面,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外面的人进来,说了声:“免礼吧。”这才起身。 紧跟着是侧妃周氏带着他的一双儿女给太子妃请安,而后是柔嘉给太子行礼,给周氏行礼。周氏侧开,受了半礼。 之后才是兄弟姐妹之间见礼,落座。 太子妃笑着跟太子携手坐了上座,“李氏何氏带着杨哥儿、椿哥儿在偏厅,早到了。”说着,就叫人去请。 太子点头,刚坐下,就看到柔嘉上首空着的位子,他微微皱眉:“撤了吧。” 太子妃垂下眼睑:“太孙的位子,还是留着吧。如若连咱们都忘了,还有谁会记得呢?” 太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记不记的,不是放在面上的。”然后就指着位子,对坐在周氏边上的少年道:“临安,你坐过去吧。” 大厅里蓦地一下就静了起来。 那个位子是太孙的,今年都已经是摆放第十三个年头了。可如今却要叫临安郡王坐! 这是何意? 临安郡王为周氏所出。周氏曾是皇后身边的婢女,早年就伺候太子。为太子生子长子林玉柳。直到两年后,周氏和太子妃才前后有孕。太子妃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就是太孙和永安郡主。之后,周氏才又给太子添了一个女儿。 比起不在府里的太孙,和前几年总是病的出不了屋子的永安郡主。自然是常在膝下的一对儿女更得太子宠爱。还特地为这庶出的儿女请封。庶长子为临安郡王,庶女为永平县主。 太子妃陈氏只觉得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好半天才艰难的道:“殿下是……” 话没有说完,殿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半点不停顿的直接闯了进来。 敢这么干的,也就是太子的大伴李长治了。 他进来都没顾上去看太子妃,更别提见礼了。只附在太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就见太子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蹭一下就站起来了,抬脚要走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两步。 吓的大厅里的人都站起来,李长治一把将人给扶住:“殿下!当心身体!” 太子一把推开李长治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刮了出去。 林玉荷戳了戳林玉柳:“哥,会不会是宫里来人了?” 刘玉柳摇头:“不会!宫里来人,李公公不会这么着行事。” 柔嘉也在一边低声劝解太子妃:“母亲,稍安勿躁。要是宫里的来人,不会避开母亲……” 太子妃闭上眼睛,转着手上的佛珠,不再说话。 周氏看看空着的那个太孙的位子,又看看柔嘉,温和的笑了笑,也垂下眼睑。 太子妃啊太子妃!到现在你都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那可是太孙啊,太子岂能不惦记? 真是关心则乱,皇上亲封的太孙,是太子现在一句话能废了的吗? 担心那个位子被抢?未免太早了一些。 石万斗站在书房里,低着头不敢乱看。听到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赶紧跪下。然后看到一双绣着四爪金龙的靴子停在面前,他赶紧磕头:“草民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太子没动地上,只是示意李长治把人给扶起来。 石万斗连称‘不敢’,更不敢耽搁,从怀里拿出油纸包,解开,露出小巧的荷包来,双手奉上:“这就是太孙殿下交给草民的。” 李长治伸手要接,这是规矩,谨防有诈。 但太子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将荷包接到手里。 荷包拿到手里,迎着光线细细的看了看,他才慢慢的闭上眼睛。 时光一下子倒转,他想起两个孩子满月的那天早上。太子妃拿出一对荷包叫他看,一个上面绣着金龙,一个上面绣着鸾凤。 两个孩子在大红色的襁褓里,睡的小脸通红。 陈氏拿出小剪刀来,从头上剪了俩小撮头发,分别放在两只荷包里。说如此能替孩子消灾灭难。世上一切苦噩,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愿意替两个孩子承受。 于是他也接过剪刀,从头上剪下头发,用金线缠了,塞了进去。 父亲的心跟母亲的心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而如今,这只绣着鸾凤的荷包出现在了这里。他小心的攥着,背过身慢慢的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除了两撮头发,就只有一直小小的竹筒,信鸽腿上绑的那种竹筒。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张卷的特别瓷实的纸张。 这种纸张……他都没怎么见过。是贫寒的读书人用的纸张。 打开之后,工整到严谨的字就跃入眼帘,哪怕是微微有些晕墨,也不妨碍字的美感。 他心里默默的点头,这超出他的预期太多了。 原本以为会是一封祈怜的信,谁知道里面的内容却是这样的。 他收了脸上的所有神色,扭脸问石万斗:“是谁授意太孙写这么一封信的?” 石万斗扑通一下跪下:“草民不知,但就草民所见到的太孙……跟传言中的太孙极为不符……” 太子皱眉:“你详细说说你北康之行的始末……” 石万斗应了一声,“草民出身广陵,世代经商。宣平十年……江南大旱……” 太子摆手,“这一段不用说了,孤知道。” 那一年,天灾人祸,长宁和亲,太孙为质。那一年,江南民乱丛生,许多大户富户被洗劫一空。石家世代经商,想来豪富。被流民所袭,散尽家财,想来大致就是如此。 石万斗欠身:“正如殿下所想。万贯家财,一朝散尽。那一年,草民一十二岁。带着老仆,从小生意做起,想的就是有朝一日,恢复家业。说起来,也是缘分。家里出事之后,草民被老仆带着进京投亲。在驿站外,老仆饿的晕倒,是长宁公主殿下,打发人施舍了一顿粥饭。那时候,公主殿下和亲……刚出京城,依仗在驿馆外歇息……不仅救了加中老仆的性命,更是赏赐了纹银百两,正是这百两的银子作本钱……草民才有如今的家业。去北康做生意,不过是想看看什么地方能帮上殿下她……” 太子耐心听完了。此人是在剖白去北康做生意的缘由。想说他不是一般只见利却没有义的商人。 石万斗见太子的脸色缓和下来,才说起这次跟太孙见面的始末,尤其是林雨桐对牧仁说过的话,“……殿下否认遇刺之事与上官大人有关。并且警告草民,管好自己的嘴巴。临行前拜别太孙殿下时,殿下就说,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还请草民代为传信给太子殿下,他主战!” 这跟信上的内容是符合的。 石万斗又补充了一句:“草民回来,是临时决定的事。本想拜别公主殿下的,却不想不凑巧,公主殿下在汗王牙帐中,不得见。而随身的公公被殿下打发去办事去了……” 这是说,并不存在什么撺掇和授意。 太子慢慢的闭上眼睛,对李长治摆手:“太不早了,先安排他住下。” 李长治点头,招手叫在门口守着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石万斗跟着小太监退了出去,他知道,他这是暂时出不去了。 李长治给太子换了茶,见太子还拿着那页纸来回的看,就低声道:“主子,小殿下真是出人意料啊。” 太子将信收起来,然后将俩缕头发塞到小荷包里,都贴身的装了,这才起身:“大年下的,走吧!” 大厅里,小点的杨哥儿和椿哥儿已经有点饿的撑不住了,瞄着桌上的点心咽口水。 太子进来的时候就说:“端热的来吧。以后饿了就吃,不用这么讲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太子妃就睁眼:“那就开席吧。” 开席了,太子没提撤了给太孙的预留的位子,谁也不敢说。 几个孩子念了喜庆的诗,两个姑娘拿了针线来孝敬长辈,就散了。 今儿是团年,太子按成例是该歇在正院的。 两口子携手回了,进了屋子,夫妻俩相对无言。 太子妃记挂着太子叫撤座的事,“殿下!太孙不光是咱们的儿子,更是皇室的脸面,是朝廷的脸面,是咱大靖国的脸面……” 太子扭脸看太子妃:“慧儿,咱们夫妻成亲多少年了?” 太子妃垂下眼睑:“十五年了。”自己嫁进来的那一天,周氏生下了太子的长子。 所以,临安郡王多大了,两人便是成亲多少年了。 “是啊!十五年了。”太子从怀里掏出荷包,放在太子妃的面前:“当年……给孩子戴荷包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太子妃盯着荷包,一把抓过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一滴滴的滴在荷包上。荷包都已经陈旧了,花色也不醒目了,边角还有些磨损。可见,一定是被人经常抚摸所致,眼前是那个哇哇大哭的小小婴孩,“我的桐……梧儿……” “梧儿?”太子轻笑一声:“她是梧儿吗?” 太子妃的手一下子把荷包攥紧了,“殿下这话是何意?” “何意?”太子慢慢的闭上眼睛:“你倒是能干啊!把孤瞒的死死的。先是用桐儿替代了梧儿,接着以受打击重病为由,去别院修养。紧跟着,回来的时候,就多带了一个孩子,说是你娘家的侄女。三年啊,孤打发去的人,想看桐儿一眼都不行。孤以为你是怨恨父皇,怨恨孤没有据理力争把梧儿留下。孤体谅你!你回来了,孤高兴。心想着,好歹不算是妻离子散了。可当你把‘桐儿’递到孤的手里的时候,孤就知道,这不是孤的郡主。在你心里,孤是得多没心没肺,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殿下!”太子妃缓缓的跪下,心揪的紧紧的,“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 “你错的何止是这一桩!”太子睁开眼睛,手拍打着桌子,“梧儿五岁的那年,孤找你。问你说,你娘家的侄女既然体弱,就送去别院养着吧。那里的风水养人。孤等着你……等着你告诉孤真相。你却没有!只说要送‘她’走,就把你也一起送走。你威胁孤要留下‘侄女’……你却不知道,孤已经找好了替身。梧儿会被送往江南,交给大儒好好教导。你不答应,孤没挑破,就等着,等着你主动说。想着孩子还小,晚点开蒙也无碍。也体谅你舍不得离开孩子的心情。可是,孩子八岁了,怪病却来了……无缘无故的身上疼……你也不想想,凭借着你陈家,怎么能请动洛神医。就凭借你,怎么能叫他这么些年为你保守秘密……陈氏啊!梧儿是太孙,你将他圈养在小小院落中,读书识字都是你亲自教导……可你毕竟是一介女流。梧儿将来是站在人前,我就问一句,他行吗?能驾驭的了臣下吗?” 太子妃梆梆的在地上磕头:“梧儿如今也才十三岁。臣妾急于叫太孙还朝,为的就是这个。十三岁……不算晚!” 太子从怀里将那张信纸拿出来:“你看看这个,是放在荷包里一起送回来的……” 太子妃几乎是抢过去打开看的,从头看到尾,然后皱眉:“主战!什么意思?这是长宁的立场!”她几乎是怒不可遏,“桐儿是她的亲侄女,她何至于如此……” “如此什么?”太子深吸一口气,“这根本不关长宁的事,是桐儿自己的意思……” “她懂什么?”太子妃急道:“她才多大……” “你又懂什么?”太子蹭一下站起来,“她不懂?”他冷笑一声,“她的身份,长宁知道。你觉得长宁会教导她些什么呢?又会不会将朝堂的政事一一的说给她听?她自己本身消息就滞后,她能教导桐儿什么?可你看那信上的两个字——主战!我告诉你,主战与主和,这也是半月前才有了明朗的说法。她远在南康,却能根据只言片语的信息,推测出朝中将要发生的事。你还敢说她不懂?” “怎么会?”太子妃跪坐在地上,“怎么会?” “荒地里长起来的杂草,确实是比温室里的花儿更茁壮。”太子站起来,起身将信重新装起来,“梧儿下一步怎么安排,你最好早做决断。不要总怪我偏疼临安,你就不想想,如果桐儿遭遇不测,梧儿没机会站在众人面前,这后继之人……孤不得不做好这个准备……” 太子妃颓然的坐在地上,太子走了良久,她都没能站起来。 陈嬷嬷进来,将人扶起来:“娘娘,您现在该拿主意才是。听殿下的意思,小郡主是极为能干的……想来总能回来……” 太子妃摇头,将人推开,直接去了案前,写了一封信,封好口之后递给陈嬷嬷,“天亮之后,给我父亲送去。交代他,务必要如此……” 陈嬷嬷刚才帮着磨墨,看了几眼,她接过信却没急着去:“小殿下的意思,是主战……” 而您,却坚持叫陈老大人主和。 这不是意见相悖了吗? 太子妃从卧室走出去,去了佛堂,默默的跪下:“嬷嬷,你就没想过,一旦开战,这人还怎么换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主和。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先把人迎回来。咱们提前,悄悄的叫人护送梧儿去边境,兄妹俩在边境就换回来。打从入了靖国的那一刻起,出现在人面前的,都只能是梧儿。两人年纪还不大,以修养身体为由少见人,趁这个机会,跟着大儒们长些学问,有个两年,再出去,谁敢说以前的梧儿不是梧儿……” 可一旦开战,变数太多了。关键是,“我不能把两个孩子都放在险境之中。一个从狼窝里还没有救回来,又把一个送到战场前沿……” “可是这主和……太孙换了郡主,小郡主又该如何……”陈嬷嬷低声询问,“老奴觉得还是不妥当。” “先送‘表小姐’去别院,到了别院之后,梧儿脱身去边境。换过身份,桐儿秘密随行,进了京城,去别院。她就是陈家的表小姐。郡主也罢,表小姐也罢,姑娘家总少不了要嫁人的。养上两年,学两年规矩,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家……厚厚的给上陪嫁……必不会叫她受委屈。等到将来……太子继位……”她的声音低下来,“总少不了她一个公主的身份。梧儿好,桐儿才能好。若不然,就凭着殿下偏袒临安的样子,这将来……” 陈嬷嬷心里叹气:既然小郡主是如此一个有主意的人,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听人安排。说是表小姐就是表小姐了? 况且,她主战,会不会是已经想到了娘娘说的这种可能呢? 可这话她一个做奴婢的却不敢说,只拿了信,默默的退了出去。 要出门的时候,听到娘娘又交代了一声:“不要叫凤鸣苑知道。” 而太子,却已经召集了人在书房议事。 詹士府的官员今儿是请不来了,都在家团年呢。倒是东宫教授,算是皇上给太子的师傅,都是住在府上的。平时帮太子解答学问上的难题,其实这二人,也当幕僚在用。 柴同先道:“太子若先主战,便有不慈的嫌疑。而如今太孙殿下主动要主战,臣觉得这是个机会……” 太子看向另一人:“谨之先生,您看呢?” “主和,一不说称臣,二不说纳贡,三不说分割城池,那能选择的就只有金银、珠宝、美女。再不行,就是盐和铁。就只说金银珠宝美女吧。先不说北康答应不答应,就说答应了吧。这得多少才够数呢?不说金银国库拿不出来,就是能拿出来,人家开口要几千美女,这给是不给。比起财宝,北康更愿意要女人。多多益善的女人。繁衍生息,那就是人口!可真要如此,殿下啊!只怕靖国上下,无不怨声载道!太孙人未回,便先失民心。此法不可取。” “那先生之意,主战又当如何?”太子手抚在额头上,皱眉又问了一声。 “这主战……”他摇头,“不说圣意如何,就只说这战,又该拿什么打呢?国库空虚,年初工部预估得需银子一百五十万俩……可年底呈给户部的条子,整整花费了三百二十万俩。超出的一百七十万,而圣上的极乐宫却还没有建造完成。而年前,各部官员的俸禄都发不下去了。武安王吵的最热闹,请战请战……可他很清楚,朝廷拿不出银子给他打仗的……” 太子把手捂在胸口的位置,那里是一封信,一封千里迢迢才送到自己手里的信。他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的:“所以……如今和不成,战不起,是吗?” 书房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和不成,战不起,这就意味着根本就没有本钱把太孙给接回来。 太子的手才茶几上拂过去,茶盏应声而落,摔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堂堂一国太子,却连自己的孩儿都不能相护,这当的是哪门子太子?” 呼啦啦,书房里跪了一片。 柴同却道:“殿下是该主战。就如小殿下所言,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殿下,这是气节。您该将它当朝俸给皇上,好叫天下人知道,咱们的太孙,是个什么样的太孙。这样的太孙,该不该迎回来?想来朝中清流,是会上下奔走,为太孙筹谋的。咱们知道战不起,皇上也知道战不起。既然站不起,又得想要太孙回来。那便还是得和。臣倒是觉得,和,也未必就行不通。如果有机会,臣倒是想去北康看看,见见太孙。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或许有别的机会也未可知。另有,臣有一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太子皱眉:“问便是了。有什么不能问的。” 柴同小声道:“臣想问,殿下是想臣等救回您的儿子,还是救回太孙殿下?”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桐儿不是太孙的事传出去了? 他锐利的看向柴同,却见他眼里的歉意一闪而过,恍然间,他明白了。这些人并不是知道北康的太孙并不是真的太孙。他只是想问,是单纯的想救儿子的性命,还是带回来的必须是太孙。 这话听起来别扭,但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 如果自己要求带回来的必须是太孙,那么就必须风风光光的,光明正大的带着靖国的太孙回来。 如果只在乎那孩子的性命,那就好办多了。只要确保他活着,并且带回来。比如,可以用一场意外,叫‘太孙’丧生。将桐儿偷摸的带回来。要是安排的好,‘太孙’的死,说不得倒是能反咬一口,从北康咬下一口肥肉来。 这个太孙没了,以后还会有另一个太孙。如此,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而这个提议之于他而言,却也心动了。桐儿到底只是假太孙,就算是迎回来,她还是得让给梧儿。而梧儿,长在妇人之手,养在深宅内院。这样的继承人…… 该如何取舍? 太子摆摆手:“你们下去早点歇着吧。孤得好好想想。” 两人起身,默默的退出去。 出了门南谨之就说柴同:“重之兄,今儿你的提议,有些过了!” 柴同摇头:“可若是不如此,此事当何解?太孙在北康,朝廷便处处被掣肘。可迎回太孙,朝廷又没有能力。既支付不起那笔赎金,又打不起那场仗。两难之下,唯有舍弃一途可走。牺牲一人,换天下安,有何不可?况且,只是失了身份……能保全性命,能富贵安康,这难道不比在北康做质子更好?” 南谨之却道:“可太孙,隐有明君之风范……弃之可惜了!” 东宫里,不管是临安郡王还是另外两个更小的公子,比起这位千里之外便能洞悉朝政的太孙,所差远矣! 李长治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太子殿下正躺在摇椅上,摇晃着,嘴里一直念叨着:“……可惜……可惜……” 可惜桐儿不是男子,可惜如此潜质却只能被埋没。 李长治低声道:“殿下,正院有消息……” 太子冷笑:“孤知道孤的好太子妃是怎么想的?她是断断不会主战的。只怕打发人给陈家送消息吧?” “殿下英明。”李长治躬身,等着主子下面的话。 太子坐起来:“你这样……找人,将柴同的话,传给太子妃听……” 李长治愣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既然主战主和都没有意义,那就由着她去。爱给谁送消息就给谁送消息。 可一旦知道有人劝他放弃按在桐儿头上的太孙的头衔,她又会怎么做呢? “不行!”太子妃放下手里的念珠,“带回来的必须是太孙。若回来的不是太孙,梧儿怎么办?” 桐儿不光是要回来,关键是得以太孙的身份回来。要不然,这些年在北康受了那么多的苦,又是为了什么?桐儿不是太孙,梧儿就永远得是‘表小姐’。 貌似两个孩子都在,其实是两个都失去了! “柴同此人,可恶!”太子妃咬着牙,恨不能生啖其肉。在佛堂转了半晚上,才道:“将陪嫁里的‘雪里红梅’拿出来,明儿进宫朝贺……本宫去拜见华贵妃……她当年可是非常喜欢那对镯子的……” 陈嬷嬷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娘娘,不至于如此……” “哭什么?”陈氏呵呵的笑:“想来她也会顾念几分昔日的情分吧……” 大年初一头一天,四爷是一个人吃的饭。 阴伯方在前面招待络绎不绝前来拜年的下属,阴成之早不知道跑到哪个道观去了。 他也不急。本来伤好了是要去东宫的,结果先是太子病了闭门谢客,再接着是太子受到了申斥,禁足了。 一直未能成行。 因为一直没接到桐桐传出来的讯息,他更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她那边是有什么不便。 再等一个月,若是再没有消息,就真得考虑一下,这个林玉桐到底是不是桐桐了。 今儿得朝贺,有爵位都得进宫。 他得去宫门口等着,要是桐桐出来了,一定会想办法给他送消息的。 却没想到还没有出门呢,迎面就见阴伯方怒气冲冲的回来了,见了自己面色缓和,塞了一摞子银票,“出去玩去。想花多少银子都行。乖!” 然后直奔书房去了。 他把银票收了,延后了点时间才跟了过去。还没有走近书房,就听到阴伯方的怒吼声:“……宁肯站着死,不肯跪着生。谁要他死?谁要他生了?谁又叫他跪了?!小小年纪,倒是好沉的心机!他是有骨气,有气节的好太孙!两句话说的那些狗屁清流们哭的痛哭流涕,什么君辱臣死,一个个的恨不能一头碰死在大殿上……死就死吧!一个个的都冲着老夫来了!老夫把持朝政?老夫任人唯亲?老夫纵容属下贪腐无度……却一个个不想想,这穷家难当,想要叫圣上满意,还得叫下面不闹腾。这里面得有多难!上面的得顾着,下面的得哄着。中间夹着的,都是受罪的!他们受罪了!真当老夫就是享福呢!拿不出钱赎人是老夫的错,发不了兵打不了仗还是老夫的错?可老夫是能拦着不叫圣人修建宫殿,还是能挡着圣人为那个女人修珍宝楼……” 四爷的脑子里,把他抱怨的这些话全都摒弃掉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太孙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像桐桐? 桐桐=太孙? 太孙:男。 等量代换: 桐桐:男。 证明过程捋了好几遍——没毛病! 可这个结果却不对!错的大了去了! 他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错了错了!肯定是错了!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可这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1149.鸾凤来仪(3)四合一 鸾凤来仪(3) 立政殿在新年头一天, 就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 据说两拨大臣在大殿上险些大打出手,圣上是雷霆震怒。 也因此,今儿的朝贺是早早就散了的。 坤德殿里,皇后端坐在上首, 唇角带着笑意。已经有了年岁的脸上,也已经有了风霜之色。太子妃的心思却全在空着的贵妃位子上。今儿贵妃也没有来。 之前还笑语嫣嫣的皇后,离坐更衣回来,就已不见了笑意。 看向神游的太子妃, 皱眉问了一句:“太孙捎了信儿回来, 怎么不言语一声?” 整个大殿都为之一惊, 神色各异的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愣了一下,忙起身欠身:“母后赎罪……儿臣知道的也不详尽,不敢贸然禀明母后……” 皇后皱眉:“你是太子妃, 太孙的生身之母。若你都不尽心,他还能依靠何人?可怜见的, 竟能说出‘宁肯站着生, 不肯跪着死’的话。还不知道在北康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言语间已有哽咽之意。 顿时,大殿里就满是抽噎之声。 边上一宫装少妇忙离坐跪坐在皇后脚边, “母后说的是,太孙的遭遇着实是……我们王爷每每想起,不免长吁短叹。总说只要父皇准了,他就带着大军去把太孙给迎回来。先不说君臣名分……就只论伦理亲情, 我们这做叔叔婶婶的, 又如何不心疼?更别说母后, 嫡亲的孙子,自是心肝肉儿一般……” 皇后的眼圈就红了:“是呢!你们不是有些那狠了心肠的……” 婆媳俩一坐一站,陪着流泪,大殿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都拿着帕子捂眼睛,好不伤痛的样子。 太子妃看着跪着的武安王妃上官氏,手里的帕子攥的紧紧的。指甲把手心掐的鲜血直流,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一般,“谁家的孩子不是亲的?谁家的爹妈不疼孩子?百日稚子是儿媳这个当母亲的亲手送出去的。儿媳不能抱怨,也不敢抱怨。更不敢心存怨怼。太子殿下总说,父皇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也不是只有太孙一个孙子。这天下万民皆为父皇子民。父皇疼太孙的心,又怎会比母后少?但到底是舍了嫡亲血脉,为的也不过是治下的万千百姓。” 皇后捏着帕子的手瞬间就顿住了。 陈氏这么说,好似她之前说的狠心之人,是指代圣上一般。 武安王妃扭脸:“皇嫂所言极是,母妃可不正是说那些狠了心肠造谣生事的……比起心痛,他们哪里及得上咱们这些血脉至亲……” 把太子妃的话又给兜回来了。 皇后点头:“说的很是。”她仰起脸来,对着下面那些命妇道:“回家去也劝劝家里的夫君儿子,咱们女人家不是要管外面的事……就是拉拉家常,说说心里的话……这谁家要是出了这事,谁家不急?谁能急过嫡亲祖父母、父母?不要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吵嚷!皇上是比咱们都更焦心的。” 太子妃跟着众多命妇一起,起身听训,“谨领旨!” 今儿朝堂出了这事,皇后也没有多留命妇,这就叫散了。 太子妃没有一丝要留下来的意思,跟着命妇们一起退了出去。 等大殿里就剩下皇后和武安王妃婆媳二人了,皇后才将一边的玉瓶抬手拂了下去,“这就是陈家的教养!” 对太子妃非常不满的样子。 武安王妃是皇后的亲侄女,两人为婆媳,也为姑侄。感情上,自是更亲厚一些。 这会子没有外人,王妃就从边上的丫头手里接了茶,用手试了试茶杯的温度,才递过去:“姑妈别气了。皇嫂也不是只如今才这样。当年……我们王爷去皇觉寺祈福……皇嫂就一直疑心我们王爷是心里藏了奸的,又觉得太孙受苦受难,都是替我们受过。其实母后……是一直替我们王爷受过呢!” 皇后闭了闭眼睛,“罢了!罢了!都是孽障!都是孽障!”她摆摆手,“你也回去吧。最近不用进宫了……” “母后!”武安王妃赶紧跪下:“母后您这是……儿臣惶恐。” 边上扶着皇后胳膊的老嬷嬷才道:“王妃安心,娘娘该礼佛了。这往后的半个月,娘娘要闭关……” 武安王妃看着皇后的身影消失,才敢起来。 伺候的丫头进来接,低声禀报:“太子妃娘娘去了宸旭宫了。” 武安王妃低低的‘嗯’了一声,才提着裙摆慢慢的走出去。 “宸旭宫?”皇后听了下面的禀报,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就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来。她缓缓的跪在蒲团上,“本宫这个儿媳妇啊……” 老嬷嬷就道:“您啊,该擅自保养才是。享享清福,不比什么都强……” “清福?”皇后摇头,“生了三个孽障,哪里还有清福能享?一个两个的都是不叫人省心的。”说着,就扭脸,“小秋啊,把长宁的信给我翻出来,我再瞧瞧……” 如今敢喊老嬷嬷为‘小秋’的,也就老嬷嬷了。 她在宫里,少有的几个人称呼她为秋嬷嬷,更多的则是称呼她为老嬷嬷。 主子发话了,她从佛龛下面将信找出来:“公主殿下……想来是心疼太孙……” 皇后把信贴在胸口:“这孽障,这一走就是十余年。十余年了,狠了心的,之前一封信都没捎回来过,哪怕是个口信。如今为了太孙,倒是想起我这当娘的了……” 秋嬷嬷眼睛有些湿润,不敢哭出声:“公主殿下终是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明白什么!”皇后呜咽出声:“她又能明白什么!变故骤生之下,我又该如何!又能如何!平章病在床榻之上,哪怕贵为太子,可这生死却由着老天来定。皇上要叫我的长宁去和亲,我能说什么?能说不去!?平章长跪勤政殿外……是!那时候是事情紧急。可再紧急,也要想着圣心如何……得想想皇上见他那样行事会怎么看……一味的埋头做事,结果呢?满朝的大臣倒是都说太子是好太子。他这个太子是好了,那倒是衬托的谁不好呢?他这个当儿子的,就差没指着他老子的鼻子骂昏君了!” 秋嬷嬷吓的赶紧道:“我的主子啊,您倒是小声些。这要是传出个一句半句的……” 皇后冷笑,“他还能耐我何?”说着,严厉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才又看了看手里的信接着刚才的话题道:“……那时候我是胆颤心惊,怕平章他被他皇上开口就给废了!长宁和亲,不能拦着。得叫皇上把心里的那口气给出了……拿长宁换了他那孽障的安康。可到头来了,他怨我只给平泽送个消息说要派质子的事,就不知道跟他说一声。把太孙为质子的事,全怨怪在我这个当母亲的身上。还有长宁这孽障,她就不想想,那个情况下,叫平泽跟去为质子,就剩下我这个老母亲,剩下东宫里那个躺着下不了床的太子,剩下这两府里的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外面的事,我能交给谁去!三个儿女啊,哪个不是心头肉!我们在朝里稳了,她在外面才能稳。这狠心的孽障啊!恨了我这个当娘的十余年啊!不是用的到我这个当娘的,只怕到我死的那天,她都不会捎信回来……” “娘娘!”秋嬷嬷跪在皇后的身边,抚着她的脊背,“娘娘,保重身体啊。公主殿下还得靠着您。太子殿下还得您护着……王爷到底是年轻几岁,这几年又太过的顺风顺水,还得您时刻的敲打。您好好的,这宫里您就是主人,殿下们回来,这儿才是家。要不然……宸旭宫那位还不定如何呢?娘娘,别管孩子长到多大,这有娘跟没娘还是不一样的。只要娘娘在一天,在世上就多一个真心实意疼殿下们的人……” 皇后擦了眼泪,深吸了几口气,把眼泪憋回去,将有点捏皱的信纸重新折叠好,递给秋嬷嬷:“长宁的意思,你可看懂了?” 秋嬷嬷点头:“懂了!殿下的意思,还是希望——和。” 皇后闭了闭眼睛:“我以为平泽吵着要战,平章肯定是要和的。却没想到,平章会把梧儿的信函当朝拿出来……更是没想到我这个孙儿……会是如此有决断的一个人。这一点,倒是跟他老子如出一辙。” “不过从太子妃今儿的样子看,她肯定还是盼着平平安安的先把太孙接回来。这跟公主殿下的目标倒是一致的。”秋嬷嬷低声道,“看来太子妃是想走宸旭宫的路子……” 皇后转着手里的佛珠,“那就叫她走。只要能走通,走谁的路子无所谓!她为了她儿子,我为了我闺女。真打起来,长宁如何自处?只要开战了,不管输赢,她都只有死路一条的。当初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可如今,我倒是盼着这一天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说着,就猛的睁开眼睛,“传话下去,武安王府里不管是谁进宫,都不见!至于太子妃那里……暗地里护着,只要她能说通宸旭宫……就随她去吧……” 秋嬷嬷应了一声,慢慢的退了出去。 慢慢的,佛堂里就只剩下敲打木鱼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好似跟以往并没有不同。 宸旭宫里,太子妃正对着一位一身素雅的宫装美人儿见礼。 这美人儿只受了半礼:“没有外人,不用如此多礼。再说,你我也不是外人。” 太子妃这才直起身,看着脂粉不施,浑身素雅到了极致的女人,没错!很难想象,她就是宠妃华映雪。 两人分宾主坐下,太子妃才道:“今儿来,是给娘娘拜个年……”说着,就从陈嬷嬷手里接过匣子:“这是臣妾的一点心意,请娘娘不要嫌弃。” 看着这个老匣子,华贵妃就叹气:“是陈家伯母陪嫁给你的那一对‘雪里红梅’吧?你也真是!刚接到前朝传来的消息,我就想着你肯定会来。果不然,还真就来了。这对镯子,你以前可没少在我面前炫耀,如今却拿出来给我……再倒退二十年,你不给我我会从你手里抢,但现在咱们都不是孩子了……再说,哪怕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想办法找你。也正有事要求到你头上。” 太子妃仰起脸:“娘娘有何吩咐?” “听说太孙主战,太子当朝拿出信件,意思也十分明确。但是,他们男儿家,哪里知道女儿家的苦楚。若是真开了战……长宁又该如何?”华贵妃垂下头,“咱们两个,陪了长宁整整八年……可这八年的时间如何能作假?说是陪读,可实际上,情同姐妹。是我……对不住长宁,也对不住你……更对不住……” “娘娘!”太子妃蹭一下站起来,“过去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往事已矣……既然娘娘也是不希望再起战端生灵涂炭……那圣上那里……还需娘娘多说几句劝言……想来娘娘之前所言的相求之事,也是希望臣妾回去多劝太子……” 华贵妃点头:“你我打小一处长大,到什么时候,这份默契都在……其实,不管朝里的诸位大人如何去吵,最后要看的还是圣意。只要圣意坚决,太子不再坚持主战,战端无论如何是起不了的。” “那就仰仗娘娘了。”说着,就起身告辞。 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装着镯子的匣子。 大宫女牡丹将匣子捧起来,“娘娘,这该如何?” 华贵妃伸手接过来,叹了一口气:“你下去吧,不要叫人来打搅。”说着,才拿着匣子进了内殿。 内殿里,榻上躺着个年约半百的老人,头发已经半灰半白了,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睛:“打发了?” “看您说的,如今难得的有个人能来陪我说两句话。”她把手里的匣子递过去,“您瞧瞧,是太子妃送我的。我替她保管好。等到太孙成亲的时候,我将这东西给太孙妃,您说好不好?” 平宣帝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你啊!心善这毛病是改不了了。” 他伸手把玩着莹白如雪的一双纤纤玉手:“阴伯方那里……你不是还欠着人情的吗?回头你打发人给他送信去,就说你劝朕了,朕已经有些动摇了。” 华贵妃浑身僵了一下:“非得叫我的人去传信吗?我的人你随便指使便是,人可以借给你用,但我自己……死都不会去吩咐。”说着,就扭了身子,脸朝另外一边,手紧紧的攥着衣摆,眼泪好像随时要掉下来一般。 “你看你看!”平宣帝摇她,“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还哭了?” “阴家的事……你以后不用告知我……”她蹭一下站起来,“你老这样,是想如何?要不,再把我送回阴家算了!” “怎么还真恼了?”平宣帝坐起来一把把人拉住,“到底是咱们对不起阴家在前……” “你还说!”华贵妃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万般罪孽都是妾的罪孽。将来下了十八层地狱,该受什么惩罚……” “好了!”平宣帝抱她,“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我是老了,你却还在盛年……”他附在她的耳边,“夜里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华贵妃涨红着一张脸拍打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不过恼完了才又道:“您到底要如何?我之前跟太子妃说的,您该是听见了。才不管你们男人家是要战还是要和呢。你们总是有你们的大道理。可长宁……她该如何自处?太孙固然是有气节,可是,长宁这些年一直没自己的孩子,待他想来不比亲生子差。可如今,他倒是成全了好名声,却置长宁于何地?” 平宣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子肖父!也不出奇!” 华贵妃笑了笑就转移了话题,“大年下的,别坏了兴致。今儿想吃什么?叫人去做……” 四爷今儿没有出去,反而是留在阴家书房的内室里,美其名曰:看书。 其实哪里是看书,这里是获得消息最好的途径。 一个上午,一拨人接着一拨人的往府里跑,名义上是拜年,可实际上呢,说的就是眼下的朝局。 这个说:太师啊,咱们的难处皇上不知道,可您知道。户部如今还欠着外面票号的银子,属下如今是过年都不敢回家,在一处小院落脚呢。家里都被债主围了。 那个说:圣上只问极乐宫还需多久才能竣工?可这要钱没钱,要物没物的,拿什么盖啊?盖草房呢? 边上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你们也是该得的。也该好好的管管工部下面那些人呢。不知道你们算过账没有。一个好的松木从南边运来,到盖到屋顶上,成本就在三万。这一层的盘剥,过手的就没有干净的。二十两银子够一个小家富足的过上一年,三两银子就够一个小家在一年内不饿肚子的活着。可这光是一根木头就耗费三万。三万啊!够一万户百姓活一年的。 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但事还不得不办。 不说迎回太孙的事,清流就会跟闻着腥味的狗似的,死咬着这一点不放。 “迎是得迎的。”阴伯方摆摆手,压下下面的吵吵嚷嚷,“迎回太孙,本就是身为人臣子的本分……” “是!太师您老人家说的对。但这要战,必然是粮草先行。为难的还是咱们。您应该跟内阁的几位大人们谈谈,和,咱还有个缓缓的余地。战,就是累死了,只怕到最后还落了个办事不利的下场。” 这倒是实在话。 书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四爷将书放在一边,他们这是想用缓兵之计。和,就得谈。谈,就未必一次能谈好。两地相隔远,光是来往一趟,就得三个月。这中间还有谈判的过程,谈一次耗费上半年……那这要是第一谈不成,这一年就晃悠过去了。再加上北边苦寒之地,有四五个月是不放便赶路的。想急你都急不来。今年谈不成,来年才能接着谈。三番五次,五次三番,三五年推脱过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有了这个缓冲,谁都能松一口气。 阴伯方捋着胡子,“今儿先散了,明儿老夫先进宫探探圣上的口风。” 这有什么好探的,除此之外,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 对此,他不再好奇。 而是从内室的侧门出去,直接就出了府。今儿这到处谈论的都是太孙的事,市井之中未必就没有更多的消息。 找了一家热闹的茶馆,大年初一,出来的人也不少。有好些都是下人的打扮,该是替主家打听消息的。 “……太子主战,这是要置太孙于死地啊!如何下的了这个决心的?” “死了这个,还有那个。太孙嘛,这个儿子能当,那个儿子也能当。谁当不是当,对不对?” “也是!说起来临安郡王才是长子。” “这话犯忌讳,都闭嘴吧。”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太子妃,未尝就没有心理准备。听说了吗?东宫养着陈家的姑娘,如珠如宝……陈家也是大户人家,陈老大人为三公之一,家里的孙女养不起吗?为啥养在东宫?还不是留着给临安郡王的!” “要这么说,还真是……要不然,没道理嘛。” 四爷的眉头微微一挑,觉得这东宫的事,还真是有些意思了。 他起身,从店里直接包了几斤点心,起身往东宫去。 东宫不是建在皇宫里的,是距离皇宫两里之外的单独的宫殿群。太子是单独建府的。 去太子宫,未必一定得拜见太子。这回,他直接去侧门,叫跟着的小幺儿去侧门禀报:“就说给洛神医拜年,给行个方便。”说着,给递了几个金豆子过去。 钱财开路,找的又是洛神医,很快的就被引进去了。 洛神医没想到竟是阴家的孩子,“你怎么来了?” “救命之恩,不敢忘。”四爷将点心递给洛神医,“一点心意。” 谁在乎一点点心? 不过是看中这一片赤诚罢了。 不用问都知道,来这里是他自己的意思。要是家里的安排,不会只叫带几包点心了事。 把人叫进来坐了,先说了几句闲话。大致都是些三句不离本行,嘱咐病人该要注意的事。随后,洛神医就说起阴成之:“你父亲,也着实不容易了。他乃谦谦君子……” 正说着话呢,外面就有说话之声。 洛神医示意四爷稍等:“……去去就来。” 在里面还恍惚能听到外面有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的声音:“……我们郡主叫问神医,表小姐的身体对饮食有没有什么禁忌。如今太子妃娘娘忙,把主持中馈的事,都交给我们郡主了。郡主也是战战兢兢……就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四爷皱眉,太子妃把中馈不可能交给庶女,那这话里的郡主,只能是永安郡主,也就是林玉桐了。可这林玉桐要是桐桐,来了都几个月了,身边的丫头说话怎么还是这个腔调。炫耀主持中馈的事,还不分对象和场合。这样的丫头搁在院子里洒扫没问题,出门办事万万是不会用的。 远在北康说话语气像极了桐桐的太孙……名叫林玉桐但只看用人就不是桐桐风格的永安郡主……还有那个据说是太子妃为了跟庶子加深关系而准备下的亲侄女陈家的小|姐。 怎么就感觉这么别扭呢。 因洛神医有事,他没有多呆。就告辞出来了。洛神医叫身边伺候的将他往出送。出府的路上,又听见刚才说话的那个丫头的声音,“……这客院住的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清楚叫我们郡主按什么规格准备嘛……商人?啥商人?商人还用费心的伺候?……太孙的人……哦!那我知道了……这两天我肯定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四爷朝客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吩咐身边的小幺:“叫人盯着……东宫客院出来的客人,爷等着见……” 所以,石万斗怎么也没有想到,出了东宫以后,第一个拦住自己的人,会是太师府的人。更没想到,会是阴家的小孙子。 “小公子。”他行礼之后才笑:“没想到是您。” 四爷指了指椅子:“你从北康回来?” 石万斗以为这家的孩子是被大人授意的,他太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得罪不起了。于是点头:“是!刚从北康回来。” “见到太孙了?”四爷好像是好奇一般,随意的问了一句。 “是!见到了!”石万斗笑,“也是有缘,太孙殿下,还专门问起过您。” 四爷端着杯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问起过自己? 石万斗看出这小公子感兴趣,就把林雨桐怎么问的,他是怎么答的,都说了个清楚。四爷一直没打断他,由着他说。石万斗就把这一路上的见闻,在北康都见了哪些人,干了哪些事,能说的都说了。 四爷就有了清晰的判断,不管是从太孙的问话还是从石万斗描述中听来的太孙的言谈举止,他很容易的就能知道,北康的那个才是桐桐。 怎么就成了太孙了呢? 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运气不好,换了性别了。第二,这个‘太孙’的身份有猫腻。 性别的事吧,他暂时不敢往深了想。因此,只能朝第二个结论上靠。 可要是太孙的身份真有猫腻,那问题就出在那个陈家的表小姐身上。 就算是想把侄女许配给庶子,可也没有把人家孩子养在府里的道理。 更何况,听石万斗的意思,‘太孙’在这之前,并没有跟东宫有过联系。 为什么? 哪怕是质子,到了年龄,要么就得要求在北康跟北康的皇子皇孙一起念书识字,要么就有权利要求给太孙派遣文武师傅,甚至包括常随和侍卫。 可惜,这位太孙并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就很奇怪了! 就是别人能如此忽略太孙,作为太子和太子妃也不会。为太孙争取权益,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巩固太子的地位。 再有,其实派遣质子是一把双刃剑。看似吃亏了,但是给和亲的公主一样,要是人安排的好,教育的好,那就是埋在北康的一颗棋子。或许别的他干不了,但他常年生活在那样一个地方,北康内部,谁跟谁是同党,谁跟谁有嫌隙。北康朝中有什么动向,都能听到一些的。太子和太孙,天然的纽带就能叫彼此信任。 可东宫却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好处看不见吗? 不是!除非是故意的。故意漠视太孙,那么北康谁还有会对一个连本国都忽略的太孙感兴趣。 如果这样的安排不是出于冷血的无动于衷,那就只能是一种保护。 如今真跟自己猜到的一样。那么东宫确实是有理由这么做的。去的是闺女,淡化就是保护了她。那地方野蛮的很,谁也不知道渐渐长大的姑娘会在那里遭遇什么。还有,那就是保护那个一直在护在暗处的真太孙。假太孙越是低调,越是没人记得,将来这个谎才好圆回来。 四爷起身,他得去一趟北康。桐桐在那边的处境并不好。 可怎么去呢? 不辞而别,自己跑去? 阴伯方能把靖国给翻过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即将派出的使团中谋一个小职位,跟去! 就这,只怕也不容易。刚发生了刺杀的事,想叫这位祖父撒手,还真是有点难度。 要说谁能说服阴伯方,只怕除了阴成之也没谁了。 这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很奇妙,阴伯方每次见了阴成之都暴跳如雷,口中呵骂不止,但从来拗不过阴成之,甚至从来没有想扭着来一样。 三十多的儿子了,其实也可以用‘娇惯’一词的。 阴成之如今在哪呢? 他在山上煮雪烹茶呢。 宽胖广袖,白衣胜雪。披散着头发,一边是棋盘,一边是瑶琴。两个小幺儿在一边添火,这日子叫人看了,不免就多出几分羡慕之意来。 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一青袍文士打扮的男子,远远的看着他就笑:“你倒是会过日子。” 阴成之回头,看见来人就皱眉:“你怎么来了?” “瞧瞧,跟我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青袍文士面色有些青白,脸颊上些许不正常的红晕。 阴成之低声吩咐边上的小幺几句,不一时,亭子四周的帘子都放下来了。又接连添了三个火盆。大毛的毡毯铺上,手炉都备好。跟着就是滚滚的热茶。 青袍文士就笑道:“还不至于如此的不济事。” “在我面前逞什么强?”阴成之跪坐在他对面,“无事不登三宝殿,能找我找到这地方来,必是有难办的事,交给我办。” 青袍文士点头:“知我者,成之也。” “说吧。”阴成之一笑:“我这里还欠着你一条命呢。” 青袍文士摆手:“你再说这个,我可就不敢用你了。” 阴成之将茶推过去:“说吧。什么事?” 青袍文士抿嘴:“别人我信不过,我想叫你亲自跑一趟北康。” 阴成之皱眉:“你想叫我求我父亲,叫我做这一次使臣团的大使?” 青袍文士点头:“你我是可交托生死之人。我不希望我的郡主受到任何伤害……” 阴成之拿着杯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你在说什么?什么郡主?”说完才露出几分愕然来:“你是说……郡主!” 青袍文士垂下眼睑,缓缓的低头。 阴成之瞬间变脸:“林平章,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敢呢?” 不管为什么,事情已经这样了。 “拜托了!”一身青袍的男人站起来,郑重的对着阴成之一礼。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这一天,阴成之回来了。 元宵吃完,阴伯方就打发孙儿回去睡觉:“镇儿,早点睡觉。早早睡了,能长高。” 这是哄四五岁孩子的话,不是哄十四五岁的孩子的。 可府里的人都习惯了这种肉麻,四爷是习惯了几个月了,依旧没能习惯过来。 这边四爷还没起身呢,阴成之就摆手:“不急。我有事要说。” 正好,四爷也有事想说。 阴伯方却又吹胡子瞪眼睛:“有啥事?你又有啥事?啥事有我宝贝孙子睡觉重要?” “出使北康的使团人员应该是已经定下了吧。”阴成之就说:“我要去。把我的名字加上去,最好是大使,你知道的,我不爱受别人的管制……” 阴伯方的眉毛都立起来了:“你他娘的……你知道不知道人家背后都骂你老子我是奸臣……你他娘的开口说要如何就如何,太子都没你这么任性!老子有你这样的儿子……老子不当奸臣行吗?你个混账行子啊……那朝廷不是咱家的……你啥也不是,又不是官身……你说你要当官……老子就得叫你当官吗?你要是明儿想上天了,老子是不是还得把天上的神仙给你请下来……” 巴拉巴拉的,暴跳如雷不足以形容现在的阴伯方。 四爷正想着阴成之叫自己留下做什么,却没想到阴成之看过来,说了一句:“刚才看你的样子,也是有事要说吧。你先说你的事……” 他不会是想给自己安排事情吧。可这次北康自己是必须去的,四爷就说:“我也正想跟祖父说,我想去北康,跟着使团一起……” 阴伯方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什么玩意?” 阴成之端了茶:“您孙儿说他要去北康,你加进去吧,顺便弄个官职叫混着吧。副使怎么样?” 阴伯方举起手里的茶杯,看看位置,这边离宝贝孙子太近,万一瓷片崩到孙子身上怎么办?手跟着就转了方向,砸在离阴成之两步远的地方,连谪仙的衣袍角都没沾上,“你个孽子!” 阴成之直接起身:“父亲也早点安歇吧。儿子先不出府了,等着使团出发。” 四爷却再没等到阴成之再来找他说事,他确信,只怕阴成之要说的事,也是要带自己去北康的。 带自己去北康,又是为了什么呢? 府里的管家都能忙死:“要不小爷还是算了……只说身体还没好利索……要不然路上出个啥意外……” 阴伯方闭眼:“安排吧。那是他亲儿子。他都不在乎,老夫在乎什么?” 嘴上这么说,可是安排的东西,从物品到伺候的人,都是细细的从他手里过了一遍。临走的时候,又叮嘱道:“一路上跟着你父亲,千万别离开他的视线。你父亲虽说瞧着不靠谱……但其实,比起祖父来,还是他更靠谱些……” 很有意思的关系。 至于过去发生过什么,却都避而不谈。 他现在是没心思追究这些,相比而言,还是桐桐那边更重要。 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份使团的名单。 阴成之的声音就传过来了:“……这个使团的护卫统领,他的父亲曾是圣上的护卫,如今是禁卫军统领,为人还算是耿直……这个副使上官淳,皇后的侄儿,太子、长宁公主、武安王的亲表弟,是一只笑面虎,以礼相待便是了……这个东宫府少詹士……这个东宫府教授……这个是宗人府的经历官,他娶的是宫里李妃的妹妹,是三皇子林平康和静乐公主的姨夫……”名字一个一个的点过去,说完了才又嘴角勾起几分嘲讽的笑意:“你用心的看着……然后再用心的去区分一下,看看这里面多少是人多少是鬼……” 这个四爷只听阴成之一说这些人背后的身份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使团可算是什么人都有。心思各异,又各有目标。要真是只来看热闹的那倒是好了,估计热闹不会小。 但这心思各异的人都围绕着桐桐动心眼,这可就不好玩了。 四爷将名单放下:“看来父亲跟太子的交情不一般。” 咦? “你祖父都跟你说什么了?”阴成之收敛了笑意问了一句, 四爷点了点名单上的名字:“只有东宫府少詹事和教授,您没有多说一个字。还不够特殊吗?在您的意识里,这两个人是不需要戒备的,而其他人,是都需要提防的人。甚至包括这个上官淳,太后的侄儿,是太子的表弟,但也是武安王的表弟。您想说,他是武安王的人……” 阴成之上下打量了四爷一点,慢慢的点点头:“行!一肚子心眼,偏偏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脸。阴家的祖坟果然有问题,出了你祖父一个老混蛋……但愿之后,不会出一个小混蛋来。不过,混蛋到你祖父那德行,就到头了吧。奸臣奸成他那样了,你还能超过他?” 这话说的!叫四爷心里分外复杂。 驾车的是老混蛋给安排的护卫,此时心里不免腹诽,一个老混蛋,一个小混蛋。剩下这个把亲老子骂成混蛋的混蛋,又能是啥好人? 果然,还是阴家的祖坟有问题。 四爷跳过这个关于混蛋的话题,只问:“到北康需要多久。” “若是遇到好天气,一个月也就到了。”林厚志跟林雨桐说使团的事,“要是遇到天公不作美,三五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春天了,冰雪消融了。草也冒出芽儿了。一眼望去,倒也处处都是好景致。 林雨桐袖手站在河边,“师傅你忙去吧。我再转转……要是钓到鱼,给姑姑送去……” 林厚志面色有些复杂:“等殿下回去以后,还不定会遇到什么……以后,老奴就不能陪着殿下了……殿下遇事要多想想,除了自己,大概谁也靠不上……” 林雨桐扭脸:“师傅,使团还在路上。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您如何肯定,此次的事情就一定能成了。可汗可不是那么好说动的人。尤其是姑姑的枕边风,只怕并不好用。” 林厚志的神色就有些闪躲:“这个殿下无须知道。只要记得,这北康还有惦记你的亲人,公主殿下就再无憾事了……” 林雨桐的神色慢慢的严肃起来,深深的看了林厚志两眼。 林厚志却低下头慢慢的朝后退去,然后转过身,迅速的离开了。 林雨桐站在河边,问身后紧着的林谅:“你听到了什么消息了吗?” 林谅摇头:“母亲不允许我们过去牙帐了。” 林雨桐轻轻的咬着嘴唇:“这么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可真不好……” 没心情钓鱼,回到帐篷,远远看见林恕跟一个小姑娘在说话。 林恕远远的看见林雨桐回来就招手,等到了近前才笑:“殿下您看,这是媚娘叫人送来的春饼。说是她们自己做的。” 林雨桐看了眼边上的站着的小姑娘,她身上穿的破旧,脸上也黑黑的,但脖子和手却白皙。显然,是故意把自己涂黑的。 在自己面前,始终规矩的站着,头也不抬一下。 林雨桐就笑:“替我谢谢她们。另外,你告诉媚娘,就说我说的,要是她觉得,你住在酒坊不方便,可以考虑叫你过来。跟林恕做个伴儿。” 这姑娘脚上是一双半旧的绣花鞋,这在草原上是特别少见的。 十来岁的小姑娘,被这些女人小心的呵护着。可那地方太脏了。媚娘不止一次的打发过这小姑娘来送东西。之前她都只是听林恕说的,没见到人。如今见到了,就明白媚娘是什么意思了。 她是想给这孩子找个干净点的地方。 这小姑娘一下子就抬起头来,扑闪着眼睛看林雨桐,见她眼里只有温和和怜悯,并没有厌恶,她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扑通跪下,咚咚咚就磕头:“见过主子。” “起来吧。”林雨桐伸手把她扶起来:“叫什么名字?” “请主子赐名。”她又跪下,“奴婢感激不尽。” “你之前叫什么,之后还叫什么?”林雨桐接了春卷,“叫林谅带你回去,取你的东西……直接搬过来住吧。” “奴婢叫丑丫头。”她又跪下,“丑丫头见过主子。” 林雨桐叫林谅带着丑丫头回酒坊,媚娘做的春卷不错,薄薄的一层煎饼卷着清炒过的野菜,倒也有几分风味。 才吃完,却没想到媚娘带着丑丫头又回来了。 媚娘深深的跪下去:“谢殿下给这孩子一个安身的地方。” “谢什么,这段时间还得谢你照顾我呢。”林雨桐叫两人起来,然后问媚娘:“这丫头看着机灵,你教的不错。” “这丫头脑子可灵了,比账房先生算的都好。”媚娘赶紧拉着丑丫头夸。 林雨桐挑眉,“是吗?那这可太好了。这样吧,也别叫丑丫头了,叫林筹吧。筹谋的那个筹,算筹的那个筹……” 名字还罢了,关键是这个姓氏,这可是赐了皇家姓的。 媚娘拍了臭丫头一下:“还不谢谢殿下。” “谢什么,跟着我也未必就好。”林雨桐叹了一声:“我也是泥菩萨过江,不过是有我在一天,保你们一天就是了。” 她也不问为什么丑丫头不直接塞给石万斗叫他带回中原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现在不重要。她现在急需的是渠道,一个消息渠道。 媚娘见林雨桐那么说,就赶紧笑:“殿下多虑了,此次的事,是必成的。” 这是什么缘故? 见林雨桐疑惑,媚娘凑过去,在林雨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而林雨桐瞬间就变了脸色:要真是这样,那自己还真就不能这么离开。不闹出点动静,不给挣扎着的长宁挣出一条路来,她就不是她了…… 1150.鸾凤来仪(4)四合一 鸾凤来仪(4) 长宁坐在榻上, 对闯进来的林雨桐瞪了一眼:“什么事, 这么着急?” 林雨桐看了几个伺候的一眼,就道:“春光正好,想请姑姑出门踏青。” 踏青? 长宁狐疑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都是可信之人。” “我没回过中原,不知道什么叫做高屋大房,但那样的房子, 依旧有了‘隔墙有耳’这个词儿……”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没说完的话就是:何况是这小小的一个帐篷。 长宁上下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是话里有话了。 隔墙有耳吗? 那件事被她知道了? 长宁站起身来, 换了一件利落的骑马装,这才跟着林雨桐出门。林厚志看了林雨桐一眼, 牵来两匹马。 翻身上马,朝营地往缓缓而行。 直到河边, 看着马儿饮水,长宁才问:“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林雨桐扶了长宁去一边坐了, “问题是连我都知道了。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 机事不密则成害。姑姑, 补救吧。” 长宁抬起眼睛:“听说你收了个小女奴。” 这是猜到消息的来源跟媚娘有关了。 长宁轻笑一声:“她怎么跟你说的?说我跟巴根密谈过?” 林雨桐眯眼,静静的看着她:“去年秋猎,毕兰可汗在围场受伤, 真的伤的只是胳膊?” 长宁刷一下就睁开眼:“那是自然。大汗伤的自然只是胳膊。” “要伤的只是胳膊……”林雨桐轻笑一声:“以姑姑的做事风格, 在我因为阿尔斯楞差点丢了性命以后, 为什么没有丝毫追究?你甚至想淡化此事。真的只是不愿意把靖国的使团牵扯进来, 不愿意叫北康知道靖国有人不想叫我这个皇太孙回去?隐瞒这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咬着阿尔斯楞不放手,然后顺便从其中获取利益。如此好的机会,您却只叫我‘到此为止’。事实上,事情哪里是到此为止,去年的秋猎,才是事情的开始!” 因为在秋猎之前,在这个原身遭受刺杀之前,她激烈的请求过长宁公主,她想回靖国,十三岁的姑娘来了月事,身份只怕不好掩盖了。一旦不小心被揭穿了,会遭遇什么不得而知的,但这于两国之间,对靖国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跟牧仁、跟阿尔斯楞他们去围猎,没有带任何护卫,恰巧,连林谅都被绊住了。您是故意给阿尔斯楞制造的机会,您知道他不敢杀我,我也顶多就是受些皮肉之苦。您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已经离开的使团只是假装离开,会在这中间插了一手险些要了我的性命。我无意问您可汗受伤一事中,您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长宁呵斥一声:“闭嘴吧!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你个没良心的……围猎开始了,我才知道有事要发生……我们姑侄成了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说了一半,她猛然醒悟过来,然后看向林雨桐,只见她似笑非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由的气道:“你诈我?!” 不这么逼迫,你就不肯说真相。不是吗? “姑姑!”林雨桐伸出手拉她,“以前都是你为我遮风挡雨,如今我也大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我现在还不能说一定能给您遮风挡雨,但至少咱们能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 不! 不需要相依为命! “我的命已然是这样了。再不会叫你重复我的命运。”长宁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咱们姑侄两条命,总能挣出一条来……” 不是这样的! 林雨桐攥紧长宁的手:“姑姑,你听我说。到了如今,至少你得叫我知道都发生了什么。至少……至少能保证……下次再遇到突发状况,我心里有底……” 长宁蓦地一笑:“祸兮福所倚,看来上次的事,给了你教训了。不再天真,知道动脑子了……”她挣开林雨桐的手,转身缓缓的往前走,“去年秋猎围场,大王子巴根突然醉汹汹的闯入我的营帐,看起来像是意图非礼我。当时的状况太突然,我正在沐浴……突然被人强行闯入……惊慌之下,喜乐只顾着高声喊人,添福正叫了林恕过来,嘱咐他小心的跟着你,要注意些什么……听到喊声,两人就冲了进来,双方起了冲突……所有人都知道,巴根喝醉了,误闯了营帐……这样的事,我若不喊冤,屎盆子就得扣到我的头上,明儿就敢说我色诱大王子……这个锅我背不起……巴根的随从跟添福几个人相互争吵了起来,一副不想承担责任的样子。惊动了汗王,汗王当时已经准备行猎,怎会因为这件事而错过时辰?哪怕是大王子醉醺醺的上不得马,也不会稍作延后,等一等他。更何况是我。我们就这么被困住了。当时所有的心思都是想办法先叫林谅或是林厚志出去,给你捎个消息,告诉你这边的状况,省的你不见我们担心……可等林恕能出去了……就听到一个消息,汗王遇刺了。虽然只是皮肉伤,但是确实是被箭簇射伤了。谁……有刺杀的嫌疑?” 她扭脸问林雨桐:“是二王子庆格?三王子阿木尔?四王子阿拉坦仓?” “不!都不是!”林雨桐明白她的意思了,“您怀疑是‘醉汹汹’的巴根,他故意制造了事端。虽然刺杀与主谋在场不在场无关,但是一个意图刺杀君父的人,是不可能有闲情逸致喝酒还喝醉了以至于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是糊涂的闯了大汗妃嫔的营帐。他的嫌疑自然就会被排除。可姑姑是事情的亲历者,大王子有没有真的喝醉了,您想来是看出来了。如果真知识佯醉,那就恰恰说明,他跟此次的刺杀事件一定有关,至少是一个知情者……要不然,不会这么急于撇清关系。” 长宁意外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眼里这才有了笑意:“我意识到,我在其中不过是别人选中的一个道具。身后有部族的妃嫔,巴根不敢放肆。一些出身卑贱的小女奴,别说是闯了营帐,就是喝醉了临幸了,汗王都不会过问一句。只有我,我的身份表面光鲜亮丽,中原人又一向是视贞洁比性命更重要,这事出了必然会闹。而同样的,这种表面的光鲜亮丽,巴根并不惧怕。他知道这事就算出了,汗王口上会责罚,给明面上有个好看的说法,但未必会往心里去。如此,他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汗王遇刺了,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王城里一片混乱。我这种身份,这种时候是不允许接近汗王的,但又不能远离。只能守在牙帐的边上。而这时候,林厚志才发现,你不见了踪影,同时失踪的还有找你的去的林恕。林恕学的一手相马的好本事,是他追着马蹄印,将你从山脚下找回来的。同时还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上山的路上,除了马蹄印,还有一些脚印。他说,那些脚印不属于北康人的……因为北康人所穿的皮毛靴子是不会留下那样的印记的……林厚志给你处理了伤,就跟着他重回了一趟事发地,他说,那鞋印是靖国军中制式……” 林雨桐露出几分恍然了:“您叫我到此为止,不许再说刺杀的事除了阿尔斯楞还别有隐情。不光是因为怕暴露靖国朝廷内部的种种弊端,更是在害怕,害怕有人将汗王遇刺的事,跟靖国的使团联系起来……” 长宁闭上眼睛:“到那时,争端再起,咱们两个原本就是牺牲品,死也就死了……可靖国半点准备都没有,到那时战火再起,生灵涂炭……因此,我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天大的委屈也得往肚子里咽。” 怪得不长宁提起上官淳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他们存了私念,一心想要自己的性命,又怎么会把长宁放在如此一个进退维谷,如履薄冰的地步? “你就是伤的再重,我也得轻描淡写。哪怕真就这么死了……咬牙也得说是意外……”长宁冷哼,“我还得防着,万一查到巴根身上,巴根一推六二五,万一推到咱们身上怎办?咱们推测巴根的那些,巴根同样的也可以反推回来。说我色诱了他,说你的受伤也是故意为之……也是为了避嫌……毕竟,上官淳那蠢货,滞留在北康没回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汗王身上的伤口并不大,箭簇上当时就验了,是没有毒的,可是奇怪就奇怪在,汗王身上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每次靠近他,都能闻见浓重的药味……和腐肉的臭味……” 林雨桐挑眉:“刺杀并不是目的。毒……才是!” 长宁就笑:“药是十几个太医同时配置的,不可能在这个环节出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了?饭食?饮水?都不是!问题是出在包扎伤口的纱布上了。你猜,给汗王包扎伤口的人,是谁?” 林雨桐真不知道。要是消息灵通,她就不会想着通过诈长宁的方式叫她认同自己,从而说出实情的始末。 长宁却笑:“是二皇子的生母,一个女奴,如今是汗王的云姬。” 林雨桐皱眉:“她……是私仇?还是单纯的只想为儿子争汗位。” 长宁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中原的女人可是要比北康的女人有心计。有意思的事,我未曾去找她,她反倒来找我……” “她想如何?发现你知道她下|毒的事了?”林雨桐一时间之间还真有些摸不准这个女人的想法。 长宁挑眉:“应该没有。否则,就不会那么坦然的如同受害者一般来找我了。她说,汗王被刺的事,只能引到巴根身上。因为猎场上巴根避嫌了,所以,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其他的三位王子。可这三位王子中,汗王第一个下令查的便是二王子庆格……” 林雨桐就明白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庆格的母亲是靖国人,妻子是靖国人,出身导致了他哪怕贵为王子,汗位也与他无缘。” 因此,汗王觉得他有理由这么做。 长宁点头:“好事一定没有二王子的份,但凡有坏事,第一个会想到就是他。云姬认为,把巴根证死了,对她们和咱们都有好处。” 可这跟她暗地里给汗王下毒有什么直接关系? “是呢!这就是问题。只要有了刺杀的事,刺杀到什么程度根本不重要。只要证死了巴根,汗王一样不会留手,所以,她并没有对咱们说真话。况且,想解二王子的困境并不难,她每天都有机会下|毒,药稍微多一点,伤口溃烂的快一点,汗王的日子就不多了。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为什么那么费事?除非,她是有更大的图谋。比如,从汗王手里骗取信任。二王子想继承汗位,非老汗王选定,绝对没有继承汗位的可能。若她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骗取汗王的信任,那么,她来找我,这就是一个坑。她早在汗王那里下了眼药等着我往里撞呢。这就是一次试探!于是,我在汗王召见的时候,密报了云姬找我的事。并没有说发现他被下|毒,只说云姬觉得是巴根伤害了汗王,她想找我试探巴根。” 林雨桐的心一下子就落到实处:“那么说,姑姑跟巴根私下里见面,是汗王的授意。” 长宁点头:“汗王让我们接触,但该怎么接触,却咱们说了算。” “什么意思?”林雨桐的脸色蓦然一变,有点明白了。在汗王那里报备一声,合法的接触却找机会偷着干不合法的事:“您和他的交易是真的。我想想……你们会怎么谈……”她闭上眼,心里转的飞快:“一定是您承诺他取汗王的性命,他承诺您,送我离开……” 聪明! “只要查证汗王的伤口的愈合情况,他就很容易能相信我。”长宁‘呵’了一声,“使团前来……里面一定有你父亲派来的人……你想办法假死脱身……你父亲的人会秘密带你离开……这一路上,关口检查必然严密,用的到巴根的地方很多……他不会推脱的,他还等着把你安全送出去之后,我帮他出手要了汗王的命呢。” 林雨桐叹气,果然还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 这么做的风险是极大的。不管是云姬还是巴根,都有可能反咬一口。将所有的罪推到她身上。这条夹在三方的夹缝中的处境,她是压根就没想着脱困。 林雨桐摇头:“不行!这么干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长宁抿着嘴:“你一天大似一天,朝中的使团虽然来了,但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拖过一天算十天,拖过一年算一年。这全是权宜之计。他们能拖,他们能等,但咱们等不起。你父王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希望能安全的将你带回去。却从来不敢指望,回去的会是太孙。听姑姑一句话,只要回去,只要安全,只要有太平日子过。莫嫌弃不能给你身份。有时候,身份是桎梏。挣脱了它,你才真的自由了。就算是以太孙的身份回去,你又能如何?你母亲自作聪明,找了个‘表姑娘’来。如此,倒是叫你哥哥更安全了,可是,却也把你找回身份的路给堵死了。既然如此,他们会如何,与你何干?过你的自由日子去,其他的就由他们去吧。” “不是因为身份。身份就是个狗屁!”林雨桐看着长宁:“别人给的什么身份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给自己身上贴上的身份才是真的。跟丧家犬似的回去,隐姓埋名还得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姑姑,要真是这样,我哪里还有自由?人是自由了,可心却永远也自由不了。身上背着这么多因我而死的亡魂,我一生又能过的多痛快了?姑姑不怕死,难道我就怕死?咱连死都不怕,还怕冒死挣出一条活路来?可往前走的路不止一条……姑姑难道想把一辈子就耗在这草原上……” “什么意思?”长宁盯着林雨桐:“你想说什么?” 林雨桐蹲下,捡了枯草根,在河边的沙土地上迅速的画下了一副地图,虽不准确,但却大致能看的出来哪里是哪里,“……凉州,本就是靖国的土地。此地乃是南靖、北康、西海三国的交界处。地理位置险要。当年,要不是戚威判国,这里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三国的咽喉之地,进可攻退可守,又是三国贸易的汇聚点,繁华异常。姑姑,要是咱们自己把凉州拿下来……您就跟我一起回吧。我知道,您不想回京城。哪怕是为国立下了汗马功劳,那些所谓的道学也会有各种的理由攻讦……那就不回去了。您就在凉州吧。自由自在……好不好?” 异想天开! 可也叫人止不住的心生向往。 “你想怎么做?”长宁看她,表情像是哄孩子。 林雨桐在长宁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长宁面色一变:“你这是……” “除了您,我谁也信不过。”林雨桐的神色慢慢的严肃起来,“所以,使团来了,该如何还如何。不论跟谁,都不要提起半个字。” 可你连使团都不靠,又能依靠谁呢? “姑姑,这些年,您手里就没靠得住的人手?”林雨桐才不信。 长宁轻哼一声,起身要走,但到底说了一句:“找你师傅要去……” 其实,长宁自己的钱并不少。石万斗来了,谁也不见,就见了长宁。为什么?因为长宁能给他提供好的货源。 可挣的钱去哪了? 长宁的生活也并不奢侈。她这个太孙,其实也是寒酸的很。 在这地方,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钱攒的多了,就是催命符。长宁可不是笨蛋,钱多了没用,但是人心攒的足了,是有用的。 抱团才能取暖。 北康在靖国掳来的俘虏,不是西海人,就是南靖人。 长宁的钱,只怕用来收买人心了。一年两年不显眼,三年五年成效不大,但这么一做,就是十数年。别管是什么目的,时间会冲淡这些人对南靖朝廷乃至公主的怨怼,反而会加深这种彼此依靠的情分。 所以,长宁这样的身份,在北康,还总是能洞悉权利中心的秘密。 这跟她手里攥着一张不显山不漏水的关系网有密切的关系。 回去之后,林厚志问长宁:“真的由太孙这么闹吗?” 长宁慢慢的闭上眼睛:“两手准备吧。她说的也对,我们这些人为了她丧命了,她一辈子也会不安。如今叫她做吧。尽力了,假如还是没成,至少她心里能好过一些。怎么死不是死,与其窝囊的自裁而死,倒不如死的轰轰烈烈。至于‘太孙’,……叫影子带她走。看她现在那性子……在哪里都能过的好的……” 林雨桐不知道那边还给她准备了一条退路。就是知道了,也不过是感念这份心意。她想要的也不过是长宁的配合而已。 可光是说服她配合还不行,怎么能叫下面的人服自己这个一直窝窝囊囊的太孙而听从调遣呢? 两个字——立威! 怎么立威? 拿谁立威? 隔了一天,林雨桐在城外‘偶遇’了一帮子准备跑马的北康贵公子。 比如牧仁,再比如阿尔斯楞。 她一边给正在喝水的马刷毛,一边朝那边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 林恕低声道:“殿下,人太多,会吃亏的。再说,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怎么了? 这个时候惹事,才能保证无事。 一则,靖国的使团要来了。二则,毕兰可汗旧伤不愈,还有加重的迹象。此时,他一定是担心身体之余,更担心儿子们会趁他病要他命。三则…… 她神秘的笑了一下,没多做解释,只道:“又能报私仇,又能立威,又能在使团来之前,有个不怂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要不然使团里的那些的魑魅魍魉,自己还真就未必镇的住。 阿尔茨楞是个壮实的跟牛犊子似的壮小伙。十五岁的年纪得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头,身上的腱子肉一块一块的。 见了林雨桐,就勒住马:“这不是太孙殿下吗?怎么?都好了吗?” “都好了。”林雨桐专注的给马儿洗涮,“射箭之人,力道太小,只伤了皮肉。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被小女奴掏干净了身板……” 这话一出,跟在身后的那些少年哈哈哈的都笑了起来,取笑阿尔斯楞。 北康民风彪悍,男女野地里交合不是啥新鲜事。阿尔斯楞可能通晓男女之事不久,对这种事比较痴迷,随时就跟个发|情的公牛似的。走哪祸害到哪。遇见稍有几分姿色的女奴或是妇人,必是不会放过的,还常以此来炫耀。 年轻的少年,尊贵的身份,被一个平时只能欺负的对象奚落,岂能咽下这口气。一夹马肚子就冲了过来。 林雨桐瞬间跃上马,就朝王城跑。 后面阿尔斯楞紧追其后,手里的马鞭子好像随时都能抽打过来,却从永远差一点点。 本来对这么一个孩子,不想太计较。可这个孩子也不是一般的孩子,原身身上的鞭痕,大多是拜他所赐。有的,甚至是当众鞭打的。 一国太孙,被人当众鞭打。这种羞辱,不找回来,迟早都会是把柄。 那时候,别人可不管你当时有多艰难。 所以,今儿王城的人,就看见南靖的太孙催马在前,后面一群北康的少年骑马狂追。更有王孙手里执马鞭要抽打。 媚娘正在推搡一个要占他便宜的汉子,那人说:“你们的太孙都是如此,你还挣扎什么?” 南靖来的小商贩在做生意,有人要抢他的货,人家说:看看你们的太孙,被人跟猪牛羊一样的抽打,你还敢收我们的钱? 正在被牵来扯去当牲口一样贩卖的南靖奴隶,慢慢松开了紧攥着的手。 认命了! 一国的太孙都如此,还有什么可挣扎的?能挣扎的。 到了繁华的地方了,林雨桐猛的从马上跃下来,顺手拽着疾驰在马背上的阿尔斯楞跌下马。 围观的就惊呼一声。这一摔可不轻。 媚娘将愣住的人汉子推开,将手里的簪子又攥紧了。 小商贩本来要松开的手,又再次把货物抓紧了。 奴隶们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遍一遍喊着:打啊!上啊!弄死他! 林雨桐是不会弄死他的,弄死了,就玩不成了。 他窜起来,一脚踩在阿尔斯楞的脸上,手里的马鞭一下又一下的抽打过去。 阿尔斯楞哪里受过这个羞辱,拽着鞭子借力就跳起来,手朝林雨桐的肩膀抓了过来:“你找死……” 林雨桐不躲反迎过去,抓住对方的手腕,将整条胳膊一推一拽一扭,瞬间,就响起野兽一般的嚎叫声。 阿尔斯楞右胳膊跟面条似的垂下来,躺在一边打滚。 林雨桐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从左眼角斜着蔓延到右嘴角,又是一鞭子,用右嘴角斜着蔓延到左嘴角。脸上赫然一个血淋淋的大‘x’号。伤口的深度,保证再过五十年,伤痕都清晰如故。 手里的鞭子再度扬起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是牧仁。 “太孙,适可而止吧。”他看了看那群少年,手都摁到腰刀上了。他劝道:“再继续,就过分了。” 林雨桐甩开牧仁:“怎么?想群起而攻之?北康的勇士也不过如此。”她嗤的一笑,“当年要不是戚威,就凭你们,也想攻下靖国的城池?走了一次狗屎运,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 牧仁的脸色瞬间就难堪了起来,戚威是他的外公,“太孙殿下,这是对我不满了?” “不满又如何?”林雨桐斜了他一眼,“不愿意搭理你们,是不想做个恶客。可主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好啊!该亮兵刃的时候就亮兵刃,谁缩回去,谁是孬种?” 一群人追着一个人追打,说到哪里都不占理。 牧仁眯眼看林雨桐,这话是什么意思? 该亮兵刃的时候就亮兵刃,这只是说他自己,还是说南靖的态度。 他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重新走到那么一群少年中间,低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那些少年只催马就走,路过昏死在一边的阿尔斯楞,将人拽上马,直接就走了。 不过这次走的时候,人人都在马上做了个微微欠身的动作。 北康崇拜强者,只要是强者,是勇士,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他们都给予足够的尊重。 就比如,林雨桐此刻要自己的帐篷,所有人都朝两边站,自觉地给让出一条道儿来。 消息比人走的块,回到帐篷的时候,长宁已经在了。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练了这么一手?”长宁上下打量她,“是父亲暗地里给你派武师傅了?” “没有。”林雨桐指林厚志,“这就是我师傅,没教我武艺,却教了我不少岐黄之术。说透了就没什么出奇的了,有些穴位拿住了,他就是头牛,也能放倒。” 长宁看林厚志,像是要求证一般。 林厚志微微点头:“殿下在歧黄之术上,确实是有天赋。不过没想到,她会用到这上面……” 算是意外之喜吗? 长宁的眼里就多了几分笑意:“那你干你的事吧。我走了!” 想来已经有人给汗王告状了。 毕兰可汗今年四十有六,这在北康来说,已经算是老者了。他的胳膊上,原来只有比指甲盖大一点的伤口,如今却已经有半个巴掌大了。每天,都得用烧的火红的匕首,将腐烂的肉剜了,然后再敷上一次比一次多的药,包扎好。 想止疼,就得整个人都昏睡过去。 可一国的汗王:“帐篷外到处都是等着吃肉的狼……怎么能睡?怎么敢睡?” 正说着,外面传来几声秃鹫的叫声。 毕兰可汗躺在王帐中,指了指外面:“你听,它们也闻见了腐朽的味道……” 云姬细细的把伤口包扎好,手特别稳:“您不该这么想。您是汗王,是我们的神……” “神?”毕兰可汗一把推开云姬,看着她哪怕是当了祖母依旧很曼妙的身姿,“恨我吗?” “恨过!”云姬笑了笑,“可儿子都生了,孙子孙女都有了。在靖国,到了这个年岁上,还说这些矫情话的,人家该说为老不修了。” 毕兰可汗笑了一下,“你过来……” 云姬带着笑过去了,鼻尖好似还萦绕着那种腐臭的味道。 毕兰可汗低声问:“你说……长宁那个女人,可信吗?” 云姬垂下眼睑:“别的女人还能依仗部族,而我和她能依仗的不外乎大汗。” “大汗嘛!”毕兰可汗笑了,“能是我,也能是我的儿子。她跟巴根的年纪相仿,还能再陪伴一位汗王……我如同狼群里受伤了的老狼王,你说她……会不会在狼群中选下一任狼王呢?当年,她便是选中了我。那么你说,她下一任会选中谁呢?巴根?还是庆格?或者是阿木尔?阿拉坦仓还是一头狼崽儿,不会是他!阿木尔脾气太大,动不动就会对女人动鞭子,她不会喜欢。那就是巴根和庆格这两头成年的公狼……这个时候,她那个侄儿……一个如同羊羔一般的侄子,竟然把阿尔斯楞打成了重伤……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云姬垂下头:“羊羔是不可能吃的了狼崽的。除非狼崽愿意让羊羔吃了它。” “是呢!是呢!”毕兰可汗大笑,“就是这个道理!可笑,他们竟然还以为老狼病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个女人,一边跟自己告发云姬,一边骗取自己的信任,带着自己的授意去与巴根勾连。为此还不惜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说明她跟巴根私下的结交,并不愉快吗?可惜,聪明的太过,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云姬的嘴角隐晦的勾起:“您始终都是最英明的王。” 长宁过来求见的时候,毕兰可汗并没有见。出来的是云姬,她带着几分笑意:“长宁公主,汗王说,他知道了。狼崽子不相互撕咬,羊羔儿不相互顶撞,是长不大的。” 长宁深深的看了云姬两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林厚志就说:“老奴怎么看不懂太孙殿下的意思呢?” 长宁嘴角微微勾起,阿尔斯楞这次的打白挨了不说,还狠狠的推了他父王一把。 如今的可汗,估计是把目标定死在大王子巴根身上了。 林厚志想不明白:“这不是帮了云姬那个女人吗?” “帮了她又如何?”长宁的眼里溢满了笑意:“老狼王伤了,病了,就多疑了。先是大王子,再是三王子四王子,最后剩下的就只能是二王子。二王子温和,二王子受过儒家教导,二王子恪守孝道,于是,老狼王安心了。他是安心了,可这遍布草原的部族却不服气了。二王子登上汗位,将是北康分崩离析衰落的开始……” 她目光灼灼的看向林厚志:“你教导了一个好太孙出来。像是云姬那种女人算计的多寡从来不在她的眼里。她走的都是惶惶大道……以后她有什么吩咐,不用问我的意见,只管听吩咐就是了……” 阿尔斯楞被打成那样,结果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 牧仁不懂,问他的父王:“虽说阿尔斯楞过分了一些,但是他下手未免太狠。而且,又是在南靖的使团要来的这个节骨眼上。儿子很怀疑,他得到过某些暗示,觉得有所依仗,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 庆格摇头:“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南靖即便有什么决策,也不会告知一个身在敌营的质子。这种话,传信不行,口信更不行。真要是有什么决策,那也是见了面之后才能说的事。”他带着几分疑惑:“看来,长宁公主,并没有跟巴根走到一起……” 牧仁却打断了他父王的话:“要是两人用苦肉计故意制造有嫌隙的局呢。她一个别国公主,倒是不怕她什么……就怕她在祖父面前说出个什么来……据说祖父当年能继位,她是出了大力的。在祖父那里……” 庆格摇头:“信你祖母吧。她老人家的眼睛亮着呢。” 北康的王城在一片春意中暗潮涌动。林雨桐出门,总会在大街上遇到当街挑战或对赌的。都是少年人,大部分是看不懂这平静的后面那些暗潮的。一如既往的满大街晃悠。所谓的挑战对赌,也不过是摔跤。这种运动又不分场合,哪里都能开始。 一个月的时间不到,摔出了王城无敌手的名头。 白天,她在外面到处晃悠,看地形地势。晚上,林厚志会过来。 林雨桐有很多的事情要咨询他。 今儿要问的,就是那个云姬。 她没见过这个女人,“师傅可知道她的底细?” 林厚志摇头:“只知道是女奴,是但到底是抢来的,还是本来就出生在北康的女奴,这都说不清楚。不过,倒是听说过,她曾经是汗王的舞姬。只是生了二王子之后,就不再跳舞了。老奴也并未见过云姬起舞……” 舞姬? 那在北康出生就不大可能。应该是抢来了。 好人家的姑娘,如果不是刻意给宫里培养的,一般是不会叫家里的姑娘学跳舞的。哪怕是祭祀的舞,那也是有专人的。不会说从哪个勋贵大臣家中,叫人家的闺女出来跳舞。 那这出身,该是不高的。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了。”林雨桐就说:“这么一个有心眼的女人,你说,她怎么就不想着给二王子找个部族结盟,偏找了戚家这个降将家的女儿。如此一来,二王子始终都会是北康贵族中的异类,孤立无援。她图什么?戚家如今在凉州,可却不是主将。所辖兵马也有限。能给予二王子帮助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你去查查,看看这云姬和戚家是不是还存在别的关系,要不然,就真说不通了。” 而且,二王子至今只有戚氏一个女人,没有姬妾,连个女奴都没有。听宝音说,家里的女仆除了跟着她的,其他的都是上了年纪的。 当然了,真爱也说不准。 就只当自己是多心了。 林厚志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听出来的,她也不着急。到处转转,偶尔会跟个别的奴隶说说话。都只当是闲话呢。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四月的时候,草长莺飞。 绿的草,各色的花,铺排开来,如同一幅水墨画。她坐在高岗上,有点想四爷了。 正发呆呢,林恕低声道:“有人过来了……” 远处,数十骑飞奔而来,打头的那个脸上,是个脸上有个粉嫩的十字疤痕的小伙子。 不正是阿尔斯楞吗? 这次可真的只是单纯的偶遇。 孽缘啊! 阿尔斯楞攥紧手里的鞭子,边上的那日松一把将人的拉住了。 那日松是三王子的独子,他笑着朝林雨桐挥手:“太孙殿下要不要一起,听人说卡库湖边来了一群野马,头马咬死过十多个想套他的人,要不要一起去见识见识?” 阿尔斯楞瞪他:“你叫他干什么?” 那日松小声说:“咱们不能弄死他,头马还不能?” 阿尔斯楞这才笑了,扬声对林雨桐喊:“怎么?堂堂的太孙殿下不敢了?那天跟我比试,你又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林恕低声提醒林雨桐:“殿下,他们不安好心。” “可我想去看看那匹马。”林雨桐笑了一下,翻身上马,“告诉你个道理。打一次没打服,那就得打第二次。第二次还不服,就打第三次。打到他见了就得躲着走……要是还敢呲牙,就不要费力气了,打死了事……” 她扬鞭催马,很快汇入马队,朝卡库湖而去。 卡库湖西岸,长着一片灌木。此时灌木的阴凉之处,停着绵延了五里路的车队。 阴成之从马车上下来,伸了伸懒腰,吩咐跟着的侍卫,“吩咐下去,叫使团人等,在此地安营扎寨。梳洗换装。” 再往前走两个时辰,就是北康的王城了。 四爷跟着从车上下来,这一路走的,走走停停,不是这个拉肚子,就是那个头疼。竟是走了三个多月,才走到地方。在南靖境内还罢了,进了北康,一望无际的草原。武将还受得了,这些文臣,一个个的都受不住了。住帐篷吃干粮,想找个水源充足的地方洗漱都难。 如今好了,湖面如镜,可以整理衣冠了。 下面的将士搭帐篷的搭帐篷,挖坑埋灶的挖坑埋灶。正有下面的将士派人来问,是不是可以下湖洗漱一番的时候,远处的马蹄声顺风传来。 马儿急奔,震得大地震颤如捶儿敲鼓。 阴成之皱眉:“戒备!” 大人们被围在里面,外面将士围了一圈。 先是看见一群野马冲了过来,紧跟着,后面就是一群吆喝着的少年。 打头的,是两个少年,一个穿着亮眼的蓝袍子,不是中原的服饰,头上梳着好些小辫子。而另一个,一身玄色的骑马装,头发用木簪子攒着,不管是长相,还是衣着,都是中原的样子。 猛地,就见这玄衣少年一鞭子抽在蓝袍子少年身上,然后起身站在正在飞驰的马背上,抬起脚将蓝衣少年给踹了下去。 壮硕的少年从疾驰的马上掉下,抱着腿哀嚎。 听的人都觉得腿疼。 而那个玄衣少年却站在马背上,甩出手里的绳索,朝野马群中的头马套去。然后接着绳子的力道,踩着马群力其他马的背,一眨眼的工夫就坐在头马的背上。 将士们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头妈撩着蹶子前后的颠,林雨桐抱住他的脖子随着他起伏,一会子被甩的只能挂在马肚子下面,一会子被甩的挂在马脖子上拖行。来回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倔种才慢慢的消停了下来。 那日松阴沉沉的过来,看着林雨桐:“这千里马,该献给祖父汗王……” “想巧取豪夺?”林雨桐拿鞭子指着他,“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份本事。” 那日松朝后看了一眼:“一人没这本事,二十人还没这本事?” 林雨桐一鞭子就朝那日松抽过去,鞭子跟灵蛇一样,勒住了那日松的脖子将他卷下马来,“你们的天神都该自责,怎么降生了这样的子孙?” “住手!”牧仁从人群里出来:“太孙殿下,接二连三的伤人,回去了只怕不好交代?” “如何不好交代?”林雨桐轻笑,“我也正好可以跟汗王说说他的孙儿们都是些什么货色?” 阴成之就问跟过来的上官淳和柴同:“知道那黑衣少年是谁吗?” 好生彪悍! 可明明又是一副中原人的长相。 当然了,最后出来的少年也是中原人的长相,只是穿着打扮不是中原的。 看的出来,这黑衣少年跟另外一群不是一伙的,两方起了冲突。 上官淳摇头:“从不知道北康还有这么一个人物。难道是戚家的子孙?不过戚家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啊。” 林雨桐刚才听到叫好声,不是牧仁这一伙子的。他想知道隐在灌木丛后面的是什么人,在这边也没跟这些纠缠。那日松就是心眼多,但真到了性命莜关的时候,也就怂了。被卷下去伤了胳膊,连马都骑不了了。不收手又能如何。 况且跟来的少年,不是人人都那么卑鄙的。 暂时和解,林雨桐骑着刚驯服的马儿跟着一群人往灌木丛走,得暂时歇歇。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一少年朝这边走来。白衣胜雪,长眉凤眼,一步一动都是景。只是眼睛一对上,她就知道,是他来了。 这个美人哟! 是自己的了! 她荡漾的满脸都是笑,不由控制的对着他吹起了口哨。 牧仁就问:“太孙殿下,这该是南靖的使团吧。” 打了一半口哨的林雨桐愣住了,看向对面这一群风尘仆仆的人。 这些人也比较懵:这个神武是神武,但是有点流氓气质的少年,就是太孙? 1151.鸾凤来仪(5)四合一 鸾凤来仪(5) 骑在马上, 看着一张张掩饰不住错愕的脸, 有点尴尬。 脸上的荡漾还在, 脸上大概还有一些没想到会遇到使团的惊讶, 就这么给僵住了。 四爷没顾上观察她是男是女,这会子只看她伤了没有。站在马上耍杂技, 野的不得了了。对着男人吹口哨, 哪怕自家的, 是不是也有点太浪了。 但到底是正事要紧, 见没人动了,他就先喊:“臣等见过太孙殿下。” 然后抱拳欠身紧跟着就要跪。后面跟着的, 一个个的也都反应过来了。 这就是太孙了。 臣见了君,自然是要跪的。君臣之礼不能错了。一个个的先整理衣冠,两两面对面正冠。 这一套动作把牧仁看的两眼放光, 他娘总说他那些礼节没学到家, 他还不信, 如今一见才发现, 人家这礼, 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过也有人不屑, 那日松就说:“怪不得总打败仗,不知道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顾着仪容?” 他们对此觉得稀奇, 林雨桐却也不算陌生, 虽然比之以前经历的, 觉得如今的礼仪更复古一些, 但还不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见四爷要跪下了, 她麻溜的从马上下来,先伸手把四爷给拽起来了:“免礼吧。爱卿们辛苦了。”手搭在她的手上,心就有了着落了。 四爷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点了点,这是提醒她注意场合。 林雨桐被他这一点弄的有点分神,但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不远处跪下一片,却只有一风华绝代的男人站立在一群人中间。随即她就明白了,其他人见了君自然是要跪的。但此人应该是钦差,钦差代表的是皇帝。自己没行国礼之前,他是不用行臣礼的。 阴成之见她面上并无半点异色,心里对长宁公主多了几分赞赏。这是用心教导了的。 这一点上他算是认可。只是将这孩子从头看到脚,她这样……像是郡主吗? 当他的视线落在抓着他儿子白皙的手不撒开的你那之脏兮兮的爪子上的时候,心里有五成相信这应该是郡主。 为啥啊? 对美男有兴趣,也应该是作为鉴别性别的一个指标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自家孩子的皮囊是很好!在靖国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偷着看。而郡主这种在北康看的最多的都是野蛮粗鲁的少年的姑娘家,更因为没有抵抗力吧。 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又从儿子上刮过,这小子长的人畜无害,但心眼一点也不少。他可不信他肚子里的那些个心眼都是白的,没有黑的。这么一个长着至少一半黑心眼的小子,叫另一‘少年’暧昧的握着手也不挣扎,正常吗? 难道他的眼睛贼,一个照面,就看出来这是假太孙了? 不能吧! 北康的人都不是瞎子,如今南通整个使团连带护卫随从,要八百多人。这么多人,谁的眼睛不是雪亮的。 包括自己在内,也只能说凭着这对男色比较热衷这一点,心里有五分相信,‘太孙’该是个姑娘的。对太子的话,他都持怀疑的态度了。 为啥?因为从头到脚,真看不出来一点像是姑娘的地方。 小麦色的肌肤,这在草原上算是白皙的肤色,但在南靖,绝对算是黑的。谁家的姑娘长这样的肌肤,出门得要半斤粉往脸上敷的。 还有身高,跟自家儿子站在一起,也就是略微低一点。 可自家儿子比人家年长一岁,而且性别为男。 身高修长,但却不会显得瘦弱。看她刚才那动作,有人说是动若脱兔,可叫他说,她这何止是兔子,根本就是猎豹。 再看长相,其实五官长的很好,眼睛像是太子妃,但是鼻子嘴,都是挺像太子的。不过是太子文弱,而这孩子,看起来朝气蓬勃。 尽管当初那封信传递出来的信息,知道这位‘太孙’是个有气节的人。但大多数人心里都是带着疑虑的,很多人都不信这全是那位太孙的意思。毕竟都知道,长宁公主本就是个性子极为刚烈之人。 可如今一见人,谁敢说那话不是他说的? 健康、朝气、勇武、飞扬。 这就是这么多人隐约中对太孙的印象。 礼部派来的员外郎文博,朝着南方直挺挺的跪下,然后以额头触地,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喉咙间呜呜咽咽的:“……苍天佑护我太孙殿下……此乃我大靖国万千子民之幸……” 这位文员外郎,以前在翰林院任职。出使北康之前,才从翰林院调任礼部,又进了使团。不用问,这位算是朝中清流的代表了。 此刻他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林雨桐竟是看不出丝毫惺惺作态的样子。 而跟随的五百将士,整齐划一的跟着文博齐刷刷的朝南跪下:“……此乃我大靖国万千子民之幸……” 一位这样的太孙,叫人看到了希望。 要问谁此刻的感受最复杂,那就是阴成之了。 只有他知道,太孙她不是太孙。 想叫这样的太孙遭遇意外,然后没了,再悄悄的把郡主带回去。 他现在怀疑,这根本就做不到。 如此飞扬的一个少年,他都舍不得叫他陨落。 林雨桐松开四爷的手,起身将这位大人扶起来,“诸位将士也请起身,梧惭愧……窃据太孙之位,却与国与民全无半点建树……得诸位如此高看,梧无地自容……” 礼数周到言语殷殷,全无半点之前挥动鞭子时的野蛮与暴虐。 这叫有些心里挑刺的人,也不由的暗暗点头,就算是长在蛮夷之地,也被教养的很好。礼节竟是全无半点错漏。 阴成之心里叹气,但这出戏他还得唱下去。 在林雨桐看过来的时候,阴成之微微欠身:“太孙殿下见谅,国礼未全,不敢有私。” 林雨桐做了个请的姿势。 然后整个使团的队伍都忙起来了,忙着更换官服,忙着摆设香案。 林雨桐这才有机会扭头看四爷,四爷朝她胸口看,林雨桐瞬间就明白为啥了,差一点没笑出声来。 四爷心里就安了。虽然还没看出弧度来,但看桐桐那表情,应该是不会错的。这要是变男的,她见了自己就笑不出来了。 看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她这个身份啊,有异! 两人没多做沟通,更不能太明目张胆的眉来眼去。毕竟,两人属于‘初相识’。 等香案等设置起来了,林雨桐才对着香案叩头:“臣皇太孙林玉梧恭请圣安。” 阴成之朝南拱手:“圣躬安。” 林雨桐这才又三叩首,阴成之才把人给扶起来。然后退后两步,要对林雨桐行礼。国礼完了,该他们之间的君臣之礼了。 身子刚弯下去,要撩袍子跪下,就被一双有力的给扶住了,轻轻一带,瞬间就给带着站立起来了。就听辨不出雌雄的声音说:“我听姑姑说起过阴大人。姑姑有交代,说对您,只需以长辈之礼待之。梧不敢不从,请阴大人千万莫要坚持。 ” 阴成之又多看了‘太孙’一眼,他可不信,长宁会特意的提起自己。难道这孩子知道自己跟太子的关系? 这也不应该啊。 但不管为什么,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却不好坚持行礼了。 因着自己都成了太孙的长辈,那作为长辈,对晚辈就得多关照。随即就带着太孙见这次排遣的使团成员。 第一个介绍的就是上官淳。上官淳要见礼,林雨桐一把给拉住了,“是上官大人啊。上次还想着见着了大人,也好问问祖母的身体。打发人去请见,却不想已经离开了。这次可叫我给逮住了,不免动问一句,祖母她老人家可还安康。我这做孙儿的不能再跟前侍奉,着实不孝……”不等对方回答,又问,“皇叔和皇婶也可都还好……” 上官淳脸上带着笑,格外的亲热,眼圈还是红的,好似有多激动一样。可这心里已经骂娘了。听听这太孙把话说的,是句句话里有话。一个质子,在他国这么可怜的。见了自家的使团来了,只想问一句亲祖母的身体,却不想使团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跑了。这是啥意思?这是指责他没有尽忠王事,面对皇太孙,没有尽到为臣的本分。这也就罢了,还在最后问了一句武安王和王妃。武安王是自己的亲表哥,王妃是自己的亲妹妹。说起来,叙的是家礼,说的是家事,可这又何尝不是暗示:武安王背后做的那些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上官淳表情不变,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皇后娘娘福寿安泰,也时常挂念公主和太孙。上次臣来,见了公主殿下,听闻殿下身体违和……” 然后林雨桐露出几分明显的迷茫来:“身体违和?……”愣了半天,才点头:“是!是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然后就从上官淳边上路过了。 上官淳整个都不好了,他是顺着自己的话说了,还强调身体一直不好。叫人听着很善解人意吧。那么长的停顿,都知道你再想你啥时候是身体违和了。这叫大家怎么看,肯定都觉得是我扯谎。然后太孙还为我圆谎,还说自己身体一直都不好。 我的天啊!一个把野马降服了的少年,活蹦乱跳的,谁相信他一直身体不好。 他倒是落了个体恤下臣,宽和大度的美名,自己成什么了? 想补救几句的,他连个机会都不给,直接就走了。吃了个哑巴亏,没地说理去。 他其实心里也含糊着呢,当时那摔下山的到底是谁?真是太孙吗?会不会是东宫秘密派给太孙的替身? 他觉得回去之后,得再查查。 阴成之将两人这话里有话的话都记下,带着林雨桐往下走。不由的又默默的关注这个‘太孙’。 她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看起来对谁都特别热情,但有些热情里带着蜜,有些热情里藏着针。 像是对护军统领蒙放,她笑语吟吟的问起禁军统领蒙恩,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当知道是父子的时候,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真诚的表达了对蒙恩大统领的钦佩,又说得闲了得领教蒙放蒙家的棍法。每一句都恰好搔到痒处。两人说的分外投契。蒙放甚至都想当场与太孙切磋一番。 而对东宫的少詹事和教授,相较而言,说的是最少的,表情也稍微冷淡了一点。但如果细致的观察,就能看到她扶起对方的时候,拍在对方手背或是胳膊上的动作稍微重了一些。这动作表达的意思就是一个:咱是自家人。现在就不多说了。心里有数就行。 东宫的两个属官瞬间就红了眼圈,赶紧低了头掩饰过去了。 而受到热情对待的其他人,又不由的觉得,这太孙并不会因为亲疏远近而待人。做君上的,最怕的不就是任人唯亲吗? 等见到陈云鹤这个太子妃的亲侄儿,她又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就带上了笑,客套又疏离。等对方隐晦的说出出身太傅府之后,她恰当的露出了几丝惊讶,然后朝东宫属官那边看了一眼。好似在问,东宫已经派人来了。为什么陈家还来了人? 陈云鹤有那么一刻确实有些尴尬。是呢!太子和太子妃本就是一体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可这里面的事,这次所肩负的使命……陈云鹤低声说了一句:“请殿下务必给臣单独回话的时间……” 阴成之隐约的听见了,又看了‘太孙’一眼,就见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 可等到轮到宗人府经历官那个李妃的妹夫的时候,她就没那么客气了,话不多,只说了一句:“看来惦记我的人不少。”就把这位大人吓的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听着她说话,人心里就有数了,别觉得这位在北康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对朝廷的情况知道的清楚的很。 把人认完了。林雨桐打发林恕回去,跟长宁公主说一声。 她自己则留下来,主要还是想单独跟四爷说说话。 牧仁那一伙子在另一边搭建营帐,不时的往这边看一眼。 文博就过来请示林雨桐和阴成之:“……是不是要请那些公子过来用饭……”礼仪之邦巴拉巴拉的。 林雨桐耐心的听着,然后表示十分受教。只得朝那边喊:“牧仁,要过来一起吃吗?带阿尔斯楞过来吧,这边有随队的太医……” 阿尔斯楞才不信林雨桐好心,只一遍一遍咒骂着,要叫林玉梧好看。 牧仁就说:“他们带着太医,又有马车,过去是对你最好的安排。明天,你可以借用他们的马车回去……”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一伙子都过来了。 林雨桐就跟众人介绍谁是谁。这一介绍,可把人吓一跳。 这一个个的,哪个又是没身份的人?也都是北康的龙子凤孙啊。 阴成之也没想到,被林雨桐打伤的,竟是这样的身份。 那日松嘴贱,指着四爷问林雨桐:“这是南靖为你送来的太孙妃吗?” 这里很多靖国的官员是听不懂北康的话的,但像是四爷,那真是懂的不能更懂了。他戏谑的看林雨桐,看她怎么说? 林雨桐才懒的说!敢说四爷娘们?鞭子甩过去就勾住那日松的小辫子。那日松张口就骂了一串脏话:“……你疯了?”鞭子从鼻子尖掠过去,他差点以为他会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条跟阿尔斯楞脸上的伤疤一样的疤痕来。男人脸上的疤痕是勋章,但那得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疤痕。而不是跟人斗殴时被人给揍出来的。 林雨桐抻着辫子扯了扯,只盯着他不言语。 那日松冷哼一声,拿出腰刀把被林雨桐用鞭子扯着的小辫子直接给削断了,但却也没有再嘴贱。 气氛瞬间就有些紧绷。 其实这不怪那日松,关键是四爷仙气太重。黑发飘飘,一根丝带绑着,宽袍大袖迎风舒展,如偏偏欲飞的蝶儿…… 牧仁看了四爷一眼,就温和的笑,跟林雨桐解释:“主要是都没见过这样的人物……果然靖国……” 话没说话,在一片冷哼中闭上了嘴。夸赞靖国富庶人杰地灵之类的话,在北康少年中是特别不讨喜的。 牧仁不讨没趣,转身跟另一边围坐着的官员搭话。他说的一口地道的中原话,又对中原的风土人情知道的极为详尽。这些大臣知道这是二王子的嫡子,又见是这么一副长相,也就知道了,这是戚家的外孙。说实话,人家这孩子其实挺可爱的,就是这身份吧,并不讨喜。一个个都是官场的官油子,牧仁这种套话的段位,跟这些人比起来,那可是差的太远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气氛好了点。 南靖的厨子整治出几桌还算的去的饭菜给北康这些公子哥,牧仁叫人弄了十只烤黄羊给南靖的官员享用。 等酒端上来,彼此碰一碰杯,气氛就好多了。 整个晚上,林雨桐和四爷顶多就是不时的对一眼,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四爷跟在阴成之身后,林雨桐端坐着,不时的跟敬酒来的使臣说说闲话,陈云鹤几次过来,都被林雨桐给打发了,没叫他开口。 好不容易等酒散了,结果阴成之却打发四爷去睡:“……为父跟殿下有话说……” 四爷的手在腿上不停的敲着,传达的意思就一个:情况复杂,不能急在一时。 于是,林雨桐跟四爷连个眼神都没碰一个,一个乖乖的去睡了,一个跟着阴成之起身,往湖边走去。 阴成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林雨桐:“你的事你父亲都告诉我了。这是他给你的信。” 林雨桐看了阴成之一眼,她想,她读懂对方的意思了。他所说的‘都’是包含自己这个身份是假太孙的事的。微微皱眉,将信接过来,却没急着看。只看着平静的湖面,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阴成之袖手站着:“你父亲的原话是,请把我的郡主带回来。这话,殿下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林雨桐扭脸看阴成之:“那您觉得,我该听我父亲的安排吗?” 这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父为子纲,君为臣纲。 太子不光是她的父亲,还是储君。储君也是君! 不听从父亲,是为不孝;不听从君王,这是不忠。 只这一问,就能知道,白天表现出来的守礼的君子样,全都是哄人的。 而这些,却叫他更诧异了。 毕竟,哪个君王不骗人呢? 他‘嘶’了一声,要真这么一说,她倒是越看越有储君的模样了。 林雨桐看他若有所思,就道:“这封信,其实看不看都是一样的。信上一定说,叫我听从您的安排。” 阴成之也没看信,不过以他对太子的了解,也应该是如此。信任自己,当然是全心信赖的。这么托付很正常。 但是,这孩子怎么知道自己跟太子的关系的? 林雨桐就笑:“您看我的眼神,跟别人看我的眼神不一样。别人都是惊讶,或是惊讶中带着欣喜,或是惊讶中带着赞赏,或是惊讶中带着惊慌,亦或者,带着淡淡的鄙夷和不认同。只有您,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是带着淡淡的可惜的。您在可惜什么?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知情人之一。在靖国知道这秘密的,迄今为止,应该还局限在东宫。那么,您肯定太子非常信任的人。” 阴成之恍然,那么之前她说的那些将自己当长辈,以礼相待的话,并不是长宁说给她的。而是她自己看出自己跟太子的关系才会如此。 “你很聪慧。”阴成之的可惜毫不掩藏:“甚至比你父亲更甚。可是,孩子啊!这不是甘心不甘心的事。如果你以太孙的身份回去了……那么……也许短期内是好的,但从长远看,不管是你的处境还是东宫的处境,都会非常尴尬。你也知道陈家派人来了。以你的聪慧,你应该猜出来,你父亲跟你母亲的态度是有些出入的。你父亲只想把你安全的带回去……而你母亲希望陈云鹤能将你以太孙的身份带回边境……” 林雨桐皱眉:“还真是迫不及待。那这么说,那个‘表小姐’一定在边境等着了。” 阴成之沉默:要是没猜错,应该是这样的。 他叹了一声,想说一声:那是你哥哥。 可这个哥哥带来的要只是灾难的话,对任何人来说,都很难心无芥蒂吧。 太子没阻止太子妃,其实是给太子妃一个机会,但是成不成的,就只看天命了。 林雨桐跟着对方的叹气声,也叹了一下:“如果由父母给安排的这两条道,我都不想选呢?” “那你就得想想,回去之后,将要面对的状况。”阴成之一点都不奇怪林雨桐会这么选择,事实上,看到这个‘少年’,知道他是‘太孙’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妥协。 阴成之就笑:“不过,你要做什么选择,是你的事。我的事只是完成你父亲的嘱托。你可以走你的道儿,若是走不通,孩子,别怪我。我得对你的父亲负责。” 说完,扭身就走。 林雨桐看着这潇洒的背影,轻笑一声: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他不强迫自己得听话,但是一旦不听话,他不放弃使用强制措施的权利。 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回营地的时候,除了值夜的,都歇下了。 北康一伙子也回自己的营地去了。两方泾渭分明。 林雨桐睡了两个时辰,一过子时就醒了。她悄悄的起来,悄悄的往四爷的帐篷溜去。 然后刚一靠近,就一阵劲风袭来,她抬手挡了一下,对方的伸手不弱,两人你来我去的打了三个回合,四爷在里面咳嗽了一声,林雨桐就觉得对方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上去一个劈刀,把人给打晕了。然后顺利的钻进四爷的帐篷。 四爷无语的看她,“我已经叫他停了……”可你还是把人给打晕了。 打晕了就打晕了。林雨桐吹着口哨看穿着中衣,披散着满头黑发的四爷,立马就扑过去,嘴里啧啧有声:“你说着世上真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啊……”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如同看一件工艺品。 四爷心说,这是啥意思啊? 看来跟爷几辈子了,这想法还是很多啊。也不知道搁在心里偷摸的想了多少回了。 都说色令智昏,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阴家的美貌宝贝疙瘩出门,人家祖父给的是高配置。确保绝对的万无一失。咋可能只安排一个侍卫?这边倒下了,那边也看清楚小贼的身形了。知道是太孙殿下,于是把已经睡下的阴成之给吵醒了。 “你说什么?”阴成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属下真没看错,真是太孙殿下打晕了护卫钻到少爷的帐篷里去了……” 阴成之迷蒙了一下,在到底是太孙占便宜还是自家儿子占了便宜中犹豫了两息,发现还是自家儿子吃亏了一点。于是利索的起身,传了披风就出去。 到了儿子的帐篷边上,还能听见里面细细碎碎的清唱声,什么‘美啊’‘醉了’的。听的他都觉得臊的慌。果然,在北康长大,受到的影响还是不小的。这坏习惯得改改。 四爷看见帐篷外面的影子了,见桐桐背对着帐篷口兀自得意呢,就似笑非笑的看她,不过细看的话,发现这脸色还是稍微有点臭的! 她这会子还没怎么理解四爷的心情,搁谁过了几辈子了,才发现可能自家媳妇自家的长相,向往过别的美男,谁心里的滋味也有点不大好受吧。 不过在林雨桐看来,他如今这长相,搭配上这水润润的眼睛,就是臭着脸也好看的不要不要的。 她用手去挑四爷的下巴,“叫我好好瞧瞧……” 然后帘子猛地被掀开,阴成之大踏步的进来了。 四爷保持着他的无辜姿态,然后林雨桐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眼神就跟人家美男的爹给对上了。这次真就彻底的尴尬了。半夜钻到人家儿子帐篷里,疑似‘调戏’? 好吧!唯一庆幸的是对方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这要是叫别人看见了,还不定传出什么来呢。 阴成之耷拉了眼皮子,问林雨桐:“殿下这么晚前来?” “跟阴兄问点事……问点京城的事……”她尴尬的笑了两声,把手收回来的时候顺手掐了四爷的腰一把。老夫老妻了,她惯常这样的。 但是在阴成之眼里,这性质就更恶劣了! 这是当着自己的面,摸自家儿子的腰呢。竟然还有流连忘返之意。 “请太孙殿下自重。”在阴成之牙疼的说完这么一句之后,林雨桐就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侍卫给拎出去了,直到第二天,她再想接近四爷好像有点难了。 人家阴家的车架边上,前后左右的围了十个一等一的高手侍卫。 然后大家就见太孙时不时的朝阴家那边看。 上官淳不由的在心里嘀咕,果然是一脉相传。圣人为了女色是什么也不顾,如今这位太孙更加的荤素不忌了。真是轻狂无知,这是不知道阴伯方的手段。要叫阴伯方知道,太孙对他的孙子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他这个太孙,呵呵! 林雨桐是不知道人家心里想啥的。 在接二连三的想接近却没成功,只跟四爷跟牛郎和织女似的,隔着帘子看了一眼之后,她真就不能耽搁了。四爷的眼里除了‘你别只顾着荡漾往死了作’之外,还连着给了几次暗示,叫自己先忙自己的。他会找机会的。 于是就带着那种即将拥有美男的心情,心情飞扬的跟阴成之喊道:“阴大人跟使团的诸位大人慢行,我得先走一步了。在王城等着诸位。” 她骑马而行,快! 阴成之用鼻子哼了一声:在遭遇了那么大的尴尬之后,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果然还是低估了有些人的脸皮。 要不是这是太子的郡主,要不是她这个太孙做的不容易,放在以前的脾气,谁家敢有这么的熊孩子,早一脚踹回去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心底又不由的升起了几分怜惜。得出的结论是不是孩子不好,主要是身份、环境使然。大概孩子是有点错位了? 于是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打算把这事回去之后正儿八经的跟太子谈谈。人带回去还不行,还得从头到尾,好好的教导呢。 好马果然是好马,不大工夫就将先行出发的牧仁一行人给追上了,且转眼就超过了。 那日松眼馋的不行:“多好一匹马!” 就有人说:“昨儿不是你叫他来的?要不然,那马就是咱们的。” 牧仁却朝后面的使团的队伍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道阿尔斯楞怎么样了?” 那日松耻笑:“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以为你们家背后干的那些勾当别人都不知道……” 牧仁眼睛眯了眯:“那日松你最好说话小心些。我好脾气不等于没脾气!” 那日松呵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果然还是女奴的贱种……” 牧仁抿紧嘴巴,心里想的确是:还是中原的礼仪更好一些。像是那种‘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真要做到这一步,想来这个世界就可爱多了。 他没有再招惹那日松,回去得提醒阿爸,多注意一下。这那日松好像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呢。 马车在草原上,走的并不快。没有正儿八经可以称之为路的地方,其实坐在马车上,远远不如骑马舒服。 阴成之坐在马车上没动,他抬眼问儿子:“……你跟‘太孙’倒是投缘?” 四爷点头:“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也不能走的太近。”阴成之轻叹一声,“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别跟我装糊涂。” 四爷避重就轻,只道:“父亲盯着我,倒不如打发人多盯着那些使臣。” 从早上到如今,已经有十七八个随从据说是身体不适,要暂时留在湖边休养。 这哪里是休养?还不定在原地待命,等着往回传递什么消息呢。 阴成之低头翻书:“叫他们送吧。送出去也好,送出去了,妖魔鬼怪的,自然就跳出来了。” 林雨桐跑回王城,长宁正在等着。边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皇太孙的礼服,“我看你的身量高了。叫人重新给做了一套。如今不比以往,大可以穿戴起来。朝廷的脸面还是要顾的。” 林恕就急忙帮林雨桐换衣服。林筹要帮忙,林恕一把将人给推开了,“给殿下打水去。” 私密些的事,林恕还是不叫林筹做的。身份的秘密,她守的特别紧。林筹也以为林恕是怕她抢了风头,因此并未怀疑。伺候了这么长时间了,一点也没发现。 等林筹走了,林雨桐才低声跟长宁说使团里都有些什么人。只一说名字,长宁就明白了。 她就说:“你父亲对你还是用了心的,连阴成之都请来了。”很有几分感慨的样子。说完这个,又说起上官淳:“哪里是淳,分明就是蠢!”继而又埋怨皇后,“要不是她纵着,哪里能养大这些人的心……” 林雨桐一边收拾一边听着,等她说的差不多了。林雨桐才低声道:“姑姑,准备好了吗?” 长宁的手一顿,点了点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要有什么顾虑。我……是无所谓的!”随后又拉住林雨桐的手:“你母亲的选择……你不用怨她……她是个讲利益得失算的特别清楚的人……你心里得有数……” 害怕自己因为母亲的态度,受到伤害吧? 收拾好了,林谅过来低声禀报:“牧仁小王子回去之后,有快马离开了,看送信的人,是戚家的家将。” 林雨桐就看长宁:“看来出现变故了。姑姑这几天得小心着些。” 长宁皱眉:“我回去瞧瞧,你放心,在使团来的节骨眼的,不会对我如何的。” 见长宁要走,林雨桐叫了林筹来,“这丫头您带回来用两天,她机灵,目标也小。有什么变故,您叫她给我送信。” 能有什么变故? 一到王帐跟前,就听见惨烈的叫声。帐篷的帘子高高挑起,里面的味道就这么冲了出来。浓烈的香薰味道里,混杂着有些刺鼻的药味,还有腐肉的味道。 又是例行剜肉,毕兰可汗的一边叫着,一边咬牙切齿的喊:“给我查……给我查……为什么皮肉会一点一点的烂掉……” 云姬出来拿纱布的时候看了长宁一眼,进去的时候跪坐在毕兰可汗的脚边:“大汗,没有人会害人。皮肉烂了,是因为要长新的……” 毕兰可汗一脚将人踹到一边:“来人!来人!谁在外面?” 云姬就爬起来抱着大汗的脚:“大汗您别恼,奴婢这就走。长宁公主在外面,奴婢帮您喊她。” 她出来了,对着长宁见礼:“公主殿下,可汗有请。” 里面的动静长宁刚才听的一清二楚。云姬这个女人啊,心思狡诈的很。脸上带着笑,手里拿着刀,不定什么时候就捅过来了。 她对着云姬冷笑了两声,抬步就朝前。 云姬站着没动,在长宁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却又出声道:“听说靖国的使团就来了……来了好……来了好……来了就得好好谈谈,最好别出什么事……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眼皮子跳的特别厉害……怕是有不要的事要发生了……” 长宁的脚步顿了一下,直直的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站在毕兰可汗的对面,她却愣住了。 这才多长时间,毕兰的半条胳膊都烂完了,剜掉了肉,好些地方都见了骨头了。 此时的毕兰,就那么躺在榻上,浑身散发着腐肉的臭味。 长宁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昨儿送来的消息还是可汗能坐着吃饭。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她皱眉走过去,手搭在毕兰可汗的额头上,顿时就惊了一下,这么烫。 然后她心里骂了一声云姬:愚蠢! 她退后两步,朝帐篷外的云姬看过去。 云姬眼里的慌张还没有收起来,就跟长宁对上了。 毕兰可汗看向长宁:“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长宁摇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机会穿上前一天晚上脱下的鞋……我是如此,只怕您也是如此的吧。” 毕兰可汗就笑:“年轻的时候,上战场从来不惧怕。可能是我真的老了……竟然也害怕了……祈求天神,降慈悲给您的孩子……” 长宁低着头,没言语,她不信他们的天神。 “你在嘲笑我?”毕兰可汗眯着眼睛:“别以为我老了,你就能如何如何……怎么?想改嫁给巴根……” 长宁抬眼瞪他:“我是在嘲笑你。天神是谁?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天神。除了您自己,谁也帮不了您。” 毕兰可汗只做了抬头这一个动作,疼的汗湿了头发,“是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哪怕是要死了……我也会带着你……带着你一起……” 陪葬?! 长宁早就想过这种可能了!北康一直有活人殉葬的传统。殉葬的,有奴仆、兵勇、妻妾、甚至是……子女。 她终于知道云姬的恐惧来自于哪里了?终于知道这种时候,云姬将自己推到暴怒的可汗身边是为了什么! 只要毕兰愿意,一声令下,就会有人冲过来,用白绫、用弓弦,用一些能用的工具,只一息时间就能将自己勒死。 长宁猛地抬起头:“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毕兰可汗头狠狠的摔在枕头上:“女人……太聪明不好……” 是的! 先是嚷着要彻查为什么越是治疗伤口腐烂的越快的事。然后就是云姬被斥责。云姬为什么被斥责,就是太得意忘形了。她忘了,躺在榻上病入膏肓的老虎,那也是老虎。她用哄三岁孩子的伎俩哄一个汗王,能不触怒这只病虎吗?什么皮肉烂了是要长新的,像是那套吐故纳新的说辞一般。可谁疼谁知道?拍马屁没拍对时辰,自然就被斥责了。病虎暴怒了,张嘴就是要吃人的。她怕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把自己拉进来填坑,还一副私下透漏消息的样子。她其实也是怕陪葬的吧。 可毕兰可汗,这会子所说的陪葬,则更多的是吓唬。目的还是之前说的,查!查到底是谁下的手! 大臣亲信,他都信不过了。他知道他的情况有多糟糕。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还得继续依仗他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云姬,一个是长宁。是谁对现在的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长宁看了看毕兰可汗的伤:“您是想叫我查?” 他点头:“悄悄的查……另外,听说靖国的使团来了?” 长宁应了一声是,没想到到了这份上了,国事他依旧没放下。 “借你的太医用用……”他看向自己的伤,“你来安排……” 我的太医? 长宁眉头微微皱了皱,“我这就去叫。” 他想叫林厚志为他治伤。这个决定,可以说非常聪明。 因为使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要是此时汗王有个意外,那要谈的事只怕是谈不成了。换了汗王,还一定北康要闹到什么时候去,太孙的事,就更会遥遥无期。 所以,南靖需要毕兰可汗现在活着。 林厚志得了长宁公主的示意,只说:“我的药有些特殊……不包扎……” 毕兰可汗皱眉:“这是为何?” “天热了,伤口包括的严实更容易化脓……”林厚志说了这么一句。 毕兰可汗就怒吼:“云姬……三十鞭子……” 伤口一直是云姬包扎的。 长宁就看着云姬被拉下去鞭笞去了。 而云姬也似乎是习以为常了,一鞭子一鞭子下去,脸上都毫无异色。等打完了,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长宁就蹲下去:“你太着急了……” 云姬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长宁轻笑一声:“想要你儿子登上汗位吗?” 云姬眯眼:“你都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长宁耻笑一声:“还没听出来吗?……伤口不能包扎……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云姬的心里一遍一遍的泛起寒意,纱布上动手脚的事,显然长宁是知道的:“你……你想要干什么……” “要把你供出来,早就供出来了。”长宁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就低声道:“我要是说……愿意辅助你儿子登上汗位……” 云姬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还真是要伺候下一代汗王吗?” 长宁伸手一把捏住云姬的下巴:“现在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你连同你的儿子孙子,都在我手里捏着呢。说实话,你是不是给你儿子送信,告诉他大汗不好的消息……你那儿子转眼就打发人……将消息传给戚家了……” 事实上,她觉得二王子不会这么傻。 云姬咬牙切齿:“戚氏……就是个祸害……” 长宁轻笑:“儿媳妇是你自己选的。祸害也得受着。刚才我问你的,有没有想好?” 云姬深吸一口气:“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儿子……因为靖国的血统……” 天下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理由了。 长宁呵的一笑:“不明白?那没关系。你可以跟你儿子商量……”她抖了抖手里刚得的一个腰牌,“趁着我手里还有权利的时候……说不定……他能去了一个大敌……至于他想不想的通我为什么会选他……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1152.鸾凤来仪(6)四合一 鸾凤来仪(6) 云姬传回来的话, 叫庆格格外的羞恼。 自家的母亲看到的都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她知道算计巴根, 知道算计阿尔木, 知道这两位倒了, 只要父汗死了,继位的就是自己。 但她却没有长宁的眼光和格局。 长宁是料到了自己上位, 北康勋贵部族必是不服的。一旦北康乱了, 对南靖是有利的。 在她而言, 靖国的利益才是根本, 那些私人的恩怨根本不在她眼里。 他佩服这样的女人,但心里又何尝会舒服? 长宁的选择, 这是笃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稳定北康的局势。 被一个女人小瞧,怎能不羞恼? 心里不是没想过,她一个女人都能为了她的南靖做出种种的牺牲, 自己一个男人难道不能?我不去争抢那么位子, 北康自然就是稳的。哪怕是汗位交替的时候, 出现一点波澜, 之于一个国家而言, 那也是小有微恙。 可是, 甘心吗? 父汗在位,自己还能好点。一旦父汗不在位了, 不管是巴根还是阿尔木, 对自己的态度, 就如对待贱奴。就是如今, 这种态度也不屑于掩饰。 真到那时候, 自己又该如何呢? 大丈夫死有何惧? 可妻子儿女何辜? 所以,这个汗位他得要。不光要要,还一定能稳定住局势。 但在这之前,他把戚氏叫来:“……上次你不是说你母亲的病有些不好吗?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凉州瞧瞧……” 戚氏眼睛一亮:“真能去吗?” 庆格点头:“牧仁也大了,叫他带着人护送你跟宝音去。去收拾东西吧……” 戚氏高兴,拉着庆格的手:“您不跟我们一起吗?” “等南靖的使团走了,我以送他们的名义,去凉州接你们。”庆格说着,就叹了一声,“你上次不是说你侄儿跟宝音的亲事……我看行。你这次去再细细的瞧瞧那孩子的秉性,要是没审大问题,倒也不失为良配……” “王爷。”戚氏皱眉,“您之前不是不同意吗?怎么就变卦了?不会是……有事瞒着我吧。” “没有的事。”庆格低头拉着她的手细细的摩挲,“也不想着,真要有事,我怎么可能只安排你们,不安排母亲。” 这倒也是! “是妾身想多了。”戚氏脸上重新带上了笑,“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去了……” 庆格点头,等人走出帐篷,他才深深的叹了一声气。 不大工夫,牧仁就撩开帘子进来,“阿爸……” 庆格抬手制止他:“别的东西,除了常用的要带着之外,其他的都不要带。”他摸出一块木牌了,“知道那个商人石万斗吗?他在凉州应该是鼎鼎有名的。要真是有个意外,用这个牌子去取……我在那里存了一箱子黄金……足够你们娘儿三个,在任何一个地方富足的过完一生。你们的长相跟中原人没太大的差别,中原话也说的很好,换一身衣服,混在人群里没人会注意。但是记着,有生之年,就再也不要回北康了。至于戚家,不要太过依靠。你外祖父在一天,还能勉强依靠一天。但等他老了,拿不住事了。你的那些舅舅们,肯定为他们的儿孙想的更多一些。” “阿爸!”牧仁皱眉:“我们要是走了,别人该多想了。” 庆格就笑:“要的就是别人多想……” 牧仁挑眉,不解的看他阿爸,“您这是想……” 庆格摆手,不叫牧仁继续往下说,“去吧!听话。” 牧仁接过牌子:“那个石万斗可信吗?” 庆格点了点牧仁:“你是想说石万斗跟长宁过从甚密,怕他变卦是吗?第一,他是商人,有野心的商人。商人重利,也重信。况且,那点东西,他还不至于就放在心里。第二,哪怕他是长宁的人,也无所谓。那个女人没那么小气……再者,这次她未必就能……”说着,就顿了一下,“带着你的侍卫们都走。实在不放心石万斗,也没关系。这次去凉州直接打发你信得过的带着凭信去取出来,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置,或者干脆就换成银票,随身带着……不要多问了,等事情了了……要是一切顺利,我会亲自去接你们。若不是我去的,不论是谁,都不要跟着走。” 父亲打定了主意,是更改不了的。牧仁点点头:“我把娘和妹妹送去之后,就回来帮您……” “没有你,她们就没有依仗。真要有意外,她们就只能由别人宰割。”庆格慢慢的闭上眼,“或是被当成物品,赏赐给……或是……” “别说了。”牧仁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只要想起来就叫人觉得毛骨悚然,“阿爸……其实南靖人活的……才像个人。” “所以,为了臣民不被再像是牲畜一般的对待,阿爸也要试试。”牧仁笑了笑,“不光是为了你们,还为了很多个跟牛羊一样被驱赶的人。” 父子俩正说着话呢,有汗王的侍卫过来,传达一个旨意:南靖的使团,由二王子庆格代为接待。 当车队到王城附近的时候,前哨来报,二王子奉了汗王的命令在王城外十里等着。 阴成之就问骑马跟着车架边的上官淳:“上次也是这位二王子接待的使团?” 上官淳摇头:“是三王子阿尔木,此人傲慢粗鄙,不如二王子谦逊知礼。” 阴成之就若有所思。 等到见到了二王子,南靖的使臣们都不由的要赞一声二王子的风采。一方远道而来,一方热情远迎。一切都很是顺利,唯一叫人不解的地方,就是在提到应该先参见汗王的时候,对方推脱了。只说是远道而来,先歇息休养。至于见汗王的事,却始终回避。连个大致的召见时间都没说。 等人走了,他们也住进了给他们准备好的营地里了。 留下使团的人面面相觑。 阴成之点了上官淳,点了文博和柴同一起去王庭。哪怕拜见不了汗王,但程序该有,他们的礼仪是该尽到。另外,还得得到汗王的允许之后,拜见长宁公主和太孙。 出营地,北康的护卫并未阻拦,可真到了王帐,就被人拦了。 毕兰可汗说:心意收到了,叫先行休养,等待召见。 又说:拜见长宁公主之事,他准了。 可等一行人,递了消息要拜见长宁的时候,长宁却拒绝相见。连林厚志传话,也只站的远远的,叫北康的侍卫来回的传话。 传话说:但有事,可找太孙商议。 “这是什么意思?”上官淳皱眉。 阴成之低声道:“禁声吧。只怕咱们赶的不巧,赶上北康有大事要发生了。” 长宁公主,明显是再避嫌。 上官淳眯眼,没有说话。可等回到营地,他却提议,“下官觉得,应该派人多方打听消息。以确认咱们此行到底能不能成,若是不能,下官就建议,还是尽快回朝比较好。别把咱们卷进了别人的内斗中。” 这话倒也对。 阴成之就问:“你想请太孙过来询问?” 上官淳摇头:“只怕太孙知道的隐秘也十分有限。北康的左丞相……此人好黄白之物,下官倒是觉得,可以去试试。” 是说贿赂北康的大臣,从而获得消息。 这也是相互打听消息的一个渠道。 阴成之皱眉,刚要说话,就见蒙放急匆匆的过来了。 “何事?”上官淳先皱眉问了一句。 蒙放看了他一眼,没言语,看向阴成之的时候却说:“太孙跟前的随从刚才来过了,叫下官传一句话过来,‘在营地休整,不要轻举妄动’。” 上官淳眉头能拧成一个疙瘩:“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柴同就道:“上官大人,太孙说话,是什么便是什么,至于什么意思,就不是下臣们该揣度的了。” 上官淳早被阴成之不屑和蒙放的无视,弄的有些心浮气躁。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可如今被困在这里,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别人也就罢了,偏柴同这么一个身份,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他当时就怒了:“太孙殿下的话,本官不敢质疑。但为君分忧,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如今咱们两眼一抹黑,真要是有什么危险,有什么需要咱们搭把手的地方,咱们却一头雾水。况且,太孙殿下年轻,更需要稳重之臣辅佐……” 蒙放就想起那位随从,是叫林谅的还是叫什么的说起的一句话:“……太孙殿下觉得跟阴公子挺投缘的……” 他总觉得这话是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什么。 毕竟这是在北康人早就搭建好的营地里,从侍卫,到端茶倒水的仆从,再到挑选出来可以供暖床之用的小女奴,只怕都不单纯。既然在避免接触,话大概就说的不会太明白。 这么想着,他就把这话说了出来:“……不知道这话是否另有蹊跷……” 柴同一拍大手:“阴公子年纪尚小,正事贪玩的年纪。到了异国,忍不住出去转转,这是在所难免的……这出去了,许是就赶巧碰见什么人也不一定……”于是连连感叹,“之前下官还想着,殿下之前表现出来的对阴公子的关注非同寻常……还正兀自不解……没想到应在这事上……殿下是早就为如今这事做了铺垫了……” 阴成之:“……”你真想多了。 ‘太孙’暗示自家儿子出去可传递信息,不过是色心不死而已。 心里有那不以为意的,但此刻却不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上官淳便阴阳怪气的说:“那就叫阴家的哥儿跑一趟吧。” 有没有消息的,回来便知道了。 四爷带着俩侍卫出了营地不远,就碰到之前一直跟在桐桐身后,后来又被打发给长宁公主报信的那个少年。他在前面走,每走几步就会原地等候,然后再回头望一眼,确保后面的人跟着呢,才会继续朝前。 就这么一路跟着,不久就到了一处极为热闹的市场。 拉着牛羊交换的,背着羊皮狼皮等着交易的。来来往往挤着的到处都是人和牲畜。 四散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帐篷,四爷看了看,就朝一看起来就特别奢华的帐篷走去。 护卫低声道:“少爷,那个人在那边……” 林谅朝相反的一处破败的帐篷去了。 四爷轻笑一声:“走吧!没错。” 牲口集市里搭建了一顶这么耀眼的帐篷?哪个敢轻易的靠近? 来这里交易的一般都是北康的平民和贱民,恨不能躲这里八丈远。没人敢靠近,没人敢闯入,所有的贵人有身份的人都不会进来。 果然,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她是怎么偷摸的溜进来的他不知道,但他这种初到异国的人跑错了地方并不会惹人怀疑。 帐篷前没人守着,但十米以内,绝对没有人靠近。 四爷掀开帘子进去,挡在身前的是一架木质的屏风,绕过屏风,就见林雨桐果然在里面坐着。 见面不容易,相互拉着手对视一眼,然后眼里就有了笑意。 没时间扯别的,只能尽量用简单的话把各自的处境说了一遍。 林雨桐皱眉:“……出了一点状况……”毕兰可汗的伤情不在姑姑的预料之中,很多计划都得提前了,她把北康的情况简单的跟四爷一说,四爷就明白了,“你选二王子庆格……”随即他又摇头:“庆格继承汗位,北康必然会出现你所预料的情形。但是……你的这个计划,却把你放在了他们的内斗之中。得利和风险是等价的。其实完全不用如此,是不是庆格继承汗位,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只要搅乱这一池子的水,是鱼吃了王八,还是王八吃了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倒也是! 林雨桐脑子里灵光一闪,低声跟四爷嘀咕了小半个时辰。 四爷这才笑了,给了正面的评价:“妥当!” 谁也不知道两人在帐篷里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哪怕是跟着四爷的护卫,个顶个的高手,也没听到只言片语。 阴成之只能等他儿子洗漱之后出来,跟他说这情况。 而其他的使臣,早已经在等着了。 都没有在帐篷里面,而是在帐篷中间的空地上,铺着毡毯跪坐着呢。 然后四爷过来,特别平静的陈述了两件事:第一,毕兰可汗遇刺之后,有人在包扎伤口的纱布上藏了秽物,导致伤情加重,如今伤口已经严重腐烂,又高烧不退,情况不是很乐观。另外,还着重强调,去年秋猎可汗遇刺之时,靖国的使团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距离围场不算远的地方。 这两件表面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却叫众人心里一惊。都扭头看向了上官淳。心里也都明白了太孙的意思了。 太孙是想说,别轻举妄动,别叫人家把可汗遇刺的事推到靖国身上。否则,这次的使团,只怕是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上官淳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柴同更是怒了,因为压根就没人知道上官淳在回朝的途中到底在哪里遇到状况推迟了他的行程。他只说身体有恙,暂停休养了一段时间。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没细说,就没人细问。可如今这么一说,就不由的叫人想起初见太孙的晚上,太孙说的,在围场被刺杀的事,以及对上官淳的态度。 很明显,这里面有猫腻。 好死不死的,偏偏北康的可汗在同一天被刺杀,这很容易就被人联想到靖国的身上。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竖子!”文博蹭一下站起来,指着上官淳就骂了一句。 阴成之深深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然后才道:“诸位都稍安勿躁。事情已然发生了,要追究那也是回朝之后的事了。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怎么从这次的事件中顺利脱身。” “不错不错!”宗人府的经历官大人急忙道:“阴公子,殿下还有什么话要说?” 四爷垂下眼睑:“……这就是第二件事了。殿下说,这次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要复杂。毕兰可汗将事情交给长宁公主追查……” “公主为何要接如此一个烫手的山芋?”上官淳急忙问了一声。 阴成之轻哼一声:“不接?难道把这把能要了咱们命的刀递到别人的手里?要真是如此,真换个人查试试,咱们这些人只怕掉了脑袋还做的是糊涂鬼。” 没错没错!是这样的! 谋害毕兰可汗,如果不是敌国,不是仇人,那必然是跟几位王子脱不了关系的。交到谁的手上,谁都不敢往他们身上引。而南靖的使团就是送上门的替罪羊,直接拉过来就能顶罪,何乐而不为呢。 说到底,公主是为了使团,是为了南靖。 这叫人不由的唏嘘起来。 上官淳也有些讪讪的。闭嘴不再言语。 蒙放就催促:“阴公子,请继续。” 四爷将一圈人的表情看了一遍,这才道:“……公主觉得这事棘手。亲手给毕兰可汗包扎伤口的是二王子的生母云姬,可负责王庭各项供给采买的,却是大王子的小舅舅。只是在去年,也就是在秋猎之前,这位大王子的小舅舅却暗地里收了三王子送的一个美貌的姬妾……而这姬妾据说跟四王子的生母有些渊源……” 这一圈子的话说完,直接叫众人懵圈了。 什么意思? 四个王子,谁都有嫌疑。 可究竟是谁,却又无从判断。 但不管是谁,给这些王子有机可乘的元凶,都必然是那次的刺杀。而刺杀的最大嫌疑,依旧是去年来北康的使团。 所以,看似火没烧到使团身上,但他们却始终在漩涡的边缘,随时都可能被漩涡吞没。而他们的人手,只有护卫五百,就算是把各位大人带着的随从护卫马夫伙夫都算上,也才不过区区八百人。在人家的王城里,八百人,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文博就说:“阴大人,您是上官,这事得您来拿主意。” 这话得到众人的认可,连上官淳都点头。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得求助于朝廷。朝廷大兵压境,迫使北康放人,这是唯一的途径。北康在内忧未除的情况下,会放人的。而想叫朝廷出兵,在座的除了阴家父子,只怕没有谁有那么大的面子。以阴伯方的性格,只要知道儿子孙子有生命危险,那是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所以,所有的小心思,个自的小算盘都得放下。没有什么比安全离开更要紧的。而想要安全离开,只能唯阴成之马首是瞻。 阴成之看了儿子一眼,才道:“那就请各位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出营地,暂时应该无碍。” 等人散了,父子俩回了帐篷,阴成之就问:“是太孙叫你这么说的?” 四爷:“……”这个跟桐桐真的无关。只是知道她要干什么了,自己难道连这一点配合也打不好吗? 他没回答,好在阴成之也没有细问,只问:“北康到底如何了?” 刚才的话真真假假,听起来是那么一回事,也确实是说的通。可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听一个刚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的少年说话。不可疑吗?谁都知道他们是在说秘密的事。 那些四散在营地里端茶倒水的,个个可都是人家悉心安插进来的。 刚才进帐篷的时候,撩开帘子的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很显然,自家儿子刚才在外面的那一番话,明显是故意那么说的。 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一是他想把这些话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去。二嘛,带着几分危言耸听,反倒是叫使团内部上下一心了。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可越是这样,越是证明这背后有猫腻。 四爷并不觉得所有的事都告诉给阴成之是明智的举动,他选择性的说了一些,比如毕兰可汗确实是受伤了,伤口确实是溃烂的厉害,要是没有活死人医白骨的手段,是必死无疑的。同时,透漏了可汗以殉葬为要挟,叫长宁公主彻查被谋害一事的始末。 阴成之信了。 有种这才对的感觉。 到了如今,长宁不管查出什么来,都不能说。她自己不能说,但不意味着不能借着别人的嘴说。可借谁的嘴传出去才最可信呢? 当然是长宁跟自家人说的私密话是最可信的。 当天晚上,靖国使团‘密谈’的话,就被传到各家主子的案头。 大王子巴根几乎是怒不可遏:“什么管着王庭采买的是我的小舅舅……北康不是南靖,哪里有什么小舅舅大舅舅的关系……要这么说,我的舅舅都够组建一个侍卫营的。” 马上叫人去打听,这采买的所谓自己的小舅舅的,到底是谁。 弄了半天才知道,是自己的亲外婆生的一个儿子。早些年部族争斗的时候,她连同部族里的女人被另一个部族掠劫过。女人是不会被杀的,也没人会看中贞洁。跟另一个部族的男子交合,生下了个孩子。等自家的部族打回来把她带走的时候,生的孩子是得留下的。后来战端平息了。两个部族有来往了。母子之间也都知道谁是谁,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自家这边的供应,确实是王庭里除了大汗最好的一份。自家的阿妈也是一样。肯定的,为了过的更好一些。只怕自家阿妈跟这个所谓的小舅舅私下是有一些来往的。 这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如今拿出来,真就不好说了。 根本就说不清楚。 “该死的!”巴根深吸一口气,“只能咬死了庆格不撒手了。” 庆格细细的听完,就看向明天就准备去凉州的儿子牧仁:“你怎么看?” 牧仁摇头:“您真的确定这位靖国的公主帮的是咱们?” 庆格轻笑:“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谁都牵扯进去了,才就真都安全了。真要论起来,咱们的嫌疑才是最小的。谁会蠢到自己动手呢?大家会这么想,汗王也会这么想。” 牧仁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阿爸,为什么我们不将有些人的事做成实证呢?” 庆格对着儿子就笑:“长进了……” 然后拍手,外面进来一个牧仁从来没见过的汉子来,头发乱糟糟的看不见脸。 庆格低声道:“……那位采买官……我不想叫他看见明天的太阳……” 当毕兰可汗叫人宣召这位采买官的时候,才发现,他连同他的那位据说是三皇子送给他的跟四皇子的生母有某种瓜葛的姬妾,两人都人绞死在他的帐篷里了。 杀人灭口! 这是所有人心里想到的。 本来毕兰可汗是不怎么信服长宁的调查结果的,这女人一直说在查,却总说困难重重,一天一天的往后拖延。要不是探子来报,他还不知道这女人查出了这么多。 但对于这个结果,他觉得不足以叫人信服。 北康和南靖不一样,不会有那么多的所谓的血脉为纽带的羁绊。 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也会赐给臣下,那这女人再生的孩子,难道也是王子王女的兄弟姊妹? 强者为尊,利益结盟。 仅此而已! 他老了,但他不糊涂。因此,这消息传来,他并不怎么信。本着谨慎的态度,打算叫来问问的,结果……人却死了!被杀的! 人死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心虚了! 那么长宁给出的这个结果,只怕不是最后的结果,也离真相不远了。 谋害他的凶手,就在这几个儿子连同他们的母亲之中。 会是谁呢? “都给我叫来……”他暴怒的如同一头受伤正在忍受无边苦痛的狮子,“还有长宁那个女人……对……还有那个女人……” 长宁接到宣召的时候,刚刚把林雨桐送进来的消息扔到火堆里。 她的嘴角翘了翘,理了理衣服,好半天才压在唇角的笑意。到的王帐之中的时候,几位王子连同她们的生母都在呢。 长宁其实是真羡慕这些女人,毫无顾忌的就那么捂着自己的鼻子,一点也不掩饰的嫌弃汗王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 云姬和二王子在汗王的脚步,虔诚的跪着。 其他三个相互仇视着,连还没有成年的四王子也是如此。 巴根之前还觉找那么个人想牵连自己,有些荒诞。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这个所谓的小舅舅,却死了! 一定是他们杀了他,用来坐实自己谋害父汗的事的。。 而三王子却想着,当初送出去的那个姬妾,真只是为了叫那个采买官能对自己的母亲多几分照看,不再找各种借口找麻烦。可谁知道会出了这事,通过一个他早就忘了的女人牵连到他身上。要是人活着,几鞭子下去实话就说了。只要能张嘴,就能知道,父汗就会知道,自己真是无辜的。可还真不巧了,这个女人也死了。那么自己当初将她送给别人的目的就成迷了。如今自己就算是全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 他有理由相信,这是大王子巴根的手笔。他一定是知道父汗叫长宁那个女人在查他,他着急了! 而四王子龇牙咧嘴的,幼瘦一般的狼崽子一双眼睛都散着凶光。他觉得三王子包藏祸心,故意在害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那个送出去的姬妾,原本是他生母的婢女。那么他生母的婢女为什么会成为三王子的姬妾?那是因为三王子觊觎四王子生母的美貌,不止一次扬言等将来他登上汗位,一定要把四王子的生母如何如何。甚至还不止一次的在半路上拦住这她动手动脚。于是,才有了送婢女的事。 各种的新仇旧恨,三个人跟饿狼似的彼此对视着。 巴根指认说:“一定是阿尔木叫人杀了那人,好叫我死无对证。” 阿尔木则指认巴根:“贼喊抓贼,果然奸诈。” 阿拉坦仓则说:“……阿木多前几天见到我的时候还说,叫我去我的草场看看我的羊群和马儿……说是她做了一个梦,是天神的指示……我留在王庭只怕会有天降的灾祸……想来,她一定是从那个采买官那里知道了你们的秘密……知道我会受到牵连,所以给我示警呢……” 毕兰可汗眯眼问小儿子:“谁是阿木多?” 阿拉坦仓急道:“就是我母亲的婢女,跟采买官一起被杀的那个女人……” 比起巴根和阿尔木的话,可汗更信小儿子的话。 一头还没长成的小狼崽,还离不开他这只能庇护他成年的老狼王。 于是,他怀疑的视线从大儿子和三儿子身上滑过去,然后又把视线对准跪在跟前的二儿子:“你来说,你觉得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庆格还没言语,巴根却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父汗,最奸诈的就是他。您还不知道吧,他把女人和孩子要往凉州送了……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您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是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庆格一副受惊的样子,跪下就磕头:“父汗容禀……儿臣绝对没有哪个意思……儿臣就是怕了……是真怕了……儿臣不知道谁有意加害父汗,但不管是谁害了父汗,这棉纱都是儿臣的母亲给父汗用上的……儿臣留下……什么罪责儿臣都认了……但儿臣祈求父汗,让牧仁和宝音走吧……若您要儿子死,儿子马上死在您的面前以谢罪……儿子保证,儿子死后,牧仁和宝音永远留在凉州,不再踏足草原一步……” “奸诈的南蛮子。”巴根耻笑。 “狡猾的奴生子!”阿尔木鄙夷。 长宁就看见汗王的眼睛眯了眯,瞳孔缩了一下。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然后就见距离汗王最近的云姬动了,猛地拔出一把刀来,在侍卫们冲上来之前,抵在她自己的胸口:“一切都是妾的罪过,是妾大意了,是妾有不查……妾罪该万死……可是庆格无辜……妾愿意以死谢罪,求大汗饶了庆格性命,叫他跟他的妻儿都去凉州吧……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说着,刀尖抵在胸口,猛地朝地上一扑,刀柄撞击地面,这股子力量足够将匕首捅进去。 营帐里就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庆格扑过去,抱起云姬跑出去呼喊着大夫。 长宁垂下眼睑,遮住眼里的情绪。。 好一出苦肉计! 云姬这一寻死,又是在这里多人面前如此,那她这个罪责,还怎么追究? 毕竟人家此刻已经生死不知了。 庆格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沾着血,他老老实实的跪着:“父汗开恩,父汗赎罪……若是父汗允许儿子去凉州跟妻子儿女团聚,儿子感激不尽……不敢肖想不属于儿子的东西……请父汗成全……” “站起来!”毕兰可汗看着庆格:“我的儿子该像是草原上的狼王,该像是苍山之巅的雄鹰,不要学南蛮子……跪啊……求啊……那是弱者活着的依仗……” 庆格恭敬的站起来,“是!父汗!” “你!”毕兰可汗看着庆格,然后又看了看下面站着的另外三个儿子,又重新看回庆格,“我将这事交给你去查……查清楚,是谁杀了那么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庆格眼睛微微闪了闪,嘴角的弧度一下子就松弛起来:“是!父汗!” 毕兰可汗看向其他三个儿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你们的营地……如有违令……”他的视线再次从三个儿子的身上划过,轻柔无比的说了一个字:“杀!” “父汗!”其他三个齐声喊了一句。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心里一股子说不清楚是委屈还是愤恨的情绪瞬间就将整个人给溢满了。 每个人心里都想着,您!我的父汗,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这种表情毕兰可汗一一看在眼里,等人都出去了,他才问长宁:“你说……是哪个儿子在杀人灭口?” 长宁摇头:“不知。不过想来汗王心里应该是有决断的。” “聪明的女人啊……”毕兰可汗招手叫长宁到跟前,“去!用你的人,你的眼睛,盯着庆格……” 长宁抬头跟毕兰可汗对视,然后才慢慢的应了一个‘是’字。 他还是怀疑庆格的! 用他只是为了麻痹他! 长宁就说:“那您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他?” 毕兰可汗哈哈大笑,却又轰然倒在榻上,伤口的疼痛叫他的意识有些迷蒙,长宁恍惚听见,他说:凉州是屏障……北康不能没有凉州……凉州不能没有戚威……戚威……儿女情长…… 长宁的眼睛眯了眯,然后慢慢的退下去了。 戚威? 一个至关重要的小人物! 他的一个决定,却影响了两国十数年的历史,许许多多人物的命运。 包括她自己的! “凉州是屏障……北康不能没有凉州……凉州不能没有戚威……”林雨桐反复咀嚼长宁递出来的这句话。 凉州是屏障,这个意思很好理解。它的地理位置紧要,易守难攻。是遏制北康的咽喉之地。反之,这地方若是被北康占有了,那么南靖便如同是北康的饲养场。长驱直入烧杀抢掠,根本就无法阻挡。长宁和亲的意义,只是少叫北康南下骚扰百姓。 也正是因为凉州的重要性,所以,林雨桐才说要将这里拿回来作为长宁安身立命的根本。只要有凉州在手,她就是朝中最尊贵的公主。谁也不敢小觑她。 这也是为什么北康不能没有凉州的原因。 可这凉州不能没有戚威……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要是别人说出这话,她也不会在意。偏偏的,这话是毕兰可汗说的。 这么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枭雄的人物,她相信,这个评价应该是客观的。 如果戚威对于凉州来说,这么重要,那要是想拿下凉州,就绕不过去这么一个人。 可时间太紧了,她对戚威的了解,表面的很。 谁知道戚威呢? 林雨桐觉得唯一能问询的人,就是阴成之了。 他不信,对于这么一个叛臣,朝廷会没有查过。 看来,只能晚上去偷偷的见一见阴成之了。 过了子时,她才一身黑斗篷的带着林谅出门。如今王城的戒备可比之前森严多了。没叫林谅靠近,她自己偷偷的进去,最外围的是北康的护卫。美其名曰为保护,其实就是监视。避开这一层护卫,刚一进来,就被一个声音喊住了:“谁?” 是蒙放的声音! “我!”林雨桐压低了声音,将头蓬上的帽子撩开一角。 蒙放拉了林雨桐就进了最近的帐篷,马上要行礼,被林雨桐给拦住了,“便宜从事吧。我要见阴大人,马上……” 蒙放指了指一边的铠甲:“殿下换上,跟我一起走。” 铠甲有些大,穿上倒也行。将斗篷搭在胳膊上,因着制式军装的事,没人注意到。 阴成之还没有睡,正在给太子写信。磨已经磨了一砚台,眼看就要溢出来了,想写的话却迟迟不能落在纸上。 该说什么呢? 说如今这个太孙,就是靖国所需要的太孙。 可即便是靖国需要,那又怎样? 假的就是假的! 徒增烦恼而已。 正踟蹰呢,护卫进来了,低声道:“有贵客到了。” 他正要落笔的手一抖,白纸上只留下一个浓浓的墨点。 将笔搁下,尽量叫声音平缓:“有请。” 他才起身,一抬头就看见一身戎装的太孙进来了。 “殿下!”有蒙放在,他恭敬的行礼。 林雨桐‘嗯’了一声,看了蒙放一眼。蒙放慢慢的退出去,“臣在外面守着。” 阴成之看了看外面,才几个照面,蒙放就对他言听计从了。这驭下的手段啊! “不知殿下深夜前来,可是北康王庭又有什么变化?”他收敛心思,先问正事。 林雨桐开门见山:“我今夜前来,就想问问戚威的事,还请阴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阴成之先沉默,然后才问:“殿下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有兴趣了?” “有人说……凉州离不开戚威……”林雨桐的神色越发的严肃起来,“这话,您怎么看?” 阴成之又是沉默:“殿下能告诉臣……这话是谁说的吗?” “毕兰可汗。”林雨桐紧紧等着阴成之的表情,她不知道只是问一个叛臣,为什么阴成之在提起他的时候何以两度沉默。 “毕兰可汗?”阴成之叹气:“总算是有人给了戚威一个还算是公正的评价……” 这话却叫林雨桐越发的不解了。看样子,阴成之对戚威,言语间不仅没有反感,好似还多了一些什么。 “请您千万不要瞒我。”林雨桐咬牙,“这对接下来的事……特别重要……” 阴成之挑眉:“接下来的事……接下来不是应该不要轻举妄动吗?怎么?殿下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这是一只嗅觉特别灵敏的老狐狸! 林雨桐低声道:“那什么真太孙假太孙,都是小事。大事是……您说,要是能顺手拿下凉州,这算不算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阴成之眯眼又上下的打量林雨桐:“你倒是真敢想。” “我不光是敢想,我还敢干。”林雨桐的身子前倾,“不光是干敢,还已经开始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管成与不成,都得干下去了……如今后面是悬崖……不往前走……北康迟早会反应过来的……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往前走跳过去说不定就是一片坦途了……所以,务必的告知我您所知道的关于戚威的一切……” 阴成之抿嘴,胸脯上下起伏不定:“你是想跟我说,你把整个使团裹挟进来了……” “裹挟?”林雨桐皱眉,“不是裹挟。是命令!迄今为止,我还是太孙!我的话,就是旨意。遵旨而行怎么能叫裹挟呢?阴大人,这是太孙问话呢,所以,请您据实已告。” “据实以告?”阴成之冷笑:“你确定要我据实以告?” 林雨桐点头:“不管发生过什么……都得直面……你说吧,我有心里准备。自古以来,有昏君,才出名臣。有昏君,才出判将。不外如是!” “呵!”这话叫阴成之受用了两分,“你倒是敢说。看在你说了两句实话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如今在南靖,早没人敢说这事了。慢慢的,也会被人遗忘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史书该给戚威一个公正的评价。” 随着阴成之的讲述,林雨桐才知道,戚威出身威远伯府,自小就选在还是皇子的宣平帝林承运的身边,说是陪读,但他更擅长武道。戚威的武师傅,还是林承运为他从先帝那里求来了的。后来,小皇子长成了大皇子,小伴儿也成了大伴儿。 戚威十四岁就进入了虎威军,驻守凉州。随着他在军中崭露头角,给予林承运的帮助也越来越大。两人一在朝,一在边疆。互为依仗。直到林承运登基,成为了宣平帝。 那一年,宣平帝和戚威都二十四岁。 宣平帝已经有太子林平章和女儿长平公主,皇后的肚子里还怀着武安王林平泽。戚威呢?十六岁家里给给娶了他的表妹,却因他无暇回来拜堂,两人一直就没有圆房。他这表妹一直身在别院,少有见人。而戚威兴冲冲的去见妻子的时候,却见妻子已是身怀六甲的妇人…… 1153.鸾凤来仪(7)三合一 鸾凤来仪(7) 林雨桐皱眉:“孩子是圣上的?” 阴成之摇头。 林雨桐就疑惑了:“不是圣上的?那何以反目?” “我摇头是因为我也不知道。”阴成之摊手:“这件事除了当事人, 谁也说不清楚。不过结果却是戚威的外家以污蔑圣上, 玷污圣名, 离间君臣关系而获罪……满门被抄斩。戚威的母亲在娘家被灭门之后……自缢而死。” 林雨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戚威叛国……足以说明戚威的外家, 当年是被冤枉的,是吧?” 阴成之又摇头:“反推是这样。但真实的情况如何, 还是那句话, 除了当事人, 谁也不清楚。” 林雨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阴成之每次提到戚威的外家的时候,都是有些回避的。比如说到戚威的表妹兼妻子, 他总是以‘表妹’来称呼,却不说某某某。比如说戚威的外家获罪,他不说谁家获罪, 而是只以戚威的外家称之。 她就问:“戚威的母亲姓什么?” 阴成之愣了一下, 深深的叹了一口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慧极必伤。” 林雨桐却笑:“不是我聪慧, 是您太刻意了。刻意到我甚至觉得, 这戚威的外家, 与您或者说跟您关系匪浅的人,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阴成之拢在一起的手松开, 然后低头一副整理袖子的姿态。 这是一种回避的姿态。 整理完了, 他才抬头:“告诉你其实也无妨。戚威的母亲姓华。” 啊?! “宫里的华贵妃, 是否出自华家?”林雨桐挑眉, “华家当年不是满门抄斩了吗?” 阴成之摇头:“臣……不是很清楚。” 这就是拒不回答了。 林雨桐轻笑:“我想, 您既然知道。想来,姑姑也该是知道的吧。” 阴成之抬头,眉头微微皱了皱:“问她华贵妃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过往的那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说到这里就不继续往下说了,很有些点到为止的意思。随即看了林雨桐一眼,就又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孰是孰非,早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了。不管当年的事真相到底是什么,戚威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只是他母亲的死。仅此而已。过去的那些恩怨情仇,是是非非的,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淡化了,只有她母亲的死,是他所耿耿于怀的。所以,这就是个解不开的死结。当年,戚威不是没有抵抗就叛国了……他真要有心叛国,不会在凉州又坚守了十余年后才叛国……北康突袭凉州的时候,戚威刚刚守完父孝,在赶往凉州的路上就接到战报……日夜兼程赶到的时候面对大军压境也并未就放弃……可是军械库里连一件完整的铠甲都找不出来,粮仓里干净的连老鼠都没有……这才导致了三州接连丢失……你以为甘州和云州是怎么还回来的?是戚威带着亲卫深入敌营,俘虏了当时北康的可汗冒都……可他的家人,却被当时还是王子的毕兰所擒获了。如若放弃家人,不被威胁,那凉州自是不会有失。可当刀架在他妻儿的脖子上的时候,他选择了退让。双方谈判,互为友好。云州甘州归还南靖,凉州归北康。戚威提出凉州都是南靖的子民,都是中原人,他要驻守凉州。这一点死活不肯退让。北康同意这一点,但是却增加了公主和亲这一条。南靖送一公主入北康,戚威驻守凉州。而后来补充要送质子去北康,却是北康出尔反尔的结果……以一州百姓为要挟……要戚威带兵退出凉州……戚威不肯退让……曾急报朝廷,给他粮草,给他兵器铠甲……可皇上却派了使臣过去,最后的结果就是……送质子去北康……”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林雨桐:“以太孙看来,戚威若何?果为叛臣乎?” 林雨桐沉默了。戚威驻守凉州,尽量把北康的力量控制在凉州以及凉州以北的区域,尽量叫百姓避免为奴为婢甚至沦为牲畜一般被人鞭打驱使的命运。这十数年,虽然总小有冲突,但这种情况在边境的任何朝代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能以此来说明这都是戚威的过错。他唯一的过错,就是没有放弃家人。他想在其中选择一个可以保全两方的平衡点。 可显然,结果却是两面不是人。 南靖视他为叛臣,北康押了他的女儿为人质。 这种说法不好听,但确实是事实。庆格的妻子戚氏,说是联姻,其实就是人质。并且,这个结果直接就把戚威叛国的事给坐实了。 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阴成之问林雨桐,戚威是叛臣吗? 他或许背弃了皇室,致使公主和亲,太孙为质。但他并没有背弃百姓。 林雨桐就道:“凭什么一定得叫臣下牺牲妻子儿女?叫他们冲锋陷阵,叫他们流血牺牲。这还不算,难道还得要搭上至亲之人的性命?叫臣子流完血,还得流泪,那是当权者的失职!” “可是君辱臣死……”阴成之笑了笑,“他为了家人,致使朝廷颜面全无,致使圣上不得不牺牲了女儿,不得不牺牲了嫡亲的孙子……他戚威的儿子女儿,难道比公主和太孙还要宝贵?” “所以,这就是他的罪了!?”林雨桐有些唏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了,转而问道:“凉州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繁华如昔。”阴成之说了这四个字。 可这四个字却足以说明戚威在其中所作出的努力。 林雨桐起身要走的时候,回身问了一句:“阴大人,华家当年真的被灭门了?没有一人得以逃脱吗?您放心,我不是有意窥探什么隐私。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阴成之看着林雨桐,却沉默以对。然后微微的躬身:“恭送殿下。” 什么也没说,但却什么都说了。 华家当年,必是有人逃脱了! 那就有意思了?华贵妃是否就是华家人?如果是,宣平帝又是否知道?如果知道,还一直将这个女人留在宫里又是什么意思呢?先是放在长平公主身边做伴读,后又入宫为贵妃。 这中间有很多的东西未知,而她却无从判断。 她暂时把这个疑惑放下,想着凉州的事。 却不想,第二天林厚志来了,“云姬的伤有假……她的匕首上是有机关的……看着伤的极重,但却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心肺……” 林雨桐挑眉:“这个女人可真是够大胆的。” 林厚志这才恍然的一拍脑袋:“您之前交给老奴查证的事,老奴叫人专门叫人查了……” 什么事? 她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事儿多,脑子有时候好像还真有点跟不上。 林厚志就道:“就是您叫老奴查的,云姬跟戚威是否有什么瓜葛的事。当时您不是觉得云姬叫二王子娶戚威的闺女可疑吗?” 林雨桐愣了一下,她昨晚已经觉得找到答案了。必然是戚家女为人质才对啊。 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云姬在毕兰可汗身边的时候,毕兰可汗还不是可汗……”林厚志得到的都是后宫的消息,“她是可汗后宫之中除了公主殿下之外唯一的中原女人,也是唯一为可汗生下孩子的中原女人……她不曾被赏赐给任何有功勋之人,还因为有人对她动手动脚被大汗处决过……可汗信任她……受伤了不许别人靠近,但是却允许她靠近……哪怕知道了她骗了他,却依旧只是小惩……老奴在一个醉鬼马夫那里打听到,当年毕兰可汗出征,营帐中是带着女人的……而这个女人就是云姬……” 林雨桐的眼睑一下子就抬起来了,“你是说……当年凉州被攻破……云姬是随侍在还是王子的毕兰的身边的……而毕兰当时却俘虏了戚威的家人……” 林厚志点点头:“所以,殿下的判断应该是对的。这个云姬跟戚家一定是有关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想到:戚威的家人被俘虏,是不是也跟这个女人有关呢。 若真是如此,云姬又是戚家什么人呢? 林厚志问:“这些往事要紧吗?如果要紧……老奴想办法……” 林雨桐摆摆手:“不急!知道这些已经够了。你跟姑姑说,千万小心。该来的总会来,不要急切。” 长宁当然不会着急了。 着急的是该是别人才对。 三位王子都被禁足了,三天的时候,大小部族的首领都赶了过来。 当看到躺在榻上,苟延残喘的大汗,气氛就骤然紧张了起来。 不断的有兵马往王城集结。哪怕是使臣的营地,每天感受着大地的震颤,也知道如今的局势有多紧张。 毕兰可汗躺在那里,问站在一边的长宁:“……我该选谁……我的王杖该交给谁……你觉得我的王杖该交给谁……” 长宁笑了起来:“……交给谁……都不会……交给庆格……吧……”她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毕兰可汗扭脸看她,觉得长宁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可是半只胳膊都都烂掉的伤痛叫他瞬间就忽略了这种奇怪。眸子越发的浑浊起来:“是啊……人都来了……这是示威了……再放人出来……他们就会打起来了……再说了……我也关不住他们了……你叫人通知他们……明天……明天都来吧……我当众交接王杖……” 长宁笑了一下朝一直跪在角落里的几个伺候的人看了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出来之后,长宁问林厚志,“那些都是几位王子的人,你确定吗?” 林厚志点头:“汗王已经杖责了原本所有内廷伺候的人……叫再选人送上去的时候,老奴就安排了……” 那就对了。 当天晚上,该得到消息的都得到消息了。 大致的意思都是:……我们听的不是很清楚……只听到‘交给谁’‘交给庆格’这两句。 庆格坐在云姬身边:“长宁那个女人说话还是算话的。她跟父汗建议儿子……” “愚蠢!”云姬深吸一口气,“她说的话汗王要是都听,凉州早就是靖国的了。做准备吧!汗王的心思莫测,我在她身边守了大半辈子,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是!”庆格嘴上应的快,起身的时候却又犹豫了一下,“母亲安心休养,一切交给儿子来办。” 云姬躺着,直到儿子出去,她才挣扎着坐起来。 一切交给你? 我还真不放心。 她起身,看向一边的女奴:“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女奴战战兢兢,将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下来,缩在一边。 云姬呵斥她:“榻上躺着去,不管谁叫,都不准露头。听见没?” 女奴又应了一声‘是’,利索的上榻上去了。云姬这才将女奴的衣裳套在身上,头发扒拉的乱糟糟的,出了帐篷,融入了黑夜。 黑夜里,林雨桐最近也常出没。她如今跟蒙放有默契,过了子时,蒙放就等着她,然后换了侍卫的衣服,在营地里能四处的走动。偶尔也跟使臣们见见面。 比如一直没怎么有机会说话的柴同。 柴同比较直接:“臣有罪……臣当日只想着将您活着带回去……至于太孙……臣原本是想着在恰当的时候该陨落还是要陨落的……直到您来找臣之前,这点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太孙要是在这种局势中意外的没了……使团是能保全的……只要金蝉脱壳就好……可是,这种时候,您以这种姿态出现了,臣只能说……臣惶恐……臣有罪……” 林雨桐不是很喜欢这个絮叨的家伙,她直言:“在北康的这段时间,你帮我盯着两个人,一个是陈云鹤,一个是上官淳。盯住了他们,你就是大功一件。我不希望到了要紧的时候,他们给我绊手绊脚……” “敢问殿下,殿下所言之要紧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柴同看林雨桐,“您觉得,这次的谈判还会有结果……” “没有谈判,只有你死我活……”林雨桐说着就顿了一下,手在桌子上蘸了茶水写了一下‘凉’字,“还有它!” 柴同蹭一下站起来:“几成把握?” 林雨桐没知道回答,却道:“我也是个惜命的人。所以,你该知道,这一次得多要紧……事情如果成了,这之于东宫的意义……” 柴同拱手弯腰,然后下跪:“臣领命。” 从柴同这里出来,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陈云鹤的帐篷。不谈过,她永远不知道太子妃都安排了些什么等着自己。对于太子妃这样的人,有时候叫人很难对她们的行为作出预判。 陈云鹤很惊讶林雨桐这个时候的到来,他跪下来行礼:“请太孙安。” 林雨桐坐下,才叫起,“站起来说话……看你一直像是有话说的样子……” 陈云鹤叹气,“太子妃娘娘要臣带了信给您,您却一直回避臣下。这段时间,臣心里倒是多少有点数了……” 林雨桐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伸手:“信呢?” 陈云鹤将信从怀里掏出来递过去:“可否容臣说句话?” 林雨桐没急着看信:“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云鹤嘴角动了动,微微的垂头沉默。在林雨桐失去耐心想要起身的时候,他才抬起头,开口说话了,“……殿下或许不知道,臣还有个妹妹……臣的母亲生下她,小小的,哭起来的声音如同祖母养的碧眼猫……那时候每天从学堂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妹妹……可是那天……回来之后却不见妹妹了。母亲躲在屋里哭,父亲一个人在大厅里沉默的坐着。后来我才知道,妹妹病了。没过几天,二婶早产了。当时奶嬷嬷是这么说的。都说是二叔死了,二婶难过,才如此的。后来听说二婶生下个小堂妹……可没两天,二婶死了,大出血死的……可奶嬷嬷好像又嘀咕过,可惜了的,一尸两命……我那时候还想,不是已经生下小妹妹了吗?怎么还一尸两命?没想明白,只想着我自己的妹妹什么时候病才能好。可是等来的不是我妹妹的病好了。而是她夭折的消息。再后来,就听说小堂妹被送到姑姑那边养着去了。说是小堂妹的命太硬,得叫贵人压着。伤心了一段时间,慢慢的就淡忘了。尤其是母亲再给我添了弟弟以后,那些伤痛就远去了。过年的时候,去给姑姑拜年。在姑姑家,我见到了永安郡主。我当是就疑惑了,这不就是妹妹吗?我喊妹妹,姑姑就叫奶嬷嬷把郡主给抱回去了,母亲教我说,那是永安郡主。是表妹!也是妹妹!我还要说话,就被母亲捂了嘴。打那之后十年,父亲母亲都以各种理由拒绝我给姑姑去请安。一年两年想不明白,三年五年想不明白,十年之后,我已经成年了。也再次见到了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永安郡主。我发现真的很奇怪,永安郡主跟我妹妹一样,眼角都有一个小小的特别不显眼的小红痣。表姐妹可以相像,但相似到这个份上,如何解释?殿下跟永安郡主是龙凤双胎,可臣为什么在你们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相似之处。” 林雨桐挑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母妃让你妹妹替代了我妹妹?” “难道不是?”陈云鹤蹭一下站起来,“殿下,说句不怕您怪罪的话,我是不赞同您回朝的。您回去了,朝廷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什么代价?除了数不清的珍宝粮食还有美女之外,和亲还得继续吧。长宁公主毕竟不再年轻,毕兰可汗如今又不好了,而公主又未曾生下一子。和亲,再送一更年轻貌美的皇室女和亲,就是不可避免的。皇室中,还有谁比永安郡主,太子的嫡女更尊贵?殿下,您的自由,得需要无辜的女子来换取……”而您的母亲,我的姑姑,却用我妹妹替代了真郡主!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林雨桐有几分不耐烦,“当日如何选,现今如何选,那都是你们陈家的事。而如今你说的一切,又都是你的癔想。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话,那你就歇着吧,我很忙,没时间听你这些言辞……” “殿下!”陈云鹤却又扑通一声跪下:“若是其他人真能说服北康,迎您回去……那臣劝您一句,路上千万要小心……” 这是示警。 她现在发现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啊。先是不满,接着又示警。 林雨桐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你知道了什么?” 陈云鹤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从私心上,臣不盼着您回去,臣舍不得臣那可怜的妹妹。可从公心上而论,您这样的太孙,不管朝廷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换您回去都是值得的。如果您回去是不可阻挡的事……那臣只盼着您能平安……” 林雨桐有几分了然:“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她起身往外走,“另外,不用为你妹妹担心。我一直觉得,用女人来平息战争,是男人的耻辱。” 话说完了,人离开了。 陈云鹤浑身的劲才松了。他心里嘀咕了一声:都是为了陈家!您老人家千万别怪我! 林雨桐出来的时候,帐篷外站着阴成之。 两人默默的在营地里走着,阴成之在前,林雨桐一身戎装在后,如同护卫。 “我都听见了。”阴成之这么说。 林雨桐轻笑:“陈云鹤以为太子妃找了陈家的姑娘是为了将真正的郡主藏起来,防的就是和亲。在他看来,太孙为质子,还能换回来。可郡主一旦和亲,就再也回不来了。他如此猜度太子妃,也不完全算错。他提醒我注意危险,只怕是知道一点什么。看来,陈家并没有打算叫我活着回靖国。” 那位陈老大人肯定是知道这其中的隐秘的。他知道自己是郡主,知道留着这样一个人,太子妃当年做的欺君之事,就迟早都会被揭露出来。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永绝后患,才能一劳永逸。 只是,“不知道太子妃知不知道?” 阴成之停下脚步,扭脸看林雨桐。周围的火把在风里摇曳,光线忽明忽暗,他说:“不要这么恶意的去揣度太子妃。她是你的生母,她做不出来要你性命的事。殿下,不管遭遇过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心存怨怼。” 林雨桐笑了一下,“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丑恶。只有在看到美好的事物……或者人的时候,才觉得心里亮堂……”说完,就含笑看着阴成之,意有所指。 阴成之愣了一下,才恍然她所说的‘只有看到美好的事物或者人的时候才觉得亮堂’是什么意思。 这是暗示自己,将自己的儿子双手奉上,那她就是亮堂的,就是阳光的,就时时能够灿烂。 厚颜……而且无耻! 阴成之拂袖而去,搬去跟他儿子一个帐篷住了,并叫蒙放来赶人。 蒙放都好奇:“殿下跟阴大人意见相左了?阴大人的脾气不好,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哦?”林雨桐倒是有几分兴致,“我在北康,都知道阴伯方的鼎鼎大名。” 蒙放赶紧道:“阴大人跟那老……太师可不一样。” 林雨桐觉得,那个‘老’字出口,大概是想说老匹夫吧。她就笑,“朝中局势复杂,看山未必就一定是山,看水就未必一定是水……这一点我知道。这不是也没贸然下结论吗?” 蒙放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得谨慎。阴大人这人其实不错,朝中好些人都受了他的恩惠……虽然阴太师不得人心,但是阴大人在清流中却极有威望……” 颠来倒去的就是这些话,太详细的事,蒙放却说不出来。 用他的话说:那是文臣的事,臣一武将,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林雨桐又深切的感悟了一次:靖国文臣和武将,泾渭分明。 两人去帐篷里,林雨桐得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来。结果一进去,见林谅也在。 “怎么进来了?”一般情况都是他在外面守着的。 林谅急忙道:“刚收到消息,云姬跑出来了,朝城北的方向走了……” 林雨桐将铠甲迅速的脱了,里面就是夜行衣,“走!” 蒙放忙道:“需要臣跟着吗?” “不用!”林雨桐道,“守好使团,其他的不用你管,我有人手可用。安心。” 从使团的营地离开,在王城内是不能太过放肆的走的。不过林雨桐和林谅早把王城的边边角角的跑到了,哪里更近便,哪里更偏僻,都熟悉的很。几乎是节省了一半时间就绕过去了。北城们靠着个醉汉,在林谅过去的时候站起来,朝西北方指了一下。 边上拴着两匹马,马蹄上都裹着皮毛。 两人纵身上马,林雨桐没等林谅,“你跟着,我先走一步。” 她一直就觉得云姬这个女人很邪乎。 坐下的这匹头马,林雨桐给它取名叫飞舟。 但愿它也能千里一日还。 追了有半个时辰,前面模模糊糊的是个小山岗的轮廓。此刻,有点点亮光闪烁。 林雨桐跳下马,就不去管飞舟了。它知道怎么消失,怎么蛰伏。一个口哨,它就会出现。 跟着亮光而行,到了半坡,隐隐约约的,能听见说话声。 是不是云姬的声音她无从判断。 只听一个女人说:“……我是叫你把人俘虏来……但是……我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告诉你们大汗……十日之后夜里子时……” 一个粗嘎的男声就说:“放心,人我们不会伤害。但是你答应我们的……金库的事情如若有假,那么……” “不用你说!我答应过的事情肯定办到。”这女人又说,“你们现在必须把人藏好,然后……派人马上去凉州,把这封信交给戚威……只说是故人送的……” “凉州往返一趟至少得十天……”这男人吼了一声,“若是赶不回来……” “必须要赶回来,没有万一。”女人的声音带着尖利,“一旦出现万一,就是万劫不复。你可以把我的话转告给你们大汗……敢不敢赌一次……那是他的事……” 男人没有再说话,“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动身……” 林雨桐趴在地上,看着一个女人身形的人骑上马,飞奔而去,有看着十几个壮实的汉子牵出马来,分作两拨,朝相背的两个方向跑去。 她这会子满心的疑惑,这个挖着的倾斜的洞口里,应该有这些人所俘虏的人质。可这俘虏的到底是什么人?还提到了可汗。除了毕兰可汗,哪里还有可汗? 而刚才那个女人说,要给戚威送信,又说是故人送的。 她是戚威的故人。 林雨桐大致判断出,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云姬。 可云姬到底是俘虏了什么人,还得抓紧时间给戚威送信呢? 她有了不好的猜测。 偷偷的靠近过去,这些人并不是如何谨慎,里面火把亮着,被捆在一起的有三个人。只看身形,林雨桐就知道了。 两个看起来小的,一个是牧仁,一个巴音。而另一个成年的女性,毋庸置疑,肯定是戚氏了。 那么云姬指使这些人给戚威送信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边叫人绑架了戚威的女儿外孙外孙女,一边叫人给送信。 她这是想要戚威在十天之后带兵赶过来,助她一臂之力吧。就是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叫她笃定,戚威会来掺和这事。 还有‘金库’,她用金库吊进来的人又是谁呢? 能称大汗的……难道是在漠北游牧的喀喇沁部落? 喀喇沁部落一直在漠北,是不肯被驯服的部落。据说,晚年极得冒都可汗喜欢的小儿子扎卡,在毕兰可汗接替汗位之后,就带着部从逃往漠北了。 难道会是他? 云姬这是知道庆格仅仅依靠他自己的势力,根本就压制不住巴根和阿尔木,所以寻找到了外援。 漠北和凉州,一从北,一从南,两方夹击之下,只会叫局势更乱。 乱中,她才有取胜的机会。 这个女人的心计,可比庆格厉害多了。 她悄悄的退回来,现在这个地方,只能盯着,还不能救人。否则,可就打草惊蛇了。 她从坡上退下来,就见飞舟在这高岗下的暗影里吃草,见自己来了,轻盈的跑过来。她翻身上马,一人一马,又轻盈的离开。 在半路上,猛地看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先是一惊,然后才笑。 是林谅。 他不动的时候,就如同一块石头,一个土堆在那里。根本就不易叫人发现。 “刚才碰见云姬了吧?”林雨桐在他过来的时候问道。 林谅只道:“马上是个女人,看姿态,是受伤的女人。至于是不是云姬,没看清脸。” 他永远只说看到的,听到的,从不加入自己的主官判断,这也就是林雨桐喜欢林谅的原因。 回到帐篷的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写了密信叫人给长宁送进去,这才叫林谅安排人:“……安排人守着我说的那个地方……不要打草惊蛇……记着,千万不要叫人质走脱了……” 都安排妥当了,她才往榻上一躺,睡了。至于太子妃的信,收着呢,她不觉得有看的必要。 长宁接到林雨桐迷信的时候,才刚起。她跟林厚志叹气:“肯定又是忙了一晚上,如今才睡下。” 林厚志就笑:“如今晚上比白天热闹。忙着的可也不止是太孙殿下。” 是啊!黑暗能够掩饰一切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着话,看了密信,长宁的眼里就闪过一丝沉思:“云姬这女人,总是这么出人意料。跟漠北也有往来……跟戚威也有某种关系……要是这么说,是不是可以说,只怕云姬的出身,并不是什么野路子……她出现在北康,应该并非是偶然。你将她的所作所为贯穿在一起想想,至少,漠北这条线,就埋的够深的。我一直想着,是不是这母子二人跟其他的部落有什么交易,为了利益,有人暗地里站在他们的阵营这不稀奇。可怎么也没想到……金库……漠北……人质……戚威……” 她将密信扔进火堆里,“盯紧云姬,不要再叫她跑出去了。我倒是更想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 云姬回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崩开了。雪把衣裳都染红了。将衣服脱下来,把女奴叫醒,帮着把伤口重新包扎。 然后才叫女奴打水,她换好衣服,梳洗干净。强撑着站起来,得去见毕兰这个老杂碎! 他现在还不能死! 十天之内,他都不能死! 天还早,王帐前已经清理出来了,今儿几位王子,各位部落首领,都会过来。 据说,汗王要把王杖传下去。 这需要非常隆重的一个仪式。 云姬直挺挺的跪在帐前:“……我的大汗,您才是天神派给子民的神……除了您,谁也不配拥有王杖……妾有办法……有办法叫大汗您康复……” 什么? 已经陆续走过来的几位王子瞬间变了脸色。 就是庆格,也是满脸的不解:母亲,她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1154.鸾凤来仪(8)三合一 鸾凤来仪(8) 云姬一个人跪在王帐门口, 面前摆放着小小的红泥炉子, 炉子上是精美的陶罐, 陶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冒着热气。慢慢的,药味散出来了, 闻到的人不由的都要使劲的吸吸鼻子, 生怕放跑了这股子气味。 这种味道, 叫人有些迷醉。 巴根、阿尔木, 还有跟在后面陆续前来的部族首领,眼里就多了一些贪婪。 长宁站在后宫这些女人的最后面, 用湿帕子捂着口鼻。 知道云姬是为了叫毕兰可汗多活几天,那这药就必然不是好药。 可王帐内的可汗,眼里却重新燃起了光亮, “端进来!” 这一声喊的非常宏亮。 到了这个份上, 又是这种叫人闻了都觉得疼痛减轻的药物, 根本就不用试了。端进去, 一勺一勺的, 云岚喂着, 可汗一口一口喝着。 喝下去了,慢慢的, 人似乎一个子有了精神。 这叫包括庆格在内的几位王子看的心惊, 而一群部落首领, 都慢慢的朝后缩, 好似怕可汗看到他们一样。 毕兰可汗挣扎着站起身来, 长宁稍微往角落里,人群后面站,此时的毕兰可汗,有点癫狂。 就见他踉跄的起身,一把将挂在帐篷边上的大刀取了下来。众人都惊恐的朝后退,包括一直维持着淡然表情的云姬。 药是下去了,可药下去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人而异。 有些人手舞足蹈,可有些人,大概就是舞刀弄枪了。 毕兰可汗手里挥舞大刀,周围的人都没人敢上前。却没想到,大刀挥动起来,却是朝着他受伤的胳膊砍了过去,顿时,血流如注。 王帐里惊呼成一片,长宁瞪圆了眼睛,眼前的场景几乎刺激的她晕倒过去。 这还不算完。就见毕兰可汗伸手抓了吊在火堆上的锡壶,倒了里面的热水,直接把滚烫的壶底狠狠的摁在断臂处。那把还带着血的刀此刻也被放在火上,当壶的温度低下来,他拿出被烧的火红的长刀,再次按在伤口上。 到处都是一种肉质毛发被烧灼的味道,令人作呕。 毕兰可汗瞪着眼睛,看着几个儿子和外围的首领。 他们都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去。 他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跟打猎是一样的,越是受伤的猎物,越是凶猛。 遇到这种动物,除了暂时躲避,没有其他的办法。不是实在没办法,不会有人想在这种时候去撩拨它,那不是勇敢,那是找死。 可汗的脸上是他自己的血,断臂处被烧灼的乌黑一片。脚边是一只从胳膊肘处砍下来的手笔臂,尽管已经腐烂的见了白骨。 另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把带着余温的大刀,他喊了一声:“谁想要王杖……过来拿……” 几个王子朝后默默的退了一步。 “谁想要王杖……过来拿……”他又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 几个王子连同后面的部落首领,都已经退到王帐的外面去了。 长宁从毕兰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失望。 她知道,药物可能使他癫狂,但疼痛却使他的异常的清醒。 他想要传承王杖的心,是真的! 想要选一位有勇气,一往无前的继承人……可是,几个王子,没有一个有这样的胆量和见识。 他失望了! “滚出去!”他怒吼了一声,王帐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出去了。 可汗指着长宁:“你……留下……” 长宁脚步停下:是!靖国的使团在北康,所以自己就有顾虑。是这么多人中,最没有理由害他的人。不光不能害他,还得看着他,不能在这期间,叫人把他给害了。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了、 长宁站着没动,王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然后毕兰轰然朝后倒去,手里握着的大刀,始终都没有松手。 长宁默默的蹲在他的边上静默了一会子,就叫了林厚志进来:“看看……怎么样了……” 林厚志上前察看伤情,怕砸在自家主仆手里,只得道:“老奴帮着处理伤口……药还是要用的……” 三天的时间,毕兰可汗昏睡了三天的时候,醒来了。 高烧也退了,除了伤口还是会剧烈的疼痛以外,没有任何的并发症。 他的思维异常的清晰,叫云姬来:“把你的药献出来吧……” 云姬温顺的应了:“大汗,第一次得用猛药,之后,请酌情减一些药量……” 说的言语殷殷。 他清醒了,别说是云姬,就是长宁也被赶出了王帐。 他开始召见那些部落的首领,跟他们喝酒吃肉,脸上不见半点异色。 这样的汉子,这样的可汗,首领们是真心拥戴的。 这才是强者。 庆格几乎是暴怒的:“母亲,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云姬咬牙:“我以为他会癫狂,他会昏睡不醒……可怎么也没想到……” 这并不是按照他的预定轨道走的。 庆格苦笑:“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况且父汗这种枭雄……其心志、其毅力不是常人可与之相比的……” 云姬冷笑:“稍安勿躁。我能叫他生,亦能叫他死。这些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有分寸!” 第六天,毕兰可汗甚至走出了王帐,巡视了他的护卫营。 城里好些人都在载歌载舞,因为各个部落的首领,只留下了亲卫营,其他的人马,都在陆续的撤出去了。原本一触即发的局势缓和了。没有战争,他们的牛羊奴婢都还能保全,尤其是他们自己连同亲人也都在。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年代,小老百姓祈求的,不外乎是太平。 有个太平日子过。 这么大的动静,使团自然会是听的见的。哪怕不出营帐,也能听到外面逐渐宽松的环境。 上官淳就有点坐不住了,想出去。他说阴成之:“局势已经渐渐明朗……看来毕兰可汗转危为安了。这个时候我能不能还只坐在这里等着。至少得上一张贺表,以示祝贺。” 柴同身上有林雨桐给安排的使命,直接就怼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官大人是北康的臣子……上贺表……贺表上说什么呢?您又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局势呢?”他说着,就看向阴成之,“阴大人,如果上官大人坚持,就请他以个人的名义行此事。下官坚决反对如此贸然的举动……” 上官淳扭脸阴沉沉的看了柴同一眼,这种被针对的感觉很明显。 柴同此人,位置不高。可却是东宫教授。 跟这种人彻底翻脸,就是彻底跟东宫翻脸。上官家可以偏向武安王,但绝对不能跟太子翻脸。否则,第一个容不下上官家的,可能就是皇后。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柴同盯着他的背影脸上也出现了冷笑之色,再朝陈云鹤的帐篷看去,那里却始终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侍从进进出出的端水端饭,证明人好好的在呢。 这陈家,可比上官家知情识趣多了。 等没人在跟前了,柴同才问阴成之:“阴大人,殿下可有话传来。” 阴成之摇头:“没有!” 柴同就皱眉:“这是何意?是殿下不方便,还是……” “何意?”阴成之扭身回帐篷:“稳住了。什么都没说,就是说……什么都没变。” 柴同朝营地外远眺,从大地的震颤中还能感觉到,有大批的兵马正在撤离王城。 这么大的改变,为什么说还没有改变呢。 林雨桐坐在帐篷里,榻上铺着一张小小的羊羔皮。皮革光滑的一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路图。哪个部落朝哪个方向走,走的哪天路线,都有标记。 她得从里面找到一条自家能走的道儿。 正忙着呢,林谅进来了,“殿下,刚接到媚娘传来的消息。昨儿晚上,凉州的城门夜里子时过后……开启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这时间可不短了。 连媚娘都能得到消息,那些日夜监视着凉州的探子,能没得到消息? 戚威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林雨桐起身,在帐篷里转了又转,猛地站住脚:“去!马上带人,将那母子三个救出来……”她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条线路,“将人藏在这条线路上的任何一个你认为是安全的地方,都行。” 林谅将线路记住,就转身出去了。 而第七天一早,一份密报就送到了毕兰可汗的手里,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就将密报仍在火里了。 密报上说:戚威带着人马出城,朝着王城的方向来了。 这就是放屁! 戚威真要来,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 他知道,他离开一步,巴尔顿就会吞噬一步。 他……这是故意放出的风声。 他好奇的是,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戚威要做出这么一番布置。 云姬,他想起了这个女人。 “叫云姬来。”他手里握着刀,这几天不论吃饭睡觉都不曾松开过。吃饭喝水可以借手于人,但这把刀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此刻他把这把刀当成拐杖,支撑着身体,稳稳的坐着。 云姬进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眯,心里有些感慨:这个男人的生命力,可真是够旺盛的。 垂死的挣扎,到现在却越发的精神起来了。 她谦卑的跪下,叫了一声:“大汗。” “过来。”毕兰可汗的神态堪称是温柔。 云姬心里松了一下,膝行过去,跪在毕兰可汗的脚边:“大汗。”一个称呼,叫的千回百转。 “把头抬起来。”毕兰可汗的头低下去,吩咐道。 云姬微微仰起头,温柔的笑。 毕兰可汗身子向后微微一扬,手里的刀就拎起来,瞬间就放在了云姬的脖子上,“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姬的肩膀一沉,扭脸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我是您掳回来的女人……” 锋利的刀刃划破云姬脖子上的肌肤,云姬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这点伤痛还不放在心上,她只是恶心这把刀,总感觉这刀上还沾染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腐肉。 毕兰可汗低声呵斥:“说实话。” 云姬的头微微远离刀锋,手深过去摸了摸脖子上疼痛的地方,黏糊的鲜血沾满了手。 她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可汗到底想叫我说什么?我是给你生儿育女的人……我是帮您救回冒都可汗的人,我是帮您拿下凉州的人……我是一心为了您,把您从死神的手里救回来的人。”说着,她语气一顿,“况且,我还有神药要献给您呢。您要相信,有您一天,我和庆格的日子就会好过一天。如果没有了您,他们会把我们母子撕了的。我和庆格,哪怕是出于惜命,也会希望您健康长寿……” “还在花言巧语?”毕兰可汗轻笑一声:“戚威……是怎么回事?” “戚威?”云姬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定是出了自己不知道的事了。 “怎么?不是你把戚威找来的?”毕兰可汗呵呵就笑:“我猜猜,你除了找了戚威,还有谁呢?” 云姬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喉咙眼上,她确信:这个男人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要不是他太精明厉害,自己在他的眼里根本就藏不住秘密,怎么会想着毒|害他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这种办法,其实自己想想,都觉得拙劣。 她带着笑意喊了一声:“大汗!”然后将脖子上的刀轻轻的推开,“戚威的事……我也正准备跟你说呢……庆格的王妃戚氏和牧仁宝音,在探亲的路上……不知所踪了……” 毕兰可汗冷笑一声:“所以,你联系戚威了……” “臣妾不得不联系戚威。”云姬的手伸向怀里,“给可汗配的药里,有一味药,只有在戚家能找到……当年,还是宣平帝赏赐给戚威的……那时候大汗您昏睡不醒,妾只能自作主张……一切的罪责,都等您好了再说……” 说着,就急切的从怀里掏东西。 云姬满脸的笑,从怀里缓缓的往出拿。 毕兰可汗眯着眼睛,说了一句:“放在一边。”他的视线朝一边的小几子瞄去,还把手里的刀抬起来,朝那个方向微微的指了指。 而云姬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猛的从地上窜起来,手里的东西直直的刺向了毕兰可汗的心脏。 ‘噗’的一声,血瞬间就迸射了出来。 毕兰可汗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的手上没那么大的力道……” 他的脑海里闪过云姬苦肉计的时候,是扑倒在地上,靠着地面的撞击力,才把匕首插|进身体里。哪怕那是苦肉计,可她也知道,不逼真不行。想要逼真,她自己徒手应该是插不进去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个女人靠近的时候,他没有防备。 他知道,以这个女人的力道,哪怕他如今是这么一副残躯,也是可以应付的。 谁也没想到,她的手劲如此之大。 他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艰难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姬先是大声喊了一声:“大汗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护卫营统领站在王帐口朝里看,只看到大汗睁着眼睛,手抓着云姬的背后。而云姬好像是非常吃力的在抱大汗。 他就说:“要臣帮忙吗?” 云姬扭头,笑的一如既往:“不用,大汗要用新药,你把帘子放下……守好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护卫营统领朝毕兰可汗看去,见可汗并没有其他的言语交代,便应了一声,将帘子给放下,就退了出去。 任何一个要进来伺候的,都被挡在门外。 包括长宁。 长宁问护卫统领:“可汗在服药?谁在伺候?” 这统领还没说话,里面就传来云姬的声音:“是妾身。怎么?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声音里有些咄咄逼人。 长宁的脚步都迈出去了,又默默的收回来:“汗王的身体要紧,既然是服药,就不打搅了。” 说完,扭身就走。 在路上,林厚志先道:“出了状况了。得通知太孙殿下。” 是!肯定是汗王出事了。 要不然云姬那个女人在这种状况下,一定不敢一个人跟汗王呆在一起的。她怕汗王有个万一,她的手都腾不利索。 她刚才言语挑衅,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她在想办法诓骗自己进去。 长宁的牙齿紧咬:“赶紧通知太孙,计划提前,赶紧走!要不然,就真走不了了。” 一旦等云姬布置好一切,必然是会把罪名推到靖国身上的。 云姬听到脚步声渐渐的远去,有几分懊丧。随即又冷笑:“想跑?她跑的了吗?” 毕兰可汗还在榻上喘着粗气,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耳边有一个如同淬了毒的女声说:“问我是谁……您放心……我是那个想要拉着南靖一起下地狱的女人……把王杖交到我的手里……把王杖交到我的手里……由庆格继承汗位……他一定会踏平南靖……” 毕兰可汗嘴里发出呜呜之声,而王杖……一根据说是神狼的骨头雕刻成的王杖,已经落到云姬的手里。 毕兰可汗看着云姬嘴角那满足的笑还有那充满野心的眸子,脸上也露出几分奇怪的笑。 然后那奇怪的笑就那么僵硬在脸上,手里紧握着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代枭雄,就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了。 林雨桐接到林厚志传来的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 这就是所谓的计划不如变化快。 林雨桐看林谅:“召集咱们的人手,今晚子时,动手!” 林厚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就怕来不及了。公主殿下……如今肯定出不来了……云姬手握王杖……” “不怕!”林雨桐的手摁在林厚志的肩膀:“您得跟往常一样回去……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云姬是会禁锢姑姑的自由……但绝不会贸然对姑姑动手……她现在要做的是,打着汗王的旗号,在巴根和阿尔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控制他们。然后再把罪责往姑姑身上推……所以,在他没有控制巴根和阿尔木之前,咱们还是安全的。如今,咱们跟她,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你马上把消息露给巴根和阿尔木的人,叫他们防范。等他们吵起来嚷起来斗起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说着,就一顿,“另外,你叫姑姑将戚氏母子三人的事递消息给巴根……不用问为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是!”林厚志应了一声就转身,要走了,又转回来,“殿下,要是实在事不可为,不要管公主殿下和老奴等人,只管带着人走了便是……殿下走了,公主才能放开手脚……” 林雨桐就笑:“告诉姑姑,该吃吃,该喝喝,养精蓄锐……今晚子时,我去接她……” 等林厚志走了,林雨桐才安排林筹:“告诉媚娘,带着她的人分批往城外转移。什么都不要带,记准了……” 林筹嘴角颤抖:“您要带我们……” 林雨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要是不怕这一路上凶险,就都跟着吧。” 林筹抹了一把眼泪,‘嗳’了一声,蹭一下就窜出去了。 林雨桐又把墙上的牛角弓取下来,吩咐林恕:“去使臣们驻扎的营地,有人盘问,就只说是送赏赐的,把这个送给蒙放将军。记着,必须是亲手交到他的手里。” “要传什么话吗?”林恕赶紧问。 “不用。”林雨桐摇头:“你给他,他便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阴成之看着蒙放放在自己面前的弓,“蒙将军的兵器?” 蒙放低声道:“下官跟太孙殿下有过约定……” “什么约定?”阴成之急忙问了一句。 “只有弓没有箭……”蒙放咬牙:“这叫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到底要干什么?”阴成之蹭的一下站起来,“这不是开玩笑的……” “下官也不知道殿下要干什么。”蒙放掀开眼帘,“只知道收到消息……便得开始准备了。不管什么身份,不管什么官职,小官不受节制……限制你们的自由,等待子时的时候,等待接应的人带咱们踏上归途……” 这都什么跟什么? 阴成之抬脚就走:“我要去见殿下……” 四爷撩开帘子进来,“听蒙将军的吧。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了,那就是没有丝毫更改的可能了。不管她要干什么,都已经开始了……这时候出去于事无补,反而会扰乱她的计划……” “她这是裹挟!”阴成之是知道这位‘太孙’胆大,但没想到胆大到这份上。 这父子俩对上了,蒙放就悄悄退出去了!忙他的去了。 这回言辞又不一样了,只说是汗王的伤情有变,很可能会牵连到使团。叫大家悄悄的收拾东西,今晚秘密送大家离开。 众人哪怕是一肚子的疑问,但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暂时没有人有意见。反倒是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焦急来。 毕竟,所有的消息,都是太孙说的。 这叫人总是有些不踏实的。 谁也不知道北康的王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也是此时站在王帐里的庆格想问的一句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姬将手里的王杖递过去:“拿着他……带着你的人……去取巴根和阿尔木的脑袋…立刻……马上……” 庆格向后退了两步:“父汗的诏书呢?” “都什么时候还要诏书?”云姬深吸一口气,“你看见了,你父汗是我一刀杀死的。为了叫你得到汗位,逼的我做了多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这个时候你却退缩了……” “母亲……”庆格摇头:“我们没有什么人手,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大汗的人就是你的人。”云姬低声道:“秘不发丧!一切都说是汗王的旨意。等巴根和阿尔木死了,阿拉坦仓还不成气候,汗位不是你的也是你的了!然后把汗王的死推到长宁那个女人身上,叫靖国的太孙和他们的使团都来陪葬。是他们想要营救太孙而刺杀了汗王制造混乱,以期待逃脱的……” 庆格伸向王杖的手又顿下了:“可母亲明明已经说过早计划好了时间,怎么突然提前……要是有个万一咱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何必行此凶险?” 又问? 还问? 哪怕心有疑惑,哪怕一万种的不妥当,既然已经做了,只想着接下来怎么办就好了,纠结这些已经不能改变的事,有什么意义吗? 云姬咬牙:“因为……不知道是巴根还是阿尔木叫人掳走了戚氏和两个孩子……他们给戚威去了信……目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如果是这样,你背后连最后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什么?”庆格不可思议的看着云姬:“戚氏和两个孩子……” “我怎么就生下这么笨的儿子。”云姬恼道:“那么多部族同时撤出去,不管是谁……顺手都能把那母子三人给掳了……” 可是这也不对!这娘三个走的时候和路线跟那些部族撤走的时间和路线都是对不上的。 云姬闭眼:“不要问了!赶紧的!戚氏和孩子被掳走是事实,要是你倒了……别管是谁掳走的他们,想来……他们的结果都不会太好……所以……你得先活着……你活着,他们才是安全的……你到底懂了没有?” 庆格闭了闭眼睛,心里问了一遍又一遍:是你吗?母亲!是你吗?母亲! 可要真是她,她又是叫谁掳走的这母子三个呢? 但不管是谁,她既然能说出‘结果不太好’的话,就证明对方并不是她能掌控的。 所以,他不接王杖都不行。 王杖拿在手里,轻飘飘,却又沉甸甸。 云姬拉住庆格:“叫人盯着长宁那女人……看着她,但她真要跑……”她犹豫了一下就道,“你就叫她跑……” 跑了,罪名就坐实了。 罪名坐实了,北康和南靖就不死不休了! “是!”庆格敛下所有的情绪,出了王帐,调集了汗王的亲卫营和虎狼卫。 而另一边,巴根和阿尔木带着人也策马而来。 彼此都看的见对方,巴根就说:“阿尔木……收敛你的脾气,在各部落的人马还没到的之前……不要跟庆格发生冲突……” 阿尔木冷笑:“砍了他的人头,咱们再较高下……” “蠢货!”巴根气道:“你以为虎狼卫是那么好对付的?咱们手里只有护卫……对上了,就是送死,知道吗?” 阿尔木也将‘蠢货’两个字回赠给了巴根:“你以为咱们不动手,他就会手软?想要砸咱们的脑袋,他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今天不会那么容易,谁叫他是个情种呢。”巴根冷笑:“你还不知道吧……庆格那个中原女人和两个小杂种……消失了……” 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死了?还是说被巴根掳劫了? 阿尔木‘哦’了一声,这个消息他还真不知道。多看了巴根一眼,心里不由的戒备起来。 两方遥遥对峙,整个王城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安静……安静的有点吓人。 使团也陷入了诡异的焦躁中。 有些官员头上的汗,止不住的往下滴。 尤其是营地周围北康的护卫军又加了一倍的人手之后,众人都聚在当中间的空地上。 除了等,除了相信太孙,没有丝毫能做的。 上官淳不止一次的嘀咕:“太孙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的,都是她了! 还能如何! 阴成之淡淡的回了一句:“上官大人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出去看看。” 这是什么话? 上官淳拂袖扭身,却看着太阳的方向。 天已经昏沉了,很快,太阳就会落下地平线。等黑夜降临,子时就该不远了吧。 落日的余晖照在人的脸上,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庆格手持王杖,一挥手,就有亲卫营的将士冲了出去。 巴根抬起手:“庆格……戚氏和你的俩孩子……都不想要了吗?” “慢着!”庆格忙道,“先听他要说什么。” 巴根看着几步外的弓箭手:“我想拜见汗王,我得知道父汗怎么样了……见不到父汗,我什么都不会说……” “父汗有令。”庆格垂下眼睑,“你不要妄图拖延时间。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出戚氏和俩孩子的下落,我放你离开……” 阿尔木却冷笑:“你手持王杖,却不叫我们见汗王。”他问两个统领,“诛杀我们,是汗王亲自下达的命令吗?你们可得想清楚。诛杀两个王子,你们却没有得到汗王的手谕,这正常吗?” 面对俩统领犹疑的视线,庆格闭眼。这事怎么糊弄过去。巴根不能杀,万一母子三个在他的手里呢。他的脑袋落地,就是那母子三个命丧黄泉之时。 越想越是紧张,脑袋上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躲在后面的云姬暗骂一声,这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性子,也不知道到底是随了谁了。 她叫了一个亲信奴仆吩咐了两句,这仆从就往前面去了,从一对对兵将中穿行而过之后,到了庆格跟前,“……二王子……汗王有令……若是大王子和三王子想见大汗……就请卸去铠甲,单独进去……” 庆格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不叫他们见,是自己心虚。他们不敢进,是他们心虚。于是利索的将手一收,瞬间,就让出一条通往王庭的路来。 可巴根和阿尔木敢走吗? 他们知道,不带人进去……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该死的! 正在僵持不下,王庭里传出惊天的哭喊之声,隐约传来声音:“……汗王……升天了……” 啊? 啊! 庆格跟巴根和阿尔木一样震惊。 云姬大骂一声,疾步往汗王的帐篷跑去。只出来这么一下下,怎么就出事了? 巴根的生母、阿尔木的生母,哪个不是大部落统领的女儿。她们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手里的鞭子不是用来鞭打牛羊的,而是用来鞭打奴婢的。 闯一个营帐算什么! 汗王的命令? 那也得看她们是否愿意去执行。平时也就罢了,但今儿刀斧要架在儿子的脖子上的时候,汗王算个屁!她们身后还有一呼而诺的部族,有数不清的勇士。部族拥戴他,他才是汗王。部族不拥戴他,他就是个狗屁! 可谁知道,闯进来了,面对的是这种情况。 汗王的心脏被人捅了一刀,早已经死去多时了。 “汗王早死了……庆格的王杖是偷来的……”这种呼声一声接着一声,直传到对质双方的阵前。 “他杀了父汗!”阿尔木大吼一声,“你们这些蠢货还要错到什么时候。” 庆格将王杖举过头顶,“我手持王杖,谁敢放肆!” 这边的话才落,就挺云姬高喊:“是长宁……是长宁公主杀了可汗……一定是长宁公主杀了可汗……” 长宁的手心攥紧: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1155.鸾凤来仪(9)三合一 鸾凤来仪(9) 一听谋害汗王的凶手是长宁, 她周围的人迅速的散去,只留下长宁带着林厚志站在中间。 “我杀的大汗?”长宁耻笑, “是不是我杀的大汗……对这种指责我都不屑的去辩驳什么。如今我还站在这里,靖国的太孙也还你们的监视之下,使团更是被围堵的严严实实的, 都在城里呢。我杀了可汗?图什么?图把靖国拉下水?嫌弃我们这些人死的慢?上赶着找死呢?”说着, 就顿了一下,她扭脸看向庆格手里的王杖, 对着庆格道:“大汗把王杖交给你,难道没告诉你王杖的秘密?” 什么? 什么叫做王杖的秘密? 王杖能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秘密? 众人瞬间就变了脸色,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庆格不由的就抓紧手里的王杖,若是王杖之中另有秘密,可自己却不知道,那这王杖的来路,可就不好跟人解释了。 云姬却急忙喊道:“我儿哪里知道王杖的秘密?汗王交给他王杖,只是奉旨办差的一个凭证。可不知道什么秘密不秘密。” 咬死了汗王将王杖交给庆格的时候, 是活着的。王杖在庆格的手里,只是办汗王交代下的差事。 至于之后汗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推说不知便是了! 长宁却笑,“其实想闹清楚这件事一点也不难……如今汗王没了……靖国有句话叫做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大的事情都要等下一位汗王确立之后, 再做查问。本公主又跑不了,你们怕什么?怎么?就无人想知道这王杖的秘密?其实, 打开王杖里的秘密, 真相就出来了……” 云姬变了脸色, 呵斥庆格:“杀了这个女人,她是靖国的公主,目的就是挑拨北康内斗……” 巴根迅速的拉弓射箭,弓箭如流星似的飞出去,插在云姬高高的发髻上,“一个小小的舞姬,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云姬,你太急切了。”如此的上蹿下跳,“你是想要杀人灭口吗?”长宁看向那王杖,“汗位的传承可不是一根王杖的归属能决定的。传承王杖,其实是传承王杖里的秘密。比如,可汗确立的下一任可汗的诏书,就藏在王杖之中。当然了,里面也许还有只有汗王能知道的一些关于北康的更多的秘密。如今,只要将诏书拿出来,看看继承人到底是谁?如果继承人是二王子庆格,那汗王倒是真有可能下令叫他拿下巴根和阿尔木。可如果诏书上的继承人不是庆格……那汗王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反向推之,既然汗王不会下这样的命令,那庆格必然是假传汗王旨意。那他为什么要假传汗王旨意呢?反推到这里,是不是就很有意思了。”她含笑看着云姬和庆格,“如今就看,你们敢不敢主动开启这个秘密了?” 庆格看向云姬,想要确认长宁的话是不是真的。 云姬想起毕兰可汗临终前那奇怪的微笑,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她怀疑,汗王当时就想到了如今的情况。 她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忙道:“你一个靖国的公主,怎么会知道如此的秘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几个王子不知道,妃嫔不知道,大臣不知道,却偏偏一个敌国的公主知道……这话谁信?” 长宁摊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谎言,试着打开王杖就是。这王杖总不会也被我动过手脚吧。再说了,这样的秘密,本就是一代汗王传给下一代汗王时,需要亲□□代的。如果不能亲□□代,神山上还有长老们呢。这样的秘密,不是我能杜撰出来的。至于为什么我一靖国的公主却知道如此隐秘……那就得从冒都可汗说起了。咱们的毕兰可汗,汗位是怎么来的?” 她嘴角露出几分奇怪的笑意,这叫云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发现,长宁的这个笑跟毕兰可汗临死时挂的笑是一样的,有点怪异,有点叫人毛骨悚然。 才要说话,吊足了大家胃口的长宁才道:“当年的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而涉事的人,也都已经作古了。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当年冒都可汗在位之时,还是王子的毕兰可汗,确实一度得冒都可汗的喜欢。尤其是在凉州一役之后,救了冒都可汗回来……可谓是风头无两。可这功高还有盖主一说呢。从冒都可汗随后的几年里,加倍的宠爱幼子扎卡就可以看的出来。当年,冒都可汗留在王杖里的诏书是将汗位传给扎卡……可是天佑咱们的汗王,扎卡在冒都汗王升天的那一天……离奇的突然就消失了……而我是这一切的参与者。你们都知道我在可汗继位的事上是出了大力的……究竟是哪里出了力了,却无人得知。如今毕兰可汗已经升天了……扎卡……”她说着就看着云姬笑了一下,“扎卡八成也已经不在人世了,至于他在漠北的事……八成也是谣传吧……” 云姬的脸就白了。 这个长宁,好恶毒的心思。 王杖里有诏书,若是诏书不是给庆格的,那自己和庆格就是谋害汗王的凶手。若是诏书是给庆格的,她又留下了一个活扣。就连冒都可汗的遗诏都被先得到王杖的毕兰可汗矫召了,那么庆格先得到王杖,是不是同样存在矫召的可能呢。这给了巴根和阿尔木一个不遵从遗诏的借口。 还有当年继承汗位的事。 当年的事,谁也说不清楚的。除了毕兰可汗就是她了。可她嘴里的就一定是实话吗? 未必吧! 而且她还用了一个非常冠冕堂皇的借口,那就是当事人作古了。说说也无妨。 其实她心里非常确定,扎卡还活着呢。 扎卡是活着的。不仅是活着,还活的很好。统一了漠北,确立了根基。如果这个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一个金库就想打发他? 不会的! 他活着一天,就会想着重回王庭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一天。 她现在怀疑,长宁这女人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和扎卡还有联系,甚至这次想借助扎卡的力量,所以,她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的。 这也就给了扎卡一个抢夺汗位的借口。 那么,可以预见,哪怕庆格登上汗位,只怕想要把这汗位坐稳,也不容易。 可是,如今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坐上汗位,还有喘息的机会。可要是坐不上汗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番话下来,毕兰可汗是怎么死的,没多少人关注了。一个个的虎视眈眈的,都盯着王杖呢。 巴根不催着叫打开王杖的机关,反倒是催着:“王杖交出来……” 阿尔木冷笑:“为什么不当众打开,你又想图谋什么?汗王早就叫人暗地里查你了,你跟长宁那个女人也早就眉来眼去,她又知道这王杖的秘密,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被你们动了手脚……” 巴根恼道:“你放屁!长宁那个女人一直偏向的是庆格……” “她偏向庆格?”阿尔木觉得巴根的脑子有问题,“刚才哪一句话,她是偏向着庆格说的。她明明在想办法在帮你。” 云姬忙道:“没错!长宁那个女人早就跟巴根勾结在一起的。他们一起谋害汗王。三王子,二王子是支持你为汗王的……” 阿尔木哼笑一声:“奸诈的女人!不要以为支持本王,本王就能饶你一命。你这条命,本王要了……父汗那么喜欢你……你得下去跟父汗陪葬去……” 相互攻讦,搅动的一池浑水更浑了。 庆格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长宁身上,“长宁公主,真是好口才。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偏叫您说的这么复杂。我确实是奉了父汗的命令行事的……至于是什么原因……”他扭头看向巴根和阿尔木,“如果父汗的遗诏放在这王杖里……而父汗又确实是叫我处置大哥和三弟……你们两人就没有想过原因了吗?也许这里面的遗诏,不是给你们的,当然,也不是给我的。很可能就是给老四阿拉坦仓的。上面有两位强有力又压服不住的兄长,所以,父汗才叫我手持王杖,为了下一任可汗除掉你们。”他手里握着王杖往前一递,“不是要打开吗?阿尔木,你来!看看这遗诏到底是给谁的。如果不是我,也不是你们。那么父汗的死……如果我有动机,你们也一样有动机……” 顷刻,王杖成了烫手的山芋。 谁都想看,谁都不敢看。 庆格就看亲卫营和虎狼卫的两位统领:“那么……两位是否要执行汗王的命令呢?你们是父汗的亲卫。保护父汗,执行父汗的汗令,是你们的职责。如今,父王已遭毒手,他的命令你们也要视若无睹吗?” 云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庆格总算醒过神来了……还算是有救。 刷的一声,顿时刀出鞘,弓上弦。 三方剑拔弩张。 长宁心里默默的算着时辰,快了!快了!子时就要到了。 到处的火把,灯火通明。 猛地,天空中升起红色的烟花,继而绽放开来。 紧跟着,王城东南西北四方,大火皱起。 火势升腾,浓烟翻滚。 然后是受惊的牛羊马匹,嘶吼着,跟疯了似的到处乱窜。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糟了!是粮草!” 云姬忙喊道:“一定是南靖人……” “谁在污蔑南靖人?”林雨桐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若是南靖人……本太孙还会前来送死吗?”说着,声音就近了,“姑姑,侄儿来看看您。乱起来了,您可还好吗?” 长宁眼里就有了笑意:“还好!”她看向三位王子,话却是对林雨桐说的,“如今粮草被人偷袭,咱们姑侄倒是更稳若泰山了。今年北康的日子要想好过,估计是又得从靖国伸手要了……你我姑侄的用处大着呢,暂时是死不了的……” 这话倒是实话。 三位王子对视一眼,在这事上达成了默契。 庆格就对护卫营的统领点点头:“请长宁公主和太孙殿下王庭内歇息……” 林雨桐就下马就笑,没人注意到她坐在的马并不是那匹飞舟。她搀扶长宁公主,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两人施施然的朝王庭内走去。 走远了,还能听到三方的争吵声:“一定是阿拉坦仓!” “没错!从头到尾,都不见他。” 两人回了长宁公主的帐篷,添福添寿等人,早已经等着了。伺候长宁公主换了奴婢的装束,只外面披着她自己的大斗篷。添寿就说:“按照太孙指定的路线,朝西南的方向,一路都是咱们自己的人……” 林雨桐点点头,“发信号吧。” 添福马上就把手里的小铜盆扔到大铜盆上,顿时发出极其响亮的相撞声。 外面冲进来一侍卫,“怎么回事?” 添福摊手:“失手……失手……” 话没解释完,就听到一声呼喊:“……王帐……着火了……大汗……在里面……” 冲进来的侍卫火速的冲出来,都是侍卫营的侍卫,他们被训练的,除了大汗的事,再无大事。 着火了!王帐着火了! 汗王的遗体还在王帐之中。 林厚志出去,见门口还有要走没走的侍卫和奴婢,就吼道:“快去救火啊!想叫汗王尸骨无存吗?”他手里拎着盆子,一副要救火的架势。 然后帐篷里的人,或是拿着壶或是拿着盆或是拿着桶的,一股脑的冲出来,汇入来来往往救火的人群中,转瞬,就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长宁并不需要人搀扶,去了斗篷之后一身短葛的装束,行动更便捷了。 一路朝西南方向走,越走人越多。沿路的奴婢和护卫都紧紧跟随其后。 出了王庭,外面更乱。到处都是奔逃的牲畜和百姓。 林雨桐带着人,只从偏僻的没人注意的地方走。这些地方,反而是人最少的。 北城门外,林雨桐一个呼哨,一群马呼啸而至。 领头的可不正是飞舟。这些提前被安置好的马,都归它统领。不管城里城外怎么喧嚣,马群都没跑散了。 她吆喝一声:“上马!” 个个都是在北□□活了那么些年的人,骑马早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一群二三百人的队伍,朝着北边的高岗疾驰而去。 “来了……来了……”蒙放站在高岗之上,呼喊了一声。 阴成之等人才从背阴处走了出来,只见数百人的队伍飞驰而来,不是‘太孙’还能是何人。 迄今为止,整个使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焦急的等到子时,可等到子时的时候,却是北康王城四面起火的时候。大乱之下,不知道从哪里跑了一个手持令牌的北康将军,突然将守着使团的兵将都给调走了。或许是听说会有人来替岗,这些护卫并没有犹豫急撤离了。可所谓的替岗的却没来,来的只有太孙的侍卫那个叫林谅的少年来了,他交代了蒙放两句,留下五十个人,骑马又走了。 于是,他们整个使团,就跟着这五十个人,混在来来往往逃命的平民和贱民之中,从城里逃了出来。却又被安顿在这高岗之上。 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要等的人。 不光是太孙来了,就是长宁公主也跟着跑出来了。 “这……”谁能告诉咱们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次出使,简直是莫名其妙。 只是和谈,犯得上这么逃跑吗? 林雨桐骑在马上朝四爷伸出手:“上马!”然后就吼其他人,“想死在这里的都留下。不想死的,都上马!骑不了快马的,找自己的侍卫带着。不要逞强。咱们这一路……要直奔凉州。需要奔袭五天五夜……” “太孙殿下。”上官淳喘着粗气,“臣不是不听命令,臣实在不知道这么做的必要性到底在哪里……” 林雨桐骑马过去,一句废话也没有,俯身一个手刀过去,人就晕了。她大喊:“蒙放,把人绑在马上,马上出发!我现在没工夫解释……也不想听你们任何人的废话,我要的是服从,绝对的服从!都听到没有?” 文官们一个个的,除了心惊胆颤,啥玩意也来不及反应。 倒是蒙放的护卫营和跟随而来的二百多人,齐刷刷的应了一个‘是’! “那就出发!”林雨桐用绳子将她自己和四爷绑在一起,这叫阴成之和长宁多看了好几眼。 逃命呢!啥也顾不得了,就先这样吧。 天快亮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卡库湖边。 林谅领着偷袭粮草的勇士们,都在这里等着。 林雨桐问伤亡情况:“……都如何了?” 林谅摇头:“火箭头的威力极好……并无近战,也无伤亡。” “好!”林雨桐看向这些都是十二到十五岁的孩子,“你们都是我靖国的勇士。” 正说着话呢,林恕和林筹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媚娘等一大群的女人。这些女人身上都带着重重的包袱。 这会子也不废话,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口袋一个小口袋的干粮。一人一份。 本来使团就有八百多人,再加上林雨桐和长宁带出来的接近三百人。这就已经是一千一百多人了。如今跟着一大群汇合,怎么着也有两千人了。 这么多人,长途奔袭。 柴同都跑过来跟林雨桐低声道:“妇孺……如何带的回去?” 媚娘就吼道:“妇孺怎么了?妇孺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豺狼,也比你们强!” 林雨桐挥手压下柴同,只对媚娘道:“这一路上,只怕还要仰仗你们。走吧!这会子北康那边已经反应过来了。追兵马上就到了。” 媚娘对着柴同冷冷的哼了一声,翻身上马,‘驾’的一声,策马而去。 路上了,林雨桐才故意放慢速度跟柴同解释:“石万斗的商路,能来往数年而从未出过岔子,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咱们一半时间得在夜里赶路,大草原一望无际,怎么走偏的都不知道。等发现了,也许早就跟咱们的目的地南辕北辙了。别小看这些女人,这种时候她们确实比你们有用!” 把柴同噎的不轻之后,林雨桐催马加快了速度。 林谅低声道:“殿下……戚氏母子三个……该如何处置……” 林雨桐眯眼,“发信号,叫看守的人,去前面跟咱们汇合。至于这母子三个,留下食物和水之后……就暂时不要管了……” 林谅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就走。 长宁问道:“为什么不带着,有这母子三个,凉州咱们才好进……” 不是那样的! 真要是带着这母子三个,不是要挟也会变成要挟的。 反倒又一次强调戚威是叛臣。 事,不是这么办的。 林雨桐就说:“我怕追咱们的人,会是庆格……叫他追吧……追到一定程度,拿那母子三个做诱饵,自然就把他调走了……” 怎么会是庆格追来? 怎么不会是庆格追来! 云姬拉着庆格,“……我留下……你带着你的人……追南靖的使团去……很可能,戚氏母子三个就在他们手里……要不然,他们凭什么借道凉州……” “可如今这局势……”庆格拉着云姬,“母亲,跟我一起走。” 蠢货!我是想叫你跑! 云姬推了一把庆格:“你是不是傻?如今巴根和阿尔木实力比你强。这会子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赶紧带着王杖跑。至于我……我还有事……咱们母子,此次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这一次了……你带人去追南靖的使团,不管追到追不到,也不要管能不能找到戚氏母子……记着,一定要赶在后天辰时赶到卡库湖……如果我这边一切顺利,就会有人在那个地方接你……那时候,你就是北康的大汗。如果不顺利,我会在那地方等你,咱们母子再谋划下一步怎么办……切记!切记!” 说着,就一鞭子打在庆格的坐骑上,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走!” 哪怕再赶,带着文臣妇孺的一行人,到底是不如北康的铁骑的速度快。 白天没怎么敢停,只停下来稍作休息,都吃了点干粮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朝凉州方向跑。 可等到天擦黑的时候,正是人疲马乏,庆格还是追上来了。 他们是一人双骑,换马不换人,速度跟林雨桐这边双人一骑,可快的多了。 林雨桐命令蒙放:“带着你的人护送公主和使团先行,我断后,随后就到。” 蒙放的脸色都变了:“殿下……不可……” 阴成之皱眉:“我留下,你们都走……” 林雨桐只看蒙放:“记住你的任务,将人带出去,天亮之前如若我没赶到,就先走。一切听阴大人和公主殿下的。” 说着,就吆喝林谅:“跟我迎上去。” 阴成之就看着这‘太孙’飞驰而去,顿时有几分咬牙切齿:你要去你去,你倒是把我儿子给放下。 他是看出来了,这个‘太孙’真接回去,那才是真热闹了。 瞧着吧! 她能上天喽!谁也拽不住她。 四爷坐在桐桐的后面,一直也没言语,这会子没熟悉阴镇的人在跟前了,才问了:“有把握没?” “没!”林雨桐将缰绳递给四爷,自己动手解捆着两人的绳子。 四爷还没反应过来呢,她浪的不行啊,一脚踩着马镫,身体就斜着刺棱出去了,然后身体一转一跃,从自己身前跑到身后去了,“我坐你后面,一会子要是逃跑的话,一不小心就被射成刺猬了……” 然后四爷看着从腰后头伸出来的胳膊和手,顿时就有些磨牙:“林雨桐,你给爷等着。” 把四爷抱在前头这种经历绝对没有过,她闷闷的笑出声来。 林谅就多看了四爷一眼:弱鸡仔似的!不就是长的好看点吗?有什么啊! 于是庆格就看见一个前面抱着个美貌的……特别美貌的少年(?)的靖国太孙。 说实话,要不是自家王妃总是拘着宝音,不许宝音去跟对方玩,他都不怎么会注意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少年身上。以前仿佛是远远的见过几次。一副瘦弱的样子,见人脸红拘谨且沉默,全无半点气度。当然了,比起北康的那些少年,他是斯文俊秀多了。小女孩喜欢这样的长相,也没处说理去。谁没年少过,对吧? 可再看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全然不是当时的样子了。 浑身像是舒展开了一样,脸上带着几分志得意满又促狭的笑意。面对追兵,却自己留下断后,他倒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少年了。 就说:“太孙请告知我妻儿的下落……然后跟我回去……你放心,我不会伤你分毫,长宁公主私自离北康的事,我也不再追究……” 林雨桐就笑:“我跟牧仁和宝音是朋友,不会看着他们被歹人所劫掠而无动于衷。他们母子三人,就在这一路的沿线,只要你用心找,肯定能找的出来的。我并没有带着他们走。” 庆格眯眼:“你该知道的,你如果说了谎……” “我如果说了谎,还是一样走不出凉州,对吧?”林雨桐就笑,“所以,我为什么要说谎呢。是你的母亲云姬,叫扎卡的人绑架了他们母子三人,然后给戚威去信要挟他叫他施以援手……只不过,我提前将那母子三人救了回来,就是不知道扎卡到了王城附近,才发现手里并没有人质,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据说,当年冒都可汗将汗位是传给了扎卡的。那么,他是不是会想着,是云姬假装提供消息却在引他入瓮?你说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云姬?北康已经失去了储备粮草,今年的日子本就不会怎么好过,若是金库再有失……今年冬天,只怕光是冻死的就得超过一半……想要打仗?你们兄弟不合,都防着彼此在背后下手,这仗自然是打不起来的。我要是你,就会先去找妻儿,然后赶回去救母亲。如果赶的巧,说不定几方争斗之下,你还有捡漏当汗王的机会。哪怕没这机会,至少也得一家团圆,带着人早点撤离再图谋之后的事。跟我一个异国的太孙在这里磨缠,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我是必要走的。就算是走不了,我这上马能战的勇士们也是必然能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的。你的人手经不住这么耗。你就是把我俘虏回去了,又如何呢?失去妻子儿女甚至于母亲之外,还可能与汗位失之交臂。咱们各回各家,之后还有机会一较高下。要不然……我的人一个信号放出去,就能叫牧仁宝音身首异处……你不要逼我不顾这段我还算珍惜的友谊……” 庆格咬牙,低声跟一边的随从吩咐了一句:“给凉州飞鸽传书,务必将人堵在凉州。就说……他们掠劫了王妃小王子还有郡主……请他们务必拦下太孙……死活不论……” 随从低声应了一声,就调转马头匆匆去了。 庆格笑了一下:“那就请太孙上路吧。” 上路,可不是一个好词。 林雨桐也不介意,调转马头,策马就走。 天快亮的时候,赶上前面的队伍。 这些人一夜都没停,虽然不快,但还是坚持走着。 人疲马乏了! 林雨桐就说:“原地扎营吧。暂时不会有事。”又问蒙放昨晚上可还安稳。 “遇上两拨马匪……不过有万老板商队的旗号,倒是打了个照面,就过去了……”蒙放脸上有些丧气。马匪给一商队的面子,却不会给南靖护卫军的面子。 臊也臊死了! 林雨桐拍了拍蒙放的肩膀,以示安慰。 长宁一手拿着水囊,一手拿着饼子走了过来,“吃点喝点。” 林雨桐看四爷被黑着脸的阴成之拉到一边去了,她笑了一下也没言语,拿起水囊就灌。 长宁就问:“再走两天,可就到凉州了。你怎么计划的,也该跟他们说说了,这些大老爷们,一个个的心里都没底呢。” 凉州啊! 戚府位于凉州城正中心的位置。府邸建造的如同一个小小的城郭。 据说,这是自从戚家人被俘虏之后就修建的,如今已经颇具规模了。 今儿,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街市一样的繁华,人们照常的劳作出门做生意。孩子们该去学堂的去学堂,该去演武堂的去了演武堂。戚家军十人一组,每组负责五十米的街道城区。反倒是北康的驻扎军,只能驻扎在外城墙之上。但凡是入内场墙一步,必遭军法严惩。 戚威照样每天早早起来,跟将士们一起演练,满头的白发,苍老的面容,连同矍铄的精神,第一眼看过去,会给人一种特别复杂的印象。 他的铠甲很陈旧了,是南靖军中的老样式。 他一穿就这么多年,破了修补,但却始终不肯丢弃。 从城墙上下来,老妻叫人送来炖好的汤:“趁热喝了。” 他一言不发的就喝了。 几个儿子吃了饭都去忙自己的去了,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回了后院。 屋里只剩下老两口了。 老妻这才道:“小囡囡……之前送信说要回来的……至今也没见人……是有什么变故还是……” 戚威的脸就冷了下来:“你又想说什么?” 老妻手里的佛珠转的更快了,“总不能叫咱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戚威闭上眼睛:“可是谁在你耳边嘀咕什么了?” 老妻的手一顿:“没有的事,老爷想多了。” 戚威起身:“外面的事,你不要多管,也不要插手。带着儿媳妇孙女们,就在后院呆着。前面不管发生什么……都跟你们无关。” 老妻看看这高高的重重叠叠的院墙,她这后半辈子,就没塌出去过。 两口子正在说话,老管家来了,附耳在戚威耳边嘀咕了一声。 戚威抬腿就走,到了书房就道:“信呢?” 小小的竹筒能说的不多,就只说自己的女儿外孙和外孙女,被太孙和长宁公主一行挟持,朝凉州而来了。 “老爷……”老管家低声道,“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戚威将这几行小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我问你,长宁公主一介女流,太孙还是少年稚子,他们是怎么从北康的王城里跑出来的……不仅跑出来了,还挟持了人质……他们现在给我送消息,就证明他们并没有拦截到或者是拦截住……这不是奇哉怪哉吗?是北康真如我之前想的那样,发生了变故?还是这次的使团,派了不得的人物?” 老管家就说:“可不管情况如何……如今这信上还提了小姑奶奶……咱们是拦……还是不拦?咱们要是不拦,只怕巴尔顿就会拦……” 戚威轻笑了一声:“不着急……不着急……等着……等人到了再说……我得看看……我得看看费尽心机都要带回来的太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这大靖国……它还有救没救……” 1156.鸾凤来仪(10)三合一 鸾凤来仪(10) 戚威肯定收到消息了。 可迄今为止, 却没有见到戚威派出来的任何一个人。 再往前走, 距离凉州就只有一天的路程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柴同就说:“殿下, 不见戚威派出来的人, 想找个捎信的都不能。实在不行的话,您看, 要不要臣明儿混进城里, 去见见戚威。戚威此人, 太子殿下倒是私下多有褒奖。臣身上带着东宫的腰牌, 想来,他会见的……” 上官淳冷笑:“他要是会见, 就不会到现在。比忘了,如今的凉州可是北康的凉州。往凉州走,那就是一条送死的绝路。我的意见, 绕道吧……” “绕道?”陈云鹤就摇头:“绕道哪里?近处的路, 无不是险山恶水, 豺狼虎豹横行,猛兽频出。再远些的, 要么继续朝东行。可再往东, 就是北康涂默尔部落的驻地……除非咱往西走,从西海国绕行。只是如此一来, 要走的路不光是多了很多……要是咱们这一队都是什么人的消息泄露, 西海也未必就是吃素的。对方未必就会比北康好打交道……” 阴成之朝几个摆摆手道:“这几条道, 都不可行。要不然, 凉州也不会如此要紧了。我的意思,要么咱们分批进,分批出。不声不响的!都伪装成商队,先把公主殿下和太孙殿下送出凉州,剩下的人就好办多了。” 尤其是公主和‘太孙’都是女人,稍微改换一下妆容,混在林雨桐非要坚持带回来的一群女人中间,是很容易就能进城的。进凉州难,但是从凉州出去往靖国去,相对来说是轻松的。只要混出城,就不在北康的范围之内了。就算是安全了。 他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话语里除了隐去‘太孙’是姑娘家这个事之外,其他的都没变,只说:“……太孙毕竟是年纪小点,雌雄莫变的年纪……” “不可!”林雨桐说的正气凛然,“堂堂男儿身,怎可做女娇娥?” 一本正经的! 四爷则心说:戏精啊!还上瘾了! 长宁和阴成之就那么瞪着眼睛看她:自己是男是女,自己心里没数吗? 柴同倒是认可林雨桐的话:“若是一般的男子就罢了,太孙却万万不能如此。” 林雨桐当然不是不肯伸缩的人。主要是两方的目的是不同的。对方只想着怎么安全的从凉州穿过去,而她想要的是顺手将凉州给收复了。 目标不同,这办法自然就不同。 到了现在了,这个目的也就没有隐藏下去的必要了。 林雨桐说:“我要是想拿下凉州,你们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疯了! 像是长宁、像是柴同,像是四爷,这些是心里比较有数的。其他人的反应如出一辙,就是疯了! 做梦呢? 凉州驻扎着北康的虎营三千人马,直接受汗王统御。戚威是个啥意思,到现在为止谁也不知道。咱就这两千……其中一半是妇孺随从,这就想打进去? 不行!绝对不可能! 林雨桐就说:“不是不行!是你们不敢!” 这哪里是说这些大人们不敢? 这分明就是说朝廷怯懦! 谁都没法接这话。 是!包括上官淳在内。别看武安王叫嚣的凶,但真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战败之后,随后在朝廷对他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换个词,这叫政治包袱。 没钱没粮都是客观存在的,但真要想打,有没有办法? 肯定是有的! 只不过艰难一点而已。可如今的朝廷呢?想拖垮一件事用来打击政敌的人比想实心实意干成一件事的人多的多。 这个话题不是个好话题,没人能把这个往桌面上说。 林雨桐也不纠缠,直奔主题:“不敢跟着的人,就在原地驻扎,我会留人下来,专门保护你们的安全。敢跟着的,那咱就一起……人这一辈子,总得干一件值得对儿孙炫耀的事。我希望,这就是其中一件……” 林雨桐一直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应该没人敢退缩。 没想到宗人府的那位经历官,笑的有些难看:“……臣不是不想跟着殿下冲锋陷阵……实在是臣……已经上不得马了……” 几天几夜的基本都被绑在马上,大腿都磨的皮开肉绽了。 胆怯也罢,真的上不了马也罢。林雨桐也不理会,看起来也很宽和:“没关系。还有谁,一并说出来。” 上官淳袖子一甩:“臣……身体不适,不能与殿下同行。”干巴巴的,语气生硬。显然对于林雨桐擅自做主的事,心里不满。 林雨桐咧嘴笑,“好!那你们就都留下。” 又有几个书记官之类的文官,确实是年老,看着体弱。林雨桐叫一并都留下。然后叫林谅带着人,找一个便于隐蔽的地方,然后挖坑,挖到一人深、五六平米见方大之后,林雨桐将人都往坑里请。 “殿下这是何意?”活埋吗?吓尿了好吗? 活埋你们干嘛? “分不出那么人专门护着你们。”林雨桐跟他们讲道理,“再说了,留下的人多了,目标就大。凉州一旦有变,巴尔顿是必然要往北康的王城送消息的。这条路是必经之路。你们说你们戳在这地方……人家一队人马,不用多,三五个就能要了你们的脑袋。所以,坑了蹲着去,坑上面会做好伪装,保证你们的相对安全。等事情过了……许是一两天,许是三五天的,就来接你们了。要是没成功,那我们这些人自然是成仁了。到时候你们再偷摸出来,想办法回京城去……你们呆在里面得警醒着些,若是一旦被俘虏,我劝你们选择自裁……如此好歹算是为朝廷壮烈了,对你们的家人有好处……” 这话说的上官淳都变了脸色。 留下来的风险,一点也不比跟着去的风险小。 “……殿下……臣……臣还能坚持……” 坚持也不带你们去! 她叫林谅等人把这几个给送下去,还好心的叮嘱道:“千万别露头,就在坑里蹲着。”然后叫媚娘这些女人把提早准备好的布拿出来。布是染出来的土色的布,上面有些黄不黄绿不绿的大点小点。铺在坑上,再割一些草往上一盖,远远的看去,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来的。 不过,坑里这几个人一人就那么最多能维持一天的口粮,水囊里的水只怕也剩不下几口了。 而后还不知道要在坑里蹲几天的时间,吃喝拉撒这么多人还要挤在那么一个坑里。 阴成之抽抽嘴角,她怎么就那么损!然后看向自家一脸纯良的儿子,还是隔开好,要不然自家孩子得被欺负死。 林雨桐把这些畏战的安顿好了,不管他们在里面怎么叫嚣,她一概不予理会,只把自己的主意说了,“……伪装成贩|卖人|口的人牙子……” 啊? 哦! 这一队人,男男女女的,老弱妇孺都有,赶了几天路了,一个个比起被贩|卖的奴隶也没好多少,把衣裳用刀子划破,在地上滚两圈,再用锅底黑擦擦,真算是本色演出了。这些青壮年呢,骑上马,一人两匹的配置,这并不算是多引人怀疑的。 何况,确实有这种人口买卖,只要出的起价钱,从北地往中原买卖人口,是非常常见的事。北康抢了再卖回去,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像是媚娘这样的女人,其实就是石万斗陆续的从北康买回来的,还有他店里的伙计。这些人对北康恨之入骨,这就是他能放心的把这些人放在北康二不怕背叛的原因。 详细的说了办法,行不行的,只有这个主意听起来靠谱了。 然后就是准备:把一个个的手都用绳子捆成活扣,绳头就攥在每个人手里,想解开也不过是三秒的事。 演练了好几遍,确实是没问题之后,第二天,熙熙攘攘的凉州城门口,就迎来了一大群人来。 骑着高头大马的北康武士,衣衫褴褛的,被捆着手推搡着用皮鞭子赶着的奴隶。 好些进出城的凉州百姓就不免叹一声:可怜见的。 长宁公主等人,被安置在队伍正中间,披头散发的谁能知道谁是谁。林雨桐则骑马跟在林谅身后,这小子毕竟是有一半北康的血统,越长越是像北康人了。 他上去交涉,直接塞了金锭子。 可人家也不是蠢的,人数太多,谁心里没点提防,“你们的东家是谁?进出的凭证呢?” 这个谁也没有。 就是媚娘手里,也没有石万斗的。 林雨桐就接话道:“不是哪个老板的……是我们家小王子叫我们送来给戚将军的。我们不进城也行,请叫戚将军过来接……也是一样的……” “哪个小王子?”守门将不敢大意,又问了一声。 林雨桐挑眉:“自然是牧仁小王子……哦!还有巴音郡主。王妃也有信要转交给戚夫人……” “你们等着。”守门将叫人把城门看好了,先去禀报巴尔顿去了。 巴尔顿皱眉:“不是之前说二王子的王妃带两个小主子都失踪了吗?”为此戚威还专门派了五百人往王城方向去了。这消息还是他在人派出去之后才从王城打听来的。难道人又找见了? 他的消息自然不如戚威灵通。戚威是庆格的老丈人,庆格对戚威至少是八成相信的。而在凉州,戚威跟巴尔顿的关系,那自然也不会是和谐一片。所以,相对的,戚威能从北康的权利中心获取第一手消息,但巴尔顿却不行。 此刻他的消息还停留在云姬叫人给戚威送消息之后的事上。至于北康王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会子心里满是疑惑,直接起身:“走,去看看。” 这门将嘿嘿的笑:“将军……这位小王子可是送了不少女人过来……” “女人?”巴尔顿心里一松,然后踹了门将一脚,“你当戚威是那么好说话的。想要女人?就看你给的起他什么……” “一个南蛮子……”门将低声道:“早晚得除掉他……” 巴尔顿拔出刀蹭一下放在门将的脖子上:“你懂什么?没有汗王的命令敢动一下试试。戚威是英雄……要死也该死在疆场上……你要是敢……” “末将不敢!”门将低下头来。 巴尔顿这才将刀收回来,转身朝城门方向走。 凉州内城的城墙与外城的城墙之间,有三里的距离。而内城墙比外城墙修筑的高出足足八尺。 戚威站在城墙上,朝下看。看着乌泱泱一片,堵在城门处。眉心就跳了一下。 这人数上……跟庆格信上所说的人数是一致的。而且是男女老少皆有。 他马上就喊儿子戚还:“你去……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戚还|是戚威的三儿子,年纪比较小,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六的样子。父亲吩咐了,他就应了,才转身,就又被戚威给叫住了:“你守在上面……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 他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城墙,然后翻身上马,就朝外城而去。 戚还|就奇怪:城门口到底来的是什么人啊?父亲怎么急成这样? 这也是戚威此时想知道的。他们到底是不是他等着的人。 巴尔顿才走到城门口,还没问呢,就听到后面的马蹄声。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去:“戚将军是得到消息赶来的?” 得到消息? 什么消息? 戚威打哈哈:“我是看巴尔顿将军出面了,我这不来……终归是不好的……” 两人说着话,三两句的,就到了城门口。 自然而然的,就朝林谅和林雨桐这边看过来。 巴尔顿就笑:“是牧仁小王子给您送的礼物……您看……这些人您可认识?” 戚威愣了一下,视线从林谅的脸上掠过去,直接就对上了林雨桐的眼眸。 眸子带着浅笑,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就听远处马蹄急促,有几匹马飞快的朝城门的方向飞奔,隐约间还能听见对方在呼喊:“不要放他们进城……” 戚威的面色瞬间就变了,他看向这黑衣少年,却见这少年突然就动了。他伸出手,嘴里喊了一身:“巴尔顿将军。” 巴尔顿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纤细的手就伸了出来,捏住了巴尔顿的脖子,随后胳膊夹住了他的头,就那么一扭,咯嘣一声,脖子应声而断,刚才还笑着打招呼的人,就这么脑袋垂在一边,软软的倒下身子。再看几个门将,被几个少年近身用匕首给捅了。出手果决,行动迅速。 就在他心里感叹的时候,这听这黑衣少年喊了一声:“戚将军,借您老的弓箭一用。” 然后挂在马上的弓箭就被少年摘去了,一弯腰,就箭筒里取了五支弓箭。 戚威的弓倒也不是得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拉开,他的弓是名家所制,可连发。他的成名绝技,便是三连珠。可像是这样五支齐射,还真没见谁用过。 拉弓射箭,五支箭,五个人。有两个正中咽喉,有两个射中了腹腔,还有一个,虽没射到人,但他所骑的马,却轰然倒地。 再收回视线,一个个的手上被捆绑的‘奴隶’们,都‘挣脱’了捆绑,人手一把刀。或是长刀,或是短刃,都亮了出来。 林雨桐扭脸看戚威:“戚将军,关闭内外城门,咱们关门打狗!” 不等戚威说话,以媚娘为首的女人们就率先冲了出去。一副逃难的样子。 北康人没有杀女人的习惯,可就是这个习惯,要了他们的命。扑过来的女人不是投怀送抱,她们个个都是复仇的厉鬼。在北康,过的那是人不狗的日子,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她们想报仇,想死后能回到故土。 戚威就看着这些女人用匕首直接捅到这些北康将士的心窝子上。哪怕是对方的刀砍在她们的肩头也毫不退缩。 林雨桐看戚威:“戚威!还在等什么?我是靖国太孙林玉梧……我的旨意,你要违抗吗?” 戚威骑在马上,愣愣的看林雨桐。 在少年的眼里,他看到了信任连同包容。这一刻,眼圈突然红了。 从林雨桐手上接过弓箭,从箭筒里取出一直箭头乌黑的令箭来。然后,箭头射上了天空,带着火焰和石头迸裂的响声。 瞬间,呐喊声一片,内城的城墙上,箭簇瞬间倾泻而下。 副将问戚还:“少将军,咱这打谁呢?” “蠢!”戚还拔出长刀,“当然是杀北康人。” 林雨桐朝蒙放摆手,蒙放知道这意思,是叫他带着人护送使团连同永宁公主一块,趁着内城的城门一关一合的时机,尽快往内城跑。 随后又看了四爷一眼,给了他一个叫他安心的眼神。 就骑马冲了出去。 一进内城门,阴成之湿润了眼角,柴同更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都是了解太子的人,太知道太子因为体弱,有多少壮难酬。柴同先是跪拜天地,然后又跪拜长宁:“公主殿下,您给大靖国教出了一个英武英明的储君啊!” 长宁跟阴成之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言以对。 这一刻,两人心中有了同一个念头:那就是瞒天过海又如何!她就是太孙!就是大靖国的未来! 凉州城的百姓,自发的跑上墙头,助战。 然后,很多很多人,都忘不了仗剑杀敌,一身黑衣的英武少年郎。 有人说他就是靖国的太孙…… 北康是骑兵最占优势。而如今这凉州的三千守城军,被关在这三里宽的夹缝里,阵仗根本就摆布不开。内外夹击,又有源源不断的壮年百姓的自发助阵。短短两个时辰,便已经全歼。 伤亡肯定是有,光是媚娘那边,女人就死了七个。 媚娘却笑了:“殿下不必歉意,她们是求仁得仁了。这样死了,比叫她们活着,更高兴。” 林雨桐就说:“好好安葬她们。等回朝以后,我为她们请封……” 媚娘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哇’一声就哭出来,“如此……我也能找她们各自的祖坟,她们也有资格葬在祖坟了……她们不脏……” 她们用鲜血洗刷了身上的耻辱。 有蒙放和林谅带人帮着清理战场,安顿伤员等事物,长宁公主和使团,已经被安顿在凉州城最大的客栈。林雨桐这才朝戚威走了过去。 戚威看着走过来的少年,缓缓的跪下:“罪臣……戚威,参见太孙殿下。” 林雨桐没有阻止他这一跪,他这一跪下,自己受了,他才重新有了归属感。 因此,等他一板一眼的行了礼,林雨桐才将他扶起来:“将军受委屈了。” “臣……”只这一个字说出来,便老泪纵横,颤抖着手,颤抖着胳膊,“有殿下这句话,老臣死后,便有脸见列祖列宗了……” 林雨桐就笑:“是非功过,后人总是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判的。这十几年,靖国的边境少有被骚扰的情况,凉州的百姓依旧和乐安详,你功不可没。”说着,看了戚威一眼,就接着道:“戚将军不需要有顾虑,朝廷如今是个什么态度,你完全不用考虑。凉州依旧是以前的凉州……只是……我此次回京,便不会带长宁公主一起走了。她连同我那三百勇士,还有那些妇孺,就都留在凉州,托付给戚将军照顾……” 戚威的眼睛猛的一亮,看向林雨桐:“殿下的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林雨桐低头慢慢的朝前走,“史书上从来不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一朝失去手里的刀俎,一朝就有被鱼肉的风险。更何况,我还没有还朝,即便还朝,那也仅仅是个太孙。想要当家做主,说话算话,且远着你。你和你的家人你的属下,都会想着,等到我这个太孙能做主的时候,大概你们的坟头都长草了。所以啊,我说,凉州以前如何,以后依旧如何。要是回京后一切顺利,这凉州以后是长宁姑母的封地。您有事只要跟姑母协商便是了,不受任何人的制约。所以,我才说,不要有顾虑。至于朝廷会不会派别人来‘协助’……我觉得这倒是无所谓。巴尔顿尚且都不能将你如何,以您戚老将军的本事,朝中哪个又值得您放在眼里的。想派谁就叫他们派嘛。来了之后,是搓圆还是揉扁,朝廷却管不着。” 戚威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似乎是要看明白林雨桐真正的用意似的。 林雨桐也笑,却又不再言语,只看着他。 戚威欠身:“臣谢殿下天恩。” 客栈就在眼前了,林厚志正在客栈门口等着。 林雨桐看看身上,扭脸跟戚威道:“不用谢来谢去了,见外。我先去梳洗……北康那边一天没定下来,我也一天不能走。估计是要在北康盘亘一段时间。咱们有机会慢慢聊。” 戚威躬身:“臣告退。” 林雨桐却叫住他:“戚将军放心。戚家的姑奶奶连同外孙外孙女,一切都安好。庆格此人,虽有些优柔寡断,但对妻子儿女,却是实心实意的。” 戚威的头垂的低低的:“臣惭愧!再谢殿下……” 林雨桐跟林厚志进去之后,戚威还是保持这躬身抱拳的动作。 林厚志就笑:“到底是曾经伴君的人……” 怎么在君王面前保持合适的姿态,这就是一门学问。 近臣之所以是近臣,他们比别人好的地方就在于,这一门功课他们比别人学的好! 长宁已经梳洗过了,出来没带衣服,可凉州到底是最大的边城,店老板叫伙计把城里成衣铺子的老板都请来了,看哪个贵人需要什么衣裳,叫伙计直接搬来就是。 这会子的长宁头发还没完全干了,就那么披散着,穿着一身大红的织锦长裙。手里捧着茶盏,端坐在榻上,笑意盈盈。 林雨桐走过去,跪下来:“姑姑,咱们回家了。” “是!”长宁就笑,“回家了!觉得吸一口气都是甜的。” 她拉着林雨桐上下打量:“有没有伤着了?” 林雨桐摇头:“没有。” 长宁拉着她去洗漱,“没想到你跟着那些少年摔摔打打的闹了几年,倒真是练出了一身好本事来。” 林雨桐没解释,只是笑。 洗漱完出来换了一袭青衫,长宁就皱眉:“怎么穿这个?” “贵不贵的,不是看衣裳。”林雨桐随着长宁坐下来,桌上已经摆上饭菜了。几荤几素的,她倒是没在意,连着干掉了三碗面条之后,才算是有几分心满意足了。 长宁就提醒林雨桐:“上官淳那几个人,该叫人把他们接回来了。另外,阴大人那边……你得过去一趟。商量商量,这折子该怎么写。毕竟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你父亲又是个什么意思……再加上还有你母亲……她要是在这里横插一杠子,只怕会把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你要是真想……你就得先想想,怎么先把你母亲应付过去……她那个人,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等将来到了京城,你再慢慢的体会。” 林雨桐就叫林恕:“去里面,把放在脏衣服上的那封信拿出来……” 太子妃的信,她还一直没时间看呢。 将信搁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这才打开。信倒是不长,也才两页,但是……信上的很多字体有些微微的模糊。林雨桐宁愿相信,这信纸上掉的模糊了字体的都是眼泪,而不是刻意撒上去的水珠儿。 当然了,后面的这种猜测,未免把太子妃想的太无情了一些。 信上的内容,没多少实质的。先是自责,是歉意,而后又说了她的种种无奈。最后却叫她听从陈云鹤的安排。 她把信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长宁。 长宁斜着眼睛从头到尾大致的扫了两眼,又递还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雨桐从林厚志要火折子,林厚志直接划着了,她就干脆把信凑过去引燃,直到它彻底的变成灰烬。 “一路奔逃,信丢失了。”林雨桐两手一摊,“所幸装糊涂。” “只怕你那哥哥,已经被你母亲送来了。”长宁哎了一声,“如果不在凉州,也一定在凉州附近。” 凉州城靠近戚家的一条小巷子内,红砖绿瓦的,是一个个不大的小院。 就是普通的四合院,门房、两厢,正房,把院子盖的整整齐齐的。 一个月前,巷子最里头的一处小院,被一对老夫妻买了。老夫妻带着儿子儿媳妇连同几个下人,搬了进去。据说是在邺城得罪了显贵,逃出来的。这才到南靖朝廷管不到的凉州安家。这里都是中原人,言语生活习惯都一样。相对来说,是个避难的好地方。这样的人,每年都有不少。凉州别说是买房贵,就是房租也贵。原因就是如此。 这一家相对来说,家境应该是殷实。买了齐整的小院,就过起了日子。 听说家里的男人还在街上四处打听铺子的信儿,想来是要另开铺子的。 今儿这男人从外面回来,就有些脚步匆匆。巷子里的邻居就问了:“还没找到合适的铺面?” 男人就应了一声,强笑着道:“不急不急。” 这人心道:肯定是急的。要不然脸能成了那种颜色。坐吃山空的道理,都明白的嘛。 男人不管后面的人怎么想,到了门口,敲了三下门,停顿了一会子,又敲了三下,里面这才把门打开。 女人问:“怎么现在才回来?还没有消息吗?” 男人没回答,却先问:“主子呢?” 女人扬起下巴:“在东厢房。” 苏嬷嬷站在屋檐下,看着吴迁急匆匆而来,就‘嘘’了一声:“这两天主子又说大腿内侧疼……说是像是磨破了皮似的疼……好几天了,也没歇好……这会子刚睡了……” “苏嬷嬷,叫吴叔进来吧。”里面有个似珠玉一般的声音传来,“我醒着呢。” 苏嬷嬷才要说话,帘子撩起来了,流云探出头来:“苏嬷嬷,别拦着了。主子也着急。” 吴迁这才欠身走进去,一直没敢抬头:“主子……今儿城里乱了半天……北康的驻城军被灭了……” 被灭了? 林玉梧皱眉:“被谁灭了?戚威呢?” “就是戚威的戚家军……”吴迁说着,就停下来了,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 林玉梧却眼睛一亮:“是她回来了,是不是?我这几天累的很,浑身肌肉疼,大腿内侧更是火烧火燎的……这就像是你们说的……长时间骑马之后才又的症状……肯定的……肯定是她有消息了……这次的事跟她有关……” 吴迁抿嘴:“太孙率领两千妇孺,带着使团连同长宁公主都回来了……不光回来了还收复了凉州全歼了北康护城军三千人……今儿在内城上助阵的百姓,都看到了太孙了……” 林玉梧这才恍然:“你就是为这个变了脸色的?” 吴迁抿点头:“很多……很多……很多的人见到了太孙殿下……老奴们没法跟娘娘交代……” 林玉梧‘哈’了一声:“她是什么样子的?你抬起头来,看看我……”他笑着摸自己的脸,“她跟我长的可相似?” 吴迁慢慢的抬起头来,从这位主子的脸上看过去。那位殿下英武飞扬,这位殿下温润如玉。根本就没法子比。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臣离的有些远,是在内城的城墙上往下看的……”那时候,她骑在一匹白马身上,一身黑衣,双目如电,手持一把宝剑,飞舞起来,手里的剑所过之处,都是伴随着敌人脖颈间迸射出来的鲜血的。他收敛心神,低头道:“……眉眼看不分明,却也知道……殿下她没主子您白……” 林玉梧就闷闷的笑出声:“不白吗?”他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她在北地风吹日晒,如何能跟我这种常年在屋宇间徘徊的人相比。”说完,又问了一句,“那跟家里的那位郡主比起来,若何?” 吴迁却笑了,笑的自豪非常:“那位郡主如同是花圃里的芍药……而咱们这位殿下,如同悬崖峭壁上的劲松……风吹雨打不折不弯……” 不折不弯吗? 林玉梧眉眼间就荡开了笑意:“这才对!本就该是这样的。”他瞬间就变的兴致盎然,“你去外面再打探消息,看看她会去什么地方。你回来告诉我。我想出门……” “主子!”苏嬷嬷摇头,“不可……” 林玉梧摆手:“我不上前,就是远远的看一眼。只一眼就行。”他拉着苏嬷嬷的手,眼圈儿就红了,“自我有记忆以来,她常在我梦里出现,可我总也看不清她。她受的每一分苦,我都感同身受……我就想看看她……看一眼就好……” 苏嬷嬷看流云,流云微笑点头:“那就说好了,主子不要叫奴婢们为难才好。” 第二天,林雨桐一出客栈,就感受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1157.鸾凤来仪(11)三合一 鸾凤来仪(11) 林雨桐抬起头, 看向对面茶楼的二楼。 二楼上, 每一扇的窗户都是开着的。 这种气氛下,喝茶的哪里是喝茶,分明都是出来打探消息的。 凉州也有大大小小的官员, 这些年也多出了不少在凉州土生土长起来的富豪乡绅。以前这地方名义上是北康的,如今名义上又成了南靖的。这对凉州的政策到底是变不变?以后这凉州实际的主人戚威到底是调任还是留任。这在凉州人, 尤其是再凉州这些有家业的人看来。是非常重要的。这么重要的事, 自然是要关注的。过来打探一二,也是正常的事。 她抬起头看过去, 发现有些窗户口站着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躲开。他们只是稍微的掩饰了一下。或是端着茶,或是摇着扇, 都善意的朝这边看看,带着几分尴尬的笑意。 林雨桐都报以微笑, 也不以为意。她留意到,只有一扇窗户, 是真的看不见人的。 林谅对这样的打量不是很高兴, 林雨桐伸手拦了。不用这么横眉立目的。这些人此时还敢这么看, 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一身棉布的青衣,谁能想到会是太孙。 昨儿虽然有很多的人见过太孙, 但却未必就包括这些人。养尊处优的人,最多叫家里的侍卫去帮忙, 叫家里的管家去看风向。但是他们肯定不会涉险的。家家的大门都是紧闭着的。说不定一家子老小都进了家里的密室, 等着避开灾祸呢。 所以, 自己一身青衫的出现, 这跟他们想象中的太孙的样子,是天差地别的。 因此,人家就探头探脑的看了,怎么着吧。 林谅低声道:“需要叫人把他们打发走吗?” 打发什么? 爱看就看吧。 刚要抬腿走,就有马蹄声缓缓而来。 林雨桐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微微挑了挑眉。 林谅低声道:“是属下打发的人接上官大人等使臣回来了。” “哟!”林雨桐的嘴斜斜的一瞥,顿时添了几分痞气,“这是咱们的功臣回来了!” 窗户后的林玉梧轻轻的笑出了声。他回头问一边的流云,“是不是比家里那个假郡主,更生动了。” 流云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带着心疼:这位殿下活成了主子想要的样子。 生命力旺盛,斗志昂扬,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有着挥洒不完的自信。 她点点头,肯定主子的话之后就又说:“吴叔说的不错,殿下确实是……黑……” 林玉梧仰头看向天上的日头,能走在阳光底下,黑点……又怎么了? 主仆俩正说话呢,下面就传来喧哗之声。 “……臣一定要上书给圣上……太孙这般任性妄为……” 林玉梧的眉头就狠狠的皱起来了:这个人说话的腔调可真叫人讨厌! “他是谁?”他扭脸问一边的吴迁。 吴迁凑到窗口往下看了一眼:“说话的是承恩侯府上官淳大人……” “上官?”林玉梧嘲讽的笑笑,“祖母的娘家人。真是好啊!” 这边的话音才落,就听下面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任性妄为?是谁给上官大人的权利指责我的?我是谁?你又是谁?上官家是已经忘了‘本分’两个字该怎么写了吗?那照着上官大人的意思,不任性妄为……是不是该把这凉州照样给北康人驻守着……” 上官淳甩了甩袖子:“殿下这是……” “如何?”林雨桐瞬间就变了脸色,声音里也如同夹带着寒冰利剑,“临阵畏战,就是当时斩了你也无人敢多说一句。我看,还是对你太仁慈了些!来人!绑了!关起来!” 上官淳瞬间就变了脸色,不等他说出一个字来,嘴就被捂住了,林谅挥手,瞬间就闪出来俩劲装少年来,利索的把人拖了进去。 剩下的几个跟上官淳一样被放在坑里蹲着的,早就吓的跪在当街上,浑身瑟瑟发抖:“臣等有罪。” 她马上又换了一副笑脸,亲手将人扶起来:“几位大人我是知道的……不是畏战,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诸位是为大家免去负担,才甘心委屈于方寸之地,是有功之臣,怎么会是罪臣呢?快快请起。” 上官梧就忍不住嘴角上扬:“母亲总说,驭下要恩威并施……” 今儿才算是见了真正的恩威并施。 这跟母亲处置府里的下人还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看着一个个的又脏又臭的被送进客栈去了,仰起头来,顺着一直注意的视线看过去,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 这双眸子里带着堪称是温柔的笑意。 林雨桐的眼睑微微垂下,朝他点点头,就翻身上马。 今儿还有的忙呢,北康那边还不知道如何了。有许多事要跟戚威谈的。 本来想带着四爷一起出来的,可阴成之以他儿子见了杀伐,受了冲撞身体有些不适为由,拒绝了! 呵呵哒! 他儿子见了杀伐受了冲撞? 懒的理他! 林玉梧追着这道身影,直到她远去。这才放下一直遮挡着脸的折扇,将围帽带上:“走!回吧。” 从茶楼的各个雅间门口过,还能听见不少赞叹声‘那就是太孙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等等的话。竟都是喜爱之词。 这叫他的心情一路都非常的雀跃。 等回到了小小的四方院落,林玉梧问流云:“母亲叫你们带的衣服呢?都在哪呢?” 流云指了指西厢:“都在西厢房收着呢。” “把母妃给我准备的衣裳,都搬出来,我看看。”他这么说,带着些急切。 流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道:“主子也是想起什么是什么,这陆陆续续的带来的衣裳、挂件、配饰,摆件,堆了半个屋子。都给您搬出来……这得收拾个三五天……” 林玉梧却直接往西厢去,“那我进去看看……” 把箱子就在里面打开,他一件一件的往外挑拣,“这些都另外包起来……找吴叔,叫他想办法给她送去……” 流云整理衣服的动作半天都没动:“主子,娘娘给郡主准备了衣服……”她指了指另一边,“很多都是娘娘亲手做的……” 林玉梧缓缓的将箱子合上:“流云啊,母妃做的再好,那都不是她想穿的。人这一辈子,可不就是要吃自己想吃的,穿自己想穿的吗?按我说的去做吧。” 流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主子,您可直到,您这个决定,它……” 林玉梧的手放在一顶玉冠上,细细的摩挲了一遍,然后背过身去,仰起头压下眼底的泪意,轻声道:“去吧……” 林雨桐今儿是跟着戚威,把凉州城的防御齐齐的看了一遍。又去看了保存的很完整,甚至是修缮的很好的一处行宫。 据说是当年武皇帝巡边时住过的。从议事厅,到主体宫殿,一直到后面的花园。 这里维护的一直很好。 “这是当年……凉州知府连同守备军,掏空了凉州的家底……修缮过的……”戚威跟林雨桐这么说。 但凡有贪污,必然是有个词叫做‘巧立名目’。 修葺行宫,就是个很好的名目。 这就是当年那场祸事的根源。 戚威叹气:“殿下既然有意让公主留在凉州,臣的意思,不如叫殿下搬到行宫来住。用这行宫开府……像是殿下带回来的人,就都有了安置的地方。” 林雨桐点头:“可!” 资源闲置,那就叫浪费。这地方长宁公主不住,自己不住,就没人敢住。 没人住还不敢随意的糟践,每年花在这行宫的费用其实也不是小数。越是没人住的宅子,越是难以维护。 叫长宁公主住怎么了? 为了靖国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受了多少想都不敢想的羞辱。 再好的待遇都不过分。 说完这些事,林雨桐就问起北康的事。 戚威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纸条来,“是今晨才刚刚收到的。因着消息还没有验证,着实不知道真假,还没来得及禀报殿下。” 这个时候,庆格应该还不知道凉州发生了什么,因此这信上的内容,是求助的。 先是巴根和阿尔木相互争斗,两败俱伤。再是扎卡突袭王城,巴根和阿尔木带着部署逃出了王城,朝哪个方向走了,这个不得而知。他现在已经在王城承袭了汗位,需要戚威挡住南逃的靖国使团等人之外,还希望他留意巴根和阿尔木的动向。若是见到此二人,格杀勿论! 林雨桐就笑:“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他赶回去,正好捡漏了。”说着,就看向戚威,“他有个颇有心计的母亲。” 戚威闭上眼睛:“……臣知道殿下想问什么,您是想问,这云姬跟臣到底是何种关系吧?” 林雨桐叹了一声:“过去的事……说起来都是长辈们的私事,原本是不该问的。但是这要是不问,搁在你心里,搁在我心里,这就是一个心结。与其如此,说出来又何妨呢?” 戚威有些怅然:“有些事的起头……那就是个荒诞的故事……” 荒诞的故事? 那就听听这个荒诞的故事。 林雨桐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也请戚威坐下。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的说。 真要说起来,那事情可就久远了。 得从还是皇子的宣平帝林承运和戚威都还是少年的时候说起。 那一年华家有老人过世了,就请了当时在京城颇有名望的道长玄机道长去祖坟看吉地。其实大家族,这祖坟选址,那自然是看过风水的。而那一年,为什么还专门的请玄机道长呢。可巧了,那一年初的时候,轻微的一点地龙翻身,没想华家祖坟正对面的山出现了一点小缝隙。一道山泉跟一把剑似的从山上冲了下来,正对着的就是祖坟的方向。华家人心里就犯嘀咕了,这对祖坟的风水有没有影响?会不会影响家里的运道呢? 这才请了玄机道长。 结果这道长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华家可了不得,这是要出一位母仪天下的女主子啊!” 这话说的时候,只有华家的人在场。 从那之后,华家的姑娘就尊贵了起来。在家里千宠万宠。儿郎们尚且要朝后退一步。家里给姑娘们专门请了老师。什么琴棋书画,什么诗词歌赋。听说还从乐坊专门请了乐师和舞娘教导。 戚威摇头:“我的母亲是华家的姑奶奶,这些事,也是我母亲回来抱怨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在我母亲看来,不想着叫家里的儿郎读书习武上进以期光耀门楣,只想着靠女儿家在后宫博弈……华家是长久不了的。” 林雨桐点头,戚威能在种种的险境下活成如今的样子,想来他的母亲是起到了极为积极的影响的。 可惜华家并不是这么想的。 华家花了极大的力气培养族里的姑娘,不光是嫡出一脉,就是贫寒的族人家的姑娘,都一样的培养。 这些事,在当年是只有华家内部极少的人才知道的秘密。 “我的母亲是知情者之一。”戚威的面色有些怅然,“因为我无心的一耳朵,我也成了知情人。我母亲不知道我偷听了,她更不知道……我把这个事当成笑话一样,说给了圣上……那时候圣上还不是圣上……就是最普通的一个皇子……” “后来,我来了凉州。一驻守就是好些年。我不急于婚事的,男人嘛,早婚晚婚差别并不大。但是我母亲却急着为我娶亲。哪怕是我不能回去,用公鸡拜堂也要把人娶回来……其实,这都是我大舅母求上门来的。我大舅母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两女儿。华家因为道士的一句话,家里的闺女迟迟都没有嫁人,我的大表妹甚至已经耽搁的过了花信之年,那时候都已经二十岁了。这样的年纪,别人不急,我大舅母急。于是求到我母亲跟前。哪怕是迟迟不能圆房也行,人先得嫁进来。好歹一辈子算是有个归宿。我母亲当时写信跟我说了这事……我答应了。在我看来,大表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可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尽如人意的。我大舅母是为了女儿好,我母亲是为了侄女好,也是为了儿子好,觉得好歹这样的媳妇知根知底。我当是也觉得好,既能帮助表妹,也能娶个媳妇回来伺候母亲,跟母亲作伴。这是极好的事。可我们却没有一人问过我大表妹的意思。” “她或许也是愿意嫁的。不过,却不愿意守这个活寡。成亲之后,她郁郁寡欢……我母亲心疼她,问她可是想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真是这样,其实回去也未尝不可。她说想去别院住着,也能常接姐妹们到家中作伴。我母亲便允了。” “于是,她搬出去了。就住在别院里。常被她接进别院里作伴的,是二表妹,当年也已经十六岁的二表妹。大表妹接了二表妹出来,亲姐妹作伴,家里也不去管了。却没想到,大表妹胆大,竟然独自出门,上凉州来找我。叫二表妹在别院中,替代她应付家里。我这二表妹呢……却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皇上当初登基不久,像是我这样的臣子,是必给优待的。皇后打发人给别院送吃的用的,我的这位二表妹就贿赂了宫里的公公。” 林雨桐就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了。 别看是皇后打发出来的人,但毕竟是刚登基,宫里这些人,背后的主子都是谁,这都说不清楚的。因此,被人买通,这并不算是稀奇。 戚威见太孙一点就通,就道:“买通了宫里的公公……给皇上递话,但至于这中间递了什么话,才叫皇上亲自驾临别院的,这个……臣之前都无从猜测……” “你不是无从猜测,而是不敢猜测。”能叫一国之主听到一个传信就驾临,这事绝对不是儿女情长见色起意那点事。 戚威惨然一笑:“殿下所言甚是。臣惭愧!只是不敢想,一个女子为了向上爬,什么样的事都敢做,什么样的话都敢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明白,直到我母亲自缢……我才有些明白。我母亲的死,不是伤痛华家被抄斩……而是为了我……华家的女子会母仪天下……皇后是母仪天下,太后也是母仪天下……我母亲姓华……华家的女人要是成为太后,也是会母仪天下的……这岂不是说她的儿子会做皇帝……岂不是说我戚威必然是要拥兵自重谋反的……她不会好端端的就想到这上头去。一定是有人暗示了什么,她才走了绝路的!那么……当初,我这二表妹收买宫里的公公,给皇上传信的内容就不难猜测了。一定是是她说了知道我有谋反之心一类的话。要不然,皇上又不是疯了,怎么会半夜三更秘密出宫,驾临臣子的别院。还是在臣子不在家的时候见其妻。” “你这二表妹?”林雨桐猜测,“就是云姬?” 戚威点头:“是她!” “那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林雨桐就纳闷了,“她当时怀着身孕,孩子是谁的?” “孩子是谁的……”戚威摇头,“我当时不知道。当时她的气色并不好,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突然回来导致她受了惊吓还是如何……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二表妹……我早早的离开了京城一直在凉州,即便是见过,那也是小时候见过。她们姐妹本来就相像,几岁大的还正换牙的小姑娘和大着肚子的少妇之间,差距天差地别……我自然就把她当成了大表妹。她当时先是变脸,然后又说,孩子是谁的不要问,那个男人她不敢说……就躲在屋子里死活也不出来……我审讯了她的丫头嬷嬷,才知道,皇上来过。我当是就拿着皇上早些年给的腰牌秘密进宫见了皇上……问皇上,何以如此待我?皇上看我甲胄在身,手握利器,就说……难怪别人对你的行为颇有非议……果然是不知道什么是本分,飞扬跋扈起来了……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他是君王,是主子,也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在凉州拼命,可是他却……于是我甩袖而去……君臣不欢而散……都有心结,谁也没有把话往明白的说……所以,至今,那都是一笔糊涂账……后来皇上大概是查了为什么,龙颜震怒,华家满门获罪……我当是正在气头上,进而也有些怨怼我的母亲……当年,若不是她答应了舅母,怎么会有后来的事……人在气头上,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明母亲问我意见的时候,我是答应了的……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等收到消息的时候,华家已经被抄斩……而我母亲也已经自缢……殿下,您觉得,那种时候,臣还会追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吗?哪怕是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了,可是不管是皇上还是我……都没法再放下心里的芥蒂,毕竟我的母亲因此而死。为母亲守孝守了二十七个月……” 林雨桐突然打断他:“听说戚将军在热孝之中娶了一位妻子,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不知道戚夫人是……” 戚威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噗通’一声就跪下:“臣有罪!” 林雨桐就笑了:“要是没猜错,如今的这位戚夫人,就是当年娶进门的华家大小姐。他去找你,两厢错过了。等她再反身回来,华家已经出事了……当年,你出京重新驻守凉州,皇上有意跟你缓和关系,甚至允许你带着亲眷……可是,华家女为妻子,你出于对母亲的愧疚,继续了当初的婚约……可这还是埋下了隐患。当年,你的亲眷被毕兰擒获,想来,你的这位妻子在其中一定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的吧……” 戚威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老臣……有罪!” “云姬是怎么逃脱的?”林雨桐没叫戚威起来,“还有那个孩子?去哪了?云姬又是怎么跑到北康去的?宫里的华贵妃跟华家可有关系?” 戚威摇头:“臣当真不知。臣家里还有个不能叫人发现的秘密,怎么会主动的去找华家的人?” 这倒也是! 在客栈里她就听伙计说起戚威,说此人廉洁,从不变相的收礼。后宅女眷也管的非常严格。想通过女眷上门送礼都不成。因为戚夫人从来不出门做客,也从不邀请女眷去家里。又说,这两年情况好了,戚家的少奶奶还都能出来转转,但却没有谁见过戚夫人。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 戚威此人按说不该是古板的人,怎么对其夫人这么严苛呢? 再问小二哥,小二才哼哼囔囔的说,大家都在传,戚将军是因为这位夫人出身低,不知礼数,怕丢人,才不叫见人的。 她一度也以为是这样。 直到戚威只说那大表妹偷着出门找他去了。之后再没提过一个字,她就明白了。不是怕丢人不敢叫她出来见人,而是这人压根就见不得人。再有,他那二表妹可谓是罪魁祸首,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出现联系戚家人,戚威不把她碎尸万段都是客气的。戚家人肯定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才对,亲眷又怎么可能轻易就相信她,并且入套呢? 这要是戚家的这位夫人就是云姬的亲姐姐,那就不一样的。 她只怕还会觉得,一切的责任都在于她。要不是她一意的想寻夫,找了妹妹在别院替代,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于是,剩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林雨桐也就明白了阴成之之前说的话:皇上跟戚威的嫌隙,不是什么所谓的华家。 更不是什么绿帽子事件。事实上,当年就算是皇上跟这位二表妹发生了什么,那也是妻妹。绿不到他头上。 就是阴成之说的,两人之间的矛盾根源,是阴差阳错之下,戚威母亲的死。在林雨桐看来,这种说法也是不恰当的。 戚威在意的是,宣平帝听信了一个女人的胡说八道,人家传个口信,他就去了。 为什么? 因为心里对他的忠诚还是存疑了。只是恰好有那么一个人,把他心里的那点怀疑给放在了明面上了。 而宣平帝原本不能说不怀疑,只是这种怀疑,在戚威母亲的死之后,成了一个死结。化解不开了。就是戚威把心剖出来,宣平帝也不信戚威会心无芥蒂。 况且……那次的事件之后,还脏了宣平帝的名声。 很多人都认为,宣平帝给戚威戴了绿帽子。 戚威说他委屈,指不定宣平帝还觉得自己委屈呢。 再加上,戚威这个妻子的身份,宣平帝未尝就真不知道。于是,君臣之间的隔阂是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戚威不管做什么,宣平帝都不会先用善意的心思去揣度他。一如当年公主的和亲,太孙的为质……等等等等,如果相信戚威,这些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 林雨桐长叹一声,叫戚威起身。她指着行宫的人工湖中心的小岛,“刚才转过去,好像看见上面有个佛堂?” 戚威愣了一下:“是!那里是有个佛堂。” 林雨桐就笑:“姑姑这些年在北康,早就不听佛音了。这个地方好,只是姑姑不会念。戚夫人……想来念的好经文,送来给姑姑读读佛经吧。” 戚威马上就明白这位殿下的意思了。她是想说:这个女人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送到长宁公主身边,又放到湖中心去。掐断跟戚家的所有联系。 戚威重重的跪下:“老臣谢殿下恩典。” 如此,长远来说,对戚家好,对子孙后代更好。 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从这行宫回去,林雨桐就回了客栈,将从戚威那里知道的事,没有丝毫隐瞒的告诉了长宁。 长宁冷笑:“戚威此人……哼!” 很有些一言难尽。 而后又道:“他还是恃宠而骄了。”要不是自恃跟皇上的交情比旁人深厚,就他所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够他掉脑袋的。如今尚且还依旧叫他还朝,他该感恩才是。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是是非非,孰对孰错,说不清楚了。 戚威对南靖,有一颗忠心。那就用他这一颗忠心便是。 “姑姑歇着。”她起身,“得闲了,您去行宫看看,早点搬进去,就算是安家了。我得回房去,看看给圣上这折子该怎么写。” 结果回房刚坐下,林筹就进来了,“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受人之托,给殿下送点东西的。我们要打开,他们又不让。不知道什么来历……本来想叫进来问问的,结果一个眨眼的工夫,人全跑了。不过好在他们是从客栈后门找来的……不引人注意……” 这要是叫人知道太孙殿下收受贿赂,那才是糟了。 林雨桐就笑:“那就封存起来,先放一边……” “恐怕不行。”正说着话,林恕从外面进来,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看向林筹,“你去外面说话,我跟殿下有话要说。” 林筹低头慢慢的退了出去。 林恕才从怀里掏出东西来:“殿下,您看看这个……” 林雨桐抬头一看,就皱眉接过来了。林恕这丫头,别的地方是不如林筹聪明,但到底是林厚志亲自教导出来的。对于很多的规矩礼仪,包括衣服配饰的规制,都是极为熟悉的。只这一点,林筹就又比不上。 她光想着利益上的事了,林恕就知道把箱子打开查看一遍。 这要是被人偷摸的塞进了违制的东西可怎么办? 那才是有嘴说不清了。 她夸林恕:“果然师傅不是白教的。以后你的用武之地,会越来越多。” 林恕抿嘴笑,小下巴一扬,又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 林雨桐把玩在手里的是一条腰带,腰带上是玉版,金作扣,镶嵌着东珠做配饰。缎子用的是五爪龙缎,上面的云纹,竟是用杏黄色的丝线绣出来的。 这东西……林雨桐以太孙的身份用,是合适的。 但是,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出这些适合太孙用的东西而且送过来呢? 林雨桐轻叹一声:“把东西都搬进来吧。然后叫林谅过来一趟。” 叫林谅去查查,到底是谁把东西送来的。 凉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安全的,住着相对来说舒适的地方,却不多。迅速的缩小范围,把新进一两个月才落脚在这些地方的人打听出来,一筛查,很快就把目标确定了。 “有三家,东边这一家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夫妻带着俩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那这肯定不是。 “西边的这家,兄弟二人,带着俩姑娘,说都是妹妹。兄弟二人以杀羊宰牛为生……” 也不是这一家。 “还有戚家巷最里面的一家。距离戚家最近,宅子里住的好些都是凉州的小官宦。一对夫妻带着儿子儿媳妇……平时都是这家的男人出门,据说儿子的身体不好,邻居们,谁也没见过这家的儿子儿媳妇……” 那就是这家了。 天黑下来了。林雨桐从窗户上翻到隔壁,趴在窗上给四爷说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四爷瞪眼,还没说话呢,屏风后阴成之的声音传来:“殿下好走!不送!下次记得走门。” 林雨桐‘呵’了一声,猫着身子直接跳下去了。 阴成之斜了窗户的方向一眼跟着就‘呵呵’,抬手就把写给太子的信揉了,扔到一边。觉得信里不添上点啥,他以后晚上都睡不安稳了。 夜里的凉州城,戒严了。 戚威给了林雨桐一块腰牌,很好用。只要出示,去哪里都畅通无阻。 从巷子里穿过去,到了最里面这一户。 林谅要去敲门,林雨桐拦了,看了看墙头。 主仆二人越墙而入,脚还没站稳,带着劲风的暗器就甩了过来。 林谅大吃一惊,竟然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院落里,竟然可以藏下如此多的人。 而且个个都是高手。 转瞬,就被十八个人围在了院子中央。 吴迁从门房里出来,看见中间站着的林雨桐,赶紧道:“退下!都退下!” 东厢房里出来一窈窕的姑娘,提着灯笼,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况,只道:“主子叫问问,怎么了?” 吴迁挥手叫侍卫都退了,才朝林雨桐躬身,然后走过去,跟流云低声说了一句。 流云将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起,似乎要看个分明。然后福身,匆匆的回房去了。 林玉梧正靠在床头看书,苏嬷嬷坐在一边做针线,见流云脚步匆匆,两人都抬起头来:“院里动静不小,怎么了?” 流云将灯笼放下:“殿下她……来了。” 林玉梧将手里的书放下,“快请进来。这大晚上的。” 他急切的下床,抓了床头的披风,裹在身上就撩开内室的帘子。 而林雨桐也已经跨进了房门,两人就这么遥遥相看,然后不由自主的都咧开嘴笑了…… 1158.鸾凤来仪(12) 鸾凤来仪(12) 这种感觉很神奇, 也很陌生。 就是那种见到一个人,然后莫名其妙的, 觉得特别有好感, 觉得忍不住想要亲近的那种感觉, 很奇妙。 这在林雨桐的堪称是丰富的经历中, 是绝对没有遇到过的。 这种东西玄妙的让人无法去解释。 她压下心底的那种爆棚的好感,只用理智的去看眼前的少年,他确实是个看上去干净的如同暖阳一般的少年。 清澈的如同一汪泉水。 这会子被自己这么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只道:“叫苏嬷嬷去做两道菜,我从来没有喝过酒,但今儿想跟你喝几杯, 行吗?” 这个要求, 他提的有些小心翼翼。 林雨桐点头,应了一声, 说好。 林玉梧过来拉林雨桐的手:“过来坐吧。京城这个时节已经有些燥热了。可再凉州, 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他拉着人到榻上, 隔着小桌子,两人分两边,盘腿坐了。 苏嬷嬷白天并没有跟着去看林雨桐, 这会子见着了,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当时……殿下才这么大……”她比划了一下胳膊肘的长短。然后又惶恐的跪下。 林雨桐伸手扶了, “能在哥哥身边, 想来是母亲极为看重的人。不用这么多礼了,起来吧。” 林玉梧就道:“母亲出阁以前,苏嬷嬷就在母亲身边伺候了。如今家里的男人管着母亲的陪嫁。” 猜也是这样的。 这样的秘密,非是以性命相托之人,是不敢托付的。 苏嬷嬷出去了,去了厨房。 流云过来见了礼,就慢慢的退到一边了。林玉梧只说她叫流云,多的一句也没介绍。但并没有叫她出去,反倒笑眯眯的吩咐,“泡好茶来。” 流云的动作很轻,屋里骤然间就静了下来。 林玉梧叹气:“说起来,最没脸见你的人就是我了。”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你能选择,一定也不会选择如此的人生。” 林玉梧怅然的笑:“是!小时候每天都靠着凤鸣苑的门蹲着,想迈出去一步,都是不允许的。哭过闹过……后来长大了,就不会哭也不会闹了,知道哭闹也是无用。一道门,两个世界。没人知道门里的日子有多寂寞无聊,我也不知道门外的世界有多热闹。这次……到凉州,我很高兴,终于踏出了那道门。坐在马车里,在繁华的街道上他们不许我撩开帘子朝外看,可听着满大街的吆喝声,我也高兴。这个世界不止是小小的凤鸣苑,也不止是东宫。以前,听着东宫的热闹,就总想着,我去瞧瞧就好了。等走出来,光是听听外面,就觉得满足的不得了。到了外面我才发现,真正的河流不是院子里那一觞流水;真正的高山,也不是院子的那坐假山;树林不是花丛;想来南边的竹林,也不是书房窗外的几丛竹子。这些年,除了伺候我的人,除了母亲,我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洛神医。不管舒服不舒服,我都喜欢叫洛神医去凤鸣苑,不是瞧病,就是想听他说一说外面的风景。整天喝鸡汤吃鸡肉,却从来不知道鸡长的什么模样。顿顿离不开的精米细面……之前却不知道稻谷和小麦长什么模样。其实,我现在也还是不知道稻谷到底长什么模样,不过却见了还是苗儿的麦子……一路上住客栈过驿馆,到了凉州,我去过茶楼,去过饭馆,也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是靠这些谋生。第一次知道,出门是怎么花钱的。也才知道,大部分百姓,一辈子都是没见过银子的。……我甚至还找吴叔想办法,专门从城门出去了一起,看见了属于北康的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草原上悠闲的吃着草的羊群,奔腾如鼓声的马群……还有远处的帐篷……我这才对你生活的地方,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哦!原来,你替我过的是这样一种日子。”说着,就有些哽咽难言,“见过了来往的牧民,看他们穿的衣服,吃他们的饭菜……才知道,我的这十几年所谓的痛苦也不过是无病呻吟。自由这东西,在艰难苦痛面前,算的了什么呢?你……过的很辛苦吧。” 林雨桐点头又摇头:“……八岁以前,跟你没什么差别。就是在帐篷里,每天学说话,说写字。不能叫人知道我学那些,于是,就用沙盘,师傅教了,我背了,然后默……书本这种东西,是不能出现在我的帐篷里的。八岁之后,就不能老这么圈着了。有一些场合,也需要我出现……北康跟靖国不一样,北康的男孩子,会走路就会骑马……所以,八岁还上不了马的我很是受了一翻奚落和艰难……不过现在好了,我把马骑的很好……以后要是有机会,我教你骑马。我的马是我降服的一个野马群的头马,浑身乌黑,四蹄儿却雪白,我给它取名飞舟。这次能回来,它也是功臣。” 苏嬷嬷端着酒菜进来了,放在小桌上。 兄妹俩说的话题却没有停下来。 林玉梧说他在凤鸣苑的生活,林雨桐捡一些听着叫人愉悦的话题来说,比如,说说怎么跟北康的少年们摔跤,怎么收拾阿尔斯楞,给他脸上刻了大大的‘x’。 酒是淡淡的米儿酒,你一杯我一杯,一个说的高兴,另一个听的兴致昂扬。 等苏嬷嬷第三次添酒的时候,就有些欲言又止。 林玉梧挥手叫苏嬷嬷下去,两人这才收拢了话题。 他问:“衣服你试过了吗?合身吗?” 林雨桐摇头:“还没试,得来看看这送我衣服的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想着把衣服给我呢。” “我一直就做梦,梦里呢,总是梦见你,却总是又看不清楚你。”林玉梧摇头,“但一个声音总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既然我们互为彼此,你穿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可以。” 一边的苏嬷嬷脸色都变了。 太子妃可不是这么交代的。 务必要让兄妹俩换过来。如今这事是不好办,但关键是自家小主子这态度,不对! 主动送出去的哪里是衣服?分明就是赞同这位殿下继续以皇孙的身份回京。 在苏嬷嬷要说话的时候,林玉梧抢先了一步:“……东宫的情况,并不好。哪怕是在小小的凤鸣苑,这两年,我也能听到一些消息。父亲的身体……孱弱,母亲又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我的身上。跟父亲之间……似乎是越走越远了。母亲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一个强有力的太孙,能稳固东宫的地位。但一个看起来温和的太孙,却会加重东宫的危机。太孙的身份,是在东宫稳固的基础上的。若是东宫不稳,太孙又是谁呢?” 林雨桐意外的看了林玉梧一眼。这么想也对! 一个好的太孙,能加重东宫的砝码。只要皇位上的那个人换了,那这真太孙也好,假太孙也罢,又有什么关系。谁会因为这个找麻烦那就是自己找死。 苏嬷嬷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是默默的退到一边了。 林玉梧才笑道:“母亲主要是怕……怕父亲更看重临安郡王。这个……你能明白吧。” 林雨桐点头,“明白。”她把桌上的一盘无骨凤爪往前推了推,“只有父亲先把盘子端到手里了,咱们考虑怎么分也不晚。如今盘子在别人的手里端着,对咱们而言,就跟镜中花水中月无异。不一心想着怎么把盘子划拉到父亲手里却自己人先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还不定落在谁手里的东西大打出手,是愚蠢的。” 林玉梧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来之前,我就想跟母亲说。可是母亲这人呢,又一向是固执。我那时候就想着,见到你之后,看看你的情况,咱们再商量着,怎么做才最合适。可你……以谁也没想到的姿态出现了……我觉得维持现状,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他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了东宫的人和事,叫林雨桐有了一个更详细的认识。 鸡叫头遍的时候,两人才惊觉,就这么说了一晚上了。 林玉梧就笑:“你看我……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我得在你之前离开……” 林雨桐没瞒着他:“如今北康被这么一搅和,彻底的乱了。庆格继承了汗位,三五年甚至是十数年内,北康只怕都难以太平下来。我还得等等……一是等北康那边的具体情况,当年公主和亲,太孙为质,这是靖国的耻辱。如今受了一番波折,也算是收复了凉州。但是想要洗刷这个耻辱,我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都说穷寇莫追,但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也确实是可惜。我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荣耀的回京城的时机。大概需要一段时间。许是三五个月,许是两三个月。都不好说。二呢,也是等朝廷的消息。使团上折子,我以太孙的名义上折子,姑姑又给皇上和皇祖母去了信。甚至于凉州的军政要务,都要朝廷的批复……而朝上的那些老大人们,会吵出个什么结果,尚且是未知之数。父亲那里,我没有去信。此次使臣中有两位是东宫的属官。父亲能派他们来,想来他们也都是明白人。消息这么一来一回的……所以,大概还得在凉州待上一段时间。咱们这身份,一旦回了京城,再想出来……就难了。其实,你可以出去转转的。凉州乃是靖国北康和西海三国的交汇处,等整顿好了之后,就恢复之前的秩序,开市了。另外,姑姑最近要搬去行宫。要是嫌弃这里住着寂寞,搬去行宫住也行。” 林玉梧的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我这身份……”他摇摇头,“真叫人看出来,就麻烦了。” 林雨桐打量林玉梧的脸,就叫流云:“把你梳妆的那些东西都拿来,我教你个东西。” 流云不知何意,抱了她自己的妆奁匣子就过来了。 林雨桐又叫苏嬷嬷找俩味药材出来:“该是常备着的吧。” “是!”苏嬷嬷自然对药材熟悉,见是家常用的,做菜熬汤偶尔也会用一些,不是有害的东西。就取了来,都是粉末的。 林雨桐一边勾兑,一边跟流云讲解。调配了粉出来,然后扑在林玉梧的脸上,用眉笔将眉画粗,原本的入鬓长眉被修修剪剪,被画成刀眉。比较薄的嘴唇,被画的饱满了很多。很快的,一个肤色有点黑,有些粗糙,浓眉大眼厚嘴唇的憨厚少年就出现了。 苏嬷嬷惊叹:“这叫娘娘认,只怕也轻易不敢认。” 林雨桐就笑:“明儿我叫人多给补办一张身份文牒来。晚上叫人给你送过来。以后就以这个面目在外面行走。别说是凉州可以畅通无阻,就是到了京城,想出去转了,也不是不行。从东宫出来,先到别院里住……别院里嘛,想如何都随自己。进进出出的想来也没人管。只要带足了人手,保证安全就好。” 林玉梧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喜的不能自抑。 林雨桐就起身,“鸡叫三遍了,我该走了。等有空了,晚上我会再来。” 林玉梧先是怅然,然后才笑:“好!以后见面的机会多,不在于一时。” 林雨桐从屋里出来,林谅就站在门口等着。这回走的是大门,出了门迅速的就离开了。 林玉梧一直送到大门口,看不见人了才返身回来。 苏嬷嬷就说:“主子,歇了吧。” 林玉梧对着镜子照:“嬷嬷先去吧。给母亲写信封。别瞒着,我跟妹妹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写。母亲还是更相信你说的话。” 苏嬷嬷沉默半晌,才欠身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林玉梧和流云的时候,流云才问:“主子,您刚才说的话……真是因为对东宫有利才这么做的吗?叫郡主……继续做太孙……” 林玉梧对着镜子笑:“那是说给苏嬷嬷听的。叫她劝劝母亲。省的跟妹妹生了嫌隙。” “那您?”流云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问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选择?”林玉梧将镜子放下,“你想问,要是不是为了东宫,我为什么要选择那么做,对吧?”他叹了一声,“告诉你也无妨。这么选择,是因为——她高兴。太孙这个身份,对于她来说,那是一双飞翔的翅膀。我要了她的翅膀,不一定能变的跟她一样会飞翔。但她失去翅膀,肯定会变的跟以前的我一样。这么些年了,她努力的成了‘我’,我也被迫成了‘她’。如今,硬生生的又要再换一次……颠来倒去,有多痛苦,别人不能体会,但我们俩都知道,那会疼的……刻骨铭心的疼啊……” 林雨桐回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补觉补到日上三竿。 长宁带着人去行宫了,阴成之却在外间一直等着,“……折子都拟好了,上官淳那一份怎么办?还有……以使团名义的折子是要有所有的官员署名的……” 上官淳还被关着呢。咋叫人家署名? 林雨桐就说:“不用管他。就那么关着吧。省些麻烦。没有他就没有他,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阴成之看了林雨桐两眼,随即有些恍然:“你这是还没进京城呢,就要立威。”连立威的对象都找好了。找了个硬茬子上手! 林雨桐就笑:“也试试京城里水的深浅。” 她倒是直言不讳了。 阴成之转移话题:“要不要给你父亲去封信。” “您觉得我应该去封信吗?柴同他们的信,很快就会到东宫。”言下之意,不想写。 阴成之摇头:“彼一时此一时。当时那个情况,你父亲的决定不能算是错的。而如今,事情已经被你办成这样了,你父亲不改主意都不行。不要有什么顾虑。回京后,我会跟你父亲谈谈的。” 不管有没有什么顾虑,她都不打算写只言片语。 这个时候,千言不如一默。 她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说阴成之:“您家的那个……是儿子,但我发现您一直把儿子当姑娘养。关在屋里是几个意思?” “我家的孩子单纯……”阴成之黑了脸,蹭的起身,抬脚就要走。 “单纯怎么了?”林雨桐就说:“怕被人欺负吗?有我呢怕什么?我还能叫人欺负他?” 我就怕你欺负他! 随后的几天,四爷倒是出门了。应该是他跟阴成之说了什么,他被解禁了。并且允许在自己出门的时候,跟着。 不过,跟着是能跟着了,侍卫却跟了好几个。想说点啥私密的话,那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 两人老夫老妻了,也不着急。 就在凉州的集市上,三国的互市上,随便的转一转看一看。才三五天的工夫,内外城中间那一圈三里宽的巷子,当日被鲜血都铺满的街道,如今被冲洗的一尘不染。早看不出当日酣战的情形了。集市恢复了贸易。北康的商人,在凉州重新审核了经商的资质,另外发了牌之后,才有资格在凉州经商。西海也是如此。 这个地方,也因此成了消息集散地。 除了物品,出没最多的,只怕也是探子。 有些商人本身就是最大的探子。比如石万斗。 戚威对这事一直都很有分寸,他的话是:“探子得查,得知道谁是探子……只要对凉州的安全不构成威胁的,就随他去……” 有时候,这些探子或许也是可以一用的。 误导别人的消息,从这些人嘴里传过去,才是最可信的。 正在集市上转悠着呢,前面突然就嘈杂起来。紧跟着,是一匹疯马窜了过来。林雨桐拽着四爷靠边站了,几个侍卫都追过去,这疯马不能这么乱窜。 四爷低声道:“小心人家调虎离山……” 话没说完,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一身北康人打扮的汉子就冲了过来。动作快的林雨桐吓了一跳。她带着四爷朝后一躲,抓起边上摊位上的麻绳当鞭子似的甩出去。林谅从边上斜刺而出,直取对方的咽喉。 看三五个回合之后,这才要了对方的性命。 围观的人早躲到一边去了,有的抱怨刚才推搡的过程中摔伤了,有人抱怨货物被弄的满地都是。还有看热闹的这会子冒出头来,对尸体指指点点。 街上巡逻的都去追疯马了,这会子来的晚了。又有人通知了戚还,他急着过来请罪。 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北康人刺杀太孙。 这都是戚家的失职。 林雨桐上前,叫林谅把这人的头发扒拉开,果然,露出来的脸是一张标准的中原人的脸。 她交代戚还:“不要声张。抬下去处理了吧。” 戚还回去就问戚威:“殿下这……是不予追究的意思?对咱们家是否太宽和了一些。” 戚威就叹气,远离政治中心的弊端就凸显出来了。家里的孩子就连最得他的意的老小,看事看物目光都是短浅的。 这哪里是宽和,这事分明知道,这刺杀之事的根源不在凉州。 真正的危机是来自京城的。 到底是谁? 这就不好说了! 不外乎是那些不希望太子好过的。 “也不尽然……”林玉梧是在集市的一处戏楼的二楼目睹了整个刺杀的过程。当时就气的掀翻了桌子。刺杀的人只是不希望东宫好过的人吗?只怕不是! 还有陈家! 林玉梧回去后直接就叫流云:“拿纸笔来。我要问问母亲,她陈家想干什么!” 她陈家? 这叫什么话! 苏嬷嬷噗通一下跪下了:“主子何出此言?娘娘一心谋划,为的都是您啊。可娘娘就算是再如何为您考虑,何也不会忍心对郡主下手的。陈家……陈家是两位殿下的外家,骨肉至亲。主子何以就如此揣度陈家?” 林玉梧气道:“我不止一次的跟母亲说过。至亲至密夫妻!她跟父亲的利益才是一体的!父亲好,她才会好。父亲不好,陈家第一个舍弃的就是母亲。她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陈家有儿孙,陈家不会为了一个太子妃,把一家老小都搭进去的!陈家……别人不知道,嬷嬷难道还不知道……为了一个郡主的名分……为了所谓的秘密……我那二舅妈是怎么死的?你跟母亲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苏嬷嬷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所以,娘娘一直觉得亏欠了陈家……” “亏欠了陈家?”林玉梧闭了闭眼睛,手都有些颤抖:“二舅父病逝,留下二舅母。她的娘家又要接她大归的,对吧?只是不幸怀上了遗腹子。那时候那种状况,母亲提前说,如果是女孩,把这个孩子接过来,放二舅母回娘家改嫁,是最合适的。哪里有对不起陈家的地方。是大舅母从大舅舅那里知道了抱去是要做郡主的,所以,才提前把她家的闺女给塞给了母亲。二舅母知道了,找大舅母理论,她想嫁人,但得给孩子找个好的归宿。能有个正经身份比留在陈家当孤女的好。她们妯娌争吵起来,二舅母说要找母亲来评理……可这里面的事是有多少不能宣之于口的?知道了秘密,偏嘴还不严实。母亲偏信陈家,可陈家呢?最后,二舅母死了,那个孩子死了……其实呢?” 说着,他就一叹,“其实还是封口呢!二舅母的死,在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之后还想着改嫁,就已经注定了。只可惜那个孩子……陈家人,心狠啊!对陈家的骨肉,都能狠下心来,何况是对威胁到陈家的……”他冷哼一声,“陈家的姑娘,在东宫锦衣玉食。母亲对她不甚亲热,父亲也总是淡淡的。可那毕竟是东宫的嫡出郡主,谁委屈她了?可陈家呢?到底是谁允许他们这么做的!是!母亲是没允许!可母亲纵容了!这样的人家,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说着,他的声音就冷下来,“我不写信,你直接写信飞鸽传书给母亲。问她,能不能制约陈家的人。如果不能……不要怪我不顾念情分。有些秘密……死人守着比活人守着要好……” 苏嬷嬷打了一个激灵:“主子……您这是……” 林玉梧又笑了:“嬷嬷,你就这么告诉母亲。就说,打在妹妹身上,我疼。要是要了妹妹的命,估计我也活不长了。叫她问问陈家那位陈老大人,他这次到底是想要谁的命呢?再问问他,是想将来做国丈,还是他已经另投他人,准备争取一份从龙之功了。” 这话可太诛心了! 苏嬷嬷将头磕的咚咚咚直响:“这话问出来,可要疼死娘娘,要了娘娘的命了。” “可那刀剑扎在人身上,不光是会疼,还是会疼死人的。”林玉梧说着就长舒一口气,面色也平和下来了,“母亲就是被我的话刺的疼那么一下,那也不要紧。这种疼……死不了人……” 太孙遇刺了,回客栈的时候,所有的人基本都在大厅里等着呢。 长宁的心都吓飞了:“出门叫你多带几个人,总是不听。明儿就选人,多选几个……” 阴成之则对着四爷似笑非笑,满脸都是那种:你知道了吧?不听大人的话吃亏了吧?我就知道跟着她不得好,怎么样?领教了吧。 就是这种的表情。 陈云鹤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林雨桐进了房间,他才敲门进去,进去就跪下:“臣……罪该万死。” 林雨桐叫他起来:“这件事啊,到底如何……我没往下再查。至于什么意思呢?你也不需要明白。去吧!我说了,这件事,与你无关。” 因着这刺杀的事,长宁加快了搬家的速度。跟客栈比起来,还是有自己的地盘更安全一些。 为了跟四爷见面,林雨桐说服了长宁,叫人把客院都收拾出来,将使团中众人也从客栈里叫搬过来。 这些人也都不客气。谁知道这次的刺客都到底是什么人呢。 真要是有北康的刺客,那是后悔也晚了。 总之,本来有些放松的心态,因为刺客事件重新又紧绷了起来。 在林雨桐等人忙着搬家安顿的时候,凉州的消息,才通过各个渠道,传回了京城。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还是太子林平章。 手里攥着阴成之的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早知道这个女儿不是等闲之人,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的。 以为寄人篱下,必然养成卑怯的性子。去年的那一封信,证明她不是那样的人。 好吧! 没有养成那样是祖宗保佑。 可这动辄在北康殴打权贵子弟,禁锢了使团,一个人把北康搅了天翻地覆不算,她还带着长宁和使团,从北康顺利脱身之后,竟然还能收复了凉州。 林平章把信里那些抱怨‘好色’之类的词自动的过滤甚至屏蔽了之后,信其实没有多长。不长的信里,将事情说的就简单了。大部分都是一笔带过。 可这一笔带过的东西背后,隐藏着的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权谋、人心之外,还得抓住机会,果断出击。 强健的体魄、过人的智慧、坚毅的性格、果敢的态度,缺少一样,都完不成。 怪不得成之在信的结尾说:得此太孙,实乃君之幸,东宫之幸,社稷之幸,百姓之幸。 是啊!幸甚至哉! 阴成之的意思,他读懂了! 之前,只是要把孩子带回来。但现在,他自己放弃了这种想法,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太孙回朝,是合适的。 林平章笑了,身子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将信纸盖在脸上,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来了。是老天有眼,还是造化弄人,且说不好呢。 在书房坐了半晚上,谁也没见。都快到子时了,他才起身。 李长治就赶紧过来搀扶:“殿下,您慢点。” 林平章摆摆手:“去正院吧。” 正院里,太子妃跪在佛堂,一遍一遍数着佛豆。 案几上摆着两封信,都是苏嬷嬷传回来的。前后只差了半天就送到了。 第一封是早上到的,把凉州的事说了。包括‘太孙’是怎么回的凉州。也包括‘太孙’夜访。包括了兄妹俩喝酒说话。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一一写明白了。 她是欣慰又焦灼。 世上的事情哪里像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假的终归是假的,真不了。 这次不换,下次又在什么时候换呢。皇上春秋鼎盛的,这事得要瞒多少年呢。 这里面牵扯到嫁娶生孩子……一个个的年岁都不小了。 大人给规划好的路,为什么就不乖乖的走呢。总觉得自己长大了长大了。可真长大了,就不会把事情办的这么没谱了。 更何况,这……圣心难测。太子是他们的父亲,可将来也是君王。如今都这么偏袒临安郡王,这将来呢?就像是当今圣上,早年在潜邸的时候,也是身边从无二色。孩子也只有嫡妻原配所生下的。可是登基之后呢……爱了一个又一个……后宫的女人不多,但这也就是最可怕的地方。每个女人,他好似都投入了感情。 从皇后,到陈妃到李妃,再到贵妃。 除了贵妃,其他人都是生育过子女的。 爱谁就往骨子里爱,恨谁就往骨子里恨。 当年跟皇后夫妻相得,对太子,对长宁,对武安王,那都是宠爱有加。 可现在呢? 皇上对太子又是个什么态度! 他们兄妹倒是想着为父分忧,可他们的父亲又会想着什么呢? 焦灼了一天,相隔万里,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话传给两个孩子听。没想到到傍晚的时候,又收到一封信。比第一封还着急。 看了信的内容,她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哪怕是苏嬷嬷写的,她也能从这字里行间,想象的出梧儿当时的震怒。 陈家,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做出如此的一个决定呢? 她不敢相信! 跪在佛前,一个佛豆一个佛豆的捡,可是心却越发的烦乱起来。 佛堂的门被推开了,黑影投了进来。 太子妃头也不抬:“陈嬷嬷,你出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人没应声,黑影也没动。 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杏黄色的靴子和袍角。 “殿下。”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强撑起笑脸,朝太子脸上看去。却见太子的视线停留在供桌上那摊开的两封信上,久久的没有动。 太子妃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干净了,她急切的喊了一声:“殿下……” 1159.鸾凤来仪(13)三合一 鸾凤来仪(13) 林平章默默的收回视线, “你不用隐藏, 凉州发生的事……成之和柴同……信上都有提及。” 太子妃急道:“我明儿就会找我父亲……” “找你父亲干什么?”林平章也不看向她, 只对着慈眉善目的玉佛微微躬身, 口里却跟太子妃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告诉你父亲咱们都知道刺杀的事是他干的?” 这话说的…… 太子妃愣在了当场。可自己真要是这么做了,仔细寻思,好像也有些欠妥当。 这要是真叫父亲知道, 他所谋划的事情不成了, 并且自己和太子对他做的事都已经心知肚明了……鬼知道他在觉得两方之间的嫌隙不可修复之后他到底会做出什么选择来。万一关键的时候反咬一口, 把事儿揭出来怎么办? 父亲那性子,做为亲闺女,总是也有几分了解的。 再加上,两孩子如今这样子,是暂时换不回来了。 那么在换回来之前, 守住这个秘密,才是保住俩孩子的关键。 怪不得梧儿叫苏嬷嬷写回来的信里会言辞激烈, 用死人比活人的嘴严来说这件事。 事实上也确实是,把陈家逼得太紧了, 她们的嘴就未必真严实。 “臣妾……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太子妃将脸上的眼泪瞬间就擦干净,“臣妾最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过段时间,等陈家不敏|感的时候, 臣妾会再想办法叫陈家察觉不出咱们已经洞悉的事……一定会把他们死死的绑在咱们的船上, 船沉了, 谁也别想好……” 林平章点点头:“说实话, 孤是真想杀人的。” “臣妾……也是!”太子妃的手搅动着手里的帕子,“臣妾也是恨不能……” 林平章轻笑:“但现在不能!桐儿以梧儿的身份回来之后,朝局只会更波云诡谲……此时,忍,方为上策。” “是!”太子妃深吸一口气,“等事情了了,殿下要对陈家如何……臣妾无话可说。” 这才叫聪明的女人。 林平章‘嗯’了一声,抬手就把摆放着的两封信拿起来,借着佛前的烛光,细细的看了一遍。 这两封信跟之前阴成之和柴同写信的角度又不同。 苏嬷嬷写的完全是两个孩子各自所做的事,以及两人见面的所有详情。默默的看完,不由的泪已经湿了眼角。 “梧儿……”他艰难的念出了这个名字,“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太子妃的眼泪瞬间又下来了,用帕子捂住嘴,喉咙间只发出哽咽声:“是我……是我的错……我是一步错……步步错……若是……” 若是什么?这话太子妃没有说下去,但林平章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说,若是重新能选择一次…… 可若是重新能选择一次,她的选择就会改变吗? 话没有说下去的原因,就是她自己也知道,她还是会做出这个选择。 这就是她! 她的性情就是如此。 这点,彼此都很清楚。 这个话题到此就打住了,林平章就道:“你也不要一副清心寡欲,只做出求神拜佛的样子来。如今的情况,比当初预想的好多了。好歹俩孩子都活着……回来了……你如今就想着,你的儿子要回来了。他是太孙,他要还朝了。他能站在你身后为你做主,从此你就有了依靠。这么想着,你还有什么忧心的事,要摆在脸上吗?” 是!如果这么想,那确实是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看着太子又转身离开了,太子妃一个人在佛堂站了很久。这才把信好好的收起来,出声叫陈嬷嬷:“梳洗吧。该歇着了。以后更得打起精神来……” 陈嬷嬷就低声道:“娘娘放宽心,什么都不用怕的。之前,只您需要守秘密,现在……太子殿下需要跟您一起保守秘密……这两人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比起别人来,自然就更亲密……况且,这些事,可都是要瞒着所有人的……” 包括侧妃周氏,包括了临安郡王。 太子妃用热帕子擦了脸,躺下,对陈嬷嬷摆手,到了如今,谁还去想邀宠这样的事。 自己的立身根本,从来不在太子身上。 对太子而言,太子妃可以是任何一个女人。但对太孙而言,母亲却只有一个。 陈嬷嬷的嘴角动了动,她不是很赞成太子妃的想法。就算是太孙的位子占住了,可又怎么样呢?太子还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呢,皇上一个不喜,这不也岌岌可危吗?皇后得宠的时候,圣上对太子是什么态度?后来皇后不得宠了,圣上对太子又是个什么态度?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后院中一旦出现了比正妻还得宠的女人,那么,男人对嫡子嫡女而言,距离后爹也就不远了。 这个例子明晃晃的就摆在宫里,摆在自家的身上,可惜太子妃一叶障目,就是看不见。 奈何? 东宫先收到凉州的消息,然后跟往常一样的过日子。 直到太子收到消息之后的第三天,朝廷才收到奏报。 急报是要先呈送到内阁的。 阴伯方为太师,也为内阁首辅。而这次,连他都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拿着手里的奏报,他不由的暗骂了一声:“不孝子!” 这个变故突然到,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这种事,这种大喜事,心里再是有万千的想法,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 召集其他四位阁臣,将折子都传递的看了。 阴伯方就捋着胡子瞧着:陈擎苍这老东西眉眼不动,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消息,还是装模作样呢。 陈擎苍对凉州的详情,是真不知道,亲孙子跟去了,但是并没有送回消息来。因此,他对于阴伯方的打量还有些莫名其妙。心里也疑惑,不知道自家孙子是怎么一回事,不至于没有送个消息的时间吧。 既然现在大家都说是好事,那这好事自然就是好事! 这就意味着‘太孙’得回朝了。 没时间思量自家孙子在凉州到底是怎么回事,抬眼看去,那边高寒远已经老泪纵横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盼到这一天……快!快送内宫……” 这里面,就数高寒远最激动。他是太子的启蒙老师,内阁中五位阁臣,有两位跟东宫的关系比较亲近。一位是陈擎苍,太子的老丈人。一位就是他,太子的老师。 而除了阴伯方以外的另外两位,张书岚和万芳园,又都是阴伯方的门生。这二人向来是以阴伯方马首是瞻。不过这两人,在阴伯方那里,也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万芳园的庶女前几年嫁给武安王为侧妃,又给武安王生下了长子。所以,这万芳园哪怕是没有对阴伯方有什么违逆的地方,但许多时候,他的倾向总有别的偏向。 阴伯方把各人的表情的都看在眼里,就起身:“如此大事……同去如何?” 当然!当然的同去。 太孙回朝会叫朝局有什么变化,这个……在没有见到太孙本人之前,这奏折也只是奏折,不能轻易的就下判断。但是凉州如此一个紧要的地方,该怎么安排?几个人心里谁没点自己的笑算盘。 当然了暂时呢,也说不到凉州这事上来。 但是这次得见见皇上,看看皇上对戚威,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态度? 什么态度都没看到。 皇上收了折子,就没有然后了。 大太监冯千恩出来,也都是拱手打千,多余的一句都没有。 万芳园就皱眉:“冯公公,圣上可有别的旨意?” 冯千恩低垂着眼眸,只道:“圣上说——知道了。” 知道了? 就说一句知道了? “这?”万芳园看向阴伯方,眼里带着几分问询之意。 阴伯方面色半点也不变,“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圣上既已经知道了,我等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就都退了,静待旨意吧。” 冯千恩对着阴伯方欠身,一副恭送的架势。 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之后,五位阁臣,愣是没见到圣上的面。 这是几个意思? 出了宫,五个人分了三路。陈擎苍和高寒远去了东宫。张书岚跟着阴伯方朝阴家的方向走。只万芳园,跟着阴伯方走了几步,却被阴伯方拦了,“下衙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要忙,就去忙你的去吧。” “……所以,万芳园就去了武安王府?”宣平帝靠在玉枕上,闭着眼睛问冯千恩。 “是!”冯千恩的声音更低下来,把正在给皇上摁额头的徒弟兼干儿子冯酬换下来,“万大人先是回了家,一顶小轿从后门出去了,进的是武安王府的侧门……” 宣平帝就冷哼一声:“朕的这俩儿子啊……就是这么迫不及待……” 冯千恩不敢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更加的轻柔。 半天,宣平帝的眼睛才睁开,眉头似乎也松快了一些:“也好……凉州终归是靖国的凉州了,等将来,朕对列祖列祖也总算是有个交代了。这个太孙啊……” 冯千恩收回动作,去一边拧了帕子给宣平帝净面,之后才道:“如今朝野只怕已经传开了,从凉州来往的客商,也会很快的把这个消息带回来……” 如今朝廷没有一个态度,只怕这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测。 宣平帝坐起身来,就轻笑了一声,“不着急,再等等。” 等? 等什么呢? 宣平帝挑出一份折子:“这是戚威写的折子?不是!还不知道找谁代笔的!”他随手就撇了,“朕得等着,等戚威给朕一个说法。因此,不用着急。” “皇上可以不急……但咱们却不能不急。” 林平泽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唇上留着短须,平添了几分稳重。 他一身劲装,刚才演武场下来。坐在亭子里,跟万芳园说话,“万大人……这折子上,没有一个人的署名。您该是看出来了才对。” 是! 这里面没有上官淳的署名。 林平泽冷笑:“太孙这是人还没回来,就给我这当叔叔一个下马威啊。” 不光是官面上的没有上官淳的署名,就是私下里,一封信,一个口信都没得。 这不正常。 他怀疑上官淳根本就不得自由。 万芳园就低声道:“不光是王爷没得到别的消息。阴太师,陈老大人,连同高大人,张大人,也都没有提前收到任何消息。所以,这太孙到底是几个意思,谁也摸不清楚。臣倒是怀疑,不光是上官大人不得自由,就是使团,也未必就真自由。 武安王皱眉:“太孙能有这样的势力?” 根本就不可能。 他愣了愣,才又道:“万大人怀疑……这里面的事……是有戚威插手了……” 万芳园点头:“所以,圣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要真是戚威在凉州搅风搅水的,圣上此刻怎么表态……” 武安王缓缓的点头:“言之有理。不过,这却给了咱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把收复凉州之事,宣扬出去……” 太子正跟陈擎苍和高寒远议事,李长治就急匆匆的进来,凑到太子耳边来。 太子摆手:“有什么直接说吧。岳父和老师又不是外人。” 李长治才低声道:“刚得到消息,不知道是哪个商行的伙计,骑着马满大街的吆喝,说凉州收复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鞭炮声,远远的,听的不甚分明。 然后鞭炮声从一点变成了一片,噼里啪啦的响彻云霄。 高寒远就笑:“这是民意啊!” 自发性的,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愉悦,大有普天同庆之意。 他仿佛是看见了,清明盛世在向他招手。 陈擎苍却突然道:“殿下,只怕这不是好事。” 是! 哪里就那么巧的,有那么大胆的商家敢派伙计干这样的事。 分明是有人诚心算计。 一个这么受拥戴的太孙,皇上会怎么想。 算计,从这时候就开始了。 太子却笑:“这样的功绩,不宣扬……难道就该被埋没吗?” 何其不公! 陈擎苍看着太子,然后慢慢垂下眼眸:‘太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您不知道吗?又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擎苍觉得太子是想拿‘太孙’当刀使。反正假的,将来总是要换掉的。 从太子的书房出来,他提出想见太子妃一面。 而得到的结果却是:太子妃刚才出门了,去了皇觉寺,还愿去了。 陈擎苍就觉得有点奇怪了,不管是太子的态度,还是太子妃突然去还愿,叫他都觉得哪哪都不对。 回了府,就进了书房。 才坐稳,一口茶还没喝到嘴里了,长子陈晟轩就求见。 他揉揉额头,把人叫进来:“又有什么事?” 陈晟轩擦了一把汗:“爹……太孙……要回来了……这太孙……” “太孙就是太孙。”陈擎苍的眼神马上就犀利了起来,“太孙是我陈家的外孙,回来了,当然该庆之贺之!你慌什么?” 陈晟轩低声道:“爹……那边一直没消息……” 蠢货! 陈擎苍皱着眉头:“哪边?又该有什么消息?” “就是……”陈晟轩不知道是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还是自家父亲年老记忆力减退了,他的声音越发轻起来了,“就是派去杀……” “傻子!”陈擎苍捂着胸口,尽量降低这种起伏,又不免心里叹气,怎么会生了你这个蠢儿子!他的眼神幽深犀利,“谁派去杀谁啊?”他摇头,“我不知道这事啊!难道你知道?” “我……”我当然知道。陈晟轩被弄糊涂了,父亲这么个态度说话,叫他把脱口而出的话给生生压回去了。只犹豫着道:“爹都不知道,儿子就更不会知道了……” “对嘛!你怎么会知道呢?”陈擎苍冷笑,“太孙没说,太子没说,连太子妃都没说。折子上只说是太孙遭遇了北康探子的刺杀,幸而并无大碍。谁说你什么了?还是谁说我什么了?你急什么?” 对啊! 不管太孙知道不知道这事的真相,既然他选择不声张,那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这事是陈家做的不地道,但也不过是在有利于东宫的基础上的一点私心而已。 偷龙转凤这种事万一揭出来,皇家血脉自然是没事的,再不济性命无忧。哪怕是太子妃所受的惩罚也有限。但陈家却得担所有的罪责。 为了保全一家老小,将这曾经做过的事掩盖的没有痕迹,这么做……就真的不能被原谅吗? 何况,这不是没事吗? 只要人没事,就还有缓和关系的余地。 况且,这个秘密一天不揭穿,不管是太子还是太孙,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这就给了陈家足够的时候。 他垂头,深吸一口气:“是!是……儿子鲁钝!” 陈擎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得空了,叫你媳妇去东宫走动走动,见见柔嘉……” 见柔嘉做什么? 陈擎苍有叹气:“迟早都是要换回来的。‘太孙’再能干,也只能当一段时间的‘太孙’。她终究是要回到自己的身份上去的……她是郡主,柔嘉……将来又该是谁呢?那孩子好歹长在太子跟太子妃膝下,又叫了他们这么些年的爹娘,总该有个不错的归宿的……” 陈晟轩恍然:太孙妃! “既然之前的不成,那就另做谋划便是。”陈擎苍教导儿子,“凡事不要急,不要慌。错位不行,就叫各归各位。如今,这样一个太孙于东宫来说,还是有利的。只要太子登基,咱们所有担心的事都不是事。但要是太子……那才是问题。如今东宫的势头跟之前已然不同了。所以,咱们要做出适时地改变,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懂了吗?” 大概齐是懂了吧。 可以理解为:您之前看东宫的势头不好,只想着遮掩陈家参与的要抄家灭门的罪过,然后好谋划着怎么从东宫的泥潭里脱身。而如今,虽然出现了这种乌龙事件,但坏事或许能变成好事。一个这样的‘太孙’归来,东宫的势头必然跟之前是不一样了。那么跟东宫捆绑在一起,隐瞒真相,帮太子登基,叫各人归各人的位子。至于柔嘉,养在东宫,要是不能成为太孙妃,将来的太子妃,这都说不过去的。 多了这一层关系之后,之前的好的坏的,就都过去了。 毕竟,‘太孙’也只是一郡主而已。 况且,这刺杀的事,谁能拿住陈家的把柄呢?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外面的鞭炮声,彻夜的不绝。 皇后走出长秋宫,事隔多年之后,重新走到了正阳宫的御阶之下,她要求见皇上。 宣平帝没叫皇后多等,就叫冯千恩出去接人了。 冯千恩谦卑的弯着腰,把人送进殿里,就转身出来了,轻轻的把殿门关上,空旷的大殿里,就只夫妻二人。 宣平帝在榻上歪着,看站在大殿中央的皇后:“近前来吧。离得这么远,说话费劲。” 皇后迈步朝前一步一步的走:“……是长宁能回来了?” 宣平帝叹了一声:“能回来了,她却未必乐意回来。” 皇后走过去坐在床榻的另一头,宣平帝的脚叫往里挪了挪:“走着过来的吧。要是累了,就上来歪着。咱们说说话。” 皇后摇摇头,她早已经不习惯跟这个男人同榻了。只道:“她不愿意回来……那您就别叫她回来了……” “你不想她?”宣平帝怅然,“其实,朕是真有些想她了。平章小时候总是一板一眼……无趣的很。要不是朕的儿子,他那性子,朕真就未必有那份耐心……倒是平元,这丫头古灵精怪,性子又臭又硬,你说就这臭性子,我怎么就那么爱呢。到了平泽身上……政务多了,关注的反而少了。要什么给什么,只当哄孩子了,可却也把他娇惯坏了……”他伸手拉皇后的手,“润娘,当年送长宁走,不光是你伤心,朕也伤心。” 皇后的浑身就僵硬起来了:“臣妾知道皇上伤心,也知道皇上是真想她了。可是皇上啊,长宁在北康到底经历了什么……不用详说,臣妾也都知道。回了京城,那些道学们又会说出什么呢?她能去哪呢?建一座女观,叫她修行去?从寄人篱下,到不得自由,这就是咱们两人的公主该有的待遇吗?所以,臣妾今儿来了,就为了求一道旨意,她喜欢哪儿,就叫她待在哪里吧。皇上要是执意要她回京城,那臣妾就亲自赐她一碗药。也许,那才是最干净的归宿。” 宣平帝蹭一下做起来,甩开皇后的手:“这也是一个做母亲的该说的话?” “那皇上又何尝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皇后蹭一下站起来,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你……”宣平帝瞪着皇后,良久,才伸出手又揉着额角,“你真是……大胆!” 皇后却只看着他,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是!皇后不说朝政大理,却只拿人伦说事,叫宣平帝瞬间哑口了。 就是再没有规矩的人家,家里姑娘家身边的丫头,是不能随便摸上手的。不管是父亲纳了闺女的婢女,还是兄弟纳了姐妹的婢女,都会被视为乱了伦|常。 真出了这样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丑事。 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男人没有考取功名的资格,要是已经有功名的,一旦被查,立马夺了功名永不录用。而女儿家,却唯有死路可走。 慈悲的人家,送女儿去出家就算是好的了。 而像是皇上这种,把女儿的伴读纳为妃嫔不说,还把另一个伴读赐婚给了太子做了太子妃。就好像那些叫人恶心的事,一个人做了那叫丑事。两个人做了,那就不叫丑事了一般。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长宁的父亲,一个是长宁的亲兄长。 长宁是幸而和亲去了,要不然,真得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如今时过境迁了,就没人提了吗? 什么时候提出来,那都是经不起人讲究的。 再加上在北康伺候过父子两代汗王……人言可畏啊! “正是因为长宁的脾气又臭又硬,所以,才更受不了这种腌臜气。”皇后深吸一口气,“所以,您要是真恨我们母女恨不能我们死,您就叫长宁回来。您要是但凡还有一点慈父之心,还有一点顾念结发之情之意,就下旨吧,长宁在凉州挺好的……” 宣平帝闭上眼睛,缓缓的又躺下:“朕答应你了。叫长宁在凉州呆着吧。行宫给她做府邸了。另外,从朕的私库里挑三分之一的东西,都给她送过去。朕就不给她去信了。她身上有朕给的令牌,她想回京了,没人敢拦她。你要是想她了,叫她悄悄的回来见上一面……就罢了吧。” 皇后缓缓的跪下:“臣妾……谢陛下隆恩。” 宣平帝背身躺着,手摆了摆手,叫皇后退下了。 等人走了,屏风后才绕出一窈窕的身影来,“圣上。” 宣平帝伸出手来:“过来……别怕……不是你的错……” 华映雪摇头:“长宁是因为臣妾才吃了那么多苦的。这也是臣妾一直心有不安的缘故。这些年,臣妾也没能为陛下生下一男半女的……只怕也是造孽过多,得了报应了……” “胡说!”宣平帝拉着她的手,“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都是一些世俗之人世俗的看法。北康父死子继,更无伦常可言。可还不是一样,百万的铁骑无人可挡。可见,这君主圣明不圣明,跟男女伦常并无多大的干系……” 林雨桐是不知道朝廷如今是什么反应的。 这会子她坐在戚威的对面,伸手从戚威的手里接过信。 “这是臣的女儿传来的消息。”戚威揉着额角,“一切都如殿下所料,臣这女儿处境堪忧。” 这几乎是肯定的。 庆格继承汗位,想要稳定汗位,迎娶各部落的女人用以拉拢各部落的势力,是必须也是最快捷的一个途径。 就算是庆格不愿意,云姬也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坐在汗位上了,人心哪里能永远不变呢。 信上说,毕兰后宫的女人,庆格大部分都接受了。其中更有四王子阿拉坦仓的生母。另外,巴根和阿尔木的妻子,并没有跟着这两人跑,依旧是留在王城。如今,这两人也已经是庆格的妃嫔。 戚氏这段时间以来,身体就没好过。缠绵病榻,恐自己时日无多了,这才写信给家里人,告知了一声。并且把一双儿女托付给戚家。 用她的话说:牧仁将来的处境,只怕跟之前的庆格一样。 庆格因为有中原人的血统一直不被毕兰可汗极其北康的勋贵大臣们认可,而牧仁将来只怕更甚。所以,她想给儿女找一条出路。 林雨桐就低声道:“戚将军……可有囤积的粮草?” 戚威点头:“自然!备荒三年,有备无患。臣不敢大意。” 林雨桐就笑:“……你悄悄的,叫人联系庆格……就说……” “说什么?”庆格直接从牧仁的手里接过纸条,“你这外公,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如今谁又敢说……” 牧仁垂下眼睑:“可信不可信的,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上面的东西随时都能从假的变成真的。或许,外公是被人授意,叫他假意露出这个消息的。那么,咱们要是不予理会,他们只怕会有动作。万一,他们真跟巴根和阿尔木谈成了……那么,北康就会更乱了。这两人有凉州源源不断的给输送粮草,这仗咱们打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啊。时间越久,对咱们越是不利。将来,这便宜的还是南靖。咱们兀自内斗,打的不可开交,他们才有喘息的机会。南靖的局势只怕在太孙回朝之后会更加复杂。他们想搅动咱们乱起来为他们平息朝廷内斗赢得时间。那么咱们就不能上这个当。只要不上当,他们忙他们的,正好无暇管咱们。等北康平定了,一切都恢复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一较高下。所以,儿子才说,管他是真是假,咱们都按照真的来。外公说太孙的意思,要联络巴根和阿尔木……咱们不若借此示好吧。” 庆格久久没有说话:“示好?怎么示好?” “那位太孙,要的不过是个面子。”牧仁低声道,“南靖派了和亲的公主,派了太孙为质子。这是丢了人了!如今北康的情况更糟糕……不若,儿子和巴音去吧。去南靖为质……如果他们愿意,巴音也可嫁于太孙为妃……” “不可!”庆格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门外同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撩开帘子,可不正是云姬。她迈步进来,看着牧仁,眼里有几分打量的意思,然后才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牧仁为质子,巴音许给太孙为妃。这是极好的主意。如此一来,我们和靖国,便是盟友。防着巴根和阿尔木的时候,不用担心边境作乱。这叫远交近攻!”说着,对庆格就不由的多了几分斥责之意,“你的兵书,读的还不若牧仁好。” 随即,又转脸朝牧仁笑:“好孩子!这事,祖母会跟你父亲好好说的。你先下去吧。” 牧仁弯腰:“祖母,若是允许,我想带着母亲一起走。母亲如今这情况……只怕也是在拖日子。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葬回故乡……孙儿想完成母亲这个心愿……” 庆格的脸就白了,愣愣的看着牧仁:“儿子……父亲有苦衷。你母亲不理解,但父亲盼着你跟巴音能理解……” “儿子理解啊。”牧仁脸上带着笑意,“母亲是南靖人,嫁过来这么多年,其实一直也没能适应北康。这不是您的错!如果儿子跟您易地而处,儿子也会做出跟您一样的选择。您是汗王了!汗王,就该这么做。您不是母亲一个人的男人,您是所有部族的王。儿子懂这个道理的。” 说完,就转身直接出了王帐。 庆格眼前一黑,手扶着案几才站稳,“母亲,您到底想干什么?牧仁年纪小……骤然遭逢如此大变,他一时想不明白,跟我怄气。您怎么就跟着掺和进来了?打发了牧仁和巴音,您的理由可不只是牧仁所说的那些理由那么简单……” “没错!”云姬有些恨铁不成钢,“牧仁是你的儿子。但必然是一个不受部族喜欢的继承人。你需要除了牧仁之外的,很多很多的继承人。他们得从不同部族的女人的肚子里爬出来。那么接下来,他们就会彼此争斗,彼此掣肘,而你的汗位就坐稳了。送牧仁和巴音乃至戚氏离开,为质子……也确实能稳定两国暂时不战的局势。另一方面,也是你对内表达的一个态度。叫部族知道,中原的女人连同中原女人生的孩子,都被你牺牲掉了。这北康的草原,它将来的主人,只会从北康贵女的肚子里生出来。告诉那些部族,哪怕你身上有中原的血统,但你身上依旧带着狼性。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稳定汗位,才是你该做的。” 五天后,林雨桐接到国书。 北康愿意送巴音公主给太孙为侧妃,愿意送质子牧仁入南靖为质子,缔结两国友好。 1160.鸾凤来仪(14)三合一 鸾凤来仪(14) 林雨桐将国书递给戚威:“如此, 你对朝廷也有交代了。皇上对你, 也该放下点心了。” 戚威颤抖着双手接过来, “老臣谢殿下恩典。” “谈不上是什么恩典。”林雨桐只道:“是牧仁……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果决……” 牧仁坐在马车上, 扶着阿妈坐起身:“……放下吧……您从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儿子跟妹妹都跟着您,您不需要怕什么……” 戚氏摇头:“你阿爸何其狠心……我回凉州城倒是无所谓……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我爹我娘我的亲人都在……可你……你是他的嫡长子……” “阿妈!”牧仁笑着摇头, “北康可没什么嫡子庶子的分别……有的只有势力……儿子的身后一日没有权利, 呆在北康多一日, 则多受一日的罪。与其在北康一日一日的消磨下去,儿子宁肯来南靖。其实……父汗如今的日子过的……儿子也觉得挺恶心的。至少,南靖是一个讲‘礼’的地方。礼之所在,哪怕是我这个质子,想来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您在凉州好生的休养身体, 儿子带着宝音,先去上京。等您身体好了, 叫外公舅舅送您进京团聚,可好?” 戚氏拽着牧仁的手:“你是主动要为质子的?” 牧仁点头:“阿妈,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将来会如何,现在说且还早呢。您一定要好好的……儿子希望下次再回这片草原的时候, 带给您的是荣耀……” 可我并不在乎是否荣耀。 戚氏缓缓的闭上眼睛:“你阿爸还是没有来吗?” 牧仁缓缓的将马车的帘子拉上了:“他不光是我阿爸了,他还是大汗。从今往后, 您得记住这一点。” 巴音坐在戚氏的另一边, 那边母亲和哥哥说的话, 她一句也没听到耳朵里。 隔着窗户朝外看, 一会儿是愤恨,一会儿是羞恼,直到王城远远的消失在视线里了,她才转过头来,问牧仁:“哥,阿爸真的叫我给他当侧妃?” 牧仁抬眼看她:“那是咱们一厢情愿,人家愿意不愿意,还不一定呢。你得想着,至少你跟我和阿妈还在一起。不走这条路,你的路又在哪里呢?祖母只怕会把你嫁给哪个部落首领只为了结盟。走一步算一步,北康已经不是之前的北康了。” “那阿爸做这个大汗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呢?”巴音垂下眼睑,“我倒是宁愿,他是那个还疼我的阿爸。哪怕他不是什么大汗,也没有那么大权势。” 戚氏默默的扭脸,眼泪全都滴落在枕间。 十六年前,她是怀着怎么一种心情从凉州嫁去北康的。如今,十六年过去的,此刻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回到这片故土的。 说不清楚了。 北康的质子来了,那先得是国礼。 林雨桐和牧仁彼此见礼,互道了一声:“别来无恙。” 那时,林雨桐是人家的囚徒,如今,反之。 真到了易地而处的时候,牧仁才苦笑:“原来是这么一种滋味啊。” 林雨桐就笑:“放心,不会有人为难你,更不会有人鞭笞你。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国子监……这便是靖国的礼。” 牧仁拱手:“还得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 林雨桐挑眉,他这是说他们母子被绑架的事。没想到他知道是自己救了他。 她只淡笑,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完成一切礼仪之后,林雨桐允许戚威将这母子三人接回戚家。 戚氏被安排在后宅,巴音跟着她母亲。今儿找了几次机会,想要跟林雨桐说话,林雨桐都只做没看见。 许婚这事在林雨桐看来十分荒诞,她也跟戚威说过,巴音可以留在凉州,不是非要跟去京城的。 但显然,戚威并不这么想。他跟牧仁这个外孙说话,直接多了:“为了你们,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剩下的路,得你们自己往前走了。戚家的外孙这个身份,对你们是利是弊,不好说。你母亲,我暂且留下了。只是你跟巴音,却不宜在我这里多呆。太孙回朝之时,你们便跟着去吧。至于巴音的婚事……这件事你们不用太往心上放。你们愿意把巴音与太孙为侧妃,是你们的诚意。但会不会接受这份诚意……以我现在来看,只怕难。所以,我要提醒你的事……不要过分苛求。太孙是个重情之人。如果拒绝了巴音,必是有拒绝的理由。但出于补偿,他会给巴音找个能叫她一辈子平安康泰的亲事。如果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的话……” “戚将军。”牧仁很客套,“我还是这么称呼您吧。我的母亲虽然是您的女儿,但她毕竟是嫁给了父汗,如今她这样的身份,我们这样的身份……其实有许多不便之处。若是母亲在戚家,我们跟母亲联络的多了,看在有心人眼里,只当是我们跟您联系的频繁。这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您,都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我临时决定……明儿就送母亲去长宁公主府。想来,长宁公主看在您的面子上,定是会照顾好母亲的。而且我知道,公主身边的一位公公,医术很好……母亲交给她,我放心。” 戚威就不由的多看了这个外孙两眼,最后还是吐出两个字:“也好!” 话题到了这里,就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哪怕是血脉亲人,但还是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立场。 第二天,戚威就将这母子三个给送来了。长宁就冷哼:“戚氏这个女人……真叫人看不上。” 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了,还是只靠着孩子为她谋划。 林雨桐不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对着长宁有些沉默,好半晌才道:“姑姑,只怕我在凉州呆不久了。这一走,咱们再想见面,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长宁眼圈一红,口气却依然硬的很,“不要一副小儿女之态。你利索的回京城去。京城里没有一个为我说话的人,你以为我在这凉州能呆着安稳吗?” 林雨桐就笑:“我真走了,您得多寂寞?” “我?”长宁撇嘴,“我才不会寂寞。想要把这偌大的凉州经营成我的地盘,我且有的忙呢。”说着,就怅然一笑,“京城……我想……我也恨……偶尔想回去……但是更怕回去……所以这一生,只怕我都不会踏足……” “不要说的这么绝对……”林雨桐扬眉一笑,“等将来……我接您回去……” 长宁摇头:“回去怕见故人。可等将来,这要是故人都没了,我又回去做什么呢?凉州……这地方就挺好的。” 林雨桐几次欲言又止,想问一问故人的事,但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阴成之说,那些对长宁来说,并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回忆,那么她就不问。 可到了京城招太孙速速回京的旨意到来,当天晚上,林厚志来了林雨桐的院子,“老奴是奉了公主的命令,过来问问,殿下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有什么疑惑,尽管问老奴,老奴……这把年纪了,很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还真是装了一肚子呢。” 林雨桐摇头:“我不问。如果有些事叫我知道了,会叫姑姑觉得,在我面前不舒服,不自在,那我宁肯什么也不问。” 说着,就搀扶林厚志坐下:“师傅,您也要保重身体。等将来,我接您回京享福去。” 林厚志摇摇头:“坐下吧。坐下咱们说点闲话。” 可这一坐下,林雨桐就知道,林厚志要说的话,绝对不是闲话。 “殿下回京,别的老奴倒是不担心。只是殿下这锋芒毕露的性格,唯恐不得圣上喜欢。”林厚志的眼神很悠远,“说起来,老奴也是圣上的近侍。打小就伺候圣上了。也不是不得圣上喜欢,恰恰相反,老奴是为数不多的让圣上费心请了大儒教导过的近侍之一。如今还活着的,一个是老奴,另一个就是冯千恩。” 冯千恩? “宫里的总管太监?”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那您这也混的太惨了一些。” 林厚志对这调侃也不以为意:“说实话啊,他当年那书念的可真不如老奴……” 林雨桐就笑:“那是!那是!肯定是师傅厉害!” 林厚志也笑:“知道你在笑什么……现在想想,也着实是可笑……是!很长一段时间,老奴都认为比人家厉害。直到后来,才慢慢有点琢磨明白了。你说念书念的比主子都刻苦,背书背的比主子都快都好,主子怎么会喜欢呢?人家是真念的不好,还是假念的不好,等殿下回京之后,找机会问问冯千恩。这老小子啊……固然老奴蠢笨……但要不是这小子刨坑……老奴当年又怎么会跳进去……” 林雨桐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行,等有机会我一定问问。” 林厚志就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鸡血石来,“那就麻烦殿下把这个给他……这个人啊,心眼是真不好……你要是对他十分的好,他能记住你五分就不错了。但你要是对他一分的不好,他能记住你十分。” 这是说,此人睚眦必报。要么拍死,要么交好。在不能保证肯定能拍死的时候,还是选择交好更好。 林雨桐点头,表示明白了林厚志要说的意思。 林厚志这才接着道:“……老奴是皇上和皇后大婚的那一年……那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是陈王。皇后也不是皇后,就是陈王妃。那一年,老奴被还是陈王的皇上,赐给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之后,老奴就是皇后的奴才。那时候当差也容易。两位主子关系融洽,府里并无二色,男主外女主内,琴瑟和鸣。咱们做奴才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成亲一年之后,添了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老奴又被王妃给安排给了这位世子爷……到哪奴才都敢说,太子是在老奴的背上长大的……后来添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的脾气是真不好,奴婢们只敢纵容不敢违逆劝解。老奴这又被王妃安排到了公主身边。这一呆,就是这么多年了。” “老奴是看着皇上和皇后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到后来恩断情绝的。”林厚志说着就怅然起来,“皇上登基那一年,皇后怀上了如今的武安王……武安王两岁的时候,皇上出宫,偶遇了陈家女……也就是陈老大人的妹妹……一时之间惊为天人……这就是如今宫里的陈妃……陈妃其实是寡居之人,但被皇上接进宫之后……恩宠……无出其右。很快,陈妃就有了身孕……到了怀胎六个月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的小产了,是个成了型的男胎……” 林雨桐就皱眉:“皇后?皇后已经有二子一女了,而且要是没错的话,我父亲已经被立为太子了。何必对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生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孩子动手。” 林厚志摊手:“是啊!有些人说是陈妃故意的,有些人说皇后手段毒辣。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查出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林雨桐不解:“皇上跟皇后之间……”总不能好好的,说不合就不合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林厚志点头:“只怕根子在上官家。上官家出了一位陈王妃,但上官家暗地里却支持郑王……这也是皇上登基两年后才知道的事。” 林雨桐秒懂,皇上觉得被愚弄了。 林厚志轻笑:“不管是真是假,自从陈妃进宫之后,皇上就没去过长秋宫。打从那时候开始,皇上对几位小主子就有些不一样了。对太子没有了丝毫宽和之色,动辄被罚。不是彻夜描红,就是熬夜抄书。罚跪抄祖宗家法,也都是家常便饭。对公主殿下……也不能说就不疼爱,只是没那么细致了而已。公主殿下十岁那年,陈妃诞下一女,便是如今的安庆公主。” 林雨桐点头,族谱她是背过的。 陈妃只有一女,出生就被封为公主,封号为‘安庆’。这位公主如今已经二十岁,依旧待字闺中。 “那一年……”林厚志笑道,“那一年……皇上将寄养在阴家的孤女华映雪和陈老大人的嫡女陈惠梅指派给长宁公主为伴读……” 林雨桐抬起眼睛:“华映雪和我母亲是姑姑的伴读?” 华映雪是个什么情况暂时先放在一边。只自己这母亲,是陈老大人的女儿,也就是说是宫里陈妃的亲侄女。把宠妃的侄女赐给嫡女做伴读,这是什么操作? 还不够恶心的呢。 天然就不是一个阵营里的人。 林厚志露出几分笑意来:“公主是不喜欢陈氏。可后来,安庆公主不足一岁的时候,宫里又多了一个小家碧玉一般的李妃。从此,皇上又不去陈氏的寝宫了,只跟李妃摆出过日子的架势。李妃的宫里,开出几亩地来。两人男耕女织,生儿育女……” 知道!又生了三皇子林平康和静乐公主林平福。 “这几年里,因着陈妃的失宠,公主跟陈氏相处的也还罢了……”林厚志说着就笑,“老奴也是看着你的母亲长大的,从小姑娘看着她长成大姑娘,再嫁为人妇的。她惯常是爱多思多虑。其实啊,她要是放在大户人家,做个宗妇倒是合适的。这太子妃之位,谁也没想到会轮到她身上。” 林雨桐听的稀里糊涂的:“您一直在回避一个人……怎么?不方便说吗?” “他不方便说,我说。”长宁从门外走了进来,朝林厚志摆摆手,“去歇着吧。” 林厚志慢慢的退下,担忧的看了一眼长宁,林雨桐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叹息之声。 她就说:“算了姑姑,不说了……” “没事!”长宁深吸一口子,“没关系。过去很多年了。我也已经老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你回京城,避不开两个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华映雪。至于皇上……我不好说什么,想来林厚志都跟你说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慢慢就会知道了。至于这个华映雪……这么跟你说吧,我这一辈子,你母亲这也一辈子,都得从她说起。” “她是个孤女,哪里来的,父母是谁,什么样的出身,我至今也不知道。如果想知道,除非你撬开阴伯方父子的嘴。我知道的,最初就是她是阴伯方故交家的孤女,阴家代为抚养。其实我认识她和你母亲,是在她们进宫之前。在寺里见过,一起玩过。后来,她们就被送到我身边了。或许,寺庙里的所谓的偶遇也不是偶遇吧。谁知道呢?最开始,我不喜欢你母亲。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陈妃。陈妃不光是从母后那里夺走了丈夫,还从我们兄妹三人这里,夺走了父亲。可你母亲是个乖觉的,知道不能惹我,她就不惹我。一天到头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出现在我面前,就绝对不会出现我面前。后来陈妃失宠了,又轮到李妃了。那时候,我傻傻的觉得平衡了。这才跟你母亲的关系缓和了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姑娘们情窦初开。你母亲每次跟我在宫里转,见到一侍卫就脸红。后来我叫林厚志查了才知道,那是你外婆为你母亲相中的人。侯府的次子,长的一表人才,人也上进。两边的夫人都有了默契,只等着过了十五岁,我这边的学业完成了,放她出宫之后,就把亲事给定下来。我这才知道,我老留着人家在宫里,其实是耽搁了人家的终身大事了。于是,就想着放一个是放,放两个也是放。又叫林厚志去查,看华映雪是不是也等着嫁人呢。我还叫添福给准备了两副嫁妆……结果林厚志在紧挨着阴家后花园的地方,意外的碰到个人……就是之前林厚志跟你说的那个冯千恩。” “那时候……皇上和华映雪已经……”林雨桐挑眉,“那这事,阴家知道不知道?” “那个时候只怕是真不知道。”长宁就笑,“阴成之跟你父亲的关系及其亲密,我了解他那人。要是知道,不会不告知一声的。” 那这就很奇怪了。 “就算是这事不|伦……可那也是她对不起您……”林雨桐就不明白这关系了,“她对不您在先,之后……还给您下绊子了?” “何止是下绊子?”长宁惨然一笑,“没几个人知道……在和亲之前,母后曾经给我相中了好几户人家……当然了,在当时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的。直到南安侯家的世子在我出宫的时候挡住我,跪下求我说,他有了心上人了,求我不要选他的时候,我才知道的。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母后看中的人,都奇迹的出事了。不是开始流连花丛,便是开始赌博走马。一个个的青年才俊,全都对我避如蛇蝎。我连个为什么都不知道。母后震怒,叫人查了。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京城里一些勋贵人家中就有了流言,说我……在宫外养着面首……” 十三四岁的姑娘,对男女之事还不通晓。 这流言何其恶毒。 长宁看向屋外,眼神很悠远:“我在宫外为了方便出去玩买的小宅子里,确实有装扮成女子的戏子……还有漂亮的小和尚小道士……而我,竟然一无所知……想要再往下查的时候,父皇阻止了。把那些传流言的,打杀了好几个。流言倒是无人再提了。好似一切都风平浪静了。但我心里能放下吗?后来你父亲查了,查出什么结果就是不告诉我,只说,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问了。我以死相逼,你父亲才说了,我那个一年也去去不了几次的小院,早就被父皇征用了。里面养着的,全是父皇的人。父皇再如何,都不会把这个黑锅主动的扣在我的脑袋上的。那能这么诬陷我的人,会是谁呢?” 除了同样可能知道皇帝这个秘密的华映雪,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后来……华映雪在我面前承认了。”长宁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管做了什么,都有她的大道理,而且永远的那么‘识大体’。她给我跪下,跟我说……她并没有说过养面首的话。只是有人撞见了皇上,她是为了皇上的名声,才说那宅子是公主的。皇上过来逮跑出宫玩的公主,恰好遇到了帮公主照看院子的她……只是那些好事者,故意把事情想的那么腌臜……父皇说,华映雪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骗我,事实就是那样的。然后,为了不叫华映雪的名声因为此时受损,父皇纳她为妃……那个时候,这背后的猫腻,我都没有任何精力和心思去查证了。我病了,跟得了失魂症一样……不敢深想,越想越头疼……” 是!谁遇到这事都得失魂,都得头疼。 林雨桐叹了一声,没有往下问。明显,一说起这些事,长宁的精神头就不对。 其实今儿长宁说的很乱,很多地方她都没太听明白的。 长宁公主说的……很模糊。比如,华贵妃跟阴家的关系,就是一个抚养与被抚养的关系?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阴成之之前明显对这个话题刻意的回避了。 这里面肯定有事,但长宁当年或许是年纪小,或许是受了刺激,只关注跟她自己切身相关的事。反倒把要紧的东西给忽略了。 如果华映雪只是阴家代为抚养的孤女,她是怎么做到瞒着阴家父子跟皇上眉来眼去的? 解释不通嘛。 还有,皇上既然宠一个女人,就宠的特别的专注。这宫外那些戏子、和尚道士的,又是怎么回事? 真是皇上的? 那就更奇怪了!这说的是一个人吗? 要是真有那种x取向的毛病,那肯定是戒不了的。可随后的这么些年了,只听说过皇上宠华贵妃,却再没听说还有其他的类似于在宫里养别的人的事。按说当年的事,太子肯定是知情者。要太子说的都是真的,这些年父子闹成那副样子,这事也不会到现在还被隐瞒。可要是太子说的并不是真话,那真相又该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对长宁,他自己的亲妹妹撒谎? 本来就不想听长宁说那些过往的,如今觉得,之前的决定是正确的。确实是不该听。 越听越觉得不明白。 林雨桐总结道:“……两点……第一,华映雪不是个好东西。我得先防着她,有机会了,我给您出气……第二,皇上……不好相处……对亲生闺女都不过如此,何况是我……不要寄希望于那可怜的血缘关系……因为皇上的血是冷的……” 也许,对华映雪是热的呢。 长宁嘲讽的一笑:“早点睡吧。其实过去的事没那么要紧了。等你回去,你也可以问问你母亲……当年她被赐婚给你父亲,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猫腻……” 林雨桐‘嗯’了一声,送长宁离开。 回来的时候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子时,她起身,直接找四爷去了。 阴成之忙着北康质子的事,今儿没陪四爷。 四爷见林雨桐来了,就把被子撩开:“上来!”凉州的夜里,凉的很。 林雨桐跳上去,缩在被子里跟四爷说从长宁那里听来的事,“……是我的脑子不好使,还是怎样?我怎么觉得我越听越糊涂呢。” “这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四爷连费那个心思的意思都没有,“咱们去繁就简。过去发生过什么,对咱们一点意义都没有。将所有的东西都撇开不谈,只顺着你自己的路走就行了。不管他林承运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他爱宠哪个女人就宠哪个女人去,管那女人是什么出身图谋什么呢?你不入套不就完了!”说着又笑,“一力降十会,这办法很适合你。” 说谁知会蛮力呢? 腹诽着,但在林玉梧要先一步离开凉州回京城之前,他来提醒林雨桐,“东宫也不是一团和气。小心临安郡王下绊子……”的时候,林雨桐就说:“他要是和气,那他就是临安郡王。他要是不和气,我叫这世上没有临安郡王便是。”我管他下什么绊子? 压根不去费那心思。 然后林玉梧就愣了愣,随即又不由的大笑:“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这世上总有许多的聪明人,给别人画圈圈,自己也钻别人的圈圈。完了钻不出别人的圈圈,别人也钻不出他的圈圈。两人搁在对方的圈圈里,猜着彼此的心思……明明可以用刀解决的事,为什么要绕成一团乱麻线?” 他带着悟了道的笑离开了,先一步回京城去了。 林雨桐回京的时间也进入了倒计时。不管东西怎么收拾,也就那么几件。不管再怎么舍不得告别,该走还是要走的。 临走的时候,长宁没去远送,只送到行宫的宫门口:“走吧!别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记着,姑姑永远在这里……凉州总能给咱娘俩一个安身之地的。” 林雨桐还是那句话:“等我!” 等我回来接您。 这次回去,她精挑细选了一百个侍卫,都是从北康带回来的。忠心不成问题。 林雨桐又把添福和喜乐给她。 添福是大太监,喜乐能充作嬷嬷。如今,近身伺候的,就再没不妥当的了。 一路上,林雨桐都没有怎么出马车,沿路如果遇到拜谒的官员,都是阴成之出面处理的。 京城里的气氛,也因为太孙的回京,更加的灼热起来。 东宫之中,太子妃带着人,将虽在外院,却只跟凤鸣苑隔着一道墙的鸾祥居收拾出来,添置摆件。 柔嘉带着丫头笑着进来:“母亲还忙着呢?”她笑的喜气盈盈,“您看我带什么来了?” 太子妃的嘴角笑意微微敛起,随即又绽放:“是什么啊?” “您瞧……”她指了指丫头们手里抱着的东西,“是皇祖母赏下来的琉璃鱼缸。给哥哥放书房里吧。” “不用了!”太子妃下意识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这鱼缸再好,那也是用过的。用过的东西,不配桐儿用。说完了,又觉得语气太硬,随即又笑道:“你哥哥舞枪弄棒的……那东西到底是你皇祖母赐下来的,磕到碰到都是罪过。你好好收着吧……要是有心,给你哥哥做点针线,也是你的心意。” 柔嘉温和的笑:“正想跟母亲说这个呢。也不知道哥哥高矮胖瘦,因此,只做了些荷包挂件的小玩意,也准备说拿给母亲瞧瞧,可有失礼的地方。另外,也想问问母亲……凤鸣苑那边……要去别院接表姐吗?表姐这一走,可得有小半年了,身体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太子妃笑意浅浅:“别院的日子散淡,他倒是喜欢。只怕不愿意回来。” 柔嘉捂着嘴笑:“只怕不是不愿意回来,是不好意思回来吧?” 太子妃‘嗯?’了一声:“怎的不好意思了?” “母亲还瞒我?”柔嘉过去搀扶太子妃,“哥哥都回来了……跟表姐的婚事只怕也要有眉目了……” 太子妃的笑意僵硬了一瞬:“可不要再说这个了……” “可是因为北康的那个公主?”柔嘉急忙问了一句,“母亲,要选嫂子,我自然还是喜欢表姐胜过那北康的公主。”她轻轻的皱皱鼻子,“虽然也觉得那个公主着实是可怜……但表姐自小就长在咱们家里,这要是不成……外公舅舅舅母只怕不好做人……” 太子妃就看向柔嘉:“这两天我也忙,你去进香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你舅母了?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柔嘉眼里的尴尬一闪而过:“也没什么……只不过,舅母说亲上做亲,好歹一家子是一股子劲儿……只怕舅母是误会我,以为我不喜欢表姐呢。” 太子妃拉着柔嘉的手:“那你觉得你舅母这话可对?” 柔嘉低头,犹豫了半晌才道:“母亲,我……能说实话吗?” 太子妃点头:“再亲不过母女,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母亲……要是表姐觉得北康这公主叫她心里不舒服了,那这婚事不如就算了吧。”柔嘉轻声道:“……一是表姐的身体不好。哥哥为太孙,作为太孙妃,身体羸弱,如何繁衍子嗣?若是无嫡子,那便是乱家的根本。二是无需再跟陈家亲上做亲。朝局如何,女儿也半懂不懂的能听几句。东宫的情形不好,如今全凭着哥哥的这股子东风撑着呢。可以后呢?与其跟陈家亲生做亲,不如选一家新贵人家。如此,倒是更得便利。”她说着,就低下头,“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母亲只当是我胡言乱语吧……” 太子妃重新打量了柔嘉几眼:“你表姐要是有你这么几分见识……这事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柔嘉顿时就红了脸:“母亲,哪有这么夸女儿的?” 夸女儿吗? 我的女儿倒真不需要我来夸的! 1161.鸾凤来仪(15)三合一 鸾凤来仪(15) 六月, 正是一年中京城最热的时候。 今儿, 少有人行走的街道上, 到处都拥堵着人。没钱的, 挤在路边瞧。有钱的,一个个的在街道两边的店里。或是酒楼,或是客栈,或是茶馆,哪怕是别的铺子,只要有二层建筑的, 一个个的都精明的把地方给腾开, 有的是人出高价愿意租赁。更有那沿着主干道的街道两边,没主儿家的地方, 都被搭建上的凉棚, 门口都有小厮伙计守着, 好些挂着竹帘子的, 里面都是女眷。 京城里出现了这难得的万人空巷的场景,为了什么呢? 今儿,为质子的太孙回来了。 都盼着等着,看一眼太孙。看一眼被带回来的北康质子。早早的, 街道两边, 楼上楼下都是人。更有那淘气的小子,不懂礼仪, 也没人管束, 都窜到树上, 骑在树枝上往下瞧呢。虽然根本不明白太孙是啥,但并不妨碍他们瞧热闹。 太孙今儿就要进城了。 别小瞧小老百姓的消息渠道。上街上问问去,有几个不知道昨儿太孙就到了京郊了,就驻扎在城外的? 更何况昨儿半夜,皇城里旨意频出,一道道的都往城外送去。 送的是啥,具体的小老百姓是真不知道的。但只凭着,马蹄儿声一晚上不曾停歇。天不亮,又是扫街,又是净道的,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果然,天光大亮,圣上下旨了,准太孙今儿进京的事就传开了。 一大早,城门开的时候。文武百官,勋贵宗亲,全套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朝京城外去了。 靖国的京城,好些年不见这样的热闹了。 有资格去迎的,好歹都能见见太孙。没资格去迎的,或是根本去不了的,都在路边各种店里的雅间坐着呢。多是各家的小辈护着家里的女眷在此。 柔嘉坐在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雅间里。这个位置朝外看,位置是极好的。她轻摇着扇子,面带笑意,不时的朝外看一眼。 对面的林玉荷撇嘴:“急什么呢?且早着呢。” 柔嘉笑笑,也不以为意,反把桌上的嫩莲蓬推到安庆和静乐两位公主跟前:“姑姑们尝尝,鲜嫩清甜,味儿也还行。” 安庆抿嘴乐:“我看着柔嘉,就在想咱们这太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柔嘉娇娇柔柔,小女儿家。这张脸要是长在太孙身上……那…… 静乐公主轻笑一声:“一母双胞胎,也有那不相似的。这要是不相似还好,这要是长一副一样的容貌,我是不能想象该是什么样儿的……但想来,也该是个俊俏的……” 林玉荷噗嗤一笑,问柔嘉:“姐姐没想过扮作男子的样子试试?”她抚掌,看向两个公主,“两位姑姑觉得呢?”好似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似的,马上叫丫头:“去成衣店……” 柔嘉摆手:“快别闹了,在外面不方便。” 林玉荷只不依,雅间里顿时就笑闹了开来。 边上的雅间可能听到动静,有人开了门探出来瞧了瞧,就缩了进去。 “……怕是两位公主出宫了,还有东宫的郡主和县主……”这嬷嬷低声禀报,“王妃,要去请过来吗?” 武安王妃上官氏朝一边的母亲和嫂子看了一眼:“不必了,来了少不得母亲和嫂子不能安坐。” 上官氏的母亲是皇后的嫂子李氏。另外两人,一个是侯府的世子妇人王氏,一个是上官淳的妇人张氏。 李氏就说:“圣上是个什么意思?这安庆公主今年可都二十了,还准备留到哪一年去?” 武安王妃摇头:“那是陈家需要操心的事,跟咱们不相干。只需站高看景儿便是。” 王氏和张氏对视一眼,知道王妃是不想谈这个话题。 张氏就不免说起上官淳:“我们家老爷此次跟着去……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这一走半年了,连个口信都没捎回来。” 武安王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担心就好,担心了,也叫你们知道知道,上官家到底能依靠谁。 人没没进京城,这背后就卷起了风浪。 连后宅的女眷尚且不能幸免,那这站在烈日下,等着太孙銮驾的大臣们,心里到底是咋想的,那真只有鬼知道了。 今儿武安王是钦差,代表皇上,亲迎太孙的。 太子也没来,来的是临安郡王。 那这自然,站在最前面的就该是这二位。而武安王是长辈,站在最前面。此时,他一脸的笑意,跟临安郡王这个侄儿说话:“……听说你早前得了一对上好的铁蝈蝈,是常胜将军……改天带过来给我瞧瞧,我府里别的没有,蝈蝈笼子可都是名家珍品,看上的,叔叔送你……可有一样,不要叫你父亲知道。你父亲……最是严苛不过。当年我玩蝈蝈,被你父亲揍了一星期下不了床。到现在,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玩儿了。” 临安郡王只笑:“那要是叫父亲知道了,侄儿只推说是叔叔许了的。” “好小子!”武安王哈哈大笑:“给叔叔挖起坑了。” 叔侄俩有说有笑,引得不少人侧目。 正说着呢,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先是探马来报:“……太孙殿下的仪仗就在两里之外。” 知道了!不用说都知道了。 只听那如奔雷似的马蹄声,就知道,到了。 昨夜的一场过云雨,对旱情没起到什么缓解的作用,倒是使得路上本该飞扬起来的尘土,熨帖了起来。 马儿跑起来,不至于扬起灰尘,脏了这一身刚换上的袍服。 玄衣绣金龙,扎着明黄的腰带,头上是金冠东珠,脚上是一双登云靴。就连飞舟,也威武不凡起来,马鞍都是特制的,昨儿夜里连夜给送来的。 身后骑马跟着的是四爷、阴成之、陈云鹤等人,能骑马的都骑在马上,不能骑马的,都坠在最后,坐在马车里慢行。 其中还有林雨桐带回来的一百少年武士,都是一身黑色的劲装,人人身上都是宝弓长刀,迎面而来的就是凛然的杀气。 蒙放带着五百的亲兵,亲自‘护送’着牧仁王子和宝音公主。 这是此次出使,使团带回来的战利品。 但此时没时间关注那些,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最前面这个少年身上。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给这位太孙画过画像,但等人真的到跟前了,他们才发现,这个太孙跟所有想象中的都有些不一样。 他双目如电,自信昂扬。面对这么多人的打量,毫不怯场。甚至一一的迎着目光看过去。 阴成之轻咳一声,提醒武安王:“王爷,这便是太孙殿下。” 武安王干笑两声:“骤然一见,有几分感慨罢了。” 林雨桐嘴角勾起,下马便问:“叔王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来。” 武安王微微颔首,指了指香案。 林雨桐跪在香案之前,行了国礼。动作挥洒自如,饶是礼部官员在侧,也挑不出半点有失仪态的地方。 等站直了,就扭过身,笑着看向武安王。 武安王垂下眼睑,理了袖子衣袍,缓缓的跪下去。 他这一跪,后面才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三跪三叩首,林雨桐这才笑着将武安王给扶起来了,又躬身给武安王见礼,还低声问道:“叔王,不知道侄儿刚才可有失礼之处?” 武安王愣了愣,抬眼却看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的心微微一紧,这小子可比他老子道行深多了。 明明半点不曾客气的受了自己的礼,却还一副假惺惺的作态。 他嘴角不由的就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欠身道:“太孙礼仪周全,哪里会有失礼的地方?” 林雨桐一副大惊之态:“叔叔对侄儿怎么如此生分?可是侄儿哪里惹的叔叔不快?” “不敢!”武安王客套的笑:“太孙为君,国礼当在家礼之前。太孙所为极为妥当。” “叔王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她还真就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太孙无需如此小心谨慎。”武安王笑的一脸真诚:“刚回朝,有些事上,有点瑕疵,也是在所难免的。如果真有拿不定主意的,臣不敢推辞,太孙尽管直言便是。臣自当竭尽全力……” 话没说完,林雨桐就眼睛一亮,直接打断道:“叔王这么说,我就安心了。之前还真有一件两难之事,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既然叔王这么说了,那便交给叔王处置。” 说着,就朝林谅打了一个手势,然后林谅带着人,将一直压在马车上的上官淳给请了过来。 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着,又在马车里呆着限制了自由。吃了睡睡了吃,导致的结果就是除了阴家父子天生丽质没被晒黑之外,就数上官淳最白。不光是白了,还胖了不止二十斤。圆圆润润的被带过来了。 他先是莫名其妙的被带过来,然后看到这样一个阵仗,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他团团的对着上司同僚行礼好似也最多换来别人的一瞥。所有的人都关注着太孙那边。 见太孙跟武安王小声的说话,越说武安王的脸色好似越是难看。 这到底是说的啥? 上官淳其实心里对林雨桐是真心犯怵的。 林雨桐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临战畏敌……这样的事,偏还是祖母的娘家人。处罚不是,不处罚也不是。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这轻不得重不得……叔王,您看,该如何处置。其实事情已经过了,这段时间我也只叫他禁足,算是迷了大家的眼。可这人到底是丢到外头去了。您把人给祖母送去,叫祖母管教管教,侄儿那就感激不尽了。” 武安王的拳头捏起来又松开,这是处罚了自己的人还不算,还得把人这么送到自己面前,叫自己最后再给补上一刀。 不罚?不足以服众。 处罚?那就是今儿把脸凑上来叫太孙打的。 武安王对着上官淳抬起就是一脚:“这样的东西,就是打杀了也活该!母后那里自有本王去说。” 那就随你吧。 林雨桐笑着点头,好似还同情的看了一眼上官淳。然后跟临安王简单的说了两句。朝着几位宗亲阁老见了礼,不能多耽搁,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 这一汇合,场面更大。 老大人们上了轿辇,林雨桐却坚持骑马。 一进京城,到处都是欢呼之声。欢喜的不光是太孙归来,欢喜的是紧跟着太孙身后的轿子里,带来的北康的质子。 扬眉吐气啊! “来了来了!”林玉荷趴在窗户口朝下瞧。 柔嘉用扇子遮住脸,探出头去。这一看之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便是哥哥吗? 不像啊! 她使劲的盯着那张脸瞧:微黑的肤色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凤眼高鼻薄唇。 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这张脸跟自己有相似的地方。 但不得不说,哥哥是个美男子。 不是那种书卷气的贵公子,是那种浑身都洋溢着男子气概的美男子。 林玉荷心里酸酸的,嘟囔道:“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双胎。”说完又问安庆公主,“二姑说呢?” 连着问了两声,都不见安庆应答。 静乐噗嗤一笑:“叫我看看二姐这是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 太孙已经过去了,这么专注的到底看谁呢? 安庆也没不好意思,对着静乐轻哼了一声:“别胡说八道啊。” 林玉荷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找寻白衣人。 继而脸不由的一红,心里对安庆公主不免多了几分鄙夷:那么大年纪了,看上一小少年。还要脸不要了。 她摘下腰里的荷包朝白衣少年扔去,“接着!” 四爷抬头,头微微的偏了偏,没打到头上却落怀里了。然后他抖了抖袍子,荷包就落地上了。 上面看着的女眷不由的愣了一下之后,都哄笑开了。 林玉荷一张脸气的紫涨:“那到底是谁?去打听打听!” 安庆公主抿嘴笑:“那是阴家的孩子。他的父亲便是京城第一公子。倒是也没辱没了他父亲的名头。”说着就起身,“太孙只怕快进宫了。咱们也该回了。晚上的宫宴,可不好缺席的。” 女眷正式的活动之前,是要好好的拾掇一翻的。 柔嘉也就起身了,带着林玉荷一起上了马车。 林玉荷气不顺,说话也不怎么好听:“太孙其实跟父亲挺像的。大姐你呢?像谁呢?” 柔嘉将脸偏向窗外,心里沉甸甸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嬷嬷总说,母亲对自己冷淡是因为自己跟哥哥太像了,见到自己就会想起哥哥。 那就证明,小时候两人确实是非常像的。 可人难道长着长着,就不像了?本来一男一女,不可能完全一样。但这要说完全都不一样,这也不对吧。 本来心里就不得劲,林玉荷还在一边不停的嘟囔:“……怎么会不像呢?真是咄咄怪事!” 柔嘉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太孙是假的!” 林玉荷吃瘪,“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是想说我是假的?”柔嘉嘲讽的一笑。 林玉荷又缩了,这话她更不敢说。要是假的,早有人说了! 柔嘉见林玉荷缩了,气息稍微平顺了一些。 面上不显,但其实心里多少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吓着了。 这位哥哥跟父亲的五官长的相像,他是做不了假的。 如果他做不了假,那假的是谁? 她摇摇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它到底随谁了? “随了你父亲了。”宣平帝看着站在面前的孙子,面带笑意,“确实是长的随了你父亲了。” 太子眼圈还是红的,微微欠身,面上却无多少表情:“父皇说像,那必是像的。” 林雨桐这是第一次见林承运,也是第一次见林平章。 两人都说自己的长相,像这个像那个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他们父子俩,长的也挺像的。 这么想着,她就不由的笑道:“孙儿倒是觉得,孙儿这张脸其实像皇祖父的地方应该更多些。” 将他们父子相似的事,点了出来。 宣平帝眼里闪过几分怅然:“你父亲小时候,也有人这么说。” 太子垂眸一句也不言了。 林雨桐看了太子一眼才道:“如今没人说了,不是因为不像了。而是他们都不敢直视圣颜,更不敢冒犯龙威了。” 这样啊! 宣平帝哈哈就笑,“是啊!如今朕可不就是想听真话越来越难了。所有人都只说朕想听的……” 想听的? 那就是说太子跟他像的事,大家都觉得这是他不想听的呗。 “可见这揣摩圣意也未必都能揣摩对吧。”林雨桐仿若不知道他们父子不合一般:“这子肖父如何会惹皇祖父不快?只怕不是皇祖父想多了,而是有些大人他们想的太多了……” 宣平帝笑的更欢实了,他指着林雨桐:“孙儿啊!你是什么都敢说!真该叫那些大人们进来听听,听听朕的孙儿都是怎么评价他们的。” 不用进去,咱们在外面就听得见的。 此处是奉先殿。皇上带着太子太孙,在里面给列祖列宗上香。皇家三代里面说的每个字,站在奉先殿外面的大人们都听的真真的。 这些大人们有时候一两个月都未必能见皇上一面,又何曾听过皇上这样的笑。 好些年了,都没有过了。 今儿太孙回来了,祖孙三代听起来相处的却颇为融洽。 可这融洽不融洽的,却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林雨桐注意这父子二人,全程两人都没有眼神交流。父子间的隔阂,都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程度了。 宣平帝把手递给林雨桐,扶着林雨桐的手,“祖父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太子的手在袖子里就攥紧了,这是看见‘太孙’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又触动了心病了吧。 孩子今儿才回来。 林雨桐却仿若没听懂这话似的,搀扶着宣平帝的胳膊的时候,她的手微微的僵硬了一下。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三个呼吸的时间,才缓缓的放开。然后接话道:“皇祖父,孙儿这辈子佩服的人只有两个,您知道是谁吗?” 宣平帝意外的挑眉,他没想到自己这孙子没接这一茬,反而反手又抛过来另外一个。他好脾气的笑笑:“佩服的人……两个?这倒是有趣了。” 一个身为‘太孙’的人,在一个君王的面前,却说佩服两个人。 他倒是想听听,除了自己,另一个人究竟是谁。 林雨桐就笑:“第一个,孙儿佩服的是毕兰可汗。第二个,是皇祖父您。” 哦!是他啊! 把他摆在第一位,是因为这孩子记忆里接触的第一个君王,就是毕兰可汗。 宣平帝理解的点头,并没有因为把他放在第二而羞恼:“一代枭雄,当得起你的佩服。”转而又问:“你佩服他什么,又佩服朕什么呢?” 林雨桐没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毕兰可汗受伤到最后被杀的事,尽量用简洁的话把这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这样的事都是极为隐秘的。别说使团不知道,就是北康知道详情的都不多。 从围场刺杀,到云姬投毒,最终怎么被刺杀而亡,哪怕说的简洁,可只这么听着,也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惊心动魄。 林雨桐的语气平淡的很,还是那么一副聊家常的语气:“……他自断一臂……却已经能威慑众部……孙儿觉得,毕兰可汗的一生作为,只看这些部众的反应便知道了……他是北康当之无愧的王。”说着,语气一转,笑道:“孙儿也佩服祖父……二十年拱手而治……又有何人可比?” 太子意外的看了‘儿子’一眼,怎么也没想到,她敢这么说。 什么叫二十年拱手而治?! 说好听点,这叫无为而治。说难听点,这就是二十年不怎么上朝的昏聩君王。 为何远在北康为质子的太孙佩服皇上,偏还是佩服这一点?那是不是说明他这昏聩的行径,在北康是人人皆知的事。 还有那所说的毕兰可汗的事。 毕兰可汗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里的? 那是死在宠信了半辈子的女人手里的! 这些话不细想没问题,但这越是细想,只觉得这话里句句都是玄机。 宣平帝慢慢的变面无表情了。在一边伺候着的冯千恩和李长治不由的多看了这位太孙一眼。 这到底是傻还是憨? 怎么就敢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大殿里静悄悄的,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 宣平帝轻笑一声:“好啊……真好……” “祖父。”林雨桐脸上依旧带着笑,“孙儿最想说的一句是毕兰可汗没老,他自己更没觉得他老了。但是他却死了,死在老了之前……” 这话……宣平帝一时之间就愣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缓缓的松开扶着宣平帝胳膊的手,朝后退了两步,欠身不再言语了。 宣平帝眼神闪了闪,摆摆手:“去长秋宫吧。你祖母和你母亲都等着你呢。叫你父亲送你过去。这宫里……你不熟悉……” 林雨桐跟在林平章身后行礼,然后慢慢的退出去。 宣平帝揉了揉额角,问一边站着的冯千恩:“太孙最后那话是何意?听出来了吗?” 冯千恩低声道:“老奴这就传太医……” “不必。”宣平帝深吸一口气,“明儿吧。今儿就算了。” 冯千恩意外了一下,看来主子对太孙……要比对太子宽容的多。 从奉先殿出来,一路往长秋宫去。 路上,林平章才有时间细细的看林雨桐,然后露出几分怅然的笑来:“回来……回来就好……” 林雨桐伸手搀扶着他,太子的身体确实是孱弱。 积劳成疾啊! “您该善自保养才是。”林雨桐在太子面前就自在多了,“除了身体确定是自己的,其他的谁能确定最后落到谁手里去了。为了不知道会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把自己给折腾坏了,到底图什么?” 这孩子! “不可这么说话。”林平章说着又笑,笑完又叹气:“你最后跟皇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在老了之前死了。 这明显是意有所指啊。 林雨桐见伺候的人离的远,这才低声道:“皇上中|毒了……” 太子的脚步一下就顿住了:“什么?” 林雨桐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您别担心,不要命。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谋害……还是皇上不小心沾染上的……” 哪里有不小心沾染上的毒? 这也就是林雨桐想不明白的地方:“有点轻微中|毒的症状,但不像是故意被下|毒。”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林平章抛开这个疑问,就先问:“你怎么知道的?” “姑姑身边的林厚志,是我的师傅。”她这么解释。 林平章就不再问了,这个人他知道,不光是熟读四书五经,在某些方面的造诣,确实很深。 “知道是什么毒吗?”太子追问了一声。 林雨桐咂嘴:“像是接触过某种对身体有害的物质……没细查,不敢贸然下结论。” 太子点头,没问为什么要直接告诉皇上这种蠢问题。 这事不说出来才是最笨的办法。 既然已经中|毒了,那太医诊出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而林雨桐的师傅是林厚志,这个又不是秘密。林厚志是谁,有什么本事,别人不知道,皇上还能不知道吗?那就是他培养出来的。 此事由她说出来,不过是提早一步。但这一步提早,却叫皇上看到了太孙至少对他没有更恶毒的心思。这也就是东宫的一个态度了。另外,这将事情爆发出来之后的可能牵扯出东宫的隐患去除了。跟毕兰可汗的死并在一块儿说,很容易误导人,将矛头直指受皇上宠爱和信任的华映雪。 胆大!心细! 利弊只一瞬间就算计的清清楚楚。 林平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走!见见你祖母,也见见你母亲……” 太子妃就在皇后的边上,有些坐立难安。 那么多人都看见太孙了,只自己这个母亲,却始终都没见到。 想见,可到了跟前,却又怕见。 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跑来,紧接着是禀报声:“太子殿下到——太孙殿下到……” 太子妃蹭一下就站起来,也不顾得皇后,拎起裙摆就朝外跑出,跑到大殿门口,正好看见正在上台阶的父子二人。 没错!这一刻,她恍惚了。 想象过无数次,儿子跟丈夫这么说说笑笑的朝她走过来的情景。 如今,这一幕来了,就在眼前,却叫她恍然了。 她叫了一声:“梧儿……”然后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流,“梧儿……”一声接着一声。 长秋宫伺候的跪了一片,总有人偷摸的抬眼打量。 谁的心肠也不是石头做的。 看到这样的太子妃,叫人心里都怪不是滋味的。 太子反手抓了女儿的手攥了攥,“你母亲……” “明白!”林雨桐上前,规规矩矩的跪在太子妃的跟前,“母亲,我回来了。” 一句‘我回来了’,把太子妃拉进了现实。 可这却叫她更难受了,‘桐儿’两个字压在胸口,却一个字都不能往出吐。只把跪着的孩子使劲的往怀里搂,偏还不敢在长秋宫这样的地方大声嚎哭,那只有压抑的呜呜声,听的人心里碎碎的。 太子到底是上前,伸手将太子妃往怀里搂了搂,手搭在闺女的脑袋上:“别哭了。孩子回来了……你看看她……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太子妃想擦了眼泪,可这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林雨桐干脆站起身来,她要比太子妃高出半个头去。就接过帕子给太子妃擦拭:“快别哭了,祖母该笑话了。” 说着,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母亲朝大殿里去。 进来才发现,皇后比太子妃哭的还厉害。就坐在那里,任由眼泪那么掉。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 太子吓了一跳:“母后!” 皇后却带着泪笑了起来,朝林雨桐招手:“到祖母跟前来,叫祖母看看你。” 林雨桐松开太子妃的手,走过去,跪在皇后跟前:“孙儿见过祖母。”然后起身,接着再拜:“孙儿替姑姑给皇祖母请安。” 一提长宁,果然,皇后勉强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起来!起来!要请安,我等那孽障回来请安。好孩子,你且起来吧。”然后又说太子妃,“你该知足了。好歹你的孩子回来了……”可我的孩子依旧在天涯海角。有生之年,母女能不能再见面,还都不知道呢。 太子妃朝着凉州的方向跪下:“长宁……谢谢……” 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在那样的境况下,把这孩子给养活了。 林雨桐插科打诨,劝了这个劝那个,最后说起了凉州的生活,才把两个人给劝下,“……常听姑姑说长秋宫的菜……可喜乐她们做的根本就不地道……姑姑只说也就是勉强能入口……远不如长秋宫的正宗……” “傻孩子。”皇后忙叫人传菜,“有手艺没食材也是白搭。这就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喜乐她们的手艺我是知道的,都是极好的。可怜你们姑侄这么些年,只怕连饭也吃不饱吧?” “羊肉牛肉是不拘的。肯定是够吃的。”林雨桐就说,“倒是米粥稀罕些。孙儿小时候就盼着生病呢,生病了就能顿顿喝米粥了……” 这话叫太子妃又几乎泪崩。 吃了饭,皇后叫母子二人去偏殿歇息,留了太子在宫里说话。 “长宁那边,你得多费心。”皇后就说:“朝上为凉州的事吵的不可开交。你这个做哥哥的,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搭把手。别叫弄些乱七八糟的人过去,给你妹妹添堵。” 林平章递了茶过去:“这些哪里需要母亲提。儿子是那么不知道好歹么?不说长宁把梧儿抚养长大,且教养的那般出色。就只长宁在凉州稳一日,太孙就多一个依仗这一点,儿子都不会大意。只是……母亲,若是二弟要争……母亲不需要劝。不管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在凉州都得敬着长宁。要是儿子在这事上太独断专行了,只怕父皇那里且过不去呢。” 皇后点头:“平泽是胡闹!皇上一直不喜上官家,结果呢?他先是非死活就看上了你们表妹,如今又……” 这话林平章没法接,只笑了笑:“他也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思量。” 皇后看了大儿子一眼,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道:“既然梧儿回来了……你自己行事也要注意一些了。柳儿也是好孩子,但一个郡王的爵位,你这个父亲也不算是亏待他了。再要是偏疼庶长子……有时候,也不光是陈氏的问题……你那个侧妃,也是大有问题的。她有俩孩子,顾着孩子的面子,我不好申斥她。但你这心里要有数……” 林平章低头受教:“儿子嫡子嫡女俱全。那些发生在儿子身上的事,儿子不会再叫它重演。” 皇后嘴角就抿起来了,然后叹了一声:“你去侧殿,看看那母子俩吧。你媳妇不容易……” 她是不容易? 可谁又容易了? 都不容易啊! 1162.鸾凤来仪(16)三合一 鸾凤来仪(16) 林平章到侧殿的时候, 只有太子妃在外厅坐着。见到自己,就先迎了过来。 “……人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省略称谓是最直接的办法。 如今, 两口子守着共同的秘密,谁都知道对方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人呢?问的就是林雨桐。 有外人在的时候是没办法,没外人在的时候,实在是把‘桐儿’叫成‘梧儿’叫人难受。 林平章把要行礼的太子妃扶起来:“一天见好几面,别礼来礼去的, 见外。” 太子妃没坚持, 指了指内室:“……累了, 歇着去了……” 林平章愣了一下, 就看向一边的榻:“你也去上面靠靠, 今晚还有宫宴。这孩子也是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 只怕是昨晚也没怎么合眼……抓紧时间歇歇也好……晚上还得打起精神……” 尽量不叫太子妃多想。 太子妃笑了一下, 多想不多想的, 如今都是这样的。 这孩子明显在回避跟自己单独相处。 是啊!要是不回避,只母女二人, 又在这个说私密话不是很方便的宫里,能说什么呢? 所以,在这孩子礼貌的致歉,表示想休息的时候,她除了有几分伤感之外, 其实多少是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的。 林雨桐不是客气, 是真累了。进了内室一躺下就睡着了。 骑在马上赶路, 每天晚上都在不同的驿站里休息。每路过一地,虽然不见当地的官员,但民计民生,该问的还是要问。晚上跟使团里一些大臣,熬到三更半夜探讨这些问题是家常便饭。白天他们这些大臣还能在马车上补觉,林雨桐却不行。一是根本睡不好,颠簸的浑身难受。二是想看看,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是不一样的。 如此一来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太孙精力充沛,好像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但其实呢? 谁的精力不是有限的,真累的不行了。 进了侧殿就告罪,至于逃避不逃避太子妃的,她倒是没那么想。 醒来的时候,外头静悄悄的。她睁开眼,朝窗户看了一眼,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判断,此时已经近黄昏了。 她这一起,马上就有宫娥太监进来伺候。林雨桐只叫他们放下洗漱的东西:“……不习惯这么多人,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跟进来伺候的只有长宁给的添福,他现在是林雨桐身边的大太监。都是看着林雨桐长大的人,可靠就不说了,情分上本身就不一样。 添福自己进来了,林雨桐就问:“突然回宫,多少有些不自在吧?”在北康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如今,规矩得重新套在身上。 添福就笑:“看主子说的,这地方奴五岁就进来了。一直长到十八岁,才跟着公主殿下去北康。这是哪儿?这才是奴的家。” 哪里有什么不自在?到了这里,才真的自在了。 说着,就低声道:“……才进宫,就有好些人托人带话给奴……”他自嘲的笑笑,“看来奴的人缘不错,这么多人还都惦记着呢……” 添福跟着长宁,这么些年来一直管着外头的事务。比如长宁手里的资财,笼络了哪些人手等等这样的事,都是添福出面打理的。 他的精明本就不比寻常人。 林雨桐明白他说的意思:“不管谁示好,你一律接着便是了。” 至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话又该怎么说,添福比谁都明白。 就像他说的,他熟悉这宫廷。这些琐事交给他处理,没有一点问题。再加上出去了这么些年,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挣扎求存,眼界跟着困在宫里的太监怎么能比? 林雨桐洗了脸,由着添福给她重新梳头,“福叔办事,我是放心的。” 添福就赶紧道:“回宫了,奴万万不敢当殿下这个称呼。” 林雨桐只笑不语,听添福低声絮絮叨叨的说宫里的一些人和事,“……得空了,奴想把上好的皮毛找两箱子给长秋宫的秋嬷嬷和常海公公送来……当日奴是被这两人提拔,才能再公主身边的……” 想靠着这一两分香火情,搭上宫里的人脉网络。 人脉网就是消息网。 林雨桐就道:“回头把东西整理了。外库的钥匙你拿着。内库的钥匙给嬷嬷。用什么,该怎么用,你们做主即可。” 主仆俩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太子正靠在榻上喝茶,太子妃在一边摆点心。见林雨桐出来了就招手:“快过来垫吧一点。宫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桌上点心摆了十多样。林雨桐也不客气,甜的咸的都尝了尝。对芝麻卷和一道翡翠蒸糕多吃了点。甜的吃多了腻,就这两味儿吃着清爽。 太子平日这个钟点,就只吃一小碗奶酪,多的是没胃口的。他平时很少跟别人同桌用膳,自己一个人一桌子菜,动不了两口。偶尔跟别人一起吃饭,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都拘谨。都想着怎么不要惹恼了自己,思量着怎么说话才合适。就是周氏和临安也都是如此。 还是头一次见过这样的,在自己面前全然不拘谨的人。也不要别人布膳,想吃什么就夹起来吃什么。而且胃口特别好,吃的特别香甜。 跟着孩子吃,他不由的吃的多了些。 李长治满脸的喜色,不停的看太子妃。 太子妃看了陈嬷嬷一眼,“去找御膳房,要这两道点心的方子……” 然后皇后应该是知道太子的吃的顺口,就发话把这御厨直接给‘太孙’了。 送个把人,这事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不管是给太子的还是给自己的,林雨桐只有谢恩的份。 这边的桌子还没撤下去,外面就禀报说:永安郡主到了。 太子妃微微的皱眉,然后才问陈嬷嬷,“跟柔嘉说,先去给皇后娘娘磕头。” 陈嬷嬷就道:“郡主一向周到……”肯定是去了的。 太子妃就有些尴尬,尤其是在面对林雨桐的时候。 林雨桐反倒笑了:“是妹妹啊!快请进来。” 柔嘉一身嫩绿的宫装,娉娉婷婷而来。给父母请安之后,就对着林雨桐行礼,眼里难掩激动:“哥哥……母亲日夜都盼着呢……” “我也盼着呢。”林雨桐扶她起来,“一路上叫人采买了一些小玩意,回头叫人给你送去,喜欢的留下玩,不喜欢的拿去赏人吧……” “必都是喜欢的。”柔嘉说着,朝林雨桐柔柔的笑笑,就看向太子妃,“母亲,周侧妃带着大哥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太子就起身,“那就走吧。” 侧殿外,一身浅粉的丽人朝这边行礼,林雨桐只微微侧身。 临安郡王她是见过的,他身后跟着的姑娘,应该就是他的胞妹,跟林玉梧和林玉桐同年出生的永平县主林玉荷了。 这姑娘眉宇间有几分桀骜,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连最基本的掩饰都不屑。 哪怕对着自己这个太孙,也带着几分倨傲之色。 倒是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孩子可爱些,该是杨哥儿和椿哥儿,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腼腆害羞的对着林雨桐行礼。 林雨桐摸了摸两人的头:“头一次见面,却在宫里。回头把见面礼补给你们。” “光他们?没我们?”林玉荷轻哼一声,然后又娇声道:“父亲,您看二哥,刚回来就偏心。” 太子心里轻叹:同样是女儿,差别却如此的大。 原本,桐儿该比荷儿更娇惯才是。 心里的天平瞬间就倾斜了,他低声斥责小女儿:“在宫里呢,像个什么样子。”又说周氏,“你跟来做什么?就在长秋宫呆着吧。” 去宫宴,却不许周氏出席了。 周氏低垂着头,恭顺的应是。林玉荷要说话,周氏一把给拉住了,对着泫然欲泣的女儿甩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林玉荷瞬间就缩了肩膀,低着头不再言语。 林雨桐对周氏的好感在这一刻,几乎是下降了一半。 要说疼女儿,娇惯女儿,以至于女儿没舍得下狠心教养。那这只说明方法错了,但不能否认其爱女儿的一片心。可周氏呢?亲生女儿是怕她的。如此惧怕她的母亲,却偏又还是那么一副性子。 符合逻辑吗? 林雨桐笑了一下,伸手扶太子:“父亲,时候不早了。” 该走了! 周氏就看着,太孙搀扶着太子,永安郡主搀扶着太子妃走在前面,自己生的这两个,只跟在后面,跟布景板似的。 她的手慢慢的攥紧,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带着柔和的笑意。 殿外的事情,皇后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不能跟着儿子媳妇一起去前面,得等着皇上打发人来接,才好过去的。 对于周氏,秋嬷嬷低声道:“打发……去侧殿吗?” “叫她去侧殿干什么……”皇后对着镜子理了理发簪:“明儿吃的燕窝还没挑毛吗?叫她去帮忙吧。” 以前,周氏就是专门伺候皇后吃燕窝的。 燕窝好吃但不好弄,光是挑毛,就能把人给耗死。 秋嬷嬷愣了一下,就应了一声,然后打发人,把东西给送了过去。 周氏看着眼前的燕窝,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她明白,这是皇后在警告她:要守本分。 守本分? 走到今天,靠的从来都不是守本分。 本分这东西,林雨桐觉得华映雪在面子上做的极为到位的。 说实话,要不是事情是长宁公主亲历的,要不是太子妃对华映雪的态度时刻表明着她对华映雪很提防,以她阅人无数的眼睛,只从第一印象上来说,很难将这个女人划归给‘坏人’这一类。 华映雪按照贵妃的品级,不早不晚的到了。妆容恰到好处的简朴,长相端正秀丽,要说这是妖妃宠妃祸魅君主……林雨桐宁肯相信这是爱情。 华映雪走到林雨桐跟前的时候,跟站下来跟林雨桐说话。 林雨桐给她见礼,她也只肯受半礼,“……总算是回来了,你母亲不知道有多担心……如今好了,一家人好歹守在一起,叫我看,这就是最大的福分。”又问起长宁:“……她还好吗?虽然没脸问起她,但还是想问一句她好不好……” 那种言语的真诚叫林雨桐心里恍惚了一下,有一瞬间真觉得好似她有许多的不得已,那些所作所为都不是她的意愿一般。但随即她就稳住心神,笑道:“……姑姑很好……蓝天白云,草原骏马,来去驰骋,自由自在……她喜欢的,那自然就是最好的。” 华映雪眼里就有些泪意:“她能过的好……我心里倒是能好受两分……” 林雨桐就看到太子妃眼里一闪而过的嘲讽。 而太子,一直就闭目养神,连看一眼华贵妃的意思都没有。华贵妃也很有意思,眼神也是从来没有放在太子身上过。 今儿的宫宴,没有大臣。只有宗亲,算是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宗亲安排在外面,宫宴开始的时候,太子带着出去,叫大家都认识一下,就算是完了。 能再内殿的,都是皇子皇女皇孙皇孙女。另外就是宫里这几个女人。 皇后在上面端坐着,因着宫宴是给亲孙子接风的,所以她的表情看起来比往常温和了许多。但也仅仅是温和,不管是对陈妃和李妃亦或者是华贵妃,却都不从看一眼过去。包括她们生的孩子,用‘视若无睹’这个词,林雨桐觉得是恰当的。 皇后如此的态度,华贵妃倒是成了整场宫宴的润滑剂,一会子叫人给那个王爷送个软烂的菜,一会子叫人给那个王妃世子妃送一盘果子。 等回过头来,又问林雨桐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来得及做的。 安庆就说:“娘娘且歇歇,宫里也是太孙的家,您这样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孙回来是做客的。” 这话说的?! 林雨桐也不知道安庆怎么会拿自己作筏子冲着华贵妃而去。但不管为什么,这事自己就犯不上掺和。因此只作没听见,该吃吃该喝喝。 华贵妃瞥了太孙一眼,就看向安庆,然后捂嘴笑:“是了是了!只顾着问太孙,没来得及问咱们安庆。太孙自然不是客人,但安庆迟早都会从主人变成客人的。” 姑娘出嫁了,再回娘家可不就是做客。 打趣没出嫁的姑娘,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玩笑。但前提是这个姑娘不是那种老姑娘。 安庆公主二十了,标准的老姑娘了。被这么一打趣,她的脸蹭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几欲离席。 陈妃倒是坦然:“怎么?贵妃有驸马的人选?” 华贵妃就看向皇帝:“咱们靖国的大好男儿千千万,只看咱们安庆喜欢什么样的。陛下只有三子三女,哪个不是宝贝疙瘩?圣上可不止一次的说过,不指着儿孙如何,只要过得舒心便可。怎么才能舒心呢?对于女儿家,找个如意郎中,那便是舒心了。” 宣平帝今儿有些心不在焉,华贵妃说完就看他,他愣了一下才道:“哦……有合适的人选直接告诉皇后,皇后赐婚便是……” 陈妃抿嘴,安庆眼里也有了泪意。 求皇后吗? 没求过吗? 不知道求过多少次了。可结果呢?提过的人没一个能过皇后那一关的。 陈妃几乎是哀求的看向太子妃。 她是太子妃的亲姑姑,安庆不光是太子妃的小姑子,还是表妹呢。 可一头是婆婆,一头是姑姑,太子妃能怎么办呢? 林雨桐就抬头多看了华贵妃一眼,这个女人,段位很高啊。 华贵妃在林雨桐看过来的时候,露出温和的笑意。好似挑事的根本不是她一般。这便是温言细语可杀人了。 林雨桐也扬起嘴角,马上扭脸,十分耿直的问陈妃:“您这么看着母妃做什么呢?是有所求吗?可母亲怎么知道您的意思呢?您是想求她什么呢?是舍不得安庆姑姑出嫁?还是有了合适的人家却需要母妃出面?不说清楚,叫母亲如何来办呢?万一揣摩错了您的意思,好心办了坏事,又该如何呢?”说着,也不管陈妃和安庆是什么表情,只看宣平帝,“今儿孙儿才说那些大臣老是喜欢揣摩上意……” 宣平帝脸上就有了些笑意:“是呢!大臣有错,朕也有错。如何想就如何说,便会省了许多的事。” 林雨桐又摇头:“喜欢揣摩别人,也喜欢叫别人揣摩。想来,哪怕皇祖父您有什么说什么,他们回去也会辗转反侧想着您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几分是试探……” 宣平帝拿着筷子指着林雨桐,“你这孩子……这话说的……太刻薄了些……”随即又笑:“不过也不算是错……人心嘛……莫不是如此!那这便不是朕的错了。” “自然不是您的错。”林雨桐用手指了指胸口,“都是人心的错。” 太子妃眼里的泪意一闪,‘儿子’回来了,她的腰杆可以直起来了。从今往后,谁也别想当她是软柿子捏了。自己有‘儿子’护着呢。 陈妃的面色却白了。那句‘喜欢揣摩别人,也喜欢叫别人揣摩’,暗指的又是谁呢? 太孙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安庆抿嘴,蹭一下站起来:“既然太孙这么说了,女儿就直言好了。也省的叫人家都揣摩我的意思。婚事不需要母妃操心……女儿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林玉荷本是看热闹的,一听这话手里的筷子瞬间叫掉桌上了,“二姑姑这说的是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柔嘉一把拉住林玉荷,眼里带着几分警告之意。 宣平帝放下筷子,眼里就有了几分严厉之色,他看向陈妃:“这就是你教养的公主?” 大姑娘在这种场合,嚷着她自己有了中意的人。 还要不要脸了。 不想叫别人揣摩你的意思是没错,但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吗?等宫宴散了,回宫跟你母妃私下说,这都不行吗? 至于连这半晚上都等不得吗? 安庆公主却扑通一声跪下,今儿不说,只怕这事就不成了。千不该万不该的,林玉荷看中了阴成之的儿子。阴成之跟太子的关系莫逆,这要是两人成了亲家,这婚事八成是行的。 皇家是不会嫁两代皇家贵女入阴家的。 所以,她得先发制人,断了林玉荷的念想。刚好话赶话赶到这里,这个机会不抓住,就再没有第二次了。 她直言道:“不是母亲的错……是女儿……女儿看中阴成之……非他不嫁……” 这次连林雨桐都愣住了。 安庆看上了阴成之?! 这个吧! 只怕真不成! 她看向太子,这关系到阴成之的人生大事,太子不会这么看着不管的。 却没想到太子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一言不发。 这就有意思了。他是怎么笃定这事不成的? 林雨桐等着,等着第一个发表反对意见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华贵妃。她的面色有些僵硬:“这婚姻大事,讲究个你情我愿。阴太师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然后她扯了扯皇上的袖子:“圣上,您说呢?” 宣平帝阴沉着脸,他重重的放下筷子:“东山长春观,安庆明儿就去吧……赐你道号……‘太初’如何?” 陈妃和安庆的面色都白了。 是啊!不是说非阴成之不嫁吗?不嫁别人那就别嫁了,出家去吧。道观都给找好了,道号直接就给赐下来了。 安庆先是一脸的愕然,她抬眼看向华贵妃,见华贵妃也是一脸的愕然,对着皇上一脸的欲言又止。等再看过来的时候,又微微摇头,那双眼睛又好像写着:这不是我的本意。不过也没事,你先去,我一定会想办法叫皇上回心转意的。 她冷笑一声,原来只以为皇后是心狠的。每每想起华贵妃给皇后吃的那些憋心里还爽气。现在才知道,这华贵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由的站起身来,不光自己站起来,还拉着陈妃一起起身了,“去道观便去道观。至少落的一身干净。省的被污糟的事恶心的人平白给玷|污了。” 这是意有所指啊。 林雨桐刚抬起头,就见陈妃复又跪下,额头贴在地上:“臣妾……求陛下,放臣妾跟安庆一起去吧。长春观……臣妾一定会好好的修行,请陛下赐道号……” “陛下!”皇后打断了陈妃的话:“今儿就到这儿吧。梧儿回来也累了。叫回去早早歇着吧。” 想出去,想求自在!晚了! 陈妃愕然的看向皇后,皇后却看也不看她,直接起身了。 武安王妃马上起身:“母后,儿媳送您回去。” 这宫宴就在这么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宗亲们八成都‘喝醉’了,对于宫宴上发生了什么,对不起,没听见。听见了的也都忘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回东宫的路很近,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呢,就到了。 太子和太子妃亲自把他送到鸾祥居,“先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来日方长。” 林雨桐哪里歇的下。 皇上对阴家的态度很奇怪。皇家的公主,骄纵些的养面首有情人的,历朝历代都有。结果能怎么样呢?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 怎么到了安庆这里,却格外的严苛起来了。 阴家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想知道这些,只能靠四爷了。她写了条子,明里只是告诉他一声安庆看上阴成之的事。但信上留下暗语了,四爷一看便明白要查的是什么。 虽然至今也不知道查这些有什么用,但身边总有些未知的谜团,叫人呆着不安心。 睡前又打发人专门去看了一趟牧仁和巴音,知道他们都被以礼相待了,才放下心来。这里还牵扯到戚威呢,也不能不管不问。 洗漱完躺到床上,四爷的回复就来了。他的意思只一个:多关注朝堂的动向,这些琐事他会处理的。 林雨桐一拍脑袋,忘了跟四爷说皇上中|毒的事了。 这事绝对不是小事! 之前跟皇上挑明中|毒的事,言语间的意思很明白,她就是暗指华贵妃的。 可今儿看皇上的态度,对华映雪并无多少芥蒂。 这就很奇怪了! 而且中|毒这事,宣平帝处理的太过云淡风轻了。他即便不知道中毒之事,但点破了之后,他的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至少应该是知道,这毒是怎么中的。 “放心!这毒不要命。”宣平帝揉着额头,原来这段时间头疼,不是没休息好。 冯千恩言语就有些哽咽:“都是老奴的错。要是老奴当年跟林厚志似的,潜心钻研……只怕早就发现陛下身体异样的事了……” 宣平帝就笑:“难得你也有知道后悔的时候。林厚志那奴才,倒是带了个好学生。只怕这些年又进益了。” 冯千恩点头:“是呢!只看太孙一搭手就能号出来脉来……就知道,他的水平离那洛神医的水平也不远了。要不,还是叫洛神医进宫一趟吧。奴才始终是不放心。而且……主子……那地方再也不要去了……” “不去了?”宣平帝咳嗽了一声,“怎么能不去呢?不去的话,她哪天回来,我也不能知道。” 冯千恩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么多年了,她不会回来了……再说,您老这么出去,迟早都会被人……” “所以啊……”宣平帝躺下,将凉帕子放在额头上,“所以,得催催阴伯方了,极乐宫得加快修建了。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赶在年底之前,必须修建完成。” 冯千恩叹了一声,到底是应了一声‘是’,“要奴去一趟阴家吗?” 宣平帝摆摆手:“去吧!这老东西,总是有办法的。” “办法?”阴伯方直接爆粗口:“屁的办法!” 年底之前就要修起来? 拿什么修? 钱呢? 银子呢? 大风能刮来吗? 一晚上没睡,不知道揪断了多少根胡子,第二天上朝的时候,阴伯方就提议了:江南盐课得整顿了。 林雨桐是‘太孙’嘛! 站在龙椅的左侧。右侧坐的是太子。而龙椅上却空无一人,皇上并无上朝。 阴伯方说的整顿盐务,所谓的整顿,必然是能整出银子的。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 反正朝廷现在是拿不出来钱,都等着钱用呢。只要能弄来钱的办法都是好办法。 不管是哪个阵营的,在这事上都没有提出异议。 吵嚷的也不过是钦差的事。这可是大肥差,谁也不肯轻易撒手。 陈擎苍朝上面看了一眼,就见这太孙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在上面看的正乐呵呢。 这位不光是长相行为举止像‘太孙’,叫人感到不舒服的是,她是真看得懂朝堂上的热闹。 张书岚见陈擎苍看太孙,他还以为他的意思是想把太孙给推到人前呢。 太孙要是能参政,那这于东宫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于是轻咳一声就拱手问道:“太孙殿下,您说呢?” 我说? 我说这么? 这话问的。 太子看了一眼张书岚,见这位老师满脸的期盼,他心里就微微叹了一口气,刚想接过这个话头的,那边‘太孙’却说话呢。 “整顿盐务,本也是该的。”林雨桐看向阴伯方,“要是我没有记错,盐税已经收到十年之后了。那你们来告诉我,这盐务该怎么整顿?” 阴伯方一口老血,这个太孙是二愣子吗?怎么一上来直朝他老脸上来? 这是几个意思啊? 一上来就否了自己的提议。皇上对自己说话都没这么直接过! 阴伯方朝后退了两步:“老臣无能,还请问太孙,除了盐税,从哪里还能挖银子来?” 盐税都已经收到十年之后了,其他税收比盐税更甚! 林雨桐就笑看阴伯方:“阴阁老,银子还得从盐务上来。但整顿盐务的事,不可从赋税上想办法。要查,就给我查三个,其一盐税上的贪污,其二盐税上的受贿,其三,盐税上的行贿。只查这三方面。查明白了,就什么都有了!” 这话一出,上下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盐税上贪污的,都是小官小吏。 盐税上受贿的,才都是大官巨贪。 盐税上行贿的,可都是有钱的盐商。 这三种人一查,算是一网打尽了。 谁最有钱,只这三种人最有钱。 朝廷里站在大殿里这么多人,谁敢说没收过人家的碳敬冰敬? 然后太孙头一次站在立政殿上说话,就说了这么一番话来。 屠刀就这么高高的举起了,这一抡下去,砍的可是一大片的脑袋。 连最初问意见的张书岚都沉默了,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这么来,江南可就乱了。 怎么表态,谁来表态,真捅了马蜂窝,算谁的? 太子起身:“今儿先议到这里吧。” 阴伯方阴着脸冷哼一声,率众从大殿里退出去。高寒远跟在后面低声道:“恩师啊,可不能由着太孙这么胡闹。江南……江南可不能叫别人随便插手……” “住口!”阴伯方气道:“那是别人吗?那是太孙!” “正因为你是太孙,才不可像这次这么鲁莽。”大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的时候,太子才低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想以摧枯拉朽之势解决它……想过引起的其他后患吗?” 林雨桐就笑:“已经养虎为患了!这个时候要是再不动手,以后就真动不了了。等到大到一定程度开始掣肘朝政的时候,那才是有心无力了。您看,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大人已经不知不觉的上了人家的船了。他们要靠这些大人们维护他们的利益,这些大人们从中获取好处。这利益联盟,不把利益打散了……他们是散不了的。更何况……朝廷该来一次大换血了。如此跟拔河似的你来我去的周旋,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这事啊,想成,便在一‘快’字上。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拿下再说。朝政到了如今的份上,只怕是挨个杀过去,也找不到两个冤死的。” “朕的天下真是如此了吗?”大殿后走出一人来,正事宣平帝。 林雨桐和太子对视一眼,两人都回身见礼。 太子就道:“父皇赎罪!梧儿年少,又初回朝堂,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你倒是知道其中的凶险……”宣平帝冷笑,“可应该因为凶险就裹足不前吗?” 太子躬身:“儿臣惭愧!” 宣平帝却不看太子,只看向林雨桐:“户部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林雨桐点头:“只看这些大人们急切的模样,就能猜出八|九不离十了。” “都等着用钱呢。”宣平帝看林雨桐:“只要能掏出钱来,什么办法都能试。” 这是逼急了! “孙儿明白。”林雨桐扶宣平帝去龙椅上坐,“朝廷这是想鸡屁股下面掏蛋。为谁去掏蛋的事都差点打起来。孙儿呢?就是要做那个杀鸡的人。把那些只吃却不肯下蛋的鸡都宰了,然后放进去些吃的少下蛋多的鸡……如今往复……以后这只吃不下蛋的,就会越来越少了……” “话说的粗鄙。”宣平帝就道:“理确是那么个理。”说着也不往龙椅上坐了,只叫了冯千恩:“把圣旨给太孙……” 这事就这么交给林雨桐手里了。 等宣平帝走了,太子就摇头:“你知道你宰杀的鸡带回来之后会怎么处置吗?” 林雨桐看他,摇摇头:“不知。” 太子朝宫里指了指:“无极宫是饕餮,别说几只鸡,就是再多的猛兽,都填不饱它的肚子。鸡养在外面,等饕餮饿死了,咱们再宰鸡,那这鸡就是咱们的。你为什么非要急于一时呢?”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林雨桐却冷笑:“它是饕餮,我还是貔貅呢!” 想叫我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 做梦! 1163.有凤来仪(17)三合一 鸾凤来仪(17) “我说过的, 她绝对能上天。你非不信。”阴成之的手放在琴弦上,随意拨动之下,悦耳的音符就从指间流淌了出来。 夏日的夜里,皓月当空, 湖面上小船悠悠, 曲调悠扬,林平章靠坐在船舱里,看着在船头坐着抚琴的人,“江南之行,她是必去的。可这一路上,凶险重重……” “凶险重重?”阴成之不以为然,“谁的凶险还说不准。” “一个姑娘家……”林平章跟阴成之道:“安排我跟阴太师私下见面吧。我跟他谈谈……” 阴成之手指骤然急动, 琴声如疾风骤雨:“想跟我爹做买卖?也是!南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如今也就卖我爹一个人的面子。可是……平章啊,南边那些人只是吃人不吐骨头。可我爹是那种不光吃人, 还会把骨头给嚼吧碎了咽下去还能消化良好的主儿。你跟他做买卖?不是我说,就是搭上我的面子,我儿子的面子……他面上是啥都答应你。可转脸, 我的殿下啊,他能马上把您给卖了。所以,就是我这亲儿子, 宁愿跟他撒泼打滚耍无赖, 也不会跟他谈条件。他那人, 靠不住!” 没见过这么评价亲爹的。 林平章抬眼看阴成之, 阴成之又笑:“别这么看我。你看不明白你爹,我也瞅不明白我爹。俩老不死的私底下到底有啥猫腻……你弄清楚了?” 并没有! 林平章收回视线,“那此次,她是非去不可了?” 阴成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琴声停了下来。他起身从船头走过来,坐在林平章对面,“还是我刚才那话,究竟是谁的凶险这还真说不准呢。别老说她一个姑娘……姑娘怎么了?那是你没见过她杀人。你想想,她在北康的时候就敢在人家的皇孙脸上抽出‘x’,她还有啥不敢的?你细细琢磨琢磨这次回朝之事,从头到尾的想想。她是不是早有预谋,甚至连朝廷派使团去北康的事,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回来了不算,凉州顺便要回来了不算。还借力打力,浑水摸鱼,北康如今都乱成一锅粥了。说好听点,这叫谋定而后动。说不好听点,这可有点老谋深算了。我要不是仔细的查过,她身边确实没有利害的谋士,我真都不信,这些全都是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姑娘所为。当然了,说这些,你心里肯定还有些不高兴。作为父亲,首先,你会把她当孩子看……” “废话!”林平章确实对这些评价不甚喜欢,这些话来评价一个小姑娘,还都不是什么褒义词。真要是谁家的姑娘这样,等闲了谁敢娶这样的姑娘进门?“那是我亲闺女……” “你看!”阴成之给自己斟酒,然后一口给闷了,“当时我就说,给你带回来是个太孙,是继承人,你不以为意。如今,我再说一边,她就是太孙,就是继承人。然后你再去看她,再去想她。回过头琢磨琢磨她干的那些个事,你就会发现,她……或许根本就不是冲动行事。她每走一步,都有板有眼,有她的谋划在里面。” 林平章认真的看阴成之:“你到底想说什么?” 阴成之端着杯子:“你很清楚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荒唐……亘古未有。”林平章摆摆手,“你的想法太……天马行空了……” “怎么就亘古未有了?”阴成之耻笑道:“翻开史书看看,女人当权的多了去了。不过是人前与人后的差别而已。” 只这人前与人后?说的好不轻松!从人后走到人前,是要趟过尸山血海的! 林平章沉默了半晌,然后起身:“行了!今儿就到这里了。我先回去……回去还得安排安排……” 船靠了岸,一辆青棚马车就停在岸边。 阴成之看着林平章上了马车,才招呼‘船夫’划船:“夜色正好,咱再转转……” 林平章却在马车上问李长治:“刚才成之的话,你也听见了?” 李长治笑了一下:“殿下问的是哪一句?” 林平章撩开眼角看他:“装什么糊涂。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李长治尴尬的一笑:“阴公子他……敢想……” 敢想不可怕! 可怕的是有些人敢想还敢干! 林平章闭上眼睛,继续问了一句:“还有呢?” “还有……”李长治咬牙道:“还有就是……奴觉得其实不需要想那么多……好处坏处的奴现在说不好……奴只知道,太孙回来后,您这两夜都歇息的安稳了。躺下去一觉就到天亮。” 其实潜意识里,太孙的归来,还是叫人觉得安心了。 她是一个能叫您安心的人。 这些……就足够了! 这话叫林平章更头疼了。 回到东宫,都已经不早了。洗漱完了,林平章就说:“去看看太孙歇了没。没歇的话,叫她来书房一趟。” 林长治就道:“要不稍微等等……太子妃娘娘正在凤翔居呢。” “这凤翔居,是我布置的。”太子妃指了指各处的摆件,“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叫人马上给换了。” 摆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林雨桐随意的看了几眼:“我对这些都不怎么讲究。在北康也就是一榻而已。” 在北康的一些事,太子妃已经问过陈云鹤和柴同了,此时再听她亲口说,只觉得心里更揪的难受:“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如今就是把任何好东西都捧给你,也弥补不了这些年……” 林雨桐叹气:这就不是弥补不弥补的事。 自己一脑门子官司,对已经造成的不可更改的事实,没时间去纠结。她也看不出来纠结的意义在哪里。 于是就赶紧道:“您可千万别总是自责自责的。在您看起来是苦……当然了,说不苦也是骗人的。可这安逸容易使人丧志。越是艰苦的条件,越是能打磨人的意志。正是那些吃过的苦,成就了今天的我。您要是这么想,是不是心里会好过一些?” 并不会! 太子妃一边是庆幸,庆幸女儿挺过来,并且顺利的回来了。一边又自责,假如当初是叫梧儿去,是不是梧儿也会是眼前桐儿的样子。是不是现下所有的纠结与烦恼,都不会存在。 可是,这世上就是没有‘如果’这种东西。 她低下头,伸手拉林雨桐的手:“我想好好的跟你谈谈……咱们母……之间,我觉得应该好好谈谈……” “谈我哥的事?”林雨桐叹了一声:“我哥回来了吗?” “没有。”太子妃苦笑,“一直在别院呆着呢。” “您既然已经后悔……那为什么,现在不对我哥放放手呢。”林雨桐就说,“他不想圈在四四方方的地方,他想出去走走看看,长长见识。他也想交几个朋友,偶尔一起下下棋,针砭一下朝政。这都不行吗?您现在纠结的,不外乎是以后的事。可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东宫若是站不稳,谁都没有以后。所以,母亲,以后的事留给以后再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哥想抓紧时间,干一些他觉得有意义的事。而我……”她指了指身上的太孙礼服,“我也想抓紧时间,干一些我认为有意义的事。您呢?什么都不要想。外面的事,有父亲,有我,还有哥哥。身边,其实您还是有个女儿的。她一直想靠近您,是您一直将她往外推。您不要老想着,这么多年,您失去了什么。换个角度,您想想,这么多年下来,您得到了什么。事实上,您不光没有失去儿子和女儿,您还多得了一个儿子。您要是这么想,是不是会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她说着,就反手抓住太子妃的手,“也不要在后院那些女人身上纠结。这些年您其实看的很透,您一直也没把希望寄托在男人的宠爱上。所以,后院那几个女人,之于您有什么意义呢?怕她们得宠,子女跟着受益?您要是真为这个日夜不得安宁的话,大可不必……” “怎么会不必呢?”太子妃叹气:“你到底是……你哥哥的情况又是那样……母亲没有第二个选择,但你父亲有……” “这有不有的,全在于一念之间。”林雨桐的声音就低下来了,“有的选和没的选,这种事是变化的。真等到他要另有所选的时候,我叫它变成没的选,不就完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惊疑不定的看向女儿。 林雨桐以手作刀,在脖子上画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意思就是——杀!。 “杀……”太子妃猛地睁大眼睛然后捂住嘴,愕然的看向林雨桐。 林雨桐两手一摊:“看!事情就这么简单,但是您却被吓住了。您要是有时间,多看看史书,‘杀’这个字,在皇家,太稀松平常。可您过的这么累,却从来没想过,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解决。姑姑说您,是放错了位置。太子妃这个位子,您坐的只怕很累吧。”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将捂住嘴的手拿开,有些喃喃的道:“真可以这样吗?” 林雨桐连连点头:“所以,您看,宠谁不宠谁,这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谁的手里握着刀!我是从北康一路杀回来的,放下什么,我都不会放下手里的刀。刀就握在我的手里,而我跟哥哥又是同一条命,您有什么可担心?可不安的?” 太子妃点头:“你说的……大概是对的!” “本来就是对的。”林雨桐就笑,“您呐,后院您得看着。只别起什么幺蛾子就行了。难办了,您就跟我说一声。我要是不在,就叫人给哥哥捎话。他办起来其实比您方便。您呢?带着柔嘉,玩一玩,乐一乐。您也不用把柔嘉往外推,推的狠了……谁也不知道会把她推到什么方向去。您只当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是用来依靠的,女儿是用来宠爱的。您安心做一个母亲,只为了孩子衣食住行操心的母亲,就行了。您会发现,您的生活不是您以为的那么糟糕。” 太子妃抿嘴,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我……你……你还肯叫我依靠?” “你是我的母亲。”林雨桐伸手抱她:“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都能变,只这关系,却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所以,您别怕,也别慌,我……跟哥哥都在。” 太子妃把脸埋在林雨桐的肩窝里,哭的浑身颤抖,却没有发出一声哽咽之声。良久之后才道:“好……都听你们的……听你们的……” 好不容易,把人哄回去了。 回头看看肩膀上被泪水打湿的那一片,还有些怅然。 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下来呢,太子又传话,叫了。 去了书房,书房里只有太子一人。一身便服躺在摇椅上,指了指一边的凳子示意她坐:“把你母亲送走了?” 林雨桐点头:“送走了!希望今儿晚上她能睡的踏实。” 林平章的嘴角就有了几分笑意:“肯定能睡踏实的。今儿李长治还说,这两晚,我睡的极好。” 林雨桐就笑:“您这是答应我去江南的事了?” 圣旨都下来了,去肯定是要去的。差别只是,他之前想着,叫她走一个过场,叫阴伯方想办法给下面打招呼,筹措银钱上来暂时交差的。可显然,阴成之这一关没过去。他并不赞同自己这种做法,并且认为这种做法压根就行不通。 这条路走不通的情况下,不冒险都不行了。 但愿真如他所说,她这一去,还不定是谁危险重重呢。 因此林平章就道:“要去,就得尽快去。怎么去?带什么人去?你心里可有计较?” 林雨桐也不客气:“我的人手不够,而且他们都年轻。猛打猛冲行,但论起行走在外的经验,且差的远呢。因此,我想从父亲借人。” 林平章这才笑了,抬起手拍了一下,书房里顿时就多了两个人。 两人都二十上下的年纪,不过,一个如清风明月,一个却如山影暗石。 林平章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事,自家这比儿子还儿子的闺女对突然出现的两个人,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的出来,她是真不怎么惊讶的。 事实上,林雨桐在太子的书房,不止一次的感觉别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窥视。不过,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属于人类特有的呼吸声心跳声等等的声音。 这种人,她见的多的去了。 暗卫都得有这样的素质。这些人只怕是知道自己这个太孙是假的,那窥探的视线就是好奇心所造成的。要是克制住这一点,她都不能保证一定能发现这样的人存在。 林平章指着如清风明月一般挺拔的青年:“这是明凡。只负责跟着你保护你。”说着,又指向另一个,“他是风影。在暗处保护你。非危机情况,他不现身。”然后看向二人,“她就是你们的主人。终其一生,你们只对她负责。” 两人都将头抬起来,看向林雨桐,似乎是要看清楚林雨桐的脸,也要叫林雨桐看清楚他们的脸。 然后三叩首,认主。 林雨桐叫起之后然后摆手,两人迅速的就消失在眼前了。 “至于其他护卫……我把江蓠调拨给你用。”林平章闭上眼睛:“明儿一早,你去校场叫他们。另外……太孙也该有自己的属官……这样,尽快拟一个名单出来,拿给我,我顺手把人给你拨过去……这些人以后就是班底了,所以,得慎之又慎……” 林雨桐犹豫了片刻就道:“这次走的急……人手也无需太多……” 说着,就走到书案边,提笔写了一串的名字:阴镇、吴林、戚还、蒙放、陈云鹤、高山、张恒昌…… 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在名单的后面补充了一个名字——林平康。 写完把名单给林平章,林平章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阴镇是阴成之的儿子,阴家的孙子,这个人想带出去,不容易。 吴林……没听过这个名字。 戚还,戚威的小儿子,跟着回京城之后,就没回凉州。在很多人看来,这其实就是戚威放在京城的一个质子。 蒙放,禁卫军统领蒙恩的儿子。从北康走了一趟回来,一天能跑东宫好几趟。看来,这个人是彻底被笼络过来了。 陈云鹤是陈家的孙子……没想到这次出门,还会点他。这是个很意外的选择。 等到高山和张恒昌这个名字的时候,林平章直接提笔把这两人删下来,“要是要这两人,也不是不行。等自己开府了,这两个人可以给你。如今带他们,绝对不是好主意。”这两人是高寒远和张书岚的孙子,“阁臣家你恨不能个个都点到,那些大人们会以为咱们在威胁人家……”然后看着林平康的名字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留下来了,“也好,叫他跟着。皇上会更放心。不过,他到底是你三叔,是长辈。虽你是君,他是臣,但平日里相处,捧着他些,或许能更好些……” 林雨桐笑了一下,“听父亲的。” 她本来也没打算真带高山和张恒昌这两个。但自己处事要是处处都挑不出错来,当父亲的那个人,就会少了很多的乐趣。而且,自从回来,自己行事也确实从来不曾考虑他的感受,更不曾想着跟他商量商量。虽有一步一步试探他底线的目的,但是不得不说,在面对自己有些‘任性’,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态之下,他这父亲的包容度,其实是挺高的。 果然,觉得给了孩子正确教导的林平章,心情瞬间就飞扬了起来。又指着‘吴林’的名字问:“倒是不记得谁家的孩子叫这个名字?可靠吗?” 林雨桐笑了一下:“我哥。” “什么?”林平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哥。”林雨桐又说了一声:“吴林的身份契书是叫戚威在凉州办的。如今他的身份是凉州一普通的学子。被我看中,选在身边做书吏的。” 林平章认真的看林雨桐:“你这是?” 林雨桐一笑:“他该出门长长见识的。” 林平章眼里的泪意一闪而过,“你们……都是好孩子……” 梧儿在凉州,主动放弃了换回身份的机会,叫他妹妹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到了人前。而如今,桐儿坐稳太孙之位,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个时候,她却主动给了她哥哥一个机会。一个成长的机会,一个站在人前的机会。 林平章拿朱笔,看着‘阴镇’的名字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写完了又说林雨桐:“阴家这小子……我是见过的。长的好……这个……那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当然了,也不是大事……真要看上了……这事,我会放在心里的。但是一定要记住,发乎情而止乎礼……” 这话……是说自己不要对人家动手动脚行‘非礼’之事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胡说八道!”阴伯方看着桌上的调令,然后又瞪眼看向站在他对面的侍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侍卫的头埋的低低的:“真的!属下不敢胡言乱语的。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太孙殿下他……对小公子确实是有些非分……” 阴伯方的脸黑成一片:“你给老夫,把回京路上的事细细的再说一遍……” 侍卫不敢隐瞒,从私自闯入帐篷开始,一直到一路上,自家公子爷怎么跟防贼似的防着太孙,甚至不惜父子俩一路同吃同住同塌而眠都说了。 阴伯方气的眼前一黑,跌坐在他的太师椅上直喘气:“叫……叫那个不孝子……叫那个不孝子过来……” 然后阴成之一推开书房的门,一道劲风就朝着他而来。他朝后一闪,不明物体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去,然后跟墙面有了激烈的碰撞,一精美的茶壶……碎了一地。 阴成之嘴里‘啧啧’有声:“可惜了的。” 阴伯方更气的:“你个混账东西!你跟太子关系再亲近,能亲近的过你儿子?他儿子是儿子,你儿子就不是儿子。他儿子打你儿子的主意,你就由着人家打主意?怂货东西!在凉州,你就该趁机宰了他……敢打我孙子的主意……呵呵……真当是太孙了,就了不得了……” 阴成之看了一眼桌上的调令,嘴角就翘起来了,“您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谁跟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还不承认?”阴伯方又拿起桌上的茶杯…… 阴成之抬手:“您别急着扔。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自己问您的宝贝孙子去。他是去还是不去,他自己说了算。” “什么……什么意思?”阴伯方的脸更白了。难道自家孙子也乐意跟人家……这不是要了老命了吗?他眼泪几乎都掉下来,“你个混账东西啊,老夫就这一个宝贝孙子,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 这都说的是些什么玩意? 阴成之哭笑不得:“爹啊!您老不是啥好人,按照您的话说呢,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家本来就是坏种子。这坏种子能出了好苗?人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咱家呢?指不定是一定更比一代坏。您那孙子……孬种里长出了好苗子?还是歹竹出了好笋?不说我说啊,爹!您没看咱家的祖坟,它冒青烟了没?” 阴伯方愣住了:“什么意思?有这么说亲儿子吗?” “跟您学的嘛。”阴成之理了理衣袖,“您啊,找您孙子问问。您管不了我,我管不了他。他那主意比我还正。您能不能管他,您自己掂量掂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挥挥衣袖,他不带走一片云彩。 阴伯方手里攥着杯子,久久不能回神。 自己这是看走眼了? 自家这孙子……背后还有一张脸? 他慢慢的放下杯子,尽量叫自己心平气和。一边拿着调令往外走,一边做心理建设:对哒对哒!一脉相承这事……它值得骄傲。 等看到孙子貌若天仙的脸,对上孙子如稚子一般无辜的眼,他的心灵还是微微震颤了一下。 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像好人,自己的孙子比自己的儿子还像是好人。 当然了,自己的身上要是没有这么重的戾气,想来走出来,谁都得称呼一声老神仙。 他走过去,缓缓的坐下,把调令递过去:“要是不想去,你就跟祖父说……别看是东宫的旨意,祖父说它是个屁,它就是个屁……” 四爷心里笑,哪里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要真当东宫的旨意是个屁,他绝对不会看着太孙南行而不阻止。 如今这么说,不过是在他的心里,孙子比那所谓的狗屁权利更重要罢了。 这种关爱是纯粹的。 纯粹的好,总是能叫人心里柔软。 他就说:“我为什么不去?若是不去,不知道多少人会借事生事?太孙点了孙儿,就是想说,他只想就事论事,并不想把这事波及到朝堂乃至党争上。有孙儿在,您搁在南边的那些人,心就不会乱。其实这事,从头到尾,不过是四个字——破财消灾。识时务的,舍财不舍命的,自然能挣脱出来。而那些不识时务的,舍命不舍财的,您就是保下来,又能如何呢?这些人已经是糟粕,弃之并不可惜。” 阴伯方挑眉,哪怕是有心理准备,多少也惊讶了一下。 他咧着嘴,不知道是笑还是哭:“还真被你老子说准了。这有些事,真是……没法子啊,阴家,就是这种根儿。”坏就坏吧。 你看,这当奸臣都不用教的。他无师自通啊! 本来还想叮嘱一句注意人身安全的,但对上这么纯洁无辜的眸子,他实在说不出那些光是想想就叫人作呕的话来。 罢了!多给安排几个人吧。 必是要守的密不透风的。 等这次的差事完了,他得跟这个太孙好好的唠唠。 安排了人手还不算,在林雨桐带齐了人手出发的那一天,‘偶遇’了阴太师。 阴太师皮笑肉不笑,硬是破坏了那身仙风道骨的皮囊。林雨桐以为他是为了江南某些人说情的,谁知道人家盯着她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然后就把视线落在肚脐眼之下三寸的地方。林雨桐寒毛都竖起来了,以为他发现自己的性别有问题了。谁知道人家来了一句:“有些人的主意能打,有些人的主意不能打。要是打了不该打的主意……”他呵呵的笑一声,“老臣把孙儿交到殿下手里了,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丝,老夫……保证能叫祸害他的人……少一块肉……” 少一块肉? 林雨桐这才恍然他说的是啥意思。 差点没笑出声来,但还偏得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出来。 心里却想着:然而,我并没有那块肉! 阴太师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等人走了,林雨桐才冲着四爷撩开的马车帘子直笑。 太子妃就在路边酒楼的雅间里,坐在窗户口朝下看。 梧儿和桐儿都要走了,做母亲的,总得来送一送的。 此时的梧儿,是一张叫人觉得陌生的脸。此刻他咧着嘴笑,那个表情,是她这个母亲,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仰起头,看了过来。朝这边微微点头。这是叫自己放心的意思吗? 儿行千里母担忧。哪里是说放心就能放心的? 柔嘉就低声道:“哥哥带着的那个公子是谁家的?没见过啊!” 太子妃就笑:“是寒门出身的。你哥哥看重……” 那就怪不得了。 要不然不懂规矩,怎么会朝这里看?明明知道,一般这种家里有子侄远行的,女眷都会在楼上送一送的。 正说着话,陈嬷嬷来报:“舅太太来了……” 舅太太是陈云鹤的母亲,也是柔嘉的生母,辛氏。 太子妃朝侄儿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就朝陈嬷嬷点头:“有请吧。” 辛氏一进来,视线先落在柔嘉的身上,然后才面带笑意的对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点头,叫柔嘉:“去把你舅母搀起来。” 辛氏搭着柔嘉的手起身,不由的在柔嘉的手上摩挲了一下:“最近怎么又瘦了。” “哪里瘦了?”柔嘉笑的柔柔的,“昨儿母亲才叫人给我裁衣裳,腰围都长了一寸二了。” 辛氏尴尬的一笑:“是吗?大概是又长高了,看起来倒是更显瘦了。” 柔嘉就不说话了,她明显感觉到母亲对于舅母的行为有些不快。 辛氏坐下,太子妃才道:“是不放心云鹤吧?” “是呢。”辛氏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孩子才从北康跑了一趟,回来瘦的皮包骨头了。回来没歇两天,这又得走……我才说这孩子不小了,得抓紧时间给相看相看了……您说这……也不知道抱孙子得到什么时候去?” 太子妃眼里的怒意就一闪而过。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这次叫云鹤跟着,是因为自己跟太子想撮合桐儿跟云鹤?还特意跑来跟自己说要相看的事,什么意思?不就是看不上桐儿吗? 简直岂有此理! 我的女儿等闲男儿都比不得,她竟是还瞧不上! 陈家! 看来自己还是太仁慈了! 太子妃就说:“是吗?看上谁家的姑娘了?嫂子要是看准了,跟我说一声,我去求了母后,赐婚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辛氏这才一笑,看了柔嘉一眼,当着柔嘉的面姑嫂俩说的不愉快,叫辛氏有些尴尬,“也没那么着急。正选着呢。” 柔嘉的手慢慢的从辛氏的手里抽出来。舅母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提起表哥的亲事,母亲就恼了。之前说相看,之后又说不急,难道……她的脸上也有了几分不自在,难道舅母对自己总有几分不同是因为想给表哥求娶自己? 这? 表哥像是哥哥,怎么能行呢? 心里慌了一瞬,随即想到母亲不愉的表情,她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母亲也是不愿意的。 这边才收敛心神,抬起头来,就见母亲紧张的望着下面。她探头一看,正看到哥哥朝这边欠身拱手,这是跟母亲作别呢。 柔嘉挥动着手,没想到哥哥会做回应,他用口型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她顿时高兴了起来,鼻子也都跟着酸了,哥哥对自己其实是极好的。 柔嘉带着鼻音笑着跟太子妃说:“哥哥还惦记着回来买好吃的呢,可见此去是心有成竹的。快别担心了。” 太子妃说好,擦了眼泪,看着自家的孩子一步一步的走向远方。 回宫的路上,柔嘉坐在边上,突然道:“母亲……您也别气。以后我少去陈家,少见几回舅母便是……” 太子妃一愣,不解的看柔嘉,见她面颊微红,她就恍然,然后就笑:“如此……也好。放心,母亲一定给我儿找个如意郎君……” 至于陈家,至于辛氏……不着急,慢慢来……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1164.鸾凤来仪(18)三合一 鸾凤来仪(18) 雷声滚滚, 狂风大作,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 说变就变。 快马半天, 便是南下必经的通城码头。 林平康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 能骑这半日的马, 已经是极限了。 别人都知道林雨桐的行事风格, 只跟着赶路,从不多说半个字。偏林平康是第一次跟这位太孙打交道,到了码头就指着码头上的仙渔舫:“不如去歇歇……吃顿饭再走……正好避过这场雨……” 都到了码头避什么雨? 林雨桐看向两艘最大的船, 其中一条船的船头站着个披着斗篷戴着斗笠的人。 林谅跑去确认了一下,回来就跟林雨桐禀报:“殿下,船已经等着了。” 林雨桐回头朝林平康歉意的笑笑:“三叔,要不咱先上船吧。船上遮风挡雨, 比小酒楼舒服多了。” 林平康远远的看那船, 挑挑眉头,倒是没坚持。可跟着上了船,才知道船上最好的房间只一间。房间里内室外厅带书房, 一应俱全。其他的都是只放的下一张榻的小隔间。 蒙放自然而然的请林雨桐进大舱房歇息, 林雨桐朝林平康看了一眼就道:“这间给三叔住吧……” “这……不好吧?”林平康脚都迈出去了, 才回头看向其他人, 等着众人的意见。 其他人没人言语,只四爷在后面淡淡的接话:“是不好……尊卑有别。” 好一个尊卑有别! 林平康默默的收回迈出去的脚, “……你说的对……” 这里面也就四爷说的话, 林平康是不敢随意反驳回去的。 哪怕他身份尊贵, 但也要顾及阴家。 脸色臭臭的,挑了一个船尾小小的隔间,进去了。每个人都带着随从,船上这条件,随从也只能打地铺。 等每个人都安顿好了,船一刻也没有多做停留的出发了。 雨倾盆而下,船舱里有些闷。开着窗户吧,雨从窗户往里飘,关着窗户吧,实在又闷的受不了。 林雨桐脱了外面大衣裳,换了轻薄的劲装。 林谅就进来了:“殿下,石老板在外面等着。” “请进来。”林雨桐说着,就往外厅去。还没坐下去,人就被带进来了。 进来的人,可不就是之前站在船头身上穿着斗篷的人,此人正是石万斗。 “殿下!”石万斗表现的很激动,“大半年没见了,殿下……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林雨桐指了指凳子:“坐吧。坐下说。” 石万斗恭谨的坐下,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捎了一封信之后,迎来的会是如今的局面。 这局面,对于他而言,好也不好。 好的一面,是攀上了东宫攀上了太孙,攀上了一棵能乘凉的大树。 坏的一面,就是与东宫从此休戚与共。东宫真要靠不住了,那他就无枝可依了。这么大一块肥肉了,不知道多少饿狼会扑上来把他咬成碎片。 更糟糕的是,好处还没见到,坏处马上就来了。 非常突然的,太孙要对江南的盐政动手。 他自己本身也是商人,在江南也有自己的生意。而且,盐引自己每年也会弄一些。这是按照长宁公主的嘱咐,运一些上等的盐供给北康贵族的。 虽然量不大吧,但每年都会运上几千斤。 这要是真被咬住了,会怎么样?不好说呢。 太孙在立政殿说的话,不等太孙出宫,就已经传到宫外了。正想着找太孙说说苦衷的,结果太孙打发人找他了。 没有多余的交代,只叫安排两艘大船,在码头上等着。并且要求他,把手里的事务放一放,太孙邀他一起游历江南。 他敢不来吗? 其实,太孙能用他,他松了一口气,证明那每年几千斤盐的事,这次是不会追究到他身上了。 林雨桐看石万斗有些坐立不安就笑:“咱们也算是相识于微末,不必如此。你的那些事,姑姑都有交代过。你跟我之间,咱们实在算不得是外人。” 石万斗忙拱手:“实是不敢当。” 林雨桐摆手:“闲言少叙,我有事交代你做。” 石万斗忙起身:“殿下尽管吩咐,只要用的到小的地方,虽万死不敢辞。” “不要你万死。也不会叫你冒什么风险。”林雨桐招手:“你近前来。我有话嘱咐你。” 石万斗凑过来,林雨桐低声跟他说了几句:“……可听明白了?” 石万斗有些惊疑不定,但还是尽量保持冷静的应了一声:“明白了。”然后又问了一句,“小的……什么时候下船……” “快了。”林雨桐摆手:“你先回你的舱房去,三皇子下船的时候,你瞧瞧的下去就是了。” 石万斗默默的退出去,狂风骤雨也吹打在人身上,他也丝毫没觉得冷。 短短几句话,愣是吓出一身一身的冷汗来。 这也幸亏是当日上了太孙的船,要不然,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就知道。之前还想着绑在东宫有利有弊呢,现在,那所有的弊都不是弊了。只能说万幸中的万幸。 将斗篷压的低低的,下了最底层的舱房。 林平康拉了陈云鹤在舱房里下棋,狭小的空间有些拥挤,两人开着舱房的门和窗户。石万斗在甲板上一晃而过,还是叫林平康瞥见了。他就问陈云鹤,“知道那是谁吗?” 陈云鹤压根就没看清楚,只道:“不知。去了下面,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林平康嗤了一声:“咱们这位太孙殿下啊,一般人还真摸不准他的脉。你看这次,带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戚还……戚威那个叛……的儿子……还有那个吴林,你知道什么来历?” 陈云鹤还是摇头,心里却对这位三皇子越发不喜了起来。他压根跟自己就说不着这些。不管陈家和东宫的关系如何,陈家都是太孙的外家。 要是自己跟他的私交不错那也另当别论,可事实上自己跟他的关系也仅限于一些场合上见过。自己知道他是三皇子,他知道自己是陈家的孙子。 仅此而已。 他这明显就是‘以疏间亲’,犯了大忌了。 从前也没觉得三皇子是这么一个不知道进退的人,这回……倒真是觉得,应该离三皇子远一些。 寻思着怎么远着三皇子呢,结果这一盘棋没下完,林平康就不下了。 说是难受! 开始晕船了。 陈云鹤起身告辞,顺便就帮着叫了太医。 才回到自己的舱房,太孙那边就有请了。 陈云鹤朝三皇子的舱房那边看了一眼,得了!太孙只怕等的就是现在。 天色晚了,风住雨停了。 船舱的门窗都开着,风吹着还有些凉意。 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锅子,林雨桐已经坐在主位上了,“来了就坐。一块吃顿饭。鱼是刚打捞上来的鲜鱼,新鲜着呢。” 涮鱼片鱼丸子吃。 林雨桐两边的一边坐着四爷,一边坐着吴林。 这叫陈云鹤又多看了吴林两眼:都说此人是从凉州跟太孙到京城的,可他也是跟使团在一路回来的,怎么对这吴林没有丝毫的印象? 这不正常。 这么想着,就看向戚还,就见戚还看着吴林也诧异了一瞬,只是隐藏的好,迅速的转移视线,掩饰过去了。 这么一个跟太孙到京城,还颇受器重的一个人,在凉州也不该是无名之辈吧。 怎么看戚还的样子,却又不像见过的。 之前急着赶路,彼此没介绍也好罢了。如今几个人朝桌上一坐,谁是谁一目了然。戚还对着吴林的反应,确实是有些奇怪的。 林雨桐只专注锅里的菜,给四爷和吴林夹了,又让其他人,“我就不给你们齐齐夹菜了,离得远够不到你们跟前。自己夹吧。别拘束!” 都不是寒门出身,还没到陪太孙吃一顿饭就拘束的份上。 说说笑笑的,场面上的话说都会。只陈云鹤总是似有似无的关注吴林,怎么也不相信他是凉州那种地方来的寒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做派。 关注的多了,林玉梧自然就感觉到了。他抬起头对着陈云鹤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来。 陈云鹤蹭一下就收回视线,那笑里他愣是读出了几分森然之意。本来想探究之分的意思瞬间就打消了。 太孙本身就跟妖孽似的,谁知道收在身边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就算是身份有问题,可只要不关乎大局,不妨碍自家的事,爱谁谁去。 林雨桐不理他们几个这眉眼官司,只问林谅:“三皇子如何了?叫人送吃的去了没有?” 林谅站在舱门口回话:“回殿下的话,三皇子晕船。佟太医守着呢。” 林雨桐就皱眉:“给佟太医送菜过去,小心照看。”说着又问蒙放:“这样的行船速度,只怕皇叔的身体……” 蒙放咽下嘴里的菜:“临行前陛下有交代,速战速决。路上是不能耽搁的……” “可皇叔的身体,也要紧啊。”林雨桐就看蒙放:“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回去怎么跟皇上交代?” 陈云鹤心里一跳,果然!太孙这是要甩开三皇子的。 于是他就道:“在码头上,看到一条跟这艘船一模一样的船……要是没看错,两条船应该是前后脚的出发了。不知道那是谁的船……但不拘是谁的船,只要殿下要用,征用来便是了。两船都是一样的,咱们也不一定非得挤在一条船上……” 坐在这里的谁都不是笨蛋!太孙的意思大家多少也都体会出几分来了。 蒙放愣了一下就道:“这个主意好。殿下以为呢?”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也不瞒你们。那条船本身就是我事先准备好的。此次下江南,危机重重……这一路上肯定不会太平。那艘船就是我事先安排好的疑兵……如今要是要用的话……” 那真不能用了! 要是太孙这边因为挪用了船只出现了别的问题,这算谁的! 戚还左右看看就道:“晕船这个……不管是船快还是船慢,该晕还是晕。也不一定非要坐船吧。走陆路也是一样的。要不,叫三皇子改走陆路……” 林雨桐就看蒙放:“蒙将军,您看呢?” 蒙放抬眼跟林雨桐对视了三秒,但到底是先垂下眼眸:“臣听从殿下的吩咐。” “那就这么定了。”林雨桐说着,就笑了一下,喊外面的林谅,“前面遇到码头不管大小,只管靠岸。” 很急切的样子。 ‘吴林’看了林雨桐一眼,就笑道:“殿下,其实属下也有些不适……不知能否跟蒙将军一起走陆路……” 林雨桐扭脸看他,见他眼睛微微眨了一下,她就笑:“也好。那你跟三皇子一起吧……”说着又对着蒙放举杯:“……那就请蒙将军多照看。” 这次蒙放半点没有犹豫的应了一声:“是!” 陈云鹤低头吃着,心里却思量这事。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可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大家都明白。他从来就不信太孙殿下做事是没有什么目的的。 而且,总感觉是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事。 一顿饭吃完,天就黑透了。 一个个的都陆续从船舱里出来回自己的舱房去了。林雨桐这边只留下四爷和林玉梧两人。 林玉梧警惕的看了四爷一眼,微微皱眉,对着林雨桐目带询问。 林雨桐笑了一下,“可信任。” 林玉梧便不再说什么了,只道:“蒙放答应的是不是有些太过爽利了?” 林雨桐摇头:“可不要小看他。他这人……心是想偏向着我的。但这次的事,你该知道,宫里盯得紧的很。出来的又不止是他,还有几百禁卫军呢。谁知道这里面都混着谁的人。而且,向来禁卫军就是勋贵人家子弟晋身的途径,没背景的压根就混不进去。咱们的行踪,盯着的人越是多,就越是危险。这一点蒙放知道的很清楚。如今,我不过是递了个台阶,他顺着台阶下去了而已。省的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他父亲蒙恩到底是皇上的亲信,他……不会卖了我,但真要皇上或是他父亲要问他什么……你说他是说还是不说……” 林玉梧叹了一声:这也为属下想的太多了些。一点为难都不留给对方。这也算是驭人之道了吧。 林雨桐见他不言语了,就继续道:“我叫林谅跟着你。放蒙放走陆路还另有用意。要用他的时候,林谅会拿着我的手谕直接找蒙放的。” 林玉梧就点头:“那我就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跟着,绝对不会叫出现意外。” 如此最好!蒙放未必能制约的了林平康……虽然林玉梧也不能,但到了要紧的时候,像是林玉梧这种本身就跟影子一样存在的人,他做事是没有顾虑的。惹急了他,他就敢用非常规手段。 所以,交给他,是最叫人放心的安排了。 等林谅进来提醒,眼看就到码头,马上能靠岸的时候,林玉梧才起身:“……都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这一路上……千万小心……” 林雨桐应了一声好,又宽林谅的心:“我身边有明凡,你不用担心,出不了岔子。” 林谅看了站在角落里,一点都没有存在感的明凡一眼,到底是默默的跟在了林玉梧的身后,从船舱里出去了。 林玉梧站在船舱门口又朝坐在一边喝茶一直没言语的四爷看了一眼,眼里带着警告之色。 林雨桐追出来:“还有事?” 林玉梧就低声道:“这个姓阴的……你还是防着些……这个人……看不透……长的好看的人,心却未必就好看……” 等人走了,连四爷都笑:“……这孩子心思不坏……” 是啊!这就是叫人比较为难的地方了。 心思不坏,人也不笨,反而相当有悟性的人,叫人拿他怎么办呢? 当然了,皇家的孩子,很少有蠢笨的。 就譬如三皇子林平康,到了码头是被人从船上抬着下去的。林雨桐去看的时候,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等上了岸了,看着船又重新起航了。 他马上就站直溜了,还对着蒙放笑:“看来我不是晕船,是怕水啊。这一离开水,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了。” 蒙放对此好似也不意外:“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咱们不如在码头多休息几日……” “嗳?”林平康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真不用。这脚踏实地了,我是全都好了。赶路吧!咱们骑马,未必能比船慢多少的。” 蒙放就看向吴林,“不知吴公子身体可……” 吴林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在下跟三皇子殿下一样,脚踏实地了就踏实了。并没有大碍!” 林平康打量了吴林一眼,又看了看跟在吴林身边的林谅,打了个哈哈,“去驿馆,找他们要马。” 而就这么巧,驿站里就备着足够的马匹。只说是个马贩子恰巧从这里过,有马呢。然后林平康掏银子把马匹都买下来了。甚至连夜都没过,半夜里踏着泥泞的路面就上路了。 林玉梧骑马还不行,他跟林谅一匹马。 这会子低声跟林谅道:“果然是人心难测。这从跟着南下的名单下来到出发,也不过一日的时间。这沿路就已经为林平康安排的这么妥当了。” 林谅没言语,却担忧的朝运河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怕主子这一路有不少人准备了大礼等着主子呢。 夜里行船凶险,船上的人谁敢睡踏实。 四爷和林雨桐一直在船舱下棋,戚还和江蓠带着人,分别站在船头和船尾的甲板上,甲板上并没有火把,船舱里可以点油灯,但是窗户必须得挂上帘子遮挡起来。 陈云鹤嫌弃船舱里闷,走出来站在甲板上。 除了风声和船划开水的声响,整条船,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像是一条鬼船,随风飘摇着。 风一吹,他整个人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紧跟着,好似隐约的听见几声夜枭凄厉的叫声,他身上的寒意更浓了。 四爷将黑子轻轻的放下:“来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林雨桐将棋子往盒子里一扔,“出去瞧瞧……” 两人将船舱的门打开,‘咯吱’一声,吓了陈云鹤一跳。 他捂住跳的飞快的胸口,低声叫了一声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林雨桐没说话,只朝船后指了指:“你看……” 一艘与这艘船一般无二的船只,灯火通明。船舱上还时不时的有人影晃动。 “这……”陈云鹤就道:“这是殿下叫人准备好的那条备用的船。”细看人影晃动是有规律的,不知道是不是皮影一类的东西。 林雨桐只嗯了一声,还没有说话呢,就听到夜枭声骤然又起,紧跟着,数不清的带着火星子的箭头,就朝着那艘船而去。然后火势骤起,风助火威,熊熊而起。 陈云鹤失声道:“他们怎敢?” 那船上明明还挂着显示太孙身份的龙旗,这样的船也敢袭击? “这是谋反!”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了。三皇子晕船晕的,被人抬下船?这才走了半天的水路而已,真就晕到那个份上了? 他那根本就是躲了! 陈云鹤急了:“殿下,咱们这艘船,能瞒过今晚,只怕是瞒不过明晚。对方都做到这份上了,只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林雨桐没理他,只看向江蓠,“差不多了吧?” 什么差不多了? 陈云鹤不敢再追问,只一步不离的紧紧跟着林雨桐。 船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前面不远处的江心中央,似乎有火把闪了几下。 然后他就见东宫的侍卫统领江蓠走了过来,对太孙道:“殿下,可以了。” 整条船上的人就几乎是在静默的状态之下集中在甲板上,然后一条条绳索垂下,十人一组,顺着绳索攀岩而下。 林雨桐指了指陈云鹤,对江蓠道:“你负责把他弄下去。” 还没等江蓠反应过来,林雨桐拉着四爷就走到船边,然后一手抓紧四爷的腰带,一手拽着绳索,就滑了下去。 吓的四爷的几个侍卫差点喊出来。 大船四周,是数十条的小船。每条小船能坐十人。林雨桐和四爷下来的时候,戚还和明凡在下面接着,船身几乎都没有晃动,好似只一息的时间,大船就空了下来。 然后毫无声息的,小船朝着河西岸靠了过去。 陈云鹤心里琢磨,陆路到底是没有水路快。只差了这半晚上,只怕也把处心积虑的三皇子给甩在后面去了吧。 这边前脚刚踏上岸,身后就火光冲天。 之前的那一艘大船,好似在一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陈云鹤心跳的飞快:刚才走的时候,还给船上泼了桐油吧。 这船是太孙自己叫人放火烧的?! 他连思考为什么的时间都没有,就见岸边的林子里窜出几十个人来。打头的那个……好像是太孙身边的大太监。 添福一身黑衣的跑过来:“殿下,还好吗?” 林雨桐点头,又问:“都准备好了吗?” 添福喘了两口气:“都准备好了。马就在林子里。” 林雨桐一声口哨,飞舟踢踢踏踏的出来,身后跟着马群。 这回林雨桐没带四爷一起骑马,阴家的侍卫前三后五的将四爷护在中间,也确实不用怎么操心。 一人一匹马,朝南飞奔而去。 沿路的林子,野鸟惊飞。 吁! 官道从南朝北飞驰的一队人马,领头的勒住了缰绳。 紧跟着,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老大!”后面跟着的一人问道。 这老大‘嘘’了一声:“听!”只一个字,也可听得出来说话人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悦耳。 队伍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前面有人,人数还不少。” 没错! 这老大就道:“下马,林子里去。再走,就得碰一个面对面了。” 一声令下,百十余人,连人带马,迅速就消失在密林当中。 夏夜里的蚊虫有些烦人,这老大低声咒骂了一声,边上马上就有人送上香包来:“老大,带着吧。” “带个屁!”老大清脆的声音骂人似乎也带着一种嗔意,“肯定是有人抢在咱们前面了。娘的!这么一笔买卖,也不怕一个人吃撑死了他!” 边上这小心奉承的就道:“道上的规矩,见者有份。咱们这些兄弟,横竖不能白出来这一回。” 这老大拽了个草叶子含嘴里:“就是不知道对方这点子硬不硬……” “咱们兄弟怕过谁?”有人就说,“寨子里都穷的不开锅了。这桩买卖再做不下来,老老少少的,都得饿死了。秋粮如今还没下来,咱都快断顿了。不就是霍出几条性命吗?咋死不是死!总好过活活的饿死!” 这老大咬紧嘴唇:“他娘的!那就干了!不管是谁,给老娘拦住他!” 越走两边的林子越静了,江蓠和林雨桐同时勒住缰绳,前面的情形好像不多劲啊。 太过安静了。 “殿下……”江蓠低声道:“还往前走吗?情况不对啊。” 林雨桐就笑:“花钱买我脑袋的人多了去了。河里走不成,陆地有人堵。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咱们除了一往无前,就没路可走了!” 陈云鹤默默的听着,手都有些发抖了。心里怨念了一百遍,这次下江南干嘛非得点自己的名,叫自己跟来干啥来了。没错,前有埋伏,这些人说不准就是要对自家之前坐的那艘船动手的人。那船也就是自己烧了,要是再迟上半个时辰,就该轮到别人烧了。 另外,这后面,应该还有烧了之前那艘替身船的人呢。知道上当了,肯定是要朝南边追的。 路只有一条,前后夹击。 咋办?! 难怪太孙说要对江南下死手呢。这些人也确实是该杀! 对太孙也敢这么雇凶劫杀! 真是死有余辜。 心里又惊又怕,正无所适从呢,就觉得坐下的马匹又动了,朝前而行了。他脱口就想说,要不咱躲一躲吧,可还没等他说出来呢,前面就陆续亮起一串的火把。 火把照着,百十来号子人大刀长矛的就出现在路上。 两队人马中间隔着五六十步,默契的都停下来。 江蓠低声道:“像是绿林豪客。” 土匪就土匪,还来个绿林豪客? 林雨桐发现江蓠说话,不管对谁,都挺客气的。 她这还没问对方呢,人家那边就开口了,“朋友……哪条道上的?” 这边都一愣,咋就成了哪条道上的! 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土匪,就这能耐,还出来干活呢?擎等着饿死吧。 戚还催马要朝林雨桐身边去,他是正经的行伍出身,又是戚家军的少将军。从来都是土匪见了他们躲的,一旦碰上了二话不说剿灭了就是。 结果这边才要动,胳膊就被拽住了。是阴家的侍卫。 他不解的看阴家的这位美貌公子,微弱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他冷冷的道:“别动!小心坏了事!” 怎么就坏了事了? 刚想反驳,结果就听见太孙的声音,带着几分痞气:“呦!哪里来的小娘们?这大半夜的,是专门为了在此等哥哥吗?哎呦!真是该死的!哥哥来晚了,等急了吧!” 戚还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这是太孙吗? 街上的地痞流氓就这德行吧。 明凡和暗处的风影是知道林雨桐的身份的,两人都看向添福:在北康,你们都是怎么教导郡主的? 添福默默的垂下头,反正这位殿下,屡屡刷新他对她的认识。 但他多少还是有点羞耻心的,也觉得这样的太孙,好像他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这么想着,心里又忍不住委屈:这有些人,她是不用教,就能自学成才,甚至无师自通。 所以,真不是谁把她给教坏的。 江蓠摸了摸鼻子,他离太孙最近。此刻的太孙哪里是什么太孙。吊儿郎当的挂在马上,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身子前倾,头微微歪着,好似要看清对方一般。脸上那表情吧,眉毛扬着,眼睛眯着,嘴角斜勾着,带着几分坏坏的笑。 那边这位老大也不是善茬,紧跟着就‘呸’了一声:“哪里来的小崽子?断奶了没有就敢跑出来占老娘的便宜!毛长齐了没……” “长齐没长齐的……”林雨桐跟着满嘴的荤话,“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靠! 四爷的嘴角抽的厉害:行啊!林雨桐!你厉害啊! 这老大饶是混在男人堆里,可也被这话臊的不轻。 别说林雨桐身后这些有一个算一个,被‘太孙’给刺激的险些从马上掉下来,就是对方那边,也传来‘噗嗤’‘噗嗤’的笑声。 林雨桐这边,有身份的自然是不敢笑的。也觉得实在没法笑。你说堂堂太孙,满嘴说的都是些什么。可后面跟着的那些兵将,却嘻嘻哈哈起来。 本身他们就是粗汉子,男人在一块,什么荤话不说。 这会子跟着起哄,哪里有个兵样子,比土匪还土匪。 那边都气炸了:“小兔崽子,你有种!今儿老娘非把你那二两肉留下不可。”说着,就催马冲了过来。 江蓠要上钱,林雨桐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别动。我自有打算。”这才又嘻嘻哈哈的迎过去。 这女人年纪也不大,拳脚功夫也确实还行。但跟林雨桐是没法比的,激怒之下,三个回合还没走下来,就被林雨桐踢下马。却又在人家落地之前,拽着人家的腰带把人家给提上来放在马前抱住,单手反剪着人家姑娘的手,腾出另一只手来挑起对方的下巴,嘴里还啧啧有声:“……还别说,真是个美人。小爷就喜欢辣的……够味!”然后扭脸问,“带回去做个压寨夫人怎么样?” 四爷凉凉的喊:“您都有十八房小妾了,还往回带呢。” 戚还实在憋不住了,闷闷的笑出声来。 这一笑可不得了,谁还忍得住! 陈云鹤也不由的放松下来,跟着起哄:“姑娘,跟我们当家的回去吧。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将来还是位娘娘呢。土匪姑娘,你祖上一定是烧了高香了! 林雨桐的嘴角隐晦的抽了一下,然后也有些忍俊不禁。 那边已经呼喝着叫放开他们老大,眼看就冲过来了。 林雨桐就跟人家姑娘好声好气的道:“姐姐,是我失礼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你这样,大概也是走了背字了。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呢,小弟这一趟,也是无功而返呢。” 这姑娘不再挣扎了。 她也觉出来了,这小子对自己没恶意。在场面上混的女人,这种调笑都是小意思。她默默的将手里的毒|针收了,那边抓着她手腕的手也松了。 她就笑:“行啊!小爷们。做事挺讲究啊。” 林雨桐放她下马,也跟着下马:“那是!规矩总是要讲的。” 这女匪站稳了,朝她的人马摆摆手,那边静下来之后才问林雨桐:“我们没见人,你们没得手……是不是老狗还另外找了人?” 老狗? 这是个人名还是什么? 林雨桐不动神色:“是老狗找的你们?” 这女匪也看她:“难道你们不是老狗找来的?那就怪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也要置对方与死地。这王八蛋可别叫咱们招惹上官府!” 哦!看来,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劫杀的是什么人。 她的眼睛眯了眯,正要说话,就听见四爷咳嗽了两声,扭脸看他,见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这意思是:改变计划! 1165.鸾凤来仪(19)三合一 鸾凤来仪(19) 计划怎么改变? 林雨桐笑了一下, 对着这女匪就道:“姐姐,咱这一时半会, 三句我句话的咱也说不清楚。要不这么着, 咱先进林子里去, 大路给人家让开。要不然,还不定能碰见谁呢。我也不瞒姐姐, 在我们动手之前,还有一艘船被烧了。可那不是我们动的手。我们遇到的都不是真神,那我估摸着, 那一拨人马遇见的只怕也不是。咱们都是干这一行的,心里都清楚。既然出来了,就万万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随后只怕就追上来了。别人跟咱……姐弟俩可不一样。咱俩这是投契, 我看见姐姐觉得亲近, 姐姐瞅着我只怕也不讨厌。咱们能坐下来好好说,可真要是真神没遇上, 倒叫别人把咱们吃了,那可就不怎么划算了?不如, 先避一避,看看情况再说。或许那些家伙逮住的就是真神呢。到时候咱们俩再联手,看是二一添作五……还是如何……都由姐姐说了算。” 女匪轻笑一声:“你这小嘴倒是挺甜。一句一个姐姐一句一个姐弟的……还我说了算?”说着, 面色就冷了下来,“小子!真当姐姐在绿林中是白混的?” “怎么的了?”林雨桐挑眉:“我可是一片真心。叫姐姐说了算, 姐姐若是要的多了, 只当是我给姐姐下的聘礼, 又何必计较这么多了。” 女匪呵呵就笑:“小子,姐姐教你个乖。你这嘴甜糊弄个把小姑娘真行。可你姐姐我,啥样的男人没见过。这世上顶顶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嘴。” 林雨桐摊手:“那依照姐姐……想怎么着呢?” 谁知这女匪突的又一笑:“也没想怎么的。就是告诉你,你刚才的话,不全是实话,这一点我知道。别想着三言两语就能糊弄我……” “我的姐姐哟!”林雨桐也笑,“俗话说的好啊,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更何况你我这种非亲非故,似敌似友……我这说话留三分,不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说了,我就是十成十的说了实话,您就十成十的信了吗?” 那不会! 林雨桐就道:“那不就结了!这躺在一个被窝里的两口子还有同床异梦的呢。咱俩就是再那什么……各自留几分,有啥不正常?你知道我不会害你不就完了。是不是?要不然,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想的美!”女匪斜了林雨桐一眼,“谁知道你们背后是个啥情况。别追你们的没追上,姐姐我倒被你打发过去正好撞在人家刀口上。” “看!还是的吧。”林雨桐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你现在是进不敢进,怕跟人家碰上了。退又不想退,怕无功而返。你说,除了我刚才的提议,你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吗?”说完,见女匪还要说话,就抢话道:“我知道,你说你可以选择不跟我合作,单独避开……可是……你一是想从我这里打探更多的消息,二呢,又担心我转脸就把你给卖了。对不对?所以,你这心里还是更倾向与跟我合作。姐姐,女人都口是心非。可姐姐你又不是一般的女人,在这种事上,真犯不上的。” 女匪指着林雨桐半天没说话,然后猛的收回手,轻哼了一声,朝西边一指,“那边,穿过林子,那一片地势低洼。” 地势低洼,就更能阻隔掉外面的视线。 在里面点上篝火,从路边发现也未必就能发现。 两支队伍经纬分明的朝里面走。 林子里不能骑马,都得下来牵着马行走。 四爷也从马上下来,侍卫说不用,叫他坐着就行。四爷跟林雨桐有话说,路上是最好的机会。 林雨桐一手牵马,一手拉着四爷,怕他被扳倒。 四爷左右看看,见明凡和添福刻意的将自己两人跟其他人隔开一段小小的距离,这才道:“原来只想着,怎么能一路顺利的到江南……可看如今这阵仗。走一路,得杀一路过去。他们未必真就是想取你的性命……只这一个‘拖’字,就能坏了事。” 钱财都转移了,还查个屁。 “没错。”林雨桐咬牙,“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就是这个道理了。 四爷的声音低下来,轻声跟林雨桐说着他的打算,“……当然了,成不成的,还得看你怎么操作。毕竟计划是计划,中间出现了变故,你该怎么应对。这却只能靠你自己。” 这么损的主意,不靠我自己也真是不行啊。 另一边,女匪跟一个长着大胡子的汉子说着话,她问:“你怎么看?” 大胡子朝林雨桐这边看了一眼:“咱还是提防着点。” “怎么?”女匪眯眼:“看出什么来了?他要是敢藏着啥坏心思,看老娘不把他的牛黄狗宝给挤出来。” 大胡子轻笑:“当家的你看他们那伙子人……一队人马分先后两拨。可这前后两拨人马,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不一样?” 女匪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 大胡子指着前面开路的,“你看那些……身背弓箭手持短刃,眼观六路眼观八方,在这密林里……却都不牵马……你看那些马哪个不是紧跟着自己的主子的……他们擅长御马,擅长弓箭,擅长近身搏斗……你再看后面断路的,脚步沉重,身挂腰刀,黑灯瞎火,队形也不见乱……” 脚步沉重是因为惯常穿铠甲的缘故,所以走路会比别人重几分。 女匪面色一变:“后面那些,更像是官兵……” 大胡子点头:“可这明显拧着的两队人马,却一个探路一个断后,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匪抹了一把脸:“不急,等会子探探底。” 于是,篝火点起来之后,女匪就喊林雨桐了,“兄弟,过来坐坐。” 选了个中间的火堆,林雨桐坐过去,女匪也坐过去。 “姐姐,怎么称呼啊?”林雨桐往火里添柴火。 女匪看了看这野外搭火堆子的手艺,心里稍微放松了一分,这证明这小子是常在外面混的。她笑道:“赛牡丹。” 赛牡丹? 火光的照耀之下才看清楚,这女人确实是有几分艳丽之色。 赛牡丹上下打量林雨桐:“你呢?怎么称呼?” “叫我青宫吧。”林雨桐报了这两个字。 赛牡丹却看向林雨桐:“青宫?没听说过。你这可有些不实诚。” 林雨桐摊手:“姐姐,想来你从我带的队上你就看出来了,我这边的可不是一拨人马。我也不瞒姐姐说,小弟也不是在姐姐这一片的道上混的……” 赛牡丹皱眉:“什么意思?” 林雨桐朝西北方指了指,吐了两个字:“凉州!” 赛牡丹的眉头一挑:“你手下那些军汉……是从凉州来的?” 当然不是!那是东宫护卫营。 瞒肯定是瞒不住,毕竟军中的训练还是不一样的。再加上这又是东宫的护卫,更严苛的训练在他们身上烙下的印记,是消磨不掉的。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打眼一看就看的出来。因此,总得有个说的过去的借口。刻意否认,只会叫人更怀疑。 赛牡丹皱眉:“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在西北混的……” 林雨桐却点头:“怎么?姐姐不信?” 赛牡丹哈了一声:“你们这可过界了太多了。这西北的生意得多不好做,你们才跑到南边的地盘上来抢生意了……” “姐姐。”林雨桐扬声叫了一声:“这哪里是抢生意?这是钻了人家的套了!”她苦笑:“姐姐以为你这趟的生意,到底是冲着谁去的?” 赛牡丹哼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咱们虽是落草为寇,但却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杀也杀的是大恶贪官,拿也拿的是不义之财……” “是!”林雨桐不等她说完就道,“只看兄弟们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马匹就知道了。大家的日子不好过。江南富庶,要真是那不管黑红的,那日子可不早就流油了。再说了,有那大山头,只怕消息灵通的很,这次这样的生意,他们绝对是不敢接的。只有姐姐这样,消息闭塞,又确实是等着米下锅的才会这么被轻易的给诓骗出来。” 赛牡丹蹭一下站起来:“青宫……”她上下又打量了林雨桐一眼,“我还是叫你青公子吧。不知道能不能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姐姐别急啊……”林雨桐就请赛牡丹重新坐下,“要是有姐姐信任的兄弟,也可以叫过来,有什么疑问就只管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赛牡丹还真是有些乱,她朝身后招手:“胡子,来一下。” 胡子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子,到了跟前,赛牡丹就在他耳边嘀咕了一番,应该是把之前两人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这胡子跟着坐下,才问林雨桐:“不知道我们这次的目标是……” “我能说的就是……”她手朝上指了指,“那一家的事。” 那一家? 哪一家啊? 赛牡丹看胡子:“啥意思?” 胡子低声道:“天家!他说的是这次的事,牵扯到皇家的事。” “啊?!”赛牡丹惊叫出声,随后又赶紧捂住口,“这怎么话说的?老狗他……” 胡子抬手,先叫赛牡丹闭嘴,才又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林雨桐低头:“详细的我不说,我想你们也不会想听……” 当然! 当然不想听。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胡子说:“我们只是接到消息,说是有大贪官路过。我们就是……” 赛牡丹指了指坐在林雨桐身后另一个火堆边上的四爷和陈云鹤,抢过话头:“兄弟,这两个人我都没有叫破。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两个是你们烧船的时候,逮住的两个幸存的吧。我们也是要这么干的,逮住了人,靠着这些人在码头接收随后运到的钱财的……你也别不承认。干这种买卖的,出门怎么会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姐姐我的一双招子亮着呢。他们之前可不是一个人骑马的。你们的人甚至是贴身跟着他们……” 陈云鹤愕然了一瞬,是这样的吗?还别说,要是她这么想,好像是挺合理的。 林雨桐轻笑一声:“姐姐慧眼。没错!就是因为这两个人,我才知道,人家叫我带路一路打着我的旗号从西北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原来是皇家……”赛牡丹朝四爷看,“这么好看的……也就配皇家……” 是的!是的!这话很有良心。你该说给阴伯方和阴成之听的。 胡子将话题赶紧拉回来:“青公子是混西北道的……凉州……”他看向赛牡丹,其实对凉州,大家谁也不了解,“凉州不是又回了朝廷了……戚家……” “这位胡子大哥,一个人占山为王惯了,还当的了顺民吗?”林雨桐自嘲的一笑,“反正兄弟我是不行的。自己做主自由自在。咱们都明白的好处,那戚家不明白?官家的事,只靠听能有几分是真的?那布告上还总说皇上仁慈勤政爱民呢,结果呢?百姓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信他们?官字两张口,嘴唇一碰,全靠他们说呗。” 赛牡丹和胡子怎么想,那没人知道。但后面听着的,像是陈云鹤,像是戚还,像是东宫的一群人,吓的心肝都颤了。 这是太孙该说的话吗? 一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了。戚还几次都忍不住想开口,都被四爷给拽住了,“不敢听别听,巡查营地去!” 戚还马上起身,扭头就走。他真怕他再听下去,会忍不住跪下了。 没这么吓人玩的! 胡子倒是觉得这话有道理。本来嘛,凉州人家戚家经营的挺好,如今说是太孙收复了,可谁知道这里面那些大人们打着什么主意呢。绿林里混的,常有你吃我,我吞你的事。你看那家伙示弱,谁知道背后是不是藏着刀子。 这不过是小江湖和大江湖的差别而已。 要真是这样,那就糟了,这是不小心卷到大事里去了。 “那就跑吧。”赛牡丹跟林雨桐道:“兄弟,你只当没见过姐姐……” 胡子一把拽住赛牡丹的胳膊,“大当家的!咱们能跑……可……”可寨子里的老老小小的,怎么办呢?这个人再看上去可信,但那也基于咱们这些人对人家来说可能还有些用的前提上。要真是想拍拍屁股走人,人家也不拦着。可谁知道会不会将来把罪过全推到自家身上。 上了贼船了,就没那么轻易能下的。 除非,他也成了掌舵的。 胡子的话没说完,赛牡丹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也冷静了下来。 没错!入了套了,岂能那么容易叫自家跑出去。 林雨桐这才道:“如今,掺和到这里面的,绝不止是戚家。只怕还有江南那些老爷们。不是兄弟不叫你们走……你们哪怕是走了这回去的路也不太平……别真叫人家给剿了……毕竟,他们干的可都是等同造反的勾当……而你们……这次已经成了知情者之一……越是跑,人家越是知道你们可能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姐姐啊,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人家以前不剿灭,那是不愿意剿灭。这要是有剿灭的必要,够他们死几十回的。 赛牡丹深吸一口气,“那你呢?你说的合作又是什么?” 林雨桐低声道:“你们可知道太孙?” 这自然是知道的。 胡子皱眉:“你可别告诉我们说,这次那些人骗我们……其实要杀的是……” 林雨桐替他补了两个字:“太孙!” 啊? “真是太孙。”林雨桐对上两双惊恐的眸子,肯定的道。 “他们要造反?可这是为什么呢?”赛牡丹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做土匪是做土匪,但做土匪却从来没敢想着跟整个朝廷作对。只是靠这个糊口罢了。 林雨桐拍了拍赛牡丹,示意她别怕,这才道:“太孙要整顿江南……要查那些官老爷……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商家……” 不等林雨桐把话说完,赛牡丹就暴了:“这些狗东西!好容易能有个人能看得见咱这些升斗小民的难处了,他们却容不下……” 林雨桐点头:“是啊!这些大事虽然咱管不着,但咱们既然被卷了进来了,就得从这里面挣出一条活路来。要不然,不管人家是成是败,咱们是一个死。” 是啊! “你说咋办?”赛牡丹擦了一把汗,连连点头,“咱们不管龙椅上坐的是谁,但咱们得活下去。” “没错。”林雨桐朝两人凑了凑,“要是消息没错,咱们身后跟着的……只怕就是太孙和三皇子……他们身后还有人马……咱们先……” 她的声音越发低了,嘀嘀咕咕的,身后的一群人就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了。 陈云鹤就不由的看向四爷,刚才在林子里,就他跟太孙说了一路的话。这小子到底跟太孙说什么了。 四爷没看他,见胡子和赛牡丹走了,就起身坐到林雨桐边上:“谈好了?” “好了!”林雨桐奇怪的一笑,“这一次好玩了。” 说着,就叫明凡,“拿纸笔来。” 明凡从怀里掏出不大的小纸片,还有一根竹锥笔。 林雨桐把笔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都说硬笔是从西方引进的。可其实这种类似于竹锥笔的硬笔两千年前就开始用了,它甚至还带着笔舌,看着构造,距离钢笔的距离也就一步之遥了。 这玩意现在是写不了多少字,但携带方便。像是这种想写个小字条之类的,完全够用。 林雨桐写了,把笔递给四爷瞧,这才掏出自己的印章,哈了两口气,在纸条上盖上印,交给明凡,“给林谅送去。他知道该怎么做。” 以他的脚程,赶在天亮之前肯定能赶回来的。 天还没亮,靠在大树上打盹的吴迁就睁开眼了,他轻轻的叫了油纸帐篷里的人:“主子,醒醒。” 林玉梧‘嗯?’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含混,“何事?” “林谅出了营地。”吴迁轻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殿下那里有消息了。” 林玉梧一下子就坐起来,“拉我出去走走。” 林谅回来的时候,见这位主子在帐篷边用湿帕子净面呢。也是奇怪了,这用什么画的,竟是不怕水的。 林玉梧将帕子递给吴迁,见营地除了巡逻的,别人还都没起呢,就招手:“有消息?” 林谅把小竹筒递过去:“您看看。” 林玉梧直接钻进帐篷,在帐篷里就着灯光将纸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不由的笑:“她胆儿……是真大!” 吴迁就赶紧问:“主子,要办什么事,老奴……” 林玉梧将纸条烧了,“这事除了你,我还真不敢交给别人来办。就你跟林谅吧。” “请主子吩咐。”吴迁探头看了看,见林谅在外面守着,没人靠近,他才重新靠过来。 林玉梧就低声吩咐了两句,吴迁的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主子……” “去吧!”林玉梧呵呵的笑:“从来不知道事情还能这么办!有意思!有意思!” 吴迁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有些软。等看到林谅的时候,他目光有些复杂,问了一句:“殿下一直都这样?” 林谅闭嘴不言,只微微笑了笑。 吴迁看了帐篷一眼,心里叹气:两人的差别如此之大……这将来…… 林玉梧不管吴迁怎么想,他这会子兴致盎然,轻轻的拍了拍手,就有个声音道:“主子,我一直在。”林雨桐‘嗯’了一声:“去找几样东西来……送到哪里你应该知道……” 夏日的午时,林子里又湿又热。 赛牡丹有些焦躁:“兄弟,是不是消息错了。” “错不了。”林雨桐一脸的笃定,“快了!按照脚程算,应该是不远了。” 赛牡丹跺脚,指了指路边的一处刚搭建起来的草棚子,“你确定这地方能叫人家皇子太孙在这里……” 林雨桐点头:“错不了的!去吧。” 赛牡丹咬牙,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扭着身子过去了。 大胡子把编好的席子铺在草棚下面的草地上,边上的火堆上,铁锅里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细细的闻一闻,还有一股子茶叶的清香。 赛牡丹过来,重新把粗瓷茶碗摆出来,又看了看另一边用草盖起来的酒坛子,就问大胡子,“你说,咱怎么就没听过青宫这个名号呢。这手段可以啊。半晚上的时间……你看这又是锅碗又是酒的……”锅碗好找,往周边的村子里寻寻,总能找来。可这酒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还是做了手脚的酒。” 酒坛子上是有泥封的。酒壶里可以下药,但这整坛子的酒怎么下药? 大胡子低声道:“所以啊,咱们自己也多留个心眼的好。” 赛牡丹‘嗯’了一声,朝北边不停的看,“到底还有多远啊?” “总说不远不远,不远是多远?”林平康都快渴死了。 从早上到现在,别说吃了,就是喝都没喝一口呢。 蒙放不言语,只是不时的看林谅一眼。今儿的事,有点奇怪。 早上起来,突然就发现,连干净的水源都找不到了。河边漂着死鱼,死了多久不知道,反正是在水里泡着的。鱼是咋死的?其实很可能是天气的原因造成的。他看了,没|毒。结果三皇子不喝,水烧熟了都不喝。说有股子味道。 好吧!不喝也没关系。往前找一找,肯定还能找到水源的。 结果往前走着走着,三皇子更不敢随意的喝水了。 为什么呢? 因为看见了飘在水上的烧焦了的船体的残骸了。 端着井水过去,人家不喝,非说有|毒。 其实哪里是有毒嘛,明明就是昨儿那一场大雨,水里有些泥腥味而已。这位殿下不光不自己喝,还下令了,也不许下面的人喝。 这大热天的赶路,都到了午时了,谁不渴? 他也是口干舌燥的,一句话都不想说,这会子见问的急了,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快了!前面不是林子吗?咱们去歇歇,找不到水,野果子也是可以的。您再忍忍。” 这算是望梅止渴了。 野果子酸涩啊,一想起那个味道,口水就分泌了出来。 结果还没到林子跟前呢,就闻到一股子茶香。 蒙放抬起手,跟副官嘀咕:“戒备!情况不对!” 这肯定是不对!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自家这边渴的要死要活的,这荒郊野外的就有卖茶的了。 林玉康就问蒙放:“难道有人还要劫杀咱们?” 这情况也不对! 除非太孙也弃舟登岸了。 林玉梧就看了林谅一眼,林谅轻咳一声,“要不,小的先去看看。” 蒙放就看林谅,见林谅眼里别有深意,他就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他就那么看着林谅催马过去,然后朝这边招手,这是叫他们过去的意思。 蒙放眯眼,这指定就是太孙的安排了。 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一下子就放下了,证明殿下昨晚是顺利脱险了。 他不动声色的问三皇子:“……您看呢?前面也只这一条路,不管怎么样,都是得往前走的。” 林平康咬牙:“那就走!” 一路走的缓慢,小心翼翼的,到了跟前,就看见林谅正在拍一坛酒的泥封,然后端起来就喝了。 有不少人就跟着咽口水,越看越渴。 林平康小心的很,问蒙放:“这亭子没问题?” 没问题才见鬼了! 亭子上面的树叶才打蔫了,肯定是新搭建的。亭子里一对夫妻,见了这么多人也没多少畏惧之色。亭子周围的草地,连个踩踏的痕迹都没有。 可蒙放却不能这么说,只道:“出来的讨生活的……这种茶寮子官家不收税的……” 林平康‘哦’了一声,还不说喝,只看着林谅,看他啥时候‘毒’发身亡。 蒙放就说:“酒是带着泥封的。要不您喝那个吧。” 没听过喝酒解渴的。 林平康打发随从:“要一碗茶你先喝了。” 一行人下马,坐在阴凉的地方。林谅抱着酒坛子找蒙放,低声道:“殿下有话……请蒙将军跟咱们演一出戏……” 那太孙肯定在附近。 蒙放就道:“酒里有问题?” 林谅微微摇头:“将军的酒里没问题。至于其他人……您知道的,禁卫军鱼龙混杂,戏得做真了……” 蒙放呲牙,太孙这行事,根本就看不明白嘛。 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招呼他的人,“解渴了就行。别贪杯啊!” 他自己抱着坛子喝,却想不明白这密封起来的坛子怎么下药。 林谅在其中转悠着,凡是那是坛子边不沾唇的,就得想办法接过坛子给重新下药了。 赛牡丹看着这些军汉三五个一坛子的酒你一口我一口的,就有些傻眼:这就上当了? 等那位坐在树荫下,周围围着一圈人的贵人,把碗里的茶都喝了,然后身子往后软软的倒下了。这些醉汉们晃晃悠悠陆续往下倒,又不少人喊了一声:“中计……” 蒙放和林谅对视了一眼,不早不晚的跟着也倒下去了。 不大工夫,他们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姐姐,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吧。” 那个茶寮子老板娘娇笑连连:“信!信!怎么不信?可这里面哪个是太孙?是那个排场大的那个吗?年纪不对啊!” 林雨桐就指着倒在地上的林玉梧:“那个……那个就是太孙……” 林玉梧:“……”她其实真没骗人。她指的这个,的的确确就是太孙。 “他就是太孙?”赛牡丹哎呦了一声:“那呆一会抬的时候,咱们可轻着点。” 边上围观的人,像是戚还和陈云鹤,此时才有些恍然。 赛牡丹以为是她演戏骗了这么多人入套了,却不知她一早就进了人家的套了。太孙根本就是找了自家人来,合伙演了一出戏,把她反手给套的牢牢的。 蒙放被江蓠扛着走,他闭着眼睛问江蓠:“殿下唱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办?” 江蓠左右看看:“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我们就一直这么晕着?”蒙放问。 “自然不会。”跟上来的林雨桐追到江蓠的边上,低声跟蒙放解释:“等会儿,会叫三皇子‘中毒’。你们不配合,三皇子就没解药……” 蒙放就问:“可三皇子叫破了殿下的身份怎么办……” “告诉三皇子……毒是我给他下的。”林雨桐冷笑,“他要是不配合,那我就只能英年早逝了。” 蒙放就闭嘴了。三皇子当然不敢不配合,他知道,太孙肯定敢下手的。这种情况下死了也是白死了,太孙能一把把罪名推到这些匪类身上。 如今两队人马合并,这一股土匪想怎么灭就能怎么灭。太孙根本不怕土匪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是想接着土匪的身份行事罢了。 “他简直无耻!”林平康一醒来就接到这样一个消息,不由的压低声音咒骂了一声。“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学到狗肚子去了……” “我在北康长大。”林雨桐走过去,推开蒙放,接着道:“所以,我只知道弱肉强食,只知道强者为尊。别跟我提那一套礼义廉耻,你弃我而去图谋的是什么,真当我不知道,那烧船的有没有你一份,现在还不好说……” “你胡说八道!”林平康的脸这下真白了。没错,两艘船接连出事,而自己在之前又下船,他这么想原本也是没错的。 心里掂量了一遍,才又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也怨不得旁人。 不就是配合吗? “知道了!”他说,“我配合!” 可就算是我配合了,你这出戏又打算怎么往下唱呢。 林雨桐笑了一下:“配合就好!配合了……我保证叫三叔平安回去之后,还能赚一亲王的爵位回来。” 一棒子给一甜枣? 林平康翻身,朝另一个方向躺着去了。懒的理这活阎王! 林雨桐也不计较,转身就走。到了赛牡丹跟前,扬了扬下巴:“成了!” “成了?”赛牡丹长吁一口气,随即又不可置信的问:“真成了?” “真成了!”林雨桐就笑:“不光成了,太孙还把禁卫军给咱们。”说着就吆喝蒙放:“那个大个子的什么将军……你过来一下……” 大个子的什么将军? 蒙放只得接受这个称呼走过去,黑着脸:“有事?” “有!”林雨桐就说:“叫你的人集合……咱们把后面追来的那一拨人吞进来……然后你带着咱们这些人马……昼伏夜出,继续南行……” 扮成土匪带着一群真土匪南下,“然后呢?” 林雨桐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名单递过去:“这上面的人……一个不漏的都给我带出来……记住,别惊动了官府……” 不惊动官府,那就得悄悄的,不能叫人知道。 可这不就是绑架吗? 他愕然的看向林雨桐:“……太……” “太什么太……”林雨桐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太多了,还是嫌弃咱们的手段太不光彩了?” 不敢! 林雨桐哼笑,“你们不是什么禁军……记住了……你们只是土匪……土匪绑票不是很正常吗?” 赛牡丹跟着点头:“那可都是贪官……绑了又怎么了?咱们本来就是土匪嘛!你们现在也是咱们的人!大兄弟,要是心里过不去只往姐姐身上推就是了!” 是啊!绑人的又不是太孙,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为江南那一伙子觉得能飞天遁地的大人们默哀:一个个的这些年抖的都不知道是谁了。还找土匪一路追杀太孙呢!是!这是他们的老把戏了!以前派到江南查账的官员半路上被土匪劫杀了多少了?最后不过一句意外了事,谁拿他们也没办法。玩了这么多年的把戏了,这次玩脱了吧。 跟这么个太孙对上,看他玩不死你们。 蒙放闭了闭眼睛:爹啊!蒙家的脸这次要被我丢尽了,堂堂皇城禁卫,愣是干起了绑票的勾当!这叫儿子上哪说理去…… 1166.鸾凤来仪(20)三合一 鸾凤来仪(20) 蒙放回到营地, 对上一双双探究的眼睛, 就瞪眼道:“抓紧时间休息,今儿晚上……只怕想睡也睡不成了。” 副将叫向关,二十来岁的年纪, 这么一听就朝探头探脑的众人一摆手, 然后嬉皮笑脸的凑到蒙放跟前,蹲下身来:“怎么样?晚上把这伙子土匪给……”他做了一个‘杀’的手势,然后目带询问的看蒙放。 “闭嘴。”蒙放瞪眼, “想什么呢?三皇子在人家手里呢, 你也敢轻举妄动?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这些兄弟都把命填上, 只怕也不够。没看太孙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吗?” 可不能叫下面这些人知道太多的详情。 太孙的形象必须是光辉的。 向关就朝跟女匪说话的太孙看去:“太孙叫吴林冒充他……他这又隐藏身份还跟土匪那么亲近……是为了三皇子的解|药?” “那你以为呢?”蒙放说的笃定不已,然后跟向关道:“跟下面的兄弟都说一声。能闭嘴的时候就给我闭嘴。这次的事……一个不好,别说咱自己的脑袋保不住, 就是家里,只怕也会被连累。” “咱们兄弟也不是成心犯这样的错误……”向关就道, “说到底都怪太孙身边的林谅,他在前面探路的……” 蒙放就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你个笨蛋!咱们中的迷药, 根本就不在酒里。早在没到茶摊子跟前的时候,闻到的那股子茶香味,那就已经中|毒了!林谅是故意叫咱们过去的, 要不然呢?撒腿就跑!不等跑远药劲上来了, 对方会耐心的把咱们拖到林子里呆着?他妈的早就一刀结果了。是林谅……把咱们叫过去, 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该喝还喝,还歇还歇……他趁着乱劲,给太孙发了求救的信号……要不然,你以为咱们这么多人,人家费力的给你抬几里路,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太孙及时赶到了才救了咱们的命……” “啊?”向关一拍脑门子,“这是哪里的土匪?如今的土匪都有这么多手段了?这什么迷药,我怎么没听过?” “说你笨……你还真是……”蒙放坐起身来,“别的土匪当然没有。不过,咱们遇上的这些土匪,背后可都是有主子的……那些人对太孙都下了杀手,他们手里拿出个把咱们这种人不知道的秘药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娘的!”向关舔了舔嘴唇,瞬间气就泄了。 身后不知道哪个竖着耳朵听的嘟囔了一句:“都怨三皇子……要不是他非得不跟太孙一路走,能有如今的事?” 可不是吗? 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的,挨在一起咬耳朵:“……把本来都避过去的太孙,愣是给拖回来了……” 蒙放就跟向关说:“你跟下面这些兄弟说一声,问他们是银子要紧,还是命要紧?平时呢,我也不管。各家的情况不一样,屁股坐在哪边的椅子上,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回的事不一样……咱们是护送太孙的……偏偏有人要杀太孙……昨儿咱已经失职了一次,跟着三皇子走,这本身就大错特错了!这回太孙为了救咱们,又闯回来了……你跟下面说,谁敢把太孙的消息泄露出去,这就是跟咱大家伙为敌。太孙要是没了,咱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包括家里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获罪的官眷是个什么样,去过风月场所的都应该见过。要是不想叫家里的亲人落到那个境地,就听招呼吧。谁再敢有三心二意,藏着私心。告诉他们,我连问都不会多问一句,直接宰了了事。省的拖累了咱这些兄弟。” “是!”向关郑重了应了一声。 胡子坐的远远的,看着那些禁卫军。 “看什么呢?”赛牡丹踢了他一脚,挨着他坐了,“晚上还得忙活呢,现在抓紧歇了吧。” 胡子就扭脸看赛牡丹,“你说……禁卫军那么多人,真就被那个什么青宫给糊弄住了?我怎么觉得就那么不信呢?” 赛牡丹轻笑:“我也不信。不过,管他呢。不管为什么,这个青宫对咱们确实是没有恶意。” 胡子看她:“当家的!你从哪看出来他对咱没恶意的?” 赛牡丹撇嘴:“说是直觉,你肯定又不服气。但我的直觉这些年几乎没有犯过错。所以,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也不去计较……咱们已经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了。” 胡子‘嗯’了一声,是这个道理。 遇上的时候,自己一方跟人家实力上就有悬殊。一边是草台班子,一边是行伍出身。这打起来,自家这些个兄弟得折损八九成。 这种情况下,对方提出合作,那为什么不合作? 咱有啥可损失的? 赛牡丹叹气,“事虽然是危险,但要是成了,可就够咱寨子里吃喝几辈子了。这个风险,值得冒。” “但也不能不留后路。”胡子起身道,“咱跟这青宫比,势力还是弱了一些。最后可别被人给黑吃黑了。” “啥意思?”赛牡丹用胳膊肘子捅了捅胡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的利索劲儿呢?” 胡子被捅的生疼,‘嘶’了一声,“当家的,你说今晚叫咱们拦截的人是不是跟咱一样……说起来,咱都是同道中人。要是能把他们拉进来……江湖中人可比这些披着半张官皮的讲规矩多了。” “你的意思是……”赛牡丹低声道:“拉一伙子进来,必然跟咱就是一伙的……” 胡子点头:“你没发现,那将军对青公子的态度……再看那两拨人,虽然是泾渭分明吧……可其实,你看他们像是彼此戒备着吗?所以,留个心眼吧。两强中间难为弱……叫芋头先溜出去打探打探……把信物带上……这小子机灵,说话办事靠谱……” 赛牡丹朝林雨桐那边看了一眼,缓缓的点头:“你去叮嘱几句……叫他尽量避着点人……” 腿脚再怎么利索,也逃不出东宫护卫的眼啊。 人刚出林子,林雨桐就收到消息了。 她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随他去。不用拦着,也不用跟。” 然后一觉起来,日头都快落山了。 随便吃了点干粮,那边赛牡丹就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青公子……这天一黑,该动身的就准备动身了。您看,咱是不是也得……” “那就准备了。”林雨桐笑了笑,“等兄弟们吃好了就拔寨……” 天黑透的时候,就又都在路边的林子里,隐蔽了起来。 大约也就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戚还过来了,“公子,快了,应该在十里之外了。” 赛牡丹就看戚还:“十里之外的马蹄声……你都能听见?” 戚还微微点头,只等着林雨桐说话。 赛牡丹啧啧称奇,“这本事可真是了得。” 是不错。但像是林谅这些从北康跟回来的少年,谁没这本事呢? 林雨桐不在这事上跟赛牡丹纠缠,只对赛牡丹道:“姐姐还是先去迎迎吧。只怕来的是姐姐的熟人。有什么话,姐姐去跟人家亲自谈谈,真要到了跟前……再有了什么冲突,这就不好了吧……” 赛牡丹脸上尴尬了一瞬,随即就坦然了,她飒然一笑,就直接道:“主要是姐姐以后还在这一片混呢。你说都是道上的朋友……咱们得先礼后兵,是不是这里理儿?” “那是。”林雨桐做了个请的东西,“姐姐只管去,我还能信不过姐姐?” 赛牡丹骑在马上,后脊背还有些发凉,她就说跟着来的胡子:“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胡子摇头:“想这个现在是多余的,山芋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来的到底是哪个山头的?” 跑出两三里,两人就停下来。因为马蹄声已经近了。两人举着火把在路当中间,远远的就能看见。 山芋指着前头:“肯定是我们大当家的。” “是牡丹妹子啊!”一句问候远远的传过来。 赛牡丹一愣:“……是七星岭的黑崖大哥吗?” 话才落音,人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策马而来的一队人马,最前后的可不正是黑崖。 男人哈哈的笑:“妹子,这可真是巧了。” 赛牡丹跟胡子就赶紧下马:“没想到是黑崖大哥。更没想到这些人连大哥你都请到了。” 黑崖也跳下来:“快别提这事了。妹子啊!要不是你打发人来传话,哥哥我还在鼓里蒙着呢。这次是上了当了,狗r的东西……”说着,话一顿,就低声道:“跟大哥好好说说,咋回事啊?” 赛牡丹显然对于黑崖的信任要多些。她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 说完了,黑崖还没说话呢,他后面那个骑在马上的瘦弱男子先问了一句:“……你说三皇子和太孙在你们手里?” “是伏牛先生啊。”赛牡丹赶紧见礼,“先生有礼了。没想到先生这次也跟着出来了,刚才实在是失礼了。” 这位被称为伏牛先生的人,被人扶着艰难的从马上下来,把身上的披风裹紧朝这边走了几步,“赛当家的,就不要多礼了。” 赛牡丹这才赶紧道:“应该是三皇子和太孙没错。” “这西北道上的消息,咱也知道。”黑崖就道,“可这青宫到底是何方人物,却真不曾听过了。”他扭脸问伏牛先生,“您可曾听说过?” “青宫?”伏牛先生先是皱眉,紧跟着眉头微微一挑,“难道……” “难道什么?”黑崖就问,“您可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说什么……人家半路上给咱摆着鸿门宴呢……” 伏牛先生就轻笑一声:“青宫嘛……还真听过……” “还真有啊?”黑崖挠头,“你说这么多商号,每年给咱那么多孝敬钱,就是想借咱的招牌一用,好叫往西北一路去的路上顺畅些。结果这些人也是王八蛋……这么一号人物,怎么从没跟老子提过?” 伏牛先生用手捂住嘴,轻咳了一声,“当家的……其实合作也未尝不可……既然知道芋头出来给咱报信了,只怕那些禁卫军也都知道咱是哪一个山头的了……昨晚咱又确实是烧了太孙的船……不管那青宫跟太孙是怎么说的……但既然说既往不咎,想来也不会出尔反尔……” 黑崖摆手:“咱都是吃过官家苦头的人,官家的话哪个敢信?要不……妹子……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你带我过去,我亲自跟这个青宫谈谈,怎么着也得先给咱一个凭据吧。将来这好处,咱可以不要,但至少命得保住,你说是不是?” “这?”赛牡丹尴尬的笑笑,“不瞒大哥说,我觉得青宫这小子不错。咱们会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先小人,后君子。”伏牛先生就拦下要说话的黑崖道,“当家的去……不合适。” 黑崖恍然,单枪匹马的过去,一句话谈不好,再把自己这当家的扣押下了该怎么办呢。 “所以,还是我去吧。”伏牛先生朝赛牡丹笑笑,“赛当家的要是豁不开面子,还是由老夫去出面替两位当家的谈……” 赛牡丹还要说话,胡子一把就拉住她的胳膊,抢先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有劳先生。”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赛牡丹出去了一圈,带回来这么一个人。 火把下,看不清人的面色。只能看出这人瘦弱的厉害,年龄嘛,大概在五十上下。 “伏牛先生?”林雨桐上下打量了一眼,“幸会幸会。” 这位伏牛先生也将林雨桐打量了一眼,欠了欠身,“青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雨桐看赛牡丹,赛牡丹的眼神有些躲闪。 她就知道了,那边这是打发人来谈条件的。 于是就指了指林子里面,“先生里面请。” 林雨桐一走,四爷自然是要跟着的。再加上林谅明凡等人,看起来就有些‘人多势众’。 赛牡丹又有些不放心,“先生的身体一直都不好……” 胡子就低声道:“你不是信这青公子吗?放心,不管谈成谈不成,都不会难为老先生的……” 是不会难为他。 谁也没想到,这位伏牛先生走到出了赛牡丹等人的视线之后,就停下脚步,直直的对着林雨桐给跪下了,“草民……见过太孙殿下。” 林雨桐眼里的冷色一闪而过,轻笑一声:“先生……这是唱的哪出啊?” 伏牛先生额头贴着地面:“草民是来认罪的。” 林雨桐眯眼:“罪不罪的,先不说。先生这是见过我,还是见过我的画像。” 老先生就摇头:“都不曾。只是……殿下本就是光明之人,化名为青宫,本也没有刻意隐瞒别人的意思。” 青宫,是东宫的别称。 东宫是因方位而得名。后借指居住东宫的储君。因"东"时属春,色属"青",故又称"春|宫"、"青宫";又因国储所居,故又曰"储宫"。 “……见到殿下以前,草民还不确定。但见到殿下……”他的视线从林雨桐的身上滑过,落到四爷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怅然,“……草民确定,您必是太孙无疑。” 林雨桐看看四爷,蹲下来,跟这位老先生面对面,“伏牛先生……只怕不是什么草民吧?” 他分明透过自己和四爷,想起了别人。 而这个别人又是谁呢? 是林平章和阴成之? 是林承运和阴伯方? 谁知道呢! 这要是两两站在一起,远远看上去,两家三代总有几分相似的地方的。 要真是如此,这伏牛先生,可就不止是伏牛先生了。 林雨桐话一落,就灿然一笑,伸手扶他起来:“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吧。我现在也没工夫问你是谁了……”话说了一半,她又微微愣了一下,抓着这位老先生的手腕又不免用力了几分,然后慢慢的松开。没想到这次还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那边伏牛先生不等站稳,就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身子晃悠了一下,还是林谅扶了一把才站稳。 林雨桐见他掩饰的将胳膊往披风里缩了缩,也就移开视线,“老先生是替人带话的。有什么条件想提就只管提。只要不过分,答应你也无妨。” 伏牛先生就赶紧将之前商量的说了,“……这种顾虑想来殿下也能理解。一道手谕可安人心……” 林雨桐从明凡要了纸笔,写了两份,盖上印,然后递过去,“那就劳烦先生给带给两位当家的。” 伏牛先生躬身行礼:“殿下宽宏。” 林雨桐叫林谅,“送先生出去。” 伏牛先生又欠身,这才在林谅的搀扶下,出了林子。 四爷就说:“叫人盯紧此人。” 既然能从青宫里明白隐含的东宫之意,那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船上挂着的旗是皇孙的龙旗。可明知道是皇孙的龙旗,还是一样烧了船。那么此人与皇家的关系,只怕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林雨桐点头,低声道:“你知道我还发现什么?” “你给他号脉了!”四爷随即就恍然,“难不成跟……中的毒是一样的?” “嗯。”林雨桐笑了一声,“有意思吧。” “有意思。”蒙放看着又汇合在一起的土匪队伍,不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雨桐对黑崖的观感其实也还好,不知道那位伏牛老先生是怎么跟黑崖说的,这位的配合可以说是十分到位。 一开始就说了:只做不问。叫怎么做就怎么做,绝对执行,不问缘由。 这种态度最好不过。 省的费那么些心思。 上下一致了,下一步怎么走? 林雨桐叫蒙放:“沧头渡口,那里有船等着呢。到的就先上船,不要多问,只管跟着船走就是了。” 蒙放也不多问,叫走就走,打了头阵先走。 渡口两边都是芦苇地,一艘船接着一艘船,从芦苇地里出来。船不算大,一一艘船,七八十人还是能带的。 蒙放到的时候,渡口上已经有人等着了。什么也不问,招手就叫上船。他自己都是懵的。 上满一船人,走一船人。 赛牡丹和黑崖都多长了个心眼,坚持留下来,跟林雨桐一条船。 等坐到穿上了,然后外面就用油布给蒙住了。里面黑漆漆一片。 这时候赛牡丹才问:“青公子,咱这是……黑灯瞎火的要在船上飘几天啊?” “明晚这个时候,就差不多到了。”林雨桐跟四爷靠在一起,闭上眼,总算能好好的睡一觉了。 三皇子就道:“……那你……那你至少把灯点上吧。外面蒙住了,点灯外面也看不见。” 正因为蒙住了,空气不流通。船舱里这么多人,再点灯,氧气消耗量太大了。 林雨桐不言语,那边有个苍老的声音却说了,“……不行的……不能点灯……点了灯……人就憋闷……” “这是什么道理?”赛牡丹扭脸问道,“点灯怎么会叫人憋闷。” 伏牛先生就笑着解释:“这个……俗话说人活一口气。其实不光是人,不管是牲畜还是一草一木,都离不了这一口气。就是这灯也一样,没有这口气就点不着……要点着就得消耗气,它消耗的多了,咱们能用的就少了,自然就憋闷了……” “哦!”赛牡丹听的似懂非懂的,心里还想着,那我咋吹口气灯就灭了呢?不过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伏牛先生,就给面子的道,“那照这么说,没有啥是不需要气的……” 伏牛先生就道:“那是自然,这气这分生气和死气。活物放在有气的地方就用的是生气,可这死物要是放在有气的地方用的是死气,死气环绕……比如疏果粮食,摘下来时间长了就坏了……甭管啥死了,过上一段时间,它也就臭了。就是这个道理了。” 原来是这个道理! 赛牡丹一拍手掌,“那我就明白了。要是照着先生这么说……这要是死人呆着没有气的地方,岂不是……能跟生前的模样一样一样的……” “差不多吧。”伏牛先生就笑:“没你说的那么容易,可要是花费时间和精力,也不是做不到……” 黑崖就嗤笑:“谁没事弄那个去!吃饱了撑的!” “说的……也是……”伏牛先生说完,就闭眼了。 四爷抠了抠林雨桐的手心,林雨桐又抠回去。 两人都明白,这位老先生说的话肯定也不是闲话。肯定是意有所指的。 但是吧,林雨桐现在根本无法明白他有意说的这些是啥意思。 黑洞洞的地方,隔上一会子,赛牡丹就喊外面的船夫:“那油布拉开一点,透透气……” 船上的人都笑,这是怕没气了给憋死吧。 赛牡丹在路上问的最多的就是个话题。还非常动心的问伏牛先生,“这要是弄这么一个棺材,需要多少银子?您会做吗?”甚至还叹气,“要能容颜不老,死在最美的时候也挺好。” 这话叫人发笑,不过老先生还是回答了:“需要多少钱啊……这么说吧……举国之力……应该是可以的……” 林雨桐刷一下就睁开了眼睛,顺着声音朝伏牛先生那边看过去。她好似能看见一双昏沉又森冷的眸子…… 第二天天黑了,船不知道划到了支流的哪条河上了。码头就在山下,此刻,码头上火把已经亮起来了。在栈桥上,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男子静静的站着,直到看到林雨桐下船,他才快步迎过去。 林雨桐抬手,叫他止步,然后两人到一边说话。 别人只看到一个神秘的男人,至于此人是谁,谁也没看清正脸。 只伏牛先生手里拈着几粒麦粒。 显然,这是商家运粮食的船吧。为什么油布盖的那么严实,这是彻底的伪装成了拉粮食的船了。 一路上山上走呢,黑崖就低声问伏牛先生:“这皇孙我瞧着比起青宫公子还差的有点远。你说着要是皇孙伪装成这样上船南下,谁能想到呢。” 伏牛先生笑了笑:你连人都认不清楚还带上评论了。太孙可比想象的精明多了。要不是连烧了两船,别人怎么会以为他走了陆路了。可当陆路上一关一卡处处都是杀机的时候,她迅速的收拢了两拨土匪,以土匪的身份上了船,复又走了水路了。 如今这黑灯瞎火的,一到南边,这水路交错,谁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大商家囤积粮食囤积货物甚至是家财的地方,都隐秘的很。别说大晚上了,就是白天,没人带路,只怕都要迷路的。 这一路走来,到了半山腰就进了一处极大的岩洞,在洞里走了都有二三里路,这才霍然开朗。山谷里木屋成排,显然,提前有人收拾好了。 林雨桐就安排下去,吃饭睡觉,傍晚集合,分派任务。 几拨人马搭配着分组,去往不同的地方,各人有各人的任务。 林雨桐把赛牡丹和黑崖都叫过来说了:“跟下面的兄弟都交代一声,防着禁卫军那一伙子人。你们可能不知道,他们大多都出自官宦之家。这些当官的,那是姻亲故旧遍布,那些名单上的人,有多少跟他们存在这这样那样的关系的,根本就说不清楚。所以,别叫他们走漏了风声,再反手叫人家把咱的兄弟给害了。另外,也告诫兄弟们,别贪图别人给的三瓜两枣。那钱可都是带着毒的,前一刻拿了钱,后一刻人家就能要了他的命。如果真有那想花钱消灾的,你们告诉兄弟们,钱照拿,活也得照干。那些人给多少赏银,回来如实报数,我再双份赏他们。” 赛牡丹眼睛一亮:“痛快!道理说明白了,没人会犯傻!” 这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名单是四爷整理出来的。禁卫军的名单也在他的手里。 这两边的关系图谱列的明明白白的。谁跟谁交好,谁给谁交恶,心里都是有数的。所以,给他们的名单,尽量是避开了这种通风报信手下留情的可能。当然了,也有可能有没调查到的情况,所以,林雨桐才交代了两个土匪头子一声。这也就是她当初为什么要收拢这一伙子人的原因。说到底,关系网太复杂。只有找这种没有利益牵扯在其中,办事才放心。 另外,目的地在一个方向,坐一条船。 而每条船上,拿着任务单的,都是林雨桐从北康带回来的亲卫。他们两人一组,跟船。到一个目的地,放一个小队下去,他们给一份名单。 连私下交换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夜里,小船一条接着一条驶出小码头,伏牛先生站在半山腰上往下看,哪怕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也挡不住这种怅然。他的眼睛眯了眯,这个太孙啊……难道这林家的气运还不该绝? 天道何其不公! 又一声叹息之后,他扭身,慢慢的往回走。到了营地,就朝着议事厅而去。 此刻,林雨桐正跟戚还和陈云鹤说话着呢。 两人问林雨桐这是不是太湖水域,林雨桐就笑:“没主人允许,我可不敢告诉你们。” 陈云鹤就说:“殿下也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主人家要是听到您刚才的话,非吓出个好歹来。” 林雨桐就说:“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既然是天下人的天下,那如果子民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都没法保证……那一定是朝廷的失职……” 话还没说完呢,明凡就进来禀报了:“殿下,那位伏牛先生来了……” 戚还和陈云鹤就起身,陈云鹤还道:“我们去偏厅,帮阴公子誊抄……” “去吧。”林雨桐先将二人打发了。 四爷和林玉梧正在偏厅定‘赎金’的数额呢。这个地方是石万斗的,这家伙手里的资料,是一屋子一屋子的存放。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账册。里面记录了石家这些年贿赂或者被索贿的数目。非常有参考价值。 她叫戚还和陈云鹤来,也是要抓这两人的壮丁的。 结果伏牛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吧。”林雨桐端起茶抿了一口,这位老者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见过殿下。”他的动作做的很慢,显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林雨桐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坐吧。我看先生的身体不是很好,我身边是带着太医的。要不,叫太医给你瞧瞧……” “多谢殿下美意。”伏牛又欠身,这才坐下,“草民的身体……就这样了……黑当家的,是个有情义的人,给草民也找过不少神医,可是无济于事……好在,草民也习惯了……能活着就很好了……” 林雨桐笑了笑,偏没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转移话题,直接问道:“不知道老先生这么晚了前来,有什么事吗?” 伏牛先生抬眼:“殿下想怎么做,草民心里已经有数了。草民前来,只是想提醒殿下一句,钱财无论多寡,都请不要尽数运往京城。皇城里有一个吞金喝银的怪兽,不管多少转眼就耗费干净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这么说了。 林雨桐却摇头:“先生,你说的或许是有你的道理。我不知道那无极宫里藏着什么秘密,哪怕我知道先生可能是知道秘密的幸存者,但是我还是不想主动打听。在你们眼里,耗尽天下钱财的是那无极宫……可是,无极宫再怎么神秘,那也不过是一座建筑。建造它花费的再多,那也是有数的。可是,你我都知道,国库里的银子,号称倾尽天下的财富才能修建起来的无极宫,到底是有几成的钱花在修盖宫殿本身上了?一成?还是两成?”她冷笑一声,“圣上的一个执念,确实是引来了一头可怕的怪兽。这头怪兽可怕就可怕在无孔不入,可怕就可怕在他唤醒了人性的恶。这头怪兽有个名字,它叫‘贪’。从小贪到大贪,从一个人贪到一群人贪。于是,这些大贪小贪们,就躲在无极宫的暗影里,煽风点火,不停的去放大圣上的那一丝执念。这执念与贪相互依存,谁也离不开谁。可这造成的结果却是天下的养分几乎被消耗殆尽。于是,这执念和贪就相互不满了,因为他们不能彼此满足了。我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把贪和执念的纽带斩了……没有了贪,执念就无所依托了。所以,老先生,圣上的那一丝执念是什么,根本不重要。这就如砍树,如果需要砍,那就砍了,谁管它是什么树,斩断了树根,过不了多久,它都只有一个称呼,叫木柴!” “那殿下您要砍的这树,可是挡了您的路的树?别的树倒了之后叫木柴,挡了您的路的树,砍倒之后……”伏牛先生的声音低低的,“他应该叫……先帝……吧?” 林雨桐的面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你是想说……本太孙有谋逆弑君之心?” 1167.鸾凤来仪(21)三合一 鸾凤来仪(21) 伏牛先生看着林雨桐但笑不语。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茶杯:“老先生, 你心里藏着恨与恶,也正试图用你的恨与恶, 勾起我的贪与欲。不要徒劳了,回去歇着吧。能捡回一条命就好好的活着吧。”说着就又笑:“闻大道煌煌可正气,沐幽兰谦谦以清心。先生若是有煌煌大道,梧……随时欢迎先生。” 伏牛先生轻笑一声:“殿下如今所为, 也是煌煌正道?” “正对立于邪。”林雨桐特别坦然,“彼为邪,我即正。只是手段不同而已。” 伏牛先生勾起一抹奇怪的笑, 然后慢慢起身, 对着林雨桐行礼, “谨……受教!” 等人走了, 林雨桐脸上的笑意才收了。她叫了添福, “打发人,把他给我看住了。这个人不能放, 之后给我完好无损的带回京城。” 添福应了一声是, 有些欲言又止。 林雨桐就看他:“有什么话就直说,又不是外人。很不必战战兢兢。” “不是不敢直言。”添福皱眉,“是奴不能确定……要是大总管在就好了。” 这大总管, 说的是林厚志。 也是! 既然这伏牛先生见过宣平帝,估摸也是看见过太子的。那么这些身边伺候的老仆, 见过这个人也不奇怪。 她就问:“知道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确定不确定的, 回了京城再打听便是。” 添福给林雨桐端了一碗银耳羹, 在林雨桐要说话之前又赶紧道:“已经给偏厅的阴公子等人送去了。” 林雨桐这才端起来小口的吃着,那边添福就坐在杌子上,说起了他记得不多的一些往事,“那时候奴年纪还小……带着公主殿下玩……那时候公主殿下淘气,满皇宫的乱跑。奴记得那该是□□月的时候,园子里的桂花开了。太子殿下带着阴家的公子在桂树下不知道说什么,公主殿下就悄悄的,不叫奴婢们跟着,她要跑过去故意吓唬太子殿下。我们都藏在假山山洞里,正想着劝公主不要闹呢。公主腿脚利索,转眼就跑出去了,可这一出去,立马就哭了,原来一闪神的工夫,太子殿下和阴公子都不见踪影了。公主哭闹,不肯罢休。奴就说叫殿下等着,奴去找去。结果远远的瞧见太子殿下和阴公子去了御花园的湖心亭方向,奴正要过去请太子殿下回去哄哄公主呢,就瞧见圣上带着两个人从园子的另一头走过去。奴正想着要朝哪边避开,结果一扭头,就不见刚才还在亭子里的太子殿下和阴公子了。湖心亭殿下您知道吗?只有一条栈桥可通过去,没见出来,怎么就不见了呢?肯定是藏了啊。可这为什么要藏呢?连太子殿下都藏了,奴又怎敢乱跑?当即就躲在花丛里了。奴记得,圣上带着的两个人,一个是阴太师,另一个跟阴太师年纪相仿。虽然不如阴太师那般仿若谪仙下凡,但也姿容俊美,仪表堂堂,阴太师一身白衣飘飘,那位大人青衫长袍,也如青竹一杆。奴当时心里还不由的有些钦慕。当时,奴听到圣上称呼那位大人为‘yun之’,后来阴大人好似跟这位大人吵起来了,直呼其名又好似叫冉耕,奴猜测,‘yun之’该为‘耘之’……”他伸手在桌子上写了个‘耘’字。 林雨桐点头,这么猜测是有道理的。古人取名取字,那都是有讲究的。比如颜回,字子渊。说文解字上,渊,回水也。回,渊水也。这是名和字是一个意思。再比如端木赐,字子贡。赐是以上对下,贡是以下对上。这是名和字意思相反。以此类推,反推这位伏牛先生。要是名字叫‘耕’,字为‘耘’,那就说的通了。如今再返回去想‘伏牛’这个像是‘号’的东西,也就说的通了,这几个字都有农垦之义在里面。 这么联想和解释,是有依据的。 她赞同的点头,“当时阴太师跟这位冉耕吵什么呢?听见了吗?” 添福摇头:“听不太清楚……只阴大人当时特别愤怒,声音大了一些,奴听到了几句……这么些年能记住的也是因为当时阴大人骂那位大人的时候说了一句‘你他娘的真敢说……一千万两白银……国库掏干净都拿不住这么多出来……’,阴太师……谪仙一般的人物,气的骂娘了,而且又是‘一千万两白银’又是‘掏空国库’,奴哪里听到过这些东西,一千两白银奴都不敢想,结果他们说的是一千万两……然后奴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国库里的银子也没有一千万两……所以这件事奴记得特备深……而且两人吵吵起来之后,圣上先拂袖而去了……可奇怪就奇怪在,圣上走了,这二位也不吵了……两人看起来又极其亲密的站在一起……离的远,奴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当时阴太师拍了拍那位冉大人的肩膀,似有安慰之意。奴心里当时就想,这两位大人大概都不愿意花钱吧。这应该是在圣人面前做戏了。还想着,这一千万两是不是俩大人提前就商量好的,说出来就是为了打消圣人的某种想法的……奴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主子面前,也不一定非得一味的实诚……” 说到这里,添福就顿住了,“奴该死!” 林雨桐摆手,不由的露出几分笑意:“无碍!只管继续说吧。” 添福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两位大人就原路返回,奴躲着不敢对着两位大人的正面看,怕被发现。只敢在他们走过去之后,抬头瞧了瞧。奴记得清清楚楚,那位冉大人的耳朵背后长了一个拴马桩,奴还没见过耳后长拴马桩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林雨桐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 副耳又叫赘耳,俗称拴马桩。这种玩意一般长在耳朵前面、上面和下面这些位置。耳后长这个,确实是罕见的很。 她就问:“你是说,你在这位伏牛先生的耳朵后面,也看到了拴马桩。” 添福叹气:“看见了拴马桩……可是,从外貌上看,实在是找不到当日那位冉大人的影子……因此,奴不敢确定,此人是不是当年那位。不过……就是阴太师,也变了不少。当年的阴太师就是如今阴公子的样子……这才多少年……阴太师发须皆白……” 林雨桐就有些怅然,“我知道了……你叫佟太医去给这位老先生瞧瞧……平日里也多照看几分,别叫人怠慢了。” 添福‘嗳’了一声,“殿下仁慈。” 林雨桐端起已经凉了的莲子羹,“要是还有,给他也送一碗吧。” 添福笑着应是,转身要走的时候,林雨桐突然问:“那我父亲和阴公子……当时到底藏哪里了,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添福摇头,“没等到太子殿下现身,奴就赶紧走了……不过后来太子又病了一场,说是受凉了。所以……所以老奴猜……应该是躲水里去了……” “哦!”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然后对添福摆摆手,“去忙吧。” 得空了,林雨桐就问四爷:“可听过冉耕这个人。” 四爷愣了一下,随即就有些恍然“……见过一副画,署名为‘丑牢’,挂在书房的密室里……” 那就是了! 牛为‘丑’,又称为‘大牢’‘牛牢’,这丑牢,必是这位冉耕无疑了。 林雨桐还想着,是不是该找这位冉耕再聊聊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就有各小队的人带着他们的‘猎物’回来了。 而林雨桐把东宫的护卫营全都给林玉梧留下:“……人先关着,钱到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钱不到,一天一碗凉水,一个菜馒头,饿着。” 这可比动大刑叫人难受。 林玉梧点头:“多少百姓,一日连个菜馒头都没有。放心吧,配合的还有菜馒头吃,不配合的,一天一碗米汤……不饿死就行……” 这些人哪里扛的住这个。 都是些舍财不舍命的主儿。 林雨桐把戚还和江蓠叫来,嘱咐两人一番,别的都不要紧,但就一样,必须保证所有人的绝对安全。 戚还没想到林雨桐会把他留下,就急忙问道:“殿下,臣还是跟着殿下吧……” 林雨桐没避开江蓠,跟戚还直言道:“这些银子,你得从手里过一遍。过了手之后,不会在这地方长存着,数目差不多了,有人来运,你跟船押运,直接往凉州公主府交给长宁公主。” 戚还吓了一跳:“殿下……” 林雨桐抬手制止他说话,“别怕!我会预留出一部分运回京城……其他的银子现在不宜进京,你可明白?” “是!”戚还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臣一定将银子运回去,您放心。这银子在凉州,臣敢拿脑袋担保,不会损耗一分……” “你也不用紧张。”林雨桐的声音低下来,又扭头叮嘱江蓠:“我会带着三皇子一道走,留下的就都是自己人。为了确保安全。放银子的地方跟人得分开来。这个,到时候会有人拿着我的印信出面的。你现在不要多问。唯一防着的,就是禁卫军了。这些带了人回来的禁卫军,回来一个,你留下一个。用他们逐渐把东宫护卫替换下来去守银子,懂了吗?” 江蓠郑重应下:“殿下……不知大概有多少银子?” 林雨桐摇头:“我现在也说不好。估算只是估算……” 两江总督府,设立在金陵。所以,林雨桐这次轻装简行的目的地,就是金陵。 上了一艘不起眼的小客船,随行的也就是四爷和陈云鹤了。当然了,还有三皇子。 不过林平康属于乖觉的一类,他以为自己真中了毒了,整个人很焦虑。处处摆出一副配合的姿态。 去哪,干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他是统统都不过问的。 林雨桐叫人商量事情,他也从来都不往跟前凑。一路上都在船舱里闷着。不过林雨桐到底是没那么过分,吃饭赏景,一般都会请他一起。 到底是皇家出来的人,心里恨得恨不能生吃了林雨桐,但面上就跟啥事也没发生一样。一块吃喝一块说笑,猛地一瞧,叔侄俩还挺好。 这一路走的不急,大有悠哉游哉之势。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几乎是没有跟四爷单独在一起的机会。陈云鹤跟的太紧,倒也不是人家不长眼色,主要是这家伙害怕。一到了码头,他就约束随从,不叫随从随便下船,也坚决不跟任何人接触,这是怕走漏了消息之后,自己会怀疑到他身上。 她是不急,但江南一路,却彻底乱了。 苏北泉州汤县,这一日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夏日的江南,也就是天不亮的时候,有些凉爽的气息。 今儿钱通起的早,心里有事也睡不着。早早的起了,叫家里的老仆赶着牛车,把他送到城门口。他这才从车上下来,打发老仆回去了。 老仆把车上的包递过来:“老爷,晌午饭。” 钱通接过来,摆摆手,打发老仆走了。抱着小包,就坐在城门口的石墩上,等着开城门呢。边上已经等了不少百姓了,有些可能是进城做工,有些提着瓜果菜蔬,怕是要进城把东西给卖了。 这种情形他每天早上都会碰上。 快到了开城门的时候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推推搡搡的。此时他的优越感就不由的升起来了。虽然在县衙里混的不甚如意,可这在外面,还是有些特权的。腰牌往腰上一挂,没人跟他挤。另外,就是进县城的时候,不用掏进城的费用。 这县衙这些年来都是这样,进城一个门,出城一个门。 凡是进城的,进去一次得缴纳两文钱。 这叫一直在禁卫军中当差的赵少武特别惊讶,他指了指前面的那个清癯的老者,“他怎么不交钱。” 城门官立马就道:“不进就滚!娘的!那是咱们县衙的钱师爷。你是哪来的?要么滚蛋,要么就给老子乖乖的掏钱。” 黑牛一把拉住赵少武,对那城门官点头哈腰,然后塞了十几文过去,“军爷,军爷,我这兄弟没见过世面,您别见怪。” 一共进去三个人,交给十五六文,城门官的面色好看些了,“进去吧。不要惹是生非。” 跟在最后瘦小的三子连连点头:“不敢!不敢!” 两人拉扯着赵少武进了城门,黑牛马上道:“我的赵……老弟啊!这里不是京城。不兴京城的那一套。到了这地界,就得按照这地界的规矩来。” 钱通正在掸裤腿上不小心蹭上的土,就听见这么一句。 京城来的吗? 他扭头看过去,黑脸犯倔的看起来不像是泥腿子出身,身上的衣服虽不打眼,但也是细棉布的。站在人群里昂首挺立,跟周围的人比起来,很有些鹤立鸡群。他身边的那两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跟他是什么关系。一个壮如牛,一个瘦如猴。三个人站在一起吧,说主仆不像是主仆,说朋友也不像是朋友,至于说亲眷,那就更不像了。 这么一个组合,站在一起叫人看着特别奇怪。 他就主动搭话:“京城来的?” 黑牛点头:“一个远亲的朋友,第一次到咱这地方,不习惯……不习惯……” 说这话,就拉着另外两人走了,看那个方向,应该是骡市。 萍水相逢,他也没太往心里去。衙门里还忙着呢,他得赶紧些。 在县里做了二十年的刑名师爷了,说起来也是心酸,愣是在县城的内城里连个小院子也置办不起。家安在了城外,进进出出就很不方便。 他这样的,在县城里是头一份。 老婆在家也骂了,骂他没出息,人家都有钱怎么就自家穷成这样了。到了儿子娶媳妇闺女出嫁的时候了,家里连一份像样的聘礼和嫁妆都置办不起。 可是怎么办呢? 要赚钱也容易,可那钱能拿吗? 王员外爱妾的小舅子想占寡妇的便宜逼死了人命,留下孤儿可怜无依。结果这小舅子被押来了之后,父母大人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假装打了四十杖了事。他这个刑名师爷,县太爷给了五两银子封口,可这银子自己拿着烫手,悄悄的给那孩子送去了,省着用,总能熬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好歹能自力更生了,是吧?这事都不敢叫家里的婆娘知道。每年这样的事不知道要多少。光是县太爷分润下来的钱,说实话,二十年攒下来,怎么也够买房置地了。可就是干不来这些事能咋办。 早早的到了县衙,跟杂役一起,把县衙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 要不是一直这么卑谦,这份差事只怕早保不住了。 直到快到晌午的时候,县衙才热闹起来了。捕头上差了,县丞王大人也来了。各部的典吏也都到了。 这个说春风楼的俏娘的腰身有多软,那个说倚翠楼的绿玉姑娘一双玉足有多小。 好茶泡上,这就是县衙一天的开始。 两盏茶吃完,就又散了。彼此搭伴,去酒楼吃饭。他们是从来不缺饭局的。没有饭局,彼此也要攒个饭局的。 平日里钱通是不去的,也没人邀他。今儿王县丞就请了,“走吧……钱师爷,这点面子都不卖?” 不敢! 县丞也是上司,怎敢轻易得罪。 王县丞很会做人,请的人不止他一个,几个师爷和典吏都请到了。圆圆满满的,能坐两桌。一到桌子上,人家王县丞又叫酒楼给衙门里的捕头们送菜送酒,谁也不得罪。 钱通知道这次为什么要请他,不外乎是王县丞家想买城东的水田,可这些水田原本都是有主的。一共牵扯到二十七户人家。强买强卖,闹出了两桩人命官司了。 今儿酒桌上一坐,大家就都有默契了。 王县丞亲自把酒端在他面前,这杯酒喝下去,可就是应了。 可不应,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装糊涂的把酒喝了,只道:“还正准备跟王大人告假呢。学生岳母年迈,恐……学生准备带拙荆回乡探望……不知请月旬的假可否?” 不掺和,不惹事上身。干脆躲吧! 王县丞哈哈就笑:“准准准!” 从酒桌上下来,他就回县衙,收拾东西。他打算多拖一段时间。 谁知道东西还没收拾明白呢,外面就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了,找刘捕头,“……快……快……王大人……王大人……王大人不见了……” 不见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县令张大人这才到衙门,叫了王县丞的随从细问。 原来午宴散了,王县丞就被齐三贵齐员外请去了,两人准备去城外的明月山庄。两人分坐两辆马车,王县丞的马车在前,齐员外的马车在后,齐家的马夫跟着前面的马车走,结果走错了路,觉得不对,着急的往前赶了赶,就见马车上不见马夫,这才唬了一跳,跟齐员外说了一声,停下马车,把王县丞的马车给拦住了,可结果呢,马夫和随从都被打晕了塞在马车里,王大人去不知所踪了。 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官道上,在齐员外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张县尊都麻爪了,叫人请李县尉,又叫捕头和典吏刑名师爷,商量商量吧,这案子咋破。 孙典吏年纪大了,早不怎么到衙门了,不爱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这次倒是来了,就坐在钱通的上首,说啥啊?这事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些被强迫卖田的农户。可这话他们能说吗? 这个一嘴那个一嘴的,刘捕头已经吆喝着要去抓人了,结果去请李县尉的杂役回来了,“……没找见李县尉……” 这是怎么话说的? 杂役就说:“……昨晚李县尉在倚翠楼……早上从倚翠楼也出来了……可就是出了倚翠楼之后就不知道去哪了……李夫人都急了,叫人正满城的找呢……” 可就是大半天过去了,没找见人。 厅里坐着的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吧。王县丞被人绑了,难道李县尉也出事了? 这边还没理出一个头绪呢,曹教谕的儿子来了,报失踪的,“……家父早上去城南吃云家汤包……如今都没回来……他老人家是带着两个仆从去的……仆从刚回来了,说是被人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俩……家父却不见了踪影……” 钱通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这绝对不是一般寻仇的绑架案,这是要出大事了。 张县令哪还有心思查这事,只交代刘捕头一声,然后叫孙典吏和钱师爷,“写……呈报……” 他迅速的回了后衙,这几天坚决不出去。这事儿好像不对。 钱通出门买了俩烧饼一碗汤,在衙门对面的街上先垫吧点。今晚上是回不去了。回县衙的时候,又看到今早在城门处碰见的三个男子了。他也没心情关注,看了一眼,就迅速的回班房了。这呈报该怎么写,还不知道呢。 外面这三个,可不正是赵少武、黑牛和三子三人。 赵少武能气死,他们的任务单子只有两人,是两县的县令。可黑牛和三子倒是好,茶馆里喝了一碗茶出来,就恨不能把这汤县的所有官吏给宰了。 说好的三个人分头打探消息,结果这两人捆了三个了。蒙汗药喂下去,麻袋里一装,背出去往城外一处破败的寺庙里的枯井里一扔,就回来了。 “这么多人,怎么带?”赵少武气道,“回去的时候还有滨县要去呢。” 黑牛说的特别轻松,“留一个人看着,有两个人绑人就够了。” 娘的! 这回去船上都塞不下。 “那要不呢?”三子摊手,“绑了还能放回去?赵大哥啊,别看这些小官,一个个的富得流油……” 可殿下要的大贪,换了大的,将来自有新来的管下面这些小官小吏。 如现在这样,不管大小都往兜里扒拉,下面还不得乱了。 黑牛就耻笑:“兄弟,你在京城,你是不知道下面的苦啊。别觉得没有当官的,咱老百姓的日子就没法过了。错了,兄弟,没这些玩意,咱的日子过的还要更好呢。衙门那门槛高,进个城门都得两文,进个县衙,别管啥事,先拿两钱银子给门子再说。你说咱小老百姓的,有几个去衙门的……” 这话叫赵少武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之前对太孙的做法还有些不理解,但现在……真的!有一种这些东西就该千刀万剐的感觉。 这会子张县令缩在县衙不出来了。 想混进去可不容易。 三子挠头:“这可咋办?” 赵少武就笑:“一起出来办差的,你们哥俩都办了三个了,这个就留给兄弟我吧。” 黑牛眼睛一亮,“有办法?” 赵少武笑了一声,转身去了成衣铺子,换了一身富贵公子哥的行头。然后掏出怀里的拜帖,这是自家舅舅给的。这位张大人的姐夫,是自家舅舅的同年。每年,这张大人都不少给舅舅家送礼,当然了,官阶相差大,这位属于巴结舅舅的。 他把三子打发去雇马车去了,身边只带着黑牛。三子长的太猥琐,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反倒是黑牛,壮实的很,像是家丁护院。 到了县衙递了拜帖,门子只看这气度和衣衫就不敢得罪。再加上人家出手大方,扔过来就是一两。麻溜的跑到后衙去了。 张百寿正跟老婆念叨呢:“看到家里的孩子,千万不能出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豪强,这次的事还不定怎么了结呢? 结果门子就把帖子送进来了。 张百寿第一个感觉就是糟了,该不是京城里来的贵人也遭遇了意外吧?真要是这样,可真就要了老命了。 他不敢出门,只叫人请了赵少武进来。 张百寿表示歉意:“……县城里最近不太平……贤侄……” “这我知道。”赵少武低声道:“舅舅奉命下来办案,请了几位大人过去……不过张大人交情不一样,舅舅叫我过来请……说是有事相商……” 张百寿头上的汗就下来了,“怪不得!怪不得呢!”他擦了一把汗,“贤侄可知要查什么案子……” 赵少武就笑:“舅舅在家常夸您,又叫晚辈这么登门了,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对啊! 看来礼也没白送,不管查什么,能把自己摘出来最好不过了。 “咱这就走吧。”张百寿赶紧起身,“已经失礼了。” 说着,就起身,又从抽屉里取了一个匣子塞到怀里,想了想,又取了一个荷包,硬是塞给赵少武,“拿着,见面礼该给的,要不然可就失礼了……” 荷包轻飘飘的,里面塞的肯定是银票。 赵少武心道:拿着吧,回去太孙还得另外再赏两倍。这事划算。 等赵少武面无异色的收了钱,这位的心就彻底的放下了。 为了不叫消息走漏,县令大人只带了一个随从。 出了门,三子架着马车,在门口等着呢。 钱通出了班房,手里拿着呈文,追了出来。看到一天中曾两次遇到的三人,他愣了一下。心里暗暗警醒,这三人都改了一次行头,肯定事有不对。 他把呈文递给正要上马车的张县令,想提醒一下。结果张县令一把把呈文给撕了,“钱师爷,你早点回去吧。这东西就不要写了。” 怎么就改主意了? 他这一闪神,张县令已经上了马车。他才要出声提醒,胳膊就被那贵公子打扮的男子给抓住了,对方摊开手掌,他就看见一面金黄的牌子,上面只有两个字——禁卫! 他倒吸一口气,赶紧伸手捂住嘴,然后摇摇头,保证这事他绝对不会说出去。 然后就睁着眼看着这马车远去了。 赵少武和张百寿在马车上,三子和黑牛坐在车辕上,一人一边,那县令的随从,只能在后面跑着。 马车在城内走的慢,那随从还能跟上。有他跟着,出城的时候连盘查都没有。赵少武一直跟张百寿说京城里的事。比如吹嘘他跟着蒙将军去北康迎接太孙的事。如今太孙的事没有哪个当官的不关注。未来的主子啊。跟这位主子套上关系,那前途还用愁吗? 注意力这么一分散,等发现马车跑起来,把他的随从甩的远远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面色一白:“你……你不是……你是赵家的小公子……” “我是啊!”赵少武轻声道:“我也是奉命来请人的……” “奉……奉……奉命?”张百寿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奉了谁的命?” 赵少武一个手刀过去,“到了你就知道了。” 钱通是吓的心肝儿噗通噗通的跳,回到班房里,浑身都汗湿了。 孙典吏就问:“怎么?呈文不行?” 钱通摇头:“大人出门了……说……呈文不用写了……” 孙典吏面色一变:“带了多少人啊?” 钱通竖了一根手指,“一个。” “坏了!”孙典吏起身,“不行,得……” 钱通赶紧拉住:“已经无人可以禀报了。”能当家的都没了。 可这丢失了主官,他们下面这些人也是要吃挂劳的。孙典吏坐下:“等……等消息……” 结果那随从一个人回来,县令大人跟丢了。 完了!这次真完了。 孙典吏叫上刘捕头,“走吧!咱们去府城一趟。这事光是呈文已经不行了。” 两人连夜到了府城,可泉州也正乱着呢。 从知府、知州、同知、到通判,一夜之间,都没了。 只知道几位大人去赴宴了,说是京里来了一位大人物,结果这一去可好,雅间里只剩下残羹剩饭,人却不见了踪影。谁都没见他们出来,可人就是这么消失了。 孙典吏到了知府衙门,就看到一副乱象。找了门子叫给知府大人递话,“咱们县几位大人都失踪了,请千万通融,帮咱们通报一声……这可不是小事……” 那门子就指了指大门外的几辆马车:“你们丢了大人?呵呵!他们连捕头和典吏都丢了,来的是师爷。还通报呢?给谁通报?你们丢了你们大人,我们还丢了我们大人呢?去去去!忙着呢,我们这正准备去巡抚衙门呢……” 啊? “都丢了!”张文华为江北巡抚,此时看着一大摞的呈文,还有络绎不绝的往进来送的呈文,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会都丢了呢?” 正愣神呢,外面匆匆来报:“抚台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本官知道不好了!”张抚台气道,“说,又是谁丢了?” “不是谁丢了……”来人喘着粗气:“是来了……来了……太孙殿下……来了……” 太孙?来了! 张文华面色一变:这怎么该丢的不丢,不该丢的全丢了! 1168.鸾凤来仪(22)三合一 鸾凤来仪(22) “太孙到哪了?”张文华急忙问了一声。 属官喘着粗气, “回大人的话, 人已经在码头了。总督大人已经去迎了, 打发人快马来报, 传大人立马去码头……” 张文华立马就招手,自有下人捧着官服过来更衣。 他一边伸着胳膊由着下人给穿衣服, 一边又叫属官们:“先把呈文全都送往提刑按察司衙门,着提刑按察司办理。另,告诉周大人……就说昨儿送来的饺子不好,破皮了。” 这属官‘嗯?’了一声, 然后才愣愣的应了一声:“是!” 不提张文华急匆匆的往外走,就说也接到消息已经到了衙门口就要上马的提刑周大人,听了巡抚张文华叫捎来的话,愣了一下,就面色急变。 师爷就问:“大人, 怎么了?” 周川东低声道:“饺子皮破了……还不明白吗?那事它……露馅了!” 顿时,师爷头上头大的汗珠子就下来了, “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川东强笑道:“人又不是咱们找的?跟咱们什么相干?” 师爷点头:“那是!那是!” 看着自家大人带人催马走远了, 师爷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好半天时间,才缓过来。他一咬牙, 吆喝门子:“牵马过来,快!” 门子嬉笑着过来:“有什么事小的替您跑腿……” 这师爷一把推开他:“有你什么事?趴下!” 门子一看这表情不对, 赶紧跪在地上趴在。这师爷踩着门子的脊背, 才勉强的爬上马背, 一甩鞭子马儿就动了。 直到马蹄声远了,门子才敢起身,“邪了门了今儿,连这胆小鬼都骑马了……” 从汤县来的孙典吏,在巡抚衙门碰了钉子就来了提刑司衙门。还没到跟前了,就又看见了乱七八糟的混乱场面。但是穿二品紫袍的那位大人带着人急匆匆走了,他却看的真真的。 那位就是提刑大人了。 可大人不在,这事咋弄呢? 捕头刘大壮就说:“这都是大衙门,看着事还不小,咱们连门只怕都摸不着……” 孙典吏就摸出二两也银子递给刘大壮:“先去打听打听,到底咋回来?咱别来了一趟。还两眼一抹黑。” 然后刘大壮回来就说:“……太孙来了……皇太孙殿下来了……” 说着,眼睛就亮起来了,“咱可是遇上盛景了。” 盛景个屁! 这么多的大人都不见了,偏这个时候,太孙来了。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孙典吏马上道:“走,回府城,把呈文按规定投给知府衙门,剩下的事跟咱们就无关了。再不走,只怕咱们就走不了了。” 刘大壮愣了一下,但还是不敢违逆。这孙典吏算是县里的老资格了。常青树一般熬走了一任又一任的县令,看眼色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这边赶着马车利索的朝城门的方向跑,结果刚出城门,城门就开始戒严了。像是他们这些来报信的,一律都不能离开了,说是提刑司要留他们协助办案。 这种大案掺和进去,是要找死啊! 刘大壮后怕:“多亏了您了。” 孙典吏常出一口气,“赶紧回,这回要变天了。” “变天?”上哪变天去? 看着来通风报信的田师爷,盐商夏金河的父亲夏银山,拄着拐杖捂着胸口冷笑,“天还是那个天,是他们这些蠢货想翻天。结果呢?天就是天,翻不了吧!” 田师爷觉得跟这位老爷子说不明白,“……夏老爷呢?这事牵扯甚大……” “牵扯大啊?”夏老爷子笑了笑:“现在知道牵扯大了?完了!找夏金河是不是?不见了……从昨儿就失踪了……” 田师爷惊愕:“不……不……不见了……那怎么不去衙门里说一声……”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叫人措手不及。 他又急忙往出跑,这事得赶紧跟提刑大人说一声。 夏银山这才回身:“出来吧!人走了!” 夏金河从书房里出来,“爹,现在怎么办?只怕等人家知道绑错了人,还会来找儿子的。连官员都被抓了这么多,到底出动的都是什么人……只怕是藏在家里是藏不住的。” 夏银山抬手就是一巴掌:“老子把家业早早的交给你,你干的都是什么混账事。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要把一家子往死路上带……” 夏金河捂着脸:“爹……不这么干,您以为咱就有活路了?真等朝廷缺钱了,咱自家的钱还能保住吗?几代人的心血啊!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名号,江南头一份的商家。可实际上呢,还不是皇家圈养的牛羊,喂肥了,啥时候需要了啥时候就宰了。爹啊,儿子……” 夏银山摆摆手:“闭上你的嘴。去书房密室待着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夏金河眼睛一亮:“是!父亲!” 夏银山坐在厅堂里,有些怅然。 老管家过来:“老太爷,现在怎么办?” 夏银山凄凉的一笑:“老二被绑去了,老大又闯下这滔天大祸。要保住一家子的性命,你说该咋办?” 老管家面色一白:“这……这……”他摇摇头,“老爷,现在还不到那一步,您想想办法……” 想想办法? 想啥办法? 夏银山闭目半晌,猛地睁开眼睛:“叫人去打听,太孙移驾哪里了?快!” 太孙能去哪里? 她就在码头最普通的客栈里,正跟常中河说话了。 常中河是两江总督,见了太孙行了礼,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您不该这么来的。”轻车简行,根本就没带几个人嘛。 “坐吧。”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长条椅子,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碗粗茶,“有常公在,梧何惧之有?!” 常中河面色复杂,“臣失职在先……臣有罪……” 林雨桐摆摆手:“罪不罪的,先不说。坐了一路的船,还真有些累了。安顿下来吧,想歇歇了。” “是!”常中河摸不准这位的脾气,起身道:“城中有一溪园,倒也别致。您看?” 林雨桐点头:“客随主便,常公怎么安排都是好的。” 这一句‘客随主便’,吓的常中河一身的冷汗。 谁是主,谁是客?这天下,除了皇家的人,谁敢说一句主儿。 常中河苦笑,想要请罪,那边这位太孙已经起了。对刚赶来的跪在客栈门口的几位大人,跟没看见似的,直接走了过去。 张文华和周川东连这位太孙的脸都没看清楚,结果那边就已经上了轿辇。 轿辇走远了,这一群人才敢站起来。 布政使吕许臣就问:“怎么话说的这是?” 张文华摆手:“都别说了,赶紧跟上。”本来就是来者不善,这一路上肚子里还不定憋着多少火呢。这个时候可别往上撞才好。 溪园,倒是有些江南园林的样子。 这在林雨桐眼里还不算是有多惊艳。常中河一路陪着,实在不敢想象,这位是在北康长大的。 到了地方,林雨桐说休息就休息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添福处理了。 添福一说话就是宫里的腔调,“常大人请退下吧……殿下歇了……” 常中河就道:“有什么不称手的,内相大人还请直言……” 添福却意味深长的笑:“常大人,奴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殿下说了一句‘客随主便’那也不过是一句客气话,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有什么不称手的? 不称手的叫改了就是了!还要通过他吗? 常中河一拍脑袋,真是糊涂了的。怎么就说了这话了? 连连告罪之后,才道:“下官就在外院敬候殿下召见。” 但殿下并不想这么快就召见他们。头上悬着一把剑,等待剑落下的时候最难受吧。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交给明凡一个牌子:“打发人,去榆树巷调拨人手。将溪园的防务都给换了。外院给我守住了,只许进不许出。” 添福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真这样把人拘起来,要不了两天,京城留该知道消息了。” 还有,这两省没有官员,只怕是会出现混乱的。 乱不了! 林雨桐就道:“明儿一早,去南山书院。” 溪园分内外园,外园一般只住男客,内园是女眷的地方。太孙此番下来,一个女眷都没带,所以,太孙自己住了进去,带着三皇子和几位随从。 外园如今留给这些大人们,一个个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谁也没敢轻易说话。 两个时辰,眼看着天都黑了,里面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只每人一碗米饭,俩碟素菜,一碗汤,就又没人搭理了。 封疆大吏,一省要员,谁受过这个委屈? “来人!”周川东重重的放下筷子,喊溪园的管家。 可管家并没有来,进来是一身黑衣的壮汉,一看就是行伍中人。但这人好似在太孙的随行人员中并没有见过。 周川东愣了一下,就看向都指挥使唐千学,“唐大人,是你的属下?” 唐千学摇头,只盯着这人的靴子瞧,然后心里就打了寒颤:“可是五蠹司的大人?” 这汉子只冷冷的看了唐千学一眼,就看向周川东:“不知周大人有何不满?” 周川东哪里敢有不满? 五蠹司……怎么就在江南冒出来了?他看向张文华,像是在询问是否之前就得到过消息。 张文华端着汤碗的手有些颤抖,却垂下眼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关键是五蠹司又冒出来了。 这可要了老命了。 周川东一看张文华的反应,就僵着脸对这位五蠹司的军爷致歉:“无事……无事……就是想问殿下今儿会不会召见?” 人家连搭理都不带搭理的,就直接出去了。 等一顿饭完,餐盘都收下去了。厅里掌灯,厅堂的大门也紧闭,大厅里的气氛却更紧张了。 周川东就说常中河:“总督大人,咱们都是一方大员,殿下不能这么对咱们?” 常中河斜眼瞥了他一眼,就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抚台大人。”周川东又看向张文华,“您说句话?” 张文华气道:“周大人想叫本官说什么?” “太孙殿下……”吕许臣轻声道,“太孙殿下是不是对咱们有什么误会呢?”说着,他就看向都转运盐使司余更元和盐课持举司朱世恒,“两位大人说呢?” 余更元面色平静,轻笑一声:“吕大人急什么?既然是误会,太孙殿下总有明白的时候。耐心等耐便是,有什么可着急的。” 还就不信了,所有的大员关在这里就不管不问了?最多三天,朝廷收不到江南路的任何奏报,就先急了。所以,不用急,耐心等着吧。 大厅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了。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了,结果大厅的门又开了,外面喊呢,“请常总督常大人。” 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松了:这是太孙召见了吧。 而常中河却注意到了,外面通传的时候说的是‘请’而不是‘召’。 一字之差,他心里就有数了。要见自己的并不是太孙。 果然,见到的不止太孙,而是看一眼就知道是谁家孩子的少年。 四爷起身对常中河见礼,“常大人有礼了。” 常中河不知道这少年跟太孙是什么样的关系,身子偏了偏,不受他的礼,只含笑问道:“恩师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祖父身体康健。”四爷请对方坐下,叫人奉了茶,就道:“常大人,我来见你,不是太孙的意思。” 常中河愣了一下,肩膀一下子就松了,“多谢了。” 四爷将茶推过去:“我现在过来,就是听你说话的。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说给我听。” 常中河摇头:“我托大,就喊一声‘贤侄’了。” 四爷颔首,“祖父在家中常提起常大人,不是外人。” 提起阴伯方,常中河眼里闪过一丝泪意,“我最对不住的就是恩师他老人家了。他提拔我与微末,对我委以重任……可我呢?江南如今成了如今这模样,我罪责难逃……” 四爷转着手指上的扳指:“太孙被劫杀的事,你事先可知情?” 常中河苦笑:“我知道危险,太孙也知道危险,可太孙还是来了。太孙要办的事太大,挡了谁的财路,人家都是要拼命的。我也想剿匪,可我拿什么剿?都说江南富庶……可江南哪里还拿的出钱来?好不容易左支右绌的倒腾出来一些……可这还得往东南沿海送去一部分,而这钱都不敢运到京城的,只怕运进去容易运出来就难了……当时太师就有过交代,他说,不管多难,每年必须从江南拿出一部分直接送往东南……缺了谁,也不敢缺了东南水师的银子……太师曾有言,倭患乃心头大患,匪患只是疖廯之疾……疖廯不可根除,小痒却无大痛,可倭患不同……” 四爷有些明白了。常中河不是绝对的清官,但属于有底线的官员。在任上也不是不干实事,也不是看不到政务的弊端,但看到了又如何呢?解决不了!能指靠谁去?能左支右绌这么些年,朝廷要银子的时候,他能扒拉出来送过去。东南沿海,能年年不缺的把银子送到,百姓的日子虽苦,却也并没有闹出民变。这与他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对这个人,四爷就说:“以你看,这次的事情……接下来如何?” 常中河却笑了:“太孙这次的事……办的好!如今,外面肯定是已经人心惶惶,安定民心为首要。其次,可暂选属官处理事务……” 四爷起身,看向窗外:“有件事,需要常中河来办。” 常中河微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太孙的意思,还是太师的意思?” “一样的。”四爷就道:“祖父何曾想过谋害太孙,可下面这些谁又肯听了?在利益与师座之间……” 常中河默默的低下头,“不知道是什么事……” 四爷低声交代了两句,常中河的眼睛眯了眯,倒是没有犹豫,“知道了。一定会照办的!” 会照办就行。 会照办就可以走了。 出了溪园,常中河才发现,整个金陵城不光没有因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而惶恐的生出事端来,反而透着别样的热闹。 坐在轿子里,耳边还能听到街上三三两两的谈论声,竟是叫好的多些。 边上的随从在轿子外面轻声道:“大人……夏家的人在溪园外面……” 常中河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夏家?”他‘呵’了一声,“太孙……成了!” 怎么就成了呢? 夏银山颤颤巍巍的接果老管家手里的药碗,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孽障!孽障啊!” 老管家一把拦住老主子的胳膊:“……老太爷……不到那一步……” 夏银山一把将老管家推开:“从太孙和那些大人们进了溪园,就只有刚才把总督大人放出来了。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这就是要赶尽杀绝呢。太孙的手段可比老夫想的硬多了。要想一家老小活下来,就得狠得下心。他自己往绝路上走,能怨谁呢?不能看着一家子被这么往死的拖累吧。暗害太孙,这是谋逆,是要诛九族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去!把密室的门打开。” 老管家哽咽着就哭了起来,但还是摸出钥匙,将密室给打开了。 夏金河躺在榻上睡的四仰八叉,看的出来,躲在这里,他倒是睡的踏实了。 等密室里的灯亮起来,夏金河才迷糊的醒了,“爹?这么晚了,您还没歇着。对了……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什么消息。”夏银山说的云淡风轻,“不过就是破财消灾的事罢了。花银子买平安,这点钱,咱们家花的起。” 夏金河心里一松,“那就好……那就好……也是,太孙下江南,就是给朝廷要银子的。不管在朝堂上说的再怎么慷慨激昂的,但目的其实就一个——银子!再说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哪个不是嘴上一套,心里另一套的……” 夏银山‘嗯’了一声:“今儿见刁家从银库运银子了,你明儿一早也出去,把银子归拢归拢,把老二赎回来。” 夏金河忙点头:“回头把家里的当铺分一个给老二,这次可是替我受苦了。” 夏银山就颤抖着手把药碗往前一推,“安神的。喝了就睡吧。明早还有大事要办呢。” “爹!”夏金河哭笑不得,“儿子还不至于那么不济事,这点事还不至于吓着。” “嘴硬!”夏银山又把药碗往前推了推,“你自小就是……吓着了半夜惊厥的能抽过去……这密室也没人看着你,要是有个万一……喝了吧!喝了能睡个安稳觉。” 夏金河看着年迈的父亲,不好意思的笑笑,“儿子让父亲担心了。”说着,就把药碗端起来,喝了一口,“嗯?怎么这么苦?味道怪怪的。” “边上是蜜饯。”夏银山将脸扭向一边,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夏金河将一碗药都灌进去了,赶紧含了蜜饯,“那父亲就早点歇着去吧。” 夏银山点头,却没动,只道:“老大啊,你从小到大都怪我偏着你老二。可你如今想想,我到底偏着老二什么了?家业你得了八成……如今,你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可你做事呢……却也莽撞的很。我早就跟你说过,财不露白。你非不听,非要争这个天下第一富商的名头。咱夏家祖上几起几落,败都败在掺和政事上。可你呢?悄悄的发财做买卖不行吗?有那银子,花钱买个虚职,也好叫家里的子弟能读书上进,改换门庭。你却一句没往心里去。如今……为了保全一家老小,你也不要怪我这做父亲的。真要怪罪,到了那头,再说吧。” 夏金河愕然的看向夏银山,然后视线就落在那只留下残渣的药碗上了,“药……药……爹啊,这药……” 夏银山扭过脸上,满是皱纹的脸涕泪横流。 夏金河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爹啊……您好狠的心啊……”慢慢的,身体就滑下去了,只觉得眼皮发沉,“爹啊……”两声爹没叫完,人就没了气息。 老管家这才进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老爷……” 夏银山起身,身子摇晃了两下,“叫人,发丧……备轿,溪园。” 溪园,林雨桐也没歇下呢。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有点叫人发愁。 此人是五蠹司的统领,人称‘三娘子’。 三娘子一上来就开口:“五蠹司早就名存实亡了,如今的五蠹司,也不是以前的五蠹司,叫兄弟们卖命,可得付得起这份价钱。” 林雨桐就说:“真要觉得五蠹司应该解散,你们又为什么聚众一处?” 三娘子冷笑:“聚在一处,是因为有大仇未报,要不然,早各奔东西了。以兄弟们的本事,在哪里不能换一碗饭吃。” 这倒也是事实。 五蠹司开国就有了,最初跟着武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也不过都是些小偷小摸,地痞无赖,作奸犯科之人,武皇帝将其收纳其中,主要负责的就是探听消息、刺杀、监视等见不得人勾当。开国之后,也正式设了一司,名为五蠹司。只听命于皇上一人。这么一代一代的,五蠹司因其无孔不入,朝中大臣对之避如蛇蝎。这也本没什么可奇怪的。 五蠹司其实就是类似于特务机构的一个衙门。是不怎么讨喜。 林雨桐在北康的时候,就听林厚志说过。本十分被皇帝重视的衙门,大约在二十三四年前,突然之间就被清洗了一次。之后,便没有了五蠹司的消息。皇帝不提,也没人去触这个霉头。慢慢的,很多人就都忘了,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衙门存在过。 四爷是翻看阴家的藏书的时候,找到过相关的记载。而且,在书房的密室角落里,找到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着一块青铜牌和一封信。青铜牌的正面是一个‘令’,背面是一个‘蠹’字。而信里有详细的联系方式。四爷把这些东西带出来了,原本也没指望有多少人,但实际上,还是没怎么叫人失望的。 关键是,一个召唤,他们二话不说就来了。 忠诚这东西,哪怕过去了二十多年,也未见丝毫褪色。来的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新的。但褶皱很明显。这就是时刻准备着的意思吧。 林雨桐就说:“能告诉我受了什么委屈吗?” 三娘子苦笑:“殿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君为什么要臣死,这总得有个缘由吧。”林雨桐给对方倒了茶,“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你们被清洗了,存者十之不足二。” 三娘子把玩着手里的令牌:“说了又如何,殿下能为我们做主?” “为什么不?”林雨桐奇怪的看她,“这次我做了什么,别人看不出来,但三娘子肯定是洞若观火的。我之前还一直奇怪,为这么这些大人们没有接到关于我的任何消息。难道陆路上没有拦截到我的事,没人禀报吗?见到三娘子我就知道了,只怕是三娘子暗中帮了我。咱们现在不论君臣,要说起来,我先后已经欠了你和五蠹司的兄弟们两个人情了。就只当是还人情了,这个主我为你们做。你应该看的出来,我要是打算做一件事,谁也别想拦,想拦也拦不住。” 三娘子抓着令牌的手一紧:能相信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太孙吗? 林雨桐就笑,“二十多年已经过去了……当年正值壮年的汉子,如今都已到暮年。你们新收的属下,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对你们的痛苦他们很难感同身受,时间会冲淡一切。如果有一天你们都不在了,谁还会真的记得过去的事?” 三娘子猛地抬起头来,问林雨桐说:“殿下,您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吗?” 神仙? 别说这辈子没见过,就是这么多辈子都没见过。 她就问:“你见过神仙?” “不!”三娘子舔了舔嘴唇,“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妖怪。” 妖怪? “怎么妖怪了?”林雨桐奇道,“你亲眼见过?” 三娘子点头:“无中生有……隔空取物……神秘失踪又出现……这还不算吗?” 无中生有,就是凭空拿出东西来。 这个吧……自己当然也可以的。 难道? 她心里有一个猜测,就急忙问道:“确实是你亲眼所见吗?” “是!”三娘子苦笑,整个人的脸都是白的,“这些年咱们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怕这个妖怪……” 哦!那就说的通了。 为什么一个个的一身的本事就隐藏在市井之中甘于平庸,原来是对未知的事物的惧怕。 可以理解。 三娘子端起热茶连喝了两杯,这才道:“二十三年前,那个女人就突然出现在京城了。” “突然?”这个词真的很奇怪。 “对!就是突然。”三娘子的语气急促,“那一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皇上登基的第三年,那一天正好是七夕。皇上想带皇后娘娘出宫转转,二皇子哭闹不休,娘娘不能脱身。皇上便自己出宫。我被大统领安排在皇上身边……五蠹司跟护卫不一样,护卫都是明理跟着,我们就是化装成不起眼的小人物,在皇上身边,以防不测。突然,很多的人就惊叫起来,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我抬起头,就看见所有的人都抬头望天上看。我看见一白衣女子坐在一个奇怪的东西上,从天上缓缓的飘了下来。眼看要落下了,周围的人都一哄而散,只陛下站在原地,我们也不敢走。我就亲眼看见那个奇怪的东西落到了陛下的身前。然后那个白衣女子从奇怪的像是大篮子的东西上走下来。陛下就问她,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路过此地,是有什么贵干?那女子咯咯地笑,说她是从天上来,还要回天上去。路过此地,就是为了跟陛下相遇……” 听到这里,林雨桐基本就知道这女人的大致身份了。然后不由的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对于那个女人而言,就是一句闲的没事当玩笑说出的撩骚的话,仅此而已。但对于皇上的意义,大概是不一样的。 “后来,陛下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小龙女……” 小龙女? 话没说完,林雨桐就一口把茶水喷出来了。 “怎么?”三娘子狐疑的看林雨桐,“殿下听说过小龙女?” 听过! “没有!”林雨桐口是心非,坚决的摇头,“没听过。就是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是!”是不可思议!三娘子低声道:“陛下也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就将那个女子带进了宫。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皇上……将陈妃接近了宫。陈妃是寡妇,骤然得了皇上的宠爱,京城哗然。又有五蠹司派人放出消息,说那神秘的篮子不过就是个大的孔明灯,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公子淘气这么玩的。这个话题很快被皇上宠爱一个寡妇的话题给掩盖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细问,谁还专门提这事?” 是没人提过! “然后呢?”林雨桐就问她:“你们监视她发现了什么异样?” 三娘子就艰涩的道:“将她关在密室里,她却过的很好。密室里有什么没什么,我们很清楚。但她一日三餐,总有热汤热饭吃。偶尔还拿出些咱们都没见过的果子吃的香甜。时不时的突然就不见了,隔上一会子就会又出来。她好似并不知道被五蠹司监视了,而且心思意外的单纯,就像是不知人间世事。大统领将这事禀报了圣上……可圣上却认为,她就是神仙。皇上将她放出来,问她可有仙法传授……这女子说有,但是要传仙法须得答应她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林雨桐就道:“金银财宝,高官显位?” 三娘子摇头:“都不是!原本她说她想要各种方子,不管是药方子还是什么方子,只要是秘术都行。只是在见到阴伯方阴大人之后,她改了主意……” 正说着呢,添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盐商夏家来人了。” 夏家?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三娘子猛的变了脸色,跟林雨桐说:“殿下,夏家当年跟那个女人是有牵扯的。有机会,您问问他们……夏家的骤然崛起,跟那个女人脱不开关系……” 这叫林雨桐就纳闷了:“你们一直不动,是觉得那个女人还活着?” 三娘子点头,面色变的更可怕了起来:“如果她愿意,可以舍弃一个皮囊换另一个!李妃娘娘出身小门小户,您以为她是因为什么进宫的?” 啊? 1169.鸾凤来仪(23)三合一 鸾凤来仪(23) 非常意外的,夏家来人竟是位耄耋老者。 颤颤巍巍的行礼, 跪下就起不来的架势。林雨桐叫添福把人扶起来, 给赐了座。 夏银山坐下就道:“殿下, 草民是来领罪的?” 添福就在林雨桐耳边轻声道:“刚得到消息,夏家家主夏金河病故了。” 林雨桐眼睛一眯, 就锐利的看向夏银山:“哦?领罪啊。那你说说, 该当何罪?” “诛灭九族, 罪在不赦。”夏银山平静的说完, 就又道:“可蝼蚁尚且偷生,草民也想为一家老少,挣出一条命来。” “嗯。”林雨桐笑了一下, “上天也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是弑杀之人。说说,你准备拿什么东西换夏家的命?” 夏银山沉默良久才道:“夏家……夏季有江南各家富商的家底账册……不怕殿下笑话,草民那不争气的儿子, 为了做这个天下第一富, 着实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谁家有多少银子多少田地多少铺子,他这个外人, 只怕都要比人家家主知道的还详细。” 林雨桐挑眉:还真是下了苦功夫了。 夏银山低头:“草民知道殿下存着疑虑, 草民绝不是信口开河。夏家对这些都有详细的记录,有账册可查,殿下见了证据, 想来什么都明白了。” 嗯! 官商勾结, 抄了商家的底子, 那官员贪污的证据就都有了。 “证据呢?”林雨桐就抬眼问他。 夏银山颤抖着手摸出一串钥匙来,“都在夏家祖坟……老管家在外候命,殿下只管打发人去取便是了。” 而夏家刚死了人,祖坟去多少人,带多少车,弄出多大的动静,也都不会引人怀疑。这个老者啊,可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林雨桐示意添福上前去,接了钥匙。然后也没留人,人家家里死了儿子,虽然死的这个时机啊,巧的不能再巧。可人已经死了,人家是怎么死的,在夏家拿出证据的前提下,就没什么值得追究的了。她只示意添福把人往出送,临了了给了对方一个明白话:“……首恶必除,余者若无其他罪责在案,亦盖不论罪。所有资产,只收回非法所得部分……” 夏银山愕然的抬起头看向林雨桐:“收回非法所得?” 什么叫收回非法所得?不应该是抄没家产吗? “我又不是土匪,干不出强取豪夺的事。”林雨桐安他的心,“只要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规规矩矩的纳税,那钱就是你们自己个的。谁都无权抢夺。” 夏银山脸上带着梦游一般的表情,机械的跪下:“殿下英明……” 从古至今的富商,哪个落到好了。所求的也不过是如此。 添福把人扶起来,林雨桐就又问了一声:“据我所知,夏家骤然从众商家中脱颖而出,跟一个女人有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 夏银山僵硬了一瞬,才缓缓点头:“不敢欺瞒殿下。是……是真的!夏家……夏家的制盐之法,来自于一个女人……不过,这些年,便不曾再见过这个女人……” “哦?”林雨桐疑惑:“制盐之法……白给你们的?” “不……不是……”夏银山摇头,“用她给的制盐之法,所得之利,拿出三成存于恒昌当铺,对方只需拿印信便能取走。我们也曾叫人着意留意过取当之人,可每次取当之人皆有不同,也好无规律可言。我们也还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敢确定,这个女人……应该就在宫里……” 宫里吗? 林雨桐记在心上之后,就朝添福点头,示意他可以将人送走了。 等人嗯走了,三娘子就从内室出来:“看来那个女人还在宫里。” “是华贵妃吗?”林雨桐就问三娘子。她不信她没这么怀疑过。 三娘子摇头:“不确定,但想来,曾经是。当年那自称是小龙女的女人,看中了阴太师……可阴太师当时有妻有子……阴太师坚决不肯休妻,他跟我们五蠹司当时的统领相交莫逆,两人都认为此女不祥,于是派人杀了她……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却不想等待五蠹司的是一场谁也没想到的屠杀。我们现在剩下的,都是那场屠杀的幸存者。我当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太清楚。可后来,李妃娘娘被接进宫里,又是备受宠爱。出于习惯,我隐晦的打发人查过这个李妃娘娘的过往。没有丝毫出奇之处,样貌只能说有几分姿色,家里有俩绸缎铺子,百十亩田地,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被宠爱的资本。唯一引人注意的事,李妃娘娘之前大病过一场,据说病好之后,李家请了和尚道士在家里念经,说是驱邪……至于谁中邪了,怎么中邪的。李家的人对此守口如瓶,并未打探出来。只是后来看李家行事,也能猜出几分端倪。李家是因着李妃娘娘得了个都尉的爵位,可他们家,哪怕是李妃娘娘的父母跟她都不亲近。甚至不管什么重要日子,李家都找各种借口,这么些年了,也不曾去过宫里。他们都不是不亲近这么简单,是压根就不来往。殿下,您说,这事正常吗?” 除非人家发现,那闺女不是他家的闺女了。 林雨桐好似听人说过,皇上自从得了李妃,就跟李妃过起了小日子。在宫里也是男耕女织。想来,这一段时间的李妃,应该就是那个女人了。 可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又舍弃了李妃的皮囊,又有谁知道呢? 阴伯方的妻子早逝,是不是跟这个女人有关?华映雪当年养在阴家,她真的只是华映雪吗? 这些谜团,大概只有宣平帝和阴伯方能说的清楚了。 林雨桐就说:“你放心,不管她现在是个什么样,我一准能把她给找出来。五蠹司的仇,我替你们报。” 三娘子认真的看林雨桐,“殿下如何能肯定一定会抓住她?” 她一再的更换皮囊,要么就是一直不满意她的生活状态,要么就是她自己本身出了问题,无法掌控原主的身体。 而且,宫里那无极宫要不是她的意思,宣平帝又怎么会执着。里面一定有她必须要的东西。 于是,就反问三娘子:“对无极宫,你知道多少?” 三娘子摇头:“无极宫看似谁都知道,可内里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 “但这肯定跟那个女人有关。”林雨桐就笑,“圣上几乎是不计代价的也要修建无极宫,那里一定有咱们想知道的答案。说不得,那个地方不是对圣上重要,而是对那个女人重要……” 三娘子沉吟:“要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她笑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慢慢的缓和起来:“但不管能不能报这个仇,殿下能为五蠹司的冤案平反,臣等就已感激不尽了。” 一个‘臣’,这便是愿意听从调遣。 林雨桐舒了一口气,谁叫咱现在需要绝对信得过的人手呢。都有点饥不择食了。她赶紧道:“带人去夏家挖证据吧。银子……这次不会缺了。你们这些年的饷银,还有已故的五蠹司兄弟们的抚恤金,等事了之后,不会亏欠了大家。” 事实上,林雨桐发现真不缺钱了。 从夏家带回来的账册,只开了一箱,她就有些被吓到了。 这夏金河可真是个人才,能把这些对手的底子兜的这么干净。此刻,林雨桐看的是他记的刁家的账。这本账上的东西都是陪葬品。比如,刁家的墓,青石板夹缝里,是塞着黄金的。每座坟茔,都不空。 陈云鹤看的啧啧称奇:“这刁家是真刁。” 其实这也算不上是刁。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家里真要是出点事,这坟里藏的金子,就是子孙后代东山再起的本钱。 放账本的箱子,能放半屋子。然后把陈云鹤往里面一锁,叫他去统计去。外面叫添福派人守着。 原本林雨桐打算去书院的,现在林雨桐彻底改了计划了。 不去了! 只叫人出去张榜。 什么榜? 求贤榜。 不光是张贴在街上,还去各个大书院小私塾门口去张贴。 只要能写会算,都可以来。待遇嘛,那就更诱人了。 太孙会从其中选拔才能优异者,授予官职。高者可到从二品,低者也是县令、县尉、县丞这些□□品官。再不济,也可在衙门里混一份属官或是典吏的差事。若是这些都没有被选中,每一天还有一两银子的酬金。 金陵光是大书院,就有十多个。江南的秀才举人,多在此地求学。 求贤榜这么张贴出去,顿时就沸腾了。 看了求贤榜,第一反应要问就是:这玩意可信吗? 边上的人就说:“可信!怎么不可信?那么多官老爷都……” 大家就心照不宣,是啊!是啊!朝廷总是要用人的吧。去试试何妨呢。 酒楼里客栈里,议论的都是这事。 邱宗朝是酒楼的账房,每天就是站在柜台前记记账。这差事还是舅舅托人帮着找的。比起在乡下种地,每月能拿一两银子,这算是不错的差事了。要是东家肯开恩,年底赏上三五两的,一年倒也能赚十来两银子。这钱是能养家糊口,要是家里的爹娘妻儿在老家种地,家里的日子还得是富足的。可家里的几亩水田,被人家强买了。爹妈妻儿无所依,这才拖家带口的来金陵投奔了。原本他是住在店里的,可家人来了,总不能叫家人也住在店里。好容易在外城租了两间房舍,暂时是安置了。可家里的孩子小,妻子有孕,爹又被气病了。卖水田的那点银子租了房子抓了药,买了粮食之后,剩下的真不多了。一个月一两银子,这钱哪里够?舍不得这稳定的差事,可要是再不想办法,日子就都没法过了。 他留了个心眼,找掌柜的:“想请几日假……” 掌柜的就冷笑:“宗朝,东家可待你不薄。你这是听到点风声,就想另谋高枝了。当然了,咱们不能挡了你的前程。可你也不能霸着一堆,奔着另一堆吧。这样,你干脆把差事辞了,咱们两便宜。” 邱宗朝满面通红,掌柜的话不好听,但到底是他办的事不地道。 再要是争论下去,那真就有些无耻了。 他再三鞠躬:“……实是家里遭了难……一家子等着吃饭呢……还请掌柜的您见谅……” 这掌柜的面色不愉,但也没为难人,“这个月你没干到月底,我也不坑你。干了十七天,给你六钱银子……”当即拿了银子塞过去。 邱宗朝再三道谢,收拾了行礼,舍不得叫骡车,自己背着就走。 可等出来了,却发现带着东西不敢回家。这么回去家里爹娘只有更担心的。 想去客栈吧,又舍不得那点银钱。 于是干脆一咬牙,直接就往溪园去了。 此时的溪园门口,不见什么人。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告示。远远的看见溪园四周都是黑衣肃容的人把守,他自己就先胆怯了。 好半天才往前挪了两步,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呢,就见里面搬出桌子椅子来,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 看见他了,人家就打招呼,“是不是看了求贤榜来的?过来写履历。” 都很和气。 他背着被褥过去,把被褥放在一边,“不好意思,刚辞工……” 这人就道:“没事。先写你的履历,叫什么,哪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如今在哪里住,有无功名,若是无功名,就写擅长干什么。” 他战战兢兢的过去,把自己的情况简略的写了。字不算好,只能说规规矩矩的,能看而已。 然后就有小厮拿着他的表,“跟我走吧。”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被褥,有些迟疑。 那人就说:“你先进去,你的东西我叫人给你送到东边门房。”说着,就拿出一对木牌来,“你拿你个……”然后剩下的那个他挂在了捆绑被褥的绳子上,“要走的时候,凭木牌去东门房取你的东西。” 那这可太方便了。 千恩万谢之后,他才跟着小厮进去。穿过门房,里面是一排房舍。 就有人问:“这位先生应的哪个召?” “算筹!”这小厮答了一声。 这人含笑点头,邱宗朝就赶紧欠身。 然后跟着小厮一路往里面去,门上贴着个‘算’字的,就走了进去。里面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指了指桌子上的算盘和笔墨。邱宗朝过去,见桌上摆着的是一本账册,他翻开就扒拉算珠子,因着紧张,算的比平时慢多了,手指都有些颤抖。 等算完了,把结果写在纸上递过去。 然后这老者看了一眼,就在他的履历上打了一个勾,“送去给陈大人。” 之后就被带到一处大厅里,厅里就是一排排的桌椅,桌子上摆着算盘,还没有其他的人。 不大工夫,又有一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带进来了,少年的衣服带着补丁,袖子露着手肘,裤子露着脚踝,脚上穿着草鞋。见了他腼腆的笑笑。 攀谈起来,才知道也是来应召的。这少年识字,能写会念,但却不擅长算。 正想着派来这么个人是啥意思,就有人搬进来一箱子东西,打开之后,全是账本。人家说了:“一个负责念,一个负责算。里面的一片纸都不许带出来。到了饭点有人给送饭,想喝水门口就放着茶壶茶碗。要出恭,院子里就有茅房。晚上该休息的时候,会有人送席子被褥过来。” 竟是要吃住在这里。 邱宗朝就赶紧道:“小的还没跟家里说一声……” 这人就道:“有什么要传的话,写封信给我,要是需要提前支取银钱,只要告知一声即可。” 两人顿时就感激不尽,家里都等着米下锅了。 一身补丁的少年叫方水生,红着脸道:“不知能不能给我家先送一两……不……一钱也行……” 这人就笑:“一钱还不够跑腿费的呢。送十两过去,你们放心,给你们办的妥妥当当的。” 少年跪下就磕头,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此人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从院子里出来,就碰见福公公。 添福就问:“怎么样?” “都挺感激的。”他这么说。 “那就好好办。太孙仁慈,你们就必须要把太孙的仁慈叫他们真切的感受到。”随后又嘱咐,“吃的喝的用的,都安排妥当。心存感激了,活干的就利索。太孙也就能早一天交差了。” 这人就问:“我看外面来的人不少,咱有那么多账叫人算吗?” 把‘吗’字取掉! 江南两省的账目,算的完吗? 外面闹哄哄的,本就在前面被关着的张文华等人就明显有些焦躁了。 这个院落本就是溪园的客院,院子里光是房舍,就成百间。昨儿晚上,没等到总督大人回来,等来等去,等到的结果就是一人一间房,洗洗睡吧。 今儿一早起来,才发现房门是从外面锁着的。想出去也行,跳窗户,窗户倒是没关着,可这跳出去之后呢?能跑的了吗? 太孙是压根没见他们的面,啥话也不听人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人禁锢起来了。 谁都知道,这次的事,是不能善了了。 等送饭送水的过来,他就表达了要求见殿下的意图。可对方只指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说:“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写给殿下。写好就放在外面的窗台上。如果殿下满意,大人就能回家了。” 可叫自己写,该写什么呢? 林雨桐看着递出来的一封一封呈报,跟四爷分着看。头一天写的东西,大致都相似,说自己的忠心,诉自己的委屈。文人写的比较委婉,但武将,那就直接多了。就差没说:老子为陛下镇守一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她特别好脾气的在呈报上写了大大的‘阅’字,然后一一发还。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正这么一份呈报,并没有换来自由。 很明显,太孙对这样的呈报还是不满。 于是第二天,他们开始换招数了。开始把身上的银子拿来收买守卫,只为了给外面带个口信。然后一天接一天的,呈报一天一天的写,身上的东西却一天比一天少了。先是散碎的银子,接着是身上带着的银票。再加下来就是手上的戒指扳指,然后是玉佩荷包,除了身上的衣裳,能给的都给了。每次问,他们都说口信捎出去了。但是这捎出去的口信为什么没有半分的信息反馈回来呢? 张文华的口信,是捎给南山书院的山长三清先生的。这位大儒,也是他的恩师。 别人的面子,太孙未必会给,但是恩师的面子,他一定会给的。 因为这位大儒,也曾是太子的启蒙师傅之一。 南山书院。 三清先生坐在竹林中的石桌边,他的对面是个一脸恭敬的中年人。 “安民,你怎么看?”三清先生问道。 被称呼为安民的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恩师,国有如此储君,难道不是国之幸。” 三清先生摇头:“锋芒过甚!就怕只是昙花一现。” “恩师,学生已蹉跎半生光阴,难道还要继续蹉跎下去?”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哪怕是昙花一现,学生也想再挣扎一次。不管将来如何,江南确需整顿,太孙此霹雳手段,虽冒险,但却定有成效。学生想去应招贤榜,虽死而不悔。” 三清先生半晌没有言语,“书院中做此一想之人,只怕不在少数。” 中年人赶紧站起身来:“学生惶恐。” 三清先生一笑:“罢了……罢了……难为你人至中年却仍有如此一腔热血……那就去吧……只是不管成与不成,在朝,不可以南山书院为根基结党……否则……” “是!”中年人不等三清先生说出更绝情的话来,赶紧起身,应了一声。然后又跪下磕头,“先生保重,学生去了。” 三清先生听着风过竹林声,有些怅然:此一去,究竟是凶是吉,谁能预料呢?圣上可不是一个能容人的性子。 这一日之后,南山书院变的清净了很多。潜心做读书的,只剩下十几岁的少年人。十六七岁往上的,都走了。 他们都是有功名的人,秀才举人,更有书院里的先生,他们大多都是进士出身。像是鲁安民,便是进士出身,任过县令,做过知府,只不过是在江南这官场上,被排挤被倾轧,这才被罢了官。如今,这么一个机会就摆在这里,不知道又多少人前仆后继。 江南这情况,朝局又如何,这学读书人个个心知肚明。 谁不想成就一番事业名垂青史? 若不是心有志向,大可跟官场中的芸芸众者一样,同流合污,也搏个荣华富贵。 林雨桐等的就是这样的一拨人。 像是鲁安民这样的,在过了最初几天的观望期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了。看了履历,大部分都是林雨桐亲自见了。 林雨桐在考察鲁安民,鲁安民又何尝不是在默默的观察这个太孙。纵观太孙所做之事,了解太孙的成长经历,鲁安民一直把这位太孙定位在‘好武’‘刚直’这个位子上。可等见了人,他才知道,他大错特错了。这个少年可一点也不鲁莽,相反,可以说有些太过老成。 就像是现在,太孙问:“你跟张文华师出同门?” 鲁安民应了一声‘是’,心里还想着,该不是殿下有所忌讳。 却没想到人家说:“那正好,你先去巡抚衙门,那一摊子事,你就先接着。”然后就写了旨意,“离京之前,皇上给我便宜行事之权。所有的官员任免都在我的权限之内。你先上任,随后在吏部报备即可。” 出了溪园,他就是鲁巡抚了。 一天之内,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顷刻间都换上了。 金陵的大街上,鞭炮声一阵响过一阵。 江南的变动,哪怕是封锁的严密,没有走官方途径,可京城里该知道消息的,还是从其他的途径里把江南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毕竟,整顿不是封锁,江面上的船只往来,从来没有断绝过。 东宫里,太子坐在主位上,柴同和南谨之就坐在太子的对面。 柴同一脸的急切:“太孙在金陵急需人手,与其叫太孙那样简拔,倒不如调去一些合适的人手……” 南谨之看了柴同一眼,没有言语。 调拨人手?调拨谁的人手? 调去的不也是太子的人手?却不是太孙自己的。这叫太孙怎么想? 所以,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当然了,他或许是没考虑到这一层,想着太孙如此任命官员,肯定是要被人诟病的。但遭人诟病和培养嫡系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于是他就道:“太孙殿下既然已经做了任命,那么殿下……如今首先得想的是,赶紧报备吏部,正式的任命旨意,得在太孙离开江南之前,送下去……” 要不然,太孙的任命,朝廷不认,那才是把东宫的脸给丢大了。 林平章思量的就是这件事,“你们先下去吧。” 等两人走了,他才起身,对任命的事,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这只在于带回来的银子多少来说呢,要是带回来五百万两,这事能商量。要是带回来一两千万两,这事真不用商量。皇上连看都不会看,直接就用印了。 他在意的事,这孩子怎么把五蠹司给翻出来了。 五蠹司,牵扯到的东西,是皇上的逆鳞,谁都不许碰的。 这才是麻烦中的麻烦。 他现在要弄清楚的是,她是从哪知道五蠹司消息,又是怎么跟那些人联系上的。他害怕,这孩子一个不小心掉到别人给设置的陷阱里去了。 阴成之就在这种时候上门了,“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不用多想,没事。那东西是我儿子带去的……” 所以呢? 林平章气的瞪眼:“五蠹司出动了,还明目张胆的。你觉得宫里会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阴成之面色阴沉,“我就是想知道,那无极宫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母亲,当年是为什么死的。不动一动,永远也不会知道。” 正说着呢,李长治进来了,他看了一眼阴成之,就凑到林平章耳边道:“圣上又去了……” 林平章跟阴成之对视了一眼,就道:“动了……” 阴成之转身疾步出了门,林平章追出去,已经不见人影了。 李长治扶太子:“殿下,要下雨了,进屋吧。风里带着潮气呢。” 林平章叹气:“去了的都已经去了,他却始终耿耿于怀,不探出个究竟,看来是不肯罢休的。”说着就吩咐李长治,“打发人南下,告诉太孙,速战速决,时间不等人。而且,要提醒他,回来的路可能比去的时候还危险。叫她千万不要大意。” “是!”大概是风起了,李长治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把大氅穿着吧。”冯千恩把大毛的大氅拿出来,给皇上披上。他自己也赶紧披了棉斗篷,扶着皇上一步一步顺着暗道走了进去。 暗道两旁,夜明珠镶嵌在墙壁内侧,暗道里的台阶曲折悠长,越往下走,越觉得冷。 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走过一道一道的关卡,才到了最下面的。 最下面这一层,仿若是仙宫。奇珍异宝摆设在宫殿里,美轮美奂。 只床榻的位置上,摆着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棺材里的女子犹如沉睡一般,面容安详。她一身白衣,躺在里面。从外观上看,是看不出心口的位置曾经被插过一把匕首的。 平宣帝进去,问边上跪着的一个太监:“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吗?” 冯酬小心的看了冯千恩一眼,然后才对平宣帝摇头:“回圣上的话,并不曾有什么变化。” 冯千恩对这个干儿子摆摆手,叫他先退下。这地方只几个特别信得过的太监守着,日夜盯着这具尸身。 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变化是什么,但都得这么等着。 因为这个女人死前说过,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得留在身上了,是一件仙家法宝。得这东西,便可长生。她会回来取这件法宝,那时,便可交陛下长生法门。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回来过。以不同的身份回来过。可她自己始终没找到取回法宝的办法。她说,找不回法宝,她就无法返回仙界。陛下曾试图留住她。当她成为李妃的时候,陛下跟她结为夫妻。两人还生儿育女,有了三皇子。后来在怀着静乐公主的时候,一个晕厥,再次醒来的李妃就只是李妃,却不见那个女人了。据李妃所言,她自己一直就在,只不过在那个人在的时候她是无法支配她自己的身体。 这应该就是‘夺舍’了。 他也不知道这是仙家的手段,还是妖法。 但是她确实是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 就像是皇上说的:“是仙是妖,有什么要紧?能长生就行。” 宣平帝的手放在水晶棺上,喃喃自语:“你……现在究竟在哪里?既然你说要回来,那朕自然坚信你会回来。朕的时间好像不多了……” 冯千恩就赶紧道:“陛下万岁,怎可发如此不祥之言?” “万岁?”宣平帝一笑,轻咳两声,随即揉揉额角,“万岁哪里够呢?” “是!陛下一定会长生不老的。”冯千恩低声道:“江南那边的消息,五蠹司……冒出来了。” 宣平帝一叹:“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要……”冯千恩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斩草除根?” 宣平帝摇头:“她又走了好些年了,如今到底在哪里,朕都找不见了。她学聪明了,学会躲藏了。五蠹司嘛……这个时候冒出来挺好的……正好可以用用……” “圣上是要?”冯千恩低声问,“要引龙姑娘现身?” “她该现身了,再不现身,朕就等不到了。”宣平帝的手从水晶棺上轻轻拂过,“给吏部递话,就说太孙递上来的任免官员,一律照准速办。然后再下旨给太孙,重建五蠹司,此事交给太孙负责。” 冯千恩应了一声‘是’,“只是朝野沸腾,太孙做事未免太……独断了一些。” “独断?”宣平帝扶着冯千恩往外走,“独断也没关系。只要朕不死,他就只是太孙。” 这话要是叫林雨桐知道,林雨桐会说,“是太孙不假。但是这太孙跟太孙还是不一样的,这有钱的太孙跟没钱的太孙比起来,又是不一样的。” 没错,林雨桐觉得自己现在有钱,特别非常以及极其有钱。 账目整理了七天,也只清理出了包括夏家在内的四家大盐商的账目,光是私盐一项,二十多年来,就聚拢了四千多万两白银。 这是多大的一个数字。 加上其他非法所得,只这四家,接近六千万两白银。 这还只是大盐商。还有几十成百的小盐商,都还没有计算在内。 更有这江南两省官员,还都没动呢。 四爷给了个保守的数目:“最低不会少于九千万两。” 林雨桐就冷笑一声,:“抄!” 太孙的旨意一下,四方皆动。 而林雨桐却对着四爷愣神:“你说,将来别人会不会也叫我抄家皇帝。” 什么叫‘也’?四爷瞪她! 林雨桐却叹气:一不小心,我就成了你。 1170.鸾凤来仪(24)三合一 鸾凤来仪(24) 此刻的赛牡丹和黑崖站在林玉梧面前, 都瞪着眼上下打量他:“你不是太孙?” “我怎么不是太孙?”林玉梧笑了下, “你们见过太孙?” “还骗老子?”黑崖一巴掌拍在原木色的桌子上, “金陵城都传遍了, 太孙就在金陵, 在那么什么溪园……你还说你是太孙!老子不认识真假太孙, 难道金陵城里那些当官的, 都是不认识太孙, 分不出真假吗?” 可不是嘛! 赛牡丹怒道:“咱们这次把祸闯的更大了, 上上下下的,这么多当官的给掳来了。青宫呢?那小子跑哪去了?你们把他怎么了?三皇子也不见了,连伏牛先生也没了踪影。说,人都去哪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林玉梧心里叹气,怅然一瞬之后就直言:“我确实不是太孙。”他这么说完, 不等对方说话就又笑道:“别害怕。这对于你们而言,是幸事。既然消息灵通,那我们你们,知道江南道上除了你们之外的其他匪徒现在怎么样了吗?” 什么意思? 赛牡丹和黑崖对视了一眼:“把话说清楚。” “两江总督常中河,已经调了都指挥司两万兵马,剿匪去了。”林玉梧看两人,“两万兵马, 就是困,也能把他们困死。而你们, 却可能脱了这一身匪皮, 换上一身官衣。还还不是幸事?” 两万人马, 赛牡丹面色一下就变了。 黑崖一脸的沉思之色,“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要不然,金陵那么多的官员都关起来了,为什么就只常中河出来了。”林玉梧问两人,“两江总督总理两江民政军务,他是有权调动辖地所有驻军的。太孙留你性命,这恩情……你们心里也该有数了吧。” 赛牡丹就低声问黑崖:“他说的是真的?”往常这一类的消息,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以后会跟官家打交道? 黑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脸又上下打量林玉梧:“你究竟是谁?太孙的替身?” 这话问的真叫人一言难尽啊。 可黑崖是丝毫不能体会到林玉梧复杂的内心的,接着又问:“青宫呢?你们把他如何了?我们可以答应投靠你,但是我们的人,得交给我们。还有伏牛先生,想来你们再如何,也不会对一病弱的老者如何吧?” 把青宫说成是他们的人! 真不知道该夸他们讲义气还是该夸桐儿这土匪扮演的好。 “行了,别问太孙,也别问青宫了。”林玉梧摆摆手,捅破身份:“太孙就是青宫,青宫就是太孙。所以,我才说,你们走了大运了。” 什么玩意? 太孙是青宫? “不能!”赛牡丹一想起初一见面那流氓劲,“太孙就那样?” 那太孙应该是哪样? 林玉梧看向两人,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太孙是看在你们二人并没有大恶的份上……要不然,早就诛灭了。现在,你们能选的路已经不多了,第一是听令,第二还是听令。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听明白了吗?” 赛牡丹嘟嘴,对这种说翻脸就翻脸的态度还不能适应。那边黑崖倒是识时务多了,一把拦住要说话的赛牡丹,“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吴林。”林玉梧报了姓名,“你们无须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听谁的命令,要做什么事即可。我问你们,所有名单上的人,都请来了?” 赛牡丹点头:“小看人是不是?不光是名单上的人我们都请来了,就是名单上没有的人,我们也请来了!” 知道! 那边的山洞都塞不下了。抓了典吏的都是小意思,还有把某县的捕头牢头师爷顺带捞来的。别提吃相有多难看了。 林玉梧现在连指责的心思都没有了,禁卫军的人压不住这些土匪,但人家非要绑的人,估计也都不是啥干净的货色。来了都来了,总得吐出点什么吧。 “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吗?”他问两人。 黑崖就拱手:“请吴大人明示。” 既然背后的人是太孙,那谋害太孙的罪名他们是没有了。可要是不配合,这绑架朝廷命官的罪责,转眼就转嫁到他们身上。而且,换一身官皮,有什么不好呢?自从落草为寇了,家也回不去了。父母也早已不认自己的,在白家的族谱上,是没有自己这一号人的。从此,连‘白’都不能姓了,只以‘黑’为姓。等真换一身官皮,白家得为自己开一次祠堂吧。若是能光明正大的回家……叫自己干什么都成的。 因此,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林玉梧,等着他说话。 林玉梧叫他过去,低声吩咐了一番,“……可听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黑崖就道:“那是太孙啊!太孙一句话,家直接抄了不就完了……” 林玉梧看他:“自然是能抄的。但却不能想抄就抄,你得查他,你得找证据,你还得防着他把家产都转移了。你看金陵城现在是热闹,但要是太孙没有证据,你觉得他会抓谁?那些当官的不也只是在溪园等着太孙‘召见’吗?可有问罪?可有抄家?先被抄的是盐商。” 啊!也是啊! 有了盐商的账目,那些当官的贪污的证据就都有了。 原来是这样啊。 黑崖拍着胸脯子保证:“您请好吧。这事一定给您做的利利索索的。” 出来以后赛牡丹就问黑崖:“怎么说的?青宫真是太孙啊?” 应该是错不了的。 黑崖点头,然后叫上赛牡丹:“咱们也得露一手了。” 四面环水的小山头,半山腰的位置,有个极为隐蔽的山洞。从洞口进屋,里面一个小山洞套着一个小山洞,整个山腹像是都被掏了个半空一样。 靠里面的小山洞里,关押着四个人。 就是最早被送来的,泉州汤县的县令、县尉、县丞、教谕四人。这四人进来的时间可是不短了,从最开始的偌大的山洞里只有他们四个,夜里能听见鬼哭狼嚎的风声开始,到后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听着其他小山洞里,或是叫骂声,或是争吵声,或是打架声,等听到疑似是知府大人的声音的时候,张县令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怎么谁都敢绑。原本还想着,自己这一堂堂七品县令,朝廷命官,被人抓了,这是大案了。得惊动朝廷的。如此一来,自己反倒没那么危险了。这些人绑架,自然是暂时不会要自己的性命的。哪怕是一日一碗清粥,他也能熬下来。他也用这些话安慰王县丞李县尉和曹教谕,“只要撑过去了,就有活路了。要是真叫咱们说点什么……只怕那才得交代在这里。”谁手里没点见不得人的脏事,是不是?说出去,这些不知道是黑是白的家伙,到底会感干出点什么,谁也说不好。 所以,四人达成统一,不管发生什么坚决不能开口。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关进来,彼此也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不一般。都是能考取功名且在官场上混到如今的人,有谁是笨蛋?一琢磨这事就知道不对,这么大的阵仗,那肯定背后这人身份不一般。 人家憋着劲查,甚至以不惜动用非常手段来查,那就是要抄大家的老底啊。 那这能张嘴就说吗? 不能吧! 不说,家里人还能躲过一劫,咱这好歹算是遭难了。可要是说点什么呢?那可就是犯官了。这犯官的家眷……不敢往下想了。 于是诡异的,在渡过最初的惶恐之后,哪怕是一日一顿稀粥,也没人开口。有那用裤腰带绑在栅栏门上,想把脑袋钻进去转两圈自己把自己往死里作的,也有那想撞墙只求速死的。 这都属于硬汉的一类。 这一日,张县令就问王县丞:“……进来第几日了?” 饿晕了好几回,谁知道第几日了。看着一个个的都饿的浮肿了,想来时间也是真不短了。 王县丞就说:“不知道……记不住……”然后看向李县尉:“一县的治安,全在李大人。可现在呢?连县尊都丢了!” 这事要指责李县尉失职。 李全友不想搭理他,管治安怎么了?“县尊大人在自己家被带出来的。这也是在下的失职?” 曹教谕靠在一边:“几位大人被抓来,还情有可原,我呢?我干什么了?” 一个教谕,也就是管管县学,童生试的时候参与参与,其他时候哪里有自己的事嘛。怎么就把自己也给逮来了?他日常的靠在栅栏边上喊:“冤枉啊!” “冤枉是吧?”赛牡丹靠在栅栏门外,斜眼看曹教谕,“看你斯斯文文的,也是个读书人。长的嘛……也算是白白净净……行吧,谁叫姑奶奶心情好,你出来……跟我说说,怎么冤枉你了?” 啊? 能出去吗? 曹教谕蹭一下就给站起来,他的皮相是不错,三十出头的年纪,留一撮美须,虽然现在邋遢了一些,但不妨碍稍微整理一下依旧是个美男子的事实。 他起身先把头发用手整理了整理,再理了理身上沾上的干稻草:“小娘子有礼了。” 赛牡丹捂着嘴咯咯地笑,又上下打量曹教谕一眼,才挥手,叫人打开了栅栏门,“叫他出来。” 这么一个小人物,从走廊里路过。左右看看,心就跳的更快了。 我的天啊!我都看见谁了? 学政大人?知府大人?知州大人?到了洞口了,在最靠近洞口的小洞里,还看见穿着绯红的官服背朝外盘腿坐在地上的大人。 绯红的官服显示他的身份,至少也得是从三品。 从大山洞出来,站在山坡上,看着四面一望无际的水,他的心哇凉哇凉的。想跑?跑的了吗?真要全死在这里了,把衣服扒了往水里一扔,全都喂王八去了。哪里还看得出谁是谁。 这场景,叫他心里先胆怯了三分。 于是没话找话:“那位大人是谁啊?” 赛牡丹冷眼瞧他,然后蓦地一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先看看你的命能不能保住吧?” “那个……”曹教谕忙道:“小娘子,你是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教谕,真没干过大奸大恶之事……”巴拉巴拉的嘴一路都不停。 三子在一边‘呸’了一声:“一个教谕,就在县城置办下五间铺面,七百亩田地?钱都是怎么来的?” 童生试在科举之路上,算是起点,过不了这个坎子,那你就是上不去。 可自打曹教谕到任,汤县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是彻底出不了头了。即便是本身有本事有能力的,银子送不到,那想迈过这个坎,也是休想。 曹教谕面色一白:“退!我全退!一分我都不要,全退回去。只要放了我,怎么都好说。” 赛牡丹将他带到另一边的山洞里,山洞里火把点着,里面放着桌子凳子,又有笔墨纸砚,“你家的那点银子,咱们还看不上。说实话,要不是有人点了你,咱也想不起来抓你。从汤县把你提溜来,咱也嫌弃费事。”她把笔墨纸砚往一边一推,朝外喊,“先摆饭。” 不大工夫,鸡鸭鱼肉就摆了一桌子。 这对于饿了不少天的人来说,就是一切。 也不顾形象了,撕了鸡腿就往嘴里塞。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赛牡丹搁在一边给他倒酒:“瞧瞧,可怜见的。哎呦!你说有点办法的人家,都想着叫孩子读书,读书考了功名就有出息了。你说你也是十年寒窗啊……如今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境地呢?瞧着叫人怪不落忍的。” 三杯酒下肚,曹教谕眼泪就下来了:“我是真冤啊!”钱没多拿,罪没少受,最委屈的就是自己了。 赛牡丹‘嗯’了一声:“明白!明白!听人家说过,那官场就是个大染缸。不想同流合污,就得被人排挤……” “排挤都是轻的。”曹教谕又倒了一杯酒一口给闷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一个个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谁读书不是想辅佐君王匡扶社稷?当年,我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就是因为出身寒门,才被打发到一小地方做了教谕。可你知道,我的上一任教谕最后的结果如何了吗?” 赛牡丹给她把酒添上,只眨巴着眼睛,眼神了全是‘求知和崇拜’。 曹教谕被看的恍惚了一瞬,才轻咳一声凑过去低声道:“上一任,就是看不惯他们,搜罗了证据往京城递呢……结果呢?结果被他们收买的一个童生给告了,贪污舞弊,最后判了个罢官。可回乡的路上,还没出汤县了,就被土匪杀了。妻儿老小,没一个能幸免。你说,这要是换个人能不害怕吗?这么些年,我也是……就是为了麻痹他们收了点银子,但伤天害理的事,我一件都没干……” “你没干坏事,你怕什么啊?”赛牡丹嗔了一句,然后伸手在曹教谕的手上摩挲了一下,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连连画着圈圈,复又声音低了下来,“拿钱也是逼不得已的,退了不就完了。本就没有什么罪责的。看你也确实是不容易的份上,我再跟你说句话。” “什么?”又是酒又是肉还有美人相伴,一惊一吓之下,曹教谕本身就到了崩溃的边缘了。这会子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赛牡丹就低声道:“这次江南两省的官员,都进来了。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你就不想想……这么多官位空缺……朝廷拿谁去补?” 曹教谕一愣,眼睛一亮,端着酒杯一口给闷了。 是了!是了! 不管这女人有什么目的,哪怕是想自己的嘴里掏消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说的这话确实有道理。 做了这么些年教谕,一步都没能迈出去。 这次看似凶险重重,但也确实,自己身上的事真不到砍头罢官的份上。 相反,如果抓住机会,未尝不能迈一步上去,别说县令,就是县丞,也是可的。自己才三十岁而已。赶在四十岁做上县令,五十岁是能想一想知府的位子的。到了知府的位子上,说实话,进不进的都不要紧了。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啊。 他不是笨蛋,更不是轻易就被酒色迷了眼的主儿。本就是试探这女人的,结果这女人说了这么一番话,叫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你是说,戴罪立功?” 赛牡丹就把手收回来了,脸上的散漫与魅色也收起来了,她指了指边上的笔墨纸砚,“知道什么,不防都写出来。我是不是诳你了,试试不就知道了。再说了,在这里,有酒有肉的,总比里面暗无天日的日子强吧。” 说完,她就施施然起身,只叫人看住姓曹的就行。 曹教谕果然就扛不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尤其是在看到赵少武腰上‘不小心’露出来的‘禁卫’的腰牌之后,更坚定了。 一晚上的时间,他把张县令、李县尉和王县丞办的那些事都给写了出来。 然后第二天,张县令三人就被提了出去。 这次黑崖出面了,手里拿着曹教谕的供状,话又是这么说的:“要么我们把这东西送到金陵或者京城去,然后把你们往水里一扔,弄一个畏罪自杀。要么,写封信叫你们家拿银子过来赎人。银子拿来,咱们两清。我们收银子,你们走人,顺道的,我手里这证据你们也可以带走。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 证据上又是贪赃枉法,又是草菅人命的,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再说了,什么土匪敢绑这么多大人? 李县尉冷笑一声:“真当咱们是傻子呢……” 黑崖一摆手,冷笑一声:“你倒是不是傻子,但就是太爱自作聪明了。来人!看来李县尉是不打算合作了。砍了!衣服扒了扔下去喂鱼。” 赵少武抽出刀来,丝毫也不含糊,直接就朝李县尉的脖子上砍下去。三人都以为是吓唬呢,结果不是!那是真砍!一刀下去,血喷三尺! 黑崖招手,就有人过来将李县尉直接给拉出去,真就剥了衣服绑着石头给扔到水里去了。 王县丞当时就吓尿了:“……你们……你们……那可是朝廷命官……” 黑崖哼笑:“我们如何?给了两条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别以为是什么狗屁朝廷命官,老子就不敢杀人。绑了这么多朝廷命官,就是把你们好好的放了,老子就没事了?到头来还不是死路一条。一样是死,老子为什么不能挣一把。说明白了吧,老子要钱!想要命可以,拿钱换。” 说着,袖子一甩,直接出去了。 张县令就看向张少武:“贤侄啊……你这是……” 赵少武就笑:“帖子是偷来的。我可没福气做你的贤侄。” 张县令认真的看了对方两眼,心反而放下了。匪反而是比官好对付。匪只要钱,可官却会要他的命。 沉吟一瞬,他就道:“要钱,这事……好说……好说……” 一万两银子? 赵少武不为所动。 两万两银子? 这位连眼睛干脆都闭上了。 五万两银子? 这位睁开眼睛,却朝外喊:“张县令觉得他自己个的命不值钱,拉下去直接砍了吧。把证据交给官府,抄家灭族的,他活该!” “别别别!”张县令赶紧朝后退:“二十七万九千四百两……京城的铺面三间,房舍一院,金陵的铺面两间房舍三院,县城的印书作坊两座,别院一座。古玩字画十箱……水田一千三百亩……旱田七百九十亩……另有荒山……真就这么多了。” 赵少武这才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如此一来,你的家眷子女该如何?” 张百寿整个人就颓废了下来:“回老家……靠着族人族田或可过活……” 赵少武将笔墨纸砚一推:“京城的院子可给你留着,铺子也可以给你留一间。旱田荒山还都是你的。其余的我们要了。” “啊?”这么好心? 赵少武在纸上点了点:“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对吧?” 张百寿就明白,这是要他咬他的上官。 一环扣一环,谁也逃不开了。 于是就道:“不求别的,只求留一条性命而已。” 赵少武就叫他出山洞,然后指着山下,“你看那是谁?” 正上船的不正是曹教谕。 赵少武就说:“他把你咬出来,他就可以走了。在另一个地方,等着他家的钱送到,人就可以离开了。” 张百寿叹了一声,眯眼问:“你们真不是太孙的人?” 黑崖走过来就轻哼一声:“你想的太多了。我们走到这条道上,那也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被逼的。他们骗我们说,劫杀的不过是个贪官而已。谁知道我们烧了船,才知道那是太孙的船。你们这是把咱们往死路往逼啊。太孙如果出事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成了剿匪为太孙报仇的忠臣了。可如果没出事,你们一个个又装的比谁都无辜。不是把我们的命都不当命吗?成!怎么死不是死,你们不叫咱们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张百寿往地上一坐,苦笑一声:“知道了!知道了!只要能活命,怎么着都行。” 他看着坐船离开的曹教谕,心里多了几分侥幸。 却不知道,曹教谕的船很快就沉了,他只能沉于这片水域。一是他罪有应得,不仅从学子索要钱财,他还索色。参加童生试学子的寡母姐妹,被糟蹋后自尽的不是一个两个。他死有余辜。二是,太孙是绑匪这事,既然他认定了,那他就只有死了。 等林雨桐接到林玉梧送来的账本的时候,就叹气:还是对这些当官的太仁慈了。 四爷就把账本拿过去看,“这么说,这次……一个亿都挡不住?” 一亿两白银啊。 雍正爷用了十三年时间,收拾了他爹的烂摊子之后,到死国库里也就存在了六千多万两。 抄出来的越多,林雨桐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这百姓的日子得多苦,才叫他们积攒下这么多的财富。这还只是江南两省。 真要一一的彻查下去,又得有多少呢。 想想,都叫人觉得害怕。 与民休养生息,是当务之急。 可这却是大的国策政务,一个太孙,哪里有那么大的发言权。 想说话算话,还是得有更大的权柄。 因此,搬开压在头顶的大山,搬开那个挡路石,好像也变的更为迫切了。 两人正说话呢,添福进来了,“殿下,成县令来了。” 成县令? 谁啊? 添福低声道:“就是您之前见过的一个十七岁的秀才公,叫成朋举的。您当时命他为汤县的县令,您忘了?” 一天之中任命了两省的官员,哪里能各个都记得住? 不过他这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不是去任上了吗?怎么还滞留在金陵?” 添福低声道:“成县令说,有要事要禀报。” “那就叫进来吧。”十七岁的小县令啊,年纪还是有些小了。要不是急需用人,她是不会用这么一个还是孩子的少年的。 成朋举有些意气风发,进来朝林雨桐见礼之后就急切的道:“殿下,臣有失踪官员的线索了?” 林雨桐挑眉:“哦?有什么发现?” 成朋举忙道:“属下带了县衙里的捕快、典吏和师爷,他们都比臣了解情况……” “那就叫上来吧。”林雨桐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年轻啊! 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立场,都不该把注意力放在失踪的官员上。 三个人进来战战兢兢的,跪下都不敢抬头。 钱通的手攥的紧紧的,这事就不该来。绑走县令的本来就是禁卫。既然是禁卫,这跟太孙就不可能没关系。如今跑到太孙跟前跟太孙说,要缉拿凶手,这不是有病吗? 因此他打定主意,坚决不吭声。 孙典吏比钱通还油滑,这事都捅破天了,操心的人多了去。咱们这些小人物蹦跶什么呢?没人比捕头刘大牛更能干以至于没发现一点端倪?没人比一个秀才公更英明,不能明断公案? 扯淡! 大人物都不动,那自是有不能动的道理。小人物蹦跶什么呢? 显不出你来么? 他也缩了,浑身都像是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成朋举看看两人,将视线落在刘大牛身上。 刘大牛跟着新任的县太爷是来邀功的。秀才能当知县,那自己这捕头是不是也能当县尉了? 于是就大着胆子,从张县令家的哭嚎声说起,说张家如何的害怕,他去问对方,对方又如何的隐瞒。又说到张家收拾行李给新老爷腾后衙,搬了多少箱子,结果运到别院,少了多少箱子等等,“……运箱子的车是朝西边去了。走的水路。小的无用,跟踪的人也跟丢了。随后曹教谕家和王县丞家就都有了动静,好像是要搬家似的,一船一船的往出运……小的禀告了我们县尊大人,大人说这绝对不是巧合……” 成朋举对着林雨桐拱手:“没错,这绝对不是巧合。臣以为,顺着这条线追下去,一定会有收获……” 碰上个拎不清,只蒙着眼睛往前冲的人。 这就属于读书读傻了的。 林雨桐直接点了跪着没说话的两人,“这个师爷就做县丞,典吏任县尉……回去之后安抚百姓,不要折腾的人心惶惶。还有成爱卿……你做的很好。提的这个线索呢,非常重要。孤已经有计划了……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懂了吗?” 大概齐懂了吧! 成朋举挺高兴,觉得要不是他的面子,混了一辈子的典吏也当不成县尉,只是个师爷的钱通也成不了县丞。能提拔下属的官那也是好官吧。这叫他觉得在下属面前有了威信。比任何的奖赏都叫他高兴。然后特别兴奋的谢恩。 钱通和孙典吏却明白,太孙点了他们,就是叫他们看住这个成朋举,办事别太不靠谱。 把人打发了,林雨桐自己都笑:“果然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太会揣摩上意了,叫人不高兴。可这一点也不会揣摩上意的,也叫人喜欢不起来。 这边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宫里的圣旨到了。 跟着圣旨一起到的,还有两省官员的任命文书。非常顺利的,这就送过来了。 林雨桐不太关注这个,却拿着叫自己重建五蠹司的圣旨,有些沉吟。 三娘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相反,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五蠹司……跟那个女人,还真是有缘……孽缘!” 因她而亡,因她而复生。 “因她受影响的何止于五蠹司?”林雨桐恼这个女人的地方就在于,这些人在她眼里就压根不是人。她像是在玩一个游戏,哪怕是game over了,她还是可以复活重新来过。可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生命都只有一次。她在捆绑着整个天下,陪着她玩这一场她不想输的游戏。 从皇宫到黎民,谁没有受到影响? 包括这个太孙的原身,也是间接的受害者。 “她不找你们报仇,我还要找她呢。”林雨桐就说,“既然叫重建五蠹司,那就重建。刚好,那两拨土匪,我正不知道怎么安置才好。原来想着打发他们去凉州。如今看来,倒真不必了,你们原地接收就行了,充入五蠹司。倒是比别处招揽的人更可靠。那个县令……叫什么成朋举的,不是说发现了被掠劫的官员的线索了吗?刚好,你们去‘追查’,然后去‘剿匪’,把咱们的朝廷命官都给‘解救’回来。这些人不需要回江南了,直接送到京城去。不砍上几百个脑袋,震慑不住那些魑魅魍魉。” 三娘子含笑应了一声‘是’:“您放心,不是每个人都跟那个少年县令一般不长眼色的。臣一定会慢慢的……慢慢的找线索……”说着,就不由的意味深长的笑,“毕竟,那么多的朝廷命官在人家手里呢,不能打草惊蛇。这事,它急不得!” 她在‘慢慢的’和‘急不得’上咬了重音,林雨桐也跟着笑:“对!不急!得把银子都收回来装到船上,再下手!” 把三娘子打发了,她就看了太子给的密信。 一是催自己速战速决,二是提醒自己回程更要提高警惕。 这个,林雨桐在圣旨叫她重建五蠹司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她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只找四爷商量:“……银子比咱们预计的多出这么多,这下来该怎么安排,总得有个章程……” 四爷却道:“叫那个石万斗吧。不管是运还是藏,都得用这个人。” 原计划是要往凉州藏一部分的,但现在银子的数量远远超出预期。计划就得变了。凉州是得送一部分过去专门用来养驻防军,而西南、东南又牵扯到倭患,也得预留出一部分来。朝廷里先留一千万两,至于剩下的,如今又不敢往国库里放。至少现在是不敢放的。那银子该放在哪里? 再加上,这里面只有一部分是现银。另外的一部分都是产业和珍宝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得变现,也不是一时半会子能处理完的。 这事还真得一个专门的人来负责。 林雨桐就问:“这个石万斗……行吗?” 1171.鸾凤来仪(25)三合一 鸾凤来仪(25) 石万斗一直缩在金陵, 就是石家的人, 也很少人知道, 东家在金陵。 他正在配合太孙干啥事, 他自己太清楚了。 事情成了还好说,这要是事情败了?瞧着吧, 石家真能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瞧着,一切倒是都好。可事情不落下帷幕,谁知道究竟会如何呢? 他整个人彻底的焦虑了。 晚上睡不着啊, 辗转反侧。想去求见太孙吧,又怕太孙觉得自己不够稳重。左思右想、前思后想的,还是喊元宝:“快点,给老爷熬一碗安神汤来。” 元宝蹲在门口, 笑着起身:“昨晚喝了两碗安神汤,您不是还没睡着吗?” 多嘴! 元宝见主子面色不对, 十分麻溜的起来了, 然后利索的去柜子里抓了一把山楂片, 放了一大块冰糖, 像模像样的熬去了。 金山从外面进来,瞄了一眼, 就抬踹元宝,低声呵斥:“又糊弄老爷?” 元宝赶紧‘嘘’, “小点声, 别多管闲事!”药是啥好东西?能动不动就吃吗?心里搁着事睡不着, 喝啥药也没用。 金山嘿笑一声:“行了, 今儿没你的事了,别熬了。溪园来人了……” 元宝马上就起身,跟着金山就往里跑,还吩咐哑仆,“继续熬着。酸酸甜甜的,这么倒了,怪可惜的。熬好了你喝吧,真挺好喝的。” 一听溪园召唤了,石万斗就忙乱起来。叫元宝去拿衣裳,等不到这小子出来伺候梳洗,他自己直接上手,把毛巾往冰盘里消融的冰水里放了放,用冰水把毛巾浸润之后拧出成半干,好好的擦了一把脸,人就彻底的清醒了。 金山在一边道:“溪园来的人,咱之前没见过,但令牌是对的。” “那就行了。”石万斗说着就喊元宝,“不要长袍,把骑马装拿来。还有斗篷。” 元宝嬉笑的出来了:“给您准备的就是这个。” 石万斗一边穿一边吩咐金山:“记着,太孙那边,来的啥人你别多嘴问。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就给我利索的避开。小心着,别从咱们这边走漏了消息。” 一路叮嘱着,一路出了这不起眼的小院。从巷子里转出去,进了宜春楼的后门,又从侧门堂而皇之的出去,跟普通的嫖客似的步伐也不快,上了马晃悠了两下才走。 到溪园的时候,那位福公公在门口专门等着呢。 他顿时就受宠若惊:“怎么是您?岂敢岂敢?” 给多大的礼遇,就得担多大的风险。这道理他明白。 如今一见福公公,心里顿时跟砸下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怕了?”林雨桐见石万斗头上不住的冒汗,就递了一碗凉茶过去:“怕什么呢?” “殿下……”石万斗压低了声音:“太多了。不怕您笑话,小的做梦都没想过有这么多银子?” 林雨桐但笑:“别担心,不会叫你白忙活的。咱们属于正常的生意来往。那些要变现的东西,现在咱们也不着急,可以慢慢来。你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 石万斗眼睛刷一下就亮了:“百分之一?” 林雨桐挑眉:“怎么?嫌少了?” “怎么会?”这可不是小数目了。石万斗将茶一口灌下去,“……银子不进京城……要运哪里……” “不!”林雨桐低声道:“运往京城,但避人耳目,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啊?! 这么大宗的银子,怎么可能不被任何人知道? 再说,京城那地界,鱼龙混杂的,不好操作啊,“就算是带着银票,可您知道的,票号这东西……谁知道东家都是些什么人,里面都有谁的份子。从票号的银库里转运银子出来,这动静比运进运出的动静还大。” 可别说拿着银票就行的傻话! 上面稍微一动,手里的银票兑换不出银子来,那就是一张废纸。 所以,见过国库是堆满票子的吗?不都是真金白银。 林雨桐就说:“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计划是什么……告诉你也无妨。凉州得送一部分,明面上得往朝廷送一部分。大部分是得私下避着人运的。如今说是一亿的数目,却有两三千万是田产地契铺面古董字画珠宝,现银也就是七八千万两。而这七八千万两,金银各占了一半。你紧着金子私下里往出运。把银子全都剩下来。至于往凉州去的,这个好说,他们甚至是可以带着银票,沿路兑换……这一路,戚还亲自押队,凉州也已经派人半路上接了,护送的人我另有安排,总之这一路风险是最小的,但阵仗却是最大的,也替你吸引别人的注意。所以,你不要你但心。没你想的那么凶险。” “明白。”石万斗只得点头,“但要运到京城的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能掩人耳目?放那么多银子还能确保安全? 林雨桐给了个答案:“阴家!阴家的别院!” “啊?”石万斗险些把手里的杯子给扔了,“您要把这么多银子都放在阴家?” “要不然呢?”林雨桐问道:“放你家?” 石万斗狠命的摇头:“那不是要了小的一家的命了吗?” “所以啊……”林雨桐摊手,“我这不是放在阴家了吗?” 那您这到底是想要阴家一家子的命还是信任阴家? 石万斗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在什么地方,他的嘴角抽抽,干笑了两声:“那阴大人……和阴太师都知道吗?” “不知道啊!”林雨桐说的一脸坦然,“放心,你只要运到地方,把我的信给他们……他们会比你着急。怎么藏,藏在什么地方,听他们的。” 呵呵哒! 这关系为啥他看不明白呢。 据说太孙在来江南之前,在朝堂上把太师的脸打的啪啪啪的。太孙来了江南之后,那些据说是依附着太孙而存在的贪官们就集体被失踪了。然后抄回来的银子,您说要给太师送去? 阴太师是谁? 最大的奸臣吧! 没看他把持朝政,把这国家都给坑成啥样了? 原本该对立的,该弄个你死我活的关系,好像如今却能交托生死了。 不是自己笨啊,是搁谁谁也看不懂不是? 石万斗现在真觉得,就自己这点本事,也就做做生意赚点银子还行。官场朝政还是别掺和,这里面的水太浑太深,掉下去就是个淹死的份。 他没有多问一句,“您放心,一定给悄悄的运回去。” 石万斗办事很稳妥,他并不急躁,今儿几船粮食,明天几船木材,后天几船南货,大后儿几船的观景石,都很顺利就出了码头。 而此时,林雨桐才叫了常中河,“路障都清了?” 常中河应了一声是:“饷银都发下去了。很顺利。从南到北,陆路很顺畅。” “嗯。”林雨桐突然又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找俩可靠的千户,带两队人马,沿路再清一遍……” 常中河就抬眼跟林雨桐对视,久久没有说话。 显然,这所谓的清理不简单。 林雨桐指了指桌上的匣子:“看看那是什么?” 常中河皱眉,过去将匣子打开,整整一匣子大小面额的银票,“这……” “水师三年的军饷都在这里了。”林雨桐就道:“怎么运,怎么兑换,是你的事。” 常中河‘啪’一下将匣子合上:“您叫臣派人往北……是要趁机运银子过去……” “军饷。”林雨桐就道:“倭患是患,这一点阴太师做的没错。在这事上,这些年你也是有功劳的。但是北康依旧是患中患,南边该重视,北边也该重视。不过戚威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不管是皇上还是朝中的大臣,谁愿意给凉州一文钱?想叫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哪怕是再忠心的马儿,也会逃跑的,驭马之术不是这样的。你说呢?” 常中河噗通一声跪下:“臣……知道该如何了!送往凉州的饷银,臣用脑袋担保,一定尽数交到……” “长宁公主手里。”林雨桐看常中河一眼,“那是十年的饷银。这些钱,只能交到长宁公主手里。” “是!”常中河深吸一口气。有种这才对的感觉。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林雨桐就告诉三娘子,她那边可以动了。 三娘子一动,林雨桐自己也可以启程,回京了。 在回京之前,见了见像是鲁安民这样的官员,他们彼此之间都贴上了标签了。这些新换上的官员,都被认为是太孙的人。 “告诫下面……不要觉得是谁的人,就能如何如何。只要作奸犯科,那咱们就没什么情分可讲的。我希望,下次我收到你们的呈报,是民生有了多大的改善,而不是告诉我说,谁谁谁又被绑了。” 鲁安民躬身应是,他也是没想到朝廷会承认他们这些官员承认的这么利索。 但太孙的话却暗示了他两点:第一,他们这些人肯定会被朝廷紧盯的。若是不洁身自好,叫人抓住了小辫子,人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第二,有事可以随时去信给太孙,太孙不会置之不理的。 第一点,是叫自己放手大胆的干。第二,太孙是想说,他这个太孙不是泥菩萨,有事他说得上话,不会看着他们这些人任由人欺负的。 有这两点,他还怕什么。 面上沉稳,但心里却已经澎湃了起来。 蹉跎数年之后,他有预感,他的仕途,从此刻起,才算是真的起步了。 太孙要走了,溪园里原本那些账房先生一类的人,领了银子之后,有好些都被挑去做了典吏文书,四爷也从中挑选了一些人,给他们多发了一份路费,给了凭证,叫他们安顿好家小,或者直接带着家小,上京城去。 有些事,哪怕是他,想避着人干,都得有自己的班底。 这些人就是不错的选择。 说实话,林雨桐自己,如今都不完全是得了自由。想跟四爷说点私密的话,都非常困难。身边跟着明凡就罢了,暗处还有一个风影。 这些人可都是太子给的人。要是一切正常还罢了,要是身边突然多了什么东西,少了什么东西,或者平白无故的甩掉这个影卫,林雨桐不敢想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谁叫这世上之前出现了一个顾头不顾腚的蠢货呢! 来的时候能偷摸着,走的时候不能了。 临走的前一天,张贴告示:所有被‘土匪’绑走的官员都获救了,但同时,太孙将带他们回京城——问罪! 于是,这一天,金陵沿街两道,跪的密密匝匝的都是百姓。 伏牛先生把马车的帘子悄悄的掀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的场景,叹了一声:“这就是人心所向了。林家的气数……未尽……” 船是官船,不是石万斗准备的船能比的。 三层的船体,金碧辉煌,船头杏黄色的龙旗招展。 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正是暑热的时候。可这返回京城,却是越往北走,越是凉爽。 林平康下来跟林雨桐一块吃饭,就问:“能赶在中秋前进京吗?” “怎么?”林雨桐问他:“很着急啊?回去急什么,一路慢慢走着,看看景也不错。以后再想出来,只怕不那么容易了。” 林平康忙道:“急倒是不急……就是怕母妃惦记。” “儿行千里母担忧……”林雨桐剥了橘子递过去:“蜜桔刚下来,我叫人准备了两船,三叔带些回宫,给娘娘和小姑姑……” 这是示好了。 林平康只得接着:“那就谢了。” “谢什么,一家人嘛。”林雨桐就道:“我还买了不少南货给母妃和永安,顺便也帮着三叔采买了。” 这么贴心? 林平康都气的没脾气了,“那就不谢了。三叔记下你的情了。” “您啊,别恨我就行。”林雨桐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江南这事,没有三叔的配合,是不会这么顺利的……” 我配合什么了? 我不是一直被你圈着吗? 还配合呢? 谢谢不用!不用往我脸上贴金。 林平康连连摆手:“我一路舟车,到了金陵就水土不服,多亏了佟太医医术高明,没给你帮上忙,反倒是添了不少乱。所以啊,千万别说功劳的话……” 功劳不想占,吃挂落也别连累我。 这一去京城,到底父皇是个啥意思,谁知道呢? 他怕这位太孙再说出什么来,抓了两橘子就走:“……不行,还是有些晕船,我回房间去了。” 直接就上了二楼。 林雨桐笑了笑,扬声道:“那可得谢谢佟太医吧。” 爱谢不谢! 林平康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林雨桐就叫人请佟太医:“给那位老先生诊过脉了?” 佟太医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诊……诊……诊过脉……” “哦!”林雨桐看他,“以前可见过老先生这种病例?” “没!”佟太医连忙道:“臣孤陋寡闻,确实不曾见过此类病例。” 林雨桐就静静的看他,然后佟太医头上的汗都从额头流到下巴,吧嗒吧嗒的往地上掉了。她就笑笑:“也是,这都快中秋了,天还这么热,是吧?” “是啊……是啊……”佟太医用袖子擦了汗,“是啊……天特别热……” 林雨桐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行了,热的话就去房里凉快着吧。” 佟太医连忙转身,一副拔腿要跑的样子。 “等等。”林雨桐又喊了一声。 佟太医僵着半转身的身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蜜桔……”她指了指一边的筐子,“拿几个上去,去去火。” 佟太医颤抖着手,三两个橘子好几下抓不到手里,好容易抓起来了,还掉了两个,又手忙脚乱的去捡,掉了捡,捡了掉,折腾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捏着三个橘子退下了。 这反应叫林雨桐明白,皇上中|毒的事,只怕没想象的那么机密。 太子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个佟太医却知道。 那这看似跟东宫走的很亲近的太医,只怕未必就是东宫的人。 林雨桐抬起头朝二楼三皇子的窗户看了一眼,“李妃……三皇子……” 挺有意思的。 夜里,该靠岸的时候就得靠岸了。 这天晚上,林玉梧趁着靠岸也上了船,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赛牡丹和黑崖。 赛牡丹刚喊了一声:“兄弟……”就被黑崖拽住了。 黑崖规规矩矩的跪下:“草民白崖见过太孙殿下。” 赛牡丹赶紧跪下,有样学样。 林雨桐叫两人起来,“三娘子……你们都见过了吧。” “是!”黑崖干净利落。 赛牡丹则一脸喜色,“见过了,没想到还真有女人当官的。” 黑崖轻咳一声,赛牡丹才闭嘴:对!这人是太孙,在他面前得规矩,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 林雨桐笑了一下:“也不用这么紧张。三娘子该跟你们说的都跟你们说了,五蠹司的情况你们大致也清楚。” “是!”黑崖就道:“自由度大,兄弟们也都能适应。” “那就好。”林雨桐看两人,“吏部的文书,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你们能请旨……给爹娘请封,吏部会准的。银子……” 林玉梧点头:“给下面的兄弟们分过了。” 林雨桐就打发两人先下船:“听三娘子的号令,有空了回去安顿一下家里。有事了,可以给我送信。” 林玉梧把他自己住的别院的地址告诉了两人,“你们送到这地方,有人替你们转交。” 林雨桐又给了两人腰牌:“要是事情紧急,拿着这牌子去东宫。” 东宫都能去了? 这种信任叫赛牡丹咧开嘴:“您放心,一准好好用。不敢丢了。” 等人走了,林玉梧才往边上一坐:“这两人……不带回京城去?” “他们不适合东宫。”林雨桐说着就歉意的笑,“好容易到江南一趟,繁华的地方你一个也没去。” “以后有的是机会。”林玉梧倒是不遗憾,“这次到底拢了多少银子……” “过亿了。”林雨桐没瞒着他,实话实说。 这么多? 是啊!就是这么多。 林玉梧顿时就觉得意兴阑珊了:“皇祖母这些年,一年也就八套衣裳。其他的都是父亲和二叔给孝敬的。二叔那边我也不清楚,不过嘛,父亲这边,一年六套。春上做了秋里就不做。我倒是不曾受委屈,但这多是母亲的陪嫁支撑着。说起来也是皇家贵胄,可实际上呢?日子过的不如八九品不入流的小官。” 人家汤县一个小小的县丞家里,都能拿出十多万两白银出来。 可把东宫那些御制的东西除开,拿的出那么多吗? “什么富有四海?”林玉梧摇头:“天下哪里真就是一姓之天下了?”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东宫的日子过的这么艰难,“东宫的开支呢?内务府给拨吗?” “皇上都那么清贫了,到东宫能剩多少?”林玉梧就道:“好在东宫的人口实在不算是多,勉强能维持体面。” 也是!太子后院,加上太子妃也就四个女人,孩子六个,加上太子,一共才十一个主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话,晚了林玉梧就在隔壁歇了。 而另一边,四爷正打算找伏牛先生说话,不过这位老先生也很有意思,只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闷在屋里,连吃饭都不出面。 不想说就不说了,该知道的总归是要知道的。 一路上,她跟四爷没事就在甲板上说话,这里风大,别人未必能听得见。 两人一天一天算着,石万斗运出去的银子,啥时候能到地方。 事实上,石万斗以运各种货物的名义,走的又是常走的商道,来回非常的顺利。他知道,肯定是陆路上依旧‘剿匪’的那一队人马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以为太孙是以剿匪的名义派兵运送进京的银子呢,谁会想到,这来来往往的商船,才是目标。这其中有很多藏货物的家伙什,都是从盐商那里收缴来的。他们的船,都是从海边偷运私盐时候用的。船上都是带着夹层的。所有看起来正常的箱子,其实有一半的空间都是暗格子。还有木材,全都是中空的。还有观景石,那其实就是空壳子粘在一起了。这要自己做这些运输工具,那肯定是来不及。但是盐商……他们走了这么多年的私货了,家伙什齐全着呢。 一路提着心,但是却意外的顺利。 到了地方,货物停在码头,这怎么办呢? 石家在码头,有专用的仓库,但这个时候,石万斗却不敢卸船。这要是稍微露出一点去,就前功尽弃了。 怎么办? 人家装卸的也有头头的,平时合作的都挺好。这回来问了:“石老爷,您看,叫兄弟们给您搬仓库里去?” 石万斗叫元宝打赏,然后才道:“少不了用你们。只是,这货早早的就订了主家了。至于搬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搬,你等着消息。要不是你来了,我这都出门问去了。” 这人连忙赔笑:“耽搁您大事了?您这是要?” 石万斗指了指京城:“贵人的差事。” 那就更了不得了,这人忙笑:“放心去,小的叫兄弟们帮着照看着呢。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到船上去。” 石万斗顿了一下,就叫了这人压低了声音:“江南出事了,你知道吧?” 这谁不知道啊? 他连连点头,就听石万斗继续道:“所以这船上的东西……呵呵……跟下面说一声,好奇心别太重,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不敢!坚决不敢。 “不光我们不看,咱们也帮着照看,不叫别人看。”这人拍着胸脯子,“这一片,小的说话管用。您放心。” 石万斗塞了一千两的银票过去:“拿了钱,可得办事。” “懂!懂!”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呢,“规矩小的懂!拿钱办事呗。您瞧好吧。” 那边元宝已经吆喝码头上等着的店小二,这些人可会做生意,船一到就迎上来,是住店还是打尖,他们都伺候着呢。 这一吆喝,那边就过来了。 元宝扔了个大元宝过去,指着等着装运货物的力巴:“酒肉只管上来,不够只管记账上,回头我过去结账。” 石万斗满意的看了一眼元宝,在众人的问好恭维声中,这才上马往京城赶。 紧赶慢赶,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在城里,阴家也有别院。阴成之不跟他老子住,只在别院里过自己的日子。 这都歇下了,管家来了,说:“有个石万斗的来请见……” 石万斗是谁?认识吗说见就见? 他翻了身:“打发了!” 管家低声道:“说是给太孙送信的。” 阴成之蹭一下坐起来:“你不能利索的说完?说个话大喘气的。”掀开被子就下床,披了斗篷就往厅里去:“把人叫进来。” 管家转身走了,他想起来,这人可不就是以前替太孙往东宫送信的那位? 这还送信送上瘾了? 还有,如今跟以往不一样了,太孙有啥事不能跟太子说的,非要跑过来。 等从石万斗手里接过信看了,他整个人都爆了,强忍着怒气把屋里伺候的都打发了,才走到石万斗跟前咬牙切齿的问道:“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石万斗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小的真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意思?反正东西小的已经运来了……信也已经送到了……您管不管的,小的的差事都算是完成了。东西现在就在码头,这玩意重啊,船的吃水深……天一亮,货再不上船,可就露馅了。” 阴成之差点一蹦三尺高:“几百万两的金子,她没办法,我就有办法了?哪里不是放,非得折腾到京城来。这玩意露出去一点,你知道什么后果不?” 知道!知道! 我这一路上不都是提心吊胆的吗? 东西在我手里出事了,我全家倒霉。东西在你手里出事了,你全家倒霉。 这事我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只能:“……………………节哀!” 阴成之差点被气笑了,拿着信在大厅里原地转悠了几圈,才道:“你今晚就住下,哪里也不许去,等着消息。”然后吆喝管家:“备车,去东宫。” 出了门了,想了想,这大半夜的东宫真不能去。 太扎眼了。 于是就道:“不去东宫了,回太师府。” 然后阴伯方好容易歇下了,他儿子回来了。回来了不算,不叫人通报,直接给闯到卧室里来了。 这大半夜的,踢里哐啷的,心脏受不了啊! 阴伯方蹭一下坐起身,看自家儿子跟个夜游神似的就站在床边,昏暗的灯光照到人脸上一阴一阳的,有点阴森。 他真唬了一跳,‘啊’了一声,才看清是谁,然后抓起枕头就扔过去:“你……你……你想吓死老子啊!” 阴成之偏头,枕头顺着耳边飞出去了,可能是扔到桌子上了,茶碗茶壶噼里啪啦的。 阴伯方太阳穴起的直跳:“大半夜的不睡觉,回来干什么来了?还有……进来前不知道叫人通报一声……” “故意不叫人通报。”阴成之站着没动,“就是想进来看看,屋里有没有藏着小老婆,看你有没有对不起我娘。” “你个逆子!”阴伯方捂住胸口,“老子迟早得被你气死。”他直直的往下一躺,“看也看了,看完就给老子滚出去。混账玩意。” 阴成之不动,却伸出手来,手心朝上。 这是要钱。 三十多岁的儿子了,手心朝上管老子要钱,这混账东西。 他不耐烦的指了指柜子的方向:“老地方,自己拿去。” 然后阴成之转身,去暗格里,直接抱着里面的匣子就往出走。 阴伯方蹭的又坐起来,这个气啊:“都拿去了?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我要在云雾山给我娘修一座庙宇。”阴成之抱着匣子脚都不停,“就这点……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阴伯方瞪着眼,直接就卡壳了。 等人走了,脚步声彻底的远了,他却睡不着了,眼圈也红了:“这孽障……孩子他娘啊……我对不住你啊……” 于是阴成之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城了,一点也没叫人瞒着,谁问都是给阴家老夫人修庙宇呢。 码头上有好货,那就直接采买。然后直接给我送云雾山去。 看着‘货’物,不管是‘木材’还是‘石料’,亦或者是给工匠的粮食,有条不紊的装上阴家的马车运走了,石万斗直挺挺的往下倒,多少日子没睡踏实了,这会子困的要死了。临睡着前还交代金山:“信鸽呢?撒出去……快!” 云雾山有阴成之的云雾山庄。往年的时候,一年里有大部分的时间,他是在山上的。这周围几座荒山都是阴家的。所以,相对来说,很安全。尤其是他要求运到山顶上去,那丢失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四面悬崖,只一条路能上下。还就不信了,这里要是不安全,再没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这突然给老夫人修庙宇还是叫人觉得奇怪。 宣平帝都问阴伯方了:“可是到了什么忌日?朕如今这记性不好了,记不住。” 阴伯方就尴尬的笑:“臣家里那小子,您还不知道吗?什么时候靠谱过?银子诳去了,到底是干啥用的,只有他知道。” 宣平帝笑笑:“之前去北康出使,还以为他这是要上进了?”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指着他能成事。”阴伯方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也就是给臣生了个乖孙子,他也就这点用了。” 宣平帝呵呵了两声,阴伯方翻译过来,意思是这样的:你儿子不成事至少还给你生了个好孙子,我儿子也不成事,却连个可心的孙子都没给我生下。 那边林平章不知道他被嫌弃的不要不要的,他这会子也找阴成之问呢:“怎么好好的,这个时候想起来修庙了?选址很要紧,找高僧看过了吗?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你以为我想啊! 阴成之没急着回答,却先黑着脸瞪着李长治:“把人都带出去。” 李长治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点头,他麻溜的带着人出去了。 “怎么了?”书房没别人,林平章就直接问了。 “怎么了?”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我这行为像是脑子有毛病吗?可我有啥办法呢?“你家孩子把三百万两金子,三千万两的银子,一股脑的给我塞过来了。提前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推给我了,你说……你说我能咋办?” 什么? 林平章以为听错了:“多少银子?”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她不管私藏了多少,而我都是那个替她销赃的,脱不开关系了。 他气不顺,白眼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扔:“没听错,就是那么多。我估计这还不是全部。那些古董字画珠宝首饰呢?变现之后,只怕更多。这次……估计抄出了一亿都不止。”说着,他身子前倾:“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缺了……所以……太子殿下啊,真的可以动动了。” 动吗? 林平章的手就慢慢的攥紧…… 1172.鸾凤来仪(26)三合一 鸾凤来仪(26) “这么多金银, 她是怎么运回来的?”林平章平复了一下, 就先问了这么一句。 阴成之垂下眼眸:“就那么给运回来的?” 就那么给运回来了?说的好不轻松! 林平章信他才有鬼:“瞒着我什么?这么多银子……石万斗全都伪装成运粮的船, 也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多粮食进京, 只要不是眼瞎的, 谁都会心里犯嘀咕。更何况运送的人还是跟太孙渊源颇深的石万斗。” 看!谁都会这么想吧。 阴成之叹气, 叹气之后又冷笑:“对!就我在掩耳盗铃是吧。我好端端的修什么庙宇,我能不知道我其实也在怀疑?而你爹也在怀疑?明知道还不得不做,不得不白担了个贼名。你当我乐意?” “钱呢?”林平章自动屏蔽那所谓的不得已的若干理由, 直奔主题的问他。 钱嘛…… “我收到不少……”阴成之直言,“但肯定不是全部。至于其他的钱去哪了?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她玩的比你溜。剩下的钱具体去哪了,只有她知道。”当然了,或许还有自己的儿砸。很可能这个坑了自己的主意, 就是自家那倒霉儿砸出的。但这话他没法说啊,丢不起那人。 林平章就笑:“那你还想动?还劝着我动?瞒着她,我们动的了吗?”说着, 他的心情不由的就有点复杂。 这个孩子啊,学会跟自己这个当父亲的留心眼了。 阴成之有些替太子心酸, 想了想还是只能叹气:“她的身份尴尬,偏偏又那么一身本事和能力。平章啊, 我之前说的事, 您该好好考虑考虑了。以如今的情况看, 怎么走,都少不了血流成河。可还是那句话,不破不立。从古至今,没有永远不被颠覆的王朝……你只要做好每个你能做的决定就行了。你得承认,她确实是无可替代的太孙人选。如果你决定的人选不是她……她到底会做出什么来,谁说的准。你要是狠不下牺牲她,就只能把位子传给她。” 林平章闭着眼睛,缓缓的点头:“给我些时间,我会认真的想一想。”说着,就喊李长治,“叫人给太孙传信,路上千万小心点。” 皇上不会相信钱全部在阴家的,先把钱挖出来,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威慑太大的太孙除掉。另一边她又把五蠹司挖出来了,在皇上看来,她的手伸的太长了。早些年的皇上是有私情的,可后来的皇上,连私情是什么都不曾有过了。顾念祖孙之情,纯属扯淡。 况且,不是皇上动手,也会有人动手的。 林平章心里滋味难言,跟阴成之道:“凶险她受了,好处没她的,谁心里也不会舒服?她自己留了后手,也是情有可原。就这样吧!先这样吧。”算起来都是一笔糊涂账! “不这样还能怎样?”林雨桐站在甲板上,跟四爷嘀咕,“不管什么时候,咱们自己得留底牌。这是你教我的。” “留底牌之后呢?”四爷又说她:“东宫会是什么反应?” 林雨桐看着滔滔的江水,“这也是我想试探的。看看他们对我的容忍度到底能有多高。如果始终接受不了我这个太孙,我的爷啊,咱们就得另做打算了。” 船行了半日,三皇子来了,提了个要求,“……想吃竹儿鱼,错过了这个地方就没有了。” 竹儿鱼只有这一片的支流水域有,长的像是细细的竹竿儿,据说是美味异常。但就是一点,离开这一片的水一个喘气的工夫,就死了。所以能运到京城的少之又少,而且都不新鲜。哪怕皇宫内院得到的贡品也不过如此。所以,很多大船会在这一片停泊,然后乘坐专门接客人的小船,从支流水域过去,走半个时辰的路程,去尝尝这个鲜。而且,如今正是秋里,竹儿鱼正肥的时候。江边停泊的船不少,看见太孙的船来了,不少人都站在船头观望。 林雨桐特别惊讶三皇子提出这个要求:“之前不是还着急回去,怕李妃娘娘担心吗?” 林平康愣了愣:“再赶,也不在这半天的时间。” 好吧,怎么说怎么有理。 “那就……停下来,等等?”林雨桐看向添福,“叫停船吧。” 林平康邀请林雨桐:“不一起去?” 林雨桐摇头:“还是算了,我对鱼没那么深的执念。” 陈云鹤倒是跃跃欲试,还鼓动林雨桐:“殿下,您是没尝过不知道它的味道。那滋味,吃一次就忘不了。每年圣上赏给祖父几条,我也就更跟着尝两口。还是不新鲜的,如今有新鲜的,怎么也不能错过了。” “那你就去吧。”林雨桐不拘着他了,“尽管去吃,赶在明早天亮之前回来就行。” 陈云鹤带着人,麻溜的就走,坐到小船上了,还问呢:“您真不去。” 真不是非去不可的。运到京城不新鲜,运到现在这条船上,总能确保基本是新鲜的吧。谁都知道自己是太孙,这身份出去转悠并不合适。 林玉梧看着走远的小船,就低声道:“提防着点。咱们这位三叔,也不能小看了。” 这个自然,反常必有妖,只是不知道这幺蛾子出在什么地方了。 林雨桐就说:“今儿别回房了,都守在一处吧。” 她的船舱最宽敞,客厅和书房都有榻,卧室还带着床。睡林玉梧和四爷绰绰有余。 结果三人进了船舱,添福来报:“伏牛先生来了。” 这老东西,鼻子可够灵的。 林雨桐请他进来,又叫了蒙放和江蓠,“上下都得防着,船这东西,在水里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蒙放指了指下面:“我亲自去下面守着,您安心。” 伏牛先生却道:“守着?守什么?怕人家凿船吗?” 蒙放上下打量了伏牛先生一眼,刚要说话,林雨桐摆手,制止了他。 “冉先生有何高见?”林雨桐上前跟他对视,“您这是终于肯说话了?” 伏牛先生惊讶的看了林雨桐两眼:“这么说,老夫的这点底子早就被殿下给刨干净了?” 蒙放目露不解,林雨桐却打发他跟江蓠:“外面守着。” 等大厅里只剩下四个人,冉耕才叹气:“藏了这么些年了,终于还是被挖出来了。” “不是挖出来了。”林雨桐看他,“是你自己上赶着跳出来的。你的确是想取我的性命,这点你我都很清楚。” 冉耕眯着眼睛:“没错,最初,我是想杀你。” “江南这么大的阵仗,想来先生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林雨桐又朝前走了两步,继续问道。 “也不算错。”冉耕闭眼:“大位,有德者方可居之。” “这话我赞同。”林雨桐轻笑一声,“听起来都是大道理,可我是无德者吗?” 冉耕睁眼跟林雨桐对视,然后坦然的摇头:“太孙……如今看着,还算是有德。整吏治,肃贪官,安江南,不是无德之人。”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呢?”林雨桐摊手,“你看,你的所作所为,岂不是亦无德?” 冉耕猛地一笑:“有德与无德比起来,无德之人才能过的更好一些。这是老夫半辈子的惨痛经历教给老夫的道理。” “哦!这样啊。”林雨桐状似理解的点点头,“所有无德之人都以此为借口的话……想来这世上最无辜的就是我祖父了,是吧?” 冉耕眼里的怨毒一闪而过,“你不用这么试探我。没错,我想杀的是他……” “杀他太难,也太便宜他。”林雨桐笑了一下,“所以你想颠覆他的江山以达到你的目的。对吧?可是……如今看来,你没那么多时间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几天见你,还要糟糕。我猜,在船上这几天,你又被人暗算了。谁暗算到了你的身上?又为什么要暗算你?我在想,依你的身体条件,只怕是不能等到看仇人倒霉的那一天。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办法,叫你活的比他长呢?” “曾经也有个女人这么跟我说过。”冉耕笑了笑,“可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曾兑现她的承诺。” 林雨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看冉耕:“真不敢想象……事情是竟然是这样的。人性啊……果然难以捉摸……” 要是添福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冉耕当年跟阴伯方一样,对那个意外出现的小龙女,是抵触的。可听他现在的言语,那么很明显,这些年,他一直在跟那个女人合作。 “那么,你现在,是来要我的命的吗?”林雨桐看他,要不然,何必将他自己的底牌给掀开。 冉耕苦笑:“就像你说的,我的时日不多了。” 所以呢?幡然醒悟? 冉耕摇头:“我被她暗算了,如果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我活不到京城。” 哦!原来她离自己这么近啊。 看来死了几次之后,她变聪明了。 林雨桐就好奇:“她怎么就能确信,你肯定能要了我的性命?就因为我不会太防备你?” 说实话,还真没防备这个人。 冉耕看她:“看来你还是没有把老夫的底子给刨完全。你知道老夫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能知道无极宫的内情,又不是阴伯方那种只纯粹的提供后勤资金保障的,那他必然就是参与设计和建造的。这么猜下来的话,“你擅长机关术?” 冉耕又惊讶了一下:“没错,所以,我若是想叫一条船无声无息的沉下去,办法很多。” 林雨桐就看四爷,一个机关术,一个机械大拿,你们谁更厉害呢? 爷啊,有人无视你呢。 曾经四爷手里也是有造船厂股份的人,多先进的造船技术他没见过啊?在船上动手脚?你试试? 四爷就说:“冉先生,之前求见你,是想找你请教一些问题。你叫我祖父保管的那些书,我都看过了。发现里面有不少谬误之处……” 冉耕这才将视线对准这个故人的孙子,失笑了一下:“果然吗?看来玄机那老儿看的还是准的。林家这气数,从去年秋后就有了变数。本已是枯竭之相了,却不曾想秋木泛青,大有蓬勃之势……这变数,看来就应在太孙的身上了。” 林雨桐还罢了,林玉梧则是大惊: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吗? 注定不注定的林雨桐不知道,但她这会子已经知道,谁在冉耕的身上动了手脚了,于是马上出声喊江蓠:“把佟太医给请下来吧。” 可江蓠却是一个人下来的:“佟太医……死了。” 死了? 等尸体从房间抬出来,林雨桐亲自上前去查看,才发现,面上看上去是上吊自缢身亡的人,其实是先中了毒了。 这就有意思了。 谁杀了佟太医?又怕佟太医说出什么来? 江蓠低声问:“殿下,把所有的人都集合在一处。” 林雨桐摇头:“不必了。找人买口棺材,装殓了带回去给他的家人吧。” 至于谁杀的人? 要么就是禁卫军中有那个女人的人,要么就是林平康身边的人了。 但不管是谁,林平康主动躲出去以图制造不在场证据的举动都证明,要么,他就是当事人,要么他就是知道内情。 但不管为什么,有他就行了。什么时候追究都行。现在不用浪费这个时间了。 等林平康和陈云鹤回来,船上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林平康问林雨桐:“殿下……一切还都好?” “好!”林雨桐看他,“应该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没有没有……”林平康笑笑,“一切都好就好……” 剩下的一路就平安多了,已然打草惊蛇了,再做什么,就没什么意义了。 人上了通城的码头,那边宫里就收到消息了。冯千恩就低声禀报:“……没动,有人动在前面了……” 宣平帝蹭一下就坐起来:“是她吗?” 冯千恩摇头:“不能确定。但是想来除了她的人,也没谁的人了。” 宣平帝一下子就笑了:“终于肯露头的。不过……她冲着太孙去,是什么意思?” 冯千恩还是摇头:“她的手段神鬼莫测,喜怒……又多是无常。性情只在善恶之间……做事又只凭好恶,所以,奴实在无从猜测。” “平康可受了牵连?”宣平帝想起什么似的,问了这么一句。 “不像是受了牵连。”冯千恩低声道:“三皇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生的,又是她亲自养了两年,哪怕是借了人家的身体,但这种情感,总是有一些的。 宣平帝就笑:“总算还不是完全的冷血无情。” 冯千恩就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宣平帝起身:“走!去九重宫。” 九重宫是李妃的宫殿,这地方,差不多能跟冷宫划等号了。 三皇子和静乐公主其实都不常来,除非有必须要出席的场合,李妃是不露面的。宫门紧闭,轻易不开。 其实,这九重宫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打从‘她’走了,宣平帝一直就没有踏足过。今儿一进来,才发现,这宫里一天也没有荒废过。如今地里的庄稼涨势很好。有那被那女人称之为‘辣椒’的东西,红彤彤的挂着,已经能采摘了。还有那番薯,已经挖出来,放在垄上晾晒呢。更有那苞米,外皮都已经有些干了,看来是能掰了。各种的果树屋前屋后的种着,果实累累。 宣平帝此刻,有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蹲下身子,把辣椒摘下来用衣摆兜着,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一穿着碎花棉布的女人提着小篮子走了出来,头上还用蓝靛布把头发包了,脸还是那张脸。 曾经,也是这样。她这么走出来,跟他说:“你怎么干的这么慢啊。这点活你都干不明白。然后会蹲下来,一边嫌弃一边帮着干。” 而现在,这个女人明显是被吓了一跳,篮子一下子就掉地上了,然后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圣上……万安。” 那一丝兴味,在宣平帝眼里消失了。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从篮子里散落下来的鲜山楂,问道:“怎么想起摘这个了?” 李妃磕磕巴巴的:“……静乐……有些积食,给她熬汤喝。” “你对静乐,有心了。”宣平帝过去抬手扶她起来,“老三年纪也不小了,你很该为他操心操心。” 李妃赶紧道:“三皇子……有您和皇后娘娘操心,臣妾不敢逾矩……” 是啊!话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个她却永远都不会这么想吧。 老三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怎么可能说出叫皇后做主的话呢。她曾经抱着老三说过:“她会叫她的儿子登上皇位的。”半点都没有避讳自己的意思。 他那时候是怎么回的? 他说:“若能长生不老,谁还贪恋人间的帝王?” 如今想起来,真是历历在目啊。 她对太孙下手,是为了为老三清除障碍吗? 可就算是如此又如何呢?她不再是李妃了。 收敛心神,他笑了笑:“老三这两天就该回来了,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的。” 李妃默默的点头,似乎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声:“陛下要留下来用膳吗?” 她这么问着,眼神有些躲闪。 宣平帝一愣:“她做过的菜,你都会?” 李妃急忙道:“不敢跟神女比,臣妾也就能学个皮毛而已。” “那就留下吧。”宣平帝起身,“好些年,没吃到过了。” “陛下留在那边吃饭了?”华映雪皱眉,“吃的什么,打听了吗?” 金菊摇头:“不曾打问出来,九重宫……不常有人关注。” 华映雪‘嗯’了一声:“再去盯着,看皇上什么时候出来,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可这一等,竟等到了第二天。 皇上昨晚留宿九重宫了。 这可是自从华映雪进宫以来的头一次。 皇后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梳妆呢,秋嬷嬷低声把事儿说了,“……宸旭宫一夜未曾熄灯。” 这个皇后一点也不关心,听过就算了,只问道:“太孙今儿能到吧?” “能的。”常公公笑着进来,“只怕今儿一早就能进城。” 皇后合上双掌直念阿弥陀佛:“这本宫就放心了。这孩子啊……孝顺。” “是!”秋嬷嬷只笑。这个孝顺,是夸林雨桐孝顺长宁公主呢,说太孙有良心。那边抄出了银子,就打发人给皇后送信。说叫皇后多派点车马往凉州送东西。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肯定是借着皇后的仪仗,偷偷给长宁公主送银子呢。还专门派了戚还押送,又叫专门在关城等着。不用猜都知道,给凉州的银子少不了。这以后啊,凉州偌大的地盘,说是长宁公主的都不为过。这可是有了大孝心了。皇后对太孙的这个做法不知道有多喜欢,对太子妃的脸色都好多了。皇后喜欢太孙,她就得比皇后还喜欢太孙,“您啊,就在宫里等着吧。孝敬肯定是少不了您的。” 是啊!有儿孙孝顺,谁管皇上宠爱谁去。 皇上的这一动作,刚一入城,林平康就觉察出了变化。来迎接的内务府官员和礼部的官员,对他殷勤多了。根本就不用费劲,就都知道了,原来是皇上留宿九重宫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眼里的情绪有一瞬间的莫测。 林雨桐捕捉到它,心里暗暗纳罕:三皇子好像不希望他自己的生母受宠。 到了皇宫门口,林雨桐就把蒙放陈云鹤等人解散了,四爷没有露面,直接回了阴家。 她只带着自己的随从和侍卫,跟三皇子一起,准备进宫。 却没想到刚进宫门,就看到一副要出宫的太子。 “父亲!”林雨桐赶紧见礼。 林平章特别自然,先扶了三皇子,才叫林雨桐起身:“还以为等不到你们了,没想到就给撞上了。刚好,孤带着你们进去吧。” 林雨桐笑笑,也不戳破,他肯定专门在这里等着呢。 到了立政殿,林雨桐却没有见到宣平帝。 只叫太监传话说:请太孙回去暂歇,等户部在码头把‘税银’核对入库了,再一块觐见。 林平康都替太孙觉得难堪:这太孙能跟那些人等同分量吗? 他就朝太子和太孙看过去,见这父子俩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一个说:“那刚好,去见见你祖母吧。她盼着你呢。” 另一个说:“我也想祖母了,在那边给祖母找了不少好物件……” 然后说着话,就走远了。 随从问三皇子:“殿下,您去……九重宫?” “不去。”说完,觉得语气大概太生硬了,又补充道:“ 父皇没见太子皇兄,也没见太孙,我这跑去母妃肯定是要见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皇不见太子不见太孙单单就见了我呢?何必多事?再说了……父皇难得去九重宫,我这一去,父皇只怕是不能多呆。所以,去了也不合适。” 看着三皇子朝着他的寝宫走了,林雨桐慢慢的收回视线:“父亲,三叔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林平章笑了笑:“这宫里,每个人都很有意思。短时间内,你是不会出京城了。得花一些时间,了解了解宫里的人,熟悉熟悉京城。等了解的多了,你就会发现,有意思的人多的很呢。” 紧跟着林雨桐就发现,这个有意思的人包括皇后。 皇后没有把自己送信回来叫她配合时间给长宁公主送东西的事告诉太子,这是明显猜出来自己请她帮忙的意图,却又瞒着他的儿子。 为什么呢? 怕太子不乐意? 这个话题对方不想谈,她就不谈,只说在金陵都买了什么什么,随后叫人送回来云云。 反正祖孙俩因为长宁,好似一下子就亲近起来了一般。 耗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皇后要留饭。太子出声拒绝了:“父皇没有见梧儿,只怕是……留下来不好。” 皇后的面色就变了:“今儿你父皇没见你?也没见太孙?” 太子沉默以对,好似在说这样的话不需要说第二遍来求证。 皇后慢慢的闭上眼睛,手又开始转手佛珠,然后她用特别平静的语气说:“知道了。你们出宫去吧。” 林雨桐跟在太子身后行礼退出来,站在长秋宫门口回头去看,才发现这座在皇宫中轴线上的宫殿,沉寂的如同一座冷宫。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随着太子的脚步,出宫然后回东宫。 一到东宫,气氛立马就不一样了。 太子妃在二门门口迎着,看见林雨桐回来了,眼睛一亮,伸着手:“快过来,叫娘看看,可是瘦了?” 林雨桐跑了两步过去跪下,抬头叫她看:“哪里就瘦了?都胖了呢。” 一个‘都’字,太子妃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俩孩子都胖了,她的心里就舒服了。 柔嘉盈盈的行礼:“哥哥回来了?可买了好吃的。” “答应你了的,如何会忘。”林雨桐起身温和的笑,“一会叫人给你送过去。”说着,拉着太子妃就往里面去:“江南最好的便是丝绸,带了几船回来,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或是赏人或是送礼,都使得的。秋里了,您跟妹妹也该添新衣裳了,今年多做几身……”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林雨桐说一些家常话和在南边的见闻。 气氛倒是好的很。 吃了饭,太子就叫林雨桐:“跟我去书房。” 太子妃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去吧……不用再过来请安了。早点歇了,这回总得在家里多歇息些日子吧。” 其实哪里真能歇着。 “你叫五蠹司带了一船的人回来,如今走到什么地方了?”太子躺在书房的摇椅上,先问林雨桐这个,“你得有所准备。这些人,这些年往京城里没少送银子。为他们说话的人不在少数。求情的人多了,皇上或许会‘仁慈’一次。” 那休想! “我把人得罪了,他来做好人?”林雨桐说的很直接,“要真是这样,我就会考虑考虑船出事故的概率。” “胡闹!”林平章抬手,“坐下,坐下好好说。霹雳手段你已经使了一次了。现在却不需要太过锋芒毕露。江南换上你的人,但想要叫这些人真的掌握江南,你得给他们一两年甚至于三五年的时间。这些人在江南经营了二十多年了,谁都能那么轻易的上手,也就不会到现在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如今,你得站稳脚跟,得叫他们知道,在京城他们的根基是牢固的。要不然,江南又是一场地动山摇。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这跟四爷说的意思差不多。再着急,也不能急功近利。 如今应该放缓步骤,该缓和的关系还是要缓和的。 她有与天下为敌的勇气,但却不会现在去干这种蠢事。 林雨桐点头:“是!孩儿明白。” 林平章这才道:“我也不问你把那些银子到底都藏到哪里去了,但一点,这银子不可任意挥霍。” “是!”林雨桐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道:“京城总是叫我觉得不安,所以,还是留一手才稳妥。” 林平章眼里就多了一丝笑意:“那便没什么要叮嘱你的了。只是这一千万两的银子入了国库,只怕也就是够打个水漂的。” 林雨桐就笑:“只怕敢为皇上筹谋修建无极宫的人,不多了。再敢有人接茬,我还是会剁了他的爪子。” 林平章点了点林雨桐:“罢了!你就是这性子,叫你改了,也就不是你了。就这样吧,回去好好歇着。” 林雨桐起身,却顿了一下,问道:“父亲,您知道一位叫冉耕的先生吗?” 林平章的面色猛地一变,蹭一下站起来,急忙问道:“谁?你说的是谁?” “冉耕。”林雨桐重复了一遍:“怎么?父亲认识?” “你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林平章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你见到他了?” 林雨桐点头:“他现在在阴家……” “阴家?”林平章马上就喊李长治,“打发人,请成之回阴家。备车,去太师府,走后门。” 李长治一边应着,一边叫人拿衣服给太子更换,顺手也给林雨桐拿了一套。 都是不起眼的青布袍子,显然,这是不想引人注意。 马车是洛神医的马车,上了马车,就奔着太师府而去。 到的时候,阴成之已经在后门等着了,“我今儿就在府里。”儿子今儿回来吗?老爷子昨晚上半夜就叫人在别院的门口等着他了,务必今儿回府里。收到消息的时候,家里正吃团圆饭呢。 一说太子要来,阴太师还不高兴。饭都吃不消停。 直到自家那人畜无害的儿子说:“还是见见吧。人家这次也不是为了你来的。” 等说了‘冉耕’的名字,阴太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嘴里喃喃的就一句:“他果然还没死……他真的还活着……” 倒是一时半会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名字一说,阴成之就知道太子是必来的。事实上,两人找这个冉耕,找了很多年了。 刚到阴家一处偏僻的院子门口,见看到阴伯方和四爷走了过来。 阴伯方的态度很奇怪,对林平章和林雨桐行了礼之后就道:“他只怕也是将死之人了。殿下万万不要逼迫他……” 林平章没言语,率先进了那小院子,进了正房内室,看见了一老态龙钟面色蜡黄的老者,他看看阴伯方,又看看躺在床上的人:“这是冉公?” 阴伯方怔愣在原地,然后慢慢的,眼圈就红了。他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的,颤抖着双手去拉那双犹如枯骨一般的手臂,“耘之……耘之……是你吗?” 冉耕慢慢的睁开眼睛,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阴伯方,蓦地一笑,“并舟……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你……你……”阴伯方上上下下又看冉耕:“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了?当年,你突然失踪,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家里找你……” 冉耕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看到我家老老少少死于非命……鸡犬都未留下,是吗?” 是啊! 冉耕年迈的父母,妻子、儿子儿媳、归家的女儿女婿、孙子孙子包括外孙,无一幸免。家里的仆从、厨房的活鸡活鸭,还有门房养的那条大黄狗,都死了。 惨啊! 阴伯方擦了一把留下来的眼泪:“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抽他的筋扒他的皮……”说着,就又顿了一下,试探着问:“是他吗?” 冉耕慢慢的闭上眼,什么也没说,就是什么都说了。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阴伯方不信:“没道理啊?” 1173.鸾凤来仪(27)三合一 鸾凤来仪(27) “为什么?”阴伯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攥着冉耕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问, “为什么?” 哪有什么深刻的原因? “我是距离‘她’最近的人。”冉耕惨然一笑,“他要找的东西一直不出现,所以就以为,是我起了贪心。” 竟然是这样吗? 阴伯方蹭一下站起来:“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他会不知道?我……” “站下。”冉耕反手拉住阴伯方的手,“已经如此了, 还能如何?” 阴伯方摇头:“他怎么会想到你身上?” “怎么会想到我身上?是啊!怎么会想到我身上呢?”他带着几分苦笑之色, 良久才道:“我怀疑是‘她’误导的。”说着, 就不由的笑了起来,“那个地方, 那个秘密, 她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而我好像知道的太多了些。这些年, 我一直想办法找到她, 甚至不惜跟她合作。但是她啊……学乖了, 藏的是真好, 一直也找不到踪迹。如今只能确定她依旧是在宫里。所以, 并舟, 你知道的也不少, 当小心……小心……再小心。我如今这样……还是托了太孙的福才留有一口气的,至于能活多久……”他摇摇头, “只怕真不多了。” 对话好似只有他们彼此能懂。 反正听着的人, 听了全场, 可除了ta之外, 啥也没听明白。 这个ta,那个ta的,谁能明白那都是啥意思啊?指代的又都是谁。 四爷和林雨桐能猜到个大概,不过阴成之和太子,只怕就想到的没那么多了。 毕竟,那个女人身上的东西,在没见过,没听过的情况下,谁会想到呢? 这两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想从他们的嘴里知道消息,得有多难。别说当年偷听的时候听的含含糊糊,就是如今有机会了,这么当着他们的面叫他们听,可这也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阴伯方那边就坐在冉耕的床边,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真的挺好的,他不停的说:“为什么不给我送消息?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早一点找来,身体何至于如此。你总是这么倔强,咱们是外人吗?你这样……叫我情何以堪?” 冉耕只笑。 阴伯方看他的样子,却不由的老泪纵横:“你还是这样,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了。可我……你把我当外人,想过我是啥滋味吗?这些年,偷偷的找你。天南海北,甚至去北康、去西海,去能到的任何地方找你。一直都没你的消息。谁能想到,再出现,就成了这样……” 冉耕摇头,紧紧的攥着阴伯方的手:“正因为你不是旁人,我才越是不能连累你。他没找到我,怎么会想不到通过你来找我?所以,找你是给你添麻烦呢。何况你的境况……当时也……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到了如今,我倒是不怕了。你就把我交给他,叫他好好看看,他要找的东西到底在不在我身上。这副鬼样子,还谈什么……他见了我,兴许就改了主意,不会再为难你了吧。我想着,银子进京,你才该犯难了。” 很多要紧的话,冉耕都没有说出来。中途停顿了一下,这些地方,只有阴伯方能听的明白。阴成之和太子面面相觑,无奈,啥也没听出来。 只能确定,事情跟皇上有关。但因为啥事的,没听懂。 阴伯方哽咽难言:“我把你交出去干什么……你放心,在府里好好住着,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他都能好好的活着,咱为什么不能。干了那么多的缺德事了,我不信他最后能落了什么好。别急着死,你且等着,等着看看他的结局。也等等我……耘之啊……你不在,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了……难啊……难啊……你别急着走,你等等我,现在还能跟我说说知心话的,除了你,还有谁?” 阴成之在一边呆着,总觉得这话是在指控他。 太子就说:“孤会打发洛神医过来……” “好端端的,请洛神医过来岂不叫人怀疑?”阴成之摇头:“今儿你这么来,都有些冒失了。” 阴伯方瞪着自己的儿子:“就说你病了……病的不轻,请了洛神医。你冉叔一日不好,你就在府里呆一日。少给我出去疯癫去。” 像是为了给冉耕瞧病找借口,但何尝又不是当着他太子的面表达态度。阴伯方并不希望他儿子跟太子走的太亲近。同理,也就不希望他孙子跟太孙走的太近。 听话得听音嘛,这话叫林雨桐和林平章都挺尴尬的。 林雨桐轻咳一声:“他这种情况,洛神医应该是没有什么办法。他像是接触过某种东西,想来……”她看向冉耕,“想来你说的那个他,怀疑你不是没有根据的。你一定是深度动过他不叫你动的东西?要不然,你这一身的du,从何而来?” 对的! 这才是关键。 不管是不是有人暗示引导,至少是你身上有叫人怀疑的东西。 问题是,你究竟动了什么? 阴伯方却没有追问冉耕的意思,却怼林雨桐:“他不管动什么,都有他的理由。太孙殿下,您有些太过咄咄逼人了。” 好吧。 看来阴伯方对皇家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林雨桐就看林平章:“父亲,人咱们也见了,还是先回吧。” 剩下人家父子祖孙的,说话也方便。就不信以您跟阴成之好的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他会不告诉你? 可事实上,阴伯方把这事把控的非常严格,亲儿子亲孙子,想知道? 趁早滚犊子! 等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了,阴伯方才问:“他虽然是变的不像个人了,但是不能不说,他还真是有个好孙子……太孙那话也有道理。你到底是动了什么了?” 冉耕这才道:“我翻找过那女人的尸身……” “什么意思?”阴伯方是没明白过来,“这尸身上要是有,不早就找到了?” 冉耕闭眼:“尸身要保存,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说一句存就能存下了?更何况,他还要求不损容貌……这个……你可曾听说过?” 阴伯方皱眉:“因此,看着你是用了新法子,什么水晶棺密不透气……其实,你还是按照古法……” 冉耕点头:“五脏六腑甚至于脑……都是不能存的。得用那玩意浇灌……你知道的,这东西,有剧|毒……凡是沾染过的,就没有不染病的。但凡染上病,那就是等死的命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法子?”阴伯方不解:“你所学甚杂,想保证尸身千年万年不腐烂,这有些难。但是保证尸首百年内不腐,我相信你有一堆的法子。可你为什么非要采用这种明知道会被怀疑的做法?” “那是个妖物!”冉耕在床上艰难的抬起头来,“那是个妖物,我亲眼看见过……反正……真叫他找到了,才是坏了大事了。我得先一步找到它,毁了它……” 别人不信冉耕的话,但阴伯方信。 别人会想着冉耕八成是起了贪念了,但阴伯方不会这么想。 他知道,冉耕不是那样的人。 就跟他和当年的五蠹司统领九尾要背着皇帝杀了那个女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因为确信她活着就一定是祸害。 结果事成了,九尾没了。 所谓的事成了,也是当时自以为是的想法。谁能知道她的道行那么深呢。 阴伯方叹气:“所以,他发现了你动过尸身,以为你……找到那东西……” “当时中|毒深了……不敢回家,在九尾那废弃的老巢里昏迷着呢。”冉耕苦笑,“谁知道他找不到我,更加怀疑我,以为我已经得手了。他对那东西的执念,你是知道的。骤然之下,认为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认为他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被我这个亲信带走了……激怒之下,冉家上下,无一幸免……我也是打发人回去报信的时候,报信的人回来才说了……我当时的情况,压根就不能露面。好歹我知道你在,不会看着我那一家老小暴尸荒野……” 事实上,也是阴伯方叫人装殓了尸体,不算是薄葬了。 他就问:“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没亲自安葬家人……但过后,身体稍微好点的时候,我还是亲自去了。”冉耕躺着又喘了几口粗气,说话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了,“但在我爹娘坟前的墓碑上,我发现了一个记号……那就是个带着箭头的线条,箭头直指墓碑下方……于是我就伸手去挖,从下面挖出一个匣子……匣子里只有一张小当铺的票根,我拿着票根,找到当铺,取出被当的东西。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盒子里封着一封信。信上只有两句——天下将乱,妖孽横生。” 阴伯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想报仇,就跟写这封信的主人开始合作了。当时,你并不知道这背后的主人是谁?” 冉耕点头:“所以,智者也不是永远都是智者!仇恨蒙蔽了双眼,也会干蠢事。” “你坚信,林家的江山做不长了?”阴伯方低声问道。 冉耕苦笑:“之前,我一直就坚信。还为此专门拜访了玄机那老儿,他也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惜啊,去年冬里,他辗转给我捎了一封信去,说是天相已变,天机难寻。”说着,他又一顿,接着道:“不过,他的话至今我也没懂……他说林家这江山大有蓬勃之势,气数未尽。只是尚有奇怪之处,他还需要时间来查证。因此,我就不是很明白,这所谓的变数,究竟是太孙带来的,还是那个女人……” 阴伯方跳过这个问题,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一向是能不信则不信,哪怕是出现了那个女人,他也不曾改变态度。再有不凡之处,不也是人身肉胎,刀子捅到身上一样会死。虽然不知道有什么道行,但这些年藏头露尾,其实也证明她在害怕。于是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背后有那女人的影子的。” 冉耕苦笑:“说出来都没脸见人。就是前几天的事了,接到信叫我想办法除掉太孙。而那时候,三皇子正好在船上,也恰好是那天,三皇子要下船去吃竹儿鱼……这一切可都太巧合了……因此我断定,这肯定跟那个女人有关……” “可能瞒着你这么些年……”阴伯方摇头,“她要是有这样的脑子,那还是她吗?死一次再死一次,会叫人变的更聪明?” 智商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还真就变了个彻彻底底? 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良久。 阴伯方又先开口:“为什么不对太孙动手?” 冉耕苦笑:“下不了手。他的孙子,你的孙子,孩子们又何辜呢?更何况,就算是想下手,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你那孙子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不显山不漏水,我却觉得,他对太孙的影响却极大。” 阴伯方微微的挑眉,能叫冉耕夸个人可不容易。 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却没有纠缠,只问道:“你现在能确定她在宫里?” “是!”冉耕点头。 阴伯方越发的皱眉:“如果在宫里,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他为什么丝毫都没有察觉呢?” 这也是冉耕想不明白的问题,“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你替我看看。我这身体……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能在死前看看你,我已知足了。等我死后,把我埋在我父母的边上……”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在外面禀报:“老爷……东宫送东西来了,说是给伏牛先生的。” 阴伯方嘟囔了一句,这才起身出去,把东西接过来,就打发管家:“在院子外头守着。” 说完,就捧着匣子进去,“瞧!是给你的,什么玩意?” 他顺手就给掀开了,里面是几个瓷瓶子,将瓷瓶子打开,药香扑鼻:“这是?” 冉耕那是久病成医了,只闻了闻就道:“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却有个这么厚道的孙子。这是给我的药,虽然解不了身上的毒。但压制毒性应该是能的。”他苦笑一声:“看来,人家还是不希望我死。” 阴伯方将药放在他枕边:“但是耘之啊,那个女人的事,还是得咱们这几个老不死的解决。尽量不要叫下一代知道了。如今这位太子,虽是体弱了一些,但好歹还算是清明。太孙瞧着,也还有明君之相。但是想想龙椅上那位年轻的时候,谁又不说他是明君呢?可结果呢?长生的诱惑,之于君王来说,太大了。这个秘密不能露出去,否则贻害无穷啊!” 冉耕抿嘴半晌,才悠悠的点头:“你说的……对!有些秘密,该带进棺材的。” 所以,在这种认知下,阴成之想从这两人身上打探出什么来,那简直是做梦。 他跟林平章道:“打探不出来,想单独见见冉公都不行。闹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弄不清楚发生过什么,咱们就始终是云里雾里,看不分明。”林平章皱眉,“他们ta来ta去,说的都是谁。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势力,所以,想动,都叫人觉得束手束脚。还是得弄清楚这事才行。” 可打探了这么些年了,一点皮毛都没抓住。 怎么查? 很快的,他们就没时间想这事该怎么查了。因为京城彻底热闹起来了。 第一,江南两省大大小小的官员被押解进京了。 第二,‘税银’运抵码头,一千万两白银啊。好些小官小吏,都已经靠着借贷过日子了。这些钱到手,总得把拖欠的俸禄给发了吧。 于是,大官小官家的,齐齐出动了。 大官家出动,是因为怕牵扯啊。江南本就富庶,再加上官场上的人脉网络,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谁知道谁的表妹的侄女是不是嫁给了谁谁谁。除开姻亲关系,更有那师生关系、同年关系、同乡关系,杂七杂八,皇帝的御案上都堆满了求情的折子。 小官家出动,是想办法叫大佬们上折子,看是不是给咱把俸禄发了。 冯千恩将灯挑亮一些:“陛下,时间不早了,您看……要不歇着吧。” 宣平帝将折子一推,冷笑了一声,指着一堆折子:“这一堆,个个都喊冤!真以为朕老糊涂了。他们啊,都是死有余辜,没一个是冤枉了的。”又指着另一堆,“这一堆,个个都是讨债的。” 冯千恩忽略那要银子的,只说那喊冤的:“您说的是,喊冤的不一定是忠臣。什么都不说的,未必就是奸臣。” 宣平帝的手一顿:“朕知道,你是想给阴伯方说情。” 冯千恩低头不敢言语。 宣平帝‘哗啦’一声把折子全都推下去,“这犯官,有一小半都是他的学生,不处罚他行吗?” 冯千恩强笑了一下:“陛下……阴大人不容易……南边鞭长莫及,但总得有人给办事吧。清官当然有清官的好处,这可清官哪里是那么听话的……想要银子……他们就敢为了所谓的黎民百姓抗命……太孙年轻,是不知道轻重。启用的那个鲁安民,您还记得吗?那就是当年上奏本陈江南之弊,朝廷之弊的那个人……您说,要是江南个个都是这样的官员,朝廷怎么可能维持到现在?叫奴看,清也罢、贪也罢,好用便罢。好也罢,坏也罢,成事就罢。” 宣平帝的面色慢慢的舒缓起来,轻哼一声:“他又是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你这么给他说好话?” 冯千恩扑腾一声跪下:“奴哪里是给他说什么好话。只是奴心疼陛下罢了。当年陛下身边有四贤,如今,只剩下他了。能跟陛下说说话的,可就只这一人了。要是再……您心里得多难受啊。” 宣平帝闭上眼睛,有了就有了几分怅然之色,“并舟……耘之……九尾……无畏……”说着就一叹,低声道:“凉州那边……就算了,别追了。银子运去就运去吧,不是给了长宁就是给了无畏……随他们去吧。” 无畏,是戚威的字。很少有人称呼它,甚至是记住这个字的人都不多了。 但他却是陛下怎么都不会忘却的人。 “陛下……英明。”冯千恩跪下,默默的道:绕了一圈子,事总算是办成了。林厚志,你的人情,我还上了。以后别总觉得我欠了你的。现在,我谁也不欠了。 他跪着膝行,将这折子一份一份的捡起来,“陛下,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置?可要问问太孙的意思?” 宣平帝眼睛眯了眯,良久之后才道:“你去东宫,问问咱们这位太孙。看看……他究竟想如何?” 冯千恩心里一跳,应了一声是,然后默默的退下去。 这个话啊,可谓是诛心了。 林雨桐听到这个问话的时候,是在太子的书房。专门被叫过来,说是宫里来人了。 书房里坐了一屋子的人,都是詹士府和东宫的一些属官。 冯千恩用皇帝的口吻说:“……问问咱们这位太孙,看看他究竟想如何?”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要坏菜。 这是皇上怒了。 林平章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一片平静,才说了一句:“父皇……” 林雨桐一把拦住了林平章,笑看冯千恩:“皇祖父这话,叫人惶恐,不是我这个太孙要如何。而是天下人要如何?在江南之时,我听到一首流传颇广的诗,我现在就写给皇祖父。看了这诗之后,皇祖父觉得该如何便如何。” 说着,就抓起桌上的狼毫,蘸饱了墨,她写一句柴同念一句:“满朝文武着锦袍……闾阎与联无分毫……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羹万姓膏……人泪落时天泪落……笑声高处哭声高……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为尔曹…… ” 她停笔,柴同住嘴。 整个书房静了那么一瞬,然后哗啦啦跪了一片:“臣等万死!” 林雨桐没叫起,只将纸上的字慢慢的吹干,然后才拿起来,卷好,递给冯千恩:“呈给皇祖父御览。看过之后,皇祖父觉得该如何便如何。” 反将了一军! 冯千恩不由的隐晦的打量了这个太孙一眼:这就是林厚志教出来的学生吗?真是好啊! “是真好!”宣平帝拿着诗冷笑,不知道是气太孙的手段,还是气江南这一伙子引起民愤的贪官污吏,“都已经是人泪落时天泪落了,笑声高处哭声高了,天下子民如此受苦受难,朕这个皇父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杀!该杀!话说的不错,牛羊付与豺狼牧,负尽皇恩就该千刀万剐。” 说着,又一笑,说冯千恩:“当年叫你好好念书,你不念。看人家林厚志,不光是自己把书念好了,还教导出了个好学生。这学生书也念的好,你看……这诗就做的不错。好诗可不是辞藻华丽,也不是动人心魄。好诗它是能杀人的……” 冯千恩只装作惊讶:“您是说……这诗不是江南流传于民间的……” 装什么糊涂?宣平帝瞪了他一眼:“但只要她愿意,顷刻间,她就能叫它在江南乃至整个天下流传。” 太有煽动性了。 如此负尽皇恩,倘若不杀,那就真成了昏君了。 冯千恩见主子气的狠了就道:“杀肯定是要杀的。可这太孙未免也太锋芒毕露了。谁没个三亲六故的,这一点情面都不讲,只怕敢亲近太孙的也没多少了。” 宣平帝没有说话,亲近不亲近的,这个其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公而明,明而廉,廉而威……威……则可兴业。 越是如此,大臣越是畏他敬他。 这个孙子啊……其实也算是个好孙子吧。 这么想着,就提朱笔圈了:凡是押解进京的,无一例外,秋后问斩。 这一桩事了了,还有一桩事,那就是银子。银子进了国库,该怎么花。 都盯着呢。一个个的跟饿狼似的。 吏部就说话了:饷银真得发了,这后儿就是中秋了。大家都等着银子过节呢。好些人家,这都揭不开锅了。 像是工部,也着急啊。秋汛就在眼跟前了,不是这个地方淹了,就是那个地方淹了,年年如此。如今说什么修河堤,修水利那是来不及了。但是防汛和灾后赈济,却是当务之急。有银子了,趁着还没花呢,赶紧要吧。 可结果呢,折子一上,皇上就病了。 据说还病的特别重,重的连下床都不能了。 皇上都病成这样了,作为臣子你们忍心逼迫皇上看折子吗?你们的忠孝之心呢? 折子了吧? 想要钱,别急啊,等皇上病好了之后吧。 “一个拖字诀。”林平章自己都给气笑了,“现在真是什么无赖手段都能使出来了。” 可这种时候林雨桐这个太孙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对于做不了的事,她从来都不强求。 皇上病了,她也上请安的折子了,也递牌子进宫要探望了。可一律都给拒了。只说怕给儿孙过了病气,就不见了。连中秋宫宴都不办了,各自乐呵吧。 你说你都病那样了,大家在外面乐呵,这不是找事吗? 大过节的,谁还能过个好节? 最叫林雨桐闹心的是,可能是自己恶心人家恶心的够呛,结果宫里单独给了她一份旨意,叫她过完节就去国子监,跟着大儒好好念念书。至于专门的师傅,原本宫里该给指的,但却没有明旨。 像是在故意恶心东宫。 东宫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林平章怕林雨桐心里不得劲,还说:“咱自家在家也是一样,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柔嘉左看看右看看,就低声道:“要不然,女儿去皇觉寺祈福吧。给皇祖父和皇祖母祈福。” 这个…… 她是好心。觉得应该如此来改变东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是她一小姑娘,压根就看不明白,不管是太子还是太孙,对这事其实都没太往心里去。 不过她要去祈福……林雨桐就说:“也好!那明儿一早,就叫人送你过去。该带的都带着,别嫌弃麻烦。时间也别太久,咱们就去……七天,之后我亲自去接你。” 柔嘉眼睛一亮,马上欢天喜地:“那哥哥明儿送我去吗?” 太子妃要说话,林雨桐不动神色的按住她的手,只笑道:“真拿你没办法。行啊,明儿我送你去。” 柔嘉就去抱太子妃的胳膊:“母亲,哥哥回来就是好,对吧。” 太子妃笑笑,“那就赶紧回去收拾你的东西去吧。别落下什么。” 柔嘉站起身,对着父母福了福身,提着裙摆跑着出去了。 感受到了关爱,感受到了不被排挤在外,她变的活泼多了。 去皇觉寺,她觉得她也不是无用的,至少为东宫尽了一份力。 再有,林雨桐跟太子妃解释:“父亲说一家人吃顿团圆饭,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也该吃一顿团圆饭了。”说着,就看向太子:“中秋那天,咱们轻车简行……去外面吃吧……别院怎么样?那里清净……” 太子妃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扭过脸擦泪,这么些年了,梧儿一直一个人过节的。 她扭脸看向太子,叫了一声:“殿下……” 林平章抬手揉了揉林雨桐的额头,艰涩的说了一声:“好!”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亲自送柔嘉去皇觉寺,又叮嘱她:“在寺里身边也不要离人。深秋了,山里更凉,得记得要添衣裳,不要贪凉……”巴拉巴拉的一大堆,然后又把伺候的敲打了一番。 直到柔嘉跺脚抱着林雨桐的胳膊娇声喊着:“好了……好了……哥哥好啰嗦。” 林雨桐这才笑着告辞:“那你好好呆着……”又低声道,“祈福归祈福,每天抄两页经书就算了,可别太当真……” 柔嘉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那不是……”弄虚作假吗? 林雨桐点了点她:“要是菩萨真能度人间一切苦噩,百姓又怎么会盼着明君清官呢?” 这是说盼不来清官明君,才寄希望于菩萨吗? 柔嘉若有所思,点点头:“知道了,哥哥。记得来接我。” 林雨桐点头应承,朝辛嬷嬷深深看了一眼,才带着林谅和明凡下山了。 辛嬷嬷心里不由的多了几分焦虑,回头去看自家姑娘。 见她正看着太孙的背影,有些愣神,有些依依不舍。 她心里叹气,就过去道:“山上风凉,郡主快回屋吧。” 那边青果已经拿了披风给主子披上:“郡主,太孙是真心疼您呢。奴刚才看过了,食材都是选了最好的,给您送上来了。到底是亲哥哥,就是不一样。” 柔嘉抿嘴笑,“把那双鞋面拿出来,趁着空档,鞋面能绣出来的。敢过年给哥哥穿。” 主仆俩说着话,等太孙的背景看不见了,两人才又往屋里回转。 辛嬷嬷跟进去就道:“要是郡主寂寞,不防请舅太太上山来跟您做两天的伴儿。” 柔嘉的手一顿,看向辛嬷嬷:“嬷嬷是怎么到我的身边的?您是舅母身边的老人了吧?是舅母从辛家带到陈家的?可怎么又从陈家到东宫的呢?” 辛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老奴是辛家出身,后来跟随家里的姑娘嫁到陈家。后来咱们陈家的姑奶奶成了太子妃,紧跟着就有了身孕……老奴才伺候有孕的妇人还算是有几分心得,因此老主子就把老奴送给了太子妃娘娘……娘娘生了太孙跟郡主您……老奴又被安排到郡主身边伺候郡主了……” 这身份不存在叫人怀疑的地方。 娘家嫂子送个把这样的人给小姑子,有什么不对吗? 姑嫂感情好嘛。 可自家母亲跟舅母的关系真那么好吗? 柔嘉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却迅速收敛心神,对着辛嬷嬷马上冷了脸,“这么说来,嬷嬷跟在母妃身边,也十多年了。” “是!”辛嬷嬷心知要不好,就道:“老奴伺候哪个主子,心里便只有哪个主子,万万不敢三心二意。” “嬷嬷别这么说。”柔嘉手里拿着针线活,悠悠的道:“心里念着旧主,这原就是你比别人好的地方。再说了,你这么说,叫人听见了,岂不要以为我这当外甥女的对舅母有什么不满呢。” “老奴不敢。”辛嬷嬷赶紧跪下:“郡主,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万万不敢有对郡主不利的心思。” “这我信。”柔嘉停下手里的活,“但哪怕你是为了我好,也别自作主张。你的见识,终归是有限的。你觉得为了我好,结果我就一定得了好了吗?嬷嬷,我不笨,有什么你就明白的告诉我,该何去何从,叫我来判断,行吗?” 辛嬷嬷沉默了,然后缓缓点头:“老奴……记住了……” 1174.鸾凤来仪(28)三合一 鸾凤来仪(28) 秋风起, 天真的凉了。 林玉梧早起, 抓了披风站在窗前,“菊花开的好,今年多酿两坛菊花酒。” 苏嬷嬷赶紧过去把窗户关着半扇, “可不敢这么站在风口上,要作病的。” 林玉梧就笑:“嬷嬷放心,我如今这身板, 好的不得了。” 苏嬷嬷强笑了一下:是!‘太孙’越是壮实, 自家这位小主子的身子才越是硬朗。一母双胎,谁知道会这样呢。说是两人一命都不算过分。 流云撩了帘子进来, 笑道:“主子换衣裳吧。不是说今儿要去摘石榴的吗?”说着手从背后伸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如婴孩脑袋大小的石榴来, “您瞧, 这是我捡回来的。树上的比这个还好呢。” 林玉梧顿时就笑了,“洗漱吧, 今儿把石榴都摘下来, 给家里送去些……” “不用送了,我来取来了。”林雨桐撩着帘子进去,“哥, 你看谁来了?” 林玉梧扭脸, 就看到林雨桐身后的太子和太子妃:“父亲……母亲……” 他噗通一声跪下:“父亲母亲怎么来了?” “起来吧。”太子打量这个斯文俊秀如同璞玉一般的儿子, 脸色也温和起来了, “中秋了, 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林玉梧一愣, 吃团圆饭吗? 从来都不敢想过会有这一天,哪怕亲人近在咫尺,可也从来都是一个人过节的人从来不知道过节的好处。说是节日,也不过是替别人欢喜而已。 他强忍着没哭出来,应了一声是之后才语无伦次的道:“孩儿该死……贪睡起晚了……” 林雨桐拽他起来:“起晚了就快点啊,吃了饭,我跟你一起摘石榴去。” 林雨桐陪太子在院子里转,林玉梧在屋里梳洗,太子妃亲自下厨去了,要亲自做两道菜。 林平章就说林雨桐:“你天天早上在演武场跑马,怎么?还是不习惯圈在京城?” “每年到这个时候,北康就会围猎。”林雨桐低声道:“靖国,就是少了几分尚武的精神。若是咱们满朝的大臣,都是上马能弯弓,下马能治国的良臣,北康何愁不平?” 上马能弯弓,下马能治国? 这个要求,你可真敢提。满朝大臣扒拉着算算,一个手都能算的过来。 他笑了一下,也不将这孩子天真的想法放在心上,却被最后一句话给吸引了。 “平?”林平章非常惊讶这孩子用了这么一个词,“北康、西海、南平,战端轻易不可开。” “您多虑。”林雨桐就笑:“咱们自家的事还都没收拾利索呢,想那些就太远了。但要是为君者都没有荡平天下,苍穹之下皆入胸怀之心,下面的人又哪里来的勇气开疆拓土呢?” 这话说的……好吧,也算是有些道理。 林平章不由的想起阴成之的话,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为储君。 造化弄人,徒呼奈何? 这个话题没深入,就打断了。 林玉梧梳洗之后,穿戴齐整出来,饭都摆好了。 落了座,林平章先举筷子,从来没坐到一张桌子上的人默默的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但感觉却是对的。太子跟太子妃两人给这个夹了菜给那个夹,看俩孩子吃的香,就会心的笑。 不管对于父母还是子女,所求的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吃了饭在园子里转转消食,林雨桐就把袍子的衣摆掖在腰里,蹭蹭蹭的上了那颗硕大的石榴树。 吓的太子妃在下面喊:“你倒是慢着点啊。” 林玉梧叫人搬梯子,还不忘对树上的人吆喝:“……你摘上面,把下面的留给我摘。” 林雨桐就又往上爬,喊太子妃和太子在下面接着:“……这是咱自己的石榴,父亲,有那亲近的臣下,送过去只当是节礼了。” “好!”太子在下面兜着,太子妃就叫人买篮子,然后擦洗干净一一的装篮子。 林玉梧就笑:“你倒是鬼点子多,净想些惠而不费的。” 林雨桐就叹气:“没法子,如今这世道,地主家没有余粮,太子家也没有余财啊。” 林玉梧被逗的不行,太子在树下哭笑不得,太子妃只掩嘴儿笑。 陈嬷嬷就跟苏嬷嬷嘀咕:“你看……现在多好……咱们娘娘盼的也不过是如此……” 谁说不是呢。 久不运动的太子累的气喘吁吁的,林雨桐和林玉梧就从树下下来搀扶他。 林雨桐叹气,太子这身体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的。少操些心劳些神,倒是对他更好些。她也没藏着掖着,只道:“以后啊,您也早起。我教您一套剑法,早上陪您一起练。您练着试试看,到年底您的身体准有起色。” 太子也不当真,“也是林厚志教你的。” “可别小看我这师傅呢。”林雨桐就道:“在北康那地方,带去的人基本都能活下来,师傅他可是功不可没的。这些年竟是钻研强身健体的法子了。您这身体,是损了根基了,这些年了,没一天的日子是过的舒畅的,心情不好,五脏六腑难免有郁结。再加上劳心劳神,只怕能睡个安稳觉的时候都不多。您是熬成这样了。如今,我跟哥哥都在您的身边。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有些事,您直接交给我跟哥哥办就行。” 太子妃就紧张的朝这边看,几次欲言又止。 那边太子倒只是愣了一下,手微微一顿,见母子三个紧张了两个,就温和的看向林玉梧,然后慢慢点头,说了一声:“好!” 应是应了,但到底当真不当真的,也不知道。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 林玉梧就说林雨桐:“衣服都不像个样子了,去梳洗重新换了吧。” 哦!树枝把衣服挂的乱七八糟的,确实是不像个样子。 出来了就笑了一下,只怕是林玉梧跟太子单独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林平章看着这个儿子。 林玉梧低声道:“孩儿想问父亲的意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叫桐儿直接做皇太女,您觉得行吗?” 皇太女?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过。 你倒是真敢说。 林平章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玉梧释然的笑,满是洒脱:“儿子当然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平章的面色在看到那笑脸的时候慢慢的缓和下来,不由的问了一声:“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可怎么解释? 告诉父亲,自己就是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妹妹? 这么说其实是不合适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话语一转,问了一句:“父亲可知道玄机道长?” 玄机吗? 当然知道。 这个人因为华贵妃名声大燥,怎会不知道他? 林平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怎么会问起他?是他说什么了吗?” “是!据说……他曾说过,林家的气数将尽……”林玉梧不给林平章反问的时间,就又补充道:“不过,去年,他又说了,如今有了变数,不过这变数是从去年秋后才出现的。您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林平章端着茶杯,久久没放下,看着林玉梧的视线有几分严厉:“据说?据谁说的?”这种事岂可轻言轻信? “伏牛先生。”林玉梧一点也不避讳太子的视线,又补充了一句道:“伏牛先生……应该是父亲也很感兴趣的人。” 伏牛先生,就是冉耕。 “冉公?”这又是林平章没有想到的。他的面色不由的郑重起来了,“他果真这么说过?” 林玉梧‘嗯’了一声:“若是方便,父亲不防见见玄机……此人,想来,总是有几分道行的。” 找玄机吗? 他其实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一直就是敬而远之的。 心里思量着,因此还没来得及说话,结果李长治就直啦啦的闯了进来:“殿下,不好了,六部九卿五品以下的官员,此刻正跪在宫门外……” 什么? 六部九卿,这得多少官员? 跪在宫门外,不用问都知道,这是俸禄没发下去,臣下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自然得找皇上要的。 这就跟当主子的欠了奴才的银子一样,丢不起那人。 太子蹭一下就站起来,眼前一黑就要往下倒。李长治和林玉梧惊呼一声扑过去赶紧就将人扶住。还没来得及喊人呢,林雨桐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她快步过去按压穴位,太子的这口气才算是喘匀了。 林雨桐就说:“才说了叫您别费神,这不,又着急了吧?” 李长治都快哭了:“殿下啊,您可得保重。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留下两个小殿下就是这种情况,可怎么办?” 这都说的是什么? 不到那份上。 林雨桐就说李长治:“您快别哭了,父亲暂时无碍。你要不放心,就悄悄的接洛神医过来吧。叫他在旁边盯着,大家都安心。” “是啊!是啊!”说这话,李长治立马擦了一把眼泪转脸就跑了。 林平章喘着粗气,一巴掌拍在摇椅的扶手上:“丢人现眼……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 关列祖列宗什么事? 林雨桐就看林玉梧,问他到底怎么了? 林玉梧低声将事情说了:“……据说今早上每个人只领了三升陈粮。” 三升?三升才多少? 1石=10斗=150斤=75千克 1斗=10升=15斤=7.5千克 1升=10合=1.5斤=0.75千克 也就是说三升等于四斤半。 不到五斤的粮食,这要是小麦的话,麦子磨成面粉之后,就是收的黑一些,也就只剩下三斤多一点的面粉了。 三斤多一点,也就是三碗干面粉。 够谁吃的? 大过节的,要是家里人口多,真不够一家包顿饺子的。 难怪会闹起来,库里不是没银子嘛,何苦拖着不给呢?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就低声跟太子道:“这事啊……您别急着表态。您只管病着去,我在外面支应就行。您只管安心。” “银子必须从国库出。”林平章用手拍打着额头,“这个不能更改。这没有皇上的许可……” “看!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林雨桐就道:“皇上就是再急着用银子,这些官员的俸禄银子也就占了一小部分,十几万二十万就把事情办了。一千万的数额,少了这一点就办不成事了吗?况且,哪怕是暂时先发放一半,年底再发放另一半呢。如此,也就是不到十万两银子,就能办成的事。哪里就少了这点银子。真就非赖着?皇上会不知道丢人?他明显就是故意的。他逼的不是咱们,逼的是阴太师。这些官员再闹,敢直接针对皇上吗?不会!个个都冲着太师和内阁去的。他们跪皇上,像是逼迫皇上,可皇上逼谁?逼内阁!到头来还是逼的阴太师。这是那君臣俩较劲呢。您着什么急?” 林平章手一顿,看向林雨桐:“这是逼着阴太师想办法弄银子。” 没错!知道银子在阴家,他能不逼吗? “不是朕逼你,是朕的日子难过。”宣平帝叫阴伯方起身,“处处都要花银子,你说,怎么办?朕的身体如今是越发的不济事了,将国事交给你,朕是放心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朕当如何。之前还有人弹劾你,说你纵容门下弟子……你看看把江南折腾的,乌烟瘴气。朕把这事给压下了,也体谅你的难处。良莠不齐,在所难免嘛。这事还没完,这又闹起来了。你说,还能不能叫朕省省心。” 阴伯方躬身站着,心里一万次的骂娘。 江南官场为什么成了那样,到底为了什么您不清楚吗? 这次卡着银子就是不给臣下发俸禄,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要银子? 银子又没过我的手,我从哪给你弄银子去? 他心里冷哼,同时对太孙气愤也到了极点。今儿这事,都是太孙找来的。他要不是算计了阴家,皇上至于这么抹下脸皮针对自己吗? 但你要真想这么算计老夫,那你可就看错人了。 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老夫吃过的亏都是有数的。 心里转的飞快,面上不显,等皇上的话说完了,他才道:“其实,俸禄也没多少,不光是能把旧年欠的补上,还能提前发上一年半载甚至是三年五年的。工部要赈灾,这银子不能少。礼部要修宗庙,这个更不能耽搁。兵部往年所欠军饷,臣觉得如数发放了便好。” 宣平帝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哦……你可算过,这些总计得耗银多少?” “五六百万两而已。”阴伯方说的云淡风轻,“国库存银,是没有问题的。” 宣平帝从御阶上走下去跟阴伯方对质:“并舟啊,你跟朕装什么糊涂?” “微臣不敢。”阴伯方微微低头:“臣到底是老了,如今精力越发不济了。之前,想尽办法也无法为君上分忧。还是太孙菩萨心肠霹雳手段,解了朝廷的危局。臣以为,太孙殿下与经济一道上颇有些手段。有些差事,许是在太孙眼里,只是小事一桩呢。” 转脸,就把手里的锅甩了出去。 意思是:陛下,您朝我要银子,我也没有啊。从谁的手里能掏出银子,您比我有数多了。您干嘛不把那费钱的差事,交给真正有钱的人去办呢。他想交差,他就得想办法弄银子去。 君臣俩对视一眼,同时又移开视线。 宣平帝拧眉:“你该知道,朕还是更信你一些。太孙……很好,就是太年轻了。有些事,难免好奇心重。” 就是说那些秘密,怕太孙窥探出来。 阴伯方虽然气太孙叫他背锅,但说实在话,也不想叫那所谓的见鬼的秘密,叫太孙瞧见。那就是一颗毒种子,谁知道会不会影响了太孙的心性。 因此,阴伯方就道:“臣以为……这么些年了,您该叫‘她’动一动了。您守的太严密了,就算是‘她’想去找……只怕也没法靠近。而且……臣暗地里查证了……她应该还在宫里……并没有走远……” 宣平帝猛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她在宫里?” 阴伯方垂下眼睑:“错不了的。她或许一直就在宫里。” 宣平帝皱眉:“她在宫里,却不现身……为了什么?” 阴伯方沉默了片刻才道:“许是……如今不同以往了……” 什么不同以往了? 法力? 没能力实现当初的诺言,所以躲了吗? 是的!只有这种解释。 宣平帝面色微微一变:“所以,要在她找回她的法宝之前,找出她,是这个意思吗?” 阴伯方沉默了一瞬才道:“臣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来。” 宣平帝没有说话,只跟眉头在苍蝇似的,在宫殿里转悠,良久之后才道:“动……还是别动了。就放在那里。只是,地宫彻底给封起来吧。进不去了,她会比咱们更着急。” 这么说,也对! 阴伯方觉得,只要皇上跟他站在同一阵线上,都是急切的想找到那个女人,那事情反倒是好办了。 宣平帝就道:“去吧,别叫下面那些闹了。你说的对,有些差事,或许叫太孙做,才是最合适的。” 等阴伯方出去之后,宣平帝才叫冯千恩:“……悄悄的,先把地宫封了。” “那密道……”冯千恩低声问了一句:“密道也封了?” 宣平帝只笑:“知道密道的,原本是有三人的……如今只剩下你我主仆二人了。” 冯千恩吓了一跳:“臣就是做梦都不敢说的。” “那你怕什么?”宣平帝笑了笑,“只留下密道吧。其他的都封了。” “是!”冯千恩胆颤心惊:“那里面还要人守着吗?” “你说呢?”宣平帝轻轻的问了一声。 冯千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就退下去了。 站在大殿外面的御阶上,看着慢慢阴沉起来的天色,抬手将眼角的泪轻轻的擦去,“……儿啊,别怪干爹啊。” 守着那地宫的,可不正是冯千恩的徒弟兼干儿子,冯酬。 八月十五,圆月并未曾见到。不光是天阴沉了,天擦黑的时候,淅淅沥沥的还下起了雨。秋风裹挟着雨丝,飘到人的脸上冷飕飕的。 天黑下来了,一身黑斗篷的冯千恩,一个人提着食盒,下了地宫。 冯酬裹着皮毛还整个人都打哆嗦,见到提着食盒进来的干爹整个人都高兴的飞起:“爹,您来了?” 连‘干’字都省掉了。 冯千恩笑了笑:“是啊,来了。” “您怎么一个人来了?”冯酬笑着过去接过食盒,见里面有酒壶就更高兴了:“爹啊,太冷了。有点酒去去寒也是好的。” “今儿八月十五,咱爷俩团圆团圆。”冯千恩坐下,“今晚破例,给你喝点。以后可不许偷着喝。” “不会不会。”冯酬嬉笑着拿出酒壶,抬手就往嘴里灌。 冯千恩抬起手,想要制止,胳膊却僵住了,慢慢的垂下,侧脸掩饰的般的擦了眼泪。 那边冯酬的面色已经有些扭曲了起来,他捂着肚子,强笑一下:“爹……儿子不争气,这好像闹肚子了,肚子疼……” 冯千恩背过身:“儿啊,爹原本想给你谋个好前程的……可谁知道……到了那头,可别怪爹!肚子疼是吧……没事,很快的,爹找了最好的药……” 冯酬不可置信的看着冯千恩:“爹……为什么……” 冯千恩眼泪顷刻如雨下,“儿啊,咱们伺候主子的,哪里有什么为什么。活的像个人了,主子留着你。活的不像个人了,要死要活,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爹原本想着能鸡犬升天呢,你叫我一声爹,我得替你谋划谋划……谁知道,是爹害了你啊……” “爹……”冯酬疼的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爹啊……儿子不怪你……谁叫咱生来命贱呢……”他扭脸看向躺在水晶棺材里的女人,“可儿子恨……恨啊……这一辈子都给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陪葬了……” 冯千恩呜咽出声,谁说不是呢! 一个死人而已啊! 冯酬咬着牙,冲着一股子劲朝水晶棺扑了过去。 “不可!”冯千恩瞪眼扑过去想拉住冯酬,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冯酬整个人扑过去,然后……然后棺材倒了,裂出一条缝隙来,那女人僵硬的手指卡在了缝隙里,他大惊失色,这个棺材可是花费了大精力的,如今有了缝隙……前功尽弃了……正要过去察看,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冯酬不见了。 就在刚才,就这么在眼前凭空消失了。 是因为尸体的手指碰到了冯酬吗? 那为什么之前那么多人碰过她,都没消失呢? 难道是因为冯酬那一刻已经成了死人? 冯千恩大着胆子,将食盒递过去,轻轻的碰触那女人的手指,然后食盒蹭一下就不见了。 他又把自己的手指伸过去跟着女人的手指相碰,心都快停止跳动了才发现,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左右。 难道非得是死物吗? 可她也碰触棺材了,为什么棺材不能消失? 是因为她在棺材里面吗? 这个猜想吓了冯千恩一跳,他不知道在这个地宫里,是不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鬼物或是妖物存在。 他盯着尸体,这么一点时间,尸体的面颊已经塌下去了,没有之前那么好看。 ‘她’此刻,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死人。 冯千恩不知道这是闯祸了还是立功了,不敢隐瞒,快速的退出去,去了立政殿,却不见皇上。 宣平帝去了宸旭宫了。 冯千恩又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在外面禀报了才进去。 他的神色告诉宣平帝:出事了,出了大事了。 “爱妃早点歇着。”宣平帝安抚华映雪,“不知道是不是宫外又闹起来了。朕得去看看。” 华映雪特别善解人意:“别上火,晚上多添一床被子,今儿夜里凉。” 宣平帝拍了拍她的手,就披了披风直接出门了。 华映雪看着他没顾上提的便鞋若有所思:外面下雨,结果没换靴子只穿着便鞋便服,鞋都没提,就这么出去了。皇上没顾上,冯千恩都没顾上吗?甚至连个轿辇都没叫。这事得有多急呢。 她的眼眸闪了闪,嘴角露出几分奇怪的笑意。 宣平帝先回了立政殿,看冯千恩:“怎么……地宫出事了?” 冯千恩赶紧跪下,把事情说了:“……奴办事不利,罪该万死。” 宣平帝却问:“你亲眼看见他消失的?” “奴不光看见他消失,还用食盒试了,食盒也消失了。”冯千恩捂着胸口,“陛下,这事有反常……” “什么反常?”宣平帝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如此说来,东西还在。” “可……可……水晶棺裂了。”冯千恩低下头,“就算是保存下来,只怕模样也不会太好看。” “走!”宣平帝转身,“带朕去看看。人死都死了,好看不好看的,倒是次要的。只要真如你所言一般,那就再好没有了。” 等再度进去的时候,棺材里的人更没法入眼了。干尸也不过如此。 宣平帝脚下顿了顿:“神仙?” 难道神仙死后也是这个样子的? 没人能给他这个答案。 他顺手从地上捡起被撞落的祭品,挨着那枯干的手指,祭品瞬间消失了。突的,他朗声大笑,还在!还在就好! 如今需要的不过是要先找出‘她’来,将取下法宝的方法问出来而已。 因此,这尸身还得好好的保存才行。 宣平帝起身往出走,眼里带着几丝癫狂的兴奋,在立政殿里转圈圈,“你说,如果人在宫里,会是谁呢?” 冯千恩低着头,如果在宫里,宫里这么多人,谁知道会是谁呢。 宣平帝得意一笑:“从明天开始你给我排查。好好的排查。第一,身份太低的人不可能。她受不了卑躬屈膝。第二,干辛苦的活的不可能,她吃不了苦受不了罪。什么人是既体面,又能衣食不愁的……” 那除了主子,也没别人了。 他这么一说,宣平帝就转过头来了,“你是说,‘她’是主子?” 冯千恩就低头不敢言语了。 如果真是到了哪个主子的身上,这事……可不好办。毕竟,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隐藏了这么长的时间,没被发现,那‘她’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会是谁呢? 皇后? 陈妃? 李妃? 贵妃? 不可能啊! 可要都不是,那会是谁呢? “不急!不急!”宣平帝笑了笑,“都等了这么些年了,还在乎这点时间吗?”他吩咐冯千恩:“去找并舟……” 话没说完,他又顿住了,“找并舟也不行,他这人心思难侧,在这事上,跟朕的想法未必就一样。这事除了咱们主仆二人,不可再叫第三个人知道。” 冯千恩应是:“可老奴不会封存……” “你过来。”宣平帝把冯千恩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一句,“就这么办。” 冯千恩应了一声:“您放心,老奴亲自去干,一个人干。” “垩灰?”阴伯方愣了一下,“宫里要那么多那玩意干什么?” 那谁知道呢? 管家低声道:“下面奏报就是这么说的。” 阴伯方沉吟了片刻:“跟下面的人说,不要多问了。只盯着看就行。” 皇上办事,如今叫人有些琢磨不透。之前说把修无极宫的差事,交给太孙。可到现在为止,却只说叫太孙去国子监去念书,半点不提无极宫了。 这是另有打算,还是出了别的变故? 猜不出来。 他现在也没工夫管,为什么呢?因为他派人去找玄机那老东西的人回来了,人也顺利的给绑到京城了。 这老道儿,除了能给人看看坟地算算命,还有一拿手的活儿,就是歧黄之术。 冉耕那毒,这老儿不定有什么办法呢。 说是绑来的,就真是绑着来的。马车进了阴家,一被五花大绑的邋遢老道,就被人从马车上给拽下来了。 阴伯方站在廊下,朝着院子里冷笑:“玄机,还没死啊?” “废话!”玄机道长冷哼一声:“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 “你这就是来找死的。”阴伯方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一张破嘴你都管不住。” “找老道来,就是为了教训老道?”玄机道长‘呸’了一声,“人活在这世上,连说话都不准了,还活个什么趣?” “呵呵!”阴伯方朝前走了两步,“叫你来,不是为了教训你。我就是为了给你缝嘴的,我还就想看看,给你把嘴封住了,你还活不活?” “我还活个屁。”玄机老道挣扎着跳脚:“嘴缝住了,老道吃什么喝什么?吃不上喝不着,老道倒是想活呢?活得了吗?” 阴伯方过去直接就拽绑着他的绳子:“走,跟老子来。” 谁谁谁!谁老子! 去你的格老子! 阴伯方拽着玄机往后院走,回头还瞪了管家一眼:“告诉下面,谁敢多嘴多舌,直接拔舌头。” 玄机老道呵呵两声:“杀鸡敬谁呢?” “敬你呢。”阴伯方直接回了一句。 “你骂人!”玄机老道梗着脖子:“你叫老子来,到底是为什么?叫老子给你算算啥时候见阎王?那你且等着吧。祸害遗千年,你个老王八且有的活呢。” 阴伯方抬起腿一脚就踹过去:“你迟早得被你这种破嘴给害死。” 两人骂骂咧咧的一路朝里走。走到一半,阴伯方都不拉玄机了。叫他自己走,人家还走在前面,看的出来,他不光不是第一次来阴家,而且对阴家还非常的熟悉。 自顾自的走着呢,抬眼就瞧见面带微笑的阴成之。 玄机尴尬了一瞬:“……果然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确实是长的人模狗样的……” 只当是夸人呢。 阴成之保持微笑躬身行礼,“您……好啊。” 好不好的看不见吗? 跟他老子一样是伪君子。 阴伯方被儿子看到刚才那姿态,颇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故作威严:“没正事干了?大白天的在家里瞎逛什么呢?” “儿子想去看看……”阴成之话还没说话,就被阴伯方暴力打断了,“看看看!看什么看!家里有什么好看的……” 正说着呢,一个小厮闯进了视线,更奇怪的时候,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身上还扛着梯子。 几对面这么愣住了,小厮把梯子一扔,当时就跪下了,“老爷饶命。” 阴成之呵呵呵的笑:“您看,家里还真有好看的。这家里正门侧门后门这么多门,哪个门出不去?还搬梯子……你要梯子干什么?” 搬着梯子往这么偏僻的地方搬,啥意思?准备逃跑啊! 小厮战战兢兢的,“不敢……老爷……不是的……” “是我要梯子的。”四爷从树后闪出来,团团见礼。被困家里好几天了,想出去坚决不被允许。老太师觉得自家的孙子不应该跟太孙那种坏孩子玩。于是,四爷准备翻墙了。 可这墙还没翻呢,就给撞上了。 阴成之刚要说句幸灾乐祸的话,眼神却不由的凝住了:那墙头上好像攀着两只‘爪子’吧? 这大白天的,谁往太师府翻呢?不要命了! 他‘嗳嗳嗳’了好几声,指着墙头上那双手,几个人刚抬眼看过去,林雨桐蹭一下一个翻身就骑在墙头上,一扭脸:好像有点尴尬哈! 说点什么呢?说阴家的护卫太尽责,阴家的墙头太高?不合适啊! 只得干笑两声:“都在呢?好巧啊!” 是啊!多巧啊! 四爷一脸坦然的朝小厮招手:“梯子搬过来,快点。” 好像他叫人搬梯子就是为了在这里等太孙的。 阴太师黑着脸正想找合适的话呢,就听见玄机这老道嘀咕道:“一个龙形凤影……一个凤形龙影……当真是奇哉怪哉……奇哉怪哉…… 1175.鸾凤来仪(29)三合一 鸾凤来仪(29) 于是林雨桐不问阴家为啥绑了一个老道, 阴伯方也没问林雨桐为啥大门不走非要翻阴家的墙头。 大家非常和谐的各干各的去了。 最多就是彼此多看了对方几眼。 四爷接了林雨桐从墙上下来,两人去了四爷的院子。 而阴伯方还惦记着玄机这老道嘴里的话呢, 什么龙形凤影,什么凤形龙影, 一听龙啊凤啊,他现在脑袋都大。关键是这里面还有一个是自己的宝贝孙子。又是龙又是凤的, 什么意思?自己虽是奸臣吧, 但从来没想过要造反。就自家儿子跟太子那关系,造反的概率更不大。这龙啊凤啊, 总得也有个由头吧。 那边林雨桐边走边拽四爷的袖子:“绑的那谁啊?” 还问? 翻墙叫人瞧见很荣耀么? 四爷瞪她一眼,林雨桐嘿笑一声,未尽之意就是:你不也打算翻墙了,咱俩大哥别说二哥吧。 四爷还没说话呢,阴伯方打发的侍卫又贴过来了。两人的话题到此打住, 四爷只得无奈的先答她的话:“给华家卜卦的那个老道。”他说着, 就回头看了两眼:“神神叨叨的, 不知道到底有几分道行。” “能看出咱们那什么……”林雨桐低声问了一句。 “没人看出来过。”四爷拽着她走,“他也未必就比别人高明到哪里去。” 两人倒是走的放心了, 阴成之却不放心。几次试图赖着听这老道打算说什么呢,结果都被自家老子给撵了。 等偏僻的小院跟外面隔绝起来, 阴伯方才给玄机松绑了。 叫人把席面摆上, 他亲自给对方斟了酒, 才问道:“我打发人找你, 却发现你在皇陵转悠, 转悠什么呢?” 老道一脸不屑:“明知故问!知道了就知道了吧,还装作不知道。说,是不是冉耕在你这里。” 阴伯方一噎:“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老道哼笑一声:“冉耕本是必死之面相……我给他去信,就是想告诉他,别折腾,说不得,这一丝转机也是他的生机……却不想,他把这话竟是告诉你了。” 阴伯方这才了然:“原来你只告诉了他一人?” “要不然呢?”玄机哼笑,“老道可没想着找死,好想多活几年呢。” 阴伯方急忙问了一句:“那照你说的……耘之的那一丝转机是真的!” 玄机端着酒壶往嘴里灌,轻哼了一声:“老道什么时候信口开河过?” 这倒是也没有。 “那你不想着猫起来躲着,跑到皇陵做什么去了?”阴伯方哼了一声,“你还是在找死?” 玄机有些气虚,只顾着往嘴里倒酒,就是一句多余的也不言语。阴伯方问的狠了,这家伙一歪头直接‘醉倒’,不管你怎么叫他就是不醒来。 阴伯方气的够呛,甩袖就走,出来院子就叮嘱家丁,“没有老夫的允许,不许里面那臭道士出来。” 玄机在里面撇嘴:“不出去就不出去。有什么了不起?有肉吃有酒喝,舒舒服服的,我出去作死去?” 阴伯方走远了,玄机撕了鸡腿下来吃的正好呢,就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瞧,那老匹夫家的儿子阴测测的站在对面了。他顿时就没好气:“你老子不是……”已经走了?想这么说来着,但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想想阴伯方的为人,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他气哼哼的道:“你老子不叫老道出去,但却没说不叫人进来。行了,知道你们心眼多!” 很是气不顺的样子。 阴成之笑的云淡风轻:“道长有礼了,晚辈就是想问问,您在皇陵做什么呢?” 果然,还是不死心啊。 玄机斜眼看阴成之:“到底是你自己好奇,还是跑过来给别人问的?” 啥意思?给谁问啊? 阴成之坐过去:“道长这个别人是指什么人?” 玄机收回视线:“咱俩都心知肚明,就别往明处说了。你要问天机,天机嘛……说实话,我也没参透明白。”说着又皱起眉头,嘟囔道:“为何龙脉不见绵延之态,偏又绝处逢生,旺盛强势,不可阻挡。奇哉怪哉!” 说着,就跟入定似的,嘟嘟囔囔,再说什么,阴成之就听不清楚了。 可仅仅之前听到的这几句,他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老道参不透,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太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若知道了,这就是一捅就破的事。 女子为帝,林家的帝王之脉自然就不会再见绵延之态了。 如果林家血脉之中不见帝王之脉,那这又会绵延到谁家呢? 想到翻墙来找自家儿子的太孙,阴成之忽然有了要成为窃国之贼的那种心虚感。 这种感觉有点小内疚,有点小兴奋,总之,整个人似乎都觉得脚下发软,要飘起来了一般。 这种感觉……甚好!甚好! 于是阴成之出去之后就吩咐外面的家丁:不许玄机道长出去,更不许任何人靠近他。 而这些,玄机道人却浑然不绝,兀自在里面神神叨叨的。 林雨桐去找四爷,没什么事,就是只是为了找四爷而找四爷。 在阴家呆了半天时间,阴伯方派了十七拨人来送各种东西,其实还是催林雨桐离开嘛。 四爷就说:“你只管去国子监,我在国子监边上买个小院子,以后在那儿碰面……” 那是再好没有的事了。 可林雨桐这边刚走,那边阴伯方就找阴成之:“我乖孙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亲事你有成算没有?看上谁家的闺女了,赶紧定下来。” 阴成之就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想起镇儿的婚事了?” “什么叫好好的?”说不了两句话,阴伯方就不由的想要暴躁,你听听这是一个当爹的说的话吗?“都十五六的年纪了,还不定亲?你是想如何?跟太子联姻?” 阴成之就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这时机不合适。 阴伯方哼笑了一声:“你是一条道走到黑的,自己上了那条船不算,还要把我孙子绑死在那条船上。不过也无所谓,娶媳妇嘛,那个永安郡主如何?你常进出东宫,该是有些数的。要觉得行,就定下来。你要是定不下来,我就去求皇上……”反正谁家的闺女差别都不大,没一个配得上我孙子的。 “可别。”阴成之摆手:“他不宜早婚。” “放屁!”阴伯方抚了抚胸口:“那太孙……看镇儿的眼神,我不信你看不明白。镇儿单纯,你这当爹的不上心,那傻孩子要是被引诱的移了性情,可如何是好?”说着,眼圈就红了,“我只你这一个孽障,你又只镇儿一个儿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 “您放心,太孙要是走了歪路,太子比您更心急。”阴成之低声道:“您不觉得玄机道长那话有些玄机吗?所以,您到底急什么呢?” 阴伯方心里咯噔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或者是,你本来就知道什么? 阴成之高深莫测的一笑:“您啊,对您的孙子松松手,许是有意外的惊喜呢。” 扔下这句话,就飘飘然的,又跑了。 林雨桐知道阴伯方对她防备,但没想到已经防备到想要给四爷定亲的份上了。 跟国子监说好了,九月去上课的。 所以,在家里还能休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早上先去跑马练剑,等太子起身了,跟太子一起练慢悠悠的剑法,看着太子出一身汗然后喊着痛快之后,她才回去梳洗穿戴,然后去正院陪太子妃吃饭。 在府里的时候多了,倒是见临安郡王的时候更多了一些。 可能是觉得作为兄长要给弟弟见礼有些尴尬,他也是在避不开的时候,才彼此碰面见个礼。 太子倒是不常叫临安郡王去他的书房了,比起林雨桐来说,四书五经还没学熟悉的临安郡王,压根就不够看。太子似乎也知道,就算不是林雨桐,也有林玉梧。这个时候过多的宠爱临安郡王,其实才是害了他。因此自从林雨桐回来,他对临安郡王的态度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里面的深意,林雨桐能想到,但是作为侧妃周氏,却又未必就想的明白。 这段时间,周氏的心里跟着了火的。 中秋宫中不设宴,家宴也没有了。太子不在,太子妃不在,太孙还不在。不用问,都知道人家才是一家,人家一起过节了。就连东宫的太监宫娥,都没人知道人家去哪了? 这种感觉,太糟心了。 只有你们是一家人吗? 那自己这些年给他生儿育女的陪伴又算什么呢? 打从太孙回来,他都没踏足过她的院子了。 还能继续这么下去,这么被无视下去吗? 林雨桐这天正陪太子妃吃晚饭,周氏来了。 太子妃眼睛都没抬:“叫进来吧。” 林雨桐也没起身,稍微欠身示意。 周氏进来带着笑意,又接替了嬷嬷伺候太子妃用膳,就道:“娘娘,临安今年可不算小了。” 是啊!临安郡王整整十六了。 林雨桐对周侧妃的直接有些讶异。 太子妃却似乎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只‘嗯’了一声:“你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周氏抿嘴笑,夹了一筷子豆腐丝都太子妃:“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您瞧着承恩公家的姑娘如何?” 上官家的? 太子妃挑眉,嘴角有一丝嘲讽一闪而过:“倒是一门好亲事。明儿我进宫,跟母后提提。” 周氏讶异于太子妃答应的这么爽利,就笑道:“有劳娘娘了。” 太子妃摆手,不要她夹菜了,周氏就又带着笑下去了。 回了院子,林玉荷就问:“真要定下上官家的?我不喜欢上官静。” 周氏就瞪眼:“那你喜欢谁?有你喜欢的吗?这么大的姑娘了,等你哥的婚事定下来,也该轮到你了。你哥不娶,你就得嫁……” “娘!”林玉荷羞愤异常,喊了一声,然后瘪了嘴,扭身跑出去了。 这一跑,倒是跟正要进院子的临安郡王撞了个正着,林玉柳扶住妹妹,笑问:“这是又怎么了?你又惹娘生气了?” “才没有?”林玉荷擦了一把眼泪:“娘去找母妃,说要给你定下上官家的亲事。我说我不喜欢上官静,娘就恼了。大哥,你真要娶上官家的姑娘吗?” “谁说的?”没一点征兆啊!林玉柳也有些焦急:“娘已经找母妃说过了吗?” 林玉荷点头:“嗯……” 怎么这么突然呢?林玉柳顾不上妹妹,一溜烟的跑进院子,“娘……” 周氏的面色缓和了一下:“跑什么呢?如今跟以前不同了,更得主意一言一行了。再不可做如此不稳重之态……” “娘!”林玉柳急忙道:“您已经跟母妃说……要跟上官家联姻?” 周氏挑眉:“怎么了?不可吗?” “娘怎么糊涂了!”林玉柳急道:“谁都知道上官家跟二叔走的近,您如今要跟上官家联姻,您想过父亲……” 周氏抬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上官家亲近武安王,疏远东宫,最难受的是谁,是皇后娘娘。若是东宫能跟上官家再度联姻,皇后娘娘必然喜欢……” 可皇后娘娘喜欢又如何呢? 林玉柳急道:“难道母亲忘了之前养在东宫的陈家的表小姐了?” “陈家?关陈家什么事?”周氏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妃将表小姐养在东宫,这意思谁不知道……如今娘这样,岂不是打了母妃的脸。”说着,林玉柳就叹气:“再说了,这上官家,怎么能跟陈家相比。陈家是实权的阁老,上官家如今还有什么呢?” 实权的阁老,那也是太子妃的娘家。咱们算谁? 周氏冷笑,不由的也刻薄了起来:“一个病秧子,想给我儿做王妃,那是做梦。” 林玉柳却慢慢垂下眼睑:“也未必就是病秧子……” 未必? 周氏的脸色一点点的冷下来了:“你什么时候见过表小姐,又是什么时候瞧上人家的。” 什么瞧上不瞧上的,话不是这么说的。 “没有……没有的事……”林玉柳低头:“儿子就是觉得这婚事并不妥当。再说了,儿子是长子,儿子的婚事,您跟父亲说过了吗?” 这倒是没有。 一看亲娘的表情,林玉柳啥都明白了,叹了一声才道:“娘,您以前总跟儿子说,叫儿子别着急,可您呢,您现在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急躁的,都快忘记‘本分’二字了。 如果连这个都没有,父亲又能容忍咱们多少呢? 这话,说的周氏颓然的坐下:“……行了,你回去歇着吧。你叫我想想,怎么亡羊补牢……” 林玉柳出来之后,朝正院而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新路寻思着,这进去之后,又该说什么呢? 这么一犹豫,还没来的及进去,就正巧碰见柔嘉就从里面出来了。她笑语盈盈:“大哥?怎么来了不进去?” 林玉柳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今儿回来的晚了,就不打搅母妃了。”说着话,就跟着柔嘉的走了几步,装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凤鸣苑我瞧着一直空着,陈家的表姑娘已经回陈家了吗?” 柔嘉愣了一下,她这段时间都快忘了曾经东宫还有过这么一号人物的,见林玉柳问了,她就笑道:“没有吧,应该在别院养着呢。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了,哥哥们也都大了,母妃说,表姑娘在东宫住着,就有些不方便了。” 是这样啊! 柔嘉没往心里去,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人往心里记的事。 可林玉柳却把这事往心里去。他回院子的时候,见妹妹还在,就皱眉问了一句:“怎么不回你的院子?” “怎么样?说了吗?”林玉荷关心的是这个。 “你只管回去吧。”林玉柳有些烦躁:“娘说的那个事,根本就成不了。放心。” 怎么就成不了呢? 林玉荷不服气:“哥哥这样的人,难道他们还不满意?是家里的根基配不上她,还是长的模样配不上她?哥哥的婚事能想起还有她这么一号人,她就该烧高香了。还成不了?”才不信! 事实上皇后听了太子妃的话,确实半天都没说话。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这事,你跟太子说过了吗?” 太子妃点头:“儿臣跟太子提过了,太子殿下说,但凭母后吩咐。” 皇后脸上的表情就柔和起来,她倒是真想促成此事。 东宫现在的情势,已然是要成事的样子了。偏偏上官家跟东宫是越走越远了。将来这……不好处。临安那孩子,不是当祖母的夸,也是要人样有人样,要人品有人品。迄今屋里连个丫头都没有。 这样的孩子如今不多了。他早早的又都已经是郡王了,将来自然是差不了的。 再说了,即便想的更远一些,那这太孙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性子。这庶长兄只要不是太过分,好日子是不缺的。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就含笑道:“也是你跟太子大度。”对上官家既往不咎,难能可贵了。 婆媳俩说着话,就马上招了上官家的人来。去不想人家来是来了,可来了之后,这说话就有些吭吭哧哧的:又是说家里的姑娘不宜早婚,又说是属相不相配。 很明显,上官家并不乐意这婚事。 皇后的脸就冷了下来,当着太子妃的面,被娘家打了脸了。 这可不止打了东宫的脸。 太子妃面无表情,没多纠缠,只起身告辞:“……您也早点歇着吧,也是儿臣不醒事,叫母妃跟着操心了。” 她出宫了,至于皇后跟上官家怎么说的,这个就没人知道了。 太子妃回去跟周氏一说,周氏却炸了:“不答应?为什么?” 太子妃把上官家的话一五一十的学了,然后才道:“好姑娘多的是,你再物色吧。” 打发了周氏,她自己先皱眉了,这上官家拒绝的好生没有道理。 到底是有什么依仗,或者说是难言之隐,回拒绝东宫呢。 她打发人叫太子,也顺道叫林雨桐过来,这后宅上的事别看小,真要细究,这里面肯定有自家不知道的事。 林雨桐扶着太子过来的,一听这事太子就皱眉,然后轻笑一声:“不用管他们。不答应就不答应吧,另找好的就是了。” 什么意思呢? 太子没跟太子妃解释,回书房的路上却跟林雨桐说了:“武安王妃,最近跟华贵妃走的有点近。” 这……她们走的近,“是不可能避开祖母的……”林雨桐低声道:“宫里那么大点的地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太子就跟李长治道:“以后那些奏报,也给太孙抄一份,省的他两眼一抹黑。”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就收到详细的奏报。 半个月里,武安王妃去了东山五次。 东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除了长春观,再没特殊的。 长春观是安庆公主带发修行的地方。她被皇上赐号为‘太初’真人,但要是没记错,她当初被皇上厌弃,正是华贵妃推波助澜的结果。怎么如今,她倒成了武安王妃和华映雪联系的桥梁了? 她觉得如果必要,她得亲自去一趟东山瞧瞧。 不能小看女人,更不能小看宫里的女人。她们有时候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国子监念了几天书,就是重阳节了。 太孙去念书,本来以为好歹放到某个班里,真去了才知道,其实不是的。课程枯燥的很,好几个老师单独只给她一个人讲课。学生坐着,老师跪着。再三要求老师站起来,但没一个敢起来的。人家说了,当初给还是皇子的陛下上课的时候,老师都是跪着的。不能说太孙知道尊师重道,反倒是陛下不知道这道理了,这于陛下的名声有碍。 这逻辑叫人连反驳都不能了。于是林雨桐连去上课的兴趣也没有了。 多逃一节课,老师就少遭一会子罪。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跪着林雨桐是真不忍心。 九月九干脆她就没去,只打发了人去国子监说了一声。就叫上林玉梧和四爷,登高去了。 目的地——东山。 这一日登高的人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山道上络绎不绝。 林玉梧看见几个坐而论道的读书人,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停下脚步,在半山腰的亭子里听人家辩论去了。 见他带着的人不少,林雨桐就放心了。只剩下她跟四爷上山,还能舒服自在一些。 长春观,是一女观。 今儿登山的人多,所以在女观中,不少女客在歇息。倒是男客,不好进内。 林雨桐本要说拜访长辈,却没想到,在这地方,会碰见他。 “祖父。”她疾步走了过来,“您怎么也来了?” 她替代冯千恩的位置,扶着宣平帝。 宣平帝也没想到会碰见太孙,愣了一下就哈哈笑:“天气好,想出来走走。” “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呢?”林雨桐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您这样,孙儿觉得去跟御史台的几位大人说一声,叫他们也参一参祖父您。” 宣平帝不免又笑,一副头疼的架势:“可不敢跟那些人言语。要不然,可真就没清净的日子过了。” 林雨桐看看往上的台阶:“您还要往上走?” 宣平帝似笑非笑:“怎么?觉得祖父老了?” “不是说您老了。”林雨桐叫冯千恩:“是孙儿的体力不济,还是叫冯公公搀着您更稳妥些。” 宣平帝就跟着笑:“想偷懒就罢了。”说笑着,一路往前走,偶尔还回头问问四爷话,亲切的像是普通的老者。 越往上走,人会越稀少。 到了山顶,林雨桐都汗湿了。更别说是宣平帝,他几乎是冯千恩半拖半抱着上来的。 林雨桐没想到山顶会这么平整,山石像是用什么东西削平的似的。 除了非风化的石头,也就是倔强的长出来的一些杂草。 宣平帝席地坐在山石上,冲林雨桐摆手:“现在不行了,年轻的时候,一天几个来回的上下呢。” “常来锻炼吗?”林雨桐干脆坐在他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也是,东山比起别的山,山势倒是更陡峭些。” 宣平帝点头:“那时候年轻啊……”他指了指站在山崖边上,整个树身子都在空里悬着的松树:“瞧见了吗?那棵树当年还承担不起一个人的重量,如今,站个人上去想来是能承担的起的……” 成人胳膊粗细了,肯定是负担的起的。 林雨桐就笑:“多危险啊,谁没事站上面……” 话没说完,就听到李长治一声惊呼:“……神女……” 林雨桐看过去,只见松树上,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她背朝着这边,看不清面容。风吹着她的白衣黑发,仿若随时要随风而去。 宣平帝扶着李长治站起身来,喃喃的道:“……你……是你吗?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只见那女人的头微微摇了摇,然后她的胳膊朝侧面一指,林雨桐见宣平帝看过去,也就跟着看过去,可这一看的结果:除了杂草,什么也没有。 上当了! 等再转过身的时候,那悬空的树干上哪里还有人?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三两步的追过去,直接就上了松树。站在松树上,想保持平衡对一般人难,对她而言,并不困难。 这么往下看,深不见底。树下一米多的地方,有个微微凸起的山石,山石上像是有黑色的苔藓一般的东西,看的不是很清楚。 四爷喊着:“退回来!快点。”山里的风野的很,耍杂技呢这是! 林雨桐一步一步朝后退,脚让开两步,却又看见松树上沾染的一点儿苔藓。 她嘴角翘起,这才快步退了回来。 冯千恩急忙道:“太孙殿下,您这可太……”本来想问看见什么了,觉得胳膊对陛下拽了一下,赶紧顿住了。 “没事。”林雨桐只当是没看见两人的动作,说的云淡风轻,“不知道是谁装神弄鬼呢。这山里该是有些机关的,对于习武之人,有个支点,在松树上站一站,不是什么难事。” 冯千恩正后悔不该当着太孙的面喊出‘神女’,没想到太孙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 对对对!那就是别有用心的习武之人,什么神女鬼女的,没有的事! 于是忙道:“是啊!看来得叫五城兵马司好好的查一查了,京城里怎么能混进来一些个杂七杂八的人呢。” 宣平帝的神情有些莫测,只道:“风大,又不安稳,那就回吧。” 回就回吧,到了半山腰,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一身布衣的华映雪。她边上站着的可不正是安庆公主。此时的安庆公主一身道姑的打扮,只行道家的礼。 两人见到林雨桐都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非常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安庆很冷淡,倒是华贵妃笑意盈盈,“这可真是巧了。原还想着老爷一个人寂寞,没想到碰见咱们家小少爷了。” 林雨桐点头称是:“是挺巧的。” 她笑着问宣平帝:“孙儿送您回……家?” 宣平帝笑的一脸慈祥,带笑说好。 一路无话,直到到了山下,要上马车的时候,林雨桐才发现,华映雪身边的一丫头,脚抬起来的时候,鞋底是沾着那种墨绿的近乎于发黑的苔藓的。 这件事,就很有意思了。 觉得有意思的何止是林雨桐,正阳宫里,宣平帝几乎是砸了半个宫殿的东西,他面色狰狞,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一般:“她……真当朕是傻子吗?” 冯千恩跪在边上:“陛下,保重龙体。万不可如此动怒!” 宣平帝躺在地上,扭脸问冯千恩:“你说……她为何要这样?为何要如此愚弄朕?” 冯千恩摇头:“华贵妃到底只是女人。她……总是盼着盛宠不衰的。您突然宠幸了李妃娘娘,想来华贵妃心里……因此,她这故弄玄虚,只怕是为了要将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想告诉陛下您,只有她才能吸引神女降临。事情虽然是……有欺瞒陛下之嫌,但看来并无愚弄甚至于谋害陛下之心。不管怎么说,神女曾经降于贵妃之身,想来,她也该是了解神女的人……之一吧。如今,不管是真是假……也许未必全是坏事。假的来了,未必就引不来真的。奴已经叫人盯着每个宫殿了,若是有可疑之人,绝不会错过的……” 宣平帝呵呵的笑了两声:“盯紧了……千万得盯紧了……不要放过任何一个……” 说着说着,就慢慢的睡过去了。 地龙已经烧起来了,躺在地上并不是觉得冷。 冯千恩帮着把被子盖着,就慢慢的退出去了。 而另一边的宸旭宫,金菊低声禀报:“娘娘,陛下今晚不会过来了。” 华贵妃对着镜子将头上的钗环一一的卸下来,“哦!是吗?不过来就不过来了。你下去歇着,叫芍药过来伺候。” 金菊应了一声是,慢慢的退出去。 不大工夫,一个不起眼的丫头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站在华贵妃身后一直没动。 华映雪从镜子里看后面站着的人:“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 “是!”这丫头的声音有些嘶哑,“都办好了。” “叫你留下苔藓的印记……”华映雪理了理吹在胸前的头发,“你可曾留下了?” “是!”芍药又应了一句:“留下了。不过……” “不过什么?”华映雪扭过脸,对上那一双平静无薄的眸子,“不过遇上了了太孙是吗?” “太孙追了过来,差一点就被抓住了踪迹。”芍药的声音低下去,“所以,娘娘,奴婢觉得,下次大可不必如此冒险。” 华映雪冷笑一声:“你当他当时没抓住你,你就没露出痕迹吗?”说着,就看了看她的脚,“该换一双鞋的。你却没来得及。脚底至今还有证据呢?皇上火眼金睛,太孙那眼神的变化,你就真当她看不出来?” “这?”芍药马上跪下:“奴婢该死,您交代的事,奴婢没办好。” “不!”华映雪莫测的一笑:“这件事,你办的挺好的。越是办法拙劣,越是好呢。” 芍药不解,跪在低声不敢起身:“敢问娘娘,李妃娘娘那边,还用看着吗?” 华映雪摇头:“那个女人……空守着宝藏,求的却只是男女之爱。注定不是个有出息的。不用在意她。” 芍药低头:“那奴婢就只在针线房,暂时不出来了。” 华映雪又是奇怪的一笑:“不!你还得动一动……” 1176.鸾凤来仪(30)三合一 鸾凤来仪(30) 动一动,怎么动? 芍药不解。 华映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动一动嘛, 说的深了你也不懂, 你就当是叫你……避着点人, 盯着陈妃就行了。” 陈妃? 芍药更不解:“陈妃……她……主子您……您跟安庆公主的关系……奴婢瞧着挺……亲密的……”怎么要监视起安庆公主的母亲陈妃了?这话她不敢问,做奴婢的没有质疑主子的权利,主子也没有要解释的义务。 但华映雪还是读明白了芍药话里的意思。 是啊!怎么就监视起她来了? “哦!”华映雪冷眼看她:“你是怎么看出本宫跟安庆关系好的?但既然都觉得本宫跟安庆的感情好……那自然就要关心陈妃才是。关系好嘛,陈妃娘娘独自一人留在宫内,唯一的女儿虽贵为公主却出家为女观,心情不好……那自然什么可能都有可能发生了。所以, 不应该盯着吗?” 芍药从这些话语里,分辨不出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说是关心吧, 这语气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些。说不是关心吧,好像又不对。 她就不明白, 什么叫做心情不好, 自然什么可能都有可能发生。 有可能发生什么呢? 想不开自尽? 不会!要想不开早想不开了,不至于到现在。 但芍药不敢再问了,默默的伺候贵妃娘娘安歇,然后悄悄的退了出去。 可对于林雨桐和四爷来说, 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根本就不值得他们在上面多费心思。华映雪装神弄鬼,说到底,愚弄了还是宣平帝。 跟自家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叫人关注自然是要关注的, 可关注的目的只是看看有没有为自己所用的地方, 其他的, 爱咋咋,只要不影响到自己身上,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对林雨桐有所谓的事情,就是太子的态度。 她不觉得继续叫宣平帝在那个位子上呆着,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这天,林雨桐从国子监出来,直奔四爷买好的小院。 说起来也是奇葩,好像在国子监的对面或是就近设立秦楼楚馆在古代是非常流行的事。如今南靖的国子监位置也一样,对面就是非常繁华的风月场所。 从这地界穿过去,才是卖文房四宝或是古玩字画的书铺子或是书肆。 铺子需要铺面,但是书肆,不需要铺面,有个不错的庭院就能可以了。 而今这条街的最里面的一处五进的宅子,那里就新开了一家书肆,名叫‘了知堂’。 这个了知堂也有意思,开了书肆,却也不是为了卖书的。宅子的正厅就是书阁,而厢房呢,则是一排排的桌椅板凳。凡是来这里看书的读书人,只要不损毁书籍,可在这里随意翻看。若是看见好文,想抄回去,也没人会阻拦。自己从家里带笔墨纸砚也好,在店里购买也好,不拘怎么都行。若是要好茶好点心,额外收取一些银子,跟外面茶馆的价钱差不多。若是穷困书生,粗茶也有免费供应,并不会因为贫寒而遭遇冷眼。若是谁有了好字好画好文,也可拿到璀璨厅展示,遇到合适的买主,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而店家,连润手费都不用支付,这留下墨宝即可。 说起来,这根本就不是坐买卖的态度。 可也因为如此,一开业,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读书人过来。 而知道这了知堂的东家是四爷的就不多了。 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个书肆呢? 林雨桐知道,四爷这是在隐晦的选才呢。科举大典这些根本就来不及了。本来明年该科举的,但是宣平帝礼部和吏部上折子请示这件事,结果折子被打回来了。 科举之事,不了了之。 这就是把天下读书人上进之路给堵住了。从来只见开恩科施恩的,却没见过宣平帝这么奇葩的。 朝廷不选拔贤才,林雨桐能怎么办? 迄今为止,她其实最缺的,依然是人。 当初被四爷从江南选出来的识文断字的,都被安排在这里。 邱朝宗是拖家带口的都在书肆里,宅子最后头的一排后罩房,有两间就是他们家的。邱父的身体找好大夫给调理里,如今在宅子里帮着清扫院子。自家邱娘和邱妻,都在厨下帮忙。烧烧热水这些伙计都是她们的。一天到晚虽少有清闲的时候,但好在一家子守在一起,钱不少赚,日子过的也还滋润。 在京城,邱朝宗是新人,但才没几天,进进出出的人,都客气的称呼他一声‘邱掌柜’。 邱朝宗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别管朝廷选才不选才,读书人的地位到底是不一样的。常跟这些人打交道,别人都高看两眼。 跟邱朝宗一起来的,还有那个浑身都是补丁穿着草鞋的少年方水生。所有书阁都是他在管。整个书肆,到处都是像他们这样从江南跟着太孙回来的人。 像是借书登记的,雅间知客的,都是。 这些人也都是见过太孙的。当初在溪园算账,太孙不止一次亲自驾临。 因此林雨桐在了知堂一露面,就有人笑着迎过来了。 应该是四爷调教的好,见了林雨桐就喊公子,没有冒失的直接喊‘殿下’。对他的态度也就是比一般的客人稍微卑谦了一些。 进了大门,沿着抄手游廊,直接往里面去。 一进是普通的书籍,二进就开始珍贵了起来了。 进去之前要验看身份文牒这一类的东西,登记也更详细。一进比一进的人少了。 秋高气爽的日子,这院子里,游廊上,到处都是手持书卷的读书人。或是低语浅谈,或是坐而论道。自从开了这书肆,林玉梧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林雨桐从二进院子过的时候,还见他跟几个书生在天井里的石桌石凳上坐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呢。 四爷在最后一进,林雨桐进去的时候,屋里还有陈云鹤、蒙放,最让人意外的就是,国子监祭酒方知乐也在其中。 “殿下。”几人起身见礼。 陈云鹤和蒙放都不是外人,林雨桐微微抬手示意二人起身,然后伸出胳膊虚扶方知乐一把,“方大人也在……”挺意外的。 此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能坐上国子监祭酒的位子,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而这位叫林雨桐说已经算是年轻有为的祭酒方知乐此时却一副苦笑的样子:“也是微臣好奇心重……这不,给闯来了。” 闯来的? 哪里会有如此巧的事? 只是不知道这是钻营东宫的,还是钻营到四爷这里,目的是巴结阴太师的。 不过这人倒也长了眼色,见太孙来了,急忙起身告辞:“偷的这半日的清闲,已是不易。以后吧,以后得空了,一定会再过来的。” 四爷就打发出去送。等人走了,门关上了,林雨桐才问:“那人……什么路数?” 陈云鹤就说:“方知乐在国子监祭酒的位子上已经呆了五年了。之前在御史台,上凑本参过武安王……” 哦!这样啊!那这倒还真有可能是奔着东宫来的。不过此人,到底可信不可信,能信到什么程度,可不好说。 蒙放皱眉:“臣现在忧心的反而是,他知道了臣跟殿下走的近……” 没关系。 以为没人说就没人知道了。那些跟去江南的禁卫军,可不都是傻子。 林雨桐这么说,蒙放就愣了一下:“这倒也是。” 他不是那种在这种事上纠结的人,主要是怕这些事给太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太子说无事,那自然是无所谓的。 几个人倒是关心起了还没有从凉州返回的戚还:“还没有消息吗?” “刚收到凉州的信,一切顺利。”林雨桐坐在四爷的边上,“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该到京城了。”说着,就看向陈云鹤:“表哥怎么有空过来了。” “祖父叫我来的。”陈云鹤低声道:“打从殿下回来,还没登过陈家的门呢。快到祖父寿辰了,原本只打算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但这次,祖父的意思,是办上一办,也想私下里跟殿下您见见面。您知道的,这段时间陛下有些不好伺候。祖父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宫里的班房,关在班房批折子,能见谁不能见谁都不由自己做主了。他老人家也不知道这是只针对他一人的,还是几位除了阴太师之外的内阁大人都受到了如此严密的监控……反正他老人家现在是回家都有些不自由了,更不要提去东宫的事了。这才叫我出来,找机会问问太孙的意思。有些事,合该一块坐下来商量商量了。” 事实上,阴太师的行动是自由的。 而其他几位内阁大臣,来去也自由,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那么,陈阁老要是说的都是真的,只能说这针对的可能真是陈阁老。 而陈阁老作为太子的岳父,针对陈阁老便会被理解为针对的是东宫。 可要是真是如此,太子是不可能不跟自己说的。既然没说,那就意味着太子的判断是,针对陈阁老的一系列动作,很可能针对的并不是东宫。 比起陈阁老,林雨桐当然更相信太子的判断。 至于陈阁老,真要是确定皇上是意在沛公,那为什么不想办法直接跟太子说呢。她不相信他连跟太子私底下联络的途径都没有。 所以,陈阁老估计也是知道,这事跟东宫其实是无关的。找自己,还不定憋着什么呢。 对于陈家,她只对陈云鹤保持有限范围内的好感,至于其他人,真不多。 但是陈家作为知道东宫秘密的人,还不能不应付着。至少,在东宫不打算揭露秘密的时候,不能由着陈家来说。 因此她笑道:“我知道了。等阁老寿辰之时,我必亲往的。” 称呼是阁老而非外祖,这态度……陈云鹤心里一叹,他的脸皮也仅限于过来说一声,至于再多的话,他确实也是说不出口的。 再呆下去挺尴尬的,知道蒙放肯定还有正事要说,继续留下就显得怪没眼色的。 没说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出去的时候碰到正要进来的吴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吴林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而且很明显的,他不喜欢自己。甚至这点不喜欢,都不屑于去掩饰。 哪里得罪这人了都不知道,简直莫名其妙。 可太孙对此人明显更另眼相看,进出这一进院子都是自由来去的。这又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他客气的对人家笑笑:“吴公子也来了?” 人家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弄的陈云鹤难堪的不行,所幸拂袖而去,真想不明白,太孙怎么会看中这么一个性子有些‘任性’的少年。 吴林进来,就连蒙放都不由的对他多看了两眼。这样一个人,真心瞧不出来好处在哪里。 林雨桐见蒙放盯着林玉梧瞧,就转移他的注意力:“今儿过来,可是有事。” 蒙放点头,知道太孙向来不防备阴家的这小子和吴林,就直言道:“殿下,宫里最近动作很频繁。” 很频繁? “什么意思?”林雨桐看他,“换岗还是别的?” “都不是。”蒙放的声音低下来,“臣是说后宫。后宫突然变的严密起来了……甚至奴婢之间,都不允许私下走动。” 这……还真不知道。哪怕是皇后的长秋宫,也没有送出这样的消息出来。 这么一想,就确实有些奇怪了。 前儿太子妃说要去给皇后请安,但宫里传话说皇后在礼佛,这也是常有的事。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叫蒙放这么一说,岂不是皇后那边被看的很严,消息不光是送不出来了,只怕宫外的消息她也听不到了。 这都不是不正常了,是太不正常了。 林雨桐心里一动:“……除了后宫,无极宫那边……可有动静?” “那里的护卫,不属于禁卫。”蒙放皱眉,“但从人数上看,反而是没以前多了。” 那就是说,被宣平帝一直视为心尖肉的无极宫看守的反而不如后宫严密了。 为什么呢?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四爷嘴唇动了一下,说了两个字——东山。 东山? 跟东山有关的就是那次装神弄鬼的‘白衣神女’事件了。 可那不是华映雪弄出来的幺蛾子吗?怎么反倒是对整个后宫都‘另眼相看’起来了。 蒙放见林雨桐一直不言语就低声道:“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怎么也来这一套,想说就说。”林雨桐摆手:“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蒙放有些腼腆的笑笑,这才肃容道:“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的心思好似并不在这天下。如今越发是……有些不管不顾了。您为什么不劝着太子殿下……动一动呢?该动不动,想动只怕就晚了。” 这话有理,但由他说出来,是相当大胆的。 不过这也正是林雨桐和四爷现在想的事。等蒙放走了,四爷就说:“该动一动了。趁着那位陛下如今正忙着他的大事的时候。” 林玉梧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这两人所说的皇上的大事是什么事。不过,他却从来都不问。林雨桐想说的时候他听着,不想说的时候,他就从不主动去问。 林雨桐也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只道:“这个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机会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怎么都好啊?! 他点点头之后就扭脸问四爷:“能在这里给我收拾两间屋子出来吗?我想搬过去住?” 啊? “怎么想起搬过来了?”林雨桐先问:“是别院住着冷清?” “都不是!”林玉梧脸上升起几分恼色,“临安郡王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带着人在别院外面转圈。一天都不落的。我这么进进出出的,本来不打眼的,但这么个人一来,却不方便了。干脆就不回去了,他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去?” 这又是为什么呢? 当那里住着陈家的表小姐? 林雨桐就问:“他见过哥哥?” “没有。”林玉梧眼里闪过一丝冷色,“他倒是见过流云。我听流云说过,他把她当成是陈家的姑娘了。” 哦!这样啊! 流云这样的姑娘,等闲的大家姑娘都比不上她。 这事吧,“等周氏给他定亲了,就好了。” 四爷就叫了邱朝宗,叫他收拾客房,什么东西都不用带,林玉梧就能住过来。 第一次住这么热闹的地方,他兴奋的不得了。跟着邱朝宗出去布置屋子去了。留下林雨桐和四爷,两人又商量了商量,觉得事情可行了,林雨桐就找了机会,坐下来,单独跟太子说说这事。 深秋的雨夜,寒意重了。 太子的身体弱,东宫早就烧起了地龙。 可即便是这样,太子也早早的裹着大氅,抱着暖炉了。 林雨桐才起了个头,说如今是个好时机,皇上顾不上别的,然后太子就问了一句:“皇上顾不上别的?那你觉得他顾着什么呢?这世上有什么是比龙椅更重要的东西?叫他连龙椅都顾不上。”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抬起头对着林雨桐笑的颇有深意:“告诉父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林雨桐面上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但心里去不由的叹了一声:果然,太子就是太子! 她沉默了片刻想了想才道:“人间帝王,拥有人世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是……作为帝王,手握权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就真的满足了吗?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等拥有这些东西之后,会想如何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了。 会什么什么呢? 会想的无非就是常喊的那句: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万岁吗?这是这孩子想告诉自己的吗?如果是这样,那…… 林平章的面色猛地一变,手里的暖炉也掉下来,火星子蹦到了大氅上:“你是说,皇上想要……长生不老!” 林雨桐看他,没有言语。 但沉默说明,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林平章的神情一下子就难看起来:“……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林雨桐追问了一句。 “怪不得长宁的院子里会有和尚道士,会有符箓丹药……”林平章下意识的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看了林雨桐一眼,后悔自己有些失言,随即就中断了话语,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了。 可事关长宁,林雨桐当然是要问的:“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姑姑当年的事跟长生有关?” 林平章有一万种托辞将今儿这话题岔过去,但对上那一双眼睛,他把要说出口的敷衍的话押了下去,缓缓的闭上眼睛才道:“当年的事,也怨为父当年太年轻。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是你皇祖母借用了你姑姑的私宅,在那里行一些……巫蛊之事。” “巫蛊之事?”林雨桐心头一跳:“皇祖母她?” 林平章微微的点点头,“那个时候……你皇祖母跟你皇祖父的关系其实已经恶化到了极点……” 恶化到了极点? 极点是什么呢? 林雨桐有点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极点能是什么呢?只怕就是恨不能杀死对方吧。 有句话说:爱的有多深,恨的就有多深。也许用这话形容那个阶段皇后跟宣平帝的关系是恰当的。早前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从皇子到皇上,跨上了至尊之位。一切都很完美!想来那时候的皇后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后来呢,一切都变了。 莫名其妙的,一点都没征兆的,就变了。傍晚丈夫出门的时候还是个跟她恩爱两不疑的人,可晚上回来却带了另一个人女人回来,并且告诉她那是一见钟情,看见了就放不下。 哪个女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然后这个男人一个女人接着一个女人带进宫里。每一个都爱的死去活来。 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看见旧人哭。 这番变化,会对皇后造成多大的冲击,都不敢去想象。恨吗?恨的!爱极自然会恨极!这种怨怼,这种恨,恨到恨对方不死的情绪……对身为皇后长子的林平章,不可能没有影响。 林平章是长子,他是见过父母恩爱,又见证过父母几乎反目的人。 这对还是少年的太子来说,想来冲击是挺大的。 林平章如今说起来,也承认了这种影响:“……为什么先有周氏……如今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看你皇祖母因为……性情大变,变的都有些不像是她了,我就怕了。与其给予之后再叫一个女人失去,倒不如夫妻只相敬如宾的好。娶正妃之前,纳妾三两个,彼此之间有点距离,不近自然不怨……” 原来是这样吗?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这就是一个因为父母的关系骤然改变之下的,正常的少年人才有的心态。 或许叫别人看,林平章这种认知有些不可理喻。 但林雨桐却认为他说的还是比较可信的。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父母如果感情不好,对孩子的影响是真实存在的。 可在夫为妻纲父为子纲的前提下,这种东西是最被忽略的。 “于是,您当年对姑姑隐瞒了很多,甚至都没有要求追查下去……是怕这会跟皇祖母有关。”林雨桐这么问。 林平章的眼神很悠远:“事实上,就为父查证的一些事情上来看,你皇祖母那个时间确实是跟一些僧道之人多有往来。因此,一查出僧道,这事就不好再牵扯下去了。原想着你姑姑年纪小,等过上那几年,时过境迁了,就给你姑姑找个好人家嫁了,她是公主,只要皇家给她尊荣,别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怎么也没想到……后来的事情发现,全不在我的预计当中。所以,这些年,对你姑姑,我一直是有歉疚的。” 当然了,这也不能说是太子一个人的错。 如果说皇后当年坚持追究,太子就会明白,这事跟皇后是没有关系的。可她作为母亲的要是没有坚持,这就给了太子一个错误的信息:觉得这事跟皇后有关。 真要跟皇后有关,就真的要坏事了。 如果皇后倒了,那么太子、长宁公主、武安王,谁都别想好过。 反之,暂时受委屈的只有长宁,这是个不乐意做却必须去做的选择题。 而太子选择弃小保大。 如今想起来最叫人觉得巧合的就是:皇后跟僧道有些牵扯,然后长宁这边出事之后刚好也就是僧道? 叫人不由的不怀疑,当年皇后谋划的事,早就被人洞悉了。 这么想着,林雨桐就问:“您现在可是想明白当年的蹊跷了?” 林平章苦笑:“皇上对你祖母私下做的事,只怕知道了。而那个宅子,起头到底是谁的?真的只是长宁的?” 林雨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父亲是说,那宅子之前就是皇上的。皇上假意叫姑姑买去,其实就是用姑姑来掩人耳目的。” “是!”林平章咬牙:“那些和尚道士,不管是炼药的还是炼丹的,所图的只怕就是长生不老。宫里不方便,放在宫外……要是打发亲近的人看着,总会被人察觉的。但要是宅子是长宁的,别说宫里的人进出不引人注意,就是皇上自己去一两次三五次,都没人会怀疑。就算是有人怀疑了……”还有皇后这个挡箭牌呢。 可要是如此,他怎么又会主动揭开宅子里的秘密呢? 林平章却不再言语了,好半天才道:“那这只能去问华映雪了。” 又是这个女人。 “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一个两个的,对她都讳莫如深。”林雨桐他们还真有些自找罪受的嫌疑,一个女人而已,能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不能说的?“一个罪臣家的女儿,被保了下来逃脱了性命就罢了。还被阴家保下来当养女?皇上甚至还点了她进宫?” 脑子有毛病吧?! 林平章轻笑一声:“憋不住来问我了?怎么?阴家那小子也没给你答案吧?!” 是啊! 就是这么叫人想不明白。 阴伯方对四爷那是有求必应的,但唯独在这件事上,谁也别开口提,提了也是三缄其口。 究其原因:“这华映雪别看姓华,但她不是华家的人。至于是谁家的人,这在皇家……连对我都是保密的。” 那这不用问了,这对皇家而言,必是不怎么见的光的事的。 林雨桐跳过这个话题,纠结这个女人是谁,这个话题就谈不下去了。 她将话题重新给拽回来,又把蒙放送来的消息跟太子说了:“宫内的变化,您知道不知道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是真不知道。为了长生,他已经疯了。为了长生,天下都能牺牲,他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林平章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道:“宫里的消息,孤也不知。” 此刻的自称,从‘为父’到‘孤’,可见,他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高兴。 这个林雨桐能理解。 做子女的,怂恿父亲去弑君杀父,可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关键是,往深了想,会叫人忧虑:今日能怂恿我去弑君杀父,那么翌日呢?会怎么做呢? 林雨桐在做的事,谁听了都不会舒服,这事叫——不臣。 不臣之心啊,最大的忌讳。 可林雨桐却双手一摊:“哥哥说这些话自然是不合适的。但我跟父亲说这个,您倒是不用多心。等一切尘埃落定,叫这天下人都知道我是谁之后,我回凉州去……姑姑一个人也怪孤单的。以后,没有您的旨意,我不回京城便是。” 竟是一副对大位没丝毫心思的样子。 林平章一愣,这话……也不是不可信。 那么多银子运往凉州……她是再留退路。 这话叫林平章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起来,眼泪差点都下来:“你个混账东西。这京城就容不下你,我跟你母妃你哥哥都容不下你?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跟我说,叫你做皇太女如何?你存着这样的心思,置我跟你母亲于何地?你如今是要如何就如何,可有谁说过半个不字。一直以为你最懂事,最叫人省心。如今看来,才真真是孽障。” 越说气息越是不平稳,胸口起起伏伏。 林雨桐过去跟他抚了抚胸口,眼睑却低垂下来:“不是孩儿说话扎心,说实在的,在北康,孙儿那也是扬鞭策马,飞扬自在的。可如今回来了,却又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堂堂太孙,您看孩儿每天都在做什么?您不憋屈,但孩儿憋屈。圣贤书上教导的为君之道不是这样的。孩子就是想问问,这么些年,您一直退让,可结果呢?东宫如何了?” 要是自己强势回归,东宫的处境会更难。 “您在犹豫什么呢?”林雨桐耻笑:“父子之情?父亲,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太过君子是做不好一个帝王的。” 说完,她直接转身,然后扬长而去。 太子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李长治这才敢进来,捧了热茶过去叫太子顺顺,“不是奴替太孙殿下说话,实在是殿下的有些话是有道理的。不说别的,就只您这身体……如果不是总想着顾着上面顾着下面,在中间左右筹谋,耗费了许多的心神,是到不了这个份上的。殿下敢说这话,这也是真心为东宫打算的话。” “她那是有退路,所以有恃无恐。”显然,气还没消下来。 “您看您,怎么还真生气了?”李长治就失笑:“奴瞧着,殿下对阴家的小公子可却是是捉紧的很。殿下说是去凉州,可阴家能放他家孩子去凉州。到底是……”他的声音低下来,“姑娘家,心里总有几分儿女情长在的,走不了的。” 林平章更气了:“感情得留住她,还得靠俊俏的小伙子。这叫孤情何以堪!” 较劲不是! 李长治嘿嘿的笑笑:“所以,您也别气,不管为什么,走不了的。横不能抢了人家少年郎跑了吧。是不是?” 这话叫林平章嘴角有了几分笑意:“谁知道呢?保不准的事!” 李长治笑了笑,劝道:“不过殿下说的事,倒真真是急事了。皇后娘娘在宫里还不定怎么样呢。别的事能不能定下这个先不说。但是娘娘的安慰,这却是头等的大事了。殿下,宫里那边……是不是也叫稍微动一动啊。” 林平章的面色慢慢的冷了下来,“传消息吧。别的不要多管,保证皇后无恙,便是大功一件……” 1177.鸾凤来仪(31)三合一 鸾凤来仪(31) 跟太子的谈话, 没有达到预料到的效果。 不能就说太子优柔寡断,只能说林雨桐和四爷这两个外来者,比起太子来说, 顾及和牵绊比较少而已。 要求每个人都跟她和四爷一般, 这是强人所难。 再者而言,太子有太子的想法。宣平帝的身体情况明显是不好了。他的日子不多了。与其冒风险行危险且被人诟病的事,为什么不耐着性子等一等, 日子已经不多了,等下去就能顺利成章的继承皇位, 为什么要行凶险之事呢? 这种想法能说错了吗? 这么多年都忍了, 再忍忍又有何妨。 在这期间,只要保证储位不旁落,他就赢了。 不用问都知道,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而他会怎么想自己劝他的那些话呢?大概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句‘少年气性’就过了的事吧。 这个年纪的人, 锋芒毕露,但怎么说呢?毕竟是少年人嘛,总是少了几分耐性。 而林雨桐是真不愿意忍吗?其实, 是她跟四爷都隐隐的觉得,这事是没法再忍下去了。 宣平帝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命不久矣的情况下, 只会越发的疯狂。 一个疯狂的帝王,会做出什么糊涂的选择都不奇怪。那暗处又藏着多少人, 想利用帝王的疯狂呢。 可她和四爷又偏偏不能叫林平章知道真有那么一个好似特别神通的女人存在。就怕一直身体就不好的太子, 跟宣平帝一样被左右了性情。 真要是这样了, 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所以,在说服太子的时候,尤其是在说服太子对付一个年老体弱又明显病入膏肓的帝王的时候,怎么说都是缺少说服力的。 怎么办? 林雨桐皱眉,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如今她对宫里,对那位帝王,了解多少呢?一刀可斩断乱麻,但也得知道这乱麻在哪里。 所有不为人所知的,都是隐患。 她是这么觉得的。 当然了,要是太子能动一动雷霆之怒,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可是太子现在动了吗? 林雨桐密诏了三娘子:“有什么动静?” “往宫里送信了。”三娘子这么说。 林雨桐叹了一口气:“等……是办法,但也不是办法。” 三娘子‘嗯’了一声,太子的‘等’是稳妥。可太孙的‘动’却能保证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细想想,孰对孰错,还真不好说。 她就问了一句:“那殿下呢?您想如何?” 林雨桐苦笑一声,随即摇摇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三娘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太孙劝太子对皇上动手,太子犹豫不前。如今自己问太孙对太子如今的这种态度有什么应对措施,是背着他干呢,还是逼着他干呢。太孙同样的犹豫了。太孙为什么犹豫了?那是因为太子是他的父亲。一个做过错事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但却一直想尽力弥补的父亲。所以,太孙心里有一千一万个对太子的态度不满,却从未升起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反之,太子对皇上呢?早年,太子还年幼的时候,想来皇上应该算是一个好父亲。那句话是怎么说的,纵使他有千日的不好,总有一日是好的。太子的犹豫,未必没有这一层的情感在里面。 都说成大事者,不需拘泥于这些‘情感’,但莫名的,不论是太子还是太孙,身上表现出来的这一丝柔软,却叫人莫名的安心起来。 有这么一个懂情义的君王,应该不是坏事。 林雨桐收敛了心神,对太子的那一丝微微的不满和失望烟消云散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都做不到,何必强迫太子去做同样的事呢。 可反过来想,这次的谈话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叫她对太子的认识更近了一步。 “那现在,殿下想怎么办呢?”三娘子含笑问了一声。 怎么办? 林雨桐摆了一下手:“叫我想想,想想该怎么办?” 三娘子微微一叹:“臣等着殿下的召唤。” 林雨桐轻轻的‘嗯’了一声,叫三娘子先退下了。 林恕进来,伺候林雨桐梳洗:“您该早点睡了,打从回来,哪天早睡过?” 林雨桐招手叫林恕道跟前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林恕连犹豫都没有,轻轻应了一声,就去忙活去了。所以,还是从北康带回来的人,用起来最得心应手。 这么想着,就喊门外的明凡:“进来一趟。” 明凡不明就里,推门进去了。 林雨桐靠在床头,一副要睡的样子,样子有些疲惫,头发披散着,明凡不敢直啦啦的看,只微微低头,叫了一声:“殿下。” “嗯。”林雨桐指了指一边的凳子:“坐下,咱们说说话。” 明凡恭敬的坐下,等着林雨桐问话。 结果主子的话还没说呢,那个大咧咧的丫头就闯进来了,她端着托盘,看着明凡的眼神不是很和善,但到底没言语,把托盘放下,从瓦罐了盛了汤出来,给了林雨桐一碗。在林雨桐示意下,也递给明凡了一碗。 明凡有些惶恐:“奴不敢。” 林雨桐端着汤碗就喝:“你尝尝,味道不错。赶紧趁热,喝完我还有事跟你说。” 说着,又是咕咚两口。见明凡端起碗了,林雨桐复又起身,将香炉里的香点燃了,“醒醒神。”她是这么说的。 明凡就看边上嘟着嘴的丫头,没见她有半丝要代劳的意思。这丫头是从北康带回来的,反正从北康带回来的人在太孙面前都是不一样的。就好像现在,她对于叫殿下亲自动手干活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他只能就认为这是在北康生活的后遗症。想说一句这是不对的,这样的奴才就该拉下去打死。想想还是算了,只要殿下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了。 这么想着,就喝了一口汤,味道确实也还算不错。可还没来得及细细的品咄,紧跟着,眼前好似黑了那么一下。 再然后,身子都有些晃悠。 坏了! 他心里一惊,手里的碗一松就要落下,恍惚间一只白皙修长却又有力的手伸出来将碗稳稳的接住了。 林雨桐笑了笑,看看明凡,又看看房梁上面,这才低声道:“不是不信任你们。是我要去宫里办点事,你们知道了,万万是不准我去的。只能委屈你们了。” 房梁上的风影一个恍惚,用尽了最后一点意识把自己固定在房梁上才没有掉下去。 而林恕则在屋里上下的看:“你们?除了他还有谁?” 这个傻丫头。 “快点!”林雨桐催促林恕。 林恕把黑色的劲装拿出来,娴熟的给林雨桐换上:“还是赶天亮之前回来的吧?” “嗯。”林雨桐叮嘱:“警醒着些。” 林恕点头,出了门林谅和添福都在外面。 林谅就道:“我在外面接应。” 没有阻拦,只说怎么配合。 添福叹了一声:“鸾祥居……有老奴在,有什么变故,老奴支应。” 那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带上林谅,就跟回到了北康那些叫人热血奔腾的日子是一样的。 两人对东宫的防卫特别熟悉,想避人耳目的离开,简直是轻而易举。 出东宫容易,进皇宫却难。 大靖的皇宫,本就是个城池。跟北康那种完全是不一样的。进出这一座本身就带着防卫职能的城池,谈何容易。 宫门关闭,连只苍蝇想随便飞进去都不容易。 “这可怎么办?”林谅皱眉:“不好进啊。” 不是不好进,是压根找不到什么地方能进? 找蒙放吗? 可也不能做的这么明显吧。 林雨桐摆手,“走!去西南角。” 皇宫内,绕着宫墙内侧二十米外,是有一条人工开挖的围绕着皇城一圈的护城河的。河面宽十二米,深五米,引河流之水,从西南角入,在西南角有一人工湖泊,水从湖泊而出绕皇城这一周之后,依旧回归此处,出口在另一个闸口。水流倾斜而出,在西南角进入原本的河道。 河水水流非常缓慢,因着要流经皇宫,所以,有专人每日里清理一遍。 当然了,闸口肯定是不容易进入的,但这也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悄无声息进入的地方。 林恕皱眉:“殿下,行吗?” “我试试。”林雨桐低声道:“应该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见过皇宫的地图,你无需担心。在我出来之前,找套干净的衣服给我替换。” 说着,就一头扎进了水里。 深秋本已经很冷了,如今一进水里,更冷的叫人浑身发抖。 顺着水流游过去,水底下黑漆漆一片,只有水流能确定方向。大概游了十多分钟,划水的手碰触到一个东西,像是某种金属的材质,应该属于硬度比较大的类型。如今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材质的没时间细究。 但是,这肯定就是闸口了。 金属网的闸口。 正想怎么切断这玩意,却不想,轻轻的一拉,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不对啊!不应该啊!这玩意要是能轻易的拉开,这进皇宫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一些。 又摸索了几下,指尖猛的一疼。 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林雨桐小心的又摸过去,等摸到拧起来的铁丝之后,心中一动。 这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被人剪开过。这一截拧起来的铁丝,就跟锁子一样,将开口暂时固定住了。至少检查的时候不是很轻易就能被查出来。 这拧起来的铁丝极为纤细,别说林雨桐能拧开,就是换个八九岁的孩子来,只能稍微用力,也能拧开。但要是想要拉扯断,可不容易。 摸索了一番,就给拧来了。整个金属网就跟一闪大门似的,直接洞开。 林雨桐进来,又把网子合上,用那铁丝再轻轻的拧上去。 这才冒出水面上透气。 宫里可不比外面,这护城河岸上,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值房。有专人巡逻的。 每晚随机的抽取一位大人,监管此事。 所以,一进宫,就会发现整个皇宫灯火通明。 林雨桐在水里,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这一片是湖,湖水里养着锦鲤,湖里种着莲藕。秋里的莲藕,荷叶都已经干枯了。稍微不小心,就会发出响动。 林雨桐在水里,都能看见湖边提着马灯巡逻的禁卫。 她在水里默默的数着,找到他们巡一圈的频率,这才抓紧时间,插着这个空档迅速的上岸。 上了岸就更冷了。 林雨桐直奔御膳房。 这里离御膳房最近,那里十二个时辰都不歇火,最要紧的是,这里是人员出动最频繁的地方。夜里叫吃的人多了去了。 混进去,找了个房间,是一大排的大通铺。 一半睡着人,一半还空着呢。只怕空着的位置上的人是在值夜。 林雨桐进去,翻找衣服,换衣服,有人睡醒也不过是嘀咕了一句,骂了一声什么,又去睡了。 不用问,这是把她当成值班的那一拨人。御膳厨房嘛,弄脏了衣服,弄湿了衣服,回来换一件是常有的事。 换到衣服,低头缩肩的去了热水房。这里是提供禁卫和太监宫娥用水的,来往的人更多。 不过夜里,大家都秉持着不言语或低于的习惯,就怕声音嘈杂,吵到主子。 可这里,实际上离主子住的地方,远着呢。 这里大锅大灶的多,不是每个灶膛边都有人守着的。一人管着好几个灶口,负责添柴。 林雨桐蹲在灶膛前,一边听着这些人低声交谈,一边默默的凑近火,把湿漉漉的头发烤干。至少要半干,别人看不出破绽。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偌大的皇宫,该去哪呢? 林雨桐首选的地方是宸旭宫。宣平帝出现在宸旭宫的此数依旧是最多的。哪怕没有宣平帝,林雨桐也想看看,这个连太子都说不清楚来路的华映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路低着头往前走,到了宸旭宫附近就发现,这里并不是那么好靠近的。埋伏在附近的,都是高手。如果不是宸旭宫的宫人,这地方想大喇喇的走过去,肯定是不行的。宸旭宫如果要热水,那么就会有人出来说一声。然后有专人传话给等在一边的杂役宫人,这些人给把热水提来,两边的宫人连个碰头的机会都没有。宸旭宫的人出不了这个圈子,外面的人自然不可能被这么大喇喇的放进去。 林雨桐一个闪身,躲在假山的山石背后。 看看这防卫,林雨桐又走了一遍长秋宫。长秋宫外面也是如此。那么,原有的计划,就不得不改变了。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是好混进去的,那必然就是立政殿正阳宫这样的地方。宣平帝叫人守着后宫,那他自己的地方,反倒不会那么严密才对。 果然,绕到正阳宫的时候,一切照常。 此刻,她距离后门最近,几个杂役太监正在往里面运煤炭。林雨桐恍然,烧地龙的地方,只怕就在这个角落吧。 他凑了过去,帮着推沉重的手推车。他们得趁着晚上的时候,将一天的运量都给运进去。为了不吵到主子,全程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来。车推到地方,门从里面被打开,招手叫他们进去。 林雨桐还以为会盘查的特别严格,这每天运煤的是几个人,这应该是有定数的才对。 可门打开了,人却没有盘查。 林雨桐微微抬头看开门的人,此人反倒是微微低头在暗影里,并没有露出正脸来。 她暗道一声不好,自己来路不正,此人只怕也别有目的。 不过,这夜里的皇宫,可真是够热闹的。 浑身戒备,却只做不见。边上挨着林雨桐的太监朝这边多看了两眼,刚想说‘你是谁’,一阵劲风从后面袭来,这人顿时倒了下去。林雨桐装作吃惊,吓的失声一般的瞪大了眼睛。但身体的轻微晃动,叫她避开了要紧的穴位。被砍了一个手刀,她也软软的倒下去。 拉车的几个人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这么解决了。 林雨桐屏住呼吸,听到不远处有突然传来‘蛐蛐’叫,这边开门的人就低声应了一声:“别催,这不是来了吗?” 脚步声远去,隐约间听有人说:“你手脚怎么那么不利索。” “谁知道宫里这么早就烧地龙了?”开门之人这么辩解了一句。 林雨桐刷一下睁开眼睛,两人的对话只两句,只能从中知道,他们原本并不是这宫里的人。 不是宫里的人,却直接找了正阳宫。 想干什么? 她起身,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过去,发现宫里的太监都被算计了。不是昏迷了,就是直接被杀了。林雨桐从房间里拖出来一个昏迷的,放在煤车的边上。 省的那两个人察看的时候发现端倪。 这才悄悄的跟过去。 正阳宫今晚,并没有主人。宣平帝并不在宫里。 可到了正殿,发现里面的宫娥太监,不论男女,都陷入了沉睡的状态。这就有点不对了。 林雨桐吸吸鼻子,看了看亮着的灯火,瞬间就明白了。这点着的蜡烛有猫腻。刚才在其他的房间没发现这个问题,只怕是那一段有问题的蜡烛已经燃尽了。毕竟,奴婢用的蜡烛粗细和大殿里用的是有些差别的,材料也有些不同。不好控制时间才对。 这么想着,就有了几分明悟:就说嘛,两个宫外的人,怎么能这么顺利的就进来了。原来是有帮手。 这宫里的烛台,都是特制的。 烛芯里动手脚,手笔倒是不小。 她迅速的服用了两粒解毒丹,蜡烛里的迷药在她身上就不怎么起作用了。 正想着,这两人进了里面之后又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就听见在寝宫的方向,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声。像是开启暗格的声音。 林雨桐悄悄跟过去,探头一看,只见龙床的位置,侧面洞开。冷风从里面吹出来,吹的边上的蜡烛在风里摇曳。 那两人中的一人低声道:“这黑洞洞的,到底通到哪里?” “这不是暗格。”另一人道:“别忘了咱们是为了什么来的?” “可这不是找不到暗格吗?”这人嘟囔了一声:“谁知道玉玺长的什么模样?” 林雨桐皱眉:这两人是为了玉玺来的。 而他们的主子又是谁,谁想着抢先一步拿到玉玺。 林雨桐对玉玺没兴趣,但却不能由着这两人把玉玺给带出去。在两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通到入口的时候,她伸手将一粒迷药弹到了烛火上,很快的,迷药融入蜡水之中。 然后只一息的时间,这两人就有些晃悠。 一个说:“不对!被算计了。” 另一个说:“这密道果然有门道……” 以为是密道里的风有问题。 话没说完,两人就倒在密道口了。 林雨桐将两人拖出来,左右看看,玉玺的放置地方,应该不在卧室。 她进了御书房,在龙椅的扶手上来回的摸索,猛地在一个微微突起的地方摁了一下,龙椅宽大的扶手就裂开一个口子,玉玺就静悄悄的躺在里面。 皇帝嘛,藏东西自然都得是体面的。 她笑了一下,将玉玺拿出来,塞到昏倒的其中一人怀里。又在两人嘴里塞了两粒药丸子,确保两人死不了,但也别想醒过来才罢手。 然后把一切都恢复原状,这才朝密道走去,在密道里面,悄悄的关上了密道的门。 这里面,空气是流通的。初初这一段,一点亮光也没有。 林雨桐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人,不敢露出一点光亮出来,只能一路摸索着走,大概走了有两百步,微微有些光亮。亮光是从密道的墙壁上散发出来了,绿莹莹的,应该是一种荧光石。 这种石头接触的多了,对人并没有什么好处。 悠悠的光线照射下,往前又走了几百米,就有了分叉口。林雨桐细细的分辨了一下,其他几个方向的洞口都很陈旧,而且细看能看的出来,好似并没有人长期走动。因为路上用手摸了,能摸到厚厚的尘土。只有一条道,是新建的,非常的洁净。而这条道,延伸的方向,应该是无极宫所在的方向。 在新路与旧路之间,林雨桐舍弃了新路。 无极宫那边,对别人或许有诱惑力,对自己来说,完全没有。 因此,选了通往宸旭宫方向的暗道,走了过去。 这一路上,依旧有好几个岔路口,林雨桐猜测,只怕这些暗道,能通往每个宫殿吧。 皇宫修建于前朝,谁知道前朝皇帝修建这些玩意是干什么使的。而显然,知道这条密道的人,大概仅限于平宣帝跟他的亲信吧。 至于修建那条信密道的人,要是没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都给那条密道陪葬了。 估算着在密道里走的路程,当前路被挡住的话,林雨桐知道,这只怕真就已经在宸旭宫里面了。 至于是宸旭宫的什么地方,这就不得而知了。 就怕一出去,刚好跟外面的人走一个面对面。 林雨桐在里面悄悄的听外面的动静,手搭在石门上,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识的碰到了什么,两道亮光一下子就照了进来。 林雨桐吓了一跳,原来这暗道中的暗门还有这个功能呢。 门上留着两个小孔,眼睛能看出去,声音也能传进来。 林雨桐尝试着从小孔里往出看,这个位置,吓了林雨桐一跳。这个暗门的位置,应该是在墙壁之上的,甚至位置要稍高一些,从这么位置看,是俯瞰整个大殿。 幸好没鲁莽的将暗门打开。 林雨桐有些侥幸的想。 很快,她就想不了其他了。 因为此刻的大厅里,林雨桐看到了怎么也没想到的一副画面。 宣平帝一个人坐一面,而他的对面,坐着几个女人。 分别是皇后、陈妃、李妃,最后一个是华映雪。 皇后坐在椅子上,微微的闭着眼睛,转着手里的念珠,一下又一下,永不止疲惫。陈妃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如同一个泥菩萨,动也不动。李妃楚楚可怜,不时的用帕子一下眼泪,抽噎一声。华贵妃整个人都邪靠在椅子上,姿态最放松,甚至嘴角还带着几丝笑意。 宣平帝用帕子捂住嘴,不时的咳嗽一声,林雨桐一看他的这样,就知道,宣平帝的情况又恶化了。 “说吧。”宣平帝看向四个女人:“朕的耐心已经用完了。朕也没时间跟你们耗下去了。”说着,他嘲讽的一笑,“你们每个人,都想置朕与死地,别以为朕不知道!” 李妃抽噎一声,十分委屈:“陛下……您怎么可以这么想臣妾。臣妾爱慕陛下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有暗害陛下的心思?您如此说,要置臣妾与何地?” 宣平帝起身,有些摇晃的走到李妃的面前,轻轻的捏着她的下巴:“你没有要害朕?”他咳嗽了一声,嘴角有了一点血色,“那朕如今这身体……又是拜谁所赐?” 李妃脸上的表情毫无破绽:“什么……什么……意思?陛下是吃了臣妾做的菜所以才?”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明明是……” “是什么?”宣平帝盯着她的眼睛,“是什么?你告诉朕,是什么?” “是……是……”李妃垂下眼睑,“是臣妾不小心吧……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治好陛下的……您给臣妾一点时间……” “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卑贱女子,给你时间?给你时间,你能给朕什么呢?”说着,他的眼眸一暗,“说!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朕?朕最厌恶的就是欺骗。你老实说,说明白了,朕既往不咎,你依旧是朕的李妃……不!朕可以晋封你为皇贵妃……” 李妃猛地睁大眼睛:“陛下,臣妾不想要皇贵妃之位,臣妾盼着的是什么,陛下真不明白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是那个女人能主宰一切的时候一样,也希望你待我能像是待她一样。仅此而已。 宣平帝愣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朕也想日出陪你劳作,日落陪你歇息,可朕也得能看到日出和日落才行啊。爱妃,朕的日子不多了……” 李妃伸出手,一把抓住宣平帝的手:“陛下……” “陛下……”华映雪笑了一声:“您希望从李妃姐姐嘴里知道什么呢?您别忘了,她是害您的人。您怎么知道,她说的法子,不是继续害您的。她面上倒是一副满心满眼都是陛下的样子,可有时候啊,这人的心思转的快……” 李妃的身子不由的僵硬了一瞬,然后猛的摇头:“陛下……给臣妾一点时间,臣妾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宣平帝却想着华映雪的话,什么叫做人的心思转的块?继而,他眼睛一亮,紧紧的盯着李妃:“她还在你身上,是不是?”不是同一个人的心思,自然难猜的很。 李妃猛地一缩,连手也收回来了,“臣妾……臣妾不知道……不知道陛下说的是什么?” “你一定知道!”宣平帝的手勒住了李妃的脖子,“说!说!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李妃的脸猛的白了起来,头不停的摇着,慢慢的,她眼里的可怜慢慢的褪去了,眼波流转间,如一片死水,半点不起波澜。 是她! 宣平帝的手猛地松开:“是你吗?是你吗?” ‘李妃’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等再抬起头之时,眼里又续上了眼泪。很显然,李妃又回来了。‘她’只恍惚的出现了那么一下。 怎么会这样? 苦苦寻找的她,被禁锢了吗? “还说不是你害了她!”宣平帝的手抬起来,扬手就给了李妃一个巴掌,“说,你将她如何了?” 李妃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陛下……您对臣妾真的没有一丝的情义吗?您看看,臣妾还是那个人,还是这张脸,还是这个人。为什么您就不看在眼里呢?” 华映雪冷笑一声:“你跟神女,也敢比?”说着,就对宣平帝道:“陛下,杀了她吧。杀了她,神女就解脱了。不必受她的禁锢了。” 李妃见宣平帝看向自己的眼神,果然越来越危险了起来,就扭脸看向华映雪,“贱人!以为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做梦!”说着,她就冷笑起来,对着宣平帝叫嚷道:“陛下,‘她’确实还在。但‘她’ 不是完整的‘她’。她当年从臣妾身上离开,也是不愿意的。‘她’有平康,又跟陛下怀了静乐,‘她’舍不得陛下,也舍不得两个孩子。但这一切,并不由‘她’说了算。‘她’被人算计了。臣妾不知道世间有没有一种法术,可以抽离人的生魂。但臣妾觉得应该是有的,大概像是一种巫术。她被抽离了臣妾的身体,许是怀着静乐,这一丝执念,叫‘她’尚有一丝执念留在臣妾的身体里。陛下想想,‘她’从臣妾的身上离开后,又去了哪里,落在了哪个人身上。那么害‘她’的人就找到了。”说着,就看向华映雪,“陛下,您是为的什么冒天下之大不违非要接了她进宫呢?为此您牺牲了皇后,牺牲了长宁公主,牺牲了可怜的太孙。这是为了什么?没有人比您更清楚。‘她’的大部分生魂,在那个贱人的身上。不是吗?” 平宣帝的手慢慢的收回来,一步一步的朝华映雪走去:“‘她’还在你身上?” 华映雪倒是光棍,只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生,她生!我死,她将灰飞烟灭。”说着看向李妃,“至于她身上的那一缕没有消失的生魂……呵呵呵……你就不想想,您这身体骤然坏了,不是李妃,那能是谁?‘她’为什么拼着魂魄将不全的风险也要借人之手害你,我的陛下,您就没想过吗?” 平宣帝捂住胸口,看着华映雪:“你叫‘她’出来,朕有话跟她说。” 华映雪摇头:“臣妾可不是李妃那蠢货,还能叫她随意的出来支配身体。臣妾向来都不蠢。” “你!”平宣帝的眼神冷了起来,“朕错就错在,不该留下你这个巫祝血脉!” 华映雪冷笑了起来:“巫家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北地黑林之中,从不曾出山管过世外之事。我的陛下,您来告诉臣妾,巫家人是怎么在一夕之间葬身火海的?您在巫家要找的是什么?” 平宣帝的眼眸越发的冰冷起来:“你……什么都知道?” “何其可笑!”华映雪缓缓的站起身来,“杀尽了巫家人,才发现要找的,是巫家人的血。因为这个,叫阴家人救我,难道我对你还要感恩戴德!” 平宣帝的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阴家人告诉你的?” “那你放心。”华映雪的眼里难得露出了两份柔和之色,“阴家人对大靖忠心耿耿,不曾背叛过分毫。” “为阴家人说话?”平宣帝冷笑一声:“阴家如何,不用你来告诉朕。别忘了,阴家的两代女主人,几个小主子,都是因谁而死的……” 1178.鸾凤来仪(32)三合一 鸾凤来仪(32) 华映雪的表情慢慢的冷了下来:“是……她们因我而死, 我从没否认过?” 想把一个人的生魂引出来, 就得有一个合适的盛放生魂的容器。最开始,她以她自己为容器, 可这个所谓的神女,恶念太深了。只要稍一不留神,‘她’占了主导,就想着自杀,想着死。那可是自己的身子!没有这个身子,‘她’还能找到另一个。但自己,却没有了第二次。 她得削弱‘她’,她得想办法压制‘她’。 怎么办呢? 她那时候能接触的, 也只有阴家的人而已。 先是阴夫人, 再是阴少夫人, “我从未想过要她们死。只是借用一下她们的身体而已。可惜,阴家的男人将女人保护的太好了,一点风浪都经受不起。只不过身体里多了一丝生魂,有什么可怕的。可结果呢……她们不是我杀的, 也不是‘她’杀的。都说那婆媳死的蹊跷, 可究其原因, 她们也不过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而已。” 先是缠绵病榻, 然后恍惚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我偷偷的跟她们说的, 不要害怕, 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华映雪脸上露出几分纯真的无辜来, “可是她们不知道怎么想的, 更害怕了!我说了,我跟她们说了,不要害怕。可她们见了我,还是跟见了妖怪一样,这能怪我吗?我不是妖怪,她们也不是。不知道她们在怕什么,总之,她们就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我当初还担心她们会跟她们的男人说,可是女人就是这么愚蠢,总是担心一些有的没的。许是那个‘她’对阴家的男人,有过几分觊觎之心吧。阴夫人觉得‘她’一定会吃了她,为的就是代替她成为阴夫人。还没战,便先退了。阴少夫人呢,大概从‘她’的记忆里知道,到了自己身上的女人原来觊觎过她的公公,她可能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两人一体心思情感被彼此左右,忧心忡忡、担惊受怕、再加上禁忌的关系等等,没撑多久,也死了。” 说着,华映雪的眼泪落下来:“你知道的……我不想这样的。真的一点也不想这样。” ‘她’是被削弱了,可也更不服了。她拘‘她’,‘她’就横冲直撞的逃。那么弱的生魂,能夺舍谁呢?阴家先是有一对早产的双胞胎男孙,本就体弱,在她们母亲死后也先后因为不明原因跟着去了。不出半年,最小的也没了。 这种横冲直撞,选择宿体上,不由她也不由‘她’。 根本就是谁也没想到的结局。 反正是死了最无辜的人,而如今阴家的那个活着的独苗孙子,是阴成之续弦所出的。只是这续弦短命,是自然亡故的。 说着,华映雪就看向宣平帝:“你不也是知道阴家的女人死的蹊跷,才注意到我身上的吗?” 宣平帝看着华映雪:“如若不是你,她不会如此,更不会害了无辜性命。她心底纯善……” “纯善?”华映雪像是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可这纯善之人,害死的人命就不是人命?” 林雨桐就注意到,原本楚楚可怜李妃猛地抬起头来,再不复刚才那副神态。她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华映雪,像是再问:我到底是害了谁的性命? 华映雪似乎注意到‘李妃’的变化,她呵笑了一声:“是谁告诉皇帝,吃人参果能长生不老的?你所言的那人参果,好不神奇!什么具天地之灵根,得天地之造化。三千年一开花、再三千年才结果,后面还要三千年才能成熟,并且一波才能结出三十个果子。呵呵……这人参果儿,光是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要是吃了一个那更了不得,能活四万七千年!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这话不知道是问‘李妃’,还是问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她。 ‘李妃’木然的点头,华映雪也跟着点头。 这话是自己说的,那又怎么了? 本就是不得脱身的情况下,说出来骗这个男人的。 他一味的从自己讨要长生的秘诀,可是哪里有什么秘诀?就算是想把空间给他,那也不由自己说了算啊。 一个谎言得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 她所知道的能够长生的,都是有限的。 比如:唐僧肉、太上老君的仙丹、王母娘娘的蟠桃,再就是人参果了。 这些都不敢说一定能长生不老,只是说能延年益寿。 当然了,真能活个千年万年,对凡人而言,就已经足够的有诱惑力了。 但这前三个都太扯淡,成不了仙,上哪找太上老君和王母娘娘去。 再说了,唐僧是谁?自己跟人家说的清楚吗?更别说唐僧肉的典故了。 只有人参果,这玩意比较像是真的。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她说:“……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之中,找一找许是能找到这样的天材地宝。但这样的东西,都成了精怪了。不好找……而且这样的好物,附近总有猛兽或是什么人守护。不轻易得的。” 如今可不是现代,现代就没有人不能到达的地方,但以如今这条件,随处都能见到人迹不至的茂林。 找去吧。三十年五十年的找去吧。 她当时就说过了,“这样的东西,是要有机缘的。”也就是命中有时终须有!潜台词便是:命中若无莫强求。 找不到,这就证明机缘不到。等那个时候,这个男人也老了,她的孩子也都大了。糊弄糊弄,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她都想好后续怎么忽悠了。 什么海外仙山,什么蓬莱仙岛,说不定,还能意外的开辟海外航线。 但是,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她从不信什么巫术,但是这次,她信的。 这个叫华映雪的女人,当年还是个一脸稚气的小姑娘,可在她看来,她就是厉鬼。 如今,竟然指责自己害人? 自己怎么害人了? 华映雪哈哈就笑:“自以为是的女人!在你还为你的谎言沾沾自喜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巫家正因为你的一个谎言而受难。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死了一百三十六。唯独剩下一个我!那天,我偷跑出庄子,玩的忘了时间。在树屋里睡着了,这才侥幸逃的一命。不知道为什么会针对巫家是不是?因为巫家有巫祝的传承,不过已有数百年不曾管过世俗事了。都传巫家有一家传的宝药,长三尺有余,成了人形,头身手足俱全,像是带笑的婴孩。他对你说的人参果深信不疑,那是因为,巫家真有一个跟你说的东西对的上号的东西。可那是什么呢?祖上将之珍藏,以为是什么珍宝。可在我初有记忆那一年,山里发了一场山洪,许是上游的水里沾染了秽物,巫家上下,皆是染了疫病。家祖将宝药拿出来,一家人分着吃了。”说着,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似的,莞尔失笑:“什么宝药,就是长成人形的野山芋。而且早成山芋干了,熬煮之后,也不甚好吃。临了,还是一采药的道长,施药救了巫家的性命。”当时那道长就说,巫家祖上损了阴德,哪怕是避世避祸,只怕也逃不开天灾人祸。此次疫病,说是偶然,倒不如说是天意。他违背了天意,救了巫家的性命,但来年,巫家只怕还是脱不开灭族的命运。这些话,当时谁都不信。可最后,还真被人家说着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不知道陛下派去的人,跟家祖家父是怎么说的。为什么明明没有陛下要的东西,他们仍要杀人放火?我在树屋里睡着了,等火起,我才醒过来。没人知道,我当是看见火是从巫家的宅子里燃起来的时候的心情,我拼了命的往回跑……看着那些黑甲卫骑马离开。我跑到家门口,火已经蔓延出来了,父亲正趴在门槛上……” 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靠着怎样的毅力才爬出来的,她不敢想象。 父亲说:“爹爹知道乖囡囡不在,本来想去找囡囡的,可是他们来了。不过这也是囡囡的运道……囡囡跟着狼叔……好好活着,忘了巫家,好好活着……” 狼叔是父亲早年救下的狼孩,一直在山林中同野兽为伍。哪怕父亲教他人言,教他礼仪,他还是更喜欢山林。 在父亲要咽气的时候,狼叔赶来了。父亲在狼叔的手里写了几个字,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狼叔的手心里,就垂下了手。 后来,狼叔带着她去了一出道观,在那里见到了救过巫家性命的老道。 狼叔不常跟人打交道,说话不顺畅,他当时是这么跟道长说的,他说:“……巫家血……开巫家术……” 巫家的术法,只有巫家的血脉才能开启。 父亲是想用这个,换取道士庇护自己。 可巫家的术法,是巫家的根本。从有记忆以来,祖父就是那么说的。 自己是巫家人,怎么能将巫家的术法交于旁人? “于是,在道长将我带回巫家的宅子,到了巫家修建在地底的密室,要用我的血开启术法的时候……”说着,华映雪就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吐出了四个字:“我杀了他!” 轻巧的一句话,听的林雨桐都不由的不寒而栗,当时的华映雪该是才多大? 看着几个人都不可置信的目光,她轻笑一声:“我年纪小,是不可能杀了他。但是,巫家的密室的机关,却能。他之前能避开是他的本事,我能在他没防备的时候触发机关杀了他,那是我的本事。巫家的就是巫家的,谁起了贪婪之心,谁就该死!道长临死前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修道一辈子,还是勘不破一个‘贪’和‘欲’,他的死,是他的错,跟我并不相干。这话是他说的,所以,真不怪我的。他的死,不能算到我的头上!” 她轻轻的笑,笑的人越发的毛骨悚然。 “我本来是想叫狼叔来,把道长安葬了的。谁知道,他的徒儿追来了。”华映雪呵呵的笑,“您知道他的徒儿是谁吧?就是那个嘴快惹了祸事回山躲避的道士玄机。他倒是真有两分道行,算出他师傅可能有血光之灾,就追了过来。可是不巧,他来晚了。他倒是心善,以为我吓着了,就在安葬了他师傅之后,带着我回道观了。又问我是谁,他师傅是怎么死的?我就告诉他说,我是巫家的人。巫家人的血能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可是那些来找药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把巫家的人都给杀了。至于他师傅的死,我只说,巫家人有炼丹的法子,道长是找巫家藏的炼丹道法去的,不甚触发了机关所以死了。不知道他信了还是没信,但他接纳了我。后来,我才知道。玄机是自己惹下了因果。华家因他而灭门,甚至戚威都受了牵连被牵扯了进去。他想用我去换取华家的一个生机,保存华家的血脉。于是,就这样,我被他带到了阴家。阴伯方并不是信什么血能长生,但他也想保全戚威。用他的话说,大靖离不开戚威。于是,我就以为陛下炼长生不老的丹药的原因活下来了。我想,陛下当时一定是恼恨急了。杀了那么多巫家人,才发现,杀了的都是宝库。于是,你对我真的很好,怕我出现任何意外。只除了每月,都得给你放一些血。” 说着,她就把袖子撩起来,露出一双满是疤痕的胳膊来。 “以前,我最羡慕带镯子的姑娘。”说着,就自嘲的笑,“长宁不喜欢戴这些零碎的东西,觉得麻烦。但是惠梅喜欢……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一对雪里红梅了,怎么那么好看呢?只可惜,哪怕我的手腕上没有明显的疤痕,我自己也这一双手臂若是露出来,该是怎样的丑陋。哪里配得上那么好看的镯子。” 林雨桐了然,这惠梅是太子妃的闺名。少女时候的华映雪,心里还不定怎么羡慕嫉妒这两个小时候的伙伴呢。 果然,华映雪笑道:“我们一般年纪,凭什么她们就能活成那样。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一个有了要定亲的对象,一个可以随便在王孙公子中选择。而我呢?那时候的我……我爱慕阴家的公子,哪怕心怀怨恨,只想着复仇,也想有朝一日能……可是……这不过是我自己的妄想罢了。” 说着,她顿住了,看向一直愣愣的‘李妃’,“知道了吧。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了吧!你纯真善良,你没有害人之心。可巫家一百多口的冤仇,又该朝谁去讨要?” ‘李妃’像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一般,眼睛不停的朝上翻,整个人都在抽抽。抽过了之后,娇弱的李妃猛的睁开眼,刚才华映雪的话,她应该是听见了。才一醒过来,人还没有站稳,她就‘呸’了一声:“你爱慕阴家的公子?你爱慕阴家的公子,又怎么会偷偷溜到九重宫?你不到九重宫,又怎么会……” “你放屁!”华映雪的面色一下子涨红起来,很有几分怒不可遏,“我当日要不是为了复仇,又何必哄骗玄机?去九重宫,就是要查清楚,‘她’所说的无价之宝到底是什么?” “呵呵!”李妃对此满是不屑,“结果呢?就查探到‘她’跟陛下的床上去了。” 华映雪面色慢慢的白了:“你以为我愿意?” 她是摸黑偷着去的九重宫,那时的九重宫已经跟冷宫差不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皇上偏偏去了。她刚摸到卧室,就有人进来了。然后她没处可躲,就躲到了床上。没想到,皇上摸到了床边,于是两人就……看得出来,皇上当时也非常吃惊。她又不敢叫嚷,真叫人知道皇上宠幸了公主的陪读,只怕皇上会叫她‘病逝’,然后被人养在笼子里,只为了那点血。 她除了顺从,没有第二天路可走。 等事情发生了,宣平帝也感觉出来了。但当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两人就这么成了事。 李妃冷笑:“你坏了我的好事。那天,好不容易想办法把陛下引到九重宫,却被人意外的搅和了。事毕,我更被陛下厌弃,而这个害我的人是谁,陛下倒是护的紧。我当时都不知道。过后,自然要留心的查证的,这宫里的女人都是有数的,很快我从皇上对你的态度变化上查到了你身上。你刻意的躲避,一个月之后你自己出宫弄了堕胎的药,这些我都知道。你本就气血虚,贸然堕胎,服用了过量的堕胎药,加上年纪又还尚小,几乎是要了你的命。命捡回来了,你却永远都不能生育了。” “是!”华映雪露出几分悲苦之色来,“巫家的血脉,要在我这里,彻底的断绝了。都如此了,我若是不能报仇,如何对得起巫家的死去的亡魂。” “你的复仇,就是害我的长宁。”一直没说话的皇后,这次开口了。 华映雪愣了愣:“长宁啊……”她奇怪的笑了笑,“是啊,我都不能得到幸福,她凭什么幸福?我都不能遂心如意,陈慧梅凭什么遂心如意?我当是要是不做点什么,证明我还活着,我觉得我会撑不下去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可才长成花骨朵,迎头偏是冷风浇! “我承认,那个时候我被恨蒙蔽了双眼。伤害了无辜的她们。”把做过的错事坏事说的这么无辜的,也确实是一种本事。 华映雪看着皇后:“您其实一直对我不错。跟在长宁的身边,吃穿住行,不曾受过一丝委屈。我知道,您心里一直恨皇上,您吃斋念佛,还请无尘这样的老尼进宫跟您说佛理,其实,怎么想的,只有您自己知道。而那时候,我也知道。皇上用我的血,请了人在炼丹。炼丹嘛,不能在宫里,不能离皇城太远。得方便皇上去看,还不能引人怀疑。于是,我就告诉皇上,长宁爱出去玩,有个院子就方便了。于是,这院子就辗转成了长宁的。其实,院子的后门是锁着的。长宁以为,后门的后面就是小街道,可是,她占的其实是前院,更大的后院,她其实压根就没去过。公主的地方,宫里人进进出出不是很正常吗?皇上觉得很方便。本来这么下去挺好的,可是皇后娘娘,您做事也太不缜密了。皇上的毛发,怎么能随便拿出去呢……” 皇后这才有了一瞬间的恍然,看向宣平帝:“皇上以为,我这是要害皇上?” 宣平帝抿嘴:“说好的白头偕老,是我对不起你在先。这事……不怪你!” 皇后摇头便笑:“我用的头发,有你的,也有我的。那是我们大婚之夜,从你的头上和我的头上分别取下来的一撮头发。说好的结发为夫妻的。你弃我而去,百求不回。我将‘结发’交给高僧大尼,为的不过是让他们在佛前多供奉,只愿来生,你我再不相逢。你怎么会想到,我害你的事上去呢。原来,长宁当年的遭遇,是您想给我一个教训,可我还傻傻的以为只要什么都不追究,就是替陛下掩盖不愿意叫人知道的事。我对不起长宁,在您和长宁之间,我牺牲了长宁的名声,我一直以为,我维护的是您的名声。要不是今儿这话说透了,我还不知道我错了,错的有多离谱。” 宣平帝愣愣的看着皇后:“你没有要害朕?” “谁说我要害您的?”皇后脸上的表情似悲似怒,就那么看着宣平帝,“谁说我要害您的?我们一起的那些日子,您忘了,我不会忘。那是我一辈子过的最高兴的一段时光。我所祈求也不过是来生不相遇而已。不遇见你,便能无悲无喜。可就今生而言,我从不曾后悔嫁给你,不曾后悔给你生养了三个儿女。” 宣平帝从皇后的眼里看到的只有真诚,他扭头又看向华映雪:“你来告诉朕,皇后到底有没有要害朕?” 华映雪默默的看向皇后,皇后就那么跟她静静的对视。良久之后,华映雪奇怪的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摇头:“皇后从不曾有过害您的心思。是我……故意叫您这么以为的。就连太子那里……也是我误导的。太子以为皇后想谋害您,因此,在长宁的事出了以后,并没有过分的要求往下查……” 宣平帝接连往后退:“又是你?!” 怎么又是你? 林雨桐看见皇后抓着佛珠的手松了松,她的眼睛一眯:事情真是这样吗?皇后真没有要害皇上的心思吗?只怕未必吧。 只是不知道,华映雪跟皇后之间打的什么哑谜,华映雪将这件事都兜下来了。 她不由的摇头,后宫就这四个女人,可如今冒出来的这三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刚这么想完,就否定了。其实后宫的女人从来都是五个。跟这四个比起来,只怕那个才是最单纯的一个。 此刻,宣平帝的心里只怕也是这么想的,他逼问华映雪:“她呢?叫她出来跟朕说话?” 华映雪哈哈就笑:“在折腾死一个又一个之后,她不敢再折腾了。我不叫她出来,她不会出来的。别想着杀了我……真杀了我,以她现在的情况,就是个魂飞魄散。你想要的那个长生不老,就永远也不可能了。您真要这么做吗?” 宣平帝冷笑一声:“既然为了复仇而来,你就不会轻易的罢手。只怕给你什么,都不足以卸下你的心头之恨。既然如此,朕又何必跟你谈呢。关起来,慢慢的折磨。只要你不死,就一直折磨。折磨的你愿意放她出来为止。” “不要!”‘李妃’木着一双眼睛,喃喃的念叨,又不停的摇头:“不要……不要……不要造孽了……我说……说……我说……” “闭嘴!”华映雪厉声呵斥:“说!说什么说!这样的人长生不老,你是要害死更多的人吗?” ‘李妃’摇头,对着华映雪道:“你……也想要……长生不老……巫家没有了……你在……巫家……就在……” 宣平帝露出了几分了然之色:“原来如此。” 巫家除了华映雪算是死绝了。华映雪不能生育了,只要她不死,巫家就永远都在。 华映雪看着‘李妃’,话却不知道是对‘李妃’说的还是对另一个‘她’说的,“你总说,除了你没人可以启动你的法宝。可……哪里还有什么你?三魂不全,六魄分离,你还是你吗?别做梦了。除非,你到我身上来。我在,则你在。” ‘李妃’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林雨桐紧紧的盯着,说实话,眼前这种情况,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她关注着‘李妃’的一举一动,突然,她看见陈妃微微的动了一下,还来不及细想,就看见陈妃的手一抬,接着就是李妃的尖叫声。 一根簪子,从侧面,插进了李妃的脖子,鲜血汩汩的往出冒。 华映雪疯了一般的扑过去,一把拉住李妃的手:“回来……回来……回来你就还是你……你还能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话没说完,华映雪软倒了下去。 连林雨桐在内,都觉得,许是那个她成了完整的她。 陈氏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人,冷静异常的喊着:“太医!传太医。” 皇上的身体就是如今这样,太医十二个时辰就在左近。 林雨桐静静的看着,李妃没死,看着陈妃却恨不能吃了她。华贵妃没醒,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不得而知。 陈妃为什么要杀李妃,而李妃究竟是死不死的,宣平帝丝毫都不关心。 他只神情莫测的看着昏迷中的华映雪,然后就喊冯千恩:“带华贵妃走。” 走? 去哪? 皇后紧紧的盯着宣平帝背景,宣平帝到底说了一声:“你回宫去歇着吧。没事了!” 至于陈妃,谁也没提。 林雨桐看到这里,就没法看下去了。而皇帝带着华映雪去了什么地方呢? 她大胆猜测:“会不会是无极宫呢?” 估计不会! 去什么地方都不会叫华映雪去无极宫。否则,那个女人真可能瞬间就消失了。 宣平帝不会想到这一点,但他同样得防着华映雪接触无极宫。 他怕对方回捷足先登。 要是自己是宣平帝,自己会做什么呢? 一定会想办法拿到巫家的术法,再次从华映雪的身上把那个女人给抢回来。 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后宫的禁很快就能解了。她现在留下这里,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次,她没有选择从正阳宫的方向出去,她选了九重宫的方向。 李妃受伤了,九重宫马上就会乱起来。这是混出去最好的时机。 从密道撤出来,没想到九重宫的出口,会是在菜窖里。 当然了,这菜窖在以前,可能并不是菜窖。但具体是做什么用的,那就说不清楚了。反正现在是做菜窖用的。菜窖里放着红薯各色的菜干等等,她微微的叹了一声:其实这女人说的是真话,给宣平帝的宝贝,全都在九重宫里。这里的作物,能叫他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明君。千载万年之后,还依旧会被人记住的人。这其实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了。可惜,他被一叶障目了。空守着宝山而不自知。 跟林雨桐想的一样,九重宫很快就乱了起来,进进出出,好似皇上也解禁了。 宫里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林雨桐出宫要比进宫容易的多。出去之后,林谅在等着,手里拎着包裹。 找个叫角落,将湿衣服换下来,已经过去大半夜了。 等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子正在鸾祥居的正厅里坐着。 林平章冷笑一声:“瞧瞧,瞧瞧,瞧瞧咱们大靖的太孙,有多能干啊。白天高坐庙堂,夜里飞檐走壁。” 林雨桐尴尬的笑了笑:“父亲……不至于飞檐走壁的……” 林平章把手里的书往榻上一扔:“没飞檐走壁还不满意是吧?” 李长治就给林雨桐使眼色,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子倒是开始犯倔了。赶紧认错吧。 林雨桐无奈的跪下:“父亲……今晚真是有急事……您不知道,要不是我去的巧,玉玺都别人给偷走了。” “什么?”林平章愣了一下,“玉玺?” “就是玉玺。”冯千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俩贼子,怀里揣着的正是玉玺。” 宣平帝咳嗽着扶着冯千恩往御书房去:“怎么摸到这地方的?” 谁说不是呢? 宣平帝将暗格打开,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他转身从冯千恩手里将玉玺接过来,确认玉玺完好无损之后,才缓了一口气。继而又皱眉:“确定他们只是发现了暗格?只为了玉玺而来?” 冯千恩朝寝宫看了一眼,其实他是不敢保证的。但此时皇上的状态……他咬牙:“是!密道的暗门不曾被打开过。陛下放心。” 宣平帝抱着玉玺软软的倒在榻上:“那个贱人,你看紧了。另外,那两个贼子,弄醒,好好的审一审,看看谁的手这么长。” 冯千恩应了一声:“要查东宫吗?” 宣平帝摇头:“盯着点武安,他这性子刚烈少谋,却偏还爱自以为是。跟太子不一样。这事可能是任何人,独独不可能是太子。” 冯千恩就不问了: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皇上跟太子这一对父子,真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武安王府,武安王在书房,一夜没有合眼。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依旧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回来。 可宫里也没有更多余的消息传出来。 哪怕是叫他进宫问话,他心里也能安稳些。毕竟万一失败被抓了,该怎么辩解,他已经演练了很多遍了。 可就怕这样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的。 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是被人活捉了,还是被直接杀了。 百爪挠心之下,他去了正院找王妃:“今儿得空,你去宫里转转。该给母后请安了。” 王妃眼睑都没抬,只道:“母后如今特别不待见我呢,我去了,她老人家只怕更生气。您要是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去一趟东宫?” 胡说! 去东宫做什么? “去东宫,太子不搭理您,那是他的错。要是搭理您,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王妃对武安王所谓的放不下脸十分的不以为然,“您啊,也太把脸当脸了。” 说的这都是什么屁话! 武安王重重的放在茶盏:“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要啰嗦这么多?” 王妃沉默了半晌,慢慢的福身:“臣妾领命。” 武安王轻哼一声转身离开了。王妃这才叫人:“给宫里递牌子……求见陈妃娘娘,就说……安庆公主有东西要转交……” 1179.鸾凤来仪(33)三合一 鸾凤来仪(33) 今日进宫, 可不是深好日子。 天一亮,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秋雨下的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子湿冷之气。 太子妃是奉了太子的令,进宫请安的。原先以为是要白跑一趟的,却不想牌子递进去,长秋宫就接了。在宫门口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就有人过来接她进宫了。 感觉气氛不对。以前进宫可没这么麻烦。 结果刚上了带着肩舆,就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 太子妃扭头一看,见是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来, 在湿地上噗通一跪:“太子妃娘娘,我们王妃就在后面, 打发奴来,请娘娘稍等……” 王妃? 敢这么行事的王妃除了武安王妃也没别人了。 太子妃不想搭理,正要走呢,就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嫂子,可叫我好一通撵。” 如此不顾体面的高声叫嚷, 除了武安王妃也没别人了。 太子妃微微皱眉, 压压手叫肩舆停下。 武安王妃走着进来,将给她撑伞的奴婢推开,三两步跑过来,直接上了给太子妃的肩舆。肩舆上有宫娥撑着大大的伞舆,她坐上来, 将斗篷上的帽子推开, 对太子妃展颜一笑:“可是巧了。我也正好要去给母后请安呢。” 太子妃为君, 她为臣。 在君面前,全无臣该有的恭敬。 可这在宫里,对亲妯娌摆君君臣臣那一套,却又不合时宜。 太子妃没计较,却也没给她好脸,只淡淡的哼了一声,坐在正中间不曾挪动分毫。因此,武安王妃就只能挤在边上了。雨慢慢大了,雨水漂不到太子妃身上,武安王妃却湿了半边的身子。 妯娌两人各怀心思,到了长秋宫门口。 下了肩舆,秋嬷嬷亲自来接太子妃,见了武安王妃却愣了一下。 太子妃就道:“宫门口碰见弟妹。” 将武安王妃的话一下子给堵在嗓子眼了。 秋嬷嬷笑了笑:“也给王妃请安了。”说着,又道:“您跟丫头先去侧殿换身衣裳,小心着凉。” 哪里是叫自己换衣裳,分明是不知道这么直接将自己带去皇后面前皇后会不会不高兴。 心里知道的清楚,但却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扬起笑脸:“还是秋嬷嬷体贴,跟以前一样疼我。” 皇后的侄女,早年在常在王府和宫里小住。 可如今不一样啊。 秋嬷嬷带着笑叫人带武安王妃,这才亲自扶着太子妃去了正殿。 武安王妃看着太子妃的眼神愣愣的,继而轻笑一声:这就是有个好儿子的好处啊。 之前,皇后待太子妃是个什么态度,如今又是个什么态度?打从太孙回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秋嬷嬷带着太子妃进了正殿,皇后叫人给太子妃上热茶,拿手炉, “你今儿不来,我还想着叫人宣你进来呢。” 太子妃笑了一下:“太子殿下惦记娘娘,今儿天不亮就催着儿媳妇出门了。” 那边秋嬷嬷听着婆媳俩寒暄,然后趁着给皇后添茶的工夫上前,将武安王妃也来了的事,跟皇后说了。 皇后愣了一下,才道:“叫进来吧。” 太子妃心里哂笑,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早就习惯了。于是带着笑抬起头,那边武安王妃真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嘟着嘴,战战兢兢的进来,满眼都是小女儿家才有的委屈。 她将头撇到一边,不知道皇后受用不受用,她受用不起。 瞧着假的叫人恶心。 皇后只笑了一下,开口却道:“怎么有工夫到长秋宫了,不是递牌子要见陈妃吗?” 武安王妃脸上僵硬了一瞬:“是啊!安庆公主有些东西叫儿臣捎给陈妃。想着今儿要进宫瞧母妃,就先叫人给陈妃娘娘递了牌子。贸然求见总归是不好的。就是陈妃娘娘再慈和,到底是外人,礼数是要有的。” 言下之意,皇后又不是外人,来了就来了,递牌子多见外啊。 将话又这么着给圆回来了。 皇后就说:“上官家下一辈的灵气,真真全跑到你身上了。” 这话听不出是褒还是贬。不过她也听出来了,皇后这是对上官家没答应跟东宫联姻的事,至今依然耿耿于怀。武安王妃觉得,这生气的原因,又上官家没给太子面子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皇后觉得上官家不听她的话了。 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吧。 但上官家这个决定,又不是自己授意的。自己一个出嫁女,这一统气,收的毫无道理。 心里的想法翻涌个不停,面上憨憨的只做听不懂。不管这事好话还是坏话,只当是好话听了,于是笑道:“母后这是疼儿臣呢。” 皇后笑了笑:“行了!知道你机灵。既然身上还有差事,就先去吧。忙完了,再过来说话也是一样的。” 这是想跟太子妃说话嫌弃自己碍事了吧。 武安王妃起身,“儿臣去去就来,不多耽搁。” 既然不多耽搁,那等人走了,皇后对太子妃就长话短说了:“……陈阁老是你的父亲,有些事还是要你出面的。不管是宫里的陈妃,还是宫外的安庆,都有些不甚妥当。” 太子妃皱眉: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陈妃跟武安王走的近? “不是你想的那样。”皇后的眼里闪过意思忧虑,“陈妃的心似乎是向着华贵妃的。”昨晚上,没有陈妃对李妃的突然出手,华映雪是不可能夺走李妃身上……“我也不清楚陈妃和安庆对华映雪有什么作用。但有时候,咱们却不得不防。陈家既然是太孙的外家,就不要轻易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才好……”说着,又是一顿,“回去之后,告诉平章。天慢慢冷了,多在府里将息身子要紧,如今这天,一出门就要着凉的。养一养,养上一冬,等春暖花开了,自然就好了。” 对皇后的这些话,太子妃是更不解了。 她是自小在长宁身边的时候,就接触皇后的。说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也不为过。皇后了解她,她也算是了解皇后。这么些年来,皇后可从没有这么仔细的交代过关于太子衣食住行这一类的事。早年太子小的时候都不曾这么啰嗦。后来,哪怕太子的身子不好,她也不说这些啰嗦死人的话。 可劲儿不知道什么愿意,皇后交代的特别仔细。 她总觉得这是话里有话,但这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她却拿不准。一字一句,包括皇后的语气神态,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之后,才又寒暄了两句,准备起身告辞了。 皇后也不留,看得出来,她的眼睛还带着红丝,显然,也是没休息好吧。 于是太子妃就起身:“……母妃好好歇息。” 前后没几句话,这又出宫了。 “出宫了?”武安王妃看着陈妃:“娘娘是说太子妃?” 陈妃垂眸:“出宫了。” “说起来,您是太子妃的亲姑姑呢。”武安王妃叹了一声:“所以说啊,这世事弄人。” 陈妃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放下:“王妃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那倒也不是。”武安王妃轻笑一声,“不过是……安庆她……” 陈妃的手一紧:“安庆如何?” “也没什么大事。”武安王妃呵呵一笑,“安庆……身怀六甲……” 陈妃蹭一下站起来,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起身将正厅的窗直接关上,浑身都开始颤抖一般的道:“王妃请慎言。安庆再如何,也是金枝玉叶。不容你……” “是真是假,难道陈妃娘娘您不清楚吗?”武安王妃好整以暇,“东山的长春观中,端是春|情无边呢!” 陈妃眼里就跟淬了毒一般:“是你算计的!” “娘娘!”武安王妃轻笑一声:“就像是您说的,安庆她怎么着也是金枝玉叶,我们王爷就是再如何,也做不出这样龌龊的事来。到底是如何的?您不是比我清楚吗?” 陈妃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你想如何?” “陈家。”武安王妃说的毫不避讳,“陈阁老是您的兄长,太子妃的娘家可也是您的娘家。这段时间我冷眼瞧着,太子妃跟陈家可是越来越疏远了。说起来,这也是咄咄怪事。我这人没别的,就是好奇心重。” 陈妃的肩膀一松:“就这个啊。”她轻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要真想知道,你找我那侄媳妇辛氏去。她那人……你该是知道的,目光并不长远。” 武安王妃心里一动:“谁都知道我找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就是再蠢,也不可能跟我……” 陈妃轻笑一声:“辛氏有二子,长子就不说了,那幼子跟永年县主,算是年貌相当吧。” 武安王妃眼里闪过一丝恼色,永年是她的长女,也是唯一长成的女儿。她嫁给自家表哥这么多年,怀孕坐胎,哪一年没有一两次?可要么是生下来就夭折,要么就是根本生不下来就流产了。就是长女,也是磕磕绊绊的才长到十岁上。之所以册封县主给的封号是‘永年’,也不过是都知道,这孩子体弱。唯一盼着的就是她长命百岁,得以永年。 什么人都能拿来用,唯有永年,是她的逆鳞。 正要恼了,就见陈妃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她马上就懂了,永年是自己的逆鳞,安庆又何尝不是陈妃的逆鳞。谁碰自己的永年,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跟她同归于尽。 那么陈妃呢? 也是一样的。 她这是警告自己,别拿安庆的事说事。 同时,她也升起一丝危机来。陈妃对华映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只是给小姑子传传消息而已嘛。 她起身告辞:“您放心,安庆公主……我一定会妥善照顾。” “不!”陈妃一把拉住武安王妃,“我希望你把收尾给处理干净。安庆就是安庆,不容丝毫亵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冰清玉洁的。” 武安王妃愣愣的看向陈妃:“您这样,安庆会恨死您的。” 陈妃反问武安王妃:“假如永年县主跟安庆易地而处,换做你,你会如何?” 所有母亲的心态都是一样的。 武安王妃慢慢的垂下眼眸:“脏了我的手……” “等事情了了,我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陈妃笑了笑,“许是跟东宫有关,跟太孙有关。如果证实了,那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什么东西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武安王妃笑了笑:“成交。” 从陈妃宫里出来,去了长秋宫。 长秋宫里皇后并没有歇下,过来就叫进来。 武安王妃笑着说起安庆给陈妃捎带的东西,什么菜干,什么针线活,皇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全没往心里去的样子。一瞧,就知道她对这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于是她就笑道:“儿臣也知道母妃生气。可儿臣跟母妃一样,都是上官家的出嫁女。如今,娘家的事,咱们那里说的上话呢?不过听婶婶的意思,是觉得永安是顶顶好的……” 不想把闺女嫁给东宫的庶子,却愿意为家里的儿子求娶东宫的嫡女。 要是如此说,这倒也有理。 皇后的面色缓和了两份:“这事只在长秋宫说说就罢了,可莫要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提。永安跟太孙一母同胞,身份贵重。如果上官家开这个口,那才是不知深浅了。况且,先有了拒绝临安的事,如今又攀着永安,这不是挑唆东宫嫡庶之间的关系吗?罢了,他们如今行事是越发的糊涂了。行了,你回去吧,这些事原本也不与你相干。” 武安王妃浑身都松了:“姑母才是真声明呢。” 说着,见皇后的眼里有了疲惫之色,就起身告辞。 等秋嬷嬷送人回转,皇后才睁开凤目,眼神有些冰冷:“小秋,本宫是不是越来越仁慈了?” 这话说的? “娘娘,随他们闹去吧。”秋嬷嬷低声道:“幸而太子仁慈,胸怀宽大,对娘娘又孝顺……” 皇后摆摆手:“我能容下他们各怀心思,勾心斗角,却容不下他们吃里爬外。又是陈妃,又是华映雪,她倒是长袖善舞!” 秋嬷嬷不敢说话,但见皇后的怒意不消,才低声道:“王妃是瞎胡闹。到底是没诞下小王子,到底是底气不足呢。要是没点用处,王爷那边……” 皇后冷笑一声,紧跟着就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她慢慢的闭上眼睛,“叫人盯着她。别看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其实细想,倒也不算是全无章法。” 秋嬷嬷应了一声是,就给皇后身上盖上毡子,慢慢的退下去了。她不明白,昨晚发生了那般的大事,为什么皇后就是不向太子透漏分毫呢。 太子用手不停的摩挲着腰上的玉佩,静静的想着皇后叫太子妃捎出来的话:“……等到春暖花开……”念叨了两句,似乎有些明悟,眼里多了几分复杂之色,轻轻的叹了一声,看向一边的林雨桐:“你也听明白你祖母的意思了吧?” 皇后的意思是说,宣平帝只怕是熬不到明春。 至少皇后有办法叫他熬不到明春。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皇后的意思跟太子的意思是一样,都是说别急着动。熬过这几个月什么事都好了。 林雨桐就想起皇后跟华映雪昨晚的对视,这两个女人之间,绝对有猫腻。 要不然皇后怎么确定平宣帝活不过明春呢。 皇后透漏出来的意思,坚定了太子的决心。 林雨桐没有说话,但他从不会讲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该做的第二手准备还是得暗中准备的。 才说要召集几个人去书肆那边商量商量呢,恰巧,戚还回来了。 不光人回来了,还非常阔绰了带了不少东西回来。都是长宁给准备的。 什么毛皮药材,都是整车整车的拉的。 也有一些东西,是顺带带给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包括武安王三皇子还有其余两位公主的。 长宁哪怕是在凉州,这跟京城的联系紧密不紧密,也直接关系到她在凉州的地位。因为,跟这些京城的至亲恢复往来,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至少,对长宁是这样的。 对长宁重要的事,在林雨桐这里自然就是大事。 东西,林雨桐得亲自送。 给宣平帝送的时候,人家没见,只说是怕睹物思人,叫冯千恩出面给收了。 林雨桐没强求,带着去了长秋宫。 到了长秋宫,皇后倒是真欢喜。说实话,给皇后的东西也不是顶好的,但皇后拿着又是哭又是笑。问了林雨桐许多凉州的事。 林雨桐一一跟她说了,凉州的行宫是什么样的,哪里是三国的交界处,平日里有多繁华等等,等等。 越说皇后就越是欢喜,还试探着问林雨桐:“你说,她会觉得孤单。其实,要是觉得孤单了,再嫁也无妨……只要她高兴就好,人倒是不挑的……” 林雨桐就笑:“我跟祖母的心思是一样的。要是能碰上合适的人选,姑姑能再走一步,我是举双手赞成的。将来有个孩子,一辈子也不孤单……” 句句都说到皇后的心坎上了,“还是你明白我的心思。” 可林雨桐没说的是,长宁是死活不会再走一步的。有些伤痕一旦造成了,就没办法愈合。伺候了父子二人,这就是长宁心里永远也迈不出的坎。只要权利和自由,能慢慢的抚平这些伤口。 说着话,林雨桐笑了一下,低声问皇后:“姑姑还给华贵妃捎了礼物……”说着,她就眨了眨眼睛,似有促狭之意,“不知道孙儿能不能转交……” “是个什么玩意?”皇后猜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宁的性子,有些烈。吃了亏,不找回来,晚上都会睡不好的。 林雨桐呵呵的笑,招手就叫添福捧过来了:是一个匣子,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放着一个能托在手掌上的鸟笼子。纯金打造的,手艺也不错,轻巧也是有的。但这样一个东西……能关什么鸟? 是说华映雪不过是被人攥在股掌之间的玩物吗? 读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皇后笑了一下:“那你去吧。” 没拦着自己见华贵妃。 可事实上,林雨桐知道是见不到华贵妃的。果不其然,东西收了,人没见到。 这也就说明,皇后不管是对太子还是对自己,都没那么坦诚。 因此,她就更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寄托在皇后身上。 出了皇宫,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去了武安王府。武安王不在府里,只说是去了城外的马场,林雨桐也没心思追究其真假。就说拜见王妃是一样的,结果人家长史出来说了,王妃也不在。 东西收了,主人一个没见到。 出了门,明凡就低声道:“武安王应该是去了马场了,那马场离镇北司最近。” 是说,在马场可能是去接触镇北司的。 林雨桐‘嗯’了一声,又道:“王妃……去了东山……” 东山,长春观,这里最特殊的地方就是靠近后山的一处院子,名为落凤院。 安庆公主就住在这里。 在这里,全无半点出家人该有的东西。里面的摆设之奢华,比宫里更甚。 她属于道观的异类,谁也管不到她身上。 披着道家的外衣,后山却成了她的后花园。日子好的时候,在这里悠游嬉戏,好不自在。 这里,如今是东山的禁地,绝对不许外人靠近的。 此时的安庆,坐在石凳上,手里拈着棋子,静静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此人肤若凝脂,琼鼻红唇,细看,还有几分阴家人的品格。 是极为出色的长相了。可要是说年纪,这么一副长相,真还就看不出年纪。不过应该不是少年了。 安庆的专注,叫此人面色有些微微泛红:“真人为何这么看着我?” “好看?”安庆随意的放在棋子,手伸了出去,轻轻的挑起了对方的下巴,“别叫我真人,叫我安庆,可好?” “怎敢?”此人慢慢的低头:“奴卑贱。” 安庆的面色就有些不愉,“卑贱不卑贱的,我说了算。这样一幅长相,莫做出一幅女儿之态。” 此人微微低头:“奴知道……公主心里惦记着……” 安庆的面色再次沉了下来,“不该说的不要说,要是记不住……” 此人猛地抬头:“奴明白。”他也伸出手去,放在安庆的脖子上,然后不安分的从领口往下滑,“不过是一幅皮囊,男女之间……不外乎如是……他给不了你的,奴能给你……”说着,就凑过去深,嘴唇贴着嘴唇,四目相对,安庆只觉得浑身都灼热了起来。 她轻笑一声:“也是怪了……不通晓男女之事……只觉得非他不行……可……” “可一旦明白这里面的妙处……”男人的声音带着魅惑,“便觉得,只要能给予这样的快乐,谁都行。” 安庆伸手捂住他的嘴:“也不是谁都行。你该庆幸,你这副长相,是占了便宜了。”说着,她就抓住他四处捣乱的手,呵呵的笑了起来,“你现在是我的人……总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放在我身边的……” 这男人清了清安庆的手心:“是谁真的有关系吗?您不高兴吗?不……舒服吗?” 安庆刚才还柔情蜜意的眼瞬间就变的冷清,喉咙间发出轻轻的一声叹,似是带着无尽的怜悯一般:“现在说,我还能救你一条性命。如若现在不说,你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这男人微微愣了一下,认真的看向安庆。见安庆的表情不似做伪,他慢慢的收回他的手:“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我腹中坏了孽种,你觉得皇家可丢的起这个人?”安庆摸了摸小腹,露出几分苦笑之色,“说吧,不说我真护不住你。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们之间……不到海深的情分,但也比百日要厚重。我不想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男人眼里的情|欲慢慢的退却了,神情也变的清冷起来:“公主殿下心善啊。” 安庆就看向他:“你跟华映雪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男人的眉头一挑,“但……我确实是她想办法安排给公主的。” 安排? 安庆哼笑一声:“是安排还是谋算?” “结果都是一样。”男人笑了笑,“我出现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公主将我当成了他主动求欢……” “住嘴吧。”安庆缓缓的闭上眼睛,像是平复此刻的心情。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蛊惑之色:“……那一晚,对奴来说,也够回味一生的了。” “都说了不要再提这事。”安庆的面颊微微泛红,“跳过这事,你只要告诉我你是谁,华映雪叫你到我身边究竟为的是什么就行。其他的一句都不要提。” “这样啊。”男人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失望和笑意然后才道:“其实……我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我要干什么,是吧?” 要这么说,也对。 安庆微微点头,没有打断他。 这男人就轻笑:“我如果告诉公主殿下,我本来就在东山,比公主殿下来的还早,您回怎么想?” 什么? 安庆睁大眼睛:“你在东山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这男人一笑:“不是我要找公主,是公主您可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而不自知。我来,就是想知道,公主殿下您到底知道不知道。还要确保,我们的秘密,不能在发挥作用以前,就失去意义。”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庆微微的皱眉,随即想到什么似的道:“每天夜里,听到的声音,根本不是什么山风的声音,你们……在这山腹里……” “殿下!”这男人一笑,手搭在她的肚子上,“殿下想不想,叫咱们的孩子光明正大的出生……想不想,他有一个你想都不敢想的前程……” 安庆眯着眼看这男人:“你……你们要做什么?我父皇如何了?” 这男人一笑:“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也不是殿下该关系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一个等。耐心的等等,快了……” 什么快了? 还不等安庆问呢,外面就来通报:“武安王妃到了。” 安庆的面色复杂了起来,怔怔的看向这男人:“要你命的来了。” 这男人丝毫也不慌乱,轻轻的亲了亲安庆的额头:“他要不了我的命。对吗?” 安庆推开他:“要走快走,我未必就拦得住。” 落凤院后院门口,就有响亮的声音传来:“妹妹若是想拦,自然是拦的住的。” 安庆的面色一白,这男人却噙着笑意静静的看着。 武安王妃就这么从后门出来,顺着山间甬道,走了过来。等看到安庆身边站着的男人的时候,她微微愣神之后,又笑了:“果然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二嫂。”安庆福福身:“我就知道,二嫂会来的。” “妹子是个聪明人啊。”武安王妃轻笑一声,看向那男人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可惜之色,“我也不想做棒打鸳鸯之人,可惜,我受人之托,必然是要忠人之事的……” 安庆皱眉,才要说话,边上的男人就拽了安庆一把,出言道:“公主殿下,奴想跟王妃单独谈谈……” 安庆不解,看向这男人的眼神满是警告。 这男人却只带着浅浅的笑,看向武安王妃:“奴这里说不得有王爷需要的东西呢。” 武安王妃面色一变,看向这男人的眼神就更加的危险起来。 “真不要吗?”这男人轻笑一声:“就在您的脚下呢。” 安庆和武安王妃同时变了脸色,“什么东西?” “东山本就是一座矿山。”这男人摇头,“山腹之中……便是兵器作坊。” 啊? 武安王妃看向安庆:“妹妹,能否给我行个方便。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啊!” 安庆微微的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你们。” 于是男人在前,武安王妃在后,往后山更深处而去。 一路往里走,转过不知道几个岔路口,本是用心记路的她都已经记不住了。 “王妃莫要担心。您不能按时回去,我们也一样有危险,犯不上的。”男人浅笑间言谈,无端的叫人觉得特别可信。 三两句闲话下来,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一处山洞之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是猛的一黑,山门关上了。 武安王妃不由的惊叫出声,然后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就伸了过来,抓住她的手:“您跟紧我。” 岂有此理?! 武安王妃用力的甩了一下,那只手甩掉了,却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声,“那您慢点走。” 可这是山洞,地并不平坦,好似一直是往下走的。正想着呢,轻柔的男声又提醒了一句:“要下台阶了,您可当心。” 话音才落,武安王妃一脚踩空,就朝下扑了过去,紧跟着,就跌进一个满是男性气息的怀抱。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搭在她的胸口,似是有意,又似是无疑的揉搓了一下。 登徒子! 她抬起手一巴掌就甩了过去,男人并没有避开,而是轻轻的将她放下,“您看,贵人就是这么难以伺候。” 见此人并没有真的行轻薄之事,武安王妃舒了一口气,刚才生生吓出一声冷汗来。 往前走不远,便有微光。 男人一脚踏进石室,将灯火全都点亮,这才请武安王妃进来坐,“您请稍等,在里面干活的男人家衣冠不整……” 这倒也是。 她走了进去,见里面整洁一尘不染,香炉里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就走了进去,坐在了石凳上。 男人坐在她的边上,这叫她不自在了一瞬。男人就解释:“实在是地方狭窄,委屈王妃了。” “无碍!”安庆的男人,想来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这男人倒了一杯热茶过去,“武安王能有如此王妃,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是哪个女人都有勇气赴险的。”这话说的真诚,武安王妃面上闪过一丝动容。 是啊!自己如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您在怕呢?”这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怜惜,“您是怕,在王府,以后没有您立足之地吧。就算是这大好的江山轮到武安王坐,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儿子啊! 武安王妃胸口起伏,但还是收敛心神:“我只看我要的东西,跟我说这么做什么?” “可我这里,不光是有王爷要的东西,说不定,王妃要的东西,我也有呢?”男人转脸,笑意盈盈。 武安王妃不接的看他,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就敢说你有!” 1180.鸾凤来仪(34)三合一 鸾凤来仪(34) 在武安王妃羞恼之前, 这男人呵呵一笑:“王妃误会了,奴万万不敢在王妃面前放肆。王妃您觉得,您最缺的是儿子。可要是如此来说,长宁公主岂不是……不嫁人不生子, 便没有活路了?” 长宁吗? 她如今是, 有没有儿子谁又敢小看她! 武安王妃的神色慢慢的缓和了下来:“说下去。” “反过来再看,当今的皇后倒是生了俩儿子, 可她过的,就比现在的长宁公主更舒服自在吗?”男人的话语带着几分蛊惑,然后才道:“所以,有没有儿子,对皇家的女人来说永远都不是最主要的。” “不是儿子……”武安王妃看向这男人,“那最主要的是什么?” “您要比奴清楚。”这男人低声道,“要不然为何为武安王如此奔忙……而对方还未必就领情呢。” 武安王妃久久没有说话:“这些不是什么新鲜的话。” “是!”这男人紧跟着道:“王妃出身大家, 教养自是不同的。翻开史书看看, 哪一朝少了女人执掌权柄了?她们都是有儿子的吗?可这有儿子的跟儿子的关系又如何呢?” 为了权利, 母子反目比比皆是。 所以,有没有儿子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就跟府上的万侧妃一般。”这男人低声道,“她依仗的是那个奶娃娃吗?不!不是的!她依仗的是她有个身为阁老的父亲。而王妃您……上官家是您的娘家,可也是皇后的娘家。是太子的舅家, 也是王爷的舅家。谁是只站在您的背后的?没有!您所有的不安,是因为您的背后, 没有依仗。” 武安王妃没有说话, 这话不算是没道理。当丈夫不再是依靠的时候, 所有的不安就来了。 他说的……也不算是错了。事实就是这样的。 普通人家都是如此,更不要说皇家。 毕竟,没有什么地方比皇家更现实。 “你说你有我要的东西?我听出点意思了。”武安王妃轻笑一声:“可我连你是谁都不清楚。” “我是谁很要紧吗?”这男人脸上的笑一如既往,“您要是觉得我很要紧,其实告诉您也无妨。您知道我是昊元子便是了。” 昊元子? 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来历不清,不敢轻信。”武安王妃起身,“既然不能坦诚,今儿到此为止。” “慢着。”昊元子的神情严肃起来,“王妃倒是急性子。既然要跟王妃合作,自然不会藏头露尾。只是王妃听完,不要着急。容小的解释几句,可好?” 这个自然。 武安王妃慢慢的坐回去,好整以暇。 昊元子这才笑道:“北康太后,是在下的母亲,亲生的生身之母。” 北康? 竟然是北康! 武安王妃面色猛地一变,蹭一下就站起身来:“你大胆!” “看!您着急了吧?”昊元子站在武安王妃面前,“您看看在下,您可看得出来,在下是北康人。说实话,在下的身上流着南靖的血。并不想跟南靖为难。只是,家母跟宣平帝有仇,跟太孙的仇怨更深。两方的嫌隙,这本也没有什么。但是,太孙此人……您是不了解他在北康所为……这么些年,北康对他不是很客气,当然了,他对北康更不客气。有些事,王妃也是知道的。北康如今,内乱频发,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会主动跟南靖为难呢?唯一盼着的就是……将来南靖的帝王,是位对北康不心怀怨愤的帝王。如今的这位皇帝,少了几分雄才伟略。但是太子和太孙,跟北康可以说是……积怨难解!所以,我们这也是不得不未雨绸缪。在武安王和三皇子中,我们还是选了武安王。但您最了解武安王的性格。他若是知道小的跟北康有瓜葛,他是宁肯杀了小的换功劳,也不会跟小的合作的。于是,小的选了王妃您……您跟武安王的情分总比别人深,别人说的话,他或许不听,但您说的话,王爷总会多思量几分的。况且,您也不会告诉王爷,小的底细,对吧?” 武安王妃冷笑一声:“选了本王妃?未必吧?” “什么都瞒不过您。”昊元子半点没有被戳穿谎言的尴尬,直言道:“没错,我们最初是想通过华贵妃影响皇上的。可惜……” “可惜什么?”武安王妃追问了一句,“不能说吗?” 昊元子失笑:“既然要跟您合作,这点诚意我们该拿出来的。华贵妃希望我利用安庆,从而要挟陈妃为她所用。至于陈妃到底有什么值得利用的,这个小的就真不知道了。不过显然,陈妃帮华贵妃的方式,并不是华贵妃想要的。如今的华贵妃……对于小的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在这之后,小的除了跟王妃合作,好像没有别的更好的选项。之前也考虑过东宫侧妃周氏和临安郡王……但是,王妃是知道的,如今的那位太孙是从北康的草原上回来的,他的嗅觉比最好的猎手还好。在他眼皮子底下……小的也惜命呢。” 武安王妃皱眉,这个昊元子现在透漏了三个消息: 第一,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华贵妃授意的。而华贵妃其实是想从陈妃的身上图谋什么。 第二,华贵妃失势了,具体原因不详。 第三,他在变相的暗示自己,王爷想直接上位的可能性不大,叫自己可以提前向周氏和临安郡王示好。 她在心里思量了一遍,眉头就皱起来了:“王爷此次……” 昊元子摇头:“王妃,太子太孙为正统,且太子素有贤名,太孙又勇武果敢,补上了太子的不足。满朝上下,对东宫不满者一日比一日少。这个,武安王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武安王妃没有说话,没错,王爷一日比一日更为焦躁。想来,也知道离他的谋划是一天比一天更远了。 昊元子就低声道:“况且,皇上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好。给武安王准备的时间越发的短了。” 武安王妃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的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也许半年,也许三五个月。”昊元子说的十分笃定,“这事再是错不了的。” 最多半年吗?这么快! 武安王妃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不由的呢喃了一句:“怎么就不好了呢?”可要真不行了,就凭那小鱼烂虾三两只,能做什么呢? 她顿时就有些泄气,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吗? 知道皇上只怕不是长寿之相,可也没想到这么快。 “但这也不意味着就走到了终点了。以小的看,越是这种时候,王妃越是该劝着王爷稳住才是。”昊元子带着几分笃定的笑:“要是能换的太子的信任那就更好了。真等东宫继位,那时候的太子不会防着王爷,但是却会防着……” 太孙! 都觉得王爷不可能了,自然不会防备。 但是太孙的性子跟太子的性格南辕北辙,如此一对父子,感情基础又不牢靠,上面还有个从小宠到大的临安郡王。 “况且,还有皇后呢。”昊元子低声道:“您是皇后的侄女,在您看,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武安王妃久久没有言语,其实皇后是个掌控欲望非常强烈的人。 当年还是王妃的时候,后院的事她插手,朝政的事情她也时常过问。后来皇上登上皇位,陈妃还没有进宫之前。她在宫中小住的时候,就见过皇上发脾气,虽然火气不是对着皇后的,但当时那应该就是在指桑骂槐。 皇上骂的是跟着长宁去了北康的林厚志,话是这么说的:“……读了几本书就敢指点江山了。想想你的本分是什么?看好皇子公主,伺候好该伺候的人就是你的本分。别给你两分颜色,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林厚志是皇上给皇后的,先开始也伺候的是皇后。 他挨骂的时候,皇后就在边上。可巧了,皇后之前正跟皇上说外朝的事情,对一些阁老大臣也多有点评之语。 那时候她还小,也懵懂的很。但那也知道,皇上的脾气来的好没来由。 后来,她记得姑母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才好了一些。 如今再想,那不是身上不好,那是心里不好过吧。 小时候在宫里的记忆不多,但这件事她的印象特别深刻。以前还会吵着,长宁公主有什么她就要什么,那次之后就不会了。她头一次知道,不守本分是那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昊元子就笑了一声:“温和但跟太后的关系说不上非常亲密的皇上,一个权力欲其实并没有减退多少的太后,还有一个锋芒毕露不好压服的太子,再加上一个不怎么安分的庶长子。您觉得,这复杂的局面之下,有没有可趁之机了……” 武安王妃深吸一口气:“那你希望,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之前我就说过了。”昊元子低声道:“保证南靖在十年内不侵犯北康,这便是我的目的。” 说到底,“就是挑起南靖内乱,是吧?”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只要我的这挑拨,对您是有利的。”昊元子轻笑一声,“咱们各取所需,又有什么不好呢。” 听起来,暂时是没有什么不好。 武安王妃关心另一件事:“兵器作坊……” “您跟我来。”昊元子起身,提了一盏灯往出走。对面就是一间石室,箱子摞着箱子,他随手打开,举着灯照着,明晃晃的大刀就露了出来,“全是军中制式,这种事,小的怎么会信口开河呢?” 武安王妃的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如果考虑好了,我会给安庆送一份李记的蟹粉糕的。” 昊元子欠身:“那小的就静候王妃的佳音了。” 武安王妃一把抢过昊元子手里的灯笼,要往出走的时候说了一声:“……安庆肚子里的孩子……你觉得生下来,合适吗?” 昊元子垂下眼睑:“小的知道了,一定会叫王妃回去能交差。” 知情识趣。 “什么该跟安庆说,什么不该跟她说,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吧?”武安王妃又问了一句。 昊元子轻笑:“小的明白。但您也不要小看了安庆,她如今想的就是,能成为第二个长宁公主,就心满意足。” 这样啊。 武安王妃点点头,慢慢的朝洞口走去。到了跟前,门就开了。 重见天日的感觉,叫她多了几分雀跃。 安庆在半道上站着,看着武安王妃笑了笑:“嫂子这就走了?” 武安王妃顿了顿:“你我姑嫂的缘分,看来还挺深。” 说着,就拍了拍安庆的肩膀,带着人径直而去了。 武安王妃还没到山下,山上的道姑就急匆匆的跑下来了,“……求王妃帮着找个可靠的大夫,公主殿下不小心,摔了一跤……伤的……伤的似是有些重……” 好利索的手段啊! 回府之后,才知道太孙来过的,替长宁送礼的。 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叫人把东西拿上来。有几箱子上好的狼皮,有几箱子上好的羊羔皮,给孩子做衣服是最好的。又有一张虎皮,肯定是给王爷的。几张狐狸皮,火红的、雪白的,瞧着就鲜亮。 倒也都是能拿的出手的。 寻思了一遍,笑了笑,就直接道:“备车,进宫!” 进宫直接去了长秋宫,皇后果然在看长宁的礼物,“……难为这老些年份的药材,怎么踅摸来的?” “那是表姐她记挂您呢。”武安王妃笑道:“儿臣也得了姐姐好些好东西呢。有张红狐狸的皮子,想叫人给做个围脖吧,又有点舍不得,这要是放在永年的嫁妆里,都是合适的。” “永年才多大?”皇后说她:“说的可怜见的。以后永年的嫁妆,少不了她姑姑给添妆,想给自己做就做去,谁还在乎那一张皮子。偏做出一副破落户的样子,到婆婆这里闹腾。如今我这当婆婆的从闺女那拉拔着贴补儿子孙女,你这儿媳妇可满意了?” 武安王妃哈哈就笑:“要么说母妃了解儿臣呢。这也就是嫁到皇家,没人敢嘀咕,这要是一般人家,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骂儿媳破落户呢。”说着又问,“那您看,儿臣该怎么给姐姐还礼呢?儿臣正想着,别的母妃肯定都给置办了,再细致的东西,太孙也都上心的很呢。儿臣送些什么好似都不稀罕。您看置办些京里的蜜饯果子,根雕泥陶,再不然弄些风筝绢花这些小玩意,可还使得?” 长宁小时候是喜欢这些东西的。 皇后先是怅然了一瞬,之后才对秋嬷嬷笑:“她是个最抠唆不过的。如今给大姑姐送礼,也这样的马虎。自己舍不得送,还怪婆婆置办的太仔细。罢了罢了,由着她去吧。丢的是她家王爷的脸,与咱们什么干系。” 说说笑笑的,武安王妃心里一松,皇后的心情好的不得了,什么事情都好说。 滞留了一会子,没等吃饭就告辞了。 果然,一出长秋宫,就见到了一边往长秋宫走,一边慢悠悠赏景的陈妃。 “娘娘。”武安王妃行了半礼,“您好兴致。” 陈妃笑了笑:“长宁公主惦记,还给安庆捎了东西。太孙打发人送到了我那里。安庆也不在,我过来跟皇后致一声谢,是应该的。” 两人说的都是给长宁公主回礼的事。 低语几声,连边上伺候的都听不太分明。 陈妃带笑问道:“妥了?” “妥了。”武安王妃说的毫不心虚,转而问:“您之前承诺的……” 陈妃呵笑了一声:“其实就是一件怪事而已。说给王妃听听,也好叫王妃给我解解惑。” 武安王妃竖起耳朵,想来她的话总是十分要紧的。 陈妃用帕子捂住嘴,低声道:“有件事我想不通啊。以前我们陈家的那个姑娘,一直在东宫,太子妃爱若珍宝,还专门请了洛神医给诊治……可如今太子回来了,那孩子在别院却再没消息了。我那侄媳妇以前常去东宫,说是看那孩子去的,可如今……也不去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怜见的……我瞧着王妃也是个热心人,有机会多关照关照,许是……那孩子的机缘呢。” 说着就摆摆手:“看,说起来就没完了。果然是上了年岁,开始啰嗦了。不耽搁王妃出宫了。您慢走。” 武安王妃一时之间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回了府里,还没来得及琢磨这话了,就被告知王爷回来了。 她收敛心神,去了书房。 先扔下一个炸雷:“……皇上的日子不多了,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啊? 武安王看着她就皱眉:“你这从哪听来的消息?胡说什么呢?” “这种话,我敢胡说吗?”王妃低声道:“自是敢确定妾身才敢说的。” “谁告诉你的?”武安王问道:“母后?” 王妃垂下眼睑:“您也不想想,皇后是会说这些话的人吗?” 武安王就不说话了:“华贵妃?陈妃?” 王妃又道:“要是没猜错,华贵妃至少碍不着咱们的事了。” 那就是陈妃了。 这个女人啊。 到底按的什么心思还不知道呢。不过如今来不及追究这些,皇上的身体是第一要务。可这之前还瞧着好好的,怎么就?皇上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见了还不到这份上吧。 武安王有几分焦躁的站起来在书房转圈:“怎么就不成了呢?这么突然?是太子动手……”话没说完,他就摇头,“不是太子,他要是有这份魄力,我倒是服他了。”说着又问,“太孙?”说完又摇头,“也不对!太孙在江南那一翻折腾,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的差不多了。觉得他不错是一码事,可这六亲不认太较真未免失了仁恕,跟着他行这样的凶险之事的人就更少之又少。要不然阴家那小子也不会弄个书肆了去招揽那些读书人了。”猜来猜去的,临了了停下来看向王妃:“是老三?也不对!老三的翅膀还没硬起来了。在宫里那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放个屁父皇都知道,不能是他。” 不是这个,不是那个? 能是谁呢? 还活着的几位皇叔? 不可能! 父皇本就不是宽和的人,当年登基又着实是费了一翻工夫的,对那些宗亲,不管近的远的,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别说是有异心了,当年五皇叔在自家府里说了几句抱怨的话,被他王府的长史给告发了,结果呢?连问都没问,全家贬为庶民发往岭南呢。结果人没到岭南,一家老小死的七七八八的。前几年来报,勉强到那边的俩儿子,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就死于疫病了。从根上绝嗣了。 手段冷酷成这样,牢骚都不能发,宗亲是宁肯远着一点保平安,也不会上赶着凑过来奉承。 至于异心?稍有不慎就是连累全家,谁冒险干这事? 都不是啊! 这么想着,他的面色慢慢就变了:“难道……是……母后?” 这话吓的武安王妃赶紧上来捂他的嘴:“我的王爷,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 武安王一把霍开她,坐在书桌后不言语了。自己也不是信口开河的。自家母后对父皇……那真不是下不了狠手啊。 当然了,这话不需要说给王妃听。 他迅速转移话题:“这些消息,都是陈妃那里来的?” 王妃含混的应了一声:“要是觉得不可信,回头你进宫给母后请安的时候问问母后……母后未必真不知道。” 武安王呲牙:“陈妃的话你也不能一味就相信。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至于问母后的事还是算了吧。 武安王妃面上郑重的应了,这才道:“要真是这样,王爷您……有几成的把握?” 全无把握。 不用王妃说,武安王起身就往外走。 王妃急忙问:“去哪啊?时间不早了。” 去哪?能去哪? 当然是去东宫。 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天不给自己这个时间,自己就得选最有利的路走。 赶到东宫的时候,林雨桐正准备陪太子用晚饭。如今武安王来了,林雨桐就起身:“孩儿就不见二叔了。不是很方便,父亲跟他谈吧。”她指了指里间,抬脚就走。 也好! 要不然就得说起她今儿去王府没碰上主人的事。再说一句主人家去哪呢?马场!去马场干嘛啊? 这可不是一个愉快的问题。 林雨桐去了内室,李长治机灵的送了菜进去,林雨桐将菜往饭碗里一扒拉,就吃开了,叫李长治也别跟着忙活了。 在里面边吃边听外面太子跟武安王说话。 其实也没啥内容,赶上饭点,添了一双筷子就吃。 说的也多是小时候的事,话里话外的,又多与长宁有关。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武安王是这样的武安王,说这个菜爱吃那个菜不爱吃,然后又说太子这个当哥哥的曾经对他是多严厉,还是长宁那个姐姐好,什么都让着他。又跟太子抱怨,说长宁如今也不回京城,想见一面也见不上。完了又抱怨,抱怨皇上对长宁实在说不上是好,又说等将来,大哥你继位了,要把姐姐接回来云云。 绕了这么一圈子,林雨桐听明白了。 说东说西说过往,就是打的一副感情牌。临了了,说等太子继位等等的话,不过是表达了他的一个态度。 他对太子登基,是持支持太多的。 人家那话是这么说的:“母后就咱们三个,大哥,姐姐还有我了。要是咱对我姐都不好,还指望谁?” 换句话,一母同胞就三个,你这当太子的对我们这弟弟妹妹都不好,还能指望对谁好? 他说他的,太子听太子的,最后武安王也不管太子有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吃饱喝足了,然后回去了。 林雨桐就出来:“我二叔这是……” 林平章哼了一声:“他王妃今儿进宫了,去了长秋宫。” 也就是见了皇后了。 所以呢? 林雨桐不知道林平章会把这事往哪个方向想,就带着几分疑惑的看过去。 林平章叹了一声,露出几分失落和嘲讽:“大概把跟我透漏的话,也说给你二叔听了。” 皇后说给太子的话? 是说叫太子等到春暖花开的话? 那要真是这样,好像也解释的通。 这位武安王发现他没那么多时间了,自然就来示好来了。 林雨桐看着一脸不愉之色的太子,心道:这母子俩的嫌隙,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瞧着,还真有些复杂。 对这事,她没有发言的余地,跟太子告辞的时候就说了:“有点事,得去书肆一趟。晚上什么时候回来不好确定。” 报备了一声。 接下来要怎么走,得跟四爷商量商量了。 四爷就说:“不用到处闲逛了,有些事知道不知道的没什么意义了。”他拿出一个名单来,“这些人,你得抽空去拜访拜访。” 林雨桐接过这名单,赫然摆在第一位的,便是蒙放的父亲蒙恩。 她皱眉看像四爷:“这是要……咱们自己干吗?干完之后呢,对太子……” 黄袍加身?! 四爷就笑:“怎么?不行吗?太子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关系。结果无非就是那四个字……而已。” 这不是而已不而已的事啊,关键是这一种操作,她完全没有经验。 心里没底啊。 这么想着,就问四爷:“要不要跟阴太师坦白……” 四爷摇头:“不能说,别看他背负了半辈子奸臣的名声,他但人家那心里一直把他自己当忠臣呢。” 家里的银子不少,但真不是贪污来的。阴伯方的夫人本就是江南富商家的独女,人没了,家业就都留在阴家了。等到阴成之成亲的时候,这样的长相,那真是什么样的姑娘都娶的到。结果阴伯方那时候正忙着给皇上筹银子呢。那时候的阴太师还不是一手遮天的阴太师,办事哪有那么顺利的。于是联姻的人家是身在江南的老牌勋贵人家的小姐。这些人别看是勋贵,没实权,离京城还远。但占着一样便利,那便是海上贸易。新贵与旧戚联姻,肯定是旧戚家要吃点亏的。况且,那家的小姐虽说长的不错,但跟谪仙一般的阴成之比,明显是女方占了便宜。据说那位丈母娘十分喜欢阴成之这个女婿,给闺女的陪嫁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后来这不是原配没了,几个孩子也没了,人家那边怕失了阴家的姻亲,不光是陪嫁没要回去了,每年的节礼也从不马虎。到了四爷这个原身的生母续弦,阴太师就成了很了不起的阴太师了。所以人选上,那真是挑了长的绝色的,家底又丰厚的,还人口简单的。结果人家姑娘嫁过来,娘家唯一的幼弟出水痘没了,紧跟着爹妈受不住打击撒手人寰。产业本该是给族里的,但人家不是有姑奶奶吗?还是嫁到阴家的少奶奶,谁敢伸手?得了!又得了一份产业。而这姑奶奶孕期一个打击接着一个打击,再加上前头夫人连带三个孩子死的不明不白,自从她进了阴家,她娘家就跟霉运附体似的,死了个干净。心里就坐了病了,怀孩子早产,生下原身,最后还把她的命给搭上了。 从那之后,别看阴成之长那模样,但真敢嫁进阴家的,真不多。要么是想跟阴家联姻不顾闺女死活的,要么是真看中美色不要命的。 阴伯方呢?人家嫌弃他儿子不肯嫁的,他生气。而那些主动愿意送闺女上门,不做主母只做妾都行的人家,他又死活一个都看不上。那些只看脸的姑娘,在他眼里就是脑子有毛病。这样的姑娘进门生的孩子能有好? 用他的话说,这娶媳妇是要紧的事。顶顶重要的是咱得落的实惠。要么长的出色,要么脑子灵性,要么就是家资丰厚。 是那种“老子的儿子长成这样再占不了便宜回来,那不更得亏死”的心态。 反正各种原因吧,哪怕阴家就只一个独苗,传说因为阴伯方缺德被各种诅咒,阴家确实也没添女人。 但真真白得了三个女人的嫁妆。其实不光是嫁妆,算是把 人家的家业都给拢过来了。 这么大的产业,田庄铺子作坊的,只要不是败家子,每年的出息少的了吗?况且,阴家就三个主子,能花销多少? 用四爷的话说,看阴家豪富就说阴伯方贪污,大概把国库都搬家里的说法,这是完全胡说八道。 人人都骂阴伯方是奸臣,阴伯方也不辩解。 那些脏名声他背了,这本身就是忠君了。 所以,如今要是把太孙其实是女的,咱们家跟着筹谋叫皇太女登基为帝吧,将来就是您的重孙坐天下了这样的话跟阴太师说了,那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肯定是他。 在他看来,阴家绝对不背负这窃国的罪名。 四爷还提醒林雨桐:“就算是以后……你也别指望他。瞧着吧,他一准是反对的最激烈的一个。除非咱俩的婚事完蛋。” 林雨桐摸摸鼻子:这还真是一个挺有个性的奸臣。 两人把这个话题先放下,就说起武安王的事。突然这一转变态度,对此人,林雨桐倒是觉得更得防备:“能伸能缩是条龙啊。” “不就是去了东宫一趟吗?”宣平帝揉了揉额头,“能说明什么?” 冯千恩低声道:“可这都已经有近十年,武安王没进东宫了。” 哪怕是太子太子妃生辰,他这个弟弟都没有踏足过一步。 所以,武安王的东宫之行,一定是有缘故的。 宣平帝轻笑一声,“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怕也是知道朕这个老子活不长了。” 冯千恩噗通一声跪下:“陛下……” “先是偷盗玉玺,走不通了又对着东宫服软。”宣平帝起身,“也就这点本事了……不说这个了,扶我去……” “又去?”冯千恩赶紧把大氅给宣平帝穿上,这才进了密道。 去的地方,是宫里一处宫里人都知道的废弃的冰窖。大家都知道废弃了,其实这些年一直没有真正的废弃,无极宫的储冰就是放在这里的。 开了暗门,一股子寒意就侵袭了过来。 今年夏天没用多少,那边就用不上了。如今这冰搁在这里,都大半年了。地面上都是冰碴子,冷的叫人觉得刺骨。 而冰窖的正中间,绑着的女人可不正是华贵妃。 宣平帝慢慢的走过去:“还不说吗?” 华映雪睫毛颤了颤,这地方,睁开眼睛都费劲,眼睛睫毛上都结上了冰,好容易睁开眼睛,看着宣平帝,良久之后才艰难的张开嘴:“说……我说……” 1181.鸾凤来仪(35)三合一 鸾凤来仪(35) “陛下……”冯千恩低声道:“要不, 去外面说吧。这里太冷, 陛下的龙体要紧。” “无碍!”宣平帝一把推开冯千恩, 想弯下腰,却觉得身子僵的不行。干脆就那么直接坐在冰窖的地面上,冰水湿了衣裳好似也没有感觉一般, 只想把脸靠的离这个女人更近便一些, 好看清她。他凑过去,跟她面对面,四目相对,宣平帝愣了一下:“是你吗?” “嗯。”地上的人微微点头,“是我!” 宣平帝蹭一下站起来,赶紧伸手扶她:“你……怎么是你……”说着,就喊冯千恩, “快!快把人扶起来。” 冯千恩愣愣的‘哦’了一声,半拖着把人从冰窖里弄出来。外面已经点上炭盆了,热茶在边上的小碳炉子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女人靠着火盆之后, 抖的更厉害呢。脸上的冰花融了,脸上湿漉漉的, 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宣平帝用袖子给她擦脸:“怎么是你?我不是有心这么对你的。” “知道。”‘她’顶着跟华映雪一模一样的脸, 但只看那眼神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就感觉这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她悠悠的叹气,“这种罪, 她怎么会受?我以前是从来不相信还有这种术法的……现在我信了。” 宣平帝皱眉:“那就是说, 她很快就会醒过了。那么现在, 咱们还有点时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她’轻笑一声,然后慢慢的摇头:“你肯定不会带我去见我的尸身,对吗?” 宣平帝沉默了一下:“你要取什么?怎么取,你告诉我,我帮你去取。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是吗? ‘她’呢喃了一声:又被她说着了。 宣平帝没听清楚,以为她说的是什么要紧的话,就赶紧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她’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他:“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宣平帝点头,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你说,只管说。” “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是……爱没爱过我?”‘她’端着茶,手不停的颤抖,“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一天一时一个瞬间,哪怕只是动过心……” “当然。”宣平帝说的斩钉截铁,“你喜欢珍宝喜欢古董,我为你建造了珍宝阁,这些年,从来没有终止过……当年你说过,哪怕你没有倾城之貌,也希望我能倾国去宠爱你。你看,这么些年了,我也该通过你的考验了……” 是这样吗? 是啊!是说过这样的话。 情浓时,谁没说过几句后来想想都觉得叫人脸红的傻话。 如果真只是为了信守对自己的承诺,他还算是一情痴。 可他不是这么想的,他将这个当成了一个考验。 考验吗? 所有的好都是刻意的! “帝王的宠爱啊……”果然不应该奢求的。‘她’笑了笑,“当年,你还答应过我,让我的儿子继承皇位。你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为这个吗?”宣平帝沉吟了一瞬,“废太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更不是想废就能废的。太子没有过失,如果没有理由……” “那是你的事。”‘她’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丝清明,“你要是既要人家帝王的富贵,又想要长生不老,那是办不到的。二者只能选其一。如若你选后者,那么,你也别防备我了。我的法宝我不能用了。但你身具龙气,还是能用的。而作为交换,你得帮我办成两件事。第一,想办法将‘华映雪’从这身体里弄走。第二,我的儿子必须继承皇位,我必须做这个太后。否则,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秘密。反正我回不去了,就不如干脆留下来陪你。” 宣平帝愕然的看向‘她’,“你……真是她?” “不像吗?”‘她’笑了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华映雪……时间这么长了,总会学会点什么吧。” 宣平帝无言以对,静静的看着她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你更得抓紧时间了。”‘她’慢慢的闭上眼睛,“你说爱我,说倾国来宠我的……当年,其实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一走了之的,可是就是贪恋……贪恋一个帝王的倾国之宠。如今,你要弃我而去,却没有丝毫的留恋。于情于理,你是不是得尽力为我做点什么?况且,我如果将长生得道的机会给了你,那么,咱们之间就结下了因果。这个果,必须得有了了结,要不然……道家的书这些年你也没少看吧,想来总该知道因果的厉害之处……” 宣平帝静默了片刻,才低低的说了一声:“好!” ‘她’笑了笑:“我等着。” “给你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宣平帝起身,要去搀扶‘她’。 ‘她’摆摆手:“不用了,这里的外间就挺好的。炭盆撤了吧。太舒服了,她会回来了。我还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过几天人过的日子呢。” 宣平帝出来之后,冯千恩就将门给锁上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陛下……”他欲言又止。 宣平帝摆摆手:“先盯她两天,再说吧。” “是!”冯千恩扶着宣平帝往回走,一路再不敢多话。 此时的冰窖外间,只一个女人对着火盆坐着。 她的声音时而冰冷,时而无奈。 冰冷的说:“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帝王无真情。你还一味的替他开脱。这么些年了,我跟他恩恩爱爱的,你都不信。只以为我是恶人。傻姑娘,这世上的好人是不少,可惜,你没遇上一个。” “谁说的?”无奈的这个道:“阴家的人,都是好人。” “色迷心窍的蠢货。”冰冷的声音又骂了:“你的命就是阴伯方要的。要不是他,你以为五蠹司那么大的胆子敢杀你!” 无奈的这个好似有些怒了,急道:“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阴家人好是你说的,凭什么你说就行,我说就不行……” 冰冷的声音更冷的像是冰碴子,“我全家都是因为太蠢,才死的,这话没错。所以,你最好别太蠢。赶紧把那套法子说了。你告诉我,我放你离开。找个好宿主,你还能好好的再过一辈子。要不然……” “威胁了这么些年了……”无奈的声音比之前更无奈,“我说你不放我,我就没法子。你偏不信。怎么办呢?咱俩熬着吧。看看谁熬的过谁。以前我是熬不过你,不过如今嘛……我熬的起……” “该死的陈氏。”冰冷的声音哼了一声,“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没防着她来这么一下……”说着就顿住了:“不对啊!她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多了……等等,是不是借着李氏干了什么……” “你太多疑了。”无奈的声音急着说了这么一句,但随即,声音就淡了下去。 这女人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两人的对话就终止了。 此时,女人的脸上全是冰冷,只嘴角带着几丝淡淡的嘲讽,“所以说啊,这斩草就要除根。”当年对自家的术法学的还不是很精通啊,要不然,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当然了,现在做的这些事啊,一样得斩草除根。那样一个强势的太孙活着,很多事都不好说。尤其是那个愚蠢的女人,死活要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 她的儿子?人家明明是李氏的儿子。 她记挂人家,人家未必就记挂她啊。 出宫正准备给陈阁老祝寿的林玉康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谁念叨我呢?”林玉康用帕子擦了擦因为喷嚏而流下来的眼泪,嘟囔了一句。 “只怕是李妃娘娘吧。”边上的宫人低语了一句,“您该出来之前,看看娘娘去的。” 不管怎么说,娘娘病了,作为儿子,于情于理都该去的。 林玉康回头对着这太监一笑:“要不,爷把你送到母妃宫里伺候去?” 太监吓的缩了脖子,林玉康这才罢了。 将帕子收起来,马车却停了。太监赶紧问外面:“怎么回事?” 马夫在外面低声道:“是东宫的马车从岔口出来……” “正好爷也想吃芸豆糕了。”林玉康掀开帘子,正好看见李记:“多买两斤,回头给九重宫送去。” “没跟过来?”林雨桐问林谅。 林谅摇头:“没跟过来,马车上下来个太监朝点心铺子去了。” 林雨桐挑眉,这个三皇子挺有意思的。她笑了笑就叫林谅打发人,“去买两斤酥油卷,买两斤蜜豆糕。给后面的马车递进去,就说我的话,叫她们垫垫。” “哥哥可真有意思。”柔嘉用干净的帕子垫着拿了酥油卷给太子妃递过去,“咱们去外祖家贺寿,好似还怕咱们吃不饱似的,巴巴的买了点心叫垫垫。既然是哥哥的一片心意,母妃就多少吃一点,还是热的呢。这家的生意可好呢,一出锅就抢干净了。” 太子妃接过来,“别只顾着我,你也吃点吧。那不是你喜欢的蜜豆糕吗?多吃点。” 柔嘉笑着应了:“看来今儿是给外祖家省下粮食了。”说着,就又笑:“母妃,哥哥回来这才多长时间,女儿都胖了一圈了。衣裳的腰身得放两寸……” 太子妃嘴里应承着‘能吃是福,胖了好看’这样话,心里却明白,桐儿叫自己先吃点,就是想告诉自己,今儿只怕是宴无好宴了。 柔嘉脸上带着笑,吃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她哪里看不出母亲的漫不经心来。总觉得有事,可又不知道事从哪里来……这种感觉,还是感觉像个外人。 陈家乃是阁老家,又是太子妃的娘家。府邸的位置自然是不会差的。 要说起来,其实跟阴家也不相上下了。 不过跟阴家比起来,陈家就要热闹的多了。不说陈家本家近枝,就是一些远枝,要么是住着陈家左近的巷子里,要么就是干脆在陈家寄居。 所以,一到陈家,热烈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说是不大办的,可这哪里刹得住这阵势。 林雨桐的马车一进巷子,喧闹声戛然而止。 陈擎苍带头,站在巷子外迎接,一见林雨桐便要行礼,林雨桐亲自把他搀扶起来:“您老今儿是寿星,不用这么多礼。” 其他人跪了,林雨桐没有拦着。 她带着笑看着,就见陈晟轩动作明显比别人迟缓了一些。 这是不想对着自己跪啊。 送了太子妃进了内宅门口,把繁琐的礼仪都行完了。 林雨桐就被请到陈擎苍的书房,进了书房,分宾主落座。很客气,但却唯独没有臣对君该有的态度。 陈擎苍慢慢的煮茶,对林雨桐道:“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去凉州,放马牧羊。”林雨桐随意的靠在椅背上,“说实话,长在北康,我对京城并不是很习惯。” 陈擎苍挑眉:“老夫还以为,您……” “不敢。”林雨桐接过话头,“还没怎么着呢,已经有那么多人惦记着取我的性命,怎么还敢有更多的非分之想呢?” 陈擎苍知道,这是对在凉州被刺杀的事件,耿耿于怀。 他对此也不在意,只笑了笑:“那是老夫下的命令。殿下该明白,这是为了东宫好……” “更是为了陈家好。”林雨桐半步不让,端了一杯对方煮的茶,“说一句陈阁老不喜欢听的话,您知道您一直不能越过阴伯方成为首辅的原因是什么吗?” 陈擎苍举着茶壶的手一顿,随即又开始分茶,笑的跟个不乐意跟不懂事的小辈计较的长者似的,语气带着几分哄孩子的漫不经心:“愿闻其详。” “你不是拙于谋国,你只是更精于谋身。”说完,就将茶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放回去。 陈擎苍举着茶就愣了一下,才缓缓的点头:“阴太师听到你这样的话,会欣慰的。这些年,他也不容易。” “只是有些愚罢了。”林雨桐的话里又带出了几分不以为然来。 陈擎苍不由的就笑了,又上下打量林雨桐:“说实话,您要不是……在老夫看来,您是一位合格的太孙。” 林雨桐挑眉,跳过这个没意义的话题:“您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只为见我一面,跟我私下谈谈,不会就是为了谈这些吧?” 当然不是? 陈擎苍又问了一句:“之后,殿下有什么打算?” 这话叫别人听起来,似乎跟刚开始的那句话差不多。 其实两者差的远了。 他这句是叫的是‘殿下’,那就是问自己作为太孙,接下来会怎么做? 林雨桐重新把杯子端起来,抿了一口:“以陈阁老之见,该如何呢?” 陈擎苍直视林雨桐:“以臣之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哦? 没想到,最果决的反而是他。 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没急着说话,只问陈擎苍:“你这话为什么不对太子说?” 陈擎苍垂下眼睑,悠悠的叹了一声:“不管殿下信不信,臣跟太子这对翁婿,就没有相合过。太子继位,臣未必就是功臣。但事情一旦败了,或者任由东宫败落,陈家又必然是会受牵连的。殿下之前评价臣的时候,说臣是‘精于谋身’。这话……臣认了。正因为臣精于谋身,在看到东宫的危局的时候,就怕了……怕陈家给东宫陪葬。既然绑在一条船上解不开,那自然是救东宫就是救陈家。为东宫谋划,就是为陈家谋划。在这事上,陈家跟东宫的利益是一致的。跟殿下您的利益应该也并无冲突的地方。您要是心里对刺杀的事情耿耿于怀,在事情了结后,臣愿意以死谢罪。但是,此次的事,老臣必须找太孙来谈。臣是老臣,对太子殿下,可谓是极其熟悉。若是太平盛事,海晏清平,那么贤明宽和敦厚的太子,可为一代贤君。可如今当下的局势,臣以为非有大魄力者不能成事……” 林雨桐眼里闪过几许不以为然:“陈阁老,咱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事,挑明了就不好看了。” 一边是觉得自己占着太孙之位荒唐且不合适,一边又说天下需要自己这样的太孙。 什么样的话都叫他说了。 将这顺序重新排列一遍,那意思就是,现在还需要自己冲锋陷阵。但之后呢?过河拆桥嘛,随手就能拆掉的桥,好用不说了,处理起来还简单。理由都是现成的,李代桃僵鸠占鹊巢嘛。 况且,宣平帝之前为什么叫人死死的盯着陈阁老,这里面的缘由,她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呢。 所以啊,虽说陈擎苍的一些话其实跟林雨桐是不谋而合的,但不等于说,她就愿意给人当枪使。 陈擎苍的双眼透出几分犀利来:“殿下这话……叫老臣……情何以堪?” 林雨桐将茶杯托在手里慢慢的转着:“阁老,您要是多几分坦诚,咱们还有谈下去的必要。” “臣没想着瞒殿下。”陈擎苍轻笑一声:“臣确实是惹恼了陛下。但这事,实在是阴差阳错。” 林雨桐没言语,静静的听他说。 “……工部,臣相对来说,比较熟悉。”他这么说了一句。 林雨桐就明白这话的意思。工部是尚书,是陈擎苍的门生。几位阁老主持朝政这么些年,也算是各有几分本事的吧。至少工部算是陈擎苍的势力范围。 提到工部,必然是工部出事了。 “是!工部出事了,但臣之前,却一直将此事押着。”陈擎苍叹了一口气,“事情出在军器局、鞍辔局……还有宝源司……” 林雨桐的面色豁然一变,“你大胆!” 这样的事情也是敢瞒的? 工部设有营缮所、文思院、皮作局、鞍辔局、宝源司、颜料局、军器局、染织所、柴碳司等这样的机构。 别的先不说了,这军器局一听名字就知道,军中器械皆出自这里。而这鞍辔局,也不是等闲的衙门。它还有个别称叫做盔甲局。也就是说,它主要的职能就是为军中只做铠甲,以及为战马提供带有靖国标识的马具。从马蹄铁到辔头,样样都是有记号和编号的。 而宝源司是做什么的?铸造钱币的。不仅铸造世面上流通的铜钱,还会将入国库之前的金银重新熔铸。 不是银子就是军械铠甲,还都同时出了问题。 这是小事吗? 可听陈擎苍的意思,他竟是把这天大的事给压在舌尖下面了,别说通报其他阁老了,连皇上他都瞒着。 他想干什么? 不瞒不要紧,一瞒,习惯性的都会将这事联想到东宫身上。 毕竟是太子的岳父嘛,这不是东宫干的也成了东宫干的了。 林雨桐冷笑:“你这是裹挟东宫行事。”其心可诛! 陈擎苍叹了一声:“臣想说,臣当时真是好心。想来殿下也是不信的。” 我当然不信你这是什么好心! 林雨桐缓缓的又坐下,张嘴却成了:“那我还真想听听陈阁老这番好心呢?” “太孙行事,锋芒毕露。江南一行,更是其华灼灼,其势正盛。”陈擎苍摇摇头,“臣对太孙又实在算不上是了解,不止一次叫云鹤带话,想见太孙一面。可您贵人事忙,一直没没抽出空来。臣以为是太孙您……结果,还没等臣跟您求证此事是否跟您,跟东宫有关……不料,皇上便知道了。皇上让人盯着臣,臣在不知是否跟太孙有关的情况下,自然以为是对着东宫去的。不过如今看殿下这反应,此事定然是与东宫和您无关的。可这同样不是好事。”他说着,就摇头:“军械局、鞍辔局丢失的都是图纸。而宝源司……臣只能说肯定被人动过手脚了。臣怀疑是入库的银两有问题,但偏偏的,臣无权进国库察看。更糟糕的是,臣一直注意户部的动作,但户部一直风平浪静。皇上即便知道了此事,好似也没有过多的动作。” 这要么就是漠不关心,心思全没有在江山社稷上。要么就是对此事心知肚明却不想追究。如果是后者,那么就说明此事跟皇上有关。那么问题又来了,皇上偷摸的养一批可以称之为‘私兵’的兵,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在防备谁?又要用这一批人来对付谁? 林雨桐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说的是:你不想杀别人,但已经有人磨刀霍霍了。 如果这一切跟皇上无关,那这伙子人对准的就是大靖的江山。而大靖的江山是谁的?归根结底还是东宫的。 如果这一切跟皇上有关,那位唯一能给皇上威胁的除了太子又是何人呢。 所以不管这人是谁,东宫都在局中。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陈擎苍在这其中的一些‘失误’,根本就不是重点。 因此,他道:“东宫危,即陈家危。换个圣明之君,臣就不会如此忧心。可陛下他,最喜的便是牵连。陈家一族,尽数在京。上上下下几百口子。您说臣精于谋身,臣怎敢不精于谋身?”说着,就又是叹气:“不管您怎么想,对于老臣而言,您都是臣的血脉至亲。哪怕您看不中臣的谋身之术,臣还是要说,今后,还是多为己身谋划谋划,这对您没有坏处。” 林雨桐就起身:“陈阁老,您错了。我没有看不中您的谋身之术,相反,我对您这种保身之法,相当钦佩。当然,如果能不损人利己,那便更好了。” 这边话说完,那边林谅就在外面禀报了,说是太子殿下打发人来了,请她回去。 这是之前跟太子说好的,不在陈家多耽搁。 大家心照不宣,林雨桐要走,陈擎苍也没留。主人客气的送,客人歉意的走,瞧着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林雨桐只叫人进去跟太子妃说一声,便罢了。 陈晟轩之前帮着陈擎苍待客,这会子见主客走了,才得空到书房,“父亲,谈的如何?” 陈擎苍的眼里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你……倒是尊贵啊。” 这是何意? 陈晟轩皱眉:“可是谈的不顺利?”拿自己撒气! 蠢材! 陈擎苍已经没有指点的心思了,摆了摆手道:“出去招呼客人。另外,带话给你媳妇,叫她悄悄的将人把太子妃请到千思阁……” “千思阁?”辛氏又问了一遍传话的丫头:“是千思阁吗?” “是!”这丫头低声道:“是千思阁没错。” 辛氏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知道了,你去吧。” 嫁进陈家这么多年,她也没踏进过千思阁一步。当然了,老爷也没资格进去,值得骄傲的是,前几个月云鹤终于被家里的老爷子允许,可以进去。这孩子每天甚至要亲自在千思阁洒扫擦洗,但在陈家,这就是一份殊荣。 陈家的媳妇知道这里面的荣耀,作为太子妃的陈家女,哪里不知道那里对陈家的意义。 摆脱了一群奉承的官家夫人,她干脆就起身。 今儿果然是宴无好宴。坐在这里吧,一个个的都围着她打听呢。打听什么呢?打听太孙这正妃侧妃都该怎么选。好些人家那是有位份的挣不上也没关系,侍妾也行啊。人家说的很含蓄,只说想送到太子妃身边调教调教,也学学眉高眼低。 这个话题,对太子妃来说,绝对不是个好话题。 再加上边上有个知道根底的辛氏,太子妃浑身都不自在。 可如今站在千思阁,她又何尝舒服了? 陈家人眼里地位非凡的千思阁,很少有人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太子妃出嫁之前进来过一次,如今算是第二次。 其实,这就是一座普通的阁楼。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这里面除了几个蒲团之外,别无所有。 每逢大事,陈擎苍都得在千思阁,在心里将这要办的事多琢磨几遍。等他做了阁老,来这里的时候就更多了。但凡进了这里面,陈家人就知道,老爷子心里有不能决之事。 太子妃一脚踏进来,就看到盘腿坐在蒲团上的父亲。 她没说话,静静的盘腿坐在边上。 等了小半个时辰,陈擎苍才说话:“梅儿,你知道的,为父跟你母亲,当年就没想过叫你去攀龙附凤。” 太子妃‘嗯’了一声,母亲是出于真心的疼爱。只是父亲呢?他是怕外戚的身份限制了他的前途。许是这么说有些不公平,但这么些年来,她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可这种想法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 陈擎苍如今已经不能从女儿脸上读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了,他睁开眼又慢慢的闭上:“当年,你那件事做的愚蠢。当然了,辛氏比你更蠢。” 太子妃不想提之前的事,只问道:“父亲叫我过来,究竟是要说什么?” “千思千思,家里摆着千思阁,可你们没有一个行事肯多想几遍的。”陈擎苍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来,“梅儿啊,你可知道,当年埋下的祸根,并没有断去。你如果不依靠娘家,将来可还有什么可依仗?” 太子妃的心快速的跳动了几下,之后才又笑了:“父亲,女儿如今是太子妃,不是昔日在闺阁绣花的小女孩了。父亲,我长大了。所以,您别拿我跟孩子似的糊弄了。” “是啊,长大了。”长大了吗?陈擎苍睁眼道:“既然长大了,那为父就直说了……陈家深陷危机,如东宫不动,陈家则必死无疑。没了陈家,你……乃至太孙,直至东宫,都可能……” “可能如何?”太子妃失笑:“父亲啊,女儿一直担心因为东宫祸患陈家。而如今您的意思……是陈家可能带累东宫……” 陈擎苍脸上有几分惭色:“事情出在你姑姑身上……” 陈妃? 陈擎苍点头,将工部出的事都说了,“……这里面有安庆公主的手脚。在这事上,陛下对太子……好似并没有多少疑心,反倒是疑心起为父……” “嗯。”太子妃点头:“是啊,想起来了……父亲做过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老师。您一向又是官场的不倒翁,谁也说不清楚您到底是哪头的?”这话有些不客气,但她还是说出来了。不过随后话语一转:“可即便是有安庆的手笔,陈家也不至于就必死……” “可一旦牵扯到陈家,有心人必然是要牵扯东宫的。”陈擎苍没计较那份不客气,自然的接过话头,“真与假,有时候真没那么重要。只看圣心如何了!你就确定圣上不会以此为借口,对东宫发难?” 不能。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您应该跟太子说去,再不行也该跟太孙说去,跟女儿说,您希望女儿如何呢?” 陈擎苍奇怪的看了太子妃一眼:“跟太孙说?你也希望我跟太孙说?” 是啊!这有什么可奇怪吗? “当然奇怪。”你没发现在你的心里,将太子跟太孙是摆在同一个位置上的。而你又很清楚,她这个太孙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太子妃从陈擎苍的眼里读懂了他的意思,她垂下眼睑:“您只当有两个外孙,一个外孙女便是了。有话跟她说是一样的。” 是啊!单独谈过就跟知道了。 “只是……可惜了。”他叹了一声,才道:“只看太孙之前所做之事,无不是谋定而后动,一旦出手就必然是雷霆万钧。为父如今其实并不为东宫和陈家担心。将话说给太孙听了,担子就已经塞过去了。陈家短期之危已经解了。陈家真正的凶险在今后。” “今后如何?”太子妃起身问了一句。 “今后啊……”陈擎苍轻笑一声:“太孙稳,陈家危;太孙危,陈家亦危。你说,陈家的出路在哪里?” 太子妃懂了这话了。 若是桐儿坐稳了皇位,以她的性格和跟陈家之间的嫌隙,陈家落不了好。若是梧儿换了回来,那情况对陈家也未必就是好事。梧儿的情况叫朝臣如何待他?不服者众!情况会乱成什么样说不好,而作为外家的陈家根本不可能置之度外。但显然,父亲认为,将陈家的命运寄托在这么一个太孙身上,是一件危险的事。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既不是梧儿也不是桐儿。如果真是这样,这对陈家来说,就是到了穷途末路了。嫡系不清除干净,谁上位都不会安心的。这道理谁都明白。 所以,陈擎苍的忧虑不算是多余。 太子妃就说:“父亲,你就没想过辞官还乡吗?” 什么? 陈擎苍愣愣的看着女儿,然后呵呵的笑起来,良久之后才道:“看来老夫是多虑了。梅儿是长大了……那么,老臣就恭送太子妃了。” 陈云鹤静静的坐在楼上的楼梯口,恨不能冲下去。 先是‘为父’‘梅儿’,最后这却成了‘老臣’‘太子妃’了。 这父女俩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感觉这是要断绝关系一般呢? 何至于如此? 听到楼下的脚步声,他轻轻的跺脚,还是冲着下了楼。 可到了楼下,只看到端坐着的祖父。一扭脸,就看到姑姑已经沿着阁楼前的甬道走远了。她的脊背挺的笔直,有一种他在姑姑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气势。 “这话是怎么说的?”他扭脸问祖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陈擎苍叹了一声,东宫一旦动了,陈家拿着东宫的秘密就失去了价值了。之后会怎么样?不好说啊!动与不动,陈家都难。他有几分疲惫的招手叫孙儿到跟前:“你过来,祖父有话要交代你……” 1182.鸾凤来仪(36)三合一 鸾凤来仪(36) 图纸被盗的事情, 并不是太复杂的事。 一个是年龄渐长却一直没出阁的金枝玉叶,一个是寒门出身年少便科举得意却在进入官场之后数年蹉跎的年轻官吏。 陈云鹤听着祖父的讲述, 微微叹了一声:“小人物啊……”往往能不经意间成就一件大事,也往往能在不经意间毁掉一件大事。 就比如说当年的石万斗, 若不是他从北康带回了太孙的信, 如今的朝局又该是如何呢? 陈擎苍轻笑一声:“这个叫文竹的司物官, 暂时没动。该怎么做,你都明白?” 陈云鹤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祖父,真到这份上了?” 陈擎苍笑了两声,拍了拍陈云鹤的肩膀:“太孙对你不一样。陈家的以后只寄托在你的身上。” “祖父。”陈云鹤脸上露出几分惭色来:“孙儿当日……” 陈擎苍摆摆手:“不用说了, 祖父都知道。你当日主动告知陈家对太孙心怀歹意,当初审时度势的那个决定便是陈家的一线生机。祖父老了!好在你长大了。有之前的情分上, 又有祖父送到你手里的这一份功劳, 太孙不会为难你的。” 陈云鹤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的。出了千思阁,看着阴云遮住了日头, 鼻子没来由的一酸:今儿,还是祖父的好日子呢。 等陈擎苍再从千思阁出来, 前面已经开宴了。 陈晟轩满面红光找陈阁老:“父亲, 您是不是去前面露一面,今儿这么多人来,可都是给您老祝寿的,您说你谁也不见, 这不大好吧。” 陈擎苍看着已经带着几分酒气的陈晟轩, 一股子疲惫就不由的涌了出来:“太子妃走了?” “啊?”陈晟轩声音都不由的激昂起来, “怎么会?!今儿是什么日子,她怎么可能不吃饭就走?这不是打爹的脸吗?本来太子今儿没来,儿子这心里就有些不舒坦。您说,咱们陈家这些年,为东宫提心吊胆……” “住嘴!”陈擎苍睁开眼睛:“管好你的嘴。有些话,要是从你们嘴里露出去分毫……” 陈晟轩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忙收敛神色躬身应是,随后又问:“父亲这是……您对太孙……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太孙啊。”陈擎苍笑了一声:“她啊,总会有用到老夫的时候。”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您这是?”陈晟轩紧跟其后,疑惑的问了一声。 “不是叫老夫去露脸吗?”陈擎苍健步如飞,“那就露一脸……” “……高朋满座……门生故旧齐聚一堂……陈阁老这是向为父示威呢。”林平章将白子轻轻的放在棋盘上,那边林雨桐就跟下象棋似的,落子啪啪啪的,十分有气势。 只是这水平吧,着实有些堪忧:“比起阴家的那小子,你简直就是个臭棋篓子。” 这玩意,看天赋的吧。 林雨桐也不以为意,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道:“父亲打发人去江南了?” “嗯。”林平章嘴上应着,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惊讶她对江南的掌控力度。见她知道了,干脆就直言道:“有些准备还是要提早做的。” “您打算请梦柳先生和三清先生出山?”林雨桐笑道:“只怕这两位老先生不乐意出来掺和这些事。” “只要是人,就都有私|欲。”林平章盯着棋盘,对林雨桐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下法,弄的有些懵,他手里捏着棋子,有些举棋不定,嘴上却没闲着,“孔子周游列国,为的不就是兜售他的治国理念。这些大儒,皆同此心。他们不是不愿高居庙堂,实在是身在庙堂却无机会施展抱负。而彼一时此一时,会心动的。” 林雨桐笑了笑,保留了意见。她想到了明末的东林党。 如今这两位老先生皆是在江南讲学,在仕林中名声极佳。说三千弟子有些夸张,但如今官场中人,凡是江南出身者,有几位跟这两位大人没有关系? 不是徒子便是徒孙。真想拉上关系,那这错综复杂的,还真就能拉上关系。 别的不说,只说四爷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个叫做方水生的少年,他的启蒙恩师是个秀才。而这秀才,据说就听过梦柳先生讲四书,算是半个门外弟子。这秀才科举不顺,但很会做人,年节对先生必有孝敬,不拘是两条腊肉或是一篮子干菜。这半个弟子也成了真弟子了,至少对外这么说的时候,老先生没有反对。这方水生对自己的师承也是极为骄傲的。 可见,在江南,这种认识根深蒂固。 当日林雨桐用鲁安民,从江南的读书人中破格提拔那么多人出来为官,说到底,不过是权宜之计。想求江南稳,必得熟悉情况的人来接手不可。 有人说林雨桐是用官帽子换了江南士林的人心。对这说法林雨桐不反驳,毕竟客观上确实是如此的。 她本打算,等江南稳一稳之后,这些当时提拔起来的人的斤两也看清楚了。该提拔的提拔,该调任的调任。逐渐抽调,夹杂别的势力进去。慢慢的就将江南彻底的洗干净了。 这股子势力本来就不小了,如今太子又要从江南请人,还想请两位士林领袖前来。 林雨桐只表示知道了,多余的却没法说。 晚上出去见四爷的时候才说:“这里面的弊端,我不信他看不出来?” 四爷就皱眉:“如此一来,你在江南那边布下的棋子,只怕要被毁了大半了。” 江南这些新提拔的官员,多是出自这两位老先生名下。这两位老者的动向,对这两省官员的影响是极大的。 林雨桐就问:“你觉得太子这么做是防着我吗?” 四爷摇头:“应该不会!此举虽弊端多,但同样的,跟你在江南所用之法相同。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用江南一党,可清洗宣平帝旧党。” 借力打力,以平衡局势。 也算是稳妥之法。 “既然他已经开始布局东宫继位之后的事了……那这事,咱们暂时可以先不用考虑。”林雨桐低声道:“如今只看,怎么能尽快的叫东宫继位。” 谋逆造反的事,叫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行吧。四爷任命的叹口气,“暗动不如明动。”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我也想明动呢。可这机会一直没来啊。” “谁说没来?”四爷有手指扣了扣桌面,“你刚才说的事,不就是个很好的契机。” 刚才说的事? 什么事? 对了!图纸被盗了! 图纸被盗之后呢?这些人要图纸做什么? 制作大靖的军械铠甲包括马蹄鞍辔? 就算是造出来,可造出来之后呢?得用吧。 用在哪里? 必然是伪装啊! 伪装成大靖的将士。 四爷起身,站在书架前。这个书架子极大,上面贴着六部以及各省个衙门的字号,每个部门都有一个大竖排的架子上放着关于这个衙门的消息。他指了指兵部那一排,“第二档,第四份档案,你抽出来看看。” 这是一份各地驻军的情况简略呈报。四爷又做了表格整理,从这里很容易看的出来,各地吃空饷的情况异常严重。 林雨桐就皱眉:“要是我没记错,前几天御史台的巡查使才回来。奏报上的内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涉及人员不足吃空饷。” “发现不了问题,各方面的原因都有。”四爷从边上‘情报’一类的档案中又抽取了一份递过去:“相互拆借,应付朝廷的督查,是非常常见的情况。” 林雨桐又将这份调查看了一眼,心里直冒凉气。 长安道本该是两万的驻军,结果实际人数不足五千。从朝廷领着两万的军饷,应付朝廷督查之时却从咸城、白城、明州等地借调人手。 “也就是说,在各地出现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情况,很常见,且无人对此以为罕。”林雨桐慢慢的将档案放下。 四爷接过去放回原位:“这些事我都搜集好,连罪证都是现成的。只等着时机成熟就可办了。这其中的弊端显而易见。果不其然,这地方真出问题了。” 驻兵里混进几千人进去,只怕真是悄无声息。 林雨桐后背都出冷汗了,她叹了一声:“看来,那个玄机道长说的没错,林家这气数,真该到头了。” 这便是朝廷发不下饷银引发的恶果。 当兵吃皇粮,都是要活命的。说到底,是朝廷之前压根就养不起那么些兵。 四爷就说:“就从工部这个案子往下查。不怕事情大,就怕事情不大。” 两人正说着话呢,明凡进来禀报:“林谅来了,说是有急事。” 林雨桐招手:“叫进来吧。” “殿下,您看看这个。”林谅进来没来得及行礼,先拿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林雨桐接过去看了看蜡封,然后又递过去四爷。 四爷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点头:“没开封过。” 说着,伸手就要拆。 林雨桐哪里敢叫他拆这种来历不明的信件,赶紧接过来一把给撕开,十分粗暴。 里面只有四个字:丑时,东山。 林雨桐将信塞给四爷问林谅:“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过了一刻左右了。”林谅这么说。 时间还来得及。 林雨桐就道:“这人还算的挺准。”时间卡的刚刚好。 四爷就说:“走,我跟你一起去。” 林雨桐赶紧道:“这半夜出城,动静小不了。你得去一趟东宫,还得请阴太师在皇上那边……支应支应。” 四爷就似笑非笑的看她:“……”把嫌弃自己说的这么委婉,真是难为她了。 林雨桐心虚,利索的溜了。 别的地方带着他也无所谓,主要吧,东山那地方有点邪性。对方来历又不清楚,她自己脱身方便,但带着四爷,紧要的时候真不太好办。 又是巫术又是道士的,邪性的事这么多,小心才不出大错。 四爷还没来得及交代一句了,林雨桐已经窜出去了,不过风里留下一句话:“我带着五蠹司去。” 等林雨桐到城门口的时候,三娘子已经带着人等着了。 “殿下。”三娘子急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了?” 我也想知道呢? 林雨桐没急着搭话,抬手制止她的问话。那边林谅已经拿着太孙的腰牌去叫门了。 戍守京城防卫的,是禁卫军。 蒙恩这人很知道分寸,蒙放又一向跟林雨桐走的亲近。加上禁卫军跟着太孙又是北康凉州,又是江南的。虽说不是每个人都跟着跑过,有过一份交情。但关于太孙的事,在禁卫军中流传的还是比较广的。 因此一看是太孙,城门麻溜的就开了。 等看着太孙一行人打马朝东而去,立马就有人去了蒙家,报给蒙恩是必然的。顺便悄悄的告诉蒙放,也不过顺嘴的事。 太孙半夜出城,这是大事。 蒙恩既然知道了,就必须得进宫,跟皇上说一声的。 这边衣服还没穿好呢,那边房间的门就从外面给锁住了。 蒙恩听到动静,愣了一下,跑过去拉了拉门,顿时就怒了:“小兔崽子,给老子把门打开。” “爹。”蒙放蹲在门口:“您老何必这么着急。看守城门的是老兵,用的是老马,您就说报的晚了不就行了。您再睡,睡上一个时辰再去宫里,不打紧的。” 拖一个时辰,就是宫里想追,也追不上了。谁知道朝东之后朝哪边去了。 蒙恩气的跳脚:“你这是作死。” 作死就作死。 里面只管骂,外面就是不接茬。裹着大衣靠在门上瞧星星呢。 一个时辰到了,他不能拦了,起身将门打开了。 蒙恩拎着马鞭就要抽,蒙放一把拽住了,低声道:“爹,轻点。做个样子就算了。儿子只是锁了房门,可没锁窗户。况且,八尺长矛就放在床边,您真要有心早出来,儿子哪里挡得住您?” 就是存心为太孙争取时间,偏还做出一副被胁迫无奈的样儿来。 蒙恩瞪眼,手上使劲把鞭子抽回来却没有打出去,脚上却不轻不重的给了这混小子一脚,“老实在家呆着。回来再收拾你。” “……再生气,现在想收拾也收拾不到不是。”阴成之坐在太子对面打哈欠,“气的差不多就行了。还是想想,等会子上朝该怎么说吧。我先睡了,要不是我家那小子把我折腾起来,这种天,在热炕上睡觉才是最舒服的。” 睡觉? 睡的屁! 连夜的把东宫的属官都叫起来,商量着事情该怎么办。明儿一早上朝,该怎么先发制人。 林雨桐没想着先发后发的事,此刻他有些愣神。 因为在东山脚下,她看到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的人——陈云鹤。 “你?”林雨桐跳下马:“是你送的信?”、 陈云鹤点头:“见过殿下。” 林雨桐没叫起,只轻笑一声:“你这故弄玄虚唱的是哪出啊?这种玩笑可不能开。” “臣知道。”陈云鹤恭敬的应着,直起身子朝山上指了指:“有些东西,臣还想请殿下先看看再说。” 通往山上的路上一段一个火把,手举火把的应该都是陈家的家丁护院。 林雨桐轻笑一声:“真没想到,陈阁老大寿,背后还有这么一出呢。” 陈云鹤没法解释,只做了个请的动作,请林雨桐先行。 夜里的山上风大,带着几分鬼哭狼嚎的戾气。 到了半山腰,却见长春观里灯火通明。 林雨桐的脚步一顿,看陈云鹤:“安庆公主呢?” 陈云鹤低下头:“实在是……”说着,就抬头看了一下周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林雨桐就明白了,也就不问了,“先带我去看公主。” 道观里的道姑集中在大殿里,里面传来低低的饮泣声。从前面穿过去,后面不处偏僻的院子,却里里外外的守的严实。 林雨桐叫林谅明凡这些都在外面等着,只带着三娘子进去。 安庆还在卧室里,身着中衣在床上靠着。面色苍白,看打眼一瞧就知道像是刚刚小产。 地上捆绑着个男子,赤裸着上身,只是露出来的脸叫林雨桐微微有些不舒服。这人跟阴成之和四爷都有些相似。 她蹲下去,细细的端详这张脸,然后冷笑一声,起身叫三娘:“把他的脸皮给我撕下来。” “太孙。”安庆带着几分恼怒:“我还是你的姑姑。” 林雨桐叹了一声:“姑姑糊涂……” 这边话没说完,就听到两声吸气声,一声来自于三娘,一声来自于一边跟林雨桐说话,一边盯着那边的安庆。 林雨桐扭脸去瞧,一张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皮从脸上揭下来。露出来的真容其实也算的上是英俊醒目。 这张脸跟戚还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所以,林雨桐猜测,难道此人跟戚家或是华家有关。 安庆眼前一黑,差点跌下去,“他……他……他……” “他处心积虑,二姑难道真不知道?”林雨桐一把将安庆给扶住,“您这……身体……” 安庆摇摇头,有些羞恼的甩开林雨桐的手:“无碍!” 林雨桐无所谓的收回来,只低声道:“那此人,我就带走了。不打扰姑姑休息……” “他是我的人!”安庆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你敢?” 林雨桐看她:“有些事,侄儿不愿意做的太绝。您别忘了,宫里还有陈妃。所以,二姑安歇吧。您啊,秉承初心潜心修行未必就是坏事。您想学姑姑,可惜,您永远也成不了她。” “我如何成不了她?”安庆冷笑:“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林雨桐叹气:“女人败,往往是败在‘情’之一字上。姑姑无情,而二姑你,太‘痴’了些。” 要不是对阴成之太过沉迷,也不会出现一个像是阴成之的人就叫她轻易了迷了心智。 安庆一怔,愣愣的看向躺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的男人。此刻的他,去了那一张脸皮,倒是多了凌厉之色。 三娘子将这男人拽起来,男人闭上眼睛,不再看安庆。 不知道为什么,安庆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林雨桐没时间陪安庆悼念她所谓的爱情。转身就要走。 “等等!”安庆喊了一声,“等等……” 林雨桐回头,就见安庆抓了床边的衣服,“你们松松绑,叫他把衣裳穿上。” 三娘子看林雨桐,林雨桐却没言语,三娘子自然就推搡着人往出走。 安庆咬唇,抓起披风给这男人披上:“……你……你……保重。” 这男人深深的看了安庆两眼,冷笑一声:“真是个蠢女人。到了这份上还……果然贱皮子……”他肩膀一抖,披风掉地上了,“老子一直恶心的不行……现在好了……不用伪装了。你碰过的衣服老子不想沾身……”说着,抬脚就走。 安庆整个人都愣住了,而后是歇斯底里的哭嚎。 林雨桐明显的感觉到,这男人的脚步一顿,头微微转动,却硬生生的控制着没有回头。 这叫林雨桐对此人的观感稍微好了一点,似乎也理解了他刚才对安庆污言秽语的叫骂。越是把安庆往脚下踩,同为皇家人对他的怒气就越重,可对安庆,不管怒其不争还是同情,这种情绪一旦占了上风,对安庆来说,就是幸事。 到了山洞,林雨桐轻笑一声:“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人味。”她坐在石凳上,一边看由明凡和林谅拿出来的军械和铠甲等物,一边跟这个据说叫昊元子的男人说话。 昊元子轻笑一声,将脸扭向一边:“太孙殿下看错了。” “许是看错了,但不会闻错。”林雨桐的面色一冷:“你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草药味。有一种草药,它只产自于西海,属于皇家的贡品。早些年,西海王送给太子一株,一直很好的保存在东宫。有幸,我闻过那个味道。不巧,也在你的身上闻到过。它叫海黍子,在西海被称为神药。是皇家专享之物。凡是西海皇室子弟,从出生起,便用此物熬制的汤水泡身,坚持五年。这味道便会跟随一生,驱百虫防疫病。这种味道,在西海,那就是高贵的味道。平民百姓若是敢私下采摘购买占有己有,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在你这个一个身份不明确的人身上闻到这种味道,真真是有意思了。” 昊元子面色一变,几次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看的出来,这位太孙说的是真的,他真的闻出来了。 林雨桐不用他承认:“堂堂皇家贵胄,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想来,在西海,元子兄的日子不好过吧。” 昊元子眯着眼睛看林雨桐:“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助你回西海,如果我能帮你在西海朝堂立足,如果我能说服大靖朝廷将安庆公主和亲于你,你觉得,若何?”林雨桐好整以暇的问了这么一句。 昊元子不说话,看向林雨桐:“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当年,觊觎凉州的可不止是北康,西海只怕是出手更早。”林雨桐此时才觉得解开了之前的一些疑惑,“大靖是中了西海的离间计了,可对?” 昊元子嘲讽的一笑:“不错,我便是离间计的结果。” “你父亲是?”林雨桐追问了一句之后不等他回答就道:“你长的像你外祖华家的人。” 昊元子点头:“所以,不得不把这么一张惹祸的脸遮挡起来。”说着顿了一下,“问我父亲……告诉你也无妨,不管是报仇还是雪恨,只管冲着他去。” “是西海摄政王?”看过四爷整理的资料。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摄政王有过两年时间据说是大病了一场,去山里静养了。那那段时间,正是华家戚家出事的时间。 这位的办法未必高明,但浑水摸鱼推波助澜因势利导在宣平帝和戚威之间玩了一出离间计。端是好手段了!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林雨桐看他,“对过去的事情,我不感兴趣。谁是谁非,意义不大。我只想知道,你……此次被安排到南靖,又想做什么呢?”她扒拉着这些兵器,“造的不错!” 昊元子轻笑:“做什么?能做什么呢?狼行千里吃肉,肉吃不到嘴里,总是不甘心的吧。” 冲着凉州去的? 要是伪装成南靖的将士,往凉州去,那还真糟了。 凉州本来就比较敏感。检查的仔细了,戚家只怕也担心引起朝廷的不适合不必要的猜疑。一个放松,那才真是引狼入室了。 林雨桐将人交给陈云鹤:“一事不烦二主,此人表哥可得看好了。” 陈云鹤应了一声是,之后才犹豫着道:“祖父在处置此时上是有疏漏,此次只愿能戴罪立功。” 谈不上戴罪立功。 林雨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忙去吧。” 这东山其有猫腻,三娘子一直派人盯着呢。疏漏检查的马车并不多,也都是皇家的。不是公主的马车就是武安王妃的马车,这些马车连带她们的仆从的马车都是不检查的。就这么零星的往下运吧,回去的路上林雨桐大致估摸了一下,“总得有个两三千吧。在这之前,有没有大宗运过,这个尚且还不知道。况且,只有这一个匠作坊吗?别的地方是否还藏着呢?” 说不好啊! 凉州那边,林雨桐连夜叫了戚还,不光是飞鸽传信,八百里加急,另外还打发了戚还,赶往凉州。 可林雨桐也得防着,对方是虚晃一枪。 哪怕这昊元子说的是真话,可万一这位摄政王并没有完全告诉昊元子实话和真实意图呢? 回到京城的时候,城门还没开。赶回东宫的时候,太子已经上朝去了。 朝堂上,宣平帝一开口就说:“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了。”然后对着几位内阁道:“朕知道,你们顾念着朕的身体。可这身体再如何,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能瞒着呢。太孙半夜出城啊……” “臣等有罪。”几人赶紧跪下请罪。太孙出城,他们当然都知道。皇上不直接冲着太子,却对着内阁。几个人只跪着,却也不惶恐。此时的皇上,就是在指桑骂槐!说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了,太孙做事随心所欲半点不将皇上放在眼里。他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谁都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 却听一个声音道:“皇上息怒。几位大人纵使有错,也请皇上看在他们尽心当差,对陛下您又一片耿耿忠心的份上,饶恕他们的罪过吧。” 这话是谁说的?这可一点也不厚道。 众人微微侧头,朝后看去。只阴伯方站着不动,那声音,除了那孽子再没有旁人。 感情是挂着虚职一直不当差也不上朝的阴成之跑来了。就站在后面,说的一本正经。 这位一说话,很多本来想说话的大人都没法说话了。 老太师护犊子啊,不管心里怎么想,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撅儿子。别人撅那就更不行了。 宣平帝看着阴成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出来搅局,就眯了眯眼:“怎么?成之也觉得你父亲有罪。” “嗯呢。”阴成之一脸赤诚的朝宣平帝笑:“不管什么错,说是臣的父亲的错准没错。这些年,父亲习惯了,臣更习惯了。就连臣的儿子都习惯了。真的!臣的父亲身子板好,没啥扛不起的事。太孙出城了,陛下说是臣父亲的错,那便是他的错。您是陛下,金口玉言,不认,岂不是您错了?” “住嘴!”阴伯方扭脸斥责:“又在哪里灌了半晚上的酒,跑到这里撒酒疯了?今早给我滚回去!”说着就喊人,“把阴成之给我叉出去。” “阴太师。”太子此时才开口:“您慎言。” 阴伯方抿嘴,顺着皇上的话说出来的话是撒酒疯的疯话醉话,这还得了。他只得扭过身来,重新跪下:“臣有罪。臣教子无方。”说着,又道:“不过臣真不知太孙出城之事……”这话当然是瞎说的,他知道的清楚,只是被孙子绊住了,没能出门。连见高寒远和万芳园两位阁臣的时间都给耽搁了。 他说着,就又看向太子,“只是想来太子是清楚的。” 众人这才恍然。阴太师刚才所言的‘教子无方’,是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指责太子。 “太子!”平宣帝揉了揉额头,头疼胸闷叫他觉得烦躁,一句话都不想多听多说,这会子抢过话头急道:“你身为一国太子,教子无方……” “太孙驾到——太孙驾到——” 林平章眉头一皱,这孩子怎么直接进了宫? 林雨桐换了朝服直接就上了朝,行了礼起身就就问:“皇祖父,孙儿还没进大殿就听见您喊孙儿的父亲,可是父亲他惹您生气了?” “陛下说太子教子无方。”阴成之又补了这么一句。把阴太师气的几乎一个倒仰。 “教子无方?”林雨桐笑了一下,“是皇祖父恼了孙儿半夜出城的事吗?这个事啊,孙儿正要跟您解释呢……” “哦!”宣平帝眯着眼睛,“这夜半三更,私自出城,好药解释?” “孙儿实在是……”林雨桐一脸的为难,“能容孙儿跟您单独陈奏吗?”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就说什么。朕最见不得背后嘀嘀咕咕蝇营狗苟。”宣平帝扶着龙椅的把手,身子前倾,“听说你出城很顺利啊……” 这是说她跟禁卫军的关系过于亲密。 话一句比一句重,这是想敲山震虎? 林雨桐心里一笑,就一脸为难的道:“孙儿其实是接到安庆姑姑的求助才去的东山。这事孙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事情又紧急,所以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事关姑姑的安稳,孙儿这侄儿的,岂能置之不管。况且这是家事,又怕半夜惊扰父亲和祖父不得安枕,跟着忧心,所以才……” “安庆?”宣平帝的手搭在腿上不停的画圈圈,“原来是去了东山了。”哪里确实是有猫腻,可他根本不信安庆会朝太孙求助。于是便道:“那朕打发人叫安庆回来,看看你们姑侄……” “不可。”林雨桐一脸的焦急,几乎是脱口而出:“姑姑刚刚小产,那个男人又是西海摄政王的儿子乔装的,人又被我押下了。这种时候怎么能再叫姑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难堪了!” 这一段话说的又急又快。说完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这都说的是什么。 安庆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小产,这……到底是谁教子无方? 怎么还跟西海扯上了关系? 又是摄政王的儿子,又是乔装,怎么还被逮住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算是叫孙子揽功劳的陈擎苍,也没想到这里面的事这么复杂。 众人面面相觑之下,林平章就看到自家那闺女似笑非笑满眼挑衅的看着皇上,祖孙二人四目相对,他似乎都能看见两人中间那四溅的火花。 这孩子啊……看来是真不忍了…… 1183.鸾凤来仪(37)三合一 鸾凤来仪(37) 太孙的话是什么意思? 华家当年有罪, 但罪不至抄家灭族。 戚威或许有诸多不妥,但如果皇上不中计,凉州何以落入北康之手? 同样的道理, 如果不是皇上中计, 南靖又怎么遭受这么多年的耻辱,嫁公主以换太平, 送质子以求安稳。 想想这些年的委曲求全, 不少人心里不由的骂了两个字——昏聩! 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了, 这些人又不免心惊。太孙是啥话也没说, 可真是啥话都说了。就差明晃晃的当着朝臣的面指着皇上骂昏君了。 这天只怕是要变颜色了。 早朝在宣平帝一阵猛烈的咳嗽中结束了。 “看来……是真不能留了。”宣平帝倒在榻上,松了松领口的扣子,“真不能留了。” 冯千恩听的心惊,只装作没听到, 端了热茶问了一句:“陛下说什么……奴走神了……有什么吩咐?” 老东西!越活越油滑了。 宣平帝哼笑一声, 清清楚楚的道:“跟朕竖着耳朵听着, 朕说, 不能留了。” 不管是要杀谁,那可都是亲骨肉! 冯千恩喉结滚动,噗通一声跪下来:“陛下, 您……” “要说情?”宣平帝坐起身来:“还看不出来吗?那小子啊, 不像他老子的性子, 却更像朕年轻的时候。你想想, 当年的朕要是跟太孙易地而处, 朕会怎么做?” 冯千恩眼角抽了抽, 才道:“可东宫之位,不可轻动……” “谁说朕要动东宫了?”宣平帝笑了笑,“东宫依旧是东宫嘛,太子也依旧是太子。只是这太孙……” 太孙? 这是要废了太孙? “可太孙有大功于朝廷。”冯千恩低声道:“这种事,是不是老奴去请阴太师。” 他? “还是算了。”宣平帝摆手:“不要惊动他了。你会有办法的,是吧?” 冯千恩还没说话,外面就有人禀报:“陈妃娘娘跪在正阳宫外,求见皇上。” 陈氏啊! “叫进来。”宣平帝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等着。 陈氏进来就跪下去:“前朝的事情,臣妾听说了。” 宣平帝‘嗯’了一声:“为安庆来的?” 陈氏低头,“是!臣妾只这一个孽障。是好是歹,臣妾都任命的接着。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教女无方,给陛下丢人了。您怎么处罚臣妾,臣妾都认。只求陛下开恩,留安庆一命……”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安庆命苦。陛下,您该是清楚的。” 如若不是皇后一直拖着,她早就嫁人生子了。跟她同龄的姑娘,孩子都已经到了进学的年纪了。 真要是一切顺利,她早就在公主府里,跟驸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相夫教子呢。 怎么会被人引着走到了邪道上? 宣平帝的眼睑慢慢的撩起来:“安庆是你的女儿,也是朕的女儿。不争气的东西,朕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陈妃咚咚咚的就磕头:“陛下开恩。” “你起来吧。”宣平帝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冯千恩,“去扶你们娘娘起来,先送她回宫去。朕要好好的静静……安庆的事,以后再说……” 陈妃额头贴着地面,脸都白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冯千恩带着笑意扶陈妃起来:“娘娘,出去说话。您说给奴婢,得空了,奴说给陛下,也是一样的。” 陈妃心里恼怒:自己跟自己的男人说话,跟孩子的父亲说话。跟你说?说的着吗? 冯千恩面上恭谨,手上却带劲,半拉着陈妃从正殿里出去。 等到了外面,陈妃一把甩开冯千恩,“不劳冯公公了。” “娘娘等等。”冯千恩叫住陈妃,低声问道:“娘娘,咱们这缘分说起来,也都二十多年了吧。” 当年,那么多围观神女的女人,他为皇上选了她。 很多看清神女长相和神迹的人,在随后的几年里,陆续的因为各种意外死了,活着的,只有这个陈妃。 “说起来,奴应该算是娘娘的恩人吧。”冯千恩这么说。 陈妃就深吸了一口气,当年陪她一起出门的丫头婆子,都死了。不是失足落水,就是得了奇怪的病,很快人就没了。她曾经暗地里查过,当然知道死了多少人。而这些人家,其实都没有察觉出这其中的异样。如今再提起这事,陈妃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千恩低声道:“娘娘恨皇后?” 陈妃抿嘴不言,轻轻冷笑。从当年男胎小产到耽搁安庆花信,不都是皇后的手笔。她低下头只道:“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恨。 冯千恩其实还真有点佩服陈妃,她属于在宫里少有伪装的人。要么就淡的如一抹影子沉入后宫,没有丝毫存在感。要么就是如此,恨也恨的这么彻底。 他就说:“皇上对太孙颇为不满,您知道的吧。” 陈妃一愣,扭脸看向冯千恩,似乎要等他准确的话。 可这位却一笑:“您慢走,奴就不送了。” 陈妃带着一肚子的心事回来,然后进了佛堂默默的跪下寻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对太孙不满,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能从冯千恩的嘴里说出这么准确的话来,只能说是皇上对太孙的不满已经到了…… 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皇上对太孙的不满,只怕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了。 不能容忍之后呢? 这个想法吓了她着实一跳:不能容忍,作为一个帝王,那就不需容忍。 那么,太孙会如何? 被废!? 陈妃蹭一下站起来:“原来如此。” 不废太子,就依然是东宫稳固。说不到动摇国本上。 可事实上,少了这个太孙的东宫,瞬间就会跌落尘埃。 可废了就废了,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在佛堂里,在佛祖前不停的转悠,然后慢慢的停下脚步:“是啊。没有理由怎么废除?当然了,理由嘛,要找总是能找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这事谁都能沾手,独独皇上不能沾手。”皇上必然得是堂堂正正的。 想到这里,她头上的汗密密匝匝的布满了一层。 打开窗户,寒风吹了过来,已经带上了冬的寒意。 自己得做那把刺向太孙的刀,得做事情一旦败了挡在皇上面前的盾,如此,皇上才会饶安庆一命。 陈妃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畜生啊! 他也是安庆的父亲,却拿亲生女儿的命,跟自己这个做娘的做交易。 这事是做?还是不做? 对于自己而言,好似是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了?”林平章看着林雨桐:“非得如此吗?” 林雨桐静静的看他:“您有第二种选择,比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一切,我来办。” 林平章深吸一口气,然后常常的一叹:“他……是我的父亲……” “所以,不会弑君杀亲。”林雨桐特别善解人意,她这么安慰林平章。如果这算是一种安慰的话。 林平章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是啊!她不弑君杀亲,只是要逼宫……而已。 对她而言,这事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不要把他想的那么简单。”林平章指了指凳子叫林雨桐坐下,“不少人心里说他是昏君,可昏聩了这么多年,皇位依旧稳固,这也不是没原因的。” 林雨桐没坐,只道:“父亲,没有把握,孩儿不会轻易置自己于险地。”说着,就欠身:“父亲安歇,孩子去忙了。” 等林雨桐出去了,李长治就扶太子:“歇着吧,殿下。您昨晚一夜没合眼。” 林平章摆摆手:“孤能叫她一个孩子去承担这样的罪名吗?不管什么原因,逼宫这事都不是什么好名声。还是……孤来做吧。” “殿下!”李长治跪下:“殿下三思!太孙失手,东宫尚在。可要是您……咱们可就连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 林平章摇头:“失了她那个太孙,你觉得东宫还剩下什么吗?” 李长治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拿冷帕子来。”林平章抖擞了精神,用冷帕子擦了脸,一连打发出去了几拨人。 林谅将东宫的动静告诉林雨桐:“太子殿下……好像动了。” 林雨桐就笑:“那正好,他在暗,咱们在明。”万无一失。 正说话着呢,李长治来了,递给林雨桐一个名单,然后就退了出去。 林雨桐捏着名单眼睛一亮,这些人不显山不漏水,却没想到是太子一党之人。皇上要求林雨桐三司会审昊元子,可这三司里,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她还真就不甚清楚。真用了不能用的人,昊元子翻供又该如何呢? 所以,这抽调人员,才是重中之重。 而太子提供的这份名单,可以说是帮了大忙了。 这些事好办的很,直接下调令,将人先调出来。怎么交代都不能细说,都是明白人。在这事上,林雨桐不用太费心思。 在开审的之前,夜里,林雨桐找了陈云鹤,她要见见这个昊元子。 在东山时候,说实话,说话并不方便,况且,有点赶时间,话没有问完就终止了。 今儿去见昊元子,林雨桐带上了四爷和林玉梧。就是陈云鹤,她想了想,也没有叫他避开,只叫他在门口守着,但里面的谈话,他肯定是听的见的。 陈家把希望放在陈云鹤的身上,自己就得给陈云鹤这个机会。这个时候,团结大多数总是没错的。给别人希望,不堵住别人向上的路,陈家就不会立马跟自己撕破脸。 陈云鹤看起来很激动:“您放心,臣就在外面,一步都不离开。” 外面有林谅,有明凡,有三娘子等人,他就是个摆设,但也是太孙的一个态度。 彼此都心知肚明。 昊元子并没有被苛刻对待,房间里应有尽有,算是一种尊重。 因此见到林雨桐,昊元子的态度非常温和:“我就猜到,太孙还会再来。” 林雨桐就问:“既然知道我要来,那必然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有什么要说的,干脆的说了便是。我省心,你也省事。” “我真不知道。”昊元子道:“东西从东山运下去之后,我只负责放在指定好的地方。至于谁取的,怎么取的,我半点也不知道。” 这话说的。 林雨桐看向四爷,问四爷的意思。 四爷就笑:“我信你说的话。殿下也信你说的话。我们信你的话,但也得别人信你的话。如果你真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你的价值在哪里呢?” 昊元子一愣,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价值,只怕说出去,人家连这他的身份都会怀疑。 西海摄政王的长子,其作用只是如此吗? 谁信?! 他把身份露出来,就是想在死局中求一个生机。一个他国普通的奸细,死了也就死了,但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这个身份,很可能为南靖换取更多的利益。有这个身份在,他的性命就在。 所以,他自己知道他是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还不行,还得叫其他人也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不能说了。 昊元子慢慢的品出几分味道,然后看向这个美的叫人嫉妒的男人,面色有些复杂:“还请指教。” 四爷点头,是个聪明人。他就说:“你必须知道所有的秘密,而且知道的非常详细。这话你明白吧?” 昊元子点头:“明白!不就是叫我照着你们教的说吗?你们叫我怎么说,我在大堂上就怎么说。是这么一码事吧。” 就是如此了。 四爷掏出一沓子纸递过去:“背下来。” 昊元子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将纸接过去,翻看了一遍之后嘴角就带了笑:“太孙殿下身边,真是人才云集啊。跟太孙合作,这次的选择,应该没错。” 陈云鹤对昊元子要背的东西好奇极了,可一个时辰之后,太孙出来并且离去,他进去看了昊元子一眼,只看到他面前的痰盂里一堆燃尽的黑灰。 从陈云鹤这里出来,林雨桐又秘密的拜访了一个人。 “你说谁来了?”牧仁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了一声。 这人低声道:“是南靖的太孙殿下。您的朋友。” 朋友? 狗屁的朋友。 牧仁低声警告属下:“不要再说这种叫人笑话的话了。”这么大半夜的来访,还不定为的什么呢。 自从来了京城,他就安分的在理藩院安排的小院子里带着妹妹清闲度日。哪怕被安排去国子监,他也没那么不知道分寸。只以水土不服,休养身体的为由拒绝了,闭门不出。再说了,这南靖的京城,自己是一点也不熟悉。他需要时间去了解南靖的局势和人事。 就连宝音,也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出门。她倒是想去东宫找这位太孙,都被他拦了。不想死,就别蹦跶。这是他的宗旨。 其实日子不算是难过。毕竟戚还算是这位太孙的亲信,有他明里暗里护着,他们的日子着实是不错了。 平静的日子就在这个寒夜里结束了。 牧仁请林雨桐进书房坐了,两人相对无言。 林雨桐笑了一下,看了看环境,觉得屋里温热,就知道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她点点头:“可曾受了委屈?” 牧仁摇头:“说实话,南靖真是个好地方。在北康,贵为小王子,在天冷的时候,也从来没这么舒服过。屋子确实是比帐篷好,不怕风吹日晒,不怕雨打雪淋。冬暖夏凉,舒服无比。” 林雨桐就笑:“安逸容易消磨志气!牧仁,你的志气被消磨了吗?” 牧仁的眉头轻轻的挑起:“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雨桐就问:“最近,可收到北康的来信……或是消息?” “什么意思?”牧仁浑身就戒备了起来。 “据说,北康大汗后宫中,好几位妃嫔都身怀有孕了。”林雨桐就说:“想来,总不会一个小王子也生不出来。” 出身高贵的王子出生,一个靖女所生的牧仁,重量几何呢? “我来南靖之前,就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牧仁说着一叹,“时也命也,强求不来。” “那倒也未必。”林雨桐笑了一下,指了指挂在书房没有来得及收的地图。那是北康的地图,应该是牧仁根据记忆,一点点自己画出来的。可见他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北康以及他的身份牵绊。她起身,手指着北康和西海交界的一个地方,然后轻轻的在这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这里……你觉得如何?” 牧仁眯眼,“龟兹城?这里,当然好了。凉州为三国边界要塞,而龟兹城是西海与北康的要塞。如果非得有一比的话,它就是西海和北康之间的凉州。” 此地四周皆为山,中间有一大湖与凉州相通。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不管是北康还是西海,垂涎此地久矣。谁占有这里,谁就有了觊觎对方的资本。但同样的,攻取这地方,比攻取凉州还困难。因此,不管是西海还是北康,都宁愿取凉州而废龟兹城。这里固然有南靖富庶更值得觊觎的原因,但未尝没有龟兹城这个硬骨头难啃的因素在里面。 “当年,凉州被拿下,汗祖父不止一次的想过从凉州过水路拿下龟兹城。”牧仁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北康人不识水性,更不通造船之术。好容易从靖国请去几个工匠,他们也总是以各种原因死了。都说是龟兹城的那些野人下的手,可父王却知道,是外祖父他老人家,在阻止这事。时间一长,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这地方再好,对南靖而言,也不过是鸡肋。甚至连鸡肋也不是。南靖占了这地方,不论是北康还是西海,都会视南靖对两国有为敌之心。一个不好,便会陷入两国的夹缝之中。所以,此地对于南靖而言,为智者所不取。外祖父盘踞凉州数十年,跟龟兹城常有往来,却从不曾想过占有。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知太孙殿下何以突然提到此地。” 林雨桐在龟兹城的方位上点了点:“半个月前,龟兹城城主被杀,如今这里一片混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放你去龟兹城,且助你拿下龟兹城,你觉得如何?” 牧仁眼里的亮色一闪而过:如果自己能拿下龟兹城,那么,自己在北康的地位,就如同南靖的戚威。不可或缺!这是自己重返北康的资本,意义不可估量。 动心吗? 这一刻,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他动心了。 一喜之后,牧仁慢慢的收敛神色:这位太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给的蜜糖里,只怕藏着毒|药呢。 所以,一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细细的思量这件事。 但凡做一件事,总得有动机。那么,这位太孙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换句话说,他在里面可以获取什么利益,或者是南靖可以得到什么利益。 数百年以来,从来都是南靖与西海冲突,南靖与北康冲突。可说起来,彼此也接壤的西海和北康,却少有冲突。因着四面环山的龟兹城在两国大部分交界处缓冲,所以,此地根本就不适合用兵。要想对对方用兵,除非借道凉州。 那么就是说,龟兹城其实是两国平衡的一个平衡点。 但如果这个龟兹城属于两国中其中任何一国,那么这个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打破平衡的结局就是,北康和西海之间,只怕再难太平。 这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挑拨离间。 可是,这个诱饵太诱人了。明知道这里面包藏祸心,可是他还是想一口吞下。 这个决定对北康是福是祸尚且难料,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吃下这个饵,这位太孙一定会把饵投给别人。比如那位今儿在朝上吵出来的那位西海摄政王的长子。想来他对这个饵的兴趣要比自己浓厚的多。一旦如此,那么对北康来说,就必然是祸了。 看似叫自己选择,可是他娘的,这压根就没得选。 林雨桐就说:“选了,是你的机会,或许也是北康的机会。不选,你和北康都会没有机会。我跟你是朋友,因此,我觉得应该由你先选。” 我该谢谢你吗? 牧仁都快哭了。 林雨桐自己都觉得有点欺负小孩了,她和善的笑了笑,牧仁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慈祥。真是见了鬼了。 他叹了一声:“我得谢谢你。”这话说的有点咬牙切齿。 “不白送你好处。”林雨桐说着又笑。 牧仁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他哼笑一声:“是有条件的吧。说吧!我听着。我知道,若是不合作,你不介意叫西海那位王孙贵胄再选一遍。” 识时务! 林雨桐低声交代了一番,牧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点点头:“小事而已。说一声便罢了,我自是会配合的。何苦这么大费周章……” “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林雨桐起身,拍了拍牧仁的肩膀,“告辞了。” 牧仁站着没动,给气的:还不想欠别人呢!感情把自己逼的没路可走,还是还自己人情了。我真谢谢你了!不光谢你,我还得谢你全家! 第二天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都到了,地点就选在刑部。 临开审之前,圣旨又下了,派下来三个陪审的——武安王、三皇子,还有一个是阁臣万芳园。 很有意思的陪审团,没有一个是跟东宫一条心的。 彼此见礼落座,然后林雨桐就看向刑部的侍郎裴青:“裴大人,请吧。” 裴青起身应是,一拍醒目,就下令带人。 昊元子就这么被带过来。 自古便有刑不上士大夫之言,如今这话依旧作数。别说这位是西海皇室,即便是朝中官员,只要是官身,只要是没有定罪,也不能身戴刑具或是用刑的。 因此裴青就直接叫人搬了椅子,叫昊元子坐了。 “堂下何人?”他面色平和,在众人围观中并没见怯色,也并去看林雨桐的面色。 林雨桐嘴角翘起,太子推荐的这个人,还是靠谱的。 昊元子清浅的笑:“西海摄政王昊天长子,生母为南靖华氏嫡女。” 裴青再问:“西海皇室人口众多,我大靖虽不能皆知,但摄政王声名赫赫,我等皆有耳闻。并不曾听过贵国摄政王有如此一子。你可有凭证?” “自然。”昊元子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物,“此乃印信。另外……”他指了指地上的蚂蚁,“大家可以看看,所有朝这边走的蚁虫,皆半路折返或是另寻他路。我身上有海黍子的味道,此味道可证明我是西海皇室。此印信可证明我是摄政王之子。再有,诸位如果真了解摄政王府,便该知道,摄政王府世子名讳为昊仲乾。‘仲’为次子,这便证明他之前确实有长子。至于诸位为什么没有听过我这个长子,其实不用我说,诸位也该明白的。” 大家当然明白,这里面牵扯到设计南靖的事。时过境迁,才把西海给揪出来。这件事说起来满朝大臣谁有脸面了? 是细说不得。 裴青就看向万芳园:“万阁老您看呢?”是问还是不问了? 万芳园皱眉,心说,太孙在上,你问我做什么?但此时,却容不得他推脱。见太孙闭着眼睛养神,他只得挥挥手:“验看印信。” 确实有西海皇室和摄政王府的标识,不是作伪的。 裴青这才道:“敢问,你何时以何身份来的靖国,来靖国又所谓何事?” 昊元子垂眸,“三年前以商人的身份来南靖,为的是历练和游学。” 裴青一拍惊堂木:“胡言乱语。有东山的石洞为证,也敢言游学?” 昊元子一笑:“只是偶尔发现此地而已,跟我并不相干。” 万芳园就看向林雨桐:“殿下,此人的口供与之前您在朝堂上所言,并不相符。” 这种事审了也是白审,昊元子既然真是西海的皇族,必然不会承认此事。太孙这是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当着这么多人,就不信太孙敢屈打成招。 如今,只看谁更丢人。 武安王嘴角翘起,露出几分笑意。 三皇子却不动如山,心里暗笑武安王蠢。他真以为太孙是吃素的?自己是领教过这位太孙的手段的,说一句诡诈如狐,心思狠辣,一点也不为过。他敢开审,敢叫人审,就不信没有做准备。 果然,就听林雨桐对裴青说了一句:“别废话,叫人证吧。” 人证? 谁是人证? 把安庆公主请到堂上? 安庆公主只怕恨不能现在就咬死他,还能为他作证。 可谁也没想到,请来的是牧仁。其实好些个人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带上来的人是谁。牧仁深居简出,见过且记住他的人真心不多。 等表明了身份,才知道:原来是北康的质子啊。 这个,性质便不一样了。 不管是万芳园还是武安王亦或是三皇子都挺直了腰背。即便牧仁不开口,他们也知道,事情复杂了。不光有西海,还牵扯出了北康。 那么这要么不出事,可一旦出事,一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给大王子看座。”林雨桐亲自开口了。牧仁就被安排在侧面,看得见正堂,也看得见堂下。 裴青就看牧仁:“敢问大王子,不知道堂下此人,您可认识?” 牧仁看了此人两眼,心里感叹了一声血缘的力量,长的还是有些相似的。他微微点头:“认识。” “可知是什么身份?”裴青又问道。 “于公,此人乃是西海摄政王府长公子,于私,他算是本王子的伯父。他与父汗,为同母异父的兄弟。北康跟靖国不同,民风开放。靖国只从父系,但北康……和西海皆没有这样的讲究。”牧仁笑了笑,“所以,他是父汗的哥哥。” 这话一出,众人就不由的面色难看了起来。 北康的那位太后对汗王有什么样的影响力,靖国皆有耳闻。而这位太后对靖国的恨,大家更是心知肚明。可偏偏的,她还是西海摄政王的老情人,两人之间还有个儿子。 当然了,说私情这样的事,有些上不得台面,更有些幼稚。 但这些瓜葛和牵扯,却极其容易促成两国的某种合作或者说是联合。 他们能合作什么呢? 国与国之间,无非就是利益。 他们之间,恰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靖国。 一个啃不动,两个合起来,未必就不能咬下一块肉下来。 顿时,整个刑部大堂,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万芳园却眼神一闪,问道:“大王子,您是北康的王子,这点毋庸置疑。但您既然是北康的王子,又怎么会说出如此的话来,您可知,您这话是背叛了北康吗?您有什么动机这么做?” 众人一愣:是啊!他只是一个证人,只说一句不知便是了。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明显对北康不利的话呢?没道理嘛!除非他说的不是真话! 牧仁抬起眼睑,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道:“原因有二,第一,父王即将有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或者更多的王子,个个出身比我尊贵。请不要忘了,我的外祖父是戚威,我的母亲如今正在凉州的公主府中休养。我的身份只会越来越尴尬。第二,你们的太孙告诉我,他会助我拿下龟兹城。请问,有这两个原因,我为什么不说?” 万芳园哑然。第一个原因,是说他在北康的地位不稳了。身为质子,如果在北康的地位不稳,结果很可能就是沦为棋子,不得善终。更有他的出身,他的亲人等等的因素在内,出于自身人身安全的考虑,为自己找一条活路无可厚非,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第二个原因…… 他沉吟了片刻,便明白太孙此举的用意。哪怕此次就是来找茬的,也不由的为太孙的谋略叫好。龟兹城一旦归了牧仁,北康未必就一定得利,但西海和北康之间的联合或者合作,却一定会土崩瓦解。 而从中获利最多的,其实就是这位大王子。他为他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当然了,也可以想,占据了龟兹城,虽然搅乱了西海和北康的布局,却也同时为北康赢得了一次可以剑指西海的机会。从靖国失去的利益,可以从西海讨回来。对他而言,这算是背叛了北康吗?只怕他觉得未必。既能保全自身,又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背叛。他有理由站出来,做证证死昊元子。 他叹了一声,这茬没法找了。太孙找来了一个没法辩驳的证人,引出了一件不能不重视的事件,布下了一个不得不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走的局,奈何? 1184.鸾凤来仪(38)三合一 鸾凤来仪(38) 万芳园觉得, 他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因此身子往后一仰,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好似打盹去了一样。 武安王看了看万芳园,轻咳了一声, 示意裴青:“既然万阁老问完话了, 继续审吧。” 裴青这才看了林雨桐一眼,等林雨桐微微颔首,他这才出声问话:“敢问大王子,可知此人身在靖国之事?” 牧仁点头:“曾隐晦的听祖母和父汗说起过他, 也知道他在南靖。至于为什么身在南靖,那就不甚清楚了。” 不清楚不等于说昊元子在靖国就没有目的。 他身为西海摄政王的长子, 哪怕再怎么不受重视,可他在促成西海与北康合作事宜上,是有特殊作用的一个人。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昊天怎么会派他前来。 这是在座的所有人此事的想法。 但无奈, 昊元子就是不开口。 这越是不开口,越是证明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裴青就看向林雨桐:审不下去了,怎么办? 林雨桐睁开眼睛,看着昊元子笑了笑:“不想说就不说, 没关系。”说着, 就看万芳园, “万阁老, 等会审结束之后, 可以叫理藩院的几位大人来一趟。看看给咱们这位新客人,找个什么样的院子?要不然,跟牧仁王子做邻居?” 这话一出,连万芳园都愣住了。 这是啥意思? 这是要留这位昊元子在靖国做质子吧。 可这国书一旦递给西海,可想而知这位昊元子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位摄政王只怕是不会承认此人是他的长子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个弃子,逃不过一个死字。 果然还是太孙啊。 句句能杀人,杀人不见血。 昊元子都吃惊了,昨晚的那些供词里,没有这位太孙的这一番话。 但他敢肯定,如果自己不配合,他是真打算这么炮制自己的。 不由的,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苦笑了起来,“太孙殿下,您这是何意?” “不管什么原因来的,能来就是朋友。朋友嘛,理当是以礼相待。”林雨桐说着,又看向万芳园。 万芳园一个激灵,赶紧起身:“谨遵殿下旨意。” 昊元子抬手:“叫我说也可以,但我有条件。” 林雨桐马上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顾虑。说了呢,害怕咱们在座的口风不言,必然是会传到西海。一旦传过去,那么你不仅回不了西海,还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可是不说呢,我们也会将你逼成弃子,其结果也难逃一死。而你,所求不过是一生机而已。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在靖国境内,我保你性命无忧。” “性命无忧?”昊元子摇头,然后看向牧仁:“我如果也想要龟兹城呢?” 也想要龟兹城? 武安王哈哈一笑:“当然可……” “不可!”林雨桐面色平静:“人无信而不立。既然答应是牧仁王子,那我就会兑现承诺。” 武安王的面色一僵,撇嘴嘟囔了一声:“迂腐!” 昊元子却轻轻一笑:“要是太孙刚才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那我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能对牧仁出尔反尔,难道会对我另眼相看?既然太孙能言而有信,那……谈谈条件也无妨。” 林雨桐做了个请的姿态:“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我知道南京有水师,我希望事情一毕,你们的水师能护送我出海。”昊元子认真的看向林雨桐,“我就这一个条件,还请太孙斟酌。” 这几乎算是不是条件的条件。叫水师送个人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为难的事。 三皇子看着昊元子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他想起‘李妃’叫人送给她的信。信上就有言:第一,做个乖皇子,剩下的事情会有人办。第二,如果事有不成,沿路准备了出海所需的所有东西,出海去自立为王,逍遥度日。 本来,他对这事十分的不屑一股。出海,海外是什么呢?荒蛮之地而已。却没想到这位出身显贵的昊元子,也会对出海感兴趣。 看来,那封信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海外,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退路。 他掩下眼底的神色,只听到太孙道:“靖国海域内的岛屿,你不可停留。至于其他海域,没有问题。” 三皇子就心说:从来没听说过靖国还有海域。 昊元子倒是对这种说法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欣然点头:“理当如此。” 那就没问题了。 林雨桐示意裴青继续问下去。 裴青好半天才收敛会心神,还没张嘴问呢,昊元子自己先说了:“我知道这位大人要问什么。我直接说吧,东山所产之军械铠甲,皆是送往各地驻军军营附近的。再具体的,我便无从得知了。大事上我拿注意,但具体的操作,由我父王的幕僚操办。此人行踪不定,每次见面,容貌都不一。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会见一次面,如今距离我们见面的日子,也不远了。留给太孙你的时间,只怕也不多了。” 啊!? 竟然送往各地的驻军。按照时间算,这么送,已经持续了两三年了。真不敢想象,驻军里到底被渗透了多少人。 武安王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他刚想说话,不想那边裴青已经开始追问了:“你们多久见一面,一般在在哪里见面?” 昊元子摇头:“此人是父王的亲信,跟……世子的关系比跟我亲密。因此,一般我很难调动他。见面是随机的,他觉得有见面的必要,才会通知我。得到消息之后,也许半个时辰他就会出现,也许三五天也未必露面,而且露面的时间地点全是随机的。他会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任何地点。” 裴青还要再问,武安王就已经起身了,他看向林雨桐:“太孙要审可以继续审了。但臣请求告退。” 林雨桐知道,他这是急着往宫里去。 这事万万越早叫皇上知道越好。 林雨桐点头:“叔王只管忙去。” 武安王起身了,三皇子不会留下,万芳园更没有留下的必要。等这三人一走,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林雨桐也觉得没有审下去的必要了。 将口供叫人签字画押之后,将昊元子交给陈鹤年:“你只管跟着他,出不了差错。答应你的事,等事情了了,一定办到。” 昊元子点头:“太孙我是信得过的。”说着,就扭脸看向牧仁,面色有些复杂:“北康的太后娘娘……可还安好?” 牧仁嗤笑,话却是这么说的:“定是能千岁千岁千千岁的。” 昊元子哈哈就笑:“你这话叫我想起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牧仁一愣,继而露出几分笑意,他发现,他竟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叔叔’了。 两人简短的交谈了两句,相互点点头,就算是道别了。 这一别,只怕今生都再无见面的可能了。 没来由的,牧仁的鼻子一酸:“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不管是自己,还是昊元子,亦或者曾经的这位太孙。 三堂会审开的匆忙,结束的也极为匆忙。 可结果却震动了朝堂。等林雨桐赶到宫里的时候,今儿起了大朝。 凡是在京城的四品以上的官员,包括宗亲勋贵,都已经进宫了。 林雨桐带着三司官员进大殿的时候,宣平帝面色并不好。阴伯方跪在大殿中央,显然,他又成了替罪羊了。所有没做好的事情,都是阴伯方的错。是阴伯方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她见了礼,就道:“……阴大人确有失察之罪,但……” “但什么?”宣平帝粗暴的喝断了林雨桐,“怎么?你要为他说情?” “皇祖父。”林雨桐抬起头来,“孙儿不敢。孙儿只是想问,您就算是杀了阴太师,抄了他的家,杀了他的儿子跟孙子,又能如何呢?如今要紧的是这件事吗?出了纰漏,该查漏补缺,或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一味的追责,又能如何呢?要亡的是林家的江山。别人能不急,换个主子,一样能高官显贵,但咱们祖孙父子……” 不能林雨桐说完,朝堂里呼啦啦的跪了一片:“臣等有罪!臣等不敢。” 什么叫别人能不急,换个主子,一样的高官显贵。这话何其诛心! 一个个的在大堂上叩头,恨不能将忠心掏出来给太孙看。 宣平帝面上缓和了,但心里未尝不恼。 这大殿中,有几人是不怕太孙的。一言而威吓众人,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其势已成,不除不可。 宣平帝看向下方,将视线从蒙恩身上挪到武安王身上:“朕最近噩梦连连,一刻也离不得蒙爱卿。爱卿啊,朕将戍守皇城之责交给你了,你在朕的身边,朕安心。” 蒙恩躬身:“臣领命。” 嘴上应的利索,但心里却犯嘀咕之前是戍守京城,现在怎么成了蜀戍守皇城了。 这一字之差,可就相当于被剥夺了军权了。 宣平帝又对武安王笑的慈祥:“从七八岁上,就整天吵嚷着要建功立业,如今,给你个机会。京城的安危,全交托于你手。要是有半点闪失,朕可不饶你。” 武安王愕然了一瞬,这个惊喜来的太突然了,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儿臣……儿臣谢父皇……” 林雨桐和太子默默的对视了一眼,这是把对东宫的提防摆在了明面上了。 皇城交给蒙恩,宣平帝的性命无忧。蒙恩之所以叫蒙恩,是因为他幼年受了还是皇子的皇上的恩惠才得以活命的,皇上一直对此人信任有加。蒙恩虽然对东宫多有倾向,但绝对做不出危害皇上性命的事来。 而把京城交到武安王手里,就是防着东宫趁机作乱的。 等大朝散了,冯千恩就低声问道:“可要派人‘协助’武安王。” 此协助的意思,主仆俩都明白,这是说要不要派人监视武安王。武安王之前所作所为,可不是叫人放心的对象。 宣平帝摆手:“东宫比你更紧张。所以,有东宫盯着,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个小人呢?” 没错,林平章还真叫人盯着去了。 至于各地驻军可能混进了奸细的事,宣平帝并没有同意林雨桐去查,而是把这件事交给了阴伯方。 这也在林雨桐和四爷的预料之中。 林平章见林雨桐坐的稳,就问:“阴家的那个小子,可靠是可靠的。但是他……行吗?” 他要是不行,就没人行了。 关键的这一步,全在他身上了。 林雨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林平章等不到答案,却从这孩子的眼里看到一抹化不开的温情。他的眉头微微挑起,心头升起一股子说不清是喜还是忧的情绪来。 阴伯方亲自出了京城,京城有武安王,皇城有蒙恩。 东宫一下子就好似可怜了起来。不管多少人盛赞贤明,但手里没一兵一卒,那就是别人的鱼肉,愿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京城之中,骤然的平静了起来。 这更像是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透着一股子沉闷。 太子妃忍了两天,还是没忍住,问林雨桐道:“你哥……如今在哪里?” 林雨桐就笑:“母亲安心,哥哥不在京城。” 太子妃肩膀一松,“这就好……这就好……”说完又觉得不合适,赶紧解释道,“我是想说,要真是出事了,好歹还能逃出去一个……” 是说不怕东宫被一网打尽吧。 林雨桐也不以为意:“母亲只管安心便是,出不了差错。您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去。没事了,在东宫各处转转。这地方……您只怕是住不久了……” 太子妃就扭脸看林雨桐:“住不久了?” 林雨桐点头,身上透着的那一股子自信,没来由的叫人觉得心安。 太子妃笑了:“是生是死,咱们总是守在一处的。但有些事……母亲还得提醒你。宫里……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都不可赶尽杀绝……” 宫里吗? 林雨桐笑了笑,太子妃还是把宫里的女人想的太简单了些。 担心皇后? 皇后可不用她来担心呢。 这天夜里,蒙恩就在正阳宫当值,站在皇上寝宫的门外。 天冷了,夜里是要添加炭火的。 当值的宫人,两人一个大鼎,里面是烧的通红的银霜炭,陆陆续续的朝寝宫而去。 皇上的身体如今愈发的怕冷了,烧着地龙,炭盆也是得点着的。 当然了,宫里殿宇高阔,屋里是没有想象的那么暖和。 蒙恩守着门口,盯着每个进出大殿的人。进去了五个大鼎,十个人。出来也确实是十个人,人还是那一拨人,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又收回视线,眼睑下垂,准备闭目养神,结果这视线一下移,他的心里就一跳,这十个人中的其中一人,鞋面上有点白色的东西。 外面开始下雪了,这些人进去的时候脚上有点雪这很正常。但进了大殿,摆放炭鼎,花费的时间虽不多,但地上本就热,那点雪就化了。十个人,出来的时候靴子上都不见雪了,只有其中一人脚上有点白色的类似于粉末的东西。这要不是雪化了,鞋湿了,沾了东西不好下来,还真未必就能发现这些人有什么猫腻。 蒙恩的眉头皱了皱,这事是说还是不说?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抬手将此人给拦住了,手卡主他的脖子把人给揪出来,可还没问一句话呢,此人就口吐白沫,咽气了。 很显然,这是咬破了嘴里的毒囊,自杀了。 这一骚动惊动了里面,冯千恩很快就出来。一看这情况面色一变,急速招手叫人:“把炭鼎抬出来。” 果然,在其中一个鼎里,发现里一些还没被燃尽的粉末。太医说,这是助眠的香料。 这就奇怪了:大费周章,搭上人命,就是为了放助眠的香料的? 事情肯定不对! 宣平帝皱眉:“你去将她带过来。这事必然是她在捣鬼。” 于是,蒙恩就见冯千恩带着人一身黑斗篷遮身出去,不大工夫,又折返回来,这次,身后跟着的两人身上扛着一床被褥卷。 蒙恩就赶紧低头,这该是皇上今晚要宠幸的女人吧。他心里不免有些疑惑,难道冯千恩之前并没有说实话,之前有人下药,那药难道不是助眠的,而是催情的? 里面的动静,蒙恩不敢听了。起身走的离正殿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叮嘱下面的人,要加强戒备等等的话。 正叮嘱着,下面一个副将就凑过来低声道:“长秋宫有两位公公,之前试图出宫,说是……去东宫……” 蒙恩就皱眉:“他们说要去东宫?” 这副将就点头:“将军,您看这是放还是不放。” 蒙恩犹豫了片刻,眼睛微微眯起来,这才道:“放!不过,使人盯着,看看他们到底是去了东宫……还是别的地方。” 皇后派人去东宫,大可白天光明正大的出去。此时却鬼鬼祟祟,又恰好是正阳宫出了变故的时候,怎么想,这里面都该是有猫腻才对。 这要是真奔着东宫去也就罢了,就怕啊……怕有人借着东宫的名义行事。 况且,太孙可不是那种做事给人留下这么大把柄的人,他倒要看看,半夜三更,宫里送信,太孙和东宫会如何。 “准了?”皇后看向秋嬷嬷,问道。 “是!”秋嬷嬷点头,“看来,蒙家跟太孙亲近的事,倒也不是作伪。至少,心是偏着东宫的。” 皇后叹气:“只偏着可不行。人心向着东宫的多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公子扶苏倒是那么多人拥戴,可结果还是秦二世登基。” 秋嬷嬷垂眸,低声应是。 皇后将匣子递过去:“安排的人一定得机灵。” 秋嬷嬷点头:“您放心,是打小就长在长秋宫的孩子。机灵着呢。” 皇后‘嗯’了一声:“告诉他们,必须亲手交到他们王爷手里。” 秋嬷嬷再三保证:“出不了差错。” 两个太监出了宫,带着匣子的太监去了武安王府,另一人只说把跟着的人引开,却在引开跟踪的人之后直奔东宫。 跪在太子身前,他才磕头:“殿下,请尽快离开京城。皇后娘娘将一个匣子带出来,叫人交给了武安王。此人只怕如今已经见到王爷了。” 这没头没脑的,送一个匣子怎么了? “匣子里什么啊?”林平章就问这太监。 林平泽一边接过匣子,也一边这么问。可这太监并不知道,只摇头。林平泽亲自将匣子打开,等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他瞬间就睁大了眼睛,然后‘啪’的一声将匣子给合上了,“知道了,你赶紧回宫去吧。” 等人转身离开了,林平泽就赶紧起身,将窗户都打开,风吹了进来,他浑身打了冷颤,头脑彻底清醒了,他才再次打开匣子,手抚摸着里面的东西。 这是蜡模,是兵符的蜡模。 手握兵符,将调动的会是千军万马。 “母后……”没想到啊,没想到母后将这么要紧的东西给了自己。他的眼眶渐渐的湿润,“母后啊……您偏着的果然还是儿子!” “你也觉得我偏心的是平泽?”皇后靠在榻上,睡不着,问跪在边上给她捶腿的秋嬷嬷。 秋嬷嬷不敢言语,捶腿的动作却一顿。 皇后的腿一抬,直接阻止了对方捶腿的动作,然后猛的坐起来:“自作主张!我们母子的关系,就是被你们这些自作主张给离间开的!” 这话,吓的秋嬷嬷面色瞬间苍白。 皇后伸出手,捏着秋嬷嬷的下巴:“你跟了我半辈子,老了老了怎么蠢了起来!你派出来的两个太监,一个是小时候伺候过平章。平章出宫后,曾多方照顾他的家人。如今,他的妹妹一家子还在东宫当差!你派了这么一个人出去,做什么?叫他给东宫送信?” “娘娘!”秋嬷嬷不敢挣扎,只眼泪流了下来,“主子,老奴……老奴……错了。” “错了?”皇后缓缓的收回手,“错哪了?” “错……错……”搜肠刮肚,竟是想不出自己哪里错了。 皇后就更笑:“你觉得我是舍弃了长子,成就了次子。所以,你给太子通风报信!可你怎么不想想,太子如今被盯得有多紧。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必然是会引起皇上的注意的。再者,他想成事,就绕不开武安王。你是看着武安王长大的,你告诉我,以武安王的性子,他可会成全他大哥?” 秋嬷嬷摇头,“不会!”武安王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皇后就点头:“看!如果将那东西给太子,面临的就是这样一种局面。风险变大了,其结果难料不说,这兄弟二人反目便成了必然之势。如果反之呢?” “反之?”秋嬷嬷摇头,“奴觉得,您是给武安王递了一把利剑。” 皇后就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利剑?是!它是一把利剑!可是当他挥起这把剑的时候,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从此,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别忘了,阴伯方出京城了,他查的是驻军的事。别人在京城之外,想要一呼百诺,那是难上加难。可他阴伯方是谁?纵横朝野二十年了!谁不卖他情面?况且,他是救驾勤王,是师出有名。不要想着阴家会藏着私信,皇上跟阴伯方的交情,平章跟阴成之的交情,还有太孙跟阴家那个小孙子的交情,三代人交情匪浅。所以,平泽一旦真敢举起这把利剑,那么阴伯方必然是会杀一个回马枪的。那时候,他将会如何呢?我这是亲手送了我儿子一程……而你们……你们……” 秋嬷嬷恍然间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心揪的疼,她一言不发,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磕:“老奴万死!” “起来吧。”皇后抹了一把眼泪,“登上皇帝宝座的路,从来都是用皇家自己人的血铺就的。想得,就必得失一个。我有心理准备。当日,华映雪将这东西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但是我还是接了,既然接了,我就不怕承担这个后果。”说着,她指着秋嬷嬷,“你……” “老奴在。”秋嬷嬷擦了眼泪,赶紧应声。 “派人再去东宫。”皇后深吸一口气,“告诉太子,我递给平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秋嬷嬷愕然:“娘娘!”叫太子知道了,还不得恨死娘娘。他叫人提醒太子戒备,但却没透露给武安王的东西是什么。可皇后如今这么安排…… “去!”皇后的脸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你不告诉他是什么,他怎么安排下面的事情。咱们能做第一步,后面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 “要将您的苦心说给太子听吗?”秋嬷嬷不敢自作主张。 皇后的面色复杂了一瞬:“不用了。平章跟平泽不一样。哪怕平泽是真谋反,他也会留平泽一条命的。” 可这消息一到太子耳朵里,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林雨桐就看着太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然后直直的朝后倒去。 等林雨桐又是揉又是掐的,把人弄醒了。人醒了,身上也带上了一股子戾气。 他这样,林雨桐把想劝的话就都咽下了:明显,现在他并听不进去别的话。 而且,这个变故是林雨桐之前真没算到的。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后手里会捏着这样的东西。 想不明白皇后怎么接触到兵符还有机会倒模,但她想到了皇后和华映雪之间的违和。 其实,要真是华映雪拿出这样的东西,她反倒是不奇怪的。 如果真如猜测的一般,那么皇后和华映雪之间的交易,只怕就是如此了。 这东西这个时候拿出来,对于皇后来说,是福是祸难料。 可对于林雨桐来说,其实算是省了事了。之前的计划是,想办法挑动武安王先动。怎么挑动武安王先动呢? 林雨桐手里有个武安王不得不动的把柄。 从昊元子那里得知,武安王妃在之前见过他。而且两者之间有过一个不错的协议。之前审问昊元子,没有彻底的审问结束,就终止了。林雨桐将昊元子依旧叫陈云鹤看管,为的就是用在武安王身上。一旦武安王知道了他的王妃背着他干的事,他会如何呢? 王妃的作为,可等同于谋逆。东宫手里捏着这个,想叫他怎么死他就得怎么死。 人逼到这份上,恰好他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你说他是动还是不动? 那就跟如今的东宫一样,不得不动! 没想到手里捏着东西还没动呢,结果皇后插了一杠子,把武安王一把给推了出来。 皇后怎么想的,林雨桐不知道,此刻也不想知道。 她叫了三娘子,“迅速传信出去。” 兵符在手,可动天下兵马。这对四爷在外的动作会造成什么影响,不好说啊。 四爷接到信的时候也皱眉,然后就露出几分嘲弄之色:把这么要紧的东西都给露出去了,林家还能维持到现在,这只能说是走了狗屎运了。 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阴伯方的院子。 他们出来,驿站别人也不敢住了,整个驿站都是阴家的人。 阴伯方不知道在读谁的信,看见孙儿来了,脸上的表情缓了缓指了凳子叫坐,然后边看信边道:“想出去玩吗?还是算了吧。歇着吧,咱明儿还得赶路。再说了,小地方的人,一个个的都没见过世面。总被人盯着,是不是也不自在?” 这老人家,至今都不肯承认他们家孙子是芝麻馅的。 四爷过去将信递过去:“跟您说了,孙儿这次出来,是真有事要办。” 阴伯方一副哄孩子的语气连声说‘好’,“有正事就好啊……”话没说完,就愣住了,然后脸上的笑模样渐渐收起来了:“蜡模?” 四爷点头:“只怕现在已经是兵符了。” 阴伯方捏着信纸沉吟:“孙儿啊,你这是铁了心的要跟着太孙走啊。” 四爷看他:“那您的意思呢?叫太孙跟着孙儿走?” 扯淡! 阴伯方脸上露出几分一言难尽:“……祖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啊!得遇明君,满肚子的都是辅佐君王匡扶社稷。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如何了呢?那时候以为贤臣传里,必会留下名姓。可是,你祖父我啊,死后只怕会在佞臣录里留下千古骂名。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可怜我自己。再看看你父亲,跟太子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可是孩子啊,王莽谦恭未篡时。如今用的着咱们爷们的时候,个个都是贤君典范。可等用不到咱们的时候,咱们便逃不开狡兔走狗的下场。祖父可以不为自己打算,但却不能不为你打算。” “祖父想如何?”四爷的眼里闪过一丝机警,“您要造反?”此时的时机确实是最好的。 但阴伯方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阴伯方低声道:“什么都不掺和,也被掺和了。这次你出了京城,就不要再回去了。先往北走,然后祖父安排人带你南下。除了海,往西南走,哪里有一大岛,岛上并不荒芜,前秦哪里便有中原躲避战乱的流民避入荒岛。别看是岛,可可大小不比一行省小。上面山河湖泊良田美桑,应有尽有。祖父早几年,已经打发人去那边了。这么些年下来,那边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保证你在那边过的跟京城一样舒坦。祖父将来……最坏不过是一个不得善终,这个,我心里早就有准备了。你父亲呢,他……我是管不了了。吃亏占便宜的,只有他自己个受着了。将来他要真落到祖父这个份上,你记得接他过去就行,别真叫他死了都没人收尸。” 看!连死都想到了,给后人都安排了退路了,却独独没想过造反。 说到底,老爷子还是对‘奸臣’二字耿耿于怀吧。 不甘心真就被贴上那么一个标签。 四爷就说:“父亲不想走,我也不想走。咱谁都不用走。您呢?也别想着生生死死的这些个事。做了一辈子假‘奸臣’了,到了这岁数了,既然不甘心,咱就做一回叫人刮目相看的真忠臣,又如何呢?” 阴伯方叹气:“你这孩子……”还真是对太孙死心塌地。 他的眸色复杂了起来:“说说,你跟太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眯眼:“您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怎么一回事。” 阴伯方顿时气的脸都变形了:“你小子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还敢这么说。你想诚心气死我是不是?要不是发现有人调查东宫别院……”说到这里,他一下子就顿住了,瞪着自家这纯洁无辜的好孩子,“孙子嗳,学会套话了是不是?” 1185.鸾凤来仪(39)三合一 鸾凤来仪(39) “都是祖父的不对。”阴伯方恼了一瞬之后, 眼里就又蓄满了泪, “看看人家家里的孩子, 这么大的时候还都是疯吃疯玩,狐朋狗友走马斗鸡。再看看我乖孙,因着祖父的名声,这些年连个跟我乖孙要好的人都没有。猛的出来一个,你这傻孩子就跟人家掏心掏肺……” 阴成之在外面一双眼睛翻白眼翻的眼珠子都差点翻出来。 坏种就是坏种,找啥理由啊。 再说,是没人愿意跟他玩吗?想巴结你阴太师的孙子的,那真是能绕着皇城排三圈。是你, 不是说你孙子身体弱,就是说人家那些孩子都是心怀歹意。跟你孙子关系好了, 你说人家是看你家孙子长的好, 心思不单纯。跟你孙子稍微疏远了, 你又嫌弃人家不巴结你孙子,不知道好歹, 还说这样的人不算是机灵人,不用搭理。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吧,恨不能一圈护卫围着。好像谁都要害你的宝贝孙子一样。你说这样,谁敢跟你孙子相交? 谁都不会自在的嘛。 除了这些因素, 客观上嘛, 也有原因。毕竟他祖父是阴太师, 能跟他平等相交的人实在是不多。 至于说两人好到掏心掏肺, 真说不上的。其实是你孙子压根就没有这么好的品格。 看着挺好的吧, 那前提还不是人家那太孙是女的,且对他那张脸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的女的。要不是他能把人家拿捏住,你以为他会掏心掏肺? 这回这么大的事,太孙都没动静。为啥?还不是都指着这小子呢。这得是多大的信重啊。 这会子,他有点明白太子的顾虑了。这姑娘哪哪都好,哪哪都合格。但就是身上去不了女人的通病。 正要进去呢,就听见自家儿子问了一句:“谁在查东宫别院?” 得!他祖父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的关注点永远都在这件事上。 林成之都替自家老爹难受。 果然,阴伯方咔了一下,看着孙子的眼神就有些幽怨:“祖父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是铁了心要……” “您就真甘心,您的子孙后辈都只龟缩在小小的岛屿上,然后泯然众人?”四爷这么问了一句。 阴伯方的的瞳孔猛的一缩,谁没有点心气呢?可……他长叹一声:“伴君如伴虎啊!祖父是盼着你平安的。别的都不要紧,只要你平平安安便好。可你要是觉得祖父的安排,让你觉得不痛快……” “当然不痛快。”阴成之推门进去:“您非要按您的意思,把鲲鹏塞到鱼缸里,他能自在么?” 阴伯方瞪眼:“你怎么来了?” 出京之后,他可压根就没跟着,干啥去了,也没人知道。这么绕了一圈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心里寻思着,阴伯方却更关注这孽子刚才的话,‘把鲲鹏塞进鱼缸里’?好大的口气!“你觉得你儿子是鲲鹏?” “自然。”阴成之抖落了斗篷坐过去,眼里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阴伯方哼笑:“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也这么想。” 这话说的! 阴成之的目光一凝,却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徐徐展开,“您先看看这个再说。” 四爷有几分无奈,那是他跟桐桐抽空画的地图。将几个国家的地图拼凑在一起,加上出海商人带回来的海上地图,拼拼凑凑的,差不多把这个世界的一个角给补起来了。 哪里是河流,哪里是湖泊。哪里是山川,哪里是深谷。 再根据民俗野史游记杂记的考据,在上面标识出哪些地方可能有煤矿,铁矿,铜矿,甚至于桐油一类的,也都有标识。 这些,阴伯方倒是不怎么关注。他关注的重点,全都在地图上标识的各国的要塞据点上。上面用或是红色,或是黄色,或是绿色的带着颜色的箭头,指向这些地方。初看之下,觉得杂乱无章。可细看却能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张布防图。而这布防图,竟是将北康、西海、越国等等周边小国全都部署在内的。 连之前他准备的那个退路,那坐岛屿,也在其中。 那里,好似被当做了一个补给中枢。 他的手在地图上流连:“你们这是要?” 阴成之就笑:“看地图最下面的留白处。” 什么? 阴伯方的眼睛不行了,举起地图放的远一些,才勉强看清楚上面的一行小字:泽国江山入战图。 字迹清秀端丽,笔锋飘逸洒脱。 “这是剑指天下?”阴伯方的眼睛湿润了,手甚至有些颤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种反应真是…… 阴成之轻轻摇头,只等着老头子情绪稳定下了,才道:“您当年的志向,不就是如此吗?” “是!”阴伯方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老子当年就想着,能号令天下兵马,有朝一日,一举荡平这天下。这么些年了,靖国就如同狼嘴边的羊,养肥了,狼就过来咬一口。再养肥了,再来咬。可咱们的皇上呢?送了女儿送孙子,却唯独没想着反戈一击。但凡他有令,但凡他有一丁点这样的想法和骨气,我就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挎上三尺剑,去征战沙场。可是他没有……他没有……” 阴成之就说:“他没有,但是他的孙子有。您老了,但您的孙子正年少。” 阴伯方轻笑一声:“太孙……很好!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阴成之追问了一句。 “可惜……”阴伯方哼笑,“可惜他不是太孙。” 啊? 知道了? 四爷就道:“祖父刚才话没说完,您说有人调查东宫别院。” “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你还想瞒我?”阴伯方哼笑一声,“阴家别院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陈家的表小姐,反倒是住着一个叫吴林的少年人。此人聪颖倒是不假,但为人率真,性子执拗。喜之则愈喜,恶之则愈恶。这么一个背景不显的少年,却住在东宫别院之中。受太孙之优容连镇儿你都不能比。”说着,他就一叹,“你祖父在朝堂这些年,什么样的事没经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问到现在为止,脑子还算是清明。吴林……林吴……吴者梧也。要是没看错,他才是太孙。而如今这位像是太孙,也确实是合格的太孙的太孙,不过是当年送到北康的一个替死鬼而已。当时,你们出使北康,陈家派人往凉州去,我当时是知道的。虽然那时候想不出缘由,也只以为是陈擎苍那老东西跟我一样,心疼孙子,是护着他孙子去的。却没想到,在凉州就发生了刺杀案。可即便是这样,在当时我也没多想,可如今回头串起来想想,一切就都说的通了。陈家派去要杀的就是假太孙,目的是换回真的。但是啊……谁也没料到,当日的假的反倒是成了事了,轻易也杀不了了。于是,真太孙就变成了这个叫吴林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了京城。而自此之后,东宫与陈家的走动,骤然冷淡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东宫怨怪陈家没有把事办好……又或者,这真太孙说不得是陈家的什么人,东宫以为陈家藏了私心,关系这才恶化了起来。表面上看起来,假太孙跟陈擎苍那老东西倒是疏远的很,可真有事了,这太孙还是信任陈家人的。比如东山之事,是陈家那个小孙子出面的吧?我不知道你们想利用这个假太孙要干什么?但是,且记住,君王才是一国之根本。假的终归是假的,总得还回去的。可太孙要是换了别人……还值得你们为他如此吗?” 四爷和阴成之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笑意。 显然,哪怕是阴太师,他怀疑了,他前一半的推测也都是正确的,但却唯独不敢想的是,如今的太孙压根就是个女子。 阴成之就说:“哪里假了?看不出来他跟太子还有几分相似吗?” “昊元子据说也顶着一张跟你有几分相似的脸好几年呢。”阴伯方怼了一句,“难道也是我儿子?” 这么说,好似也对! 阴成之哈哈就笑,笑完了就冲着阴伯方竖起大拇指,“您啊……是这个!” 少拍马屁! 阴成之就又笑:“父亲难道忘了玄机那老道的话?” 玄机的话? 什么话? 他的脑子里想起八个字:龙形凤影,风影龙形。 这一点拨,阴伯方骤然变色,“他是……她是……” 阴成之微微对阴伯方点头:“她才是真正的永安郡主。” 阴伯方想起那个爬在自家墙头的少年,“竟然是这样吗?”所以,人家觊觎自己孙子,是很正常的事? 紧跟着,面色却愈发的复杂起来,“你们是想干什么?异想天开!” “她有凌云志,您的孙子有鲲鹏之心。”阴成之笑了笑,“再说了,这决定又不是需要您来下。那是太子将来的事。如果太子都不反对,都觉得能接受。如果那位真太孙主动提出这个建议,您有什么难以抉择的?别说不对着女人屈膝的话,见了后宫妃嫔,您一样得屈膝。跪得了她们,怎么就不能跪她了?”他指了指地图,“如果真有一天,能荡平这天下,这样的人,哪怕是女人,不值得一跪吗?” 强词夺理。 阴成之就冷笑:“您别忘了,玄机那老道还说,林家的气数本是该尽了,是这个太孙,给了林家一线生机,给了大靖一个生机……” 话没说完,‘轰隆’一声,雷声从天边滚滚而来。 父子三人朝外看,外面已经喧闹起来了,侍卫杂役都纷纷跪在院子里磕头,嘴里喃喃自语:天老爷息怒!天老爷息怒。 阴伯方面色难看:“难不成真是天意?” 冬天打雷是极为罕见,但也不是真没有。民间有句俗语说: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 今年的冬天,雨雪必然极多,气温也肯定不会高。 十个牛栏九个空,是说牲畜十之有九都会被冻死。 “如今咱们还没出京畿呢。”这灾情马上就要出现在京城附近了。阴成之忧心忡忡,“最糟糕的是,雷打冬,天出异象,人心必乱。” 话音才落,一道闪电照亮了半个天空,亮光照在阴伯方的脸上,他的白发白须在风中在风中飞舞:“我这一辈子都搭给他了,老了老了,也为你们活一次……老实说,你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林雨桐对着太子笑:“别的您什么也不用管。京畿之地今年必受冻灾,未雨绸缪,在大寒尚未至的时候,钱粮布匹棉麻柴炭,一项一项都得开始着手征调了。以现在的情况,把这件事办好,可也绝非易事。” 林平章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又变了:“难得你心里谋划的是这些。” “如果不关心这些。那就是舍本逐末了。”林雨桐将药碗递给太子,“您啊,安心做好这些。人心所向,那便是仁者无敌了。” 至于其他的事,林雨桐笑了笑,叫武安王折腾去吧。 天生异象报到宫里,皇上没有见御史台御史,也没见以陈擎苍为守的内阁大臣,只叫人传话说是知道了。 陈擎苍等还没从宫里出来呢,就接到东宫的旨意,叫他们觐见。 问是何事相招,李长治就说:“太子忧心今年会是个寒冬,请诸位商量对策呢。” 张书岚毫不避讳的说了一句:“幸而还有太子。” 蒙恩将这些话听的真真的,等人走远了,他就回头朝正阳宫里看。皇上这些日子,就没出过寝宫。 被抬进去的女人,也没有被送出来。 何故? 正寻思呢,副将急匆匆的来报,“甲子营来报,武安王先后打发了十几拨人出京,去向不明。” 武安王? 蒙恩便问:“那东宫呢?东宫可有动静?” 副将摇头:“东宫并无异常。几位大人也都是同进同出,看不出与谁更亲厚。”或者背着人密谋了什么。 蒙恩就道:“东宫可知道武安王府的动静?” 副将一脸的一言难尽之后才道:“得到的消息比咱们早。少将军早打发人告知太孙了。” 那这可够沉得住气的。 东宫到底是怎么想的? 蒙恩点头:“别管东宫,死盯着武安王府。看看这位武安王到底是想干什么。” 把副将打发了,蒙恩想了想,还是在殿外求见皇上。 冯千恩出来了:“怎么?有事。” 蒙恩见冯千恩双眼通红,满脸疲惫,估摸着应该是没顾上休息。心里就更奇怪了,连寝宫都没出,可也没睡觉,这是干啥了。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不露,只把武安王的动向说给冯千恩了。 他也不怕冯千恩误会什么,本来嘛,他掌控禁卫军十数年了,要是交了一部分兵权就什么消息也收不到了。那只能证明他的无能和不称职。 冯千恩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能是没休息好,他足足愣了几个喘息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不是武安王派人出去干什么了,而是问太子,“……没拦着吗?” 太子应该拦着,可太子拿什么拦着? 蒙恩都觉得这位大总管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了。 但这话他却没法说啊,只道:“之前,见太子府的李总管请几位大人,说是要商量赈灾之事……” 言下之意,东宫针对武安王府,没有多余的动作。 “怎么会……”冯千恩顿了顿才点头,“知道了,奴进去禀报。”说着,就朝里走,一脚都迈进门槛了,才低声说了一句,“请将军多费心了。” 是说要是有能力,多盯着武安王府的动静。 蒙恩皱眉,但还是点头:“请公公放心。” 冯千恩在进去的一瞬间,脚步放的更轻了。 寝宫里,一躺一跪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 宣平帝没看冯千恩,只看着华映雪:“现在呢?想好了吗?如果想好了,你便是皇后,将来便是太后,一辈子荣华富贵。朕可以册封巫家为国师。你可以从皇室中选任何一个你觉得有潜质的孩子,从你们巫姓,替你们巫家延续香火……亦或者,你将她放出来,她之前说过,她的法宝之中有灵药,能活死人医白骨。区区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之于灵药而言,不过是小症候而已。朕得法宝,她得后位,你得灵药。治好顽疾之后,出宫嫁人生子,为巫家延续香火。朕留一道遗诏给你巫家,只要大靖不亡,便保你巫家不灭,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得享人间富贵。” 华映雪先是轻笑,再接着便是哈哈大笑,继而嘿嘿冷笑,笑完了才道:“您还指望大靖不亡呢?” “何意?”宣平帝身体前倾,问道。 “带我去无极宫。”华映雪冷哼,“如果不带我去,我敢保证,你不仅成不了仙,得不了长生,只怕还得身首异处。” 宣平帝还没说话呢,那边冯千恩心却骤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快速到皇上身边,将蒙恩禀报的事说了。 “出京?”宣平帝皱眉,“东宫没动静?” 冯千恩摇头,之后又看了华映雪一眼:“只怕贵妃娘娘真知道什么也不一定。” 宣平帝冷飕飕的看向华映雪:“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现在杀了你。她如今的情况,就算再寻一宿主,想来即便情况不稳,但应该还能在。而你,死了便真的死了。”说着,就将挂在床边的帝王剑拔了出来,架在华映雪的脖子上:“怎么选,你决定。” 华映雪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起来了:“早就想到你会这么做了。我用巫家之术将我跟她的命线连在一起了。我死她神魂俱灭。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不信也没关系,你大可以试试。有你给我陪葬,死后我也算是对列祖宗总有个交代了。”说着,话语又一缓,“那所谓的法宝是什么,你我其实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能长生……那只能说是咱们的一厢情愿。可凡事都有万一,要是万一有个什么……我不过是一死,而你呢?还有人间帝王可做吗?带我进去,我就告诉你武安王派人出城是去干什么的。” 宣平帝奇怪的笑了一下:“想去啊……行!”他看向冯千恩,“叫人准备,清道。咱们这就去无极宫。” 进入地宫的人只有四个。除了宣平帝冯千恩和华映雪之外,还多了一个人,是太医。 他被带着眼罩,带进了地宫。 到了地宫里,就缩到角落。他知道,今儿只怕要命丧此地了。 华映雪带着戒备看着宣平帝:“带太医做什么?” 宣平帝的面色平和,但突然,他动了。手起刀落,华映雪的一只耳朵瞬间就飞了出去。 “啊!”华映雪尖叫一声,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她的手被捆绑着,只能感觉到面颊到脖子上,有一股子热流涌动,黏糊糊的,她知道,那是血,“你……畜生!疯子!” 宣平帝的面色越发平和,“一只耳朵……两只耳朵……鼻子……眼睛……舌头……不,舌头给你留下,接下来是十根手指,再然后是十个脚趾,再不行,胳膊腿也是可以削去的……”他低声问已经缩成一团的太医,“史书上记载的人彘,放在瓮里,不是也能活吗?” 华映雪先是颤抖,然后又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你……你……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比吃人的禽兽都狠……” 宣平帝哼笑了起来:“将朕耍的团团转,要朕的江山,谋害朕的性命……你早该有被如此对待的心理准备才是。怎么?对你十几年的好,真叫你觉得朕不会如此无情吗?不是想要长生吗?不是想要巫家不灭吗?成了人彘,放在瓮里。真要是什么都不想说,那就别说了。朕连舌头都不给你留了……还有这张脸,该划上一千刀一万刀。然后再让你千年万年的活着?” 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不……不……不要……”女人的眼神瞬间变了,“别这么对她!你别这对她。求你了!我说,我都告诉你。你别这样。” 宣平帝的面色这才缓和了起来:“龙儿啊,不如此,等不到你啊。” 他招手叫太医:“过来,看伤,止疼。别叫朕的龙儿受苦。” 太医是半趴着过去的,颤抖着手处理伤口,疼的女人不停的颤抖。 怕再叫太医受牵连,女人强忍着一声都不吭。 好容易包裹住了,这女人才道:“我……我在哪?” 这话问的叫太医糊涂,但宣平帝却懂了是什么意思。他看向冯千恩,“带过来。” 不大工夫,冯千恩背着一个布袋子出来。 打开布袋子,女人‘呕’的一声,差点吐出来。看着被埋在石灰堆里的……自己?这种感觉,才真是叫人生不如死。 “我错了……我错了……”自己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吗? 宣平帝满脸热切的看向女人:“快看看,它还在不在?” 女人伸出手,忍着恶心搭在‘自己’那枯手上,那种契合的感觉叫她知道,它还在。 那一瞬间,她的神魂像是进去了一般,里面的东西什么都没变,却有滴滴滴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响着。 这是什么声音? 她看向联络器,然后瞪大了双眼:那是提示装置,一旦提示装置被启动,就证明它可能在不远的地方监测出同类的存在。 这个世界还有人来了! 这个发现,叫她莫名的惊喜。 如今该怎么办? 还没想好呢,就感觉身体如万金巨石狠狠的朝下坠,然后再睁开眼,眼前的人还是这个男人,耳朵的剧烈疼痛告诉自己,她此刻已经在华映雪的身体里。 她知道,一定是华映雪对自己做过手脚。要不然,刚才早就已经带着空间返回了。 要真是想办法离开,也行的。华映雪现在的状况,只要自己想办法拖住这男人救了她,她就能解开捆绑自己的束缚,但是……走吗? 走什么啊? 这所有的苦噩都是自己该受的。自己的无知曾经害了多少人。 杀人是要偿命的。 如今离开,今生或者以后的每生每世,可会活的安心? 苦笑了一声,心里有了计较,就朝宣平帝点头:“我得跟华映雪商量商量,她捆绑我捆绑的太紧了,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带出来了。” 宣平帝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好!好!好!只要你兑现承诺,我什么都给你。” 女人笑了笑:“给我拿一只硬笔和纸张来。” 冯千恩就看向太医的药箱。这里面一般是带着笔墨纸砚的,他要随时开方子用的。 太医将箱子递过去,冯千恩接过来翻出笔墨纸砚摆好。 华映雪就被松绑了,‘她’坐过去活动了活动手,才拿起笔,艰难的写起来。 宣平帝看了半天都看不懂写的这曲里拐弯的东西都是些什么玩意。就不由的问道:“这是天书吗?” 对于他而言,算是吧! 女人点点头,将信写完。然后拿信碰‘自己’的手指,信瞬间就消失了。 宣平帝就问:“你是写给谁的?” “陛下要去,总得人家同意。要不然,谁接您呐。”女人说着就道:“华映雪这个蠢女人,将我跟她捆在一起,她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话没说完,脑子里就有个声音说:“你在撒谎。你现在根本就不想走。” “怎么不说话了?”宣平帝见女人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急忙问了一句。 女人回过神来就道:“我们都走不了,但现在我要是不进去布下阵法,陛下只怕也走不了。” 宣平帝沉吟,华映雪却清楚,这女人的话是对她说的,她说:她需要再进去将一切都布置好。只能带一个人,她愿意将这个机会给自己。但当着宣平帝的面她不好说。 这话华映雪信,因为这个傻女人,已经心存死志了。 “我放你去。”她这么说。 宣平帝还没说话呢,就发现这女人的表情又不对了。他就知道,华映雪是答应了龙儿的请求了。既然华映雪答应,那就是说,龙儿刚才并没有撒谎。 想到龙儿也许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他就冷声问华映雪道:“之前你说关于武安王……” “我盗了兵符做了模具,给了皇后,皇后给了武安王。”华映雪笑语盈盈的,“你猜,武安王会如何?” 宣平帝皱眉看向冯千恩:“东宫可有动静?” 冯千恩摇头:“不曾。” “愚蠢!”宣平帝捂住胸口:“他这是要看着他弟弟弑君杀父吗?” 外面的吼声,女人在里面听的清清楚楚。她看向一排特殊的装置,这里,有用意念启动装置终止这次生命的,这个她没来得及用。也有用意念启动回收装置的,像是自己这种情况,就该如此了。自己回不去,但可以将意念存于空间之中。回收装置启动,总装置是带不回它的,而就近如果出现同类,它可以寄存于对方那里。等回归的时候,将她带回去。但是,她不想回去了。 那封信,就是写给这个未知名的同事的。 感觉到身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她毫不犹豫的启动了回收装置。然后就感觉被一根绳子牵引着从里面出来。 而与此同时,林雨桐猛的头一疼,紧跟着疼痛就蔓延开来。 “殿下?”三娘子赶紧问了一声:“怎么了?” 脸都白了,只一晃眼,太孙满头满脸都是汗。 添福就往出跑:“我去叫人找洛神医。” “慢着。”那股子疼痛来的快,也去的快。她此时已经缓了过来,没法解释就道:“可能是没休息好。没有大碍!别惊动洛神医。如今东宫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眼里,若此时传出我身体违和,还不定外面传出什么话呢。就这样吧。” “不行。”添福十分坚持,“身体可不能开玩笑。” “师傅的医术福叔你是知道的。”林雨桐赶紧道,“我即便没学十成也总有五六成吧。那些太医我都没几个瞧得上的。我说没病就没病。叫我睡半个时辰,就好。” 那等着商量事的就都说等着就行,没关系,休息要紧。 回了内室,林雨桐叫林恕放下床幔子,这才眯眼:身上开个外挂,已经有多久没进去了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了。 她现在依旧觉得没有进去的必要,只躺着,冥想一下,就知道出现啥状况了。 多出来一小块地方,跟自己的并不是连着。而是独立的个体。她没进去看的欲望,反而觉得麻烦上门了。 她的空间早就跟公司失去联系了。能维持是因为自己有能量石。 而这个自己跑来的空间,它的一切配置应该是完整的。 所以,它一直还在工作状态。 拿它该怎么办,林雨桐现在还真不是很清楚。 这么长的时间,她其实就像是一个流浪者,随波逐流,流浪到哪里就算哪里。幸而有四爷在,所以日子过的并不艰难。过不一样的人生,因为有人相伴,所以并不孤单。 想过回去吗? 家里还有父母,怎么会不想着回去? 但是,她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无声无息的带着四爷回去。 不过,这都是想想而已,自己都没有回去的路了,能带谁呢? 可如今,似乎有了回去的路。如果能把这玩意琢磨明白,未必没有带着四爷回去的可能。 这种想法叫她瞬间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伸出手,那封要传递到自己手里的信被智能的送了出来。 信是用英文写的。 她没说她的姓名,只报了她自己的工号。 信上多有告诫之言,告诉所有异世界的闯入者,这里是完整的世界,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谁也不是神,也成不了神。 她说,她做错了很多,有些都不能称之为错,而是犯罪。 杀人偿命,她不能心安理得的活着了。 然后希望跟收到这份信的人做个交易,空间的东西都归此人所有,唯一的要求就是她父母年迈之后,多一些照看。 信写的很匆忙,有些语法和单词还是错的。 林雨桐却从中得到信息,宫里就要出事了。宣平帝得不到这个东西,又得知兵符被盗。长生已经不能,人间帝王好似也做到了头。 他会如何呢? “你疯了?”华映雪翻着白眼嚷了这么一句。她的姿态很奇怪,手里拿着从宣平帝手里抢过来的帝王剑,举在脖子边上。一个人持剑,可那给人的感觉,像是两个人再争抢,一个要死,一个非不让死。 宣平帝看着那抓着剑的胳膊朝前朝后的动,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你想死?想死?东西呢?你把东西呢?” 剑又离脖子近了一步,女人说:“天怎会收无道昏君!” “昏君?”宣平帝‘哈’了一声,“朕是昏君?” “没错!昏君!”剑在女人的手,女人的眼神一变,狠辣无比,手持剑从脖子边移开,猛地朝前刺去…… 1186.鸾凤来仪(40)三合一 鸾凤来仪(40) “陛下小心!”冯千恩看着剑冲着皇上而去, 嘴里喊着, 可动作比嘴更快,他疯了一样的冲过来, 撞开皇上, 那剑已经到了身前, 还不等反应过来, 就听‘噗’的一声, 剑狠狠的插在胸口。 他的嘴角流出鲜血, 双手却抬起来,一把抓住剑刃。十指被利刃割伤, 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华映雪往回抽, 那边却抓的死紧。 那太医终于反应过来, 颤抖着将药箱抱起来, 朝着华映雪的头砸了过去。 华映雪受疼, 手一松,那边宣平帝快速冲过去,毫不犹豫的从冯千恩的身上将剑拔了出来。 太医将‘不可’两个字差点喊出来,其实不这么拔的话,冯公公还是可以救一救的。 但这时,已经晚了。 宣平帝的脸上被溅上了冯千恩的鲜血, 他手持利刃, 一点一点的将剑往华映雪的胸口送:“说!法宝呢?说!” 华映雪呵呵冷笑, 猛地朝前一冲, 剑穿过她的身体, 她手里的簪子,扎进了宣平帝的脖子,“要死一起死!”然后,慢慢的,浑身僵直的倒下。 宣平帝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转脸看向一边的太医。 太医连滚带爬的挪过去,起身看了看伤口:“……没伤在要害……没伤在要害……拔出来上药……歇着就没事……就是疼……陛下得忍着……” 宣平帝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缓缓的点头,喉咙里只发出一声:“拔!” 里面一片血腥,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探头探脑的脑袋悄悄的缩了回去,然后迅速的离开了。 皇后皱眉:“看清楚了吗?” “是!”秋嬷嬷低声道:“出不了差错。陛下应该是无碍的。可咱们拿兵符的事,皇上估摸是知道了。这会子皇上顾不上,等缓过来……” 皇后一遍一遍的转着手里的佛珠:“告诉武安王,皇上已经知道的事。另外,出宫不要避着蒙恩。” 秋嬷嬷点头,就明白皇后希望蒙恩能给东宫预警。但她就是不明白:“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东宫?” 皇后叹了一声:“太子太君子了。如果告诉他,那他会怎么想呢?是不是还是会觉得他得位不正。这就是一个心结。他的心思太重了。当年,本宫确实是恨不能皇上死,也确实是……付诸行动了。你看太子这么些年,跟我这个当母亲的,可亲近?他能选择包庇我这个母亲,但是却不赞同我的方法。这点事他搁在心里这么多年耿耿于怀。那么真叫他成了谋逆才得以登基的帝王,这就等于在他的心里种下了阴暗的种子。我的儿子我清楚,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再说了,看看咱们的皇上,比比之前的王爷。一个欲望的种子种下去,毁了一个帝王。那么一个阴暗的种子种在,谁又能知道将来如何呢?与其这样,就不如让他做个心底光明,眼里明亮的帝王。抬头看看,乌云遮住日头的时间太久了……” 秋嬷嬷到底眼泪蓦地流了下来:“娘娘,您不明言,只怕殿下不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那又有什么关系?”皇后轻笑一声,“我给了这天下一个完整的帝王,这就够了。” 东宫的消息其实比别人想象的要迅速。 五蠹司里连溜门撬锁的人都有,收集消息,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多难的事。 宫里再怎么封闭,但也有每日必须进出的。 比如新鲜的菜蔬果品,比如每日必须运出宫的五谷轮回。 无极宫这地方,不光是林雨桐关注,三娘子比林雨桐关注的只多不少。今儿宣平帝带着人进入了无极宫,然后长秋宫就派人去了武安王府,这样的事,林雨桐随后就知道了。紧跟着,蒙放就又送来消息,说是宫里有此刻,皇上受伤了,冯公公和华贵妃都护驾而亡。 冯千恩为宣平帝而死,这个林雨桐信。但说到华映雪为宣平帝而死,这是绝无可能的。 不难推测,这几个人是自相残杀的。 只是可惜,宣平帝没死。 要是死了反倒是简单了。可如今没死,林雨桐又知道他这是没其他的路走了。什么得道升天不过是二十年黄粱一梦而已。 如今他要抓住的,不过是他的人间帝王富贵梦罢了。 那么皇后给武安王送信,为的是什么,就已经很明白了。 三娘子就问:“殿下,如今要如何?” 林雨桐就笑:“守住东宫,别的不用去管。” 这是要放武安王进宫啊。 三娘子就道:“需要跟太子殿下说吗?” 林雨桐摇头:“我叫洛神医给父亲的药里添了一味安神药……” 话还没说完,添福就急匆匆的进来,后面跟着李长治。 林雨桐皱眉:“出什么事了?” 李长治就急道:“宫里来人了,皇上要大朝。” 不去? 林雨桐摇头:“不去……父亲不去,我也不去。不过不能这么说,你只告诉他们,殿下旧疾发作,如今正在用针的紧要关头。等拔了针,我陪着父亲立马就进宫。” 李长治犹豫:“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外面的局势已经那样呢,“也不怕大臣们误会什么了。他们那鼻子一个比一个灵。父亲不进宫,你当他们会以为父亲身体真不好了?”说着,就又问李长治,“打听了没?还特别宣了谁?” “几位阁臣和武安王。”李长治低声道:“您是说,此次进宫,有些凶险。” 林雨桐就笑:“你叫人盯着,看武安王去不去?” “当然不去。” 武安王意气风发的站在王府的大厅里,下面站着几个幕僚仰着头看他,“自然是不能去,这一去便是鸿门宴。王爷,不能等了。再等,便是刀斧加身了。” “本王当然知道不能等了。”武安王沉吟片刻,“可这撒出去的人,只有京畿之地的驻军给了恢复。这些人马只能说勉强一用。再说了,调动京畿的人马需要时间,就是如今下令,只怕两个时辰之后才能赶到。如今咱们能依仗的也只有禁卫军。可这禁卫军毕竟不是王府的护卫,只听从本王的命令。真要是等不到后援,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就有人说:“为今之计,只有一条道。” “哪条道?”武安王从上面走下来,急问了一句:“事到如今了,有话就只管讲。本王赦你无罪。” 此人便低声道:“王爷之前想着,一路夺皇宫,一路冲着东宫。可是,就像您所言,禁卫军不是王府的护卫。如今的禁卫军,说是蒙家军也不为过。可您也知道,太孙跟蒙家那位少将军的关系……甚为莫逆。如若援军不到,咱们先朝着东宫动手……那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即便是军令如山,可那位少将军真要干预……王爷有几成把握,这禁卫军一定是听从军令的。到时候,可别没攻下东宫,却白白把人马送去,给东宫添了助力。这一正一反,一颠一倒之间,那才是凶险呢?” 此言,也算是有理。 武安王咬牙:“父皇到底是父皇,他敢把禁卫军大权交到本王的手上,只怕早就算到了这一点吧。” 此人点头:“但话返回来说,如果您一开始不冲着东宫去。咱们一力只朝着宫里,您说,禁卫军是否会全力配合呢?” 武安王脑子里灵光一闪:“你是说,东宫只怕正等着本王……” 此人说了一声‘是’之后才道:“东宫一直没动静,太子是如何想的,咱们不知。但那位太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动作。明知道东宫的头上悬着一把利剑,却丝毫没有动作。这……可能吗?” 不可能! 此人见武安王满脸的认同,这才道:“人家那是等着,等着……”他顿了一下,才道:“说句大胆的话,东宫就是等着殿下做这个谋逆之臣呢。人家谋划的就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事。如果殿下真冲着宫里去,禁卫军不仅不是阻力,只怕还是助力。” 意思是蒙家会暗示禁卫军配合武安王行事。 武安王的后背就有些发凉,“是……东宫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这人又道:“明知道彼此都谋划的是什么了,但如今却都已经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武安王又点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父皇都知道的。咱们不动,父皇也不会手下留情。这条路是一条必死之路。” 此人就道:“王爷所言极是。那是一条必死之路。可一力拿下皇宫,却有五五之算。如果能赶在东宫动手之前,从皇上手里拿到废太子诏书,那事情便成了八成。要是再利索点,拿到王爷的继位诏书,那这事便成了十成。成王败寇啊,只要事成了,那您便是王道。太子便是乱臣贼子。” 武安王眉头一挑:这话有理。 这人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是咱们晚了一步,天不遂人愿。东宫占了上风。可是王爷您别忘了,皇后还在呢。只要皇后娘娘在,太子殿下就得多顾念一分。所以,这个局,哪怕是败了,对于您而言,也不是非死不可的局面。” 一条是必死之路,一条是不管输赢都有活路。 这根本就是一条不用选的路。 武安王一把抽出佩剑:“既然如此,诸公可愿随本王一战?若是老天有眼,将来本王与诸公共坐这江山……” 今日,京城的雪极大。 能不出门的都窝在家里,街面上清冷的很。铺子开着门,可光顾的客人却少的可怜。只街上的一两处热茶热汤铺子,瞧着人来人往,还有几分人气。 蒙放就坐在一家羊汤铺子里,戚还坐在他对面。两人桌上一人一碗羊汤,一盘火烧,几个羊蹄子。一人一顶厚厚的毡帽戴在脑袋上根本就没摘下来。不大工夫,外面又进来一个差不多打扮的。 戚还眼睛一亮,低声道:“来了。”然后高声叫:“掌柜的,再添一碗汤来。” 掌柜的吆喝着过来,粗陶碗里一股子奶白的汤,又端了刚出炉的火烧过来,“几位爷慢用。” 林谅坐过去,端着汤就喝,“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蒙放低声道:“离军营最近,从店后门出去,到禁卫军营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林谅这才微微点头:“殿下叫在下传话给蒙将军。” 蒙放坐直了身子:“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林谅说完就低头,不再言语。 蒙放却在思量这句话,这是说叫自己听从武安王的命令? 多咂摸了两遍,蒙放点头:“殿下是想……” 林谅抬头:“殿下如何想的,蒙将军知道便是了。” 蒙放愣了一下,“明白。”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他又学了一招,叫做:不授人以柄。 戚还急忙问道:“那我呢?殿下有什么吩咐?” 林谅的声音更低:“陈云鹤那里,有一匹从东山上搜出来的军械铠甲。太孙的亲卫跟五蠹司的一部分人马,如今已经身在东山了。这些人,听从戚少将军的军令。”说着,就摸出一个印信和一封信来,“怎么做,按信上所言办。” 说着,揣了一个火烧,起身就离开了羊汤馆。 这两人也就跟起身,从后门陆续离开。 蒙放才到军营,就接到军令,下面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说是宫里有刺客。” “冯大总管和贵妃娘娘都遇刺身亡了。” “皇上也被刺伤了。” “武安王这是要勤王。” 正说着呢,看见蒙放来了,一个个的都住嘴起身:“少将军,您看呢?” “看什么看?”蒙放就道:“禁卫军是皇家禁卫军,又不是咱蒙家的禁卫军。都不是第一天入军伍了。咱们向来只认兵符不认人,按照规矩走就是了。” 一位参将就道:“可驻守皇城的,是将军。这不是叫咱们自相残杀吗?” 蒙放看此人:“那你是觉得武安王要谋反?” “这……”这参将就赶紧道:“末将不敢。” 蒙放就笑:“看!多想了吧。明知道是将军镇守皇城,怎么可能叫咱们去攻城。这不是用自己矛去攻自己的盾吗?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也不知道。想来武安王就是真想……那什么……也不会用咱们不是?安心吧,整队出发。”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记挂这父亲。 他……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蒙爱卿。”宣平帝艰难的说了这三个字,就招手叫蒙恩上前。 蒙恩朝前走了两步,见宣平帝还在招手,就继续朝前走。 到了书案跟前,才看见宣平帝的面前摆着一张圣旨,细看了两眼,才知道是废后的旨意。 废后啊! 他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呢,宣平帝就将诏书递了过去:“去……长秋宫……带皇后……” 蒙恩犹豫了一下,就听见皇上冷冷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他顿时觉得这大殿里到处充斥着杀气。每根柱子后面,都是皇家最隐秘的暗卫。只要皇上一个手势,就能立马将他斩杀在此处。 他双手接过圣旨,应了一声‘是’,然后缓缓的从大殿里退出去。 出了大殿,只觉得汗已经湿了衣衫。 手捧着圣旨,带着人往长秋宫而去,心里思量着,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废后啊!这可是把东宫和武安王往死里得罪了。可如今这事,自己又没有选择的余地。 正寻思呢,就见几道人影从身后闪了出来。跟着他的人一瞬间就倒下了。但看的出来,这些人没有取人性命的意思。 他站着没动,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穿着斗篷的宫娥的背影。 这宫娥转过身来,将头脸都露出来。蒙恩就吓了一跳:“是你?” 三娘子一笑:“蒙大人,不想对您动粗。您还是自己来吧。” 蒙恩先是一愣,继而露出苦笑:“蒙恩蒙受皇恩,怎能只图自己脱身?” 三娘子摇头:“那依您看呢?太子和太孙是何许人?弑君杀亲?” 蒙恩看着三娘子久久没有说话,之后才长叹一声,将手里的圣旨递过去,抬手自己砍在自己的脖颈上。 三娘子吩咐属下,“人抬进去,好好的照看。” 然后拿着手里的圣旨揣在怀里,一个招手,几道人影迅速的在宫里移动。 而这些,宣平帝还不知道。 他此时站在大殿上,看着下面跪的满满当当的大臣。刚想问冯千恩说:怎么不见太子太孙连同武安王。 可这一扭脸才反应过来,冯千恩已经不在了。 那个地方站着的,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太监。 好像见过,应该是冯千恩的一个徒弟吧。叫什么呢?记不得了。 这太监见皇上看过来,就赶紧清了清嗓子:“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蠢材!朕不是这个意思。 想要张嘴,伤口疼的喘气似乎都困难。 下面站着的张书岚还特别不识时务的站出来:“臣有本启奏。”他似乎知道皇上说不了话,就直接说他自己的,什么征调了多少棉花,征调了多少麻布,什么运河不能走船,一夜河水冰封……巴拉巴拉扒拉的没完没了。 “太……太子呢?”忍无可忍之下,平宣帝直接打断张书岚,问道。 这话问出来,没人能站出来回答。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 宣平帝习惯性的又想喊阴伯方,这才发现,阴伯方也不在朝堂。 这一瞬间,他还真有些慌乱。抬头看下面的大臣,原来都已经这么陌生了吗? 他又问了一句:“武安王呢?” 话音才落,大殿外就嘈杂了起来,几个太监气喘吁吁的冲进大殿,“武安王……武安王他……他带着兵冲进来了……” 宣平帝蹭的一下就站起来:“蒙……恩……” “蒙将军……没出宫……但不见了踪影。”守在大殿外的一队禁卫军这么喊了一句。 没出宫,但不见了踪影。 想到自己是叫蒙恩去长秋宫了,难道皇后早有准备。蒙恩此去有去无回……是皇后跟武安王内外勾结吗? 岂有此理! 他三拍掌之后,紧跟着,外面就是一声呼哨。 然后,大殿里,瞬间涌进来成百的黑衣黑斗篷,脸上带着铜制兽头面具的人。这些人手持利刃,个个彪悍非常。 这个变故可叫这些大臣吓了一大跳。 今儿进来的可大部分都是文臣。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这些人别说文人害怕,就是一般的武将,见了他们也得躲着走。 躲在密道里的三娘子看着外面的动静,牙齿咬的紧紧的。这些人就是当年血洗五蠹司的人。 也对!如果不是这些人,谁能轻易将五蠹司清洗一空。 “武……安王……杀无赦!”宣平帝说了这几个字之后,万芳园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武安王是勤王救驾来的……” 宣平帝手一挥,身后站着的黑衣人手里的刀就砍了下去。 人头瞬间就飞了出去,头轱碌碌的在大殿里滚着。他的眼睛睁的极大,嘴也张着,脸上的表情还是刚才对皇上上谏言的表情,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 万芳园可是阁臣,这说杀就杀了。 哪怕他是鬼迷了心窍一心为着武安王谋划,可是……这个结局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大殿里,有闭着眼睛惊呼的,有干脆看着人头直接晕过去或者尿了的。 张书岚满脸的受惊过度,继而是愤怒,刚要站出来说话,就觉得后腰上一疼,他莫名的扭脸看身后的黑衣人,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边上的陈擎苍若有所思,紧跟着就是后悔啊。 这些黑衣人,是皇家最隐秘的力量了吧。这皇上只怕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是叫混进了人了。有人暗中打晕了张书岚,何尝不是救了张书岚一命。 或者,可以说,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谋划,才让这大殿里有了救人的人。 可人家救的是什么人? 一定救的是跟东宫亲近的人。 而自己呢?至亲至疏啊。 可如今怎么办? 正寻思了,就听上面皇上问道:“陈……爱卿,如今当如何?” 陈擎苍几乎是颤抖着站出来的,他道:“臣谏言,出宫请太孙勤王……” “太孙啊。”宣平帝说了两句话,气就喘息的有些粗:“因为……他是……你的外孙……” “陛下明鉴。”陈擎苍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太孙亦是陛下的亲孙子。且……请东宫……此乃名正言顺。谁都会反,只此时的太子不会反……说句诛心的话,指不定太子正等着圣旨……好奉旨勤王呢。” 宣平帝拍着大腿,咧着嘴笑,没发出任何声音,却叫人看着更加的瘆人。他这动作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此言甚妙。 然后他就指着挨大殿门最近的一个,朝外指了指,意思很明确,按照陈阁老所言行事,请东宫勤王救驾。 这人刚从大殿消逝,外面就是整齐的步伐声。马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便是这样的。 “父皇!”武安王看着守在大殿外的黑衣人,眼睛眯了眯,扬声问道,“父皇,您可安好?” “好。”宣平帝喉咙里发出这么简单的一个音节之后,就销声了。伤口崩开了,他已经闻见了血腥味。 这一声好,连站的远一些的大臣都能不见,何况是大殿之外的武安王。 大殿里没有丝毫的声响,本来还有些沉吟的武安王嘴角便微微翘起,但语调里却焦急异常,“父皇,您在里面吗?您怎么样了?”然后怒斥这些黑衣人,“尔等是什么人?本王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们?你们讲父皇怎么样了?将父皇交出来,否则,别管本王无情。” 蒙放站在武安王不远处,眼里的神色有些莫名。 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父亲如何了? 进皇城几乎就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都是禁卫军的兄弟,莫名其妙的就要彼此为敌,而且这还不是主将的命令,谁心里不犯嘀咕。尤其是自己站在这里,皇城门自然而然的就开了,一路走到了这里。 如今到这里遇阻,蒙放是真着急了。就怕父亲也在里面。 心里搁着事,才想着要不要出声喊一声呢,这一抬头,就见一道凌厉的冷光冲着武安王而去。 箭是从大殿里射出来的,奔着武安王的眉心而去。 武安王到底是习武之人,往下一蹲,拽着边上一护卫往身前一挡,那一箭就直直的插进了这护卫的左眼中。 箭头从眼中穿过去,从脑后露出头,脑袋就这么给射穿了。 好强的臂力。 他惊怒交加:“杀——” 紧跟着,喊杀声震天。可蒙放却看着昔日的兄弟,就那么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御阶前。 这些黑衣人,忒的彪悍。 武安王心惊,这还真是叫顺利冲昏了脑子了,父皇怎么可能没有点保命的东西? 再这么下去,只怕真得在这里身首异处了。 他弯腰躲在护卫身后,大声喊道:“父皇,您在里面吗?儿子来救您了。” 大殿里没有应答声,但是远处却有动静传来:“王爷……王爷……臣等来晚了……”说着,就听到有人喊,“兄弟们,杀啊!杀了皇帝,等王爷登基,你们个个都是从龙之功……” 武安王面色大变,哪里来的二百五。 可这一伙子人却生猛异常,跟黑衣人短兵相接,对方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看着黑衣人只是被刀划伤一道浅浅的伤口,只渗出来一点血,可他生个人就跟抽了筋似的,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恍惚听见谁喊了一声:“小心……毒……” 是了是了!不是毒是什么呢? 武安王问边上的护卫统领:“这是谁的人?西山大营的人赶来了?” “不知道啊。”整个一混战,说是王爷的人可谁也没见过啊。 蒙放看见一个背影熟悉的人却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人半遮面,不是戚还还有谁? 原来,殿下安排戚还是为了这个啊。 以一当百的猛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大殿的门被推开,一窝蜂的涌进来一群人,谁是谁也分不清楚,可还没等分清楚了,刀还没砍出去,人却僵住了。 宣平帝就看见暗一手里捏着一根泛着蓝光的针,然后满眼不甘的倒了下去。 暗卫本就是暗中行事的,他们识毒辩毒是打从吃饭开始就会的。这怎么反倒是他们被暗算了。 来不及细想,他的二儿子已经走进了大殿。 此时的他意气风发,满面的笑意。 宣平帝就道:“勤王救驾?……看见了……朕安……你且退下吧……” 武安王看着脚边的万芳园的脑袋,再想想那一根毫不留情冲着自己来的箭簇。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然。手里的剑举起,直指宣平帝:“父皇!您在位二十五年了,可这二十五年来,都干了些什么?赤地千里,百姓无所归依。父皇啊,您可对得起靖国的列祖列宗?” 宣平帝看向武安王,闭上眼睛,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蠢货。” 这个傻儿子还没明白,他这是当枪使了。 没有东宫,这禁卫军他指使的动吗? 没有东宫,这皇城他能轻易进来吗? 没有东宫,这些暗卫是他能算计的了的吗? 当年,很多暗卫到了年限就会退出去,改在五蠹司任职。 这是极为隐秘的事。 而太孙的手里,恰巧就有五蠹司。以为这些人成不了气候,当年逃出去的不过都是些小卒子,没想到卒子过河,很有几分本事。 要是没猜错,东宫此刻就等着呢,等着这傻子承认自己的乱臣贼子。 宣平帝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你……想……取而代之……还……不够……格……” “父皇!”武安王朝前走了两步:“儿子够格不够格,如今您说了可不算。”他手持宝剑抖了一个剑花:“如今的一切,都得由它说了算。皇兄自幼体弱,而今更是沉疴又起,已然是不能下床了。而太孙……”他说着,就看向陈云鹤,“陈大人,太孙如何,想必您最是清楚的。本王只问你,在东宫寄养的陈家小姐,如今在哪呢?如果请不出陈家的小姐,那就请陈大人……陈阁老,在这大殿上,跟咱们满朝的大人们,说一说……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什么狸猫换太子?”大殿里传来一声清朗的问话。 声是熟悉的声音,但整个大殿里,却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宣平帝之前还有些愣神,这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其实是当年龙儿讲的。她在宫里讲的。故事很好,慢慢的流传了出去。但讲故事的人,因为自己的干预,并没有多少人提及。 而武安王这会子突然说起了狸猫换太子……他的脑子有些清明了,这不是狸猫换太子,只怕是狸猫换太孙吧。 想到这一点的,何止是宣平帝,大殿里的众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可还没等到陈擎苍开口呢,就听到太孙的声音了。 人应该是来了,可在哪呢? 宣平帝面色猛的不变,他看向大殿的地面,只见那地面上缓缓的打开一条缝隙,然后一身劲装的少年,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太孙殿下?” 一边叫人,一边看着大殿中间那个黑黝黝的洞口。 连宣平帝都忘了动作,只看着林雨桐道:“……你……知道?” “孙儿不知道。”林雨桐就笑:“但有人知道。” 说着,就朝洞口看去:“伏牛先生,出来吧。” 伏牛先生?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他……还活着?” “是!”冉耕从里面走出来,“陛下,臣还活着。” “耘之啊……”宣平帝要起身,身子却打了一个恍又坐下了,“耘之……你真的还活着?” 冉耕笑着又点头,心道:您都没死,臣怎么敢死。 而那边林雨桐已经笑看着武安王了:“您说狸猫换太子?这是想说什么呢?” 武安王面色变幻,还没说话呢,需拿平底先问了:“你……怎么……来了?” “不是您叫人传旨给东宫,叫孙儿来平叛的?”林雨桐面带笑意的看着他,“孙儿奉旨……来了!” 可你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从传旨出去才多长时间,你又是走密道,又是召集来了冉耕……说你不是在密道里等着的,谁信? 1187.鸾凤来仪(41)三合一 鸾凤来仪(41) “皇祖父, 孙儿来了, 没事了。”林雨桐笑的一脸的谦卑:“您身上还有伤,歇着吧。”说着,就看向跟在后面的添福, “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陛下身边没有贴心人用, 你过去支应支应。”说着,就顿了一下, “哦!对了!请皇祖母。有她老人家看着,我也放心。” 不光叫他自己的人看着, 还专门请了皇后来, 不知道是想叫皇后看着皇上呢?还是连皇后一并被看管了? 宣平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林雨桐, 然后又看向武安王。正要说话, 冉耕就道:“陛下,臣这么多年不见陛下了, 搁了一肚子的话要跟陛下说……” 看着站在大殿上, 身体瘦弱面色也有些不好,但依旧行动自如, 从密道里的台阶上来, 依旧面不红气不喘的冉耕,宣平帝心中讶异。 就算是冉耕当年不失踪, 可依照他的身体情况, 他也活不长。 那时候怀疑冉耕偷盗了至宝, 原因就是如此。没有人能在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之后还能坦然。如果给冉耕一个机会,能延续性命,他干不干? 谁能保证他就一点也不动心? 当时恰好冉耕就失踪了,他能不多想吗? 可如今再看活的极好的冉耕,宣平帝心里就不由的怀疑了,当年真的冤枉了冉耕了吗? 只怕未必吧。 本来早该死的人好好的站在眼前,他是靠什么活着的。 如果有什么灵丹妙药,他这个当皇帝的怎么会不知道? 如果不是依靠药,那是依靠什么呢? 要是这么想下去,就不由的想到……当年,他应该还是得到什么别的好处了。 现在,自己的身体跟冉耕当年,是一模一样的。 谁不怕死? 不怕死就不会想着长生不老了。 哪怕不能长生,但谁不想个延年益寿长命百岁,若是能无病无灾到寿终正寝,那也是福气。 说实话,人间帝王富贵无双。可这些年,真的就富贵了吗? 一顿八道菜,一年十二身衣裳,是要吃龙肝凤胆了?还是要穿金缕玉衣了? 都没有! 可就连这一切,今儿也差一点就失去了。 收敛心神,就见冉耕眼神殷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添福伸着胳膊,要搀扶他起身。 宣平帝放心的起身了。太孙是来勤王救驾的,这是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的话。既然如此,他就万万不会做出自毁承诺的事。 皇上就这么走了。 大殿里众人目瞪口呆。 武安王到底该如何处置,您倒是说句话啊? 全由着东宫来处置吗? 在这些大臣看来,武安王这个逼宫,闹的更过家家似的。在太孙现身之后,他们压根就不信武安王能翻起浪来。 可武安王不这么看,他手里的兵刃并没有放下,还指着陈擎苍,眼睛却看着一圈已经收了兵刃的禁卫军:“你们倒是对太孙忠心耿耿。可惜啊,这个太孙,他是假的!” 假的? “因为我是假的,所以你才带兵逼宫的?”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林雨桐神色如常的接过话,带着几分好奇的十分平静的问了这么一句。 武安王一愣,这话能这么问吗?“谁……谁带兵逼宫了?这不是进宫勤王吗?” “哦!”林雨桐朝里指了指,“那就是皇上错了?”她压低了声音,“他老了?他糊涂了?他老到分不出好赖来了?”这话说的像是在咬耳朵,但耳目聪明的都听见了。一个个的头上都冒了汗,朝后殿看去。 事实上什么也看不见,众人这一愣神的工夫就听得武安王厉呵一声:“你放肆!” 这是呵斥太孙的! 林雨桐笑了笑,紧跟着面色一整,“武安王,谁在放肆?” “你若是太孙,本王自然是敬着你的……”他呵呵冷笑,“可你究竟是哪里来的野种,混淆皇家血脉……你该死,陈家更该死!” “谁说我不是皇家血脉?”林雨桐举起右手:“我对天发誓,太子林平章若不是我的生身之父,太子妃陈氏若不是我生身之母,便叫我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说着,放下手来,看向武安王,“我敢发下如此重誓,而你,可拿的出确凿的证据。当然了,若是你觉得我的誓言不能取信于你,那么,陈阁老,你可敢发誓,告诉他们,我是谁?” 陈擎苍看向林雨桐,眼里颇有深意。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她确实是太子与太子妃亲生骨肉。老夫以陈家列祖列宗起誓,以陈家宗族数百口族性命起誓,老夫之言若有一字不实,就叫我陈家人死族亡!” 这誓言叫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狠呐。 这狠劲,恰好说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太孙是太子和太子妃亲生的,这事假不了。 就有人喊:“王爷所言,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在这个时候信口雌黄,王爷啊,您这是要乱了天下啊。” 又有人道:“仅凭一个陈家的姑娘……就说太孙是假的。看看您盯的这事。”说话的人就低声道:“一个姑娘不在家里住,对外没说……这是什么稀奇事吗?”还不兴谁家有点丑事了?比如,跟别人私奔了或是怎么的了。对不对?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件丑事,也确实是不好听。可你拿着这样的事借题发挥,这就有些下作了。 谁说不是呢? 一个太孙的身份都叫人怀疑了,可为啥被怀疑了呢? 还不是从小就被送到了北康。 你说能叫北康来证明太孙是太孙吗?若是不能,这不是欺负人吗?这会子还得证明自己是自己不成? 武安王面色犹疑:难道王妃弄错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您拿不出证据来。但是……我这里却有证据。不光有证据,如果需要,也可以请人证来。”她朝林谅招招手,林谅递过来一沓子纸张来,“武安王,这是你的王妃之前与昊元子接触的证据。昊元子告诉她说,他是北康人。而王妃是在明知道对方是北康人的前提下,愿意跟他合作的。这是昊元子的口供,你可以看看。”说着指了指林谅,“好多份,发下去,大家都看看。王妃跟昊元子的合作都包括了什么,都仔细的看清楚。” 陈擎苍就看向武安王:“之前当着陛下的面语出不敬,这么多人听着呢,王爷转脸却不认了。如今呢?您还有何话说?处心积虑谋划今日之局,武安王,你还有何话可说。” 武安王手里的剑早在前一刻就掉了,“这事……这事……本王并不知情?” 他是真不知情的。 可这话谁信? 林雨桐就道:“叔王,我叫人送你回王府吧。要是没事,先别出来了。等皇祖父和父亲发落吧。” 武安王面色一变,朝外看去。 “别看了。”林雨桐笑了笑:“西山那边来不不了。”她指了指外面,“阴太师抽调彭城、徐镇、寿春镇、扬营、狼山镇、福山营、京口左营、右营、奇兵营、镇山营、常熟营、北湖营、高资营等近二十营,赶往京城了。最早的之前已经到了,最晚的明早之前也能赶到。” “不可能!”武安王从怀里掏出虎符来,“没有兵符,他如何调兵?” 没有虎符啊? 没有虎符,但是阴太师有银子啊。 明年的军饷该发了,可如今入了冬了,户部一点动静都没有,兵部去户部催军饷,已经变成了由专人负责的日常事务了。 虎符调兵了,他们得动的。 可接到命令的同时,也接到了内阁的公函。 军令不可违抗,所以他们来了。但来了归来了,进城以前就被阴太师给拦住了。 阴太师是谁啊? 你说有调令,要进京。人家阴太师就会告诉你,调你们进京是假的,为的不过是一桩案子。 什么案子? 你们吃空饷事发了,以往借的兵可能是西海和北康的奸细。怎么?不信?老夫能为这个跟你们开玩笑吗?这是开玩笑的事吗? 可再是大案要案,也不能这么戏耍咱们吧。这不是烽火戏诸侯吗? 还烽火戏诸侯呢?那老夫告诉你们,你们拿到的虎符是假的,是有人伪造的,你们差点就上当了,你们还敢说是烽火戏诸侯吗? 什么?兵符是假的! 阴伯方这话也不是空口白话瞎说的,宣平帝当年拿到兵符之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曾用利刃在虎符的背后,划下了一道痕迹。不显眼,但是肯定是有的。帝王剑的剑口,有个小小的豁口,就是当年皇帝用它刻虎符而留下的。用陛下的话说,这天下万物之上,都得有他的痕迹。 这事知道的人也就那么三五个。活着的,也就剩下他跟皇上两人了。 倒模是能倒出模具来,但是想把这个划痕复制出来,只怕不能的。 阴伯方就说:“除了暗扣能扣住,扣住之后,这虎符背面的划痕,还必须吻合。不信,你们看看你们手里的虎符……” 果然,每个背后都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当年皇上着急各地驻军,也确实是将兵符收上去说是观赏过。可观赏的结果是大部分将领被收缴了兵权,转眼就走马换将。这是宣平帝登记之后办的最利索的一件事,至今都为人所称道。 但他们从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陆续来的几个人没了主意,不敢不听命令,也不能不听命令。进了这里,好像出去不太容易啊。 这会子这些人不是想着兵符的真假,而是琢磨着:阴家估摸要谋反。 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吧,阴伯方只问阴成之:“你们怎么确定陛下会下传位诏书?” 阴成之反看阴伯方:“我们不确定啊?但是想来冉世叔的本事,您是知道的?” 阴伯方面色一变:“你怎么敢叫他去?” 阴成之莫名其妙:“这是我跟太子的意思?怎么?有什么不妥当?您放心,我们并没有勉强冉叔父。” 这不是勉强不勉强的问题啊! 阴伯方叹气:“耘之不是为父,他的性子本就有些乖戾。冉家上下又惨死。成之啊,你说,换做你,你可肯甘心?” 自然是不甘心的! 可冉耕这段时间在太师府,低调简朴,谦和大度,浑身上下又是一派的平和。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戾气。 “您是不是看错了?”嘴上这么问着,但阴成之面色却不由的有些难看:“您有什么话,就往明白的说。说到底,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他一副残躯,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阴伯方缓缓的闭上眼睛:“那你可太小看冉耕了。他……不论他想做什么,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再有,不要总说什么天意如何?冉耕要是一个真看中天意的人,他又为什么要干逆天之事。早在年轻的时候,他就说过,所谓的天便是道。天不可寻,但道却无处不在。他的道是什么你可知道?” 阴成之摇头:“不知。” 阴伯方就笑:“我也不知。” “谁知?”阴成之赶紧问了一句。 “只有天知道。”阴伯方说完,就抚着胡须哈哈大笑。 阴成之气的拂袖而去,这个时候还开这种玩笑。 阴伯方却在后面喊道:“你急什么。既然你觉得天意不可改,天意便是林家的那位‘太孙’。那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想来就是耘之想逆天而行,也无损她分毫。” 阴成之脚步一顿,气的朝阴伯方直瞪眼。转身却叫了十几个统帅将领,“想要军饷,就带着你们的人,跟我走!立刻!马上!”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就跟他走了。 阴伯方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就是不说话。 就有个络腮胡子的,是京口左营的统领,他一咬牙:“奶奶的,管他的球去咧!兄弟们都快连稀的都喝不上了。家里有老有小的,不都是卖命吗?给谁卖不是卖!只要把银子给足了,我这一百多斤就撂出去又咋的了。”说着,呼哨一打,“牵马,整军,出发!” 一人动,三三两两的就有跟着的。 听着马蹄声走远,阴伯方回身看着自家孙子:“你就不担心?” “我信天意。”四爷看着阴伯方笑了笑,说了这么一句。 天意? 哪里真有什么天意? 自家孙子明显就是对那位太孙极为有信心吧。 阴伯方觉得心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道:“那你不跟着你父亲回京城?” 四爷就看阴伯方:“要紧的事不是还没办吗?” 阴伯方看向自家孙子,然后一下子就笑开了,这次是真放心了,自家孙子确实比他老子更聪慧几分。 以为将这些统领调离了就是完成了差事?错!大错特错。这才只是开始!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而已。 可自诩为聪明的那个孽障,不也没看懂吗? 也好,走了好!走了才好办事啊! 连夜要赶路了,阴伯方望着京城的方向轻叹了一声:耘之,你这又是何苦? “耘之。”宣平帝躺在榻上,地龙烧的火热,躺在这里,盖着皮裘,微微的有点汗意。这叫人有些烦躁。艰难的叫了一声之后,他咽了咽口水。想喝一口水吧,皇后将那添福叫到寝室的另一边去了,隔着屏风,也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 冉耕去倒了热茶,拿了银勺子,坐到宣平帝的边上:“陛下可是渴了?”说着,就用勺子将温热的茶水喂到宣平帝嘴边。 一口一口的,两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是多大的时候? 九岁还是十岁? “一眨眼……老了。”你老了,朕也老了。 冉耕轻笑一声:“是啊!老了。都老了!” 宣平帝摆摆手,表示不喝了,扭脸看冉耕将剩下的半盏茶都喝了,眼神不由的软了下来:“你……可恨朕?” “恨!”冉耕说着就笑笑,“家人惨死,怎能不恨?” “你来……看朕的笑话?”宣平帝轻笑一声:“是……谁能想到朕会有今天?” 冉耕点头:“谁又能想到臣这后半辈子会是那样的遭遇呢?” “怎样的……遭遇?”宣平帝看他:“这些年……朕以为你……早就死了……” “臣也是每天都当做这一辈子的最后一天过的。”冉耕坐在宣平帝边上,“当年……臣在京城不敢久居,便一路南下,心说死到江南也不错。都说那里民富物华,那些年一直在京城,圈在小小的地宫之中,说是在最富有的地方,可哪里真见过什么世面?大船臣不敢坐,想办法上了一艘货船。船家是个好人,也没收臣的船资。当时臣还不解,问哪有有银子偏还不赚的道理?您猜他怎么说?” 宣平帝便笑:“一定是你……面相甚好……瞧着……便是……贵人……” “陛下是真会给臣的脸上贴金。”冉耕的笑甚至还带着几分腼腆,他道:“船家当时就说,他就算是有了银子,只怕回去也没命花啊。臣当时就不解,就问说你得罪什么人了吗?怎么说出这样不祥的话来?他当时就说,官府征调了他的船,并不给什么补偿。还要按时按点按量的把货给运送到京城。臣就心道,什么东西啊,这么要紧,一旦误期,不光要杀人,还要杀人全家?问清楚了才知道,他们是运送石料的。陛下,您知道他们是运送的什么石料吗?”他不等宣平帝回答就道:“就是咱们修建地宫要用的石料啊。他的船路上遇到了暴雨,延期了两日。他一路担心,臣还笑着跟他说,无碍的,只是晚了两日。到了京城反正还是要先放在码头陆续的往回运的,并没耽搁事。才说的船家面上有了喜色,却没想到刚靠了岸,官府便拿人。一家六口,船家老两口连带着儿子媳妇一个闺女一个小孙子,都被官府拿了。船家和他儿子都当众砍了头,老婆子被充作了杂役,闺女和媳妇充了官妓,那小孙子被卖到了戏班子。臣于心不忍,将那孩子给赎出来了。花了整整七百两人家才肯放人。臣不杀伯仁,伯仁却因臣而死。若不是臣建造地宫,哪里会有如此的惨事。那孩子,被臣放在一个至交手里,叫他在道观里长大。臣呢?臣想去看看,这些年,臣到底是造了多少孽?” 说着,就又是一叹。 “于是,臣就找了当初挖掘出晶玉的山民。”冉耕轻笑一声,“那晶玉所做的棺木,如今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那当时那么大的一块,纯度又极高,您是知道的,说那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可就是这么一块至宝,却几乎要是整个村子数百口人的性命。发现了至宝,不敢据为己有,奉给陛下。朝廷一两银子都没有奖赏给他们。反倒是挖掘以及运送的过程中,为了确保那东西的完整,已经先后搭上了七个人的性命。本以为村子会因此而一飞冲天,得到皇上的垂怜。却没料到啊,等来等去,等到的是越来越多的挖掘任务。这个老爷要,那个大人要,可是,这玩意哪里是说有就有的。您是天子,您圣明,您来说说,这要求可是无礼?再三催逼之下,先是一批被治罪流放,再是一批直接砍了头。村里里剩下的,能跑的都跑远了。不知道是投亲去了,还是到别处去另谋生路了。剩下一些拖家带口,走不了,又不敢留下的人,就上山落了草。江南这些年,匪患横行。陛下,若无苛政,谁又愿意为贼?” “你来……是想告诉朕……朕害的百姓流离失所,朕害的天下民不聊生……”宣平帝瞪着两眼,说了这两句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脖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纱布上渗出了血迹。 “陛下,您可还记得,当年,咱们在一处的时候,您是怎么立誓的?”冉耕起身,悠悠的看向宣平帝,问了一句。 当年的少年意气风发,他说:“若本王为帝,将一统诸国,天下归一。本王在此以列祖列宗诸位先皇帝之名立誓,卫我大靖,护我社稷,育我百姓。我在,当守土开疆,扫平四夷,定我大靖基业。我亡,亦将身化龙魂,佑我大靖天下永世不衰!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 言犹在耳! “臣记得清清楚楚。臣等不敢或忘。”冉耕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可是陛下,您可还记得当日之誓言?” 宣平帝的面色骤然苍白起来:“朕……不曾忘却……”那一段属于少年人的热血岁月! “您以列祖列宗先皇帝之名起誓,列为先帝若是在天有灵,当一切尽知。”冉耕问了一句,“您打算怎么去见先帝?您见了先帝又该如何说呢? 宣平帝的拳头骤然攥紧:“朕愧对……列祖列宗,真到了……九泉之下,朕当……跟先祖谢罪。” 冉耕呵呵一笑:“陛下啊,若是先帝问您,说你来了,大靖将如何?社稷将如何?百姓将如何?陛下该如何做答?” 宣平帝的眼睛一闭,再一睁开已经清明了几分。他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你是为东宫做说客的?” “臣是为了提醒陛下兑现当日承诺而来的。”冉耕朗声道:“皇家后继有人,大靖能纵横四合,社稷会蒸蒸日上,百姓将富足安康。这是如今已能预见的。陛下,人这一辈子允许做错一千一万件事,但只作对一件大事,那便能功过相抵。已经错了,错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果您还记得当日的誓言,为什么不将这已经偏离的轨道的马车拉回正轨呢?”说着,他的声音就低了下来,他说:“趁着……您还是那个拉车之人。” 宣平帝‘哈’了一声,“趁着?”这个词用的好啊。 冉耕的话不中听,但意思他明白了:与其叫人赶下来,倒不如自己乖乖的下来。彼此还留一些体面。 宣平帝又是‘哈哈’一笑,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声:“他……他们就等不得了吗?朕还有几天好活的……” 冉耕一脸的讶异:“您怎么会觉得,您就会这么走了呢?”那岂不是便宜了你?! 宣平帝眯眼又上下打量冉耕:“你有办法……”他的眼神瞬间就炽热了起来,“你有办法是不是?耘之……” “是啊!”冉耕笑道:“要生臣陪着您生,要死臣陪着您死……臣是个惜命之人,这些年苟且偷生都活下来了,何况是如今呢……臣有什么理由不活着呢?” 宣平帝看向冉耕:“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跟朕做交易吧。朕写传位诏书,就能活下去。朕不写这传位诏书,只怕用不了几天,朕就会伤重不治……” “陛下怎么会这么想?”冉耕一脸的不可思议,“太子殿下,可是个孝子。” “可那太孙可不是什么贤孙。”宣平帝又咳嗽了起来。脖子上的血往出冒,但偏偏的,没有一个伺候的肯过来。他知道,就算此刻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声了。 不管是屏风另一边的皇后,还是添福,都一样。 宣平帝伸出手:“耘之……扶朕起来……” 冉耕过去,勉强将宣平帝扶起来,添福就拖着托盘进去了,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连玉玺都被拿出来,皇后亲手捧着,站在一边。 宣平帝看了皇后,就道:“你倒是狠心。” 皇后垂下眼睑:“您也说了,老二其实骨子里最像你。” 宣平帝嘲讽的一笑:“所以,你就牺牲了老二。” 皇后没有言语,看向他脖颈间的伤口道:“您别说话了,对伤口不好。” “你还管我死活?”宣平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二十年啊,你忍了二十年了。出气了吗?以后,你贵为太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呼风唤雨,想如何便如何,再不用隐忍,再不用看谁的脸色……” 皇后的眼泪的眼眶里打转:“儿子到底只是儿子,丈夫要是真贴心,又何必去依靠儿子。你以为依靠儿子就不用看人脸色了?我已经想好了,一会子就打发人回潜邸去。那里虽然有人照看,可这些人都没人住了,想来也少了些人气。我叫人将潜邸收拾收拾,过些日子,你的身体好些了。我陪你回潜邸去住……可好?” 回潜邸吗? 在那里的日子,是两人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宣平帝看着皇后笑了笑:“不用了,你回去吧。朕……回不去了……无极宫是个好地方,既然朕半生都在为它忙,那朕剩下的日子就住那里吧……那里挺好的……” 说着,拿笔蘸墨:朕即位已二十有五年矣……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皇太子平章,人品贵重,宽厚贤明……朕欲传大位之……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众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写完,然后玉玺往上一盖。就算是完事了。 诏书写了是写了,可这谁不觉得别扭。 德比先圣? 呵呵! 宣平帝不看几人的脸色,只闭目不言。 冉耕皱眉,皇后却道:“送出去给太孙,该如何,太孙拿主意。” 添福就带着诏书出去了。此时,大殿里已经安顿好了。武安王被摁在椅子上坐了,年迈的大臣,有些站不住的,也都席地坐在地上。林雨桐叫人端了火盆进来,两三个人跟前就一个。 众人都在等,等着里面的动静。今儿的事能不能定下来,只在此一举了。 等的人一个个的饥肠辘辘了,添福出来了,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捧到了林雨桐面前。 只是他这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林雨桐一时都不知道他这表情算是好,还是算是不好。 等打开圣旨,一看之下,就笑了,递还给添福:“念吧。念给诸位大人们听听……” 当念到‘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时,一个个的表情真跟吃了啥叫人恶心的东西似的,怎么就那么叫人一言难尽呢。 林雨桐想起四爷说过的话:“人立在天地间,只要‘俯仰无愧于地天’,那‘褒贬自由春秋去说’,既然皇祖父认为妥当,那便妥当了。” 圣旨她留下了,添福自然去复命了。 他对着皇后和冉耕道:“太孙殿下有言,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由春秋。” 冉耕的眼里就有了一丝笑意,他真是太喜欢这个太孙了。这话说的,叫人心里舒坦了。 不是想往脸上贴金吗? 秉笔如刀,丹青史书,饶过他谁? 宣平帝唰一下睁开眼,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冉耕却扭脸对皇后道:“娘娘去见见太孙吧,您的一番苦心,总得有人知道才行。不为别的,只为了武安王。” 皇后的面色有些复杂,慢慢的点头,深深的看了宣平帝一眼就道:“陛下稍等,臣妾去去就来。平泽那孽障啊……不争气,但臣妾不能看着他去死……” 宣平帝嘲讽的一笑,好似在笑皇后的伪善。 皇后福身离去,冉耕又说添福:“去禀报太孙,就说请洛神医进宫一趟。这个时候,陛下的身体若是出了什么事……终归不美……” 这话有理。 添福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寝宫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宣平帝的眉头皱了起来:“耘之……你把人都打发了,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 冉耕哈哈便笑:“陛下啊陛下……臣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臣在二十年前已经是一死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宣平帝不由的朝里挪了挪,越看越觉得冉耕不对劲。见他去了灯罩,捧着烛火,心知不好,就朝外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不会有人来的! 冉耕手捧着粗大的蜡烛,将帐幔一一引燃,嘴里念念有词:“陛下是罪人,臣亦是罪人。臣当年为臣的家人冤……可见过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之后,臣就知道,该有的报应来了。陛下犯了‘贪’,臣罪在一个‘痴’。痴迷于格物,本不算错。可错就错在为了验证所谓的格物之道,而助纣为孽。臣说过,臣陪着陛下生,亦会陪着陛下死。满身罪孽,怎敢寿终正寝……” 林雨桐带着人飞快的赶到正阳宫的时候,只看到冉耕站在火里,对着她笑…… ——————— 1188.鸾凤来仪(42)四合一 鸾凤来仪(42) 宣平二十五年, 冬。 皇帝林承运‘病逝’于正阳宫, 太子林平章一觉醒来,黄袍加身,登基为帝。 可林雨桐没想到的是,林平章给了宣平帝一个‘炀’的谥号。 何为‘炀’? 谥法有言:好内远礼曰炀, 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殆政曰炀, 薄情寡义曰炀, 离德荒国曰炀。 比如:隋炀帝,唐朝取而代之之后上谥‘炀’。 其实不光是隋炀帝得了这个谥号, 像是什么南齐东昏侯、陈后主、北周齐王宇文宪、鲁炀公、宋炀公、海陵王等等在死后都得了这个谥号。只不过杨广最出名罢了。 林平章是个孝子,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可这个孝子,第一份诏书,却是给了他的父亲这么一个谥号。 死后都讲究个哀荣, 但是宣平帝一点也没得到,想要的脸面, 在他死后, 被他的儿子剥夺的干干净净。 先帝驾崩, 停灵于他为之花费了半生时间的无极宫。 其实无极宫并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建筑, 他的外观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漂亮。 真正花费了巨资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地宫。 而今, 所有的地宫和暗道的出入口, 都已经用铁水浇筑, 堵死了。 先帝挚爱的无极宫,他也只有在这里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的资格而已。 国丧的规格还是在的,女眷哭灵,可后宫的女人,除了皇后,其他的一个都不在。 本来后宫也就那么几个人,其实剩下的就只有陈妃和李妃了。 陈妃在这其中并没有扮演什么好角色,皇后打发她去了皇觉寺出家。皇觉寺里要么是皇家的寡妇,要么就是富贵人家犯了错的女子。那里的规矩森严,田得自己种,米得自己捣,饭得自己做,就是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都得自己做。进了这里,就休想再出去,也休想见外面的人。 这对陈妃来说,便是最严厉的惩罚。陈妃曾经哭求,出家可以,愿意去长春观陪伴‘太初’真人。 皇后便道:“以后不会有太初真人了。” 太初真人还俗,为安庆长公主,赐婚给西海王昊元子,等先帝丧事过后,将一路南下,再由水师护送,去往与西海一水相隔的越人岛。 这是四爷和林雨桐之前就商量好的。 可想而知,真正的西海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得有多愤怒。摄政王的长子另立为王了,这是要分裂西海?还是挑拨西海王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本来日渐长大的西海王对摄政王便诸多的不满,如今,这不是正好有机会借题发挥。权柄只有一个,怎能不你争我抢。两头三方势力,不乱也得往乱的搅和。 这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高尚和龌龊,只要符合利益,便没有什么问题。 换言之,支持昊元子,搅动西海的朝局,这是成本最小的办法。 至于因为陈妃而担心安庆公主在其中搅局,这更是根本就不存在的风险。昊元子可不是等闲之辈。若不然,安庆的孩子是怎么干净利索的没了的。或许情分真的有,但权力之于他来说,是任何东西都不能与之相比的。 他非常清楚,他想要立足,想要更进一步,离不开南靖的支持。 相反,倒是陈妃,在得知这事之后,沉默了良久,只要求:“在安庆离开京城之前,请送臣妾去西山的玉泉观。”那里风景清幽,冬日的冷风吹不进去,夏日巨木参天阴凉舒适。山上的泉水据说是圣泉之水,宫里主子的用水,是每日从西山运过去的。她想暂住那里,是不想叫安庆公主走的不安心。她非常清楚,真离开了大靖,安庆最能依仗也只有大靖。她不想安庆心有芥蒂的离开。 皇后答应了她,如今,没有给皇上守孝,只以悲伤过度为由,去西山玉泉观休养了。伺候的人都是秋嬷嬷派去的,并不担心她翻出什么浪花来。 而李妃,身上的伤一直没有痊愈。皇上这一死,她的精气神好似也被抽掉了似的。头一天,倒是叫她入灵堂了。可这皇家哭灵,自是有讲究的。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跪,什么时候起,这都是有讲究的。偏偏的,李妃的悲伤或许是真诚的。她哭的不能自抑,一边说着她对皇上的爱恋,一边哭嚎着要往棺木上碰。这个女人,一辈子都想模仿别人,想成为那个女人,可她终归不是那个女人。她想要这个躺在棺材里,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男人的情感,可惜,这个男人哪里还有这种纯粹的东西呢?在这一刻,这个女人崩溃了。爱别离,求不得,这便是她的一辈子。 在皇家,她这样的哭丧法,是失仪。 被禁了足之后,水米不沾牙,高烧不退,旧伤复发,那是没有一丝一毫要活着的意思。静乐公主在一边伺候,又是劝又是哄的,她是一耳朵也没听进去。反倒是看着静乐公主像是看见了仇人,热药热汤热饭,接过去就往静乐公主身上泼,“你……你们……都是那贱人的孩子……都该陪她去死……” 林平康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叫他想起了幼年。 他的娘亲就在一眨眼间变了,没人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什么肮脏的东西。再不是那个抱着他哄着他,句句都是‘宝贝’的娘亲了。 那副样子,那副语气,就是这样的。 她所有的怯懦和可怜,都是装出来给人看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女人的背后,有着怎么一副叫人恶心的嘴脸。 自己不是她的儿子,她自然也不是自己的娘亲。 他走进去,拉住了静乐的手。 静乐公主看他:“哥,母妃她……” “她不是母妃。”林平康说的极为平静,“在母妃的心里,我们是这世上,最好的珍宝。” 静乐公主不解,看向床上躺着的朝着他们兄妹瞪眼睛的李妃:“她不是母妃?那母妃呢?” “被这个女人害死了。”林平康说的毫不心虚。 李妃桀桀怪笑:“果然是那个妖精生下的贱种……”她伸着手,努力的想拉扯静乐公主。 静乐公主连连后退,李妃的这副样子太过骇人了。 一个伸着手想拉,一个就躲。结果就是李妃从床上一头给栽下来。静乐想上前去,林平康一把拉住了她,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站着,看着只穿着中衣的女人大冷天的躺在地上挣扎,看着她因为发热脸越来越红,看着她慢慢陷入昏迷,听着她嘴里呢喃的叫着‘皇上’。静乐蹲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林平章就站在一边,不坐也不动。直到第二天早上,静乐猛地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不对了。 这个自己叫了十多年母妃的女人,躺在榻上,仪容看起来很好,被子也盖着的,但那张脸,早已经没了生机。 “哥!”她惊恐的叫了一声。 林平康语气平静:“已经叫人去报了。母妃伤心过度,伤重不治,薨了。” 皇后对此的处理就是,等皇上移灵的时候,一起带走就是了。还有一直在地宫的华贵妃遗体一起,陪着大行皇帝一起去吧。 丧礼得办,但朝政岂敢有一天懈怠? 林雨桐跟林平章说:“不要着急,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办。” 但显然,林平章不是四爷,也不是林雨桐这样熟手。真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跟四爷第一次坐在皇位上的反应类似。先是兴奋,兴奋之下就是精力充沛。先是通宵达旦,再是一天只有一两个时辰的睡眠。 该赏的得赏,该施恩的得施恩。人心得安定,百姓得安抚。 得照顾文官的情绪,得考虑武官的动向。 结果半个月熬下来,整个人都熬的脱形了。 阴成之气道:“你这要是熬死了,那这天下可就更热闹了。”正需要维稳的时候,还能出事吗? 大行皇帝被烧的面目全非,这件事真是好说不好听。外面什么样的传言都有了。他从来不知道,冉耕是这么一个混不顾忌的人。 当然了,从长远来说,一个活着的太上皇可能麻烦更大。这么做,快刀斩乱麻,利索。 可是利索归利索了,后遗症也不少。 林平章摇头:“成之啊,我睡不着。” “叫洛神医开点安神药。”阴成之就道,“总这么熬着,迟早得熬干了。” 林平章摆手:“不是这个缘故。”他轻叹一声,“做太子跟做皇帝是不一样的。等真的坐在这里了,才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似有千斤重。你们总说我多歇着。可这天下的事等的了吗?做太子好了坏了,头上还都有一层顶着呢。不管那个人做的好还是做的坏,从心理上来说,我知道,真出事了,有个高个的在上面顶着呢。可是如今呢?头上少了一片顶,虽然这顶其实也没啥用,没几片瓦能遮风挡雨,反而担心塌下来会砸到自己。可等真没了头上的那个顶,你就会发现,空了!是没了障碍,但心里也变的空落落的。你说,我都如此了……这要是把这担子交给她……她,成吗?” 阴成之没办法体会这种心情,但却表示理解。这就跟自己老爹总是说,等老子死了,看你靠谁去?看你怎么活?就跟自己时常担心的一样,总担心有一天自己走了,留下自己的儿子怎么办是一样的。父母担不完的心,但事实是,谁离了爹妈都活的好好的。 他就说:“要不,您歇歇,交给她试试。”再说了,你这身体,也确实是该歇了。 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 这天起,皇上病了。据说是伤心过度。这叫本来逐渐平稳下来的人心,又开始慌乱了起来。 然后原本的太孙出来的。 为什么叫原本的太孙呢?因为皇上已经继位了,按理说,册封太子的旨意也早该下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宫里迟迟没有动作。 正在大家猜测是不是这太子之位还有悬念的时候,圣旨下了。皇上病了,叫林雨桐出来监国。 林平章新继位,属于那种恨不能把所有的权利都抓在手里的那一类。这是没做过皇帝的人惯常的毛病。等干上三年,他就懂了。皇帝真不是那么干的。 该谁管的谁管,得呈报内阁的就呈报内阁。 内阁呢,对着林平章的时候,那是事无巨细的都得呈奏。 林雨桐全不要这一套:“我都管了,要内阁做什么?你们是阁臣,不是翰林院那些在御书房当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拿着阁臣的俸禄,却只干翰林院当值的差事,那俸禄你们拿的安心吗?” 如今内阁就剩下三个,陈擎苍、高寒远、张书岚。 阴伯方还没归朝,万芳园又惨死。 剩下这三个人这段时间,也都是战战兢兢。 陈擎苍就不说了,他跟东宫的恩怨情仇复杂了去了。高寒远是阴太师一党。张书岚按说是太子一党,很不必战战兢兢。可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得谨慎。就怕落个‘居功自傲’的名头。 如今太孙张嘴却责问:你们不干活,凭什么拿那么多工钱。 这话初听出来叫人哭笑不得,可等从太孙那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就蓦然一酸。 既然上面肯放权,那就干吧。 下面奏报说辽北雪灾,内阁商议了处置办法呈上去。只要在上面标注加急,不到半个时辰批示就下来了。上面朱红的批示写着:准奏!着户部、工部及相关有司衙门两日内办理。 指定了配合的衙门,限定了时间。 内阁只要把所需的欠款物资清单递下去,指定人去接收就好了。管你们怎么扯皮。 谁的责任谁去负。 完不成任务,你下去,换个能干的上来。 朝廷这台机器,慢慢的磨合,紧跟着就高速的运转起来。以前每日捧着茶壶的老爷们,谁还有工夫喝茶?一个个的脚下带风都嫌慢。慢一步,许是位子就该让给别人了。 别寻思着勾心斗角,暗地里使绊子。上面那位眼睛亮着呢。 朝廷里这一套班子他熟悉的很,责权在他眼里,就是一眼能看透的事。 吏部最近特别忙,为啥呢?总有些不长眼的往上撞,折子了吧。这位也是狠,三十七个官员,说罢免就罢免。罢免了之后,管内阁要人,要推荐名单。按说这以前是挣着抢着的好事啊,安排自己人嘛。现在,没这工夫。因为你会发现,这下面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人,有时候意义变的没那么大的。万事逃不开一个规矩。在这个规矩内的,谁都能给你办。不在这个规矩内的,自己人办起来都胆颤心惊。谁也不想试试那位的手段,按规矩,吏部推荐官员。吏部把候选名单送上去,内阁复审,审核之后,该带人叫太孙看过,考教过,这才算数的。 可林雨桐呢,连人都没见。只叫内阁做主:“人是你们在用,顺手就行。” 这么看了一段时间之后,阴成之就跟林平章说:“一个人一条道。她这条道,别人是轻易走不了了。” 林平章就笑了一声:“这得有大胸怀,大气魄。” 总说什么与谁谁谁共天下,真该叫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共天下。 阴成之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共天下,而是她更会驭人,更懂驭人之道罢了。 说到底,帝王之道,便是驭人之道。 林平章叹气,这样的结果就是,哪怕换自己来,好似需要他忙的事情也不多了。更深远的结果就是,这样一个懂的放权的皇太女,真的叫人难以接受吗? 谁会跟手里的权利过不去呢? 等大行皇帝移棺了,林平章才叫了林雨桐说话:“权利放出去了,想收回来可就难了。” “怎么就难了?”林雨桐就笑:“阴家那爷孙俩不是还没回来吗?” 林平章就看她:“他们不是查奸细去了?” “奸细自然是要查的。”林雨桐坐过去,“但是呢,不妨碍顺便办另一件事。” 林平章恍然:“收缴兵权?” 林雨桐就笑了:“牛羊付与豺狼牧,不可取。但话又说回来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咱们用的是狼还是狗呢?但不管是狼还是狗,只要咱手里握着神兵利器,又怕他什么呢?” “可你怎么知道你手里的神兵利器一定得听你的?”金平章挑眉又问了一句。 林雨桐道:“所以,我要改啊。”以前是军政不分家。现在必须得改! 像是两江总督,他便是主管两省民政军务。常有从税银中直接扣下银两充作军饷之用的情况。如此利益相关,想要地方官员跟驻军不相互牵连彼此勾结都不可能。 林雨桐现在呢,就是要将这两套系统有序的分割开来。两边牵扯的越少,自然是越好。一切物资调配,皆有朝廷统一安排。 以前是文贵武贱,同品级的文武官员,武官得听令于文官。 这一条,必须要废除。 林平章这次真笑了,哈哈大笑。她这是给了文官绝对的自主之权,又给武官提升了地位。既办了大事,又收揽了人心。 聪明啊! 年底,各地驻军将领纷纷上奏,奏折中多有陈奏武官武职受欺压之事。 文武分立,各执一词。 林雨桐将奏折都收了,可就是没有一份明旨下来。她这会子寻思着,四爷也快回来了吧。 四爷是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江南的两位先生。 一位是梦柳先生,一位是三清先生。 这两人先生一到京城,立时京城便热闹了起来。 本来,新君登基,明年便是恩科之年。科举啊,已经停了多少年了? 算下来,都有九年了吧。 恩科一开,各地的举子都涌了进来。如今两位大儒亲临,那真是说的上是读书人的盛事。 读书人在一处,少不了的一件事,便是针砭时弊。 如今朝廷有什么事呢?那便是文武相争之事。 文武相争,那是因为素来文武相轻。 两位先生一到京城,就传出一篇文章来,只一夜之间便流传出来。 文章言辞激烈,直陈先帝在位时十大弊政。 其一便是军权不明。 三两天下来,连街上的贩夫走卒都知道这两位先生的文章了。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先生说的有理呢。这道理他们这些人都明白,咋朝堂上的大人们不明白呢?那句话是咋说的,吃人家的饭,服人家的管。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地方养军队,那是养的朝廷的军队呢,还是他们自家的军队呢?这是服从朝廷管呢,还是服从他们管呢? 传来传去,这话就诛心了。 好似文官不答应该武官应有的地位,那就是包藏祸心了。 阴太师回来了,却说舟车劳顿不见人。陈擎苍回府之后,谁也不见。高寒远和张书岚是文臣的领袖了。别看张书岚是东宫旧臣,可真到了这种大事上,那立场可是相当坚定:“一群武夫,能做什么?”说着又冷笑,“来了几个乡野村夫,大放几句撅词,就想翻天?一个个的,谁也不是安着好心的!个个都是大儒,自诩逍遥山野悠哉美哉,如今跑出来做什么?靠着几句危言耸听的话,谋的还不是一官半职。真是岂有此理。” 他去找休养的新帝:“陛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他们愿意为朝廷效力,臣等自是盼之不及,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到京城来搅风搅雨。江南两省之中,皆是江南仕子为官。当时之事,用当时之法。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事。本想着,等朝廷一切步入正轨,再行处置,却没想到,他们倒是不甘心。如今这算是什么?不是江南帮,便是南山党。他们这是要裹挟朝廷,这是要左右朝廷的意志。此种作为,绝不能姑息。” 林平章看向张书岚:“你的意思,是这所谓的江南帮,在为他们入仕造势?” 张书岚点头:“若不是如此,臣实在想不出他们这么做,所为何来?” 哦! 林平章嘴角翘起,笑了一下,“行,朕知道了。不过老师啊……” “臣不敢。”张书岚赶紧低头。 “你本就是朕的先生,这有什么不敢的。”他扶了张书岚起来,“跟老师你,朕也不说虚言。江南之地有多重,老师是知道的。如今呢?朝局看似是稳当的,可这八面来风,不定哪里就出了漏子。之前老师还说,如今的朝廷在于一个‘稳’字。老师深明大义,有时候,还真得老师受受委屈。” 张书岚一愣,继而感激涕零:“是老臣未能领会陛下之意……” “这不是老师的错。”林平章笑道,“他们想入仕,于如今朝廷而言,总归是好事。有所求比无所求好,您说呢?” 这倒是!入仕了,就必须得服从管束,得遵守官场的规矩。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到处大发厥词,四处挑事。 他叹了一声:“那他们所言之事……” 林平章就说:“准了又如何?”他拍了拍张书岚的肩膀,“天下悠悠众口啊。朕相信老师绝无私心,可老师又何必做瓜田李下之事呢?” 电石火光之间,张书岚福至心灵:皇上是赞成此事的。 他心里一叹:“臣明白。” 好好跟自己说,这叫敬酒。不识人敬,那就是罚酒了。 出来之前,张书岚就道:“老臣再说一句不合适的话。” “看,老师又多想了吧。”林平章低声道:“朕还想着您能体谅学生的难处。您要是不跟学生生分,就有什么就只管说什么,这才不枉咱们师生这些年的情分。” 张书岚叹了一声才道:“陛下,老臣倚老卖老说句话。太孙殿下实在并无错疏之处,这么迟迟没有给名分,终归是不妥当。若是再这么迟迟不绝,只怕人心是稳不下来的。” 林平章连连点头,“快了,朕这不是想着要过年了吗?想来的双喜临门。” 张书岚见皇上确实是没有异样,这才笑了:“如此……老臣便安心了。” 等把人送走了,林平章才跟李长治道:“看看!看看!就连咱们这位张老大人,被她坑了,还为她说好话呢。” 李长治笑了起来,指了指外面:“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林平章收了脸上的笑意:“叫她进来吧。” 太子妃成了皇后,并没有多少欢喜。反而整日里战战兢兢。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林平章没叫太子妃行礼就拉她坐在一边的榻上,“你是为了梧儿,是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陈氏点头:“陛下,不是臣妾偏着梧儿,实在是臣妾心里不安。说到底,是臣妾害了两个孩子。”可如今后悔已经晚了。“陛下登基,当年的事,也不再是欺君之事……” 林平章叹了一声:“他是朕的儿子,该说的总归要说的。捅破了这层纸容易,可这紧跟而来的……” “臣妾知道。”陈氏抹了一把眼泪,“陛下做这个决定,也不容易吧。” 何止不容易。 林家为皇族,可异姓人将来登上皇位,俩姓皇族之间,只怕将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越是近宗,越是少有能够善终的。 “朕夜夜睡不着,都在思量这事。”林平章叹气,“朕能信咱们闺女,可两代、三代之后呢?近忧远虑,只觉得困难重重,迷雾重重。” 皇后就道:“那皇上要不要再问问梧儿的意思?”许是他就变了卦呢? 林平章拍了拍皇后的手:“你啊……这话不要再说了。” 皇后目露不解:“桐儿是个心善的孩子……” “心善?”林平章点头,她是心善。可也不能等同于一般善良的姑娘。 她为了能降低朝廷百官对于皇太女的反对之声,先是放权于文臣,又悄无声息的叫阴家在外帮着收揽兵权。不仅收揽了兵权,还撺掇着各地驻军上奏折闹事,以图提高武将在朝堂的分量。对武将,打了一棒子又拿着个甜枣吊着。再利用武将的折子去逼迫文臣就范。两方眼看就打起来了,结果神来一笔,把本来就要来京城的江南士人给扯了进来。本来势同水火的文武两方,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从文武相斗,变成了以文人斗文人。 武将觉得她好,文臣也觉得她不错,江南官员还都是她提拔的。三方都承她的情。 她的手段多妙啊,收揽了人心,巩固了皇权,改革了军制。 而她做的也仅仅是顺水推舟,毕竟请三清先生这些人,早前他就已经叫人着手请了。为的就是以新人换旧人。绕了这么一个圈子,叫她做成了这么多事之后,才绕回了原点上。 她煽动起来的风,一翻一覆之间,便雨住风停了。 聪明人看的透这里面的事,可既然是聪明人就不会说透。 不聪明人看透看不透的有什么关系呢? 宣平二十五年的最后一天,即将迎来泰始元年的这个除夕之夜,皇宫里歌舞升平。 那个已经大行的皇帝,好似早就被人遗忘了一般。 太后没有来,上首只坐着皇上和皇后。几个侧妃极其皇子公主,都依次落座。 可唯独,没有见到太孙,即将成为太子的那个人。 不光是下面怯怯私语,便是柔嘉,也不由的低声问皇后:“母后,哥哥呢?”这么要紧的日子,怎么能没出现呢? 像是蒙放陈云鹤这样,太孙的亲信,不时的交换一个眼色,目露担忧。 此时,阴太师却站了起来:“启奏陛下,臣年老体衰,已不堪案牍之苦……”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众人听明白了,老太师这是要告老啊!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张书岚几乎以为这老家伙吃错药了。他怎么舍得手里的权利的? 这么一位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按照规矩,皇上该再三的挽留,才算是尽到了一个君上对臣下的最后一份心。 可皇上倒是好,语气平平淡淡的说:“准奏!” 然后阴太师也一脸理所当然的退下,坐好。 都太坦然了,坦然的叫人心里发慌,总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什么事情是大家所不知道的。 阴太师刚坐下,结果陈擎苍又起来了,他是来请罪的。 什么罪? 欺君之罪! 这一出一出的,都是什么意思? “起来吧。”林平章看向陈擎苍:“朕赦你无罪。” 下面坐着的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平章就看李长治,李长治就高声喊道:“请嫡皇子、嫡皇女进殿!” 什么叫做嫡皇子嫡皇女? 嫡皇子不是太孙吗?嫡皇女不是坐在皇后的身边吗? 柔嘉的脸都白了,愣愣的看向皇后。却见皇后的视线只盯着大殿的门口。 众人顺着这视线朝大殿的门口看去。只见两个杏黄色的身影相携而来。 近了!近了!更近了。 两人的身高差距不大,但稍微高一些的,明显更清瘦一些。一身皇子的袍服穿在身上清雅无双。但这……并不是太孙。 而另一边,一位宫装的丽人……近前来再看那五官,满大殿的人不由的就站起身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前的太孙。 蒙放和陈云鹤两人,盯着她的脸之后,又看她的身形,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的问了一句:“你之前可知情?”问完两人都一愣,然后又同步摇头! 不!不知情! 谁能想到呢?谁敢这么想呢? 在众人注视下行了礼,然后跟林玉梧两人分站在皇上和皇后两侧。 林平章就道:“就是你们看到的。”他指了指林玉梧,“嫡皇子,林玉梧。”又指了指林雨桐,“嫡皇女,林玉桐。”他看向皇后,“当年,两孩子尚在襁褓。奴才们忙中出错,将两个孩子抱错了。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又牵扯到北康,此时就被压了下来。” 抱错了? 呵呵!那这宫里的奴才都该打死才对! 这事简直太荒唐。 有人就喊:“当日,殿下当着满朝大臣发誓……” 林雨桐就笑:“我是怎么发誓的?我说了,我是我父母的亲生骨肉,这话错了吗?” 这人哑然。 张书岚站出来看着皇上:“陛下,您如今这是要?” 册立太子? 可咱们对太子一点也不熟悉? 他是贤是良,是否可堪为君,谁知道呢?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 结果他的话问出来,皇上还没说话呢,林玉梧说话了,“张大人这话问的,父皇自是要册封皇太女。这有什么好问的?” 皇太女?!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陛下!”张书岚急忙道:“当真如此吗?” “怎么?”林玉梧又道:“有什么不可以吗?满朝皆赞的太孙为储君,有何不妥?” “自是不妥,从来未曾听过有女子可为帝。”林玉柳起身,气的脸都白了。 “可你连一女子也不如,又有什么资格呢?”林玉梧哼笑一声,“我别的不比你强,但至少我有自知之明啊。”说着就看向张书岚,“张大人,您觉得临安郡王合适?” 张书岚自是不敢说这话的! 只那位殿下在边上站着,他就不敢说这话。等这么想完,他才突然觉得,原来对那位殿下的敬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不少大臣,都将视线落在临安晋王和这位嫡皇子身上,临安郡王大家都熟悉,只能说是个优秀的少年,仅此而已。至于这位嫡皇子,怎么说呢?只看这短短几句话,处处叫人觉得——讨厌! 对!就是那种咄咄逼人强词夺理的那种讨厌。 这样的性格,合适吗? 而另外两个年级更小的皇子,如同鹌鹑一样缩在他们母亲的身后。 何人合适? 林玉梧又道:“或许你们觉得武安王或者先帝三皇子合适?” 林平康噗通出来就跪下了:“臣万死。” 张书岚被林玉梧气的几乎撅过去。 一位翰林院的老翰林走出来,颤颤巍巍的跪下:“陛下要立皇女为皇储,可对得起列祖列宗……” “那是我林家的列祖列宗,与尔何干?”林玉梧不用别人张嘴就直接怼了一句。 皇后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我的梧儿啊,你何必如此! 林玉梧一上来就扮演了一个叫人讨厌的嫡皇子,林雨桐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缓缓的走到人前:“父皇若是立我,我便是皇储。我从北康走来,狼窝我闯过,杀阵我走过。走到今日,我相信你们也都该知道我的脾气。我最喜欢的四个字就是——顺我者昌。” 众人却都听出了‘逆我者亡’的气魄。 她往那里一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气势。她抬眼往下看去,却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理智回笼了,一个个的开始在心里权衡起了利弊。 皇上愿意,看如今这样子,是心意已决。 真正的太孙,本该是太子的人,看样子对储君之位并无意。 皇后似乎有些勉强,但她的意见却是最不重要的。 还有谁? 太后?太后跟皇上嫌隙颇深,皇上对太后的意见未必多看重。 他们都不反对了,自己反对有用吗? 再说了,自己为什么要反对? 吃亏了吗?谁不是因为这个‘太孙’而得利的人? 说反对的话?这不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吗? 何况,反对的起吗? 兵符是在她手里的吧? 所以她说逆我者亡,是真能做到的。真敢废话一句,许是就能成为第二个万芳园了。 林平章看向李长治:“宣旨!” 李长治手捧圣旨徐徐打开,众人起身跪下。此时,李长治的声音才仿佛从天外传来:“朕承黄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册封嫡长女玉桐为皇太女,入奉宗祧,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共图新治。谨于今时祗告天地……” 竟是真册封皇女为储君? 柔嘉看向皇后,满眼的无措,低声问:“母……我是谁?” 皇后看了看跪在下面的父亲陈擎苍,然后缓缓道:“你是本宫和皇上的公主,我们会给你选一合适的驸马,让你一辈子富贵荣华。” 柔嘉看向陈阁老,慢慢的悟了:“我……懂了。” 皇后垂下眼睑,眼里露出几分晦暗不明的神色,继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梧儿啊,我的傻儿子! 可林玉梧却不那么想,他带着淡淡的笑意:天下这么大,我只想出去看看。 蒙放碰了碰陈云鹤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说,有了皇太女,是不是还得为皇太女选夫啊?” 陈云鹤瞪眼:“这是自然。” 戚还突然来了一句:“说起来,我没有定亲,也没有成亲,房里也没人,更是从来不去花街柳巷。” “你不行!”蒙放就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女得靠联姻才能安抚你们凉州呢。再说了,她可是说叫你将来回凉州的。” 这倒也是! 陈云鹤却吭吭哧哧的道:“我……我也不错……亲上加亲……” “选我也不会选你。”蒙放又道,“你也不想想,皇后的娘家再出一……”皇夫?“你陈家想翻天啊!” 陈云鹤生气:“你以为你就有希望?” 蒙放还没说话呢,那边戚还就‘咻咻咻’的提示他们往前看,就见边上的阴家小子正跟皇太女深情对视呢。 蒙放心里不是滋味,嘴上却道:“也是!咱们都属于太有主见的。皇夫嘛,就得找一个没什么主见的简单人。” 陈云鹤‘嗯’了一声,“再说了,人家祖父不是已经告老了吗?怪不得舍得手里的权利,原来是谋划这个呢。” 戚还嘿嘿一笑:“你们就是不肯承认人家长的好!” “也就剩下长的好了!”蒙放和陈云鹤异口同声的说了这么一句。 四爷:“……”你们高兴就好。 皇城外,一邋遢的老道愣愣的看着皇城上空升起的一道璀璨的红光,眼里多了几分惊色:“……红中带血……诸事难平……女子为帝……血漫御阶……”随后又掰着手指算,良久之后哈哈大笑,“凶中带吉,有惊无险。鸾凤来仪,龙游九天。圣主临朝,天下承平……” 他笑着,跑着,喊着,一声高过一声,直入九天云霄! …………………………………………………………………… 1189.旧日光阴(1)三合一 旧日光阴(1) “妞儿……妞儿……起了!” 谁啊? 叫谁妞儿呢? 她刷一下睁开眼睛, 将坐在边上的女人给吓了一跳:“死丫头, 吓了你老娘一跳。虎了吧唧的你!起来就起来了,你吓谁呢?头还疼不?” 林雨桐下意识的摸头,“疼!” 是真疼! “看你还虎不虎?”女人的大手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林雨桐顿时龇牙咧嘴, “疼!” “疼是吧?疼就对了!活该!”女人一边用小扫帚把炕扫着不怎么存在的灰尘,一边往炕下挪,下了炕了才道:“疼就躺着吧,别起了!” 说着话,人就掀开半拉子门帘出去了。林雨桐看着晃动的门帘, 才摁了摁额头, 左右上下看看。 土坯的房子,躺在炕上能看见被熏的有些发黑的屋顶。这屋子没有糊顶棚,看上面那泥坯子,不难判断,这是草房! 屋里的横梁瞧着不是什么好木料, 颜色都成了黑褐色的,关键是上面的疤点和弯曲的程度,一看就知道这木料要么凑活着废物利用,要么就是劈柴当柴火烧的料。 摸了摸身下, 一床褥子,是棉花的, 不过应该是旧棉花的, 摸着并不轻柔。手再挪了挪, 这种触感就变了。是一种芦苇编制的席子。平常炕上应该就是铺的这东西,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把被褥展开。 睁开眼,好家伙,被子上也是打着补丁的,黑一块灰一块的布料拼着。好在瞧着干净,被子上只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暂时能忍受。 这么想着,她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女人。她一身灰色的偏襟大袄,黑色的大裆裤,打着绑腿,脚上打着补丁的老式布鞋。 这打扮? 林雨桐拍了拍额头,这是啥时候的装扮呢? 正泛着迷糊呢,就听窗户外面有人说话。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的声音:“……娘,不管怎么说,那地契咱都不能收。钱老金那是恨不能钻进钱眼去的人,怎么可能把那么多地契拿出来给他家儿子做聘礼?再说了,那钱思远是在京城念大学的,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就偏偏看上咱们虎妞了。好家伙,一出口就给咱们家一百亩的地。上哪找这好事去?再说了,虎妞这不是也不愿意吗?” 地契? 这玩意在解放后就慢慢的退出历史舞台了。而且,解放后也没谁家有一百亩随便能送人的地不是? 那这时间能往前在划分,解放之前? 应该是吧! 还有钱思远在京城念大学这一条,有大学……这到底是? 她竖着耳朵听外面说话,就听刚才从屋里出去的女人说:“这还要你说。你当你娘傻啊!你哥的婚事就是再急,我也不能把你妹妹给卖了吧。就像你说的,哪里有便宜是白占的,钱老金那老东西,会算计着呢。这事你别管,你奶已经去钱家了。这事成不了!” 少年好像舒了一口气,问道:“虎妞呢?” “屋里躺着呢?”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忧愁,“你说这死丫头也是!虎不虎你说!别人爱说就说去呗,还跟人干上了。这回摔的不轻。” 林雨桐躺在炕上愣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了:闹了半天,这虎妞就是我吧。 哎呦!我的天啊! 迷迷糊糊的又躺了半天,脑子里终于有点东西了。 不过有用的实在是不多。因为这已经十六岁的大姑娘,长这么大,就没出过村子。大字不识一个,除了认识家里的人,就是认识村里的人。再然后就是喂猪喂鸡种几亩地的那点事。 别的,一概没有! 刚才还想着,从这记忆里找出是哪一年了。可是这么一个丫头,除了关心一天三顿饭能吃几分饱之外,哪里会知道年份? 天擦黑了,屋里热闹起来了。她也躺不住了,起身靠在炕头。 一个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老太太在炕边的灶台前烧火,见林雨桐起了就笑:“妞儿醒了?就吃饭了,醒醒神。还头疼不?” 林雨桐摇头,这应该就是林家的奶奶林老太。 “叫你娘给你荷包个鸡蛋吃……”林老太说着,就把柴草往灶台下塞了塞。 “鸡蛋?吃啥鸡蛋?”老娘常秋云掀开帘子进来,腰上的围裙里兜着一把不知道什么野菜的菜干,用一只手兜的紧紧的。另一只手里端着一个豁口的碗,碗不大,里面是大半碗的包谷面,白了林雨桐一眼就道:“立下啥汗马功劳了还想吃蛋?”嘴上嫌弃的不行,但等把手里拿的、围裙里兜着的都放在一边的案板上了,她还是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鸡蛋来,掀开锅盖,看水开着呢,就磕了鸡蛋放在大海碗里,舀了一瓢的水往碗里一冲。瞬间,鸡蛋就成了絮状。女人又蹲在在案板底下翻出一个罐子来,舀出半勺黑乎乎的东西来往鸡蛋水里一放。 林雨桐吸了吸鼻子:应该是红糖。 放糖的罐子非常小心的放好之后,常秋云才又取了个碗来,将鸡蛋糖水分了两碗,一碗放在林雨桐边上的炕台上,一碗放在灶台上,给正烧火的林老太:“娘,赶紧的,喝了它。” “我喝它干啥?害牙疼啊!”林老太不喝。 常秋云‘哐当’一声把大饭勺重重的靠在锅沿上:“叫你喝就喝!真等病了,伺候你吃喝拉撒还不是得靠我?喝了!” 林老太一句都不敢多言,麻溜的端起来趁着热乎给灌下去了。 常秋云一双眼睛‘嗖’一下朝林雨桐看过来:“咋了?还叫老娘喂你啊!” 林雨桐默默的看着她举起的饭勺和瞪大的眼,然后乖觉的端起碗,抿了一口。鸡蛋是好鸡蛋,应该是鸡屁股底下摸出来的鸡蛋,新鲜着呢。可是这好好的鸡蛋水放了一勺红糖之后……不太好喝了。红糖放的时间有点久,口感有点酸。 鸡蛋的腥味,加上过期的红糖的酸甜味,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她这一口一口跟吃药似的样子,惹的正在淘洗菜干,剁巴剁巴往锅里放常秋云不停的朝这边看,她跟灶前的林老太道:“娘,你看这虎丫头,作腔作调的,像不像是钱家那个大学生儿子带回来的城里大小姐。” 林老太扭脸看,看的林雨桐端着碗都不知道该喝还是不该喝,就听老太太说:“可比那姑娘俊多了。那姑娘也就是仗着穿的好,打扮的时髦。我家妞妞可怜,要是他爹在家,咱家妞妞那也能养的跟大小姐似的,也去上学堂……” “得得得!”常秋云撇嘴,“咱不提他行不行?狠心没良心的短命鬼。” 嘴上骂人,手里却熟练的动着,搅动着锅里的菜干,然后给玉米面里倒水,搅拌成糊糊倒进锅里,又是不停的搅拌。 这边正吆喝着吃饭,那边帘子撩起来,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走了进来。 一个脸上带笑的,声音林雨桐很熟悉,就是下午的时候在窗户外说话的少年,他笑着凑过来,“妞妞,醒了?” 林雨桐见他笑的讨喜,就把碗里的糖水递过去,只笑着看他。 这是二哥林大垚,只比虎妞大一岁,今年十七了。另一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子,十八了。是家里的大哥,叫林大原。 林大垚愣了一下,背过身看老娘正在切咸菜,接过去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还没咽干净呢,就被林大原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呛得他咳嗽个不停。 “哥,干嘛呀?”林大垚抬起袖子抹了嘴,又冲着常秋云,“娘,你看我哥,老欺负我。” 林大原瞪眼:“你又哄虎妞的吃的是不是?再敢有下次,打不劈你!” “我没有!”林大垚叫起了撞天屈,“是妞妞给我的!” “行了!”常秋云把咸菜碗重重的往炕桌上一放,“洗手,吃饭!一个个的,都是讨债的鬼。” 一人一海碗的菜干糊糊,油盐酱醋啥也不放。就是桌上一碟子切好的咸菜能添个味儿。 不是一般的难以下咽啊! 林雨桐慢慢的吃着,耳边听着林大垚说话,他的声音低低的,“……我就说嘛,怎么钱老金家拿那么多地出来说什么当聘礼。就是没安好心!没听说吗?易县那边说是解|放了……闹土|改,斗的就是地主。” “咋斗啊?”常秋云问道:“真分田地啊?” “可不咋的?”林大原呼噜噜的三两口就扒拉了半碗,“我也听说了,咱们县只怕也是快了。那钱老金的消息灵通的很,再加上他那见过世面的儿子……” “那这不是诚心坑咱家吗?”常秋云气哼哼的说林老太,“娘啊,说啥乡里乡亲的,不好撕破脸。这种坏种子,就该斗!” “吵吵啥啊?”林老太叹气,“也是大原不好,看上谁家的闺女不好,就看上老程家的了。那老程家是啥人啊?瞧着吧,谁娶了美妮那丫头,都得给那姓程的一家当牛做马。要不是程家要聘礼,那钱家知道咱们急着用钱,那动心思踅摸到虎妞身上?” 这话也在理! 一家人都看林大原。 林大原头埋在碗里,吭哧哼哧的一句也不说。 常秋云就气:“我把话撂在这里,谁家的姑娘都行。就那美妮不行。程家就那一个妮子,人家那是打算着招赘呢。老娘我是有俩儿子,可没一个儿子是多余的。没钱娶媳妇,我哪怕叫我儿子打光棍呢,就是不招赘。要不然……要不然,我咋对得起你们爹……” “娘!”林大原放在碗,起身下炕,“说这个干啥啊?往后别提了。拿不出来聘礼说啥啊?” 说完,扭身出去了。 穿过堂屋,是两个小子睡的屋子。 常秋云一脸的阴沉,一扭脸看见闺女吃饭跟吃毒|药,就呵斥道:“要吃就吃,不吃就放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碗里放了耗子药了!” 得!这是气不顺了。 林雨桐将碗一推,“不吃了。不太饿。”主要是真吃不下啊。得适应适应。 常秋云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起身刷碗去了,老太太将箱子打开,翻腾了半天,摸出一块点心来塞给林雨桐:“赶紧吃吧。别叫你娘看见,又得吵吵。” 点心就是普通的点心,有点硬,里面放着青红丝和花生仁瓜子仁,应该有白糖。当然是比那个菜干糊糊好入口了。 三两口塞进去,老太太就摸林雨桐的脸:“可怜的妞妞,生下来就没见过你爹的面……” 常秋云一抬头,老太太就不说了,只帮孙女把嘴角的点心屑擦掉了。 这玩意吃的人有点噎,那边常秋云轻咳了一声,将一碗开水放在炕台上了。 林雨桐就知道,这是偷吃叫抓包了。伸出手端起碗把水喝了,常秋云才把碗收了,只说林老太,“也别总惯着。在自家咱自己能惯着,出了门,谁惯着她?” “在家都不惯着,出了门子更没人惯了。”林老太就道:“可不更可怜。” 絮絮叨叨的没说几句话,就不浪费灯油了,吹了灯睡觉。 三个女人一间屋子一铺炕,林雨桐睡在最暖和的炕头上,中间睡着老太太,常秋云睡在炕梢。 没人说话,林雨桐也放缓呼吸,尽量的消化今儿得到的消息。正想的出神呢,就听到林老太的声音:“你说百川……还活着没?” 那边常秋云翻了个身,眼睛瞪的大大的,却做出一副半睡半醒的含混状说话,“那谁知道呢?没确切的信儿,可别露口风。就说早被日本人打死了,可别说漏了!” “这不是g产党要打回来了吗?”林老太哽咽了两声,“百川可都走了十七年了。再不回来,只怕这辈子我真见不到了。” “又来!又来!”常秋云蹭一下坐起来,“当年……谁知道他是跟着g民党走了,还是跟着g产党跑了?你说,这要是跟着g民党走了,等g产党来了,咱这一家子还活不活了?这事上,可别犯糊涂。就说听说是被日本人打死了。别的……啥也没有!这么些年了,就只当他死了,以后还一样。他要是活着,要是还惦记爹娘,他自是会回来。要是不回来……那就是真死外头了,要不然就是……在外面成了家,把咱给忘了。” “那不能。”林老太赶紧道:“他就是不记得你跟俩小子,可也不会不管我跟你爹的。” 这话叫人更气。 常秋云‘咚’的一声躺下,腿在被子里都踢腾的起风了,才冷冷的说了两字:睡觉! 林雨桐知道,这俩女人一晚上其实都没睡着。 害的她想翻身都得小心翼翼。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子。等一家子都起身的时候,她也就跟着起身了。 夹袄夹裤,布料都是粗布。应该是自己染过的。红袄子黑裤子老布鞋,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这还算是基本能接受,要是裤子不是大裆裤,不打绑腿那就更好了。 如今已经是深秋了,粮食都归仓了。林家有三亩地,属于自家的地。这地养五口人是有些勉强的。吃不饱是常有的事。 因此,农闲的时候,林大原和林大垚就出去给人扛活。 扛啥活呢? 靠着镇子,是个火车站的小站。好些个货物,从这里上下车,然后运到县城去。 俩大小伙子,一个多小时走过去,天黑了,再走回来。村里去那边扛活的人多,三三两两的,彼此作伴。 林雨桐起来的时候,这哥俩一人揣了俩菜干窝窝要出门了。她倒是想跟去看看的,可这显然不现实。世道乱,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不叫乱跑。村里挖了大地窖,藏人,藏东西,还能当防空洞用。一有兵乱,女人孩子都藏在地窖里的。 想出村,那绝对不行。 所以,林雨桐得到的权限,就是在村里里转悠转悠。 常秋云将筐子塞给林雨桐:“别去找人干仗!听见没?得空捡捡粪,叫我知道你再跟谁打起来,我回来先打劈了你。” 林雨桐看着被塞过来的散发着非常淳朴的猪粪牛粪味道的筐子,一脸的生无可恋。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浪了。 看!报应来了吧。 林雨桐在心里给如今定的时间线是四六年到四八年。四五年是鬼子投降的那一年,如今是秋里,那就是时间过去不久,那应该两党还没有完全开战才是。所以这个年份不对。往后排,肯定不是四九年。四九年秋里已经建国了,没解|放的是南方一些省份。如今是北方,北方解|放的早,可这里依旧还没解|放。所以,如今的的时间应该是四六年到四八年这么个线上。 这个虎妞如今十六岁,到了差不多有好日子过的八十年代,虎妞多大了? 四八年到七八年,这中间都隔了三十年呢! 三十年后,虎妞就四十六了。奔着五十的人了! 五十岁了,还能咋? 林雨桐叹了一声,如今这个年份她经历过,可那时候她是什么身份啊?再如何,那待遇都是不一样的。再落后,其实她和四爷因为身份和级别的影响,日子过的那是相当不错的。 可如今呢? 土生土长一土妞儿! 你说你突然大能了? 找死呢? 过几年就会有一次清查,那时候有句话就是‘怀疑一切’。凡是一切说不明白的,都值得怀疑。一个谎言得用无数的谎言是圆,经得起查证吗? 曾经听说过,有人因为家里有个叔叔死在外面而不能证明真的死在外面,而被定性为‘出身不清楚’。这样的人成分就有问题,是需要监督管制的对象。 你说这种环境和氛围下,你能上天? 去外地?人家有工作组专门查的,只要在境内,那你祖宗八代都能给你查出来。但凡查不出来的,一个‘不清楚’就够你喝一壶了。 去国外?你一个人跑了,这是想害死这一家子的其他人吧! 带着一家人走?谁跟你去!你一个村子都没出过的丫头,当别人是傻子啊。 所以,在有限的环境下,想把日子过好,林雨桐觉得,这一次难度升级了。 而且来的这个时机吧,连个翻腾想办法的余地都没有。 她提溜着粪筐,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对门坐着个年轻女人,手里拿着鞋底子,正在纳鞋底。她靠在门边就笑:“呦!虎妞出来了?怎么?要给地主家当小老婆了,吃香的喝辣的,咋还捡粪啊。” 谁给地主家当小老婆? 这人嘴怎么这么臭啊! 本来就一肚子气的林雨桐拎着粪筐就给这女人兜在头上了,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女人尖叫着,“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她家的男人从屋里出来,面色一变,上来就拉扯,边上凑过来看热闹的就喊:“女人家干仗,不兴男人动手的。” 这男人是个大烟鬼,手上的劲儿没二两。 叫林雨桐拉住踢里哐啷一顿揍。包括她家的俩半大小子,一个个揍的哭爹喊娘了,气才平了,“再敢胡咧咧,我拔了她的舌头。”说着,就看向村里一个个破衣烂衫满脸菜色的男女,带着几分威胁之色。 “这妞子,当谁都跟翠柳那娘们似的?”有个大娘就笑,“知道你受了委屈,没人笑话。出来捡粪的吧,赶紧去吧。老四朝西沟子去了。” 老四? 对! 钱家有个长工叫金老四,这个点一般都出来放羊呢。跟着他一准能捡到粪。 更重要的是,他叫金老四。 林雨桐应了一声,利索的提着筐子就走。反正这虎妞除了虎一点之外,很有大姑娘的矜持,一般不在外面扯闲篇,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林雨桐背着筐子一路的跑,远远的看着一个清瘦的背影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棉袄棉裤,甩着鞭子赶着一群羊,然后不知道咋了,就愣愣的对着远处出神。 羊群跟着头羊下了沟子他也不管,只顾着自己发愣。 然后林雨桐就悄悄的走过去,绕到他的身前,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她打量他,棉袄敞开着,应该是没夹袄穿,穿单衣又冷,所以把棉袄早早的拉出来套身上了。她咧嘴笑:“放羊呢?” “啊!”他应答的一脸理所当然,看看林雨桐手里的粪筐子,也笑:“呦!您这是出来捡粪来了?” 问答完,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笑的不行。 笑完了,挨着坐在沟梁上。 林雨桐提了提粪筐:“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你看咱俩这运道!” 也真是没谁了。 四爷就说:“除了日子过的苦点,可至少不用劳神啊。” 这倒是唯一值得安慰的。 林雨桐就问:“我到现在都糊涂着呢,到底是哪一年了?” “四八年了。”四爷说,“这个时间啊……”一言难尽。 都四八年秋了! 这可真是,太快了。 “是快打过来了吧?”林雨桐又问。她发现四爷的消息比她灵通。 四爷就点头:“钱家的那个儿子钱思远,专门从京城赶回来了。为的就是他家地的事。” 说起这个林雨桐就哭笑不得:“你说着钱家得多损啊。竟然想把聘礼搪塞到我家。” 其实钱家不全是想害林家,人家钱老金的算盘精着呢。他跟他儿子是这么说的:“那林百川百分百的是跟着g产党跑了。要是活着呢,人家是功臣,家里也是军属。这点地在人家手里出不了事。要是死了呢,g产党不是也把这些人叫……叫……叫什么来着……” “烈士!”钱思远提示道:“林家是烈士家属。” “对!就是烈士。”钱老金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一磕,“林百川就是烈士了,这林家就是烈士家属。这地契在他们手里也出不了事。别觉得爹是搪塞,爹是在救你知道不?地主儿子啊……你说你要是娶了那虎妞……你老丈人就是烈士。你也是烈士家属。他就是再怎么斗,是不是也得看看面子不是?要是林百川还活着,我跟你说,儿子,你可就赚大发了。你可倒是好,非不听。还带回来一个那个什么……叫什么的?” “范舒拉。”钱思远坐在边上给他爹装烟袋锅子,就带着笑意说了个名字,“人家叫范舒拉。” “对!就是这个饭熟啦。”钱老金就道:“人家那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看不出来啊?你说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人给带回来了,咋整啊?连地主都斗,更何况她们家……她们家是资本家啊还是买办?” 钱思远就笑:“爹啊!想什么呢?她就是逃婚到咱们家避一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钱老金哼了一鼻子,“就你那点心思,还想瞒着谁啊?你看着那饭熟啦比看见你娘做的红烧肉都眼热。还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点花花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爹啊!”钱思远拽了拽钱老金的袖子,“您倒是小点声啊,叫人再听见。” 钱老金轻哼一声:“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林家不行,我给你另找一家。那什么,不就是喜欢俊的吗?给你找个俊的!不就是喜欢念过书的吗?行!给你找个念过书的……” 话没说完呢,地主婆子金舞娘就进来了,端着一碟子油炸的花生米,一壶老酒。给钱老金心疼的呦,“你这败家娘们,得抛费多少油你说……” 平时金舞娘怕钱老金,钱老金说啥便是啥,村里人背后都管她叫金爱钱。 这两口子,一个钱老金,一个金爱钱,钱啊金的,全跑他们家去了。 不过有儿子在家,金爱钱腰板硬了,就是用油炸了花生米,“怎么滴了?我乐意。”说着拉钱思远,“儿子,陪你爹喝两口?” 爷俩盘腿坐在炕上,钱思远就说:“家里的地,得赶紧腾出去。还有家里的羊,赶紧卖了吧。别要金圆券了,银元金子银子,哪怕是物换物呢,这都成的。就是那金圆券,还是算了,那玩意擦屁股都嫌硬。” “这你爹我有数呢。”钱老金滋溜喝了一口,“羊要是都卖了,这是不是长工也不要了。” “那可不成!”金爱钱就道:“那老四可是我娘家的远亲呢。咋就能这么打发了?” 钱思远就说:“咱家正好不想要那地,你要是愿意,给他多少都行。不过,是亲戚我才说,咱别害人家,地别给了。您要是有心,给两袋粮食……” “给啥粮食给粮食?”金爱钱摇头:“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咱家这点家业,可都是我跟你爹省下来的……”她说着,就去屋里,提溜出两大袋子金圆券,“这个给他,也不算是亏待他吧。” 四爷不知道他即将要失业了,正跟桐桐说以后的打算呢,“种地这话,咱都干不了。” 农具不够,别说拖拉机,就是牛和骡子都少的可怜。 开荒种地,靠的就是把人当牲口使唤。拉犁全靠人力。你说干这个?行吗? 这个时代,当农民和当官,都不是什么好的职业。 可要是工人,那真不一样了。 越是基层的工人,待遇越是好。 简直就是工人的黄金年代。 再说了,就两人这现有的底子,能找个地方肯招就不错了,还想怎么的? 但那话怎么说的,这得慢慢的找机会,得缓缓的谋划不是。 絮絮叨叨的,一说就是一天。 饿了,林雨桐拿了吃的出来,两人偷着饱餐了两顿。到了天擦黑,正要回去的时候,远处有吆喝声传来。 怎么的了? 钱老金带着几辆大车赶来了,卖羊。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呢,钱老金放了两袋子纸币下来给四爷:“……咱家如今也用不起长工了,老四啊……你回家吧。” 得!失业了! 想着快失业了,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老四啊,对不住。”钱思远看着比他爹和善一些,他尴尬的笑:“主要是,如今这世道啊,实在是……” 四爷点头:“明白。”然后他指了指那两袋子钱,“这个就算了。”不要! 搬回去挺累的,等到明儿,只怕是连一盒火柴都买不下了。 钱思远更尴尬了,“那个……”他摸了摸身上,最后只摸出一只钢笔来,“这个……这个送你行吧。就算是工钱了。” 林雨桐蹭一下就接过来,“这还算是靠谱。” 钱思远对她手里的那支钢笔恋恋不舍,“是虎妞啊!那个……别往心里去。都是村里人瞎说的。” 本来是提亲的,结果因为那个女学生的存在,都说找虎妞是回去给钱思远做小老婆的。 为这个虎妞跟人家干了一架,再醒来就是林雨桐了。 林雨桐没工夫管钱家在干嘛,她拉着四爷走远了才问:“晚上住哪啊?” 等问完了,才反应了过来。 也是糊涂了。人家金老四也是有家的。 金大山和李月芬两口子有两女两儿,大的是俩闺女,早嫁人了。剩下的是俩儿子,大儿子早成亲了,一家子也是佃着人家的地种的。小儿子金老四给地主家当长工,工钱这玩意不要想了,但至少管饭啊。家里少一张嘴跟多一张嘴是不一样的。 四爷这么回去,估计家里的嫂子得给他脸色看。 林雨桐当然就不愿意:“要不就不回去?” 四爷也不想回去,他指了指村口:“去地窖那先对付……” 胡说。 林雨桐拉他:“走!跟我回去。” 那更是胡扯! 见过大姑娘把大小伙子往家里扯的吗? 四爷正要说话呢,就听到后头不远处有人说话,再细听是大原和大垚还有村里的几个扛活的回来了。 “等等他们。”四爷说着就扯了林雨桐在路边呆着。 林大垚远远看见人影,就问了一声:“谁啊?” “二哥,是我。”林雨桐答了一声。 “你这妞子,咋这个点还在外头?”林大垚疾跑了几步过来,见四爷也在就愣了一下,“老四?”说着,就在两人身上来回的看。 四爷就说:“恰好碰上了。钱家不是辞工了吗?我看你们在外面扛活干的咋样。” 后面赶上来的人听见了就搭话:“别提了!给了半捆子金圆券,晌午还能买个包子,晚上连一盒火柴也买不上了。白干了一天!” 几个人推推搡搡的,“走走走,咱几个晚上合计合计,看看明儿去哪找活去。” 林雨桐就扯着林大垚的衣襟摇了摇,低声道:“去咱家!” 林大垚狠狠的瞪了林雨桐一眼,却只得硬着头皮道:“走走,去我们家。我跟我哥一个屋,炕大,能挤下。” 然后五六个小伙子挤到了林家,这给自己孩子吃,能不给人家孩子吃吗? 哪怕是干菜糊糊,也把常秋云气的够呛。 逮着大垚出来端饭,就呲道:“你个二百五啊,咱家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别怨我!”林大垚气道:“问妞子去。她非得叫我把人带咱们家来。我跟你说,娘!那死丫头你可得好好审审。我瞧她,八成是看上金家那老四了。” 什么玩意? 常秋云将勺子‘咚’一声放在锅台上,朝外喊:“妞儿啊,不要柴火了,进来吧,端饭了。” 林雨桐将柴火放堂屋就进了房间,好家伙!这一进去,扫帚疙瘩就打身上了:“你个死丫头……你说你是不是虎……你说你是不是虎……” 1190.旧日光阴(2)三合一 旧日光阴(2) “干啥打孩子?”林老太一把把孙女拉到怀里, 背过身就脊背挡住, “几口吃的,至于不至于。咱家妞儿瞧着虎, 可啥时候真吃亏了?能不能问问孩子再动手?” 常秋云压着声音大喘气:“这死丫头, 主意大着呢。今儿一天都没回来, 结果晚上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再不打, 她就能捅出天大的娄子来。” 林老太就摩挲孙女的脊背:“快跟你娘说, 今儿干啥去了?看把你娘急的?” 林雨桐就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有啥可担心的?这村里有几个干仗干的过我的?谁能欺负我?有啥可担心的嘛。”说着, 就把兜里的钢笔拿出来, “这是金笔,是外国的名牌笔,拿到城里卖了,换几个大洋都行的。这可是钱思远给老四抵工钱的。老四不想回去看他嫂子的脸色, 打算自己过了。娘你说, 咱家边上的老房子,卖给他行不?再就是搭伙吃一年的饭……咱家吃啥他吃啥,这笔值这个价儿不?” 如今的大洋是什么价啊? 那就是有市无价。 常秋云看林雨桐:“你当人家老四傻啊?明显吃亏的事,人家肯干?” 林雨桐就斜眼看她:“那你说他明知道吃亏呢,他到底图啥?” “这死丫头!”常秋云气的巴掌又扬起来了。 林老太就说:“行了行了!再叫外人听见?先吃饭!吃饭!” 小伙子们都在隔壁吃饭,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 说常秋云:“您别喊, 我看他们去不去城里, 要是去, 我想跟着。这玩意不变成银元,您能放心?” 死丫崽子! 看着门帘被甩的啪啪啪的,常秋云指着门口对着林老太道:“都是您给惯的!” 嗯!就是我一个人惯的! 林老太难得的斜眼看儿媳妇:“再打孩子一下你给我试试?” 说着,就端了一碟子酱菜去了西屋,正好看见自家孙女正给那金家的老四扒拉凉拌的白菜呢。这玩意如今是稀罕菜,家里存在菜窖里都舍不得吃。自家那儿媳妇别看嘴上得得,但是这人际交往上从来没差过。来客人了,必然是不能小气的。 可这一盘子好菜被扒拉了半盘子出去,多难看啊! 老太太心里多打量了那金家的老四一眼,咦?以前咋没注意呢?这小子长的修眉俊眼,堂堂正正的,倒是一副好相貌。这往这儿一坐,这相还真不是个给人当长工的。瞧瞧,这几个小子都围着他说呢。 她把酱菜放边上,也不急着走,在一边捅弄炕边的土炉子,一边听他们说啥。 四爷一边吃桐桐给扒拉的白菜,一边就说:“咱明儿去,活还得干。这么着,咱也不要钱。叫咱们搬什么货,就拿什么货给咱付工钱。这货我给咱们想办法倒弄出来,换成粮食布匹油盐酱醋过日子能用的实在东西,你们看行不行?有一个算一份,晚上结账。只看你们信不信得过我?” “信得过!”淳朴的庄稼汉子不是很会跟那些做生意的打交道。这拉活卖货,自然得要个能出头的人了。 老太太这心里就有数了,这老四看着老实,其实人家内里精明着呢。 都是靠力气吃饭的,偏他能靠着一张嘴吃饭。 小伙子们难得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躺在炕计划明天的事呢。林雨桐躺下的时候就说:“娘,我明儿跟去。” “你去干啥啊?”常秋云不放心,“那什么笔还给人家金老四,他回来给咱几个算几个……” “娘啊。”林雨桐压低了声音,“这一个冬天,咱就在家闲着?我两哥哥可都该娶媳妇了,钱呢?赚一日,就不白吃一日。您这可不会过日子啊。这样,明儿起我管家了……” “嗳……你个死丫崽子……你翻了天了你!”常秋云蹭一下坐起来,隔着林老太就要打闺女。 林老太伸出手一巴掌拍在常秋云的胳膊上:“说了,你再打孩子一下试试。当家咋的了?你当年还不是这么抻着脖子扯着嗓子的从我这个婆婆手里要管家权的?” “娘!!”常秋云气的蹭蹭蹭的倒腾被子,“您就惯着她吧!” “我只惯着她,没惯着你?”林老太咬牙,“没良心的!” “还惯着我呢?”常秋云哼了一声,“你儿子可说我是你家的童养媳。” “哎呦!又是这个话。”林老太翻身,“这话是百川说的,不是我说的。等他回来,你找他说去。我不给你们断官司。”说着又道:“妞儿想去转转就去转转。” “嗯。”林雨桐赶紧道:“就去转转,半晌就回来。” 然后第二天早早的起来了,出门前背了个筐子,筐子里放了一把大砍柴刀叫常秋云看,“这下您放心了吧。” 哎呀! 知道林雨桐背着啥的小伙子都躲远了,这妞儿把那砍柴刀舞弄的,虎虎生风,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当年鬼子扫荡的时候她才多大,背着个砍柴刀真砍鬼子呢。虎着呢。 林大垚就稀罕自家妹子这样,“要不是当年她年纪小,人家游击队都想带着她走的。” 边上狗子就道:“悄声点,这还没打过来呢。再叫人听见……” 一伙子七八个人,走在路上一般人都得躲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就是灵台火车站。 灵台火车其实是位于省城和县城之间的一个火车站。从省城到车站的距离,和从县城到省城的距离差不多。可偏偏的,铁路线不从县城过,因此每次的货物都得从灵台卸货,从这里将货物扩散到县城以及周边的其他县。 其实,货物的吞吐量,还是极大的。 来提货的,大多数是穿着长袍马褂。少数应该是管家掌柜之流的,看那些穿着绸缎的长衫长裤便是。 等着拉货的在农闲的时候尤其多,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为了挣口饭吃,那是人力的价儿降了又降的。钱不要,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在这地方想抢到生意,可是不容易。 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四爷就说:“走!这地方不行。” 你抢到生意也要不上价,这活不能干。 老碾子就道:“那去哪啊?如今这世道,哪里还有活啊?能挣口吃的就不错了。” 石头拉他:“别废话,有人出头就有人管事。你管那么多呢!” 这一路,就直接往县城走。 可这走到县城,只怕就中午了,还咋干活啊? 结果还真不是,路走了一半,就是坡路,先是几十米的上坡路,再是几十米的下坡路。别小看这几十米,路越是短,证明坡越是抖。 那些拉货的可都是店里的伙计,牛马骡子这样的牲口,哪里舍得干这苦力啊。如今雇佣一个人力比养一口牲口便宜的多了。干一天重活的骡马加一餐料,比管三个雇工一天饭还多。这账好算的很,谁用牲口啊? 就是人力,上吧! 可人干不动咋办? 那就换人!换能干的人! 所以啊,再苦再累,也得咬牙挣扎啊。一家人都等着这点口粮下锅呢。 东家为了省钱省事,一辆车怎么也得拉千斤上下,这重车拉了小半天了,累不累?恰好半路上有一坡,平常都是前面的等后面的车,后面的把车撂下,先帮着把前面的那辆车给推上去了,自己才下来,又等下一辆。 现在不用了,你们歇歇,有人帮你们拉上去,不管你拉的是啥,掏出来给点就行了。 那人家可不敢,这玩意都是人家东家的。要是少了,得自己补的。 四爷就把这人拉一边,“兄弟,都是没办法找饭辙的人,松松手的事。”他拍了拍车上的麻袋:“干啥动啥的心眼,都指着这玩意吃饭呢,我就不信你们不做手脚?” 暗地里动手脚是常有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就是那东家,也是不聋不哑不当家。只要不过分就行。 比如粮食,你说这抓两把塞衣服兜里,叫家里孩子半道上等着递过去带回家,到店里不也什么也查不出来吗? 完事了塞两把土进去掂一掂,啥都有了。 没看见这些拉车的,本来是一拨的人,为啥一个离着一个老远呢。 这不都是彼此给对方,也给自己留点做贼的空间吗? 这人斜眼看四爷:“兄弟,你这是要砸咱们的饭碗啊?” “看你说的。”四爷拍了拍东西,“要不这么着,我们也不要你们的东西,白帮着你们拉车也行。但就一点,你们手里有那不好出手的东西,都给我啊,我给你个公道的价儿。你们有东西,给帮你拉车的兄弟,咱们从里面抽一成的润手费,成不成?” 这人咕咚一成咽了口水:“……可不要金圆券……” “明白。”四爷打包票,“主要是粮食。别的有啥需要的,你另说。” “成!”这人把车靠边停了,解开麻袋,里面是油纸密封的纸张。 别看密封着呢,人家有的是办法。 用细小的刀片把密封口轻轻划开,均匀的抽出里面的纸来。平时只敢偷拿一两斤,完了在路上多耽搁一会子等半夜再回去,叫纸张受潮,如此下来,重量上是瞧不出来的。今儿一听说能换粮食,心里算计了一下纸张泡水之后扣的工钱和这些纸出手之后换回来的粮食差,觉得还是多拿一点比较划算。抽了十来斤下来,递过去,“天黑前,我在县城外的林子口等着你们。要是真行,咱以后就一起干。” 成吧! 再来了几辆车之后,由对方去说。 再然后什么毛巾、肥皂,麻布、棉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出不少来。 林大原几个留下继续干,四爷和林雨桐就起身往县城走,一路还得跟逃难似的带着这些个东西。 “这活就今儿干了算了。”四爷摇头,“不是长久的来钱的道。” 那倒也是! 林雨桐就说干脆算了,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直接替换。四爷不让。愣是把纸张拿去学校换了一兜子学生带着的多余的干粮。什么菜饼子窝窝头啊,都有。 然后把那些毛巾麻布棉絮也找人换了。不拘是盐还是火柴,哪怕是腌菜菜干呢,也都要。 他就说:“看咱们是怎么干的,之后咱就算是不干了,他们也能找条活路来。” 至于那钢笔,林雨桐真去当铺换了。 笔真是一支金笔,拿去当铺,人家只给两个袁大头。 两个就两个吧,偷摸添上几个回去好交差啊。不过没有这当铺的当票还真不行。当了死当,林雨桐非叫人家在当票上写八个大洋。 这见过往少的写的,没见过叫往多的写的。 “哎呦!”这人就道:“这可不能胡来的?不好给东家交代!” “写八个怎么了?”林雨桐就笑:“我那笔不值八个?你不给我八个,未必你们东家就觉得真不值得八个。写八个,你报八个的账。我只拿两个,你还能贪六个。可以了!” 这朝奉赶紧拱手:“小姑奶奶,别砸我的饭碗啊。得!给你写六个,行不行?” 说着,就塞了三个袁大头过来,“出了这门,可不兴胡说。” 林雨桐拿着银元掂量掂量,“行,咱俩二一添作五,我三个你三个,还能叫你们东家赚两三个。公道!” 这朝奉等人出去了就跟小徒弟说:“嘴巴闭紧,回头给你一个。” 这小徒弟就笑:“你说如今这世道啊,真是什么事都能碰上。还有故意叫人写多的!” 真是活久见了。 得了三个银元,又添了三个。有这六块钱,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去了县城外,换来的东西给人家分了,个个的还都挺满意。 而自家留下的这一份,村里的几个人分分,拿回家都够一家人勉强混个水饱的程度。 这就不错了!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第二天一起的事,先不说四爷不愿意,别人也还不愿意呢,觉得有人从中抽了一份子不划算。这事完全可以自己单干嘛。 到家的时候,常秋云已经把家里的老房子给收拾出来了,隔着篱笆就在隔壁,一步就跨过去了。里面有炕,灶都是现成的。拾掇拾掇,加上从老钱家取回来的铺盖,就是个窝了。 四爷给林雨桐打了个眼色,就回自己的新家去了。 林雨桐回屋,把当票和六个银元拿出来。 大垚马上就道:“明儿我找人去写个契书,那院子就卖给老四算了。” 怕对方反悔。 常秋云‘嗯’了一声,就伸出手要拿钱,林雨桐麻溜的将钱收起来:“说好了,从今儿起,我当家。” “你这小丫崽子。”常秋云哼了一声,到底没强求,“行!你当家!你当家就你当家。穷家你当是好当的。” 林雨桐把钱给林老太收着:“奶管钱。” 林老太喜的什么似的,明明就是过路财神,可心里就是欢喜,“奶不白疼你。” 大原倒是说:“明儿不出工了,把老宅子的房顶再给拾掇拾掇。秋里雨多,咱别坑人家,还有那院子,帮把手给拾掇了吧。” 成啊!就这么着吧。 当家了,就得有新气象,林雨桐掌勺了。 早早起来做早饭,就算是菜干,咱也得做的有滋有味不是。 油就别想了,抓了点花生搁在锅里慢慢的炕,又放了自家摘了辣椒和花椒继续,然后用花生碎和辣椒花椒碎炒了咸菜丁,香味一下子就给激出来了。这才下泡好的各色菜干往里一放。翻两下就出锅了。 “我孙女就是巧。”林老太点头,“嫁到谁家那就是谁家的福气。” 常秋云却只道:“败家!”往常一碗能填饱的肚子,要是做的好吃了,两碗都填不饱。 林雨桐只做没听见,端了菜和饭就给四爷送去了。其实里面没多少东西,主要是想叫四爷偷着吃点。 常秋云看着闺女的背影就跟林老太道:“怪不得跟人家急呢,这是看上了金家老四了。” 林老太转身去叫孙子吃饭:“我瞧着那孩子挺好。” 常秋云就对着老太哼,我说不好了吗?“就是底子太穷!” “穷那也是金大山的身子骨不争气。要是不吃药,人家那日子也是好日子。”林老太扭脸就说:“咱不是盼着人家有个三长两短,他当年伤成那样,活到如今就不容易了!” 是!当年那场山洪下来,半拉子村子都没冲没了。金大山压在房梁下面,五天后才被扒拉出来,命真是捡回来的。 林老太叹气:“百川当年说不准回来找过咱,可咱这不是躲难去了吗?说不得以为咱们死了也不一定。” 又来! 常秋云‘得得’了两声,就甩了帘子出去了。结果一出堂屋门,就看见李月芬朝这边来了。 把破院子卖给人家儿子还是有些心虚的,她正想装作没看见呢,人家李月芬主动打招呼了,还特别热情:“百川家的,吃了吗?” “正准备吃呢。”常秋云迎了两步:“在我这边吃点?” “不了!”李月芬就笑,“不是听说你们那旧院子兑给我家老四了吗?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不管好窝歹窝,好歹是个窝啊。我过去瞅瞅,帮着拾掇拾掇。” 然后风一样的卷出去了。林雨桐赶紧把鸡蛋往四爷的嘴里一塞,那边门就被推开了。 挺尴尬的。 林雨桐是尴尬,但李月芬不啊,儿子嘴里鼓囊囊的这是偷吃啥呢? 好!知道心疼自己儿子的姑娘,那都是好姑娘。 以自家这条件,儿子回去只能跟爹妈一个屋。你说这么大一小伙子了,要娶媳妇要成家,得有个窝啊。如今看这样,这小子还算是有成算。破院子不值钱,可这不是离人家姑娘近吗? 如今这村里打光棍的小伙子得有多少啊? 可不都是娶不起媳妇吗?四十岁往上的老光棍都好几个。之前还想着只要是个全须全尾,不呆不傻的,只要愿意跟自家儿子都成啊。 可眼前这姑娘,虎是虎了点。可虎好啊! 一个村里,没有不怕她的。这才能顶门立户不是? 跟自家那大儿媳妇可不一样,那就是个只会窝里横的。 于是看在林雨桐的身上眼神就越发诡异了。脸蛋直接忽略,看完身板子就盯着屁股看。心里美啊:这一瞧就好生养。好生养不说,你瞧那屁股腚子跟大腿,一瞧就有劲。这娶回家不亏,跟个骡马驹子似的。能扛活能生儿育女的。 这表情太像人贩子。林雨桐都以为这是要把自己称斤轮两给卖了。 “那什么……”林雨桐被瞧的发瘆,指了指外面,给了四爷一个眼色,“赶紧吃吧,一会子收拾屋顶。我先回了。” “急什么啊?”李月芬去拉林雨桐:“婶子还想跟你说句话呢?” 林雨桐能叫她拽住,跟着泥鳅似的溜了,“得闲了再说,您先忙着。” 留下李月芬只对着四爷笑:“我就说我们家老四最聪明……买破院子是假,瞧上人家闺女是真吧?” 这话说的:“算是……算是吧。” 李月芬越发欢喜,自家这老四就是比旁人有成算。别人家当长工,那就是当长工。可自家老四当长工,看着老实吧,其实这心眼子一个也不少。 放羊,天天能弄回来半斤羊毛。这天长日久的下来,一年到头一百多斤呢。拿到城里,都不用清洗,有的是人稀罕要。他爹的药钱,就是这么来的! 还有那种地,给老钱家把地种了,愣是能偷摸留够给自家的种地的种子,还不带叫钱老金发现的。 年年夏收秋收,哪天不偷摸的往家里送十几斤粮食来。 反正是凑凑活活,偷偷摸摸的,自己跟自家老头子这些年其实全是老四养着呢。不过是这孩子给人家当长工,这事说出去好说不好听。家里从来没在外头宣扬过。 这会子在这房子里看了看,“房顶要是一收拾,比咱家的那房子都要好点。挺好的。好歹有个窝。那虎妞娘瞧着就挺好的。你的眼头比你哥准。”说着,就把饭和菜都往儿子身边推,“这事可得抓紧了,知道没?这林家啊,别看是俩女人当家,其实啊,人家那日子殷实着呢。那林家的老爷子,当年是城里的金匠。听人家说,光是给人家洗金银首饰,一年就不少赚。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你想啊,人家那日子,就林百川一个儿子。还有钱给儿子买了个大了四五岁的童养媳回来。后来,更是供养儿子读书。那林百川当年都有俩孩子了,还念书着呢。你想想,人家的家道得多厚实。这也就是林百川当年上学闹□□,被抓紧局子了。后来就没了音讯。那时候,林老婆子跟那个秋云,带着俩小子,一个一岁多点,一个百日都没过。那秋云肚子里还揣了个,就是虎妞。当家的俩男人,一个死了,一个不见了。俩女人带三孩子,你瞧人家把日子过的?别看过的跟一般人家差不多,我跟你说儿子,人家林家的家底八成是都没动呢。为啥作的谁瞧见都可怜啊?还不是这兵荒马乱的,俩女人怕守不住财啊。你看这十六七年下来,孩子都拉拔大了。不管啥年景,咋林家的日子都这样呢?不好不坏的。娘跟你说,这里面的猫腻大了去了。瞧上林家的闺女,这就对了。住的离林家近便,这就更对了。那婆媳俩疼虎妞,你将来嘴甜些,吃不了亏。” 说的像是已经把人家的闺女给娶进家门了。 李月芬说着,就从怀里往出掏个帕子,把帕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银耳环,一个银戒指。老银的!都发黑了。“这个你收着,将来当聘礼。搁在家里,你那嫂子整天跟猫惦记着咸鱼似的。这些年再难都没当了,就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的。” 把四爷说的难受的不行,反倒把林雨桐偷摸的塞给他的几个银元拿出来一个递过去,“您拿回去给我爹抓药吧。这些都不要,我自己有。有手有脚的我还赚不来了?” 弄的李月芬回去就又跟金大山哭了一鼻子:“……老三是个老实头,娶个媳妇又是个没能为的。就这,你那好儿媳妇还想着叫咱出去跟老四过呢。啊呸!你敢答应试试!”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对着院子里抱厦大声骂道:“丧了良心的短命鬼。这是早想把我们这俩短命鬼给铲出门去了。趁早死了这心思……这房子是我的,谁不想住,谁就给我滚出去自己搭窝去……”骂完了,又低声跟金大山道,“我跟你说,老三家的离了咱他这日子就过不下去。那败家娘们能把家给败完喽。老四那边你也别去拖累了……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金大山又掏出旱烟袋,“到了我这份上,吃了是浪费,活着是累赘。” 李月芬哼了一声:“这会子说这话。你要是早知道这道理,找根绳子吊死了,我还过好日子去了呢。” 这话头说了十几年了,一点新意也没有。 叨叨了两声就不叨叨了,李月芬支棱着耳朵听外头,“咋还没动静呢?” 金大山将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的梆梆响:“啥动静啊?” “没听见老三打他媳妇儿。”李月芬眼里闪过失望,嘴里骂了一句:“没囊没气!”说着又踢了金大山一脚,“跟你一样,个窝囊废。”骂完了又喊金老三:“……大白天的,不出去干活在家里下蛋呢?你兄弟要收拾屋顶子,我进门就说了几遍了,你倒是过去搭把手啊。没心没肺的玩意。” 金老三吭吭哧哧的出来,“那娘你给舀上半袋子粮食,总得叫老四能开火吧。” 李月芬朝外面瞧了一眼,院子里放了一个小铁锅,这锅是老三两口子屋子烧水的锅。 这还差不多。 她起身,从腰里摸出吊着的钥匙开了柜子拿了十几斤包谷面递过去,老三伸手接袋子,李月芬就看见他那手上,有一圈深深的牙印。显然,两口子为那口锅和这点粮食,偷摸的干了一仗了。 她叹了一声:“去吧!早去早回。对你兄弟好点,对你没坏处。你兄弟不是那不知道好赖的人。” 金老三应了一声,提着粮食,拿着锅,就往林家去了。 林家都忙着呢,给房子上重新续上一层的草,半年就都不要动了。 正忙着呢,林雨桐听到几声轻柔的叫声:“大原哥……大原哥……” 她就叫林大原,“有人找。” 林家门口站着个姑娘,红底白碎花的偏襟小夹袄,翠绿的裤子。手里拿着帕子搅啊搅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胸前,红头绳把辫子稍缠的的一圈一圈的,瞧着鲜亮的不行。 至少在这小小的三林屯,是挺鲜亮的。 人长的又是那么一张瘦瘦的瓜子脸,大眼睛高鼻子薄嘴唇。 这是生的年代不对,这要是过上六七十年再看,一准能爆红网络。 可如今这年代,用常秋云的话说:“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吹口气都能吹倒。娶回来干啥来了?当菩萨供着!”说着,就打发林雨桐:“去,叫你大哥回来。”说着又说林雨桐:“你也是!虎不虎,缺心眼啊。她找你哥,你哥都不去,你搭啥话?” 得!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林雨桐磨蹭过去,就听见躲在门口墙外的两人在说话。 这姑娘就是程美妮,她抽抽噎噎的,“大原哥,你啥时候给我家送聘礼去?你再不去,我爹就要把我订给别人家了……” 林大原靠着墙,脚不停的蹭着地:“那你爹要那么多的钱,我家哪里出的起嘛。” “我都跟我爹说了,不要那么多……就十个银元,十个银元就行。”美妮拽着林大原的袖子,“大原哥,你就真舍得我嫁给别人。” “……可我……我拿不出十个银元来啊。”林大原慢慢的抽出胳膊,“我家的日子穷,我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你说我能不管我奶我娘,我弟我妹不?你爹要是能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就嫁吧。是我没本事……” “你胡说!”程美妮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你就是不稀罕我了,就是不想娶我。我都听说了,钱家要娶虎妞,给你们家一百亩地呢。一百亩地一百个大洋也值,拿十个娶我都不行啊?” “胡说啥呢!”林大原瞪眼,推了程美娘一把,“谁说我妹子要嫁到钱家去?你当我奶和我娘跟你奶你爹娘一样,是卖闺女的人?” “谁家卖闺女了?”程美妮抹了一把眼泪,“你这话有没有良心。我爹娘养我这么大,要十个银元还多啊?我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卖给你们家一辈子,十个大洋你都不出……” “我娘说了,我们家跟你们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林大原转身,“你……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说着,扭身就往里走。 这一进去,就瞧见林雨桐。 他大手举起来拉着林雨桐就走:“以后不许偷听这些话,也别……跟着美妮学。听见没?叫我看见你找谁家的小子去,我打断你的腿!” “你不是挺稀罕人家的吗?”林雨桐就故意小声问,“咱家有六个银元再添点老戒指老耳环的啥,指不定这婚事就能成了?娘不是说,你看见人家跟看见肉似的。” “胡说!”林大原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是只我一个人看见她就跟瞅见肉似的。那瞅着好看就得娶回家啊?娘也不同意啊!” 哦!说到底,小伙子就是荷尔蒙分泌旺盛,见了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多看两眼。恰好这姑娘又瞅中了他,小伙子虚荣了,只是没回绝而已。 至于说婚嫁,还是都听爹妈的。 这事过了没两天,突然就传出消息,程美妮跟钱思远定亲了,程家收了钱家两百亩地的地契,都过了户了。 程美妮的爹程东,专门跑到林家,“……一百亩地我们可不干,我们家妮儿长的又可人意。我就说了,一百亩地那是买小老婆呢,我们家闺女那是要明媒正娶的,两百亩一分地都不能少。结果钱家巴巴的就把地契送我家了。要么说……我们家妮儿,就是个少奶奶的命。命里带着福气,一般的小户人家穷命穷根的,还真配不上我家妮儿。” 说着,又喊四爷:“老四啊,我瞅着你干活还不错。怎么样,今年给我家扛活去?” 嘿!我说这样,怎么还真给嘚瑟上了呢? 四爷还没说话呢,外头来的李月芬就道:“叫我儿子上你家干活?我就怕你家给不起那份价钱。” 程东咧嘴:“我两百亩地的地主我给不起一长工的工钱?说吧,多少钱?” “十个大洋!”李月芬就道:“给十个大洋,我给我家老三买个鲜亮的大姑娘回来生崽子!” 看热闹的哄然大笑,知道这是挤兑程家之前问林家要十个大洋的聘礼的事。听听,人家十块大洋就能买个小老婆回来。 把程东气的够呛,没显摆成,倒落了一身的笑话。 程东回去越想越生气,放出话了:“谁给咱家干一年,给一亩地当工钱。” 哎呦!去的人那可真多了去了。 结果地还没平整出一亩呢,半夜的一声枪响——变天了! 1191.旧日光阴(3)三合一 旧日光阴(3) 一声枪响, 林雨桐蹭一下就坐起来,直接下炕就往外跑。 “去哪?你个死丫头。”常秋云一边顾着林老太一边喊闺女, “别出去,叫你哥起来把门窗堵严实了。你去菜窖里呆着,快点!” 林雨桐拎着砍刀:“没事, 我看一眼就回来。” 如今这世道乱。有时候会有败军逃兵, 这些人真不是啥好鸟, 祸害起来那才是无所顾忌。所以,一听见枪响, 谁不害怕? 可四爷在外面林雨桐能放心吗? 一撩帘子,就见大原已经把门打开了,四爷应该在外面,就听见他说:“老四怎么来了?” “听见枪响了。”四爷顺势进来,结果看了林雨桐一眼就道:“进去把衣裳穿好, 该着凉了。” 守在一起,林雨桐就安心了。她进去穿衣服, 就听见外面堂屋里大垚的声音传来,“是不是游击队打回来了?” 林雨桐就听见四爷说:“是!肯定是!你们呆着, 我出去看看。” “你咋知道肯定是的?”常秋云就喊,“别乱跑, 都守在一处。” 林雨桐想起来了, 四爷应该是知道的。刚才的那一声枪响, 四爷八成是听出武器的型号了。她就把锅盖揭开, 里面有昨晚蒸的窝窝。她偷着给里面加了细粮, 所以松软可口,有点像是发糕,不算是难以下咽。她把这东西包了就出去塞给四爷:“晚上估计是要走远路,你小心着点。” 等把四爷送走了,大垚才问自家妹子:“老四走远路?去哪?” “火车站。”林雨桐看他,“咱们这里有什么值得攻占的山头目标的?没有!离咱们最近的就是灵台的火车站,那里有驻兵的。这边不知道是啥原因放了一枪,要是现在不攻打过去,灵台那边不是就得到消息了?再攻打就困难了。所以,今晚必须赶过去把火车站给拿下。这临时变了计划,又这么突然,游击队至少需要向导吧。他是去做向导的。”上次去火车站,把里面的地形人员火力配备都瞧清楚了。 能帮点忙就帮点忙,再说了,这些当地的游击队随后都是就地安排在地方d政机关工作了,这是提前结交人脉去了。 本来林雨桐也想去的,可惜啊,家里肯定不让。 事实上,对武器觉得熟悉的四爷没听错,就是游击队。一个小队员离家近了,一个激动,枪走火了。 四爷一出现,就被一圈枪顶脑门上了。 “是咱们的游击队吧?”他就说,“自己人。” “谁就自己人?”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举着火把一照:“村里的乡亲?有点眼熟啊!” “田队长。”四爷记忆里有这个人,“你回来了?” “还真认识我。”田占友叫人收了枪,“谁家的小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给钱家放羊的。”四爷这么说。 “哦!”田占友就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眼熟呢?一个你,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抡着大砍刀砍鬼子的毛丫头,叫虎妞吧。你给游击队放过哨,那丫头跟咱并肩作过战啊。” 好像……是有这么一码子事。 那这就好说话了。 四爷就问是不是去车站,他带路,前几天刚去过一次,看的清楚着呢。 三两句话,队伍就出发了。 可剩下的人,紧张了一夜。等天亮的时候,四爷就回来了,刚好赶上吃早饭。 “打赢了?”大垚把他的碗往四爷跟前推,“打死了多少?”很兴奋的样子。 “没打。”四爷把他的碗推回去,“一现身说是游击队的,就直接投降了。都是灵台附近的子弟,谁乐意打?直接缴械了。” 就这啊!没劲! 常秋云一巴掌拍在大垚的脑门上:“没劲啥没劲?非得打的血呼啦的才算数啊!”又说四爷:“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又用手指点林雨桐的脑门,“还有你,他要去杀人,你就给递刀。虎不虎啊你!” 正吃饭说话着呢,就听见外面响起敲锣声和村长林千河的吆喝声,“都来村口戏台子这里……听见了没?吃完饭的,都到戏台子这里集合。” 啥事啊! 林雨桐心说这是解|放了工作组来了吗? 结果不是,是村长替老钱家召集人了。 说了,钱老金叫大家给他做个见证。 见证啥啊? 林雨桐跟着家里人,手里也拿着鞋底子,坐在戏台边的碾石上,听钱老金说话。 钱老金一手拉着金爱钱,一手拉着儿子钱思远,“今儿,请大家做个见证。”说着,就一把把钱思远推出去:“大家乡里乡亲的,都知道。我就只一个儿子。以后我死了,这家业都是我儿子的。” “这话没错。”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声,“不给儿子能给哪个?” “可这给儿子,也得给亲生儿子。”钱老金又推了一把有些迷茫的钱思远,“我现在跟大家伙说一声,这个,可不是我的儿子……” 下面的人轰然大笑:“是金老钱跟谁生的?” 金爱钱气的够呛:“胡咧咧啥呢?他就是我……” 话没说完,就被钱老金推了一把,“没错,他就是我们当年雇回来的那个奶妈的儿子。” 啊? “这事可不是说着玩的!”林千河就道:“咋突然说这个了?” 钱老金就说了:“这是胡说的事吗?当年我老婆有了,我不是从外面捡了个也怀着身子的女人回来,说好了,将来给我儿子当奶妈的。可是吧,那年山洪,你们忘了。我家也死人了。死了个奶妈,死了个孩子。人还是你们帮着从房梁下挖出来的,你们忘了?” 这个真没忘。 是有这么一码事。 钱老金就道:“当时算命的二瞎子从我家门口跑过去,撞到个孩子,这不是山洪要来了吗?他是好心,抱着这孩子就跑。我们两口子以为抱走的是我们的儿子思远,就跟着追。这一追,我们倒是逃出去了。可孩子和奶妈还在屋里睡着呢。这不是就……我怕你们笑话我们老钱家没后人,干脆就错有错着,就这么着吧。想着,等我老婆再生了儿子,就认这孩子做干儿子。后来这不是这么些年,她也不生嘛。我就求神拜佛啊,人家说了,我散尽家财之后,一准能得以儿子。我把这地给了人家了,我老婆这把年岁还真就有了。我现在就求求各位,上我们家拿东西去吧,看上啥拿啥,你说这没个亲儿子就算是有万贯家财也是便宜了别人了。为了儿子,我散尽家财也是值得的。求求各位啦,赶紧去吧。我钱家有没有后,就只在大家身上了。” 就有人喊:“钱老爷,你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人家思远给你当了这么些年儿子,你一分都不给留?” “我养他这么多年,供他上学,叫他金尊玉贵的活着,够可以了。”钱老金马上变了脸,“他亲娘一条命,换了他十多年的好日子,他够本了。真不能给他多余的,人家算命的说了,给了他,我这儿子可就没想头了。” 大烟鬼却在后头起哄:“上你家拿东西?当真?” “真的!”钱老金拳头攥的紧紧的,心疼的都快吐血了。金爱钱躲在钱老金后头,小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啊:你个败家的爷们,啥都不是我的了,连儿子也成了别人的。还被你忽悠‘怀孕’了,我要是真怀里倒是好了。 钱老金却一脸的真诚:“去吧,想拿啥就拿啥。别客气!” 话音才落,人流跟潮水似的,朝钱家去了。 四爷拉了林家几个人,“跟我走!” 直奔钱家的仓库,粮食一麻袋一麻袋的,新粮陈粮的摞在一起。 这是陈家的小仓库,别的仓库都放着麦麸米糠包谷米。就这个小仓库,一水的细粮。 这小仓库是暗门,一般人摸不着。出去了直接走后门,穿过还没拔掉秸秆的玉米地,就是村里的地窖口。 先背出去藏在那儿。 几十麻袋呢,四个人搬了六七趟,就都停下了。真给人家钱家搬完,干不出这事来。剩下这些粮食,钱家还是能吃两三年的。 从后院绕出去,林雨桐拿了一把生锈的锄头。四爷把一套做木工的家伙什从杂物房里翻出来了。大原和大垚找不见其他东西,去了厨房,连锅碗瓢盆都没给人剩下。只有角落了一个落灰的斧头和一把豁口的厉害的菜刀,估计是没人注意到,没拿走。他们两人捡了。 结果一出来,好家伙,见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正摁着一个姑娘要扒人家身上的衣服呢。 林雨桐一锄头抡出去:“干啥呢?干啥呢?要脸不要脸了?” 几个人都挺怕她的,一个小媳妇就道:“她是那钱思远从外头带回来了,谁知道是干啥的。老钱家叫咱拿东西,那不就是叫咱随便拿吗?” 林雨桐回头一瞧,好家伙,这姑娘的房间也被洗劫一空了。被褥行李箱都没有了。地上有散落的眉笔香脂,摔碎的镜子,折断的梳子。 给林雨桐气的,“人家又不是钱家的人,你们抢人家干啥?谁拿了人家的东西,给还回来?” 没人乐意还,一个比一个跑的块,都窜了。 林雨桐就回身问这姑娘:“你怎么样了?伤到没有?” 范舒拉摇摇头,捂着脸抬起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在这里呆着了。都是强盗!都是野蛮人。” 正嚎着呢,钱思远跑来了,他赶紧拉了范舒拉去一边,对林雨桐几个道:“别难为她,她就是我一同学,逃婚从家里出来的。家在省城呢……” 林雨桐就说钱思远:“你这人真有意思。把人家这么大一姑娘带回来藏家里,人家家里人得多着急啊。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太不靠谱了! 钱思远赶紧应了,只想把这些强盗赶紧给打发走。 林雨桐带走就往出走,钱思远却拉住四爷:“老四,借一步说话。” 四爷跟着过去:“有事?” 钱思远就低声道:“那支笔呢?我给你的那支笔呢?先给我行不?我这同学不是要回省城吗?路费我们现在都没了。那支笔呢?我先当几个钱用用,回头赎回来再给你。” “已经换院子了。没了!”四爷说着,就摸出两个大洋来,悄悄的塞到钱思远的手心里,“这钱就不用还了,只当是买你家的东西了。” 钱思远就觉得老四这人真不错。可等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了,什么叫买自家的东西了?他们手里的拿着的那些家伙什,压根就不值两块。紧跟着他一拍脑门,朝自家的小仓库去,一看里面的粮食数,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骂完了又叹气:这也就是这几个了。至少还知道留一半。再有,剩下的那一半,好歹还卖了两块大洋解了燃眉之急不是? 钱思远将仓库锁好,拉着范舒拉就跑,“现在就走。要不然,就不好走了!” 从钱家出去的人一串一串的,还有放下东西第二次跑来扫荡的呢。 而戏台子上,钱老金正跟程东吵呢。 程东的意思就一个:“……地已经是我家的了,就绝对不会还回去。另外,钱家骗婚,用一个奶娘家的穷小子,骗我们家如珠如宝的好闺女!婚事作罢,彩礼不退!” 钱老金觉得跟这样的傻子扯皮都掉价,只一个劲的点头:“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地是你的,婚事作罢。行了呗?” 程东得意了,从此之后,咱就是三林屯第一人了。 常秋云就说:“你说这一样是人,但这人跟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是呢!钱老金多机灵啊,风向不对了,立马出手了。不光是家业不要了,还把儿子往出摘。说实话,看出这事的人不少,但咋说的呢?钱老金这人,是有钱,但那些欺男霸女欺负人的事,钱家真没做。乡性其实还算是不错。大家都只是看破不说破,再说了,这不是拿了老钱家那么多东西粮食吗?都给封嘴了。说话的时候留几分情,钱家就能受用不尽。 可像是程家这样,穷疯了一般的,见到肉就咬,也不看有毒没毒。那真有点活该了! 林雨桐就看常秋云和林老太带回来的东西,这婆媳俩拿回来的只有两样,一样是犁地的犁耙,一样是一个大樟木箱子,里面是一箱子的书。 都挺沉的,难为怎么弄回来的。 林老太得意:“别人不是抢炕上铺盖就是抢箱子里的衣服,再不就是去厨房,顺二两香油。没出息的。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值钱的。那时候人家都讲究的耕读传家。到你爹那会儿,家里还能叫他念书,到了你们三个身上呢?大原和大垚还算是上了几年私塾,可咱虎妞呢,该上学了,日本人打来了。耽搁到现在了。这书啊,奶弄回来了。说起来,咱家以前也有半屋子的书,你爷当年就是为了把书给抢出来,结果没跑出来,给山洪给埋了。他啊,一辈子就稀罕读书人,老是说,这才是传家的宝贝。”说着,就怅然起来,“也不知道咱家,啥时候能出个读书人。” 唉!没赶上好时候啊! 大原和大垚如今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从钱家弄出来的细粮,“就想吃白馍馍,我能吃一锅。” 后半夜的时候,都偷摸的起来,摸到那地窖里,搬了好几次,才把粮食归置到菜窖里。按着人头要分四分,四爷不叫分,只叫拿一麻袋出来放他那边的地窖的瓮里,主要是为了金家的老两口,时不时的能带点过去,不打眼。 吃还是跟着林家一起吃的。 这一个大小子在家里进进出出的,好说不好听啊。常秋云就说:“改明,叫你爹你妈请人来,把事儿定下来。” 看了这么一段时间了,实在挑不出这金家老四的不好来。而且从这孩子住过来,家里的日子反倒是越过越好了,自家闺女又确实是稀罕人家,当然了,人家要是不稀罕自家闺女,也不会几块大洋几块大洋的往家里送。 四爷应了,第二天金家就请了林千河来了。 一个老戒指,一对旧耳环,另外再上一匹自己织出来的老粗布,就是金家给的聘礼了。 不算是少了。中规中矩还能偏上了。 林老太和常秋云都比较满意。 李月芬是急着叫成亲的,“看看年底,是不是把婚事给办了。” 常秋云就说:“容我点空,我这上面不是还有俩儿子吗?” 李月芬就赶紧道:“给亲家大侄子说媒,这事包我身上了。亲家母只管放心,我一准给咱家孩子找一妥当的。” 常秋云虚应着,她是真不着急。晚上叫了几个孩子到屋里:“细粮咱不留这么多,只留下四分之一解解馋,剩下的大部分,能不想想办法都给兑换成粗粮回来。这日子可长了去了,看不到头啊。省着一些,咱心里不慌啊。” 过日子,是该这样的。 四爷就说他办,转天叫上大原和大垚,弄了个架子车,只说吃出去帮人拉货的,每次运两袋细粮出去,能弄五袋粗粮一袋子豆子麦麸之类的回来。如此倒腾了十多天,菜窖被粮食塞满了,冬天来了。 冬天来了,土改工作组也来了。 来的还是那个田占友,组员也都是游击队的战士。 土改工作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成立农会。一切权利,都归农会所有。 地契是从程东家搜出来的,他把地契缝在枕头里,恨不能是睡觉吃饭上茅房,都抱着枕头。这德行……谁不知道枕头有猫腻啊。 这么宝贝的东西被人抢了,程东能干吗? 他整个人都魔怔了一样:“地契,我的!我的,地契!” “地契是你的?”田占友问程东。 “嗯!”程东头抬的高高的,“我的!都是我的!我是咱三林屯最大的地主。” “你是地主?”田占友瞧程东,似乎有些不解,又看向人群:“钱老金呢?他不是地主吗?” “哎呦!田组长,你可不能这么说啊。”钱老金挤进来,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破棉袄,“你去我家看看,家徒四壁啊。哪个地主过的跟我似的!” 咦? “你是吃喝了还是嫖赌了?”田占友就扭脸问,“我跟你说,现在解|放了,新社会了,你的这些个毛病……” “哎呀,我的田组长,这说的是啥话嘛。”钱老金红着一张脸就道:“这不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嘛。” 啥意思啊? 林千河就低声给田占友把事儿说了,田占友一挑眉,上下打量钱老金,嘿嘿就笑:“行啊,钱老金。” 要解放了,你儿子也不是你儿子了,地也成了别人家的了。 回了村公所,他就一巴掌拍桌子上,给气的啊:“就没见过这么滑头的!” 这不是躲避阶级清算吗? 但大家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只关注到底能分多少地。林雨桐家有三亩地,一共五口人,按一人分两亩算,家里该有十亩才对。所以,还得补给林家七亩地。 像是四爷,之前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他得两亩。 而钱家也一样,带上钱思远,一家得六亩地。 程东被刺激的有些不好了,一到晚上就出来嚎啊,“我的地……都是我的地……” 程家就程美妮一个姑娘,她爹一这样,她就得满世界的追着她爹跑。大晚上的,常听见也一个姑娘到处呼喊她爹。 大原有些不忍,好几次要出门,都被常秋云给拦了,“你要敢出这个大门,你就别认我这个娘。” 林雨桐就说:“村上有工作队呢,治安好的很。放心吧!再说了,如今谁沾程家啊?” 常秋云就拍了大原一下,“还没虎妞明白事。” 林雨桐翻身就想:这要划成分了,家里的成分好说啊。但是这家里不是还有个生死不明的林百川嘛。这说不清楚,就是最大的麻烦。 结果,第二天下着雪呢,该开的会还照样开。 林雨桐穿的跟只熊似的,头脸都用四方翠绿的头巾裹着。脚上是老棉鞋,可厚实了。 四爷那边也暖和,林雨桐偷偷的给衣服里面动了些小手脚。 一人一个小板凳,去场院上开会。 这就是挨家挨户的定成分。四爷这种属于雇农,没有自己土地,以现在的划分标准,那是连贫农的标准都够不上的。 至于林家,平均一个人不足一亩地,根本不可能靠土地自己养活自己。还是得出去靠别的技能谋生,也就是受别人的剥削。 像是村里一个家里三五口人,有十多亩地的,这是妥妥的富农。 还有些是一人差不多两亩地,那便是中农。 这种划分,那都是一目了然的,没啥可吵吵的。 唯独对地主的界定,到底是钱老金,还是程东,出现了分歧。 “他钱老金,一家老小都不劳动。偏还吃香的喝辣的,吃一口饺子也得蘸上半斤香油。咱们呢?累死累活的干,却一口稀的都喝不上。你们说说,这不是剥削是什么?他这大半辈子都是靠着剥削咱们活着的。就因为现在没田地了,就不是地主阶级了?凭啥啊?” “那程东呢?他是之前没剥削咱们。但是他可从来没断过靠剥削奴役咱们过上地主阶级好日子的想法。他的皮不是地主阶级,但他的心,就是地主阶级的黑心。” 于是,谁也没逃出去,都被定位地主了。 定了地主了,那就得被揪上去□□。 一个站在戏台东,一个站在戏台西。 钱多金是一脸冤枉,程东反倒是一脸的愤恨。 程美妮就跑上去护着她爹:“我爹都疯了,还□□啥啊?我家冤不冤,相亲们不知道啊?你们咋不说句公道话呢?” 从省城刚跑回来的钱思远呼哧呼哧的跑到台上:“说啥公道话啊?也不是我爹非要把地给你爹的,是你爹自己上我们家,好说歹说的,非得把你送我们家去。说是小老婆也行。我爹就说咱不能这么糟践人家姑娘,才应下这婚事了?你现在来喊冤来了,说的跟我们家害你家一样。没这样的道理!不信你问你奶去,你奶跟着一道去的。” 程美妮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在台下的人群里找她奶,发现小脚老太太溜得特别快,滋溜钻的不见人影了。 你说一大姑娘,在这上面被人称斤论两的看,又是这样的尴尬事,瞬间就捂着脸,蹭蹭蹭的跑下去了。 台上那程东还一个劲的指着田占友手里的名单,当是他的地契呢,一个劲喊着:“我的……我的……” 钱多金却在台上推了钱思远一眼:“你不是我儿子,我不是你爹。你也甭叫我爹。你这一叫我,我老婆肚子的儿子就危险了,我求求你行不?别叫爹了!离我远点!” 钱思远看着这样的父亲,心里揪的疼,想上去扶他一把,却不想被一把推开了。 得了!这批|斗会也开不成了。 但改天还得开,时间另行通知。 不过刚到家,脱了鞋才上炕,钱思远敲门进来了。 他怎么来了? 因为之前的事,林家人都挺不待见钱思远的。觉得这父子俩啊,心眼就是贼。 钱思远也知道啥原因,就干笑了两声,这才问道:“林奶奶,婶子,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有我百川叔的消息吗?” 林老太猛地抬起头来:“你说谁?” 常秋云也看过去:“啥意思啊?”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难道这爹还活着? “说啊!”大垚推了钱思远一把,“你是不是刚从省城回来。你是不是见到我爹了?” 钱思远赶紧摆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啊!你们都见过我那女同学吧,就是那个范舒拉。” 林雨桐点头:“见过。你不是送她回去的吗?” “对!”钱思远赶紧道:“她家在省城是开火柴厂和面粉厂的……当然了,现在是资本家。她家里呢,一直寄居着一个表妹,姓林,叫林晓星。那是范舒拉姑姑家的孩子。她姑姑跟她姑父,当年参加……就被通缉了。然后就把她这表妹,放在她家养着。这次她回去之后呢,好像听那意思,是她姑姑来信了,说是部队快到省城了。他们也快回来了。我出来的时候,恍惚听他们家还没撤走的下人说了一句,‘就是带走小姐的那个林百川吧……如今可成了大官啦’这样的话。我还专门问了一下,他们说的名字,是不是就是‘林百川’,两人说是。还说林百川当年可怜,家里人都被洪水冲跑了,爹妈老婆孩子都死了,是他们家小姐救了他……问那时间吧,跟咱村当年那场山洪,时间差不多……但我问他们,这林百川是哪个县的人的时候,人家就都说不清楚了。这事吧,我也不好找我那同学去问。不过我一路琢磨吧,觉得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哪里有那么多叫林百川的人。要不……你们去省城问问,我这一路回来浪费了不少时间,你们这一去,路上还是得不少时间。到的时候,说不得那边的部队就到省城了也不一定。” 这话不多,可信息量太大。 林雨桐就问他:“能把你同学的地址留下吗?” “哦!能的!”钱思远摸摸身上,没笔。 四爷从兜里掏出一个铅笔递过去:“墙上糊着报纸呢,写上面吧。” 钱思远还顺带的写了一个电话号码:“也是范家的,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通。” 写完,就把铅笔递给四爷,递过去了,又有些不舍。 四爷干脆也不要了:“你拿着吧。” “嗳!”读书人没书没纸没笔,真能把人折磨疯了。他对四爷笑,“对了,你现在还练字着呢?” 四爷‘嗯’了一声,“胡乱写的。”这原身跟着东家少爷,是学过百家姓千字文的。 这会子两人在这里都挺尴尬的,四爷就说:“要不,去我那边去。反正我一个人。” “正好我也没地方去。”钱思远眼里闪过一丝怅然,跟在四爷的后面,就从林家的屋子出去了。 林老太赶紧起身:“收拾!收拾东西,马上去省城,找你爹去。”她指使林雨桐,“快,帮你娘收拾东西。” 林雨桐没动,而是看向常秋云,等着她说话。 常秋云愣愣的坐着,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呢。 林老太终于后知后觉了:儿子另外成家了。 她颓然的泄了气:“造了孽的!造了孽的!山洪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时候来。他早不回来找,晚不回来找,咋偏那个时间回来找。秋云啊,你可别吃心啊。咱啥事往开了想!娘跟你说,这家是你的家,儿子闺女都是你的。这家里宁肯没他,也不能没你啊!” 林雨桐就看林老太:明白又聪明的人啊。 常秋云只沉默了片刻,便抬起头,说俩儿子:“回去睡吧。不早了,大晚上的,点灯熬油的干啥?” 大原和大垚你推我,我推你的,出了房间门。 常秋云就跟往常一样,上去铺炕,然后下炕准备抱柴火,再烧一次炕,能暖和一晚上。 见常秋云出去了,林雨桐就从炕上蹦下去,直接追出去。果然,外面飘着雪,她却坐在后面柴火堆边,一动也不动。 “娘。”林雨桐蹲在她边上,“您要是心里不舒坦,咱就不去。” “凭啥不去?”常秋云抹了一把脸,“他是你爹。我怀着你他都不知道。我要不找他,他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我还给她生了个闺女。”说着,她就吸吸鼻子,“不用去找,我都知道那就是你爹。听见钱家那孩子说寄养的孩子叫啥不?林晓星!一听这名字我啥都知道了。当年,怀你二哥的时候,你爹非说娘怀的是个闺女。那时候你大哥才几个月大,这又怀上一个。又恰好,你爹给你大哥取名字,那时候他是整天拿个什么册子,念叨一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跟魔怔了似的。你大哥大名其实是叫燎原的,后来这不是不敢这么叫吗?你爹他姓共,这事不能叫人知道。这才大原大原的叫。给你大哥起名字叫燎原,就说了,等老二生下来,就叫晓星。本来还想叫星火的,我一听不像个人名,你爹就说叫晓星,姑娘家的名字,好听。结果呢?生下的还是个小子。你爹还没来得及给取名字,去省城参加啥活动,就再没回来。这不是咱村就遇上山洪了吗?你爷没跑出来。咱们是逃了一命出来了,你奶就找村口那算命的,算命的说你二哥命里犯水,这才叫了个大垚。垚字我知道,三个土嘛。水来土掩的意思。你生下来了,本来娘想给你取名叫晓星的,你爹心里盼着得一闺女呢不是?结果一想这名啊,我就难受。一直拖着就没敢叫,就妞儿妞儿的叫,叫大了,你又是虎脾气。不知道谁缺德的,管我闺女叫虎妞。到现在,连个正式的名儿都没有。”她摸摸闺女的脑袋,“别寻思着你娘我现在就难受的要死要活的,不是那么一码事。这么些年过去了,哪种情况你娘没想过?如今这么着,你娘受的住。” “那你琢磨啥呢?”林雨桐就问她,“还不能叫我奶知道?” 常秋云点了点闺女:“你奶到底是疼儿子多。这有些事,娘当然得瞒着她。至于娘想啥呢……”她嘿嘿的笑一声,“你睁大了眼睛瞅着,看娘怎么炮制你爹。” 林雨桐:“……”这画风,跟想象的可不一样。 1192.鸾凤来仪(4)三合一 旧日光阴(4) 母女俩在外面说了半晌的话, 进了屋, 那哥俩在堂屋里站着呢。 见娘和妹子抱着柴火, 赶紧接了放堂屋灶膛口。 大垚就说:“娘, 不管咋,我们都跟着娘。人家不都是说吗?宁要要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您放心, 我们都跟着您, 他爱谁谁,要是好,咱认他。要是不好,一边凉快去。您一人能养我们仨,我们仨还养不了一个娘? ” 大原蹲下烧炕,“娘啊, 咱家有自己的地,我跟我弟勤快点, 咱的日子也是有吃有喝的, 啥也不缺。咱不求奔谁?” 常秋云拍了两人一下, “行!娘知道了。不过以后可不许这么说, 那是你爹。听见没?” “有那爹跟没那爹, 这些年还不都过来了。有啥不一样的?”大原撅撅的说了这么一句。 常秋云叹气, 这个蠢儿子啊。 她就把三个孩子拢到一块:“你们都给我听着, 不管我跟你爹咋样, 那都是我跟你爹的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 谁敢说不认爹的话, 就先别认我这个娘。” “为啥啊?”大原瞪着眼睛,“他在外面另娶了,连孩子都生了,铁定是不要娘了。他都不要娘了,我们干啥还要他这个爹!” 这个死脑筋啊! 常秋云的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到底是将一肚子的话压在舌尖底下,只道:“为啥?没有为啥!都给我记住就行。” 林雨桐倒是明白了几分:这有爹没爹,当然是不一样。 不一样到啥程度呢? 不一样到很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的一生。 回屋之后,林老太就小心的看正在烧炕的儿媳妇:“云啊,心里不痛快跟娘说,成不?” 常秋云瞪眼:“您睡您的吧!我跟你说啥?这年头,活着就不错了,还求啥啊!” 林老太眼圈一红,但还是慢慢的躺下:“云啊,娘就是不要儿子,也不能不要你。” 常秋云闷头将硬柴塞到炕洞里,“您安心睡。我心里有数着呢。” 林雨桐朦朦胧胧的睡了好几觉,先是老太太睡不着,不停的翻身叹气的。后半夜了,常秋云又坐起来,摸黑拿着鞋底子‘刺啦刺啦’的纳。 谁心里都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一早起来,林老太就盯着儿媳妇,常秋云走到哪,她的视线就跟到哪。盯的常秋云将水瓢往瓮里一扔:“收拾行李!收拾行李还不行吗?去!肯定是要去的。但这不是说走就走的事。” 这还真是。 大垚就接话说:“这有些地方解|放了,有些地方还没解|放。路上,还有些零星的土匪。我还要打听打听,出门是不是还要开啥介绍信的,是吧?” 大原点头:“对!要不然人家以为咱从解|放区逃出去的。再给逮了当反gm,您说冤不冤?” 林老太这才罢了。 常秋云就喊闺女:“妞儿,你去跟老四说,叫老四也收拾着,再跟他爹娘说一声。” “咋还带老四去呢?”林老太就说,“这兴师动众的……” “路上多个人多个照应。”常秋云低头在灶前忙活,这么跟林老太解释的。 林雨桐应着,就跑四爷那边去了。 没想到到那边的时候,田占友正在炕上坐着,跟四爷说话。借宿的钱思远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是虎妞吧?”田占友特别热情,“哎呦,这虎丫头也成大姑娘了。” “那是您当年不要我,要不然,现在也是您的兵了。”林雨桐说笑着就问,“吃饭了吗?我现在做。” 田占友摆手:“我们有食堂,吃过了的。”说着就道,“当年那条件,带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出了事我咋跟你娘交代?”说着就招手,“来来来!我正跟老四说事着呢。” 啥事啊? “钱思远的事。”田占友就道:“这钱家划一地主,可这钱家愣是一口咬定,钱思远不是钱家的亲生儿子,而钱思远呢,又坚称,他就是他爹娘亲生的。现在?钱家也不让钱思远进门,他呢?又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给他划成分呢?也是什么意见都有。按说,你……们算是跟他接触比较多的人,你们觉得这个人……” 四爷就笑:“他跟钱家……不管是亲的还是不亲的,这个时候,没急着跟爹妈撇开了关系。田组长,这品质上,是不是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再说,他是大学生,这划分上,应该是属于知识分子吧。” 知识分子,这个肯定是能搁的住的。村里人都知道,要论起文化,村里没人比的过钱思远。这个划分,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另外,政策上也是让团结知识分子。 田占友就笑:“行!你们厚道!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说着,就起身下炕,林雨桐就赶紧问:“正想等会子去找您呢。这出门是不是得开个证明材料啥的?” “要出门啊?”田占友就问,“这是要去哪啊?” 林雨桐就顺势给人家把家里的事说了,“……这也失去音讯这么些年了,如今听了信了,不管是不是的,都得去看看啊。我奶奶这一晚上都没睡……” 田占友‘啊’了一声:“……那估计是真是。我听谁说了一嘴,说是林师|长是咱们县的人。但是没想到,就是咱们屯子的人啊。这些信息放在一块看,该是错不了的。”说着就起身,“这样……你们看行不行,我去给火车站那边挂个电话,完了你们直接坐火车,一会子工夫就省城,路上安全。” “那这就太好了。”林雨桐就道,“车票咱们照买。不占公家便宜。” 田占友就拍林雨桐:“好!有觉悟。还真是虎父无犬女啊。”怪不得一丫崽子这么虎呢。 他说笑着,看着比林雨桐还高兴,“介绍信我给开,五口的是吧?” “还有他。”林雨桐指了指四爷,“一块去。” 田占友愣了一下,来回在这两人脸上看,这才反应过来:“那行!路上有人照应。”说着就叫四爷:“没带笔也没带纸,你跟我去村公所,顺手就捎回来了。”说着,还跟四爷隐晦的勾了勾手指。 林雨桐心里笑,只装作没看见。 等四爷跟田占友到了村公所,田占友才道:“看样子,这三林屯,你们是留不长了。”说着,就铺开纸,“本来呢,还说过段时间等开了春再跟你说的。这回你既然去省城,干脆一块说了吧。有这么个事,我的一个老战友,如今在省城。他呢,是战场上受了点伤,如今呢?算是复员了。安排工作呢,给安排在轧钢厂保卫科了。这轧钢厂啊,是日本人在的时候修建的,后来这不是归g民党部队接收了吗?省城如今解|放了,咱们的部队也是就接收过来了。可这到底将来生产什么,是民用啊还是军用,现在还都说不上来。更何况,如今这只要是厂子,就得防着特务。什么发电厂啊水库啊,捣乱的多了去了。人家要加强保卫力量,增加人手。我跟他有过命的交情,正好呢,有几个以前的老兄弟,受了伤了一直就在家务农,帮着咱队里收集点消息。这如今呢?咱也不能说把老兄弟就给忘了。我就跟他说,推荐几个人过去。你呢?其实说起来也是咱们的同志,给咱们放过哨,之前又给咱们带路。还有啊,你小子的眼睛可贼。那火车站你只去了一趟,就啥也看明白了。这工作,你担的起来。我给你写个推荐信,再给你整个书面材料,你带着东西过去,那边一准接收。你这一身本事,搁在家里种地,可惜了。” “这是送咱一顺水人情吧?”回来之后,林雨桐拿着这介绍信就问道。说着,就看常秋云,“这应该还是看了……的面子了吧。” “不管看谁的面子,人家给了就拿着。再说了,咱自己要是干不到头里,人家也没机会给咱这优待。”常秋云给几个人舀了粥,又问四爷,“要跟你爹妈说吗?” “不急。”四爷就说,“那边是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等事情定下来了再说。” 常秋云就更满意了:就是这个意思。也叫金家知道,到底是谁的面子才叫他儿子在省城有工作的。这孩子啊,稳重,懂事。 于是手里的勺子一抖,清汤撇开了,把下面的稠的全给四爷舀到碗里了。 看着那介绍信,大垚羡慕的眼珠子的绿了:“我咋当初不跟着去带路呢。” 大原瞪他:“你就是懒。种地咋了,种地挺好的。一天天的,净琢磨美事呢。” 说是要走,可这要出远门,需要收拾的东西多啊。 常秋云恨不能把家里的啥玩意都背上。更何况,她放心不下那一地窖的粮食。 粮食都存在瓮里,瓮呢,上面盖着青石板。这么着,老鼠是钻不进去的。至于有人偷这事,不存在。 四爷就说:“跟田队长打过招呼了。晚上巡逻的会多过来转两圈的。” 愣是等到田占友叫人催了,说是半下午的是有有一趟过路的火车,一家人这才动身的。 田占友派了两人赶着马车专门去送,这一出动,整个村子都惊动了。 这一打听才知道,林百川还活着,还当了g产党的大官了。 “哎呦!这可是熬出头了。”有人就这么说。 又有人羡慕李月芬,“你家老四咋那么精呢,你看,得一当官的老丈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没瞧见这去的时候连准姑爷都带着呢吗?” 李月芬心里美的什么似的,嘴上却道:“那咱当时也不知道如今的情况是不是?主要是看上林家那妞儿,再有我那老亲家是利落人。” 这边有羡慕的,那边就有被笑话的。 比如程家,“一个美妮,真当自己是天仙了。为了几块大洋,就是不答应人家那婚事。如今呢?人家林家抖起来了,后悔也晚了。” 程美妮是不能出门,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的。 今儿又听了一耳朵这话,回来就又看见抱着一摞子草纸搁在门口当地契的爹,进屋更委屈了,抽抽噎噎的趴在炕上就哭。 程老太就道:“嚎啥呢?不嫌丧气啊?” “还不是怪你!”程美妮一抹眼泪,“当年,叫我跟大原热乎的是你。最后热乎起来了,你又非要那么多钱。不给钱就不叫我嫁。回头又把我想办法往钱家塞。现在好了,鸡飞蛋打了。钱家完了,人家林家……林大原他爹当了大官了!人家上省城去了。连那长工老四,人家都带走来了!” “啥?”程老太面色一变:“林家那小子没死?” 谁小子啊! 程美妮蹭一下就坐起来,赶紧把大门关上,“人家是大官了,那田组长说了,人家是师长……你这小子那小子的叫,回头又叫人听去了……” 程老太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完了!完了完了!这回真完了。”念叨了好一会子,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头上的汗都下来,然后猛的从地上坐起来,“收拾东西……收拾东西……赶紧的吧。” 不是!收拾东西干啥? “去南边……”程老太小声道:“去南边去。” “去南边去干啥啊?”程美妮摇头,“如今这兵荒马乱的……” “去南边投亲去啊。”程老太低声道,“当年你还有一姑姑,那时候不是日子难过吗?就把你姑姑给了南边来的客商了,后来,那客商的原配死了,你姑姑就给扶正了。前两年,还叫人捎信回来过……” “我咋不知道呢?”程美妮就看她奶,“您老可真有意思,您这怎么跟谁都藏心眼呢。” 谁藏心眼了? 藏你姥姥个腿儿。 程老太就道:“这不是叫人捎回来点钱吗?这钱能叫你爸知道了?那还不得霍霍了。走走走!赶紧走。到了那边,日子就好过了。” “可你这之前也没说去南边啊。”程美妮就道:“我的奶奶啊,你到底还瞒着啥了?你是不是干啥对不起人家老林家的事了?对了!你叫我跟大原热乎……你是不是早知道大原的他爹没死啊……” 程老太一把推开孙女:“胡说什么?我……我……我哪里知道了……你不走,我跟我儿子走……” 程美妮看着收拾东西去的程老太,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何去何从。 爹疯娘走,如今奶奶也要带着疯子爹走了。 留下自己个,怎么办呢? 一个疯子,哪里都能跑。一个疯子的妈,搁在后头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很晚很晚,人都没回来。 程美妮坐在门墩上,一个人愣愣的,这以后可咋活? “怎么坐在这儿?大晚上的,想吓死谁啊?”钱思远从程家门口路过,准备回村上以前的小私塾去。他现在暂时在那里落脚。结果黑咕隆咚的,这里坐着一人,可不吓了一跳吗? 程美妮猛地抬起头:“你现在称心如意了!害得我们家不成家,你们钱家满意了?” “什么意思?”钱思远坐在另一边的门墩上:“当日,真是你爹你奶主动上我们家的。” 程美妮瞪着眼睛:“你还说!你还敢说!” “咋的了?”钱思远朝屋里看了一眼,“你爹又跑了。” “跑了……再不回来了……”程美妮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别别别。”钱思远吓的朝周围看看,“这大晚上的,你这么一哭,别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我没家了,还不兴我哭一哭了?”程美妮仰起头,瞪着眼睛,“你赔我,这都是你们家害的。” “嘿!这事还真说不清楚了。”钱思远皱眉,“那怎么着啊?我横不能娶你,给你一个家吧?” 程美妮抿着嘴:“为什么不行?咱们不是定亲了吗?” “啊?”钱思远吓的连连后退,“这个……当时不是说不作数吗?” “那你叫我怎么活?”程美妮嚎啕起来,“那你说,你叫我怎么活?我知道,你现在是知识分子了,是需要团结的对象。怎么?也要跟我这地主阶级划清界限?” 话不是这么说的? 钱思远灵机一动:“你想啊,我的成分都能跟家里区分开来。你的怎么就不行了?你爹你奶不是都走了吗?不回来了……那你还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程美妮念叨这两个字,“啥意思?” “啥意思?自己想去。”他说着,就起身跑远了。心道:看起来是机灵,可实际上呢,还没人家虎妞机灵呢。那妞儿看着虎,可心里明白着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了?坐火车的话,早该到省城了。 可不早到了吗? 半下午上的火车,天擦黑就到了省城了。 这还是冬天,天黑的早,要是赶上夏天,到了时候太阳肯定还老高呢。 大垚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十分惊奇:“瞧着也不远啊。” 能有多远? 走路也就半天的工夫就到了。 可这到了,也没地落脚去啊。省城这么大,上哪找人去? 城里解|放了,其实这市场还是没有破坏的。现在还没有什么国营不国营的,都是那种私营的小客栈小旅馆。 在街上找了一家,干净价钱也合适。 男一间女一间,对付了吃了一口,就得歇下了。晚上城里管制的很严,最好还是别随便走动。这是住进来之前,人家老板就是这么说的。 客栈里的条件一般,大冷天的,被子薄,挤在一个被窝都不暖和。 林老太把林雨桐的手搁在怀里捂着,扭脸问儿媳妇说:“你说百川现在在哪呢?能找见不?” 田占友给了部队的番号,钱思远又给了范家的地址和电话,怎么可能找不到? “睡吧。”她翻了身,只说了这两个字。 林老太似乎有些近乡情更怯了:“你说……他该不是真忘了咱了吧?” “怎么可能忘了?”一个军装的中年男人揉了揉额头,“行吧!你收拾吧。多带点实用的,也不知道屯子里还活下几个人?” 边上站着端着杯子的军装女人:“都准备着呢。还有当年我哥找来的那个大娘,怎么说也是人家把爹娘大姐他们给葬了的。我单独给她带了一份厚礼。咱不能失礼。” “多少年了?”男人仰着头,不叫眼泪掉下来,“十七年了吧。坟头的草只怕都荒了。” “这你放心。”女人笑道:“我哥说了,每一年都给那位大娘寄钱,叫她帮着打理的。不过你说的也是,这么些年了,又兵荒马乱的,活人尚且顾不过来呢……要真是荒了,你心里也别难受。这世道,想来爹娘和大姐跟孩子在下面,也不怪咱们。” 男人没有言语:“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会。” 女人应了一声,就悄悄的往出走。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回头去看,果然,见他将军装上衣口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来。这张照片她见过,是一张全家福。中间坐着的,是公公婆婆。后面站着的,是一对小夫妻。男子一脸儒雅之气,怀里抱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女子瞧着年长了几岁,倒是有几分英气。她脸上带着笑,手抚摸着突出来的肚子。这个女子,就是老林的结发妻子。 人家家里的是童养媳,但老林说这个女人不是。 他说,她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亲人,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儿子的娘。 可惜啊,她去的早了。 范云清将门轻轻带上,一转身,就见女儿下楼了。 孩子跟他们夫妻还很陌生,见孩子下来了,她就问:“怎么还没睡?不早了?” “妈!”林晓星叫了一声,就朝书房看了一眼,“我爸呢?又在书房呢?我找我爸说点事。” 范云清将孩子一把拉住:“别进去,你爸忙着呢。” 林晓星皱眉:“真有事呢?”她绕开范云清,三两步过去一把将门推开,就见她爸抬起头来的目光有点吓人。而且眼圈红红的,她唬了一跳:“爸……” 林百川闭了闭眼睛,舒了一口气,“是你啊,有事吗?” “爸……”林晓星跑过去:“爸,我中学毕业了。我想参加工作。” “工作啊?这是好事。”林百川就道:“这事你跟你妈商量……” 话没说完,见女儿盯着手里的照片看,他就道:“正好,跟你说一下,过两天跟我和你妈回老家去一趟,给你爷你奶你娘上一注香。” “回老家去啊?”林晓星摇头:“就是那个三林屯吧。我不去!我表姐说了,那里就是个土匪窝,那里的人都是强盗!” “混账!”林百川一巴掌拍桌子上,“你爸我就是三林屯的,我也是土匪,我也是强盗?你谁的话不听,听你……” “老林!”范云清赶紧喊了一声,进去拉女儿,“孩子才回来,年纪又小,不懂事,你怎么还跟孩子计较上了。” 林百川指着林晓星:“这就是你把孩子交给你哥哥的结果。整个一资产阶级大小姐。” “说什么呢?”范云清将女儿往身后一拽,“那么大声你吓着孩子!她才十五……” “十五怎么了?”林百川瞪眼,“十五岁,我都是俩孩子的爹了。还小吗?” “我不跟你说了。”范云清拉着孩子嘟囔了一句就出去。 林晓星还诧异呢:“我爸咋说他十五岁就当爹了呢?” “哦!”范云清小声道:“你爹嘴里说的那个你娘……她年龄比你爹大。你爹十五的时候,她得有二十了。十七八不结婚,那时候可真是老姑娘了。是赶着她的年龄的,也是你爷你奶想早点抱孙子吧。” “封建。”林晓星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回老家去。” 范云清就叹气:“你这样可不行。我看你爸有些话还是对的,你是得好好的锻炼锻炼。你的阶级情感有问题。这如今是在家里,爸爸妈妈还跟你好好的说呢。这要是出去这么说,你就是一落后分子。” 林晓星嘟嘴不说话了,“那我工作的事呢?我爸都同意了。” “你跟我回老家祭祖,我就答应你工作的事。”范云清眼里带着笑意,这么说。 林晓星试探着问了一句:“当真?” “当真。”范云清爱怜的摸摸闺女的脑袋,“妈说话算话。” “唱歌弹琴跳舞也行吧。”林晓星狡黠的一笑。 “你喜欢就好。”范云清叹气,“妈妈的那架钢琴,你舅舅给你了?” “嗯!”林晓星耸耸鼻子,拉着范云清起身:“妈,你跟我上楼,我想把我隔壁的房间改成我的书房,对门的那间房,改成我的排练室,到时候四面装上镜子,钢琴往西边的角落一放。多美啊!咱可说好了,这二楼都是我的,你跟我爸可不许随便上来。” “行行行!”范云清就笑:“怎么都行。” 晚上母女俩睡的,半夜范云清起来下楼,卧室并没有人。 她苦笑了一声,他啊……又在书房呆着一晚上。 早上起来的时候,书房里除了乌烟瘴气的烟味,就是满地的烟蒂。人却没有影了,这是早早的就又下了部队了。 林雨桐和四爷来的也比较早,天不亮就起来了。常思云不叫闺女出去,林雨桐非不行。只叫他们收拾着东西,说不管有信没信,半早上肯定都能回去。 大原和大垚,也都没出过门。一路上也都是四爷打点的。 林雨桐非要跟着四爷,常思云除了觉得自家闺女脸皮厚,还真没法说啥。 未婚小夫妻想单独出去,大垚本来想跟着的话也没法说出口了。 林雨桐一是要急着找人,二是饿了,这一直没单独呆在一起的机会,偷吃都不行。客栈那饭食,他们觉得香,对林雨桐和四爷来说,可以用难以下咽来形容了。从昨儿到今天,真饿了。 两人边走偷摸着边吃,一路踅摸到军营跟前。 远远的,听见里面操练的声音。门口有岗哨。见有个挑着菜担子的人过去了,两人就跟过去。近前了,就听到那买菜的说:“……都是家里今年种的,实在是没法了,才想着出来换几个钱。想着你们这么多人吃饭,就给送来了,看着给几个就行。” 这站岗的战士好像摇头呢,那卖菜的就拿着白菜不停的往前塞。 之前没注意,这么一推让,这菜农的手腕露出一截来一晃而过,林雨桐面色一变,三两步过去,抬腿就是一脚,再一个反手,将这人的胳膊就给拧住了。 可岗哨的枪也指在她的脑袋上了:“干什么呢?” “枪拿开。”林雨桐就道:“这人是特|务。”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特务啊。”岗哨没动,只是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林百川坐车正要出营区,结果岗哨给拦了,说外面有突发状况。这姑娘这一手他刚才可看了个清楚。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一个照面,就说人家是特务。这岗哨不都没发现异常吗? 这么一问,小姑娘转过身来,抓住这菜农的胳膊抬起来,“卷起他的袖子,看看手腕。” 林百川自己上手,拉着菜农的胳膊,袖子撸起来,胳膊比手白也就罢了,关键是手腕上有个明晃晃的手表印记。 林百川招手,几个哨兵过来,直接将人给押下去了。他这才问林雨桐:“小姑娘,多谢你了。你是谁啊?哪个单位的?或者说是哪里人啊。这件事啊,我们部队会给你的单位或地方政府去信,感谢……” 不等他说完,林雨桐就摆手:“不用谢。我就是过来打听个人。”眼前的这个男人级别不低,出门还配着吉普。想来只要林百川真在省城,应该能打听到。她就问,“您听说过一个叫林百川的吗?” 林百川一愣,上下打量林雨桐:“听过啊!怎么?小姑娘认识他?” “你能告诉我他在哪?或者,今儿,在哪能见到他?”林雨桐急忙问了一句。 “小姑娘很着急啊?”林百川盯着林雨桐的脸细看,“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林雨桐正要说话,就听见四爷轻咳了一声。 她朝四爷看去,四爷轻轻点头。 林雨桐就了然了,换成她上下的打量林百川,然后也对着林百川笑:“您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我问你,你是谁?怎么认识林百川的?这么着急找他有事吗?”林百川一边特别有耐心的说着,一边摆手叫人把指着这边的枪挪开了。 林雨桐朝哨兵看了一眼,这才道:“你问我是谁……我只能说我姓林。至于名字嘛,别人叫我虎妞。可虎妞连小名都算不上,那您说我是谁?” 这孩子咋这么逗呢? 周围的几个哨兵连同林百川的警卫都笑了起来,虎妞这名字瞧着还真是名副其实。 林百川却不笑了:“你姓林?你家在哪?” “三合县……云棋镇……三林屯……”林雨桐问他:“这地方,您听过?” 三合县!云棋镇!三林屯!!! 林百川整个人都愣住了,警卫才说:“师长,老家来人了。” “你是林家哪一房的?”林百川赶紧道:“你爹叫什么啊?是你爹叫你来的?” “我是林家三房的,爷爷林奎元,奶奶陈氏。爷爷死于十七年前的山洪,奶奶和娘还有两个哥哥逃出升天,这些年一直生活在三林屯。您问我认识林百川吗?我认识,也不认识。说认识是因为我爹叫林百川。说不认识是因为我跟我爹压根就没见过面,我爹压根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我。您问我找林百川干什么?我告诉你,找他是因为听说他还活着,找他是因为家里祖母年迈,只想见一见儿子。找他是因为我娘在家守了十七年,等了十七年,侍奉婆母抚养子女十七年……”林雨桐一字一句,林百川只觉得耳朵嗡嗡的,脑子连想都不会想了。只看着眼前的姑娘小嘴吧嗒吧嗒的,句句话都跟刀子似的往人心窝子上捅。 周围一片抽噎之声。部队家属区人不多,但还是有人住的,听说抓特务了,都赶过来了。结果就听了这么一出。 一个个的被说的,眼泪都止不住。 这年月,一朝失去了音讯,能再联系上的真不多。 那句诗是怎么说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何况这战火蔓延了这么些年。 林百川眼泪流的整张脸都是,可他兀自不觉得。只愣愣的看着说话的姑娘,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露出恍然之色,最后颤抖着胳膊一把就抱住了,男人的声音苍凉:“……晓星啊……爹的晓星啊……” 范云清拉着林晓星的手,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 1193.旧日光阴(5)三合一 旧日光阴(5) “你奶呢?你娘呢?”林百川一手攥着闺女的手, 一手抹了一把脸,赶紧问了一声。 林雨桐看了看被握紧的手,就道:“客栈里呢。” 林百川马上喊:“小王!快!” 吉普穿过看热闹的人群, 停在了跟前。四爷坐副驾驶上指路, 林百川也顾不上问四爷是谁,只拉着林雨桐上了后座上坐。才要关门,范云清一把拉住车门:“娘来了, 我也该去看看吧。” 说完, 不等林百川答应,直接就上了车,随后又拽上来一个一脸迷茫的姑娘。 也就是人都瘦,要不然, 这后座上还真就挤不上。 林百川只拉着林雨桐, 眼睛盯着前面, 一个劲的催司机:“快着点。” 却没有要解释跟上来的女人是谁。 开车的话, 这点路就实在是不算什么。不到二十分钟,就停了下来。 推开车门一下车, 林百川就喊:“娘!娘!你在哪呢?娘!娘!儿子回来了!”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喊道:“他娘……他娘……我回来了……他娘……我回来了……” 一路喊一路往客栈里跑,挨个房间的推门。 林老太在二楼,撕心裂肺的哭了一嗓子:“我的儿啊……” 这一声喊的, 林百川鼻子一酸, 眼泪鼻涕就往下流,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娘,疯了一般的朝二楼跑,“娘!你等着,儿子来了。” 冲到娘的面前,啥话也没有,噗通一声跪在娘跟前,趴在娘怀里就哭:“娘啊……儿子想你了……娘啊……儿子活着回来了……娘啊……娘啊……儿子不孝啊……” 林老太抱着儿子,儿一声肉一声。 一别十七年啊。当年离开家的时候,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而今,回来了,已经是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汉子了。 哭了半天,老太太终于想起什么了。她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背上:“你个孽障,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起来!”她拉儿子起身后,又打过去:“你也不问问,这些年你不在,你娘没饿死靠着谁。你留下的三个娃儿能活到现在,靠的又是谁?” “他娘?”他擦了一把脸,就看见站在几步之外的女人。 他裂开嘴笑,然后两步跨过去就把女人掂起来了,“他娘……我抱的动你了……他娘啊……我现在抱的动你了……” 常秋云刚才是压抑着一声都没哭出来,这会子被男人抗在肩膀上,她的眼泪到底是掉下来了。成亲的时候,他才十四岁。年底就当了爹。第二年又添了老二。 那时候,他是扛不起她的。 他总说:“再等两年,等两年我一准扛着你绕着村子转一圈你信不信?” 她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说:“再过几年,儿子都能扛得动我了,我干嘛要你扛?” 原来,男人扛着,跟儿子扛着是不一样的。 她的头垂在他的背后,手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脊背上,到底是一嗓子给哭出来了:“你这些年都死哪去了你!” 男人站着不动,就叫她打。觉得她哭的跟抽过去似的,他就一边笑一边哭的把人给放下来,一双粗糙的大手胡乱的伸出去给她抹眼泪,然后吧嗒一口亲在她脸上,又流着眼泪嘿嘿的笑:“他娘啊……我做梦的都想着,那天我要是不出门,就好了……” 常秋云一把将人给推开,抹了一把被亲过的地方,“你多大年纪了,还当你小呢?” 男人又嘿嘿的笑,常秋云将靠墙站的俩儿子推过来:“看看,还认的出来不?” “咋认不出来!”男人看着两个大小伙子,指着高瘦的这个:“燎原,错不了。” 大垚白眼一翻就道:“认错了,我才是燎原。” 林百川一愣,去看孩子娘,结果人家又一个白眼。他就笑了,伸手摁住大垚就扒他的裤子:“是燎原是吧?燎原脊背上有个黑痣,你小子屁股上长了个红痣。就在左边的屁股蛋子正中间呢。脱下来,验明正身……” “爹……爹……”大垚哪里会有林百川有劲,他捂着屁股,“娘啊!你看我爹。” 林百川的手一顿,把大小伙子扶好站了,“叫爹了?知道叫爹了!” 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的下来了,看常秋云,“走的时候,燎原会叫爹,这小子才刚会翻身。我出门的时候还说,等我下回回来,估计这小子也会叫爹了。看……他会叫爹了……”说着,就去拉燎原,“倔种!吃奶的时候霸着左边给吃右边都不行,抻着头奔着。是个认死理的倔种。如今看着,还是倔!”他重重的拍大儿子的肩膀,“你不叫我爹,我也是你爹!” 常秋云就瞪着大儿子:“这是你爹。” 林大原左右看看,就是不敢看他娘的脸。 常秋云又说了一声:“这是你爹。” 林大原低头,低低的叫了一声:“爹!” 林百川咧嘴就笑:“嗳!”应的响亮极了。 跟儿子之间这么着觉得尴尬的不行,他扭脸开始找闺女:“晓星呢?快!叫爹细细瞧瞧。”说着,又回头看常秋云:“你真能干,愣是生了个晓星来。” “爸,你叫我吗?”林晓星走了进来,屋里顿时就静默了起来。 生离死别之后的久别重逢,还有那种看见至亲之人死而复生的那种惊喜……它有多喜,这一刻的静默就有多冷。 彼此沉默的对峙,时间仿佛都流淌的慢了起来。 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紧跟着是非常粗犷的声音:“老林……老林啊……” 林百川只觉得这一声犹如是一块巨石砸在了冰窟窿上,他这一口气终于能倒腾过来了。 “老钟!”林百川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就低声跟林老太和常秋云道:“是政|委……”好像知道她们不知道政|委是啥意思一般又解释了一句,“就是我的领导。” 林老太就用帕子擦了脸。 常秋云整理了整理头发。 那边钟南山就笑着进来了,“听说老娘来了,我这不就过来了吗?”说着,就看向林老太,二话没说,直接就跪下磕头:“大娘啊,这些年受苦了。” 可不能受人家这样的礼。 林雨桐跟俩哥哥一起,跪下就给人家还礼。 林百川满意的笑:娘和秋云把三个孩子教的很好。这才是真正懂礼数的人家。 林老太侧开半个身子,林百川就去扶人去桌边坐,常秋云已经倒了茶送上来了。 钟南山看着秋云就笑:“这是……” 林百川一把将秋云拽住:“我媳妇!怎么样?没吹牛吧!我媳妇就是长的好看。而且手艺也好……” “是!”钟南山跟着笑:“老林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弟妹做的九转大肠肚包鸡都是一绝。以后有机会可得尝尝。” “干嘛改天啊。”林百川就起身,“走走走!回家去。现在就回家!把老伙计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叫来,我今儿高兴。晚上好好喝几杯,也叫你们知道,我老林是不是吹牛。” 钟南山心说:我这是应还是不应。 常秋云就把自己的胳膊就拽回来:“钟政|委要是想吃,我借客栈的厨房做也是一样的。就怕手艺上不得台面,叫你笑话。” 林百川就拉她:“不回家啊?有家不回像个什么样子?你不去,娘就不去,孩子们就不去。没你们,这也是家不成家。再说了,不管啥事,不得一家人搁在一块说清楚吗?” “娘和孩子,我去说。”常秋云摇头,“我去,不合适。” 给林百川气的,拽着她就往客栈房间的对门去,走前留下句话:“叫我们单独谈谈。” 进了房间,门哐当被关上了。 常秋云盘腿往床上一坐:“说吧。有啥话就说?” 林百川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把军帽摘下来,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常秋云,一颗两颗的解衣服的扣子。 干啥呢? 脱衣服? “你想干嘛?”常秋云的面色都变了。 林百川又把军装棉袄给脱下来,里面就一件白衬衫了。 常秋云以为他要干啥呢?结果他噗通一声给跪下了。 这出息! 就听他说:“你要杀要刮了都行。但就一点,跟我回家。” 大冷天的只穿着衬衫,常秋云气的:“作死呢?要说话就说话,你脱棉袄做什么?” “我能跪媳妇。但穿着这身军装不能跪。”林百川朝前膝行两步,“我这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咱不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我这心里就搁不下。跟我回家!你是孩子娘,我是孩子爹,咱们之间,话都要往明白的说。行不?” “我是孩子的娘没错,你是孩子的爹也没错。但是现在,我不是你媳妇,这个家,不能跟你回。”常秋云摇头,“你起来吧。叫人看见笑话。” 林百川咬牙:“他娘,你必须跟我回去。有件事我要弄明白,为啥你们都活的好好的,程家老婶子要说你们都死了。还是她亲手埋了的。我回去找过……结果被人给盯上了。”他解开衬衫的纽扣,露出胸膛来,“被人打了整整七枪。当时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才勉强能下地。我想回去找你们,可当时的环境,以我的情况,连范家的公馆都走不出去。我求了救我回去的范云清,她曾经跟我一起被羁押在警察局过。她说她找他哥哥托人去老家看看。结果就把程家婶子给接来了。她说,你们都……死了。还是乡亲们帮着挖出来埋了的。她说是她拿自己的装殓衣服给娘穿了……那时候,去接程大婶的人,还带了照片回来。”他又站起来,从棉袄的衣服兜里翻,翻出一叠找照片出来:“这是咱村的后沟岭,你看那棵歪脖树,是不是?” “是!”常秋云看着照片,然后指着墓碑:“这是谁的墓碑?那块没埋人啊。土改了,这一片地都分跟老蔫家了。丈量土地的时候我跟着的。拾粪拾柴的,天天过的,有没有墓碑我能不知道?” “这就是我要弄明白的。”林百川指着照片上的墓碑:“这是娘的墓碑,林陈氏。” 村里还有林陈氏,但肯定不是葬在后沟岭的。那么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制造了这个墓碑来哄骗林百川。 这个绝对不能忍。 林百川又叫她看其他的照片,“这个是爹的。这个是你和孩子的。” 常秋云几乎是怒不可遏:“这缺德不缺德啊!” 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有这样的?不光是拆散了夫妻,这还拆散了骨肉呢。 女人离了这个男人能找另一个。可对父母而言,儿子不可替代。对孩子而说,父亲只有一个。 她替三孩子委屈,替老太太这些年担惊受怕的日子委屈。 “衣服穿好。这事得弄清楚了。”常秋云说着,就利索的下来,再看了一眼被打的满肚子都是疤痕的肚子……她的手紧紧攥住了:那个女人救了他的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两人出来的时候,都很平静。 范云清拉着女儿站在门外,看见林百川就迎上去:“老林……”然后看常秋云,“是大姐吧?” 常秋云没看她,只走过去扶林老太:“走吧,娘!” 林老太的手都颤抖了,一脸的惊喜莫名:“云啊!你……” 林百川过来就把老太太往背上一背:“走!儿子背您回家。” 四爷跟林雨桐在后面跟着。那钟政|委很会办事,车来了好几辆,都能塞的下。 常秋云看看儿子又看闺女,就怕把哪个落下了。 林百川就说她:“丢不了。怎么跟老母鸡似的?” 常秋云抡起手里的包裹就扔过去:“说什么呢?” 林百川就笑:小二十年了,脾气也不见改。 最后一辆车上,范云清拉着女儿的手,浑身都有些颤抖,继而面色变的越发的难看,半道上,她喊了一声停车,司机一个急刹车,就停下来了。 “干嘛啊?”林晓星撇嘴:“又怎么了?” “你回你舅舅家,叫你舅舅舅妈马上去咱们家,马上!”范云清推开车门,“跟你舅舅说,他要是不来……就……就……就试试看。” 林晓星被她妈妈的表情给吓着了,跳下去委屈的直掉眼泪。但到底不敢耽搁,朝范家跑去。 林百川的家,是个二层的小楼。原来的主人,只怕也是g民党军官,这是收缴回来的资产。 大原和大垚没进过这样的房子,很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大垚就低声问大原:“想拉屎去哪?” 大原哪里知道,却嫌弃大垚丢人:“憋一会子能死啊。” 四爷拉两人:“走走走!跟我走。” 大垚就问:“你咋知道这么多?” “听钱思远说的。”四爷是这么解释的。 进了家门,客厅的沙发上一坐,陆陆续续的来看老太太的人就多了。 林百川没叫大家走,只说坐着,今儿有些话得往明白的说。 这里坐着的,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彼此没有所谓的秘密。 林百川就苦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拉常秋云,“这就是我老婆。当年明媒正娶娶进门的。”又指了指一直站在门边没说话的范云清:“范云清同志,是我第二任妻子。这个,我没向组织和任何人有过隐瞒。我还有两个儿子,因为离开家的时候不知道我老婆有怀上了,唯一没有的交代的,就是还有一个闺女。” 钟南山点头:“是!这话没错,你没有隐瞒这些事。” “但是,我林百川不是那种抛下乡下的老婆孩子另娶的人。”林百川叫范云清:“当年,我接到同学的来信,信上告知□□的时间。我赶着这个时间点去了省城,参加了学生集会。可是……集会没没有完全开始,我们就被捕了。我跟范云清是同时进的警局,对吧?” 范云清点头:“对!我们被关押了二十多天才被释放的。” “出来之后,我直接就回家了。”林百川就道:“一路上都是发了山洪的消息,我拼命的往家赶,到村里的时候,根本就靠近不了,山洪还没退,到处都是淤泥……” 常秋云点头:“是!我们在山梁子上挖了地窝子,躲了两个多月。期间,只有几个壮劳力下去过,看看还能不能救些人出来。有些人救活了,但大部分……都跟爹一样,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 林百川搓了搓脸:“我想返回去,找人或是找工具,我得进村去看看……结果……我被人给盯上了……我不知道怎么被盯上了,也不知道我身上到底有啥可值得被人盯上的价值。还心说这不是已经被释放了吗?结果糊里糊涂的,一路被人追杀,中了七枪……我是朝着学校跑的,我想着,总不至于死的不明不白。” 说着就抬眼看范云清:“晕过去之前我知道,我跑到学校附近……然后,是你就救了我。” “对!”范云清就接过话头道:“当是我去学校……取本书,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浑身是血。当是我家有司机,也有私人医生。我就把他带回家,藏在我家的地下室里。” 林百川看向众人:“你们也该猜出来了。中间出了叛徒。叛徒就是当时我们的老师……这件事,是后来才知道的。组织上也已经有了结论,在这里,我就不说了。” 这是组织原则。没问题! “我在范家养了一年的伤,得到的结果是这个……”他把兜里的照片拿出来递给众人传阅,“范云清的哥哥,给了我这些照片,另外还有一个证人。是我们村的人……所有的证据都证实,我家里人都遇难了。” 啊! 这个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尤其是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就更叫人觉得这事吧,不简单。 范云清低着头:“我已经叫晓星去叫我哥哥嫂子了。这件事,我也想知道答案。”她直视林百川,“我对这事,完全不知情。” 林雨桐突然就开口问道:“你救了我爹……当时你去学校取书?取的什么书?” “资治通鉴。”范云清就道:“是一本绝版的,丢了怪可惜的。” “被关了二十多天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取一本书?”林雨桐笑了笑,“这本书对你确实是挺重要的。书呢?我还没见过绝版的资治通鉴呢。” 范云清看向林雨桐:“你这孩子,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林雨桐朝前走了两步:“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而已。关了二十多天,要是我,我得先回家,然后得想办法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安全了。要是家境再好点,估计家里人惊魂未定,说什么也不会叫姑娘出门的。怎么想的?还这种情况下要出门,家人不拦着还打发了司机去送,只为了取一本书。我是想不明白这逻辑的。” 所以,这个林云清必然是隐瞒了什么的吧。 范云清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却看向钟南山:“钟政|委,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您汇报。” “跟我汇报?”钟南山愣了一下就起身,“那行吧,你带路。” 两人起身,都进了林百川的书房。 “我承认当年有一部分是隐瞒了的。”范云清道:“但这些我可以解释清楚,也可以跟组织检讨。” 钟南山拧眉:“云清同志!这已经不是检讨不检讨的事了。你有什么问题,先说清楚再说。” 范云清低头咬唇,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嘴唇都微微见血了:“其实,我当年跟我们的老师闫冠海,是……是……恋人关系。” 闫冠海,那个叛徒? 这个倒是真没想到。 “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革|命道路上的导师。”范云清深吸一口气,“当年那么多学生d员被逮捕,这件事情我也起了疑心。我从警局出来,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在电话上,曾经问我,我跟谁关在一起,跟别人都说了什么,我就说我跟老林关在一起,不过并没有说什么。挂了电话,我觉得我得把这事当面问清楚,这才骗我哥说是要去医院,从家里跑出来,去了学校找他。可是……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了他半天,都没等回来人。出来的时候,却碰见了满身是血的老林。我当时就觉得,大概是我的那一通电话害了他。要不然,怎么好好的,只他被盯住了。我带他回家……叫私人医生救他。但是……这瞒不住我哥哥。为了能叫我哥哥留下他养伤,我告诉我哥哥,我是老林的恋人,我怀了老林的孩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哥就我一个妹妹,他比我大十六岁。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我是兄嫂带大的。他们拧不过我,老林就留下来了。但是,我当时说谎了,而且这个谎言很快就戳破了。我没怀孕,过了几个月,肚子没鼓起来,我哥哥嫂子自然就知道了我骗他们……既然编不下去了,我就实话实话,就是救了一个因我的失误而受伤的人。这件事,我当是解释清楚了,不会叫他们误会,我到了非老林不嫁的地步。至于后面的事,只有等我兄嫂来了之后,问问他们才能知道。不过,这些年我一直没跟组织坦白,不是因为怕说不清楚,主要是因为……我对老林的感情不一样了。我怕老林知道了他是因为我才被追杀的……影响我们夫妻关系……真的,我除了隐瞒了这点事之外,别的,真没有隐瞒组织的了。” “方云清同志,这可不是小事了!”钟南山气的在书房转圈圈,“老林一直拿你当救命恩人啊。你说你这弄的都是啥事嘛。” “我同意跟他离婚。”方云清擦了一把眼泪,“反正这些年,我们也是聚少离多。他的心里,压根就没把我当他老婆。你说的对,他就是把我当恩人的。跟我客客气气的过了这么些年……” “你哭啥嘛。”钟南山瞪眼:“当年,你不是有意的,也确实是无辜的,这个能说清楚就行。组织愿意去相信一位好同志。但是……这无意中造成的后果,给人造成的伤害……这却不是一句对不起,一句无意能解释的清楚的。” 里面正说着,就有人敲门,说是范家的人来了。 范云飞是个儒雅的人,带着金丝眼镜,瞧着四十多岁的样子。他进来的时候一脸歉意,“事情我都听晓星说了。这个……当真不是有意为之。我派人去查了,那人给我当了十年的司机,非常可靠。回来就给我照片,还带了个妇人回来,然后就是个非常叫人遗憾的消息。我就把这消息告诉百川了。却真不知道里面还有假的。这里面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能是我的疏忽造成的。但是,这跟云清没关系。百川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是谁在贴身照顾啊?是云清!你说这么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做到这份上。我这当大哥的要求他们结婚,错了吗?要不然,我妹妹怎么办呢?还怎么嫁人?这事就是再来一遍,我也还是一样会选择逼着你们结婚的。再说了,男男女女,那么相处了一年,结婚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我到现在还是这么一句话。别说当年得到的消息是百川的妻子不幸了,就是她好好的,我也会要求百川离婚,给我妹妹一个交代。在这事上,到哪说我这要求都不算是过分。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这不能过河就拆桥,如今反过来算旧账吧。就算百川你现在是师|长……这个官司我也要跟你打一打的。” “哥!”范云清从书房出来,“哥,别说了。当年……确实是……” “确实是什么?”范云飞就冷笑,“带回来的时候,就是个只剩下一口气的活死人了。那时候想弄药品,多难啊。想了多少办法,做了多少难啊,才把人给救回来。你伺候他吃喝拉撒,给他翻身擦洗。凭啥啊?”说着就看林老太,“您老人家来说,有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哥!”范云清喊了一声:“您当年真不是有意作假的?” “他当时是个通缉犯啊。”范云飞就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是疯了,才会弄出这样的手段,就为了把我妹妹嫁给一个通缉犯?” 是没这道理。 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程家婆子身上了。 “那个司机了?”林百川就问,“当年查我家的事的司机?” “两年前被流弹伤了脾脏,没活几个月,就没了。”范云飞是这么说的。 那这就只能从程家婆子上得到答案了。 给三林屯去电话,才知道程家婆子……她跑了。 这事,还是没个明断。 到底是程家婆子为了钱,还是范家花钱让程家婆子说的,如今下不了这样的结论。 钟南山就叫林百川:“老林,你进来一下。” 林百川进了书房,范云清就低下头坐到一边去了。 范云飞看看妹子:“到底怎么了?你这是?” 怎么了? 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出啊。 那边书房里,钟南山把范云清说的事,都跟林百川说了。 “竟然是这样。”林百川真挺惊讶,“这些年年,我确实是没多想。只以为我的命是她捡回来的。那时候觉得他哥哥要求我们结婚的时候说的话很对,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不给人家一个说法,还算是个人吗?我们结婚了。紧跟着就生了个闺女。然后局势骤然紧张,组织有任务,我们把孩子寄养在范家……剩下的事情组织都清楚了。” 钟南山点头,“这事闹的,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云清同志表示,如果你想离婚,她同意。你考虑考虑。” 林百川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说话,“老钟啊,我这心里犯膈应。” 是说对范家的怀疑吧。 钟南山就道:“好歹人家帮你养了闺女,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顾的。我会继续查的,这事你先别管。”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你现在俩闺女。到底哪个闺女叫晓星啊?” 林百川气道:“当时走的急,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跟她哥说孩子叫晓星。也是这次接孩子我才知道的。她是听我昏迷的时候喊这名字,就用在孩子身上了,说是给我一个寄托。寄托啥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钟南山就道:“这我就得说你。啥是不是的,这有啥要紧的。叫我说,俩孩子都无辜,俩孩子都没错。一个名字而已,这个叫那个叫的有啥差别。这个已经叫了十多年了,你还能叫孩子把名字给还回去?这不伤人啊!这事上,你可真是够糙的。我看,不管是云清同志,还是老家的弟妹,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几个孩子也都好……”说着就又停下来,“尤其是你家的那虎丫头,多机灵啊。你听出来没有,她比咱们的审讯专家都专业。云清也是老同志了,结果呢?她愣是把云清藏了这么多年的真话给逼出来了。” 林百川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嘴上却道:“咱们从情感上,还是愿意相信云清。但是这孩子呢,对云清肯定是带着一些情绪的。本来没刺也能挑出点刺的,何况云清本身就言语不谨慎。” 钟南山叹气:“你这事是家事,不好处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割了谁都疼吧。” 林百川没说话,只问:“要是你换成是我,你该怎么做?” 我没你那么倒霉,竟走背字。 他拍了拍林百川的肩膀:“老林啊,高兴点。这么些年,枪林弹雨的,活着回来了,家里人还都好好的在呢,今儿还能见面,还能坐在一起说说这些是是非非,就是运道了。知足吧!” 知足!太知足了!知道他们都活着,我是真知足。 等外人都走了,剩下‘一家人’面面相觑。 范云清倒是不瞒着,把当年她隐瞒的事也都说了,“……我救了他不假,但是,当年他受伤,八成是我害的……不管有意无意,这都是我的错。我救他,只是弥补了我的罪过。可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好像是罪过更大了。不瞒你们说,我自己都是懵的。我也在心里不停的问我自己,我到底是做错什么了?” 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当年,只是崇拜一位老师,爱上了一位师|长。因而,踏上了一条他选择的路,义无反顾。做他认为对的事,信仰他的信仰。 可是结果呢? 一个最崇敬的人,一位最爱戴的人,一个寄托了所有少女情怀的人,就这么背叛了她。 他是她的老师,是她的朋友,是她的爱人,是她最信任的人。 当年看见林百川满身的枪眼的时候,她的心,又何止是千疮百孔。 以为结了婚,以为有了孩子,以为革|命胜利了,这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 可如今才发现,它远远没有过去。 它就像是梦魇,鬼知道,它将纠缠她到什么时候…… 1194.旧日光阴(6)万字更 旧日光阴(6) “老林啊!”范云清起身, “我知道,你顾着我的面子,当着那么多人, 没有逼着我哥往下问。那么多战友, 也都是顾着我的面子,没有往下过深的追究。但是我……对这件事,我会问清楚。对你, 对组织, 我都得有一个交代。我哥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应该是不怎么光彩的。这个只要有心的人,都听的出来。我回范家一趟,我想跟我哥单独谈一谈。娘跟大姐还有孩子们就住家里……” “妈, 我跟你回去。”林晓星跑过去, 拉着范云清的手, 背过身去。 这动作把林老太气的够呛, 林雨桐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揉了揉,老太太才没有发作。 林百川还没说话呢, 林晓星拉着她妈就走,边出门还边喊:“小王!小王!开车,送我们回范公馆。” “走着去。”林百川蹭一下站起来,“车是公车,谁都能随便用吗?” 林晓星摇着她妈的胳膊:“妈, 你看我爸……” 范云清拍了拍闺女:“你爸说的对。公车不能私用。” 走远了, 林晓星才说:“不能私用, 为什么今儿还开车去接他乡下的老婆孩子。乡下有老婆这事不稀奇,在城里见的多了。可都是一年给点钱就能打发的。可为啥他们就这么找我爸来了,还不是看我爸当官了,奔着做官太太来了。也不看看,一个个的土都掉渣了,我爸也不嫌弃丢人……” 话没说完,范云清一巴掌就拍在女儿脸上:“你给我住嘴!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那是你奶,生你爸的亲妈。另一个你就是叫不了娘,也得叫大娘,再不济,也得叫大姑。那是带着你爸长大的人,对你爸来说,那是亲人。还有那三个……哥哥姐姐……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叫,他们跟你的关系,比你表姐跟你的关系更亲……” 林晓星捂着脸,范云清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瞪着眼睛看着她妈,眼里蓄满了泪却倔强的不叫眼泪掉下来,冲着她妈喊:“我舅舅舅妈都没动过我一手指头,你凭什么打我?生下来就不要我,我长这么大都不管我,这会子跑出来管我,还打我?凭什么?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说完,也不管范云清,一扭身蹭蹭蹭的跑远了。 范云清捂住额头,脑袋一阵一阵疼。走了一路,都觉得头是混沌一片的。 一进范家的门,就听到女儿的声音,哭的抽抽噎噎的。 她走进客厅,这还没张嘴呢,嫂子就说了:“……孩子才交到你手里几天,你看你把孩子给打的。有这么当妈的吗?” “嫂子。”范云清坐过去,无奈的看了一眼背着她的女儿:“这孩子被你们惯坏了。你是没听见她说话有多难听。这我是当亲妈的,我听的都上火。这要是叫她爸听见,得生多大的气啊。你说人家才从乡下来,十多年都没见了,她对着长辈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咱家就这家教?本来她爸对她一身的习气就看不惯,如今这么着,可不得更生气?” “他生气?他凭啥生气?”范嫂子横眉立目,“是!他现在是大师|长了,是大官了!再不是那个当年的通缉犯了?那怎么的了?那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了?做人,是要讲良心的!” “怎么就说到良心上去了呢?我说过了,当年的事,是因我而起!怎么就解释不清了。”范云清起身,四下里看了看,“行了,我不给你说了。怎么说你也明白不了。我找我哥说,我哥人呢?” 范嫂子瞪眼,一巴掌拍在范云清的脊背上,“这事你还就得跟我说!什么就因你而起?这事证实了吗?这不都是你的猜测吗?再说了,就算是你无意间说了什么……但你是故意要害他吗?不是!你是提前知道你那老师是叛徒的吗?也不是!说到底,你给你那老师打电话,去找你那老师,还不是为了你的那个什么组织的。你们当年干的事,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危险是意料之中的,那次也不过就是一次意外!谁也不想的意外!对不对?你干什么非得把过错往你身上揽。谁翻那样的老账,那就是不讲道理。当年的事情是可以说的清楚的,那不是谁的错。他怨不着你!相反的,咱救了他林百川,这却是事实!带他回来的时候浑身血呼啦的啊,是怎么救活的?你哥为了给他弄一盒盘尼西林,你知道担了多大的风险吗?那时候的药品管制,有多严你不是不知道。别说弄一盒,就是只弄一支,逮住了也是要枪毙的。就为了救他,一盒药在黑市上值三根小黄鱼啊。这事还不能叫别人知道,谁都不如自己放心啊。你哥那么个人,出去干这事。回来的时候,吓的浑身是汗,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你不是不知道。我那两年啊,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家里出了个g产党就够我跟你哥受的了,回头你还带回来一个。我们养你那么大,你除了捅娄子就是捅娄子。就是这,我跟你哥碰过你一手指头没?今儿为了几句话,你就打孩子?” 说着,就不由的擦起了眼泪,“是!如今世道不一样了。有钱成了罪过了。但当年,要不是咱家有钱,能花钱买药,能花钱堵住医生的嘴,他林百川能活到今天吗?” “嫂子!”范云清就道:“我知道,我知道当年不容易。知道这些年你们战战兢兢的日子难过……可是再难,你们干啥要叫说那样的谎话。当年被你们找来的那个老家的人,跟林家无冤无仇的,人家干啥要说谎话。还说百川的家人全死光了。又是墓碑,又是拍照的……” “那不是你哥的意思,是我吩咐老刘的。”范嫂子扭脸看她,“她林百川要怪,就怪我好了。不那么说,他早就飞了。我们家孩子一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给他当二房啊?咱们范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咱丢不起这个人。哪怕别人不知道,可咱自己心里清楚,这事想想就堵得慌。你是我跟你哥带大的,你什么性子我们会不知道?你是不是稀罕他,我们不是瞎子,我们看的见。你从小到大,凡是你喜欢的,我跟你哥就没有不给你的。早些年我们没孩子,只你这个一个小妹子,嫂子是拿你当亲闺女啊。” 是!侄女只比晓星大一岁半。 “可是嫂子,我稀罕他,他不稀罕我啊?”范云清摇头:“这如今闹的都是什么事。人家老家的人都来了,如今是恩人不成变仇人,你叫我怎么面对百川,怎么出去做人啊?” 范嫂子就道:“一个是乡下的老婆,如今都已经是半个老婆子了。你又年轻,又漂亮,又知书达理,还跟他过了十多年。你咋就比不过一乡下的婆子了?他林百川眼睛瞎了。” 范云清摆摆手:“嫂子,人跟人不一样。” “男人都一样。”范嫂子就道:“听嫂子的话,好好的过,这个婚咱坚决不能离。” “为什么不能离?”在一边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的林晓星就道:“他们的婚姻,挟恩图报,是有目的的婚姻。马克思不是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他们的结合不光是没有爱情的不道德,还有欺骗、隐瞒这种种不道德。这种不道德的彻彻底底的婚姻,为什么不能离。” 这说的是什么话? 范嫂子一口气被憋在肚子里,好半天才道:“你这孩子,知道什么就乱说。你们现在才看了几本书?再说了,现在能跟过去比吗?怎么就不道德了?别说往前倒推几年了,就说这两年吧。只要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老家一个老婆,外头一个老婆,这种事少吗?洋派的人,不就追求个什么自由,什么平等吗?别说男人如此了,洋派的女人,那也有成了亲有了孩子的然后跟别的男人谈恋爱的。这不都是你们说的追求爱情吗?这就道德了?”说着,又看范云清:“就是你们g产党,不也是反对包办婚姻吗?这跟乡下老婆离婚的不是一个两个吧。这总归是你们提倡的事情嘛,对不对?他林百川那乡下老婆,就是童养媳。他们的婚姻,就是封建的包办的婚姻。是不应该被支持的嘛。既然如此,为什么离婚的得是你?” “跟你说不清楚。”范云清有些烦躁,干脆起身往出走。 “干啥去了?”范嫂子就问,“这都到饭点了,不吃饭了?” 范云清摆摆手:“我得回去。这些事,我得坦白的跟组织和老林交代一声。至于以后怎样,以后再说吧。”说着,就拉林晓星,“起来,跟我回去。你奶奶来了,不管怎么样,这么对待老人家,就是你没教养。” 林晓星看她舅妈,范嫂子不忍心刚要留,范云清就扭脸:“嫂子,不能再惯着了。” 范嫂子无奈的看外甥女,然后才对小姑子道:“你看你,发什么脾气吗?”她拉住范云清,“嫂子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这离婚可是大事……再说了,如今咱们范家是资本家,哪怕是开明的资本家。可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你哥呢,是天天被请去。工人们呢,成立了工会,也开始闹腾了。又派了代表,要跟你哥谈判。什么工方资方之类的,我也听不明白。大概的意思吧,就是要涨工资,要福利待遇,要得到什么公平的待遇,反正就是当家做主嘛。你说你这个时候离婚……云清啊,嫂子没求过你啥。但如今,你哥不是当年那个还年轻,能为他林百川四处淘换药的你哥了。他也老了,身体也不行了。血压又高,又有冠心病。你说这你要是出事了,你哥受的了吗?这将来,咱家可还有什么依靠的?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这些事,你都寻思寻思,行吗?你也不是小姑娘了,不能冲动行事。当年你闹你的革|命,我跟你哥都没拦着。也没指责过你一句,宠着你惯着你。到如今了,嫂子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一家是需要求着你。你看着一把年纪的老嫂子的面子,可千万别犯糊涂给离了婚,行不行?” 范云清看着头上都有了白发的嫂子,心里不是滋味,她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嫂子。” 回去的路上,范云清拉着不情不愿的女儿,苦口婆心,“要跟这边的兄弟姐妹搞好关系,这对你没坏处。这样,你爸也能高兴高兴……” “你这样累不累啊。”林晓星就道:“你只想着他高兴不高兴,你怎么不想想,他在乎不在乎你高兴不高兴。真在乎你,就不会将那么一大家子,问都不问一句的给带回家里。妈,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 范云清扭脸看闺女,“你赶上好时候了,对爱情有更新的要求。可是对于爸爸和妈妈而言,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妈妈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说着,她就伸手摸摸闺女的脸,“跟你说这些,你也未必就懂。也没指望你能懂,能理解。妈妈就盼着,等将来,我闺女能碰上一个喜欢的人,而这个人也正好喜欢你。” “会的!”林晓星轻笑一声,微微扬起下巴,“一定会的。” 母女俩说说笑笑的,往回走。范云清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在心里琢磨事。这件事,怎么面对?都没法张口跟人说的。 到了了营区附近了,林晓星就觉得妈妈走的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扭脸一看,才发现她的面色整个都白完了。 “妈!”她吓坏了,“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范云清就强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给栽下去。 “啊……”林晓星吓的一声尖叫,然后一边手忙脚乱的扶人,一边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范云清如何了,林家这边压根就不知道。当然了,也没人愿意提前。 林老太对着儿子一脸的嫌弃:“你就是个蠢蛋。这些年最后悔的就是让你读书。你说要是好好的在家,能有如今这些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 但坐在老娘跟前的林百川还是一脸的傻笑:“是!都是我的错。” 老太太无奈,但到底是心疼儿子。刚才有人没法问,这会子就只剩下自家人,他就直接伸手撩开儿子的衣服:“叫娘看看,都伤哪了?” 那样的伤哪里敢叫老娘看见? 忙打岔说:“孩子还在呢?给我这当爹的留点脸面。” 老太太心疼的把那小婆子在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但到底配合儿子,没深问。 母子俩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这些年彼此的经历。 正说着话呢,外面就吵嚷起来。一个高亢的女声就喊道:“林师长,快出来看看,小范都成啥样了……” 什么意思啊? 怎么了这事? 范云清是被抬回来了,她是晕倒在军营附近,被人给送到军医院的。 医生诊断为:低血糖、低血压,还有些哮喘。 低血糖低血压还好说,这哮喘……“多少年没犯了,怎么又犯了?” 林百川看着被抬进来放在床上的范云清,问站在一边的林晓星,“怎么犯的?” “还问?”林晓星就哭,“我妈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受了刺激了,太紧张了,才犯的。” 边上来送人的应该都是跟范云清很熟悉的女干部,这些人也大都是这个院的领导家属。 这个说:“老林啊,小范这些年不容易。” 那个说:“枪林弹雨这么些年了,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你看这事给闹的。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的解决,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但是小范的这个身体情况,你还是要考虑的。这个哮喘你是知道的,药都不好找。一个不好,命就搭上了。你说这些年,咱都挺过来了,横不能因为这个丧了命。这才胜利。你说这事……” 还有那言辞激烈的:“你们在外面打仗,知道我们这些在后方的女人的日子有多难吗?提心吊胆的。一打仗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啊。小范那是带着医疗队上前线的,怕你受伤,又想着你受伤了好歹她能把你背回来。你们是夫妻,更是战友,是同志!哪怕没有夫妻情分,这对待自己的同志,你是不是也太冷漠了一些。” “就是这个话。”一个穿着军装的高个女人,横眉冷目的,“男人打了胜仗,回来就想换老婆。用原配逼走了跟着上战场的妻子,然后呢?跟原配过?原配有几个能留在部队的?等原配离开老家,过后还不是一样,找个年轻的,漂亮的,再反对反对包办婚姻……”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刘英!”一直没说话的矮胖女人听这越说越是不像话,就说话了,“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这是给别人家劝架呢,不是叫你借题发挥,拿别人家的事发泄自己家的不满!。”说着就扭脸跟面色铁青的老太太解释:“您老别生气,她家遇到点事,心里不痛快。人又直,不会说话……” 林老太刚要说话,被常秋云一把拉住了。常秋云面无表情的站出来:“都是好心,我明白。说来说去呢,这都是说话给我听呢。我知道!你们替她打抱不平,咱也理解。你们放心,我明儿就带着孩子回去。至于说闹的人家离婚这些事,那是没有的事。不管为的啥,人家救了我孩子爹一命,这就得是恩人。但是呢?要是叫我永远不跟这边联系,这我做不到。你们也都别逼我。我八岁进了林家门,百川是在我背上长大的。我牵着他的手送他上学,每天按点的背他回家。你们说他们不是夫妻还是同志,那我们这不是夫妻,也总还是亲人,不能太强人所难吧。至于我娘,她老人家要是愿意呆着,我就把她留下来。要是他们顾不上照看,或者我娘我不愿意在这边呆,那我就带我娘回家……” “娘跟你回家。”林老太喘着粗气,转身就走,“走!咱回家。这里不是咱呆着的地方。” “大娘……妹子……”这最后说话的女人赶紧拦住,“咱们不是这意思。就是看着小范这样,不落忍……” “你们的人你们心疼,我的闺女我的儿媳妇我心疼。”林老太说着,那边大原就蹲在老太太跟前,“走,奶!我背你,咱回家。” 这一圈女人面面相觑,这……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真就是觉得小范可怜。枪林弹雨的十多年,容易吗?结果已经死了的原配冒出来了,窝火不窝火啊? 今儿又差点把命给丢了。 你说这没死战场上,结果回来为这事死了,冤枉不冤枉? 今儿说的那些话,那都是冲着林百川去的,可不是冲着人家娘和原配连同孩子去的。 骨肉分离,这么些年,也是不容易。 这边正难堪呢,那边林百川噗通一声对着老太太的背影跪下,“娘啊,你这是要挖您儿子的心肝啊。” 钟南山一进来就看到这场景,他莫名其妙:“这是干什么啊?大娘!您这是叫咱们无地自容了。”他手里拿着几页纸,“之前跟老家那边取得了联系,大娘和弟妹了不起啊。给咱部队做军鞋,配合咱游击队打鬼子。就连家里的妞妞,也是抡着砍刀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从私人感情上来说,您是咱们的亲人。从大是大非上来说,您是拥护咱们的群众。这本来是久别重逢的大喜事,你看这事给闹的。”说着就训那个矮胖的女人,“你也是,有这么管事的吗?”说着,就又跟林老太介绍:“这是我家那位,不会说话,惹您老生气了。” 钟嫂瞪了那几个年轻的媳妇一眼,这才回头,跟林老太说:“您老别误会,真不是那个意思。您说您这一走……” 话没说完呢,林雨桐就道:“要走这事,并不是跟您或者跟其他几位婶子大娘置气呢。您别多心。我娘和我奶觉得您们之前说的话都对。毕竟,家里有病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又是心病引起的。养病要紧,我们住在这里,也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她是功臣,她的身体要紧。从这个方面考虑,我们出去住,对病人的康复是有好处的。对吧?” 说着就对几个人一笑,然后拉着常秋云,催促大原:“走吧大哥,还得赶车呢?” 大原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大踏步的就往外走。 “娘啊……”林百川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头磕在地上咚咚的,血瞬间就顺着额头往下流。 老太太至始至终都没再回头。 林百川将头上的军帽摘了,身上的军服脱了,“娘,儿子跟你回家。胜利了,儿子为国家尽忠了。今儿儿子跟你回去,儿子该尽孝了。” “胡闹!”钟南山一把拉住林百川,然后又指着那几个女人就骂:“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就说说说,有你们什么事?今儿这大娘弟妹跟孩子们但凡出了这个院子,你就等着老百姓骂娘吧!”说着,撒丫子就往出跑,死活拉住大原,对林老太道:“大娘……得!我也不叫你大娘了。就叫你老娘吧。我跟百川一样啊,早早的离了家,盼就盼着有一日回家看看俺家老娘去。可是俺娘福薄啊,没等到我回去……可百川有福气啊,有弟妹伺候您,奉养您……您说您这一走,百川还怎么做人?” 说着,又说常秋云,“弟妹啊,这事你看这么着行不行,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成不?林百川和范云清……你要是觉得他们该离婚,我现在就叫他们打离婚报告,我马上就批……” “不了!”常秋云笑了笑,“我说的不是气话。她救了孩子他爹,要是他爹对人家不好,我们老林家对人家不好,这还算个人吗?也是我不会办事,叫大家想岔了。只想着她要养病,却没想到这一走反倒是叫大家难堪了。你们都别见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们也别这么逼着百川了,他能咋办呢?至于说他跟小范的婚事……他们不用离婚,离啥啊?离了咋对得起人家这些人跟着他水里火里的趟过的日子呢?但是吧,我们在这里,也确实是不方便。不像话啊!知道他活着,人也见着了,知道他过的也挺好,这不就挺好的。我娘呢,又跟我跟惯了的。我带着我娘和孩子回家照旧过我们的日子。小范要是觉得不放心,我可以马上跟百川办理离婚手续。真的!没关系的。如今知道他活着,人在哪就行。这么说也不是赌气,也不是恼了的意思。您要是不放心啊,我撂句话下来。这么说吧,我们的日子怎么过还都怎么过。他们两人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实在觉得别扭,只当我是大姑姐就行了。从今往后呢,我是孩子娘,她是孩子妈,我带着老娘过,她跟百川过。得空了,他们回去看看老娘就好,这行了呗?” 说的钟南山眼泪都快下来,他一拍大手,就点着钟嫂:“你们听听弟妹怎么说的,再看看你们……” 钟嫂就道:“是我们不会说话,把事情弄差了。大妹子心底宽,我都无地自容。但是老钟啊,这真要叫老娘弟妹带着孩子回去,咱们也不用做人了。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之前不是还说要筹备军属服务社吗?叫都留下来帮忙不就行了。这服务社的地方,原本就是家属区最边上的一个院子。那院子大,前面地方够用,后面房子都修整了,边上开着侧门,老娘和弟妹住过去,方便的很。如此,老林进进出出的,也能瞧瞧老娘,老娘也能坐在门口,瞧瞧儿子。” “这个好!”钟南山一拍大腿:“就这么着!这事我定下来了,我亲自去汇报,一切手续我亲自去办。说定了!” 常秋云一脸的犹豫:“这……这……” 林雨桐心里就笑,自家这老娘那真是精着呢。这一手以退为进,干的可真漂亮的。 她想的不就是进城吗? 不种地不知道其中的苦,一年到头的辛苦,可连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饱。 有机会进城,有机会叫几个孩子换一种活法,她能不在心里谋算吗? 就算是真叫林百川跟范云清离了婚能怎么样? 在这地界,人家嘴上不说,可心里对自家有意见的人多了去了。 说到底,都是同情弱者的。 尤其是这种家事上,分不出个是非对错来。一个人一个想法,有多少人理解,就有多少人不理解。 如此一来,想在这里扎根,那是难上加难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那范云清的一切都是常秋云给让出来的。 这将来,但凡是范云清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别人再也怨怪不到常秋云身上。 那不是常秋云逼的,那是她的心不宽。 林雨桐就递了梯子过去:“娘,钟伯伯都这么说了,那就暂时住下吧。今儿要是走了,这不是逼我爹吗?” 常秋云就觉得在家闺女如今是越来越有眼力见了。她虽然还是一脸的为难,但到底没怎么抻着就点点头:“我们暂时住着吧。要不然,小范该觉得是她把我们逼走了。心里得更不安。” 看!人家这原配,处处为小范打算。 之前说话最尖利的女人就上前来,拉常秋云:“大姐,您别往心里去。就是看着小范那样,我们这些战友心疼。可说实话,这里面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您。您就当我刚才放屁了。我就这么一人,真是有口无心的。” “看这妹子说的。”常秋云就笑:“这点事哪里就往心里去了。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这么着。帮我过去拾掇拾掇屋里。这都冬天了,真叫我娘这么折腾,就怕回去也给病了。这都冬里了,住段时间吧。赶在开春我们回去。” “都说不回去了,咋还说回去的话呢?”钟嫂子拉着常秋云就走,“走走走,拾掇屋子去。给老娘收拾的暖暖活活的。” 常秋云含混的应着,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那里头上冒血花子的林百川:“赶紧把头包一包,你说咋还这么二楞子呢。晚上带着小范和孩子回来吃饭,听见没?” 林百川一抹头上的血,咬牙切齿:这娘们算的可真精啊。大概是听见那谁说了一句就算是家属现在也未必能留下来,所以她才动了心眼了。 警卫员过来给清洗消毒,然后包扎了。 那边躺在床上的范云清这才说话:“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 林百川有些疲惫:“你歇着吧,我去看看那边怎么收拾的。” 听着丈夫的脚步声远去,范云清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狠狠的喘了两口气。 林晓星端着水和药过来递过去:“那女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范云清将药喝了:“什么自知之明啊。竟是胡说八道。以后不要这么说话。见了她不叫娘,也要大娘,听见了吗?” 林晓星看着妈妈苍白的脸,缓缓点头,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而另一边呢,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一个小时,就拾掇的利利索索的。 被褥锅碗瓢盆的,都算是有了。 柴啊碳啊的,后院堆了半院子。 刚安顿好,也没人留下来吃饭。临了了,就一家人。 林雨桐想去厨房帮忙,结果呢,到门口就听到林百川和常秋云说话。 “……你之前吓死我了你知道不?我当你真要带着娘和孩子回老家。”林百川的声音了带着几分委屈:“你说你咋那么狠心呢?” 常秋云在切菜,菜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就听她道:“那你说咋弄?在一个屋里住着?不现实!娘又离不得你,你信不信,今儿真要回老家了,娘回去就得作下病。可你呢?如今是不管怎么做,都有人骂你。怎么做决定,你都是错。那怎么办呢?把娘给你留下?我不放心娘,娘也放心不下三孩子。娘跟你分不开,跟孩子也分不开。我呢,离不开孩子。如今咱们年纪都不算是小了。什么情情爱爱的,矫情。我如今就寻思着,日子怎么才能过的好。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我真是穷怕了。你是孩子爹,我也不瞒你,我来的一路上,是一半高兴你活着,一半高兴三个孩子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所以,你别怕,我不会叫孩子不认你。凭啥不认你?不认你才是傻!不认你,辛苦的是我们,少了麻烦的是你。所以啊,我心里就说,甭管你变成啥样,我带着孩子必须得在你眼跟前晃悠。十七年了,你没管过他们。再不认你,不用你管?咋不美死你呢!” “我管!我管!我能不管吗?”林百川就道:“想怎么的,你直接跟我说啊……” “跟你说?”常秋云轻哼一声,“那谁要用一下你的车,看你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德行。叫你管?我算是看出来了。真叫你管了,我儿子跟我闺女还不定怎么辛苦呢?你们不是讲究那个什么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什么以身作则这些。那照你这样的想法,你的儿子闺女,自然是啥苦活累活得先给他们,是不?” “这是锻炼……”林百川才说了四个字,那边常秋云的刀咚一声剁在案板上,“狗屁!”她这么怼了一句才道:“以后你只管把你的官往大的做,我闺女我儿子包括我和娘……我跟你说,你该讲原则,还讲你的原则去。对我们压根不要客气。只要在城里落下脚了,剩下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说着,就把菜刀又举起来:“听到没有啊?” 林百川往后一闪,躲过菜刀:“你把那玩意放下啊。我听见了听见了。但是我建议你啊,有空去上一下那个家属学习班去……你的思想有大问题……” “屁问题。”常秋云嘟囔了一句就打发林百川,“去去去!赔娘说话去。少在这里碍眼。” 晚饭的时候,林百川才终于注意到四爷了:“小伙子挺精神啊!谁家的?” 常秋云就道:“不是外人,你的准姑爷。” “准姑爷啊?”林百川举起杯子:“来咱爷俩走……”说了一半,反应过来了,酒杯子往回一收,“准姑爷?”说着,就又看林雨桐,酒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谁……谁同意的?” “我!”常秋云将那放下的酒杯端起来一口喝了,然后举着空杯子伸到林百川面前:“咋的了?有意见啊!” 林百川往回缩了一下,伸手摸了一边的酒瓶把酒给人家满上了:“我……你看好就行了……你看人一向准,我就说着小伙子看着精神……” 出息?! 林老太在边上笑着抹眼泪:“跟做梦一样!我就觉得,只要一家子守在一起……穷啊富啊的都行……百川啊,这兵咱能不能不要当了……” “娘!”常秋云放下杯子:“知道您想守着你儿子……所以,我之前说的那都是客气话。我没打算走。都进城了,还走啥啊?就算他跟那边了断了,可咱还是一样得先回老家的……南边不是还没解|放吗?啥都没定下来呢,能叫家属都跟来常住吗?不能!可这啥时候能解放呢?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谁说的准!你叫他走,他就能走?别说他不想走,就是想走,也未必走的了。当然了,再等多少年,我是没关系啊,可咱大原都十八了。如今还来得及想办法找出路,可再等一两年,等他拖家带口了,那就更别想了。”说着,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别的我不懂。我就知道一条,得叫您闭眼前,儿子孙子都在跟前,招呼一声就能来。得叫三个孩子一辈子不为衣食发愁……至于那些矫情兮兮的事,娘啊,你别多想,我也不多想。咱就好好的过咱的日子。您每天能看见您儿子,孩子每天能看见他们爹。咱们一家都活着,都有吃有喝的活着,以后还会越活越好,这就行了。您想想您那些年盼着您儿子的日子……那时候就想着,不管是缺了胳膊还是短了腿了,只要有口气人活着就行。如今呢?人好好的在边上,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娘啊……得知足!我是真知足!” 这话听的林百川伏在常秋云的肩膀上,哭的跟个孩子…… 1195.旧日光阴(7)三合一 旧日光阴(7) 军营家属区, 什么都好, 但就是一样不好, 谁也甭想睡懒觉。 早上起来那起床号一响, 叫人还怎么睡啊? 夜里一场大雪, 其实猫在被窝是最舒服的。 林雨桐翻了个身,老太太就笑眯眯在边上问:“醒了?” 许是知道这里安全,所以一晚上真的睡的特别踏实。她又翻身平躺, ‘嗯’了一声, 又伸了一个懒腰:“炕暖和,屋里烧的也暖和。”不是很想起! 如今住的房子可比家里那四处都漏风的房子好多了。 这房子原本就是个铺面。前面是铺子, 后面是院子。砖瓦的房子, 不过是空置了有两年稍微显得破败了一些,其实人家这房子真是好房子,是当年一汉奸给小老婆置办的产业。后来抗战胜利了,g民党也清查了一部分汉奸家产。这院子,就是这么来的。 前面的铺子足有三间大的门脸, 院子里还挂着两角房。 后面是三间大堂屋,两边的抱厦。自家这几口人住, 其实一人一间也是够住的。 不过因为天气冷,要省着炭火,就收拾了两间屋子。跟在老家一样,男一间女一间。 收拾屋子的时候人多, 常秋云就这么说的。 估计也是想避嫌的, 林百川进进出出的, 至少得看看老娘吧。你说着一人一屋,传出去还不定传出啥话呢。又是婆婆又是闺女的一起住,那就算是两口子,能咋的?瓜田李下的,省的传出不好听的话来。 因此厢房的门就那么一直锁着。 人住下了,心就安稳了。在被窝里赖了两分钟,外面就有扫雪的声音了。是四爷和大原大垚起来了。林雨桐就穿衣服,隔着窗户问四爷:“今儿去那轧钢厂吗?” 有这门路,还是早一步打算的话。 他跟大原和大垚还不一样,啥事都依靠岳家的男人,讲话不硬气啊。四爷是那种要人安排的人吗? 这推荐信虽然是看了林百川的面子了,但到底是送到四爷的手上了。 给自家送人情必然是人家用的到咱的时候会开口,想的也不过是叫自己和四爷这边在林百川面前说句话。 但这话说回来了,此一时彼一时,到时候需要不需要开口的,咱另说。 四爷就说:“去啊!吃了饭就走。” “我跟你去。”棉袄棉裤都被早起的老太太贴着炕捂着,伸进去的时候还暖意融融呢。 常秋云就说:“叫你哥跟着去就行了,你一个丫崽子,老跟着跑什么啊?” “我去熟悉熟悉省城。”林雨桐一边扣衣服,一边说常秋云,“等赶明啊,我还得带你去转转。这将来您说您要在服务社工作。服务社是干啥的?不就是弄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牙膏肥皂毛巾啥的,叫大伙儿买的时候方便的。您说您在家里呆着,哪里进货你都弄不明白,哪里的货便宜你都踅摸不到,还能服务谁呢?自家都服务不好。” 听起来还真是这个道理。 洗漱完了,饭刚上桌,林百川就来了。他是跟着部队晨练完直接过来的。 不过手里拎着个网兜,网兜里两铝制的饭盒子。进了门,大垚嬉皮笑脸的凑过去:“爹来了。”说着,还用扫帚捅了一下正在扫雪的大原提醒他。 大原头都不抬,闷闷的叫了一声:“爹。” 四爷只称呼了一声‘林师长’,这才指了指里面,“都起了,要开饭了。先进屋吧。” “叫啥师长啊?”林百川挑刺,“我是你的谁啊,你叫师长?要娶我闺女叫声爹委屈了?” 四爷这‘爹’没喊出口呢,常秋云就在里面喊:“要吃饭就都快点,你们这是还是不嫌冷。” 嫌弃冷,饭在炕上吃的。炕桌放下,围在一起,其实是有些挤的。 林百川将饭盒打开:“瞧瞧,带什么来了。” 两个饭盒,一个里面是大葱炒鸡蛋,一个是豆腐脑。 这两样东西,都稀罕。 常秋云抓起饭盒直接分了。老太太分了三分之一,林雨桐和四爷两人分了三分之一,剩下那哥俩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分了,就完了。 这哥俩又把自己碗里的一半扒拉给常秋云,“您不吃,就倒了。” 林雨桐把自己的那一份给了林百川,然后把四爷的那一份摆两人中间,“我们俩吃一份。” 坚决不动老太太的。 分完了就吃饭。除了林百川谁也没觉得别扭,家里有好吃的,一般都是这么分的。 可叫林百川看着,滋味难言。 这都习惯成自然了,可见自家老娘在家,哪怕没亲儿子在,也一样没被谁慢待了。他这些年南征北战的,见过的可怜人心酸事多了去了。有些人为了给孩子省口吃的,就把老人都扔了。可自家这……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饭桌上嘛,一家人聚在一起,尽量避开不愉快的话题,林百川就说:“刚才进来的时候,听你们说什么轧钢厂?谁要去轧钢厂?” “我去。”四爷顺便就把介绍信和推荐信给他看,“先去看看……” “挺好!”林百川就笑,直接把推荐信还给四爷:“如今没有轧钢厂了,你顺着军营往西走十一二里路,那边有个刚竖起的牌子,叫‘一一五厂’,就是那里了。” 这可比预想的好了太多了。 吃了饭,林雨桐就跟四爷出门,往那一一五厂去。 一路走下来,越走就越偏僻。 本来军营的位置就偏,这如今可好,过了军营往前,几乎是看不到人烟的。 一条路两边,还是草滩地,两人得搀扶着走,就怕滑到边上的冰窝子里。 当然了,如今瞧着是偏,可有个三两年,这地方指定是要繁华起来的。 它属于国防工业一类的单位,这一片地,只怕都是划给一一五了。 走了大半个小时,这一转弯,路就宽起来了。路边立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一一五’的字样,三个大字的下面,画着个箭头,朝着箭头的方向看过去,几百米之外,确实是有几间房子。走过去,林雨桐的心都有点发凉。 因为除了一排平房之外,就是个简易的厂房,不用看都知道,里面的机器设备,数量有限的很。 门卫是个胳膊有点不方便的中年人,应该是刚从部队上下来的,看人的眼神是那样的,好像谁都是敌人一般。 好容易进去了,里面没几个人。 找到田占友的那个战友苗家富,这人很热情:“……你们一出发,老田就电话转电话的通知我了。这不,这两天,我哪里也没去,就等着你们呢。” “有点私事,耽搁了。”四爷将介绍信递过去,“厂子停产着呢?” “正筹备着呢。”苗家富就道:“你呢,先把你的情况告诉我,填一张表格,咱们会有专人进行审查,审查结果,得个两三个月,大概在年后吧,发电报给你。你留个地址,别写错了就行。你的情况,老田都跟我说了,肯定是没问题。回家等着通知就行了。” 这一竿子给支到明年去了。 林雨桐肯定是不想离四爷太远啊,这一个单位当然是最好了。 就问人家说:“还招人不?” 这人就比较为难:“先期,咱们要充实保卫队伍,科研队伍,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技工。” 所以,你没有什么特长,还是算了。 面试被拘? 不! 自己连面试的资格都没获得。 林雨桐失笑:“算了就算了吧,另外想办法去。” 四爷笑的不行:“以后啊,你就属于家属一类。跟过来,工作肯定会另有安排,急什么?玩呗!”如今这日子,除了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之外,没有不好。不累心啊! 也是! 趁着有空,正好熟悉熟悉这省城。 如今的问题是,那边给通知还有好两三个月呢,四爷是回老家还是不回啊? “不回!”常秋云就说:“回啥回?年前怎么着,咱都得回去给你爷上坟。老四跟着回去见见爹娘,再跟着来。还省了路费。” 准姑爷常住老丈人家? 四爷小声跟林雨桐嘀咕:“如今成了在老丈人家吃白饭的了。” 然后为了不吃白饭,四爷忙活去了。把厢房门打开,借了一套木工的家具,干啥呢? 给服务社打货架和柜台呢。 木料又不讲究,什么木料的都成。这玩意,谁能用它几年。凑活过这一两年就换了。 带着大原和大垚两人,搜罗一些烧了可惜,留着没用的木材,就开工了。 林雨桐看他乐在其中,也不去管他。高兴就行呗。 进进出出这些看望林老太的人能注意不到吗? 都说:林家这些人,都勤快,眼里有活儿。 勤快的人到哪都不招人烦。 林雨桐呢,带着常秋云满省城的溜达,把地方都熟悉熟悉。 隔了两天,钟政|委登门了。 一些材料档案啊,都需要建起来了。叫林雨桐说,这就跟户口本差不多,证明你们属于这个师的人了。 其实进入后勤服务部门的只有常秋云一人,老人和孩子都属于附带的。 林大原的大名叫林燎原,这回是用上了。 可林大垚不乐意啊,“我得换个名。” 换啥名啊? 林老太想说是算命先生给取的,可想想这是封建迷信,到底把话给咽下去了。 常秋云倒是无所谓:“换吧。换了也是外人叫的。家里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就这也叫林大垚乐的不行,“我都想好了,就叫林解|放。” 林解放? 哎呦我的天啊! 林雨桐直接把嘴里的水给喷了,然后呛得直咳嗽。 林大垚莫名其妙:“干啥啊?不好啊?” “好!”钟政|委一拍大手,“这名字起的好,有纪念意义,就叫林解|放。”记上了,扭脸来问林雨桐:“大闺女,啥大名啊?” “雨桐,林雨桐。”林雨桐抢在大家要说话前,把名字说了。 “林雨桐?”常秋云念叨了两遍,“听倒是中听,但就是吧……谁给取的?” 你一不识字的丫头,自己想的? 林雨桐就直接指四爷,这个锅他来背,“他取的。” 四爷:“……”点点头,“我取的,好听。” 这还真没法子反对。 现在嫁出去的姑娘,到夫家由夫家给另外取名的多的很。 林老太觉得正常,“就用这名,好听。比你爹给你取的命好听多了。” 常秋云只哼了一声,倒也算是默认了。 这名字报上去,有个好处,那就是能领到配给的粮食了。 杂粮多,细粮少。 今儿把自家的粮食领回来,林雨桐跟四爷俩,又从外面的粮店里,买了一点高价的细粮。就说是四爷买的,毕竟家里多一口子人呢。都买细粮,主要是想叫老太太吃的好点。一天也不说全吃细粮吧。但给隔三差五的给老太太一碗白米粥,一碗面条,一个馒头应该是还是能的。 结果两人带着半袋子粮食回来,就见范云清带着林晓星正在家呢。 桌子上也放着粮食,就听见范云清道:“……这是家里的细粮,我给娘和孩子们送来。隔三差五的打打牙祭。”又从兜里掏钱,“这是老林的补助,我都给拿过来了。他一天到晚都在部队,也没用钱的地方。我自己的够我跟晓星用了。这边孩子多,该拿过来的。” 林雨桐都替常秋云难受,特地的送这来,许是好心吧。当然,人家真可能就是想搞好关系的好心。可这事办的吧,好像是她过来刻意示威的一样:看!我们家我当家!老林的粮食钱都归我管。 正僵持着谁都没动呢,外面有人喊呢:“常大姐!常大姐……在吗?” 常秋云就高声应了一声:“在呢。屋里呢,外面冷,快进来。” 林雨桐一瞧,就是嘴特别利索的那个叫刘英的女人,之前听钟政|委的老婆叫她,好像就是这个名了。 “婶子。”林雨桐叫了一声,就带着人往里面去。 “干啥去了?”刘英见四爷拎着口袋,就问。 “买点细粮,给我奶吃的。”林雨桐说着就撩帘子,没往里看就道:“娘,给我奶买的粮食拿回来的,差不多够一个月吃的。” 常秋云不知道这俩是买粮食去的,知道了准会拦着。这叫不会过日子。 不过如今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不过是姑爷不愿意占老丈人家的便宜。 没啥不高兴的,这样的姑爷跟脚硬,闺女跟着不吃亏。 又是这么个巧合的时机。 她先笑着招呼刘英,然后就看整理袋子的闺女:“买了就买了,吆喝啥呢?” “怕我奶听不见。”林雨桐说笑,“省的我奶一会子又催。” “呸!”林老太就笑:“我就这么馋?” “我馋。”林大垚端了热水过来给刘英。 常秋云就笑:“今儿都留下,包饺子。” 刘英见范云清在,还以为人家是一大家子吃饭呢。她摆摆手就说:“不了,家里还忙着呢。我过来就是跟大姐你说一声,咱那边炭又拉来好几车,等会子过去再拉点过来,给老娘把屋里烧暖和。” 常秋云就一谢再谢,谢了之后就看范云清:“小范,你看,大家都照顾我们。这边真什么都不缺。几个孩子都大了,都知道出去找活干挣钱了。老太太在这边,真吃喝啥都有。别跟着操心。”说着就把桌上的钱和东西扒拉掂量,然后把细粮从中拿出三分之一,也就是一碗的量,“这是百川的细粮,我给娘留下。至于钱……我分成七分,留下娘的一份就行。他是当儿子的,给娘花用是应该的。三个孩子也都能自立了,不用他们老子养。这钱呢……百川昨儿还说,他好些个战友牺牲了,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范云清就将钱给收回来,“大姐说的是……我这一忙没顾得上……” “忙啊?”常秋云就尴尬的笑,“那就忙吧,我还说留下来一块包饺子呢。不过正事要紧,去忙吧,娘这边没事。要有事我叫孩子去喊你。” “那也行。”范云清只得起身,跟林老太告别,“娘,那下次我跟老林一块来?” 林老太盘腿坐在炕上,刚才还搭话呢,这会子就打盹去了。头一点一点的,范云清连着叫了两声的娘,那边都没动静。 常秋云就将东西和钱硬给塞到范云清手里了:“老太太年龄大了,一到冬天精神就短了。”她这么解释,缓解范云清的尴尬,然后就率先往出走,“我送你出去。” 很是客气的样子。 林雨桐跟着往出送人,就听见常秋云跟范云清一边走一边说话。 常秋云先是问林晓星,“这也不小了,念书着呢?怎么没去上学?” 范云清怕女儿犯倔,就抢着说:“中学也念了几年了,算了!说是想工作了,由着她吧。”见常秋云的态度不错,她有心多说几句,就问说:“燎原呢?是要当兵还是要如何?” 常秋云一副忧心的样子,“百川那性子,你应该知道。他说是叫孩子当兵。可娘那里,你是知道的。百川走了这么些年,她是日也愁夜也愁,一听说叫大原当兵去,那还得了?昨儿夜里都没睡着。再说了,大原的性子倔,他跟大垚不一样。大垚那是放在哪我都放心,但是大原这脾气啊,我是觉得,不搁在我眼跟前,我都放心不了。这不,我这正愁着呢吗?” 范云清愣了一下就马上道:“大姐啊,您看这样行不行?昨儿我还听那谁说了一句,说是要建一个警察学校。还从咱们师借靶场用。这消息我倒是听的不真。要不,我回去找人打听打听。估计开春人家就招生,要不,叫孩子去警校念两年,既是穿制服的,又离娘近便,你看着成吗?” 常秋云还是一脸的忧愁:“这当然是好事。可大原也就是念了几年私塾,能认字,会写字。可这多少年都不摸笔了,估计是考不上。算了,不行叫他回家种地去,我也安心。” “大姐。”范云清急忙道:“第一批学员,考进去没那么困难。这事您别管,我来办。”说着,又一顿,“大姐,这燎原不去当兵,只怕大垚就得去。娘能答应?” “大垚不是长孙。”常秋云一脸煞有其事的解释,“老辈人了,讲究这个。” 范云清了然,小声跟常秋云道:“大姐,这当兵差别也大。要是从孩子的前程上考虑,您听我的,先叫孩子念两年书。年龄大也没关系,就是去旁听的。现在别急着入伍,至少有相当于中学毕业的文化程度之后,咱再说。这事您说了要是老林不听,您就跟娘说说。这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马虎。老林那个人……他恨不能把孩子搁在边境线上去。” “成!都听你的。”常秋云就催范云清,“外面怪冷的,赶紧回去吧,瞧把孩子给冻的。” 然后利索的把这母女两人给打发了。 回来的时候,刘英就说常秋云:“常大姐,您这心,是真宽。咱俩要是换换,我得憋屈死。” 常秋云笑笑就转移了话题,心里寻思着范云清的话。 而范云清是真挺高兴的,走到半路上还说:“看我这脑子,怎么忘了问你姐的事了。说起来年纪也不大,上学也来得及的。” “都定亲了还安排什么啊?”林晓星撇嘴,“就是嫁人生孩子呗。你安排了人家,是不是还得安排她丈夫?这还有完没完了。再说了,没文化能干什么啊?” 范云清就说:“你看我这脑子。”她催林晓星,“你回去,跟你大娘说,叫你姐晚上去师部大礼堂,那里是扫盲班,叫你姐去上课。” 林晓星嘟嘴:“我不去。去了也没人理我。” “你去的多了,自然就有人理你了。”范云清气道:“你看你大娘,今儿说啥难听话没?啥话也没有。去吧,乖!回来妈也给你包饺子。” 谁稀罕吃饺子,真当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呢。 扭身蹭蹭蹭的跑回去,直愣愣的就道:“我妈说叫……我……姐去师部扫盲班,别忘了。” 然后转身又跑远了。 “什么样子?”大原就看那姑娘不顺眼,“一点规矩也没有。” 常秋云瞪眼:“说什么呢?那话是你说的?” 结果就是常秋云和林雨桐晚上一起去扫盲班。林雨桐是装学习呢,但人家常秋云是真学,还念叨说:“当年你爹说教我识字,我偏不学。你看现在,要用的时候,抓瞎了吧。” 人家常秋云不光是学,还学的特别认真,特别有目的性。 比如:酱油、醋、盐、肥皂、毛巾、药膏牙刷这些服务社里有的物品,她提前得学。学记账啊,大写的壹贰叁这些,还有阿拉伯数字。进账出账,该用的东西,她都列出来,跑去找人家教员。 教员就是钟政|委的老婆,人称‘赵姐’。 赵姐回去就跟钟政|委说:“秋云妹子这人真不错,人还灵性活泛。干啥就操啥的心,这才几天啊,你去院里听听,谁不说她好?还有她家的丫头,这孩子真是给耽误了。你不知道得有多灵性,说过目不忘都不为过。可惜了的,如今都十六了,过了年都十七了。这战争啊,生生把这一代的孩子给耽误了。” 钟政|委觉得有意思:“老林那人,年轻,也傲气。能叫这么个人念念不忘,那能是一般女人吗?小范啊,就差了点意思了。听说她拿着粮食拿着钱去给那边送去了?” “这事连你都知道了?”赵姐就摆手,“刘英这个人的嘴啊,就没把门的。是!我听说了。小范啊,到底是娇惯的孩子,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奔忙的,没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压根就没学会怎么做人。你说这事她能去吗?她是好心,但叫人看着,却不像样。但凡心思不正一点的人,还不得闹起来。咋的了,过来显摆来了?示威来了?所以才说,秋云妹子那人啊,是真地道。心宽的能跑马。” 那边范云清压根就不知道人家背后都说啥呢,反正是跑了好几次,给大原和大垚把学校给跑下来了。 大原那边呢?补充报名了,人家还给了一个特招的名额,压根就没通过考试。 等明年过了正月,就去学校报道。不要学费,提供一年四季的衣裳之外,还有生活补助。吃饭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而大垚呢,给联系了中学。又专门找了老师,晚上和周末给大垚补课。 就算是中学念三年,毕业的时候也才二十冒头。到时候再当兵也并不算晚。 范云清把事情办妥了,就偷偷来找常秋云,把事说了,临了又问:“大姐,给老林说了吗?” 常秋云就故作惊讶:“你没说吗?我以为你说了。” “这……”范云清咬牙,“没说就没说,就这么着吧。要是他要怪,就说是我给的建议,推到我身上……” 等常秋云把对孩子的安排说了,林百川能猜不出来是谁的主意吗? 但是,范云清就是再不会办事,也不会主动把手伸过来揽几个孩子的事。这事它犯忌讳。 除非……“你故意的!”林百川说常秋云,“你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啊……” “跟你能咋?”你是能留心警察学校呢,还是能给大垚找中学呢?你的办法就是塞到不部队里。常秋云不喜跟他争辩这些,就说,“你能给安排好?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定会说,考不上就再考一年。这一年比一年难考,他一年比一年年纪大,能耗着吗?再说了,这又没占别人的名额。人家第一批收一百人,咱们属于一百人之外的特招。没把谁挤下去,也没占谁的便宜。” “卖了范云清面子,就是卖给我面子。”林百川就说,“你这是掩耳盗铃。” “但……她的意思却未必就一定是你的意思。”常秋云怼过去。那范云清出面,他属于没有管好家属。可他若是出面,就是利用特权。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话不用说完,林百川就明白。所以,这才把林百川给气跑了! 临了扔下一句话:“……扫盲先停下来,上学习班去,你的思想有问题。” 有问题就有问题,怎么着吧?也就只你说我的思想有问题。 林百川吃了一肚子气,但回去却没多问一句,当不知道这事一样。 范云清就问:“吃饭了吗?” “吃了。”林百川直接往书房去,“你们吃吧。” “我正有点事跟你说。”范云清跟去书房,摸了摸热水瓶,“一会子给你送热水。” “不用。”林百川摆手,“我一会子还去师部,有什么事直接说。” “是孩子的工作……”范云清犹豫了一下,“我想……” “你做决定就好。”林百川收拾了几件衣裳,“跳舞还是唱歌,做什么都行。” 两句话没说完,人又跑了。 林晓星将碗重重的放下:“妈,离婚吧!我爸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家里。” 白天在那边,晚上不是在师部,就是在连队。他是没离婚,可这没离婚还不如干脆的离了呢。 林晓星就说:“妈,您才三十出头,就是再婚,我也不会反对。我就是看着你这么低声下气的,我难受。凭什么啊……” “住嘴。”范云清起身,身子又晃了晃,“晓星啊,你大了,也该懂事了。你都懂的道理,妈难道不明白。可是啊……这世上的事,不是都得按照道理来办的。妈有妈的难处,不是什么的情情爱爱,再说那个就是笑话。当年就是再……十多年了,捂不热心也该寒了。可是……这也不能说干脆利索的就得离婚吧。离婚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舅舅……妈跟你爸不离婚,你舅舅就有个师长妹夫……你舅舅舅妈养了我,也养了你,以前,他们是咱母女的依靠,如今,想靠着咱们的时候了,咱不能说撒手就撒手吧。” 林晓星抿嘴,好半天才道:“妈,那你给我表姐介绍一对象吧。我表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等把我表姐安顿了,就好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范云清狐疑的看闺女,“是你舅妈让你说的?” 林晓星摇头:“是表姐。表姐说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她愿意试试。”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之前表姐还逃婚呢,现在……要不,叫表姐住过来吧,跟我做个伴,也顺带的能认识几个人。说不定就有合适的呢。” “你啊……”范云清摸摸闺女的脑袋,“有舞会的时候,你带她来。别的时候,还是算了。看着不像样。” 林晓星蹭一下就起身,“有什么不像样的?不就是怕人家说这家宁愿给娘家的侄女住,也不给前头原配生的孩子住吗?妈,你活的累不累啊?你哪里像个上过战场的巾帼英雄……你……你真没那个乡下来的女人利索……” 说完,也不管范云清怎么会如何,跑上楼,重重的把门给甩上了。 范云清看着桌上没怎么动筷子的饭菜,苦笑了一声:家不成家了。 常秋云对这些一概不管,只说俩儿子:“大原,在家里别闲着。我都问过了,你爸那个警卫员,人家都是中学毕业的有文化人,赶明儿,咱出去踅摸课本,你在家看,不会的晚上去找人家,回头娘给人家做几双鞋,叫人家好好教你。”说完了大原,又低头给大垚缝制书包,说他,“别觉得跟比你小的一块上学就丢人,咱这不是耽搁了吗?你争口气,上了初中,当个兵,也念个军校去。这有学问跟没学问,他不一样。你打小就比你哥脑子活泛,出门了娘不担心你吃亏。你哥这个性子啊,搁在娘眼跟前,娘安心。” 俩人坐在娘身边,‘嗯嗯嗯’的只顾着点头。 大原就问:“妞妞咋办呢?不叫上学去?” 常秋云就冷哼:“你俩管好你们自己。她……你们三个,就她最有主意。不声不响的,那主意正着呢。再不济,跟着娘在这服务社帮忙,到了年龄也能留下。再说了,老四那边要是定下来,就给他俩把婚事办了。两口子还是在一块的好……省的……再出事。” 这话没人说啥,就是林老太,也只是不舍的摸了摸孙女的脑袋。在这方面吃过亏,心里的那根弦就一直绷着呢。 年前的日子,本来以为就这么平静的过了。谁知道,都进入腊月了,田占友的到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田占友来了,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带着村里的几个人,押着程东和程老太来了。 原来这母子俩跑出去之后,手里什么介绍信都没有。被当成可疑人员给扣留了。无奈啊,程老太说了老家的地址,人家跟老家联系,田占友就说了这两人的情况。 而在这之前,田美妮去了工作组,揭发她奶奶,表示要划清界限。其中揭发她奶奶罪行的其中一条,就有暗害林家。 因此,那边一联系,田占友一说,这人就不能放了。 这属于有罪的那一类典型,必须坚决的予以消灭。 人是田占友派人去押回来的。然后就直接过来找林家了,需要人证,开公审大会的时候好定罪。 可这一碰面,可了不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程老太撒泼打滚的冲着范云清:“……不活了……你们可不能这么冤枉人……我是真不知道你们要干啥缺德事的……我就是图那几个钱,一家子靠着那点钱才能活命。但是你……你们这些资本家也不能说把坏事都推到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你们自己不认账啊……本来就是你们叫我这么干的嘛……给了我十块大洋的。还有那坟,可不是我一人弄的。你们家那司机……人家找了木牌子写的字……谁谁谁之墓……要不然呢?谁会弄?那名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但我这老婆子笨寻思着,你家司机写的字,林百川不认识,但你说你不认识,我咋这么不信呢!” 这话一出,众人皆看向范云清。 是啊!你家的司机,十多年的老人了,算是极为熟悉的人。他的字体,你不可能不认识。当年,林百川可能因为种种原因,疏忽了这些。但是当年你看到这照片,你就不曾怀疑过? 林雨桐看向林百川,见他面色平静,心里就了然:当时他可能真没怀疑过什么,但是一年一年过去了,经历的越来越多了,等伤痛慢慢的沉淀,理智回拢之后,在这一点一点的细节里,他肯定是觉察出什么了…… 1196.旧日光阴(8)三合一 旧日光阴(8) “这墓碑上的字, 是范家的司机写的, 这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钟政|委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扭脸就问范云清。 范云清沉默了良久才道:“当年老刘把照片拿出来递给百川的时候, 我就知道。” 这话一出, 众人哗然。 什么? 她早就知道了! 范云清慢慢闭上眼睛,有几分懊恼的解释道:“可是……当时我只是以为老刘怕将来百川认不出亲人的坟,帮着给立了墓碑。当时百川的情况……我还没细说, 他就又晕过去了。我忙着照看他了, 心老跟着悬着,事情过后也忘了说了。后来到了后方, 打仗、转移、再打仗、再转移。我跟他有时候在一个营区, 可连抽空彼此多不说一会子话的工夫都没有。这个,你们都很清楚的。本来要回来了,我应该说的。可这都过去十多年了,我确实是以为人都没了……你说这人都没了,还在乎墓碑上的字是谁写的做什么?荒草孤坟, 咱们见的多了。至于说上次……上次都已经提到照片,也已经提到司机老刘了, 我为什么还是不把这件事说出来……”说着,她就无奈又带着几分后悔的一笑:“我是怕,我当时要是说我早知道墓碑是老刘给立的,大家都会想, 你哥你嫂的这些安排你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吗?真的, 我在心里思量了好些遍, 越想这事越解释不清楚。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我其实是真一点都不知道。别问我当时既然认出老刘的字迹为什么不怀疑他带来的消息有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没怀疑。或许是年轻,或许是对家人对亲近的人无条件的信任,反正我当时真没想到这些。不过如今是大错已经是铸成了,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解释了,我知道解释不清楚。该不信的还不信,信了的我又何必多解释。” 就是她说的这个意思。 这就是个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的问题。她是不是知道,这完全是主观的。你可以不承认,但大家未必都信。 她解释不清楚所以不解释,不解释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更加解释不清楚了。 钟政|委起身:“林百川同志。” “到!”林百川起立,对着钟政委站的笔直。 “你跟我来一下,我要代表组织,跟你谈话。”非常正式的语气。 常秋云就抓住了林雨桐的手。 林雨桐拍了拍她,“没事。” 房间里只钟南山跟林百川两个人,但钟南山的表情是严肃的:“我代表组织跟你谈话。” “是!”林百川点头:“我是老d员,我明白。对组织的问话,不会有半点隐瞒。” 钟南山叹气:“这些年,你跟范云清同志的关系一直……客气。”他选了这么一个词,然后才往下说,“夫妻相敬如宾固然是好,但如今看着,你们两口子却全然没有一点热乎气。什么原因呢?哪怕是对自己的同志,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我现在需要知道你跟范云清同志所有的过往。你该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明白。”林百川深吸一口气:“我曾经怀疑过……这个怀疑就是导致我跟范云清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和谐的原因……可在我娘和孩子他们出现之后,这些怀疑我却又打消了。” 钟南山掏出一支烟:“为什么不怀疑了?” “很简单。”林百川低声道:“如果范家真有除了私人感情这些原因之外的其他更深层次的,带着某种目的的原因。那他们就不会是普通的商人。既然不是普通的商人,那想把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很难吗?” 这还真不困难。 要真是想借着林百川如何如何的,或者说范家有别的身份,那常秋云和林老太带着三个孩子在战乱的年代,是活不到现在的。随便找个人都能把这一家妇孺给灭口了。那个年代,不明不白的死个把人,谁在乎?谁查证? 把假的做成真的,不就行了。永绝后患。 可是偏偏没有! 婆媳两个带着三个孩子,并没有遭遇到所说的任何的意外。 这就表明,范家的问题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但林雨桐还是谨慎的问了程家老婆子一句:“这些年你一直拿人家的钱?” “拿了……我当然得拿了。他们都给我了……那我凭什么不要?”程婆子抻着脖子说了一声,就又缩回去了,“我当时不也是好心吗?范家那么有钱,巴上范家那就是过好日子了。再说了,男人在外面另娶一个是啥新鲜事吗?连挑着担子的货郎,还东镇一个婆娘,西镇一个媳妇呢?又咋了?你爹在外面娶一房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瞒着不叫原配知道吗?多大点事啊!只要你爹从范家扒拉出来的钱从手指缝里露出来点偷摸的寄回老家,都够你娘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了。我这不也是帮了你们林家吗?怎么……怎么就说我害人了?讲不讲道理啊?你说……你说……我害谁了我?” 程家老婆子的话,说明范家宁愿给钱封口,也干不出杀人灭口的事。 林雨桐微微点头,朝虚掩着房门的房间看了一眼。 外面说话的声音很大,钟政|委和林百川都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刚才程家婆子和林雨桐的一问一答,正好就在点子上。 钟政|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要没有更复杂的问题,那就好办。小范这是个不错的同志,你们俩当年……” “当年真是对范家感激不尽的。把我救回去,想办法给我治伤。生活上,也可以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帮我藏身,帮我寻找父母妻儿下落。虽然结果不好,但是看了照片,见了人证,我就觉得人家是尽心了。不能因为家里没了,就迁怒人家。我也实在是想不出,他们要骗我的理由。”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的,人家费劲骗自己能得什么好处?“三三年,三四年,你应该清楚,当时的环境有多恶劣。” 三四年就开始长征了。 在这之前,前线是围|剿与反围|剿,而像是活跃在各大城市的地下d组织,也受到了疯狂的打击。到处抓捕g产党员,青年学生。 “范云清当年在警局是有案底的,再有就是……她跟那个叛徒,曾经是恋人关系。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个因素。如果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那当年的很多事就解释的通了。范公馆被监视,二十四小时监视。我那时候以为是范云清在警局有案底,他们盯着她是想顺藤摸瓜。如今想来,只怕是那个闫冠海将范云清供出来了。他一边想通过她找寻咱们的地下组织,另一方面,范云清一直没出事,估计也是有闫冠海寻了私情有关。可能他并不想置范云清于死地。” “至于我跟她的婚事……”林百川正了正军帽,“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哪怕是错了,我也认!” 钟政|委拍了拍林百川的肩膀:这种事,一味的推到女人身上,那就真不像个男人了。 等人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范云清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老林,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聊什么呢? 两人返回房间,范云清就看着林百川半天没说话,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问:“恨我吗?” “不恨!”林百川说的干净利索,“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也见不到家人。” “你心里一直有刺,这我知道。”范云清就道:“谢谢你,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事都摊开了说,给我留了面子。要不然,这往后,在咱师,我是真没法做人了。” 林百川没说话,只仰头靠在椅背上。 “当年,我哥嫂说的那些,比如什么你如果不负责就要把我嫁给警|察局局长家那个吃喝嫖赌样样占全的公子,说什么家里总被监视也不是个事,说只有这样大家才有太平日子过……这些其实都是骗你的。”范云清笑了一下,“这次骗你的事,我知情。我嫂子说,你若是对我有意,就不会看着我往火坑里跳。果然,在我问你能不能娶我,能不能带我走的时候,你答应了。我当时坚信,你对我有意。我当时不认为这是欺骗,我觉得这不过是一次对感情的试探而已。可是后来,在范家出了我这么一个女g产党的情况下,这些年却也依旧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范家并没有受到牵连。哪怕是晓星留在范家,也被保护的很好。所以,你怀疑了。你觉得这婚事是被算计的,范家当年根本就不是我哥他们说的那般走投无路。所以你想的更深了,你怀疑我嫁给你,怀疑范家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更深的目的的。所以,你这些年,从不把重要的文件往家里带。你的抽屉永远是上锁的。哪怕是书房的摆设,稍微动一下,你都会紧张半天。至于我哥嫂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嫂子说,他们就是想叫我找个喜欢的人,心甘情愿的好好成个家,有了家,有了孩子了,就不会再想着出去干那些危险的事了。他们说了,如果省城呆不成,一家子可以去沪上,可以去香江,哪怕是出国也行。怀晓星的时候,我确实是感觉我,我一直坚持的东西动摇了。什么理想啊,什么信念啊,我不想要了。我就想把你留住,咱们跟我哥他们一起,远走高飞,找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你猜的没错,那一年里,我看到许多次组织联系你的暗号,但我都刻意隐瞒了。我就是想把你留在我和孩子的身边。这些话,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说的。我承认,自从闫冠海背叛之后,我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了。对所谓的信仰,也动摇了。我想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过的日子,丈夫孩子一个家。跟你比,跟你们比,我不是一个纯粹的革|命者。我向往大义,但割舍不下你们所说的那种小情小爱。可是我这样的选择,真的就错了吗?” 说着,范云清就擦了一把眼泪:“我自己也常剖析自己,我是资产阶级的出身,所以我的骨子里是不是天生就带着软弱性和妥协性。这些我……不知道,也给不了自己答案。其实,这些话搁在我心里这么多年了,如今,我也只能关起门来,说给你听了。其实晓星说的没错,这个婚姻里,有意无意的,善意的恶意的,存在了太多的欺骗。咱们这些年,你猜疑我,我心里也清楚,但从来没想过解释,因为没法解释。我不知道我哥哥背着我做的事,但我自己也确实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对你有所隐瞒。这个怪不得你。走到今天,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但是……我还是想请求你,看在范家将晓星抚养成人的份上,稍微缓一缓离婚的时间,行吗?” “为了什么呢?”林百川问道:“在你看来,范家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你。你心存感激,甚至心存愧疚,但是你想没想过我的老母亲。十七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当年,我让你带着孩子一起走,你选择把孩子留下来。因为你知道,带着孩子在这个年月,不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妻子带着俩孩子,肚子还怀着一个。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们之间有情分吗?有!但是,情分不是拿来利用的。你想着范家如何如何,可我娘我孩子他娘,却在想着,怎么做才不叫我为难。你如果跟她们易地而处,面对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你怎么做我不知道,可她们怎么做的,我看见了。她们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为了什么?为了我的面子,为了不叫我夹在这条夹缝里左右为难。那你要站在我这个位子上,你又该如何呢?所以啊……离吧!资本家很多,不是每个资本家都有个当师|长的妹夫的。可人家的日子不是一样过吗?就算不离婚,那你希望我怎么对待范家呢?咱们这事不是秘密,传出去,只是早晚的事。我对范家是个什么态度,很多人都明白的。所以,维持婚姻这个形式,真不是必须的。”说着他就起身往外走,“回头我叫警卫员收拾我的东西,我搬回师部住了。你慢慢想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咱们什么时候打申请。我能做的就只到这份上了。” 男人走的决绝,范云清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 “妈!”林晓星跑过来:“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马上离婚,谁稀罕谁啊?” “别说了。”范云清猛的咳嗽了一声,林晓星赶紧去找药,颤抖着手倒了两片出来,范云清干咽下去,“你这孩子,还真是个急脾气。” 我哪里是急脾气! 分明是你的脾气太慢了。 “您别气了,我不催了。”林晓星抚着范云清的脊背,低声问了一句:“当年,您真不知道舅舅他们骗了爸爸。” “真不知道。”范云清苦笑,“看!这就是妈妈上次不说出来的原因,连你都不信了。” “我信。”林晓星就道:“您要是早知道爸爸乡下的老婆孩子没死,也不会张罗爸爸回老家祭奠的事了。” 说着,她扶范云清起身:“妈,你歇着吧。” 等范云清躺下了,林晓星才出门,直接去了范家,将白天的事,一五一十的都给说清楚了。 范云飞恼的不行:“他林百川不过是乡野寒门出身的穷小子,咱们范家呢?从明朝起那就是书香门第。后辈虽不济,但那也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的人家。要不是为了收住你妈的心,我当初……你妈也是,这些年只长年纪不长心眼,要长相有长相,要学问有学问,两人又能说到一起,这都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却处成这样了。离了?说起来容易。离了之后呢?” 范嫂子就说:“跟孩子说那些干什么,都是老黄历做什么?如今这世道,哪里还有咱们的活路?” “妈!”范舒拉从楼上下来,“你们在家说算什么本事?在我姑父面前,还不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这孩子! 范嫂子就道:“你姑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对象怎么样了?” 范舒拉叹气:“就他们师后勤处的副处长?” “嗯。”范嫂子急忙问:“你不是见了吗?印象怎么样?” 大字不识几个,说话一股子大碴子味,“再说吧,先找工作,再说对象也不迟吧。” 等俩孩子上楼了,范嫂子就问范云飞,“你说……要不,咱也想办法走吧。转道出国也行啊……” 范云飞摇头:“去是能去,可这云清和晓星只怕是带不走。” “那不行。”范大嫂就摇头,“绝对不行!都是我亲手养大的,在心里也没比舒拉就远了多少。咱们一走,只剩下她们娘俩,怎么活?” “不光是这个。”范云飞叹气,“还有舒拉。这孩子简单、单纯。在国内还好点,好歹还有她姑姑,还有晓星。还有熟悉的朋友同学。这去了国外,咱俩能陪她几年。到那个时候,想回回不来,留下吧又无亲无故。想想那时候,得多可怜。留下吧,是好是歹,一家子总归是守在一处的。但是有些东西啊……”他的声音低下来,“……多留个心眼,什么世道,金条都吃的开。” 林家这头没人问林百川那事的后续是什么样的,大家默契的都不提。 最多也就是说说程美妮。 常秋云就说大原:“以后可长点心吧。你当人家姑娘跟你热乎是为啥的?她那是听她奶的话,以为这些年,你爹偷着给咱家捎了多少金多少银呢。” 大原‘嗯嗯嗯’的应着:“以后儿子的媳妇,娘说了算。娘说娶谁就娶谁。” 说说笑笑的,年就到了跟前了。 抽了两天的空,得回一趟老家。但临到跟前了,林百川又回不了了。据说是有些部队南调了,他们不知道属不属于后备部队,反正是必须全员在岗,随时待命。 说回不去就回不去了。本来林百川说算了,今年先不回了。明年……明年肯定能回。结果常秋云不干,必须得回去一趟。不光是要回去,还想借一辆卡车一天的时间。林百川不给借,但人家钟政|委还是给了,“早去早回,路上别叫人惦记。” 常秋云为啥非得叫开车回去呢? 不是为了面子好看,为了张扬的,那是因为地窖里还塞着粮食呢。她得把粮食给带走。剩下的也就没啥值钱的,大门一锁就成了。三年五年的不回来,都没事。 都临上车了,范云清带着拎着行李箱的林晓星来了,“娘,大姐,我就不回去了。公公也不乐意看见我。但叫晓星回去吧。她该跟祖父磕个头的。” 林老太一副耳聋眼花的架势,“这是又说什么呢?啊?不去啊?不去就不去吧。回去吧,都回去吧。” 常秋云笑了笑,就喊林雨桐:“妞妞,过来带你妹妹上车去。” 范云清咳嗽了两声:“孩子交给大姐,我放心。” “没事,说不定明儿就回来了。”常秋云就道:“要不是你身体不好,也该跟着回去的。” 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两口子已经闹的分居的事。 范云清苦笑了一声:“大姐,我一直想说一句对不起,又觉得只说一句对不起太无耻了。对你们而言,这哪里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我跟老林……” 话说到这里,常秋云就不听了,直接打岔:“对不起对得起的,日子还得往前过。咱都往前看吧。行了,外面怪冷的,你这又是咳又是喘的,在屋里呆着吧。” 范云清还要说话,那边大垚就叫人了:“妈,快点吧,都等你了。有啥可说的,不停的说说说的。” 一家子除了老太太全都坐在卡车的车厢里,车厢带着帆布的车篷,挡风。 林晓星坐在最边上,路不好走,车一颠簸,她就抱怨:“为什么不买火车票。” “下了火车到村上,得走一个多小时。”林雨桐看了她一眼,“汽车其实比火车快,两小时差不多就该到了。” “说的就跟你坐过汽车似的。”林晓星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然后撇嘴。瞧着好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一点,也没那么土了。 那是啊,入了冬,忙的就是针线。 常秋云这人,那是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的人。到了城里,再穿的土气,那就叫人笑话了。 所以啊,买了粗布自己染了黑的蓝的两色的布。 给俩儿子和四爷一人准备了两身厚棉衣。给林雨桐呢?下了血本了,碎花的洋布扯了几尺,叫林雨桐做棉袄。林雨桐偏不,说那料子留着明年用,她用格子的床单做袄面,里子用老粗布。做了一件翻领的格子棉袄,毛蓝的裤子黑棉鞋。再围一条红色的方巾,把辫子剪短,梳成俩小辫,肯定是不土气的。 想要跟林晓星似的穿呢子大衣,这是不用去想的事。但至少告别了大裆裤,这是林雨桐最满意的了。 小姑娘骄纵的不会说话,林雨桐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一路无话,临到村里的时候,林雨桐又偷着塞给四爷几个大洋,他这边的爹妈,还是得管的。 果然,车一进村子,乌泱泱的一片都涌过来,看大汽车啊。 李月芬看着儿子一身新,高兴的什么似的:“这可是得了你老丈人的济了。” 这回四爷没回林家边上的房子,而是被金家接回家了。 家里的哥嫂脸上都带着殷勤的笑,桌上的饭也难得,白菜萝卜外加一盘子炒鸡蛋。 四爷当着哥嫂的面递了一个大洋给李月芬补贴家用。 那当嫂子的马上去抱柴火,说是要把炕的烧的再热一些。 一家人在一起能说啥啊? 说林家的事,说林百川另娶的事,说在省城安顿的事。当然最关心的还是招工的事。 四爷一一都说了,但叫他晚上住这边,那真不习惯,就借口说:“那边来了几个当兵的,就住我那屋。我得回去招呼招呼。” 李月芬就起身往出送儿子,到了门口了才说:“抓紧的把婚事给办了。看那林百川也不是没良心的人。这到底是亲老丈人,你在城里无根无基的,有个靠山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爱子之心,只能领受。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应着。 临了了,李月芬才道:“这去了,一个月能给多少钱啊?” “别管多少钱,我每月给您寄三块钱。”四爷就说:“不够了,找人给我捎话。” “娘不是要你的钱。”李月芬低声道:“我是说,你得防着你爹从你要钱。你爹的耳朵根子软,你嫂子那就是眼皮子浅的。我可跟你说,这出了门了,拿了工钱了,就好好的攒着。尽快给娘添个大胖孙子。除了娘,谁从你要钱要粮要东西,你都别给。你要是抹不开面,叫虎妞去。你嫂子怕虎妞着呢。” 四爷能说啥啊:“等日子过好了,不少您给我爹的。回去吧!” 回来的时候,果然林雨桐就在这边等着四爷:“想着你也会回来。” “受不了屋里那个味儿。”四爷坐下,林雨桐就从锅里端出饺子,“我包的,吃吧。” 他吃饭挑,就是常秋云做饭,他的饭量看着都会下降。 “看来我除了那个一一五厂哪里也去不了了。”林雨桐就说:“要不然你这吃饭都成问题。” “你不跟着我想上哪去?”四爷吃着熟悉的味道,才觉得舒坦了。 林雨桐正要接话呢,外面就传来钱思远的声音:“那什么……我刚才听见你们说一一五厂?” 说这话,人就进来了,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四爷:“跟你们一块回来那小姑娘,就是我那同学范舒拉的表妹,他给我这封信,是替她表姐捎给我的。” 信上说了,有个一一五厂需要技术员,问他去不去?说是有意向,可以找大学的老师,请老师写一封推荐信。 “这事靠谱吗?”钱思远皱眉,“我这出身,行吗?” 看怎么说了吧。 现在这情况,他自己属于知识分子,原则上是不怎么存在障碍的。 四爷将信还给他:“靠谱。这事得抓紧办呢。” 钱思远眼里就放光:“这可真是菩萨显灵了。你是不知道啊,这段时间,我这日子过的,简直没法说啊……” 什么成立了互助组,人拉犁头开荒等等等等。 絮絮叨叨的,跟开了个忆苦会似的。 好容易把这位打发走了,然后常秋云在院子里叫了:“赶紧过来,搭把手。” 得!家里的粮食得装车了。这些瓮是拉不走的,又得把粮食装袋。 女人装粮食,男人往外扛。 林雨桐跟林晓星两人,林晓星第一次下这么个地方,然后看见满瓮的麦子和玉米还有白面玉米面都惊讶了。尤其是看到麦子和玉米,原生态的她真没见过。 搁在一边撑着袋子,林雨桐往里面装。 这孩子愣是傻不愣登的问:“现在农村都这么富了?”看这粮食存的。 光是折腾这些粮食,就折腾了半晌了。最后常秋云连那些铁锹锄头扫帚斧头犁头,锅碗瓢盆,反正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晚上也不睡了,给村里每家每户的门口,放了两斤的粮食,是个意思就行了。 因着一回来就去坟地里给林家老爷子烧纸磕头了,告诉他她儿子还活着的事。因此最主要的差事也完了。收拾好东西,半夜就出发了。 林雨桐估摸着,常秋云是想趁着天亮以前,把粮食从车上给弄下来。 但人家话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部队急着用车不,咱还是别耽搁了。 折腾了这么一晚上,够够的了。 林百川回来的时候,一家子都睡着呢,“嘿!说早去早回,也没让你们这么赶啊。” 家彻底的搬过来之后,常秋云就算是彻底的安心了。她开始干嘛呢? 趁着年前,集市比较热闹。开始给林雨桐采办嫁妆了。 “这过了年,一一五那边肯定就有消息了。”她把婚事定的特别急,“这如今抓紧点,婚事一办,他去上班,你就跟着去就行了。机灵点,这会子肯定是到处都缺人,不管好工作还是坏工作,先混上一工作再说。要紧的是,两口子一定得在一块,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 林雨桐就说:“你这叫我嫁过去,这事跟人家金家说了吗?” “打个电话给村里……”常秋云就道,“来不来的,他们自己看着办。” 什么大红的嫁衣绣花鞋红盖头,大红的被面的被子两床。而四爷要准备的,就是几个大箱子小桌子小板凳的家伙什,算是有家具了。 房子是厢房,腾出一间来住就行。 林百川这天来就问呢:“这是谁家要办喜事啊?”完全不知道啊。 常秋云看他:“咱妞儿要出嫁了,你这当爹的操啥心啊?” 出嫁? 这……你也没跟我说啊。 咋就这么突然呢? 林百川面色一变,双手叉腰瞪着四爷:“你小子,给我出来。” “干啥吓唬孩子?”常秋云拉林百川,“你干啥急赤白脸的。那是姑爷,不是儿子。训姑爷不带你这样的。” 林百川点了点常秋云:“你还护着?你还护着?”他压低了声音:“这一个院子里住着,这大男大女的,肯定是出事了。要不然你能这么急?” 说的是啥啊! 当然了,早一点成亲就怕自家闺女忍不住干出啥傻事啊。但是这话绝对不能乱说的。 她义正言辞:“想啥呢?孩子可都是规矩孩子。这不是姑爷那边的工作差不多定下来了。抓紧时间把婚结了。将来这分房子干啥的,是不是能优先照顾成家的。我看你们不就是成家的多给照顾的。再说了,两口子还是得在一块。分开……长了总不是事。” 林百川才想说她这为了考虑分房子的事有点过分,可一听后面的话,原来是为了叫小两口在一处啊。 他的表情就不由的软下来了:“那边才是筹备阶段,可以说是从零开始。所以啊,条件相对来说也艰苦……” “再艰苦,也得跟着去。”常秋云在这点上十分坚持,“不是我不心疼她,真为她好,这个时候就不能拦着。” 那行呗。 他摸摸身上,毛票有几张,这能嫁闺女吗? 留下一句:“你等我……”然后跑出去了。 哎呦!四处的淘换东西啊。 什么饭盒水杯水壶脸盆毛巾,另外又弄了两床新的军被。这家给添几尺花布,那家给做双布鞋,凑到一块,就是林师长能给的起的嫁妆了。 他把这些一股脑的往林雨桐身前推:“有点拿不出手。等以后……等以后,爹给你补一份大的……”说着,又说常秋云,“这都怪你娘。着急叫你嫁人。嫁啥人嘛?我闺女天生就该是当兵的……” 话没说完,常秋云把林老太给请来了。一顿拐棍下去,再不敢叫嚷着叫林雨桐去当兵了。 四九年的大年初一,林雨桐和四爷面对面三鞠躬,就又结为夫妻。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生儿育女过日子,又是一辈子…… 1197.旧日光阴(9)三合一 旧日光阴(9) 成亲嘛, 也不过是一把喜糖的事。肯定是招待不起酒席的。 热热闹闹的, 几个跟林百川特别要好的老战友, 闹着要喝林百川的喜酒:“你年纪最轻, 结果儿女成家最早的就是你小子。”羡慕嫉妒恨啊! 也不怪人家这么说, 林百川也确实才三十多岁,照这个进度,人家是不足四十岁, 肯定是要当祖父的了。 可这里面, 还有四十岁没成家的呢。 没成家,哪来的孩子? 这生生就把一代人给差进去了。 于是, 表达不满情绪的唯一途径就是都留下来喝酒。 林百川笑的跟二傻子似的, 嘴上却道:“喜啥喜啊!娶儿媳妇那真是喜事,嫁闺女,别提了,那滋味啊。成!喝酒!喝酒。”说着就吆喝常秋云:“孩子他娘,弄俩下酒菜。”又叫警卫员, “去我办公室,把下面柜子里的酒都拿来。”又跟几个人道:“上次去司令员家, 偷了好酒回来。我这还没顾得上喝呢,这会干脆,共|产算了。”这边才跟人解释完,又想起来了, “叫大原、大垚, 还有老四都过来……”等人来了, 他又一一介绍,叫三个人过来敬酒,“这就是我家不成器的孩子……”然后兜头训斥几个,“敬酒啊,该叫叔叔的叫叔叔,该叫伯伯的叫伯伯,放心,你们这些叔叔伯伯的不会叫你们吃亏。” 屋里闹闹哄哄的,把林老太乐的一整天嘴都没合上过。 常秋云在厨房,大过年的,好菜还是能收拾俩的。 一盘油炸的花生米,一盘秋油伴粉皮,一盘子白菜心,再来一大盆热腾腾的萝卜炖豆腐。上一盆子二合面的馒头,就是顶好的饭菜了。 范云清来的时候,常秋云刚把饭菜给送进去出来。她看见了,就直接跟着去了厨房,叫了一声:“大姐。” 常秋云脸上的笑完美无瑕:“小范啊!快来!”说着就把剩下的那点油炸花生米端过去,“尝尝,焦不焦?” 范云清就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来就是给妞妞送点东西的。”说着,就将手里的网兜递过去:“想想,也没啥能送的。这是俩暖水瓶,给孩子吧。这结了婚,就要自己出去过日子的,需要的东西多了。想来想去,觉得大概这东西能派上用场。” “你看……这怎么好意思?”说着,就又接过来,“行,你也不是外人,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替孩子收下。”然后又指了指里面:“百川在屋里,跟钟政|委他们喝酒呢。你进去打个招呼?” “不了!不了!”范云清急忙转身,“知道你今儿忙,就不多留了。你忙吧,我先回了。” 等人走了,捧着书本的大原才抬起头来:“娘啊,干嘛收她的东西?” “干嘛不收她的东西?”以为这暖水瓶很好买吗? “反正,收她东西就是不好。”大原哼了一声,“您这就是没原则,小恩小惠就能收买。” “知道个屁。”真是想不明白,自己跟林百川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轴犊子。往上数,老太太跟老爷子,也都不是这脾性啊。老爷子那是给人洗个金银首饰都能刮下一层的人,老太太更是精明的厉害,啥事她心里不是门清的?结果呢?老林家的地里居然长出这么一根苗来?奇了怪了!她心里不满意,就低声教训儿子,“你不收,她就不欠咱们了?就能把欠咱们的那些还回来了?那是十七年的日子,她拿啥都还不起了!不过,还回来一点算一点了。所以才说你笨!不收,咱只能更吃亏。咱收了,谁看着不说咱大度?实惠咱落着了……”说着一半就不说了,自己生的玩意自己知道,说了也白搭,“你真是能愁死我了。我为啥舍得叫你弟当兵,不敢叫你当兵呢?就你这脑子……”上了战场也只有送命的份。“就是妞妞,也比你省心。”从不吃亏啊! 吃亏是福这话没错,但咱能不吃亏干嘛非得找亏吃呢。 过了正月十五隔了一天,一封电报,直接拍了过来。 是一一五厂的,电报内容非常简洁:请与二月十五日来我厂报道。 “这就完了?”常秋云支棱着耳朵听着,只听到这么一句。疑惑了一瞬之后,马上问闺女:“那这还有一个月吧?” “不是这么算的。”林雨桐就说,“我得去师部看看,这二月十五日到底是农历的哪一天。” 啥农历阳历的,这个时候,常秋云还闹不明白。 结果一查,才知道这准备的时间真不多。二月十五日,是正月十八。 今儿都正月十七了吧。 得了!赶紧收拾吧。 林老太抱怨:“这是啥厂子啊,咋这么着急呢?” 谁知道为啥这么着急? 本来想叫大原和大垚一起送送两人的,可赶巧了,大原警校那边叫他过去提交材料,大垚呢,又已经开学了。 林雨桐就说:“我们俩还能丢了?我爹知道那厂子,有啥事你问他去。离得又不远,缺啥了我回来拿。” 哎呦!你个死丫头!拿什么拿?理直气壮的!谁叫你拿? “你可出嫁了啊!”常秋云就喊,“再想上娘家来拿东西,这可不成。” 林雨桐这会子顾不上跟她打嘴仗,背着被子提着行礼,手里还拎着网兜。网兜里热水瓶饭盒脸盆毛巾牙刷牙缸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还不少。 跟逃难似的。 这刚出门,就见吉普车停在门口。林百川在车上招呼,“……那什么……今儿去那边顺便办点事,捎他们一段……” 常秋云的眼里就有些笑意,老太太就道:“这还有点当爹的样儿。” 于是,东西被放在车顶上绑住了。四爷坐前面,林雨桐跟林百川坐后座。 在车上林百川先是官腔的调子,跟四爷说:“……保卫科的工作很重要。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单位,保卫科的工作更是重中之重。要听领导的安排,不要怕苦也不要怕累……”絮絮叨叨的叮嘱完,才又轻咳一声,跟林雨桐道:“妞儿啊,你这跟着去,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条件艰苦。可能想要的理想的工作,领导也不是很好安排。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当然了,只要苦干实干,领导还是会看在眼里的。你是爹的闺女,但是……不要想着走关系托门路……” “明白!”林雨桐看着窗外的景象,如今来的这条路,就比去年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宽多了。至少能并行两辆车了。可见,这一个冬天,人家也并没有闲着,她嘴上应付林百川,“人勤饿不死。” 她嘴上说着话,看着不时的超越过的三三两两的狼狈却又雄赳赳气昂昂的人。不少人还对着车指指点点。等车一拐弯,就看见刚刚填平的巨大的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 林百川就说:“停下吧。”他看林雨桐,伸手想摸孩子的头,但到底只拍了拍的她的肩膀,“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得你们自己走。” 他在车上没下来,只叫司机小王,帮着四爷和林雨桐把行李放下。 林雨桐趴在车窗上,真心实意的叫了一声:“爹!”她的眼里盈满了笑意,说了一句:“谢谢您了。” 他不是顺路,而是特意过来送他们的。 本来车子不用拐弯,在背人的地方停下来就行。也没几步远。但是偏偏的,等车拐弯,开到了这么多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他才叫停。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能坐这样的车来的,背后能没有点背景吗? 这对四爷在单位的立足,对林雨桐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上,是能起到决定作用的。 一直坚持公车不给私用的人,一直坚持不徇私的人,这次还是徇私了。 车离开了,坐在后座的林百川看着闺女站在路口目送车子离开,眼睛突然就湿了,他摘下军帽,擦了一下眼睛,跟小王说:“油钱,从我这个月的补助里扣。” 等车子走远了,四爷才抓了行礼:“走吧。都怪不容易的。” 也是从那个年月走过的人,很多人理解不了的事,他们能理解。 收起了心底的那一丝惆怅,跟着四爷就转身。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特别扎眼的身影。 一个穿着呢子大衣,小皮鞋的姑娘,在这满是塘土的路边站着。手里提着行李箱,看来也是来报道的。 往前走了两步,林雨桐愣住了。 这不是林晓星吗? 林晓星看着林雨桐,眼圈慢慢红了,刚才她可看见了,那是爸爸的车。自己想用一下车,他是左不行,右不行。可是这个土妞呢?凭啥她就能用。一样的女儿,为什么两样对待? 她对着林雨桐冷笑一声,扭身就走。 得!又结仇了。 林雨桐懒得去管,到了稍微干净的地方,跟四爷把东西放下,“你去报道,我看着东西。” 等四爷走了,她才四下里看:除了当初的厂房宿舍,再没别的。可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人。 而且看的出来,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些穿的齐整,带着眼睛,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还有些呢?补丁棉袄大裆裤,这应该是请来的工匠,也就是技工。 还有些穿着军装或是穿的像是林晓星一样的女学生,看那身条那气质,只怕是厂里文工团的。 除了挤上去报名的,还有像是林雨桐这样等在一边的家属。 甚至是拖家带口的赶来了。 这时候的人没啥吃公家饭的意识,只知道跟着到城里,好歹能混一口饭吃。比在老家种地强。 林雨桐正站着呢,一个高胖的女人就过来了,跟林雨桐打招呼:“……大妹子,你也是跟着你男人来的?” 我男人? 这个称呼……粗俗,但是贴切。 “嗯呢。”林雨桐应的特别响亮:“我是跟着我家男人来的。你呢?也是跟来的?” “可不嘛。”这人就说,“一听说他来城里是当工人的,我爹马上把我送到他家去了。他家还不乐意……去他娘的!想飞高啊?做梦去。我先是赖在他们家,然后就……一路给跟来了。我还就不信,她能把我再送回去。” 怎么听着这小媳妇比虎妞还虎呢。 林雨桐陪着笑笑,就抻着脑袋朝报名的地方瞧,等四爷回来急着知道这到底是咋安排的呗。 这小媳妇就笑:“咋的?才离开眼跟前,就想你男人了?” 这满嘴荤话的。 林雨桐哭笑不得,正要搭话呢,就听后面的人喊:“虎妞,是你吗?” 哎呦!这虎妞的名字我还摆脱不了了是咋的了。 一扭脸,就见钱思远一脸惊喜的站在不远处,“还真的是你啊?老四呢!哎呦我的妈啊,可算是找着了。”他拎着东西就往过跑,“快点!快点!跟上!咱可算到地方了。” 这是叫谁呢? 抬眼一瞧,这不是程美妮吗? “你……你们?”林雨桐的手指在两人中间点了点,“你们俩?” “这不是当初定亲了吗?”钱思远的表情有些尴尬,“她非跟着来。” 程美妮还是一副灯吹美人的样儿,不过穿的确实是不如以前鲜亮了。衣服也打了补丁了,也成了灰扑扑的土丫头了。再加上赶了一路的路,狼狈的不行。又因着跟林家这样那样不愉快的事,见了林雨桐只抬眼看了一下,就垂下眼睑了。 钱思远就把东西放在,跟程美妮说:“你跟虎妞在这儿待着。我先去报名去。”一边往前走他一边嘟囔,“我的天爷啊,这啥玩意没有,这么多人住哪啊?” 这也是林雨桐想知道的啊。 这么多人,都住哪啊? 四爷是最先回来的。看有男人朝这边走,那彪呼呼的媳妇就问:“嗳……那是你男人不?” 林雨桐点头:“对!是我男人。” 四爷是啥称呼都听过,就是没听过桐桐说‘我男人’‘我男人’的,等过来了就特别意味深长的说:“你男人回来了。” 给林雨桐臊的:“赶紧的,说说,咋安顿啊!” 还不好意思了? 四爷见有外人,也不逗他了,就指了指广阔的荒草地:“带家属的,自己想办法搭窝去。没带家属的,八人一个班,自己想办法搭宿舍去。” 啊!? 四爷指了指一处比较高的地方:“看见了吗?那是宿舍区!走吧。” 林雨桐收起一脸的蛋疼表情,呵呵笑:“那是不是厂区宿舍区都得咱自己建啊。” “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四爷指了指两边巨大的标语,“走吧,一切从零开始。赶紧的,咱尽量挑个好地方。这一住,说不得得住个一两年。” 还真有可能。 要盖房,都应该先盖厂房。至于人住的地方?急什么嘛!吃点苦怕什么。 当初林雨桐就觉得这一片地方大,如今一路走来,只觉得有种望山跑死马的感觉。高处是一土塬,低处水洼沼泽地较多。这住人嘛,当然得选高处了。 好容易爬上去,见上面的人可都不少了。 有好心人指点,两人先到物资借调处,借工具。比如铁锨锄头砍刀这一类的东西。然后才能开工。 可这到底该弄一什么样的屋子,这是个问题。 挖窑洞? 有人这么干,但是四爷不准备弄这个。两人都是在窑洞里住过的,什么样的土质什么样的土层能挖窑洞,两人都非常清楚。这地方的土层,四爷觉得不是很保险。 又往前走,见还有人往地下挖,想挖一个地窝子,给上面棚上枯草苇子啥的,也一样冬暖夏凉。 可往下挖至少也得两米半吧。能不潮湿吗? 只看不远处那沼泽,就知道这里的地下水丰沛。下面肯定潮湿。 这也不能这么干。 唯一能做的,就是搭窝棚了。 小窝棚连挪脚的地方都困难,自家是受不了那个委屈的。 咱要搭,就搭一个好的。 可想搭建好的,也不容易,周围的木材匮乏,最多就是小孩胳膊粗细的灌木。而且你弄了窝棚,没床啊。还得睡地上。这跟窑洞和地窝子好像也没太大的区别。 比较来比较去,其实还是窑洞和地窝子靠谱。至少里面能预留出一个土台子当床用啊。 窑洞一旦坍塌,得埋在土里。地窝子呢,好歹上面是自己搭建的顶棚,砸不死人。 林雨桐就说:“褥子里放着防潮垫子,没事。” 那就挖地窝子吧。 挖地窝子,这得出力气的吧。 四爷不让林雨桐干,就说:“你去割上点芦苇子,再搓点麻绳,回来编席子。” 是呢!如今这条件,是要啥没啥,要是凑活的搭个窝棚当然也能过,但是想遮风挡雨,是得花点力气。 这有一周的安家时间,还给了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块零五毛当安家费。 听起来不错,可这点时间和这点钱够干啥的? 时间就不说了,弄不好还弄不坏吗?挤一挤就有了。 可这钱呢?拿钱置办家当那一天能能置办齐全。可这点钱,还包括这一个月的生活费呢?算算就知道,能买到的东西真不多。 再说了,一个地窝子,谁舍得花钱拾掇它啊。 还得自己来。 其实割苇子搓麻绳编席子也不是啥轻省活,也琐碎费人的很。 但还得干啊! 得了,东西放下带上砍刀当镰刀使,割苇子去。 下面的洼地边上,长的都是又细又长韧性极好的苇子。不止是林雨桐打这玩意的主意,想到这一点的人多了去了。刚来的人,谁跟谁都不认识。都是胡乱的搭话呢。这个问:“你也来啦。”那个答:“能不来吗?谁知道这地方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林雨桐跟人家也这么答了几句,就有人喊:“大妹子,可找着你了。” 原来是之前搭话的那个彪媳妇,她就应人家:“来了。这块苇子不少,一块干?” “行!”这媳妇就道:“我借了手推车过来,咱一起干。”三两步跑过来,“你说咱是不是有缘,我男人才找到个合适的地方,结果我往边上一瞅,那干活的不是你男人吗?哎呦,大妹子有福气,你男人是长的真俊。” 周围就传来几声善意的笑声。 这人说话的声音贼大,又不知道人家到底在笑她啥,跟着笑了几声才道:“咱以后都是一片的邻居了,叫我张嫂或者桂兰都行,我男人叫张宝柱……” 边上就有女人搭话:“那以后就叫你张宝柱家的!” “成!”桂兰应着声,嘿嘿的笑,这又跟人家聊上了。 等了一会子,林雨桐还听见人家问桂兰:“你边上那小媳妇是谁家的?怪俊的。” “她男人是保卫科的。”桂兰特别热心的跟人家介绍林雨桐,“你们叫她金老四家的,或是叫虎妞都行。” 啥金老四家的? 老四老四的,老四是谁都能叫的吗? 没完了还? “我男人叫金垠圳,我叫林雨桐。”她跟人家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 别老是老四老四的,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垠圳,这是啥名字? “就是无边无际的田地。”林雨桐这边解释。 那大家都理解了,这跟叫满囤满仓啥的是一个意思,都是当爹妈的想吃饱肚子想疯了之下的产物。 割够了一车,林雨桐叫桂兰,“走不走啊,送回去再来。” 然后送回去林雨桐就不来了,为啥? 因为回去的时候钱思远带着程美妮在林雨桐家的另一边,准备也挖地窝子呢。 三个男人各干各的,但三个女人可以合作啊。 林雨桐编席子编的最好,她可以坐在边上编。然后程美妮去找野麻,还没开春,雨水也没下来。这玩意还没泡烂,剥下来是可以用的。 不过这活比割苇子还难干。 程美妮不停的戳钱思远的脊背,低声嘀咕:“我不去!野地里我一个姑娘家,多害怕啊。” 钱思远就莫名其妙:“到处都是人,谁能把你怎么着。赶紧的。” 真是!到处都是人。 四爷选的这个地方吧,在一片坡顶上。前面那户人家,在自家十多米外的小沟坎下面,后面基本靠着顶了。背坡有人的话,人家跟自家是背对背,不存在泼水等一系列的问题。 他在边上挖坑,林雨桐一边修整苇子,一边问他:“能弄个厕所吗?” “能啊。”你不能忍受的事,我也受不了啊,这可不得想办法弄厕所吗? 然后他拿着跟棍子就在地上划拉呢,多大的房间,留多大的台子做床,怎么规划能挡风又私密。 林雨桐瞧了一眼,就觉得,费工夫着呢。 整理苇子的空档,她还能在周围砍一些灌木回来。粗的将来棚在地窝子上,细的晾着当柴火烧。顺道也捡一些干柴。 今儿的饭还不知道在哪呢? 正寻思着人家是怎么安排的,结果就有拉着驴车的一路上来。车上拉着粮食咸菜,又有现成的馒头窝头挂面。不是发工资了吗?拿钱买啊。 不过就是东西便宜,厂里给着补贴呢。 一分钱能买三个窝头。就这还有人嫌弃贵,在里面挑拣大的小的。 林雨桐过去买了几个馒头一把挂面还有一块小咸菜,今儿的伙食就这些了。 吃饭的时候,馒头夹上一小片咸菜,在火上烤一烤就能吃了。想偷吃也不行啊,现在没这条件。 干了一天,席子编了一席,因为麻绳跟不上。 把桂兰气的直跟林雨桐嘀咕:“不能跟那钱家的合作。磨洋工了。” 而四爷呢? 挖了一个深两米半,长宽各一米的坑来。这啥时候才能弄好啊? 结果天擦黑,来了几个人。 到了跟前,才看见是一身便装的林百川带着大原和大垚两个人。三个人悄莫声息的。谁也不认识谁,一路也没人知道这是找林雨桐和四爷的。 大垚就说:“离家也不远,回家住也比在这里强啊。干啥呢这是?” 林百川拿起铁锹:“别废话,赶紧的。今晚还不定能不能挖出来呢。” 加班干? 行啊! 反正加班干的人还不少呢。要不然这还没出正月的天,晚上能冻死人。 用煤油灯照着,四个人空着肚子,干了大半晚上,才算是弄的有个大致的模样了。剩下修坡弄棚子,不是啥大活。 大原就说:“我晚上再过来。把家伙什都拿上,再给你们拾掇拾掇。” 走的时候,天还黑着呢。 林雨桐和四爷去送,结果走到半道上,林百川的脚步就停下了。林雨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已经灭了的火堆边上,蜷缩着一个姑娘。近前两步,可不正是林晓星。 有人靠近了,她跟受惊似的一下子就蹦起来。 等看到眼前的人,她愣了愣,低着头叫了一声:“爸爸。” 林百川看看她脚边的铁锨,问:“你的责任区在哪呢?” 林晓星愣了一下,才赶紧指了指挖的最不像样的地方,“那儿……就那儿……” 林百川在手心里吹了两声,搓了搓,拿起铁锹就干。 大原在边上杵了半天,但到底拿着家伙过去了。他一动,大垚才过去,四爷帮着往出运土。四个大男人帮着干,一个小时就干的差不多了。天边稍微露出点鱼肚白的时候,林百川才收手,看着俩儿子笑,然后才对林雨桐和四爷道:“行了,回去吧。我们这就走了。”临走看了林晓星一眼:“受不了就回家。” 什么意思?看着林百川走远的身影,林晓星就道:“你就是看不起我。我就是要做出个样儿来叫你看看。” 这孩子,还较上劲来了。 林雨桐也不去管她,她这会子是真累了。早上还冷,不想睡。两人把顶棚给搭上。把昨儿那一张席子先铺上。然后和泥,给上面一层又一层的抹。最后再加上枯草,一层一层的码的厚厚实实的,大致的样子就有了。最叫林雨桐满意的是,四爷竟然还给顶棚预留了一个天窗。天窗上面带着活动的棚子,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透光。 这地窝子是个回字型的,下坡进去走到头就被挡住了,得转弯走过道,这过道又走到头,再转弯才是房间。 四爷就说:“两边顶头的墙上,掏个窗户,绝对透风。”天冷的时候堵上,搁寒! 窝棚的前面,进窝棚的斜坡两边,用土墙隔开。斜坡的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厕所。 厨房怎么着都成,关键是厕所。不用到处去跑,漫山遍野的上厕所去。 然后给厨房和厕所也搭上顶棚,大体林雨桐就满意的。 旱厕就旱厕,只要随时打扫,其实也能收拾的特别干净。 虽然地方不大,但规划的是真好。一拨一拨的人进来参观,白天想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四爷是拾掇边边角角。林雨桐是继续编席子。 边上那个张宝柱,是打铁的出身,好家伙,有一膀子力气。人家看了这边怎么弄的以后,一天一夜的时候,人家愣是给弄了个比这边更大的。 桂兰高亢的笑,好似跟谁家比赛似的:“我喜欢地方大,大点宽敞!” 就有人调笑:“桂兰嫂子,晚上就睡个觉,你要那宽敞的地方干啥?咋的啊?晚上捣鼓的挺激烈啊?” “扯你娘的犊子!”桂兰插着腰骂回去,还不忘显摆,“俺男人就是能折腾,咋的了?” 程美妮在一边嘀咕:“啥人啊?难听死了。”然后又抱怨钱思远,“你看看人家那地方,再看看咱家的?” 林雨桐去看他家留出来睡觉的台子好按照尺寸编席子,进去瞧了一眼,就难受。 深度吧,不到一米五,得猫着腰进去。进去就站不直。台子前面只够放一双鞋的,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就是顺着坡下去刚够人落脚,就没地走了。就是一睡觉的土台子,然后也只有单人床那么大。两个人住,得人挤人。 “这个太憋屈了。”林雨桐把手里只编制了一半的席子匆忙收尾,只这一半他们铺着只怕都大。 “这就不错了。”钱思远伸出双手叫林雨桐看,“疼死我了。” 一手的血泡啊。 那这没办法,真谁顾不上帮谁的。想要安家,活儿太多了。 四爷搁在下面正掏壁炉抹个简易的泥烟囱呢。林雨桐窝在小厨房,搭建个土炉子,支个案板。完了还有床围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是一星期的安家时间,还真是紧紧凑凑的。 大原和大垚每天晚上都过来帮一会子忙,到了都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俩带来三床的羊皮褥子,“爹给找了两件旧的羊皮袄子,娘和奶改了几天,改成了三床褥子。垫在身子下面。” 这里面肯定有一床是给林晓星的。 林雨桐捡了个晚上的时候给她送过去。她那边是八个女生一间宿舍,她睡在最靠边的位置。这位置不好,不光是身下是潮湿的土台子,就是背后,也是潮湿的墙面。 林雨桐把褥子给她,又反身回去,把包裹羊皮褥子的军用帆布带过来给她:“这东西也隔潮,订在墙上当墙围子。” 等林雨桐走了,一个宿舍的就问林晓星:“那谁啊?你认识?又是羊皮褥子又是墙围子的?对你这么好啊!你家亲戚?” “什么亲戚?”林晓星拿着东西去收拾铺盖,“那是我姐。” 林雨桐在外面听见一声‘我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事闹的,你说能咋办呢? 行吧!她姐就她姐吧。 一周的安家时间之后,职工就正式上班了。 四爷一早就走了,林雨桐能干啥啊? 出了门,就看见在门口无所事事的桂兰和程美妮。当然了,大家都是没工作的,都不知道该干啥。 桂兰一边挽裤腿就一边问:“去兜鱼去不?那水沟子里肯定有鱼,那天割苇子我没顾上。现在去,准能逮着。” 程美妮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回去了。 林雨桐拿了东西,将自家那栅栏门一锁,“那就去吧。” 结果才走了没多远,程美妮就赶上来了,也不说话,就只跟着。 桂兰就说呢:“这也不能总闲着。他们厂要是没活干,咱就得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干活的地方,不挣钱也行,哪怕是管一顿饭呢?” 这想法很现实,就是这个道理。 一路说着,就到了水沟子的边上,水浅的很,深处也不到膝盖,就是这天太冷,没人愿意下水。 林雨桐手里是那种密密匝匝的网兜,下水她是不干的。 结果还没下水呢,就看到好些人在下网子。恍惚的听见俩女人说话。 一个说:“别弄这费神的事了,赶紧做饭吧。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你们要磨蹭到啥时候去?” 另一个说:“咱缺人手。又得做饭,又得烧热水,一人长四只手,也赶不过来啊。” 林雨桐就不由的嘀咕:“该不是后勤食堂缺人。”她的脚步就快了两分。 桂兰听了一耳朵,就赶紧放下裤腿,拍拍身上的土:食堂吗?这地方可是油水足的地方。 “跑啥啊?”程美妮跟在桂兰的身后嘀咕了一声:“你再跑也没用。人家那虎妞,别看跟咱们挺像是一回事的。其实是两码事。人家有个当师长的爹,你有吗?你就是能把萝卜做成山珍海味,那人家也不可能用你。跑啥啊?别急!” “啥?”桂兰就看程美妮:“师长?你说她爹是师长?” “那可不吗?”程美妮给手哈哈气,“那天晚上给她挖地窝子的,就是她爹跟她俩哥哥。我跟他们是一个屯子的,我还不清楚?” “那她爹干啥不给她找个工作呢?”桂兰半信半疑。 “那人家不是面上大公无私吗?”程美妮凉凉的道,“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谁知道人家那些人背后是个啥意思呢?不信你看着,最后那差事是谁的?” “那可不行。”桂兰立马瞪眼,“师长的闺女咋了?如今都解|放了,都人人平等了,那师长的闺女还能搞特权啊?要真是这样,我可敢豁出去闹的。” 所以林雨桐正跟人家说着呢,结果这位就来了一句:“她是师长的闺女,你们要是偏向她,咱们就找厂领导反应反应……” 众人:“……”师长的闺女?我们并不知道。她只是告诉我们怎么能快速的兜到鱼。 1198.旧日光阴(10)三合一 旧日光阴(10) 食堂肯定缺人。 但林雨桐并不打算在食堂干的。食堂多辛苦啊。早上, 得赶在大家吃早饭之前, 就把饭给做好了。又这么多人的大厂子, 至少得凌晨三四点起床。就是烧水也一样了, 不赶早了, 烧的过来吗?这要是赶上加夜班,别的岗位还能三班倒,可食堂你试试?只能抽着俩顿饭的间歇睡会。要是手艺好, 专门去给领导做小灶, 当那就是好差事了?随时听命就不说了,还得人家领导喝到几点, 你陪到几点。天天折腾到三更半夜的, 谁受得了啊。更不要提一年四季里,只有冬天食堂的日子能好过些,其他时候,那真是一身汗水换一顿饭。 她得多想不开,才在食堂找活干呢? 她过来并不是为了竞争食堂的岗位, 就是单纯的想跟这几个人搭话,建立人脉关系的? 别小看食堂的这些人, 她们其实是接触厂里的人最多的一拨人了。而且是各类人都能接触到的。 就跟现在一样,扔下手里的活,出来弄鱼。 鱼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耽搁那么多人吃饭?甚至还一边抱怨人手不够一边兜鱼。人手不够是肯定的,但是吧, 越是人手不够越是不能出来对不对? 可是她们偏偏出来了。 为什么? 鱼能每个职工都吃到吗?不能吧!就那几双手, 能兜出多少鱼来?这鱼肯定是为了招待领导吃的。 也就是说, 她们花费精力伺候的是领导。 他们是说不上话,但是传话偷听个一言半语是能的。所以,她们的消息肯定是比较灵通的那一类。 本来是为了以后打听消息的,得!现在直接叫人嚷了这么一句话。 但你别说,一般的单位还就怕这种豁得出去闹腾的。 林雨桐正要说话呢,结果边上刚才那位正跟她说话的大姐,人称戴大姐的就说:“这是谁家的媳妇?你这都说的什么?咱们可不知道什么师长不师长的。你说你这么个同志,说话怎么信口开河呢?” 这桂兰转的也是快,急忙道:“俺才认识她几天,哪里知道什么师长不师长的,这不是她说的吗?”说着,就指向程美妮,“她说的,她们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啥师长的闺女都是她刚才告诉俺的……” 把程美妮给吓的有点手足无措。 这戴大姐就跟边上刚才说话的陈大姐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陈大姐就说:“听这大妹子刚才的意思,是想找活儿吧。也成啊!咱们食堂缺俩临时工,一个月十块钱。你们俩要是干,那就留下来。” “干干干!”桂兰赶紧道:“肯定干的。”她不好意思的看林雨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就扭脸说:“那你们看你们还要人吗?这金老四家的,也挺能干的。还会编席子,算账还算的可快了。还会扒拉算盘珠子……在驴车上买东西,都是她帮着大伙儿算账的……” 她是搅和了一顿之后,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想拉扯林雨桐一把。 这人吧,说不上是好是坏,就那么个不肯吃亏的人。 跟她计较都跌份。那就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 戴大姐就说:“就要两个人,要是愿意干,就你俩了。马上去食堂,我姓戴,就说是我叫你们去的。不过咱可得把话说到头里,厂子现在可是一千多号人呢?要供应这么多人用的热水,可不是个轻松的活。随后我给你拨两个劳力过去,一共四个人,负责大家的热水,没问题吧。” 程美妮摇头:“没问题,没问题,肯定干好。” 林雨桐心说,这领导是好得罪的?如今开始招的工人,那都是正式工。啥临时工?那是没有的事!但如今她们应下了,这领导小鞋就给穿上了。临时工当到啥时候这还真说不准。干最苦最累的活不说了,一个月就平白少了一半的工资去。 你说这是何苦来哉呢? 林雨桐不好在这里多呆了,也不兜鱼了,只说:“两位大姐忙吧,我先回了。” 再留下去,人家对着她该说啥? 明明想打听背景,但当面打听就是叫人瞧着不好。所以,她避开了。 不过也没真回去,干啥去了? 去了广场上支起来的帐篷那一块。各个部门,办公的场所,都在支开的帐篷里。她不是去找四爷的,就是想熟悉熟悉环境,另外看看这边送货拉货的人在不在这边,得买些粮食,最好有蔬菜。 结果林雨桐到的时候,过来的家属还真不少。都不满足于小驴车上的东西了,觉得没啥可挑拣的,下来踅摸来了。 有个大卡车拉着土豆白菜的,这会子都被围住了。 “这是给食堂供应的……”不知道是不是后勤采购部门的工作人员,站在车上喊道:“咱们家属别在这里挤了。车上的是不卖的,都去东边,给家属提供的,都已经卸下来了。” 林雨桐就不挤着了,赶紧过去,赶早还能多买点。 到的时候还真没几个人,她挑了俩白菜,又用兜鱼的网兜子兜了一兜子土豆,提过去等着过称,然后给钱。 人还没到跟前呢,结果就听见买卖两方吵起来了。 为啥呢? 因为买房支付给卖方一张一千元面额的钞票,那边说不够。这人就说:“前面那人买的比我还多呢,结果你才收了人家一毛二,我给了一千,你不给我找钱,还说不够。” 这么着,就吵起来了。 林雨桐就笑,如今这货币混乱着呢。有的人家里存着银元铜板,g民党的时候叫上交,有些人家就偷着藏下了,如今家人出门,把家底掏出来了,这些钱都给带上。还有些是从边区来的,身上带着边区票。不是同一个地方发行的,但你还不能不认。要是没记错的话,四八年的十二月,第一套人民币就已经发行了。但面额大啊。最小的是一元,最大的是五万。更有如今厂里给工人发的,解放区自己印刷的钱币。 这相互换算费劲的很。大家又是从五湖四海来的,手里什么样的钱币都有。如今来买菜来了,我的天啊,咋弄呢?有些钱这些后勤的工作人员压根就没见过。但你还不能不认。 像是掏出这个第一版人民币的这位,一千元相当于多少钱呢?一百差不多能兑换一分算,一千就相当于一毛。 你家的白菜说是两分五斤,那边买菜的是个农村来的小媳妇。拿着一千当富豪呢,结果这边人家不认。 两边是掰扯不明白。 林雨桐就说:“赶紧的,拿咱厂自己发的工资先用吧。” 这话对! 这小伙子马上吆喝:“带咱自己发的钱的先来,要不然先不收!” 好容易吵吵完了,一溜串好些人都回去拿钱去了,可剩下的进度也未必就快。 来买菜的都是家属,能来的大多都是乡下来的。不识字的占了大多数。然后你说买菜吧,白菜两分钱五斤,土豆是五分钱两斤。 而各家挑的菜,哪里有刚刚好的? 工作人家偶尔搭上一瓣蒜或是调整一下称,就这人家也算不明白。 还有一姑娘就说:“一个两分钱五斤,一个五分钱两斤,那我给七分钱,别管我装啥菜,我拿够七斤就算了,对吧?” 这卖菜的小伙子一愣:听着好像有道理啊。 他点了头,这姑娘就兜着一兜子土豆走了。 林雨桐就说:“你倒是赶紧追啊。七分钱你卖了七斤土豆,回去怎么交账啊。” 这小伙子一拍脑门子,“……一分钱一斤土豆?哎呦!绕进去了!”麻溜的把人揪回来,两人又开始掰扯开了。 这小伙子就拉着林雨桐过来,“大姐啊,你过来给评评理。这还讲不讲道理?” 林雨桐坐过去扒拉算盘珠子:虎妞本身也会用算盘。家里的老爷子是手艺人,其实也是生意人。别看老太太,老太太跟着老爷子,凑活的能把算盘珠子扒拉明白。人家老人说了:能不识字,但不能不会算账。因此,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是会用算盘的。哪怕算的不快,但是肯定会。 而林雨桐呢?算账是本职工作好吧。 一只手扒拉算盘珠子也比他们三五个人算得快算的准。 她往那儿一坐,手底下一扒拉,嘴上一算,然后面无表情的看买菜的,示意小伙子按照自己算的收钱。 这一手挺唬人的。 其实没文化的对有文化的有本事的,从内心就有点敬畏。这姿态往这里一摆,别说没错,就是有错了他们都不敢质疑。 争吵的声音消失了。 乖乖挑菜过称,林雨桐算账然后小伙子搁在边上收钱,一下子就井然有序起来了。 看着翻飞的双手,好些买完菜的都不急着走,就搁在边上看稀罕呢。 这个说:“比我们村的会计都算的快。” “还算的准。”那个就说,“搭给我一瓣蒜,我没吃亏。” 这边的菜卖了不到两小时,就空了。 林雨桐把自己的钱付了,这小伙子就拉着不叫走了,“大姐,您快跟我来。刚才我们科长可来过了,招手叫我把你带过去呢。” 看着帐篷外挂着的‘财会科’的牌子,林雨桐比较满意了。 如今不是看啥文凭的时代,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就有单位愿意要。 林雨桐之前其实是想去采购科的,不过赶上了就算了吧。纵观这些科室,有哪个科室比财会科更舒服? 但同样的,这地方又是个相对而言技术性比较强的地方,能算就是能算,算不了就是算不了,做不得半点假的。 有技术,人家就很客气。 科长于友光亲自迎出来:“……咱们科室是一直缺人,我是四处求人想借调几个人过来。却没想到啊,咱们厂里就有大行家嘛。你看,差点错过了!快请进。” 谈话是老程序了,只要说愿意,立马填表格,人家马上拿去厂里的人事科,入档案。刚开始,拿的工资是比四爷多的。给了二十三块五,比四爷多了三块钱。 说好的第二天按点上班,出门的时候,那个叫李勤劳的小伙子愣是塞给林雨桐一个猪蹄,“要不是林姐,我今儿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小伙子不光是感谢,还为了找林雨桐帮忙的,所以提前贿赂贿赂。 林雨桐知道意思,见小伙子红着一张脸她就大方的收下了:“明儿做了好吃的给你带。” 其实猪蹄也没多贵,就是不好买罢了。 在部队大院住着的时候,食堂也有卖猪蹄的,一只红烧的猪蹄九分钱。如今的人都不大爱吃猪蹄,觉得这玩意是‘狗吃的多,人吃的少’。所以,价钱真不高。对比一下,一个鸡蛋得八分钱,就知道这玩意到底价值几何了。 带着东西回去,碰上不少兜到鱼的家属。在自家背后住着的那家,女人叫孙秀芳,收拾她家的地窝子顶的时候瞧见林雨桐回来了,还专门送了一碗收拾好的小餐条鱼来。 临走的时候就又问说:“看那张宝柱家的跟钱家的女人在烧热水,说是临时工,你去了吗?” 林雨桐就说:“人家只要两个妇女。” 那就是没选上!孙秀芳就道:“不羡慕,不就是临时工吗?一个月才给十块钱。我说干那个干啥啊?明儿这不是就开工了吗?咱们这些家属,只要愿意帮忙参加建设的,人家都是给钱的。干体力的,一天人家能给□□毛。就是编席子,一张席子也两三毛钱。晚上多熬上一会子,那点钱都赚出来了。” 很是看不上的样子。 个人有个人的算计。但这跟四爷和她无关。 越是有这种临时工按天结算工钱,财会科的人就越是不可能被抽掉去工地干体力活。她心里踏实着呢。 将鱼用调料腌制好了,炕的焦黄,醋溜了白菜,酱了土豆块,用大垚送来的黄豆炖了猪蹄。瓦罐闷的米饭就出锅了。 四爷之前做的小桌子小凳子,就在门口空旷的地方一摆,等他回来吃饭。 到了晌午十二点多一点,一串一串的人就回来了。 钱思远先回来的,问林雨桐:“见到美妮了吗?怎么不见人啊?也不说做饭。” 林雨桐就说了:“……工作要紧嘛。这会子食堂正忙呢。” 钱思远就跑:“钱全在她身上,想去食堂吃饭都不行。” 食堂吃饭,是有定量的。每人一顿是多少,这个有规定。要在食堂吃饭,也行。伙食费一个月八块。饭量大的不一定能吃饱。 按说是不贵的!对于那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青年,这工作足以叫人过的有油水。可还有家属没跟来的,还有孩子要养的。那真是怎么省着都不为过。 不管怎么算吧,肯定是做饭更合算。 林雨桐和四爷纯粹是为了吃的好点才开火的。等四爷一回来,饭就上桌了。三菜一汤,白花花的大米饭。谁看了不眼馋? 人家问说:“一来就改善伙食啊?” 林雨桐也不瞒着,就说:“偶尔一顿,明儿去财会科上班去了,也没时间做这繁琐的饭了。” 大家这才知道,哟!人家两口子是双职工啊。 羡慕啊!这财会科多体面啊。 “怎么找到财会科去了?”四爷就问她,“我还当你去采购科了?” 之前是想,不过这不是赶巧了吗? 林雨桐就问他:“你呢?要跟着出去巡查吗?” 四爷摇头:“没有!办公室呆着呢。弄个安保手册,岗位规范,注意事项……”其实干的都是办公室文书的活。没办法,除了苗家富,整个保卫科识字的也没几个。就这个手册,他也是想弄个绘图版本的,叫不识字的也能看的明白。这个要给厂办交的,是特别露脸的事,所以苗家富是什么也不叫他干,就只弄这玩意就行。 哦!这活是轻松。大内侍卫的安保程序他都知道。如今干这个,还不是跟玩似的。 除了要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住宿条件各种条件都不好之外,一切都慢慢的步入正轨了。 两人也不着急,这就不错了,这个年代嘛,能活成这样,就很可以了。 跟大部分人比,他们都属于比较清闲的那一类人。其他人干啥呢?扛着筐子铁锨,推着架子车,大家一起干起来,建设我们美丽的一一五厂吧。 人多嘛,厂区和办公区同时开始建设。整个厂区就没有闲人。 林雨桐每天都是跟着工程的进度记录开销花费,科里也不是只她一个人。但她拿的是大头,所有工程上的事,从材料到人工的费用,都得从她手里过。没几天,就得了个绰号‘神算子’。还都是科室里的人开始叫的。 如今,会干这个的,女人少,男人多。整个财会科,就三女人。 一个是林雨桐,一个是一个叫姚红的姑娘,她是个中学毕业生,干的是出纳的活计。再就是一个刘七娘,男人是烈士,她带着俩孩子,在财务科做杂勤。 今儿刘七娘打热水回来就问林雨桐:“林会计,听说你爹是师长,真的吗?” “谁说的?”林雨桐就看她:“别人瞎说的,不用信。” “咋是瞎说的,别人都这么说。”刘七娘还一脸你瞒着我们干什么的样子。 姚红就说:“我们都知道。”说着,就指了指外面,“你听,是你妹妹的声音不?” 啥声音啊? 原来是喇叭响了,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姑娘的声音:“……今天……就是今天……历史当铭记今天……d中央……”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有听。这声音有点失真,但细听确实是能听出来,是林晓星的声音。 姚红就说:“她现在是咱们厂的播音员。” 播音员? 归宣传科管吧? 这工作比林雨桐还清闲,读读报纸念念社论放点歌曲,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挺好的。”她还能说啥呢? “要我说,咱们林会计其实长的也好看,不过可惜结婚了。要不然,这厂花怎么也轮不到选她啊。”姚红好似是知道姐妹俩的关系,来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给笑的不行:“我?还厂花呢?咱们姚出纳还差不多。” 这话叫姚红高兴,话就多了起来:“林姐你不知道,我跟她是中学同学。以前家里有钱,看不起咱们。如今进了厂子了,那下巴更是能翘到天上去。您还不知道吧?她妈妈亲自到咱们厂里来过了,然后她的工作立马就给换了。” 这个林雨桐还真不知道。 不过也没啥大惊小怪的,范云清要真是不管,那才奇怪呢。 她这边还没说话呢,那边于友光就在外面叫了:“小林啊,跟我跑一趟,帮上级单位一个忙。” “多长时间啊?”要是来不及做饭就要跟四爷说一声呢。 “俩小时差不多了。”于友光边说边走,外面就停着小吉普。 以为去哪里呢?结果没想到是回了师部,直接去了后勤处。 后勤处有些账目对不上,偏找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这不是听说一一五有个神算子吗?想借过来用用。 谁知道一见面,还都是熟人。 后勤处的处长和大部分人员的,林雨桐都认识。毕竟常秋云那个服务社,是归后勤管的。 这边一见人,就都说:“是妞妞啊。要早知道是你,就直接打发车过去接你了。还至于专门求人吗?” 把于友光说的哭笑不得。 林雨桐就笑:“接什么啊?以后有事,给我们科挂个电话,我一准回来。” 于友光就心说:看来她爹是师长,这事假不了。 查账对于林雨桐而言,实在是不算难事。翻了几页,就找出问题出哪了。这是后勤处出了耗子了! 她这么一说,这位处长的面色就冷下来了,“确定吗?” “确定。”林雨桐就说:“也就是近期小额的挪动了一下。这个人应该不难找。”把出问题的账目标出来,差事就完了。 肯定是要留下吃顿饭的。林雨桐叫于友光留下了,她自己则说:“我回去看看我奶跟我娘。等会出去的时候,在服务站门口喊我一嗓子就行。” 于友光笑着应了,才又问这边:“是林师长家的千金?”这位师长的家事早在一定的圈子里传开了,不用问也知道,这位是原配生下的。 几个人坐在一处,说起了林师长的二三倒霉事。 而林雨桐则回家了。 先去服务社,地方就那么大。什么东西都卖。常秋云跟一位婶子坐在柜台后面,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话。见林雨桐回来了,这婶子就叫常秋云回去:“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家里去说说话。” 常秋云摸出五毛钱,“给我称上点桃酥。” 五毛钱不到一斤,拿回来够林雨桐和老太太吃的。叫常秋云吃,她摇头:“光是箱子里的点心渣,都够我甜嘴的了。” 这种桃酥都是整箱子的买回来,谁要多少才称了另外包装。肯定少不了碎了的,这也算是这工作的一个福利。 老太太也舍不得,只叫林雨桐吃:“吃不完带回去。听你哥说那里苦,连咱老家都不如。”又问林雨桐在那边干啥呢,是不是上了工地跟男人一块干活呢。 林雨桐就夸老太太,“……您教的算盘派上用场了,在财会科算账呢。清闲!” 老太太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得细心啊,不能出错,更不能看见钱就眼热。这守着钱的人啊,这就得心静,别管那有多少,你记着不是咱的就不是咱的。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动……” 正说话呢,范云清跑进来了:“大姐,帮帮忙,劝劝老林吧。” 啥事啊? “老林咋你了?”常秋云莫名其妙,“急什么?慢慢说。” 这一说,林雨桐才知道怎么了。 刚才啊,后勤处那笔账查出来了,是被一个叫周和平的副处给做了手脚了。 可巧了,这个周和平之前被范云清介绍给了她的侄女范舒拉。 周和平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到现在依旧是没娶媳妇。范云清其实物色的人物不少,但看看范家这出身,愿意跟这样的姑娘处对象的,其实也没多少。积极主动的,就只剩下这周和平一个了。 范云清就是介绍两人认识,谁知道范舒拉不怎么热心,这周和平倒是热心的很。请假出门跟人家约会,请这样的大小姐,手里的钱少都拿不出手,他就是想挪借一下的,谁知道这就被查出来了。 而根子呢,就坏在范云清给人家介绍对象上。 好些人就抱怨呢:“这就是腐蚀拉拢革|命干部。” 还有些战友说:“人家周和平都跟家里联系上了,人家爹妈说,等革|命彻底胜利了,就给他完婚。” 原来人家家里,早些年就给娶了个媳妇。他没回去,一直没圆房。就等着男人回家呢。 结果,这又闹出了这么一出。 周和平倒是不推卸责任:“不怪别人,我就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我的错我认,枪毙我都行。” 如今这贪|污可不是小罪过,超过两百都是要枪毙的。 这么大的事,林百川能不知道吗?结果彻底就怒了,要开除周和平的军籍不说,也叫范云清赶紧准备,明儿两人就递交报告,“离婚!” 范云清找常秋云:“离婚这个我同意。没有这次的事,我也打算办的。但是大姐啊,周和平也是在战场上立过功劳的人。就这么把人打发回老家去,身上还背着污点……这是不公平的。挪用了多少,我可以帮着补上。但是不是可以别叫他这么迁怒,人家那罪过,顶多就是内部处分,实在不行,叫他以伤退的名义离开部队,不行吗?” 常秋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到底是深是浅:“我也不懂。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百川也走不了大码子。求我?你不如去找钟政|委,看看人家怎么说……” 然后就把范云清给打发了。 常秋云回头就说林雨桐:“老四在家的这段时间,我也看了。是个有主意的人。男人家在外面的事,你要是懂,就说说。你要是不懂,可千万别耳根子软听外面人的瞎嚼咕,就在老四耳边念经。不管跟谁,这都得有个分寸……”完了又说她:“你那婆婆还算是懂事,前两天田占友到省城办事,替你婆婆捎带了两床新被子,我也顺便叫他捎带了二十斤白面给你那婆婆。就说是你叫给的。” “那回头我补给你。”林雨桐就说,“以后也别替我给了,这是我如今没嫂子,要是有嫂子,你这么着,可不成。” 常秋云就跟林雨桐嘀咕:“这师部医院有个小护士,进进出出的买东西,我总能见到。那姑娘爽利的很,父母还都是烈士。” “想说给我大哥?”一个警察,一个护士,其实说起来,条件倒是也好。没有爹妈,少了助力,但也少了牵挂。成了家就更想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再加上,烈士的父母,这家庭出身,本身就是一层保护。 林雨桐翻翻一边簸箩里放着的鞋面,女鞋的样子却明显比自己的小:“这是给人家姑娘做的吧。”从来没见过当妈的替儿子追媳妇的。 常秋云有啥办法呢?“你大哥就是个榆木疙瘩。我呢?不对人家姑娘好点,人家能乐意吗?但愿啊,人家不看旁的,就看在将来过了门,家里就有个好婆婆的份上,能跟你大哥有戏。” 说了没俩小时的话,外面就喊了。 该回去了! 常秋云又给拎了半袋子粮食:“缺了什么,叫你们那采购的司机过来捎句话,给你捎过去。” 林雨桐应了。 结果到车上一看,副驾驶座位上还放着干蘑菇干木耳什么的。看着量还不少,得有十几斤。座位下还塞着两只绑着腿的母鸡,时不时的咯咯咯几声。 于友光就说:“人情往来嘛。以后该拿就只管拿,没事。都是该得的。” 林雨桐就笑:看来这以后有外快赚了。借调出来干活,人家不好意思开工钱,但这总得意思意思。 这干货,就是人家的意思。 四爷晚上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闻见家里的飘出来的香味了。 “小鸡炖蘑菇。”他洗手吃饭,“从哪淘换来的?” “还是虎妞有本事,你看你们家这日子……”钱思远拿着窝头端着碗蹭过来了,“那什么,给我喝口汤也行啊。” 不请自来。 “进来坐吧。”其实这人不怎么招人烦。比程美妮那人可爱多了。 钱思远三两步窜过来,真就只撇了一碗汤,林雨桐又给捞了一勺子肉才说他:“你这是啃了几天的馒头了吧?” “可不是!”钱思远叹气,“我家那口子,在伙房。好家伙,一天到晚的坐在灶膛前烧火,回来就熏的灰头土脸的。我说你别干了,就是编席子割苇子,都比干那个挣的多。人家两个男劳力都是职工,平时给工地送送水,就她俩是临时工,啥苦活累活都得她俩干。她是烧火,张宝柱家媳妇,那是运水的。一天到晚的,吃饭都是坐在驴车上兑付一口的。俩傻婆娘!图啥?” 林雨桐就说:“干着吧,干的好了,许是能转正呢。” 钱思远摇头,一副不报希望的样子。 四爷那边呢?却顺手打开钱思远放在一边的图纸,“这是画的什么?” “这是人家用过的图纸,叫咱们作为参考的。”钱思远凑过去叫四爷看:“这是青工宿舍。一边男一边女,就是单身宿舍。”然后指了指另一个图,“这是优先给双职工家属提供的,带着暖气的,一层楼一个厕所,一个水房……” 林雨桐凑过去看了两眼,我的天啊!就是筒子楼。 以现在的人看来,这就非常不错的住房条件了。 可一层楼只一个厕所,看那样,一个厕所还不分男女,里面有格挡,但肯定也会有很多不方便。更重要的是,水房是在厕所里面的。 这洗脸刷牙洗菜洗碗,都得去水房吧。 这可真有点接受不能了。 四爷就说:“咱们第一车间,是在这个位置吧?”他用手指在中间画了一条线,“冷萃之后的水,从这里导出来,温度一般是多少度?” “七八十度吧。”钱思远扶了扶眼镜:“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将冷萃之后的水……”他用手指画了一条线直接指到宿舍楼的锅炉房,“是不是只要一个装置,就能将这热水二次利用……” 嗯? 钱思远一拍脑袋:“如此,冬天就不用烧暖气了。只要车间不停工,就能供暖……”他一拍脑门,“你真是个天才!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留在家里的那些书,你还真看懂了!”他嘀咕了几句,就盯着图纸看:“这么一来,一年得节省多少煤炭!得省多少钱啊!”他放下碗,抓起图纸就跑:“找我们主任去,现在改还来的急。” 四爷施施然的吃饭,说林雨桐:“你以后也别总想着外快的事了……”在哪,都能叫你过上好日子。不就是赚外快吗?等着吧!外快是赚不完的! 1199.旧日光阴(11)三合一 旧日光阴(11) 钱思远对着技术科的科长文华指着图纸口沫横飞半天, 然后就见人家一手护着饭盒, 一手轻轻的将自己拂开:“……你说的这些, 也没人做过。如今咱们追求的是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 咱们的时间紧, 任务重。上面下什么样的命令,咱们就干什么样的活。别逞能,行不行?” 把钱思远给堵的:“……不是……话不是这么说, 咱们现在稍微修改一下图纸, 每年光是为厂里节省下来的煤炭,就不是小数。这也是为厂里创造了价值了……” “别提这个, 我是不懂你那一套一套的东西。”文华起身, “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回去修改图纸,改改尺寸。我这吃完了,还有活要干呢。咱都别浪费时间,成不成啊?” 钱思远一把拉住起身要走的文华:“文科长, 你先别急着走啊。您也不问问,谁设计的这东西, 你就看也不看的给打回去了?” “谁设计的都没用?”文华抬腿就走:“如果不能按时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谁设计的都不成?” “这人您还真不能说不成。”钱思远拽着文华:“您之前还跟我说,咱们厂的厂长,那是军转干部, 还说咱们厂长跟好些个……关系都挺好的。您昨儿还提了, 说厂长跟谁喝酒了?” “林师长。”文华莫名其妙, “怎么了?” “不瞒您说,这个东西,就是林师长家的姑爷设计的。”钱思远将图纸一收,“咱要是看不上就算了,许是人家带回家,然后叫林师长请咱们厂长看,那时候,只怕就有点尴尬了。” “什么姑爷?”文华就说,“人家在广播室的那小姑娘,还没结婚呢。” “林师长有两儿两女。”钱思远低声道:“大儿子读警校,二儿子准备当兵,下面有个闺女就是会计科的神算子。这个金垠圳,就是大闺女的爱人。如今在保卫科……” 文华上下打量钱思远:“嘿,我说你个小钱啊,你这不好好干好本职工作,一天到晚的,都想啥呢?” “我可不是四处钻营啊,我跟你说……”钱思远的声音低低的,“我跟林师长是一个村的,他革|命去了了,但是老婆孩子都在家呢。我们一个村的,你说我能不知道?” 文华‘哦’了一声,然后轻咳了几声,“那什么……什么图……怎么改的,我看看……” 得!感情之前说了那么多,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忍着肚子饿,重新说了一遍。 “听起来是有些道理……”文华就说,“但这中间要安装的这个什么到底是什么,你知道?” 钱思远摇头:“我不知道,但他应该是知道。”不可能信口开河。 什么叫应该啊? 这话说的可不怎么靠谱。 文华就问:“他是哪儿的高材生?” “什么高材生?”钱思远摇头,“他以前是我……”刚想说我家的长工,一想这么说肯定要出事,他及时打住话头,“是我小时候的玩伴。这不是他家是雇农嘛,供不起他念书。但他这人,特别上进,我上学回来教他,我学什么,他学什么。我的课本我看过的书,他都看过。” 这话有些吹的成分在里面。 但金老四确实是跟着他识字,跟着他看书。家里的书他没全看吧,但肯定是都翻看过了。那一个人一个悟性的,谁知道人家都悟出啥了。别看人家那一天到晚的,不言不语不吱声,不爱说话可人家内秀啊。 不过说实话,就他表现出来的那些素质,比科室的其他几个人可强多了。 技术科比起保卫科,那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两口子人不错,之前这成分划分,就是老四替自己说了句话,要不然,这会子还在老家种地呢。谁逮住自己都能叫自己做思想汇报。那日子真就过不下去了。 如今咱也是工人了。按月拿工资还能有一半偷着送回家够爹妈过日子的了。 因此,这事上,他是极力的吹捧的。 只要过来露一手,他们肯定不敢说人家不懂,最不济也是个中上游的水准了。来技术科绝对有资格。 文华是不知道钱思远吹牛的,但看在人家有个老岳丈的份上,“……那这样,我明儿去一趟保卫科,亲自见见这人,如果真有办法,那这样的行家里手,咱们理当上门相请的……” 嗳!这不就得了! 钱思远摸黑回来的时候,林雨桐还给留着饭呢。 他的窝头也给热了热,泡在鸡汤里,又是鸡腿鸡翅鸡杂干蘑菇的,饱餐了一顿。跟四爷低声嘀咕了一番,才家去了。 外面的路不平展,高一脚低一脚的,下了自家的斜坡,黑咕隆咚的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也不吱声,想吓死我啊?”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就朝里挪了挪,踢了鞋睡觉去了。 “你干啥去了?”程美妮压着火气,“你跑虎妞那干啥去了?咋了?没娶她,没当上师长家的女婿,后悔了?” 钱思远蹭的一下坐起来,“你大声点,再大点声,叫大家都听见才好呢?你家干的那点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啊。人家不理你,是觉得懒得搭理你,你还当是你能耐呢,还当是人家怕你呢。我跟你说,你夹着尾巴做人,见了人家就躲着,人家许是把你当个屁放了。要真把人惹怒了,想想你奶和你爹……”说着,他就躺在:“你闹吧,继续闹去吧。” “你……”程美妮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家到底……是谁家害的,你心里没数……” “别说我家害的。”钱思远就道,“那是你家上赶着的。再说了,没有我家的事,你家就能好了,十多年害人家林家的事,就不能被知道了?做梦!” 程美妮‘你’了半天没憋出的话来:“你也这么说我?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答应娶你的时候,可不知道你家干过那种缺德事。”钱思远转了个身,“但既然娶你回来了,就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你本本分分的,咱们的日子还能过。要不然……你该回哪去,还回哪去。没带家属的人多了去了,每个月给你寄十块钱,你回去伺候我爹娘去……” 程美妮这才不再言语了,又抽抽噎噎的哭起。 不大工夫,雨下来了。又是风的,又是雨的,家里挖的地窝子太糙了,根本就不隔寒。两人又不由的靠在一起,程美妮就听见钱思远轻轻的叹了一声,她的眼泪瞬间又落下来了:这种抱团才能取暖的感觉,只怕只有彼此能明白。 林雨桐听着雨声,翻了个身。顶棚上传来飒飒的声音,这是风雨的声音。 她能听到,但却丝毫却感受不到。 屋里不冷,土床下面掏着几个不大的洞,每次做晚饭的灰烬都放在里面,这土床早就被烘干了,天天烘着,不光不潮,还有几分温热。又不透风不漏雨的,不光没有不适,反倒是越发多了几分静谧。 雨是几时停的,林雨桐也不知道。 天不亮就被喧闹声惊醒了。 睡不成了,那就起吧。一个个都是在外面梳洗的,看惯了也不觉得奇怪了。 出了地窝子,一瞧,好家伙,都挺忙的。 干啥呢? 都在翻地,各自用篱笆扎一块地方来,种菜啊。 天暖了,春雨下来了,穿着夹袄都有些燥热的时候,正是下种的好时候。 每家的门前都有两三分的地,开出来,至少够两个人吃的菜。 桂兰架着拉水的驴车过来,叫林雨桐:“拿俩水桶,给你们把今儿的水接了。” 水井是新打的,在塬下。距离有点远,大部分人家都是每天挑水的。因着这桂兰老是觉得欠林雨桐的,因此每次拉水,都少不了给林雨桐捎上两桶,够家用的。 其实哪里真够用? 林雨桐做饭可从来不用这水的。 井水就是洗漱用的。用这水洗衣服甚至不需要洗衣服肥皂这些东西,碱大特别去油污。而且熬煮稀饭的时候,能熬煮的特别粘稠。 好些人都说,这井水好。 可实际上,这井水真不怎么好。 人家给了,林雨桐就要了。桂兰还热心的道:“……你家这菜地,不用你管,我叫我家那口子抽空就给你们开出来了。他啊,就是一身的傻力气。” 那怎么好意思呢? 林雨桐就说:“不用了,我得空就开出来了。”又问她,“要菜种子吗?我叫人捎呢,给你带上些?” “那感情好。”正不得空出去呢。 钱思远站在他家门口:“给我们也捎上。” “行啊。”林雨桐一口就应了。 每天拉菜回来的小伙子李勤劳,天天都出去。买点菜种子,不费事。 吃了早饭四爷上班前还叮嘱林雨桐:“等晚上回来我干。” 就那两分地,谁干不一样啊。 等四爷走了,林雨桐没急着走。领导安排的活,她该干的活昨儿就干出来了,她今儿打算去晚一会子。关键是这菜地,现在不开出来还真不行。 为啥呢? 这塬上的地表几公分,是非常干燥的。根本就存不住雨水。这也就是这个地方能搭建地窝子的原因。除非特特特大级别的暴雨,一般是不会存在雨水倒灌的情况的。 一场雨过后,地面都是细细粉粉的潮湿的沙土。 地质有点特殊。 二分地大概就是一百三十多个平方,虎妞本来就是劲儿大的,又是松软的半沙土地,不费劲。到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到十点。 科长不在,这个林雨桐昨儿就知道。 办公室的其他几个人问林雨桐:“家里有事?咋来晚了?” 林雨桐就说:“听说从周围招了不少临时工,看看大致有多少,好心里有数。” 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慌。 姚红就问:“加了多少人?” “一百二十三。”这是四爷昨儿回来说的。她顺嘴就说了。 那边就道:“今儿要把这部分的预算得重新做一下。” 一会子于友光来了,急匆匆的,“临时工那块,咱们这个预算啊……” 有人就说:“神算子专门去基建科了。问过了。” 于友光就赞许,“对!都要多操点心。”然后叫林雨桐,“我这两天,得出去一趟,科里你多看着点,别出岔子。” 姚华就嘀咕:这是离副科长不远了吧。 那凭本事吃饭,谁也嫉妒不着。 中午下班的时候,保卫科那边一个小伙子过来找林雨桐,说是四爷捎话了,叫不用等他,他今儿不会在家吃午饭。 “怎么的了?”林雨桐就打听。 这小伙子嘿嘿笑,“技术科来请人了,我们科长不放。技术科就说请吃饭,人家科长拿出半月工资来……” 那伙食肯定差不了。 剩下林雨桐一个人,才说能凑活着吃点算了,结果刚到家门口,就看到穿着毛呢长裙子高跟鞋的林晓星。 她往这里一站,来来回回的人都看她。 大部分人做饭都是露天的,架着火堆就把饭做了,人家那是一边做饭一边盯着她看,还不时的谈论几声。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往里走:“进来吧。”她说。 林晓星在这边的地窝子看了看,才道:“比我们宿舍的条件好。” 林雨桐‘嗯’了一声,“自己的地方,能由着自己收拾。”她去厨房,“没吃饭吧,一起吧。” 林晓星也不客气,跟过去靠在门边的墙上,看着林雨桐张罗。 好半天,她才道:“我妈跟爸离婚了。” 林雨桐头都没抬:“嗯!你不想回林家了?” 林晓星脚蹭着地:“我就是不想回也不行,我舅舅舅妈还有我妈都不会答应。你们也都不喜欢我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林雨桐就说她,“不管大人什么关系,他们的恩怨情仇,都跟你我关系不大。再说了,你工作了,再过两年,找到合适的人,就能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林家也不过是娘家。一切只看你自己,怎么过觉得好过,就怎么过呗。人啊,跟谁都能较劲,就是别跟自己较劲。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妈吗?叫人觉得舒服的就是家。不管是姓林的还是姓什么的。” 林晓星就看林雨桐:“你可不像是在乡下长大的。” “那在乡下长大该是什么样?”林雨桐就笑,“爹还是乡下的呢。你觉得他像吗?” 林晓星不言语,好像不是很喜欢提林百川,转而接上林雨桐之前的话题:“跟我妈……我也不想回去。我妈……也还年轻,没有我,说不定还能找一合适的人……我去添什么乱啊……” 林雨桐就说:“那你来是想问什么?”她停下手里的活,扭脸看她。 林晓星抬眼就问:“就问问……结婚……好吗?” 林雨桐将面片揪到锅里,“为了有个自己的家,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她低头不说话,脚却不停的蹭着地面。 林雨桐就说:“要真是为了这个结婚,你谁也对不起。你要真这样,你妈还真能放下你再婚?” 林晓星就抬头:“许是没有我……他俩才能过的更好呢。” 林雨桐叹了一声就说:“我娘只怕不会住进家属院里。那个小楼,该是谁的还是谁的,没人跟你抢。该回去就回去,别觉得不自在……” 林晓星愕然:“为什么……”不回去? 林雨桐就笑:“等你结婚以后,或许就能明白。现在……吃饭。” 砂锅里满满的烩面片。 这厨房的地方太小,想擀面条那是做梦。要么吃挂面,要么就是面片,擀厚点,揪一揪得了。 里面放着干木耳干蘑菇干黄花菜加上豆角干茄子干,对于吃了这么长时间大锅饭的林晓星有致命的诱惑力。她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才抹了抹嘴:“我下午请假想回去一趟,你有什么要捎带的没?” “正想叫人捎带菜种子呢。你既然要回去,就去一趟,找我娘要家里留出来的种子。”林雨桐就这么说。 林晓星抿嘴了半晌,到底点了点头,“知道了。” 等林晓星再次踏进这小楼的时候,心底不由的带上了几分叫做沧桑的东西。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范云清强笑着迎出来,“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打个电话又不麻烦。” 林晓星看了看屋里收拾起来的行李箱:“您这是打算去哪?” 范云清就笑:“你这孩子,妈也是革|命了半辈子,组织上怎么会没有安排。”她拉着闺女坐下,“妈被安排到省妇联工作了。单位分了两间房,够咱们娘俩住了。” 林晓星就指了指楼下,“那我去收拾我的东西。” “你这傻孩子,这里是你爸的家,当然也是你的家。”范云清拉着闺女上来道:“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二楼放着钢琴,有个装着镜子的排练室。 “你爸给你收拾的。”范云清这么说,然后就摸闺女的头,“你是你爸的闺女,你爸怎么会不疼你。但是你呢?”她上下打量打量闺女的穿戴,“如今朴素才是好看,你这样的穿戴,有些扎眼了。” “怎么扎眼了?”林晓星不愿意换身上的衣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觉得这哪里不对。我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穿花裙子,喜欢穿高跟鞋,还喜欢吃西餐,喜欢喝咖啡,讨厌厨房的味道,喜欢屋里到处都是鲜花。得闲了不想跟别的女人一样手里拿着针线活,而是想坐在钢琴边弹弹曲子,找三两个好朋友,一起听音乐一起品红酒。这怎么了?” 这没怎么! “只是你生的时间不对。”范云清就道:“人要学会妥协,跟别人妥协,跟现实妥协。你大概有段时间没回你舅舅家了。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舅妈和你表姐都把家里的旗袍收起来了,穿上了你一直看不上的蓝的黑的衣衫,这又怎么了?她们以前难道不比你会享受?” 什么? 穿的跟乡下来的土包子一样吗? 林晓星用手捂住嘴,满脸的不可思议,然后她不停的摇头:“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反正我不换!我就不换!”说着,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子委屈就涌了上来。但随即,又觉得丢脸,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转身跑到房间打开衣柜,这才发现她的衣柜里空空如也。 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一件也没剩下。 “妈!”林晓星看她妈,“我的衣服呢?” “妈给你收了。别问放哪了,这辈子都别想了。就是再不高兴也没用,更别生妈的起。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范云清一边说着,就一边走过去,她拉闺女的手,叹气说:“你要听话,听人劝。别老这么犟着脾气。妈能惯着你,但不是谁都惯着你的。前几天,妈已经去托你大娘和你奶,给你做两身衣裳了。就按着你姐穿的,小上两个码,估计就差不多了。千万别犯倔!你这样的脾气,再这么下去,是会碰的头破血流的。” 可那也是我的事! “你就是爱自作主张。”林晓星气道:“以前是替爸爸做决定,后来又替表姐做决定,如今,你还来替我做决定。可你得了什么好了?爸爸跟你离心了!表姐的对象回家务农去了,她现在找对象多难啊。我呢?听你的就一定能得好吗?不听你的就一定就好不了吗?我就不!您如今这样……我觉得连在你面前喘口气都累。” 这话…… 叫范云清的脸都白了,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 楼下传来很重的脚步声,是上楼的声音,脚步很着急好似也很生气。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林百川上来,黑着脸看林晓星,“你也是读了书的,不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吗?觉得你好的人,你就是穿着破衫褴褛,他也觉得你好。觉得你不好的人,你就是穿上凤冠霞帔,人家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是为了叫人觉得我好看吗?”林晓星梗着脖子,“我穿的好看,是因为我喜欢。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穿的好看,就是想过的舒服,我就是喜欢别人关注我的视线,我有错吗?” 是!这不算是错! 但你非得用这样的方式吗? “你看看你姐。”林百川就说,“穿的好看,未必就一定得出格。过的舒服,未必就一定得叫旁边瞧着的人从心里不舒服。别人关注你,为什么非得你穿的好打扮的漂亮,不是你的本事比别人抢?别人你也不用学,就只跟你姐好好学学……” “我姐我姐!你就知道我姐。”林晓星憋着嘴,“她是你亲生的,我就是从外头捡来的?不喜欢我,你们干嘛要生我。生了我,干嘛不要我不养我不管我。现在我长大了,你们回来了。想起来管我了。我是说话不对,吃饭不对,穿衣服不对,干啥啥不对。不管对不对的,也就这样了!改不了了!看不惯我,我不回来就是了!你不就是打发了我妈出门,再想着把我扫地出门吗?你现在称心了如意了!” “混账!”林百川的手抬起来,半路上生生的顿住,一巴掌拍在了墙上。 林晓星被他爸的样子吓的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敢再犟着了。 林百川这才道:“先送你妈走,回来就去你奶那边,把你身上的衣服给我换了。” 林晓星没说话,跟着范云清走了。 知道了她妈住哪,看看环境,还算是不错,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也通着自来水。该有的都有呢,她就放心了。但多少心里还是有些空荡荡的。 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小了,没有自己住的地方。 范云清却笑:“不小了!你住妈妈这边也行,要什么客厅啊,你住里间,妈妈住外间。或者,你回来以后,给家里加一张床就是了。等哪天回师里的后勤问问,应该有那种能折叠的军用床……” “你还回去干什么?”她就说:“看人家亲亲我我的过日子?” “这说的是什么话?”范云清拍了拍闺女,“我跟你爸……不是夫妻,还是战友,还是同志。部队呢?也是我的家。我在那里呆的时间,跟和在范家呆的时间,是一样的。我有多舍不得你舅舅舅妈,就有多舍不得部队,舍不得战友。又不是结仇,干嘛不回去?你这孩子做事,就是有些太过爱憎分明。你说你这样可我可怎么放心。” “我就说,我在你们眼里,就没有优点。”林晓星轻笑一声,“这爱憎分明不好吗?怎么到了我身上,就又是缺点了呢。”说着,就扭身,“行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了。” 范云清追着送出去,“记得看看你奶奶,顺便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林晓星没回头,只走自己的。 直接回厂里算了,去什么奶奶那。那可不是自己的奶奶。自己想把人家当奶奶,人家也未必拿自己当孙女。何必去看人脸色。 走到半路上,想起还要买菜种子。 可她哪里知道在哪里买那玩意,打听了一圈,才买到了。 累的气喘吁吁的给林雨桐提过去,“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们拢共就剩下不到十二斤了……” 呵呵! 这还不够啊? 就是种最费种子的白菜青菜,一亩地也就是一两斤种子的事。 我拢共不到二分地,还给分了十二拢,是打算杂七杂八啥都种一点的。怎么用也是用不了这么多种子的。 得空运水回来浇菜地的桂兰就笑:“这是你妹子吧,可够实诚的。” 十多种的种子,样样都有大半斤的样子。 可其实花了还不到一块钱,林晓星恼羞的不行,“今年种不完明年种,留着种吧。我回去了!” “该吃饭了,去哪啊?”林雨桐叫她,“包的饺子,吃不吃。” 回家一趟,还没顾上吃饭。食堂都下班了,“吃吧。” 荠菜油渣馅的饺子,她一个人干掉了一半。吃完了放下碗筷就走,跟谁在撵她一样。四爷还没回来呢。剩下的饺子林雨桐也没法吃了,都给四爷留下。她自己吃了点馒头算了事。 不少人过来找林雨桐要菜种子,这个抓点那个抓点的,剩下的就不多了。 桂兰见林雨桐吃的馒头就笑:“你们姐俩关系挺好……”姐姐吃馒头,妹妹吃饺子,“咋不见你妹子常来呢?” 林雨桐却打岔,“还有白菜的种子你要吗?”虽然不是种白菜的时节,但是……“撒点出来当青菜吃也挺好的。” 两人相互搭把手,把菜种子撒进去了,四爷回来了。 “不是说等我回来弄吗?”说着,就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林雨桐。 啥玩意啊? 打开饭盒,是一卤出来的鸡腿和一根猪尾巴。 “图纸给画出来了?”林雨桐给他舀水洗手,然后进去煮饺子。 这东西不会有多余的专门叫他带回来,肯定是他自己的那份没吃。 四爷应了两声然后就说:“吃了饭,你帮我算几个数据。” 他在大改图纸。 以前的楼单层高度其实都比较大,四爷现在做的是把房间的高度降到舒适能接受的极限上,如今的房间又不考虑吊顶,所以是可以做一些压缩的。为的就是节省材料,“看能节省出多少材料来,也好看看能不能省出阳台来。阳台上至少能隔出一个单独的卫生间来。” 可事实上,想要节省出所有的阳台卫生间来,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把楼设计的跟花瓣似的,这一层有三五个房间带阳台卫生间,那一层两三个带阳台卫生间。其他的单间没有这些附带的东西,在面积上就要有所倾斜。而且还有每层楼的公用卫生间,布局也得合理,男女得分开。水房就是水房,坚决不跟卫生间连一起。还要考虑卫生间坑位的问题。 还有楼道,两边都让出一个砖的宽度,使得楼道比原图宽了一些。 林雨桐就说:“其实没什么用,楼道再宽,都能摆满。” 说的也是! 图是好画,但这啥时候才能开始建啊? 其实说快也快,等门前的菜地变的绿油油了,一座座厂房就已经拔地而起了。 办公楼的规模要小的多,这都已经快要竣工了。 而四爷呢,带着人,把老厂房的旧机器给用上了,做那个二次利用热水的装置。 自打知道一一五厂,有这么个节能的装置之后,其他的厂子单位,只要搞基建的,都过来看看,想取经嘛。 四爷能把东西随便露出去? 还指着这个赚外快养老婆孩子呢。 这些人套不出话,还叫人家把自家的底线给兜走了。于是开始找厂长了。 厂长多能啊,也不说不给人家设计,话里话外的意思呢,就是得意思意思。 拿什么意思? 钱这东西肯定不行,都是兄弟单位嘛。不合适! 但是钱不能要,东西可以要的嘛。 食品厂?没有热水二次利用,但我们的技术员说了,可以单独设计节能设备,保准好用。什么?这怎么好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不好意思,把你们厂的糖,给咱们一些,意思意思? 电厂?那你们这节约的可不是一点资源了。别的就算了,等冬天的时候,给咱把煤多送点。 就这么着,每天四爷的生活开始进入了车接车送时代。早上接走,晚上送回来。 每次回来都不空手,人家都送了内部的福利票。拿着这东西,直接去领就行了。比如食品厂吧,叫拿两斤点心走,有些不好意思。可给的多了,人家拿着招摇过市的也不好看,多了还容易放坏。于是,就给这个票,什么时候想吃了,什么时候过来凭票领上一两斤,还不怕放坏。四爷一共去了两次,人家就给了二十五斤点心票。 林雨桐和四爷也不吃这个啊。两人趁着有空的时候,直接回家,丢给常秋云收着,“也别不舍得用,领回来给我奶吃吧。一星期一包点心,不许剩下。” 给老太太欢喜的:“当年那钱老金,都没我如今这日子舒坦。”白米细面吃着,恨不能一碗面倒半斤香油,油水着呢。如今又是点心,又是红糖的。这日子,神仙都不换,她偷声跟林雨桐说:“你爷爷都没叫我过上这日子,没想到占了孙女的光了。” 常秋云却说林雨桐不会过日子,“……票还能留坏了?将来有了孩子,吃饭的嘴多了,我看你拿什么给孩子吃。” 四爷就说:“装了还得修。只要用,就得修。一年没个两三次,都不行。不缺这一口吃的。” 常秋云一拍大腿:“对啊!”她就小声道,“可别太实诚,一次给修的太好了,人家不用咱了就。就得半好不好的留一手……” “说啥呢?”林百川进来就说常秋云,“我说你能不能教孩子一点好?”你那女婿就够精明的了,你还教他? 想怎么滴吧你们! 1200.旧日光阴(12)三合一 旧日光阴(12) 常秋云才不管林百川怎么说了, 她只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什么肉?看着不像是猪肉?” “羊肉。”林百川把手里的一吊子肉递过去, “看怎么做吧?” 常秋云提溜着肉来回的看, 猪肉好做, 因着常吃。羊肉这玩意, 贵啊! 村里除了老钱家吃过羊肉,谁家还吃过? 没吃过,怎么做? 林雨桐直接接过来:“我去做吧。” 我都没做过你做过? 常秋云刚想这么说呢, 就看向自家女婿:嗯!还别说, 这妞子嫁了人,是日子过的越发了好了。保不齐这羊肉也是隔三差五的吃呢。 这么想着, 看着四爷的眼神就越发的满意了。能挣钱回来是一方面, 挣了钱还舍得叫自家妞儿舍得补贴娘家也是一方面。看看,对这边多舍得啊。二十五斤点心票,拿这玩意,要是跟人私下换粮食,一斤至少能换两斤细粮。二十五斤, 就能兑换五十斤细粮。 这可不是小数目了。 去厨房帮忙的时候,常秋云就说闺女了:“也别只顾着这边, 想着点老家那边。要不然,老四心里该有意见了。不过给的时候,也不能给的太大方,要不然, 还以为你俩得多有钱呢?抻着点, 但别抠唆, 记着没?” “记着呢。”林雨桐就说:“如今邮局那边好像都整顿完了,寄东西也安全了。每月我会给寄吃的回去的。钱也按时给!给多给少的,我心里有数。还怕别人赖我?” 那倒是不会! 你那虎劲,村里的人只怕轻易忘不了。 她就问:“现在你们一月能拿多少?” 这个倒不是秘密,厂里慢慢的划等级工资了,谁拿多少钱大家都知道。林雨桐就说了。还是个非常大的数字。 说起来如今的货币算是统一了吧。 都是那种大面额的,一分能兑换一百的大钞。 因着这个原因,林雨桐的工资如今是235000元,四爷在技术科以后,工资成了300000元。家家都是万元户。 面额也多啊,一元、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两百元、五百元、一千元。五千元、一万元、五万元这么多的面额。 这无形中就给林雨桐这些会计带来了麻烦了。只要计算,就一定是大数字。出门买个菜吧,找钱都是麻烦活。好些人一时半会的,在心里还把这两种面额的钱币换算不明白。那个费劲啊。 常秋云也抱怨呢。 “以前算账哪里还用算盘,现在是不用算盘都不行。”她就低声道,“得亏老太太当年教的手艺,倒是叫咱们娘俩受益了。所以说啊,这艺多不压身。你以后啊,要是有啥机会多学点东西,可别放过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有句话叫一招鲜吃遍天。贪多容易嚼不烂,把一个本事学透学精了,学的别人都比不上了,那啥时候都没人能抢你的饭碗。” 谁说不是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这么搭话,饭就得了。 林雨桐没做别的细菜,就是炖了一锅羊汤,常秋云又烙了俩大锅盔。羊肉泡馍。 这个饭吃的就是一口汤。 这玩意如今是个稀罕东西,一炖羊肉,半个家属区都能闻见。 好意思吃独食吗? 这不,常秋云带了大半桶的羊汤还没出门了,就有人闻着味找来了:“……啥好吃的,赶紧的,端上来。” 林雨桐这边支应着,常秋云一手是桶,一手是装着煮得烂烂的羊肉盆,出去散去了。 一家一碗汤,自己抓肉,都尝尝味儿。 谁好意思抓肉啊,一家一两片,是个意思就算了。 结果回来的时候,汤完了,肉还有小半盆。 常秋云往屋里看了一眼,就把锅盔切成小牙,从中间劈开,把剩下的那点肉,全都夹到锅盔里去了。一共夹了六小块,“给你俩哥哥和你奶,留三块。剩下的三块,走的时候带回去。你跟老四一人一块晚上吃。还剩下的那一块,给那晓星送过去。你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奶吗?对老太太来说,那也是亲孙女。老太太许是没那么喜欢,但到底是心疼你爹。你爹记挂,她就记挂。可老太太呢?那是顾着娘,顾着你们。怕咱们心里不舒服,因此上,从来不提。要说膈应吧,我这心里是不得劲。不过颠来倒去的意一想,过不去能怎么的?都已经是这样了,只一味的装糊涂,不管不问不提的,到底不是长久的办法。我这么说,你明白的吧。” 明白!怎么不明白? 不是在这些问题上想不开,当年就不会对莫雅琪对弘昀和弘时视如己出了。 林雨桐点头:“我们在家吃了就行了,这三块都给她带过去。看她愿意分给谁吃就给谁吃的,她那脾性,跟一个宿舍的小姑娘都处不来。” 常秋云知道自家闺女不缺一口吃的,也就没言语。 挑了三个肉夹馍包了放饭盒里,用崭新的粗布包起来,一边包一边叮嘱林雨桐:“跟她在一个厂,好好的处处。叫她吃点喝点都没啥,但是大事上,少掺和。” 这不用交代的。 “人家跟咱也隔着呢。”林雨桐就说,“大事通知一声是有的,但说叫拿主意,人家也犯不上信咱们。” “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声。”常秋云说着,就把东西收拾好,这才跟林雨桐回房间,叫老太太:“娘,您不是给晓星把衣服都做好了吗?拿出来,顺道就叫妞儿给捎过去了。” 林老太愣了一下就把柜子里的包裹拿出来,“你也是好心,咱们做的人家还不一定穿不穿呢?” “穿!”林百川赶紧道,“穿!不穿可不行。”说着,笑的有几分谄媚的看常秋云,把包裹递过去。常秋云拉着脸,一把抢过来,却又把一明显是饭盒的小包裹塞到里面,这叫林百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娘啊……” 常秋云白眼:“吃完饭了吗?吃完就赶紧走你的吧。” 林百川左右看看,只道:“我……送……等着送姑娘姑爷出门,不行啊?” “行!”常秋云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你送去吧。” 就这么着,都被撵出来了。 三人往出走,出了门林雨桐就把包裹接过去了。林百川却在跟四爷说话:“……你提的那个……我的意思,是可以试。回头我跟你们厂长说一声……可以稍微放放手。只要有成果了,那他就不是一一五厂厂长了,得叫他一一五所所长。要真这样,他真做梦都能笑醒。” 一字之差,‘厂’呢?是只管接到任务去生产,而‘所’呢?可以理解成为研究与生产一体。那是有相当大的规模的。 四爷应了一声是,就拐进门口的杂物房,把闲置的一套木工家具给带走了。 “拿走拿走!”在家也是生锈,没人能用,“我一会子跟你娘说一声。” 刚好有借口又回去。 “咋又回来了?”常秋云果然就这么问。 “垠圳把那套木匠的家伙什拿走了。”林百川坐过去,“叫我跟你说一声。” “喊一声就了了的事,非得你回来说吗?”常秋云怼了一句。 老太太赶紧打岔:“要那东西干什么?还顾得上做木匠活啊?” 然后话题就岔开了。 四爷要这东西干啥呢? 林雨桐也问:“做家具啊?” “家具先不急。”他回家就画图,“洗衣服费劲,我给你做手动或是脚动的洗衣机来?” 用手摇或者用脚踩的? “行不行啊?”林雨桐就说,要是费劲就别折腾了。 怎么不行啊? “这一洗可就是二三十年……”他一边铺纸一边道,“电动洗衣机的前身,最开始不也是手动的吗?能有多费劲?” 是吗? 那就弄呗。 不过谁跟他似的,知其然必然就要知其所以然。谁家用个洗衣机,还管这玩意是怎么演变来的?而他呢?是不弄个水落石出,那就是不肯罢休的。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研究过洗衣机的历史。大概从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洗衣机的那时候吧。 还真是技不压身,这还真就用上了。 把灯给他点起来,她就去给林晓星送东西去了。 才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吵嚷声。 “……谁动你的东西了?谁动你的东西了?”一个尖利的女声道,“你说看见了还是怎么了?” 就听到林晓星道:“不是你还有谁?我这件布拉吉上身瘦,但我穿着刚合适。你现在看看,这衣服都崩开了。咱们宿舍,只有你最胖。不信挨个穿上试试,这衣服只有你穿不进去。除了你硬穿,谁能把衣服崩成这样?” “我胖就是我了?”这姑娘轻哼一声,“许是别人进来穿的?许是你自己刮下什么地方扯开的,却来赖我?” “谁扯开的?”林晓星都快气炸了,“我这件是新的,去年刚做的,还没来得及上身呢?我能在哪里刮了蹭了?胡搅蛮缠?” “谁胡搅蛮缠?”这姑娘半点都不气弱,“是你信口开河的诬赖人。” “好了好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就道:“都少说两句。丽丽以后别老翻别人的东西,晓星呢……你也别把这种好衣服好东西往宿舍放。再说了,咱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选美的。更何况,哪怕咱们是文工团的,那也是工人阶级的一份子。舞蹈也是新社会的舞蹈,不需要这些……” 看似谁都说了,但其实还是明显偏向那个叫丽丽的胖姑娘。 林雨桐就放重脚步下坡:“晓星,在吗?” 林晓星这才住了口,应了一声出来了:“姐?” “怎么了?”林雨桐问她:“怎么就吵起来了?” 林晓星把林雨桐拉的稍微远一点:“这群人真特别讨厌,特别小市民。我穿的什么,晚上她们就要偷摸着起身偷着穿一下。衣服这东西……我真是烦死了。要是能自己住就好了。” 不结婚却不想住集体宿舍,那才是做梦。 林雨桐就道:“把你的衣服换下来,周末回家去穿不就完了?”她的包裹递进去,“直接换了吧,内衣留下,其他的都归置归置,放我那边去。要不然怎么着?衣服叫那么多人都穿一遍,你不膈应啊?” 膈应死了都! 林晓星一脸嫌弃厌恶的对着宿舍,还是从林雨桐的手里拿了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衣服鞋还有两身衣服。 上衣两件,一件是黑白格子的外罩,是个小西装的样子,收着腰俏。一件是红黑格子的外罩,大荷叶领子泡泡袖。 裤子倒也不算是肥大,直筒裤,一黑一蓝。两双偏带的黑条绒布鞋,布鞋底子用废弃的橡胶订了鞋底,耐磨防滑不说,踩在潮湿的地上也不会湿了鞋底。 换了黑白格子的外罩搭上黑裤子黑布鞋。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其实也没那么难看。 觉得能接受了,才注意到饭盒,打开之后,烙饼夹肉的香味就溢出来了。她听到好几声咽口水的声音。 哼!谁都不给尝,我自己吃! 她利索的将盖子盖上,味儿都不给你们闻。 把衣服高跟鞋都收拾进藤箱里,提出去给林雨桐。只留下一个小皮箱,带锁的那一种。用它来装为数不多的衣服。 等把林雨桐送走了,把烙饼夹肉拿出来,一个得有二三两吧,她一口气把三个都干掉了。 有人就嘀咕:有什么了不起? 有肉吃就是了不起。 打那开始,林晓星就摸准了。只要四爷不在,她就有事没事的去林雨桐那边——蹭饭。 四爷还说挺好:“我不在,你就凑活。多了个人,你就非正经吃饭不可。” 要这么说,也对吧。 林雨桐也开始使唤起林晓星,菜长上来了,该拔葱的时候叫她去拔葱,该摘青菜的时候,叫她去摘菜。刚开始看见菜青虫差点吓的撅过去,慢慢的已经能十分坦然的用细细的棍子将虫子夹起来包在菜叶子里给桂兰家养的两只母鸡喂食了。 不过该矫情的时候还矫情。 自打觉得啥东西放到林雨桐这边都挺好的开始,她就开始从家里往这边搬东西了。咖啡,喝咖啡的一整套东西,红酒葡萄酒还有各色的酒杯,红茶绿茶乌龙茶喝茶的茶具。 四爷抽空给订了一个架子,都不够她放这些东西的。 又不知道从哪里移栽了两棵月季,栽在门口的位置。这东西野的很,好活。没几天,人家不光活的抖擞,还开花了。 这下完了,中午那点时间,只要四爷忙着没回来。 吃完饭,她得搬着小圆桌出去,放在月季边上,泡两杯咖啡,邀请林雨桐一起。 林雨桐啥时候都不爱喝咖啡啊! 喝了一次就说:“下次一起喝也行,不拘是红茶绿茶,我都喝。就是别叫我喝咖啡。还有,喝完自己洗杯子,然后把东西归位。” 我可不伺候你这一套。 林晓星就说:“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洋气不起来。” 嘿!怎么不知道好歹呢? 她却嬉笑着收拾了才跑开。 而四爷的手动洗衣机,终于在夏天来到的时候,完工了。 为了叫这个洗衣机轻便些,整个桶是用铁皮焊接而成的。重倒是真不怎么重。 下面两侧焊接弧形的铁架子,使得桶放在地面上的时候,桶的底下跟地面有个距离。因为桶子的下面有盖子,洗完排脏水的时候将盖子拧开,水就流下去了。 桶子的上面,用螺丝钉着木盖子,木盖子上面固定着手摇的把手,下面链接的直杆上面带着三个木质的叶片。洗衣服的时候,先把衣服放进去,洗衣粉撒进去。衣服不能过了桶子里的一处凹槽。那个凹槽是卡着一个细密的铁丝网的。它的作用像是甩干机里那个小小的塑料板,为了防止衣服被甩出去压衣服用的那玩意。有铁丝网挡着,衣服不会因为转动挂在叶片上。等到铁丝网扣上,再倒水进去,水要超过铁丝网完全淹没叶片。这个时候摇动手柄,然后叶片就旋转了起来,带动了水流,衣服在铁丝网下跟着转动了起来。要是想解放双手,就不需要铁丝网,只要把叶片去掉,那这直杆就跟杵子似的,脚在下面的连杆处踩一下,衣服被翻动一下,然后直杆就捶打一下。 反正洗衣服就两种方式,要么是揉搓,要么是捶打。 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方便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现在没自来水。”四爷一边提水往里倒一边说,“要是有自来水,连一根管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以后总会有自来水的。 两人用两种方式都试了试,总体还算是满意。衣服最好泡一泡,顽固性的污渍泡了之后再搓一搓,洗出来还算是干净。 容量嘛,一次性洗一个床单加一个被罩,问题还是不大的。 只是洗完了之后得拎出来,拧干这个活还是得自己来。 两口子试这个,招来了一群人来围观,不管是不是真像是看上去那么好用吧,但都不妨碍四爷得了个‘能人’的称号。 钱思远看的啧啧称奇,上去还摇了两下:“是不错啊。别说大人不费劲,就是七八岁的孩子,摇起来都不算是困难。还别说,真要造这玩意卖,一准是能卖钱的。” 转天他就找文华:“科长,得问问厂长,咱们做不做日用家电的研究。说实话啊,老金那个洗衣机,离电动的真不怎么远了。原理就是那么个原理,只要用电力代替人力就行的。” 文华赶紧摆手:“咱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别急别急啊。一项一项的来对不对?” 四爷不去管他们怎么说,折腾出来一台,觉得不错。稍微改进了一下,弄了第二台。这台就比较大了,像个大浴桶那么大。专门给常秋云给拉回去了。家里这边是有自来水的,弄了一根皮管子,连上水笼头,一次性洗上十多斤的衣服,是小意思。 家里俩大小伙子呢,洗衣服可不是轻省的活计。 这玩意弄来,常秋云是解|放了。大原和大垚图新鲜,恨不能天天晚上回来脱了衣服亲自去洗一洗。至于其他的,人家林老太太坐在那里踩一踩,就都洗出来了。 谁不夸林家的姑爷是个大能人。 传的人多了,厂长就找四爷了:“……电力能代替人力吗?” “能啊。”四爷就说:“完全没有问题。” “咱们厂可没这个任务啊?”厂长也挠头,“咱们这属于是不务正业。” “这是附带产品。”四爷就说:“可以考虑跟专业研究所合作嘛。咱们出技术……” 这倒也是个路子。 回来林雨桐就问呢,说:“还真有日用电器研究所?” “有!”四爷就说:“我的工资又长了啊。在那边挂着研究员的编制,人家给三十八万。” 如今这三十八万,换算下来,就是三十八块。 两口子拿□□十……万的工资,真能羡慕死一票人。 关键是啊,因着这一项贡献,厂领导决定了,这宿舍楼盖起来之后,给两口子分一套带着阳台和卫生间的房子。 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怎么住过楼上,就觉得吧,住在楼上好。 四爷却不愿意,这要是有孩子了,上下楼是顶顶要操心的?再说了,楼上的窗户你还能安装护栏网不成? 所以,四爷‘发扬精神’,“一楼最边上阴面的那一间就行。” 最边上的房,是两面可以留窗户的。 早上阳光能照进来,一过十点就过去了。这就挺好。冬天有暖气屋里肯定暖和,夏天阴面的一楼阴凉,不像是阳面太阳直晒着避都避不开。 分房子的消息刚透出一点,还没等泛起风浪呢,大事来了。 解|放的地区越来越多,天天林晓星都在大喇叭里播放捷报,然后城里面的就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 十月一日,要建国了! 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这个时候,菜地里的西红柿已经不多了。其实林雨桐和四爷又能吃多少,大部分都被林晓星摘了去当水果吃了。黄瓜如今也都是老黄瓜了。 因着菜都长的好,像是老黄瓜。秋茄子秋豆角都多,吃不了的都摘了拿回家,叫老太太在家帮着晒成干了。 秋菜林雨桐种的就是萝卜白菜。萝卜少,白菜多。 厂里把崭新的厂房收拾出来了,办公楼里也都粉刷一新。宣传科给每个科室每个车间发彩色的小旗子,十月一日,是要有欢庆会的。 白天欢庆晚上热闹。 一整晚啊,彻底的狂欢,呼喊声、锣鼓声此起彼伏,响了整整一夜。 等这个热闹劲过了,开始都按部就班的工作起来。盖宿舍楼的盖宿舍楼,平整厂区的平整厂区。然后日子又回归平淡了。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很多不正规的部门取消了,一切慢慢的都开始进入正轨了。 大事林雨桐是没精力管的,她这会子操心的是,这个冬天,只怕得在地窝子里过了。 木柴,林雨桐得空就砍,得空就晾晒,把自家的房前屋后,都堆满了。 地窝子里面掏了一个小小的壁炉,整个冬天,都指着这个取暖呢。 眼看天冷了,钱思远扛不住了,到处喊人给他帮忙:“扛不住了,现在都扛不住了,这要是一到冬天,更不用活了。” 如今跟之前不一样了,大家都熟悉起来了。 他这一喊,过来一串人来帮忙。人一多,这点活就不是活,好歹收拾的瞧着能过冬了。 林雨桐帮忙给递个热水啥的,也在边上支应,就听有人说:“跟那些京城来的比,咱们这些可都像是后娘生的了。” 怎么个意思呢? 建国之后啊,京城分来了一批大学生。这些大学生呢,住啥地窝子?人家住帐篷了。 主要是办公楼收拾好了,十一一过,差不多都搬进去了。潮肯定是潮的,但地窝子都能住,还在乎这点潮? 搬了办公区,这不是之前的帐篷就空下来了吗? 空下来帐篷了,闲着也是闲着,来了一批大学生,那自然就安排他们住帐篷了。在大部分看来,住帐篷必然是比地窝子好的。 林雨桐倒是不羡慕,帐篷到底是帐篷,不隔寒也不隔音,真没想的那么好。 可这才没几天,林晓星找来了,跟林雨桐说:“姐,我要结婚了?” “嗯?”一点都不知道好吗? 一个厂的,她的播音室就在办公楼的三楼。她每天进进出出上下楼的,都得从楼梯边的财会室过。林雨桐自己做一些像是饺子包子炒米饭这样的饭菜,也都给她捎带一份的。从来没看出她有什么恋爱的迹象。 再说了,她是厂花啊,盯着的人多了去了。真有什么动向,早传开了。 这不是也没听说吗? “怎么这么突然?”林雨桐就问。 “也不算多突然的吧。”林晓星的脸慢慢红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下来了,不停的扒拉着她自己的头发,声音也柔的几乎是能滴下水来,“……就是那种看见了,就觉得就是他了。”说着,见林雨桐的眼神诡异,就恼道:“哎呀!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你根本不懂!” 行吧!我不懂就不懂吧。 一见钟情嘛,一对眼就觉得看上的那种。 “你了解人家吗?”林雨桐就问:“是京城新来的那拨人里的吗?叫什么啊?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自己多大了……” “哎哟!姐!”林晓星不乐意,“这是调查户口呢?这个不用担心,之前是学校,现在是厂里,组织都给考察过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就问:“你跟家里说过了?” “干嘛跟家里说?”林晓星嘴一撇,“我妈最近忙着安置那些ji女,花枝巷里一两千号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暗门子里的……上次回去,她满嘴都是这个。” 这些女人知道家乡在哪的被遣返回乡,不知道在哪的,就原地呆着了。找一些老男人或是身上有残疾的嫁了。必须从良嘛。 这确实也是妇联现阶段的一个重点工作。 “但工作再要紧,可不会没空管你的婚事。”林雨桐就说她,“先回去一趟,跟家里说说。至少得叫家里人先见见吧。” 林晓星当时没说话,只说要想想。 随后林雨桐观察了两天,看出来了,她跟那批大学生里最帅的一个小伙子好上了。 小伙子到底是个什么长相呢?还真说不上来。 就是那种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领口露出来的衬衫领子,永远都是雪白雪白的。见了人还有几分腼腆。 知道是谁了,林雨桐就能想办法看到这人的档案。 小伙子叫苏瑾,二十二了,b大刚毕业。分到厂宣传科了,正在筹备办厂报。家世呢,倒也是普普通通的。本省小县城的人,父亲是电厂的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上面三个姐姐,他是家里的独子。姐姐也都嫁人了,大姐夫家是小业主,二姐夫是邮局的邮递员,三姐夫是个小学的教员。 林雨桐把这社会关系捋了一遍,没发现特别叫人指摘的地方。就是那个大姐夫这个小业主不算是特别好的成分之外,没别的。 他父亲有工作,这以后肯定是有退休金的。够老两口生活。 三个姐姐各自成家,也都有稳定的收入,这都不是拖累。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三个姐姐独苗儿子,只怕也是别人照顾他行,他照顾别人不行。 而林晓星呢,本身就是个大小姐的做派。 这两人要过日子,可怎么得了? 范云清听了闺女说的大致情况之后,也是这么说的:“妈没觉得小苏哪里不好,相反,不管是从他的家庭,还是从本人的长相、学识、能力、品质各方面,都觉得挺好的。真的!我女儿的眼光不错,这是个很好的小伙子。” 林晓星点头,然后瘪嘴,再深吸一口气才学着范云清的语气说:“但是……”学了一声,就似笑非笑的看她妈,“您是想这么说吧。要说就直接说,咱别大喘气,行吗?” 这孩子! 范云清拍了拍闺女的手:“没错,各方面都不错的小伙子,他却未必适合你!”她苦口婆心的,“妈妈见的人多了,这家里有姐姐的小伙子啊,大部分,可能都做不了家务。你想过没有,这结了婚,谁来做饭啊?这有了孩子,谁来帮着带啊……” “谁天生就会了?”林晓星扭脸,“谁不是学着来的。您说的这个就不是理由。” “行!”范云清尽量缓和语气,“如果这不是理由的话,也行。但是不是咱们可以将婚事缓一缓,你们彼此呢,多接触接触,相互增进一些了解,这也是为对方负责……” “妈!”林晓星就道:“您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再推迟结婚,就晚了!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厂马上就要分房了。第一拨要分的就是双职工家庭。像是我姐那种,两人都是厂里的职工,还都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我姐夫又是为厂里做过贡献的,他们就能先挑房子。那种带着阳台带着卫生间的房子,我们厂一共才十五套。苏瑾了放弃了在京城的工作机会来我们厂的,他要是结婚,再加上我……爸的面子,我们俩是有机会分一套这样的房子的。要不然,连没阳台没卫生间的房子都没我们的份。多少单职工家庭,都得继续在地窝子里住着?您知道地窝子里现在有多冷吗?每月来那个,我都疼的死去活来的,没有止疼片我都下不了床。您知道为什么吗?就是身上被潮气给渗的。还有……一个宿舍的那几个人……我跟她们处不好,我又睡在风口的位置……真的,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地方。而且,我运气这么好,这么巧的就遇上了苏瑾,我觉得这辈子就是他了。”说着,眼圈就红了,“可是你呢?想这个想那个,就是没想过我会怎么想,我的意愿是什么。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我就是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新社会了,婚姻自主了。谁都不能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您是做妇联工作的,不是整天叫这个冲破封建包办的牢笼,就是叫那个脱离买卖婚姻的囚牢吗?您不是一直跟人家说,婚姻可以自主吗?我这不也是支持您的工作,再争取婚姻自主吗?” 说完,转身就走,不管范云清在后面怎么叫,就是不回头。 范云清有什么办法? 这种事只能找林百川商量。她没去师部,直接来了林家的小院找常秋云,就说这事,“……你说这孩子,就是不如妞妞省心。大人说的不管对还是错,就没有不是为了她好的。您说说,这可咋办?” 咋办都没有我说什么的道理,她就说:“你去找百川,跟他商量,我对晓星那孩子的性子了解不多,也说不上来个啥。” 范云清看看房里的布置,想起还锁着的厢房门,就讶异:“老林没住过来?” 常秋云只抿嘴笑:这事,我就更犯不上跟你说了。 1201.旧日光阴(13)三合一 旧日光阴(13) 建国了, 还有不少地方没有被解|放。作为军人, 关注的永远都是战场。林百川也一样, 虽然没有到前线去, 但却时刻关注着前线的消息, 随时等待着调令。 军事会议室里,坐的满满当当的,分析战局。假设这一仗如果叫自己的部队打, 应该怎么打。 正说的起劲呢, 警卫员进来说是范云清来了。 林百川跟钟政|委说了一声就出来了。 “老林。”范云清带着笑意,叫了一声。 林百川点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别提了, 还不是晓星那丫头。”范云清指了指林百川的办公室, “进去说吧。” 林百川转身就往办公室走,进了办公室招呼范云清:“坐。”然后起身给她去倒水。 范云清看了看办公室里支起来的军用床,还有床铺上的被褥,床下的脸盆毛巾等洗漱用的东西,就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怎么没住大姐那边去?” 林百川将水给她递过去, 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晓星怎么了?电话里说不清楚吗?还要你亲自跑过来?” “哦!”范云清低头吹了一下杯子里的热水, “这丫头被惯坏了,一点苦都受不了。可能是不愿意在地窝子宿舍住,所以想了个蠢主意,跟我说她想要结婚。一一五不是宿舍马上就盖好了吗?眼看分房子在即了, 这要是双职工, 分房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图的就是这个。” “就为了分房子?”林百川皱眉。要只为了这个, 那可就不仅仅是被惯坏了!而是彻底的犯蠢了! 范云清沉吟了片刻才道:“也可能是对人家小伙子有一定程度上的好感吧。不过她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再说了,年龄也太小了,就算是把婚事放在阳历年之后,那她也才十七而已。” 这话说的,这么大的孩子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压根不是问题了。自己当爹的时候才十四岁。范云清生晓星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岁。 不过,他没拿这话出来反驳范云清,却只说:“就年龄来说,这不是反对的理由。” 现如今,国家初建,婚姻法还在酝酿当中。什么时候颁布,估计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而在苏区,是有老的婚姻条例的,但各个地方都有差异,而且,十五六、十六七是大家普遍认同的结婚年龄。 用年龄这个反对,显然是理由不充分的。 但不管怎么说的,林百川明白了范云清的意思,就是不同意这婚事呗。他就问:“那你的意思呢?” 来找自己想叫自己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不是能找找老赵?”范云清放下杯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赵,是他们这些老战友的称呼。人家叫赵平,如今是一一五厂的厂长。 跟林百川是什么关系呢?属于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的这么一种关系。 “找老赵干什么?”林百川转过脸来,“找他说情?说我林百川的闺女吃不了苦,所以请求老战友给自家闺女一点特殊照顾?给她分一间宿舍,叫她生活的舒舒服服的?是这样不?”他说着,面色就阴沉了起来,然后伸手把自己的脸拍的啪啪响:“这张脸对你来说,那就是只要有用的到的地方,不管是脏的臭的事,你能拿它当抹布,随便的用,随便的使!你不要它,我得要它。人家对你闺女照顾的还不够好?每天坐在扩音器前面,念念报纸。念累了就放一会子歌曲。等心情好了,歇好了,喝了两杯茶了,想起来了再念两段?你满一一五去打听去,谁的工作还比她更清闲?你之前去找了一次吧,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懒的说你!也想着,咱亏欠孩子的,行吧,不就是用她老子的脸面蹭吗?蹭就蹭吧!但小范啊,咱得懂分寸吧。不能难为人家老赵吧!在规定允许的范围内,偏向晓星一点,这个可以有。但在规定的范围之外,无条件的给她特殊待遇,人家是要为难的。他这个厂长还怎么工作?再说了,你叫我跟人家怎么说?说人家都能住地窝子,就我的闺女住不得?” “也不光是地窝子,主要是跟其他的同宿舍的女孩子,处不好!孩子在里面过的挺憋屈的!”范云清又赶紧解释了两句。 “那这就更不行了。”林百川就看范云清,“你也是的!她不知道轻重,你也不知道轻重吗?工作是什么?工作就是一边做工,一边做人。如果跟一个人相处不来,这可能是别人的原因。跟两个人相处不来,这也可能是别人的问题。但是三五个七八个的,没一个跟她处的来,这是谁的问题?做父母能靠着关系替她安排好的工作岗位,却没办法替她去做人啊!她的问题不光是在吃不了苦上,想叫她学乖,你就得舍得放手,舍得叫她去碰个头破血流。这才是真的为她好。” “行行行!”范云清起身,“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但是这个咱能不能放一放再说。如今说的是她结婚的事。我先表态,对于她的婚事,我是不同意的。那个小伙子啊,家里有三个姐姐,还有一个姐姐嫁给了小业主。我觉得这就很说明问题了,第一,很可能家里比较重男轻女。那这小伙子必然是被娇惯长大的。就因为这个,我对这俩孩子婚后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表示担忧。第二,这小伙子的父母,政治敏感度不高。怎么能把女儿嫁给小业主呢?” 你这! 简直莫名其妙! 那人家嫁闺女的时候能知道会被解|放?能知道解|放了会划分成分吗? 林百川摆手叫她打住,就说:“这都不是要紧的。我只问你,你这反对来反对去的,你你见过人家那孩子本人了吗?” 范云清摇头:“没有!但我不觉得有见的必要。” “你是本末倒置。”一味的只看人家的家庭、人家的条件,却忘了本人才是最要紧的。要照着她这么找女婿,那妞妞能嫁给垠圳吗?他深吸一口气,将纪风扣解开喘了口气才说,“这么着,你先回去,明儿我抽空去一趟,见见这个小伙子。”说了这话了,才想起来问,“对了……那孩子叫什么?” “苏瑾。”范云清就说:“b大中文系毕业的。如今在一一五厂的宣传科。两人都在宣传科工作,即便相互有好感,只怕也是因为工作上,接触的比较多的缘故。晓星还小,之前我哥我嫂管的比较严格,不给她接触异性的机会。你说,她这情况能见过几个人?怎么……”就说认定了呢? 林百川见她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就问她:“怎么不说了?”到底在‘怎么’什么啊? 范云清就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我是说,她才见过几个小伙子,就这么贸然的决定婚事,实在是太草率了!” 这种事,看缘分的吧。 林百川摆手:“不说这个,等我见了人,咱们再说。” 那就只能这样了。 没什么可说的了,范云清起身,又看了那行军床一眼才道:“你跟大姐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姐还有什么误会,要不我帮你去劝劝?” 你劝什么? 林百川往出走:“你忙你的吧。我这边忙的什么似的,顾不上。忙过这一段时间再说。也不光我住师部,钟政|委跟老刘他们,都在师部守着呢。gx那边正打着呢,哪有那么多心思?再说了,都多大年纪了。行了……就这样吧!回头电话联系。” 范云清笑了一下:“那……行吧。见了人之后给我回个电话,白天我都在办公室。” 两人说着话就出来了,一个进了作战室,一个出了师部。 林百川说去看看,那真就会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没跟着部队出早操,但却一路往一一五厂跑去,十几里路而已,跑着就到了。 他进厂子,四爷坐着车正准备出厂子。 电厂那边准备开始供暖了,请他专门去看着,好放心的。 然后他就得跟着跑一趟,车子刚到门口,就看到林百川一边擦汗一边往里走。 他叫停了车,推开车门下来:“爹……” 林百川看见大姑爷就笑了,“垠圳啊……”他看看车子,“这是去哪?” “电厂那边。”四爷就说,“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就是谨慎了一些而已。” “谨慎是好事。”林百川点头,“小心总没大错。”说着,就压低声音,“不过啊,可别听你娘的话,故意给人家留一手……” “那不会。”四爷跟他解释,“不管是什么机器,一年还不得检修了两三回?这都是正常的,也是安全生产的需要。” 林百川就更高兴了,在他看来,这姑爷很有原则性:“这就好……这就好。”他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去忙去吧。” 四爷就问:“找桐桐吗?在一楼最东边……” “行!”林百川催他,“我知道了。就是没事随便转转。” 四爷见他不说,心里就有数了。也不问了,直接上车摆手走了。 林百川还真就奔着办公楼去了。 一楼的东边? 进了大楼是大厅,站在大厅里往东边的走廊看,就看到走廊尽头,妞妞正在递什么东西给晓星,然后晓星拿了直接从东边顶头的楼梯往楼上去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桂兰蒸的猪油萝卜干馅的包子。人家一早送来了,林雨桐只能接了。但她和四爷都吃过了,别说吃过了,就是没吃,四爷也不爱吃人家做的。林雨桐干脆就装起来,给林晓星带来了。至于是她自己吃,还是送人,她就管不着了。 看着林晓星上去,然后这么一扭脸,就看到另一头站着的林百川。 她迎过来:“爹,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吃早饭了吗?” “回去吃早饭正合适。”林百川朝上指了指:“给晓星什么了?” “包子。”林雨桐没多解释,只问道:“是来见那个叫苏瑾的小伙子的吧。我带你上三楼。至于我的办公室……”她摇头,“有规定,不能随便带人进去。” “成!”林百川完全表示理解,两人走中间的宽楼梯上三楼,楼梯正对面的就是宣传科。正在楼道里拖地的就是苏瑾。 小伙子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毛线马甲,下身是蓝色的裤子,看着非常干练。 林百川就笑:“小伙子火气旺啊。”这种天只穿个马甲! 苏瑾擦了一把汗看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等看到后面跟着的林雨桐的时候,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将拖把往边上一靠,将挽起的衬衫袖子赶紧放下:“您……您好……” “这是知道我是谁了?”林百川问道。 苏瑾又看了一眼林雨桐:“林大姐是有名的神算子,来厂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后来我还知道她是晓星的姐姐,她跟在您身后……晓星又说她昨儿回了一趟家,我估摸着,您就是林师长了。” 挺机灵的小伙子。 林百川直接问:“你是因为晓星是我的女儿,才跟她交往并愿意跟她结婚的?” “不……”苏瑾摇头,脸涨的通红,还有几分羞恼之色,“不是!您这么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跟晓星交往,是因为……她一直是我想娶的那一类姑娘……林师长若是有顾虑,我可以保证……” “保证什么?”话没说完,就被林晓星打断了。她的手里端着饭盒,正是林雨桐之前给她的。这会子她急冲冲的过来,瞪着眼睛,将苏瑾挡在身后,对着林百川和林雨桐:“不用他保证,我可以保证。今生,我林晓星不求林师长任何事,不敢有一丝一毫麻烦林师长的地方。”说着,看了林雨桐一眼,又说林百川,“你也可以放心,就算是我跟你的宝贝闺女在一个厂里,我也不敢有丝毫麻烦她的地方,也绝对不占她的便宜。”说着,就把手里的饭盒塞给林雨桐,然后拉着苏瑾就往办公室里去,只留下一句:“这总可以了吧!” 这什么狗怂脾气! 林雨桐哭笑不得,想好就好,想恼就恼,就这幼稚的样儿,还结婚呢? 那边林百川好似已经习惯了林晓星了,这回倒是没恼,只转身,往楼下走。到了楼下了,林雨桐把包子递过去,“您吃了吧,再放就凉了。” 林百川接过包子,三两口一大个就塞进去了。 林雨桐跑到办公室拿了自己的杯子出来给他喝,“您也别气。” “不气!气着气着就习惯了。”林百川叹气,“这小伙子……有些书生意气……” 能开口就说出要保证的话,可不是书生意气吗? 一个本就骄纵,不会跟人相处,不会处世。一个呢书生意气想法简单。 这么两个人过日子,要是衣食无忧只风花雪月那是没问题的,可生活怎么会只有风花雪月呢? 连林百川都皱眉:“是不怎么合适!” 林雨桐只把水递过去,一句都不说。这种不爱就不爱,爱上来就死去活来的这一种,别人越是反对,她就越是拧着。 林百川好似也知道这个道理:“先这样吧……”回去再跟范云清谈谈。这孩子不会跟自己好好说话,跟她妈许是还行。 可范云清也犯愁啊,拿着电话:“她是一句都不会跟我好好说的。” “当妈的不说,叫我这当爸的怎么说?”林百川就道:“你去找她,好好谈谈。这个婚事,咱不是不同意,但至少,得叫这苏瑾的父母出面,咱们面对面的,把这个婚事谈一谈。” 这话也在理。 虽然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儿女成家,征求父母的意见,叫父母参与进来,这总是无可厚非的吧。 范云清觉得这话在理,于是晚上就过去找闺女,想好好的再谈谈。可看看闺女住的环境,也确实是心酸。 嘴巴开合了几次,到底没再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却又道:“这种大事,你别人的意见可以不听,但至少得听一听你舅舅舅妈的意见吧?” 这句话林晓星倒是没有反驳,隔了几天,抽空回了一趟范家。 范家两口子对视一眼,只问:“你爸你妈怎么说的?” 林晓星垂下眼睑,“我妈说,得征求你们二位的意见。你们要是同意,她跟我爸都没意见。” 这? “我是舅舅舅妈养大的,这种事,自然得听舅舅舅妈的。”林晓星又补充了一句。 范舅舅不着急,只道:“那你得空了,把人带回来,给我们见见。” 见面的结果,范家特别满意。 有文化,有涵养,谈吐得体,斯文有礼。这样的对象,有什么可挑拣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家境太普通了。可如今,是穷人的天下,越是不起眼的家世,才越是优势。 范舅舅很高兴:“抓紧时间把婚礼办了。” 范舅妈说苏瑾:“要是有同学朋友一起聚会,也可以叫我们舒拉一起。她也是在京城读了一年大学的。想来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总有话题可以聊的。” 苏瑾满口的答应了,出来的时候还跟林晓星说:“你舅舅舅妈为人都挺和善的。” “和善有什么用?”林晓星眼里黯然,“如今可都是资本家啊。” 苏瑾叹气:“这好人坏人却不是全凭成分而定的。” 林晓星不能更同意这话:“我还怕你嫌弃呢?” “我不也有小业主的姐夫?”他就说,“其实我大姐夫一家人也还不错。” 两人都挺高兴的,回来就说这结婚的事。 可这婚该怎么结呢? 结婚登记? 现在还没有。 只有通过厂里,也就是人事科批准,单位内部予以证明二人是夫妻关系。 那人家人事科还能干涉人家婚姻自由吗? 确认两方都是自愿之后,就给开具了证明,也在档案上作了登记,从此两人就是夫妻关系了。 林雨桐正扒拉算盘珠子了,姚红就进来道:“林姐,是不是该吃你们家的喜糖了?” 什么喜糖啊? 林雨桐莫名其妙:“我还等着吃你的喜糖呢?”她打趣对方。 “林姐说什么呢?”姚红羞红了脸:“我是说咱们的大厂花,如今是名花有主了。人家结婚了!” 啊? “什么时候的事?”林雨桐手指头还继续翻飞,速度半点没受影响。 姚红看了几眼,心里还真有些奇怪,不知道她这是对她妹妹关心还是不关心。就笑道:“您不知道啊?” 林雨桐眼睛都没抬:“婚姻自由了嘛。想结就结了,说不说的,不都得结嘛。” 这话是这么说的吗? 姚红不解,但还是道:“刚在人事科那边登记了。大家都闹着要吃喜糖呢。” 林雨桐把手里的这笔账算完,起身到科里的电话机旁,得给林百川说的一声。 “结婚了?”林百川的声音高亢的很,“谁批准她结婚了?” 又不是党|内人士,不需要谁批准。找人事部门也就是告知一声。说是征询意见那都是客气话。 如今婚姻法没出来,还没恢复婚姻登记。 人家这婚可不就是决定了就行了的。 嚷了一嗓子出来,林百川也反应过来了,只道:“知道了。你忙吧!她的事,由她去,你别管。” 林雨桐就真不管了。 她跟四爷也挺忙的,两人买了一些木料,四爷开始做家具了。 宿舍楼的图纸是他改的,将来会分哪一套房子,也都是基本定下来的事。里面的尺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得根据尺寸规划房间。 这筒子楼,一住少说也得十年。 “孩子住的地方,得预留出来。”他给林雨桐看图纸, “房间只有二十八平,加上厨房五个多平米,一共不到三十四平的地方。阳台上带着卫生间,卫生间外头留着水龙头,洗漱的空间就那么一点。不能再做别的规划了。” 所以能利用的就这二十八平。 做隔断不现实,“所以,做家具就得做能随意拼接的家具。再用家具做隔断。” 嗯!这个比较靠谱! 比如说是四爷给‘主卧’准备的,是一个双面开的柜子。用柜子隔开‘卧室’和‘客厅’。朝卧室这一面呢,是衣柜。朝着‘客厅’的一面是储物柜。 “一进门,右手边放个一面是鞋柜,一面是书架的柜子。”他在图上标注来。 林雨桐点头,如此,右手边就隔出了能放一张书桌两把椅子的地方。这个空间能当书房用。 “往前……空出一个门大小的距离,然后在放一个一侧是储物格一侧是衣柜的柜子。” 嗯!在东边的墙和衣柜之间,留出的距离刚好够放一张双人床的。 “中间把通往阳台的两米多宽的过道留下,当客厅用。” 他手里捏着笔在图纸上画:“这一半也按尺寸做出家具来。先靠墙摆着,等将来,有了孩子了,这地方刚够隔开两个小房间,放上上下铺,孩子就能住。” 只要布置的紧凑,挤上三五个孩子的空间是有的。 人家住三十来平的小公寓,不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吗?只要布局合理,设计的巧妙,空间也是够用的。 只看四爷设计的家具图样,林雨桐就挺满意的。 晚上的时候,两人搁在地窝子里敲敲打打的,为搬新家做准备。 听到动静,钱思远也过来搭把手。他纯粹是不想在他家的地窝子里呆着,出来蹭温暖的。还跟林雨桐说:“我都想住你家的过道里。”那段‘回’字过道,都比他家暖和。 扯闲篇嘛,说说而已,谁也不当真。 可说着说着,就不免说起了新结婚的那一对,“你们这当姐姐姐夫的,也不说过去帮帮忙。” 帮啥忙? “挖地窝子?”没听见动静啊? “挖什么地窝子?”钱思远羡慕的不行,“人家两人暂时在播音室里安家了。打地铺着呢。” 哦? 这样的天打地铺啊? 办公区有暖气也不行啊!新房潮死了都。 不过,“都打地铺还要帮啥忙?”林雨桐就问,“一人一床被子嘛,有什么需要搬的?” 这话才出来,外面就传来很大声的脚步声。然后林晓星黑着脸进来:“我来拿我的东西。” 得!刚才的话她是听见了。 听见了就给我脸色看吗? 林雨桐只指了指那架子:“自己搬去。” 紧跟着后面苏瑾十分不好意思的进来,尴尬的笑笑:“大姐,姐夫。” 林雨桐想了想,结婚的时候接了范云清一对热水瓶,这会子得给人家还礼啊。可给什么呢?一点都没准备。 她把老家金家捎来的两床被子搬出来递苏瑾:“你们这事办的急,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这两床被子是新的,一次都没用过。就算是贺你们新婚之喜了。” 被子是大红的背面,俗气是俗气的,可这对两人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出了门,苏瑾还说林晓星,“你姐其实对你挺好的。你看这送的东西……都是知道咱们的难处送的……” “我知道。”林晓星的声音低下来,“我知道她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 苏瑾就笑:“我的晓星啊,还是喜欢被人哄着。” “谁叫人哄了?”林晓星嗔他,但语气却和缓了起来。 林百川和范云清赶过来的时候,那边正闹洞房里。 看着地上铺着大红的被子的喜房,范云清几乎是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 林百川看着一下子就冷起来的气氛,看着刚才还喧闹的年轻人这会子跟定住了一样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他僵硬了笑了笑:“……闹吧!闹吧!我们就是过来看看……”然后他蹲下去摸了摸地上的被子,“还是薄了,我一会子叫人送两张折叠床来。” 然后,真就叫人送了两张床。 床支在角落,上面铺上两人的旧褥子和床单。两床新被子,一个铺在身下,一个盖在身上。 就这样,林晓星把她自己给嫁了出去。 范云清回去就大哭一场,找她哥嫂,这孩子口口声声的说是舅舅舅妈同意的,“怎么能同意了呢?” “怎么就不能同意了?”范嫂子就说:“你啊,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当妈。你连人家林百川都不如。人家还知道先去见见人家小伙子。你呢?只一听,连人都不见,你就说不行!你告诉我,是怎么一个不行?到底是人样配不上,还是学识配不上。这么好的一对,年貌又相当,小伙子人还不错,这你都不答应,是想找个什么样的?我跟你说,我们就觉得苏瑾人不错。你是想给晓星找个什么样的?是部队里的吧?是有前途的吧?云清啊,一个林百川就够了。这只要当兵的,就没有说不打仗的。就晓星那性子,她一个人是过不了日子的。就得有个人,哪里也不去,守着她陪着她,那她这辈子说不得还能过个平安喜乐。要不然……”她摇摇头,将不吉利的话咽下去,这才又道:“我跟你说,我跟你哥比你了解那孩子,你就是再不答应,也是这样了。与其在这里对着我跟你哥使劲,倒不如想想办法,叫你那姑爷快点出头。也好叫咱们晓星的日子好过一些。” 对于苏瑾而言,好日子确实来的太突然了。 先是结婚,摘了厂里最漂亮的一朵花。再接着,一篇歌颂工人自己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建设自己的工厂,为新国家做贡献的文章,非常突然的就上了省报了。 领导的表扬一拨接着一拨。 很快就有风声传出来:自家很可能会被分到一套房子。 随着天气的越来越冷,紧跟着一场大雪的落下,为了分房子的事,再次喧嚣了起来。 隔壁的桂兰怀孕了,肚子都五个月了才发现的。先肚子疼,然后发现微微有点出血,去了卫生院才知道怀孕了。有点小产的征兆,这也是不停的拉水给累的。 倒霉是倒霉了,可这也给了她一个借口啊。 于是挺着肚子,上厂办去了。 人家还不一个人去,拉着程美妮一起:“咱去找找领导去!问问他们凭啥啊?凭啥咱们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却拿最少的工资,还是临时工。这会子分房子了,这可是大事。我跟你说,这一次要是轮不上,可得被赶回老家去的。咱们那地窝子,得拆了的。人家要建那个啥……咱们这些人太占地方了。” 程美妮也听说了,最近确实是有这一类的传言的。 双职工的分单间宿舍,不是双职工的就住集体宿舍。集体宿舍嘛,一个宿舍住四个人也可以,塞十个人也能塞下。那这职工家属,只能对不起,等厂里的条件好点了,大家再来。 肯定是这么安排的。 “咱俩如今算是临时工。”桂兰就说:“可这临时工也是工人啊。咱现在不闹,不想办法转正,就完蛋了。只能回去种地去了。你们老家啥情况我不知道,反正我长这么大,就没吃饱过。在这里虽然也不能说就吃饱了吧,但至少没怎么饿着我了。所以,再苦再累,我都没言语一声。但是现在,不言语不行了……” 程美妮把围裙一摘,起身跟着就走。桂兰不想回去,她就更不想回去了。 她不光是不想回去,她还不能回去。 钱家是地主,程家呢?本身就是地主,还是意图逃跑的反革|命地主分子。 回去自己的日子就不光是吃不吃得饱的问题了。 两女人气势汹汹的,往厂办去了。 厂办在二楼,对于从来没进过办公区的俩女人,进了这里就是瞎跑,找不到地方啊。 钱思远从厕所出来就看见这两人了,皱着眉上去问:“干啥来了?这地方能瞎跑吗?” 桂兰就说了:“你别埋怨大妹子,是我拉她拉的。”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撑着墙,“我得去找领导去,我们俩这临时工干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钱思远就明白了:为的还是房子。 房子这东西,他也想要啊。 于是叫了俩女人到角落里,低声这个那个的吩咐了一遍:“……你们直接上三楼,正对着楼梯的那间办公室,进去之后找穿军装的女人,这么说……” 然后把人给打发上去了。 林雨桐过来给各个科室通知他们领工资的时间,顺便问四爷今儿想吃啥。 问完话出来,就见钱思远贼贼的笑。 她就问:“你又干啥坏事了?” “谁干坏事了?”钱思远低声道:“你得上三楼去送通知的吧,上去……上去瞧瞧,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就知道了。 林雨桐不搭理他,顺着把二楼的送完了,才上三楼去。 刚一上三楼,就听见宣传科里传来桂兰的声音,她是边哭边说:“……记者同志,你都不知道咱们有多难。可是就是再难,咱们也得干啊。厂是咱们自己的厂,咱们工人自己当家做主了。当然了,我现在虽然还是个临时工,但是我知道,只要努力,领导就是看在眼里的,我迟早都会成为厂里的主人的……” 哦!原来是苏瑾的一篇文章将省报的记者引来了。而这个记者的到来,却正好叫有心人拿这个做文章,图的……还是房子! 房子这东西啊,想想都叫人觉得一言难尽…… 1202.旧日光阴(14)三合一 旧日光阴(14) 衣食住行, 有了吃穿, 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住了。 房子必然就是最重要的事。 钱思远本来就一肚子心眼。当然了, 应该也是一脉相承的。他老爹本就是一肚子心眼的人。这会子为了房子, 也是动了心思了。 把俩女人撺掇上去, 还怂恿的是别人的媳妇打头。然后他就一脸正气的在楼下说开了:“这娶妻娶贤,这话真没错。”又说什么:“大丈夫也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同事就问了:“怎么了这是?两口子吵架了?” 钱思远就诉苦啊:“……操蛋娘们,说不通啊。一脑子都是自家的小心思, 跟着胡闹, 跑去找人家记者去了,说要反映问题, 你说这……这也想的太简单了, 人家能听她的。更气的是,还把快小产的工友拉上,这不是要挑事吗?你们就说我吧,平时那是战战兢兢兢兢业业的……” 他还一脸要絮叨下去的架势,边上的人就赶紧说:“那还不赶紧通知领导, 真上了□□,等着吧, 都有的受了。” “我要是能说下她,早去了。”他一脸的丧气:“再说了,我跟人家领导怎么说?说我管不住媳妇?” 有那正直的同事还替他着急,但那些肚子里弯弯绕比较多的人, 就点着钱思远笑:“你小子, 心眼就是多。” 其实技术科这些, 大部分都是能分到房子的。有些分不到房子,是因为人家的家本就在省城,周末人家能回家。要是交通方便,每天回去都不成问题。要么就是双职工,分房肯定是有名额的。 其实像是四爷和林雨桐这样的,认真说起来,林家的小院完全住的开,只要愿意,每天回去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不过是四爷不爱住在老丈人家,林雨桐也觉得都是虎妞熟悉的人,天天一起生活肯定有诸多的不方便,两人这才出来了。要不然就这么住着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像是钱思远这种迫切需要房子但条件不够的,也就两人。另一个呢,属于跟乡下的老婆关系不好的那一类,压根就不想把人接来。这个大家也都心里有数,那人的老婆带着孩子来过一次,邋里邋遢,鼻涕好像是永远也擦不干净。带出来都觉得埋汰。因此大家也都知道,他迫切的想要房子,但又无可奈何。只钱思远,真只差一线,老婆转正了问题就解决了。见他闹妖,就都笑。然后默默的配合他。给领导打电话‘报告’啦,说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啦。 然后钱思远团团作揖:“谢了……谢了!这两天就发工资,到时候请大家搓一顿。” 厂里的领导大大小小的都被惊动了。 赵平气的把戴淑珍和陈爱虹就骂。这两位是后勤食堂的管理干部,就是林雨桐之前想兜鱼的时候碰到的两人。 两人迅速的跑到三楼,‘关心’职工啊,说是要赶紧送去卫生所。并且保证,转正!一定转正! 但是转正是转正了,人带下来之后,两位大妈级别的女领导也不是好招惹的。 戴淑珍就说:“有情况就反应情况嘛,跑到记者跟前,这还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有没有一点大局观了。” 陈爱虹一把拽住戴淑珍,她笑了笑,一脸的和善。这才说:“其实我们早就研究你们二人转正的事了,可这说起来你们也是同一天开始工作的,工作呢,也都是勤勤恳恳,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之所以没说呢?就是因为实在是不好安排。以前都是靠着你们用大锅烧水,大家才有热水喝热水用。但是现在,这不是厂房盖起来了吗?咱们的食堂也盖起来了。烧水用锅炉就可以了,也不用拉水了,自来水就可以。所以啊,水房,就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主要是协助烧锅炉的师傅。而另一个人呢,就得调到食堂去了。择菜洗菜切菜,这些活都要有人干的。可这怎么分工,我们这不是作难了吗?” 桂兰和程美妮面面相觑,是这样吗? 这不是白闹了吗? 桂兰就对程家不满意,不过到底是没把人给供出来,只摸着肚子道:“两位大姐,不是我挑肥拣瘦啊,实在是我这肚子,差点小产了啊。这烧锅炉,我现在这也做不了啊。” 程美妮就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你做不了我就做的了了? 说实话,锅炉房弄好她们就去看了。人家烧锅炉的就是坐在操作台前操作的,其他的不管。那辅助的可不就得每天拉煤,然后一锨一锨的往里填。再把煤灰运出去。这每天八个小时不间断的干这个?谁受得了啊! “两位大姐……”她急忙道,“我这体格,这身体……” 人家就说:“你要是不愿意,也不着急。等我们回去研究研究。” 一研究准坏事! 这道理是钱思远跟她发牢骚的时候说过的话。 程美妮顿时打住话头,赶紧道:“我这体格,这身体,其实还是挺好的。这个活我拿的起来,拿的起来。” 陈爱虹就说:“不勉强吗?一个女同志,要真出点啥事,再累出好歹,我们也没法交代啊?” 戴淑珍撇嘴,“我看还是算了。省的到时候,又是找记者,又是朝上反应的,还是再等等,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岗位?” “不用!真不用。”程美妮赶紧道:“我真行,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保证,不行的话我在保证书上摁手印……” 陈爱虹就拉了拉戴淑珍:“算了,都不容易。要不,叫她试试?” 戴淑珍一脸的不情愿:“好几个家属还都急着等着这个岗位呢。她还不情愿!” “情愿!情愿!真的情愿。”程美妮都快哭了,“真的大姐!我特别愿意。” 然后当天,两人就转正了。 转正之后,工资翻了一番。 梦寐以求的吧,但程美妮欢喜不起来。她不敢迁怒领导,但转眼就把桂兰给恨上了:“你叫我跟你闹,结果你倒是得了个好差事。”她看了看对方的肚子,“仗着肚子装可怜……” “谁装可怜了?”桂兰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我这怀孕了不是事实?还是我这快流产了不是事实?领导考虑我这特殊情况,给我照顾一点,还错了?” 两人不欢而散。 林雨桐晚上回来做饭的时候,出来倒洗菜的水,就发现桂兰对着自己这个方向哼了一声,然后水泼的稍微偏自家这边一点。她往后退了两步,才避免被水溅到身上。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呢?结果另一边又是一声哼,一扭脸是程美妮,她也端着半盆水,泼的时候也朝自己这边偏了一点。林雨桐又倒退两步,免得遭受鱼池之殃。 这回她是看明白了,两边的邻居,这是闹崩了。 可你们闹崩了,别把水都泼我们家门口啊! 这叫什么事! 等钱思远过来蹭温暖,林雨桐就知道啥事了。 “你们说那俩娘们怎么这么损呢?”钱思远就摇头,“多大点事,至于吗?这小鞋穿的,没完没了。” 可不是咋的? 程美妮觉得桂兰分到的工作是好工作,但是真的比想象的轻松吗?林雨桐是见识过在大厂子食堂工作的人的。要是那种大师傅就算了,确实是比较轻松。赶在饭点把菜炒了就得了。福利还挺好,凡是领导吃不了的菜,大师傅都有打包的权利。所以说,厨子确实是个好职业,光是剩菜养俩孩子没问题。但是小工的话,那辛苦了去了。大冬天的冰碴子水洗菜,满手都是冻疮。切菜削皮能切的手腕子肿起来,一站就是大半天腿肚子都转筋。 谁比谁轻松了? 都不是好活! 钱思远就道:“我还寻思着呢,哪怕是分去后勤清洁组呢。”做个清洁工也好过做烧锅炉的。 但不管怎么说,分房子在年前被提上日程了。 四爷和林雨桐的这个房子没有争议。就是按照四爷的意思,选了整栋楼最东头的北户。 一般的单间,房间就一个窗户,或者是只一面墙上有窗户。但是是事最边上的房,都是两面墙都带着窗户。四爷选的这间,就是北墙上开门连接着阳台,阳台上带着卫生间洗漱台的。那东边的墙上,开着窗户。不光是开着窗户,那窗台还是飘窗。所以,房间的透光性好不说,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房间大了很多。 两人看房间,出来就碰到了熟人。 谁呢? 之前保卫科的苗家富,也是当时那个游击队队长田占友的战友,最初接待过林雨桐和四爷的人。因着有田占友的这一层关系,四爷和这人保持着挺好的关系和往来。 只是没想到,房子分到了一处。 他们也是最东边的房子,是朝南那个方向。采光非常好,尤其是冬天,暖洋洋的太阳照着。这田嫂子牵着一个三岁大的男孩一进去,就欢喜:“亮堂!这房子好。” 朝阳的方向嘛。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带阳台,自然就没有卫生间了。 不过这位田嫂子说了:“谁家茅房放屋里,臭烘烘的谁受得了。” 为了造型美观,这个阳台呈现弧形,间隔几个房间才会突出一个。紧挨着的这几个房间是不可能都带着卫生间的。 四爷费尽心思弄的卫生间,林雨桐发现,并不是谁都对这玩意有期待的。人家宁愿房间大一点,也不愿意要带着卫生间的房子。 当然,只有十五间。总有识货的,而且还发生了争抢。 林晓星就想要个带卫生间的,“……要不然刷牙洗脸就得去水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梳洗,多尴尬!难看死了。还得排队上厕所,哎呀,想想就受不了!” 苏瑾尴尬的笑:“可是我的资历太浅了,毕竟是后来的。不是建厂就在的元勋啊。如今能分咱们一套就不错了。再说了,卫生间我进去看了,设计的真不错。为了应急,楼外面还有厕所,考虑的挺周到的。水房也好,多大多干净啊。而且房间还向阳,多好!午后,躺在床上,晒着太阳,看看小说,听听音乐。或者在窗户下放一张圆桌,两把藤椅,喝一杯咖啡,品一杯香茗。出了门是烟火人家,回了家是世外桃源。梦寐以求的日子不过如此了!” 林晓星嘟嘴:“就你会说!” 等进了楼,一看在一楼,她的心气又没了,“一楼啊?”私密性不好!谁乐意住啊!谁不愿意住楼上? 开了门正准备进去,再看到出来的林雨桐,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低声嘟囔:“还跟我姐是斜对门。” 分房子的一定是眼睛瘸了。 林雨桐也在心里抱怨。哪怕是一东一西住着呢,也比这个好啊。眼皮子底下,完蛋了。 等搬进来,林雨桐也觉出来了,两口子都工作不错的,都选二楼三楼住去了。下面住着的,多多少少属于弱势的一方。 不知道是按照什么分的。 林雨桐家的隔壁是桂兰和铁柱家。紧挨着他们家的是钱思远和程美妮。 反正这边的这几户,都是熟人! 这个说:“缘分啊!” 那个说:“可不是缘分嘛。” 不说缘分也不行啊! 林雨桐这边归置的不错,家具都是新打出来的,没有上漆,就是原木的上了一层乳胶漆。家具散发着木质的清香。原木色的又显得房间特别的亮堂。 组合家具还是很少见的。随意的拼搭在一起,客厅卧室书房,都规整出来了。 会客区的‘木沙发’下面是可以储物的柜子,能坐人能储物,要是摞起来,一点也不占空间。 四爷摆弄家具,看怎么规划更合理。 林雨桐把窗帘门帘这些搭起来。又给家里做一些软垫子,随时就能用。 厨房这个,是谁家都被想的事。 锅碗瓢盆都在楼道里安家了。 当然了,不是谁家都跟林雨桐这边似的,进来一看,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先是桂兰家,是张宝柱砍来的不粗的灌木,也不怎么处理,就简单的订在一起,订了一张床。然后桂兰用麻袋缝了一个床大小的大口袋,给口袋里塞了一袋子的枯草麦秆。这个垫在身下,不膈人。钱思远呢?没那动手能力,这个月的钱未必够,两口子在地上打地铺,先凑活过这一个月再去旧货市场上踅摸床去。 当然了,林晓星不一样啊。从范家把她的闺床拉来了。 满楼道里都是她的声音:“千万别磕着碰着。这床当时买回来,可花了三千个大洋呢。” 于是,家家户户都探出脑袋看这价值三千个大洋的床去了。 林雨桐隔着门帘,都能闻见四溢的酸气,就是挺厚道的苗家嫂子都说:“……怎么整个一资本家的做派?” 林雨桐出门买菜的时候从人家门口过,门没关着,她看了个清楚。 好家伙,铜铸的床架子,上面的图案像是圣母玛利亚,就是那种正在给孩子哺乳的那种图案。然后床上是小碎花的被褥。窗帘是一样的花色,不过是多带了一些白色的蕾丝边。 窗户下放着红木的圆桌和两把小藤椅,桌上放着水晶的花瓶,还没来得及插上塑料花。 靠着墙放着衣柜和博物架,都是上好的红木家具。衣柜里什么样林雨桐看不见,但是博物架前,林晓星一身曳地欧式长裙,正在细致的擦她的杯子,然后一个个的放进去。林雨桐这才发现,人家的房间,除了门口的位置,都是铺着地毯的。 怪不得过来过去的人都笑,这么作妖,谁不笑? 买菜回来,就看见好些人都围在林晓星的门口往里看,就跟看西洋景似的。 把林雨桐给烦的:“让让!让让!借过一下!” 然后挤的满满当当的人也不好意思了,叫人家姐姐看见这么多人笑话人家妹妹,好像也不好啊。 于是自动让开一条道,叫林雨桐过。 不知道谁,朝后退的时候没站稳,结果害的身后的几个人都朝后倒去。这一倒不要紧,只听砰地一声,身后的门被撞开了,然后‘哎呦’声和尖叫声同时响起。 林雨桐一看,被撞开的是钱思远家的门。 而此时,钱思远不在家,只程美妮在呢。 叫人觉得诡异的是:钱家的地上铺着带着补丁的被褥,铺的满满的。而程美妮呢,身上裹着格子的床单,肩膀上披着一块碎花的布,应该是要做窗帘用的。此时也是一脸怔愣的看着外面。 这造型……啥意思啊? 不知道谁‘噗嗤’的笑了一声,又有人喊:“这就是那什么东施学西施……” 东施效颦? 是了!被褥铺着当地毯,床单窗帘裹在身上当长裙。 这不是出洋相吗? 这可真是够热闹的。林雨桐一边站在楼道里炒菜,一边听着那边两口子吵架。 钱思远说啥了她没听见,只听见程美妮声音:“……别人笑你也笑!我现在是全厂的笑话了,你满意了?跟着你,一天的好日子都没过上。人家怎么就有漂亮的衣服穿,我就没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连给我买一件衣服的钱都没有,我还跟你过什么劲?” “不过赶紧走!”钱思远也急了,“你一拉煤的,你说你穿一长裙子,能干活吗?有多大的能耐你端多大的碗,觉得跟我过不了好日子?容易啊!另找一个去!慢走不送!” 然后门猛的被打开,程美妮冲了出来。狠狠的瞪了一眼穿着长裙配着高跟鞋靠在门上看着苏瑾炒蛋的林晓星一眼,跑出去了。 楼道里看热闹的在钱思远追出来之前,都收回视线,一副很忙的样子。 桂兰还特备一本正经的问林雨桐:“锅里炖啥了这么香。” 林雨桐就说:“排骨,今儿吃排骨面。” 桂兰还没说话呢,苗家的铁蛋坐在他家门口的小板凳上,跟他妈说:“妈,我要吃排骨面。” 说着,娃的口水都下来了。 苗家大嫂挺尴尬的,其他人都笑。林雨桐就笑看孩子:“等会子,等做好了,婶子给你盛一碗。” “这怎么好意思呢?”苗大嫂跟林雨桐还不算熟悉,确实是不好意思。 桂兰就笑:“门挨着门住着,就是一家。娃儿吃口饭嘛,谁家将来能没孩子?进了楼,孩子就是大家的。” 这话中听。 这个话题大家都嚷着说好,那边就有人说林晓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得男人伺候着吃喝。” 林晓星下巴仰着:“叫他伺候,那是他的福气。”说着,扭身回去了。 等苏瑾端着菜进去,门关上,林雨桐就听到不少人嘀咕:“牛气什么呢?哪有那样当女人的,迟早得吃亏。” 如今这,强调男女平等了,那其实是因为男女是极度的不平等,才要一直强调男女平等。 像是这楼里吧,别说像是钱思远这种叫钱美妮滚的,就是苗家富,也动不动对着老婆爆粗口和动手。这都不是新鲜事。女人们呢?也不觉得被男人打了就是丢人的事。 苗嫂子就说:“你姐俩啊,都嫁的好。”当姐姐这边呢,没见过两口子高声说话的。当妹妹那边呢,甜蜜的能溺死人。 林雨桐笑笑没说话,她其实也知道,这些人背后说她跟晓星:不就是有个好爹吗? 娘家得力,男人不敢不好。 这叫人怎么解释呢?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呗。 得空了,她就拿四爷做的木槽子,弄的土,浇点水,种上大蒜撒上青菜香菜这些,要不然,储物格上该放什么? 暖气很给力,外面鹅毛大雪,里面也温暖如春。阳台上还专门放了个小架子,专门种点菜吃的。想着等长起来了,好歹能以此为借口,偷渡点出来改善改善。 不过越是到了年跟前,就越是繁忙,很快就顾不上摆弄这些了。 忙什么呢? 一年了,账目该清了。 林雨桐这种大拿,就开始受欢迎了。凡是理不出头绪的账目,都找林雨桐。 尤其是今年这种大面额的钱币使用以来,各种的不方便,各种的出错。林雨桐一下子就变的抢手了。 当然了,每次出去,绝对不会空手回来。 各种的福利票,拿到手软。竟然也不比四爷这大半年弄来的外快少。 本来两口子工资就比别人高,再加上有机会赚外快,日子过的自然是有油水的。今儿炖排骨,明儿就换猪蹄,后儿还能做一只肚儿包鸡。连常不常蹭饭的铁蛋跟着都吃的胖了一圈。 苏瑾见晓星好几次都流口水,就说:“要不,明儿咱也买一只鸡?” “不行啊。”林晓星摇头,“商场里有一款从大shanghai新来的高跟鞋,大红色的可漂亮了。你不是说过年的时候要回你们家吗?没有行头怎么行?” 苏瑾就愣住了:“年终奖……都拿去买鞋?” “我想要嘛。”晓星嘟着嘴,胳膊勾着苏瑾的脖子:“特别好看!真的真的特别好看。” “其实我觉得你那双黑的就不错,也特别好看。”苏瑾就说,“我给你擦油,擦的亮亮的,配你那条红裙子,最好!” “那是你没见那双红鞋子。”晓星坐直了,“走!今天咱俩就上商场去看看,看看你就知道了。不一样的。” 然后一进商场,晓星就不高兴。 她看见她姐夫正叫服务员拿一双也特别好看的棕色平底皮靴:“三十八码的。”然后把鞋接过来,还蹲下去给她姐穿。她姐就坐在一边笑,从棉鞋里抽出来的脚上穿着那种她一直没舍得买的白色羊毛袜。 林雨桐在外面,被四爷弄的不好意思:“我来!” “犟什么?”四爷拂开她的手:“一路的冰碴子,鞋不防寒不防滑不行。” 主要是路不好,积雪的地方都有到小腿肚的。没有一双好鞋脚受凉啊。 林雨桐之前是给四爷拿出过两双鞋的,男人的鞋款式就那样,也很少有男人去八卦,说你的鞋是哪儿买的。但女人不一样啊,林雨桐敢穿一双新样式的鞋出来,一路上不被人问一百遍,也会被问八十遍的。商场上的鞋就这三五种款式,有没有的,这些女人的眼睛尖着呢。 因此,她的鞋想作弊都不行,就得出来买。 她脚上的布鞋其实没那么冷,就是防滑没来得及做。四爷就说买双好的。 然后就看上这双鞋了。价格得多贵?顶两人一个月的工资。 看四爷伸手娴熟的帮她把鞋穿好,然后起身,他说:“起来走走,看合脚不?” 只要不是奇形怪状的脚形,尺码标准,就挺舒服的。 这个时候的鞋,说是牛皮的必然就是牛皮的,一点不掺假。 挺舒服! 见两人要走,林晓星赶紧拉着苏瑾出来避了避。 林雨桐早知道这两人来了,人家不打招呼他们也装不知道,直接出门去林家了。 苏瑾等人走远了才说林晓星:“避什么啊?多不好啊!” “我不想看他俩那样。”林晓星说着,就嘟嘴,“你都没给我穿过鞋,系过鞋带。”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林晓星不想看也不成啊!林雨桐怀孕了,等肚子大起来,四爷肯定得帮着系鞋带的。业务那么熟练了,一看就知道,这不是第一次干这活。 过年了,添了这么一件喜事。 林家能不欢喜吗? 喜大发了! 林百川托人专门买了一只奶羊,就放在后院:“养着……这个得好好养着。以后妞妞得天天喝羊奶,等孩子出生了,这奶羊的作用更大了。”说着就说起了大原,“这小子两个月之后就断奶了,可不就是靠的奶羊。” 常秋云心里叹气:谁说不是呢?一个接着一个生,怀上小的,大的就直接没奶了,就得受可怜。家里的三个孩子,一个是羊妈妈养大的,一个是米汤米糊糊养大的,只妞妞是吃奶吃到两岁上。可惜了羊妈妈,山洪来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要不然,大垚也能喝口奶啊。 没奶吃的孩子不好养活。 常秋云就跟林雨桐说:“生完一个歇上两三年再生!这一个赶着一个的,你累,对孩子也不好。” 等四爷不在跟前的时候,她又问林雨桐:“将来生下来,谁看孩子,你想过了?” 这是个问题。 不能一年都不上班啊! 常秋云能帮着看的,但她才三十多岁,这往后工作二三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叫她放弃工作……没这道理! 林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就说:“还要孩子想什么,肯定是我跟着过去了。我可得帮着我们妞妞把孩子带大的。” “那等大原大垚结了婚有了孩子呢?”常秋云就故意这么问。 “到时候再说。”老太太也不说不看孩子,但如今嘛,肯定是先顾着这一个。 老太太利索,又爱干净,人又精明还不爱挑事,世情也都明白。 林雨桐心里想着叫老太太去那边了。 说是老太太,其实也就五十出头。真不算是老!如今过了四十岁能充老人,五十确实是老太太了。可林雨桐就觉得,好好调养调养,老太太一准能长命百岁。 常秋云就指了指里面:“跟老四好好说,你那婆婆估计也心热着呢。那个儿媳妇进门这都四五年了吧,一直就不生养。盼孙子,她都盼魔怔了。” 这个真是! 每次的信里,都有问:啥时候能生孩子啊? 四爷是一概不理会。钱啊物啊的给,但别的话,最多也就是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其他的一概没有。 林雨桐就说:“要是愿意来,住几天也行。你放心,常住不了。” 如今这种情况,林雨桐肯定是跟娘家跟亲近的。至少一家子都对这个孩子表示出了极大的欢迎。大原不是个嘴上会来事的,但是吧,嘴拙心实啊。得空了就给孩子做各种的玩具,什么木鸭子木小狗,不是很像,但也是一点一点自己做的。大垚呢?比较贼,在外面也活道。跟那些同学混的熟,什么枣子核桃冻梨冻柿子的,都能给林雨桐淘换来。虽然量不多,一把一个的,但如今这年月,寒冬腊月的,弄来这些就不容易了。 林百川呢?得空了就带着警卫去城外的野沟子里去砸冰面兜鱼,别看鱼不大,但这炖了汤,也是养人的好东西。 从年前,林雨桐就跟四爷回林家住。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不到二十天的工夫,林雨桐都胖了三斤。啥活也不干,就是吃喝。 要么说,当闺女的都爱回娘家呢? 正月二十正式上班,回去过年的,这几天也都陆续的回来了。 见林百川一大早就叫门给他大闺女送羊奶,大家伙就都知道:哦!神算子怀孕了。 苏瑾起来上厕所回来,看到自家的灶台上放着水壶,拧开一看,是一壶还热着的羊奶。他心里就有数了,拿着进去就道:“晓星啊,岳父刚才来过了。你看,给大姐送了,也给你了。” 林晓星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了一眼:“我不爱喝那个。给大姐放她家案板上。” 可这怎么着也是你爸的心意。 苏瑾就后悔:“应该早回来几天,该去拜个年的。你看,多失礼。赶紧起来,没过正月还不算是晚。去买点东西,拜个年去。” 林晓星蹭一下坐起来:“钱都花完了,拿什么去啊?” 苏瑾就翻衣服兜:“走的时候我妈还给我塞了点钱……” 林晓星抿嘴不说话,一说他妈她就一言难尽。 她烦躁的起床,抓了抓头发,然后指了指柜子:“上次我表姐给我拿了几斤红糖……你把那个拿出来……” “干嘛!”苏瑾就说:“那东西不能动。你看你每月疼的那样。” “叫你拿你就拿呗。”林晓星端了脸盆出去,叮嘱苏瑾,“把羊奶跟红糖都给我姐放她家橱柜上。” 苏瑾看着她出去,就笑,嘀咕了两声:“别扭的性子。” 他没动,等林晓星梳洗回来就说:“要去你去,我一大男人,还是妹夫。一大早的上门,方便吗?” 谁叫你进去了? “那碰见也尴尬啊!”反正就是不去。 林晓星撇嘴,拿了东西出去,正好碰到出来做早饭的林雨桐。她把东西递过去,“我看见羊奶就恶心,不喝。你喝了吧,倒了怪可惜的。还有这红糖,大概快过期了,味道不好了。我一个月喝不了多少,留着肯定就坏了。你抓紧把这都喝了。别糟蹋。” 然后把东西撇下,转身就走了,进了她家的房间门,还不忘把门甩的‘哐当’一声! 1203.旧日光阴(15)三合一 旧日光阴(15) 林雨桐觉得拿了这东西回头真吃了得不消化。 想了想把羊奶给重新煮了, 放了点茉莉花茶, 放了点杏仁, 煮出来留了一半给了林晓星:“红糖没过期, 怕吃不了可以蒸糖包子烙糖饼子吃, 这点两顿就吃完。羊奶另外煮一煮味道也还不错,你先喝喝试试。这味道一尝就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明儿你试着自己做吧。” 然后林晓星接过来就闻见花茶和奶的混合香味,倒是膻气的味儿淡的很了。她也不是不喝羊奶, 只是不怎么喜欢而已。这不是见她有孕嘛……算了!不领情我就自己喝。 嗯!别说, 还挺好喝的。 等林雨桐走了,林晓星就说:“今儿出去顺便买点花茶跟杏仁。”蒸糖包子的事还是算了吧, 不够买细粮的。这点红糖, 能救命!例假的时候就靠它暖着了。 听林晓星这么说,苏瑾穿衣服的手就一顿,“买花茶和杏仁?那我看羊奶……还是给大姐喝吧。”哪里还有钱买花茶和杏仁?“咱还有半个月才发工资呢?这半个月咋办?喝西北风?” 工资工资钱钱钱! 林晓星嘟嘴看他:“你这人……真是会煞风景。”除了念叨这些还会念叨什么? 煞风景也得说啊。日子不过了? 两人不是打算出门去拜年嘛,街上转了一圈想买点稍微能看的礼品。结果就比较懵圈。 这东西涨价也太快了。年前还不是这个价儿呢。怎么了这是?过了一个年,也才半个月不到二十天的工夫, 这物价怎么就涨了一倍还多。 两人身上的钱,别说买礼物了, 就是留下当伙食费,都不够。 “咋办?”林晓星都快哭了。 苏瑾能咋办:“要不,我去借点?” 可物价这么涨,谁手里有余钱? 就是林雨桐和四爷的工资, 在物价飞一般的膨胀中, 也只能说收支平衡。 苏瑾和林晓星两口子是回不了娘家了, 身上的钱赶紧买成棒子面,就这个,凑活着吃吧。这一个月就指着这个了。 一到吃饭的时候看看,家家户户的,锅里蒸的都是窝窝头。掺点白面,那个不存在。就只窝窝头,还得控制量。一人一顿饭一个,个个都很小。大家还得不好意思承认家里没粮,这个说:“小点好,小点好熟,要不然熟的不老成吃了是要坏肚子的。”那个说:“谁说不是呢。” 边上还有人说:“玉米面顶饿!” 顶啥饿啊顶饿!吃的那点东西顶多就是不饿死。 像是桂兰这种勤快的,这个时候还能炖上一锅的菜干粥,好歹能哄肚子。但像是苏瑾和钱思远家的日子,可远没那么好过。 苏瑾就不说了,其实小伙子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挺会算计的过活的。但架不住有个不会过的媳妇。而钱思远呢?家里的媳妇又是个东施效颦的。人家林晓星有什么,程美妮就想要什么。穿的比不上,住的比不上,吃的还比不上吗?你家炒鸡蛋,我家也炒鸡蛋,还加大葱了,怎么滴吧?你家吃排骨,我家也吃排骨,还加了木耳萝卜,怎么滴吧? 把林晓星是没怎么滴,但把钱思远逼的快吃土了。 不过钱思远这人也绝,没饭吃了呗。咋办?各想各的办法,钱是你作没的,我也不说你。反正我是不回来吃饭了。 一下班,他就食堂去了。 还不带自己的碗,而是直接上食堂里的小包间。一般领导都在这里吃饭。大小领导的,几个人一桌子,伙食费均摊。 钱思远呢?主动凑上去。 今儿去提意见,你领导不能说不叫人提意见。行!那进来坐吧。为了表示亲和,加双筷子,一块吃。 明儿又拿着篇文章,歌功颂德的,去找领导了,看看要不要修改,我准备投稿啊。这是好事!来!坐下慢慢说。 如此混了三五天,大家也觉出味儿来了。可这么一个二皮脸,回回都能找到借口。你说不叫人家吃吧,人家还真就不吃,就坐边上:“……没事,领导先吃。吃剩下的我对付点就成。” 你这……还叫人怎么吃? 除非领导不想当了,否则能这么糟践人吗? 得!认了!吃就吃吧。 人家就这么找到饭辙了,就算没吃饱吧,也没饿着他。 可程美妮怎么办呢? 没办法啊! 唯一跟她关系好的就是桂兰了,可之前不是闹崩了吗? 再说了,桂兰那人,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那她这人还就行。但要是说想损她的利益,那可对不住。咱丁是丁卯是卯,一码归一码。 程美妮厚着脸皮跟她借,桂兰能借吗?“我这大着肚子,再过一个来月就要生了。我倒是想接济你呢?拿啥接济?孩子生下来喝风屙屁啊!” 把人给怼回去了! 吃不上饭,饿的不行了,晚上自己去砸冰窟窿兜鱼。 能兜上来的少,大家都瞄着这地方呢不是。 这么坚持了没几天,拉煤的时候晕倒了。被送回来,苗嫂子看不过,弄了一碗棒子面糊糊送去,叫人吃了。然后就找钱思远,把他叫到走廊里低声说:“不能看着你媳妇往死里饿啊。”还大老爷们呢?不是太狠心就是没心没肺! 钱思远心说你知道啥啊就掺和,他直言道:“不叫她挨饿,她就不知道钱不能乱花。这不会过日子,不给点教训就不行,她不长记性!” 苏瑾在一边听着,深以为然,要是可以,他都想饿林晓星几顿。 苗嫂子是好心,结果碰了个软钉子。她也不高兴了,甩手就走:“我这是何苦来哉?”人家不领情就算了,自家还搭进去一碗棒子面糊糊。 有人就戳钱思远,低声道:“你不是跟金工关系好吗?人家那日子过的,还接济不了你们?咱们这是有心无力啊。” 金工是对四爷的称呼。工是工程师,算是一种职称。人家也就那么客气的一叫而已。 钱思远从里面听出来挑拨离间的味儿还有嫉妒羡慕所产生的酸臭味儿,就说:“借了不得还嘛。我这么饿着她,既省下了粮食,还教训我家那败家媳妇,碍着谁了?” 事能这么办吗?话能这么说吗? “你这人……”讨了个没趣,转身回屋去了。 钱思远轻哼一声撇撇嘴,进屋看着躺在地铺上的程美妮:“早说了,咱的钱不够,省吃俭用尚且来不及。再怎么跟你说,你就是不听。上顿炒鸡蛋,下顿炖排骨。好了,现在多好,别说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了,如今是压根一顿也没有。” “现在来说我?”程美妮有气无力的犟嘴,“当时做的好吃的你也没少吃。” “你都做了我为甚不吃。”钱思远就说了,“咱俩的工资,以后各人管各人的。我怎么花用你别管,你怎么花用,那也是你的事。你愿意吃香的喝辣的,都行。但是,别连累我!” “你还是不是男人?”程美妮坐起身,“我都快饿死了,你不说想办法去,却在这里跟我叨叨!叨叨啥啊?工资不给我,你拿着钱谁知道会干啥……” “我爱干啥就干啥。”钱思远就道:“你也爱干啥就干啥。你要是有本事,顿顿吃肉我不羡慕。你要是没本事,顿顿挨饿你也别找我。我伺候不起!” 斜对面的苏瑾和林晓星贴在门上听着那两口子争吵。然后苏瑾就说:“听见了吗?你要是再乱花钱,咱们也按钱家的办法……” 林晓星一下子就恼了:“你看着我挨饿不管?” 没说不管,就是说句玩笑。要不然这不是早不管你了吗? “怎么就恼了?”苏瑾赶紧就笑:“我逗你呢。我陪你挨饿,一块饿死变蝴蝶,这总行了吧。” 林晓星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说着,就看着桌子上两个小小个的金灿灿黄亮亮的窝窝头:“实在挨不住了。要不,我去我舅舅家……” “算了!”苏瑾慢慢的也知道林家和范家的事了,他不觉得经济上一直依赖范家是好主意。就说:“要不,我写封信给家里。叫家里寄上几十斤粮食?” 不要! 我更不愿意你从你家张嘴。 然而第二天,林百川来的时候背了几十斤细粮。是分两袋子装的。一半给了林雨桐,一半放在林晓星这边的门口。 林雨桐今儿起的早,见他来了就叫进来。 林百川进去瞧了瞧,别说,拾掇的挺好。他放心了,满意的笑,跟四爷交代:“以后你早上起来跑一趟,去家里拿羊奶。部队要开拔了……”不能天天往这边送。 “去哪啊?”林雨桐以为去南边。 “不是。”林百川低声道:“剿匪。具体去哪就别问了。” 说了会子话,四爷亲自将人送到厂大门口,看着他离开。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碰见苏瑾。他是追来的,见了面就喊:“姐夫,岳父呢?” 四爷指了指:“走了。” 苏瑾喘着粗气,看见还不算太远的背影追了过去,连着喊了两声‘爸’,那边才站住。 林百川看着气喘吁吁的二姑爷就皱眉:“这体质怎么行呢?” “我一定加强锻炼。”苏瑾回答的特别溜,然后才道:“爸,我们都不好意思。您是长辈,是至亲。我也不瞒您。过年回老家了,因着结婚的事,没跟父母说,我爸妈心里不痛快,我们就多留了一些日子。回来的时候就晚了。也是我不会过日子,身上的钱买不了两斤点心的,也不好意思空手上家里给长辈拜年。您看……还得要您补贴我们……我都不好意思见您了……” 能说这话,还算是懂事。 林百川眼里多了几分宽和:“拿不拿东西的,上门不上门的,都不要紧。有这份心就行。也不是你不会过日子,我自己的闺女我还不知道?别觉得不好意思见我,是我不好意思见你才是。我自己没把姑娘教好,还得你多担待。但是,小苏啊,不管她有多少缺点,你能包容就多包容……要是实在到了包容不下去的时候,可得想着,她是你一直想娶的那一类姑娘,这话是你亲口说的。要是这么着提醒着,还觉得不能再包容下去了,可千万别动粗。你来找我,跟我说。我是她爸,再不好,我都会领回家。” 这话把苏瑾说的老不是滋味了,“爸,看您这话说的。” 林百川拍了拍苏瑾的肩膀:“去吧!好好过!有难处了,就打电话。” 看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远了,苏瑾转过身,看到从转弯处闪身出来的林晓星。刚才的话她该是听到了,这会子眼圈还是红的。 他就走过去:“回吧!以后别犟着了,我看爸对你跟对姐,也没啥区别。” 林晓星扭脸:“哪里没区别?区别大了去了。他就是偏心!” 只要没偏着你的,都是偏心。 他心里这么说,但嘴上却道:“行了!多大了还计较这个。”说着就岔开话题,“吃糖包子吗?今儿给你做两个?” 林晓星破涕而笑:“要大个的!” 所以,眼看过不下去的两口子又吃上白面的大包子了。 铁蛋耸耸鼻子不停的张望,锅就在他家门的这边,坐在门口还是能闻见的味儿的。娃儿哈喇子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可真只做了两个。如今这日子都不好过,真没多余的吃的。给苏瑾尴尬的啊,你说这是叫孩子吃还是不叫孩子吃? 苗家富从外面回来看见儿子那样,就笑着跟苏瑾打了招呼,把孩子抱到家里去了。然后在屋里喊:“铁蛋娘,你进来一下,帮我找个东西……” 啥东西啊? 苗嫂子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往里走。 刚一进去,门就被苗家富给关上了。 她抬头一看,自家男人的满脸的怒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的了?” “还问?”苗家富指着她:“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叫他巴巴的守在人家的锅沿上?” 苗大嫂眼睛有些躲闪:“我这不是……没顾上吗?” “没顾上!?”苗家富摁着老婆就打:“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之前就跟你说过,你一点也不往心里去。行!对门的日子过的好,我跟人家也有交情,人家给孩子几口吃的,那是人家心眼好。你还把这当成成例了。隔壁那小两口的日子多难,刚做口好吃的,你就放任孩子盯着,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人家就是可怜孩子,给了孩子,那心里不得骂娘啊!不得从心里看不起你!不得拿下眼看你!” 苗大嫂也是个要脸的人,屁股大概都被打青了,也没出声。这会子男人的手停了她才压抑着哭出来了:“我有啥办法?我这不是想叫孩子吃的好点吗?” “吃的好点,那就从咱自己嘴里省。”苗家富就说,“你叫孩子卖可怜就为了一口吃的,我跟你说,他长大了腰杆就是弯的,一辈子都直不起来。”然后又瞪眼看孩子,“以后到了做饭的时候,就老实给我在家坐着。再敢跑到门口去,我打断你的腿。” 娃儿知道啥? 铁蛋被他爹唬的‘哇’一声哭出来了:“爸,别打我,别打我妈。” 林雨桐搁在外面把里面的动静听的真真的,就连正在揭锅的苏瑾都弄的挺尴尬的。桂兰一边把菜干汤往出盛,一边就说:“行了,老苗大哥,别打嫂子了。多大点事。我家这边还有个老南瓜我没舍得吃,晌午烙南瓜饼子,肯定给孩子留着。” 本来装作没听见就了了的事,叫她一叫破,更尴尬了! 苏瑾端着两包子有点无所适从。 林晓星从里面出来,从苏瑾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直接放在苗家的碗里,然后才拉着苏瑾进了家门。 苏瑾将盘子推给林晓星,他自己去把昨儿的窝头拿出来,“说好给你吃两个的,如今剩下一个了。吃吧。” 林晓星掰了一半包子给苏瑾,“赶紧的,糖要流完了。” 苏瑾就笑,心说这日子就能过了。好歹媳妇只是嘴硬! 苗家两口子出来,见到碗里放着的大包子,对视了一眼。 这话怎么说的。 苗大嫂看当家的:“还回去?” “拿回来吧。”苗家富叹了一声,“记着人家的好。别总跟人别人说人家小两口的小话。”说着指了指对门,“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知道了。”苗大嫂应了一声。想了想把家里的老姜块翻出来,拿了一半出来给林晓星送去,“那几天,把这东西熬的浓浓的,灌下去,绝对顶事。” 算是投桃报李吧。 人家关系挺好的,偏把多嘴多舌的桂兰给亮出来了。 张宝柱瞪着挺着肚子的桂兰:“要不是看在你给老张家生孩子的份上,老子真想削死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爱说话偏不会说话,你长那舌头就是个多余的。” 桂兰把肚子一挺一挺的:“有本事你就打!” 这气氛,反正挺烟火人间的。 打媳妇,这是实在不算是啥大事。但是在新的婚姻法下来之后,那就不一样了。 宣传婚姻法,不光是林晓星在喇叭上念一念,那可是有专门学习过的女干部调来厂里,做妇联工作。 林雨桐就是听了一耳朵,刚开始也没怎么太注意。 姚红是科里的万事通,没有她不知道的八卦。就听她说来了个叫沈春梅的,先是找了厂里比较有名的戴淑珍和陈爱虹谈话,不知道说了什么。 管她说什么呢?林雨桐也没兴趣知道。 她有些显怀了,坐在这硬板凳上有些不舒服,想着明儿得拿着垫子来,不光要垫着屁股,还得垫着腰。 可却没想到,她对人家没兴趣,人家对她有兴趣。 这不,直接找来了。 要进来,被刘七娘挡在了外面:“财务科可不是随便进出的地方?” 沈春梅退后了两步,很客气:“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的身子朝前探了探,就问:“请问林雨桐同志在吗?我叫陈春梅,找她有点事。” 林同意自然听见了,她才一扭头,姚红就在耳边低声提醒:“她就是那个沈春梅,新来的。” 找我干什么啊? 林雨桐将人请出去,请到隔壁的属于财会室的活动室。 “坐吧。”林雨桐挺着肚子让客人坐下,“我听说厂里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还说什么时候能见到呢。结果啊,人真经不住念叨,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春梅带着笑:“那咱们俩可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一进厂,就听到过你的大名了。如雷贯耳啊!而且,大家都说,你在所有的女职工心里,都很有威信。” “你这是夸我呢。”林雨桐就笑,“大家也是抬举我。”说着,表情就收了收,严肃了起来,“上班时间,哪怕是投缘,也不能跟你多聊。我手头的业务多。范春梅同志有什么事,就只管说。” 沈春梅愣了一下才道:“是这样……我是为了宣传新婚姻法来的。” 这个知道。 林雨桐点头:“我能做什么呢?” “是这样的。”沈春梅就说:“我听说,你的婚姻也是父母包办的?” 不管是不是父母包办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林雨桐看她:“这是听谁说的?” 沈春梅摆手,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就跳过去:“是这么回事!我听说了一件特别歧视妇女的事。有个叫程美妮的女工,你听说过吧。” “听过。”林雨桐点头,“怎么了?” “她之前饿晕了,差点被饿死。”沈春梅说着,就激动了起来,“是被她丈夫给活活要饿晕的!是这样吧?” 这都听谁说的?! 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沈春梅一脸的痛惜,“听说你差点跟那个叫什么钱思远的订婚,是你家里反对,才没有成。最后家里给你订下了这个丈夫……”说着,就拉林雨桐的手:“虽然嫁给钱思远是掉到火坑里了,可急迫的找到另一个,未必就不是火坑。” 林雨桐听明白了:这意思是说,四爷那边是火坑吧。 哪里来的书呆子二愣子! 世上最不好管的就是人家夫妻的事了。你说你一没结过婚的姑娘,连婚姻是什么都闹不明白,你管的哪门子事嘛。 你调查清楚了吗?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林雨桐摆摆手,“你先停下来听我说。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但那都是片面之词。听了人家的片面之词,我希望你也听一下我这个片面之词,听完之后,再下结论,你看行不行?” 沈春梅闭嘴:“你说!你说!我听!我肯定好好听。” 林雨桐就把钱家是什么成分,为啥要提亲的事说了。然后才道:“不管是我家里,还是我本人,都有极好的阶级立场。那是地主阶级……当然了,钱思远同志后来证实,不是地主家的儿子,也是穷苦出身的知识分子,但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们的阶级立场是坚定的吧。” 沈春梅点头:“这一点值得赞赏。” “那个时候,我没看上地主家的少爷,就看上了地主家的长工。”林雨桐这么说,“我们一起去西梁子上放羊,一起去东沟里捡粪。这算不算是自由恋爱?” 沈春梅愣了愣,虽然听着别扭,但人家这:“当然是……自由恋爱。” “在自由恋爱的基础上,尊重父母,将这件事开诚布公的告知家人,在家人的祝福下确立婚姻关系,我觉得这是对婚姻的尊重,你觉得这有问题吗?”林雨桐又这么问了一句。 听起来好像也没问题。 “那不就行了。”林雨桐起身,摸了摸肚子,面带笑意:“自由的恋爱、慎重的结婚组建家庭,然后理所当然的生儿育女,这样的婚姻,不对?” 对!挺对的! “那我就放心了。”林雨桐直接往外走,“真挺忙的。谢谢你的关心。我先去工作了。” 然后把人扔活动室了! 沈春梅懊恼:果然不该听范舒拉的一面之词! 闹了笑话了吧。 是挺闹笑话的!林雨桐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以为这事就完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 普及婚姻法,是重点工作。 其实听内容就知道了,这次的婚姻法,对妇女获得真正的解|放其意义是不可估量的。哪怕后世再提起来,很多人都无法想象它的意义的。 这几天在厂里就听说了,谁谁谁家的谁离婚了。有强迫婚姻的,有买卖婚姻的,有父母包办的,也有童养媳。最多的几类,一类是受不了婆婆压制的媳妇,一类是家里的妾室。反正民政部门据说还挺忙的。城里每个街道办好像还有指标,用离婚数量衡量普法工作做的好不好? 法是好的,但这工作做的,实在是不敢恭维。 就比如现在,晚上吃完饭了,人家到楼里来挨家挨户的通知了,晚上小礼堂开会。开妇女动员会。 动员什么呢? 动员离婚! 得签到的!不签到就按缺勤,奖金别想了。 那就去吧! 林雨桐手里拿着针线活,给孩子做衣服嘛。 大多人也一样,不是纳鞋底,就是补衣服。反正都挺忙的。 人家沈春梅就点名了,“程美妮同志,你来说说,说说封建的包办的婚姻对你的伤害。” 程美妮愕然:“我说啥啊?” 婚姻不都是包办的吗?那不听家里的安排就跟人跑的,那叫私奔!逮住了是要浸猪笼的。 她这么说完,还补充道:“我可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干不出那没羞没臊的事。”说着,还不时的瞟一眼林晓星。 林晓星这个火啊:“看我什么意思啊?”她不屑的道:“没文化真可怕!我连着念了好几天的婚姻法了。你都没听明白。反对包办婚姻,提倡婚姻自由!结婚只是自己的事情,跟任何人都不相干。这个任何人包括家里的父母长辈,谁干涉别人的婚姻,那都是犯法的。我的婚姻是自由的,是没告诉家里的父母,可是这是我作为新国家的一员享有的权利。而你的婚姻是包办的,是要被打倒的。这个时候你还用自以为了不起的眼神看我?看我干什么?谁的婚姻是不被提倡的,心里没数吗?” “说的好!”大家都听的一愣一愣的时候,沈春梅站起来,一个人把手拍的的啪啪响:“说的好啊!这才是真正的领会了婚姻法……” 婚姻法就是这个意思啊? 大家低头,都避开沈春梅的视线,这要是父母说的不算,那大家的婚姻不是都不作数了吗? 跟男人离婚? 然后呢? 活不成了吧! 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不是造孽了吗? 不少人嘀咕:“我家过的好好的,咋就得被打倒了呢。” 许是声音太大,上面的沈春梅就说:“当然了,离婚也是大家的自由。” 那这还差不多! 心刚放下,这位又说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妇女同胞们,大家还要忍受他们到什么时候?我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更有些还要工作,而且工作一点也不比他们干的差,挣的少。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能对我们动辄打骂?地主老财资本家都被我们打倒了,我们翻身当家做主了。我们推翻了三座大山,但我们的妇女同胞不能在家庭里再背上三座大山。从今往后,公婆的打骂,我们不忍了!从今往后,男人的打骂,我们不忍了!从今往后夫家亲戚的指责约束,我们不忍了!” “对!” “不忍了!” 这话说的,倒是叫大家有了共鸣。 小礼堂里到处都是握着拳头发泄的女人们。 林晓星带头喊:“打倒封建包办婚姻!” “打倒封建包办婚姻。”个个都举着右手,喊的声嘶力竭。 “打倒买卖婚姻!”她站在桌上上,俨然领|袖。 然后大家都仰视她,跟着喊:“打倒买卖婚姻!” 别人尚且罢了,把程美妮吓的腿都软了。这种‘打倒’的架势,在老家她经历过。 一听这两个字,她就浑身发抖。 自己的婚姻是该被打倒的! 那自己要是不离婚,当然是自己的自由,可要是人家要打倒自己该怎么办呢? 等会议结束了,她还坐在座位上想这个问题。 沈春梅就过去,一副谈心的架势,说了:“程美妮同志,关键是你的思想需要转变。你如今的脑子里还是那一套封建的腐朽的该被碾碎在历史的尘埃里的东西,这怎么行了?我看啊,不光是你的婚姻出了问题,你的脑袋也同样出了问题。不过不要紧,出了问题,咱们解决问题。思想要改变,还得从脑袋上想办法。不彻底给你换一个脑袋,你是换不了思想的。” 换……换脑袋? 程美妮摸摸头:“……沈干部……我……我不是……不换……我其实能想通……不就是离婚吗?离!怎么不离了?谁说不离了?”离婚总比掉脑袋强吧!虽然这么想着,但眼泪还是止不住下来了。她赶紧擦着眼泪,就说:“那钱思远都恨不能饿死我了,我怎么可能不跟他离?您放心……我肯定换思想……” “哎呦!程美妮同志啊,你这进步可真是够快的。”沈春梅就说:“就是要这样。要勇敢的站起来,说‘不’!” 于是,当钱思远裹着被子对回来的程美妮说:“给我倒杯热水!”的时候,程美妮就瞪着眼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吼了一声:“不——” 把都快睡着的林雨桐给惊醒了:“咋的了?钱思远打他媳妇了?” 四爷起身出去看。 楼道里传来开合门的声音,大家都出去瞧了。 苗大嫂喊:“小钱啊,可不能打人了。人家沈干部说了,婚姻里男女可平等。你这么着下去,人家美妮可是要跟你离婚的。” 钱思远心说:我干啥了我?我啥时候打过她了?不就是在被窝里不想起来,叫她顺手倒一杯热水吗?怎么了这是?还离婚? 他低声嘟囔:“离就离呗!早巴不得呢!” 这可把钱美妮的刺激的:“离!现在就离!谁不离……谁是孙子!”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离婚容易,可离婚之后呢?想起这些,就悲从中来! 钱思远倒是给吓住了:“真要离啊?我也没怎么着你不是?”虽然看不惯不待见,但也没想着跟你离了啊。不管咋说,这离婚了对女人的伤害反倒是最大的。他要是真想干这缺德事,当时又怎么会答应跟她结婚呢? 钱美妮咬牙切齿:“离!马上就离!现在就去离!” 不离不行啊!不离他们要打倒我不算,还要给我换脑袋啊…… 1204.旧日光阴(16)三合一 旧日光阴(16) “你这是怎么了?” 钱思远觉得这媳妇有些不正常, 这歇斯底里的喊着离婚, 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他就坐起来, 也不管外面怎么吆喝怎么劝架, 只跟程美妮道:“到底是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 还是误会什么了?咱们是两口子,啥事你别瞒着我。我好歹是男人,接触的人多, 总比你多两分见识吧。” 程美妮满脸怨怪的看他:“这会子想起咱们是两口子了?早干什么去了!差点饿死我的时候, 怎么想不起我是你媳妇?” 怎么又是这事。还有完没完了! “旧事不要重提!”钱思远还恼了呢,“别的事许是我有后悔的可能。但这件事我绝对不后悔。你看你有两钱那作样, 你这是忘本, 忘了老家大部分人都是怎么过日子的。”说着,冷笑一声,还故意拍了拍脑袋,“对了!差点忘了。你家是不缺钱的。你也从来不缺吃喝。吃的喝的都是范家给封口费,都是人家的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血泪供养了你们家……” 这话就更恶毒了。 程美妮的脸一瞬间就失去了血色。 对的!那样的大仇, 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自己? 还有范家,大概也恨自家把他们给咬出来了吧。 范家的姑奶奶还跟虎妞的爹离婚了, 这要是自家不说,是不是人家就好好的过了? 好好的家给拆散了,好好的官太太当不成了,这还不恨吗?易地而处, 自己恨不能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了。 对了!听谁说了一耳朵, 林晓星她妈就是主管妇联工作的? 难道不是林家要报复, 而是范家…… 那人家是主管领导,要杀要剐的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她捂住嘴,不敢哭出声音来。满眼的惊恐,却偏偏什么都不能说!这些事就算是说出来有啥用。他钱思远,在这厂里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子。连放羊的金老四都不如。人家还能把老婆安排到财会室这样的地方。可他钱思远呢?屁出息没有!人家老婆做办公室,他老婆呢,却只能干最苦最累的拉煤运煤的活。还说啥他是男人,是男人咋了?之前该男人的时候不男人,如今告诉他也没用了,他跑出来充男人,不稀罕! 于是就说:“你也别说的那么难听。你钱家的根底是什么样的,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有别人嫌弃我的份,就你没有。咱们俩王八绿豆,谁也别说谁!” 这娘们!简直不可理喻。 “会不会好好说话?”钱思远瞪眼:“你现在跟我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咱俩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不能!”求我也没用。“这婚,它必须离。” 离了好歹那些想抓把柄想揪小辫子的人,就没有借口了。只要自己不出错,就不信她能拿自己怎么着。 反正跟着钱思远,福是没享到,罪也没少受。有啥可舍不得的。 把钱思远给气的啊:“你是不是傻!人家开会回来都好好的,就你回来的晚,一回来就喊着离婚。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什么沈春梅给你说啥话了?我找她去!就她懂婚姻法,咱都不懂?这过的好不好的,还得听她指挥?她当她是谁!” “跟人家有啥关系?”程美妮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给炸开了。她惊慌的四下看,就怕这话叫人家给听见了。她喘着粗气,指着钱思远,眼睛跟充血似的,“你这人嘴上没把门的,我跟着你,迟早会被你这张臭嘴给害死。我跟你说,这婚离定了,必须离,马上离!”她一把掀开钱思远的被子,心里却觉得爽气的不行:没错,男女平等了!谁说婚姻里,自己就得跟大爷似的伺候着他,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脸色行事。自己也有工作,如今也是工人阶级的一份子。离了他就饿死了吗? 抱走了被子,看着光着屁股没穿裤衩在被窝里的钱思远,还骂了一句‘呸’:“不要脸!” 钱思远叉开腿,低头能看见鸟。我咋不要脸了! 我把裤衩洗了在暖气片上晾着呢,然后搁被窝里盖着呢。家里除了自家老婆没别人。因着还是地铺,所以连个客人也没有。大晚上的,都要睡了,我这么着妨碍到谁了吗? 程美妮喘着气:“起来!离婚!” 钱思远觉得这女人今儿不对劲,只道:“离就离,但等明天吧。这大晚上的,也没人上班啊!再说,我那内裤不还没干吗?” 没干咋了? 想拖延啊! 再拖我就没命了,咋从来没发现钱思远这么歹毒呢? 她抓起暖气片上的内裤就给扔过去:“快点起来!” 娘的!还湿着呢。 他也不穿内裤了,直接抓了裤子穿好。心里有火气可也觉得不好发出来,就说了:“你想好了,要是离婚了,咱这房子可咋办?” 单身了,得退回去吧。 他觉得对方得顾着这个。 结果程美妮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脑袋,还顾得上其他?再说了,住宿舍怎么了?住宿舍好歹还有架子床。哪里像是这破家,连一张床都没有。大冬天的,地上能冰死人。 她就说:“叫我再住地窝子去我都乐意!” 钱思远这下认真了起来,问道:“你真想离?” 程美妮点头,‘嗯’了一声。 “没有任何苦衷?绝对不会后悔?”钱思远又问了一声。 “没有任何苦衷!绝对不会后悔!”程美妮说的斩钉截铁。 钱思远在屋里转了两圈:“我可正儿八经的问过你了。你要是有什么难处现在跟我说还来得及,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能帮你想办法。你要是说不出口,也行,我出去问问,看到底是怎么了,然后回来咱们再商量。” 程美妮扑过去一把将门给堵严实,背靠在门上:“别想溜。我没有任何难处,也不需要你去问谁。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透亮着呢。” 钱思远看她:“女人离婚之后的日子,可没想象的好过?” “我现在也没好过到哪里去?”程美妮深吸一口气,“离吧!知道你心里不稀罕我这样的。咱俩一拍两散,你自在了,我……也好过了。” “理由呢?”钱思远就说,“以什么理由离婚呢?” “咱们俩这亲事,不光是封建包办的婚姻,还是买卖的婚姻。”程美妮就说,“这理由还不够?” 当初是拿那么多地契给了程家,要真说买卖,还别说,真靠的上。 程美妮双手捂脸:这两重该被打倒的婚姻,不离行吗? 钱思远叹气,心道,这事幸亏没孩子啊。要真是有孩子,她再来这一出,那日子更甭想过了。沉默了片刻,就说:“那你收拾东西吧。把我的衣服、书、被褥和饭盒留下就行。剩下的,你都带走吧。现在打包,明儿一早去离婚。回来你带着东西就能去集体宿舍住了,这么着效率更高。要不然,这大半夜过去,还是得在人家门口等下班。回来再收拾东西……到时候满楼道都是看热闹的人……你乐意叫人盯着看?” 不乐意。 程美妮心里知道他这么安排是对的。但听他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不知怎么的,心里更难受了:嘴上不离,可这心里不都安排的挺妥当的。其实这心里,还不定怎么巴不得呢! 外面的人听了几声,里面渐渐消停了。没啥动静。 就有人喊:“行了,没事了。都睡吧!”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都睡着了,怀这一胎没害口,但瞧着就是精神短。 一觉到大天亮,林雨桐才想起问四爷:“昨晚那边吵啥呢?” “闹离婚呢?”四爷跟着起身,“不用管。离不离的,都是福气。” 原配夫妻,要是能磨合的过下去,也不错。但要是实在不成,离了许是对两人都解脱了,这种事,谁说的准? 林雨桐出去做饭,就瞧见钱思远和程美妮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楼道里都瞧着呢,但如今看那低压的气氛,谁都没敢搭话问。 等人走远了,苗大嫂才低声问林雨桐:“离的了吗?” 林雨桐摇头:“说不好。” 只要程美妮脑子不抽,这婚就离不了。 这么多包办婚姻的,也没见谁真的闹离婚。但大会的意义还是有的,至少‘在婚姻里男女平等’和‘一夫一妻制’这两条,很给女人打气。 民国也说要一夫一妻,可实际呢?从上到下,几个真是一夫一妻了? 上班的时候,姚红还打听呢:“不会真去离了吧?”那女人脑子有毛病吧。 真离假离的,林雨桐很快没时间管了。 刘七娘从外面进来说:“小林啊,你赶紧回去吧。外面来了个老太太,是来找你们家金工的,说是金工的娘,偏技术科说金工今儿去电厂了,人不在……你去看看,是不是你婆婆来了?” 啊? 李月芬来了? 这怎么提前也不来个信呢?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急忙出去了。那大包下包的,站在办公楼外面一脸拘谨的不是李月芬还能是谁? “娘?”林雨桐迎过去,“您这好歹叫村上往厂里打个电话也行啊,我们去接你。你看这大包小包的,这一路上怎么走的?多叫人操心啊!” 热热情情的,关心的言语又真挚。迎过来也不嫌弃她脏,拉着她的手说话,弯腰就要提地上的东西。不知道多亲热! “可不敢!”李月芬的眼睛只盯着儿媳妇的肚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这怀上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说我这要是不来,是不是得等到我大孙子落地了才能知道啊?” 林雨桐就解释:“前几个月,没敢声张。我奶说这么着孩子落的实在。” “对对对!”李月芬就赶紧道:“老人的话还是要听的。”说着话,她就要弯腰拿东西,林雨桐赶紧拦了,朝楼里喊:“小李——小李——帮个忙!” 小李是原来卖菜的小伙子,如今也跑的是财务科的外勤。小伙子挺勤快,一天一天的,林姐林姐的叫着。 这会子林雨桐一喊,他就跑出来了,一看就知道啥事,赶紧道:“林姐,你带着大娘走。东西别管了,我保准给你带回去。” 好家伙,包里也不知道是啥。但两只活生生的老母鸡被绑着腿在挣扎这却是真真的。 他又喊了个杂工,两人抄小路给林雨桐送过去放门口了。 出了楼刚好看见林雨桐:“门口放着呢,姐!” 林雨桐应了:“行!谢了啊!” 李月芬还说:“等大娘安顿好了给好吃的,你可要来。” 李勤劳也不当真,嘴上只管应着。都走过去才又叫林雨桐:“林姐,后勤车一会子就来。听说弄了半扇子猪肉回来……” 林雨桐就摸钱递过去:“肉、排骨、猪蹄、内脏啥的,都行。” 等人走了,李月芬才说:“多抛费啊。” “这不是您来了吗?”林雨桐搀扶着人往里面走,“吃点好的。” 李月芬心里受用,跟着进了房间,就直说好。 家具也新,收拾的也干净。 她是不知道这家具是自家做的,只以为是买的。老四一个月才多少钱?在她想来,肯定是老丈人家给补贴的。 林雨桐把家里的馒头蘸着鸡蛋液给炸了两个,先叫李月芬吃饭。肯定是赶了一夜的路了。 这年月,有几家舍得吃油炸的? “你吃吧!”李月芬咽了咽口水,“我吃这个那是要害牙疼的。你吃了,就是叫孩子吃了。” “您吃吧。”林雨桐把芝麻酱之类的都端过去:“蘸着吃。” 李月芬是真受用,这儿媳妇实诚,恨不能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孝敬她这个婆婆。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吃着哭诉着,林雨桐才听明白了。 李月芬这是离家出走了。 为啥的? 跟家里的儿媳妇高秀兰闹矛盾了。 如今不是宣传婚姻法嘛,这媳妇不用受婆婆压迫了。谁敢动辄打骂媳妇,那媳妇是不必忍受的。然后本来就不怎么和睦的婆媳关系,骤然恶化。 高秀兰是一直没生养,以前在家,那是婆婆怎么骂怎么听着。毕竟没生养是短处,她理亏啊! 如今呢?人家不忍受了。婆婆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 李月芬能受得了这个? 当即往地上一躺,只说气病了。非叫儿媳妇低头。不低头,那就离婚。 说实话,从内心来讲,李月芬是巴不得儿子离婚的。也不全是因为这媳妇不生养,主要是为人太小气,偏脑子还不清楚。 之前她说,家里的养的鸡下的鸡蛋都攒着,给老四两口捎去。毕竟每月这精米细面寄来,钱寄来。还不是一大家子吃了?他们做哥哥嫂子的也没少吃。当爹妈的吃亲儿子的那是应该的,可他俩凭啥理所当然啊?亲兄弟,这也得明算账。这人情不走不厚道。是不是这个理?可高秀兰晚上恨不能把几只母鸡给抱被窝里,就是不给老四。把家里攒着给老四两口子的鸡蛋,偷着往娘家拿。这就不能忍了。这就是个不下蛋,还养不家的败家娘们。 如今更了不得了,人家在家就闹腾,说了,再打再骂就离婚。 离就离,就是找个寡妇,找个带着拖油瓶的进门,只要本本分分过日子,大面上的道理明白。都比这么个东西强。 不就是离婚吗? 那就离! 可老三那东西,没出息。直接就缩了,死活就是不答应离。 看着亲娘被媳妇欺负成那德行了,也不言不语。就是不吱个声。 “……想起来我就伤心……”李月芬擦了一把眼泪,把嘴里的油炸馒头片给咽了,“这不,我收拾了收拾,就过来了。” 为这个啊! 林雨桐就说:“那来了就别回去了。您这不是也不止一个儿子吗?” “那可不行。”李月芬心里清明着呢,她心说,儿子还靠着人家岳家呢,自己住过来,算怎么回事?人家媳妇的娘家也不乐意啊。但这话不能说,就只道:“那家是我的家,还能叫她给占了。嫌弃我骂她,这也容易,等这次回去,就把他们两口子分出去,是住窝棚还是出去要饭,随他们。没了他们,我跟你爹的日子才消停呢。” 有老四寄的粮食和钱,老两口随便种点粮食和菜,那都过的上上等的日子。 林雨桐就笑,心里也早知道她不会长久的呆着。 婆媳俩的矛盾,各说各有理。林雨桐见她吃完了,就收拾收拾说:“娘,我带你去洗澡。” 厂里建了澡堂子,就在楼边上。两步路! 说着话,把柜子打开。有一套衣服是给林老太做的。老人家要过生日了,林雨桐提前准备一套衣裳。里里外外的,挺齐整的。如今拿出来,先给李月芬用吧。 当然话说的不能那么实诚,只道:“才说要给您寄回去呢,您这不是来了吗?洗个澡,换个新衣裳,看哪不合适,我再拾掇拾掇。” 李月芬是真觉得开了洋荤了。 站在那里,热水就流下来了。半年的脏劲都洗干净了。 里里外外的衣裳一套一套的,连鞋袜都有。 还别说,穿着挺合适。 这年代,很少有胖人,都是瘦的极为标准。上了年龄的女人的衣裳呢?都是大襟袄子。长度从屁股位置到大腿位置,都行。长一点的短一点的无所谓。 林雨桐觉得袖子是稍微有些短的。但李月芬觉得合适,“……干活利索。” 她就说:“我就怕不合适,里面的边子收的多,放出来两三寸的余地是有的。” 那就更合心意了。 林雨桐给的洗头洗澡的东西,都是能去虱子的。把人干干净净的带回来,这才彻底的安心了。 至于那些旧衣服,林雨桐给装到她的包里封严实了,偷着给里面撒了药粉。绝对没事。 四爷一进厂就听说了,找了以前在保卫科认识的小伙子,给了人家五斤点心的福利票,“换了点心,给我拿三斤回家就行。”多的就当是跑腿费了。 往里走,又碰见小李。小李喊四爷:“林姐叫帮忙买的东西,金工捎回去吧。” 俩猪蹄,一个猪心一个猪肺,一段大肠,两斤排骨,两斤五花肉。 李月芬肉疼的:“我就不该来。看这钱花的,跟流水似的往外流。” 四爷给她搭床:“安稳的住着。想吃啥想喝啥,你跟桐……妞妞说。” 一会子点心也送进来了,松松软软的,儿子媳妇给她放在床头。 然后儿媳妇剁肉和面,“咱包饺子。” 另一边的锅里卤着猪蹄心肝肺啥的。 可这煤油也是要钱的。 等下班了,都回来做饭了。楼道里热闹起来了。听说这边老家来人了,这个来打招呼那个来问好的,叫她觉得倍有面子。 林晓星回来听说了,就过去找林雨桐,也不进屋,却伸手把屋门给带上了。压低了嗓子问说:“你婆婆来了?” 林雨桐点头:“是啊!来了!”她看了看碗里的肉馅,“给你拿回去点自己包去?” 林晓星摇头,就说林雨桐:“你也别太实诚了。要是住下了,可咋办呢?”多不方便啊! 林雨桐就说她:“这话在我这儿说说算了。别当着人家苏瑾这么说。你也有婆婆的,那也是人家亲妈。他那么说你爸妈你乐意?” 那我当然不乐意。 可我爸妈也不会是…… 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转身要走了,就又回身说:“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喊人,我听的见。” 林雨桐心说,这些都是谁教她的。全都是歪理。好像婆婆天生就是欺负媳妇的。 里面的李月芬隔着门听了个七七八八的,回身也跟四爷说:“那就是她那个妹妹?”然后嘀咕,“少跟她来往。眼里没老没少,缺家教!” 正说着呢,外面有了吵嚷声。 “是程家那个妮儿不?”听着声音像,李月芬蹭一下打开门,朝外走。一个村的,想见见嘛。 可不是程美妮吗? 她这会子跳着脚的骂呢,骂钱思远:“不要脸!不知道啥时候勾搭上的,扒着叫我给腾地方呢。” 咋了这是? 苗大嫂主动迎过去:“你们两口子,昨晚闹闹就算了。咋今儿还没完了……” “谁跟他是两口子?”程美妮就指着一个楼围观的人,“都给我听着,我跟他钱思远离婚了。从今以后,没有半点的关系。” 离了? 真离了! 楼里一下子就给喧闹起来了,“怎么这么冲动?啥话不能好好说呢?” 林雨桐的视线就对准了站在钱思远身后的一个姑娘,这是啥意思啊?一个还没走呢,另一个就娶进门了? 钱思远跟程美妮针锋相对:“这也就是我要说的话。我跟她离婚了,从今往后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着,就伸手把身后的姑娘拉到前面,“大家伙有些认识她,有些还不认识她,我介绍一下……她叫庄婷婷,是一车间的女工。我们俩领结婚证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像是奖状一样的东西,“她以后就是我老婆……” 庄婷婷这姑娘就把背在身上的帆布包打开,从里面抓糖:“请大家吃喜糖。” 这话是咋说的呢? 张宝柱跟庄婷婷是一个车间的,这姑娘他认识,挺爽利一姑娘。 桂兰自然也是认识的,她家男人能接触到的所有雌性,她都了如指掌。这会子了,她就说:“婷婷啊,你不是跟那谁……小王是吧?你俩不是……”正说着呢,被张宝柱拉了一下,她把男人的手打掉,“还不能叫人问问了。”真是的! 庄婷婷倒是没啥不好意思的,直言道:“王奎那王八蛋,说要跟我结婚,定的日子就是今儿。我一早去等了,等了半天把他等来,却跟我说对不起,不能跟我结婚了。她认识一姑娘,要跟人家结婚。我一问才知道,是姚副厂长的千金……” 姚副厂长两儿一女,女儿不小了,长的粗粗壮壮的,脸上还都是麻子。 可眼前这姑娘,不说盘正条亮吧,但也长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不说多漂亮吧,但跟丑一点关系都没有。再听那说话,也是透着一股子干脆利落。 她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遇上的混蛋,为攀高枝把人家姑娘给耍了。 这姑娘没有半点避讳,把事往开的说:“……不结就算了。我还能求着他?刚好,碰见钱工过来离婚。之前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我看他俩都离了,我就说,要不咱俩搭伙过日子呗。” 这话说的大伙都不由的笑。 这姑娘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我家在省城没错,但家里知道我结婚,把我的房子都留给我弟弟结婚用了。你说我这现在不结了,搅和的我弟弟的婚事也不成了。反正钱工这人不错,我俩顺便就把婚结了。这婚事说起来,不是包办,也不是买卖,更没谁强迫谁。我愿意嫁给他,觉得他人好。他也觉得我说话爽利,能沟通。我俩这婚结的,没人反对吧。” 谁反对? “挺好!”桂兰就说:“小钱人确实不错,配咱们婷婷,不算是辱没了。” 把程美妮给气的,开了门,拎了东西就出来。 庄婷婷伸手:“钥匙交出来!” 程美妮咬牙切齿:“等着!” “等啥啊?”庄婷婷不屑,“等着就等着,我还怕你了?最见不得这种人,自己不要,还见不得人家好,什么东西。” 然后人家开门进屋,门关上了。 张宝柱就说:“嘿!稀罕事啊!” 这边离那边就能娶,这事……美啊! 这么想着就往桂兰那边看,桂兰手里是切菜的刀,对着张宝柱挥舞了一下,然后张宝柱立马就窜进屋了。 这美事不是谁都能赶上的。 看的李月芬啧啧称奇:“老钱家的小子挺有本事。”想想自己家里那扶不上墙的,看见钱家的儿子,就不由的叫人觉得羡慕啊。 然后又问林雨桐:“那程家的美妮呢?回老家了?” “没有!”林雨桐朝一边指了指,“回宿舍去住了。” 李月芬也不明白,就不多问了。就是觉得当工人好,女人离了婚还有地方去,还有地方挣钱,这是多好的事啊。 晚上的时候,钱思远专门过来给送了一次糖,没带庄婷婷一起。 他就说老实话:“不结怎么办呢?房子给人家退回去。再说了,我觉得庄婷婷这样挺好的。” 庄婷婷是挺好的,第二天大家都这么说。 人家忙活着从娘家弄床弄家具,然后跟谁都能搭上话,笑眯眯的。做饭瞧着也利索的很。人直爽,不难打交道。 苗大嫂都跟林雨桐说:“小钱那人运气好,怎么就碰上这么好的一个呢。” 谁说不是呢! 私下里都说程美妮傻,有啥了不起的大事,非得折腾的离婚不可吗? 没几天,上面下文件了。要开展zheng风运动! 像是有些领导干部,严重脱离群众,不看实际情况,随便命令指挥。这就是错的!是需要批评和自我批评,甚至是处分的。 而沈春梅短短的工作期间,成功的拆散了十一个家庭。之前呢,是成绩。可等大家慢慢的回过味来,好像就不对了。 人家就朝上反应了,“我们没有那么强烈的要离婚的愿望,为什么非要做思想工作叫我们离婚。什么受压迫啊,不平等啊,你不是我们,你咋就知道的。再说了,叫我们离婚了,我家的娃儿,谁管啊?” 沈春梅首当其冲的,被停职了。 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嘛!又是小礼堂,沈春梅低头站在一边,接受大家的批评。 程美妮这才傻了:原来这个沈干部说的不一定是对的。那自己为啥要离婚的? 对了! 她说要给自己换脑袋? 难道这也是不作数的? 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我也不想离婚的,是她说的,她说不离婚就要跟我换脑袋。” 换脑袋? 啥意思啊? 很多人不是很明白。 程美妮就说:“她要打倒我,还要割了我的脑袋……” 小礼堂里就哄的一声:这性质可太恶劣了!这不是威胁人吗? 沈春梅百口莫辩:“谁说要割你的脑袋了?这换脑袋,就是换思想的意思。这换思想……” 说不清楚! 戴淑珍就站起来:“不管你是啥意思,这都是你的工作没做好。连最基本的沟通工作都没做好,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当初还说自己是买卖婚姻?怎么买卖婚姻了?自家娘家是从自己男人要了二十块大洋,但没那二十块大洋,一家老少就得饿死。这事,跟她这么大的姑娘,就说不明白。她也理解不了! 陈爱虹也站起来:“我觉得这性质太恶劣了。得上报才行!没这么害人的!这不是工作失误那么简单!更不是一句批评一个处分能了结的事。要是这么轻轻放过,咱们这些姐妹又该由谁负责?” 这话也没错。 陈爱虹也气啊。当初找她,说是自己这婚姻是不对的。怎么不对的?因为自家男人是招赘进门的。当时他跟另一家的姑娘相好,但他家又穷,娶不起人家。他爹妈想给老大娶媳妇,就把他绑了送到自家当了上门姑爷。结果自家的孩子都结婚了,这沈春梅跟自己说,自己是强迫人家入赘的,是应该打倒的。 打倒你奶奶的腿! 事挺大的,把范云清都惊动了,专门来处理这事。 有些离了婚的,还能复婚。但像是程美妮这种的,没戏了。钱思远已经再婚了。横不能跟人家离了再跟你复婚,没这事啊。 程美妮找来了,钱思远也是叹气,就说了:“当时我问你,有什么难处。你是一句也不说。啥难处都没有。憋着劲要离!这离都离了,木已成舟了,还能怎么着。你好好过你的吧!有什么难处,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吱一声。” 也算是自己仁至义尽了。 程美妮还要再说,庄婷婷就在里面叫了:“老钱,吃饭了。” 见钱思远要走,程美妮一下子就崩溃了:“……我当时该咋说?我还当是林晓星她妈要报复我呢,我就是说了又能怎么样?” 林晓星砰一声把门打开:“你算干什么的?谁报复你了?是你自己又蠢又笨,偏还自以为是,怪谁来?” 苏瑾赶紧就把人往回拉:“行了,她受刺激了。你让让又能怎么的?” “我就不让!我凭啥让啊!”林晓星尖着嗓子叫嚷。 李月芬揉了揉耳朵,跟林雨桐念叨:“住这地方,可真是够热闹的。” 林雨桐就笑:“门挨着门,就这点不好。” 正说着呢,楼道里进来一大包小包的女人,年龄得在五十上下,穿的倒是干净利索,就这么走了进来。 大家都看着,知道是谁家的亲戚。 这人笑了笑,问道:“苏瑾住这儿吧?我是他妈……” 众人恍然,桂兰马上就喊:“苏瑾,晓星,你们两口子别吵了。你妈来了!” 林晓星以为是自家妈来了,毕竟她在处理沈春梅的事,兴冲冲的一开门,她就愣住了:“怎么是你?”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一句话。 林雨桐就见,这苏瑾的妈那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1205.旧日光阴(17)三合一 旧日光阴(17) 话从嘴里说出来, 林晓星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脸一瞬间涨的通红, 说话也有些结巴了:“妈……您怎么……怎么来了?我以为是……太突然了, 提前写个信拍个电报也好啊!” 苏瑾的妈左右看看, 见这么多人朝这边看。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了两分, 语气也算得上是和善,横竖不能叫人看了苏家的笑话,她就笑了笑:“你们把家安在这里, 我不过来看一眼, 实在是心里不踏实。” 林晓星嘴里‘啊’了两声,然后赶紧朝里面喊:“苏瑾——苏瑾……妈来了。” 苏瑾在里面听见了, 早听见是自家妈了。可这不叫晓星把话圆回来, 他咋出去。出去不管说啥话自家妈都觉得是护着媳妇的。 这会子听见叫了,他才掀开门帘,对着自家妈笑的一脸讨好,“妈,快进来。我都想死你了。我爸还好吧?我姐呢?都好着呢吧。”然后扭头看要跟进来的晓星:“赶紧买菜去啊。跟进来干啥?”语气凶巴巴的, 但眼睛一眨一眨的给林晓星使眼色。 林晓星低眉顺眼:“是!这就去。” 看着那母子俩进去了,她站在门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谁都看的出来, 林晓星挺怕她这婆婆的。 那么必然的,苏瑾的妈,只怕也不是啥省油的灯。 林雨桐把饭做好了,就端了进去。 李月芬还在外面站着呢, 在这楼道里, 充分了满足了她的八卦欲望。一个村子就那么多的事, 哪有楼里面热闹啊。在村里别人家的事多是从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嘴里听来的,能亲眼看亲耳听的热闹实在是不多。而楼里呢,但凡是有一点响动,大家都得知道。 她住的还挺上瘾的。 可真不能叫她这么住下去。 房间呢,就这么大。隔断隔开,稍微能有点隐私空间。但说实话,这点隐私空间实在是有限。换衣服对方看不见,但说话对方一定听的见。 因此,她跟四爷在家的交流都少了起来。更不要提亲密一些的夫妻生活了。 虽然是两口子活到现在,不一定得出声交流。也不是饥渴的几天都忍不了,但家里有这么个人,总会叫人觉得别扭。 就比如吃饭。盘里的菜,她总是往四爷碗里夹。夹菜也没什么,关键是她动不动就唆一下筷子,觉得唆过了,就干净了,就卫生了。然而这动作把两人看的难受的不行,用这筷子夹的菜叫四爷怎么吃? 林雨桐一把抢过四爷的碗,直接把里面的菜全都折到李月芬的碗里,虎着脸:“给您吃的,您就好好吃。如今不给您补补,啥时候补!吃!必须吃!还必须吃完!谁都不许给!” 这凶巴巴的样子,是虎劲又上来了。 给李月芬吓的激灵一下:“……你看……你看你这孩子……我吃还不行吗?”这么凶做什么? “以后给你做的就是给你做的。”林雨桐继续虎着脸,“必须都给吃了。” “成!我吃还不成。”李月芬一面觉得这虎妞还真是虎妞,一面又受用感动的不行。你看这儿媳妇对自己多实诚。 把吃饭这茬糊弄过去了,可其他的问题也不少。 就像是晚上睡觉,那呼噜声响的,对门苗家都能听见。 铁蛋是口无遮拦惯了的,就说呢:“金家奶奶打呼噜比我爸都响……” 把苗嫂子给尴尬的:“这熊孩子,胡说什么呢。” 林雨桐耳朵里要是不塞着棉花,半夜就得被这跟拉警笛似的呼噜声吵的睡不成。 桂兰都小声跟林雨桐嘀咕,“咱做子女的,不把老人接到身边,这真不是不孝顺。实在是……就这屁股大的地方,转圈都费劲,住不开。” 这是婆婆还罢了,这要是来的公公,都没法住。 公公和儿媳妇怎么在一个屋里住啊? 不像样不是? 所以楼里的人都说呢,林雨桐能把婆婆留这么长时间,顿顿好吃的给做着,着实是不容易了。倒有人偷着嚼咕起来,说李月芬不体谅儿子媳妇的难处。来了不方便就算了,平白多花了多少钱去?做老人的咋就不知道心疼呢。 说实话,李月芬在这儿住着,也确实是没啥事的。煤油炉子她不会用,林雨桐也不想教她。她那卫生习惯,做饭叫人没法放心。干脆就把使用煤油炉子不慎的危害夸大了几分,她就更不敢碰了。 因此,她在小两口上班之后,就是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无所事事。 楼里住着的都是双职工,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楼里在上班时间是没什么人的。苗大嫂是在食堂工作的,打扫打扫食堂的卫生,这一类的事,都归她。这种工作,带着孩子上班没啥问题。因此,这个点,连铁蛋都不在楼里。 前几天确实是无聊,但现在不了。 苏瑾的妈不是来了吗? 人家苏大婶帮着儿子媳妇洗衣服,去了水房。她就跟过去跟人家聊天。 苏大婶之前也知道林家的事,苏瑾在这些事上不敢瞒着家里。所以一些恩怨情仇的,她也了解一些。知道儿媳妇有个姐姐就在近前住,还想着等今儿晚上了,无论如何都要先去拜访拜访。最好能见见亲家。这儿女的婚事成了,这亲家不照面,这是不讲礼数。 谁知道自己还没上门呢,这边拐着弯的亲家见到了。 两人聊的挺好,等林雨桐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那婆婆靠在门边上,而林晓星的婆婆正在做饭,两人还不时的聊几句。 这下林雨桐不能装着看不见了。就主动打招呼:“是亲家婶子吧?本来昨儿就该拜访的,又怕太晚了打搅。”她把手里的一斤肉递上去:“一点心意,千万别推辞。” 李月芬大面上的道理懂呢,马上道:“就是!拿着吧。昨晚还说带啥东西不失礼,又是说点心又是说罐头的。最后想了想,那东西就是好看,咱自家人,怎么实惠怎么来?” 苏大婶在围裙上擦擦手就接过来了,“行!我就收下了。等明儿去见见亲家,她大姐跟老嫂子可一定要去啊。” 林雨桐满口应着。心里却犯愁啊!看得出来,这苏家不是没规矩的人家。既然人家说见亲家,那自然是要见的。主要是还有林老太太呢,作为亲家,对方家里有长辈,怎么着都该上门拜见长辈的。他们又是男方,这事本就该主动。所以,上门是必然的。可偏林百川还不在,这叫常秋云多尴尬? 赶紧较热给捎信吧。 如今喝的羊奶,每天有采购的车给捎回来。林雨桐就想着,顺便叫人家再给家里捎句话算了。 进了家门了,李月芬才不好意思的说:“你看这都来了好几天了,也没去看看你奶去……” 主要是家里的事说出来丢人,她没好意思去。 林雨桐觉得无所谓,去了家里还得招待。但现在,都捎话了,自然是把李月芬来了的事也告诉常秋云了。 她嘴上应付李月芬,说自家人不讲究。心里却想着,只怕常秋云会过来。 果不其然,晚上,常秋云就来了。 提了两斤桃酥,先上门了:“你说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早说了就直接住我那边去算了。我那边地方大。也不用在孩子这边挤。” 李月芬就心说:人家这是嫌弃自己在这里呆着,打搅人家闺女过日子了。 心里不得劲吧,但这还没法说。 人家也确实说的是事实。 住在一个屋里,她都没怎么听到两口子说过话。说到底,还是避着自己呢。 可要说,自己在这边住的舒服不舒服,那自然是顶顶的舒服了。 一天三顿好吃好喝的,白天啥事都没有,要么是睡觉要么就是找人聊天。想说做点针线活给大孙子吧,自家儿媳妇能干,把孩子用的都好了,单衣棉衣的,穿到三岁都没问题。 这亲家一来,崩管说的多亲热,笑的多热情,但这意思吧,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月芬就赶紧道:“才说要去看你老婶子去呢,看了老婶子这就回去了。开春了,地里的活儿也开了。在这里,再是享福,可老庄稼人,还是扔不了庄稼。跟你不一样,没那享清福的命。” 话里面也算是绵里藏针。 输人不输阵嘛,你家再能耐,不也看上我儿子了吗?我住儿子家,我理直气壮的,对不对? 亲家的相处模式就是这么样的。 心里对彼此吧,都有些意见。但这面上,还不得不和和气气的。 常秋云被小小的怼了一下,她就作罢了。本来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提醒对方,别住着不走。这边闺女怀着孩子,得上班,回来还得伺候她吃喝。她倒是舒服了,当然了,也肯定觉得这儿媳妇好。但是光说好不行啊,真觉得儿媳妇好,你得为她想。每月又是粮又是钱的,换季的时候还把布料买了寄回去叫做衣裳,这就可以了。还想咋啊?婆婆觉得享受媳妇伺候是理所当然的,但这做妈的还心疼闺女呢。本来两口子过日子,姑爷能搭把手干的活儿,这有了婆婆在这儿,都没法明着叫干了。要不然,且看看婆婆的脸去。 所以啊,她就当了一回恶人。 但也没想着就为这点事怎么着,随即就换了话题,说起了村上的事。 正说的热闹,门就被敲响了。开了门,怎么也没想到来的是苏瑾的妈。 “是亲家来了吧。”苏大婶端着一盘子大枣过来,“你看,这还没见过面……” 这就很尴尬了。 林雨桐赶紧道:“亲家大婶啊,这是我娘。范主任那边,晓星没去电话吗?” 提醒她,那边那个是亲妈。找这个不合适。 真觉得得看林家老太太,你上门去,常秋云避一避还不行吗? 这话叫苏大婶明显的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接下来该怎么接话。不是说,两边相处的都挺好吗?难道不是?这要是儿媳妇的亲妈,她倒是不用这么客气。正因为不是亲的,这才怕失了礼数。可这瞧着,全然不是那么一码子事啊。 一时两边就僵住了。 常秋云心里一叹:上门就是客,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家的事再如何,别叫外人难堪是不? 她就起身笑道:“是我。我这还没上门,倒是亲家你先来了。快进来坐。” 把人给让进来了。 还跟人家说:“……孩子他爹也不在家,亲家来了,我……又不好出面请您。实在是失礼了。等孩子爹回来,我转告一声。到时候,可得请亲家赏脸去家里才好。苏瑾那孩子,我听我闺女说了,可真是个好孩子。倒是晓星,他爹他妈总说有些任性。不过也才多大点的人,又是娇养大的,也不是啥大问题。孩子心眼好,心软嘴硬。挺般配的。” 还是向着林晓星说话了。 这叫苏大婶就不明白了,这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心里搁着疑惑,就说了:“俩孩子过日子我是不管的,也管不上。我就住几天就回去了,老头子还在家呢,我也放心不下。这不是小两口过年在家过年的嘛,晓星一来那事,就疼的死去活来的。你说这女人这个毛病能是小事吗?找人要了个方子,抓了药专程给送来了。好歹叫她把这次抓的药给喝完了我再走,才能放心不是?” 例假有问题,大部分认为是会影响生育的。 但这也得看是什么愿意引起的痛经。林晓星就是住地窝子受了寒气了,没别的大毛病。对生孩子,影响其实没那么大。 但做婆婆的关心儿媳妇,抓药送来,又亲自熬药看着儿媳妇喝,这不管怎么说,也说不到坏处上去。 常秋云就说:“晓星她妈工作忙,这些事,反倒劳烦婆婆……” “自家的儿媳妇,原也是应当应分的。”苏大婶说这眼泪就下来了,“我这辛辛苦苦弄来的药,晓星背着我全给倒了,你说这……” 倒是跟常秋云告状了。 常秋云:“……”愣了半晌,然后叹了一声,“咱们啊,都是老思想了。如今的年轻人,不一样。就说我这闺女吧,我跟她奶都说肚子里孩子挺好的,一看都知道挺好的。结果人家不,偏得上医院去查去,找医生去问去……把我也气的够呛……你说,我和他奶还能害她?” 这事,是绝对没有的事。 林雨桐也不用上啥医院。 常秋云不知道是听说的谁家的事,如今拿出来按在闺女身上,其实还是替晓星辩解呢。不是非得把你的药倒了,不过是两代人的思想不一样而已。 靠在门口的林晓星和苏瑾慢慢的退回去。 苏瑾就说:“我就说叫你喝了,你偏不喝。看!我妈不高兴了吧。” 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 林晓星皱眉:“都没看大夫,就拿啥药给我喝?药是能随便喝的吗?我一闻见那味儿就恶心。” 苏瑾叹了一声:“行吧!回头我跟我妈说。”说完又道,“这回,人家大娘可是一直在维护你。你说你也不登门,叫我都觉得见了姐和姐夫尴尬的不行。这次妈要是过去,你别犟着,跟着一起去,听见没?” 林晓星低着头没说话,迟疑了一瞬,但到底是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呢,苏大婶回来了,看不出喜怒,只吩咐两口子,“送送你娘去。” 然后林雨桐和四爷送常秋云出来,就看到这两口子在门口等着。 苏瑾直接喊了一声:“娘。” 常秋云愣了一下,见边上桂兰掀起门帘探头探脑的,到底是点了点头:“进去吧,不用这么多人送。” “那哪行呢?”苏瑾跟在边上:“我跟姐夫送您到家吧。” 很贴心的样子。 林晓星一路跟在身后,也不言语。 常秋云哪里用人送,到了厂门口了就叫他们回:“你哥说了来接的,半路上就能碰上。” 林雨桐指了指远处:“好像是我大哥……” 常秋云看了一眼就点头:“是他来接我了。不用你们送了。”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林雨桐一眼。 林雨桐知机,追了两步过去。 果然,常秋云有话说,她没提晓星的事,只说林雨桐:“我能话里话外的嫌弃你婆婆在这边呆着,但你不能。该好还得好,听见没?尤其是在老四的面前,不能对人家亲娘摆脸子。” “我又不缺心眼。”林雨桐搀着常秋云的胳膊往前又送了两步,就被常秋云撵回去了,“黑灯瞎火的,快回去。看着点路,摔一跤不是玩的。孩子的衣服这些不用你管,怀着身子做针线伤眼睛,这些有我跟你奶准备呢。啥都不缺你的。” 林雨桐应着,却站在原地看着常秋云跟大原碰上了,这才转身。 四爷就站在她身后,这会子搂着她的腰:“回去就躺着吧。”家里有婆婆,对儿媳妇来说,就是没那么自由。晌午的时候想躺着歇会子腰,还得她想办法把她摁到床上。 回去林雨桐可不就真躺着去了。 是真累了! 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李月芬见儿媳妇睡着了才低声跟儿子说:“……我明儿就回去。你媳妇也确实是怪累的。” 回就回吧!啥也不缺你的,年龄也才四十多。真不到养老的时候。 对于他而言,好名声是个屁。 横竖不能叫桐桐累着。 四爷就说:“不行的话你跟我爹就搬到我那边的房子去住吧。每个月,钱和粮我再多给点。” 李月芬摇头:“不用,尽够了的。”然后又讪讪的笑,“这段时间吃了睡睡了吃的,尽是叫你媳妇伺候了。” 楼里好些人私下里讲究她,她也不是没听见。 可说实在话,从生下来这半辈子,都没过过这种舒服的日子。这不是没出息的有点贪图这安逸了吗? 有手有脚,年纪也不大,就叫怀着孩子的儿媳妇伺候着。 这就是在老家,也是要被人骂的。 她就说:“地里的活也该开了。少了人还真不行。一家子就指着那点地过活呢,你哥是懒蛋,你爹又拿不起主意,你嫂子那人就更指望不上……家里离不了我。没了我跟你爹,你哥只怕得饿死。你这边呢,我看了。也安心了!你媳妇又是会过日子的,我放心。” 于是,第二天就是要回去。 林雨桐跟四爷去送,顺道给拿福利票给换了十斤点心,几瓶罐头。又给扯了布料,叫拿回去自己做衣裳。 把人送到火车上,回来又找电话给火车站那边打电话,那边都是以前游击队的熟人,拜托人家接一下。等下午那边来电话说人接到了,还派了车亲自送到村里去了。林雨桐和四爷才放心。 说实话,再住下去,两人真有些受不了了。 别的不说,就只天天晚上叫李月芬洗脚这事,就为难人。你给她打水叫洗脚,人家不洗!头一天来就洗澡,那晚上不洗脚就算了。等第二天了,人家说昨儿才洗了澡,现在洗啥脚。第三天了,又说才洗了两天,又不臭,洗啥洗? 死活说不听就算了,还嫌弃这么烧水太费煤油。 说实话,这种婆婆,真心过不到一块。 给多少钱都行,哪怕找人伺候她都行,但要说一块过,那还是算了。 将来孩子也坚决不能给她看的。 桂兰都说林雨桐:“你那婆婆总算是走了。好家伙,她也真沉得住身子。来了,啥活都不给你干。做不了饭还洗不了碗筷吗?真当老佛爷呢,啥都指着你伺候。” 林雨桐笑了笑没说话,苗大嫂就说:“小林这媳妇当的好,说实话,咱们楼里住了这么多人,老家老人来过的还少了,但咱说句良心话,比小林做的好的真没见过。” 三个人说着话,那边门帘子撩开,林晓星出来了。 搁在炉灶前摆弄这个摆弄那个的,一看这架势是要做饭啊。 这打从住进楼里,就没见过她做饭。一直都是苏瑾做来着。 苏瑾刚开始也不会做啊,都是做着问着,才算是能做点简单的饭菜了。可林晓星呢?碗都没见洗过。 这会子见她出来做饭了,桂兰就低声问了:“怎么是你啊?你婆婆呢?” 林晓星撇嘴:“说是不舒服,躺着呢。” “苏瑾呢?”苗大嫂又问了一声。 “在屋里陪着呢。”林晓星深吸一口气,“我婆婆说,她儿子不在跟前,心口更疼了。” 这不是成心难为林晓星吗? 林雨桐过去,帮着把煤气灶打开,“做什么饭啊?” “米粥。”林晓星低声问:“多少米,多少水啊?” 这得看情况了。 米宽裕的话,可以稠一点。米少的话,稀一点也行的。 林雨桐这么说,林晓星就表示听懂了,端着锅淘米去了。 等林雨桐把菜炒好了,饭搁在锅里焖着等四爷回来的时候,外面传来焦糊味儿。 她赶紧出去看,想着这不是把火调到最小了吗? 出去的时候,好些人都出来看,苗大嫂还问:“谁家糊锅了?”如今粮食多金贵啊!咋这么抛费! 林晓星从屋里扑了出来马上揭锅,好家伙,哪里有粥?熬干了,底下全糊了。 桂兰刚要喊呢,林晓星扭身就捂住她的嘴,然后‘嘘’了一声,不叫大家说话。桂兰眨眼表示肯定不喊出来,她才放手。 里面苏大婶问呢:“是不是糊锅了?” “不是!”林晓星应道:“别人家的锅糊了。” 说完,就对着林雨桐作揖。在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端着她家的锅把林雨桐的饭锅给换走了。 众人就跟看哑剧似的看了个全场,等林晓星进去了,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苗大嫂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然后进屋去了。桂兰嘀咕:“跟姐姐住一块好处就是多。”随时都能找一背锅的。 可紧跟着,里面就传来苏大婶不算是大但绝对威严的声音:“……你不是说吃粥吗?这就是你做的粥?还有,这是谁家的锅啊?新买的?锅好好的为什么买锅?做成米饭了为什么连一个菜都没有?这叫我这么吃吗?” “妈!”苏瑾赶紧拦了:“家里有肉酱,伴着米饭吃就挺好的。要什么菜啊!你看着米饭焖的多香啊。” “焖的香有什么用?”苏大婶看了看锅里的米饭,“这是两个人的分量,啥意思啊?诚心不给我饭吃!” 林晓星从来没见过面目这么可憎的人,“怎么不给您饭吃了?我不饿,我不吃行不行?” 说着,直接就从屋里跑出去,然后出了楼,跑远了。 苏瑾无奈的看着自家妈:“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苏大婶指了指外面,“你怎么不问你媳妇要干什么?我好心好意的来了,她不领情就算了。不吃药也有不吃药的道理,行!咱就由着她。可她呢?我这婆婆来了,她是咋做的?我给你们做饭,我给你们打扫屋子,我给你们洗衣服。可是结果呢?说我给她把毛衣洗坏了,说我把她的地毯给弄脏了不好清洗,说我做饭的时候弄的不干净……你以为你们俩背着我嘀咕我就听不见了?”她指着饭锅,“这锅是谁家的你看不出来?肯定是她姐家拿的。哦!我做的就脏的她吃不进口里,她姐家就干净!她就能吃的下她姐做的。说到底,人家还是跟娘家人亲……” 并不是很亲的娘家姐姐这会子也很尴尬,没被嫌弃脏我该很骄傲吗? 林雨桐只装作啥也听不见去煮面条去了,等四爷回来吃打卤面算了。 苏瑾出来对着林雨桐尴尬的笑了笑,追着林晓星去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林雨桐看过就算了,这事插话了才更糟了。 她跟四爷的日程不变,吃了晚饭,就在厂区里散散步。 四爷看着林雨桐的肚子,摸了摸就说:“今儿跟赵平一起,说设计工人文化宫的事。我提了附属医院和附属学校的建议,估计能成。将来孩子上学不用跑那么远了。” 林雨桐就笑,摸了摸肚子叹:“你爹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给你们创造便利的生活条件上了。” 可再怎么创造,大环境是无法更改的。 四爷对肚子里的孩子,更多了几分怜惜。 两人一路商量着给孩子再打一个婴儿床的,结果很快,没时间了。 厂里排遣几个人,去中su边境去,接收一批设备。 如今的设备可不都是从苏国进口的? 这差事,很多人抢着去。因为补贴高啊。本分的工资不变,光是补助就抵得上工资的三倍。 四爷是不愿意去,但他又是那种不去不行的。厂里找谈话,又说叫四爷马上写入d申请,他们马上就批。这是栽培和提拔了。 都这么说了,真没法拒绝! 这次去的除了四爷,还有钱思远,再就是跟苏瑾一起分配来的大学生。在厂领导看来,这些大学生学习能力强,而四爷和钱思远呢,属于懂技术,而在外走动又叫人比较放心的一类人。再加上苗家富带的几个保卫科的人做护送,基本是能叫人放心的。 林雨桐就说:“去吧!正好出去转转……”自己这样的,还有啥不放心的。 放心不放心的,四爷都得去。 他就说:“肯定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行礼收拾好,又给衣角缝了金条,带着这玩意出门,走到哪都不怕。 如今这天气不冷不热的,刚刚好。又是公差,一路卧铺的火车,也没那么难受。 林雨桐把人送到厂门口,看着车离开才回来。 不管放心不放心吧,日子还得照常过。 因着怀孕,凡是赚外快的机会,她都不去了。但不去了不等于没活了。人家反倒是找上门来了。 这不是一直整|风着呢吗? 像是贪|污啊,利用职权啊,这都在整|风的范围之内。 怎么查贪污?账目就是一个入手点。 人家主动找上来,叫林雨桐帮着看账目。 但这种的,是没有额外的福利的。也怕下面的人说他们是利用职权贪污之类的。毕竟那些福利票,其实就是各个单位的小金库出的。 林雨桐不愿意沾这事,一一五也不愿意沾这事。于友光就暗示林雨桐:“……怀着孩子呢?养胎要紧……” “那我可请病假。”林雨桐就说。 “准!”于友光就笑:“早上过来把活干完了,就回去歇着去。别在科室里呆着。” 他拒绝人家也好有个理由不是。 于是,林雨桐的日子就更清闲了。 闲着没事,就做衣裳和鞋。如今成衣少,要么找裁缝,要么就得自己做。林雨桐已经考虑着,要不然买一台缝纫机了。 因着四爷不在,来串门的也多了。 桂兰挺着肚子过来,看林雨桐准备的小衣服,“……你这都是新的?” 可不新的吗? 林雨桐笑了笑:“新旧都得洗一遍,洗了煮了晾晒了,收起来用的时候方便。你都准备好了?” “我家的孩子养的粗糙。”桂兰尴尬的笑了笑,“我之前还想着你家也要有孩子了,这旧衣服啥的怕是自家有用,我都没好意思从你要。那现在……你家要是不用,那些旧衣服啥的,能给我几件不?这孩子的尿布我这还没备下呢。” 林雨桐顺手翻出两件,是最开始李月芬给四爷准备的穿戴。旧倒是不旧,但肯定是不穿了。她就顺手递过去:“那就洗洗看不能用吧。” 桂兰接过去就笑:“那我就拿走了。” 回去翻着一看,才发现是八成新的好衣裳。哪舍得剪啊?直接给张宝柱穿了。 改天苗大嫂就来找林雨桐:“你看那人有意思没?从你这里拿衣裳给他男人穿。又跑来找我要铁蛋小时候的衣裳。没这道理啊!给了他,我家有老二的时候该穿啥?”又说林雨桐,“你也别老抹不开面子。她要你就给啊?啥毛病?” 明白了,自己给了她没给,就显出她小气来了。 你看这事闹的。不给东西吧,把桂兰得罪了。给了东西吧,把不愿意给东西的苗大嫂给得罪了。 都叫什么事! 她就笑:“你有你的难处你跟她说不就完了……” 话没说完了,门‘砰’一声被推开了,林晓星闯了进来,进来就问:“姐,你知道怎么跟爸联系吗?” 这话问的吓了林雨桐一跳,还以为是她从范云清那里听到关于林百川的啥不好的消息了,就急忙起身问道:“怎么了?找爹啥事啊?” 林晓星这才看向一边的苗大嫂,苗大嫂就忙道:“你们姐妹说吧,我先回了。” 出了门,见门从里面关紧了,她就又把耳朵往前凑了凑,看能不能听清里面都说啥呢。 桂兰蹭一下从屋里出来,嚷道:“啥老实人啊!贴在人家门上听啥呢!偷偷摸摸的,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晓星猛地拉开门,把苗大嫂臊的脸通红,直接回了她家了。 桂兰嗤的一声,见林晓星进去了,她又小心的靠过去,直到庄婷婷站在她家门口猛的咳嗽一声,才笑了笑扭脸回房了。 林晓星听见外面的动静,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得联系爸,我妈那边出事了,她被隔|离审|查了。” 范云清被隔|离审|查了? “为啥的啊?”林雨桐就问了一声。 “说是以权|谋私……”林晓星咬牙,眼神有些慌乱。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以权|谋私,由头在哪呢? 大原能上警校,这里面就有范云清找人托关系的成分。但这是在建|国之前,而且应该没有违规到出事的份上。要不然林百川说什么也不会允许的。那么……如今会因为这个被审|查吗? 林雨桐不确定…… 1206.旧日光阴(18)三合一 旧日光阴(18) 但不管确定不确定, 这事都不能找林百川。 况且, 这也找不到啊。 别管是剿匪还是干啥去了, 军事行动就是军事行动。还叫你跟家里的联系时时保持畅通? 做梦呢! 这是个常识问题。 林雨桐就说:“部队怎么走, 走到哪里, 怎么联系,这都属于军事机密。我上哪知道去,爹也不可能跟我说啊……” 林晓星气的跺脚:“每次用到他的时候, 他都不在。” 林雨桐的表情就严厉起来:“你这是无理取闹。行军打仗那是开玩笑的吗?动辄就是战士的生命, 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脸一冷,声音一硬, 林晓星就先软了。 觉得这个姐姐瞪起眼睛来, 是比爸爸更可怕的。 她的嘴角动了动:“那怎么办?我妈被审|查了……出事的不是你娘,你当然不着急了。” 这话也没错。 林雨桐是不为范云清着急,但还真怕这事影响到大原。 就说:“你先回去,别叫你婆婆又觉得你不着家,这事我打听打听。回头告诉你。” 林晓星好像有点不信:“你打听?你上哪打听?” 林雨桐白了她一眼, 只问一声:“你走不走?你不走咱们就在家慢慢的说,你还是不着急。” “我走!”林晓星说着就转身回去。 不过却把家里的门帘子撩起来时刻专注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看见林雨桐从楼道里走了过去,心才彻底的放下。 苏瑾就问:“怎么了这是?你盯着大姐干什么?” 林晓星看了一样躺在床上的婆婆,轻轻的摇了摇头,只说:“没事。” 明显有事嘛? 苏瑾感觉得到, 她整个人都心不在焉起来。 林晓星可不是心不在焉吗?心跟着林雨桐都跑了, 还寻思着, 她到底是找谁打听去了。 能找谁打听,自从进了厂子,交际圈子就是固定的。 她也没绕圈子,直接去找赵平去了。 赵平的老婆人不错,在厂子的档案室工作。是顶顶清闲的了。林雨桐之前就认识她,福利票换的东西,隔三差五了碰上都塞一些给她。半斤点心一斤肉的,又是跟林百川老交情的人了,林雨桐送的没负担,那边收的也坦然。私底下又是叔又是婶子的叫着,其实相处的挺亲厚。 要不然像是马上入d这种事,也不会落到四爷身上。 四爷的能力有目共睹是没错,但也得有人给机会往上提啊。 无疑,赵平就是那个不遗余力提拔四爷的人。 因着关系一直处的不错,等真的有事了,林雨桐上门,反倒是不能拿东西。 啥也不带,这才是亲近。带了礼,这性质就变了。 赵家两口子挺意外的,“你说你这孩子,大着肚子跑啥呢?我们还想着,看是小苏带着晓星过来呢还是他自己过来。”结果把你等来了。 赵家婶子挺感慨的:“也是难为你了。” 这种关系,还能替范云清出来走动,殊为不易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光是听晓星说了一嘴,但这到底是为的啥事,她却是一问三不知。” 没叫人家想办法,就是单纯来打听情况的。 赵平心里对林雨桐的评价又高了两分,知道什么事能开口,什么事不能开口。真叫自己想办法帮范云清,他还真没这个能力。这事就不适合沾手。 他就说了:“小范这个人啊……想法简单。要是细碎的小事,那还不至于动了那么大的阵仗。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她侄女的工作问题。范家有个上过大学的姑娘,她呢,就给安排到省报报社工作了。” 林雨桐目瞪口呆:“怎么能呢?” 赵平一摊手:“说是校对的工作。可再是校对的工作,那也是宣传阵地的喉舌。范家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大家心里都有数!安排工作也不是不能叫她安排,哪怕安排到工厂,大家也都还接受,一点私心再加上要求劳动改造的态度,顶多就是批评批评就过去了。可她倒好,直接给安排到省报去了。省报那地方,可都是知识分子。不像是咱们工人,淳朴,包容。有点小错,不爱计较就放过去了。可知识分子,本身就书生意气。举报信写的声情并茂,一封接着一封的,不查都不行。这事要是没有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那些笔杆子,可不答应。如今那范家的孩子已经被辞退回家了。” “那么对范主任,会是个什么处置结果?”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一般情况,就是写检查,先停止工作。”赵平皱眉,“她是老革|命了,处分会有,但是不会太过分。最坏的情况就是降职,然后发配到生产或是基层一线。” 这个结果,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最坏的结果就是叫劳动改造呗。 林雨桐就明白了:“谢谢赵叔,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错了就是错了,接受组织上处分也是应该的。”起身就要告辞。 赵平倒是把人拦住:“……最近厂里会开一个积极分子培训班,你要是能坚持,就报一下班。每天晚上也就是四十分钟,学学理论知识。完了写入d申请……”他带着几分提点的语气,“对你以后的工作,是有帮助的。” 明白。 林雨桐道了谢,就从赵家出来了。赵大婶还塞了半篮子草莓,“别人送的,我跟你叔也吃不了。” 林雨桐就接过来了。 这两口子只一个儿子,而他们的儿子在林百川的师里面当兵。 照看对方的子女是两个男人之间不需要说都有的默契,但是女人能这么积极,一是林雨桐会做人,二是照顾了人家闺女,盼着人家照顾照顾他们儿子。 人同此心,常情而已。 回来的时候,林晓星在楼道里,站在她家的橱柜前假装很忙的样子。见了林雨桐赶紧就凑过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林雨桐去开门,林晓星紧跟着进去。 林雨桐朝门外看了一眼,直接去了阳台上。 等林晓星跟过去,她才把打听到的事情给她说了:“……这事不比别的事,还要个证据什么的。这事直接就是板上钉钉的。范舒拉要是走正常程序,光是政审这一关就过不了。” “可是……”林晓星低声道,“我妈把我表姐的户口迁出来了,过继在她的名下。” “你表姐是成年了。”林雨桐还真不知道这一件事,“这跟你还不一样。你的成分是没有问题的,你的父母确实是老革|命。而你从舅舅家出来的时候才十五岁,还是未成年人。不属于定型的那一类人。而且,你来的是厂里,是生产第一线,对政治背景要求的没那么严格。可报社不一样啊。这个道理,你该明白。” 林晓星咬牙:“我之前也跟我表姐说过,说不管是食品厂还是什么厂,再不行搁在咱们厂,去个档案室图书室工人文化宫这些地方都行。可她偏不,非要去啥报社。我妈也是……真就出事了。” “现在你着急也没用。”林雨桐就说,“只能听最后的处分。” “下基层一线……”林晓星不确定的问,“什么基层算是一线……” “比如哪个单位的生产组。”林雨桐掰着手指头算,“或是是街道办一类的地方。” “街道办吗?”林晓星吸气,“这地方其实也不错。”没啥大事大情的,就是给街道的居民开个会。谁家不孝顺老人了,谁家两口子打架了。再不然就是开证明盖公章的。轻松事少不操心,“也挺好的吧。” 林雨桐:“……”啥挺好的!差别很大的好吗? 大领导当惯了,谁见了都得敬着的人。突然跌落到最一线,心理落差大着呢。以前在师部,那是有林百川的面子在,她本来就比较高哉。后来工作了,在地方上,她这职位可不算是低的。然后回过头来,叫你当街道办居委会的大妈,算是挺好吗? 但林晓星说挺好的,那就真挺好的……吧? 她点点头:“就这事。我就能打听这么多了。” 意思是没事你就可以走了。 林晓星却往阳台上一靠,掐林雨桐种出来的香菜,“还是你这边好,婆婆住着就走了。你看我那边,人家住过来还不说走了。先开始,她睡床,我们两口子睡地上。完了第二晚上,人家心疼儿子,叫苏瑾跟她睡床,只剩下我打地铺。苏瑾不乐意,结果人家又脑门子疼,又是心口疼的。我是真怕吵嚷起来叫人家笑话才忍到现在的。你说,有这样的事吗?叫儿媳妇一个睡,把儿子单独叫走。这叫啥事?说出去……不嫌弃丢人啊!” 林雨桐就说:“不是你们当初有两行军床吗?搬出来支起来不就行了?” 林晓星嘟嘴,掐了一撮香菜准备带回去:“她住这人,吃的用的也不好不讲究。那两床,都卖了。” 你可真能。 这种床因着方便,家里来客人了随时就能支起来。所以,不知道有多抢手呢。结果,你说给卖了就卖了。 那你睡地板,也是你活该。 这不在林雨桐的管辖范围之内,只问她:“那点香菜够吗?” 林晓星不好意思,“我怕回去她又问我过来干嘛了。”掐了两根的叶子回去好拿这做借口。不是真想厚着脸皮要人家的东西。上次端了人家一锅饭,第二天就在食堂买了五个馒头还回去了。 林雨桐也不在乎那点香菜,这玩意就是个添味的。想掐就掐吧! 林晓星不好意思呆着了,拿着一撮香菜就回去了,解释说:“……明儿就不买了,大姐那边种着呢。长起来一点,掐了几根,新鲜,明早吃面条……” 苏瑾就夸好:“知道省钱了。” 苏大婶冷哼一声:“人家都知道给盆里种菜,你们怎么就不行。” 她之前去了儿媳妇大姐那边了,屋里的家具摆设,拾掇的利利索索的。没夸张的跟这边似的又是地毯又是一柜子的杯子,可瞧着就是比这边顺眼。 架子上绿油油一片。 什么韭菜菠菜蒜苗香葱香菜小白菜的,长的可好了。人家那阳台的架子上,木盘子里都是菜。就算是三五天不买菜,人家家里也未必就缺。完全是供养的上来的。不光供应的上来,还能走人情。去外面听听,做饭的时候,这家急了,说忘了买葱,过来掐两根葱叶子。那家煮面条呢,想放点韭菜花蒜苗碎的,买的时候不划算,过来掐两根,是个意思就行。人家那边也都大大方方的叫摘。大家也不好意思啊,买豆腐了给人家大姐送一小块,买粉条了,泡出来给送半碗。一层楼少有不跟那边走动的。 谁占便宜谁吃亏的,这事不是这么算的。 至少这么走动着,人家这人际关系就处的好。 她那大姐呢,要是有事找人帮忙,喊一嗓子能喊几十个人来帮忙。 可自家这边呢,人家过来过去的,都不带问好的。人家那李月芬回去的时候,这家送那家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亲近。而自己呢,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主动搭话的人都少。自己跟人家打个招呼,人家也只客气的应一声,再多说一句,那是没有的事。 说到底,还是不为人。 本来就气,就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她姐那就是好榜样,照着人家过日子,有什么难的。人家能种菜,你们怎么就不能? 于是不免就说了:“那杯子放在那里能干什么?还得费劲去擦洗。放上菜盘子这一个月得省多少钱……” 林晓星本来心里就有事,正不痛快呢。她还这么说,不是没事找事吗? 她张嘴说的简单,可怎么不想想,这种菜要是这么好种,为啥只有大姐家种了。别人最多就是泡蒜发蒜苗?别的不说,那木盘子木槽子是好做的吗?那是自家姐夫抽空做的,他们家自家用的。可别人,谁会做?谁做的不漏水?不会做,花钱叫人做完全划不来。那玩意是木的,种菜浇水用两年就把木头泡烂了。你还得另外换。有这买木头请人的钱,买多少葱姜蒜这些玩意买不来啊?对人家是省,对自家绝对不是省。顶多就是方便一点。 这都能怪到自己身上。横不能为了省点买菜的钱,去求自家姐夫,说花点时间给我们也做吧。没这道理!上一天班了谁不累。 叫自己为这个跟姐姐张口,对不起,张不了这个嘴! 她气的胸口起伏,苏瑾抚额说她妈:“我不会做木工活啊。这总不买花钱买花盆专门种菜吧。”真不赖晓星。 “你这是说你妈在无理取闹,你媳妇是对的是吧?”苏大婶这么问儿子。 林晓星慢慢的将手里的香菜放在桌上,就说:“不是!他是你儿子,自然什么都向着你的。你看不惯我,咱们也不都别勉强。”然后看苏瑾:“我也变不成你妈喜欢的样子。与其她整天这儿疼那儿疼的难受,倒不如,咱俩离婚。她舒心了,我也解放了。明儿办手续,就这样。”说着,转身就出门,直接就走。 苏瑾面色一变,直接追了出去,追到楼外才追到人,“你干什么?我妈这几天是有些过分,她就是想叫你低头认个错。怎么就说到离婚上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林晓星笑了一声:“那是你妈。我尽量让着,迁就她。我告诉你苏瑾,我从小长到大,我没迁就过谁!在舅舅家,表姐得让着我。等回了家,我爸严厉,但严厉归严厉,我犟上来,我爸到底也没狠心把我如何。跟我大娘那边处的不好,在我奶奶面前我都没低头。我住在我姐对面,是我姐迁就我的。我知道好歹,但我就是这臭脾气。我头一次迁就人,就是顺着你妈。她说啥是啥。可我发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能包容我的人,就是我这德行再怎么讨厌,他们也迁就我了。不能包容我的人,我就是再怎么迁就人家,也换不来对方的好感。那我又何必。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谢谢你妈。叫我学会了什么是退让和迁就。从今往后,我尽量学着去迁就那些包容过我的人。至于那些包容不了的人,对不起!我就是我!她不喜欢我,我何必叫她喜欢。” 苏瑾将人拉住:“你都胡说些什么?还说迁就包容你的人。那我问你,我迁就你了没有,我包容你了没有……” 林晓星看他,然后苦笑:“如果你跟我生活在一起,觉得一直是在包容一直是在迁就,这婚姻更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以为,继续生活在一起的原因是爱情。是因为你爱我,所以心甘情愿的做这一切。可现在才知道,不是的!你觉得一直是在迁就和包容我。那这婚姻还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吗? 苏瑾一脑门子官司:“你是我老婆,我不会跟你离婚。你现在不冷静,先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然后明天咱们再说别的。” 他拉着林晓星去了宿舍楼,敲开了宿舍门,找了个上夜班人,她的床铺晚上人家不用,借给林晓星先对付一宿,“你老实呆着。这事也怪我,是我没跟我妈好好沟通。今晚回去,我跟我妈好好谈谈,行吗?” 林晓星没说话,也没给苏瑾任何回应。就只坐在床铺上,心里难受的不行。 苏瑾叫一个宿舍的都帮着看着她,然后才回去。 苏大婶这回是真有些着急了,见苏瑾一个人回来就忙道:“晓星呢?去哪了?” 苏瑾就看他妈:“您到底想怎么?我早就跟您说过了,她就是那么一个性格的人。高兴不高兴的,都摆在脸上。要说您不好,就当面说您不好,绝对不会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而且因为家庭关系,娇养长大的。你儿子当初看上人家,就是喜欢她那股子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骄傲劲。您说您非把盆里的牡丹当野草似的拾掇,这能成吗?” 苏大婶就说:“要是知道你找这么一个,我跟你爸就不能同意。但是你们这都结婚了,我说啥了吗?我过来还不是好意?” “是好意!”没人说不是好意,“可您这么着,您这不是帮儿子,您这是要把儿子好好的一个家给拆了。不会做饭怎么了吗?我们吃食堂其实是可以的。不会洗衣服又怎么样?慢慢的学呗。等有了孩子,当妈了,不会也会了。您说您干嘛现在就得逼她?她在娘家娇娇女似的过了十六年,您就想用十六天的时间给她改头换面,现实吗?那除了换人,还有啥办法?” “我……我……我没说换人……”苏大婶自己也有些心虚。换一个,换一个还能是师长家的闺女不?“你可别缺心眼,这婚不能离!” 苏瑾就说:“我的妈啊,您倒是真能想。还想叫人家跟小媳妇似的啥都听你的,还想要个出身好,父母是当官的。上哪找这好事去?我们厂那王奎,娶了副厂长家的麻子闺女,如今还敢认他家的爹妈吗?那媳妇跟母老虎似的,两口子一到周末就得回老丈人家。给老丈人家干活,刷马桶都是他的。他爹病了要钱,那媳妇一个子儿都不给。你想想那样的,比比晓星,算是不错了。我说给家里钱,她二话不说就给。我说给几个姐姐家寄东西,她还怕东西太少了叫姐姐们不高兴。您说,人无完人的,谁没个缺点。再说了,这不得慢慢来吗?她今年才十七,要是按照新的婚姻法,都不够结婚的年龄。就是我二姐三姐,像是她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这个做不好那个不会做吗?咋到了她这里,妈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大婶抿嘴,这话没法说了。这媳妇不叫人满意的地方太多了。可是再多,这会子也没法说。不想把儿子的家给搅和散了,就得闭嘴。她就说:“行行行!不说了总行了吧!我明儿就回去。你们好好过吧。”说着,就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我还不是怕你辛苦。做饭你做,洗衣服你洗,她也就是收拾个屋子。你娶这么个回来,谁伺候谁呢?” 我伺候她,我乐意! “但不管咋,走之前,得去见见亲家的吧。晓星的奶奶得去看看,要不然就太失礼了。” 母子俩商量第二天去拜访林家的事呢。 林晓星受不了宿舍那些人旁敲侧击问,直接就出来了。 可这出来之后,才发现没地方可去了。 爸不在妈关着,想找姐姐吧,离自家太近。出了厂子一路走,竟然是不知不觉的走到林家的门口了。 大垚还上着夜校,回来的本来就晚。一到门口就看到坐在门墩上的人。刚开始还以为是妞妞,他就说:“两口子吵架了?” 这一出声,把林晓星唬了一跳,她抬起头,看看是大垚,就赶紧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大垚一看是她,这是怎么话说的? 要是有地方去,她也不会到这边来。 两人默默的对视了几眼,大垚推开门:“来了就进来吧。” 老太太都歇下了,这又起来。 常秋云是知道范云清出事的事的,这孩子一来,她估摸着是为了这个。就说:“着急也没用,这事只看人家怎么处理了。我问过师部的一些家属了,她们人头熟,都帮着打听了。她们有都是老战友了,都说试着说说看。应该是不会隔离太长时间,很快就会放出来了。”说了又问她:“吃饭了吗?” “不饿!”林晓星鼻子一酸,紧跟着又赶紧擦了眼泪。 但等她坐到炕上,常秋云还是递过去一碗荷包蛋,“吃吧!吃了就能睡踏实了。” 晚上叫她跟老太太睡了,常秋云自己去了厢房去睡。 奶奶好歹是亲的,有些话,许是愿意跟她奶说呢。 躺在被窝里了,林晓星到底是叫了一声:“奶!” 老太太愣了一下,还是应了,“睡吧!不早了。” “我想离婚。”林晓星翻了个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等老太太说话,就又说:“我啥也做不好,苏瑾他妈不喜欢我。” “能喜欢你才怪。”老太太直说,“要是大原和大垚找个跟你一样的姑娘回来,我也不喜欢。”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林晓星吸吸鼻子,就说。 “喜不喜欢你,你也是我孙女。”老太太就说:“别先怪别人不喜欢你,你得先看你办了几件讨人喜欢的事。不管谁说你,你都当是耳旁风。你爸你妈说你难道不是为你好,还能害你?如今吃到苦头了吧。这人这一辈子,不一定能享福,但一定会吃苦。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听说过谁从生下来到走完这一辈子,是不用吃苦的。如今尝到苦的滋味了,还不算晚。年轻的时候吃点苦,这不叫苦。就怕顺顺当当的到了老来才吃苦,那才是真的苦。” “那我这吃苦,就是得学着叫她喜欢吗?”她并不想这样。 “不是叫谁喜欢。”老太太就说,“你学做饭,学洗衣服,学跟人家一样计算着过日子,不是叫谁喜欢的。你得为了你自己学。学会了,她喜欢你也罢,不喜欢你也罢,与你有什么关系。等到那个时候,真觉得还是过不下去,哪怕是最坏的情况要离婚了。你也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你离了谁也一样能过日子。你啊,从小学的就是一个‘靠’字。小时候靠娘舅,等大了,你爸你妈回来了,你又开始靠你爸妈。自己结婚了,说是不靠爸妈了,可还不是万事都得靠你女婿。以后呢?等有了孩子,孩子大了,你又要靠孩子……嘴上说是什么新时代的年轻人,可骨子里呢?一遇到事就先想着找这个找那个。肩膀上担不起一点的事。你得想着,你不能靠谁一辈子。将来有了孩子,孩子得靠着你才能长大,你爹妈也有老的一天,他们许是还有靠你的一天。你跟你舅家亲,这都没啥。人家养了你,真要翻脸不认人,那是白眼狼。他们那个情况,许是以后要靠着你的时候更多,你只问问你,他们真要你,你靠得住吗?” 林晓星扭脸,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啥也没说。 以前舅舅舅妈总说:没事晓星,有舅舅舅妈呢。 后来妈妈说:没事,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有妈妈呢。 结婚前苏瑾还说:以后就有我了,有我啥也不用你操心。 如今舅舅那边回不去,他们忙着表姐的事呢。爸爸不在,妈妈被隔|离了。苏瑾把她仍在宿舍去陪他妈了。实在不知道该去哪了,才来了。 这个不怎么亲近的奶奶却说:别指靠谁,除了靠自己谁也靠不住。 疼她的人都不会这么说。但这么说的人,她第一次觉得,未必就是不疼她。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这一晚上,她睡的特别沉。 常秋云起来做早饭的时候,林晓星还没起了。老太太就跟常秋云说:“等她起了,就叫她回去。” 这是怕常秋云觉得林晓星碍眼。 可老太太这么小心翼翼的态度也叫常秋云心里不落忍。老太太被说是婆婆,可她进林家的时候才八岁。对自己那是比亲妈的恩情都大。没生却也好好的把自己当亲闺女似的养着。后来成了儿媳妇了,婆媳俩也从来没红过脸。本该到了随心所欲的年纪了,如今为了这个孩子,却又小心的来看自己的脸色。 她就说:“我早说了,过日子得朝前看。有这么个孩子,谁也不能真当没有过。总得接受,又何必别别扭扭的。您别管我,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说着就出去,“给妞妞捎羊奶的车快了,我顺道叫人家捎句话。” 于是林雨桐接了牛奶听了捎来的话才知道:林晓星昨晚上跑回林家去住了。 为啥的跑去的她也不知道,糊里糊涂的。 苏瑾出来准备去食堂买早饭的时候,林雨桐就问呢:“晓星回林家去住了,你知道吗?” 啊? 不知道啊! “那我跟你说一声,晓星在林家。”她这么说了,就回去弄早饭了。自己能讲究,孩子不能讲究。怀孕了,这吃的还是要注意的。 苏家母子俩对付了一口早饭,就赶紧带了东西,去了林家。 老太太叫林晓星去厨房呆着了,她自己留下来招待这亲家。 人家姑娘半夜跑回娘家,苏大婶见了老太太就有些尴尬:“……年轻人,拌几句嘴,就跑出门了……” 老太太不说这个,只笑了笑叫人家喝茶:“是啊,不懂事。听说你病了,她还跑回来,就更不懂事了。”说着,不等对方说话,又问,“师部这医院挺好的,要不要去瞧瞧。” 自己的孩子是不对,不对的地方可能还更多些。但作为长辈,怎么教导都成。但她顶顶看不上的就是这种装病拿捏孩子的。 说真的!要是晓星不好,她这做婆婆的别说骂了,就是气头上上手打几下,她都不会说人家什么。既然是长辈,还是嫡亲的婆婆,怎么教育孩子都没关系。可话反过来说,你这做婆婆的就全都对了?你说你又是装病,又是不叫俩孩子躺一块,这合适吗?长辈睡床这是应该的,但你说你叫你儿子跟你一块睡床,叫儿媳妇睡地上,啥意思啊? 这种下马威就有点蠢了。儿媳妇融进一个家本就不容易,完了还明显的排挤她。就是气头上,这么做也不合适。 苏大婶也有些尴尬,可还没等诉苦呢,老太太又说了:“……听说你来是因着记挂孩子来那事肚子疼的。你是不知道,以前啊,这孩子养的也可好了。就是睡地窝子睡的,身上寒气重……”所以你说你是因为这个事来的,还抓了药叫孩子吃。说是关心吧,可你却还叫孩子睡地上,说是关心儿媳妇,这话我也得信啊!你说叫儿媳妇跟你睡床,叫儿子睡地上,这事你咋做不来呢?那之前关心孩子来身上肚子疼的这份心……到底真不真呢? 这话一出来,把苏大婶说的满面通红。 老太太说话,点到即止。紧跟着跳过去又说:“听说偷着把家里给陪嫁的行军床都给卖了,要给你补身子。”说着又看苏瑾,“你媳妇没地方住,你也不说晚上把她送回娘家来……” 啥都是我家的。因为婆婆装病,都把陪嫁卖了给婆婆补身体。家里的大床还是我家孩子的陪嫁,你们母子倒是睡的舒坦了,咋就不想着给她找个睡觉的地方呢。 苏瑾只觉得脸烧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大婶心里却道:人家这是说,俩孩子结婚安家。八成的东西都是娘家准备的,你家是想占着有本事的老丈人,想要能陪嫁那么多的姑娘,还容不得这姑娘一点毛病。换言之,我家的姑娘要是色色都好,你家孩子又配得上不? 不疾不徐的把人给顶回去。但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却单独叫晓星,表情有些严厉:“为你说话,不是说你就都对。护着你,是因为你是我孙女。但过日子,靠着娘家撑腰,终不能长久。你好好想想去。” 这次林晓星没犟着,跟苏瑾一起送婆婆上了火车。 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在门口等着的范云清:“妈——”这就放出来了吗? 范云清低声解释:“……认错态度好,下放一线了。”然后看了看苏瑾,才又皱眉说晓星:“我这一来,就听你们楼里的人说了,你婆婆来了。现在人呢?你是不是又犯倔了。那是你婆婆,说你你就听着,病了你就伺候着。这是做小辈的本分。你是不是又犯倔了……” 说的苏瑾都尴尬了起来,林晓星更是变了脸色…… 1207.旧日光阴(19)三合一 旧日光阴(19) 林晓星的拳头慢慢的攥紧, 又慢慢的松开。然后猛的叫了一声‘妈’, 在范云清的话被打断之后, 她才说:“工作挺忙的吧。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记下了。你要是忙, 就去忙吧。” 范云清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哎呀’了一声:“还要赶去学习班。再不走只怕真迟了。你说你们俩,这是去哪了, 叫我等了这小半天的。”说着, 就一副要走的架势,临走摸了摸林晓星的脸, “听话, 收敛着些脾气。”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塞到林晓星的兜里,“谁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慢慢就好了,要乖!” 林晓星想把钱还回去,但手放在口袋里,还是没这么任性的干。 她是妈!她给的非不要, 这就是事。 “我送你。”林晓星转身送范云清离开。 路上的时候范云清才跟林晓星说了这事:“……主要是你为了你表姐的工作。只是时机不巧,刚好赶上这么个时机。再加上, 他们单位的同事,对你表姐好像存在一些误解……我受了一些牵连,这倒是没什么,只可惜你表姐的工作还在空里隔着呢。”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 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次的事有多大的心理负担。 苏瑾这才听出了端倪, 赶紧道:“厂子弟小学正在建呢, 正在招老师。表姐是大学生吧,当个小学中学的教师总是行的。回头我就去问问……”很热情的样子。 林晓星抿了抿嘴角,低着头没有言语。 那边的范云清就是意外的惊喜了:“真的啊?我都不知道这消息。老赵也真是,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你看这事闹的……行!要是这事办成了,可得谢谢咱们小苏。” “看妈说的。”苏瑾赶紧道:“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把范云清送走了,林晓星才道:“你瞎掺和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往身上揽。”这才低声把事情都说了。 苏瑾愣了一下:“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你……妈她在这儿,我怎么说?”林晓星白眼看他,“我自己的表姐,要是有机会我不会说吗?在别处安排工作其实还好点,在咱们厂,谁不知道我家的事啊。就是安置进来了,大家的闲言碎语也不会断。其实照我说,在车间当当学徒,都比当老师好。” 以她那个出身,她总感觉越是拈轻怕重,越是要出事。 “那你说咋办?”苏瑾皱眉,“我还不是为了叫你高兴,叫妈高兴的。再说了,你也说是报社,你还记得我之前发表的那篇文章吗?怎么也没想到我的文章会选中。我这不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咱妈或是咱表姐的功劳……人情总得还吧……况且……如今话读说出去了,还能怎么样?要不……我替她问问去?” 林晓星到底点了点头,抬腿先走了。 苏瑾跟在身后:“我这回真知道错了。你不知道,我被奶说的真恨不能找地缝我钻进去再不出来了……” 两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追。但过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这次的事,林晓星应该是多少受了点教育。 至少,每次做饭,她开始动了。摘菜洗菜也搭把手。借着做饭,也跟那些入的了她的眼和入不了她的眼的人开始搭话了。苗大嫂跟她说油不能拿瓶子倒,这么着太浪费。将油倒到碗里,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往出舀,省油。桂兰跟她说炒菜的时候不能盖锅盖,要不然成焖了,不好吃。 林晓星也都一一听了,至于做的味道好不好的,这些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能把生的变成熟的了。只要林晓星做的饭,苏瑾就夸张的喊好吃,她都想笑。刚刚明明看见她放了两遍盐,好吃才见鬼了。 林晓星还邀请林雨桐一起:“姐,你一个人,要不然就不开火了,跟我们一块吃吧。” 不要! 你做的那味儿我受不了。 她委婉的拒绝:“这一怀孕,孕期反应千奇百怪。你们掌握不了我的口味。” 然后等林晓星自己吃饭了,被咸得‘呸’了一声之后才道:“想说我做的味儿千奇百怪就说,还说的那么客气……” 其实林雨桐一个人做饭并不麻烦。焖米饭只炒个菜就是菜盖饭,吃完饭还不用洗那么多盘子和碗。不能更完美。 晚上了,去小礼堂,做积极分子嘛,就要认真听课。每天晚上一节课,念时事政治,念大部头的著作理论。 过来的积极分子,少有肚子里有墨水的。大多数都是车间的工人,像是张宝柱这样的,力气大,在车间工作也积极。于是被派来了。 然后干了一天重体力劳动的活了,本来就累的不行。坐在这里听课,还是理论课。这就跟叫小学生上政|治课似的,谁都想听中学生才上的课是个什么样的课,可这听不太懂啊。坐在林雨桐边上的庄婷婷都开始打瞌睡了。 当然也不光是她,大部分都在打瞌睡。一节课没完,张宝柱的呼噜声都起来了。 有这个做对比,其中有个乖乖的拿着本子拿着笔做笔记的积极分子就格外的突出了。 林雨桐在笔记本上不敢写别的字体,就是楷书。 这种字体能保证跟印刷的一模一样。 课后专门过来看林雨桐笔记的工会书|记就说:“有天赋,但是没方法。”一看就是笨办法学出来了。刚开始写字得跟描红似的,照猫画虎的描。要不然谁的手写体是这样的。 这么认为就好。就想叫大家这么认为。 她不好意思的笑:“就是上了一段时间的扫盲班和夜校。平时拿着字典学,照着字典写。字典上怎么写的我就怎么写。写的不好……” 哪里是不好?明显就是太好了。 这要是早早的有人指导,字体绝对是差不了的。 可惜给耽搁了啊! 然后这个笔记本红了,是书|记要求的,每个人都应该向林雨桐同志学习,学习她克服困难,坚持不懈……吧啦吧啦吧…… 延长了两小时的课程,把林雨桐夸的要多励志有多励志。 一般人的脸皮真经不住这么夸的。 庄婷婷鼓掌,先是说听这个比听刚才那个可有劲多了。然后又低声跟林雨桐道:“今年的三|八红|旗手,我就选你。” 评劳模,评三|八红|旗手,这些荣誉现在特别重要。 这属于政|治资本和标签。 下次介绍,就不会只说林雨桐业务能力强了,人家会说:这是咱们厂今年的劳模……这是咱们厂今年的三八红旗手……然后别人马上肃然起敬。 因着这一拖沓,回去的就很晚了。不过都是邻居,都是同路人,庄婷婷又专门拉着林雨桐的手,怕林雨桐摔了。 钱思远不是跟着四爷一起去了边境了吗?两个女人路上也不过说一些他们走到哪里的话。 见前后的人拉开距离了,庄婷婷才跟林雨桐道:“你知道吗?就是老钱的那个前妻……” “程美妮?”林雨桐就问,“怎么了?她找你麻烦了?” “她敢?!”庄婷婷轻哼一声,“找了我两次,被我怼回去了。估计是看跟老钱这边彻底没戏了。然后人家找了个下家。就是跟她一块在锅炉房的工作的那个叫方什么的……都叫老方的那个人……” “方青田?”林雨桐记得这个人。据说以前是给资本家的厂里烧锅炉的。还为此受过伤。不过今年得多大了,没有三十也差不多了吧。老家有老婆孩子,那大闺女好像得有十二三了吧。之前在地窝子住的时候,他媳妇孩子还在的。后来这不是没房子了,他老婆又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他家得有三个孩子吧。” “嗯呢。”庄婷婷点头,“一女两儿子。大闺女今年都十三了,小儿子也都八九岁了。谁知道,人家不知道咋跟老家的老婆说的,结果人家离婚了。现在跟程美妮两人好了。还教程美妮怎么控制锅炉,他倒是替程美妮拉煤运煤渣了。今儿听我们车间那些说,老方还托人买洋糖,估计是喜事将近了。” 跟谁结婚这本也没事,可这跟老婆离婚了,娶这么个年轻的。这就有点王八蛋了。 两人边走边说,还没进楼呢,就被吓了一跳。 里面传来特别瘆人的喊叫声。 庄婷婷一拍手:“坏了!桂兰嫂子只怕要生了。” 桂兰正骂张宝柱呢:“死哪去了?你个王八犊子就是有了外心了,盼着我们娘俩死了你好找别人。” 楼道里围了可多的人,这个说:“赶紧送卫生所。”那个说,“赶紧找大夫。” 送啥卫生所?找啥大夫? 生吧! 来不及了! 林雨桐是不被允许过去的,大着肚子别冲撞了,“在外面帮着烧水吧。” 然后像是苗嫂子这种生过的,进去给接生了。 但像是林晓星这种没生过的,吓的腿肚子都软了。叫她去水房打水,过来一盆水只剩下一半了,手抖的厉害,水都撒了。还是叫几个小伙子帮着提水,几家的炉灶都开着呢。烧水! 这孩子生的,惊动的一栋楼的人。桂兰的嗓门,简直太可怕。 直到凌晨两点多点,才算是生下来了。 母子平安。 生下个小子,桂兰马上觉得还能再生俩,浑身都是劲儿。张宝柱这不爱说话的,也张扬了起来,眉飞色舞的,直喊着请大家伙吃红鸡蛋。 桂兰还说外面帮忙的林雨桐:“我们家这小子来的是时候,一定会给他林姨带一个小子的。你们看他着胎毛多厚实,福厚!” 林雨桐呵呵哒!带个小子来吗? 再来一个呵呵哒! 隔壁有个小婴儿是个什么体验,耳朵里塞个棉花,她不由的都念叨: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太能哭了! 生孩子有一个月的产假,桂兰又是坚持到最后一班岗,都已经阵痛了还坚持把那天的班上完。所以月子里,能休息。 但这能休息了,也不能没人伺候月子。在她婆婆来之前,人家一点也不客气,搁在屋里喊呢:“苗家嫂子,给我家烧点热水呗。”又喊林雨桐:“小林啊,帮我淘点米熬粥……” 林晓星就喊:“你也不怕把我姐摔一跤。我给你掏去。” 桂兰不放心林晓星:“你还是放着吧!我家的米你能挑出去一半给扔了。可经不住你这么霍霍。” 林雨桐就说:“有孩子呢!就得这么仔细,不能吃的坚决得挑出来扔了。” 这么说了之后,桂兰是喊谁帮忙都不喊林雨桐帮忙。 很快的,林雨桐真没啥清闲时间了。好容易培训班的课上完了吧,结果人家厂办的人找上门来了。 啥事呢? 找林雨桐刻油印纸来了。 厂里有些资料是要往上报的,以前都是手抄的。同一个资料得备份很多份。一个人抄写吧,抄写不过来。多个人写吧,字体又不一样。油印件递过去,上面老批评。 有些字体,那是书写出来好看,但印出来,那真心不怎么顺眼。 尤其是印的乌漆嘛黑的,特备有碍观瞻。 于是就来找林雨桐来了。 这个时候是有抄写员这么一个工作的,抄写多少字给多少钱,都是有行市的。工钱还不低,每天抄写八个小时,只要写字的速度不是太慢,一个月下来挣的没比工资少多少。 很多个中学生,字写的好的,晚上都抽空干这个挣学费和生活费了。大垚的字实在是不行,要不然早跑去了。 林雨桐听他抱怨过来着。 当然了,这种刻印的工钱更高。刻印一张能顶的上一天的工资。 厂里是有这个经费的。 林雨桐顺势就给接下来了。晚上加班,这活很快就能干出来。 不过这种机会也不多,三两个月的用上她一回,也没法推脱。 苗嫂子就说:“要么说人家的日子过的好呢,半路出家人家还能学成这样。”咱有啥可说的。 学习的好处在林雨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等厂里号召,大家都要积极学外语的时候,这股子学习的热潮很快就席卷全厂。 学好没坏处,看看林雨桐就知道了。 为啥要学外语呢? 据说厂里的设备都是外国的设备,不会外国话,就看不懂人家的说明书,听不懂人家专家说的话。所以,从上到下的,大家都学起来了。 厂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还淘换来了一批外文图书。 林雨桐翻了翻,其实都是教科书。像是高数、物理、化学、生物、西医这一类的教材,都是外文版的。大部分是英语版,还有俄语、德语、法语。杂七杂八的。估计是派去干这差事的人,压根就不知道拿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书。 果然,林雨桐找人家问:“有对照词典吗?” 啥词典? 人家大手一挥:“自己找吧!都是曲里拐弯的字,我都给运回来了。” 据说是从哪个大学的仓库里搬来的。 但这压根就不适合语言学习。 可没办法,厂里的图书馆就这些书了。她从里面翻出来三本书,可实际上呢,就是一本小说——巴黎圣母院。 法语原版的,英文译本的,俄文译本的。 外面有卖中文版本的,英文她是读的懂的。有这两者做参考,看法语原版和俄文译本的,算是一种比较笨的学习办法了。 至少单词能估摸出意思,会写会看。现在这个条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等四爷回来再说吧。 结果没等到四爷回来,厂里找了个俄文老师来。 厂里晚上和周末就开了外语培训班了。 每个人都得学,然后每次课上完,都得考试。考试不及格的,就不用来了。然后每天往下筛选。 第一天过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被淘汰了。这些人还没摆脱文盲呢,汉字还不会写呢,学啥洋文。但厂里给你机会了,你不学有啥办法呢。硬着头皮学了两小时,卷子发下来当堂考试,结果大部分都是零分的卷面。有不是零分的,老师一问就底掉,纯属蒙对的。这样的基础学了也是浪费时间,直接刷下去了。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人,第二天又淘汰了其中的一半。 人是越来越少,学习的地方,也从大礼堂到小礼堂,再到小会议室。 几天过后,教室里只剩下二十七个人。 林雨桐自然是包括在内的。剩下的人里面除了林晓星,其他的都是分配来的大学生,苏瑾自然也在里面。林晓星跟得上,这个不奇怪。她有一点俄语基础。当年她上的女子中学,是属于教的中学。教她钢琴的老师,还是俄国人。虽然当时也不见得学的有多好,还因为这么长的时间不用生疏了,但到底是比别人更有优势。 可林雨桐还能跟上进度,这就叫人有些惊讶了。 但随即就不纠结了,一个能把算盘打的那么溜,计算能力超强的人,智商上肯定是比普通人要高出不少。于是,好像她能跟的上,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毕竟,对一门陌生的语言学科而言,大家几乎是在同一个起点上的。 等课间的时候,林雨桐拿出几个版本的巴黎圣母院,翻出俄文版的书,找出自学的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问老师的时候,大家才明白,人家是怎么学的。 能同时把三门外语放在一起对照着学,确实是强人中的强人。 还有人问林雨桐:“吃力不?” 肯定吃力嘛! 这还要说。 英语可以作弊是不错,但是法语和俄语真就是初学者。同时进行两门外语,还是揣着孩子的孕妇脑子,很费力的好吧。 俄语还有人指导,这法语只能回去在被窝里偷摸着学,而且进度十分缓慢。 所以说四爷聪明呢。人家现在一定轻松到不行了。他是俄语、德语、法语、英语、日语都挺溜的。 而林雨桐呢,除了英语就是日语和朝鲜语还凑活。 这不,活了几辈子了,轮到自己‘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学吧!这玩意还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呢。 为了学好这玩意,她还专门跑了一趟老书店,把能找出来的对照词典,别管是哪一国的文字的,都买了。装了整整半麻袋。 得亏是常秋云架着平时拉货的驴车陪她,要不然,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还真不好运不去。 常秋云也是看着自家闺女犯愁:“学的懂不?” “懂不懂的,先学了再说吧。能跟上进度,大概就属于能学懂的一类吧。”林雨桐在二十七个人里面呢,成绩中不溜。 这些学生里,学的外语都不怎么统一。 有学英语的,有学德语的,有学法语的,有几个有俄语基础,但是那话是怎么说的,老师都是半吊子,学生能学到什么程度。 就包括现在,林雨桐觉得,如今教自己的的老师,也还是大半个吊子。翻译讲解的时候,多用的词汇是‘应该’‘可能’‘估摸’是这样。 他八成也是靠猜的。 于是,在四爷没回来之前,这些词典就太重要了。 常秋云就说:“你可悠着点,啥也没孩子要紧。”咋到了生孩子的时候还得学学学,没完没了的学。 知道知道,都知道呢。 回林家,老太太把给林雨桐做好的‘孕妇装’拿出来,又嫌弃如今时兴的样式不好,“大襟袄子多好的,有身子没身子都塞的进去。谁还专门做这衣服。”怀个身子还得专门做两身衣裳穿,浪费。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白底蓝碎花、蓝白格子的棉布裙子,还是做了两件。裙子长,都能过了脚踝。如今能穿,一直穿到初秋都行。 天气慢慢热了,怀孕还真是有些燥热。 林雨桐当时就换上,把老太太看的稀罕的不行:“还是坐办公室好,你看养的多白。” 属于越长越娇嫩的。 回去之后,林雨桐又稍微改了改,改成宽松的七分袖。天凉穿着不显得凉,天热了挽起来就是短袖。 常秋云把人亲自送回来,又看有没有要采购的东西,“要不要把你奶叫来给你作伴?” 真不用! 一天到晚又不出厂子,厂里呢,是三班倒的。总有人进进出出的。住在一起放个屁都怕隔壁听见,有啥要作伴的?“等生了叫我奶过来帮我看着。” 常秋云看林雨桐的肚子:“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都是一样的。你那婆婆要是说你,你可别犯傻。” 林雨桐就说她:“厂里可不是农村,这地方也是她能做主的地方。” “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常秋云低声跟闺女说私房话,“我跟你奶,说是婆媳,其实是母女。我们俩这相处道道,不适合别人。妈就是妈,婆婆就是婆婆。吃饭的时候看看去,好吃的当妈的永远只挑给她儿子吃。” 这个真是! 别管李月芬的生活习惯如何,菜里的肉一半都放四爷碗里。然后不经意的转盘子,就把挑过肉的一边朝着自己这一边。 这些事林雨桐懒得计较,可如今叫常秋云说出来,可不就是这么一码事。 老想法就是:娶媳妇回来干啥的?生孩子伺候男人。 家里来了客人,女人都是不上桌子吃饭的。 常秋云好像特别担心在村里的普遍教育影响闺女的生活,“……新社会了,就说新社会的话。那些积极分子有些话说的太过,但也不是全没有道理。”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哪怕是两口子,也别傻傻的只知道吃亏。 这跟‘男人就不能惯’的观点大致上是一致的。 絮叨了半天,把能想起来的都说了。可回去了,还是不放心啊。 隔三差五的,晚上就跟大原或是大垚过来转一圈。有时候来不了,就叫大原和大垚来。来的时候从来不空手,包饺子、蒸包子,做了啥好饭了,一准会送来。 偶尔也会带点给林晓星,常秋云自己都说:“又是娘,又是大娘的,人家叫了,就不能叫人家白叫。” 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林雨桐不免问起了林百川:“没有消息回来吗?” 常秋云叹气,一旦行军打仗,那就是失联的状态。且等着吧。 所以她现在特别犹豫:“你说你二哥当兵这事,我这心里又犯嘀咕。” 如今有个中学毕业,就能进工厂。成为工人就拿了工资了。可当兵呢?补贴真不多。就是一个管吃管喝管住。 可还没等常秋云拿定主意,大垚自己拿定主意了。 抗m援朝开始了。 广播里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歌曲,而周围到处都是敲锣打鼓的欢迎新兵入伍的声音。 大垚没拿到中学的毕业证,直接换上了军装,入伍了。 新兵训练三个月之后,听从调遣,多数是会派往朝方的战场上去的。 正是暑热的时候,林百川回来了。他倒是高兴:“老子看来是没机会去打这一仗了,但老子的儿子去了,老子高兴。” 这没心没肺的德行,把常秋云彻底给气恼了。 林老太太哭都不敢大声哭,当然了,常秋云闹也不会大声闹。 已经参军了,不想当逃兵就得高高兴兴的去。家里就得是欢喜的,得是支持的。 常秋云这当妈的就不说了,林老太太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儿子当兵去了一走好些年。千难万难的把孙子养了十多年了,又去当兵去了。 这么大年纪跟着儿孙提心吊胆的。儿子还罢了,这都师长了,在老太太的脑子里,就觉得都这么大的官了,不会上最前线了,危险降低了。但是孙子就是个大头兵,那肯定是哪里危险哪里去。但不管是怎么不放心吧,走了就是走了。 新兵营开拔之前,家里最多就是能送点穿戴去。衣服也用不上,能用上的也就是鞋了。林雨桐把给四爷准备的棉鞋拿了两双,这个穿着最防寒。 等把大垚送走了,四爷才回来了。 此时暑气都已经过去了。林雨桐的肚子也都有八个月了。 四爷的手放在大肚子上,就说:“看这形状……是闺女?” 当爹都当出经验了,这一胎还就是闺女。 这一年的中秋节的一大早,林雨桐一觉醒来,都没来得及去卫生所,然后羊水破了。四爷按部就班的将消毒过剪刀等东西拿出来。水壶里的水都是满的,能直接用。 谁都没有惊动,在众人都起身,准备洗漱开始新的一天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在楼里响了起来。 大家这才知道:我的天啊!小林生了! 不声不响的,也不说喊人帮忙,悄悄的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有人说桂兰:“一样生孩子,你看看你!” 等知道是生了闺女的时候,人家桂兰说的:“这能比吗?我生的可是个小子!” 好吧!生了小子就是功臣!是不一样。 苗嫂子这些人进来看的时候,孩子大人都已经收拾利索了。孩子都已经喂了一点温水了。 常秋云就不放心,早上没让别人捎羊奶,自己给送来了。结果一进楼道,都是恭喜的声音,“当姥姥了!得吃喜糖啊!” 这就生了!? 脚下不由的小跑起来,撩开帘子进去,见老四正给奶瓶里倒奶。奶粉是从边境带回来的,据说是苏国那边想办法弄到的。他回来什么东西都没买,身上的钱换了几十袋子奶粉。 孩子在大红的襁褓里,自家妞妞躺在边上,脸睡的红扑扑的。 “您来了。”四爷的声音不高,怕吵到产妇和孩子,“母女平安。大人没事,孩子也挺好的,七斤重。” 那这可不算是小了。 常秋云就说:“我就不放心,果然,还真就生了。”说着,就过去看孩子,头发黑亮,皮肤白嫩。可能知道有人靠近,眼睛睁了一下又合上了,睡的可稳当了。 她这一扭脸,见老四把奶瓶放在热水里泡着,这是为了吃的时候方便的。 头一胎,下奶没那么快。再怎么着,都得等明天,今儿孩子还是得吃奶粉的。 见女婿会照看孩子,她就指了指外面:“我去做饭去。” 刚生了孩子,还得下奶。光喝米粥可不行。常秋云是利索的人,先回家。早前院子后面就养着母鸡呢,为的就是给闺女月子里吃的。回去拿鸡去! 又嫌弃那边的楼里杀鸡没地方,她在家自己宰杀呢。请假又杀鸡,大家都知道,林师长升级当姥爷了。 林百川那个高兴啊,一进屋子就抱着孩子说:“叫我看看我的大外孙。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援朝!” 四爷瞬间把热情的心给放下了,提醒他:“这是个闺女。” “知道啊!”林百川理所当然,“闺女咋了?闺女也不比小子差!我们长大了那也是巾帼英雄。小子能援朝,我们姑娘就不能援朝了?”一看,我大外孙女就一脸将军相! 可就是巾帼英雄也不能叫援朝啊! 常秋云呵斥:“这名字下次再用,姑娘家,换一个!” 换一个? 还是我来换吧! 我怕你给我闺女取名叫胜利! 四爷马上就道:“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好像也不合适,随即又道:“边境好像是丹东……” “叫丹东?”林百川琢磨了一下,好像是比叫援朝适合。 但丹东也别扭。 四爷又说:“东边日出,日出为阳。不如叫丹阳!” 丹阳好! 林雨桐赶紧道:“丹为红,红日东升,多好啊!” 正暗合:东方红,太阳升! 于是皆大欢喜。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随即又看向襁褓里的小脸:为你争取个名字,我们容易吗? 这年月再难,林家对丹阳是极为重视的。 林老太太住过来了,伺候孙女月子。常秋云驾着毛驴车,早起和晚上必然是要过来一趟的,把繁琐的活都给干了。 婆媳俩对这姑爷都挺满意,最起码洗尿布这些活儿,是他的。晚上孩子哭了,他也不叫妞妞起来,自己给孩子换尿布,哄孩子睡觉,都可溜了。老太太也舍不得孙女婿这么辛苦,大部分晚上时间,是她带着的。人年纪大了,觉少了,跟着孩子睡了睡,倒也不觉得如何辛苦。 林雨桐是彻底的坐起了月子,一天半只鸡是定量,鸡蛋这些也不缺,林百川能变着法的淘换来。大原周末就出来带着同学帮着逮鱼,小鲫鱼最下奶。 林晓星也时常的过来,帮着老太太烧热水,淘洗个菜啊米的,或是帮着跑跑腿。怕老太太小脚再给摔了。 可李月芬呢,四爷发了电报,说了‘八月十五产女名丹阳’。 人家呢?没来! 倒是寄来了几斤棉花和粗布,给孩子做棉衣用的。 可林家的好,足以叫人忘了还有婆家那一码事。 都说林雨桐命好,看人家这娘家,多得力。 一块儿做饭嘛,桂兰的婆婆见了这边的人就斜眼看,好几次,林雨桐都能听见她在门口冷哼:不就生了个丫头片子吗?瞧那嘚瑟样!真当生了个公主娘娘! 林雨桐心想:在四爷看来,这就是她的丹阳公主! 1208.旧日光阴(20)三合一 旧日时光(20) 林雨桐的奶水特别旺, 孩子几乎是不用加奶粉的。隔壁桂兰生的那个狗子, 常被他奶抱过来:“他婶子, 能叫我们家狗子吃口奶不?” 当然不! 狗子快半岁了, 桂兰的奶水又一直很旺。不过是她上班的时候不那么自由, 不能回来给孩子喂奶。之前孩子又小,不能总抱过去叫她喂奶。所以,当奶奶的在家带孩子, 常要给孩子喝点米汤。但这孩子差不多也是半岁大的孩子了, 加点辅食才是正确的。抱过来给自己喂,不过就是觉得多吃奶对孩子有好处。想多占一口的便宜! 林雨桐不开这个口子, 就说:“把煮出来的白水蛋, 取了蛋黄用白水或是米汤破开,喂孩子吃是一样的。” 现在这种来回抱着孩子找奶妈的现象,倒也不算是新鲜事。可人家一般都是刚出生的孩子,亲妈的奶还没下来,没奶粉没牛奶的时候, 找个还在哺乳期的产妇,帮着喂上几顿。等亲妈的奶下来了, 就不去了。也没啥丢人或者不能讲究的。但求人家喂奶,多少是给人家带点鸡蛋啥的,意思意思。毕竟是抢了人家孩子的饭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特别困难的时候, 确实没有孩子吃的粮食, 孩子饿的受不了。这种时候抱着孩子出来东家吃一顿, 西家吃一顿的,这算是救孩子一命。要是第一种情况,林雨桐给人家点奶粉,对付两天。要是第二种情况,不管是给啥,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可像是狗子这种差不多半岁大的孩子,之前都能开始喝米汤吃米糊的了,突然抱过来叫吃奶。林雨桐当然不愿意。 给你家孩子吃了,我家丹阳吃啥。 连着拒绝了几回,那老太太回去就跟桂兰嘀咕:“小气的很!她家孩子有奶粉吃,有羊奶吃,给咱家孩子吃一口奶能饿死她家孩子还是咋的?” 这话太难听了,也得亏是关起门自家说。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变了脸色。 张宝柱关了门赶紧说:“娘,你这是想干什么?不想叫儿子在这厂子里干了还是咋的了?”他恐吓老太太,“你知道人家小林她爹是谁不?你知道人家爹跟我们厂的厂长是什么关系不?真把人家惹急了,人家能把我们给开除了。” 张老太唬了一跳:“你吓我?” “吓你干啥嘛。”张宝柱指了指外面,“人家是技术骨干,是将来要跟着外国专家学本事的人。人家能学会外语。我是谁?我就是舞大锤的!在外面随便找两人只要有力气,都会舞大锤。厂里有我没我一样,可厂里有他们没他们不一样。你说,你得罪人家干吗?”说着,又瞪桂兰:“生了个儿子你就了不起了!那讨饭的两口子还生儿子呢!生了之后呢?还不是小讨饭的。人家那虽然是闺女,可闺女咋了!你是你爹的闺女,小林还是林师长的闺女,这这闺女跟闺女能一样吗?人家条件好,人家那闺女就是宝。再说了,生儿子咋了?瞧把你张狂的!没听见那喇叭上,林晓星这几天整天宣传呢?生儿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掌中宝。人家那是说谁呢?那就是说你呢!你在厂里,不是在村里!你这脑子跟这么多人的思想都不在一条线上,你这工作还能干不?你是给老张家立功了,但你不是给全厂立功了。你说你嘚瑟啥?再说了,给老张家立功了是不假,但你爹要是不把你死皮赖脸的送到我家,我随便娶个有文化的,哪个不比你强?你咋知道人家不生儿子?这世上单生闺女,不生儿子的人家少!没事多学些苗嫂子。你看看人家咋说的……”他掐着嗓子学:“铁蛋啊……丹阳是妹妹,以后要照看妹妹,谁欺负妹妹你就揍谁……”他两手一摊:“这话是不是听着叫人舒服?你干不出来讨人喜欢的事,你能别干叫人讨厌的事不?”然后又说他妈:“您要是还这么着,孩子不用你看了。把桂兰她妈叫来,给我们看孩子。” 那可不中! “我以后不说话还不行?”张老太服软了,主要是怕自家儿子丢了工作。 林雨桐这月子坐的,白天就清净了。可晚上一下班,这边就热闹。好些个跟林雨桐和四爷熟悉的人,都来看孩子。 拿东西的少,主要是给孩子拿点钱。像是赵平两口子来,就带了两瓶麦乳精和三瓶炼乳。这玩意贵重就不说了,关键是紧俏的很。想弄到可不容易。拿这么多上门,礼很重了。 林雨桐又得准备礼簿,把这些人情往来都给记下。 可这坐月子,林雨桐也没完全闲下来。这俄语培训班,苏瑾和林晓星每天还会带笔记回来,林雨桐还得学。不过是有四爷偷着教,进度并没有拉下。 而四爷呢,据说是一路上跟着去苏国的翻译,学了一路。也有基础。 等林雨桐出了月子,就该正式上班去了。 以前本职工作,因为自己算的快,还收敛着速度。觉得没事干在办公室无聊的坐着会很碍眼。但是现在呢?事多了!每天上班之后一两个小时内,把今天的工作干完。然后回家,给孩子喂奶。 给孩子是定点喂奶的,一般两个小时喂一次。 也就是中午下午会各回来一次。 喂完孩子,拿着词典在办公室背词典,一页一页的过。 等到下午,就得被抽掉过去,正儿八经的学外语了。 设备运回来了,却不敢动。人家专家不来,连拆箱都不敢。怕机器组装不到一块。也因此,俄语的学习就特别重要了。 这将来设备怎么操作,都得专家教。人家给工人上课,他们得做同步翻译。 翻译可是紧缺的人才,如今除了厂子自己从内部培养,也没别的办法。从哪里找这么多个俄语翻译去? 别说这么多个相对专业的翻译了,就是之前找的那个俄语教员,都费了大劲了。 开始上课了,作为插班生的四爷和钱思远,也跟着一块过来。 四爷就不说了,钱思远在路上是见四爷学,他也学了一些。现在这水平搁在班里,属于垫底的一类。但好歹课堂测验能及格,勉强能跟上。 一个厂,现在小三千人的厂子,只挑出来二十九个人。 那这二十九个人,就是宝贝中的宝贝。从当月起,就给发补助了。 补助什么呢? 每人每天必须补助一个鸡蛋,半斤肉,一斤细粮,两斤蔬菜,一两油,半斤煤油,半两盐。另外:学习所需的本子和笔,由厂里统一提供。 只学习,不干活,完了工资照给,奖金不能扣,还再补贴这么多东西。 日子一下子就好过起来了。 尤其是苏瑾和林晓星,两口子光是补贴,就吃不了。像是鸡蛋,林晓星跟苏瑾商量:“咱俩吃不吃的,其实都没关系。”她把鸡蛋收起来:“要不给我姐吧,孩子吃奶呢。要是吃的好,孩子就有奶吃。” 有肉菜有粮的,苏瑾也不小气,“给吧!给吧!还有煤油看要不要,我看姐夫给孩子洗衣服之后还煮一下,煤油肯定就费,要不,也送过去。” 林雨桐真觉得不需要,她跟四爷也挣着补贴呢。 她是不想要,但是老太太却收下了,回头跟林雨桐说:“她有这个心,你就接着。等她有难处的时候,你搭把手。奶知道你是替你娘别扭,可是妞妞啊,事就是这么个事,她已经到这世上了,也管你爹叫爹。你们俩呢,又是这么门对门的住着,捏捏扭扭的,也都不自在不是?” 那……行吧! 东西接下来了。 每天早上,林雨桐一个人要吃四个荷包蛋,半斤羊奶。 这玩意吃多了,真受不了的。但老太太说了:“奶个孩子,就跟身上养了个掏食虫子,饿的快。你上班回来能给孩子吃奶,但你哪有功夫自己加一顿饭。所以,鸡蛋得吃,这玩意吃了扛饿。” 林雨桐觉得,她能把几辈子的鸡蛋都给吃了。 许是吃的真好的缘故,丹阳养的特别好。白白胖胖的,也很少听到这孩子鬼哭狼嚎声嘶力竭的哭嚎。哪怕是半夜醒来,都是因为隔壁的狗子又哭了,她才被吵起来哼哼两声。这孩子睡的也沉,换尿布擦屁股的,人家只管睡她的。半夜到了吃奶的时候了,抱过去,林雨桐把衣服撩开,人家嘴张着咕叽咕叽的吃完,继续睡。 都说丹阳乖,老太太却说:“丹阳确实是乖,但主要还是,孩子没饿着。” 像是桂兰这种,奶水也旺,但奶水的质量应该是有差别的。她之前还炫耀说,“我就是那种喝上一大缸子的热水,都能涨奶的人。” 汤水喝的多了,奶旺盛嘛。是有那么一种人,上顿被孩子吸空了,喝点米汤面汤或是开水的人,要不了俩小时,奶水就又涨了。 桂兰就是这样。孩子大点了,她婆婆到点就抱着孩子去后勤食堂,叫她给孩子喂奶。她边上就放着一个大洋瓷缸子,开水可劲的喝。 可孩子吃了奶就尿,要不了一会子工夫就哭,又饿了。 气的她婆婆就骂:“奶稀的也没比白开水好多少。” 等看到丹阳吃完奶,嘴角还沾着没来得及擦的两滴奶,回去就更气了:“你看人家那小林,奶多稠的。”滴到孩子脸上、嘴角,都不往下流。“再看人家那丫头片子吃的,脸跟白面馍馍似的,你再瞅瞅咱们狗子,小脸又瘦又黄,跟刚出锅的玉米饼子似的。” 这话把桂兰气的:“好吃的你都给你儿子吃。你也不看看,你给我吃的是啥?还嫌我的奶不好,奶不好也把狗子奶这么大了。” 但孩子吃的不好,当妈的能不心疼吗? 苗大嫂就说:“出去买点高价粮食,好米好面的,米粥菜粥面糊糊,一样能把孩子喂的好。” 可两口子的工资就那么一点,还添了一个孩子,婆婆过来也是要吃饭的。哪里还有那个钱? 不过现在,大部分人家的日子都跟张宝柱家一样,就是那么过的。 这一年里,陆续添的孩子,可不止是丹阳和狗子,楼里的小孩子十好几个,进进出出的,还总能看见大着肚子的孕妇。 就跟桂兰一样,婆婆才嫌弃她的奶稀,转眼就没奶了。这又怀上一个。 自打又怀上这个,张宝柱家那边做饭,楼道里就没人爱闻了。桂兰给食堂洗菜切菜,什么菜帮子菜根菜皮的,都收拾回来。平时,张老太就吃那个。洗干净煮一煮吃了饿不死就行了。 儿子要干重活,得吃好。 媳妇怀着娃儿,不能饿着。 狗子还小,得精米细面的伺候着,更不能大意。 所以,日子就过成这样了。凑活着饿不死算了。 桂兰才怀上,完了钱思远就兴冲冲的跑来了,他媳妇也有了。之前跟程美妮也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夫妻,可两人就是没个孩子。庄婷婷呢,结婚的时间本就不长,这还有小半年不在家,这么快能怀上,欢喜着呢。 事过了没一周的时候,钱思远晚上过来了。找四爷:“我也信不过旁人,这玩意,你替我保存着。” 啥东西呢? 是两根金条! 大家彼此知道对方的底细,他也知道四爷和林雨桐的为人,就说了:“我叫人捎话回去给我爹,说我媳妇有了。这不……我爹大晚上的装病跑出来说是瞧病,其实就是给我送这东西的……可这东西……我连庄婷婷都不敢叫知道。你们先替我收着,家里要是有难处了,我宁肯跑过来说是跟你们‘借’的,也不能说有这东西……” 之前的斗地主,叫他怕了。 本就是精明的人,凡事都留心眼了。 四爷就顺势收了给林雨桐:“……这东西是救命的东西,不能急着换。” 就是这个意思。 用没法用,自己这个身份,放在家里一旦露出来一点就是事端。但自家这位长工不一样啊,查谁也查不到这两口子跟前。不是人家背后的背景硬,实在是这两位的出身够好,且收入够高,又是觉得光明正大的收入。来多少场运动都查不到他们身上,又是唯一一个敢托付身家的人。当年那种情况,能把粮食给钱家留下那么多,他就知道,这人有底线。人家拿了粮食也没白拿,自己这个知识分子的成分才能有如今的工作。改变自己的一生了! 东西交给这边保管,他轻松的走了。 老太太当时没说话,等人走了才说:“跟他爹一样,都精明……要是范家能有钱家的一分识时务……日子都会好过些。” 谁说不是呢。 可范家的日子究竟如何,林雨桐和四爷也没工夫管。 逮住空了,四爷就陪林雨桐练俄语。但到底时间短,林雨桐只能强行记忆,克服阅读障碍,但想要张嘴说,日常对话可以,但是想要更专业一些的翻译。那真心不行。 等元旦的前一天,考试了,一共分书面、口语和听力三项。书面林雨桐可以答九十,听力能达到七十分,但是口语,只得了六十二分,算是刚刚及格。四爷就不用说了,他能拿到全满分,口语说的比老师还流利。别人也只能说这人的语言天赋好。当然了,其他人口语普遍不行。及格的包括林雨桐在内,才七个人。剩下的口语都属于不及格的那一类。有些人还带着浓重的方言音。但是读写却成绩都不错,平均在七十分以上。 这属于下苦功夫了,可如今的条件就这样,没有好的训练自然就说的不好。 所以,连林雨桐这样的,也被分在了同步翻译组。 口语翻译,跟书面翻译还不一样。你得直接跟外国专家接触。所以,这里面有个礼仪和常识的问题. 得!又开始上课吧。 学习人家的用餐礼仪,社交礼仪,还有一些娱乐,类似于跳舞、棋牌,还有饮食习惯等等,都得学。 好处就是比学语言轻松多了。 都说专家会在元旦之后到来,这段时间,厂里在忙着给人家收拾住的地方。 可过了元旦了,依旧没有等到人。 厂里又开始劳动竞赛,这是响应马|恒|昌小组向全国工人发出劳动竞赛的倡议书,也不光是一一五响应了,全国响应的职工高达两百多万。 别人是劳动竞赛,对于准备迎接专家的他们来言,就是学习竞赛。 林雨桐开始背一些四爷圈出来的专业术语,这个冬天,可以说过的非常火热。 而为了能更好的跟苏国专家沟通,他们这个培训班,年假只有三天。除夕、大年初一初二。剩下的就没时间休息了。 到了年跟前了,常秋云就架着驴车,接闺女和外孙女回家过年了。 铺着被子盖着被子,包裹严实了也不冷。四爷换了常秋云,他来驾车,这三天,肯定在林家了。 过年了,一家三口不能白吃白住吧。林家不计较,但四爷不好意思。把没领的补贴都领了,还有一些福利票都给兑换了。拉着大原一起,折腾了半车的东西准备过年。 大原拿半袋子红枣叫大家看:“那几年吃不上饭,你看现在,卖啥的都有。”还说见了村里的谁谁谁,拉着家里的粮食果子在城里卖。 常秋云剁饺子馅剁的梆梆梆的响,案板是支在炕上的。丹阳就躺在炕上,看她姥姥剁肉,然后咯咯咯的笑。大眼睛红嘴唇,不时的吐个泡泡,把常秋云瞧的乐的,逗弄孩子,“……乐了是吧。听见你大舅说的热闹你就乐了是吧。赶紧长吧,长大了叫你大舅带你出去玩去……” 那边四爷陪着林百川下棋,两人下的是象棋。林百川下棋,那是大开大合,‘将’的时候把棋子敲的特别响。然后常秋云就烦:“你再把孩子吓着?” 咋会吓着呢? 要吓着早哭了。 胆儿大着呢。 四爷跟这边下棋,那边就问大原:“是不是过了年就该实习了?” 大原把东西归置好坐到边上:“该实习了。”说着就笑了,“你们那个厂那一片,如今人可不少。听说那里要设一个派出所,我去那里算了。离你们近,也离家里近。新单位新同事新领导,挺好。” 是!这种新单位很容易融入。 林雨桐在一边和面,就说:“听说有一个机械厂,一个农机厂,都要在我们周围落户了。以后这一片可是个大片,这派出所也是个大所吧。” 大的派出所将来是很容易升格分局的。 大原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只高兴他的:“对!人多,肯定热闹。而且好管理,都是厂里的职工,都有保卫科。本身治安就要好很多。” 事少人多又繁华,而且周边设施因为厂子的建立,配套很完整。 像是一一五,有文化宫,文化宫里有电影院,有舞台,有超大型会议室,还有交谊舞厅。配套的有学校、医院。年前又通了公交车,去什么地方都很方便。 就是买卖东西,一般的日用品,厂子里都能买到,是带有福利性质的福利社。 大原想找个相对太平的地方过日子,林百川有些不满,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林雨桐倒是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哪有那么多当英雄的机会。 大垚倒是当英雄去了,可现在不是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大过节的,少了这么一个人,林百川不敢触了老太太和常秋云的霉头,只叫大原好好干,“别偷奸耍滑,多跟别人学学。” 大原不喜欢跟林百川这个爹说话,觉得他这人当爹有问题。什么叫偷奸耍滑?他是会偷奸耍滑的人吗? 直接起身去炕上看孩子去了。 林百川对着大原的背影用手指点了点,跟四爷说:“就是头倔驴。” 去厨房煮饺子的时候,只有母女二人,常秋云就问:“这几个月你婆婆来信寄东西了?” 没有! 林雨桐摇头:“钱思远之前碰到老家熟人,听人说了一耳朵,说是高秀兰怀上了。” 常秋云就耻笑:“你婆婆一心又在那个肚子上,等着她的大孙子呢。”说了人家盼孙子,她又叹气:“你大哥这眼看就能工作了。这婚事,也该有打算了。”完了又说大垚,“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来说去,说的都是孩子的事。 林雨桐就问她:“跟我爹怎么样了?” “少问。”常秋云瞪眼,“火大点!” 得!谈话终止了。 今年过年,苏瑾带着林晓星在大年初二倒是回来了。不过没吃饭,十点来十一点走,呆了一个小时。给了丹阳一个银元做压岁钱。 常秋云也没有留人,这个点赶回去,必然是跟范云清汇合,要一起去范家的。 范大嫂催林晓星:“抓紧生个孩子,年轻的时候生孩子好,等年龄大了,再生孩子才是负担。你妈当年生你就省劲,我当年生你表姐,就费劲。” “那也得怀的上啊!”林晓星嘀咕了一声,起身上楼,去表姐的房间找表姐说话去了。 范大嫂叹气,跟范云清就说:“你也别总是工作工作,啥工作也没孩子要紧。我听舒拉说,晓星跟林家走的很近。” “舒拉怎么知道的?”范云清浑不在意,反倒问起了这个。 范大嫂就解释:“他们那厂子,好多人都跟舒拉是同学。有中学同学还有大学同学,知道的自然就多些。那次回来还吃醋了,说晓星有了亲姐姐,她这个表姐就靠边站了。” “胡说。”范云清就笑:“一块长大情分到底是不一样的。可跟那边呢?又到底是血脉至亲。别说亲姐俩了,就是陌生人,那门对门的住着,不也住熟了吗?” 范大嫂心里叹气,就说范云清:“你这心思啊。”真真是能把人气死,“你就这一个闺女,你要是跟孩子闹的离心了,这以后还咋办?” “不会的!”我是亲妈,“咋可能就不亲近了?” 这就是说不通了。 范大嫂暂时抛开这个话题,看了眼楼上,见没人下来这才低声问道:“你如今也才三十多的人,路还有一半没走呢。你想怎么样?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听嫂子的话,别犯傻!找个人,再往前走一步。别人下班回家有个热乎的家,你呢?冰锅冷灶的,病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晓星大了,也成家了。能撂开手了!你也该想着,给你找个伴了。” 范云清也朝楼上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朝楼上指了指,“就是不知道怎么跟晓星说。” 范大嫂这下真惊讶了:“这是有人了?” “嗯!”对这嫂子没啥隐瞒的。有人确实有人了,但到底是谁,她暂时不想说。就只道:“等过年了,舒拉的工作也有结果了。叫她耐心的等着,一准有好消息。” 范大嫂还要问,那边苏瑾从厨房里出来,“能开饭了吗?” 这个话题只得打住了。 吃饭的时候范舒拉没有下来,范大哥去开年拜会了,是工商界的一个年拜会,不在家吃饭。 范舒拉心情不好,整天在家吃闲饭,谁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工作了又被辞退了,更觉得丢人。 回来的路上,林晓星还问苏瑾:“你不是说上次给我表姐打听学校招老师的事吗?怎么样了?” “你不是说少掺和吗?”苏瑾这段时间有点消极怠工,“再说了,咱这段时间多忙啊,我有没有时间,你不知道啊?” 这倒也是。 林晓星叹气:“要不趁着过年,今儿下午还有半天假,去领导家拜年问一下。” “这事归洪副厂长管。”苏瑾摊手,一副为难的样子,“跟他没交情啊。” “没交情就不能上门了?”林晓星急忙这么说,说完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总找庄婷婷麻烦的洪红……” 对了!洪红就是抢了庄婷婷未婚夫王奎的那个洪副厂长的闺女。 林晓星恍然:“要不然找她帮忙。”那姑娘虚荣的不行,上次就想要她穿的一双靴子,大不了给她算了。 苏瑾赶紧摆手:“别乱来!正查这些以权|谋私呢,你就敢贿赂……” 那这事只能罢了。 大年初三,培训班又开始上课了,这事也就顾不上了。 谁知道课间的时候,听其他几个同事在那里嘀咕,说是洪副厂长要再婚了。 有人说:“这就再婚了?太快了吧。” “可不是!”另一个人就说:“他老婆死了有三个月没?” 林雨桐搁在心里算了一下,还真没有!过了正月十五,勉强算是三个月了。 林晓星撇撇嘴,嘀咕了一声:“不要脸!” 才说了不要脸,可紧跟着的不怎么要脸面的事,找到了林百川的身上。 范云清到了林家,林百川和常秋云还都以为她是来给老太太拜年的,就说:“老太太跟着妞妞去了一一五,看丹阳去了。” 范云清低头笑了笑:“……那我找老林说点事。”说完,又觉得不妥当,就说:“大姐一块听着,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常秋云还真不走了,她有时候是闹不懂这个女人的脑回路的。 范云清把两盒麦乳精放下就看林百川:“咱们虽不是夫妻,但也是战友,至少也是朋友。” 林百川没反驳,直言道:“你知道我的脾气,也别拐弯抹角,就说你想干啥?” “我……”范云清低声道:“我想……再婚。” 林百川一点也不意外,他就说:“这也是迟早的事。碰上合适的人了,成个家,有个伴儿,挺好的。” 他说的是真心话。 范云清的眼圈红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能理解。”说着,就看常秋云,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只是……这么大岁数了,要走这么一步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 常秋云就看林百川,林百川明显愣了一下:“这个事情……你的意思是叫我去说?” “我怕那孩子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范云清有些尴尬,“我又实在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口。” “慢慢说。”常秋云觉得,这种事,最好还是母女俩谈谈。都是怎么想的,应该说清楚才是。这要是心里存在疙瘩了,影响感情不说,还得把掺和的人弄的两面不是人。于是就道:“一时接受不了,可以再等等。她也是大孩子了,等有了孩子当了妈,想的就多了一些……”很多以前理解不了父母的地方,等有了孩子,就都能理解了。 “可……哪有那么多时间等?”范云清摆弄着手里的杯子,“日子定在正月十六了……” 啊? 这么急?! 常秋云愕然,她决定闭嘴,不说话了。这话没法说了! 林百川沉默了良久:“真这么着急?” 常秋云的脸微微有些不自在:“那什么……这不是……我又有了吗?也没法拖下去……” 有了? 反应了半天,两人才反应过来这个有了是什么意思。 林百川的脸彻底黑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该结婚就结你的吧,我找机会跟晓星说。”说完,起身直接走了。还不够寒碜的呢。 常秋云这一刻,也觉得那孩子挺可怜的。 这当妈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范云清对着林百川的背影叫了好几声,林百川都没回头。她急忙对常秋云道:“老林这脾气,怎么还是这样?好歹等我把话说完啊!要是能瞒着晓星,我也会选择瞒上一两年。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她低声跟常秋云说,“等老林回来,您跟他说,叫他抓紧时间。跟我结婚的这个……是一一五的洪刚。跟晓星是一个单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晓星不可能不知道……” 常秋云的嘴巴张着,好长时间都没有合上。 范云清看常秋云这样,眼圈又红了:“大姐,我知道这事有点……我也没想这么快……那回,我找洪刚,就是为了我侄女工作的事……刚好呢?他老婆没了。我俩一块儿喝的酒,酒喝多了,糊里糊涂的……事就成了这么个事了。不过老洪那人也还行……本来也没想这么快结婚的,可是年前的时候觉得身上不利索,回师部找咱师部医院的刘姐给看了看,她说是有了。那这不结婚,怎么办?好在刘姐是老战友了,嘴紧的很,没在外面乱说。可这再拖下去,肚子就藏不住了。” 按照这么算,是不是这都怀上至少两个月了。 可这些话,叫林百川一个当爹的,又怎么跟闺女说呢。 常秋云送走范云清,等到林百川回来,她把要传达的话都说了,才又说林百川:“你说说你,你的眼睛得多瞎。” 林百川没管常秋云的挤兑,只皱眉问道:“是洪刚?” 1209.旧日光阴(21)三合一 旧日光阴(21) “你说她咋想的?”怎么能那么轻易的跟男人干那事?常秋云压根就想不通, 还问林百川:“她是不是有啥苦衷?别不是自愿的吧?”瞬间脑补出很多场大戏, “……要不然这俩陌生人……”怎么就滚到炕上钻到一个被窝去的? 林百川摇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再说了,他俩可不是陌生人。” 啊? 之前认识的? 林百川叹气, 而后又揉了揉额头:“都是老部队的人了。洪刚他要是一直顺顺利利的, 级别比我和老钟要高……更不可能离开一线部队干了后勤。” 啥意思啊? 林百川像是回忆久远的事:“当年洪刚受伤, 在后方部队养伤治疗。据说是他喜欢上一医护人员,可那位女同志是已婚有丈夫的。这种事,本来也没什么。可在整|风的时候被人给揭出来了,说他的思想腐化,生活作风有问题, 纠缠已婚女同志……还有啥我也记不准了, 大致就这些。当时对他的处分可不算轻,降职就不说了,还给从一线部队直接调去了军械修理厂。要不是有这些黑底子, 一一五的一把手也轮不到老赵干了。” 常秋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小范她以前是战地护士吧?”好像听说她跟着百川上过战场, 还说怕百川受伤好随时能救治。那她曾经必然是这样一个身份。如今按照百川说的这些,不难猜测他的意思, “……你是想说洪刚当年喜欢的女人是她。” 洪刚在整|风运动的时候, 被隔离审查,交代问题的材料上并没有提这个女人是谁。当年很多人都挺钦佩他的。觉得这还算是是个男人, 没把人家给拉下水。 所以都知道洪刚有过这样一段过去,但是不是范云清, 那就不知道了。之前从来没有往这一方面想过。 当年那个举报洪刚的人应该是知道内情的, 但是举报人到底是谁, 他是否现在还活着,都不得而知,就更不可能查证了。 再说了,过往如何,就是查证清楚了,也没有追究的意义。不过按照推测,应该当年确实是有过一段的。要不然解释不通啊!就算范云清和洪刚这两人是老战友,可这一男一女也不能说一见了面就喝酒的。但如果两人有更深层次的关系……那又不一样了。违和的地方,似乎也解释的通了。 听林百川这么说,常秋云就冷哼:“可那时候人家老婆才死了几天!?”这么迫不及待吗? 这事不是这么论的。要照着这个逻辑再往前翻腾,他洪刚喜欢上别的女人的时候,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要这么一直追下去,就更不道德了。 所以,想着有的没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事实就是两人已经这样那样过了,鼓捣出孩子了。 林百川如今想的是怎么跟晓星说。可当爹的怎么开的了口。 可不管怎么难开口,林百川还得硬着头皮去。 白天都挺忙的,也知道外语的课程是不能耽搁的,就选了个晚上,吃完饭以后了去了。 苏瑾惊讶林百川怎么先到这边来了。按照一般的程序,老丈人是直奔丹阳,看了孩子之后,要回去了,路过他们门口的时候,问他们两句,日常关心一下就过去了。可今儿像是直奔自家的,他愣神之后,就赶紧的笑脸相迎:“爸,快进来坐。” 林百川没进去:“叫晓星出来,陪去出去走走。” 那这是有事了? 林晓星‘嗯嗯’着从屋里出来,“怎么了?怪冷的,有什么话屋里说呗。” “出来吧。吃完饭遛遛对身体好。”他这么说。 林晓星拿了大衣,给苏瑾使了个眼色,她也不知道这是啥意思。没事干了跑来叫自己遛食吗? 才是正月的初五,冬天还没过去。尤其是晚上,小风吹着,滋味可真不怎么美妙。 “爸!”林晓星停下脚步,缩了缩脖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是不是我又哪里做错了?” 林百川摇头:“不是……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跟你妈做父母都做的怪失败的。尤其是我这当爸的。别看你哥你姐不像是你那么桀骜,也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但这主要是你奶在呢。打小,你奶就在他们耳边说我的好话了。但其实呢,我自己这个爹当的好不好,我心里也有数。不过他们好在,有亲娘在。而你呢?是亲妈不在身边。”说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像是找不到逻辑,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道:“我就想说啊,你要是心里还有怨气,冲着爸来。不管是当年也罢,如今也罢,主要的错都在我身上。你妈这些年,跟着我也不容易……可我们俩之间的事有点复杂,不是当事人还真就明白不了。要是硬过下去,有些事搁在心里它犯恶心,所以我们离了。这事上我们对你有亏欠。我跟你妈呢,是夫妻缘分浅嘛!我把你妈拖累成如今这样,离了婚,孤苦伶仃一个人……想起来,心里也怪不落忍的。就寻思着,她也才三十多嘛,要是将来能活八十多岁,那还有五十年呢,人这一辈子只能说是才刚刚开始。你成家了,范家她也回不去,影响不好。只剩下一个人……我就说,该找个了。找个合适的对象,成个家。”他说着,也不敢去看孩子的表情,就继续往下:“可找个什么对象呢?我跟你赵叔不是关系好吗?跟你们厂的副厂长洪刚……也是一个部队出来的老战友了……” 林晓星就明白了:“所以,你们就撮合我妈跟洪刚。可他才死了老婆!这事你们不膈应啊!” “膈应啥嘛。”林百川艰涩的道:“我们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过的日子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活着的时候且珍惜每一天吧……虽然说有点太快……但……” “但是什么啊?”林晓星咬牙:“你们也不怕人家死了的老婆走的不安宁……” “什么安宁不安宁的?”林百川就道:“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不信那一套……不过你妈考虑你的情绪,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说到底,你妈还是把你看的更重一些。又怕你在厂里不好做人。我就说了,我说实在不行咱就换个工作。”他说着,就停下来问了一句,“要不然,给你们换个工作?爸这张老脸还好使着呢。苏瑾不是发表过文章吗?省级的报社不行,但市级的还是行的。你呢?找个学校,教教书。也挺好的。” 林晓星跺脚:“你们别强迫我妈,我明儿问问我妈的意思,咱们再说。”说着,转身跑回去了。 可这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请了一早上的事假,然后跑了。 苏瑾只知道晓星的情绪不对,问又问不出来,今儿又直接跑了,就更悬心了,问林雨桐:“姐,你知道爸昨晚上找晓星的事吧。” 今儿一早,常秋云过来送羊奶,就跟老太太和林雨桐把事情大致说了。林百川找晓星,说的就是范云清再婚的事。 这事怎么跟苏瑾说? 说:你丈母娘要改嫁了!改嫁的还是副厂长。放心,你们以后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这得多难听! 人家背后还不定怎么讲究呢? 她就说:“没事,昨晚不是也没闹吗?” 那倒也是。 林晓星把范云清从办公室叫出来,两人去了范云清的宿舍。林晓星先问:“您真决定了?” 范云清拉着闺女的手:“你爸都跟你说了?” 说了。 林晓星点头:“……还想给我和苏瑾换个工作……” 范云清眼睛一亮:“你爸说的对!要是能换个工作,就先换个工作吧。我跟你们洪厂长,其实也是老战友了。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但别人不知道啊,还以为我们是在他老婆刚死之后就好上的。这传出去,我是不在乎这些……但你……你在厂里,只怕会受一些闲言碎语。”她叹一口气,“我是没想到你就这么轻易的给答应了。之前还不好意思跟你说,又专门找你爸,叫他跟你说。其实,我该亲自跟你说才对。之前你跟我说,叫我找个人,重新组建家庭,找自己的幸福。我还当你当时是心血来潮……没想到我闺女知道疼妈,说的都是真心话……” 林晓星却听的有些糊涂:什么叫‘好上了’?不是爸爸给介绍的吗?什么叫做‘专门找你爸’?不是自家妈对婚事有犹豫,爸爸才来做自己的工作的吗? 她勉强的笑了一下,打断对方的话,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跟我们洪厂长……什么时候好上的?” 范云清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不是说了吗?我跟你们洪厂长是老战友,我们认识都十四五年了吧。那时候,他受伤了,在后方医院里,我负责照顾他。后来他对我产生了好感,还给我写过情书。每天一封……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我已经嫁给你爸了。我明确的跟他说,我结婚了……他非不信,以为我找借口拒绝他呢?还是坚持给我写情书。我当是都不敢声张,你爸又在一线战场,这事就跟医院的一位大姐说了。后来那位大姐就把我调离开了……再后来,听说,当年他因为这事从一线部队去了后方……到底都没拉扯出我来……这么多年了,我觉得见他挺不好意思的。之前为你调动工作的事,找过一次你们赵厂长,意外的碰上了他。他看我那眼神……我就知道,他其实没忘了我,心里一直还是有我的……可是,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知道了他有家,他也知道我是真的嫁人了……能说什么呢?他只问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听说我离婚了,他倒是给我送过几回东西,我都没收。这不是上次被审查……那么快放出来,也是他偷着找了他的老战友了。这个我当时并不知道。直到去年入了冬了,他老婆死了。我才听他战友的老婆提了一句,说你这人不讲究,人家帮了你那么大的忙,可你呢?人家老婆的葬礼你都不去!我这才知道的!以前为了你表姐的工作,我都不好意思找他。可见他肯这么帮我,我心说,就去谢谢人家。要是时机合适,顺便提一下你表姐工作的事。”她隐晦的摸了摸肚子,更不好意思了:“……那天我是晚上去的,也没空手,拿了瓶茅台……他呢?刚死了老婆,情绪不好。就说,老战友了,一起喝一杯。酒一喝下去,这就不免说起了当年写情书的事……” 他说:“……我跟我老婆是包办的婚姻,不光是包办,她还是童养媳……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后来,革|命了,上了战场了,受伤了,以为要死了,可睁开眼就看见你。那时候真当是天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不了那一眼……连你鼻子上出了个红痘痘的位置我都记得……”他伸出手,点在了她的鼻翼上。 手指带着薄茧,如同是火星子点燃了干柴,浑身都烫了起来。 范云清收敛心神,这些事却是不能对孩子开口说的。 她就是想告诉孩子,她不是随便的就决定结婚了,能结婚,是因为两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他也说的对,两边的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革|命也胜利了。怎么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林晓星看着她:“所以……你们是旧情复燃了?” 什么旧情不旧情的?那时候自己对他谈不上感情。不过是如今又遇上了,想起年轻时候的事而已。 她没解释,只道:“妈妈希望你……能祝福妈妈。正月十六的婚礼,妈妈希望你能去参加。” 林晓星脑子里一团浆糊,听她说起那些过往好像走到如今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为什么心里这么别扭,这么恶心呢。 她起身:“……我知道了……”除了知道,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后往外走,“我得回去上课,最近的课程很紧张。” 游游荡荡的回去,连大声哭都不敢,蒙头搁在被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苏瑾一进门,看见她这样就吓了一跳,把门关严实了才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林晓星趴在苏瑾的身上就哭,把事情说了之后又道:“……她要是那么理直气壮,为什么不来直接跟我说……叫爸来说就算了……可她没想到,爸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他身上揽,说是他促成这婚事的……可我今儿去,她自己反倒是给撂了……她咋就那么理所当然呢。哪怕是真觉得不好开口,跟我舅妈说不行吗?叫我舅妈跟我说不行吗?非得叫我爸跟我说……” “爸那么说,是不想你受到伤害。”苏瑾叹了一声,“妈……这不是也顾忌你的想法吗?要是觉得难堪,要不,就换工作……” 苏瑾擦了眼泪:“我能因为我爸我妈的事,叫你迁就吗?当年毕业,你要是想去报社,就不会来厂里了。” 这倒也是。 进了厂,他就是想学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如今学俄语,厂里又这么重视,可以说起点非常好了。要是真去报社……别的不说了,工资就低一档,更别说各种的补贴了。 苏瑾当然不愿意换工作:“这不是怕你在厂里难堪吗?” “谁叫她干下那难堪事了?”林晓星哭的打嗝,“当妈的把事都做了,我这做闺女的还听不得几句难听话了?谁爱说啥说啥去?!平时说我的人少了吗?也没见我掉快肉。说吧,说着说着,我就习惯了。” 正月十六,洪刚跟范云清把婚礼办了。 这时候,就是领导结婚,也是不用个人送礼的。 送礼都是以科室单位的名义送一些小礼品,比如镜子相框这些东西。商量好买什么,然后派人去买,回来平均下来,看每个人应该掏多少钱。 林雨桐是跟着财务科一块送的,四爷是跟着技术处一块送的。 宣传科找苏瑾和林晓星要,讨了个没趣之后,也不要了。 婚礼是在大礼堂举行的,工会通知大家都去,吃个喜糖。 林雨桐和四爷宁肯在家玩孩子,也不去凑这热闹去。 她不去,庄婷婷还专门跑来叫她:“瞧热闹去吧!我跟你说,那洪红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跟洪刚结婚的就是范云清,那个以前的妇女|主|任。 洪红说的更难听,说范云清以前来厂里工作的时候,就跟她爸勾勾搭搭的,还说她妈是被他们给气死的。 这性质就相当恶劣了。 然后一说范云清,那林家范家的这点恩怨,就又被翻出来了。 洪红跟人家说了:你看她多恶毒,骗人家林师长说老家的人死完了,抢了人家的丈夫。现在呢,离婚了。又来祸害我们家!这不,我妈生生给害死了。人家这也是吸取教训了,第一次没害死林雨桐她娘最后导致功亏一篑,现在嘛,这不是永诀后患了吗? 林雨桐还罢了,说起来成了跟洪红一样的受害者了。 只是林晓星的日子不太好过,风言风语的,不消停。 结婚之前都闹成这样,那这结婚的时候得闹成啥样? 好多人都奔着瞧热闹去的。 林雨桐就说:“你看了回来跟我说是一样的。我就不去了。”又不是闲的蛋疼。 这事其实把老太太气的够呛:“天下男人多了去了,干啥找到晓星的眼皮子底下。还不够犯恶心的!” 不过,林雨桐看晓星的反应,她八成还不知道范云清有孕的事了。要不然绝对不会反应这么寡淡。瞧着吧,肚子又瞒不住,以后还有的闹呢。 不过跟着洪刚,林雨桐接触的倒是不多。就问四爷:“是个啥样的人?” 四爷就说:“普通的男人。” 普通的男人? 见了年轻漂亮的女人都不免多看两眼的普通男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范云清年轻,也漂亮,瞧着也知性。各方面来说,比乡下他那老婆好了太多了。林雨桐见过洪刚的老婆,本来就比洪刚大,再加上乡下这些年的日子难过,瞧着憔悴的很。脸上瞧着老相,头上的头发也都花白了。儿女又都大了,穿的自然也就跟老太太一个样了。灰色的偏襟大袄,黑色的大裆裤,腿上打着绑腿就算了,下面还是一双小脚。可能牙不是太好,拔了两颗,正好是下面的大门牙,说真的,瞧着比林家老太太都显老。 可反观范云清呢? 十六七的年纪生了林晓星,而晓星今年也才十八岁。三十五上下的年纪,年轻着呢。本来出身就好,会打扮!之前穿军装,一身穿上温婉里带着几分英气。如今到地方上工作了,穿起便装就更会打扮了。之前她来厂里,林雨桐远远的看了一眼。高领的白毛衣,外面穿着天蓝的小立领西装棉衣,下身就是黑裤子,裤子下面带着点小喇叭的形状,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手上的手套和脖子上的围巾都是大红色的,叫人瞧着就鲜亮的很。虽是齐耳短发吧,但人家不跟一般的妇女一样,用卡子把头发卡在耳朵背后,而是卡子头顶上,露出光洁的额头来,如此一打扮,瞧着凭空又小了几岁。再加上人又白,又会保养,说是三十岁都有人信。 “这可真是……男儿本……色啊……”林雨桐除了这么叹一声,还能说啥呢。 庄婷婷是笑着闯进来了,“你是没去,热闹大了去了。” 怎么个热闹法啊? 洪红穿着孝服,抱着她妈的照片,哭她妈去了。 当着那么多人,够难堪的了。 范云清晚上回去,是一阵一阵的犯恶心。洪刚气的在家转圈圈:“……都是她娘给教坏了。” 他的两儿子在他找回老家之前,就结婚了。带出来就得拖家带口。都安排进厂里怕人家说三道四,最后费了一番功夫,把人安排回县城,在县城的酒厂找了个工作,安排进去了。就是俩儿媳妇,也在年前安排到了供销社工作。只这一个闺女,她娘舍不得。说是对不住孩子。孩子出水痘没钱也没条件看大夫,给孩子落下了一脸的麻子。死活非得带在身边。这不,就安排在厂里工作了吗? 这孩子骄纵又浅薄,以为老子是个副厂长就了不得。人家那结婚对象不也是她给搅和的吗? “再不能这么惯下去了。”洪刚给范云清递了一杯水,“怎么样?好点了吗?” 范云清一脸的嗔怪:“难受着呢?之前还挺乖巧的,也不害口。今儿这是怎么了?差一点在婚礼的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孕吐……多尴尬啊!” 洪刚赶紧道:“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也不是谁的错。”范云清很大度的样子,“孩子们对父母再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能理解。我现在担心的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事?要是总在厂里这么闹,我担心你的领导威望受到影响……所以,你还是得跟孩子好好的谈谈。你看晓星,我叫她爸跟她说了,这孩子今儿虽然没来,但也没闹起来。你是不知道晓星的脾气,那真是一点就爆。这一点,把老林像了个十足。你想想老林的脾气,你就知道晓星有多倔了。不过这次,没把你我的面子往地下踩,说实话,我挺欣慰的。你都不知道,在洪红闯进来的时候我都顾不上看这个闹腾的,眼睛一个劲的盯着大门口,就怕晓星也跑来……好在,有惊无险,闹起来的只有这一个……不过孩子也大了,也懂事了。你好好跟她说,告诉她,这么闹,叫人家看了笑话不说,对你这个当爸的前途是有影响的……别看孩子嘴上硬,但到底是骨肉至亲,肯定心疼当爸的……” 洪刚连连点头:“你不生气就好。我明儿叫找这丫头谈谈。” 谈确实是谈了。洪刚插着腰在办公室里转圈,手指着站在那里满脸不逊的洪红:“……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再婚怎么了?还不允许老子再婚了?谁规定的,死了老婆就不能娶第二个了?谁规定的等老婆死了多久才能成亲?那些封建糟粕不要跟我说!你想不通,这个可以有!念着你娘,这都是你的好。谁把亲娘忘了,那得是白眼狼王八蛋。可你想不通,就能那么去闹腾吗?死了的是你娘,可活着的这个是你爹。你顾着你娘,你怎么不想想你爹……被你闹的下不来台,丢尽了这张老脸。”他将脸拍的啪啪的响,“你看看你,再看看你范姨家的晓星。人家那孩子怎么就那么懂事呢?不哭不闹,对父母做到了足够的理解。心疼她妈,说了不妨碍她妈妈寻找幸福。你听听人家孩子说的话,再听听你说的话!满嘴的污言秽语!你说的那些个难听话,真当我跟你范姨不知道?你范姨不计较,那是她大度,她心眼好。可你呢?人家那话是怎么说的,自己心里装的是屎,看见别人也就是屎。肮脏的是你的心,不是我们……我这当爹的哪里对不住你?给你安排工作,好好的将你嫁出去看着你成家。可你呢?争气了吗?你看看人家晓星,会弹琴会跳舞,广播念的多好。如今人家还学外语,做翻译。你再看看你,在车间你偷懒耍滑,在文化宫你消极怠工……”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厂子建起来没两年,到现在你换了三个科室了。不成器的东西,还好意思闹?学着点人家,长点心……” 洪红不是晓星,也成不了晓星。 要是晓星,这么难听的话早就原地爆炸了。 但洪红不! 她皮实,脸皮也厚,等着洪刚吼完了,人家也说了:“……咋了?之前看我妈不顺眼,终于把我妈给气死了,又看我不顺眼了。那女人生的闺女再好,她不是你的种。我即使再不好,那也是你闺女。我不好,那是因为我的种不好。人家好,那是因为人家随了林家,种好。你看人家林师长,家里的老婆也比他大,也是童养媳。人家咋就要原配不要那女人呢?那是人家有良心,那是人家知道那女人是画皮,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你是我爹,我不能看着你被妖精给吃了,我这也是在救你啊。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蛋漂亮了一点,长的白了一点,年轻了一点,奶|子大了一点吗?有什么啊!可别说什么情啊爱的,太糟践东西。你们啊……在一块,不是什么天作之合,不是什么迟到的缘分。那就是一对狗男女!” 洪红五大三粗的,就不会小声说话。 这一说,嗓门就大了。不用出去听,只在各自的办公室,都能听到这吵嚷声。 一声‘狗男女’,惊的人心肝乱颤。 紧跟着,就是洪刚怒喝的一声:“滚——” 滚就滚! 林雨桐完成了早上的工作,要去文化宫那边的教室了。往办公楼外走呢,洪红就从她身边刮过去。 轻微的碰撞了一下,洪红站住了,扭身看林雨桐,然后嗤笑:“都说你厉害,你厉害在哪了?对那种不要脸的女人,你就该直接上去把她的脸皮给撕下来……” 林雨桐叹了一声,说她:“有个词叫投鼠忌器,什么意思明白吗?” 不明白。 林雨桐不管她明白不明白,抬步就走了。 洪红回去问工友:“啥叫投鼠忌器?” “那就是想打老鼠怕撞碎了瓷瓶。”人家这么说。 洪红先是恍然,随后又是一声嗤笑:“撞了瓷瓶又咋的?你在乎你家的瓷瓶,可我不在乎。”你有你娘你奶要顾忌,可我娘死了,我还要顾忌啥? 然后这姑娘也是狠人,直接去了整|风工作小组,实名举报,举报洪刚以权|谋私。 工作小组的人知道这父女有矛盾,并没有把这事当事,例行公事的走了一个过场。可这也把洪刚吓出一身冷汗来。 范云清白着一张脸:“这孩子也真是!你是她亲爹,又不是仇人,何至于如此……要不然,我去跟这孩子谈谈,看她到底对我不满在哪里了……” “不用!”接下来洪刚用的实际行动,阐述了什么叫做‘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没几天,洪红的工作被调动了。 去哪呢? 距离省城二三十公里的地方,有面积十分广阔的滩涂地。如今,那里正在筹备国营农场。洪刚把洪红和王奎,给调到了国营农场去了。 农场本就是种地的,如今的主要任务是开荒。开荒有多苦,当过农民的都知道。 洪刚是这么说的:“……不能因为我是她爹,她就有特权。我给了她三次机会,希望她能好好的工作。可惜了,仗着我这个副厂长的爹,拈轻怕重,不肯踏实的干本职工作。这么下去,一辈子都会毁了。她这样的,就得好好锻炼,哪里艰苦,就到哪里去。磨磨身上的棱角,这才是对她最大的负责任。我不怕人家说我是娶了后老婆就当了后爹,为了她好,受一些流言蜚语也是应该的。大家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我问心无愧!” 洪红能甘心吗?跑去家里闹正好撞见范云清孕吐。这可了不得了,拉着范云清站在办公室的楼前大骂,什么难听说什么。 林晓星脸都白了。 林雨桐说傻了的苏瑾:“带晓星走。” 苏瑾这才反应过来,半拖着林晓星迅速的从人群里撤出去了。 洪红还在那里叫嚷呢:“……你们要不是偷情,那她就是肚子里带着崽子进门。她早就离婚了,这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在哪搞破鞋的?要是没搞破鞋,难道是跟前夫还有一腿。也是!林师长跟原配……” “住嘴!”林雨桐呵斥了一声,霍开人群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爱怎么闹怎么闹去,拉扯林百川,再拉扯常秋云就是不行。 洪红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林雨桐抬手又是一巴掌,“打了?怎么的?” 虎妞的手劲大,两巴掌上去两边脸颊都肿了,嘴角还流着血丝。 洪红一咬牙:“我跟你拼了!”她抬起手又被林雨桐给抓住了手腕,“你最好给我冷静点。用用你的脑子。想想你娘,想想你娘临死最放心不下的人是谁。你把你过成了你娘一点都不想看到的样子,就满意了?”她凑过去,在洪红的耳边低声道:“等你活到他拿你没办法的那一天……你说什么别人才会信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哪怕是事实,也没人肯信你……你现在就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你的每一句话在别人看来都是污蔑……等你变的谁都拿你的话当话的时候,你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洪红扭脸,跟林雨桐默默对视。 然后她收回脸上的戾气,慢慢拽回她自己的手,一转身,霍开人群走了出去。 当天,她就拉着王奎,坐上了去农场的班车,离开了一一五…… 1210.旧日光阴(22)三合一 旧日光阴(22) 范云清的事,对林晓星的影响还是大的。 很快的, 在培训班里, 她的课程就有点跟不上进度了。 如今的教员有三位, 其中两位是从外面聘请的,人家行程有限的很。不可能专门的停下来等谁。 都找林晓星谈话了,希望多用一点功夫, 留到现在可不容易。 可林晓星呢, 回去就跟苏瑾说:“我心里乱糟糟的, 精力根本集中不到一起。” 苏瑾怎么劝都没用,又来找林雨桐和四爷:“……怎么说都不行, 回去不是躺着就是脑子放空发呆……说也说不听……”想叫林雨桐去劝劝。 这种‘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的事, 除非她自己想通, 别人怎么劝?谁也不是她,那滋味谁尝谁知道,别人再怎么说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雨桐能怎么劝? 林老太就起身:“我过去看看……” 老太太小脚,一扭一扭的就直接出门去了晓星那边。进去看见躺在床上的晓星, 二话不说对着脊背就狠劲的拍:“没出息的东西!看看那洪红自己还不吸取教训。你没爹妈在身边, 也都长了这么大了。如今咋了?你妈嫁了人了你的日子就不过了。为了这没道理可讲的事, 把自己的日子过的乱七八糟,活的跟那洪红一样,你就舒服了?你想想她……那王奎能不要婷婷那闺女跟她结婚, 能是啥好玩意?看中的还不是洪红他爹。如今父女俩闹崩了, 王奎还被连累了。你且看着, 那洪红有苦说不出的日子在后头呢。这会子一腔子愤怒冲昏了头,等转眼,她都未必记得她娘的委屈,光是王奎给她的委屈,就够她受的了。如今你要死不活的样儿,到底是比洪红好在哪了?是!苏瑾不是王奎,可是孩子啊!你要是老是比人家慢了一步,可咋办啊?人家走远了,你在原地等着。这就跟那些在老家等男人的女人是一样的,十成有八成是等不回来的。你大了,谁也替代不了你过日子。你得想着,你这没爹没妈都活到现在了,现在有他们没他们有什么要紧,你得过的好,过的比谁都好。觉得你妈嫁给洪刚这事不对,觉得人家说你有后爹当靠山不好听,那你为啥不能谁都不靠呢。争口气,只靠自己的真本事……” 她是连骂带说的,说的林晓星哭了一场,不过看着人倒是活了。 以前还不想放手广播室的工作,如今就叫广播室里打杂的一个姑娘顶替她,主要工作让给人家干了,她抓紧时间在补课。 虽然成绩跟钱思远似的,都是垫底的,但好在,都在及格线上,勉强的留了下来。 范云清倒是来找过几次林晓星,林晓星也没不理,就是反应淡的很。尤其是看着她妈慢慢鼓起来藏不住的肚子,这种反应更淡了。 很显然,洪红说对了!大家都知道洪红说对了。 范云清婚前就有孕的。 再看看洪刚副厂长笑的一脸弥勒佛的样,他中年得子的喜悦恰恰说明,还在是两人在婚前怀上的,孩子是他洪刚的。 要是往洪刚原配去世的日子上一联系,大家嘴上不说啥,但暗地里也不少嘀咕。 说范云清,自然就有人对林晓星指指点点。而林晓星呢,对外彻底的高冷起来。除非熟悉的几个人,她见了谁都爱搭不理的。 不理就不理吧,老太太提点苏瑾:“两口子,总得有一个人活道会来事,她就那样了。你也体谅体谅,在外面多做一份,别人看在眼里也会多让着她一分……” “我知道我知道……”苏瑾扶着老太太,“您别跟着操心,我们肯定好好的……” 林雨桐是感觉,林晓星对老太太是真的好起来了。 有点啥好吃的,都端着给老太太送一份。 老太太就说:“谁对她好,谁对她孬,她心里明白。” 家事纷纷扰扰的,对林雨桐和四爷的影响不大。中间就是老家来了一次信,说是开春了,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了,家里的日子有点紧巴,叫四爷多寄一些钱回去。 去年大丰收了,家家户户差不多都不至于饿肚子了。可这种时候,李月芬却来要钱来了。往年的日子不如去年呢,也不见她要钱。 肯定的,家里还有个怀孕的高秀兰。不顾着高秀兰,也会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四爷看了就算了,钱却没有多寄。 林雨桐干脆连第二个月该寄回去的东西和钱,也推迟了十天。 至于李月芬会怎么想,那她就管不着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对你好可以,但这条线得画明白。 老太太就说了:“可别叫你这嫂子生个小子!要不然……等着瞧吧。且又得麻烦呢。” 结果还真被老太太说着了,天稍微有点热的时候,李月芬又来了。 来干嘛的? 要东西的。 她赶夜路来的,来的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她这回是熟门熟路的找来了,直接敲开房门的。 进来就看了丹阳一眼,然后只说了一句:“养的倒也白净。”说完就兴高采烈地说起了她新得的大孙子,“……长的可俊了,哭声又大,可有劲了……” 夸完了之后,又说可怜:“孩子没奶吃,看城里有没有奶粉啥的,多买些叫我带回去。以后也别给我跟你爹钱和粮食了,就买成奶粉给我们寄回去。”她细细的安排完了,压根就不知道奶粉有多贵有多难买,兀自说完她的又说林雨桐:“我上次来看见你做了不少小衣裳,有闺女的有小子的。小子的那些衣裳现在也用不上,都给我装上……回去给你大侄子用……”见林雨桐不动,就有些不高兴,声音不由的高了起来:“倒是快点拿啊,磨蹭什么呢?我今儿还得赶回去呢。你大侄子离不开我……” 以前对四爷也还好,如今有了孙子了,就彻底不一样了。 只听过当儿子的养活爹妈的,可从来没听过这种父母都好好的活着,就叫叔叔婶子帮着养侄儿的! 张嘴就要奶粉,从哪弄那么多奶粉去? 每个月都把钱寄回去,拿钱买奶羊养着不行吗?农村的院子又大,到处都是野草也养不了羊吗?现在养家禽牲畜还是被允许的。 真要是用这钱买奶羊了,难道四爷和自己还会不答应?非得要啥奶粉?! 要了吃的还不算,又要穿的,做的那些小衣裳张嘴就要拿走一半。 谁给你的自信,说你要我就得给了! 林雨桐刚要怼她,林晓星就在外面搭话了。她是过来送鸡蛋的,听了一耳朵一下子就把帘子撩起来了:“要奶粉?”她指了指丹阳,“没看见我外甥女都吃的是羊奶吗?从哪给你弄奶粉去?要衣裳?丹阳是穿过她伯娘一根线还是穿过她奶奶一片布了?我姐这儿媳妇当的就可以了!亲家婶子,别太过分啊!” “谁过分了?”李月芬红着一张脸,指着林晓星,“我家的事,要你管?” “那我们娘家人都管不了,我闺女不得被欺负死啊?”常秋云过来送羊奶,一进楼就听到林晓星的声音,原来是为自家闺女出头的,她心里笑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过去就接了话了:“咋的了?觉得娘家没人由着你欺负啊!” 李月芬对常秋云是有些惧怕的,她声音倒是不高了,只说可怜:“亲家啊,实在是没办法。孩子饿的哇哇哇叫唤。你看看这丫头吃的啥?这个奶那个奶的。再看看我那大孙子,就是米汤米糊糊,这咋成呢?你看看这丫头穿的,从头到脚,崭新崭新的。我那大孙子呢?补丁摞着补丁。他们做叔叔婶子的,补贴补贴不行吗?一样的孩子,活成两样……” “那世上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林晓星将丹阳往怀里一抱,“我们丹阳过的好,那是我们丹阳的爹妈能干。你那大孙子你宝贝,我们丹阳我们宝贝。我们孩子就是有奶粉喝,就是有好衣服穿。我们就是穿新的,旧的我们从来不上身。怎么了?跟你那大孙子有啥关系?想要吃好的喝好的,叫他爹妈挣去啊!” 丹阳不知道这是吵起来了,还以为干啥呢,怪热闹的。 她嘎嘎笑的拍着手,高兴极了。 李月芬气的对着孩子喊了一声:“笑啥笑啊……” 四爷一下子就恼了,啥也没说拉着李月芬就出去了。 苏瑾就过去说林晓星:“你也是,一个小辈你跟人家吵什么,还有姐夫的面子呢。”多难堪啊! 林晓星就拍了拍丹阳:“说了咋了,姐夫要怪就怪我。他妈就是有问题嘛!我们丹阳是姑娘,但是姑娘咋了嘛。不稀罕拉倒!我们稀罕!” 说着,抱着丹阳去他们屋了。 林老太就跟常秋云解释:“……晓星……她挺稀罕丹阳的。” 可能真是因为有血缘关系,丹阳的眼睛跟晓星还挺像的。也许是因为这点相像,也许是因为到底是血缘亲人,晓星对丹阳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半岁之后,丹阳就能吃辅食了。鸡蛋这些林雨桐也不缺,但晓星还总是往过送。 林雨桐拒绝都不行,人家说了:“不用你还人情,我就是稀罕这孩子……” 许是缘分,许是姨甥俩见的多,丹阳见了晓星也不哭不闹,是少有的几个肯叫抱的人之一。 常秋云也没说这事,只说林雨桐:“老四不会恼了吧。” 恼了李月芬是真的! 四爷在外面的花坛边上问李月芬呢:“……我每月给你跟我爹的钱和粮食不够用?” 那倒是没有! 不光够用,还能吃好喝好,有几个零用钱。四季衣裳有现成的料子寄过来,从来也没断过。说供养的不好,那是昧良心。 李月芬欣慰的笑:“挺好的。这不是……” “那我这当儿子的,对得住爹妈了?”四爷又问。 “这话咋说的。”李月芬抹眼泪:“你一直都对得起咱家。那么一丁点大就出门,给人家扛活。在人家家里,那也是得看人脸色。十多年了,家里可不就是靠着你吗?你是爹妈的顶梁柱,是咱金家的顶梁柱。你也好,你媳妇也好,对爹娘都挺好的。这个……娘心里有数。这一笔写不出两个金字来,你那大侄子不是俩姓旁人,那是咱金家的根。是!你们有闺女,但闺女长大了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闺女是亲的不假,但这将来老了,这侄儿是拉孝棍的,跟儿子也不差什么!再说了,我也没要什么啊?只要把你给我和你爹的那份,换成奶粉就行了。不多要!还有衣服,在你家放着也是放着,先叫你大侄儿穿了。等你们有了小子,娘保准给拆洗干净再给你们送来。”小的穿大的剩下的旧衣服,有什么啊?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与其白放着,拿回去用用怎么了? 至于脏不脏的,是不是嫌弃脏,如今的人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意识。 说到这里,李月芬还挺委屈:“……我就说了个这事,你看你那小姨子,你丈母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那是咱金家,不是他们林家,哪里轮得到她们说话了?我在我自己家,拿我自家的东西,要她们同意吗?” 四爷耐心的听她说完,就说:“第一,那是我家。那是我跟桐桐……妞妞的家,除了我们,谁在我们家都不能做主。家里的东西,就更不能擅自决定给谁不给谁。” 这是啥意思? 李月芬面色一变,就要质问。四爷先一步开口问了一句:“当年我没法回家住,只能在外面买院子的时候。娘你怎么不当家做主一回,叫我回去住呢?” 李月芬哑然:“这不是怕你嫂子……”闹腾吗? “那你怎么知道我媳妇不闹腾呢?”四爷又问。 “你媳妇不是你嫂子那样的人,她懂道理,也要脸,不会跟你闹的。”李月芬拍胸脯,“你能干,娘知道。你能拿捏的住你媳妇。跟你哥那孬种可不一样。” 原来逻辑是这样的! 这跟鞭打快马是一个道理。 越是跑的快,越是鞭子催。 有些父母对儿女也是一样,越是孝顺,越是要求更孝顺。 四爷就说:“既然在家,你还顾忌嫂子的感受,那你到我家,咋不顾忌妞妞的感受呢?” 那不是她……她孝顺,听话吗? 李月芬刚想这么说,随即有点明白儿子的意思了,有些讪讪的:“这不是也没办法嘛。你侄子碰上那么个妈,也是可怜。我要是不多疼几分……” 四爷觉得跟一心只想着孙子的老太太说不成了,直言道:“今儿我就送你回家。钱和粮食还是会按月给你们。至于别的,没有!在你看来,你孙子要紧。在我看来,我闺女要紧。谁家的孩子谁疼。您就是有十个胖孙子,在我眼里,也顶不上我闺女一个脚趾头。我有那能力,我愿意叫我闺女吃一块肉扔一块肉,只要她高兴。不管是谁,也别觉得我啥都有,干这干那就是应当应分的。没有的事!你回去也问问我哥,朝我张嘴的时候想没想过,他为我干过啥。接济他是情分,不接济他,那是我的本分。供养爹妈是应该的,养侄子,那不是我的事。娘你要补贴,那是你的事。我不过问,但你也别苛求。还有啊,以后要是为了你大孙子的事,就不要来了。妞妞不计较这些事,但我不能看着我媳妇我闺女吃亏啊。” 把李月芬说的一愣一愣的,“老四……你变了!” 她的眼泪哗哗的,坐在地上就哭嚎:“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王八犊子!” 好好的儿子,以前一心只想着爹娘,为了爹娘过的好点,在人家家里当长工受尽了委屈都不见怨言。补贴他哥哥,给多少都不言语。 如今呢?就是从他手里给他侄儿要点吃的要点穿的,就死活不答应。 原来只以为家里那个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如今老四,以前多孝顺的儿子,如今也变了。 四爷见她哭嚎,就起身皱眉道:“那要不这么着,我不工作了。还回去种地去。一年地里的收成,你跟我爹,想拿多少拿多少……” 李月芬蹭一下起来了:“那不行!你是不是傻了!地里能有多少收成,你就是全给我跟你爹,那才多少?顶不上如今你两月给我的量。”她擦了一把眼泪,“是不是你媳妇娘家不叫你补贴我们的?也是!林家那婆媳俩可都不是省油的灯。那……那……那这次就算了!不过,以后钱可以少给我们一点,布料我也不要。把这些都换成好米好面……要给你大侄子吃的。”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我其实觉得回去种地也挺好的。你们能看见我,家里的活我也能帮着干……” “再别说这些话。”李月芬就要往外走的架势,“我以后保证没事不来……可别说回去的话。见不见面的有什么关系,要是没地方挣钱去,守着爹妈能咋的?一块饿死?!”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疾言厉色。 “哦!”明白了,“娘,你这还是喜欢能挣钱会挣钱的儿子!” 这不是废话吗? “你爹就是窝囊废,你哥也是没出息。”李月芬给四爷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幸亏娘还有你……这才像是我儿子……” 不管李月芬走的高兴不高兴的,四爷还是亲自将人送到了车上。但走的时候,啥东西都没给。 林老太太就跟林雨桐嘀咕:“这人啊,越是老了,越是得往明白的活。你婆婆啊,是越活越糊涂了。也是!盼孙子盼了那么多年的人了,魔怔了。可这再如何,也不该这么理所当然。” 可这样的人也不少见。 林雨桐见的多了去了。父母越是宝贝越是宠爱的孩子,长大了未必就有多孝顺。反倒是父母不怎么得父母宠爱关注的孩子,成了给老人养老的人。 桂兰就嘀咕张宝柱:“你看看人家金工,人家就把他妈送走了。就是不能惯当老人的那些毛病!咱们家啊……日子就真那么紧?还不是偷着补贴给你弟弟家了。” 张宝柱的娘却不是这么看的,也跟张宝柱说呢:“这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家那丫头有啥可宝贝的?那边那个虽是侄子,可那是金家的根。你说这当儿子的都不能体谅当娘的,还指望媳妇……”她不屑的道,“孝顺孝顺,孝就先得顺。他都不顺着他娘,那他媳妇更不会拿他娘当一回事了……” 说的张宝柱都想把这婆媳俩赶紧拆开了。 说是天敌一点也不为过,天天搁家里呛呛。 结果四爷发了一通脾气,完了那边李月芬先服软了,决口不提要啥要啥的话,倒是把春上捡的干蘑菇寄了两斤过来,还叫人帮着写信,信上说了惦记丹阳云云。 林雨桐又给寄了一桶子麦乳精过去,算是礼尚往来。 对这样的人,你就得告诉她,底线在哪。 谁家没点这样的家务事啊,这事被人念叨了几天,就被新的话题所取代了。 在丹阳开口能叫爸妈的时候,苏国的专家组终于要来了。 提前一周通知下来,然后培训班的人又得紧急开会。不光是开会,还有给这二十九个人专门配发的衣服。 什么样式的衣服呢? 白色的衬衫,劳动布的裤子。女同志是背带裤,男同志多配了一条好皮带。 要求着装统一,展示一一五工人的精神面貌。 刚好,丹阳十一个月了,也慢慢的断奶了。有老太太带孩子,林雨桐出门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大会小会开了无数,要求注意的地方叮嘱了n多遍了,终于把人家给盼来了。 一个专家组,一共八个人。 但厂里准备的地方,人家不住。说是条件不好。 最后没办法,在收缴的反动资产中,选了个小洋楼,打扫干净收拾好,人家这才满意了。不过这地方在城里,每天得车接车送不算,保卫科还额外多了保卫任务。 赵平急的跟啥一样,想着不管怎么样,咱好歹把设备先装起来吧。 但人家不,说了:“……需要休息……路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交通不便利……需要修整……” 得!那就等着吧。 二十九个人,啥事也不能干。 厂里说了:你们最大的任务就是待命。 这一等就是五天。 人家休息好了,可以开始了吧? 不!还不行! 这设备只靠他们八个人安装,根本就不现实。怎么办呢? 人家说了,可以选四十个学员出来,他们上课。为期三个月。 那行吧!三个月就三个月!学会了那也是咱的财富。 那就学吧。 四十个学员是吧? 行!培训班二十九个,再找十一个就凑够了。 可人家又说了:不行!得是一线的工人,要熟悉操作流程。这些人都不是一线的,肯定不行。 四爷就跟赵平建议:“他们上课少不了翻译,我们跟在边上,做翻译,也是一样听课。相当于他们多教了二十九个人。” 也对! 一天工夫选拔出四十个人出来,人家八个人每人带五个学员,手把手的教。 这个效果自然是很好。 终于觉得有点靠谱了。 林雨桐做了第二组的同步翻译。人家专家讲一个知识点,她给翻译一个知识点。 很快,林雨桐发现,这些人讲的都像是说明书上列举的东西。只有怎么操作,但为什么这么操作,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人家都不说的。 而且,不管讲什么,笔记本是不许带出教室的。 这是人家的规定。 车间的工人嘛,文化程度都不高。很多只能说不是文盲而已。就是这种程度,又是无实物只看图的理论教学。不管是翻译还是学员,都是一脑袋浆糊。 翻译人员基本能听懂,但他们本来不是一线的工人,对设备这类东西陌生的很。想象不出来怎么操作。而学员呢,要是有设备,许是一说,他们都能懂。但现在只这么看图解说,对不住,听不明白。更何况这里面也不是每个翻译都足够专业。翻译内容上肯定也有些出入。 学了两天,人家一考试,完蛋了,全考糊了。 厂里领导跟人家保证,一定会端正学员们的态度,叫他们好好学。于是晚上私底下开会,“你们怎么回事啊?你们知道国家请几个专家回来有多难吗?你们知道……”巴拉巴拉巴拉的,没完没了! 可就是再怎么教训,听不明白就听不明白。 有人就说:“叫我们把笔记带出来也行啊。” 人家肯定是不答应的。 林雨桐就觉得这些专家有些故弄玄虚,又不是讲原理一类的东西,只不过就是说明书,还有维修保养手册,怎么就不能带出来了。 四爷却说:“那是你不懂这一行……”只要有图纸,就能给复制出来。哪怕没有核心技术,可只要知道原理,离攻克它就不远了。 而一一五生产的都是跟军械有关的零部件,人家把控自然是严格的很。 四爷就算是学过机械,可不叫看图,不叫看实物,那也没辙。 于是,把人都召集起来,干什么呢? 偷师! 每个专家讲的,侧重点都有些不同。需要把这些都整理起来,形成系统的东西。 第二天开始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动了心眼了。身上装几页白纸,把白纸垫在笔记本的第二页。笔记本写满一页,就偷着把垫在下面的白纸抽出来,翻一页,再换一张白纸。 白纸上会留下印记,用铅影涂过去,就清晰可见了。 当然了,白纸能顺利的带出来,得需要翻译们协助。学员是不许带一片纸出去的,但是翻译却不会检查的那么严格。 晚上,人家专家的业余生活很丰富,苏瑾那些带着人跟专家联谊去了。 四爷和钱思远这些对技术懂的多的人,就留下整理资料。然后晚上过了八点,再从厂里借个办公室,挤在一起,重新学一遍。 吃的最透的就是四爷了,他就是教员。这课有时候会上到晚上十二点左右。 赵平带着洪刚这些厂领导在门外偷偷的看:“都说我宝贝咱们这些翻译人员,看看!没白宝贝他们。这不……效果出来了吧。” 效果不止是出来了,而是非常好。 等到安装设备的时候,不需要那些专家多指导,这些学员就能将它准确的安装起来,并且通过测试。 赵平还问四爷:“这东西……能复制吗?” “有些工艺咱们达不到。”四爷说的比较客观,“但是……原理就是那么个原理,想要仿制还是行的。” 复制和仿制,一字之差,意义可不一样。当然了,出来的效果也有很大的差距。 但只现在来言,能仿制,这就很了不起了。 赵平起身将办公室的门关了:“果真能仿制?有几成把握?” “八成。”给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 赵平的眼睛都放光了:国内要是能自己生产这样的生产线,这不光是能自产自销,关键是还能出口一些国家换外汇。“这个事情,我要先汇报。” 当天汇报,当天就给了批复。 允许在保密的情况下,进一步研究试生产。 这些专家,并没有留下来工作,在这边的运行一切顺利之后,去了别的厂子。具体是哪里,这个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流转回来,这也是个未知数。 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因为专家所带来的这股子风潮总算是过去了。 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那些学员,都成了各个车间的骨干。而这二十九个翻译,也做了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和调整。 四爷和钱思远筹备一一五研究中心,四爷任主任,钱思远任副主任。 苏瑾这样的,直接被提拔到厂办去了。这里主要负责一一五的日常工作事务,比在宣传科可好了太多了。 林晓星被安排在了人事处,这地方职权大,又清闲,比当个小小的广播员可好多了。工资都提了一等。 林雨桐呢?财会科不舍,说什么都不放人。 不放人就不放人吧,提了个副科,又在工会给挂了一个职位。 算是都小小的进了一步。 好些人都羡慕呢,说你看人,这就爬上去了。可真爬上去的人,未必就高兴。 为啥呢? 那些补助没了。 奶蛋肉粮菜,各种的生活日常用品的补贴足够用了,可以把工资都攒下来的。如今没有这些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 等到丹阳能蹦着字往外说话了,也会走路了,厂里就通知了,说都抓紧时间,去派出所,登记户口,领取户口本。一定要抓紧,户口本这东西很重要。以后没有户口本,就只能去买高价粮食。 然后得到厂里开证明,证明家里有几口人,都分别是谁谁谁。 四爷忙着呢,是林雨桐去的。 去了也没排队,就直接给办了,因为坐在办公室里忙叨的是自家大哥——大原。 怎么也没想到,他被分到户籍科,成了户籍民警。 大原把林雨桐的证明收了,就从抽屉里把早就写好的户口本拿出来了递过去:“先回去吧,改天再去看丹阳。” 被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是挺忙的。 如今的户口本没有什么塑料的封面,就是土黄色的一本小册子,封面稍微有点硬度,上面就三个字——户口簿。 然后里面也不要什么照片,就是手写的名字,以及性别住址工作单位等等的信息。 别的,就没有了。 晚上给四爷看,叫他一下子给想起来了,“……还没给丹阳照相呢。” 于是,周末的时候,两人拉上老太太带孩子出去,照相去。 叫人家先给老太太照了全身相,再叫她抱着孩子照一张合影。照完了老太太又说:“给我再照一个半身的。” 林雨桐就明白了,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为百年之后的事想想。 想照,那就照呗。 给孩子照了好几张,又补了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才从照相馆里出来。 路边有那种为抗m援朝捐款的捐款箱,老太太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塞了进去。自从号召为前线捐款买飞机大炮以来,老太太的零用钱,每月都捐。 “又担心我二哥了吧?”林雨桐搀扶着老太太,问了一声。 能不担心吗? 那炮弹又不长眼睛。 说着话,正走着呢,兜头就碰上了两人。 正是范云清和洪刚,范云清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瞧着都三四个月的孩子了。最近半年,范云清请了假了,去范家安胎了。不怎么见人。什么时候生的孩子,林雨桐都不知道。 这会子碰上了……挺尴尬。 洪刚笑了笑:“也来给孩子照相啊?我们也一样,孩子满月了,来照张相。” 这明显不是才满月的孩子,只怕是照‘百日照’的吧。 四爷点头,算是示意,“你们忙吧……” 要擦肩而过了,范云清却叫老太太:“……娘……”叫完又改口,“大娘……” 老太太点点头,却没应答。 范云清赶紧问:“大原是在派出所工作吧?我还说一会子去找他……” 林雨桐就明白了:户口登记了,这两口子想给他们怀里的孩子改个出生日期…… 1211.旧日光阴(23)三合一 旧日光阴(23) 大原来看丹阳的时候,林雨桐就问他, 范云清找他啥事? “怕我拆穿她!”大原嗤笑了一声, “我又不是吃的撑了, 管那闲事干嘛?”说着,朝斜对面指了指, “再说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个……对咱们丹阳瞧着挺上心的。遇上这事就够糟心的,我能为了那事跟范云清吵吵?如今谁去核查你哪一年生的,没有的事。她说她家孩子是啥时候就啥时候, 我要是多问, 那就是我挑事。当然了,我真是从头到尾都没想挑事。是她觉得心里不安稳, 怕我会挑事, 她那纯粹是小人之心。还跟我说, 当时上警校, 是她出面帮的忙……又说看现在多好,成警察了……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我明白那意思就是想叫我承她的人情。她其实就是想说, 叫我悄悄的把事儿给办了, 要拿如今这事的人情,抵上上次为我上学的事奔忙的人情。那我能说啥?换人情嘛……行啊!谁也不欠谁的了。我也没经手, 只说要上厕所, 把他们的证明交到同事手里, 叫他处理的。那两口子本事可大着呢,单位的证明没啥说的,直接就能开出来。可就算是从医院要证明,师部医院都是她的老战友,还弄不来证明了?为难她干啥,一点意思也没有。”说着,他就提醒林雨桐:“听说她在你们厂工会工作,那你可得小心着点。那女人当时我就瞧着别扭,如今瞧着她就更别扭。别看这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儿,心眼多着呢。跟……”他又指了指斜对面,“那晓星……倒是一点也不像是她亲生的……” 一个人一个性子,谁规定子女都随父母的? 林雨桐对范云清有多少心眼没兴趣,跳过这个话题问道:“……生的是男是女?” 大原摇头:“管她生男生女,跟咱有啥关系?我就没问。” 这可真是大原的风格。 不过这样也好,范云清可算是放心了。林家没人想拿她怎么样。 就像是大原说的话,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晓星跟这边的其他人亲近不亲近,但双方的关系在这里摆着的。有她的面子在,难为范云清彼此面子上下的来吗? 徒惹大家笑话而已。 她笑了笑:“也是!生啥跟咱确实是没啥关系。” 都快到年跟前了,才传出消息,说是洪副厂长得了个闺女,取名叫抗美。 但孩子在哪,谁也没见到。 晓星那边更是寒心,跟苏瑾说:“今年回你老家吧。”去年没回去,今年再不回去就不好看了,“要买什么东西,你准备吧。” 这是真生气了。苏瑾赶紧应了一声。 林晓星能不气吗?亲妈生孩子的事,别管自己怎么想,是不是该跟自己说一声。就算是当妈的不好意思说,舅舅舅妈还有表姐,跟自己说一声很难吗? 附属小学那边老师的名单年前公布了,上面有表姐的名字。 她肯定来看过了,但却没有见自己一面。 啥意思啊? 年前,这两口子跟林雨桐说了一声,就要回苏瑾的老家了。林雨桐又把家里准备的年货,分了一部分叫他们拿着,算是个心意。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前脚才走,后脚范家两口子就过来接晓星了。 要接晓星和苏瑾两口子回去过年,结果扑了一个空。 要说这两口子故意瞒着晓星,那真不会。是这半年,他们在思想学习班学习去了。这不是年前了,才给放回来了。这半年,一直是范舒拉在家照顾范云清。两口子出来了,才知道弄出的这事。气的在家把范云清就骂,又说范舒拉是死心眼!母女哪里有什么隔夜仇?有啥误会,当时气了就算是气过去了,回头一见面,再大的气也都消了。你说这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当妈的也不跟晓星说一声,这是想干啥? 愣是闹的跟孩子生分了。 两口子亲自来接了,人不在,说是回苏瑾的老家去了。连句要交代的话都没留下。 范大嫂心疼的直哭:“……小妹确实是被惯坏了!有她这么当妈的吗?把亲生骨肉往别人身边推,她这个年岁了,怎么还这么糊涂?” 范大哥叹了一声:“走!咱们去苏瑾的老家一趟。” 结果东西收拾好,都要走了,没能走成。 范云清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了,结果吃了拉肚子的妈妈的奶,孩子跟着拉的止不住。范舒拉哪里照顾的了,洪刚就更不会带了。 那除了叫范家的哥嫂,还能叫谁? 两人在医院帮忙,数落范云清:“那个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真就干看着不管不顾了?” “没有!”范云清难受的捂着肚子,“真没有!厂里什么流言都有,我不想跟孩子走的太近,叫她被干扰。等这股子流言过去了,我就去看她。她是我亲闺女……”见洪刚不在,她才又低头道:“我自己的闺女,我能不照看吗?放心吧!不管是晓星还是舒拉,我都放在心尖尖上。在厂里,只要我跟老洪在,谁也别想欺负她们。” 范大哥迟疑了一下,叮嘱道:“不要跟林家结仇!” “当然不会。”范云清特别诧异的看她大哥,“我跟老林,也是枪林弹雨里一块走出来的。怎么会跟老林结仇呢!说起来,老林跟大姐生的那三个孩子,比洪家这边的孩子可强了太多了。大垚就不说了,在战场上。大原如今呢,也在派出所了。上次给抗美上户口,人家孩子怕我尴尬,直接给避出去了。那妞妞也不错,跟晓星门对门的住着,对晓星这个妹子挺关照。哥啊,你的话我都记着呢。一个好汉三个帮,晓星到底是林家的孩子,如今她们处的,我瞧着就不错。我干嘛为难我闺女的帮手?这不是犯傻吗?晓星有帮衬的人,日子就不会差。晓星不会差,舒拉就差不了。表姐妹俩互相拉拔着,总能过下去的……” 是这个道理! 今年过年,气氛不是很好。 大垚没回来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国家要压缩兵员,压缩百分之二十八。林百川从里面嗅出了不同的意味。他可不是只知道打仗的莽将军,在从军之前,可是学生,还是有望考上大学光宗耀祖的学生。对政治的敏感度他是有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写报告,是关于地对空作战的一些设想的。 大年三十晚上,都拉着四爷,两人关着厢房的门嘀咕。林雨桐估计,是关于兵器之类的东西,想做咨询。 聊了大半晚上,第二天,林百川就神采奕奕,不等天亮,就找钟南山钟政委‘拜年’去了。 林雨桐把炕给烧了,叫四爷补觉。 四爷蒙头就睡:“还别说,平时不怎么熬夜这突然一次,还有些不习惯。” 但这一觉没睡多久,钱思远就急匆匆的找来了,“赶紧的,回去看看。老家来人了,说是家里出事了,叫你们两口子赶紧回去。” 回哪? 回老家去! 来人是天不明从村里跑出来替金家报信的。 啥事啊? 高秀兰死了! “咋死的?”林雨桐都惊讶了,不应该啊,年纪轻轻的。 来人是村里的牛眼,跟四爷和林雨桐之前都是相熟的。 牛眼一边把馒头往嘴里塞,一边道:“金家婶子……过年买了五斤猪肉……”他说着,就伸出一个巴掌,表示对买这么多肉的吃惊,“然后全都包成白面饺子在瓮里冻着呢。结果金家三嫂子她自己个半夜起来偷吃,把那么些个饺子吃了个干净……是撑死的。” 啊!? 这可真是! 五斤肉带外面的皮,没有十斤,也有七八斤吧。 她是咋塞到下去的! “几辈子没吃饭了?吃这么多干啥啊?”林雨桐就想不明白,不知道饥饱吗? 牛眼叹气:“金婶子跟金三嫂啊,昨儿下半晌,就打了一架。这三嫂子呢,要把包的饺子给她娘家送两斤,金婶子不答应,说金家的东西不能往外扒拉。还说了,那都留给金三嫂吃,是为了给孩子下奶的。金三嫂就说,既然是给她吃的,那她愿意给谁就给谁,然后婆媳俩就吵了起来……还动了手。金三嫂还叫骂着说,不叫我给娘家送,我就一顿把这全吃了。金大婶就说,有本事你吃。吃多少都是你的本事!” 林雨桐就明白了,婆媳俩置气呢,结果真吃死人了。 久不见荤腥,又常年都吃六分饱的肚子,你这么撑下去,可不就真撑出问题了吗? 这要是赶紧送医院,说不定还能救过来。 不过估计,吃的肚子疼了,家里人也没在意,等在意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牛眼就说:“金家叔和婶子叫我过来报信,说高家就是泼皮,铁定会闹的……” 那就真是不回去不行了。 老太太就说:“去吧,回去一趟吧。虽然说新社会了不讲究了,但是也得给你爷回去上一柱香了。孩子搁下,不能带。” 丹阳一岁多了,能歪歪扭扭的走路了。一直是老太太爱带的,姥姥姥爷又经常见,跟谁都不生。而且也已经开始吃辅食了,家里有奶粉有羊奶,也饿不着她。 四爷和林雨桐简单的收拾了,就跟闺女说再见。 人家笑的乐开花了,挥舞着小手,也说再见,半点留恋都没有。 大年初一,哪里去买车票去?根本就不通车的好吧。 打了好几通电话,还是搭了邮局的顺风车,可以坐到县城。然后再走回去。 等到家的时候,都晚上了。 果然,就闹起来了。高家堵在金家的门口,躺了一排人。不给高家一个说法,这事就没完。就堵在金家门口坐着。你家做饭,我们就进去抢着吃。 可怜李月芬给宝贝孙子熬的米汤,都被高家的人抢了个干净。孩子饿的嗷嗷直哭,可这些人如狼似虎,有啥办法呢? 嚼了馒头喂孩子呗。 老三守着他媳妇的尸首嚎呢,金大山缩在炕上抽旱烟,这事谁能管? 四爷也没出面管,直接叫村上的人去镇上报警了。 人命嘛,动公家好说话。 高家刚开始还叫嚣的凶呢,派出所一来人,都怂了。 高秀兰的死又不是谁谋害的,跟金家无关。但高家闯进金家抢夺,这就是违法了。 违法就得法办,高家这才给怂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金家不予追究,高家不得再纠缠得以告终。 林雨桐和四爷亲自将人给送到村口,四爷留了自己的地址电话,说了:“以后到省城,有事直接来找我……” 算是领了人家的人情。那边也挺高兴,出门办事如今就是缺少不了熟人。人家就当真:“那以后可真去。” “没说的。好酒好菜,在家等着。”四爷是这么应人家的。 等四爷和林雨桐再返回来,李月芬才真哭出来了。一整天的担惊受怕,一整天的委屈,才有了发泄的地方了:“……她就是赶着投胎去的!吃吃吃!吃那么多,撑死也是活该。只可怜我这大孙子,这么小就没了亲妈。以后可咋办啊!那个挨千刀的女人,坑了我儿子,又坑我孙子……” “娘!”老三吼了一嗓子:“人都没了,还骂啥啊骂。” 李月芬倒是闭嘴了,擦了一把眼泪将小儿子和小儿媳往屋里让。 有丧事,晚上也肯定是睡不成。 四爷就问说:“寿材准备了没有?这些东西都该准备了。” 经过战乱,如今的丧葬议程非常简单。换不换寿衣都行,带不带被褥都行,甚至是用不用棺材都行。用席子卷了,也一样就下葬了。 四爷这么问,就是说抓紧吧,人埋了就安心了。要不然高家还得来。人家不闹,就是来哭灵,这也够家里喝一壶的。 李月芬就说:“那明天就葬了吧。” 老三倒是没意见,但就一点:“把家里的布料拿出来,来不及做衣裳,得叫孩子他娘带着走。” 布料是林雨桐给李月芬和金大山买的,给两人裁剪衣服的。尺寸上呢,肯定是富裕,连给孩子做衣裳的料子都余出来了。 而这老两口呢,添了孙子,肯定舍不得穿的,料子还都放着。 结果老三现在要了,说要给高秀兰陪葬。 李月芬当然不答应:“死都死了,还带那么些东西。她活着的时候就惦记我那几身料子。如今人死了,你还要帮她惦记?那是你兄弟媳妇给我的,凭啥给你?你给人家立下啥功劳了?” 老三闷头沉默,好长时间才道:“总不能叫她这么走了。” “不能这么走要怎么走?”李月芬抱着孩子,背对着林雨桐,踢了老三一脚,“你给人机立下啥功劳了,就敢张这个口!” 这已经是李月芬第二次问老三:你给人家立下啥功劳了? 林雨桐挑眉,嘴角勾起。李月芬这明显是在提点老三,她到底想叫老三说什么呢? 果然,在李月芬又踢了老三几脚之后,老三就说:“……弟妹还没儿子,我把我儿子给他们两口子,就想着能叫孩子他娘走的体面点……” 林雨桐讶异了一瞬,把儿子给自己,倒是打的好算盘。 这边自己还没说话呢,李月芬就赶紧道:“把孩子给老四两口子?这……也行啊!老四家没儿子,这孩子又没了娘,也是缘分……”孩子跟着老四家的,马上就是城里人了。自己跟着去照看孩子,也不会看着大孙子受委屈。老三没这孩子拖累,还能找个好对象。也不担心老三另娶一个,后妈会对孩子不好。老四那边条件好,多养个孩子而已。更何况,这还是个小子。上哪找这好事去。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如此一来,俩儿子都好了。老三没拖累了,老四有儿子了。 多好! 却怎么也没想到,儿媳妇会不同意。 林雨桐还是一副虎妞的虎劲儿,直接说了一句:“我不答应。”然后谁的;脸都不看,就只说:“乡下有句话叫做‘挑猪仔得看母猪’,母猪壮小猪就差不了。搁在人也是一样!” 意思就是看不上自家孙子呗。说自家孙子的娘不好,剩下的他也不好。 李月芬顿时就恼了,刚要哭嚎,林雨桐一个冷眼过去,“这是放着好日子不想过,找不自在是吧?” 把李月芬给唬的抱着孩子连连后退。 林雨桐真挺气的。你要是说孩子没妈了,挺可怜的。你们做叔叔婶子的,要是手里宽裕,多照看孩子两分,这也是句人话。哪怕真想叫自己和四爷抚养这个孩子,那至少得咱坐在一起,把难处都说在明处。说家里就这样的情况,老四你看这事能不能这么办。那不管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心里不会这么排斥。 你们倒是好!提前商量好了,这会子叫自己和四爷往套子里钻? 怎么的?四爷和我是外人,你们才是自己人呗。 那干啥把四爷和自己往回叫呢? 处理麻烦的时候想起有本事的儿子了,别的时候在你们眼里我们就是随便能糊弄的二傻子呗。想把孩子塞给自己还说是因为自己没儿子! 你咋知道我这辈子都不生儿子的? 就算是我这辈子没儿子,我就活该替别人养儿子? 什么毛病?! 可李月芬是不觉得她这打算有什么毛病,她甚至觉得这个办法是个再好没有的办法了。对两个儿子好,也是对孙子好。三全其美的事,咋就不行了?她就哭喊:“老四……” 四爷看她:“真要把孩子给我带回去也行。得改姓林!” 李月芬卡壳:“啥……啥意思……意思?” “招赘到林家自然姓林。”四爷说的一本正经,“孩子当然得姓林。” 谁说的?! “我们家啥时候说是招赘的?”李月芬大吃一惊,“没有的事。” “要么招赘,要么丢了工作回来种地。”四爷问她:“您要是不愿意我招赘,我还是回来种地算了。” “那……不成!”李月芬将孙子往怀里抱了抱,嘀咕了一声‘林家太霸道’。 四爷就说:“想叫林家霸道到他们身上的的人多了,要不我还是回来吧?” “不成!”李月芬坚决摇头:“没了工作,咱一家人咋办?”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四爷伸手要孩子,“带回去姓林算了?” “那不成!”李月芬往后躲,“虽是招赘出去了,但是钱和粮食每月都不能少。少了我可不答应。按月得寄回来,不能迟了……你大侄儿等着吃用呢。这是咱金家的唯一的苗苗了,不能受委屈……” 然后问题就解决了。 谁也不吵也不闹了。 管儿子要东西那是理直气壮的,但管招赘出去的儿子要东西,就有些气虚。 儿子招赘出去跟嫁闺女似的。出了门就是别人家的人。 李月芬对这些事分的很清楚。她就有两个闺女嫁的不远,家里有事了,她从来不说叫闺女回来瞧瞧。 不光不叫闺女回来,她还不上闺女家去。说了,娘家的便宜叫闺女别沾,但闺女家的好处娘家也不想。 林雨桐觉得,四爷今儿一说出招赘的话,往后李月芬是不会有要去城里小住的想法了。 就她这重男轻女的样儿,林雨桐还真怕她去了,丹阳会受委屈。 一夜无话,林雨桐跟四爷在院子里点了火,枯坐了一夜。 天一亮,村里来帮忙的人就来了。在坟地里挖了墓穴,用破席子将人卷了,直接就下葬了。啥布料陪葬的,老三也不提了。 昨晚林雨桐就听到李月芬在屋里骂老三呢,说别带啥布料了,这布料将来给你娶媳妇的时候,还能用的到。 不过下葬的这天,金家那俩出嫁的闺女到底是回来了一趟。 哪怕李月芬没给好脸,但也照看着把弟妹给下葬了。 两人瞧着日子过的挺狼狈,两家的男人也都老实巴交的,孩子生了一串一串的,都带来了。给高秀英披麻戴孝的把外甥外甥女的本分给尽到了。 金大妮拿了一双小小的猫头鞋背着李月芬塞给林雨桐:“你跟老四成亲的事我们是过后才知道的,也没去。听说生了个闺女,我这当大姑的,也没啥拿的出手的。要是瞧的上眼,就拿去给孩子穿。” 用料是布头,但手工上是下了功夫了。 林雨桐接了,见她满面通红就道:“正好我没工夫做。我瞧着鲜亮,过几天天一暖和,穿这个正合适。” 金二妮塞给林雨桐一个红布兜兜,巴掌大小:“本来还以为娘会去给你伺候月子,想叫她捎给你的。她没去,就耽搁到现在了。孩子大了,也穿不成了。等生下个再给孩子穿吧……” 好歹是个心意。 林雨桐和四爷一人给了几个外甥外甥女一点零用钱,算是回礼。 但就这点东西,就这把俩姐妹都不自在的不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人入土了,这两家人就匆匆的离开了。娘家的水都没喝上一口。 林雨桐和四爷又去林家的祖坟烧了纸,也没回金家,直接就离开,去县城找回去的车。 这回,李月芬没出来送。不知道是心里不自在还是孩子闹的她出不来。倒是金大山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别怪你娘。她从心里来说,还是为了你们都好的。” 从她的三观上来说,她的安排是合适的。 金大山自己都说:“如今都是新社会了,想法都不一样了……你们不答应,爹也能理解……不过也别跟你娘计较,她没坏心……” 有坏心没坏心的,也就这样了。 四爷就说:“放心,钱和粮食都少不了你们的。不会叫你们饿着。” 林雨桐就见,金大山的肩膀明显的松了。 说到底,人是自私的。 倒是牛眼叫了老碾子几个人,架着驴车在村外不远处等着:“送送你们……” 有这心算是难能可贵了,然后到了县上,四爷去找回省城的车的的时候,顺便帮几个人找了个活。 啥活呢? 农村的供销社,会从社员的手里收购一些鸡蛋。每家每户都养鸡,鸡蛋呢?舍不得吃,直接去收购站,换一些油盐酱醋。 然后供销社才找社员,叫他们把鸡蛋往城里送。 镇上送到县里,县里送到省城。 都是用木箱子,给里面铺上小麦秸秆,将鸡蛋摆放在里面。摆放一层鸡蛋,码上一层秸秆。 如今送一趟过去,差不多是两万元。两万相当于两毛,但这已经是很抢手的活了。 尤其是半夜加班干的话,还不耽搁白天的活。 几个人都特别不好意思,恨不能架着毛驴车亲自给人家送到省城去。 牛眼机灵啊,就说:“回头我叫上金三哥一起……” 四爷和林雨桐笑了笑,也不好再那么麻烦人家,还是坐着每天必走的邮局的车回了省城。 丹阳看见爸妈了,尖叫着在炕上转圈圈,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两人在一边洗手擦脸,常秋云端饭菜,老太太就问起了回去的事。 林雨桐也没瞒着,都说了,还调侃四爷说:“咱们丹阳以后就叫林丹阳了吧?” 对于姓什么四爷怎么会在意? 林雨桐说叫林丹阳,那就叫林丹阳。 老太太才要说林雨桐胡闹,却不想进来的林百川乐了:“叫林丹阳好啊!林丹阳多好听的。”这下真成了我大孙女了。好像还特别怕这边两口子改主意,就叫大原:“赶紧回去,给妞妞换个户口本去,丹阳的名字改了,叫林丹阳。听见了没?” 大原很少那么听他爹的话的,这回一听,骑着单位配的自行车麻溜的走了。 常秋云多切了半盘子肘花进来,嘴上说:“胡闹!”可却凑过去亲了丹阳一口,脸上笑的挡都挡不住。 林百川更是叫战友上下属都到家里喝酒,打着的幌子当然是因为林家有大孙女了。 但其实,主要是还是想征求大家的意见,对他之前写的报告,至少得叫大部分人同意吧。 反正不管是为了什么吧,这个年的后半段过的比较热闹。 正月十五之前,得去上班了。 从林家又回了厂里。一开工就开会,会议的主要点有两个:一个是针对三f,鼓励群众性的检查和揭发。另一个是对d员要进行登记、审查和处理。 第一项吧,林雨桐没谁要揭发的,也不怕谁揭发到自己身上。听过就算了。 第二项呢,她和四爷都是预备d员,自然要登记的。一登记,然后就得面临审查。两人的出身很清楚,四爷家是雇农,林雨桐这边,母亲是贫农,父亲是革|命干部,一点问题都没有。 林雨桐也一直以为没有问题的,但人家还问了,问她爷爷是干啥的? 爷爷……是金店的伙计,也属于无产阶级,属于被压迫的一类人。这也没什么问题。 但紧跟着,人家还问了,说:“那你的外祖家呢?” 也就是常秋云的娘家。 林雨桐哪里说的清楚,最后人家特别负责任的还去问常秋云了。 这几天,已经有好几拨人来问常秋云了。审查林百川的,审查林燎原的,紧跟着,就迎来了审查林雨桐。 还没完了。 常秋云就说:“我是八岁被我公公婆婆给救回家的,我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不把我送出去就得饿死了……” 但人家特别有耐心,就问:“有多少记忆,就说多少内容。咱们有专人调查的。只要说的是实情,我们总会调查清楚的。要不然,这只能说是背景清楚,而不能说是背景清白。不管是对林师长,还是对你的子女,前途都是有影响的。” 常秋云心说:咋的?这还带给寻亲的。 她一点都不想叫寻找,但这不说明白还真就不行。 也不是很远的地方,隔了两天消息就传来了:常秋云的父母都活着,两个妹妹都卖的不知道去向了,只有一个弟弟在。家里穷的叮当乱响,不过却落在县城里了,划了城市平民的成分。家里就靠做一些零碎的活过活呢。 所以,这背景清楚立马就变成了背景清白。 而作为钱思远呢?他的副主任被撸下来了。之前他想积极入d的。但他如果不是钱家的儿子,那爹娘到底是谁说的清吗?如果钱家的奶妈是他的亲娘,那么亲爹呢?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死了,谁能证明已经死了。谁能说的清楚他死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出身有问题呢?如果活着,那得找出来吧。找出来什么都明白了。 但钱思远还就说不明白,也不可能说明白。 只给他撸下来了,他都挺高兴的。 还跟四爷私下嘀咕呢:“……以后,我是啥官也不当了。就这么悄悄的当个工人挺好的。” 再查两次,老底子肯定得被刨出来。 要说受到冲击最大的,当然还得是范云清和洪刚了。 范家在那里摆着呢,怎么回避都回避不了。 同时,林晓星和苏瑾都受到了影响,虽然工作没有停,但这提拔和进步,很可能会遥遥无期。 林晓星看苏瑾:“要不……咱们离婚吧。我……不能拖累你!” 她想来想去,也说不出跟范云清和范家划清界限的话。 苏瑾瞪她:“当我是什么人啊?要真是这么着,我还是个人吗?行了啊!咱们本本分分的干咱们的……” 然后四爷谁也没惊动,直接把苏瑾给调离了,从厂办给调到研究中心资料室了。他要人,赵平放人,简单的流程,就换了个地方上班去了。 在厂办苏瑾从处理日常工作的位子上下来变成打扫办公室卫生搞后勤的,可调到研究中心不一样啊,那是资料室。整理文献资料,国内的国外的,这叫学有所用了。 不由的心里就挺感激的,回去跟晓星说了:“悄悄跟大姐说声谢谢,这回多亏了人家了。” 林晓星去的时候,只有老太太带着孩子在:“我姐和我姐夫呢?” “不知道。”老太太给孩子喂米粥,“你姐夫神神秘秘的拉着你姐出去了。大概是觉得我这老婆子在,两口子不好说私密的话。” 还真叫老太太说着了,今儿四爷叫她出来,是因为今儿二月十四了,是情人节。 两人难得的出来小资一把,却发现没有浪的地方。 最后只得去了文化宫,混在人群里跳了一支舞。 从里面出来四爷说:“……本来想送你一支玫瑰的……” 还玫瑰呢?这个月份,连月季都没有! 林雨桐挎着他的胳膊,笑着往前走:“老夫老妻了……”讲究这些做什么? 四爷也笑:“是啊!真是老夫老妻了!” 感叹完老夫老妻了,两人突然就想起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1212.旧日光阴(24)三合一 旧日光阴(24) 这天晚上, 林晓星没有等到四爷和林雨桐回来, 就被苏瑾给叫回去了。 因为范家来人了。 范大嫂就说林晓星:“你也是个狠心的。你妈是怕连累你,才不跟你走的亲近的。可她那么长时间不在厂里,你也不想着问问, 她去哪了?明知道她怀着身子, 要生了,你说你这亲闺女不闻不问的,这叫人多寒心呐。” 林晓星扭脸没说话。 范大哥拉了拉范大嫂声音倒是温和了下来:“……过去了……不管顺心的不顺心的……现在也都过去了,你妈也没生你的气。我跟你舅妈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妈不跟你亲近,不是因为有了抗美了,就不疼你了。她是……怕连累你……” 可已经连累了。连累自己就算了,苏瑾也受到波及了。这次要不是姐夫, 苏瑾可能就一直打杂下去了。 她对这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迅速转移了话题,问起了舅舅舅妈:“你们呢?都好不好?” “没啥不好的!”范大哥就说:“就是学习班嘛!家里的厂子,以后会公私合营。再下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不过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厂里的分红会按时发下来, 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家里的日子, 过的要比你们现在过的……稍微好点……” 那要是这么一直过下去,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表姐呢?工作有没有受影响?”林晓星又问了一句。 “受了一些, 不过问题不大。”范大哥说的很轻松, “该做的思想汇报得做, 但该工作还在工作。” 这就算是相当不错了。 范大嫂就叹气说:“工作是解决了,只是这婚事,暂时别想了。” 也倒也是,自家表姐这样的情况,敢娶的真的不多。 说了一会子话,范家两口子在这边没有多呆,就起身要回去了。 林晓星和苏瑾将人送出楼,顺着出厂的那条路走了十几米了,范云飞就停下脚步,转身说:“你们回吧……” “回吧……”范大嫂刚说了这么两个字,就朝林晓星和苏瑾身后看去,然后抬抬下巴示意他们看后边,“……那是你那姐姐和姐夫?” 四爷和林雨桐从侧面的路上回家,两人说话不好被人听见,因此四爷低着头侧着耳朵,林雨桐挎着四爷的胳膊凑到他耳边说话。 在范大嫂看来,就觉得眼热。女人眉眼分明,笑意昂扬。男人内敛沉稳,温柔含蓄。两人走在一起,叫人就觉得赏心悦目。 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男人揽着女人的腰,两人紧挨着说话,亲密异常。但这种亲密不会叫人瞧着别扭,更不会叫人觉得不庄重,那就是一种叫人觉得这两人本该就是如此的感觉。 林雨桐自然知道有人看他们,也瞥见是朝这边看的人是谁了。 可为了避免尴尬,只装作没看见,直接进了楼里。 等人不见了,林晓星才‘嗯’了一声,回答她舅妈:“是我姐跟我姐夫。” “倒不像是乡下出来的。”范大嫂这么说。 “乡下出来的怎么了?”林晓星反问了一句。 范大嫂‘嘿’了一声,这丫头被改造的够彻底的。谁最开始的时候说了,什么乡下的土包子啥的。咋就你能说,我就不能说了。 范大哥拉了范大嫂一把:“行了!少说几句。”然后才说晓星,“跟你姐把关系搞好。血脉相连,不比旁人。” 林晓星点头如捣蒜,看着舅舅舅妈走远了。她站在原地,还能听到她舅妈说:“那傻妞过的日子,就是我做梦都想叫咱们舒拉过的日子……” 傻妞? 林晓星心说,我姐要是傻妞,这世上就没聪明人了。 不过这两人的到来,到底是叫晓星有些松动。她更多的关注起范云清的情况。 范云清的工作,还是在工会的,不过每天都要写汇报材料给戴淑珍和陈爱虹。 林晓星就发现,以前那俩女人针对程美妮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怎么样。但如今针对的是范云清,她心里就老大的不自在了。 怎么会有这么面目可憎的人呢? 可拿这样的人,能有啥办法? 她没办法,但有人有办法啊。 谁呢? 桂兰! 桂兰进厂,可以说是被那两人为难狠了。先是临时工,拉水砍柴的,把人往死的用,差点弄的流产了。后来好不容易闹着转正了,分到食堂了,可是这啥脏活累活,都是她的。还没地方说理去。人家程美妮离婚另外找了个男人,人家男人帮她把苦活累活都给干了。可自己呢?第二个孩子都生在食堂了。 自家这丫头生下来,又黄又瘦,哭声跟猫崽子似的,可不都是累出来的。 这一咬牙,心里就有了主意了。 想写揭发材料吧,又不会写字。憋了几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呢? 林晓星! 范云清正被欺负呢,就不信林晓星心里能舒服? 但这回林晓星学聪明了,只摇头,说:“你掌握的材料不是我掌握的材料,我写不合适。再说了,一经过我的手,那人家都会想着这可能是报复。本来可信的材料都变的不可信了。我这么个背景,跟你这种往上数八代都是贫农雇农的出身不一样。你是劳苦大众啊,你的话可信度高……”然后她借了一本字典给对方:“你翻翻,要是哪个字不会,我帮你查都行。” 也是这个道理! 五百字的东西,四百五十多个字都是林晓星帮着在字典里翻出来叫她照猫画虎描出来的。还有那四十来个字,是人家在扫盲班学的。 写成了,大致内容林晓星就知道了。 主要是举报这两人在后勤食堂的贪污行为的。 比如,每次都要求大师傅多做点,怕有人买饭来的晚了买不到。每顿都能剩下一点,但奇怪的是,第二天这些剩下的吃的都不见踪影了。而戴淑珍和陈爱虹都是最后走的,还不止一次的见过戴淑珍的孙子用白面馒头喂野猫。 又有:两人上下班,总带着网兜。网兜里放着四五个饭盒。来厂里的时候饭盒是随便塞的,可以看得出来里面是空的。但回去的时候,四五个铝盒是摆的整整齐齐的一摞,小心的提着的。请问,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最后呢,林晓星感叹了一句:“一天贪了一点,这一年两年三年,到底贪了多少……” 对啊! “写上写上!”桂兰赶紧道:“这一句一定要写上。” 林晓星将笔递给她,“我帮你翻字典,还得你写。字迹得一样。” 号召检举揭发嘛!人家桂兰就真去了。 工作组不光是要材料,人家还要谈话。 “那就谈嘛。”她很坦然。说的时候也是口沫横飞,将很多材料上没写的东西,都说了:“……好好的白菜,剥了一层皮,又剥了一层皮,还说不要让咱们的工友吃这些菜梆子。听着是那么一句话,可是呢?你们可以去那两家查查,好家伙,她们两家用这些菜帮子泡出来的菜都能有好几瓮。我的工作是择菜洗菜切菜。每次择菜,我都在。择完菜,我就被安排去洗菜。等洗菜回来,那些剥下来的好好的菜叶子都不见了。我问了几次了,都被戴淑珍和陈爱虹给批评了。她们能没鬼吗?” 絮絮叨叨的能说大半个下午,人家工作组就真去查了。 跟桂兰一样心里不服气的肯定也有,人家一查,她们说话就模棱两可。 这个说:“……这个啊……不好说……” 那个说:“……咱也没抓住人家做贼的手,不敢说啊……” 听话听音,这意思还不明确吗? 这样的事肯定是有。 于是打发人去两家一查,结果在厨房里发现了两瓮泡菜,确实是白菜外面的那层绿叶子。没桂兰说的那么邪乎,好像泡着的菜够吃一年的。量不算多,里面那些菜叶子也不像是她说的,都是好好的叶子。把那些叶子夹起来看看,确实是能看见虫眼。是怀了的菜叶子没错。 桂兰就说:“好菜叶子当天炒了炖了肯定都吃了。” 这话也有道理。 但不管拿了多少吧,都是偷着拿了公家的。 两人的职位被撸下来了。至于工会?别去了!就在食堂工作吧。 还想当领导?没门! 择菜洗菜切菜的工作她们干,不过桂兰也没升上去,以前是啥活她都干,现在嘛,只负责切菜。忙不过来还能叫杂工帮忙。 倒是便宜了苗大嫂了,以前只在大堂里干打扫卫生的活儿,因为跟谁的关系都处的好,倒是提上去,成了食堂的头儿了。 叫桂兰对苗大嫂更看不顺眼了。 揭发这种事,之前大家都听过去算了,谁干这事去? 结果人家桂兰干了,还干成了! 而且桂兰没有说藏着掖着,人家以此为傲呢。 心里有弯弯绕的,听她说的激昂,不免动了心思。不过大部分人,对桂兰都有点敬而远之了。这样的人,今儿能揭发别人,明儿就能揭发自己个。 张宝柱是最烦这一套的,回家把桂兰揍了一顿。可嘴上却不能说桂兰哪里做的不对。 号召揭发嘛,那能错了? 桂兰又哭又喊:“我干啥了你打我?” “我打自己的老婆还有为啥不为啥的?”张宝柱就说:“我乐意!” 楼里的热闹还没消停呢,结果科室出事儿了。 姚红被揭发了,是打杂工刘七娘举报的。 揭发姚红什么呢?偷拿办公室的办公用品。 说是厂里的纸张和墨水,都被姚红偷拿过。说姚红家里还有个上学的弟弟,估计拿回去是给弟弟用了。 人家工作组就来了,调查来了。 这叫人咋说? 林雨桐就说:“看姚红到底是拿了多少,不行就扣一些工资,抵上这一部分的损失。至于调离,还不至于到这份上。”她就说,“姚红的工作,刘七娘也拿不起来。要不然两人还能换换。” 姚红拿回去的纸,大部分都是办公室里写废的纸张。写废了不能用了,但空白的地方回去裁下来重新装订还能当新本子用。就是废了的那部分,背面也能当草稿纸。 当然了,里面肯定夹杂着一些新纸张。 还有墨水,大家用的剩个一点底子的墨水,她搜集到一块,倒在一个瓶子里带回去。这也是大家都默许的事情。 你说着突然之间的,就说是占了公家的便宜了。 于友光作为科长,也说这事小惩大诫就可以。姚红这姑娘虽然管不住自己的嘴,爱说点闲话,但工作还是没问题的。那点东西就是放在办公室,最后还是得由着刘七娘当废品处理了。 当然了,刘七娘拿废品是能光明正大的拿的。她家里也有孩子要用纸和墨水。 说到底,是姚红侵占了刘七娘的利益。 姚红是个大姑娘,正是要脸的时候。你说折腾出这事,那姑娘见了人都缩着肩膀低着脑袋的。见谁都觉得低人一等。 刘七娘呢,虽然没达到她的目的。但好歹也叫人知道,我一打杂的怎么了?打杂的你们就能看不起我了? 我再不起眼,说的话有时候也是起作用的。 因为这事,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就奇怪了起来。 反正以前嘻嘻哈哈的,谁都能没心没肺的。现在不行了,嘴上都带上了把门的,宁肯说一些今儿吃什么喝什么的话,也不说跟其他的事情沾边的事。甚至到了最后,没人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就怕丢了什么东西或是别的,说不清楚。 科室就是一个缩影,其实每个科室多多少少都有些这样的问题。 然后厂里的广播上,每天都念新闻,哪里哪里又查出贪污了,说是贪污了一千万的有两千多人。 一千万按照旧币换算:一万换后来的新币一元,那一千万就是新币的一千元。 贪污这么多钱什么结果呢? 枪毙! 这是真下手抓贪腐的。 因此,厂里抓的更严格了。任何跟油水沾边的岗位,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差错! 像是桂兰吧,以前还能带回来一点菜根啥的,现在别想了。苗大嫂管食堂,响应厉行节约,反对浪费的号召,想办法节约去了。人家找了个泡菜做的好的,在食堂放了个大大的泡菜坛子。菜根菜皮,洗干净了就往里泡。谁也甭想拿回家去。 要说对林雨桐的生活有影响没? 肯定是有的!比如以前买点肉,好肉李勤劳提前就会帮着留出来。到时候过来取就是了。可现在呢。李勤劳不敢了,跟林雨桐道:“林姐,不是兄弟不关照,实在是……盯得紧。” 那就只能买到啥吃啥了。 丹阳爱吃卤出来的肝儿,剁的碎碎的撒在粥上,吃的特别好。但是不是每天都能买到的。 一到吃饭的点儿,她端着小婉,把碗里的勺子敲的叮当响:“……吃卤肝……吃卤肝……我要吃卤肝儿……”特别有节奏,跟说唱似的。 逗得一楼的人都在那笑,“小小年纪,你倒是吃出经验了。” “可不是,知道啥好吃啥不好吃了。整个一小人精!” 林晓星在一边做饭,问她:“姨给你炒蛋行不行?” “不要!”她滋溜口水:“要肝儿……” 把铁蛋和桂兰的家的狗儿给招的,撒泼打滚的跟着要吃肝儿。 一头猪就一个肝儿,上哪给你们找肝儿去。 还是大原从他们单位的食堂给想办法弄来大半斤给送来:“想吃啥叫人捎句话,看把我们孩子给可怜的……” 林雨桐一边清洗食材,一边问大原:“娘不是说叫人介绍你跟那个护士,叫啥的?辛甜还是啥……” 大原嘿嘿笑了两声:“差不多了吧。” 啥叫差不多了? 之前不是还说人家姑娘没吐口吗? 老太太问大原,大原都不说,再问,就羞的直接跑了。 还是常秋云来的时候才说的:“……他就是个没出息的……一点也不像是我儿子。” 闹了半天,人家姑娘不是喜欢大原喜欢的非他不嫁。当然了,对大原有点好感是有的。但不到谈婚论嫁的份上。之所以下定决心呢?不是看上大原了,是看上大原的娘了。 这姑娘在医院受委屈了,有人揭发她说是看见她拿了医院的胶布酒精。 拿确实是拿了,但人家拿这做什么了呢? 去了孤儿院了。 战后有很多的孤儿,都在孤儿院养着呢。辛甜本身自己就是烈士遗孤,也是孤儿。对孤儿的境况,那是感同身受。不忍心,下了班,只要有空就去孤儿院。很多半大不大的孩子,都自己开始挣钱了。帮机修厂清洗擦机器的棉纱,在上坡的路段帮着拉车。反正零散的赚钱自己养自己呢。大冬天的,手上都是伤。如今又没什么好的药品,她能给予的帮助也就是消毒,包扎。 常秋云知道这事啊,就直接去了医院,找人家领导说明这情况去了。还找举报的人,站在那人的办公室门口,大骂了两小时。 辛甜打记事起,就是在宝育院的。在宝育院,要求的就是懂事,不哭不闹。 有委屈了,自己忍着去。 没妈的孩子不知道有妈的滋味。可她就觉得,有妈就应该是这样的,出了事有人护着。 就跟常秋云说:“……我就想回家的时候,家里能有个被我叫‘娘’的人……” “你们不知道啊。”常秋云说着就觉得鼻子酸:“给我听的心酸的不行。我说要不就算了,我认你当个干闺女。往后只当是多个闺女了。你跟大原没缘分就算了……这事不能提了。可辛甜不干啊,说我又不能跟妞妞似的招赘,肯定还是要嫁人的。嫁给别人,还不如大原呢。” 这倒也是!如今拉郎配的多了去了。辛甜这种属于烈士遗孤的姑娘,是没人敢勉强她的。换个旁人,组织早帮着找对象了。 “那这是定下来了?”林雨桐问。 “定下来了。”常秋云就笑:“日子叫你爹定!” 这大哥的结婚,林雨桐该送啥呢? 于是跟四爷两人,一到周末就带着孩子连同老太太一道回林家。四爷帮着给大原打家具呢。这礼送的可不算是轻了。 去的多了,就见了几次辛甜。这姑娘办事说话利利索索的,能把大原指使的滴溜溜转。 常秋云也不管,跟林雨桐说:“你大哥就得找这么一个媳妇。” 得空了,林百川也会来搭把手,他现在特别喜欢跟四爷说话。这次国家有三十一个师转为建设师了。名单上没有他们,林百川觉得侥幸的很。还说四爷:“没当兵真是可惜了。” 常秋云就又骂:“你看谁好谁就得当兵是不是?送走了一个儿子不算,还想送走另一个!” 如今都不说四爷是姑爷了,改说儿子了。 林家把四爷招赘这事,当的特别真。 林老太在家也是这样,四爷回来就各种的嘘寒问暖,心疼的不得了。上班出门,老太太必是会问:“想吃什么啊,奶给你做。” 常秋云也是,说林雨桐:“男人家也要讲究的,新衣服该添还是要添。” 之前这样的事是绝对没有的。 大原的婚事定在五一劳动节。 就是朋友同事,一壶茶,一把糖,再没有别的了。婚礼很简单! 林晓星和苏瑾都回来了,林晓星带了俩洋瓷盆子做贺礼,叫了辛甜一声大嫂,就算是把人给认了。 今年的五一,在别人看来,林雨桐家里应该是喜事连连。 林雨桐被评为劳动模范,四爷是先进工作者。 这是很了不起的荣誉了。 比较叫人觉得羞耻的是,这个必须上台,胸前得佩戴大红花。然后得讲话,感谢谁谁谁,感谢谁谁谁,最后再说会继续努力工作云云。 这个时候,奖励就是精神奖励。物质上给个奖金啥的,没有! 奉献嘛!要求什么回报。 做好工作不是本分吗? 站成一排的被表彰者,一个比一个激动。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笔记本是有一个的。上面盖着厂里的大印,厂长的一笔不怎么好的字写的龙凤飞舞:奖给劳动模范谁谁谁,然后署名,日期。 老太太看着两张奖状和两本笔记本,就问了一声:“没了?” 可不没了吗? 没了就没了吧。 老太太拿着奖状在屋里转圈的看:“贴在哪边的墙上呢?” 贴墙上? “别!”林雨桐赶紧拦了,一想到满墙的这种奖状就觉得莫名的有些羞耻感。 四爷就笑:“房子咱不能住一辈子,到时候搬走这奖状就带不走了。”他指了指家具上的储物格,“您随便找一层,当荣誉陈列层。以后得的奖励,都放那……” 有道理! 然后老太太珍之重之的放在她能够的着的地方,无情的把林雨桐种的一盘子青菜给挪下来了。 新的笔记本也不叫用了,“留下,等咱们丹阳长大了,叫她看看,看她爹妈多能干。” 好吧!这个年代就是那个‘劳动者最光荣’的年代! 大家真这么认为的。 能干哪怕不多给钱,为了荣誉,也能拼命。 劳动节过完了,各个科室就开会了。鼓励大家像劳动模范,像先进工作者学习,并且提倡挑战。对这种良性的竞争和比赛,欢迎的很。 而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大家都会要求:把你的经验拿出来大家分享一下。 也就是叫林雨桐教大家当个好会计的诀窍在哪里,或者说,教大家怎么才能更快更好的打算盘。 人家要学,那这位被请教的就不能藏私,得认真的、负责任的教大家,关键还都是无偿的。 这个年代,提钱?那伤的可就不止是感情了。 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衣裳也一件一件的换下来了。 厂里也五彩斑斓起来。斑斓的不光是盛开的鲜花,还有花花绿绿的女同志的衣服。 尤其是年轻的姑娘,都穿起了布拉吉。 如今的连衣裙,可都是去裁缝店叫人家做的。而且从颜色上来说,其实很大胆。鲜艳的大朵的花色图案,占了大多数。 一条布拉吉得花掉半月的工资。林晓星是拿着钱左思右想的,想去做条新裙子吧,又舍不得。苏瑾看着她手的钱,心都跟着晃悠:“你想想……要是买了裙子,咱们这个月,就得啃咸菜吃窝头了……” 一说啃咸菜,林晓星‘呕’的一声就给吐出来了。 把苏瑾给吓的:“怎么了这是?”又是递水又是找毛巾的。 小老太坐在门口择菜,看了一眼正炒菜的林雨桐:“去看看,这又是怎么了?” 林雨桐放下铲子过去,挑开门帘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她就说:“怕是有了,去医院瞧瞧……” 有了? 林晓星看林雨桐:“姐……这就是有了?” 肯定是有了。 林雨桐点头:“去看看,应该错不了。” 苏瑾都傻了:“真有了?”还以为是提起咸菜她想起咸菜缸里的蛆了。 林晓星捂住肚子呜呜咽咽的就哭,苏瑾又赶紧问:“肚子疼了?哪疼了?你别吓我啊。” 林雨桐就退出来了,跟老太太说了一声。 老太太刚才隐约的听见了,这会子确认了就说:“也该有了。这俩孩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挺着急的。苏瑾他妈,估计也没少催。” 何止是没少催,有些事都没敢叫老太太知道。苏瑾妈每月都给寄药材,叫晓星吃。那所谓的偏方,什么虫子鸟屎的,都有。苏瑾收到就在办公室那边处理了,都不敢叫晓星知道。这事她还是听四爷说的。 才说了晓星有喜了是好事,结果没两天,就听说辛甜也有了。 算是双喜临门。 周末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被叫回去,林百川有事要说。 什么事呢? “我打算,跟你们娘,去补办个结婚登记。”周百川是这么说的。 本来这事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办呢,结果儿媳妇怀孕了。 这不,契机来了。 为什么说是契机呢?因为两人不结婚,这就有房子的问题要解决了。 要是常秋云跟林百川不是两口子,那她就是普通的职工。这职工占着这么大个院子这么长时间肯定不合适。人家服务社地方不够,所以,后勤上就说了,“要是不是两口子呢,咱就考虑另外分房了。” 分房要带着婆婆住,要带着儿子媳妇还有将来的孙子孙女住,这不现实。 大原和辛甜呢,不在一个单位,想要分一套房,轮不到他们身上,不是双职工嘛。为此辛甜都已经想着换单位了。一一五还有附近的派出所税务局还有其他的厂子和单位,打算申请在那一片,再建一个托儿所。托儿所得有医务室,辛甜想去。 如果去了托儿所,丈夫不管是那一片的哪个单位,都会默认她是本单位的人,分房会有他们的一份。 常秋云呢,又觉得怀着孩子去托儿所照看孩子,比较累。而且,将来这还有大垚呢。孩子回来住哪? 另外分房,又是单间,还是会很不方便。 林百川就说:“放着我那边的小楼不住,非得麻烦部队。咱本来就是两口子……再说了,你有没有想过,这辛甜要是生了,孩子谁带?太小总不能带去托儿所吧。伺候孕妇,伺候产妇,照顾孙子孙女,这不都得你来干吗?辛甜没妈,娘家没人,这个时候你不照看,谁照看?要是照看家里,工作怎么办?你不工作,占着房子合适吗?所以我说,搬去小楼那边住。那边房间多,孩子们都回来也住的开。我一个人的工资,够家里的开销了。” 牺牲儿媳妇跟牺牲自己比起来,当然是牺牲自己了。 常秋云不可能叫辛甜耽搁工作。 而她自己不工作的话,家里就只有她和老太太是吃闲饭的。老太太还跟着妞妞,不要家里负担。一个师长级别的工资,养家是绰绰有余的。 不一块住,大家把这叫矫情。 一块儿住,反倒一群人说:早该这样了。 于是,两人把孩子们都召集在一起,说了这么一项决定。连晓星和苏瑾也叫来了,一起给说了。 林百川还跟晓星道歉:“你的卧室给你留着,钢琴也给你放在你的卧室去了。门是锁着的……”她把钥匙递过去,“想回来住就回来住……”然后才道,“上面还有三个房间,大原妞妞的都有,还有一间空着给大垚。一层我跟你们娘住,有老太太一间。剩下的一间是我的书房。” 反正是能挤得下。 林晓星把钥匙接过来又给了常秋云:“我要回来就回来了,不回来的时候,房间要是用的上,就用吧。” 常秋云愣了一下就把钥匙接过来:“房间我常去打扫,不动你的东西。” 这事就这么定了。 唯一不知道怎么安置的就是那只奶羊了。实在没办法了,在小楼的外面栽了个木桩子,把养拴在木桩子上,又是窝棚又是石槽的给放好。 它可是功臣。 只要家里还要添孩子,就离不了它。 最高兴的就数老太太了,一家人总算是还是一家人了。没有比这更欢喜的了。 天热起来了,筒子楼住着就不怎么舒服了。 老太太带着孩子,直接回林家了。丹阳自己都说:“……二楼……吹风……凉快……” 是说林家的二楼,只要两边的窗户打开,穿堂风从二楼过,特别凉快。她挺喜欢去的。 行吧!喜欢就去吧。 老太太不受罪,孩子也不受罪。 家里没别人了,晚上关了门,终于不用穿的一本正经了。 热吗?热可以脱啊! 脱啊脱的,脱的更热了,浑身都燥热,完成了一场在夜间由男女双方配合才能完成的激烈运动之后,去阳台再冲洗一番,躺床上睡果然就更舒服了。 窗户可以打开,有纱窗不会进蚊子。但是纱帘一定得拉好,否则就走光了。一楼就这点不好。 半夜的时候,林雨桐突然觉得手电筒的光一晃而过,她猛的张开眼,左右看看,只有被风吹的鼓动起来的窗帘。她又缓缓的躺在,家里的窗帘是带着扣子的,拉上后就挂在墙边订着的钉子上。一竖排下来五六个。从外面想拉开帘子,那是不可能的。 手电筒的光确实照进来过,但接着没动静了,林雨桐还当是谁下夜班了,拿着手电筒乱照呢。 结果这才躺下有点睡意了,就猛的听见一声尖利的叫声,是个女人的声音。 四爷一下子坐起来,穿上裤子就下床。林雨桐套上睡衣,那边四爷就已经把灯打开了。外面是杂乱的开门声和脚步声。 这个问一句‘怎么了’,那个问一句‘谁喊的’。 喊起来的是庄婷婷,“我起来给孩子喂奶……”之前她给钱思远生了个闺女,取名叫钱多多。“给孩子喂奶……我也没开灯……正给孩子喂着呢,就见有人拿着手电筒拨开我家的窗帘朝里面照……思远追出去了……” 1213.旧日光阴(25)三合一 旧日光阴(25) 这边的话音才落,那边桂兰就喊:“赶紧追啊……我家的帘子都被挑开了……” 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朝外推的窗户, 这种窗户不是每家都装窗纱的。百分八九十的人家, 窗户都是纸糊的, 窗纱这种东西太奢侈。 林雨桐家的窗纱不是后世那种各种任选材料的窗纱, 现在哪有那玩意? 纱窗纱窗,那就是纱做的。而且是要拆装的那种。想要开窗户,那就得把窗户先打开, 然后再把纱窗钉上去。要是想关窗户,纱窗就得取下来。夏天嘛,一般关窗户的时候不多, 都是等夏天快过去了,天也确实是凉了, 这才把纱窗取下来。而且林雨桐家有个好处, 就是外面有个阳台。这纱窗都是安装在阳台的窗户上的,要是晚上实在是凉了, 把跟阳台相通的窗户和门关上就行。平时完全可以不动那纱窗。为了安全,阳台上的帘子都是带着扣子的。当然了,真要是有人动了歪心思,一把刀子就能轻易的划开,只有遮挡窥探视线的作用,至于防贼, 那是做梦。不过不管是啥样的纱窗, 那也都不具备防贼的功用啊。 纱窗就是防个蚊虫, 至于说装卸不方便开窗之后的蚊虫问题, 这个不用担心,稍微有点条件的,都有蚊帐。没蚊帐的,不是还有蚊香吗?买不起蚊香的乡下,也有很多土办法驱蚊子。再要是条件达不到,那就挨着。咬着咬着,就不觉得咬了。 所以这夏天,窗户洞开,没有阻隔,最多就是拉上窗帘。算是一种常态。 这种窗帘,个子高的人伸手可以从外面扒拉开。 不过也是厂里的治安好,从来还没有发现这一类的事情。 桂兰在里面一喊,张宝柱就跑出去。紧跟着楼道里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往回跑。 四爷轻轻的推了一把林雨桐,示意她回家,才跟着人往出走了。 男人一走,女人们倒是不敢回屋里了。就跟屋里有洪水猛兽一般。 林晓星靠在门口,一手扶着腰,一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好似在安抚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她左右看了看,就低声跟林雨桐道:“姐,我想上厕所。” 大肚子孕妇,尿频。 而林晓星这种人又是那种绝对不会在屋里的尿盆解决的。那就只能上公共厕所。 楼里的厕所在楼道中间。正对着楼门的是水房。水房的一边是男厕,一边是女厕。从这头走到厕所的位置,要走二三十米才能到。而且,估计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自己是不敢去的。 林雨桐就说:“过这边上厕所……”家里有厕所,暂时借用一下也无妨。 但大晚上的,小姨子跑姐姐家上厕所,哪怕姐夫此刻不在,也是够尴尬的! 林晓星不去:“陪我去那边……换个地方我尿不出来……” 这毛病劲的。 一楼道的人,这就不敢去了?陪就陪吧,反正一楼道的人,这么走了也不用担心家里的门没锁家里再进贼。 因着楼里的卫生有专人打扫,一般都打扫的很及时,所以没有什么异味。挨着厕所住的两家,得在楼道里做饭。所以,就从老家要了那种有点土腥气香味的野草根。平时在角落里放个瓦罐,里面点上这种草根。这玩意耐烧,扔一把进去能烧一星期。烟也轻的很,还去味。林雨桐没再公厕上过厕所,所以打头进来还惊奇了一下。 站在里面,还能听见窗户外面男人的说话声。 钱思远说:“邪了门了,我追出来就不见这孙子……绕着楼跑了一圈了,能去哪……” 还要再听呢,就听见又是一声女人的尖叫。 这一声是林晓星发出来的。 她急着上厕所,直接拉开最外面那个隔间的门,一抬眼,就见里面一个黑影往外冲,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被推了一把。 林雨桐眼疾手快的将林晓星扶住,同时伸出脚绊了冲出来的男人一把。 这人五大三粗的,摔了一下没绊倒还往前冲,结果没出厕所门呢,兜头被一铁锅给砸脑袋上了,人直接就给倒下去了。 林晓星那一声可不止把外面的男人给喊回来了,也把楼里站着的女人喊过来了。离门最近的一位嫂子,直接举着她家的铁锅就过来了,见是男人管他是谁,砸了再说。 晕了三秒想翻身,就被娘子军们给围了。 这个拿着擀面杖,那个拿着扫帚,围成一圈的揍。 男人们进来就看见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是血道子,打的挺狠啊! 有人就说苗家富:“苗科长,咱们厂的保卫工作不行啊。” 怎么不行了! 一般人根本不让进的。 把女人都制止了,苗家富才过来把捂着脸的男人的胳膊扒拉开,“……这不是咱们厂的人……”认人这本事他是有的。是不是厂里的职工,他有数。然后踢了这男人一脚:“起来,谁家的亲戚啊?” 一问才知道,是洪刚的远房侄子。 农村的日子不好过,好些人都跑到城里谋生来了。有亲戚的,都跑来投奔来了。不求好菜好饭招待,就帮着找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厂里也不光是洪刚一家的亲戚跑来了,好多人家的亲戚都跑来了。 以前的地窝子,有些拆除了,上面有些建筑。一些稍微偏一些的地方,还没有建设。这地方的地窝子是保留着的。不过是如今没人过去而已。 亲戚来了,没地方住,非不走,那就叫他们在地窝子里暂时过度一下。 这不,就给住出事端了。 牵扯到洪刚,苏瑾拉着林晓星先回去了。林晓星也不说非得在公厕上厕所了,搁在家里用尿盆也行啊。 其他人都当瞧热闹的,审这家伙,大半夜的,拿着个手电筒,照啥呢? 肯定不是做贼啊! 做贼都怕人看见,谁拿个手电筒明晃晃的? 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怕啊!哆哆嗦嗦的啥都说:“……我们……就打赌……他们都说城里的女人白……身上比脸上还白……说我要是看见了回去跟他们说,一人给我一千块钱……” 一千换算购买力,就是一毛,就为这点钱的? 女人们又把手里的家伙什给举起来的,这样的东西打死都不为过。 这样的案子,一般厂里的保卫科就能处理。至于说通知派出所,意义不太大。现在还没有宪法,第一部宪法又叫五|四宪法,今年才五二年不是吗?再说五四年的宪法关于这个也没说怎么定罪。流|氓罪那是七九年才有的。 如今这个罪名倒是能跟侮|辱妇女挂上勾。 一般的流程是保卫科联系此人的原籍公社,叫那边的公社派人来接。接走之后该怎么审判,人民公社说了算。 这事的性质很恶劣了,洪刚闹了个没脸就罢了,然后厂里开会了。所有职工的家属,没有审批,是不准进入厂区,就更不许留宿了。 也就是那么多人,都必须驱逐出去。 老家来的亲戚,好些人之前都觉得他们可怜呢。有些个不穿的衣服啥的,都愿意拿出来叫他们换洗。可出了这事,就算自家本身也都是农村出来的,这会子那点同情心也收起来了。反正很多人,对农村出来的这些人,意见都挺大。当然了,许是事情的开始不过是一群男人闲的无聊说女人纯属yy,并不是真想如何或者敢如何。但谁叫真出了这么一个二愣子呢?这样的事件一出,肯定是一律先清扫出去再说。 连大原都说:“如今城里的治安,真不好管。” 小偷小摸是越来越多了。 厂里的保卫科也加强了巡逻了,晚上家属区这边,本该是极为安全的地方,都成了重点要看顾的对象。 可就算是如此,晚上敢出来上厕所的女人都少了。 这时候才羡慕了家里带着卫生间的人家了,“多方便啊!不出家门就能上厕所。”也不用半夜为了上课厕所脱衣服穿衣服的折腾。 出了一次这样的事,算是意外了。厂里没有外人了,林雨桐就觉得差不多其实算是安全的了。保卫科的工作其实做的算是不错的。 谁知道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工夫,正睡香了,就听见咣咣响的声音,先是别人的门响,再是自家的门也被砸的咣咣响:“起来!把门打开我看看……” “谁啊!”林雨桐就起身,声音很陌生啊。 四爷也不知道啊,两人穿好起身,四爷去开门,才开了一条缝隙,门就从外面被暴力给推开了,进来个醉汉,应该是喝醉了。至于是谁,瞧着面熟,但叫不上名字。 人家手里拿着把菜刀,红着一双眼睛瞪着四爷。 四爷将桐桐往身后拉,问他:“你谁啊?半夜三更的这是想干什么?” 苗家富已经拿着家伙什在后面,只要这人一动,他就一铁棒子打下去。 谁知道这人举着刀在门口朝里面张望:“我老婆呢?把我老婆叫出来……” 把林雨桐气的可够呛:“你找你老婆,跑我家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爷跟他家女人有一腿呢。 这人看看林雨桐,又看看四爷,然后说了一句:“……不在你家?我老婆在家夸你有本事,人长的好,说要嫁就得嫁你这样的……还说就愿意跟……” 林雨桐直接打断他的话,一手过去把对方的刀抢了,一手抡过去就是一老拳,正好打在对方的鼻子上,这下彻底的闭嘴了。她一下接着一下的打:“……灌了半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是吧?敢污蔑我男人!你老婆是谁,叫她出来,你不找她,老娘还找她呢!” 这男人被打懵了,“我也没说一定在你家……”说着,又指着张宝柱和苗家富,“我老婆还说这两人体格好,肯定有劲……” 然后桂兰一爪子就拍在了张宝柱的脸上:“我叫你出去勾搭人……” 男人见这些人的老婆都在家,就又说钱思远:“还夸他斯文好看……” 钱思远往庄婷婷后面躲:“别胡说啊,我连你都不认识,我能知道你老婆?” 说的多了,大家才明白了。这家伙住三楼,他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听她老婆说出去上厕所去了,结果睡了一觉起来,都没见她老婆的人。之前家里啥样,这会子家里还啥样。 你说着半夜三更的,一个女人不回家,能去哪呢? 桂兰比林雨桐还生气,觉得不把那贱人揪出来,不问清楚了,这日子都没法过了。她是一家一家的找人,别说,还真被找见了。在二楼的一家,那家女人在车间值班,结果家里的男人把相好叫家里了。上下楼的住着,又是大晚上的溜过去的。只要早早的再溜回去就行了。谁知道,被堵住了。 楼下闹起来的时候,这两人都听见了。女人吓的衣服都穿不到身上了。想出去趁乱溜吧,不现实。整栋楼都被吵起来了,楼道里都是瞧热闹的人。 见桂兰要查都笑呵呵的叫查,等死活都拍不开其中一家的门的时候,还有啥不明白的?这里面肯定有鬼呗! 桂兰给一脚踹开门,把衣冠不整的两人给揪出来。 这家的男人直接不认账啊,“……大概我家的门之前没关好,然后我听到开门声,还当是我媳妇回来了……她直接脱了往床上来了,我也当是我媳妇的……谁知道刚才被吵醒了一看人不对……我怕解释不清楚……所以不敢开门……” 桂兰拉着已经傻了的女人就往一楼去,才不管这两人是咋回事呢,只问道:“……你说,你偷没偷我男人……” 把张宝柱给气的,人家躲都来不及,你还上赶着问,问啥问啊。很有脸面吗? 有从楼下追下来看热闹的,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林雨桐才听明白了。 喝醉的男人叫郑新民,是厂里司机班的。媳妇叫李翠翠,以前是戏班子的,后来进了厂里的文工团。 这小媳妇长的自是没话说了,唱戏的嘛,身段也好。 两人都是赶着分房,结的婚。可这结婚了,男人一月里没几天在家的,拉料的长途车,一走几个月是常有的事。这小媳妇不是个安分的人,跟人眉来眼去的也有。 三楼那边,那些女人都不大瞧的上这个李翠翠,把家里的男人看的可紧了。就怕被妖精勾搭去了。 二楼那边那个男人,是基建科的副科长,媳妇是车间的。只是不知道跟李翠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吧。反正大家也都没谁察觉了这事。 郑新民跟李翠翠呢,两口子爱吵吵。李翠翠瞧不上郑新民那窝囊样,不止一次的说过,金工那样的男人,才像个男人。又说,哪怕不是金工那么气派的,怎么着也得找像是钱思远苏瑾这样的,斯斯文文的,瞧着就觉得打心眼里喜欢。要是再不济,也应该找像是苗家富和张铁柱这样的,五官端正,身体壮实,关键是顾家,至少晚上躺到被窝里,被窝是暖和的。还说了像是厂长副厂长厂办主任这些领导,人家也说,虽然年纪大,但是权利是好东西…… 这些话,要不是郑新民喝醉了,这会子又被气的狠了。糊里糊涂的一股脑儿的给倒出来了,大家也不可能知道。 男人是边说边骂,然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她不就是一戏子,还看不上我,还想这个想那个……” 听上去就很恶心了。 李翠翠这会子缓过来了,一口唾在郑新民的脸上:“……老娘如今都是你害的,找什么找?!不在当然是不想跟你睡,我就是跟别人睡了怎么了?我还告诉你,这楼里的男人,八成都跟我睡过,怎么了!你个窝囊废,老娘就偷人了,怎么着吧。”然后猛的就把衣服一把扯开,对着满楼的人:“爱看的都看,想睡的就来找老娘,老娘奉陪……” 林雨桐扭身回来,四爷跟在后面,特别乖巧的往回走。 跟需要那种拧着耳朵才能把眼珠子从李翠翠身上拔出来的男人比,那自然是好多了。 这一晚上,有多少家偷着吵架,这都不知道。 等天亮的时候,厂里的领导就找林雨桐:“妇女的工作,还得有人来做……” 之前很多年纪大点的女干部,都或多或少的出问题了。像是戴淑珍陈爱虹,像是范云清。另外还有一些人缘也不错的人,像是苗大嫂这样的,可理论水平又不行。 赶着鸭子上架,厂里的妇女工作,就你来吧。 这工作为什么着急叫林雨桐呢? 因为李翠翠出事了,这工作还得有人做。 做工作,该问的还得问:这李翠翠出啥事了? 一问才知道:郑新民回去不光是打李翠翠了,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的野草地里,弄了一大盆子像是鬼针草草籽的东西。有些野草的果实像是刺状的,比如说是苍耳。那玩意像是枣核上长着刺。但是那种刺跟鬼针草的这种刺还不一样。鬼针草的刺是那种细细的,坚硬的,而且刺比较长,一个果实上这种刺少说也有两三根。 他把这果实收集起来,铺在地面上铺的密密麻麻的一层。然后拿皮带抽着李翠翠打。李翠翠一躲,掉床底下了。这一滚,浑身上下扎的都是这样的刺。 林雨桐一听都倒吸一口气,这比容嬷嬷扎紫薇还狠。 针扎了直接就能拔出来,可这玩意它长着倒刺,当时扎进去受了一遍疼不算,这把刺要挑出来,可不得再叫扎一遍。而且,这玩意它有毒。毒性不大,死不了人。但是刺痛痒这样的滋味也不好过啊!跟这些比起来,容嬷嬷那刑具算啥啊?小儿科啊! 在一一五的医院,六个护士三班倒的帮着挑刺,用了四天才挑完,就知道身上到底扎了多少上去。 叫林雨桐做工作,可这工作怎么做?先谈谈吧! “要离婚吗?”她这么问。 谁知道李翠翠摇头:“……不离!”离了,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那还怎么做工作? 那个跟她相好的基建科的副科长被撸了职位,也不在基建科了,被分配到工地一线干苦力去了。没被开除是人家媳妇找厂领导闹了:“……我男人肯定没偷人,是我说给我留门,家里的门是开着的。谁知道那不要脸的怎么就钻我男人的被窝了……” 为了保住工作,人家当啥事也没发生一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那所有的罪责就都在李翠翠身上。 她这会子惨然就笑:“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这世上,大多数男人比婊子还无情,比戏子还无义。啥情啊爱的,都不过是骗女人上|床的把戏……可怜我从小学戏,演戏,结果还是被男人的把戏给骗了……” 林雨桐不听她那一套,就说:“郑新民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你,是很过激。但是你的错还是主要的……” “我错了?”她冷笑一声:“你找了个好男人,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跟好男人坏男人没什么关系,“是你对婚姻的态度有问题。婚姻是个严肃的事情,婚前就要想清楚。当初为了分房子,你选了这么一个人。那么婚后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他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这不是你早知道的吗?如果说婚姻不幸了,跟你想象的差距很大了,允许你反悔。觉得过不下去了,彼此不适合了……可以选择离婚啊。你有工作,厂里提供宿舍给你。你不会无家可归。你有工资可拿,不用担心生活没有着落。你没有孩子,不用担心孩子的后续抚养问题。可是你偏不。你是既想要婚姻带来的便利,又想要婚姻之外的情感刺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谁能把天下的好处都占了?” “你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吗?”李翠翠擦了一把眼泪,“我是被我爹娘卖到戏班子的,打小受尽了打骂,十二三岁,就被戏班的老板欺负。你以为我不想找个叫我满意的男人吗?我一个在戏班子里跟物件似的被养大的姑娘……” 那就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来了。 林雨桐只跟听得进去人话的人说话,至于李翠翠这样的,她不想多费唇舌了。 但这事,也给了林雨桐一些感触:女人在婚姻,在家庭中的地位,其实比之前认识到的还要低。 桂兰差不多隔两天就被张宝柱打一顿,当然了,桂兰那张嘴,也确实叫人觉得欠揍的不行。但只要桂兰跟她婆婆吵嘴,张宝柱二话不说先打桂兰的态度,却叫人很不舒服。 一个楼里住了这么多户人家,不打老婆的男人,也就三五个。 这还得包括四爷和苏瑾。 光是打也就打了,叫人觉得心惊的是,每个人都觉得打老婆而已,有什么呢。 林雨桐之前是管不着,管得多了那叫多管闲事。可现在既然有这个工作内容,她觉得,反对家庭暴力,应该重点拿出来说一说了。 于是,到了妇女工作会议的例会上,林雨桐就强调家庭暴力的危害。成立一个家庭调解委员会,打老婆,尤其是那种喝点酒不顺心的拿老婆撒气的这种,要做成典型。这种人,评先进,评模范,都排除在外。 这就是动了真家伙了。 林雨桐亲自找赵平的老婆,请她来做这个委员会的主任。 把赵平乐的不行:“这办法好!我举双手赞成。” 拿到厂里的办公会议上,大家也都笑,看着四爷说:“你们家这个小林啊,可是了不得了。这不是绑架吗?这提议拿到会议上来说,谁敢不举手。这不赞成的人,岂不是打老婆的人?” 四爷也笑:“我看啊,过段时间,咱们也可以成立一个委员会,也得反对反对家庭暴力。一切抓抠挠咬罚跪,都应该坚决抵制……” 这话叫大家更笑,都说:“咱们小金这说的是经验之谈,看来是没少被小林罚喽……” 赵平就道:“不要被小金误导嘛。他那个脑袋瓜子机灵着呢。真等咱们成立委员会的那天,我只怕就得像全国妇|联打报告了要求表彰咱们小林了……这妇女翻身工作做的好嘛,家庭地位都颠倒了,还不该请功……” “对头对头!”厂办主任就笑,“哪怕小林的工作做的好,这个委员会也不能要。被老婆抓挠抠咬的,这也是点情趣嘛,是不是?” 四爷点头,说这位主任:“一听这就是被抓挠出境界的……” 众人哈哈一笑,会议的气氛挺好的。 反正大家对林雨桐的普遍评价就是:干什么像什么,做什么成什么。 不过效果是明显的,张宝柱现在就只敢对着桂兰挥舞挥舞拳头,却不敢再抡出去了。这就是进步! 受益了,大家开会都积极了。以前是得通知大家开会,现在是主动的就聚集起来等着开会。 林雨桐又联系了专业的妇科大夫,还找了大学的知名的医学教授。干什么呢? 讲两个点:第一,生男生女的根源不在女人身上。第二,生理卫生知识。哪些日子为安全的生理期,这个得教给大家。 生孩子,有时候就像是捆绑在女人身上的枷锁。没给男人生下个儿子,这就是原罪。在这样的家庭里,女人的地位不用问,一般都比较低。跟欠了男人还不完的债似的。更可怕的是,还迁怒无辜的孩子。女孩子在家庭中的地位越发的低了。 叫文盲程度的人,去理解xy 和性染色体,是有些难度的。 但不妨碍她们听明白了一句话,那就是: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 没讲完呢,下面就有人哭起来:“整天骂我,以前还打我,就嫌我没给他家生个小子。不光是他打骂,就是婆婆小姑子,想怎么刁难就怎么刁难。弄了半天,不是我没给他生儿子,是他自己没生儿子的命,老天不给他儿子,害的我没儿子就算了,还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这真是没文化就得受欺负……” 这话说的,林雨桐:“……”好吧!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吧。 对!不是你们没给男人生下儿子,而是他们害的你们没个儿子,都是男人的错! 因着这第一个问题,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声潮,第二个生理健康问题,都没来得及讲。 林雨桐跟白跑一趟的大夫道歉:“浪费您的时间了。” 人家倒是客气,说林雨桐:“做妇女工作,你把关键问题抓的很准。抓准了这一个点,何愁女人不翻身?我觉得学到不少,这个经验是值得借鉴的。” 话说的再客气,林雨桐也亲自将人家送上车。 车是厂里派的,支持妇女工作嘛。 赵婶子回去就跟赵平笑:“也不知道老林家这闺女是怎么养的。你说说,范云清也是做妇女工作的,大道理讲的比谁都好,可是呢?听进去的没有。之前那个什么沈春梅的,更是乱弹琴,她那是做妇女工作吗?她那是捣乱!我跟你说,回头你真应该去听听人家那些讲座,说的真好。光是今儿说的,生儿子取决于男人!这一句话,看着吧,女人且扬眉吐气呢。” “胡说!”赵平就说:“做工作不能乱挑事!” “谁乱挑事了!”赵婶子嫌弃的不要不要的,“这没文化真可怕!那话可不是小林说的,那是医学专家,从国外回来的医学博士说的……人家还是中央打过招呼,要留下来的人才呢。人家也是胡说的……” 不知道多少个家庭,都在说着跟找婶子一模一样的话。 生了儿子的,老婆给做了好吃的,例如苗大嫂说苗家富:“吃吧!得犒劳犒劳你。”这是功臣的待遇。 没生儿子的,老婆都爱搭不理,例如庄婷婷说钱思远:“吃?叫你吃你也是白吃。你看看你,折腾的那劲,不还是叫我生了个闺女吗?闺女我不嫌弃,我就是想先要个儿子……看看你……没出息……” 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钱思远默默的转身,自己生火做饭去了。叫老婆怀不上儿子的男人嘛,就这待遇。他自己倒霉了还不算,还探着头过来问林雨桐:“你家咋你做饭呢?该叫我们领导做饭啊!”不是他也没叫你生儿子吗? 林雨桐怼他:“我就想先要个闺女,我男人刚好就给我一闺女。所以,他跟你不一样!” 钱思远:“……”我干嘛嘴欠跟你说话! 等林晓星的婆婆来送药,据说是生儿子的偏方的时候,压根就不用林晓星说话,楼道里的女人就把苏婶子给解决了:“怎么不提前给你儿子喝呢?这东西给女人喝有啥用呢。” 人家某某某博士都说了,巴拉巴拉的,苏瑾的妈在这里两天都没呆住,拿着她的药直接回去了。才不敢把这种东西给儿子喝呢。 本来应该是很常识的东西吧,可如今这年代,谁知道?现在当正事这么一讲,引起的轰动比想象的要大的多。厂里议论就算了,很多极端的人都把这种科学当做异端邪说,坚决不肯承认。不过更多的,则是向厂外传播而去。一时间,那位博士热门了起来,邀请不断,都不得不派她的学生应约,讲这个东西。 在一一五呢,效果最明显的就是,再一次开讲座的时候,不光是女人来了,男人能来的都来了。 热闹的跟开全场职工大会似的。 刚好,今儿讲的东西,也该叫男人们听听。 不会避孕,对女人的伤害真挺大的。这种一个接着一个生的,不是少数。 请来的妇科大夫呢,就细细的说,怎么算这个安全期,怎么算这个危险期。想要孩子的话,选什么日子比较容易受孕。不想要孩子的话,选在哪些日子,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这些知识,在现在是羞于谈论的话题。 很多女人听的面红耳赤,支棱着耳朵听,但却不敢抬头。 男人们呢?第一感觉就是胡扯! 弄这事再算算日子,那不是没事作事呢吗? 有的在下面就起哄,问呢:“能算出哪天干那事安全……那能不能算出哪天干那事生男,哪天干那事生女……” 越说就越是不像话了。 人家大夫是从外面请来的,上次白来一趟,这次呢,又是这样。 林雨桐就恼了,‘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后‘哗啦啦’一声之后,全场就安静如鸡了。 这叫林雨桐也挺尴尬的,桌子应该是旧桌子吧,要不然,咋一下子就给拍散架了? 她不由的嘀咕了一声:“没用劲啊!” 然而,她忽略了扩音器没关的事实,这一声不大,但还是传出去了,紧跟着,不少刚才还捣乱的男人这会子弯着腰躲着人,从大礼堂的后门处溜了…… 1214.旧日光阴(26)三合一 旧日光阴(26) 会议结束了, 四爷拎着家伙什给人家工会修桌椅去了。这叫破坏公物! 当然了,这事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有的。 至少走到路上, 对着她叫小林的人不多了。都慢慢的开始喊她‘林科长’或是‘林主任。’ 这个称呼,其实多少是有些叫人尴尬的。 因为‘科长’是‘副’的, 这个‘主任’更是从何说起呢?厂领导只是叫自己暂时管一管厂妇联的情况, 并没有任命自己为‘主任’。 然而,大家现在都开始认这个‘主任’了。 于是, 就好像林雨桐威胁厂领导要官一样。 等赵平都打趣说:“哎呦!咱们的林主任来了。”这就更尴尬了。 当然了, 现在这领导,还是很民主的。大家都认同的‘主任’,就是有意见那也得憋着, 少数服从多数嘛。于是说,大家说行那就行,主任就是她了吧! 就这样, 硬生生靠着威慑, 抢了个官来做。 坊间就流传着,说这位林科长林主任对人家金工,那可不止是抓挠抠咬和罚跪,人家用不上这些小娘们的小伎俩。还说金工的木工活做的好, 那都是生生给练出来的,没法子, 家里有个动不动就拍散桌子的老婆, 他不会都不行啊。 更有人语气酸酸的说, 这师长的姑爷不好做。 师长的姑爷到底好做不好做的, 四爷的体会到底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但苏瑾觉得他是知道的。而且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林家的女婿不好做。 这边两口子才叨叨两句嘴,林雨桐从门口一过,苏瑾立马怂了:“大姐,我们俩闹着玩呢。”我没敢欺负你妹妹。 “玩吧!”林雨桐漫不经心的这么说。人家两口子小吵几句,我这当大姨子的该说啥! 可林雨桐这态度越是漫不经心,苏瑾就越是害怕,这是给记在心里了还是给记在心里了?该不是心里的小本本记着帐呢,累计起来就得胖揍我一顿了。他秒给晓星赔礼道歉:“……我不对!真是我不对!回头你跟大姐说说!” 晓星更气了:“你惹着我了,你给大姐赔什么礼道什么谦啊!” 但不管怎么说吧,晓星都属于因为此事受益的一拨人。 当然了,受益的也不止是晓星,就连丹阳也跟着受益了。 等天凉快了,孩子回来住了。两岁的孩子,不可能圈在屋里了。该带到外面跟小朋友玩了。老太太就提溜着个小马扎跟着坐在一边陪着,孩子玩耍大人不管。就是闹起来,哭两声都没事,孩子嘛! 然后老太太就听见,大点的孩子跟小点的孩子说:“让着点她……她妈妈是高手……能一只手拍碎一张桌子……” 大些的孩子觉得这就是高手中的高高手,小些的孩子压根不知道啥是高手,更不明白拍碎一张桌子是个啥概念。他们纯粹是被大孩子给吓的。觉得这么大个的都怕怕的,那么他们大概也得怕怕的。 于是丹阳想用人家的小铲子挖土了,就去乖乖的排队等着轮到她再用,结果人家把铲子直接递给她了:“没事,你先用!没事,用吧用吧,用到什么时候都行,我们不用!”丹阳就越快的在很多孩子的围观下挖一点的土,把小花园都给人家翻了一遍。 第二天她想要大孩子的丢的沙包了,人家递给她玩:“你来丢吧,可好玩了……”然后她扔了一天,很多孩子围着她帮她捡了一天。 第三天想跟着人家跳圈圈,人家把画好的圈圈都让给她。 丹阳:“……”他们怎么这么好! 可我并不想他们这么好,后知后觉的,这孩子终于发现,她其实一直是一个人在做游戏。 老太太觉得这是个问题:“谁都让着她怎么行呢?要不行我还是带着孩子回大院吧?” 回大院就好了? 师长家的宝贝孙女哟,还是都得让着! 林雨桐就说:“叫她先玩着吧。孩子们的忘性大,过段时间忘了那事就好了……” 可她忽略了孩子们的想象力,越是时间长,这件事在他们脑海中演绎的越是精彩。有的还说,丹阳的妈妈就跟小人书上的黑旋风李逵似的。 对此一无所知的林雨桐还在等呢,等着孩子们转变态度呢。可这一等,都等到大原和晓星家的孩子出生了。 辛甜顺利的给林家生下了长孙,这回,林百川给娶的名字用上了,就叫援朝。 这回没人有意见了! 自从援朝出生,常秋云彻底的不工作,成了家庭妇女了。只帮着带孙子。 本来她继续工作也行,援朝可以叫老太太带,可显然,这种做法不合适。原因嘛:一是丹阳这边暂时撂不开手,二是晓星要生了。 晓星怀这个孩子,林家也没马虎。老太太得空了,就给小衣服小鞋子做着。林百川还是会亲自送羊奶过去,一份给晓星,一份给丹阳。林雨桐也多有关照,四爷这边偷偷弄回来的福利糖票,林雨桐分出大部分给了晓星。丹阳长牙呢,不敢给吃糖。于是大部分都给了晓星,她喝奶不加糖喝不下去。所以,这个孕期,她过的也不艰难。 常秋云在这事上就想的比较明白。不能说老太太给妞妞家看了孩子,不叫给晓星家看。一样的孙女两样对待,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林百川,别管怎么说,心里都会对晓星有愧疚。所以,她大大方方的说,“苏家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要是人家苏瑾愿意,就叫咱娘给晓星看孩子吧。我不工作了,回来照看咱孙子。” 林百川还能说啥?没他说话的余地。在家那是常秋云说啥就是啥,连个磕巴都没有。 于是,在晓星生下闺女苏援华之后,老太太就过去给另一个孙女看孩子了。 至于丹阳,辛甜接手了。 她出月子了,把工作给调到一一五边上的一所公立托儿所了。负责卫生室的工作。 反正在厂里和在大院,丹阳都找不到合适的玩伴,那就去托儿所吧。 辛甜就说:“你们放心,有我看着呢,保准叫孩子受不了委屈。” 这样也行啊! 早上上班之前,不管是林雨桐还是四爷,得先把孩子送到托儿所。然后这一天就不用管了。孩子在托儿所会呆上一整天,下班再去接回来就行。 丹阳是因着她舅妈在托儿所里直接接她,又总是呆在她能看到的地方。这孩子上托儿所还挺高兴,把这当成跟老太太每天带她出门找小朋友玩是一样的性质了。 不过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从厂里的生活区到托儿所,这得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四爷就说,买辆自行车吧。 如今买自行车的人绝对是少之又少的。想买自行车,现在倒是不要票,但是没有单位的证明材料还是不行。 光是买这个自行车,就给折腾了一个星期。花费了四爷三个月的工资,把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给骑回来了。 轰动效果不亚于贫民区突然有人买了一辆宝马。 有些孩子想伸手摸一下,那都得被大人打手。 可这车骑回来了,却成了个负担了。没地方放去。两人说就搁在楼外面,可迄今为止就他们一家有自行车,连个车棚子都没有。说放在楼里面,刚进楼门,这地方挺宽敞的,哪怕是放在水房最里面靠着墙也行啊,不占地方。 然后人家就说了:“不是怕你们占地方。这玩意多金贵啊。哪个孩子贪玩,给摔了可不好赔。” 你及时锁着也没用。像是铁蛋,直接就上去骑在车上,用脚勾着蹬轮子呢! 大家的理解就是,自行车也不高,孩子肯定是摔不着,但是不怕摔坏孩子,怕摔坏人家车子。 谁也没想到,一辆自行车,给大家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负担。 那这就只能推回家去了。晚上塞在阳台上,反正怎么看怎么占地方。 有一个打头的,就有人学了。 没几天,三楼又有一家买了自行车了。好家伙,上楼的时候扛着自行车上去,下楼的时候扛着自行车下来。 关键是这家人不会骑,于是进进出出的,都是推着的。 人家就说:“……还没学会啊?” 不是没学会,是压根就没学。怕摔了自行车。 等四爷把丹阳放在车子的横梁上坐了,后面带着媳妇穿厂而过的时候,羡慕的人就更多了。 管他呢!送闺女上学呢嘛,招摇就招摇点呗。 丹阳对托儿所的唯一不好的印象就是:“……不好吃……饭……不好吃……” 强调饭不好吃。 伙食肯定是不能跟家里比的。 但也不能算是差的。早上一小杯奶,然后是那种小饼干两块。林雨桐一般都是叫她在家里吃一个蛋羹,喝半碗奶之后才送她去的。早上肯定不会饿着她。 中午呢,说是吃的糊糊面。 就是把面条煮的烂烂的,放点菜进去,这么大的孩子吃了好消化。林雨桐专门去看人家做的饭了,觉得至少在卫生和营养上,人家是下功夫了。 辛甜还说:“你放心吧。娘每天中午都给我送饭……”有孩子要吃奶嘛,伙食不能马虎。“有她的一份。这丫头就是看见人家锅里的饭香,叫她跟着吃上一两顿,肯定就不去了。”说着,又问丹阳:“今儿跟小朋友一起吃饭,还是跟舅妈一起吃饭?” “跟舅妈!”她笑的特别甜,回的特别爽利。下了自行车就蹦跶着牵着她舅妈的手进去了。 果然,自从跟着她舅妈吃饭之后,丹阳就彻底的爱上了托儿所。不妨碍吃好吃的,还有小朋友一起做游戏。特别好! 孩子过个周末,其实是没地方可玩的。 尤其是冬天,要是赶上下雪,大部分都在楼里面淘气,外面太冷了。要是把棉鞋给霍霍湿了,看着吧,回去就是一顿胖揍。 四爷倒是带着她闺女出去堆雪人去了,父女俩玩上半晌回来,林雨桐给偷摸做的小零食就做好了。丹阳跟做贼似的关了门,一个抱着碗吃去了。 其实能给孩子做的东西也不多,像是炒菜前给孩子用油煎两饺子,用小碗给做个小小的蛋糕。像是太复杂的,楼道里人太多,不太好做。就这偷摸做着,好多孩子还探出头往出看,看看这是啥玩意这么香。 孩子们倒是不出来要吃的,可是过后会从他们爹妈要啊:你看谁谁谁的妈都给谁谁谁做啥吃的,你都不给我做…… 然后大人拉着孩子啪啪啪的打一下,话是这么说的:“……还要吃这要吃那的……你干脆把你妈的肉吃了得了……人家吃,那是人家孩子的爹有本事……你也叫你爹给你本事一下瞧瞧……你爹要是有本事,老娘天天给你炖肉都行……” 夹枪带棒的数落男人,从打孩子演变成夫妻大战。 然后孩子们记住的就是:丹阳她爸挺有本事的! 孩子们怎么想的,大人不知道。林雨桐见识了人家夫妻吵架,她就更小心了。为了和谐嘛,哪怕吃自家的,都得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原想着,今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了。该过年了,两人抽空置办年货,商量着过年的事。想着今年林家有了新媳妇了,自家就不必要大年三十就去林家过年了。从今年开始,就在自家过吧,等初二的时候再回娘家拜年。 年货准备好了,三分之一给老家寄,三分之一给林家带过去,自家留三分之一就行。两人带着东西都要出门了,谁知道,大原急匆匆的跑来,叫两口子回林家去呢。 出事了? “不是!”大原看四爷:“金家婶子来了,现在在家呢。” 李月芬来了? 怎么不来这边,直接找到林家去了呢? 赶紧走吧。 结果站在玄关处,就非常清楚的听到李月芬的说话声:“……老亲家,咱之前也没说是叫老四招赘……当时,我家可是按照娶媳妇给的聘礼……老银的耳环和戒指,这个做不了假的吧。如今说是招赘了,那这是不是得反着来?是你家给我家聘礼,这才对吧!” 林家给金家聘礼? 是说自己下聘娶四爷回来? 林雨桐差点没给笑出来。 就是阴伯方,他当年都是乖乖的把孙子送进宫侍奉的,只有把家业送上当陪嫁的,却从来没敢说要自己出聘礼的。 可如今这位当妈的,这会子终于从招赘的打击中醒过神来了。 你们林家怎么能收聘礼呢?你们该给我们金家聘礼才是啊! 常秋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叫丹阳姓林,那也不过是见丹阳是个姑娘,金家不重视,咱林家当宝贝呢。嘴上把姑爷当儿子,可心里却知道,这姑爷不是那没主见的人。这样的人强摁着头那是不肯喝水的。赘婿确实是不好听嘛! 林家从心里没敢真当真,就是表达一种亲近的方式。 可谁知道金家当真了,还拿这当一件大事来办了。 常秋云见姑爷回来了,就说:“垠圳啊,这事你定。你说咋办就咋办!” 如今都不老四老四的叫了。 李月芬看见儿子来了,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说常秋云:“这事咱俩亲家商量就好……”把孩子叫来干啥。 大概也是觉得没法面对吧。 林雨桐想着,估计是给老三说到亲事了,人家那边彩礼要的高,所以想着这么个招数来。 但真要是招赘了,人家李月芬这么要求,也不算是没道理吧。 可咱又颠倒过来想想,事非得这么办吗?你要是说家里真有难处,你朝你儿子张嘴要点,说给你哥结婚呢,多少接济一点,你儿子能不给吗? 当然了,李月芬自己可能觉得,她也是为她儿子省了一笔开销。林家出了,四爷就不出了。为了这事直接跑过来,也可能是怕四爷在这中间难做。争取金家的利益嘛,她这个老婆子出面跟亲家掰扯就可以了。 常秋云说听四爷的,四爷就叹气,说李月芬:“当年,咱们家给了桐桐一对耳环,一个戒指……” 那东西常秋云收着呢。 常秋云就立马回屋子,把那东西拿出来,又把老太太早年给她的耳环、戒指还有一对纤细的银镯子拿出来,一并都递给李月芬的:“你看这些够不够?” 比她当年给妞妞的可贵出三倍! 东西常秋云给的特别大方:上哪捡这么大还这么能干的儿子去。 她真觉得李月芬对她自己的儿子在认识上应该是有些偏差的。要不然干不出这糊涂事来。 那边李月芬却赶紧把布包卷起来:“够了够了!足够了。” 说着就将布包塞到衣服的最里面的一层,像是怕常秋云反悔似的起身:“那亲家……那什么……我就不多呆了……就回了……这也快过年了,家里挺忙的。” 常秋云就说林雨桐:“赶紧的,跟垠圳一起,送送你娘。” “老四送送就行了。”李月芬拉着儿子的胳膊,“外面怪冷的,别叫妞妞送了。” 这是有私房话要说。 林雨桐干脆就不动了:“行,那您路上小心着点。” 这边出门呢,那边辛甜和大原带着丹阳进门呢。辛甜不认识李月芬,大原就打了个招呼,还说:“……这就急着走了?好歹吃顿饭啊。” 辛甜这才知道是谁:“原来是亲家婶子,没见过,刚才失礼了,您可别见怪。留下吃饭吧,大原今儿弄了两条鱼,我这就去炖去……” 李月芬摆手:“有事……下次吧……”然后摸了摸丹阳的头,“大原的闺女吧……”心里还嘀咕了一声,这到底是啥时候成亲的呢?孩子都这么大了? 辛甜的笑就僵硬了一瞬,还是丹阳的奶奶呢,孩子走到对面连认识都不认识。 她假假的笑了一下:“那就不留了。婶子慢走啊!” 丹阳也不知道那是她奶奶啊,只看她爸:“爸……去哪……” “爸一会子就回来。”四爷抱着她闺女掂了掂,“找你妈去。”并没有叫孩子叫奶奶。 李月芬出门的时候就更尴尬了,跟四爷解释:“……那是丹阳啊?我就说嘛,大原的孩子不可能那么大了。不过这丫崽子长的随了林家的人……跟林家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长的还挺像的,一点也不像是咱们老金家的人。” 没一句是四爷爱听的。 离的林家远了,她才又说:“给你哥说了个亲事,那家的姑娘是个好的。今年才十八了,特别利索能干。就是下面的兄弟有些多,四个呢。小的那个,就跟丹阳差不多。人家啥要求都没有,就是要真金白银。当年你给的银元,我跟你爹可还都藏着呢,如今添上这些东西,那肯定是就成了……你大侄子如今也会走路了……长的虎头虎脑的别提多招人稀罕,这次是我一个人来,带着他不方便,下回,下回我们一起来,也叫你看看,叫你稀罕稀罕,看你眼馋不眼馋……” 四爷直接打断:“还来什么啊?就别来了吧。也没见你上我大姐二姐那去。我这都被你嫁出来了,你还来干啥来了?我那家现在也姓林了,老金家的人来了,不合适。当然了,生了我一场养了我一场,我也不能看着爹娘不管。就是那个供应了,每月我还按月给。至于其他的,你别来了……我呢?也就不回去了……” 林月份愣了愣,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这孩子,咋还吃心了呢?林家啥条件,咱家啥条件啊?人家现在是小楼住着,大鱼大肉的吃着。咱们家呢?为了给你哥娶个媳妇,我跟你爹做了大难了。我养大这么一儿子,平白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了,我这要点东西怎么了?我也没要的过分是不是?”说着,就擦了眼泪,“我也没想着多要。心里就寻思着,要跟林家说呢。你的孩子都改姓就算了,不能给你改了姓名……” 有些人家是这样的,女婿招上门,这就是当儿子的。所以,给另外给取名字。 李月芬的意思是:宁愿少要点东西,也不叫四爷改名字。 又说:“还得叫他们答应,三代之后要归宗……” 想的还挺远。但丹阳那么大的孩子,愣是没放在眼里。归什么宗?! 四爷送她上车前把话说的很明白:“既然要了聘礼了,那就按照招赘的礼节走。家里有大事了,你告诉我们一声,我们走礼。其他的时候,你们过你们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咱谁都别打搅谁。” 能说出这话,其实心里就有些恼了。 李月芬还想说,但是车动了。在车上哭了一场,觉得这么贴心的儿子都不能理解她了,难受的不行。到家跟金大山就嘀咕这事:“……又不是吃亏的事,他干啥那么生气……” 金大山吸着旱烟袋,叹了一声:“这还用问,他这是跟咱们离心了,跟林家亲了。他真把他当成林家人了。所以啊,想事肯定先想林家吃亏没吃亏。就这么着吧,反正心思都不在家里了。” 李月芬抱着孙子哄:“……咱们家疙瘩要是能有他叔照应,以后也差不了,可我今儿跟老四说咱们疙瘩,他是一句也没应。这是怪我没对他家的丫头片子上心……” 金大山就说李月芬:“你咋老犯糊涂呢。咱家的疙瘩再好,那也就是咱们眼里的金疙瘩。那话是咋说的,屎壳郎觉得它家的孩儿香,刺猬觉得它家的孩儿光。那疙瘩再好,在老四那里,能比上人家亲生的?怎么在这事上你犯糊涂呢!?见着孩子没给孩子点啥?” 给啥?都没认出来! 金大山就叹气,问道:“孩子壮实不?长的结实不结实?” 如今人关注的都不是孩子长的美还是丑,主要是看是不是都能成活下来。 李月芬想起丹阳那乌溜溜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就‘嗯’了一声:“壮实……长的也好……那长相不愁将来找不到好人家……” 金大山就说:“你也别总给疙瘩做鞋做衣裳,好歹给孙女做上一针半线的,也是个意思……” 李月芬瓮声瓮气的:“等刘家那铃铛嫁过去,腾出空了,我就做……” 因着李月芬这事闹的,林雨桐说今年不在林家这边过年,不管是林家的谁都没多说什么。觉得肯定是老四觉得尴尬了。 那正好,今年自己过年。 如今回老家过年的人越来越少了。几乎都不怎么回去了。 苗大嫂跟林雨桐算账:“……来回的车票这就得半月的工资。然后回去你还得买东西。咱在外面多难啊!老家的人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端着铁饭碗,碗里搁着吃不完的白面馍馍呢。谁都来哭穷。给吧,给不起!不给吧,又平白得罪人。那就算了,不回去了。省下来的车票钱一起寄回去,只怕比看见我们还高兴……” 桂兰也说呢:“就是!”她把婆婆年前送走了,也说了,过完年就不用回来了。她婆婆不是一个人走的,还有她家的姑娘小草,也被她奶奶带回去养了。她家的狗子也大了,能上托儿所了。所以,没有看孩子的负担。桂兰近几年也不想再生了,觉得这么着,就挺好的。 过年了,杂粮还得吃。但大年三十晚上,都能吃一顿白面的饺子。 老太太回林家过年了,孩子晓星和苏瑾两口子带着。晓星带孩子,苏瑾做饭。小伙子包饺子哪里会拿手?把面活的硬邦邦的,这能包饺子吗? 林雨桐搭把手,帮着把饺子给包了,又告诉他怎么煮。两口子也就凑活的把年过了。 这边林雨桐忙着做饭,凉菜热菜的整出来几个,就叫四爷带着丹阳洗手吃饭。 闲着没事了,四爷教丹阳描红呢,孩子抓的一手的墨汁子。 结果这边手还没洗完呢,门被敲响了。钱思远、苗家富、张宝柱这些,还有好几个人,一溜烟的进来了。苗家富手里拎着酒瓶子:“小林做饭,香了一栋楼的人。馋的不行了,蹭饭吃来了……” 钱思远说:“我们在家都吃过饺子了。别叫咱们林主任忙了,我们就是过来喝酒来了……” 能够来蹭的,那都是交情不错。肯摆出这样子,那是人家给面子。 林雨桐赶紧把人往里让,又出去切了半拉子猪头肉装了半盆子端过去。 这种场合说话嘛,不是那种三五至交好友的性质,是半点私密的掏心窝子的话都不能说的。这属于纯社交性质的,说的都是扯淡的话。 林雨桐把菜扒拉出来,放在小板凳上,叫丹阳坐在一边自己吃。 才安置好,苗大嫂和桂兰这些女人就过来了,这家出一个菜,那家出一个菜的,都端过来添菜去了。由着男人们喝酒,几个女人也站在楼道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扯呢。 男人们在里面嘀嘀咕咕的,声音放的很低。林雨桐耳朵好使,能听见几句,他们说的是女人。 哪个女人呢? 就是之前被男人收拾的很惨的李翠翠。 这李翠翠之前出事,处罚的事却不能由林雨桐做主。具体怎么给处分,是他们宣传科的事。想上舞台表演,那是没门,他们直接把人打发去打扫厂里的厕所了。 厂区的厕所,都是旱厕。听腌臜的活儿。 这事的后续林雨桐就没怎么关注过了,至于后来怎么着了,也还真不知道。 桂兰先是警惕的看了林晓星和苏瑾的房间,然后才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有人看见李翠翠跟洪副厂长拉拉扯扯的……在避着人的地方……” 啊?! 林雨桐吓了一跳:“瞎传的吧?” 桂兰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别人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林雨桐却觉得不可信。洪刚那种人,品味是有的。李翠翠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都比不上范云清。 苗大嫂就说:“那女人如今就是个烂货……见了男人就拉……主动纠缠人家也是有的……” 里面男人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传出来,是张宝柱的声音:“……哥们这裤子还没拎起来呢……她就进来了……给我吓的赶紧喊……出去出去……结果人家说,不就是那玩意嘛,我又不是没见过!怎么?你那东西还能长着钩子?那小表情那小眼神,哥们当时可就……” 桂兰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里面才传来闷闷的笑声。这个话题就终止了。 苗大嫂闷闷的笑,问林雨桐:“没问金工,那女人堵他了没有?” 肯定堵不着。 四爷生活多规律啊!只要是在厂里,是不可能去公厕的。 庄婷婷又过来送了一盘子五香的花生米,就又说:“……还别小看那女人,大家可得盯紧了。我可跟你们说,人家还真又勾搭上一个。”她的声音放的低低的,“方青田……”说着,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就说:“就是程美妮再嫁的那个男人……” 哦! 你要这么说,我们不就知道了吗? 庄婷婷比较关注程美妮,知道这消息也不出奇。 桂兰就用肩膀撞庄婷婷:“说说……说说……你是咋知道的?”说着,还从兜里掏出瓜子给给了庄婷婷一把,示意她说。 庄婷婷接过来,轻笑:“我不是怕程美妮回来纠缠我们家老钱吗?刚结婚那阵……我现在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刚结婚那阵,程美妮是见天的在路上堵老钱,今儿肚子疼,明儿又恶心,装怀孕呢。那时候我都不好意思说,怕大家伙笑话。还是我硬拽着把她拉去卫生院,人家说没有,没怀上,这事才罢了。她才没敢再纠缠。可我这心啊,又总是踏实不下来。我跟你们说,我这两只眼睛,得有一只眼睛是专门盯着她的。那天晚上半夜,我上夜班,回来要给我们家多多喂奶,结果我看见她在男厕所门口不停的转悠……我还当她是堵我们老钱呢。老钱有时候会起来接我下夜班,我这心就跟着跳啊。躲在一边陪着她等,结果都能等半个小时,才看到有人出来了,却是方青田。人家是两口子……我觉得没趣的很,赶紧回去喂孩子,喂了孩子还要回去接着上班呢。结果到家的时候,老钱已经热了米糊糊给孩子喂过了。我就没在家停,直接又回车间。结果回去的路上远远看见一个女人从厕所里出来,一看走路的姿态就知道是李翠翠。一个女人大半夜的从男厕出来,而且还跟方青田前后脚的出来。大冷天的,大半夜的,一男一女在厕所里呆了至少半个小时……干啥了?你们可别忘了,程美妮两口子住在锅炉房边上的杂物房里。那边斜对面就是厕所,总共也没几步远。这半夜上厕所,要跑运动场这边吗?那边的厕所,除了上夜班路过的,谁半夜去那边?” 有道理! 花边新闻嘛,听过了就算了。 大年三十就是在这些八卦中度过的。 大年初一就是情人节,今年的情人节,四爷是带着他的小情人出去的。丹阳想出去放鞭炮,她爸带她出去了。林雨桐得在家里应付前来拜年的人。 大家彼此说一声过年好,这就算是把年拜了。至于说给孩子压岁钱,这个在同事之间是没有的。亲眷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瑾给了丹阳一万,林雨桐也给了人家孩子一万。属于礼尚往来。 当然了,到了初二,收获就比较大了。林家的长辈,给孩子都比较舍得。 家里孩子一多,这个哭,那个闹的,热闹到不行。 常秋云就又说:“也没你二哥的消息,要是你二哥在,就好了……” 林百川听见了,一边接了大姑爷递过来的酒,一边说:“快了!等不了多久了……”据说已经筹备着开始停战谈判了。 林雨桐点头:是啊!五三年了,那场战争快结束了! 1215.旧日光阴(27)三合一 旧日光阴(27) 今年过年, 林晓星是在林家吃的饭。 对于去不去范家的事,常秋云不好问林晓星, 就问老太太:“她不去范家那边了?” 那倒也不是! 老太太叹气:“他们对晓星倒是实心实意。我看那意思,是明面上是不叫晓星跟他们多来往。就连范云清,都是托妞妞给晓星捎带了几次东西,在厂里,人家都以为,晓星跟那边闹崩了。” 常秋云就明白了:晓星也难。一头是亲舅舅舅妈亲妈,一头是苏瑾和援华。这种面上疏远,暗里帮衬的办法, 倒也……难为她那性子的人如今也能做出来了。 她就问:“这三f五f不是胜利结束了吗?” 说的也是啊! 这场运动结束了,好几个月了。观察到风向好像真没什么大问题了,范云清终于抱着她的闺女抗美, 来看外孙女了。 “长的真好!”她这话说的很真心。 苏瑾和晓星都长的不差, 孩子丑不到哪里去。 倒是抗美,从脸型到眉眼, 都跟洪红有些像。孩子还比较小, 瞧着就是那种憨憨的愣头愣脑的呆萌,可要是长大了还这长相,就有点愁人了。 晓星是一看见抗美,就想起洪红,脸上带着点小嫌弃:“……怎么长的像她……” “那是她姐姐, 像一点怎么了?”这孩子, 说的都是些啥! “那我还是她姐姐呢, 怎么不见得像我?”倒是丹阳跟自己这小姨长的有些相似。 这话说的! 范云清哭笑不得:“要照你这么说,我还是她亲妈呢,她也不像我,那我能说啥?!”说这话,她就把孩子往怀里掂了掂,然后朝外面看了一眼才赶紧低声问:“这段时间过的好不好?” 有啥不好的! “我奶帮我带援华,挺好的。”老太太带孩子有经验,人又干净。当然了,也不排除,因为这是亲奶奶,所以不嫌弃的心理。说起来,苏瑾他妈也爱干净,但有时候还就是觉得别扭。她就叹气:“人也是真复杂……这有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不一样……” 以前回苏瑾的老家,见苏瑾逗他自己的外甥,亲的不得了。可到了丹阳跟前呢,看着也亲,但是那种亲是不是发自内心的亲,这个她看的出来。不过,要叫自己喜欢苏瑾的外甥像是喜欢丹阳一样,那也是做梦。 所以,她才感叹,血缘这个纽带真是没有道理可讲。亲的就是亲的。 就像是面对抗美,心里也真是嫌弃。可嫌弃归嫌弃,紧跟着却替她发愁:“要是长大了还变不好看,可怎么办?” 把范云清给气的:“她到底有多丑!叫你这么瞧着不顺眼。” 谁瞧着不顺眼了? “我……我……眼……”抗美说话不利索,有一个字没一个字的往外蹦跶。 林晓星就笑:“……还嫌我说她……你看人家丹阳,像是她这么大的时候,什么话不会说,鬼精鬼精的……” 范云清就惆怅了一瞬:“傻人有傻福,她这样也未必就不好。”说着话,就把兜里的布包拿出来一把塞到晓星的衣服兜里:“你舅舅舅妈叫你表姐捎过来的,你偷着藏好……救急!” 林晓星不用打开看,就能摸出是啥玩意。 这是金条! “舅舅他……”林晓星急忙问了一声。 沈云清摆摆手,‘嘘’了一声,才低声道:“……你舅舅把家里的股份都捐出来了……而且还申请了……要回祖籍种地去,希望有关部门能帮着落户……你表姐留下了,住学校的宿舍里……以后范家的房子也不用去了……” 啊?! 林晓星忙道:“他们人呢?我得去看看……” “回来!”范云清一把拉住她:“只怕现在,都已经人去楼空了。他们挂念的无非就是咱们。如今你表姐的户口在我这边挂着。等将来找个能庇护她的对象,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别的都不用你管,只要把你的日子过好就行。” 林晓星心思电转,要是没有记错,舅舅每年都会回老家一趟,说是回老家祭祖,其实呢?舅舅是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只要有真金白银,到啥时候都饿不着。 她的心一点点的放下了:“就怕种地的苦,舅舅舅妈受不下来。” “再苦,那也就是种地。”出一身汗就过去的事。可有些苦……不提也罢!范云清安抚晓星:“你舅舅向来看的远……这事你别操心……” 想操心也晚了!人都走了,还说啥! 林晓星只得点头:“你把地址留下,回头我写信……要是有空,我会去看看……也好放心……” 范云清应了,低声说了一个地址。 等把范云清送走了,林晓星只觉得难受,偷偷的哭了一场。可紧跟着,就没工夫难过了。手里拿着的这些金条……突然觉得烫手怎么办?这东西可不能叫人知道。 可别人能瞒着,苏瑾却不能发瞒着。这事必须得跟他说。 等苏瑾看着黄灿灿的十条小金鱼,先是咽了咽口水,然后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吓的浑身都汗湿了:“……这……你咋收了呢……” “咋能不收呢?”都放我妈那边不是更糟。“藏了……埋了……怎么都好……反正就是饿死,也不能动这东西……” 于是一直坚持不在家里种菜的两人,开始折腾花盆折腾土了。 楼里的人就问了:“这小两口,瞎胡闹嘛这不是!这个时节能种啥?” “有点蒜发芽了,点在土里长蒜苗。”苏瑾这么跟人家说。 “哎呦!”这人就说:“吃蒜苗上我们家掐去啊,瞧瞧你们这弄的……都不够折腾的。” 桂兰还说:“蒜发芽了,放在空碗空盘子里倒上水,也一样长蒜苗。”不用弄这么个花盆,好家伙,两个人都搬不动的那种。 “这都搬回来了,算了。”苏瑾这么敷衍。心说,我可不就是要找这种死活挪不动的家伙什吗! 两人还挺长心眼,先倒上半花盆的土,然后把金条用饼干盒子装了放上去,再倒上土。如今的饼干盒子,都是铁的。放进去,想来问题不大。花盆深,就算里面埋着东西,种点青菜啥的,根系也扎不了那么深的。只要种着东西,就不怎么惹人怀疑。 老太太过了正月十五过来,在他们上班之后过来给两口子看孩子,见了这花盆什么也没问,这叫两口子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避着人的时候,老太太就问林雨桐:“是不是范云清过来过?” 林雨桐也笑。其实她也猜着了,范云清一走,那两口子就种蒜,弄了个那么夸张的花盆,半点也不符合林晓星的审美,怎么可能就是种蒜呢。必是有猫腻的! 能有什么猫腻? 想想也能知道。 她就说老太太:“您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可不就是当啥也不知道嘛。 老太太住在林晓星那边,跟林雨桐这边还不一样。这边呢,好歹还能隔出只能放一张床留个小过道的小房间出来,晓星那边就不行。苏瑾睡地上,老太太跟晓星带着孩子睡床。可这不是长久的办法。老太太也不可能带着援华住林雨桐这边。先不说孩子半夜要吃奶,就只孩子小,半夜哭闹这一条就不行。没道理叫妞妞两口子跟着受累。 可老太太这么住着,小两口想亲热一下都不方便。短时间的住住没事,等时间长了,天长日久的,叫人家小两口再疏远了。 老太太就想着,等孩子半岁了,好侍弄了,到了周末,她就回林家,给人家两口子腾出点空间出来。结果根本不用等那么长之间,没过多久,晓星没奶水了。奶水越来越少,根本就不够孩子吃。 怎么办呢? 老太太带孩子直接带回林家吧。林家那边现在有两只奶羊,孩子现吃现挤现煮,还是比较安全的。天气一暖和,羊奶放的时间长了,孩子吃了也不好。 这是最靠谱的办法了。就这么着吧! 不过是小两口下班吃完饭之后,得去一趟林家,看着孩子睡了才回来。 于是晚上的时间,林雨桐家的自行车就归苏瑾两口子用了。 林晓星就说:“咱们骑的时间,都比姐他们用的时间长。要不,也买一辆吧!” 买? 拿啥买? 苏瑾就说:“攒钱吧。省着点,今年也别买啥衣服了,咱俩省点,攒上半年,买一辆也行啊。”其实他之前一直想买收音机的。 这段时间,楼里又流行买戏匣子了。 头一个买的是钱思远,这家伙听广播,听政策,听的可上瘾了。 这时候这玩意还算是新鲜,晚上都在楼道里听呢,叫钱思远将声音放大点。 到了晚上一过九点,这有些电台的内容就有些不对了。 什么二舅呼叫大山,你外婆病重,请于多少多少号赶哪一趟船。什么勘探队呼叫几号队员,限期多少号多少号归队。 这些女人听的还愣呢:“这都说的是啥呢?这叫大山的咋知道他二舅这个点叫他?勘探队咋还要广播联系自己人呢?” 男人们就故作高深的呵斥自家女人:“知道啥啊!这是特务的联络暗号……” 然后大家才恍然,这敌特还在活动啊。 几乎是自发的,大家心里那根弦都给绷紧了。就是孩子们也不例外。孩子们之前念的顺口溜是:“牛皮筋,我会跳,三f运动我知道。f贪污、f浪费,官|僚主义我反对。”如今换了,换成了:“咕噜咕噜锤,看谁最倒霉;咕噜咕噜包,看谁先挨刀;咕噜咕噜剪子,看谁能过坎子;警察抓特|务,看谁是特|务。” 就连丹阳这么大的孩子都会了,看见人家说悄悄话,就小声问她爸说:“那人是不是特务?他们是不是在交换情报?” 四爷也凑过去爬她姑娘耳朵边上悄声说:“不是啊!人家小声说话是懂礼貌。不能在公共场合喧哗……” 哦! 孩子还真有点失望。 周末的时候,丹阳不死心的找她大舅,她大舅不是警察吗?孩子就觉得找她舅舅说不定就行。把大原逗的不行,“你安心在学校,要是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都得操心抓特|务,那舅舅真成了吃干饭的了。” 林百川却表扬丹阳:“……我们孩子这警惕性是对的。老jiang亡我之心不死!这种革|命的的警惕性坚决不能丢失……” 说的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大原就说:“派出所每天得花大半天的时间处理群众举报。如今啊,到城里找活的农村人越来越多了,管理又松散。常有小偷小摸。有些群众呢,又把这些人跟特|务混为一谈。说这个贼头贼脑见人就跑,说那个藏头露尾见人就躲。其实这些人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城里人打交道。举报了,就得查证吧!一天到晚的就干这些事了。就连各个厂子的保卫科都没闲着。厂子不叫亲属进去,这些人就在厂子外面安营扎寨。这都是隐患,能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吗?” 常秋云提醒大原:“你对人家客气些。要是有办法,谁乐意这么抛家舍业的跑出来?” 客气着呢! 官|僚作风要不得嘛! 涌进城里的农民太多,城里的粮食都有些供不应求了。平价粮食一次就能买个三五斤的,多的没有,过几天,等粮食调拨过来了,你们再来。 而黑市的粮食呢?价位那是节节攀升。 这么多人到了城市,给城市造成的负担是不可估量的。 许是各地的问题都差不多,很快的,下文件了,要劝止农民盲目流进城市。 ‘盲流’这个词,就是这个时候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出现的。 大原这边又忙着劝止进城的农民去了,没几天,广播里好消息传来,停战协议签订了。 这之于林家来说,是个好消息。 早一天结束战争,才能早一天知道大垚的情况。 不过这些事,除了林百川自己能想办法打听,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林雨桐和四爷自从五月开始,就真的忙了起来。 四爷那边仿制的设备,到了测试阶段。忙,特别忙,忙到不用解释的那种忙。 林雨桐这边呢,也挺忙。 只要有空,她就出去,干嘛呢?买粮食! 不管是什么粮食,她都要。今天排队买三斤,明天排队买五斤,家里的粮食,塞的到处都是。柜子里,床底下,只要能放的地方,都放。 手里不攒钱,有钱就去买。 家里放不下了,就直接带去林家,林家再怎么说,也是小两层了。曾经是有钱人家的房子,也是带着菜窖的,家里铁定塞的下。 常秋云就说:“不好买是不好买,但还不到买不到的程度吧,你这是干啥?” 大部分都跟常秋云一个想法。 可是林雨桐知道,不就之后,粮食这不是就得统销统购了吗? 每人每月多少额度这是定好的,想额外弄到粮食,多难呐! 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林雨桐就说:“您想啊,农村人跑出来也是为了口饭吃。国家但凡有一点办法,能把出来讨生活的人又叫遣返回去吗?都是当家嘛,这当个大家跟当个小家是一样的。前几年,咱家吃不饱饭的时候,家里的粮食也不是敞开了叫我们吃的。您跟我奶可不就是给我们定量了。一人一顿吃多少,想再多吃一口,都没有。换着您要是那个当家的,家里的人多口粮少,这身强力壮能力强的肯定就多吃多占,这体弱没本事的,那可不就得饿死了。为了不叫没本事的饿死,那就不如给大家都限量吧。个人吃个人那一份,这才是过日子的办法……” 嗯! 常秋云点头:“是这个道理!” 买粮的队伍又多了一个常秋云。老太太是不反对的,她也说了:“家中有粮,心里不慌。” 但厂里,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林雨桐这种做法的。桂兰就笑话林雨桐,说了:“你这进城都好几年了,也都是厂里的干部了。怎么还是小农的意识呢。咋跟地主老财似的,别的都不存,就存粮食了。” 林雨桐看了在另一边炒菜的钱思远,心说:桂兰一定是对地主这种生物有误解。地主可不只是知道藏粮食,人家藏了别的东西也不可能叫你知道。贫穷限制了一个人的想象力,这话真不错。就拿人家钱思远来说吧,人家他爹就是比较有脑子的那种,特别知道取舍。 她也不跟桂兰辩解,就说:“要是不换成粮食,我怕我家那位又想买啥戏匣子……与其叫他乱花,还不如我都花出去省心。” 这话倒是叫很多人听进去了。 对那些玩意,男人们可是比女人们的执念深的多。 不少人都表示,得空了也都换成粮食和布,更实在。 钱思远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回去吃饭的时候就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庄婷婷喂了孩子过来吃的时候,见他没怎么动筷子还问呢:“咋的了?哪不舒坦了?” “不是……”他问庄婷婷,“……林主任那边买粮食多长时间了?” 哎呦……有一段时间了。 庄婷婷也没在意,小声道:“那两口子路子广。天天带粮食回来,说是买的,那谁知道是不是买的。我听说,现在有些厂里出的福利票,都是有期限的。她许是看手里的票要过期了,急着出手呢。也只有桂兰那样的人,才信她那些鬼扯。那两口子,粘上毛就是猴,精着呢。”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钱思远说她,“我跟那两口子的关系都不错,少生事……” 庄婷婷瞪他:“我不会说话行了吧。你就说想干啥吧!” “把家里的钱也都换粮食吧。利索点……”钱思远低声道:“既然知道人家精明,那你怎么不想想,要是过期的票,她换成钱不就完了吗?还不惹眼。为啥要换粮食呢?既然想不明白,那就跟着干。都换成粮食怎么了?还能吃亏了?不管啥时候,有吃的就行了!啥时候都不嫌弃粮食太多……” 这话倒也是。 但真到了要砸实锤去买的时候,庄婷婷又犹豫了。 为啥呢? 广播上说中|苏援助协定签订了。 有老大哥的帮助,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庄婷婷这么跟钱思远说,钱思远倒也觉得是。 而这时候,厂里做了个叫人觉得无法理解的决定,以洪刚为首的几个领导觉得,应该再请苏国的专家,指导研究中心的研究仿制工作。 这种情况,叫人怎么说? 说人家未必真心为咱会仿制高兴? 这么说是要犯错误的! 赵平也说:“他们那就是乱弹琴!” 可如今怎么做呢? 赵平叹气:“……将现有的技术核心,全做保密处理。找可靠的同志开会,就说咱们的测试,是失败的。还需要研究。既然他们坚持要请专家,就叫他们请。你们也跟着学学,多学学总是有好处的。这叫厚积薄发。咱们不能太着急。” 谁也不能逆着形势而为。 所以,赵平的决定,不失为一个老成持重的决定。 因此上,四爷的日程就变的慢悠悠了。晚上有大把的时间,教林雨桐和丹阳外文。 丹阳看着爹妈跟做贼似的小小声说话,她也小小的声音学。潜意识里就知道,这有些东西,大概是不能叫人知道的。所以,从来都不跟谁说,她爸她妈还教她啥了。 暑假的时候,倒是给孩子放假了。 大夏天的,还是林家最舒服。 孩子怕热,讨厌夏天。可是夏天,在老话里,却是最公平的季节。 为啥呢? 在没有更有效的办法避暑的情况下,夏天对穷人和富人,是相对公平的。冬天,富人穿的暖和,有炭烧,能过的暖暖活活的。穷人没有御寒的衣物和炭火,就只有挨冻。夏天则不然,再富有,你能把暑热怎么办?还不是一样光着脊梁杆子摇着大扇子? 就是这个夏天,苏国的专家又一次来了一一五。十多位专家,都是来工作的。 于是,这些曾经的翻译人员,就又成了香饽饽,被提溜了出来。 先是开欢迎大会,大会完了是小会,小会完了是宴会舞会。 舞是没跳,但酒是没少喝。 苏国的伏尔加,我的天啊,后劲是真大。 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这一天刚好是周末,又恰逢雷雨阵阵,风里带着潮气就这么吹在身上,“舒服……”除了有些头疼以外。 四爷就递了一杯水过去,又说她:“我就出去十多分钟,怎么喝了那么多?” 替晓星喝的,“……苏瑾被拉走了……晓星奶水还有点,晚上还能喂孩子一顿……喝不了酒……可你看那些专家……”表示友好的方式就是喝酒! 她说这话,就要起身。 然后身上光溜溜的,她:“……”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 四爷似笑非笑的看她:“你自己的酒品你自己不清楚吗?” 出了门就见对门和邻居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了。 林雨桐莫名其妙,苗大嫂就笑,戳了戳林雨桐:“我还当你们两口子清心寡欲的不折腾呢?谁知道折腾上来挺狠啊!” 啥意思? 桂兰嘎嘎的笑:“看不出来啊林主任,你才是女中豪杰……” 饶是老脸也被臊的不轻:“这酒啊……真不是啥好东西!” 以后坚决不真喝了! 不真喝也晚了,酒后跟自家的男人滚床单,这不能说是乱|性,只能说是性了。 然后这不是就结出硕果了吗? 怀上了! 林雨桐都担心酒后怀孕对孩子不好,一发现就开始采取措施,喝的水都偷摸的换了,尽量不叫孩子受到影响。 她没想着只生丹阳一个,但这生孩子,好歹有个计划吧。 这个属于计划外的。 “我还想着等丹阳五岁的时候,再要一个。”林雨桐这么说。 老太太却觉得不必要,“我之前还想着说催你再生一个呢。丹阳现在又不怎么要人管。趁着我身体还利索,能给你们看孩子,抓紧多生几个……我跟你说,这兄弟姐妹多了,未必都是坏事。我就是后悔啊,当初只生了一爹一个。要不然这些年,我跟你娘带着你们,也不能这么难……” 其实孩子少有孩子少的好处,孩子多有孩子多的好处。这个不能一概而论。 但既然孩子来了,就得高高兴兴的,迎接这个小生命。 林雨桐跟四爷就开始给丹阳说了,这有弟弟有妹妹是怎么一回事等等等等。 果然,等回厂里这边,好些人就逗丹阳:“你看,你爸妈要给你生弟弟了,他们只喜欢弟弟,不喜欢咱们丹阳怎么办?变成小可怜了,要不就到嬢嬢家吧。” 看!就知道会这样。 很多人都喜欢这么逗孩子,完全不知道,如此会叫孩子缺乏安全感。 之前的教育是好的,丹阳表示很高兴有个弟弟,“……我爸我妈最喜欢我……没有我他们该怎么办?”好像还为爹妈对她依赖表示了一点担心,“唉!我总要长大的,等我长大了,要当将军了,他们该怎么办?还好他们会生个弟弟……” 林百川整天将军将军的叫,丹阳还真就认真的。小脑袋里大概全是爹妈拉着她的衣角哭着离不开她的样子,有点小烦恼吧。 暑期还没过去,大垚回来了! 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站在爹娘的面前。 常秋云拉着大垚,不管有人没人,就扒拉儿子的衣服,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上过战场的,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 林雨桐看见大垚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变的不一样了。 战场将人洗礼的,整个的变了一个样子。 上衣脱下来,光是胸口肚子,就有三个还是嫩红色的刚刚愈合的枪眼。 老太太哭的差点喘不上气,常秋云却一肚子的心疼化成了怒火,对着林百川又是拍又是打的。 走了三年,变了太多了。 家里好像一下子就多了一半的人。光是孩子,就添了三个。大哥成家了,多了嫂子,再加上天天出现在家里的晓星和苏瑾。 怎么这么热闹呢。 光是熟悉人和事,就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 大家聚在一起,听他说战场上的事。看得出来,他也是挑一些听着不叫人特别难受的事说。但到了书房,跟林百川说的时候又不一样,站在客厅里,都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哭声。 牺牲很多很多的战友,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想起来就叫人觉得心疼的经历。 聚了几天,才问起大垚:“你这是探亲呢?还是复员……” “不是复员。”大垚笑道:“我被推荐到军校了,很快就开学。我也得去报道了!” 事实上,要去上军校的不止是大垚,林百川也接到命令,作为指挥官,军校有师级干部培训班,要他去念。 跟别的舞刀弄枪出身的将领还不一样,他最开始的理想,就是上大学。如今大学向他敞开了大门。然后他走的还挺高兴的。哪怕是跟儿子一个学校念书,他也高兴。 不光是高兴,还骄傲! 报道了之后,跟以前认识的战友就吹嘘呢:我儿子也来了!我儿子参加了什么什么战斗!哎呦!这小子不是孬种…… 嘚瑟的样子比较欠揍。 显摆完儿子,又显摆孙子孙女外孙女,这对于四十多岁的才结婚没两年,孩子还在吃奶的这一拨战友,打击力就更大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林百川这么讨厌呢。 林雨桐连着给军校那边寄了两次猪肉干之后,天就凉了。 秋收这就开始了。 秋收嘛,往年都是农民的事。今年则不同了,秋收开始了,政策下来了。 实行粮食统购统销了。 到了这时候,很多人还当这是一句话,是大领导要关心的事,半点没放在心上。 可钱思远却听明白了,他一拍脑袋,说庄婷婷:“赶紧的,咱家的钱呢?都换成粮食去。” 可如今的粮食,哪里是那么容易买的? 政策是政策,从政策到政策落地,是有一段时间的。 大家都想着,国家肯定不会叫大家饿肚子,可却也不知道这统购统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段时间,黑市的粮食价格继续往上升,然后国营的粮站里就放出了‘平衡粮’。主要是为了平抑粮价的。现在买粮食,那可得排长队。有时候当天准备的粮食,不到下班时间就卖完了。而且限购呢,一人一次最多只能买十斤。不怕你买第二次,因为第二轮排不到你粮食就卖完了。 苗大嫂庄婷婷桂兰这些人,换着请假排队去买粮食,回来之后几家分那十斤。听他们说了,队排的老长了,一等就是半天。 可是有啥办法呢? 只要能排队买到,都不错了。好些人都是半夜起来就去排队,为的就是早早的买到,还能回去上半天班。 而且粮食的质量,是越来越差了。成色差就算了,后来卖出来的还有半干的粮食,再后来,粮食里混着杂质的情况就越来越多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了,开始有流言传出来,说是:粮食供应不上了! 辛甜就说:“得亏娘跟妞妞早早的就买粮食,你看现在……托儿所供应的粮食,成色都不行了。” 大原犹豫了半天就看向常秋云:“娘……我跟你说点事。” 常秋云看大儿子:“干啥?不会叫我让出点粮食吧?”这可不行! 不是这事。 大原坐过去低声道:“……之前不是遣送盲流回乡嘛……我遇上个人……说是我表弟……” 嗯? 常秋云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常家的人?”之前工作组找去了,还以为会来。结果一直没见人攀过来,还以为出息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大原赶紧说:“人家没主动找我。就是出来自己找活干的。一直知道我是谁,不也没求咱啥嘛!之前遣返盲流,他呢,是县城的,又不属于农村的。遣送回去之后人家又来了。后来,还找到一家私营的粮店,给人家当伙计呢。如今这不是统购统销嘛,私营粮店,这都取缔了。伙计呢,又都留下来,说是开个培训班,然后另外安排工作……这个培训班里的,都是这些以前在粮店里干活的活计还有一些闲散的人员……” 常秋云就明白了:“你是说,这小子运气挺好。” 可不挺好的吗?凡是硬是赖着不回去的人,这会子都安置工作了。 可运气好咋了?“你叫我认他?” “那倒是没有!”大原就说:“我就跟您说一声,这以后要是他在粮站工作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见就见!他还敢不卖给我? 而这天,林雨桐硬是被苗大嫂拉到食堂,指着食堂里的一个人:“……这人这几天一到吃饭时间就来,但我也问了,他不是咱们厂的人,那你说他在食堂转悠啥呢!” 林雨桐就看这人,然后发现他在观察大家吃饭的情况,还专门伸手拿了边上一个工友的馒头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于是,她就明白了:这是测销! 1216.旧日光阴(28)三合一 旧日光阴(28) 统购统销, 第一步是测产, 然后就是测销。 测产, 是得去各地的农村, 对粮食的产量做出一个大概的测算。知道能产多少,才能知道按照一定的比例, 收上来的粮食大概是多少。 而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测销。得知道一个人一天一顿饭大概吃多少。当然了,这又是因人而异的, 重体力劳动跟轻体力劳动者的饭量是不一样的, 大人和孩子又是有差别的。这里面还要考虑到少数民族到了民族节庆的时候, 祭祀一类的活动需要的物资配给, 都是要考虑到的。 所以, 政策要落实下来之前, 是要做大量的调查的。将来给制定出来的量, 一定是得叫大家接受并信服的。 但是做这个调查,又不能大张旗鼓。为了不叫人心不稳, 这些调查小组都是秘密干活的。就像是现在,一一五只怕是来了一个调查组。这个调查组呢, 应该是只有极少数的干部知道有这么一码事。但对于人家这个调查小组是干的啥话,他们还真就未必都清楚。当然了, 这也是组织原则, 不说就不能多问, 只要配合就好。而且负责这样的事的领导, 级别肯定还都不低。 也就是苗大嫂家的男人是干保卫工作的, 警惕性比一般的食堂大妈高。要不然这么多人,都穿着一样的劳动布工服,乌压压的一片人,谁能看出这人是厂外头的?几千号人呢,谁也不能说把全厂的职工给认全了。 现在苗大嫂问了,林雨桐就轻描淡写的说:“苗科长把人给放进来了,那就没问题。你管人家干什么呢?” 愣了半天,苗大嫂才有点反应过来了:这一年到头,厂里从来不缺工作小组。不是来实习的,就是来调研的,要不就是验收这项工作那项工作的。也不算是稀奇。也许这个小组,就是想看看如今工人的伙食情况? 她是这么理解的。然后对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那什么……只要没事就好。就怕混进来什么坏分子……” 这点觉悟是好的! 林雨桐夸她,然后就撤了。正是吃饭的时候,自己也得吃饭啊! 吃饭问题是个大问题。 如今大家都意识到粮食不好买了,再想多买粮食回来屯着,就不现实了。但常秋云是个举一反三的主儿。这粮食都统购统销了,那布匹油糖这些东西呢? 啥东西不是靠庄稼地里种,庄稼地里收呢? 不种棉花就没有布,不种花生菜籽芝麻大豆就没有油,没有甘蔗玉米就没有糖。 说到底,这不都是庄稼吗? 以后买粮食不容易,买这其他东西估计也不能容易吧。 这是一个道理嘛。 于是,她并没有停下她采购的步伐。人家都急着买粮食,她是抽空就去买布买油买糖。 林雨桐把工资啥的都给她,叫她代为采购。 然后晓星也有样学样,叫苏瑾送去。买吧!买回来总不吃亏吧。孩子不停的长,可不能叫孩子光着屁股跑吧。 而丹阳就发现,家里的柜子跟家里的床下面,好像有个宝藏一般,妈妈老是从那里取,但永远也取不完。 她就问呢:“是连着放着宝藏的山洞吗?” 林雨桐心里就叹气:看!就怕这样的!别看孩子小,心里有数着呢。不掩人耳目行吗?没有现在这疯狂的采购,再拿出超出定额的东西,人家不起疑心吗?连孩子都知道,这东西是越取越少的。 她就点了点孩子的鼻子:“你光看见妈妈往出取了,妈妈往里放的时候,你是没见着。” 哦! 就说嘛! 怎么会有取不完的东西呢。 天慢慢冷了,而今年的雪又来的特别早。 丹阳学会赖床了,早上起来窝在被窝里,不是很愿意上托儿所去。她现在不跟着爸妈睡了,一个小隔间里,是她自己的卧室。睡觉也乖,不会乱滚,晚上睡着被子什么样,起来被子还是什么样。 真没都好,就是这早上起床有点难。 她跟四爷换着叫,叫了一遍两遍三遍,她就是假装听不见。 林雨桐就奇怪了:“给你穿的衣服少了吗?觉得冷了吗?” 不冷!“可我看见雪,就觉得心里冷。” 嗯!你还真会找借口。还心里冷呢?知道心长在什么地方吗?再说了,人家受冻的孩子怎么不说冷。 隔壁那狗子,穿的可没她一半多,那孩子也没喊冷啊。 林雨桐叫她向别人学习,然后丹阳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学会吐槽了,嘀咕什么:“那是他傻……” 人家孩子才不傻! 大部分孩子可不都那样吗? 谁像她似的,棉袄外面套着羊皮小袄子,到了教室都给她舅妈给脱下来,要不然活动不方便。 天冷了,可不光是孩子躲在家里不想出门,就是大人不也一样吗? 上班是不得不干的事,可是业余时间呢? 业余时间想在家歇着,没门。 这不是又出台扫盲标准了吗?完了还要扫盲毕业考试呢。 比如说是工人吧,认字得达到两千个,能阅读个通俗书报,能写两三百字的应用短文,就算是过关了。像是苗大嫂、桂兰、张宝柱这些人,晚上都别闲着了,带着本子笔,上课去吧。 苗家的铁蛋都上小学了,然后苗大嫂回家做作业,基本跟铁蛋学的是一样的。她还没人家孩子学的快,请教孩子,又常被孩子嫌弃笨。闹的她都不喜欢跟这崽子问了。可她不愿意问,有人愿意啊。桂兰就爱问狗蛋,觉得要是问其他人会被笑话。 当然了,像是林雨桐和四爷这样的,在大家眼里肯定是已经摆脱了文盲阶段了。 但是就不要学习了吗? 不是的! 一一五借着苏联专家在,又是以洪刚为首的一部分领导,提出了一个建议。什么建议呢?他们建议厂里可以办一个属于自己的职工大学。 这个提议……好像没什么不好吧。 赵平还跟四爷嘀咕说:“老洪这事办的倒好。” 但是很快的,大家就觉得不能这么简单的看待这位洪副厂长了。 因为跟他关系亲密的一些干部,提议由沈云清担任职工大学的校d委书记。 当然了,因为那些过错,大家对范云清都有些偏见。但要论起资历,她又是个老革|命。磕磕绊绊的吧,还真就当上了这个正在筹备期的职工大学的书|记了。 厂里是认真的要办大学的,校址就选在厂区后面那一片没有建设的区域。那一片要是连起来,得有一二百亩,自从那里收容过投奔来的盲|流之后,就建起了围墙,把那一片圈起来了。从那里划一片出来,建学校,是合适的。 但是在建成之前,厂里把文化宫的一层楼都划给职工大学了。 第一批学员,是以这些翻译为主的,由这些苏国专家亲自给授课。 不过,从授课的内容上来看,人家也没敷衍了事。开的课程是从俄语,到高数,再到基础的机械理论。因着第一批学生特殊,开课是在晚上和周末,学期末还要考试,不合格要么补考,要么就得重修一年。 不过人家比较民主,课本发给你们。如果你们很快自学完成,可以申请提前考试。只要考过了,就发给你毕业证书。 除此之外,苏国的专家还联系了他们国内的大学,可以授予第一批学员荣誉学位证书。 那就四爷先去考吧。家里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抽身管孩子吧。 四爷非常顺利的拿到了毕业证,然后丹阳归他管了。林雨桐一方面得加强俄语学习,一方面得学机械理论。当然了,对于数学好的人来说,只要了解物理的基础理论,其他的问题,都可以引入数学概念解决。 这些专家发现了林雨桐的解题思路之后,就说她:“你……其实更适合搞数学……” 我本来就是搞数学的。 要不是肚子里揣着一个明年就得卸货,我倒是愿意暂时摈弃数学的思维模式去换个方式去学这个新的学科。 专家说林雨桐适合搞数学,这个大家都莞尔一笑,没人觉得这有问题。一个自学成才的神算子,已经向大家说明了,她在某一方面确实有近乎于天才一般的能力。 但不敢如何,林雨桐还是耐心听人家讲课,跟着好好的学习。遇到不会的,回家问四爷。 进度肯定是比大部分人快的。 在林雨桐的肚子一天一天鼓起来的情况下,又鉴于她的学习任务重,所以四爷开始全面接手她闺女了。 早上送,晚上接,回来辅导孩子的作业,教孩子一些学校学不到的东西,然后给孩子洗漱,哄孩子睡觉,半点都不用林雨桐担心。 老太太之前还想着,不行把丹阳先放在林家。辛甜从托儿所回来的时候把孩子带着,去的时候再把孩子带去。也不怎么费事。不过看孩子她爸照看的还挺好,就不言语了。 常秋云想叫孩子来,但见人家不来,还免不了酸酸的道:“不来算了。我这也忙着呢。” 忙什么呢? 也是忙着学习呢。 城市居民,要认识一千五百个字,能阅读通俗书报,能写一些借条收据等凭条。 常秋云也算是城市居民,她肯定是要学的。 四爷听说丈母娘挺有意见,好像对不叫孩子去林家有些不高兴。就选择在周末的时候,送孩子过去,叫孩子在林家玩上一天之后再给接回来。有时候顾不上接,也就不接了,她舅妈早上带去托儿所,晚上四爷直接从托儿所接回家就行。 这都叫桂兰苗大嫂羡慕的够呛的。说这娘家在身边就是好,孩子能有人照管。常秋云在大家眼里更是好人中的好人。晓星家的援华是长期扔在林家的,不用操心孩子,这小两口子多轻松啊。谁不羡慕。 就是庄婷婷都羡慕。她家也在省城。可爹娘看亲孙子呢,外孙一样是没人照看。 孩子小的,大家就换着来。今儿你留下,照看楼里的这几个孩子,明儿她留下照看。跟值班似的。 但那话是咋说的,谁照看,也不如亲爷奶亲姥姥姥爷照看叫人放心不是? 这天早上,吃了早饭。四爷送丹阳去托儿所,先走一步了。林雨桐收拾碗筷,拾掇完也就上班去了。 结果刚把锅碗拾掇好,铁蛋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 林雨桐吓一跳,问孩子:“咋了?忘了什么呢?你爸你妈都上班去了。要啥跟婶儿说……” “不是!”铁蛋喘气:“我爸让我跑回来跟婶子说一声,厂门口来人了,是老家来的……叫你过去看一下……” 老家来的? 谁啊! 应该不是李月芬才对!要不然苗家富和铁蛋肯定都认识的。 她摸了几个糖塞给铁蛋:“叫你跑了一趟。赶紧的,上学去吧,我锁门这就过去。” 铁蛋往出跑,一路跑还一路叮嘱林雨桐:“路滑,婶儿你别急,慢点走。我爸把人请到门房坐着呢……” 林雨桐应了一声,拿着钥匙就出门。 到门房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的自行车撑在外面,只怕是四爷送孩子回来碰上了。她推开门一进去,就瞧见了老三,还有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的小媳妇。 这媳妇倒是大方,见了林雨桐就爽朗一下:“是疙瘩他婶子吧。俺是疙瘩他娘。” 哦! “三嫂。”林雨桐叫了一声,就看四爷。 四爷还没说话呢,这老三新娶的媳妇就又说了:“……听说城里的粮食不好买,我就寻思着,家里还有吃的,虽然不是啥好吃食,但有总比没有强吧。”她指了指外面的架子车,“我跟你三哥,昨晚上就从家里出来了……” 满满一车的东西,用麻袋装着摞起来用绳子捆着。瞧着,得有一两千斤。 而且这玩意不难猜,隔着麻袋只看形状都能猜的出来,它是红薯。 伸手不打笑脸人,能怎么办呢? 先回家再说吧。 车子拉回去,放在楼门口。不用人看,没人动这东西。 林雨桐给煮了一大盆的挂面,又有自家在家里种的小菠菜,搁在面里绿莹莹的。酱肉臊子往上一淋,就是难得的美食。 老三呼噜噜的吃,这个刘铃铛的女人倒是又腼腆起来了,对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简单的吃点就行,这好东西,该留给孩子吃的。”说着,就从身上背着的包袱里往出掏,“这是我给咱家闺女做的鞋,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是四五岁孩子穿的,如今穿肯定大,但孩子长一长就合适了。 给孩子做衣裳鞋袜,宁肯大不敢小。这人还是用了心思了。 林雨桐接了:“挺好的。” 看的出来,这后娶的这个,可比之前那个高秀兰聪明多了。 果然,人家就吃了一顿饭,就说:“我们不多留了,赶在天黑以前,还能赶回家去。大队还挺忙的。不能总耽搁活儿……”又指了指屋子,“这把红薯卸在哪?要是装不下,看能放亲家那边不,听娘说,那边地方大。” 看得出来,是诚心诚意送的。 林雨桐能安心的收吗? 只叫扛了一袋子回来放家里是个意思,剩下的呢? 林雨桐就说:“家里想来不缺红薯。这粮食肯定也没那么宽裕。剩下的还不好,你们看这么着行不行,咱拿红薯跟人换粮食……” 这能有人换? 怎么会没人换? 孩子多的人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一斤粗粮换五斤红薯,一斤黑面换七斤,一斤白面换十斤。不用出厂,林雨桐吆喝了一声,昨晚上夜班,今儿才歇下的这些人都起来了。 庄婷婷也出来了,给她娘家换的。 不到一个小时,换了两口袋的粮食,半袋子的面粉。 刘铃铛坚持要把半袋子的面粉留下:“你要是不留下,我哪里还有脸下次再来。”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面袋子留下,催着老三拉车子,两口子跟有人追似的,走远了。 出了厂子,刘铃铛直接上了架子车叫男人拉着,说他:“你就是个死心眼,娘说啥就是啥!娘是小叔子的亲娘,到了啥时候都改不了。这做儿女的也不能真跟亲爹妈怎么着。就是爹娘再不好,小叔子也不会看着爹娘不管。但你是谁?你是人家哥!你的情分都没给人家做到,凭啥叫人惦记着你?人家不能不管爹娘,但却能不管你!这过日子,不能越过越独。跟谁都不来往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万一遇上个沟沟坎坎的,连个拉拔的人都没有。”说着,就道:“回去的时候绕点路。” “去你娘家?”老三闷声闷气的问。 “去我娘家干啥?”刘铃铛恨不能在后面揣老三一脚,“他们把我卖了那么个好价,我对得起他们了。我是说啊,从你俩姐家路过一下,给一家倒出来半袋子粮食。是个意思。” 这么舍得! 老三都心疼:“回去娘问起来怎么办?” “怎么办?”刘铃铛这回真踹他了:“你不会不说嘛!你个死心眼。你那些外甥外甥女,是给疙瘩他娘披麻戴孝过的,你这当舅舅的,接济一下外甥,有啥啊!等过年的时候,再给一家送一袋子红薯过去……” 老三就看她:“娘总说你心眼不好……没想到心还是挺善的。” 刘铃铛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婆婆把疙瘩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好像自己这个后娘进了家门就是要害了她孙子似的。防自己跟防贼似的。还总拉着自家男人嘀嘀咕咕的,说的没一句好话。老三呢,只要他娘拉着他说完,晚上对自己肯定没有好脸。 这日子能这么过吗? 肯定是不能啊! 自家那婆婆在家这样能那样能的,能啥呢?不就是手里有她小儿子给的粮食和钱吗?家里有这些补贴着,日子才好过。所以,谁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可看了半年,她也看明白了。 她那当娘的,只想着拿儿子的是天经地义,可从来没想着给儿子点啥。 家里喂着两头猪,十几只鸡。之前她就说了,鸡蛋也不用都送到供销社去,家里留点,攒上一段时间,给城里送去。城里小叔子也有孩子呢。孩子要吃鸡蛋,他们还得买,自家的鸡生的蛋,给孩子送上一篮子能怎么的?人家会叫自家空手回来不?随便给点啥都够鸡蛋钱了。你想着他,他惦记着你的样子,才像是一家人嘛。到了过年的时候,留上一条猪腿再给送过去…… 可结果呢?婆婆在家里破口大骂。 鸡蛋倒是攒着了,攒了一大筐子,不过那是留着给疙瘩吃的。冬天鸡不下蛋,得提前攒出来,倒是不好,就是谁都别想碰。至于猪,只卖一头,要留一头做熏猪肉,谁也不给,是留给疙瘩第二年吃的,一头猪得吃一年呢,哪里有多余的给别人? 家里今年在地里的陇子上种着红薯,大丰收了。婆婆说,红薯都收着,吃不了喂猪,猪肯定长的好。 喂猪? 喂啥猪? 喂猪卖的钱我花不上一分,留下的猪肉不给我吃一口,还喂猪呢? 别喂了!我留着送人也不给她留。 听说城里的粮食紧张,都开始吃带石子的麦子了。可那边小叔子给老家爹娘寄来的白米细面,还都是上好的。这叫刘铃铛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就说老三:“那粮食还不定是人家两口子咋省出来的,你们倒是吃的下去!” 老三到底是咽不下去了,去找了公公,这才有了拉一车红薯进城的事。 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收,还帮着叫自己给换了粮食回来了。 她就说老三:“你看……人家亏待咱了吗?别老听你娘的,好像你娘说的都是对的。就说我对疙瘩吧,我为啥要害他?疙瘩说是你的儿子,但如今吃的用的,还不是都是他四叔给寄回来的,他爷他奶管着,又不要我把屎把尿伺候吃喝的,我犯得上跟一孩子较劲吗?再说,他算一口人,家里有他两亩地。等到长大了,把他往出一分,还是那两亩地,还是那点口粮。又不占我的便宜。再说的透亮点,你家里是有金山银山?还是有田产铺子的?要真有这些,你说防着我这后娘为了抢夺家产把原配留下来的孩子这么着那么着的,还情有可原。可你看看家里的日子,要是没有小叔补贴,家里的锅都揭不开了,还防着我?有啥可防着我的……” 把老三说的不言语。 到了俩姐姐家,他也闷头不说话,只给各自倒了半袋子小麦,说是给孩子们过年包饺子吃,就没二话了。 这边林雨桐也说呢:“今年给老家寄东西,要不要给你那俩姐姐寄?” 四爷就说寄吧,“……难为她们还都记着丹阳。” 去年因为年前被李月芬搅和了一下,把这一茬都给气忘了。今年这个新娶回来的妯娌一来,倒是叫她把这一茬事又给想起来了。 给农村寄东西,当然是怎么实惠怎么来了。 白面一家十斤,大米一家五斤,腊肠一家两斤,这就行了。 正说着话呢,晓星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双非常漂亮的小红靴子,逗丹阳呢:“……臭丫头,你看这是什么?” 丹阳就乐了:“小红鞋。” 晓星过去蹲下去叫孩子试鞋,还说林雨桐:“老是给孩子穿布鞋,买双皮鞋怎么了?” 孩子老穿皮鞋并不好。 林晓星却认为好看最重要,她不光给晓星买了,还给援朝和援华买了。两孩子走路还不稳当呢,“你就是瞎花钱。”林雨桐说她。 把林晓星给惆怅的,“我哪里瞎花钱了,好几年都没添新衣服了?” 今年有孩子,本就难。这入了冬了,她就说:“给舅舅舅妈织一身毛衣毛裤吧……” 苏瑾没法反对,人家给你家那么多金条,你说你反对人家对舅舅舅妈好,这有点说不过去。 但这没法只给范家舅舅舅妈啊! 给老太太不应该吗?给了老太太,不给人家那位当娘的,就更不合适了。 人家那可不是亲妈,可自家援华在林家,也没有被区别对待。孩子把人家叫姥姥,叫的可亲了。要是对孩子不好,孩子能那么亲近吗? 越是这种不是亲的,越是礼数上不能马虎。 于是,给范家两口子也别毛衣毛裤全套的上了,先一人一件毛衣,“等明年,明年再送毛裤。” 于是,范家两件毛衣,林家两件毛衣。 剩下的毛线,不够织一件毛衣的。林晓星就改成织毛袜子毛手套了。给范云清一双袜子,给抗美一双小手套。然后给林百川这个爹倒是多了一件,一双袜子,一个毛耳套。 林雨桐给了晓星一套小夹袄,等开春了天暖和了孩子能穿。 晓星还挺高兴,毕竟林雨桐的手艺那真是没话说的。她又说起她婆婆:“……给寄过来的都是旧的。把苏瑾外甥外甥女用过的旧的都拿过来了。”但她不愿意给自家孩子用,宁肯叫穿丹阳的,也不穿那些孩子的。这话还不敢跟苏瑾说,因为她老觉得,那些孩子没丹阳干净。 林雨桐就提醒她:“别忘了给你公公婆婆的那份。要不然人家苏瑾嘴上不说,心里得有意见。” 这一提醒,把晓星又给心疼了半天。不过想想,娘家这边,属于几拨人。人数上绝对占优势。 可人家苏家,就老两口,真要是啥都不给,也说不过去。 于是又肉疼的买了毛线,叫苏瑾寄回去:“我这顾不上织了,织出来也恐怕不大合适。你干脆给妈寄回去。我记得妈会织。” 把苏瑾给高兴的:“妈会织,可会织了。要知道你给他们买这么好的毛线,哎呦……”然后在信里就强调,这是晓星叫买的。 苏大婶接到,估计跟大多数婆婆一样,会说一句:只晓得给自己老婆说好话。 年跟前了,林雨桐和四爷是收获外快最多的时候,哪怕福利票是有期限的,也是极好的,年前换成各种想要的东西。林雨桐一股脑的都给搬到了林家。 林家现在有媳妇嘛,辛甜就是再实诚,这出嫁的姑奶奶总送孩子回来,白吃白住的,时间长了肯定出问题。 所以,林雨桐就把慷慨做到了极致。 叫辛甜拿这点心年货,送同事送领导,半点也不心疼。 一个个的都懂事,懂人情世故,家里看着就和气的很。 大年初二,照样在林家过。从今年起,就不用常秋云下厨了。林雨桐和辛甜,再带着打下手的林晓星,就能转开。 放寒假林百川和大垚回来了。回来就稀罕孩子,大垚买了鞭炮带着丹阳在外面放。结果不大工夫,舅甥俩就回来了。 还带回来一个叫常大满的。 常大满进门对着老太太就磕头:“……我爷我奶说了,叫我跟大恩人磕头。要不是林家恩义,别说是我姑姑,就是我们一家,也只有饿死的份。”响头磕的梆梆梆的。 不等人拦着,又对着常秋云磕头:“我爹说叫我给姑姑磕头。他是没脸见您的!我出门之前,他跟我说,要是能见到您,就跟您说,他欠着您一条命,一辈子都还不清……” 辛甜就跟林雨桐说:“这常家这个表弟,可真是够机灵的。” 可不是嘛! 进门二话不说,纳头就拜。你说,你把这么一个小辈能怎么着。 常秋云的脸上的神情就松了一分:“起来吧。那些事,都跟你不相干。” 难为一个小辈干啥啊! 人家孩子蘑菇木耳罐头点心的拿了不少,给长辈拜年嘛,还能赶出去? 常秋云没留在客厅里说话,这一说话不免就说起不想提起的人,她干脆起身说:“留下吃饭……”然后奔着厨房了。 这常大满,倒是不认生。 说着说着,就热络起来了。说他在培训班的事:“……就是劳动就业训练班。这个培训班,招人的时候需要能识文断字的,因为这,我们一个店的人都去考,只有我考上了。不上这个班的,就是去粮站一线,主要是干体力活,这过磅,给粮食定级别,都是他们的活。进了培训班了,人家说出来是干部岗位。第一天上课,老师给讲达尔文的进化论,说人是猴子变的。哎呦!这堂课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人怎么可能是猴子变的呢?后来我们又上巴黎公|社宣言,m克|思e|格斯,g产党宣言,年前课业就结束了。一开年我就去粮站工作了。要是家里有啥事,买个粮食啥的,直接找我就行了……” 林百川就塞给这内侄一点钱:“头一次见面,当长辈的给的,只管拿着。上班了,置办行头要钱,头一个月上班,伙食费这些也都要钱。别跟姑父客气……” 常秋云撇嘴:他倒是真把自己当姑父了。 苏瑾在外面就问大满:“这真就定额定量了,到底一人定了多少的量,这个知道吗?” 常大满摇头:“还没公布,不过快了。” 还真就快了!过了年,标准就下来了。 非农业人口粮食定量的标准,分为重体力劳动者、轻体力劳动者、脑力劳动者、大中学生、居民、儿童这几大类。 而每个大类,又细分级别。 像是重体力劳动者,分三级,粮食标准也不一样,分别是23公斤、21.5公斤、19.5公斤。张宝柱这种抡大锤的,就属于重体力劳动,人家一个月给的粮食就多。最少也是十九点五公斤,这可就是三十九斤呢。 再像是桂兰,拿的也高。她属于轻体力劳动者,这一类,一级18公斤,二级17公斤,三级16公斤。她就是照着三级拿,也有三十二斤定额。 可像是林雨桐和四爷,都属于脑力劳动者。脑力劳动者连同干部,拿的都是一个标准,一级的16.5公斤,二级15公斤。四爷估计是一级,能给个三十三斤。而林雨桐,只怕是二级,只有三十斤。赚的没人家桂兰多。 别说你的工资比别人高,你有钱没啥用,没定额就是买不来粮食。 当然了,丹阳也有一份口粮,四岁的孩子拿的口粮是八公斤,长一岁,每月多给一公斤粮食。长到九岁,给到十三公斤。 等到了十岁,就按照普通居民的量给配额,一个人给13.5公斤。 现在林家拿十三点五公斤的,就是常秋云和老太太了,两人每个月国家给二十七斤粮食的配额。一天不足一斤的粮食。 要说够吃吗?肯定是饿不着的。但想着敞开了吃,那是没有的事。 林雨桐拿着崭新的粮本,心说:从今往后,吃多少饭,多少菜,多少盐,多少油,甚至是穿多少布,都是有定额的,而且这个定额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都不会改变…… 1217.旧日光阴(29)三合一 旧日光阴(29) 粮本上供应的粮食,也不全是精米白面这些细粮, 粮食的种类很多, 到底你能买到哪种,这个是细化过的。 白面大米杂粮, 各占多大的比例都是有规定的。但也不是全部统一和一成不变的。比如, 因为地域的差异种植作物的不同,供应大米面粉的比例各地就有差异。南方主产大米,大米的比例在细粮中就稍微高点。而像是林雨桐如今所在的北方,主要种植的还是小麦。所以面粉占了百分之五十, 大米只有百分之三十, 杂粮供占了百分之二十。杂粮的种类那么多, 至于是哪种?那就得看供应哪种了。人家粮站供应啥你就买啥!今儿供应小米你赶上了, 就只能买小米。明儿供应红豆他赶上了,那他就得买红豆。 至于你爱吃小米还是红豆,谁去管你?!要是实在想吃, 回去自己交换去。 就这, 只要人家不变一直这么供应, 都算是大家的运气。 如果赶上年成不好,这些比例也是一样会调整的。今年还不错, 细粮的比例高, 要是年成不好,那只能是粗粮占的比例高了。 每个人就这么多供应,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给老家别想着寄粮食了。 没那条件! 别说往老家寄了, 就是家里来个客人吃顿饭, 都供应不起的。谁家的粮食也没富裕的。 林家这边呢?林晓星不好意思叫孩子呆在林家了,孩子的吃用这些……怎么办?就算是你就是把孩子的口粮送过去,可其实还是谁养孩子谁吃亏。大人肯定都把好的给孩子吃了,总要紧着孩子吃饱的吧。那不好的可不就是大人吃了吗?必然是给孩子全吃细粮了,大人拿粗粮凑活。自家的孩子凭啥叫人家跟着受啊!所以,两口子非常坚决的把援华带回家了。 这么大的孩子,也能放在托儿所了。 在托儿所辛甜肯定会多照看两分,瞧着是没什么问题。 但其实问题还是不小的,至少中午还得接孩子回来。丹阳也是一样,中午得回来吃饭了。以前在托儿所,孩子是可以吃午饭的。但现在呢?要是叫孩子交纳一定量的粮食吧。可那点粮食肯定不够,万一叫谁家的孩子吃不饱饭,这不都是事端吗? 所以,干脆的,中午接孩子回家吃饭吧。 因此这双职工家庭就忙啊! 十二点下班,一个人去接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做饭。着急忙活的把饭做好了,一家人吃了。然后一个人收拾碗筷,另一个人送孩子上托儿所。 日子过的跟打仗一样,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但要是家里的孩子多了,大的能带小的了,还能轻松一点。 比如桂兰家吧,要分粮本了,她就把她家的丫头小草给从老家接了来了。也得上托儿所 吧,就叫他家狗子带着妹妹一起去。 狗子才比丹阳大了一岁。 要是林雨桐,她肯定是不放心的。至少就不敢叫丹阳带着援华去,万一出点事咋办。铁蛋每次上学,还主动的说要送丹阳,林雨桐也不敢。苗大嫂还说着两口子也太小心了。哪里能扒着孩子不撒手。为此,丹阳也表示了淡淡的烦恼!看!我爸我妈就是这么的离不开我。 也不怪人家苗大嫂说,现如今的家长,好像都心大。孩子撒出去就不管了,爱怎么着怎着去,其实,像是桂兰这样的才是常态。 别人家能吃个几成饱,林雨桐也不清楚。但这些粮食,对于自家来说,觉得也还行。 到了月底,桂兰喊着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开始用各种的菜干做糊糊糊弄肚子,可林雨桐这边,其实还剩下一小半。 等老太太带着她的口粮过来,照看已经随时准备临产的林雨桐的时候。她看了孙女家的过日子法子就说:“……你不看你家一顿得吃多少菜,多少油,多少肉。别人家没油水,肚子里的那点油都被刮干净了,这就饿的块!吃粮食哪里赶得上吃肉顶饿。” 这道也是。 林雨桐有之前就买来存着的油,又做了不少腊肉肉干。所以对于林雨桐而言,不管是油啊肉的还是别的东西,制约性并没有显现出来。 老太太看着往锅放油的林雨桐就说:“你现在也学的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了。” 四爷赶紧道:“不用太会过日子,她咋过都行,家里缺啥我总能给她弄回来。” 老太太心里哼了一声,却不怎么信的。还想着,等吃苦的时候,就知道不听老人言的后果了。 可没想到才两天工夫,她就被打嘴了。 那天四爷回来都晚上十点多了,推着进门的自行车后面带着一塑料壶的油。老太太认识塑料壶上的字,那是二十公斤。 哪来的? 给老太太吓的啊:“可不能走歪门邪道。” 一点也没走歪路,这是四爷给人家榨油厂改良了榨油设备,提高了出油率之后,厂里的领导偷摸着送的。上面把关把的严,想弄到这些不容易。但像是油这一类,可都是从厂里出来的。厂里到底生产了多少?这都是厂里说了算的。大面上他们当然不敢差太多,但是一天昧下两三斤,一月昧下三五十斤还是问题不大的。要是出油率更高了,这是功绩啊。四爷这种深藏功与名的,只占了实惠就好了,至于功劳谁去领,那就爱谁谁去。谁去他都不羡慕。反正设备出了问题你还得找我,找我你就还得意思意思。 而且四爷他也不是一个人干啊,研究中心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多少捞到点实惠。一两斤的油总是能偷着带回去的。人家单独留下四爷,就是知道谁才是主事的。这不,油就回来了。 这四十斤油,够一家人吃上半年的。 有了油了,四爷正想踅摸机会看从哪弄肉呢,结果赵平找他了,还是偷偷的,叫晚上去他家。 他家除了他还有个陌生人等着,桌上赵婶还做了一桌子菜没动筷子。另外还开了一瓶茅台! 看来,这是专门请自己呢。摆出这阵势,必是有所求的。 三个人上了饭桌,四爷才知道,坐在赵平对面的这人,是肉联厂的厂长。也是赵平以前的战友。 此人说话豪放,拍着桌子骂娘:“……一个冷库,就要那么多钱,国家哪里有那么多钱给咱们建冷库……” 四爷在心里把他报出来的数换算成以后的新币,然后就了然了。也是,得花费一亿往上呢。 肉联厂每天宰杀的猪得上千头,冷库肯定是需要的。请苏联的专家给设计,人家也给设计了。设计的不能说不好,但就是不符合如今的国情,建不起。 四爷要看图纸,这人就拿出来给看。 图纸上连厂里都规划了运输的铁路线,难怪花费那么多钱。 这图纸,就是放在八十年代,没有外资,恐怕也是建造不起的。 人家厂长就说了:“……你……我是知道的,我是林师长的老部下了。听说你给好些厂都设计了节能取暖设备,我就找来了……看咱们这冷库,怎么建能省钱……”说着,就倒了一杯酒给四爷,“我只求省钱,不想着省力。咱们现在是一穷二白,只要能省钱就行。至于力,咱们工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只要花费力气能省了钱的事,咱都干……” 四爷想说取暖和制冷是两码事,但看看对方那样,估计是明白不了这里面的差别的。 但要说是省钱,也不是不行。 冷库原来的规模太大,设计了八层楼,这个其实不用那么高的,如今的施工条件,建个四层楼就足够了。设备还是那套设备,这个是国家给拨款从苏国直接进口。至于说那些运输线,什么铁轨之类的,完全不用。 也可以设计一些简易的,好建造的,人力就能解决的运输线。 他拿着图纸思量呢,那边就急着问:“怎么样?行不行?” “行!”其实花费不了多少。国人的创造力是无限的,工人是没有什么不能干的。比如这建造冷库,需要砖,可以自己烧,需要人工,自己人上。真需要花钱买的不多。而且都是国家内部调拨,只要换成现有的材料,花费真的是很小的。 他细细给对方算了一笔账,这人就拍手:“对嘛!这才是咱们需要的嘛。外国的专家……”他把一些不好的话咽下了,然后说,“人家好是好,有本事也是真有本事。可就是不了解咱们的国情……所以啊,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干……” 都说人心齐泰山移嘛。 人家肉联厂也是上下一心,跟当初一一五厂的情况类似,厂子还得是自己的工人建。 一砖一瓦的,汗水和辛苦铸造起来的,就是这一代工人对工厂特殊的感情。 四爷下班就骑着自行车过去,晚上在那边差不多要干到十点才往回赶,指导工程进度。每次回来,什么大骨板油猪血都会带一些。这些属于杀猪的边角料。多一点少一点出厂,都没关系。如今在肉联厂上班的姑娘特别抢手,找上这么一个姑娘,一家都不愁肉吃。而且工资很高的,杀猪场一个普工的工资,抵得上林雨桐工资的两倍。当然了,四爷的工资是高的,他现在都挂着好几个顾问的头衔了。这个顾问,人家给的不是工资,是说生活补助。生活补助按时发放,另外还有一些福利,是跟厂领导拿的福利是一样的。如今在这个肉联厂也一样,挂在设备维护科,给了个顾问的头衔,每月给一部分钱算是补助,然后福利就是这些边角料。说是边角料,那也分级别呢。外面买的大骨,上面的肉剃的干干净净,但是福利分回来的这些边角料骨头碎渣上,却能剃下来二三两来。 偶尔还能接济林家。 虽然不是家家户户都跟四爷和林雨桐似的有油水,但总体大家还是满意的。国家给你留够口粮,你还要怎样。 大部分人觉得挺好的。 但是很快的,这种拿着粮本吃粮的弊端就给显露出来了。 外面的饭馆经营不下去了。没有原材料你拿什么做饭?你说饭馆国营,难道叫大家带着粮食出门,交了粮食再在饭馆吃饭吗?这粮食又参差不齐的,交易不方便不说,这么干也不怎么现实。所以这就意味着,没法在外面吃饭了。 这可是个大问题。 别说在外面没法吃饭了,就是厂里的食堂,都无所适从了。 把各自的口粮交上来,然后谁交口粮,谁在食堂吃饭。然后定好每天的量。 结果也一样是吵声一片,这个说他交了三十斤,凭啥吃的跟我一样。那个说我交了三十六斤粮食呢,人家自己做饭的,三十六斤粮食吃一个月还有富余,结果我在食堂吃,也交了三十六斤为啥没吃饱? 意见大,怎么办? 于是,食堂开始自己发饭票。你交了三十六斤粮食,就给你三十六斤粮票。你吃多少,拿粮票过来领。 如此纷争确实是少了,可问题又来了。我拿着一一五厂的粮票,在外面也一样吃不了饭。叫我出差?不去!出去吃啥啊! 尤其像是跑长途拉料的司机,一路上带着干粮,那真是苦不堪言了。 有这个口粮的限制,别说农村人来城里受到了制约,就是城里人,想出个门,都成了梦想。别说出城了,就是从城东到城西,赶上饭点回不来,就得挨饿。 粮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省里的粮票,市里的粮票,最受欢迎的还是全国粮票。到粮站换全国粮票,要被多扣除半斤油的。所以,全国粮票的价值就相对较高。 粮票有了,肚子里这个孩子踩着点的来了。 还是没能到医院生,羊水破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林雨桐知道自己的情况,等赶到医院,叫开医院的门,等到医生收拾好出来,孩子都生下来了。那就在家生吧。 丹阳还睡的正香呢,要是听到亲妈的叫声只怕会惊着孩子。因此,林雨桐一声都不出。 老太太睡觉轻,听见响动就起来了。看着都要生了,就赶紧说:“叫晓星起来,把丹阳抱过去……” 林雨桐摆手:“不用惊动……没事……” 然后老太太终于又看到虎妞的虎实劲的,嘴里就是咬着一条崭新的白毛巾,然后真就一声不吭的,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孩子倒是哭声响亮,把紧挨着的几乎邻居都给吵醒了。 林晓星披着衣服过来看,才知道孩子都给生下来了。 老太太直念阿弥陀佛,然后就又骂:“知道你们两口子能,可这再能,生孩子也不是开玩笑的。” 一个负责生,一个负责接生。两人配合的还挺默契。 生了个小子,不算小,第二天称了称,七斤二两重。算是比较重的孩子了。如今五六斤重的孩子比较普遍。 好些人来看孩子,都说:“你们可是有福气,有儿有女,儿女双全。” 但人家不会恭贺四爷说:“金家有后了。” 因为大家不知道生了小子之后,给孩子取名姓啥。 林家有孙子,不是非叫外孙随林姓的。但四爷还是跟林百川说:“就姓林吧。” 把林百川给乐的:“那就叫林朝阳。” 不管zhao阳,还是chao阳,好像还都不算难听。 那就这么着吧! 就叫林朝阳。 孩子生在月末,所以,四爷带着户口本粮本这些去上户口的时候,就给粮食配额了。不满一周岁的,每月给三点五公斤的粮食。另外,做月子也有配额的。月子里有十五斤的细粮作为产妇补养的月子粮。 丹阳觉得弟弟的出现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睡觉前,他还在妈妈的肚子里,等到一觉起来,妈妈的鼓鼓的肚子一下子瘪了,但是弟弟出来了。 好神奇的说! 林雨桐的奶水特别旺,朝阳还在月子里,根本就吃不了。老太太见丹阳在一边稀奇的瞧着弟弟吃奶,就说:“等弟弟吃完了,下来就轮到丹阳了。” 丹阳瞪大了眼睛:“我这么大了还吃奶吗?” 不吃就浪费了啊! 还有那月子里没奶水的人,家里人没办法啊,一手拎着粮食口袋,一手拿着碗。用粮食换人家一碗奶回去给喝。四爷就碰见好几个,说你们家那口子奶水足不足啊,那谁谁谁家,用粮食跟你们家换。 四爷能给换吗?就说:“我们家那小子胃口好,还不一定够呢。” 富裕的那点,老太太的意思,是叫丹阳吃了。就哄她,说:“你赶紧吃了吧。你妈涨的可难受了。” 其实林雨桐不怎么提倡几岁大的孩子吃奶,见老太太哄丹阳,她还当孩子坚决不肯吃呢。结果孩子一听妈妈会难受,就皱着眉,一脸的视死如归:“……那我……我吃吧……” “算了!”林雨桐亲了亲闺女,“妈妈挤出来就行。” 不挤出来衣裳就得湿了。 后来也没怎么挤,婴儿期的孩子长的太快了。才说了奶有富裕的,结果没两天,几乎就没有了,朝阳都能吃了。要是赶上别人家来给他家孩子讨要奶吃,林雨桐就把丹阳的羊奶匀出来一些给救急。 见儿子吃的厉害,这奶水得有保证,那就是还得桐桐吃的好。 于是四爷在外面就越是得想办法了。用点心福利票跟人家肉联厂的换猪蹄,用福利糖票跟人家换老母鸡。老太太天天炖,炖的大家都有意见了,闻见你们家的饭菜味儿,我家的饭还吃的下去吗? 一个月子坐的,林雨桐胖了五六斤,连丹阳和援华跟着吃小灶,也吃的脸蛋肥嘟嘟的。 出了月子,又是月初了。四爷被肉联厂叫走了,说是工程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叫的比较急。那林雨桐只得去粮站买粮食了。 自行车四爷骑走了,林雨桐就跟苗大嫂他们搭伙,几个人一起拉着架子车去。 出门的时候,苗大嫂就说:“得半天的工夫呢。得给孩子留奶。” 留着奶粉呢,没事。 去了也还好,排队没花多长时间。因为天不亮,苗大嫂跟桂兰就打发铁蛋和狗子带着小草过来排队了。三个孩子都不大,但大小是个人啊! 林雨桐给了几个孩子一人两块糖,狗子就说:“婶儿,下个月我还带着小草给你排队。” 贪图那两块糖,叫干啥都乐意。 粮站里,一大排木质的柜台,把里面跟外面彻底的隔开。到了跟前,先在柜台上开票,人家拿你家的粮本,看一共该卖给你家多少斤粮食,然后把钱收了,给你个票,在你的粮本上画上龙飞凤舞的记号之后,东西还没收拾利索,那边出粮的地方就喊了:“多少斤……” 这出账的地方就把要买的粮食数目报了,那边的出粮口就出粮了。出粮口是个斜着的漏斗形状,入口朝柜台里面倾斜,出口在柜台外面。人家喊着出粮的时候,就赶紧得过去,把自家带的口袋张开放在出粮口下面接着。要是去的晚了,或者动作不利索,那就完蛋了,粮食全都撒在外面的地面上了。 粮站如今是个非常拽的部门,那种服务态度,就是那种谁看见都想揍两拳的态度。 他们只按照他们的速度忙他们的,跟不上他们的步子,那就吃亏。 万一掉地上,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其实粮食还罢了,万一没接好,顶多就是脏了。可要是油,那才是完蛋。没接好撒了就真啥也没有了。 来买粮食,得带自家的粮食袋子。大米这些能用麻袋装。但面粉就非得那种白布口袋。油呢,自家带瓶子或者油壶。 几家合买粮食,大家都长心眼,粮食口袋上都是用毛笔写着字号的。苗大嫂的袋子上写着‘苗’,桂兰家的写着‘张’。林雨桐这个没记号的,放在其中倒也不会认错。她觉得,回去之后还是得做上记号,绣个‘金’或者‘林’都行,省的惹出事端来说不清楚。 粮食买回来了,没一家是把粮食放在外面的橱柜里的。都是带回家,上锁的。做饭的时候,什么油盐酱醋的才往出摆,做完饭又得收回去。 这半年忙生活比忙工作多,所以,先进工作者劳模这些,都跟林雨桐和四爷无关。但不久,四爷得了个技术革新旗手的称号。算是叫大家知道,这两人也没完全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 今年召开了全国劳动竞赛,都比质量比效率呢。林雨桐生了个孩子,这不是给耽搁了吗? 但随后,这点遗憾也没了。 八月份的时候,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找到办公室,要见林雨桐。 做了自我介绍,林雨桐这才知道,这些人是银行的领导。银行领导找林雨桐做什么? 人家银行系统内部也筹建了一个学校,类似于中专技能学校。是为了给银行系统培养人才建立的。银行学校嘛,那这珠算和点钞,就得算是专业课了。 珠算老师的话,在本省内,找不到比林雨桐技术更好的。就是放在全国,能与之相比的,也不多。 他们想邀请林雨桐去银行学校任教,兼职也行。 一周抽出时间来,过去上几节课。待遇还是不错的,补助照开,福利照拿。 林雨桐不能说想答应就答应啊,“这得领导同意。”领导不同意,也走不了啊!这还牵扯到粮油关系呢。 再说,如今只见两口子尽量往一个单位调的,很少见两口子分开的。双职工的福利待遇又不同! 公对公的话,沟通起来就很容易了。一个城市,圈子就那么大。公家单位也就这么多。大多数干部都是军转干部。坐在一起说起来就是你是哪个部队的,谁谁谁你认识不。哪场战役你们主力我们打配合。就是这么一种画风。 然后很容易就能达成一致。 赵平跟林家的关系在那里放着呢,洪刚跟林家的关系也在那里放着。赵平是帮忙,洪刚是不敢捣乱。本来就是尴尬的事,这种事上犯不上捣乱,他还没那么低级趣味。 于是一个个的倒是为林雨桐争取起了待遇。 这个说,小林家里还有孩子呢,那个说,是啊,才出了月子。 然后人家银行是按照高级技师的补贴标准聘请林雨桐过去的。课程给安排的也很集中,就安排在周六早上到下午四点。 坐公交车过去的话,路上得半个小时。可还算是能接受的。 在开学之前,去看了一下环境,其实跟一一五这边也差不多,说是学校,但学校还没建好,就在银行内部分出一个小院子出来,里面有几间平房。 看了一圈,认了地方认了人。从里面出来,还想着既然出来了,就出去转转,看哪些东西不要票能买到,能买到啥买点啥。 结果进了公私合营的布铺,在里面遇上一男一女,两人正在看柜台上的红布呢。 男人林雨桐看着眼熟,应该是厂里的人。女人林雨桐认识,就是范舒拉。 没听晓星说范舒拉有对象啊,这怎么瞧着都像是要买红布做嫁衣的样子。林雨桐见没从这两人要票,她就赶紧进去,找细棉布,把身上的钱都买成棉布了。 结果没两天,正上班呢,姚红过来喊林雨桐:“您赶紧看看去吧,林晓星跟人打起来了……” 跟谁打起来了? 跟范舒拉! 范舒拉捂着脸,应该是被打了。而林晓星还跳着脚指着对方骂:“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犯蠢,你到底看上他啥了!” 边上的人就拉着林晓星:“这么打人可不对……” 林雨桐听了才知道,范舒拉把范云清给气晕过去了。为啥呢? 为了婚事! 范云清给范舒拉找的这个对象呢,是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战斗英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脸上被流弹蹭了一下,左脸脸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而且多少有点蹭到了眼角,眼部神经受了点影响,那只眼睛偶尔会控制不住的眨几下。因为这个伤,打不了枪了,这就因为伤情给复员了。复员也安排工作了。安排在公安局,大小还是个领导。年龄呢?也不算是大,二十九岁,不到三十岁。 都跟人家说好了,人家也没说嫌弃出身之类的,只说,只要好好过日子,怎么着都行。 可结果呢? 范舒拉跟人家见了一面,说了会跟人家好好相处的。范云清那边也一直跟人家小伙子说,只要等到这边父母给了回信,婚事就成。人家小伙子把父母都给接来准备结婚了,然后范舒拉跟厂里宣传科的一个小伙子给好上了。这个小伙子是厂里的电影放映员,平时乡下的一些公社也会找熟人跟厂里说一声,叫下乡放电影。这是服务农民兄弟,厂里都是支持的。所以这人一般是不怎么在厂里晃悠的。 别人不认识这人,但是曾经在宣传科呆过的林晓星和苏瑾,却是认识的。 最近都听熟人说,年有为那小子要结婚了如何如何的,只等着筒子楼里空出房子就结婚。 大家还说,这小子肯定是瞄上了郑新民和李翠翠的房子。李翠翠算是厂里第一风流人物了。到底是她真风流到荤素不忌的地步,还是以讹传讹,反正名声就是那么个名声。这样一个媳妇,郑新民肯定是忍不了的。 果然,两口子闹离婚呢。如今这婚不好离,厂里的工会以及领导,都是要做劝导工作的。林雨桐作为妇联主任,也有这个责任。但她没去,这种日子早离婚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范舒拉听说这事了,急着要房子,然后就找范云清说了。 范云清呢,又刚好找林晓星有事,就到人事科这边来了。 结果范舒拉对姑姑和表妹,是有啥说啥。 就说:“……战斗英雄敬仰着就行了,要是跟他一块生活……我觉得受不了……看见他脸上的疤痕,我半夜会做噩梦的……” 完全不理解范云清为她选这个对象的原因。 有这个战斗英雄丈夫,她就能受到庇护。她的阶级成分,她的出身,本身就很有问题。范云清对侄女的婚事,那是下了大工夫的。 这在外面也不比家里,范云清是一肚子话不知道该跟她怎么解释。然后,心火上升,人就直直的朝后给倒下去了。 林晓星这才听明白怎么回事,心里还想着,哪怕不是战斗英雄,找个身家清白的也好啊。 可再一听,竟然找的对象是年有为。 她可是听苏瑾说过的,这个年有为的作风,很有问题。在乡下放电影,跟乡下的寡妇有瓜葛。人家还来找过他,被人撞见过。这也就是为啥他也老大不小了,在厂里就是找不到对象的缘故。 如今可好,这么个火坑,自家表姐却往里面跳。 这表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情分肯定深。她既然知道这事了,就不可能瞒着。见自家妈被同事带进办公室安置好,人也慢慢的清醒了,她放下心后,就赶紧把表姐拉到一边,把这些事都给说了:“……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对他根本就不了解。我妈会害你?还是我会害你?我妈那么安排自然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决定太草率了……” “谁草率了?”范舒拉瞪着眼睛:“你当初结婚就不草率?现在不也过的好好的。我还比你大这么多,我要嫁给什么人,我自己不清楚吗?别说是你了,就是姑姑,这两次婚结的,哪次不草率了?可结果呢?她过的不比谁好!” 范云清的两次婚姻,都说不上是多么荣耀的事。 林晓星也最忌讳别人说这个。如今听这话是从自家表姐嘴里说出来了,脾气没控制住,一个巴掌给抡了出去。 如今的晓星可不是几年前的晓星了。 在家里抱着孩子收拾屋子,扛着粮食进进出出的,手上可有劲了。 一个巴掌出去,打的可是不轻。 范舒拉哪里受过这个委屈,当时就说:“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白眼狼……” 这下把林晓星的火彻底的给点起来了,不顾场合不注意影响的跳着脚的骂开了。 林雨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她过去说林晓星:“这么闹下去,你表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果然闭嘴了,再不喊了。 至于后来怎么样了,林雨桐也没刻意打听。不过据说是年有为差点被厂里开除,说是洪刚副厂长决定的。最后被范舒拉跑到办公室又哭又闹的而作罢了。 当然了,这是小道消息,准不准的也没人知道。 只知道到了九月份的时候,郑新民和李翠翠两口子离了婚,当天就把筒子楼的房子给腾出来了。然后范舒拉跟年有为于同一天搬了进去。 林晓星不理范舒拉,但是范舒拉就跟没事人一样的过来搭理林晓星了。每次都不空手,蔬菜蛋肉,都给晓星送。还说晓星:“你不是说我的日子不会好过吗?你看看现在,不也挺好过的。”年有为是电影放映员,下乡放电影,人家公社就把这些土特产给带上。城里要凭票的,那非农业户口不用。地里种的菜,自家养的鸡,还有公社杀的猪。因此,别看职位不起眼,但油水大。 可林晓星却跟林雨桐说:“我老觉得我表姐是在跟我显摆……” 1218.旧日光阴(30)三合一 旧日光阴(30) 范舒拉瞧不上的婚事, 怎么也没想到直接便宜了姚红。 姚红跟林晓星是中学同学,年岁差不多。晓星的孩子都能送托儿所了,结果她现在还没结婚。别说结婚了, 连个对象也没有。 这姑娘的事,林雨桐也听别人说过。 说起来,她也怪不容易的。 别看别看人家问起来, 这姑娘总是说:“瞧着金工跟林科长这对模范夫妻, 我就觉得人家给介绍的都不怎么靠谱。这不, 标杆定的太高了,一般人都够不上。” 她是这么半开玩笑的说的, 但其实, 也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 她爹妈都是普通的居民,她妈好像在街道办办的劳保缝纫厂工作。那种活儿,就是按件计工, 给厂里的工人生产工作服的地方。要是手脚麻利的人,挣的还多点。可偏偏的,她妈不算是麻溜的人, 毕竟半辈子都算是养尊处优的。想想也知道, 姚家的日子在解|放前, 应该算是不错的, 要不然也不可能供的起一个姑娘家上教会中学。听人家说,姚家以前家里是有铺子的, 做南北货生意的。解放前生意就不好做了。赊出去的货款人家用当时的擦屁股都嫌硬的金圆券给结账的。这边的货款收不回来, 那边从人家那进的货, 货款又还不上。一边要拿金圆券给自家结账,要求自家去结账的那一头坚持只收银元。这么两头一削,把家里的货连同铺子一块抵给人家,这才算是把账还了。 他爸气的,说是从铺子回家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的了就掉到水沟里去了,冻了一晚上才被人发现给捞起来。送回家就大病一场,把家里的那点继续全买药吃了。可就是这样,身体没好利索,还是落下了病根,得了什么肺病,见风就喘。做不了啥活了。 她下面还有弟弟。 没了铺子,就没了生活来源。唯一的好处就是划分成分的时候被划了个城市平民,而有铺子的都是小业主。 平民这个成分叫她顺利的找到了如今的工作,端上了国家的铁饭碗。可家里人却不能扔了不管。每一次人家一介绍对象,她妈就哭:“……当年供你念书,供出来了,你如今翅膀硬了要飞走了。留下我跟你爸你弟弟干脆饿死算了。” 她妈就是那么一个人,觉得闺女嫁人了就补贴不上娘家了。想等到儿子长大了,再放闺女。 愣了一年拖着一年,把这姑娘的年龄给拖大了。 这姑娘早两年还有些浮,如今虽然还是爱八卦,但攀比之类的,却完全没有了。生活就是这样,能磨平人所有的棱角。 婚事定下来的时候,林雨桐才听说的。 一个科室的同事,结婚是大事,该表示表示的。恰好如今全国都开始使用布票了,外面的布匹可不好买,她干脆就送了姚红几尺红洋布,够做一件上衣的料子做贺礼。把东西递过去,说了一句恭喜。又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这贺礼有点贵重,姚红不停的说:“这怎么好?太贵重了不好收的。” 林雨桐给塞过去:“没发行布票之前买的,没花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是一句客气话。但林科长的工资高,在外面有补助这是真的。 她接了过来,才说:“日子定在国庆。” 哟!那可定的够紧的。 正说着话呢,于友光进来了,手里拿着报纸,“来来来!宪法学习时间到了。”他把报纸塞给姚红,“今儿小姚给咱们读,都坐下,认真的听。” 这部宪法第一部宪法,从草案公布,就开始下发,叫大家先看看,听听,然后征集大家的意见。到现在为止,都四个月了。 每次念完,于友光都会说:“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有意见建议都可以提,告诉我,我汇总一下报上去……” 不光是厂里,就是居民也开会,就连田间地头都一样,要广泛的听取大家的建议意见。 大家听听,听完了,然后郑重的说:“没有意见。” 如此,这一节的学习课才完。 感觉坐在办公室里说是工作一天,其实真就是半天。 就是那种政|治任务多、会议集训多、公文报告多、组织多、积极分子兼职多。 像是林雨桐,本职工作早早的能完,但各种的学习会议看报告的还不能少,还得定期给组织汇报思想,在厂里还兼职做妇女主任。 这种兼职没多给一分钱的工资,也就是发福利的时候,妇联工会会给自己留一份,财务科也有自己的一份。就这点好处。但事不少,还不分时间的就找过来了。两口子打架要管,婆媳吵嘴要管,谁家困难了还要过问。整个一个婆婆妈。 跟这份兼职比起来,林雨桐倒是更喜欢外面的那份工作。 如今培养的,都是银行系统抽调出来的。本身就有一些基础。 她呢,在黑板上挂个大算盘。下面的学生跟前,一人摆个小算盘。半天的时间就在那里噼里啪啦一顿扒拉。一个月也就是来四五天的时间,但给的补助能有林雨桐现在拿的工资的一半那么多。 到了国庆前,就算是在这边上了一个月的班了。 一个月里,领福利,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头一次是之前的中秋节,发了福利粮票五斤,福利肉票两斤,福利油票半斤,福利糖票半斤,月饼供应票两斤。 国庆节这次呢,没有月饼票了,却又换成布票一丈。 这种票使用都有期限的,过期就作废了。 所以四点下班,赶在五点,林雨桐就把各种的福利都到指定的地点给领了。 带上厂里的两份,林雨桐一个人就能得三份。再加上四爷的,过上一个节日,光是福利分下来的粮食就七八十斤。 桂兰看的眼红:“……这得亏不是天天过节,要是天天过节,你家得过的比地主老财还富裕。” 但每次过节前,林雨桐还是会给老家寄上几斤细粮,算是个意思。多的就不敢给了。 其实农村的日子未必就差了很多。一家有点自留地还能种点粮食,家里也能养猪养鸡,虽然是统购,但你愿意卖几个鸡蛋几只鸡,却是你家的事。 就像是李月芬,家里养着十几只鸡,一天至少收五六个蛋。 就是留下一半给孩子吃吧,一天还能攒下两三个呢。 这天刚从鸡窝出来,就见邮递员骑着车子在外面喊:“李月芬家吗?李月芬在家吗?” “在在在!”她把手赶紧在围裙上抹了抹上出门,刘铃铛在门口铡猪草就停下来看过来:“是我小叔子又寄东西了吧?” 邮递员笑着点头,说李月芬:“婶子可是养了个孝顺儿子。这个月都已经是第二回了。掂量着有四五斤呢。” 李月芬不自然的一笑:“四五斤,够干啥的?” 邮递员就收了笑:“我说婶子,我这工作属于重体力,一个月才三十来斤粮食,里面的细粮也才拢共十来斤。你这一月寄了两回,这都十斤了。这可是你儿子从自己嘴里给省出来的。少了三分之一的粮食还不定怎么饿肚子呢。到您这里,怎么还嫌少了?您这么着,可就过分了。” 如今的人好讲的公道话。 这一叫嚷,好些人就围过来瞧。这个说那个说的,都说李月芬。 刘铃铛就赶紧说:“娘,把您攒的那些个鸡蛋,给疙瘩他叔他婶叫人捎带过去……” “那是我要留着换钱的。”李月芬这么嚷了一句。 刘铃铛带着几分故意:“我小叔子每月可都往回寄钱了。您又不缺钱花……” 李月芬一巴掌拍在刘铃铛的脸上:“有你啥事!这家里啥时候轮到你当家了。” 然后拎着粮食,直接走了进去。 好些人就说:“你婆婆以前可不这样。” 当然不这样了。以前是有个有本事的儿子,觉得有依靠,活的没那么辛苦没那么累,自然是愿意懂道理的。如今嘛,那个儿子招赘出去了,虽然没少了她的奉养,但是从心里来说,还是不安稳了。 说到底,还是觉得公公靠不住,老三也靠不住。 心里的那点指望,又放在疙瘩身上去了。 在疙瘩身上,她明理着呢。 只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她不想明理。 当众打了儿媳妇,还在人家没有过错的前提下。她可能是觉得当时没处理好,于是第二天李月芬出门就跟村里人说呢:“不是我偏着疙瘩,不偏着有啥办法呢。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如今能指靠的也就是他四叔了……”吧嗒吧嗒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铃铛干了啥事了,叫她婆婆这么防备着。 给刘铃铛气的,想辩解都不能。 怎么办呢? 晚上跟老三吹枕头风:“……没听见人家说的那意思吗?寄回来的粮食是他四叔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才有的。可寄回来给谁吃了?爹娘又舍不得,还不是疙瘩吃了。去年送红薯去,看弟妹那肚子,怕是有了。如今孩子都生了吧。那边连个信都没有。每次除了寄东西就是寄钱,只言片语都没有。你说他四叔能不知道家里的事?知道了心里能自在?可那是爹娘,没法子。爹娘能心安理得,咱不行。咱是疙瘩的爹娘,咱家的孩子得了利了,咱不能装傻充楞。得表示表示……” 咋表示?家里能有啥? 刘铃铛在老三耳边嘀咕了一阵子之后,然后第二天,李月芬发现她只收了一只鸡蛋,给她气的骂了几只母鸡一阵子,还嘀咕说,怎么早早的,就都不下蛋了。 然后连续了三五天依旧是只能收到一个蛋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 骂老三两口子偷她的鸡蛋。 那两口子一个装作天聋,一个装作地哑,进出还开始锁房门了。 对于老家的事,林雨桐是不知道的。这会子她来参加姚红的婚礼来的。 这位叫王革|命的的新郎官,脸上的伤远不到叫人害怕的程度。就是从眼睛下方一点斜着到额角的位置,有那么柳叶宽,半指长的伤疤,眼睛是偶尔会跳动,但并不明显。 大家耍新郎新娘嘛,就问说:“快给大家伙说说,你们两人的认识经过!” 比较文明的玩法。 王革|命特别爽朗,就笑道:“不瞒大家,我这人长的,比较有碍观瞻。之前有长辈给介绍了一个姑娘,人家姑娘前头答应后头又反悔了,我想着,咱至少得把话说明白吧。我这把爹妈都折腾来了,然后你说你不跟我结婚了。其实不结就不结吧,也没关系,关键是我老娘,愣是以为我干啥对不起人家的事了,在家气的吃不下饭去。我就寻思说,找人家姑娘,咱把话说明白。结果到了厂里,半路上遇上她了……” 他指了指姚红,“她看见我就使劲的往我脸上瞅,我心说这姑娘挺大胆,不怕我。不等我问她,她倒是先说,这疤也不难看啊!我心说,遇上个不嫌弃的。那赶紧抓紧吧。就问她,结婚了没?有对象了没?她也实诚,说没有。那我就说,要你觉得这疤不难看,我这样的也还能凑活,就嫁给我呗。就这么地,这不是结婚了吗?” 姚红低着头笑,然后脸红红的问大家伙:“我男人脸上的疤难看不?” 不! 大家吆喝着喊。 姚红就仰着下巴带着几分骄傲:“我不光觉得不难看,还觉得光荣呢。”然后大大方方的踮起脚尖,一口亲在那疤痕上。 大家轰然叫好,林雨桐就看见,王革|命的眼眶里闪过一丝水润。就见他捧着姚红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年轻人笑的笑闹的闹,林雨桐跟两家的长辈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 姚红这姑娘,只怕是真挺稀罕这王革|命的,谁都知道王革|命被范舒拉给涮了,但是人家今儿做的这些,就算是在众人面前,把她男人的脸面给拾起来了。 姚红跟范舒拉比起来,差了吗? 长的也体体面面的,也算是有文化,工作比范舒拉只好不差,人家这工作还是自己找的。两人的家庭,范舒拉的那边有累赘,那是政治上的包袱。姚红这边呢,也有累赘,不过却是经济上的压力。比起政治包袱,好像还是经济上的压力更容易叫人接受。反正每个人都有配额的粮食,还能饿着谁了?多少补贴一点,用不了几年,姚红的弟弟就成年了。也就没这负担了。 王家的父母,明显更稀罕姚红。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过了国庆,天一天天的就凉了。 不知道从哪天起,楼里的住户又开始折腾了。 折腾啥呢,挖菜窖。冬储菜的菜窖! 城里的也有供应的冬储菜,人口多的话,数量着实是不算少的。林雨桐都打算买了之后直接放到林家去。林家那边是有地窖的。要不然都没法放啊。 结果呢,大家开始挖了。在楼背后的空地上,有心人还用白灰划了线,每家每户都有一块十来平米的地方。 林雨桐不是很想挖,不想叫四爷受那个辛苦。可老太太念叨呢:“挖吧,有备无患。这遇上好年景了,没话说,这供应都跟得上,还大部分都是好粮食。要是遇上不好的年景,一人分上几百斤红薯,日子还不过了。那有些东西,就是在地窖里才不容易坏。” 那行,那就挖吧。 赶在周末的时候,大原和林百川连同林百川的警卫员和司机,再叫上苏瑾一块上手。这几个人要挖两家的,苏瑾要是没有别人的帮忙,更不知道该咋挖了。 加班加点的,挖了两天,才算是把菜窖给挖出来了。 地平的一尺的深度,还用砖砌起来了,然后家家户户的菜窖上都带着井盖,边上还带着插销,挂上钥匙锁了就行。 这地方属于阴面的住户站在窗口能能看见的地方,没人会偷。除了调皮捣蛋的孩子,连碰别人家的东西的人都没有。 林雨桐家的菜窖,其实就是在阳台外面。 四爷给菜窖里放上了捕鼠夹,又在井盖的两层木板中间,夹了一层厚铁皮,谁想轻易把井盖劈开,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个时候,蔬菜统购管的还没那么严。农村自留地里种的秋菜,是卖是留自由度都是挺高的。有些人说是留着吃,其实趁着半夜出来偷着往城里拉,看看能不能卖出去换钱。 而城里呢,粮食紧张,菜买的也不宽裕。不管是啥吃的,只要不要粮票,那就可劲的买。粮食接不上的时候,就指着瓜菜救命呢。 所以,天不亮的时候,厂里就热闹起来了。 见了卖菜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下就给拉进厂里。 人家老乡说:“你把我叫进去,你又买不了那么多……” “走吧走吧!怎么买不了这么多。”这人就说,“再来十车,一百车都能给你包圆了。” 老乡也怕人家城里那市场检查的,抓住就坏事嘛。进了厂子可就安全了。 然后这人留够自己的,就在外面吆喝:“赶紧的还有谁要……” 蜂拥而上啊! 老乡就问呢:“老家还有……你们要是要……” “要要要!全都要。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一个个都是这么回应的。 然后第二天天不亮,车拉的,手提的,肩扛的,一溜一串的往厂里来。 白菜萝卜大葱,秋里的半红不红的西红柿,老黄瓜老茄子老豆角,霜杀过的青辣椒,还有土豆大蒜一串串的红辣椒,南瓜冬瓜,包括白萝卜的萝卜缨子还有雪里蕻,都是有的。另外还有农家做的红薯粉,粉条粉皮啥的。 林雨桐心说,挑着买点。 可老太太着急啊,见着啥都买。老太太的心理,跟大家是一样的。只要能吃,就能哄肚皮。 于是转眼间,地窖就要被塞满了。林雨桐就说:“把萝卜留下,给我娘送回去,在家里晒成干,再拿来……” 这个败家的啊! 一斤萝卜才能晒几两干啊! 老太太表示不答应:“留一半,晒一半的干。” 但有些菜,老太太是不往菜窖放的。雪里蕻和萝卜缨子,做腌菜。放点生姜和辣椒碎,再好没有了。还有青红辣椒,青辣椒都腌制,红辣椒穿起来挂在门口的灶台边上,吃的时候拽着吃就行。老茄子是要晒干的,黄瓜泡了做酸菜。一筐子西红柿,当天,趁着朝阳睡觉的时候,老太太全给做成西红柿酱了。密封在叫辛甜送来的已经煮过的葡萄糖玻璃瓶里。 过冬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停当了。 结果老三和刘铃铛两口子来了。门房的人认识了,直接放了两人进来。到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都去上班了。老太太带着孩子在家呢。 老太太就说:“我喊人叫老四两口子回来……” 刘铃铛死活给拦住了:“老奶,可别。我们就来看看……孩子……”她说着,就瞅躺在摇篮里睡的特别踏实的胖娃娃:“……心说地里的活忙完就来看看,结果还是来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她从门口提了一大篮子的鸡蛋,“这是我跟他哥的一点心意……”说着,又指了指外面,“拉了几袋子红薯,几袋子白菜萝卜,还有十几个大倭瓜,另外还有一只公鸡……城里的粮食紧张,要是不够吃了,跟家里说一声,别的没有,红薯是尽够的……我们再给送来……” 老太太把昨儿蒸的包子拿出来叫两人吃,“也顾不上热了,先垫吧点。” 两人没多吃,一人吃了一个,就摇头,“路上带着干粮,进来前吃过了,尝尝味儿就好。”然后叫老三把东西卸下来,说什么都要走。 老太太不能叫人家这么空着手走,把她手里的布票,连同林雨桐之前买的细棉布都递给刘铃铛,“你拿着,你少不了以后还得添孩子。这些给孩子留着置办衣裳。” 农村不用粮票,也没有粮本这些,但布票却是统一都要用的。农村的布匹供应,跟城里比,还是有差距的。 这东西比较稀罕。 林雨桐回来听说了,就记下了。觉得这刘铃铛还挺有意思的。不管有几分真心吧,但至少知情识趣。 她就跟四爷说:“以后粮食彻底不寄了。过节也不寄了。还是个寄钱,直接寄给刘铃铛……” 然后再给老家寄钱的时候,林雨桐就附带的写了几句话。意思是,因为父母年迈,劳烦兄嫂照看之类的话。 邮递员帮着念的,大冷天的在外面晒太阳的乡亲们都听着呢。 刘铃铛腰杆都直溜了,小叔子小婶子把钱寄给嫂子,这是啥意思? 这是绝对的信任。 信任她这嫂子会对一家老小好。 钱拿到手里,刘铃铛的手都颤抖了。周围满是夸赞的声音,她把钱贴身放好:“相亲们都看着呢,我刘铃铛要是当不起这个家,哪里做的不好,大家就往我脸上唾……” 李月芬要闹,要半夜起来进城里去找小儿子说道说道。被刘铃铛直接给拦了:“……您头一回去人家把您当菩萨的供着,第二回去,好好的娶媳妇就变成了招赘儿子了,第三回去,小叔子撂下话说不回来了。如今第四回去,您想怎么着啊?彻底的断道了,就好了?” 招赘出去的儿子跟嫁出去的闺女是一样的。嫁出去的闺女能跟娘家断道,招赘出去的儿子也一样可以。好些人把儿子招赘的远了,几十年不来往的都是常事。 人家把钱直接寄到自己名下,还不明白啥意思吗? 李月芬到底是聪明人,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面对,儿子跟她离心了。 于是,家里轮到刘铃铛当家了。 疙瘩的待遇不变,叫吃的是细粮。把城里寄回去的精粉拿去换成九零粉。 啥是九零粉。 面粉是分等级的,如果一百斤麦子留够九十斤面粉,这就叫九零粉。如果一百斤面粉,磨出七十斤面粉,这叫七零粉。出面越是少,证明收的麦麸越多,面粉就越精细,看起来就越白。反之,就越是粗糙。 但粗糙点就粗糙点,粗糙点能多吃点。又不是需要米糊糊喂着的孩子了,早该这么吃了。 换了之后多出来的那点粮食,跟精细的玉米粉蒸出来二合面的馒头,松松软软的,比干吃粗粮可好多了。这种馒头给老两口吃。金大山的面色就和缓起来了,觉得这儿媳妇当家还不算错。 至于年轻的两口子,粗粮红薯搭着吃。 反正一家五口人,得做三样饭。 鸡还照养着,疙瘩一天吃一个鸡蛋,老两口三天吃一个鸡蛋。剩下的鸡蛋,全都攒起来。 她嘴上也会来事:“……不是我说,我那小叔子小婶子,是顶顶孝顺的人了。拖着俩孩子,之前还省着口粮,我就说了,我说咱在土里刨食,只要勤快点,总也饿不死咱。干啥叫他们跟孩子们饿肚子给老家省粮食。要是省回来是救急也就罢了,偏还是省回来养少爷的。我是后娘,按说这话不该我说的。可这孩子真要叫我婆婆当少爷似的养起来,这以后呢?我小叔子能养孩子小,还能养孩子老吗?没他爷他奶了,他指靠谁过日子去。只想吃好的,孬的咽不下去,这不是擎等着饿死呢吗?他爹就是个种地的,庄户人家的孩子就该有个庄户人家的样儿,不是非得叫你吃苦受累,但你至少得能过庄户人家的日子吧。所以,我去城里,好说歹说的说,说家里只疙瘩一个,你们还俩孩子呢,不要往回寄粮食了。但你们看,粮食是不寄了,钱一点都没少给。咱就把鸡蛋送到供销社,能换几个钱?人家寄回来的钱,能买半车的鸡蛋……” 因着老家有这么个人,林雨桐觉得家里真不怎么缺鸡蛋了。 说是统购统销,但农村自己养的鸡嘛,私底下交换或是偷偷的买上一点,还是能行的。尤其是他们村不在镇上,很多人拿着三五个鸡蛋跑上十多里路去购销社,不上算。 人家刘铃铛就说:我哪天哪天要去镇上,我替你们卖了吧。你们要啥,我给你们捎回来……” 然后谁知道她卖没卖的,反正大家得着想要的酱醋就完事了。 刘铃铛没真卖,都先攒着呢。 也因此,她每月都能往林雨桐这边送两大筐子鸡蛋。 这么多林雨桐自然是吃不完的,也不全是给林雨桐吃的。 这个林雨桐自然是明白的。还是照着老规矩,帮刘铃铛叫人,楼里的几个,都不用喊楼上的,直接就这些鸡蛋给分完了。 但每次,都会给林雨桐留够六十个,够两个孩子一人一天吃一个鸡蛋的。 剩下的那些鸡蛋,卖出了比购销社多两倍的价格不止。 有了钱了,在乡下,老粗布,谁家富裕瓜菜粮食的,其实都能偷偷的买到一点。有些人急着用钱,三五斤的粮食也问她要不要,想着她手里有钱,她小叔子在城里又缺粮,说不定就乐意要呢。凡是来问的,不拘是玉米还是地瓜干,只要是能吃的,她都要都攒。 为此,她在村上人缘也好了,在妇女中间,也说的上话了。年底了,还被评了个妇女互助会的小组长。 李月芬不敢去城里,叫人帮着捎了几回口信书信的,儿子也没回。闹也闹不起来,跟刘铃铛叨叨嘴,最多就是为了给疙瘩争取一点待遇,别的她也沾不上了。 越是到了年底,偷摸着找林雨桐打听的刘铃铛的人就越多:“……你家那妯娌还来不来?”急着想买鸡蛋呢。 估计是来不了的。 今年的雪落的晚,进了腊月了,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个星期没怎么停。 孩子们都不去托儿所了,整天就在楼里面,楼上楼下的乱窜。 丹阳和援华被林百川接到林家去了,用他的话说:“……你姥爷的工资还供的起你们几顿饭。” 主要是鸡蛋啥的,都是林雨桐供应的,这小半年了都。 往常刘铃铛来,林雨桐总是拜托苗大嫂,把钱给她,叫她从刘铃铛手里多买一份。然后给林家送去。至少援朝吃的鸡蛋,是有保证的。 有这些缘故在前头,林百川来接了,林雨桐就放行了,叫她在那边玩去,那边的地方大。 省的她没事在家,净想着折腾朝阳了。 朝阳的脾气有点不太好,他要是乖着的时候,你最好别逗他。一旦惹着他了,那哭嚎的声音,能惊动半拉子楼。 林雨桐老说这小子是坏脾气。 老太太不乐意:“我们是小伙子,还不能叫我们有点脾气了。” 才说丹阳不在,能消停两天了,结果苏瑾去看援华,多了一句嘴,说:“这几天厂里放电影,你们怕是看不成了吧。” 援华到底小点,不知道看电影是啥意思,但是丹阳懂了。马上喊着穿衣服:“姨夫……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于是被带回来了。 放的啥电影呢? 渡江侦察记。 林雨桐和四爷是看过的,看过很多遍的那种。本来不想挤过去看热闹的,可孩子不行啊。 文化宫是有电影院的,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在外面受冻。 这个时候年有为特别受欢迎,这个喊着说:“小年,给咱占着点好位置。” 那个说:“小范啊,多占几个位置,咱们人多……” 然后不到时间,一个个的就巴巴的去了。林雨桐和四爷如今大小算是个领导吧,位置还是预留出来的。座位紧挨着,比较宽,中间夹着个老太太,是能坐下的。朝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给他兴奋的,小脚踩到他爸腿上,一上一下的蹦跶,咯咯咯的笑。可等电影开场里,这小子睡着了,电影的声音再大,也吵不醒他。 丹阳靠在她妈身上,看到兴奋处了跟着大家一块儿喊。 老太太纯属看稀奇,嘴里不停的念叨:“你说如今这世道……多好……听你爷爷说,那时候只有大上海有电影院……做梦都没想到咱这样的人还有看到电影的一天……” 前排的领导听见了,就扭脸说:“所以说,还是新社会好啊。” “好好好!”新社会真特别好。 等到年末了,妇联干脆就在楼里的过道里开会了,老太太还跟着积极的听了。 林晓星就跟老太太嘀咕:“我们开会呢?您跟这听啥呢?” “老太太就不是妇女……同志了?”她还不乐意。 把林晓星给怼的:您老人家都够格当积极分子了! 可不是吗?听老太太一边哄朝阳睡觉一边哼唱啥呢:“……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林晓星跟林雨桐嘀咕:“当初哄援华的时候还不这样。” 林雨桐就说老太太:“也是跟着新国家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老太太啊……” 1219.旧日光阴(31)三合一 旧日光阴(31) 快过年了,年底总结会一开, 福利一发, 大家放假过年喽。 过年了, 老太太直接回林家了。 林雨桐和四爷留她一起过年,结果人家说了:“我想我儿子了,回去跟我儿子过年去。” 常秋云架着驴车来接人,就说老太太:“您就是偏心眼,心里惦记着的还是您儿子。” “那你也只惦记你儿子。”老太太说她, “你多惦记我儿子一分, 我不是就能少惦记一分了吗?” 这又是什么道理! 婆媳两个一边拌嘴, 一边往出走。 林雨桐给带了两大包裹的东西。一包是给家里的老老少少的衣裳鞋袜,一包是精米细面油炸豆腐跟几斤猪肉。算是把年货都叫捎带回去了。 常秋云也没客气, 她也不是空手来的。一大包熏肉,说是林百川的战友送来的,叫给晓星分一点。一包是早前林雨桐叫她帮着晒的萝卜干茄子干的, 还说这些家里没人爱吃这个, 都给她带来了。 不爱吃, 那是你们不会做。 做好了一样好吃。 林雨桐拿了一只熏鸡一只熏兔子,叫丹阳给晓星送过去了。她自己在家做饭,准备包包子。 萝卜干用水泡发了, 剁碎。再把板油炼制剩下的油渣拌进去,加点粉条进去, 再调味。这么做馅, 包出来的包子最好吃了。有嚼劲又不油腻。 丹阳一顿能吃三个拳头大的这种包子。 一边吃饭, 那边丹阳一边跟她爸商量:“……开学我都想跟铁蛋哥一块去上学去……” 铁蛋都上小学了,她的意思是她也想上小学。 可等过了年,她虚岁才六岁,到了后半年,勉强算是够五岁了。 如今这倒是年龄限制不大,五岁也不是不能上学。 可……是不是有点小。 四爷却一口答应了:“行,明年一开学爸就送你上小学去。”插班也行。 林雨桐马上就明白了,紧赶慢赶的,只要丹阳能赶在六五年高考,都是幸运的事。 别说不敢耽搁,要紧的时候,该跳级还得跳级。 见闺女看过来,她马上点头:“听你爸的。”然后又不免好奇,问她:“怎么就想着去上小学了……” 她马上放下包子手舞足蹈:“妈你没看见吗?铁蛋哥多神气啊!他都是少先队员了……”很是羡慕的样子,“都戴上红领巾了……妈知道吗?红领巾是国旗的一角,是先辈用鲜血染红的……” 林雨桐听明白了:因为想佩戴红领巾,想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所以,她要快点上小学。 好吧!孩子们这个情感是朴素而真挚的。 林雨桐和四爷大力夸赞,四爷还表示:“有什么想要的,爸爸给你买。” 丹阳眼睛一亮:“我想要皮筋。” 皮筋这玩意,得用松紧带做。林雨桐说我想办法拿出来给她弄一个,四爷却给制止了,“我想办法。” 啥办法呢? 从林百川的司机那找了废旧的轮胎,橡胶轮胎用剪子剪得细细的,一圈一圈的剪下来,然后焊接好,就行了。 这玩意结实,别说孩子玩不烂,就是大人来回的拉扯,也不是那么轻易就断的。一般的那种用松紧带做的皮筋,根本就不结实,里面的皮筋断了,外面裹着的那一层膜特别膈人。 有了这东西,这丫头就不怎么爱在家里呆着了。楼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不少,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就在楼外头玩了。大部分都是那种丢个沙包,或者画格子在地上蹦,要么就是抓拐,皮筋这东西,做松紧裤还要用呢,谁家舍得给她们玩跳皮筋。 如今丹阳拿了一个,就比较吸引女孩子了。大的带着小的在外面玩,渴了饿了自然就回家了,根本不用人管。 过年杀鸡的时候,四爷又专门留了几根公鸡尾巴上的羽毛,给孩子做毽子。 丹阳还没怎么关注新做的毽子,注意力全被剩下的鸡毛吸引了。等确定他爸不要剩下的东西了,她就一股脑的给收起来了。然后叫上铁蛋和狗子就往出跑。一路跑到厂门口,然后蹲在门口等那种摇着拨浪鼓收鸡毛的。有那种用鸡毛换糖的摇着拨浪鼓的小商贩,常不常的会到厂门口转悠。三个人等了半晌工夫,才给等来了。一堆鸡毛换了几块糖,丹阳还把她的那份带回来给了援华了。 回来还跟林雨桐嘀咕:“本来还想换草纸的,但铁蛋哥和狗子哥肯定不乐意,他们都陪我很长时间了……” 把林雨桐逗的:“换了就换了吧。一会子给你做南瓜糕吃……” 南瓜加点糯米粉,再加点鸡蛋和蜂蜜,就是丹阳的最爱了。 “还要吃蒜苗炒腊肉!”她蹦跳起来,“我去摘蒜苗。” 家里的蒜苗都在阳台上呢,长的绿油油几盘子。 反正是吃什么菜都好,只要别吃白菜萝卜。林雨桐其实很少给做白菜萝卜的,但是老太太在这边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主菜就是白菜。 当然了,家家户户的主菜都是白菜。就是过年了,能吃点好饭了,也依旧是绕不开白菜 这个问:“呦!怪香的,啥菜啊!” 那个说:“酸白菜汆肉。”又问:“你家呢?吃啥好吃的呢?” “白菜炖肉。”那边马上回。因为有肉吧,声音都无端的宏亮了几分。 但不管是汆肉还是炖肉,其实就是在白菜里搁了两片薄薄的肥肉片,有个肉味就行了。过年了,一口人就一斤的供应肉,还要包顿饺子呢。哪里有富裕的? 如今过年,不是实在特别特别亲近的亲戚,都不用去拜年的。见了面问声过年好就行了。去拜年,那是难为人家,没法留你吃饭啊。 老规矩,过年只回林家,而且不空手。林雨桐带着一篮子蒸好的包子去的。晓星呢,苏瑾家里给寄了半袋子的花馍,她拿了十个,反正就是留在娘家吃饭,也不算是吃了娘家的粮食的那个意思。 把林百川气的:“你爹我就供不起你们吃顿饭?”又呵斥她们:“以后不许带着东西上门了。”闹的多生分啊! 于是在两家走的时候,辛甜赶紧把别人松给林百川的挂面,一人给拿了三五斤的,叫提回去了。 她也知道,小姑子们主要还是顾忌着家里有嫂子,所以赶紧表态,说明我确实没有嫌你们的意思。 大垚回来了,给几个孩子的不是钱,而是布票。部队是半供给制,外面的衣裳都是部队发的,但里面的内衣,都需要用布票你们自己去买。所以,每个人有一定量的军用布票。家里老娘给做的内衣,够他穿成十年的了,这布票又有期限,干脆给几个孩子分了。如今最费布料的,也就是孩子了。那句话咋说的,不见孩子长,只见衣服短,说的就是这样的。 送布票……这个……孩子高兴不高兴的,还真不知道,不过孩子妈们都挺高兴的。 大垚没能在家里多呆,说是有任务,要赶在初五的时候回学校。 常秋云是不知道上学的学生有啥任务,林百川不叫问,不光不叫常秋云问,他自己也不问。大垚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命令就是命令,该走就只管走。 不过在书房,林百川还是拿着几个海岛的地图在看,他是怀疑,大垚的走是跟解|放这些岛屿有关。 不管怎么样吧,过年孩子挺高兴。大人们不管多难,日子凑活着又熬过了一年。 过年了,上班了,广播又在批|判什么文艺思想了。工人们听归听,没几个过分关注的。 但是很快的,就有一件大家谁都得关注的事。 什么事呢? 报纸上说要发行新人民币了,如今用的得回收。 好些人就不知道这回收是咋回事,着急忙慌的说:“手里的这些钱不该留着的,早点买了东西多好……” 这话叫人哭笑不得。 因着林雨桐在银行学校里授课,好些人就来问了:如今这是几个意思啊?发行是怎么发行的?回收是怎么收回的? 林雨桐就说了:“去银行兑换就行。一万换一块!” 啥玩意?! 凭啥啊!凭啥一万换一块? 林雨桐又跟她们解释,这一块钱跟一万块钱能买到的东西是一样多的。 众人恍然:也就是这次的钱更值钱呗。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不光各家等着去银行兑换,财务科也空前的忙起来了。 这新旧的交替,以后这进账出账的,钱币不一样了,面额也不一样了。之后的账目是要跟前面的账目做一个切割的。 这几天,她就来回的忙这事呢。 等把公事忙完了,才得空把家里的钱给换了。 家里的钱兑换之后也就三百来块,可这跟大部分人家比起来,也是绝对的富裕人家了。 很多人家就是就是三五块钱。 钱换出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教丹阳认钱。之前的旧钱认过了,但是之后不会怎么见到那种钱了,所以还得重新学了。 一分两分五分,一角两角五角,一元两元三元五元。 最大面额就是五元,最特殊的面额就是三元。 林雨桐记得后来还收回去了几个由苏国代印的版本,又换了不一样的一元和五元的版本,取消了三元版本,增加十元版本。 但具体是哪一年的,她都记不清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这回再换自己肯定能给记住了。到时候再说吧。 就这十张面额的钱币,摆在丹阳的面前叫她认。 丹阳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认字的!” 钱上都写的呢嘛! 哦!对了!人家现在是小学生了。 别的孩子没有基础,她是有基础的,因此,对于她而言,学的并不是很困难。发书的第一天,一回来就拿着课本兴冲冲的念:“第一课……开学……开学了。” 念到这里,林雨桐就听着,看开学了怎么了? 然后没有了,她翻页了! 第一课就这三个字:开学了。 “第二课……上学……我们上学。” 进步了,是四个字! 好吧!林雨桐淡定了,人家课本就是这样的。 “第三课……同学……学校里同学很多。” 嗯!这一课的字数多了一点。好像一课比一课的要求记得字数多了一点。 林雨桐觉得这么下去这孩子的学习不用太担心的。 但是很快的,问题出来了。 丹阳爱念书,每天放学回来都对着朝阳念书。什么‘国庆日,开大会。大家欢呼m主|席万岁’,什么‘马来了!马来了!你到哪里去?我到b京去。你到北京做什么?我要去看m主席。’‘我们要做m主席的好孩子。到了九岁,我们要戴上红领巾。’ 她每天对着朝阳念,朝阳到了学说话的时候了,然后猛地一天晚上,这小子说话了,叫的第一个人不是爸不是妈,他在说:“mao……mao……” 问题他说的这个口音啊,跟丹阳念课文的口音是一样的。 丹阳念课文什么口音? 她老师是什么口音,她就是什么口音。 就是这么神奇。 想象中的用普通话念出来的朗朗读书声是不存在的,每个初学的孩子都随着老师的口音,发着连大人都觉得绕口的音,跟着老师学认字。 没有拼音,还没有推广普及普通话。于是,就这样了! 丹阳见她妈的眼神神奇,就问了:“怎么了?我念的不好吗?” 还好……吧? 只能这么说了! 而且学的也是繁体字,一笔一画的学,算是很好了吧。 她只能这么说。 然后四爷就说:“就按爸妈跟你说话的音读书,不是想去b京吗?爸妈教你的话就跟b京话差不多了。” 是吗? 试试吧! 然后丹阳念完就说:“真怪……我们班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念……”好像很异类。 林雨桐:“……”没地方说理去。 她一脸诚恳的鼓励孩子:对!照着爸爸妈妈教的念,才是最棒的。 行……吧! 不管理解不理解的,丹阳很乖的照着妈妈的话做了。 只要孩子能说一口京腔,那普通话说起来也容易,就这么着吧。 在学校跟着老师念,回来他爸重新给教,就是这么的苦逼! 晚上忙孩子,周末还得上职工大学,上班时间,除了忙工作,还有额外的任务。 什么任务? 发通知了,说今年十月二号到九号,要在b京举行工人体育运动会。 一一五是有资格参加的。至少得选送到省里先比一比吧。 那这就得先在厂里比一比才行。 号召年轻人,踊跃报名,积极比赛,争取好成绩,争取去b京,争取见到m主席。 好家伙,参加运动会的热情可比生产的热情还高。 于友光问林雨桐:“你不参加?” 我孩子还没断奶呢,我参加啥啊? 她就说:“……主要是工作也排不开啊。”还有银行学校那边呢。 也对! 于友光又看姚红,姚红一脸的害羞:“科长,我怀孕了,三个月了。” 那没人参加了吗? 刘七娘踊跃举手:“我家闺女跑的可快了……”她想把她闺女安排进财务科。 可她闺女啥也不会,科里收一个她都是照顾烈士家属了,你说再弄进了一个,不像话嘛。 于友光就说:“只有一个杂务的名额,你要是想叫孩子来上班,就去人事科。叫孩子接你的班。” 刘七娘到底是一咬牙这么干了:“行!叫我们家大丫来。” 于友光提醒:“别大丫大丫的,给孩子正经的取个名字。都要参加工作的人了。” 刘七娘愣了一下,“我家大丫有大名,当年报户口的时候,人家就说给换个正经的名字,我不会取。人家警察同志帮着取的,叫啥来着……” 那孩子来了,大家才知道,这孩子叫小雅。 大对应小,丫取了谐音雅。 然后科室里女运动员就有了——小雅。 至于男运动员,就李勤劳了。他报了一个跳远的项目,行不行的再说吧。 这事跟四爷和林雨桐的关系都不大,四爷忙着看职工大学那边的工程情况,林雨桐呢?也没那么闲。 她最近忙着干啥呢? 忙着跟妇联写报告呢。 主要就是反应一些问题。比如卫生纸,给了配额是没错,但货总是供应不上,有时候着急去买吧,没货。有货的时候吧,咱都得上班,未必有那时间去。 因此,林雨桐就得为大家解决这个问题了。想请妇联帮着跟地方厂里联系协调,一个月找个固定个时间点,分批送或者分批的领。 事看着小,但其实很重要。 大姨妈来了买不到姨妈巾会是啥感觉?这能是小事吗? 而且忙的进进出出的,还不能跟人家说,自己忙的到底是啥事。 等事情处理好了,她才召集大家开会,把这个具体的时间说了:“……都记下时间,要是顾不上,就叫人帮着捎带上。可别误了。” 女人们是欢天喜地,觉得林雨桐会办实事。 男人们即便在外面不好意思问,回了家也能问老婆。 女人们回家一说,男人就嘀咕了:“咱们也该有个男联……” 要男联干啥? 男人们的烟不够抽啊! 没烟抽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如今这越发的细化了,连烟也不好买了。每个人五包的限额,抽完就没有了。 这可是要了大部分男人的命了。什么树叶子茄子叶子的,捣碎了用报纸裁成的小纸条卷起来,抽吧。 当场呛不死都得继续抽下去。 公共卫生间的男厕所里,常不常的就是一股子烟缭绕而出,然后夹着猛烈的咳嗽声。不是一个人的声,男人们聚堆抽烟跟女人们聚堆上厕所一样,没道理可讲。 而四爷也变的受欢迎起来。 因为他不抽烟,但他每个月除了定额的五包之外,还有顾问顾回来的福利烟啊! 苏瑾和四爷的本分烟,都孝敬跟老丈人了。 但其实老丈人有部队的供应,不怎么缺的。两人给的都便宜了大舅子大原了。 然后苏瑾说没了就是真没了,四爷这里一个月二三十包还是能挤出来了。 于是,林雨桐发现四爷的人缘越发好了。先开始是苗家富和钱思远不拿自己个当外人,没烟了就过来蹭烟。但因着四爷坚决不允许他们在自家抽烟,两人拿着烟就麻溜的走了。 可能都知道人家家里不许抽烟的规矩,所以,想抽烟的就在外面找四爷蹭。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过来喊金工,搭话嘛。 四爷就成了那个不抽烟但是身上不能离烟的人。 用桂兰的话说,就是:“爱抽烟的人就不要脸。” 人家那烟票,拿出来换粮票,肯定多的是人换。你们想抽找人家换去呗。一个个的掏不出一个大子儿,却那么占人家便宜,好意思吗? 肯定都不好意思的。 所以,在很快的,统一的开始定职称按级别重新划定工资的时候,大家就都帮着说话了。 四爷如今那个研究中心的主任,其实就相当于正科级。 军职干部营级的工资该是一百一十四,对应的正科拿到的工资就是八十四。 原则上是‘血比汗值钱’,同一个级别,军职干部拿的工资会比同级别的地方干部拿的多三十块钱。所以大垚一个月能拿一百一十四,但四爷就是八十四。林雨桐是副科,能拿七十。但她兼任妇女主任,就高不就低,也该定八十四才对。她这个是没有争议的。 但是,对四爷的工资,很多人都说了:“应该按照高工的待遇给金工。” 如今干部拿的工资,远没有一线工人拿的多。越是高工,拿的工资就越高。高工一个月能拿到九十,不比大学教授少多少。 事实上,四爷也确实是干的高工的活。 而且利用他在外面跟人家做顾问的便利条件,厂里需要的很多物资,都是通过他的手给大家联系来的,从来没有叫厂里久等过。说需要了,他就去跑,也从来没有走空过。 用大家的话说:“这是对厂里做过贡献的。” 于是,这个工资就给定下来了。按高工九十算! 算算两口子的收入,光工资一个月就在一百七八十。要是再加上外面的收入…… 用桂兰的话说,就是:“都赶上省|长的工资了。” 但这不足以叫大家嫉妒,因为有钱没有太大的卵用。有钱没票,你啥也买不到。 四爷拿的工资,算是工人级别里,最高的工资了。当然了,有些特殊工种,特殊的地域,又另外有补贴,这个不能算。 但在大家都普遍的三四十块钱的一水人中,这工资绝对鹤立鸡群。 另外工资比较高的就是苗家富和苗大嫂,两口子一个拿八十四,一个拿六十多,算是比较多的了。苗大嫂算是后勤干部了。 再下来就数张宝柱了,他的工资也在六十多,只是桂兰是三十来块钱。 钱思远呢?走路都耷拉下来了:“……我拿的没我老婆多……” 人家庄婷婷是一线工人,一个月干满28.5天,就拿全工资。要是多干一天,就多拿一天工资。如今可没有白加班一说,多干半天都算钱的。 所以说,其实每个工人能拿到的钱都比实际规定的多。要是生产任务紧再加夜班的话,工资翻翻都不是不可能。反正每一分钟都不会是白干的。 每个车间里都有考勤干部,给谁记错了都不成。 而瞧着干部的工资高,其实你要是按着干部的等级划工资了,那就没有加班不加班一说了。你的时间二十四小时都属于公家的。没有假期,没有节假日,随叫随到。这工资才是死的。 所以你看大家,工资标准下来了,哪怕是两口子一个月都是三四十块钱的,也不见沮丧,因为工资的高低并不会影响生活质量。想多挣钱,多要求加班也是可以的。甚至代别人加班也行。 定工资这事,需要争论的并不多,谁是哪个级别的,各自心里都有数。针对的都是一个群体,不是个人,没啥意见,就这样吧。 林晓星和苏瑾两个人都属于坐办公室的,加起来的工资才七十出头。 开完会,范云清怕晓星想不开,就等着她,安抚道:“等发工资了,妈拿出一半给你,行不?” 哪里至于呢? “够花。”林晓星对钱没那么执迷,家里还藏着金条呢,找黑市出手一根,顶的上多少年的工资了。对钱这东西,她自来没怎么缺过,也没那么深的执念。 生活并没有因为工资的不同带来多大的波澜,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不过是林雨桐正儿八经了拿了妇联主任的工资了,就得把这个差事当个差事干。 如今,她又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劝服一些家庭,让他们尽快送适龄女童就学的问题上。 像是比丹阳大几岁的女孩子,楼里有好几个呢。但丹阳都上学了,这些孩子还是没能上学。为啥?大的带小的,大的要是上学了,小的这个谁给带?有些家里,都是弟弟已经上学了,可当姐姐的还在家里照看更小的弟弟。带大一个又一个,当长姐的就把最好的时光给耽搁了。 还有些职工是不在厂里住的,但从了解的情况看,普遍也是存在这种问题的。 因此开会的时候林雨桐就说了:“……男女的平等,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她们应该享有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 范云清坐在下面,把手拍的啪啪响,眼神还带着几分欣慰。半点也感觉不到因为代替了她的工作而不悦。 正开会呢,礼堂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几个人,站在后面。只一个年轻姑娘跑过来,凑到林雨桐跟前:“您是林主任吧,我们是五人工作组的。来带范云清离开。” 林雨桐愣了一下,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几天报纸广播,都在说要肃f。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找到了范云清的身上。 这可不等同与其他的事情,这是要找暗藏的f革|命分子的。 范云清的个人政|治履历确实是存在一个有待商榷的地方的。 比如说那个叛|徒初恋闫冠海。 林雨桐朝范云清看了一眼,然后对上来这姑娘缓缓的点头。 范云清跟林雨桐短暂的对视之后,就明白了。她对着林雨桐做了一个口型,说:找你父亲。 这事林百川不找人家,人家也会找林百川的。 到底会查多深,根本就说不清楚。 范云清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带走了。林晓星蹭一下站起来,就往出追。 林雨桐呵斥道:“停下,正开会呢。” 林晓星停了脚步,众人停下了说话。 没一个人的心思在开会上,林雨桐简单的总结了两句,就叫散会了。 一个个出去的时候,都是绕开晓星的。没一个人肯跟她打一声招呼。 最后,小礼堂除了剩下姐妹俩,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范舒拉。 范舒拉急切的问林雨桐:“我姑姑是怎么回事?” 林雨桐看了范舒拉一眼,话却是对着林晓星说的:“……五人工作小组,为的什么,你也猜的出来……这事……你别扑腾,越是扑腾越是坏事……回去好好呆着……” 林晓星嘴角抿了起来,“姐……你告诉我实话,结果……会怎么样?” 不知道啊! 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 林雨桐一时无言。 范舒拉却急了:“会不会牵扯到我爸我妈,会不会也来查我?还有我们家老年……” 把林晓星烦的不行:“不会!不会!跟你有啥关系!” 自从范云清被带走,就再没有消息。谁都没有打探出来。 就是赵平也不知道。 晓星回去问林百川,林百川摇头:“一直在托人打听,好像是去了秦城监狱了,其他的消息,再没有了。” 听的出来,这消息并不确切。 林晓星觉得跟做梦似的:“怎么会呢?好端端的一个人,说带走了就带走了。然后一句交代都没有。” 不过很快的,她就收到范云清的消息了。不过这个消息来的更叫人意想不到。 洪刚跟范云清离婚了。 离婚了? 林晓星跑过去找洪刚,问道:“你见过我妈了?” 洪刚一脸歉意:“没有!所有的离婚材料,都是有专人转送的。你妈签字之后,去办理就可以了。”他看向晓星:“这也是你妈的意思。她希望我不被牵连,希望我能再这个位子上照顾你还有抗美……” 林晓星冷笑:“她让你离婚你就离婚?”还男人呢?!孬种! 她俯身抱起还懵懂的抗美:“她是我妈的闺女,不需要你照顾。她跟着我吧,省的跟着你,等你再婚的时候,她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苏瑾怎么也没想到,晓星出去了一圈,带了个孩子回来。 晓星的眼泪就下来了:“洪刚那个人……靠不住,我不放心孩子跟着他……反正只比援华大一岁,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咱把这孩子留家里养着吧……” 苏瑾心道:这是啥事!还得养着小姨子! 但看那孩子可怜巴巴的,到底是点头:“……行……愿意养着就养着吧……” 总想着,洪刚总不会看着亲闺女在这边不管吧。 结果人家还真就不管了,只把孩子的口粮单独送过来了,另外送来三十块钱的抚养费。只说工作忙,他一个大男人确实不会照顾孩子,晓星愿意照看妹妹,就叫照看吧。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他。 他|妈|的这说话的语气,把苏瑾气的想骂娘。 孩子在这边没养一个月呢,洪刚又结婚了。 这次的结婚对象,是李翠翠。 不过,婚礼没一个客人去,喜酒没一个客人喝,连扔出来的喜糖,也没有孩子去捡。 李翠翠一下子扬眉吐气了,虽然还干着清洁工的活,但路上若是遇上林雨桐,就扬起下巴,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样子。 林雨桐连多看一眼都懒的看。 林晓星几次带着抗美去托儿所,半路上遇上这女人,她也总拉住抗美:“……我是你妈,跟妈回家好不好……” 把抗美吓的缩在晓星怀里直哭。 孩子这么大了,记得住谁是妈。 本来晓星就气的恨不能掐死李翠翠,结果就看见自家表姐和表姐夫,对着这女人一脸巴结的样子,年有为甚至还主动抢了李翠翠手里的扫帚替她清扫马路。 范舒拉有些躲闪晓星的眼神,但她也委屈。对表妹她是有感情的,但是对那个姑姑,她实在是没多少感情。她走的时候自己不记事,回来的时候都成年了。突然叫自己对她挂心起来,这不是难为人吗? 晓星气的够呛,连怀了身孕都不知道。还是林雨桐看出来赶紧说了:“你要再这么下去,这个孩子可保不住……” “姐……”晓星白着一张脸,“这种日子啥时候熬到头……” 谁知道呢? 不过老太没有叫晓星多熬多少日子。 九月底的时候,范云清又回来了。 好端端的,被吉普给送回来的。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肚子鼓起来了。看起来得有五个月的身孕。 也就是说,她走的时候,是怀着身孕的。那时候都两三个月了吧。 那么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定是洪刚的! 可这才几个月的工夫,洪刚他……却已经再婚了。 1220.旧日光阴(32)三合一 旧日光阴(32) 所有人都傻了! 得到消息的林晓星从办公室跑出去, 直朝着厂门口跑。这里已经围了很多人了。 她霍开人群跑过来, 就看在自家妈正跟从车里下来的另一位女干部握手告别。两人彼此拉着手, 看起来非常的亲热。 说了好半天的话, 那位干部才又上了车,挥手告别之后,车才启动了。 范云清直看到车走远了,没有踪影了, 这才转过身来。 “妈——”林晓星几个健步就过去了, “您去哪了?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给您一个什么样的结论……”一句赶着一句的问。 “都说了, 是调查嘛。”范云清说的云淡风轻, “调查完了, 不就回来了。至于结论, 我回来了,这就是结论。别担心, 妈是长|征之前的老革|命了……对组|织只要说的是实话, 组|织一定会给一个公道。这些年, d内的各种运动从来不少,从言安到如今,隔几年就有一次。这是对d负责, 也是对同志负责,更是对人民负责人。若是白璧无瑕, 又何惧调查?” 林晓星明白, 这话看似对自己说的, 但实际上, 是对着这么多围过来的人说的。 因此,她没有打断她,由着她说完,这才道:“那你跟我回家吧。” 范云清就笑:“傻丫头,你妈还不至于那么可怜。我是有组|织的人,只要组织在,家就在。如今只是暂时没有住的地方!没关系,住处可以找组织帮忙解决嘛。”然后又说:“你啊,要学会相信组|织,依靠组|织……” 林晓星没听那些套话,只想着:老同志有老同志的待遇,她要是真单身了,组织是需要给解决住房问题的。考虑到她单身带着孩子,应该会给予照顾。 正想着呢,就听到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洪厂长来了。” 母女俩扭脸看过去,就见洪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云清!”他喊了一声,然后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云清啊……”一边喊着,一边朝前走着,快到了跟前了,他伸出双臂。 范云清却一脸笑意伸出了右手:“老洪,我回来了。” 一个要拥抱,一个给予握手的同志礼。 范云清在提醒洪刚:我们离婚了。 洪刚愣了半天,才同样伸出右手,跟范云清握在一起:“回来了……就好……” 范云清就开玩笑一般的说:“正要跟领导汇报情况呢……”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请求组织给我安排住宿的地方……” 这……? 住在哪里合适? 林晓星马上道:“职工大学那边建成了。” 对!范云清还职工大学的干部,她在那边不光该有办公室,还该有宿舍才对。 洪刚马上道:“我这就叫人帮你归置好。” 范云清摊开双手,以显示一无所有:“我的衣服更日常用的东西……” “都在厢房锁着,没人碰过。”洪刚欲言又止,“我……不会叫别人碰你的东西……” “好!”范云清点点头,好像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不等洪刚再说话,就又问了一声:“抗美呢?还好吗?” 洪刚这才看向林晓星:“抗美一直跟着晓星……” 范云清拉着晓星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但她的语气格外的平和:“是吗?也好!有援华作伴……”只一瞬间,她收敛了情绪,非常平静的提议:“那这样吧,以后抗美就跟着我……” “行!”洪刚忙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一边应答着,一边急切的往厂里跑,像是在逃避什么。看到围观的人,就呵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没正事干了是吧!” 等人走了,林晓星拉着范云清回家,好歹洗漱一下吃顿饭。 一路上,她也没深问审查是个啥情况,只说了这两月里发生的事,从把抗美带回家,到洪刚再婚,再到李翠翠那个女人的作态,又说了范舒拉跟她男人的种种小人之处。说着说着,她就说不下去了。她发现,自家这妈冷静的可怕。 没哭没闹,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范云清扭脸看晓星:“怎么不说了?” “妈……”林晓星站住脚,“你……不生气?” 范云清摸了摸晓星的脸,“谁都说了,就是没说你自己。受委屈了吧?!” 林晓星的鼻子一酸,眼眶有了几分潮湿:“都说日久见人心,这话果然没差。在这厂里,愿意搭理我的人没几个。要是没有苏瑾和我姐我奶他们,我都要撑不下去了。我把抗美带回家,苏瑾没怨我。我想打听你的消息,不知道该找谁。回家找我爸了,我大娘就催我爸,说赶紧想办法。我姐还去求了别人……” 范云清伸胳膊抱了抱晓星:“放心!这一回,妈被查的干干净净的了。经得起任何人查证了!再不会有说不清楚的事了。妈跟你保证,再不叫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我爸他没不管你。”林晓星急切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范云清笑道,“这里面的事,有组织纪律,不能说给你听。谁出力,妈心里有数。” 林晓星忍不住说了一句:“看上爸爸,您没看错,可是看上洪刚……” “嘘!”范云清的手压在嘴唇上,“不说这个了。人心易变,永远别试着去检验人心。人心也最经不起检验。自从那天被带走,我就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唯独没有想到的是……” 没有想到的是晓星会站出来接走了抗美,也没有想到洪刚会那么理所当然的送走抗美。 所以,她这次真信了:人性是没有下线的。 到家的时候,苏瑾已经在做饭了。他热情笑:“妈,快进去坐。饭马上就好。” 一大碗挂面,卧着俩荷包蛋。 范云清看着碗里的饭,对苏瑾笑了笑:“难为你了。晓星要跟你结婚的时候,我还不怎么乐意。是怕你们俩在一块过不了日子……如今瞧着,倒是多亏了嫁给你了……” “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不是应该的吗?”说着就看了看时间,“您先坐着,我去接援华和抗美去……” 抗美被照看的很好,这是范云清将抗美抱在怀里之后感觉到的。 洪刚来叫范云清看新家的时候,范云清带着抗美一起离开了。晓星也跟了过去要看看环境。 新的职工大学,进了大门是门房,门房的边上,还有两间空着的房间,预留出来是作为会客室用的。里间套着外间的,如今被拾掇出来给范云清住了。里面的所有家具都是洪刚从家里搬出来的。用他的话说,家里的东西原本就有范云清一半,这是应该的。 范云清也没客气。隔着窗户能看到房间外,十几米远的地方是厕所。 沿着台阶走,就直接上了走廊,沿着走廊一直一直过去,就是厕所。要是下雨天沿着这个路线是淋不到的。走廊的两侧留出花坛,明年春上大概要栽花吧。要是能栽一些藤萝之类的植物就好了,刚好在走廊和厕所挡在背后,一点也无碍观瞻。厕所外面是自来水笼头,砌着水泥的池子。 很方便生活的一个地方。 “挺好的!”范云清对洪刚点头,“谢谢你啊,老洪!” 洪刚手足无措:“谢我干什么……是你……你受苦了……” 我受的苦,我自然是会记得的。 晚上躺在一个崭新的地方,哪怕是熟悉的床,也给不了她丝毫的温暖。怀里抗美睡的香甜,她轻轻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手又放在了肚子上。 这日子总得要过下去的吧。 这几天厂里都在议论范云清回来的事,都等着看笑话呢。 结果没有! 什么笑话都没有发生。 林雨桐周末去新的职工大学上课的时候,还看见新学校这边,门房里有人了。 四爷认识这人,还递了一根烟过去。 林雨桐这才知道,这个五十往上的看门人,儿子是烈士。如今孤苦伶仃的只剩下他一个了。之前建厂的时候,也给他安排工作了。跟林雨桐科室的刘七娘一样,是安置烈士家属的。可这老爷子也是运气不好,工地上摔了一跤,胳膊腿都骨折了。这一养就是大半年。厂里倒是啥都管了,可这老爷子伤好了,自己倒是跑回老家去了。 据说是范云清翻看建厂初期的人事科的资料,把这人给找出来的。 她甚至亲自去了这人的老家,了解情况。毕竟,她还在工会兼职着呢。说起来也是本职工作。 到了这个叫吴三树的人的老家,才知道,这人回来,是因为老家还有一位隔房的婶子要照看。这婶子呢,是一位英雄的母亲。她亲自将三个儿子送上了战场,结果三个儿子都牺牲了。大儿子当年留下一个孙子,老人家把孙子拉拔大了,又送了孙子参军,结果孙子牺牲在了朝|鲜战场上。而早些年,老人一直给部队做军鞋,家里的粮食只留够口粮,剩下的捐给游击队做了公粮。老人手里收着的支队给打的收条,就一大厚摞子。如今剩下老人一个,吴三树就说:“我们吴家,就剩下我跟我婶子了。我不能走,走了我婶子一个人咋办?” 范云清知道这个情况,就去了这老婶子的家里。两人说了一天的话,说了啥也没人知道。反正结果就是范云清认了这老太太做干娘。 回来之后又去了有关部门说明了情况,就把老人的户口给落实了。 户口报了以后,范云清把户口本给老人,老人拿着户口本就哭:“一大家子,如今就剩下我一个了。” 范云清就试探着道:“您要是愿意,我把抗美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不知道是闺女还是小子的都落在您名下。给您做孙女孙子!我的事您也知道了,孩子他爸那……之前人家就有儿有女的,对这俩孩子也未必就……再加上我这样的出身,以后还会不会被查我也不知道。干娘,我不骗您,我是有几分私心,我不想叫孩子跟着遭罪。您要是觉得行,叫孩子改姓都成。” 啊? 老人看向范云清:“当真?” 范云清点头:“当真!孩子们他爸跟那么个女人再婚了,这要是不出事则罢了,要是出事了,孩子们免不了被牵连。您要是觉得为难,我再想办法……您要是……” “不为难!”老人看着一脸懵懂的抗美,“我有啥可为难的?活到我这份上,还怕啥啊!就把孩子过继过来,连名带姓的改了。从此没有啥洪抗美了……我孙女叫吴荣。是我吴家的孩子,是我吴家的荣耀。” 范云清摸了摸抗美的头,这次是真笑了:吴荣,是个好名字。吴家的荣耀必能庇护与你,也盼着你真能成为吴家的荣耀。 她喊吴三树:“吴大哥,吴大哥,快来。” 等吴三树进来了,范云清就叫抗美,“快!跪下给奶奶和大伯磕头。从今往后,你不叫洪抗美,记住你的名字,你叫吴荣。” 吴三树看向老婶:“这……” 吴老太却笑呵呵的把孩子扶起来:“好!我吴家又有后了!” 范云清又跑了一次派出所,这次直接找了大原,把事情给说了,“看能不能给办。” 能办?怎么不能办呢?手续没那么繁琐。 吴家的户口本上,第一页是吴老太,第二页是吴三树,第三页是吴荣。 吴家一门,光是烈士就五人。就算是把范云清肚子里的这个加上,活着的才四个人。烈士比活人多。 大原回去就跟常秋云把这事给说了:“……我早说过,她不是简单的角色。” 确实!谁都没想到,范云清会这么安排。 洪刚找范云清:“这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呢。”把孩子过继出去,自己作为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有知情权的吧。 范云清有几分歉意:“……这事怪我。你不知道,我一看见干娘,就想起咱们那些牺牲的战友。尤其是我这种战地护士……就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的面前慢慢的死去。他们嘴里念叨着家里的父母……老太太又确实是稀罕抗美,我脑子一热我就……也没来得及跟你说……” 一提起那些故去的战友,洪刚啥也不说了。活着就是运气,还想着后人不后人的,牺牲了那么多人,又几个留了后人了? 他点头:“也好!只要老太太高兴就好。” 老太太因着有了孙女,确实是瞧着精神更矍铄了,每天牵着孙女的手,送孩子上托儿所。得闲了,手里不离针线活,给大的做完给还在肚子里的这个做。 没几天工夫,吴老太跟林老太倒是相熟了起来。 林雨桐都笑:“怎么就成熟人了?” 老太太就说:“……到了这岁数上了,孤苦伶仃的怪不容易的。要是没个后辈,你说活着有个啥趣呢?如今呢?那边需要有这么个老太太,很多不好解决的问题,有了吴老太就都好办了。而吴老太呢,瞧那身子骨,没病没灾的活个一二十年也不一定。真到了她不能动的时候,这亲手抚养照顾长大的孙子孙女,对老太差不了。她庇护孩子们长大,孩子们要是有良心,好好给她养老,贴在一起过日子,总比一个人冷清着好。” 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范云清确实是挺叫人刮目相看的。 李翠翠在范云清回来之后,也不高傲了。见了人又开始躲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雨桐总觉得李翠翠其实是有些怕范云清的。 被范云清的事一打岔,时间就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厂里去b京参加运动会的代表队都回来了。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财务科的小雅,就获得了个长跑的亚军。 回来了,厂里给带了大红花,然后召开全场职工大会,予以表彰。 范云清又在会上,给小雅了一份录取通知书。因为小雅为厂里做出的突出贡献,被职工大学录取,可以在理论班学习半年。 同时,也被调整了工作,不再是打杂的了。调到文化宫的图书室,做管理员。 刘七娘在下面听着,手都拍红了。结果,厂里叫她上去发言,她不感谢别人,就感谢林雨桐,说:“……是林主任,一直在强调,女孩应该跟男孩一样,享有平等的权利。我就寻思,那时候没叫小雅读书,只供着她弟弟……如今这工作,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她……没想到她这么争气……” 然后范云清就带头鼓掌:“让我们起立,将掌声送给林主任……没有林主任,就没有站在领奖台上的小雅,她就只是那个在家里围着灶台转的大丫……我希望,每个家庭,都少一个大丫,多一个小雅……” 林雨桐站起来三百六十度的转着鞠躬,感觉挺羞耻的。 会议结束了,几个领导还朝林雨桐招手,叫她过去。 这应该是有新的工作任务下来。 等她过去,赵平就说:“……这件事我看可以做成典型,叫宣传科写宣传资料,可以向上报一报的。工作做的好,咱不能藏着掖着,该表功还是要表功的嘛……” 洪刚也点头称是,边上就有厂办主任说:“小林了不得,如今可是银行系统的名人。碰上以前的一个同学,他就说,再过三五年,别的省不敢说,就咱们省来说,银行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得是她的门生……” 这是什么,这就是人脉了。 林雨桐连忙摆手:“可不敢当!” 另一个就说:“有什么不敢当的。省里的财经大学,也有财会专业,人家说是想请咱们小林,小林不去。人家的领导都在想办法,说是可以考虑给金工一个行政岗,只要小林点头,两口子都能去……是不是有这么一码事!” 是有这么一码事。 但是如今这个年代的大学,那环境,哪里能有厂子里的环境好。 知识分子如今只能算是工人阶级的一份子。你说:我没事从工人阶级这一堆跑去知识分子那一堆干嘛。 她义正言辞:“我对咱们厂有感情,我对咱们的工友有感情,我是工人……” 所以,我骄傲! 一队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结果一出去,才发现很多职工都没走。他们围在四周,留出一条路来。 而路的那一头,几十米外,停着一辆车。 车边站着的人,很多人还有点印象,就是当初带走范云清的人。 那么这次,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不少人都看向走在最后的范云清。 范云清挺着肚子也迎过去:“又见面了。”她热情的伸出手。 几个人很客气的跟范云清握手,然后就看向厂里领导站的地方。 这五人工作小组中,一个高瘦的中年站出来,开口说:“洪副厂长,有些问题我们需要弄清楚,你跟我们走吧。” 洪刚霍然变色! 林雨桐发现,他没看别人,而是直愣愣的看向一直背对着后面的范云清。 被人带着走,路过范云清的时候他侧着脸看,路过之后又回头不停的看。直到被带到车上,隔着车窗,那双眼睛也不曾离开过范云清。 范云清就那么平静的目送他离开。 赵平往前走了两步:“怎么又查到老洪身上了?” 范云清没回头,只道:“是啊!怎么就查到老洪身上了?不过没事,只要没问题,就不怕查。” 也是!范云清不是就回来了吗? 大家看了热闹之后,也都是这么想的。想着要不了两月,洪副厂长肯定就又回来了。 李翠翠安心的住在给洪厂长分的房子里。这一片是院子,不是憋屈的小筒子楼。 晚上,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有些不安。 老洪,他这一去,会不会就回不来了。 深秋了,夜里的风大。冷飕飕的从窗户缝了往里面刮。 家里的暖气接口好像有点问题,听说这两天试供暖了,可暖气片还是冰凉凉的。裹了两床被子还是冷的睡不着,后半夜听着院子里淅淅沥沥的,像是雨打窗户的声音。特别响亮。 她想起来了,厢房的窗户好像忘了关了。 该起身出去把窗户关了的,结果想想,厢房里还摆着洪刚那原配老婆的照片呢,她又缩了。有点不敢去。 一晚上就这么朦朦胧胧的,睡的一点也不安稳。 早上听着厂里的广播起床,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开了堂屋的门,想看看雨大还是雨小,结果门一开,她吓的就是一声尖叫。 怎么的了? 院子里有一排脚印,就跟凭空出现的一样。 大门跟前不见脚印,就出现在院子里。 “有鬼啊——”她尖利的叫了一嗓子。 隔壁就是赵平家了。这两口子跟听见动静的其他人,都跑了过来。 赵平是侦察兵出身,一脚踏进院子,他就意识到不对。赶紧站住脚,不许任何人再靠近了。 然后叫人:“通知保卫科,报警!” 才一天的时间,谣言就出来了。有人说是闹鬼,有人说是敌|特在行动。 晚上苗家富敲门找四爷,“这事,我拿不定主意,你给我参详参详。” 老太太带着丹阳去里间睡去了,不叫孩子听这事。 林雨桐给两人端了一盘子油炸的花生米,一盘子猪头肉,取了酒壶倒了二两酒过去。 苗家富叫林雨桐坐:“一块听听。” 他先喝了一口酒之后才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诡异的地方,大家把这事传的太神秘了。家里根本没丢东西,李翠翠说是她一晚上没睡踏实,后半夜听见雨声……”然后他不确定的看向林雨桐:“我睡觉比较死,这晚上下雨不下雨,几点下雨,下的大不大的,我睡着了就不可能知道。不过保卫科值班的几个人却说,昨晚风大,雨并不大,就是天快亮的时候,都快五点了,雨才大了起来,到七点左右又小了一点,估摸是下了两个小时的大雨……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听到雨声……那你们听见了吗?”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几点下的雨。 老太太却在里面说:“我四点起来还上了一躺厕所,关了阳台的窗户,那时候的雨没那么大,窗户开着,雨也没飘进来……” 老太太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苗家富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刚开始李翠翠听到的那雨打窗户的声音,是假的。” 苗家富点头:“要是我猜的这样,这就解释了为啥院子里都是脚印,而别的地方没脚印。这人把院子里淋湿之后,脱了鞋冲了脚上的泥,才走的。” 可这人怎么知道之后会有大雨?天气预报没那么准。 苗家富就说:“我猜是偶然……那院子什么都没动过,就院子里水龙头的池子那块,被人动过。池子下面有松动的土,上面虽然铺着砖块,但是起开之后,能发现,里面是新土。一定是有人把里面的东西给取走了。这人知道水池那块藏着东西,直奔着那快去。却不小心把水龙头给撞开了,发出声响把里面的李翠翠惊动了,所以,这人就将错就错。更没想到的是,老天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天快亮了,雨大了。把他的其他踪迹彻底给掩盖了。”说着,语气不免有些忧虑:“要真是这样……那么这人,一定还在咱们厂……” 这个推理,逻辑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林雨桐就问:“那这人是怎么进洪家的大门的?大门是从里面插着的吧?难道他翻墙越脊进去的?” 苗家富摇头:“……这人是从大门进去的。他们家是那种老门,门边有个绳子,拉着这个绳子,里面的门闩自然就来了。门闩一开,门就能推开一条缝隙,足够手伸进去把插销在拉开。” 这种门就是君子门。厂里的治安很好,各家各户,不说夜不闭户的,也差不多。 所以,非说这是谁进去的,那范围可就广了。在厂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四爷给倒了一杯酒之后就问:“你现在发愁的是,不知道丢的东西是什么。或者说,你不知道洪刚在家里到底藏的是什么。要是藏的是钱财,这案子顶多就是失窃。要是藏的是别的……” 苗家富一拍手,就是这个意思。 尤其是在洪刚被带走的敏感时期,一个诡异的作案现场,一个被盗却不知道被盗物品的案子,这很容易,就叫人联想到了特|务的身上。 要真是一一五有潜藏的特|务,就麻烦了。 林雨桐和四爷隐晦的对视了一眼之后,都沉默了。 这事要真是跟特|务有关,那此人应该是想着隐藏和隐蔽才对,怎么会选择此时行动。就算是洪刚有问题,就算他藏匿的东西再要紧,可悄无声息的将东西取走才是上策。哪怕是行动过程失手了,不小心撞到了水龙头,也可以做成偷盗钱财或者是偷窥者的假象,为什么非要营造的这么诡异,往特|务的那条路上引呢?不管是偷钱还是偷粮食,或是是偷看男人不在家的单身女人,这都是很好的借口嘛。就算是被逮住了,又能如何?开除出厂算是最严重的后果了。这样还更有利于隐蔽掩藏了。而这个人呢?像是怕别人不把这事往特务身上想一样。 但是这种话,两人却真不能说。 说到底,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四爷只说了一句:“想办法问问洪副厂长,看看他肯不肯说。再问问他家里人,看谁注意过,那水池子底下有东西……” 这话也在理! 苗家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李翠翠,而是范云清。 范云清摇头:“水池子下面……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那犄角旮旯的,谁在意那地方啊。” 苗家富就问:“那您知道洪副厂长翻动过院子吗?” “这个……”范云清想了想,然后点头:“还真有!我想种花,但他不让我翻地,我也知道他是心疼我,不想叫我干粗活。最后还是趁着晚上,吃了晚饭之后,他加班干了。这事赵厂长也知道。我记得他当时隔着墙还喊了一声,种花不许种在墙根底下,怕我们老浇水,把他们家的墙给泡了……”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苗家富急忙问道。 范云清想了想,“两年前吧,我记得是刚开春。” 苗家富又追问了一句:“那您现在还是认为,他是舍不得您干活,才不叫您翻地的吗?” 范云清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她急切的道:“老洪也是老革|命了。你不能这么怀疑他!你问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说院子里有秘密,他不想叫我知道,所以才不叫我自己动手种花?你不能靠猜测的,小苗!这事得讲证据。” “范书|记你别着急……”苗家富就说,“我们也是大胆推测,小心求证嘛!” 说着就起身,“那我先告辞,您要是想起什么,就来保卫科。” 范云清挺着肚子起身送他:“这点d性原则我还是有的,放心吧。我不包庇任何人!” 苗家富走到门口了,猛地停住脚步回身问道:“您那晚在家住的吗?” 范云清无奈的看了苗家富一眼:“这又怀疑上我了是吧。我配合你的调查!也不隐瞒你,我没在家住,那晚跟几个苏国专家在咱们厂的文化宫打扑克呢。我是几点跟他们在一起,几点离开的,他们都知道。” 如此的坦然,叫苗家富不自在了一瞬:“您别见怪,干我们这一行的,有职业病。” “没事!”她笑道:“只要能查出真相,没有谁是不能查的。” 既然没有谁是不能查的,那么那些专家,该问还是要问的。 苗家富专程又找了四爷做翻译,去问那几个专家了。 人家说了:“是跟范云清同志一起打扑克的,一晚上都在一起。” 苗家富还追问了一句,叫四爷翻译:“一直在一起?中途没有因为任何事离开过?” 当然! 这几个人说的斩钉截铁。 出来的时候,苗家富就说:“也是我胡思乱想的。看来范书|记的嫌疑是可以排除了。我也是不靠谱,人家还怀着洪副厂长的孩子呢,怎么可能干的出陷害洪副厂长的事……” 他是直接排除了范云清的嫌疑,转而调查其他人去了。 可四爷心里却认定:此时必然是范云清干的。 苗家富不了解那几个专家,但四爷了解,跟专家接触最多的就是他了。这些人晚上没有一瓶伏尔加是睡不了觉的。喝完了说过什么干过什么,他们知道个鬼! 而工人文化宫又是距离那一片领导住宅区最近的地方。在文化宫里面,晚上上厕所是不方便的,只有这些苏联专家的活动层的厕所才能使用。而这些专家都是男士。她要是想上厕所,完全可以用借用厕所不方便的理由出去。外面有个旱厕,就在赵平他们那一排住宅区的路口。 至于她回去取什么去的?不难猜的出来。晓星都藏着金条呢,她会没有? 这玩意只怕是背着洪刚藏下的,如今不光是悄悄的取回来了,还狠狠的惩罚了这个背叛者。 这个女人啊!果然是不简单! 1221.旧日光阴(33)三合一 旧日光阴(33) 这段时间, 厂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保卫科从人事科调了档案, 一个人一个人的查证背景。而针对保卫科内部,厂里也在秘密调查。这个林雨桐和四爷都知道, 这事赵平偷着找了大原。请公安系统帮着查呢。务必不遗漏一人! 这也算是个内部的一个摸底肃f。 自己人先查一查,做到心中有底嘛。这么一查,还确实是有一些好处的。 有几个小偷小摸的,偷盗的还都是厂里的废料,依照从严的原则,二话不说, 直接送派出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再像是程美妮, 属于家庭背景有大问题的一类,她的奶奶和父亲被专|政了。那么还有她的母亲呢?她的母亲改嫁之后到了个什么家庭, 有没有生子女,如今都生活在哪里……这个她说不清楚。还有她的姑姑,据说是什么资本家的姨太太。那么这些年,私底下有没有来往?这些问题交代不清楚, 直接就暂停了工作,接替李翠翠, 先去打扫厂里的厕所吧。所有旱厕,都归她了。 就连程美妮的前夫钱思远, 也被不大不小的牵连了一下。 先是他自己的出身问题,刚调查完, 那边又查他跟程美妮有没有藕断丝连, 吓的钱思远都快哭了:“你们这么说, 可就是破坏我的家庭了……要是我媳妇要跟我离婚,我就来找你们……” 他这人人缘不错,跟谁都嘻嘻哈哈的。又是内部查呢,所以,查过了就算了。这一道手续就算是走完了。 而程美妮的现任丈夫方青田,自然也没能逃过被一再审查的命运。 好容易能喘口气了,他就说:“离婚吧。你那个背景啊……我真是消受不起……” 程美妮怎么可能离婚,她自顾自的吃她自己个做的饭,她知道,因为打扫厕所是脏活,所以这男人开始吃食堂了,不在家里吃饭了。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但是想离婚:“没门!” 你说没门就没门了? “我要跟你断绝关系。”方青田就道:“这不需要你同意。” “你跟我断绝关系?”程美妮冷笑,“不怕我把你跟李翠翠的事捅出去,你就去。”说着,她就冷笑,“如今这查来查去的,查出什么来了?都是揪着老问题在查!说不明白的,再过二十年还是说不明白。谁都知道这道理。但为啥没完没了的查呢?还不是李翠翠的害的。什么闹鬼,什么特,谁知道是不是她把野男人带到家里叫谁听到风声了,她故意闹出这么一出戏来,就是怕万一谁看见了人影,她好有说辞的……而她带回家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你……却全在我一句话……我要是说你在家睡,那你就在家睡的。我要是说你不在家睡,那你就有嫌疑。这罪过……哪怕不是敌|特……那也是跟厂领导的老婆通|奸……” “你!”方青田赶紧出去看了看,见外面没人才踏实了。他进来小心的将门关上,指着程美妮,“你……你……你给我闭嘴!” “想叫我闭嘴也容易。”程美妮笑了笑,“对我好点!该闭嘴的我自然会闭嘴。” 那两口子关起门来说的话,没人知道。厂里加班加点的查,小问题查出不少,大问题真没有。 每个人的来历,不说清清白白吧,但至少九成九都是清清楚楚的。 于是这件案子,就真成了无头公案了。 厂里的人越来越多的相信,这就是李翠翠搞的鬼。估计是她偷野男人,心里有鬼怕人发现了,就先提前闹出这动静来,洗清身上的嫌疑呢。 李翠翠是啥人啊? 脏的臭的不管是啥样的,给点好处都能摸上手。男人们在一块yy,心思歪的还真就跟这女人这样那样过,就是手上占过便宜的人也不少。男人们在一块都说这女人性yin。女人们对她更是深恶痛绝,简直就是公敌。 也就是这么一个没品的人,做好事没人信,不做坏事更没人信。 一出啥不好的事,首先就想到她身上,而且还深信不疑。 厂里就叫范云清林雨桐这样的女干部,去做李翠翠的工作。说了,哪怕是一些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只要把这件事交代清楚了,厂里会酌情处分,不用过于担心前程问题。 差不多就是说,只要你坦白这事就是男女之间的花花事,厂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 目的呢,都是想着,只要这边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么对洪刚就是有利的。 大家都是战友,又是同事,没谁真的想一把坑死洪刚。 林雨桐和范云清在办公楼前碰的面,两人一起,去了保卫科的办公室。 李翠翠坐没坐相的歇靠在椅背上坐着,身子跟扭麻花似的,叫人一看,就觉得带着几分妖媚之气。 林雨桐先进去,李翠翠还‘嘁’了一声,但是范云清一脚踩进了门,李翠翠蹭一下就站直了。 很有意思的反应。 李翠翠竟然是害怕范云清更甚于自己。这还是比较新奇的体验。 两人在李翠翠对面落座,然后范云清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等着林雨桐说话。 林雨桐就换了个姿势,问李翠翠:“厂里的流言,你都知道了?” 李翠翠轻哼一声:“我是个磊落的人!我跟哪个男人相好,我就敢承认我跟谁好过。我跟谁上过床,叫谁摸过我的n,摸过我的身子,我都可以交代的一清二楚。你们要是要,我现在就可以说出来……” “放肆!”范云清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打断了李翠翠的话,“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林雨桐看了范云清一眼,范云清就跟林雨桐咬耳朵,“叫她说那些事,一点一点意义都没有。这种事,一方说有,一方说没有,压根就是说不清楚的事。再说了,她这种人品,谁知道说出来的是不是都是真的?万一存心胡乱说几个,要求证又没法求证,传出去平白污了好人的名声……” 这个道理林雨桐当然明白。 但范云清既然这么说了,林雨桐就一脸受教,表示明白。然后谦虚的做了个请的姿势,该怎么问,由她来主导。 范云清没有谦让,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温温和和的,她就说:“李翠翠,你是聪明人。但也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男女之间的那点事,都是小事。可这有些事,却是大事。若真是你因为小事儿弄出了大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想过老洪吗?老洪会因为这次的乌龙事件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不懂什么是乌龙事件。”李翠翠也收敛了脸上的不正经,“但是我说的句句都属实。是!我承认,我这人的个人作风不好,厂里的很多同事都对我有意见,看我不顺眼。可是,一个女人,要是有办法,谁愿意那么下作?你们以为我自己就不恶心我自己个吗?错了!我恶心死我自己了。在戏班子,我跟我师兄相好,可是班主欺负我,他一样护不住我。碰到班主对我动手动脚,他不敢动也就罢了,还出去了,还顺便把门给带上了。好容易盼到解|放了,平等了,我不再是下九流的戏子了,我成了工人了。我高兴!真的!打心眼里我觉得我能挺起脊梁做人了。我找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我想着,这样的男人,在我受欺负的时候,他能护着我。是!他是能护着我。可一个月在家睡不了两宿,他能护我什么啊?我原来住三楼,门上那个小窗户……夜里,总有人拿着手电从那里往我家照,偷看我睡觉。不要脸偷看就就算了,他还跟别人说。你们问问去,有几个男人不知道我屁股上是长着痣的?我跟我家男人说这事,可他呢?喝的迷迷糊糊的说我,残花败柳的还当你是啥黄花闺女,谁稀罕看你?他压根就不信这事!没人护着我,言语调|戏那是轻的……动手动脚的也不在少数……在路上都有人拍我屁股问我是不是这个地方长了痣……” “够了!”范云清直接打断她,“咱们厂那么多女同志,比你长的好的,一抓一大把吧。怎么从来没听她们说过又类似的遭遇。对!有些男同志是不对!但是你就没问题吗?” “我有什么问题?”李翠翠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是受欺负的,你们到底有没有同情心。” 林雨桐就叹气:“当年班主欺负你的事就不说了,那是旧社会。可之后呢?你也说了,平等了嘛。那你为什么不鼓起勇气呢。偷窥你第一次的时候你发现了,要是你不想张扬叫人笑话,你为什么不准备一根竹签子在他再来的时候直接往他眼睛上戳呢?在别人对你动手动脚的时候,你干什么呢?娇滴滴的说一声讨厌?正确的做法就是直接往他裤裆里踢一脚再使劲的往上踩……你哪怕有一次反抗了,哪怕有一次什么也不顾忌跟他们拼了闹了……我保证,你就是不穿衣服在外面晃悠,他们见了你也会绕着走……” “咳……”正说着呢,范云清轻咳了一声,把林雨桐给打断了。然后她急忙接茬道:“林主任的意思,是说你不该逆来受顺,要勇于反抗。当然了,要是你没有林主任的……身手和力气,也可以找领导反应了嘛。男领导不方便,咱们不是还有妇联吗?妇联就是咱们妇女同志的娘家。受了欺负找娘家,要把这话记住了。咱们现在言归正传,别扯的太远。” 李翠翠看了看林雨桐放在桌子上随意敲着的手指,往后缩了缩,“是!我对这些事处理的不好,戏班子要求我们不管遇到啥样的客人都得伺候着……所以……反正我……我承认我处理的不好。我知道错了!”说着,抬头看了范云清一眼,见对方带着几分不耐烦,就赶紧道:“……跟郑新民离婚之后,受的欺负就更多了。我那时候就想着……要找个能护得住我的男人……去年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碰上了喝多了的洪副厂长,我送他回家,他把我认……” “好了!”范云清又一次打断了李翠翠,“说了,不要这么啰嗦。知道你对老洪有了好感,在他离婚后跟他结婚了。这个我们都知道,你可以掠过这一段了……” 李翠翠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哦’了一声。 林雨桐就明白了,李翠翠只怕之前跟洪刚确实是有过什么。而且,这事还被范云清知道了。 李翠翠沉默了良久才道:“我说那么多,就是想说,我受了那么多欺负,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庇护我的人了,我怎么还会再找野男人呢?哪怕老洪被审查了,但是我住着那个院子,那就是我身份的象征,只要还住那里,别人再想欺负我,就得掂量掂量了。我不安心的好好住着,犯得着闹妖吗?” 范云清深深的看了李翠翠一眼:“你口口声声说老洪能庇护你,那么你也该明白,只有老洪回来,他才能庇护你。这道理你该明白吧?!” “明白!”李翠翠看着范云清,想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叫自己糊里糊涂把这事认下?可要是认下了,自己得冤死! 正天人交战呢,就听范云清又道:“你也别有顾虑。等老洪回来了,我帮你去劝劝老洪,他这人虽然脾气不好,眼里不容沙子,但是还是知道好歹,也听人劝的。” 这话叫李翠翠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没错!要是认下这事,就等于承认了在老洪刚一出事的情况下自己就偷人了。范云清也说了,老洪的脾气不好,眼里也不容沙子。要是他把自己为他开脱认下的事当真事,那他即便回来了,还会庇护自己吗?不会的!不光不会庇护,只怕会认为自己给他丢了那么大的脸面,他得恨死自己。他对亲闺女都能狠下心,对自己呢?心只会更狠。 于是,她瞬间有了决定,对着范云清语调也不由的高昂了起来,“你当然希望我认下这脏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给洪刚脱罪。我怎么忘了,你们夫妻的感情好,洪刚对你念念不忘。还有你的孩子,那个闺女就不说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明明都离婚了,还坚持给他生孩子。你就是对他有感情,你就是怕他成了f革|命牵连你的孩子……” “胡扯什么?”范云清蹭一下站起来,“孩子早就说过要过继给吴家,做决定的时候,洪刚还没被审查。就是如今被审查了,没出结果以前,f革|命的帽子是不能乱扣的!组织上都得慎重,更何况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给老洪定罪!” “啧啧啧!”刘翠翠又露出几分浅薄和轻浮相来,“还说没感情。老洪老洪的叫的可真亲!没人为他喊冤了,只有你蹦跶着呢。你要不是对他有感情,我把这一双招子给抠下来……” 范云清将凳子踢到一边往出就走,林雨桐就听到一句:“不可理喻!”回头看时,她已经出去了。 不大工夫,赵平跟几个领导都进来了,示意苗家富将李翠翠先带出去。 等李翠翠出去了,范云清才进来。一进来就做检讨:“都是我的过错,工作这么些年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有人就理解的道:“都理解。你跟老洪也是夫妻一场,阴差阳错弄成了如今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中间还牵扯到两个孩子,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不过,你也是老同志了,组织程序就是如此,你也要理解。” “我理解。”范云清才像是那个男人被审查的家属,露出几分疲惫,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我理解组织的决定,也相信组织能调查清楚。” 厂里的人都不相信洪刚是特|务,可偏偏的,这件案子就是破不了。 那边迟迟不给定案,也没说有问题,也没说没问题,就这么跟这件案子一样,被挂了起来。案子一天不清楚,洪刚一天不回来。要想回来,要么子查清楚确认跟他无关,要么就得等这场运动结束。 彼此对视一眼,事情就只能这样了。 赵平摆摆手:“那就散会吧。” 会散了,事情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而林雨桐却觉得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范云清了。 她能不动声色的把人送进去,然后还能以受害者亲属的面目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甚至一步一步的通过言语刺激李翠翠,把事情往她想要的一个方向引导。 不能不说心思了得。 得空的时候,林雨桐专门回了一趟林家,跟林百川没什么好隐瞒的,将这些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然后问他:“……这个女人下手,可算是狠辣无比了。您……” “你担心她对付我?”林百川笑了笑,然后摆手:“不会……” “怎么不会呢?”林雨桐就提醒道:“很多男人都是太自信,自信能掌控女人。比如洪刚,如果不是太自信,他跌不进去……” 林百顺就道:“妞妞,这么说吧。每个人都有底线,冲破了那个底线,谁都能狠的起来。我不知道她跟洪刚之间发现了什么,但是,洪刚一定是触犯了她的底线了……” 林雨桐并不完全相信林百川说的话。他有很多话都不方便说,也许是牵扯到一些组织不允许说的事。 看他这样,林雨桐也不问了。 之前还想问:范云清的嫌疑是怎么洗清的?林百川在里面是不是起作用了?调查组将她客气的送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用问了,这每一个问题,都可能触及组织秘密。 就比如当年的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只有他们这些当事人才知道。而后辈想了解,除非事过境迁,很多年之后再说了。 可越是不了解,林雨桐对范云清就越是看不清楚。总觉得这人行事,叫人摸不准脉。 而且从林百川的态度中就能看出,对于范云清这么谈笑中杀人的水平,他是一点也不惊讶的。 那么,只能说,这个女人骨子里就带着狠劲。 怎么办呢?怕以后节外生枝,那必然就得未雨绸缪做点什么的。 这个周末,再去职工大学上课的时候,林雨桐坐在教室里就时不时的隔着窗户朝外面看。 此时的范云清,坐在房间门口的台阶上。吴老太带着吴荣在门口的空地上玩。有意思的是,每个去厕所的人,范云清都会不由的扭脸看一眼。不光是进去的时候看,出来的时候也会看。 看进出上厕所的人,要是随意的瞟一眼就罢了,这么特意的关注,这可不是有教养的人干出来的事。 林雨桐觉得厕所里,只怕是有些猫腻的。 上课的铃声响了,范云清起身,将袖子放下,然后拎着布包,像是要出门。不大工夫,吴老太也带着吴荣,从学校大门出去了。 林雨桐举手,跟上课的专家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厕所。” 都是成年人了,老师放行,还叮嘱说:“要是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 林雨桐表示感谢,然后下了楼直接去了那边的旱厕。 厕所打扫的很干净,她站在里面,上下左右看了看。因为有苏国的专家,人家哪怕不上这边的厕所,这厕所也修的……怎么说呢?就是漂亮。里面粉刷的也很好。甚至顶棚上还有灯泡。四面是平整的墙壁,能藏东西的,除了地面就是没吊顶棚的厕所横梁了。地面不可能,打着水泥地面。要是撬开过不可能没痕迹。那就只能往上面放了。 可是上面那个横梁,男人都轻易够不到,女人就更不能徒手够的着了。 如果想伸手够上去,除非踩着什么……可是能踩在什么地方呢?唯一能落脚垫一垫的就是放在墙角的水瓮。这水瓮了有水,里面有瓢,舀水冲厕所用的。可这水瓮又粗又深,想一步踩上去站在它的边沿上可不太容易。 视线往下移,林雨桐就在瓮边,发现了十几块砖,整齐的摞在那里。 她过去看了看,要是站在这个小砖摞子上,再扒着墙面,身子足够轻巧又足够小心的话,是可以踩到水瓮边沿的。 这么想着,就觉得可以试试。可是脚还没放上去呢,就顿住了。她发现,砖上撒着石灰的沫子,看着像是不小心遗落的,可是秋里雨多,夜里潮气也大,石灰在潮湿的空气里,就会变的潮湿。那砖块上,确实是有已经黏在上面的甚至已经板结的石灰,可在最表面的位置,却有一层是虚浮的粉末。 这跟出门前在家门口撒上一点点香灰的作用是一样的,但凡脚踩上去,就会有痕迹的。 那么,如果有人踩了这东西,范云清肯定是要去上面看看她的东西还在不在的。 如果一切都没动,那么她犯不着不停的折腾藏起来的东西。 有时候你藏着不动一点事没有,老是动它,不定一个大意就叫人发现了。 对于别人来说,一米多高的水缸不好上,但对林雨桐来说,是不用非借助那一摞子砖的。她两手一撑,就跳了上去,稳稳的踩在了水缸的边缘,轻轻的一个转身,就看见横梁。 这横梁得有三十公分宽,上面放着的东西猛一看像是个稻草包。 稻草包比较常见,家家户户的房屋,要是不糊顶棚的话,椽梁和墙面之间,是会有一些缝隙的。这些缝隙钻风钻蚊虫,特别讨厌。要是糊不起顶棚的话,就把这种稻草团起来,用绳子扎紧,然后塞到缝隙里堵住。 房梁上放着东西也不稀奇,厕所也同样存在这种缝隙。 林雨桐拿起稻草包解开,果然,里面藏着就是金条。 她将这些东西收起来,想了想,又留了两个,特意把稻草去掉,改用纸包起来,放在原来的地方。 检查了一遍,觉得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之后,施施然走了出去。 前后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又照旧上课去了。 当天回来,范云清上厕所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砖摞子,并没有异样。她放心了,跟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过了几天,职工大学发通知了,说叫大家调整一下时间,希望在职工大学上学的同志,能利用晚上下班的时间去学校帮着植树种花。 林晓星觉得莫名其妙:“我妈也是,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都快入冬了,还植什么树,种什么花啊!” 苏瑾就道:“这你就不懂了。你这种‘只有春天才能植树’的观念一定得改变!我跟你说,其实冬天也比较适合种树,因为‘冬长根’。一般来说,温度在0c~20c之间都是植树的黄金时节。春天呢,因为受气温影响,水分、养分容易流失,适宜植树时间较短。而在冬季植树,气温下降,树木的地上部分已停止生长,进入休眠期,根系受损程度较小,水分、养分等流失也较少,特别是已经过了落叶期的树木恢复很快,进行移植对树的损伤可以降到最低,相对来看,深秋初冬适宜植树的时间稍微长些。这一点上,咱妈就比你懂!这叫科学,不懂就不要随便质疑!” 林雨桐却知道,范云清这是着急把那东西给转移了。 没错,她就是那么想的。 不等大家过来植树,范云清就先动了:“树坑太深,我挖不了。这些花还是我亲自来种,打小我就爱种花……” 拿着铁锹挖了一溜的浅槽子,就去上厕所去了。 她摸了摸肚子,现在不转移也不行啊。等过段时间肚子更大了,想动也动不了了。 好容易站上去,结果就变了脸色。 东西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纸包。里面裹着两根金条。 她面色不变的将东西拿出来塞到裤兜里,然后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手上挖着树坑,脑子里却转个不停。 到底是谁拿了那东西? 当然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把东西藏在这个地方的? 最坏的情况就是对方看见了。如果对方看见自己藏东西,那么那天晚上的事,是不是他也看见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在对方的眼里就如同跳梁小丑。他知道自己的一切,自己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可糟糕的是,自己并不清楚这个人是谁。 如果不那么悲观的想,只把这个当成一个偶然。就是偶然有个人站上去了然后看见了稻草包然后不小心发现了里面的东西。 可是,很快的,她就否定了这种可能。 第一,如果是不小心站上去的,那砖头上一定会留下痕迹。砖上没痕迹,这只能说明,自己设下的小机关,人家看在眼里,巧妙的避开了。 第二,如果是不小心发现了自己藏的东西,那应该全都拿走才对,为什么要留下两根?这不合情理。 基于这两点,范云清判断,这人不是偶然。 情况只能是最坏的一种。 自己做的事,真被人给撞破了。 可是,她此刻却并不慌! 为什么? 因为她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人在警告自己,说:看!你做的事我全都知道。所以,不要再干耍花样的事,我会时时刻刻的盯着你。你胆敢再这么做,我就把你的老底给揭出来。 而留下那两根金条,是警告,但未尝不是同情。对方知道自己即将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怕有周转不开的时候,这东西,是留给自己和孩子救命用的。 这恰恰也说明,此人对自己没有太过更恶的心思。他不会跑去揭发自己!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自己不能伤害这个人的利益。 可自己连此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保证不伤害他的利益。 除非自己从此以后做一个好人!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好人。 想明白了了这一点,她扔了手里的铁锹,越发的好奇这人是谁了。 可是,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更无从查起。 进出的学生,都是不能带包的。笔记本不能带出学校,这是人家苏国专家定下的规矩。因此他们都是空手来空手回的,要是带了东西,在门口就会被拦下的。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敢把东西那么放着的原因。 可就是这么着,东西还是丢了。 只能说明,此人的手段比自己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对于她来说,似乎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那么,就做个好人吧!自己本来就是好人! 她这么跟自己说着,就赶紧先把那两根金条偷偷的埋了。 林雨桐在家跟四爷把事情说了:“……我不要她的金条,等以后找机会还给她……我又不是稀罕她的东西。就是防着她使坏。叫人防不胜防!她那么聪明一个人,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以后但凡动点歪心思,她就得胆颤心惊,她知道,背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她呢。那是一双替她藏着秘密的眼睛……” 这边话还没说完呢,丹阳的声音传进来了:“爸妈,你们说什么呢?还不出来!我的作业都写完了,快来看看,我怎么瞧着我这字写的这么别扭呢。” 四爷拍了林雨桐一下,就应着他闺女:“来了!爸来了。” 林雨桐就笑:如今开始推行简化字了。孩子上了快一年学了,学的都是繁体字。如今突然要用简化字了,然后就瞧着别扭了。看哪个字,都像是错别字。 果然,就听丹阳跟她爸说呢:“……你看看,这怎么感觉都像是缺胳膊少腿呢……” “腿儿……腿儿……”朝阳指着自己的腿,叫嚷着叫他爸看,告诉他爸,那两条小胖柱子他知道那是‘腿儿’。 这是最近跟老太太玩‘指鼻子眼睛’这个游戏的后遗症。一说人体器官,他就手舞足蹈的要指一番的。 把丹阳烦的不行:“一边玩去!别过来吵我!” 四爷一把把朝阳兜过来抱着,然后才腾出手拿丹阳的作业看,这孩子写的字是别扭:写出来的字吧,比繁体字少了一些笔画,但是比简体字呢,又多了一些笔画。属于那种进化不完全的类型。 他就说:“以前学的,你先别管。以后写的多了,自然就订正过来了。你只把新学的这些先记准了。别老对着繁简不停的比较了。有时候哪怕是正确的,你越是盯着它看,就越觉得不像。” 哦! 是这样啊! 她任命的又翻开作业本:“我重写吧。” 朝阳跟着说:“……写……写……” 四爷应和的‘嗯嗯’两声,然后一个不防备,这小子猛地伸出手,拽着她姐手里的笔上端一拉…… 完了!好好的一页纸被划出一条凌厉的线,不能用了! 丹阳憋气,再憋气,然后放开嗓子喊了一声:“妈——你到底管不管他——” 林雨桐揉了揉耳朵:这孩子,你爸在外面呢,你干嘛你叫你爸管?老是喊我揍你弟弟,坏人都叫我做了! 她任命的出去,朝阳一脸无辜的看妈妈,然后两只小胖手一摊:“写……我……写……” 哦!这是说,他都说他自己要写的,爸爸也‘嗯嗯’的表示答应了。 然后写坏了,不能怪我! 这不是我的错! 两口子不由的失笑:看把这小子能的! 1222.已经替换(34)三合一 旧日光阴(34) 不知道是不是保暖的程度不够, 这两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这倒也不是林雨桐的错觉, 是真冷。去年冬天的时候,南边气温达到了零下十多度,甚至洞|庭湖结冰期达到了大半个月。受灾的情况, 除了抱纸上不怎么清楚的黑白照片, 也没有直观的见过。 但要是在北方,零下的十多度, 在没有暖气和炉子的屋子里呆着,想想那滋味, 可真不怎么好受。 因着去年的冷给了人深刻的印象,所以今年刚一入冬, 就都急着拿自家的棉花票, 把棉花买回来,给孩子置办冬衣。 但穿新衣的一般都是家里的老大。老二就不用了,老二穿老大穿小的那些就行。 隔壁桂兰家的那小草, 小姑娘家家的,穿的就跟小子似的,都是穿的狗子不能穿的。狗子一个小子,整天的淘气, 衣服磨的早不像个样子了。桂兰也不去管,破了只给缝缝补补,又给小草套上。 要说起楼里的孩子, 就数小草懂事。家里的活, 扫地擦桌子早早就会干了。别看人家孩子小, 如今更是开始学着做饭了。 以前,桂兰在食堂干活,每天他们都是赶在下班之前把饭菜做好摆好,等着大家下班过来吃饭。她属于切菜的那一拨,打饭这种好差事是轮不大她身上的。所以,哪怕是在食堂干活,她也会按时回来做饭。 现在不一样了,小草能凑活着把生的做成熟的了。她就留在食堂了。 把饭菜卖完之后,盆里剩下的菜汤子啥的,都是好东西。这东西只要不往回带,在厨房里尝尝咸淡还是行的。桂兰留在厨房不回家,就是为了最后吃这些菜汤子的。这不是无形中就把家里的蔬菜省下一份吗? 于是林雨桐就看小草吃力的切菜,把白菜随便剁一剁就往锅里一放,然后加上水,加上盐,就这么开始煮了。煮熟了把她妈提前蒸好的窝窝头红薯拿出来,也不用热,就这么端进去,然后就算是开饭了。 苗大嫂叹气,低声跟林雨桐说:“桂兰也太省了。孩子还能凑活,可这叫干了半天重活的宝柱怎么吃饭?” 这话也不对! 宝柱是抡大锤的,正儿八经的靠的是力气,不能好好吃饭肯定不行。但孩子也不能凑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当然了,苗大嫂的这种认识,是主流思想。家里的主要劳力,一定得叫吃饱吃好,别的人凑活凑活就行。 苏瑾在一边就说,“先不管吃的好不好,但这大冷天的叫孩子吃冷馒头冷红薯,是不成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家援华煎鸡蛋,“我家这个被惯得,没好吃的都不吃饭。这两天有点咳嗽,更娇气了。” 说起咳嗽,苗大嫂也说:“是不是寒流来了,我家铁蛋也咳嗽着呢。” 才想说自家孩子不咳嗽,却没想到。过了小半周的时间,这天晚上从职工大学上课回来,就听到丹阳咳嗽,接着连朝阳也咳嗽了几声,睡的也不踏实。 林雨桐跟四爷赶紧就进门,“一直都很小心,怎么就咳嗽了。” 老太太抱着朝阳,见这两口子回来了就说:“给丹阳倒一口热水给压一压。” 四爷去倒水了,林雨桐接过朝阳,在孩子身上摁了摁,当时就止住咳嗽了。这才把孩子递给老太太,丹阳的热水还没喝到嘴里呢,她妈搁在背后摁了十几下,她就没咳嗽的意思了:“这么神奇?” 林雨桐推脱,也是跟老太太解释:“从一本医术上看的法子。”又问丹阳,“是不是在外面胡乱吃东西了?” 丹阳摇头,困的往被窝里缩:“大概是小草给我传染上了,她咳的特别厉害……” 那就先不要一块玩了。相互传染的这是! 两口子睡下也睡不踏实,隔一会子就得起来去瞧瞧孩子。得有十一点吧,林雨桐起来看丹阳,见这丫头睡的沉,诊了脉没啥事了,她悄悄的从小隔间里退出来才说这下能睡踏实了,谁知道就听见外面有一些轻微的响动。林雨桐披着衣服把门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见是苗大嫂起来在灶前忙活呢。 “这是干啥?”林雨桐拉开门不免问了一声,可不等苗大嫂回答,苗家的门缝里就传来铁蛋的咳嗽声。 苗大嫂朝张家指了指,“他家孩子给传染的。以后啊,再不叫几个孩子一块玩了。他家的孩子是铁打的,咱家的可不是。”她拿着葱根叫林雨桐看,“葱根萝卜生姜,熬一熬给孩子喝。丹阳怎么样啊?还咳吗?我多加一碗水,叫几个孩子都喝点?” “都好点了。”林雨桐就说:“我给摁了摁瞧着这会子睡安稳了。铁蛋呢?我先给按一按?” 按? 还以为是啥偏方呢。家里有老人的人家,总有些急办法。 苗大嫂就说,“成!他爸值班,不在家。没事,你直接进去吧。” 给铁蛋摁舒服了,不光是不咳嗽了,这小子可能真困了,直接闷头就睡下去了。 “这小子!”苗大嫂就赶紧道:“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 “就是从书上学的,给孩子摁的。反正摁不好,也摁不坏吧。”林雨桐是这么解释的。 苗大嫂就心说,怪不得不见人家孩子吃药打针呢。 果然是有门道的。 是!什么针和药都比不上按摩安全啊。她觉得这手艺真挺好的。 林雨桐出来了,想了想就去敲晓星的门,看看援华怎么样了。 果然,这孩子也咳嗽呢,苏瑾正给孩子穿衣服,要带去医院呢。 大冷天的折腾孩子,林雨桐过去抱着给又拍又按的,倒把援华给拍清醒了,还问:“姨妈……找姐玩……” “你个丫头片子,大半夜的折腾的人睡不成觉,这会子舒服了还想着玩呢。”苏瑾接过去将她往被窝塞。 林晓星就说:“以后再不叫这丫头跟对门那脏孩子一块玩了。你看这折腾的……” 话没说完呢,苗大嫂就在外面喊起来:“小林啊……小林……快过来看看……” 苗大嫂正在张家呢。 林雨桐过来看援华来了,她就去叫张家的门。结果门开,张宝柱睡的迷迷糊糊的起来给开门了,桂兰值班去了不在。她就说看看小草咳嗽不,要不叫林雨桐帮着按一按,虽然嘴上嫌弃那孩子吧,但到底觉得孩子可怜,心里怪不落忍的。 结果一看,孩子在挨着暖气的地上睡着呢。地上铺着稻草垫子,按说也不冷。可她就是瞧着可怜,问张宝柱:“怎么叫孩子睡地上?” 张宝柱也愣了:“我睡的早,十二点的时候要去上夜班的,也不知这丫头咋睡地上了。”说着,又摇头:“没事,草垫子可厚了,不冷。” 没道理她咳嗽的最厉害,这会子却不咳了吧。 苗大嫂多长了一个心眼,就推开张宝柱过去瞧。这一瞧可了不得,孩子头上滚烫滚烫的,这哪里是不咳嗽,这是都发烧烧的晕过去了。 赶紧就喊林雨桐,林雨桐扔下这边跑过去,手去摸孩子的额头,其实手指已经搭在耳边摸脉了。 这孩子可不光是咳嗽,她看向张宝柱:“赶紧送医院,我怎么看着这症状有点像是白喉!赶紧的,把狗子也带上。”俩孩子接触的多,这玩意它传染啊,“叫大夫都给看看。” 她之前看了狗子一眼,只听呼吸也知道,那孩子应该没被传染才对。之所以那么说,就是怕张宝柱不信自己的话,再把孩子给耽搁了。 一个丫头他敢大意,要是加上小子,他可真不敢。 张宝柱手忙脚乱的找衣服:“这就去,马上就去。” 苗大嫂说要去食堂叫桂兰,苏瑾就说:“我跑一趟吧。铁蛋还在家,家里别离人。” 钱思远两口子听着个音儿,就带着他家多多往医院跑。 大半夜的,把有孩子的人家都惊动了。孩子都在一块玩呢,谁知道有没有传染。 苗大嫂都给铁蛋穿衣服了,决定还是再去看看比较好。 等苏瑾跑回来,林晓星已经给援华穿好了,两口子也带着援华也去了,还喊林雨桐:“姐,倒是快点。” 林雨桐就说:“你们先去,离人群远点。” 老太太着急啊:“要不也去看看?” “不用!”林雨桐就说:“我心里把稳着呢。” 老太太见俩孩子睡的沉稳,不烧不烫的,也就暂时作罢,可一晚上去不敢眨眼。 结果第二天一早,辛甜跑来了:“把孩子都先送回家吧。这段时间这白喉太厉害了。托儿所也有孩子染上了,我昨儿带援朝去医院看过了,没被传染了。这边几个孩子要是都没事,就把孩子都先送过去,在家里呆着吧。我在医院听说了,你们这楼里,都已经有两例了。” 只知道小草,还不知道有别的孩子。 送去林家,当然是最保险的。这边的地方小,进进出出的楼里就这点空间,是比较容易传染。 于是给孩子打包好,直接就给送过去了。捎带着援华一起,短时间内都别回来了。 这还没喘过一口气呢,又出事了。 张宝柱照看了一晚上孩子,第二天上班一个走神,手指被锤子给砸到了。小拇指砸碎了半根,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砸碎的半根直接截掉。 像是张宝柱这样的大师傅在厂里是带小徒弟的,教徒弟呢,他帮着扶着零件,结果老师傅马失前蹄,这失误真不怪人家徒弟。 桂兰都跟疯了一样,这少了半根手指对工作有没有影响呢?是不是以后就挣不了那么多了?别人就问了,说:“孩子病了,你怎么不去照看?” 桂兰哑口。 感情苏瑾通知她,她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本来是不该她值夜班的,但这不是想多挣点工资吗?替别人代班。而且晚上代班舒服啊!人少,只要随便炖点菜搁在锅里咕嘟着,就不用管了。不管是偷吃还是找个席子在灶前睡觉,都没人管。既能休息,又能多拿一半的工钱,她觉得这是非常划算的事。谁不想夜班都找她,只要时间上不冲突,都行。 因此上,这后半年,她在家的时间可真不多。吃完饭才回来转一圈,晚上快天亮的时候才回家。钱思远嘴欠,不止一次的说张宝柱:“快天亮的时候才抓紧时间干的吧。” 说两口子夫妻生活的时间,只有早上的五点到七点这会子工夫。五点桂兰回来,七点宝柱出门,有交叉的时间也就这个点了。 张宝柱那活呢,是真累,回来倒头就能睡。见俩孩子不用大人管能自己弄饭吃,他就不怎么管了。也没那个精力管。 这回孩子病了,把他给吓坏了。熬了一宿,精神紧张,上班的时候还想着孩子在医院,孩子妈不知道赶去了没有。 结果一走神,完蛋了。搭进去半根手指。 事实上,张宝柱是对桂兰照看小草不放心。结果还真是!桂兰虽然去了,但是却不那么想叫孩子住院,她找医生,说给孩子开点药回去吃也是一样的。她觉得住院太耽搁事了!以她的理解事情是这样的:不管是吃药还是打针,都一样治病。只不过是打针起效更快点,吃药慢了点。她认为,那慢点就慢点吧,我们不急。 医生跟她说:这个病很要紧,是会传染的,而且死亡率高。 她心里还不免嘀咕:听蝲蝲蛄叫唤,还不种庄稼了?要是啥都听你们医生的,大家都别吃别喝才对啊!叫你们看,不得满世界都是细菌啊! 把医生和护士气的:“……你这位同志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呢? 就这么说话呢! 出来了到病房一看孩子巴掌大的脸,又到底是心软了,骂了一句:“真真是生了个丧门星。” 看了看别的孩子都在吃罐头,想了想,也给这丫崽子买一个吧。 身上带着钱,没带粮票啊,得!回去取吧。 回去苗大嫂碰上了就关心呢,问说:“孩子咋样了?”又带着几分表功的心思说人家:“你说你,真不知道叫人怎么说才好。男人扔下不管就算了,孩子你也不管。你看,昨晚要不是我,小草可真就危险了。你这当妈的可真是……我跟小林正说孩子咳嗽的事呢,小林人家惦记着援华,先去敲你们对门的门去了,我呢?都没先问小钱和婷婷家,先敲你们家门了,我就知道,当妈的不在,当爹的根本就照管不了孩子……” 晓星隔着门把外面的话听的真真的,就跟小苏嘀咕:“……苗大嫂这人别的都好,就这点毛病,真叫人讨厌……” 苏瑾‘嘘’的一声:“别说了。”他压低声音:“你管人家呢?当姨妈的先想着外甥女,不是人之常情吗?桂兰嫂子怪不到大姐头上。” 是没怪到林雨桐头上,可等张宝柱出了事故了。桂兰却把苗大嫂给怪上了:“……要不是你多事,半夜砸门把我家男人吵起来,出的了这事吗?” 苗大嫂给气的:“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要没有我,小草……” “小草咋了?”桂兰跳脚,“再等上半晚上,是能死还是咋的?” “这是一个当妈的说的话吗?”苗大嫂就说:“孩子病成那样了,去叫你你咋不回来照看孩子?” “我咋不回来?”桂兰冷笑,“这还不是你这个领导当的好,迟到早退考评。我要是跑回来,这半月的奖金都得被扣了。孩子爸都跟去了,我还去干啥。我去看着她,她就好受了?别老摆出一副为谁好的架势,你这人虚伪的很!” 把苗大嫂气的找林雨桐:“你给评评理,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晓星听见了,撇撇嘴,就在外面喊:“姐!姐!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然后林同意脱身了,躲到晓星那边去了。 林晓星朝外指了指:“她们的事别掺和,这两人都有毛病!”当然了,桂兰是纯粹脑子有毛病。苗大嫂呢,属于为人有瑕疵的那一类。不过大部分情况下是无害的就是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然后就说:“得空了,叫苏瑾叫几个人,把你这屋子给收拾收拾。弄个小隔间也行啊。你这肚子里这个要是生了,奶还得过来。再加上援华,你这可怎么住呢。” 林晓星也说:“这不是正愁这事呢吗?”她朝窗户指了指,“姐,你说我们能不能在窗户外面搭一个简易的小房间,把窗户这里砸开改成门,跟外面搭的这个屋子连成在一起。” 哎呦!这意思就是自家建一个套间。 也是!孩子越来越多,这房子的空间,叫人觉得是越来越狭窄。 这样盖法也不是不行吧,但是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比如二楼和三楼,他们是没有这个便利的条件的。 林雨桐就说:“先等等,厂里肯定是要解决的。” 是!现在工人反应就多的就是:住房不够。 成家带孩子的属于拖家带口的类型,三四十平的一间房,已经很拥挤了。 更有很多青工,结婚了,但是连这种筒子楼的单间也分不上。 怎么办呢? 找工会,要求解决这个问题。 厂里就开会了,说可以盖楼,面积会大一些,功能也会更全一些。但房子得一栋一栋的盖,这安排起来,也总有先来后到。 才有了要盖房子的决定,下面就吵吵开了。为啥吵吵,为了怎么分房呗。 有些人就说:“这有啥可吵的。按工龄,按职称,按是否是双职工……” “那可不行。”不等这人话说完,就有人说:“厂里盖房子,就是为了解决大家住房不够的问题。我们是双职工,但是我们的工龄短,职称低,那我们就不该分到大房子吗?厂里要解决大家的困难的,也就是谁有困难,给谁解决问题。我们家五个孩子呢!我父母身体,也跟着我们住呢……如今是一家九口,却只住三十多平的地方,回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各位领导……你们住的是小院子,哪怕只有两口人,也占着偌大的院子十多间房……还有那犯了错误的领导的家眷,一个人占着一个大院子。就那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她凭什么?如今新社会了,还要搞夫贵妻荣那一套吗?你们再看看范书|记,人家呢?挺着大肚子,带着一个孩子,照顾着几位烈士的老母亲,人家住在什么地方,住在学校的门房里。她还是老革|命呢!中|央的文件早两年咱们也学,说是要f官僚,可我看,咱们厂的官僚主义就很盛行。我今儿不怕得罪领导,很多别人不敢说的话,我还是要替咱们广大的工友们说出来的……” 台下轰然叫好,把台上的领导整的下不了台了。 领导们的住房,确实是小院子。当时那种情况,是因为钢材不够了,就改建成小院子了。都是一水的砖瓦到底的房子。好处就是,地方宽,有私密的空间。 但就像是大家反映出来的问题一样,你们一个人两个人的住那么大的面积,而现在筒子楼里呢?一家五六口,七八九口挤一起的现象很多。 如今,一家三个孩子算是少的,五六七个都是普遍的,八九个这样的也不算是稀奇。孩子少的都是年轻的夫妻,年纪稍微大点的,人家进厂的时候孩子就好几个。这几年又再生上一两个的,可不是孩子就多了吗?反正国家给口粮,饿不着。住房不够,闹一闹厂里还是会给解决的。 就跟现在一样,领导中谁能说一句:不按照人口数分房! 不能这么说的!这样说非闹出事不可! 意见不能统一,那就开会。 开了几次大会,每次开到晚上十二点前后。不是这个不满,就是那个不满。房还是空中楼阁,四爷连图纸都没出呢,就已经是吵的不可开交了。 晚上,四爷就跟林雨桐提醒了一下时间线,“转眼就五六年了……” 如今筹备着盖房,五六年年底五七年年初能住进去就不错了。而从五七年后半年,大概就会提出‘大跃jin’。等五八年的时候,进入高潮……还想盖房?那是做梦。 所以,别看嚷的凶,但他们俩却很清楚,所有的规划都是白搭,实际上只有时间和条件盖一栋楼。剩下的,且得等! 五八五九不可能,没钢材给你盖房子。从六零开始,连着三年的自然灾害。等这灾害过去了,大家的气刚缓过来,这又有一场大浩劫等着呢。这一等又是十年。 所以,第二栋楼很可能就要等到七六年之后了。 这一等可就是二十年! 林雨桐看看这环境,就跟四爷说:“要不……咱抓紧再生一胎吧。” 分房子,人口不占优势肯定没戏。 别说靠着当领导能分到大房子,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如今连厂长的院子都成了大杂院了,厂长家住正房,东厢房西厢房,后头的柴房,前头的杂物房都有人住了。 隔壁李翠翠那边也一样,不过正房她别想了。人家也没太欺负她,最后把厢房给她了。那个厢房不给她也不行,里面供着洪刚原配的灵位呢。 可摆着这么一个人的遗像,李翠翠自己一个人也不敢住啊。 就找范云清,叫范云清帮忙联系洪红,把她母亲的照片和牌位给迎走。 范云清批评李翠翠,“那房子,是给老洪的待遇。你住着老洪的房子,还不许摆放大姐的牌位了?” 李翠翠也光棍,直接把那位原配的照片给范云清送来了,放在门口转身就跑。 要放你放去,反正我不放。 然后一个厂的人都夸范云清呢,说她有情有义,把老洪原配的照片妥善的收着,如今要过年了,还记得说要摆贡品,多难得啊! 这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为了个房子,吵了一个冬天。 年前的时候,林雨桐都诊出自己怀上了,可这房子还没影呢。 四爷就说:“放心吧,总要盖的。” 五六年的春节,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来到了。 因着林百川和常秋云不放孩子们回来过年,今年的春节又是在林家过的。 一大家子,吃了饺子,就在客厅听戏匣子呢。 今年有个节目叫春节大联欢,说起来,它才是最早的春晚。只是这一届之后,跟林雨桐和四爷之前谈论的时间线一样,因为种种原因,给中断了。一直到八三年的时候,才又有了春晚。 家里的瓜子花生是不缺的,林百川有很多的复员的老战友,在各行各业,林雨桐也没怎么见,但是这种小东西,好像家里也没怎么缺过。 几个女人嗑瓜子吃花生,辛甜就说:“你们这说有也就有了,你们说我吧,自从生了援朝,这两年都没动静了。” 晓星就说:“那得去看看……要不看看中医也行啊。你跟我大哥,也总不能住大院吧。爸要是在位子上,这地方那就叫咱住。要是不在位子上,以后咋办。有干休所给咱爸,可这地方你跟我哥带着孩子住也不方便。还是得争取分房子。先占着再说。如今分房子,不考虑人口问题也不可能,那些人可能闹了。我都愁死了。这个生了,我得赶紧再抓紧生一个……”说着就说林雨桐:“姐,你这一胎怀的真是时候。” 能不是时候吗?掐着点怀上的。 老太太就说:“生!一个个的都赶着生,这生下来可怎么带哟!” 谁说不是呢? 大年初一回厂里,就听到消息,范云清于大年三十晚上,生了。 生了男孩! 取名叫吴耀。 林晓星赶紧跑过去瞧,“怎么生的这么早?” 吴老太说:“早几天晚几天是有的。没事,孩子壮实着呢。” 林晓星把红糖和鸡蛋这些放下,坐了半天,见吴老太把大人孩子都照看的挺好的,才放下心来,回来就跟苏瑾说:“都说我妈照顾老太太,我瞧着,我妈那日子,要是离了老太太也过不了。” 两口子正说话呢,门被敲响了,是范舒拉。 “那个……”范舒拉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听说姑姑生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帮我送过去……” “我不去!”林晓星扭脸,“你为啥自己不去?” 范舒拉抿嘴:“我这不是……没脸见姑姑吗?” “你就是去了,她还能把你赶出来?”林晓星不叫她进门,逼着她去。 范舒拉就赶紧道:“你先叫我进去,我还有点别的事。” 啥事啊? “你有啥生孩子的秘方没有?”范舒拉就看着晓星的肚子,“你说我咋就怀不上呢?” “那你两口子去医院看看呗。”林晓星就说:“别一个人去,我跟你说,这生不生孩子,这是两人的事。谁说毛病就在你身上的!” 范舒拉蹭一下站起来:“你说的这是啥话?你姐夫能有啥毛病。” “我姐夫没毛病。”林晓星怼她,“我表姐夫才有毛病!” “你们家苏瑾才有毛病呢。”范舒拉怼回去之后,转身就走了。 又是一个不欢而散! 林晓星气的跟苏瑾道:“这是要分房子了,有变动了。急着找我妈呢。” 苏瑾心说,我能不知道吗? 哪怕是放假了,这些人私底下也没有少相互串联。 一开年,就派了工人代表去工会,要跟厂里谈判,他们的意思呢?按照人口来解决。 定的标准是六口人。 家里的人数达不到六口的,这次连资格都没有。 人口超过六口的双职工家庭,先得满足这个条件,再看工龄和职称。 林晓星遗憾的看林雨桐的肚子:“加上这个才五口,不行把奶的户口给过到你们户口本上……我这边……到时候把苏瑾他爸他妈的户口弄来……” 都想歪点子呢。 厂里肯定得考虑这个问题嘛。 就问这些代表,如果出现新增的人员,这个算不算。 这就没法说了,有些说算,有些说不能算。 得!他们自己内部都不能达成一致了。 丹阳都问她爸:“这房子到底还盖不盖了?” 这孩子的普通话现在说的不错,国家刚出台的,要求推广普通话。 不光是学校,就是厂里也是一样。宣传科在车间在科室,不停的做着这个推广宣传。要求在厂里的时候,要用普通话。相互学习,相互订正,共同进步。 然后满楼道都是那种蹩脚的老土普通话。 开春了,朝阳也勉强能送托儿所了。那就送去吧,送去省心。 隔壁的桂兰还找林雨桐,说了:“咱们厂好几个职工家属,不是没工作吗?老头老太太的,说是能帮着看孩子,一个月也就一两块钱,要不要把孩子送过去……” 不用!我可不放心别人带。 林雨桐就说:“孩子舅妈在托儿所呢,能帮着看。” 桂兰一拍脑袋,“我把这事给忘了。” 等人进去了,苗大嫂才拉着林雨桐又说:“……你还不知道吧,小草自从病好了,就没再上学了。” “不是送回老家了吗?”林雨桐也奇怪呢,“难道老家不叫上学?” “哪里回老家了?”苗大嫂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机械厂你知道吧?” “知道。”离一一五不远,“怎么了?” “小草给人家看孩子去了。”苗大嫂低声道,“那家的孩子一岁了,得有人看着。桂兰说那是远房亲戚,叫孩子过去帮忙,耽搁小草一年,晚上学一两年也没事……我说,咱在一起可都住了这好几年了,她家有没有什么远房亲戚的,咱能不知道?还不是把孩子送去给人家当保姆,为了省点口粮的。” 林雨桐就皱眉,“回头我问问她。” 牵扯到女孩子上学的事,林雨桐觉得是得重视,她真就问桂兰了,“……是不是像人家反应的那样,你把孩子送去当保姆了?” “谁说的?”桂兰当时就炸了,“胡说八道!”她拉着林雨桐,也不叫小林了,开始喊林主任,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个人家,那是小草的干娘家。这孩子去年不是病的重吗?我们老家有风俗,说是孩子病重了,拎着东西出门撞贵人去,给孩子压一压。结果我就带着罐头点心啥的从病房出来,结果碰到的人就是机械厂那两口子。这就把小草认在人家名下了,当个干闺女。那家的孩子小,才一岁多点,小草过去帮着带弟弟去了,怎么说是当保姆呢?没有这样的事!” 林雨桐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了:“看来你的问题不小啊。我以为你只是重男轻女,没想到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什么出门撞贵人?什么压一压?如今新社会了,还有邪祟不成?你这是思想有问题,有大问题啊!私事上,你是大姐,咱们门挨着门住着,怎么着都行。可这公事上,咱得公事公办。你这个问题是个大问题,我决定拿到会上,重点说一说。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也得大家提个醒……” “不是……”桂兰吓了一跳:“这怎么还开会,还批评上了呢?我就是……” “你什么你!”林雨桐虎着脸,“我看近期有没有思想学习班,我会找你们后勤领导,说说你的问题,先暂停你的工作,去学些半年再说……” 啊?! 学习? 还半年! “林主任。”桂兰这回真急了:“你看我们宝柱都那样了……” “哪样了?”林雨桐就说,“少了半根手指,但厂里月月给补贴,粮食比以前给的多了一半,你还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替你反映去……可就是反映了,这困难归困难,但该学习的还是要学习的……” “我……我……”桂兰气的瞪眼,但到底不敢把林雨桐怎么样。气狠狠的将围裙解开,“我现在就去,就去把那死丫头接回来,送学校,叫念书去,这总行了吧。” 说着,就气哼哼的走远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她自顾自的咒骂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林雨桐哼笑一声:别的闲事懒得管,但这种闲事还就是得有人管管! 1223.旧日光阴(35)三合一 旧日光阴(35) 今年的春天, 是这几年中, 最为绚烂的。 g青团和妇联都说了,目前的服装样式色彩太单调了, 号召广大青年和女同胞们美化自己。 而林雨桐作为年轻的妇女主任, 大家都吆喝着:林主任先拾掇拾掇, 拾掇的好看了, 叫咱们也都学学。 林晓星心说,这些女人也是心思粗。你们就没发现她们林主任身上的衣服一直跟她们都是有点不一样的。外面的衣服瞧着是差不多,但这里面的内衣却不一样。她们林主任身上的内衣, 肯定非常好,到了夏天穿衣服的时候尤为明显。 生了孩子的女人, 没那么讲究了。贴身的内衣, 就是个小背心。背心的外面就是衬衫。 好家伙, 一个个的胸脯都跟垂在肚子上了似的, 一走一晃悠。 原先的女人靠着裹胸还能避免这种尴尬,现在呢? 反正她瞧着是挺尴尬的。她自己现在穿的还是做姑娘的时候买的束胸衣。衣服当然是很旧了, 也有些变形。可现在想买这样的衣服, 已经找不到地方了。正寻思着逮到空看看自家姐身上穿的是啥样式, 能不能照着仿制一件。 自家姐那可是生了俩孩子了,哺乳了两孩子,胸部也没见怎么变形的。就是如今怀着身子呢,从后面看, 身上也不见臃肿。 她觉得看一个人穿戴的好不好, 很多人都只看外面的衣服, 其实真正讲究的,是贴身的衣物。 见这么多人起哄,林雨桐就摸着肚子:“……我这样的身形做出来的衣服,你们也穿不了啊。” “谁说穿不了。”就有人逗趣:“别看老嫂子现在年纪不小了,可跟我们家那位再生两个的雄心还是有的……” 众人哈哈就笑,跟着就说:“对!林主任,你只管打扮出来叫咱们看看。肚子不大的,撑不起来的,回家赶紧加油生去吧。又能穿新衣服,又能增加分房指标,还能为国家生下下一代接班人,这是做了贡献嘞!” 女人们开会就是这样的,说着说着,这些已婚的女人就不正经起来了。 把没结婚的大姑娘给羞的,低着头摆弄衣角或是辫梢,或者三三两两的咬耳朵,假装啥也没听见。 林雨桐不缺衣服,但这不是做表率吗? 还是做了两身。 天气暖和了,但远不到热的受不了的时候。白衬衫穿着就挺好的,林雨桐把以往穿的工装背带裤,改成了一条长背带裙,带着孕妇肚子的弧度,在肚子不明显的情况下看,还是挺养眼的。好看又朴素! 一穿出来,叫好声一片。这东西容易做,也不缺布料。 做工人最好的一点就是,一年四季有工装发。谁家里没有那种洗的发白的旧工装呢?之前都是给孩子改了做衣服,如今瞧着这么一改,大人穿着也好看。立马就学了起来了! 背带裤虽然流行,那是那玩意想穿的好看,其实还挺挑人的。身材比例不好的人,穿着背带裤只会更暴露缺点。但是背带裙就不一样了,只要尺寸也腰俏这些小细节处理到位了,其实没那么挑人。 而且小媳妇们都比较喜欢这种款式,觉得穿着减龄。 很多姑娘心灵手巧,年轻人又没有什么生活负担,便比较舍得。扯上布料,选择用别的布料做裙子。哪怕是黑色的蓝色的,做成背带裙搭配着浅颜色的衬衫,都不会难看。 一时间,厂里五颜六色的,越发绚烂起来。 大人们都开始注重穿着了,那对孩子呢?就更舍得了。 给丹阳,林雨桐就可着劲的打扮。各种颜色的背带裙背带裤,脚上小皮鞋白袜子。他爸如今编小辫编的可好了,林雨桐用各种颜色的布料给孩子做了蝴蝶结,别在头发上。 干干净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在学校总是比较受欢迎的。 孩子回来说,“……我们老师说儿童节的时候,叫我当报幕员。还说要向少年宫推荐我……”很是得意的样子,“要是我们的节目好,说不定还会选定去b京表演,还能见到m主席……” 这是信仰! 信仰能给人以精神的力量。 四爷和林雨桐都说好:“好好表现!胜不骄败不馁!” 老师们给孩子们打气呢,但想真去?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孩子去不了,孩子他爸能去。 四爷被评上先进生产者,要去b京开先进生产者代表大会。为期十天左右,带上路上的时间,半个月也就回来了。 林雨桐在家给收拾衣服,把丹阳给羡慕的不行:“……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但是现在真不行,如今可不是以后,捎带着就能把孩子带去转一圈。如今这出门,可都是集体活动。全省也就去那么几个,有省领导做带队领导。到那边就有专人接待,带个孩子就不像话了。 而且,现在出门并不方便。住宿的地方需要各种的证明材料。就是两口子出门,也未必能住到一块。因为现在的结婚证,可不贴照片。你说你们是两口子,谁能证明你们是两口子? 带着孩子出门就是受罪。 四爷只得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乖乖在家,听你妈的话。” 然后人家又走了。 这回一一五就四爷一个人,要先去省里跟其他人汇合。 四爷一走,先不适应的反而是朝阳,不见他爸回来,就端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 林雨桐跟他说了:“你爸过几天就回来。” 然后这小子‘哇’一声就哭:“……我爸不要我了……” 林雨桐:“……”谁跟你说的! 丹阳瘪嘴:“别人说吴荣她爸不要她了,朝阳听见了……” 所以,就以为他爸也不要他了? 当妈的还诶说话呢,当姐的就过去拉弟弟:“你放心,爸爸不要你也会要我的。我还在呢,爸肯定会回来的。” 朝阳愣了一下,然后瘪嘴嘴进来了,迟疑的‘嗯’了一声,大概脑子里在想着,为啥爸爸会要你不要我。 林雨桐只得抱着哄,跟他讲道理,“你在托儿所要是乖,老师就会给你奖一朵小红花对不对?现在爸爸在厂里也很乖,领导也要奖励爸爸一朵小红花。爸爸去领小红花去了,领完了就回来了……” 哦!是这个样子啊。 然后好像是带着几分鄙夷的看了他姐一眼,牵着他的木头小狗玩去了。 丹阳:“……”她指着朝阳,“妈,你看他!” 老太太就叫丹阳:“你也是坏!你那么说,他会当真的。可别觉得他小就什么都不明白,脑子精着呢。” 丹阳过去帮着老太太缠毛线,嘴上嗯嗯嗯的应着。又扭脸问妈妈:“还盖房吗?他们都说,就算是妈妈生下小弟弟小妹妹,也没咱家的份。” 老太太也说:“厂里这些人吵吵嚷嚷的,这都嚷了半年了,也没见嚷出结果来。不知道咋想的,好歹等有了房子再想着怎么分吧?这都没盖呢,嚷嚷啥呢!” 谁说不是呢? 结果第二天,厂里的宣传墙上,突然多了很多的‘大|字|报’! 大|字|报的内容,多是给厂领导提意见的。而且这个意见还很激烈。就说是给工人的待遇不行。 ‘大|字|报’不是文ge才有的产物。 这段时间国家是双|百方|针。 什么是双|百方|针,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要叫大家大胆的说话!有意见的,要提出来。要想法的,就要说出来。 不怕有争议,就怕死水一滩,不起波澜。 于是,这个宣传墙,如今有个名字,叫‘鸣放园’。 要的就是叫大家大鸣大放,不管你的主张是什么样的,只管说。 其实这也是好的。这个年代的人,普遍的文化层次不高,很多的东西,从他们自己的认识里出发,其实跟政策是有偏差的。 好些人就说中医是封建的,说西医是资本主义的。 就是对科学家,也会打上意识形态的标签。 可是,科学哪里有什么属性。 这种大鸣大放,就是要把这种的错误的意识形态给打破。大家相互辩一辩,真理是不怕辩的。 每天,这个鸣放墙上,都会有新东西贴出来,很多时候,贴出来的还没顾得上看呢,又被更新的给覆盖了。 这天早上,林百川跑步过来,顺便看几个孩子一眼。林雨桐送他的时候,出厂的路上他就说:“垠圳不在,我过来就是提醒你的。好好带孩子,好好工作。其他的事情,不用太多的关注。有时候,不表态比表态要好。明白吗?” 明白! 就是说,不要随便大放厥词。 林雨桐就笑:“您可有点‘左’的倾向!” 林百川先是瞪眼,然后又笑,“我不左,我也不右。领袖说叫咱做什么,咱就做什么。只是我这人口拙不善言,话还是少说的为好。” 这么说着,不免又一叹:这孩子说自己的倾向有点‘左’,也不是没道理。 对这事,自己持保留意见的态度。 所谓百家,就是各种意识形态阶级层面的人都有。而我们d,只能算是其中一家。作为一个老d员,担心如此会动摇d的领导基础,这是他作为一个老d员的态度。 不过,这些话,却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当初入d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发誓:保守组织秘密,上不告知父母,下不告知妻儿。 如今,这些事,虽然跟秘密不相关,但他的习惯却早已养成。 林雨桐笑了笑,说了一声知道了,就不多问了。 她知道,林百川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字,上面是两个草书的大字——慎独! 一个人的时候尚且要谨慎,更别说其他时候了。 林百川看着林雨桐笑了两声:“闺女啊,你是没生到好时候……”这悟性,生在好时候那真是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所谓时势造英雄,赶不上那个时势,徒呼奈何! 临走的时候,他又叫林雨桐:“没碰上晓星跟苏瑾。回头你提醒两人一声。尤其是苏瑾,这小伙子,有几分书生意气。” 林雨桐应了,回去的时候找苏瑾和晓星,还真没找到。 去两人办公室都不见人,只说打了个招呼,说去其他科室办点事。 她只得留下话:“就说回来之后去一趟财会科,我有急事找他们。” 这两人去哪了? 被范云清叫到职工大学的教学楼背后,一个十分空旷的地方。 她把撕碎的纸张递到苏瑾面前:“是不是你写的?” 苏瑾一脸莫名:“是啊!有一些想法,就写出来了……” 林晓星也奇怪了:“我觉得写的挺好的啊!” 好? 好什么好! 范云清从兜里掏出火柴,将手里的纸点燃了,直到化为灰烬,才瞪着两人:“给我听好了,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的工作,好好的生活。别的事情跟你们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妈!”林晓星将苏瑾向后推了一步,挺着肚子对范云清道:“之前苏瑾被您连累,这几年姐夫虽然多有庇护,但他不能总活在人家的羽翼之下吧。如果国家鼓励大家,也给了每个人一个表现的机会,这是多难得的机遇。这你又不允许了!妈,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范云清的面色难得严肃起来了,“你来说说你们是什么意思?”她看向苏瑾:“提意见,说自己的见解,这都没有问题。但是你们不觉得你们的意见和建议有点过分了吗?国家初建,百业待兴。这就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跌跌撞撞,或许会走错路,或许会说错话,或许有很多很多的不完美,不能尽如人意。可是,你们不能动辄就把西方或是苏国的那一套拿来横着对比。这样,容易引起很多没有文化,不会思考的群众的盲从!” 苏瑾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热爱国家!” “我知道!”范云清看着他,“我都知道。”她叹了一声,“或许你是对的!或许我是错的!你只当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自私,我为我的女儿考虑的更多一些。我想叫她的日子过的平稳。我把你写的东西撕了,应该没有人看见才对。做这个……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意见!其实,我赞赏你的上进心。但是我不喜欢你作为知识分子身上的那股子天真!” 林晓星不乐意:“别老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的叫,z总理都说了,知识分子中的绝大部分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份子了……” 说着,猛的肚子一疼,紧跟着脸上就变了颜色:“……要生了……” 疼了一整天,到了红霞漫天的时候,才算是生了下来。 是个六斤重的姑娘。 林晓星看着外面半边天空的红霞,就说,“不如叫丹霞吧?”跟丹阳还能排上,一听就是姐妹。 苏瑾却沉默,良久之后才道:“还是叫爱华吧!” 晓星看出了苏瑾情绪不高,就问:“嫌弃是个姑娘吗?” “胡说什么呢?”姑娘好,姑娘贴心。苏瑾就道:“我就是想给孩子取名叫爱华!”告诉所有的人,我热爱这个国家! 晓星明白了,苏瑾是对今儿的事心里有些不痛快。 林雨桐一天没等到人,晚上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这是生了。 看了孩子,将苏瑾叫到一边,跟他将林百川要转达的话都转达了。苏瑾就皱眉:“大姐,我怎么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呢?岳母今儿找我了,说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是我不能理解他们,还是他们不能理解我。” 林雨桐叹气,“或许在他们看来,你的有些想法,还不成熟。这样吧,给你一年的时间,用这一年的时间,好好的想一想,将不完善的做的更完善了,那个时候,我替你去说服他们,让他们不干涉你……行吗?”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母女二人:“孩子还都小,这一年,你还得顾好孩子。再怎么着急,也不至于不能沉淀这一年的时间吧。” 苏瑾想了想,还是点头。 那边庄婷婷也在不停的催促钱思远:“人家都写了,还整天在一起开会讨论,你怎么不去?我现在发现你这人,简直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钱思远就问:“林主任写了?” “你管人家写了没有?”庄婷婷心里没好气,“一个大男人,老盯着一个娘们行事,是个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盯着她家男人呢,但不是她家男人现在不在吗?”钱思远就摆手,“你消停点,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庄婷婷撇嘴:“你就是为你的不思进取在辩解。” 钱思远索性不再多做解释:“有这工夫,咱还是赶紧生几个孩子,等到下一拨分房子的时候也能争取争取……” 林雨桐最近工作量大增,从科长到下面这一伙子,都忙着开会讨论去了。工作全压在林雨桐身上。 于友光说林雨桐:“你怎么不参加呢?大家一起讨论……还真别说,确实是有些收获。” 林雨桐摸着肚子苦笑:“我现在这脑子,只要能把本职工作做好就不错了。我们家那位不在家,家里是老的老小的小,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想去跟大家一起进步,我也得有那时间和空间啊。” 于友光看着林雨桐的肚子就笑:“赶不上六口指标着急了吧。” 林雨桐跟他打哈哈,把人打发走了。 四爷半个月之后,准时回来了。到家先去洗漱,林雨桐帮着收拾行李,见里面放着的备用药丸都吃完了。她吓了一跳,追到卫生间外面问:“病了吗?” 四爷暂时关了水,说起来语气还带着几分一言难尽:“……水土不服,拉肚子了。” 一吃饭就得赶紧吃药,要不然肚子就闹。 水土不服?! 林雨桐都不知道脸上该摆出啥表情了。 他回京城,竟然水土不服了。 好吧!活久见了,应该坦然接受。 林雨桐给晾了凉开水,拿了丸药放在床头上。 四爷出来果然不急着想吃饭,把药吃了就说:“我得睡一会子。”赶路赶的精疲力竭。 林雨桐等他睡了就出去请假,请了半天的假,专门在家陪他。 半下午的时候人才醒,他睁开眼睛找她,看到人了,就拍着身边的位置叫她:“过来躺着……陪我待会……” 这语气,这神态! 林雨桐:“……”半辈子都不生一次病的人,还娇气的会撒娇了。 她过去靠在床头上,他就靠过来,突然仰着头说:“我想吃鹅油卷了。” 这种突然之间的‘柔弱’,叫林雨桐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不就是想吃鹅油卷吗? 就是吃龙肝凤胆也能弄来。 林雨桐兴致勃勃:“你躺着,我给你弄去。” 上哪弄啊?怎么弄? 四爷就那么一说,毕竟回了一趟京了,溜达着到曾经的家参观了一圈了,多少有了点感触。一路上没有桐桐在身边,突然就觉得心慌到不行。 这一回来,躺下了,然后心里就踏实了。 盖的被子是什么材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都是熟悉的味道。于是心安了,一路没踏实的心才算是落定了。 突然就有了那种‘人在身旁,如沐春光’的感觉。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如实的告诉她,想吃鹅油卷了。在又一次踏进雍王府之后,他突然就想到了她做的鹅油卷。 林雨桐眼睛亮闪闪的,只说:“好!” 四爷怎么可能叫她大着肚子干粗活,他起身:“我干脆给家里做个烤炉。” 好啊! 他不管说什么,她都积极响应。 于是好好的铁皮水桶被四爷折腾的千疮百孔,铁桶要倒扣着,下面要添柴火,上面就是桶底,得给桶子的底部剪下一片来,那里是安装铁皮烟囱的。还得在桶身上打眼,里面插上铁丝铁棍,像是个网子,能拖出烤盘就行。 反正挺简易的,平时放在阳台角上,要是用的时候,一次能烤上两斤点心。 两人一个人弄烤炉,一个人和面准备材料。 鹅油现在不好找,林雨桐说去食堂,上次听说好像哪个大师傅去省招待所的食堂帮忙,弄了点鹅板油回来。四爷却说:“下次再吃鹅油的,这回用奶油吧,我也挺想吃的。”突然,就不想叫她离开眼跟前。 行!那就奶油的! 等把要烤的东西放进烤炉里,两人才溜达着出去接孩子。 一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和善的打招呼。但不管男女,都是一脸的忍俊不禁,等路过了还有些指指点点。 林雨桐莫名其妙,先是看四爷:挺好的,脸洗的很干净,很有男人味的帅哥一个。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整个人利利索索,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四爷也看林雨桐:小媳妇白白净净,肉肉嘟嘟的,穿的娇娇俏俏,也没什么问题。 等到了托儿所了,辛甜才说:“这也才半个月没见,还手拉着手!可注意点影响吧,谁跟你们似的?要拉回家拉去!” 两人低头,这才发现他们是牵着手的。 都说拉着对方的手,就像是左手拉右手,这是夫妻之间没有了激情。可林雨桐却觉得,等你牵着对方的手连察觉都没有的时候,对方就真的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跟长在一起的两棵树一样,根系交错,枝蔓相依。 朝阳被老师送出来,一看见他爸,尖叫的就朝这边跑,抱着他爸的腿就往上爬:“爸爸……” 四爷兜着这小子的屁股都抱起来,逗他说话。问他这段时间没有听太姥姥的话,有没有很乖。在家都吃什么好吃的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也没催正跟辛甜说话的桐桐。 林雨桐也没多说,主要就是问了大垚的婚事。常秋云折腾着给大垚找对象呢,也不知道到底咋样了。 姑嫂两人说了几句,林雨桐就先告辞,“……从北京带了点吃的,回头我们回家去,给援朝送去。” 丹阳稀罕她爸,也稀罕她爸带回来的吃的。接了她回来,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问都是啥好吃的,是啥味道的。都等不及到家亲自尝尝,先跟他爸打听呢。 四爷带回来的都是肉脯和糕点,带回来没坏是没坏,可也并不怎么新鲜了。 到家后,开了门,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子又焦又香的味道。 朝阳只顾着流口水,丹阳却以为是她爸拿回来的好吃的,赶紧把门关了,直奔家里的小柜子,平时一些小零食,是放在柜子里的。她摸好吃的去了,还捡了松软的点心先塞给朝阳。那边林雨桐已经从阳台上的烤炉里取出奶油卷了,她先掰了一块叫四爷尝:“改天弄到鹅油了,给你再做一次。” 朝阳就把手里的点心塞给他姐,伸手朝着妈妈:“……吃……我吃点……” 松、软、甜、绵、糯,好吃! 丹阳看着也觉得香,凑过去咬了朝阳手里的,尝了这一口就喊:“好吃!” 是好吃!你妈做的不光地道,还新鲜。 尝过了之后就该知道,不是什么东西,都是外面的好的。 林雨桐捡了几个放了一盘子,放在篮子里再盖上盖子,才出门给送晓星那边去了。老太太的牙口虽然还行,但对这种软糯的东西,还是更喜欢的。 可老太太喜欢,又哪里舍得吃? 大人们尝尝味儿,沾沾牙,就都收拾起来,给援华留着了。 第二炉出来的时候,丹阳就站在门口喊:“太姥姥——太姥姥——我的白球鞋放哪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这孩子的习惯可好了,东西从来不乱放。妞妞对孩子,在这些事上,要求挺严格的。怎么会不知道东西在哪放了。 她把爱华递给晓星:“再给孩子吃点,吃饱了睡的踏实。” 孩子递过去,又一边出门一边嘀咕:“怕不是你姐又说孩子了。” 在林晓星埋怨她姐对孩子太严厉的声音出来,就见丹阳这小丫头在她家门口探着头招手,进了家门,就见朝阳手里举着糕点:“太姥……吃!快点,给你留了!” 把老太太乐的哟:“可真是不白疼你们。啥都想着太姥!” 老太太才掰开往嘴里送了一口,门就被敲响了。 丹阳蹭一下把盘子抱到她的小隔间去了,朝阳蹭蹭蹭的跟着,手还搁在屁股后面招手叫老太太进去。 老太太乐颠颠的进去,四爷去开门,林雨桐拆了一包四爷带回来的点心放在桌子上,所以客人一进来,闻见香味也不好奇,只看着桌上的点心,“京城的点心就是香……” 来人是基建科的,找四爷为的还是房子的事,要图纸的。 “厂里决定了,下个月就能动工了。”这人就说:“金工,给咱透漏透漏,一栋楼大概能安置多少户。” 按照五层楼,一栋楼五个单元,一层双户算,第一批安置的也就是五十户。 四爷给他们交底,又把点心推到几个人跟前,叫他们尝。 结果三个人分了一块点心就不动了,点心可都是需要粮票、油票、糖票才能购买的。哪里真能厚着脸皮吃人家的。 吃了点心,这些人就又回归正题,“这才五十户,也太少了。咱们厂双职工人口在六口以上的,两百户都不止。”这怎么分啊?! 另一个就说:“这楼要是不盖还好,要是盖,这可就是事端。你说咱们厂这些领导,有几个是人口多的人家?没有!” 是没有!儿女都大了,也都各自成家各自有了工作了。户口和粮油关系都是随着工作走的。不可能落户到这边的。所以,他们的人口三五口算是顶多的了。最多就是把孙子孙女的户口想办法落过来。但要是这么做小动作,那可就是诚心跟群众抢了。 所以,这么好的房子,没他们的份。他们还得住在没有半点隐私的大杂院。 这些领导谁心里能舒坦。 别看有些人现在闹的凶,这小鞋还不定什么时候就给穿到脚上去了。 还有这分不到房子的六口人家,你说眼气不眼气,还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说的就是这样的。 等这几个人走了,林雨桐也跟四爷说:“这段时间闹的确实是邪乎……房子这事,八成得黄。” 黄不了! 四爷第二天就去找赵平了。如今找赵平不能去家里,院子里住着好几户,压根就没法说话。所以只能去办公室!四爷大大方方的去了,也没啥要隐瞒的,本来就是应有之意。去了一趟b京,回来该给领导汇报汇报。 两人说了一上午的话,主要还是说b京的情况,说开会的情况。末了了,四爷才提了盖楼的事,提出了另一套方案,作为补充方案。 当天晚上,就开全体职工大会。 说要把这五十户人家给先定下。 名单一公布,果然就闹开了。 凭啥啊! 凭啥是他们?!我们到底差在哪里了。再说了,我家的困难更大。 然后厂里说了:“这个条件是你们当初定的,厂里研究决定的,觉得可行,按照大家的建议做了安排了。你们又这个不同意,那个不答应的。你们说怎么办?僧多粥少不够吃,换下他们他们肯定也不乐意。要不这样,没分到房子的,要么是等下一拨,要么……自己盖房子。厂里提供宅基地,你们也知道,咱们厂这一片,原本就荒。厂周围呢,这几年也搬迁新建了不少的厂区和单位。但因为咱们厂的纵横比较大,厂后头,都是沼泽荒地。那如今还不算是咱们厂的,但是大家如果有意向,厂里考虑到大家的实际困难,可以跟省里,跟市里去沟通协调,将后面的地皮,拨给咱们。砖瓦这些……咱们自己当年建厂的时候,有自己的砖瓦厂,现在依旧可以使用。对咱们厂内部,不需要什么购买票据,只要按照市价购买即可。当然了,其他的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下面一下子就嗡嗡开了,但是乐意的却不多。 建房子是那么容易的? 钢材没有可以拿木料替代,自建房嘛,不需要钢材。 可就是用木材用砖石,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这要是自建了房子,很多问题没法解决。 “供暖怎么办?” “供水怎么办?” 都不用问的,要真是能给那么大面积的民房实现供暖供水,拿这些物资就够盖两栋楼的了。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干啥安排空地叫大家自己想办法去? 显然,厂里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能供水,就得自己挑水。 不能供暖,冬天就得多一项煤炭的开销。可这煤炭的供应是有数的,想要暖暖活活的过三四个月,那点供应根本就不够。 两厢比较,是花钱出去找罪受,还是留在厂里多等个一两年,等到第二栋楼第三栋楼盖起来的时候……那时候怎么轮也该轮到自家了吧。 可等统计的时候,凡是家里人口超过六口的,却没一个要搬出去自己盖房的。 四爷就给赵平递话:“不知道不够六口的,能不能搬出去?” 当然能了! 很多人都这么想,像是金工这样的人家要是从筒子楼搬出去的话,腾出来的房子,还是能安置其他人的嘛。 这不是又盘活了吗? 1224.旧日光阴(36)三合一 旧日光阴(36) 马上就有人喊着:“这事肯定行啊!人的能力有大小, 有能力自己解决一部分困难的,就自己想点办法解决一下嘛。腾出来的房子, 又能安置不少人,这是好事啊!” 钱思远马上站起来反对:“自己解决困难?说的好不轻松,你们怎么不想想,这事算不算公平。就拿我来说吧, 以我现在这条件,要想搬出去自己建房子,我就得借债。接了债了,这就是给自己背上了包袱了!可这包袱呢,原本该是厂里背的。咱们背债盖的房子,还是厂里的公共产业。就等于我借了债, 又把钱交给厂里然后再给大家花。那要是这样,谁敢往出搬!” 本来还有点心动的人, 立马就缩了。 是啊!完了我们盖房子, 房子却属于厂里的。 我是傻了还是呆了? 赵平就看了四爷一眼, 然后眼里就有了笑意。 老林这个女婿啊,是真真了不得。搁在厂里,这真是大材小用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手就抬起来往下一压,“我也听出来了, 哪一种方案, 都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说到底, 还是僧多肉少不够分。”他说着, 就看向其他几位厂领导,然后说:“我说一个方案,这个方案是临时想起来了,也没跟大家通气……” 另一位副厂长就点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家一起参详。” 下面就有人喊:“对!一起参详!” 赵平就按照跟四爷商量好的,直接道:“……要新建的楼,条件自然是最好的。水电暖,都是厂里供应,而且面积也大,一家七八口住着,都宽敞。厂里人口多的人家很多,可房子有限。不过,既然已经分了他们了,这一部分就暂时不做改动了。然后就是筒子楼,在筒子楼里住着的,愿意搬出来的,可以选择搬出来,愿意搬进去的,咱们也可以通过抓阄的方式公平的将房子分了下去。但是要说的就是,你们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别的工友意见就大。为了公平起见,凡是住新建的楼的这些住户,每月给厂里缴纳住房费五元。水费,五毛。电费,五毛……” 话没说话,那几十户人家就喊起来了:“凭啥啊?” 赵平的手往下又压了压,“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这个条件你们接受不了,也好办。还有第二套方案可供选择。稍安勿躁!”说着,朝那些人深深的看了一眼,直到一个个都坐下了才道:“筒子楼里,带卫生间的屋子,每月缴纳三块,电费五毛,水费全免。住不带卫生间的房子,每月缴纳房屋使用费两块五,电费五毛,水费全免。如果觉得经济压力大,也可以选择不住楼房,而选平房。” 下面又开始嗡嗡了,这平房又是咋说的。 “平房有两种,一种是不要花钱的,一种是特别要花钱的。不要花钱的,我管这叫厂自建房。也就是说,房屋还是属于咱们厂的。咱们厂的职工,有使用权,没有买卖权,房屋也是属于厂里的财产。大家都知道,上面拨给咱们的物资是有限的。钢材紧张,木材也一样紧张,还有水泥……这些属于上面不拨咱们也没办法的事。但是平房不同,不管是砖还是瓦,咱们都可以自己烧。还有对木材的要求,也没那么高,胳膊粗细的椽,一样能用。这种不够国家统购标准的木料,咱们厂自己下去收购,总是能采买回来的。平房的地址,我想选在建职工大学后面,那地方原计划是预留给咱们内部的大学的,但现在咱们先利用上,走一步算一步。那没盖起来的地方好像还有九十多亩的……咱们盖平房,一排一排盖。一排平房公用一个压力井,厕所呢?平房内部也不带,一排平房的顶头,咱们盖一公厕。这种平房的面积一间也在六十平上下。如果想住的,可以申请入住。如果家里的人口多,想多要一间,也是可以的。不过多出来的这一间,按月交纳两块钱的使用费,水电费全免。”说着,就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听起来一百多亩,地方是不小。但是咱们厂的职工每年都在增加,人口更是年年攀升。想解决所有人的住房问题,我估计就现有的规划里,那也是捉襟见肘的。所以,我在这里号召一下工资级别高的同志,可以选择自建房。地基有点远,得在职工大学那一百多亩地的后面。厂里去跟有关部门协调。给咱们划分宅基地。契书之类都应该可以办下来的。当然了,花费都是你们自己的。从请人工,到平宅基地,再到打地基买材料建房子,厂里不会给一砖一瓦。土地属于国家的,房屋属于你们自家的。这个不用担心。厂里会向有关部门申请更多的土地,预留出足够的地方盖平房,来解决大家的住房问题。因此不用担心厂里会硬性分派而占据你们自建房的房间。” 话一说话,下面静了半分钟,才开始三三两两的讨论。 各人有个人的小算盘。 新规划的楼里,也有人不是很想住了。每月需要多交纳六块钱不算,其实地方未必就多宽敞。但是平房不同,一间六十平,多租一间,也就是一百二十平。平房的外面还能搭建个小厨房啥的,门前的地方,也是可以利用的。不过这……冬天不好取暖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平房可以盘炕,可以用火炉子,也未必一定得用碳,烧柴火也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似乎又很划算。 连这波人都动摇了,更不要说大部分的人了。 厂里还有小青年早就结婚了,但厂里没给分房子的。厂里只做了登记,说是腾出来了就分,可真这么等着,也不知道到底要轮到啥时候。很多人干脆都不想了,直接在外面的民房租了人家的单间,一个月也得七八块钱呢。厂里这平房虽然配套都不带,但至少免费啊!而且属于基本人人都能分到的情况。他们就先乐意了。 还有那手里宽裕的,都觉得自己建房也不错。胡乱的先盖起来,把地方占着,以后有条件再慢慢的盖呗。这可是完全属于自家的。想的远的人,又都打起了这个主意。 庄婷婷想住带阳台的筒子楼,一个劲的撺掇钱思远:“赶紧问问金工,他家是自己盖还是怎么的?要是他们搬,咱们就有机会了。” 你是傻还是呆! 现在在城里有宅基地你知道有多难不? 这个机会只怕就这一次,他瞪眼道:“少啰嗦,这事听我的。” 然后庄婷婷就看着她家男人跟在金工后面蹭蹭蹭跑去登记自建房那一块了。她气的都快哭了:“人家两口子是啥工资啊,咱家是啥工资?我看你拿啥盖房?” 钱思远写完就拉住四爷:“那根小黄鱼,我打算换了。你要是有门路,知道谁要换,直接出手吧……如今外面查的也紧……” 卖去国营或者合资的金店,压根就卖不上价。黑市上买卖,价格至少能翻一番。 但是去黑市,风险太大了。 当然了,熟人之间牵线这种买卖,是最好做的。 隔了两天,四爷悄悄的把钱给了钱思远了。 那边的地皮也给划下来了。 赵平多机灵啊,举一反三,从上面很要地皮。物资紧张,但是地皮随意。而且都是荒地,你想朝外给圈就圈呗。人家连他精心准备的那份不知道规划到哪一年的规划图,都没看!就直接说了:“你定数,我签字。” 别总来缠着我了。 事办的很利索,消息传出来,厂里都挺高兴的。这些人是不明白这些地皮意味着什么,只朴素的认为,这么大的面积,还怕以后没地方住?没有咱就盖,还能住不下? 总之,人人有房住,叫一一五上下都欢腾了起来。 可真到了动真格的的时候,想要自己盖房子的,也才几十户而已。 厂里的领导,肯定都出来了。都申请了一块宅基地。 另外就是林雨桐和四爷,钱思远和庄婷婷。苏瑾和林晓星犹豫了两天,才在范云清的催促下也申请了。苗家富也要出去住,毕竟两口子只一个孩子,想要靠着人口分房子,猴年马月的也轮不到他们。要是不想在那么大的房间里住一辈子,除了自建房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桂兰是心心念念的也想要宅基地,但是张宝柱不同意,钱都盖了房子老家咋办?老家还指着他每月寄钱回去呢。真没盖房子那份闲钱。 其实地方也没那么远,过了职工大学走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虽然瞧着地方宽展,可想要把院子划的大,也不能。不能超了那个规格。 一到三口人,是小户人家。给宅基地就给四分地。 四到六口人,是中户人家,给宅基地就给六分地。 院子的长短是固定的,只是宽窄上有点区别。四爷选了最靠里的。别人没事不可能打门前经过,算是私密性比较好的地方了。 院子的另一端不可能再朝里规划,那是一片比较深的沼泽,为了安全起见,巷里的最顶头会砌墙,跟危险的地方彻底隔开。 六分地大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小四合院的话,也能建的规规整整的。 本来厂里的其他人家,都想参照着四爷的图纸来的。但是吧,要真建成这样,这钱可差了太多了。金工人家自己能能做门窗家具,可他们自己呢?得请人做。这无形中就多了一笔开销。就这还不算,人家这房子下面是铺着烟道的,冬天烟道从房间的地方过一遍,这屋里的温度肯定是低不了的。照这么盖,光是地基花的钱就要比盖房子的钱多。 谁敢这么盖。 赵平他们宁愿选择壁炉的样式,觉得这么盖冬天不冷就行。还省了煤炭省了炉子省了煤油了。却绝不会费劲的去做地下工程。 这次划宅基地,林晓星跟范云清做了邻居,如今两家商量着中间留出一道门来,方便来往。 而钱思远呢? 硬着赖着跟林雨桐和四爷做了邻居。 个人根据个人的能力大小,选择盖房。钱思远手里有钱,但还是选择了低调,说了,孩子小,先盖正房。能住开就算了。 而苗家呢,只盖厦房,原因是苗大嫂想要把院子空出来种菜。 盖房是繁琐的活,尤其是都抢着要砖石木料的时候,就显得更繁琐了。 水泥不要想,石灰还算是稍微宽裕一点。青砖白灰的墙面,里面就是能做个刷白。自家厂里的砖瓦不要想了,供着盖平房那边都供应不及呢。还是四爷找了其他的一些单位,想办法从外面联系。想要自建房的,这些材料都得从外面买。 砖这些一到位了,各家就联系人,准备动工了。 这一动工,才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呢。 四爷找了肉联厂的基建科,以私人的关系请来给自家帮忙。 人家咋盖的,林雨桐不知道。盖房子这事,里里外外的,忙的就是四爷一个人。林雨桐压根帮不上忙,因为在六月底,天正热的时候,她临产了。 跟以往一样,利利索索的,就把孩子给生下了。 是个六斤八两的闺女。 闺女很少人会贺喜。 但会说话的人就说了,你本来就儿女双全了,如今再生一个,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都是好的。 其实,这些人真想多了。 四爷和林雨桐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两人一路走来,认真算算,真不怎么缺儿子!但是,多养闺女的时候,却不多。 四爷爱的什么似的,给孩子取名叫骄阳。 骄阳的脾气好像比朝阳还坏,朝阳是那种你最好别招惹我,敢招惹我我就闹给你看的类型。而骄阳呢,是只要不顺心,她就嚎。那嚎起来的劲,比一般的小子都大。 老太太要照顾晓星那边,轮到骄阳了,常秋云过来伺候月子兼带孩子。 反正援朝也已经上托儿所了,她白天一个人在家,林百川有时候下部队,十天半月也未必在的。如今闺女生了,她就过来帮着带了。 母女俩的相处模式就是,两天不见见了亲的不行,可这两天过了,就成了各式的不顺眼了。林雨桐不挑常秋云的刺,但常秋云是各种看不惯闺女过日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毛病。”孩子的衣服尿布,必须洗过煮过暴晒过才能用,这都是谁教的?洗肯定是得洗,她觉得她伺候孩子就挺精心的!可这专门用个锅用来煮,这就有点过分了。 私下里她就嘀咕林雨桐:“你们两口子如今瞧着,才是一身的资产阶级毛病。” 等骄阳稍微没伺候舒服就嚎的时候,她又说:“还生下个更资产阶级的。” 骄阳那种衣服没拉平,她都会觉得不舒服。不舒服了,就哼哼着哭。连老太太都说,我这都带着这么多个孩子了,只这个小祖宗最难伺候。 丹阳如今回来写作业,都跑阳台上去了。搬个高凳子,再搬个小板凳。坐在小板凳上趴在大凳子上写作业,嫌弃骄阳太吵了。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想要一间我自己的屋子!”实在是受不了骄阳了。 有了这个更小的之后,丹阳一下子跟长大了一样。以前都是不怎么管朝阳的,现在不一样了。放暑假嘛,早上凉快的时候,带着朝阳在厂里跟其他孩子玩。等天热了,就把弟弟带回来。吃饭前,她拉着朝阳一起洗手,先给弟弟洗干净了才自己去洗。吃完饭了,带着弟弟去她的小隔间睡觉。等睡醒了,她一边写她的作业,一边教弟弟认字写字。等吃了晚饭,天色擦黑的时候,就出去跟其他孩子一起,在厂里摸知了猴。有没有收获不打紧,就是玩嘛。等朝阳困了,就回家,然后洗澡,带着弟弟睡觉。 常秋云就说:“看,这就是先生闺女的好处。有了小的,不自觉的,她就大了。懂事了!” 懂事了,把林雨桐和四爷心疼的不行。 等房子盖成以后,四爷愣是给她闺女做了一个简易版的拔步床。 孩子还小,肯定不敢叫她单独住一间房间的。可这丫头呢,又想要自己住。怎么办呢?做了一架没有雕刻花纹的拔步床,里面带着衣柜,用书桌书架子代替了梳妆台。 给孩子摆在东次间,跟大人住的炕,只隔着一道帐子。 这下丹阳高兴了:“真给我的?” 对!真给你的!你一个人的! “但是我想带着弟弟一起住。”丹阳看着宽大的床,马上喊朝阳。 那么大个床,就是睡一家五口都睡的下的。 你们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可这也得等能搬进去的时候再说吧。 房子盖成了,每天下面的地龙都烧着的,为的就是尽快的烘干房子。大家的进度其实都差不多,等林雨桐出了月子过来看的时候,大致的模子都出来了。 都是一水的青砖黛瓦白墙,但房子的样式各异,却都是崭新崭新的。 这些房子里,其中有一半是带着院墙的,四周盖的严严实实,叫人瞧着就觉得安全。当然了,还有像是钱家和苗家这样的,房子盖了,但是院墙没有。钱思远准备扎个篱笆院,苗家干脆连个篱笆院也没有。两间厦房一条小路,院子的其他地方,都开出来种上秋菜了。 厂里的很多人都说,这盖房子,光是有钱还不行,还得有人。没人你根本就没戏。 四爷这就不说了,拉了一个厂的基建科,其他做顾问的厂子人家还提意见呢,说金工你是不是瞧不上咱们啊。反正叫人瞧着就是,那么大一个规整的院子,盖起来就不叫个事。 像是赵平这样的,老战友老部下能来成百人,人家的院子盖的也好,也没费劲。 钱思远是不敢叫老家的人来,怕把他的老底子给泄了。倒是用上了老丈人家。庄婷婷的娘家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好家伙,两间厦房人家用自家人就足够了。 林雨桐之前还想着,晓星估计是要找四爷帮忙的,谁知道人家没来求。 是吴老太回了一趟村上,然后一个村青壮劳力来了八成,利利索索的给把两家的院子拾掇起来了。 这个时候,好人缘和好人脉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谁看着都羡慕,但也只能羡慕。 与这些房子同期建起来的,就是一排排平房了。 房子的门窗还都没安装好呢,就都已经分配下去了。 家里的筒子楼,因为将来要腾出来,已经抓阄分下去了。比较讨厌的是,自家还没搬走呢,人家就三天两头的来,今儿量尺寸,说要做家具。明儿又量尺寸,说要做窗帘。 把人烦的不行不行的。 原来还想着,赶在年前搬到新家去,如今这样,还是早点搬吧。 一入冬,陆陆续续的就有开始搬家的人了。 这一头这好几户都往出搬呢,没想到桂兰和宝柱也在打包行李,开始搬家了。 林雨桐就问:“这是咋的了?不是住的好好的吗?要搬去哪?”总不能是换到平房去住吧?为啥啊? 桂兰的嘴角还乌青,应该是张宝柱又动手了。 这会子见林雨桐问了,桂兰就呜呜的哭:“那挨千刀的,要把他爹娘接来。只接了他爹娘就算了,他爹娘还带着他大哥家的小子来。那小子都十六了,住这屋子里,怎么住的开。他就说换平房,再给他爹妈侄子租一间平房。你说……这平方是啥条件,如今这房子是啥条件……” 庄婷婷在一边收拾她家的厨具,听了一耳朵就吓了一跳:“来了三口,吃啥啊?” “他们说带粮食来。”桂兰抹了一把泪,“叫他侄儿在城里找活干的。” 张婷婷就有些一言难尽,这说是带粮食来了。可这要是带的粮食不够呢,还能看着爹娘跟侄儿饿着。 她撇撇嘴,心里到底是平衡一些了。虽然钱家没啥亲戚也不得力,但至少没什么负担和这糟心事。把之前盖房子只叫自己娘家人来帮忙,却不见钱家人露面而生出的那点不满,彻底的放下了。 别人家的家务事,这谁都管不着的。 各自忙着搬家的事,等搬过去了,真就舒服了。 一进大门,是两间门房,一间当厨房,一间当杂物房,过了门厅,就是照壁,向左右转过去,就是通往厢房的甬道。甬道的用砖铺就,两侧留着方形的小花坛,四爷说:“……等明年,移栽几棵葡萄树来。” 林雨桐就朝上看,等葡萄架子铺面了,这就是游廊了。 两边的厢房各两个不大的房间,过去就是正房带角房。从正房两边的拱门出去,就是后院。 后院小菜地。规划的整整齐齐。 而厕所和卫生间,四爷都是给放在屋里的。正房和厢房都套着厕所呢。排水管道是从其他厂搜刮来的,直接通到墙外,墙外头有个化粪池,是用水泥打起了的。上面盖着水泥板,需要清理的时候,说一声就行。厂里每天都有拉粪车从后门进出。好些生产大队都抢着要呢。 常秋云帮着看孩子,是早上七点来,晚上等林雨桐下班之后就走的。晚上也不在这边歇,所以,两口子带着三孩子,就住东间。 地方大了,烧的地龙,屋里确实是没有暖气那么热。不过穿着秋衣秋裤在屋里呆着,也不算冷。晚上四爷靠在炕头看书,林雨桐抱着骄阳哄,丹阳和朝阳趴在炕上玩拼图。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了。 搬到新家,唯一不好的就是,孩子上学就比较远了。 得多走十多分钟的路程才行。 之前,四爷还骑自行车送来俩孩子去。如今不了,大冬天的,坐在车上更冷。 早饭提前吃四十分钟。然后在家里教俩孩子背诗背古文,用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过了再出门,再慢跑也没什么关系了。然后爷三个,就小跑着上学去了。 家里的自行车,直接给常秋云用了。她早起要赶来,晚上要赶回去,有个自行车更方便。 丹阳先是跟着她爸跑,后来嫌弃得迁就朝阳而放慢的跑步速度,干脆就不跟着跑了。她跟铁蛋狗子和小草他们约了时间,在巷子口集合,然后几个人跑着一起上学。 孩子得需要玩伴,见她玩的好,四爷也不去管。只慢慢的陪着朝阳跑。 放学也一样,只需要接朝阳,丹阳不用管了,自己就能跑回家。 不过这天,丹阳回家有点晚。 林雨桐才说出门去找找呢,结果这丫头回来了。 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坠着个尾巴,是个十岁大小的男孩。 这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瘦的很,如今这都是腊月天了,可这孩子身上还是夹袄。而且里面为数不多的棉絮已经露出来了,脚上还穿着单鞋,已经露着脚趾了。 “这谁家的孩子?”林雨桐先叫孩子进来,“快进来。” 丹阳就道:“他一直偷着去我们学校,在我们教室外面偷听。今儿被我们班几个男生逮住了,还没怎么着呢,他就晕了。我们老师给他喝了热水,说他这是饿的,我就把我身上的肉脯都给他了。然后我放学……他就一直跟着我,我怎么叫他走,他都不走……” 林雨桐揉揉闺女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就看那孩子,只见他低着头,脚不安的蹭着地面。她叹了一声,打发丹阳:“去找你苗大娘,要一身你铁蛋哥的旧棉衣来。”然后叫这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先去洗洗……” 洗完了,苗大嫂也拿着衣裳过来了。 “可怜见的,这谁家的孩子?”她热心的问,又把衣裳递给林雨桐,细看这孩子。 孩子的脸上脚上甚至是腿上,都生了冻疮。不知道这种天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看着这孩子这样,啥话也先不问,先带到屋里,把丹阳留的饭都紧着这孩子吃了。 等他吃完了,林雨桐才问:“你叫什么?你父母呢?” 这孩子轻轻放下筷子:“我爸死了,我妈带着我改嫁。我就知道从b京上了火车,坐了两天又下了火车,在火车站,我妈说叫我站着别动,她说就去上个厕所。可是我站着不动等了我妈三天,也没见我妈回来。车站的叔叔阿姨,都说我妈不要我了。就把我送到了孤儿院。我妈怎么会不要我呢?我不信!我就从孤儿院跑出来到处找我妈。我都找了两年了……” 苗大嫂嘴里啧啧,眼泪都下来:“这当妈的,咋这么狠心呢?” 林雨桐却看这孩子,得有十岁上下的年纪。流浪了两年,那么当是也就七八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流浪了两年,可听他这口齿,却异常的流利…… 她当时没说什么,直到苗大嫂走了,她才严肃了一张脸,就说:“孩子,你走吧。不说实话的孩子,我一天都不敢多留。” 这孩子睁大了眼睛,愣了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然后噗通一声就给跪在地上了:“婶子……我……” “你回避说你叫什么名字,也回避说你父母的名字。”林雨桐就摇头,“你能告诉这是为什么吗?” “我……我不是不说,是我妈临走之前,只告诉我说,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她的名字。”他擦了一把眼泪,“我也没撒谎,我妈确实是走了,不知道去哪了。他把我交给我奶妈,给了她钱叫我做奶妈家的儿子,可我奶妈把我卖到山里还说是为我好,我是从山里逃出来的……” 林雨桐就皱眉:“你多大了?叫什么?” “我叫林破军,抗战那一年冬月生的。”林建国这么说。 四五年生的? 那今年得有十一了。 这么大的孩子,该记得也都能记住了。他说的不管有多少真假,但奶妈这事应该是真的。能有奶妈的人家,只怕是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出来,那便是出身不好了。 “你平时在哪里落脚?”林雨桐不纠结那个问题,换个了话题问。 这孩子又低下头:“……厂子外面有很多地窝子,我就在地窝子里呆着……平时捡到什么吃什么,要到什么吃什么……” 那就是说,是靠着要饭活过来的。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遭遇了被卖,出逃,躲避,谋生,还知道去学校求学,然后机灵的选了这么一个随手能给他肉脯的姑娘,一路跟了回来。 正要说话,四爷从外面回来了,带着冷风,“大门我关上了……”说着话,他就掸落在肩头的雪,“这会子下起来了,看样子还小不了。” 腊月的雪夜,林雨桐能把一个十来岁岁的孩子赶出去吗? “婶子!”这孩子重重的磕头,“留下我吧,不用给我吃饱饭,一顿半碗稀粥就行。我也不要住啥好地方,给我一间柴房住……我啥都会干……”他看着在一边看稀奇的朝阳,又看看晾在屋里的小衣服,马上又道:“我还会帮着看弟弟妹妹,保证多干活……” 四爷扭脸,就看林雨桐:什么情况? 林雨桐在四爷耳边说了一遍。 四爷就微微皱眉,然后看向跪着的孩子。 这孩子又磕头:“叔,求您了。我保证不吃闲饭……” 丹阳的眼泪就快下来了,去拽她爸的手,不停的摇啊摇的。 两口子对视一眼,不管以后怎么安排,但是今晚,这孩子都得留下来。 书房临窗是盘着炕的,今晚,这炕就是这孩子的。 被褥都给铺好,告诉他卫生间在哪。就不用管了。 从他吃饭的仪态看,更小的时候,他的确是受过特别好的家庭教育。 身下是暖烘烘的炕,身上是轻柔温暖的被子,带着一股子暖香。他沉沉的想睡,但却不敢睡。对面的房间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使得他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反正就是哭了。 他其实没有说谎,爸爸确实是死了,妈妈确实是嫁人了。爸爸是老死的,他的年龄很大很大了,长着白白的胡子。他的宝贝孙子在家里也总是欺负自己这个小叔叔,他也只喜欢他的孙子。妈妈是他的十一姨娘,在爸爸死了之后,在家里那些哥哥姐姐一夜之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知道,她先自己留给了奶妈照顾,后来干脆将自己给了奶妈。奶妈说妈妈她找了个男人早就嫁人了,然后日子不好过了,就转手将自己又给‘送人’了,但其实还是贪了钱财又不想养自己给他们家惹祸。他最开始逃出来,先去了奶妈家。把妈妈给奶妈的信,都看了。妈妈她就在这个城市!只是这个城市太大了,他没找见而已。 他想要一直找……可是这么找下去是不行的……在这么下去自己会死的。 原以为只要能找到妈妈,问她一句为什么,他什么都不会怕。 可是在晕倒的那一瞬间,他害怕了。特别特别害怕! 而这个小姑娘伸出来的一只手,递过来的一把肉脯,在那一刻,如暖阳一般撒在身上,驱散了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冰冷和恐惧…… 1225.旧日光阴(37)三合一 旧日光阴(37) 林雨桐是在‘飒飒飒’的声音中醒来的。隔着窗户朝外看了看, 是那个孩子在扫雪。 四爷也就跟着起来了, 林雨桐就问:“咋办?” 碰上了, 就不能赶出去,看着他冻死饿死。可若是留下来, 这孩子今年十一了, 眼看就过年了,过了年可都十二了。 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可都记事了。 不管是什么人家出来的,离开亲妈的时候也才多大, 可以说是生活骤变之下……以他的聪明, 没去坑蒙拐骗走了歪路, 都实属不易了。 要真收在家里, 以什么身份呢?当儿子吧, 这孩子显然有亲妈。不当儿子吧, 以什么身份留下呢? 以外人的身份留下来, 天长日久的,别别扭扭的, 这不是也不舒服吗? 四爷就说:“你看着骄阳,这事我处理。” 一早起来,谁都没问这孩子。他愿意扫地就去扫地, 吃饭的时候喊他吃饭。 正吃饭呢,常秋云来了。手里提着羊奶, “来晚了, 昨晚上的雪怎么那么大?” “我爹要是不在家, 今晚就别回去了。”林雨桐接了羊奶又去热了,给两孩子连带着那孩子一人倒了大半碗,“都喝了,不许剩下。” 常秋云这才看林破军:“这孩子面生,谁家的孩子?” 之前常在楼里进进出出的,楼里的孩子她都见过,这个还真没有。 丹阳就道:“我捡回来的。” 嗯? 常秋云不解。 林雨桐就拍丹阳:“怎么说话呢?” 林破军摇头:“没事,婶子,我就是妹妹捡回来的。” 丹阳嘟嘴,低头喝奶。然后从边上的小碗里,拿了鸡蛋,先给了林破军一个,再给了朝阳一个,最后那个自己才拿了。 林破军将鸡蛋推给朝阳:“我都大了,不用吃这个,给弟弟吃吧。” “哥哥吃!”朝阳把磕破了皮的鸡蛋推过去,好像是怕林破军不会吃鸡蛋一样。 这倒不是孩子觉得人家笨,事实上,是有不少孩子,像他这么大了还从来没吃过鸡蛋,拿着鸡蛋带壳往嘴里塞的都有。因此他特别贴心的把磕破皮的鸡蛋递过去。 林破军接过来,鼻子突然就酸了,心里也更加惶恐起来了。 他不怕这家人对他坏,就怕对他好。 这种好,叫他不安又惶恐。 他是什么人,他知道。他不配这一份好。 他惶恐不安,怕这是最后的一顿早餐。叫自己好吃好喝的吃完,就该撵自己滚蛋了。 这顿饭是他这几年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也是吃的最难受的一顿饭。 饭吃完了,该上学的上学去了,该上班的也打算要上班了。 对他的安排,却一字未说。 他急切的喊了一声:“叔……婶……” 四爷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你就在家呆着,不用你干什么。等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你是谁,从哪里来,父母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如今家里还有谁……” 于是林破军在家里一整天都在想,一定是我对家里的情况有所隐瞒这事,这位叔叔看出来了。 于是,一整天都惶惶不安,开始贪恋这份温暖,然后急切的想要留住这份安稳。 等到晚上了,吃了晚饭,他挪到四爷跟前,“叔,我……” “跟我到书房来。”并没有叫丹阳她们听的意思。 林破军低着头跟去书房,马上就道:“我叫林破军,四五年冬月初一生人。老家在b京,父亲叫林延年,母亲叫钟莺莺。对家里的事我能记住的不多,父亲死的时候我还不怎么记事,听别人说,父亲高寿,七十二岁驾鹤西去了。母亲多大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是父亲第十一房姨娘,比父亲小了很多。反正我的好几个侄儿都比我的大。我家住在一处五进的大宅子里,家里的人很多,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家里有很多店铺,还有酒店作坊工厂商行……可是我都不知道经营的是什么,位置在哪里……真的!我第一次出大宅子,就是我和母亲被赶出来的时候。家里的其他人都走了,家里来了很多当兵的,他们穿着黑色的靴子,手里拿着枪,他们的参谋长披着黑色的披风,然后就住进我家里了……” 林雨桐在外面听着,眉头就皱起来了,听这孩子的意思,他们家的房子应该是被g民党占了才对。 要是这种情况的话,他们家要么是在抗战时期出过汉奸,抗战胜利后才会被清查了资产。要么就是被树大招风,家里的财产被人给顶上了,于是跟当时的g民党官员做了交易。带不走的财产都留下了,而家里人应该是出国了。那时候出国,多是香江或是南洋。但不管怎么样,在国内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林雨桐猜,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要真是出了汉奸,是不可能放他们家的人离开的。至少不可能全都离开。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一看局势不对,都出国了。而他们这母子,属于人嫌狗不待见的,也最没有话语权的。于是,就被抛弃了。 留下了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解放前应该怎么生活呢? 这孩子之前说过,她妈把她交给奶妈抚养,后来,才把他彻底的给了奶妈。 一个女人嫁人,要隐瞒过去,自然是不能有这么一个儿子的。 而能叫这么一个给大户人家做过姨奶奶的人看上的男人,甚至不惜舍弃儿子也要保全的婚姻,只怕这个男人出身好就不说了,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正想着呢,就听里面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偷看了我妈写给奶妈的信,上面没有具体的地址,但邮戳上是永平市……我这两年把市里的大街小巷都转了,却没找到人……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想问问她……她为啥丢了我不要了……她有难处,可以把钱给我,我自己可以生活,不用再给奶妈寄钱了……可是我找了两年,也没找见她……我跟着丹阳回来,是因为她穿的好,身上能拿出肉脯来……我知道,好心人很多,没有那么多好心人,我也活不到现在。但要了两年饭,我更知道……能挤出一口饭的好心人真不多……” 四爷看了这孩子两眼,只说:“洗洗睡吧。” 然后再没有一句话的就出来了。 留下这孩子愣了半天,还是洗洗睡了。这一晚上他睡的踏实了,心里没有秘密,不必藏着掖着的感觉真好。 第二天还是老样子,扫院子然后吃饭。喝了热腾腾的羊奶,吃了一个鸡蛋,一个松软的玉米枣糕,喝了大半碗浓稠的小米粥。 他想着,今儿,总该对自己有安排了吧。 是走是留,总得给句话吧。 可是四爷还是说:“你再想想,你叫什么,你从哪里来,父母都是干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些人如今都在哪!” 啊?! 我说的是实话啊! 他一天都忐忑不安,他真的说的是实话,为什么这个叔叔不信呢。 常秋云也看不明白这是干啥呢,但却也从不多问。留下这孩子了,就有这孩子一碗饭吃。别的从来不问也不管。只专心的伺候骄阳这个小祖宗。骄阳这孩子知道认人了,爹妈走的时候,很是会哼哼几声。 林破军在家帮着扫院子,刷锅洗碗顺手把活就干了。这干着活,心里却思量着,为啥说的都是真话,可叔却不信呢? 这天晚上,他急切的辩白:“叔,我真的没骗您,我说的都是真的。” 四爷还是点头,还是那句话:“洗洗睡吧!”出门的时候又叮嘱,“门窗关闭好,今晚的风大。” 林破军这下真不明白了。 等第三天留下的话依旧跟前两天一样的时候,他突然间就有点明白了。 晚上吃完饭,到了书房,他就说:“……跟叔叔和婶子,我说的就是实话。前天晚上跟叔叔说的那些,那是我这辈子说的最后一次,以后跟任何人都不会再提起半个字。今儿早上您又问了我一遍……我现在重新回答您。”他的脸抬起来,眼里露出几分坚毅之色:“我叫林狗蛋,老家在豫州,我爸妈是从豫州逃难到的b京,都靠拾荒为生,居无定所,随便找个城门洞子桥洞子就住下了。解放前,我爸被穿着大皮靴的人踢了一脚,回家咳血之后就死了,我妈带着我跑了很多地方,要饭为生。后来碰上个货郎,收留了我们。我跟着又转了很多地方,记得起来的就是后来又转到了b京,然后从b京坐火车坐了两天,我妈上厕所叫我在车站等着,然后我等了三天,都没见我妈来。车站的人都说我妈不要我了,我不信,这几年到处找我妈。我相信,我妈肯定是被货郎骗了。是那货郎不想要我了……” 这个说词里,父母是逃难出来靠拾荒谋生的可怜人,穷的连家都没有了。父亲更是被‘大皮靴’给踢死了。属于在旧社会受苦受难的可怜人。然后拾荒的女人带着幼小的的孩子靠要饭为生,最后可怜的女人被一个想要媳妇却不想养继子的穷男人给骗了,致使母子失散了。 四爷就问:“你父亲叫什么?” “有些一起拾荒的大叔叫他墩子,我也不知道大名叫啥!” “你母亲叫什么?” “人家叫她嫂子或是墩子家的,我也不知道叫我妈的名字是啥!” “你说你在京城拾荒讨饭住在桥洞子里……哪里的桥洞子你知道吗?” “地方我不知道,就知道那座桥上有二十八个石狮子。” “那个货郎叫什么?哪里人?” “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但是他特别厉害,哪里话都会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豫州老家还有什么人记得吗?” “我爹妈逃难出来的时候还没我呢,我光知道在豫州,我爸说是老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日本人的飞机把黄河炸的决堤了,老家一个村的都逃出来了……什么村儿他没说……不过他也说过,不用回去了,老家也没啥了,就一间破烂的草房……在外面好歹还能混口饭,在老家说不得连这口饭也没了……” 林雨桐都不免认真的看这孩子,对答如流,处处都不详细,但处处都有着落。如果有人非得追根究底往下问,就是为难人家孩子了。因为他有个优势,就是年纪小。凡是对不上的,都可以推说年纪小,记不准或是记不住没印象。 年纪小的孩子,大家的认知里,很容易叫人套出真话。 那么他嘴里说出来的,在大部分看来,是没啥可值得怀疑的孩子话。 一天的时间,他给他编造了一个近乎是完美的出身履历,就连之前给苗大嫂说的,他都记得。他考虑到了必须跟之前说的言辞一致! 虽小有差别,但也没关系。你能指望一个又急又饿的孩子在两分钟的时间里去说完整那堪称是苦难深重的童年和出身吗? 四爷沉默了片刻:“这些……你得记准了……记准了,就不许再更改了……” 不许再更改了,就是意味着见到亲生母亲,也不能说认就认了。 林破军愣了两秒,然后才道:“我……其实就是见到我妈,也未必能认出来……我在城里找她……我一直告诉我说没有找到……其实我最怕是那种我跟我妈见过却谁也没认出谁……” 那么小的孩子离开妈,认不出来彼此没什么可奇怪的。 四爷和林雨桐觉得这孩子了不得的地方就在于:小小年纪,下定了决心,他就真敢去干。那股子不计一切后果的劲儿,可不是谁都有的。 四爷就给了两个方案,“第一,留在家里,然后按部就班的去上学,念书。第二,厂里开年要办一个技校,厂里的子弟都去那里进行岗前培训……不过年龄却在十三到十五岁……” “我虚岁肯定十三了。”林破军急忙说了一句,然后就跪下磕头:“我谢谢叔,一辈子不敢忘了叔的恩情。” 他选择了去技校。 但不管怎么选择,都得先上户口。 四爷带着这孩子去了派出所,找了大原。 可有些事,找大原也不行啊。 这上户口,像是这种没爹没妈的,又没成年的,还没亲眷的,就只能送到孤儿院。 孤儿院那边……要是能呆,以这孩子的聪明,就不会想着到处流浪了。 所以,这中间必须走一个领养的程序。 也就是没成年的孩子,想给他单独开的户口,是不可能的。 于是,家里的户口本上,多了一个叫做林端阳的孩子。 为了上技校的时候方便,将出生的年月往前报了一年。 一上了户口本了,这孩子踏实了。林雨桐把角房给收拾出来,房间不大,但是暖和啊。给他挪了过去。 这孩子也勤快,起的早。起来之后把院子也扫了,水也压出来把瓮里都接满了。然后家里的地龙压根就不用管,他特别用心,准时去添柴添炭。 年前这点时间他没事干,也没闲着,到厂后头的找柴火。那地方,要是专程找,肯定是能找到的。柴房里很快就被塞满了。 常秋云在家默默的看着,得空就跟林雨桐说:“对这孩子好点。上了户口了,每月就有二十七斤半的粮食,这再上了技校,厂里还给一个月十二块钱的学徒工资。你们是给这孩子找了一条活路。但至于说吃用,他的钱他的粮够他用的了。麻烦不了你们什么。你看自从这孩子来了,你们省了多少事。丹阳出去玩不用操心,这端阳跟着呢。把朝阳背进背出的……你们啊,就当儿子的养着吧。只要是有良心的孩子,你养着……养不亏。” 四爷不像是养儿子,倒像是收了个学生。 虽然不怎么上课,但四爷会把需要看的书给他,只准他晚上在房间里看。从晚上七点到十点半,是他的学习时间。其他时候,不许把书拿出来。 这孩子哪怕是流浪,也没把功课拉下,到处蹭课听。学了回去就在地上写。虽然写的字不好看,但是认识的字却也不少。 年前,林雨桐给几个孩子做新衣服的时候,也给林端阳做了,还做了好几身。棉的,夹的,单的。 这孩子还是叔和婶的叫,林雨桐也觉得这么叫着,也没什么不好。 林家对这孩子也没排斥,过年了,相互给拜年,他跟丹阳叫人,该叫舅舅的叫舅舅,该叫姨姨的叫姨姨。 辛甜对这种没父母的孩子本来就多了几分同病相怜。跟林雨桐说:“听妈回来说了,当时要是你们不收,我跟你大哥都说了,我们就收下。” 大家想的都差不多,不管大人造了什么孽,这么个孩子,生到这世上,受的最多的反而是苦了。 过了年就是五七年了! 头一件事,就是把端阳送去了技校。所谓的技校,就在职工大学。职工大学这不是只有晚上和周末上课,白天教室都是闲置着呢吗? 范云清就跟厂里提议,说了,应该给厂里培养后备力量。 这个意见一出来,没人反对。因为厂里这么半大的孩子太多了。有些孩子跟父母过来的时候都七八岁成十岁了,可那时候才建厂呢?学校还没影,等学校建好了,一个个的年龄都不小了,年纪老大了还是小学生。到了十四五岁,觉得念不动了就不想去了。在外面干点散碎活也能挣点钱。那么大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配额粮食吃不饱是肯定的,但买粮食的钱不还得父母掏吗?还是爹妈养着,一家一个还罢了,可孩子一多,真的,负担挺大的。 安置都没法安置。 可就在这个时候,范云清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成了技校的学生了,孩子们每月能给配给三十斤粮食,而且每月还有十二块钱的小学徒工资。孩子们上午上理论课,下午下车间上实习课。十五六岁的,学个半年就下车间,跟着师傅慢慢的磨去吧。年龄不够的,可以学学两年,等到十六岁在工作也一样。 这可真是解决了大问题了。 以前对范云清有意见的人,通过吴老太和如今这次的事,彻底的说起范云清的好话来了。 这天,妇联开完会,林雨桐正要走呢,范云清把她给叫住了:“林主任……” “范书|记。”她也这么叫人。 两人瞧起来客客气气的。 范云清见人都走光了,礼堂就剩下她们两人,这才道:“……听说你们收养了个孩子……” “对!”这又不是秘密,“送去技校了。范主任没见过?” “见过!”范云清抿嘴,带着几分犹豫的问:“这孩子的家里情况,都问清楚了吗?” “问了。”林雨桐就说,“怎么了?范主任认识这是谁家的孩子?” 范云清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就是瞧着这孩子面熟……上次被带去审查,见了一位领导……那位领导的夫人带着家里的小儿子来给领导送饭,我隔着窗户瞧了一眼……你知道的,我这人不说过目不忘,但也差不多,自问见过的应该就不会太轻易忘掉。我当时还说,那家的小儿子特别像那位夫人……可我看着你们收养的那孩子……还真觉得跟那位夫人好像长的更像……” 林雨桐的心咯噔一下,但面上却兴味盎然:“真的吗?要不麻烦范书记帮着问问,看看是不是她的亲眷。不过端阳自己倒是说,他爸死了,她妈好像是被人骗跑了,家里也没什么亲戚……这要真是那位夫人是端阳的亲眷,那是再好没有了。范主任是知道的,孩子还是亲生的好。这有亲生的,有领养的,稍微有一点偏颇,就容易叫孩子心存怨怼。都说养这么大一儿子是占了便宜了,可说句实在话,这养孩子费劲呢。不光得养,还得教,还怕教不好……” 范云清跟着点头,她信林雨桐说的这些话都是真话。但却还是摇摇头:“真要去说了,那可就太孟浪了。或许真就是……人有相似……” 林雨桐笑了一下,说了一声‘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然后就走了。 一时之间范云清就有些拿不准了。 虽然拿不准,但是第二天,她还是请了半天的假,直接出了厂。 去的地方,是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大院。 但这地方,一般人却进不去,门口都是持|枪|站岗的。 她敲了门,里面一个非常高挑的女人将门打开了,然后微微有些惊讶:“这不是范主|任吗?” “叨扰了。”范云清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老安上班去了,要是有事,你直接去办公室找他……”女人带笑说着,话说的客气,却也拒人以千里之外。 范云清就低声道:“我今儿来,是找夫人的。” “找我啊?”女人愣了一下,“那……就请进吧。” 屋里收拾的很整洁,范云清就夸:“都说安主任简朴,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叫他副主任吧。”女人就说,“老安那人,你们这些老战友应该知道,刻板的很。”她说着,就去倒茶。 范云清就把视线落在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上:“这是今年照的吧。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的时候,才多高啊?” “是!”说起了儿子,女人脸上的笑更柔软了,“这孩子长的快。”说着,就递了水过去,“坐啊,坐下说。” 范云清接了茶杯坐下,又留恋的看了一眼全家福,好似有几分艳羡的样子:“作为女人,我是真羡慕嫂子……”说着语气一顿,“您看,我真是不会说话,我比您大才是,怎么就叫人嫂子了……” “没事!”女人摸了摸脸,“我也不算年轻了。你跟老安是老战友了,怎么叫都行……” “那我就叫您嫂子。”她说着,就收了笑,“真羡慕您呢。您跟安主|任恩恩爱爱……哪里像是我,命运多舛……” 女人就以为范云清是为了洪刚的事来的,就说:“你也算是有情有义的。洪副厂长他是没好好珍惜你。以后啊,还是会遇上好人的……” 范云清摆手:“哪里能比嫂子的运气,遇上了安主|任……” 女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老安今年四十七了,跟自己结婚的时候,也都四十了。他也不是头婚,家里是有原配的。后来跟原配离婚了,才跟自己结婚的。自己虽然比老安年轻,但是也不是啥黄花大闺女,这个大家也都知道的。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马上转移话题道:“只顾着瞎扯了,还没问你是为什么来的。” 范云清愣了一下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从这里过,猛地想起洪刚,想过来跟嫂子打听一下情况。如今看来,安主任原则性很强,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女人露出几分为难来:“要是别的事,能帮上的我一定帮。但是工作上的事情……”她摊开手,“实在是爱莫能助……” 范云清说了一声没关系,但眼睛却被女人摊开的手吸引了。 这双手白皙而手指纤长,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手指上的茧子却很有意思,这是弹琴弹出来的茧子,她刚开始学钢琴的时候,也会长茧子。老师说这是姿势不对。 于是她就问:“嫂子也会弹钢琴?” 女人忙收回手:“早些年弹过,后来……就不弹了……如今这不是在少年宫工作吗,偶尔会给孩子们伴奏……长时间不弹了,倒是长了茧子了……” 范云清一副遇到知己的样子:“我也是有好多年没弹过钢琴了……”说着又叹,“嫂子只怕这出身也跟我差不多……” “不……不是……”女人急忙摇头,“我父母都是工人,哪里有什么钱让我学钢琴?是后来我在……” 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只笑了笑,说道:“看,我又扯远了。你这么忙还过来,肯定还有其他什么事吧?” 范云清没说话,心里却寻思着对方之前没说完的话。对那未尽之言,她有几分猜测。要是没猜错,她大概想说的是:钢琴是后来才学的。 可除了父母舍得供养闺女学琴之外,谁还会为她花这个钱?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男人! 她笑了笑,可这种笑,却叫女人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这种笑,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了然的笑,那种你虽然什么都不用说,可我什么都能明白的笑。 突然间,这女人就有些不喜欢范云清了。她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明明觉得她就是无害的,可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这么别扭呢。于是又问:“有什么事要我转告老安吗?” 范云清摇头说没事了,起身要告辞。 这女人松了一口气。去没想到她临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全家福,然后状似无意的道:“……嫂子,说起来你都不信。我之前还见到过一个男孩,要不是那个孩子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我真以为那是你家的呢。真的!特别像!” 女人的面色僵了一瞬,才道:“是吗?还有长的这么像的?!不知道在哪看见的?” “哦……”范云清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就是前不久吧……在哪都记不清了……那孩子……不知道是自己流浪呢,还是跟着家里人出来找活的……瞧了一眼,我没问……怎么?嫂子还有别的亲眷?” “没有!”女人迫不及待的说了一句,“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范云清又是那种带着几分了然的一笑,一边出门一边道:“……那我就回了。” “等等……”女人又拉住范云清,带着几分急切的问:“你们厂是不是还缺一位副厂长……” 范云清点头:“是啊!这不是等着老洪出来呢吗?” “老是等着也不是办法……”女人就说,“听说你们总局要选新的副厂长了……” 范云清‘哎呦’了一声:“也好,厂里需要强有力的领导。” “我觉得你就挺合适的。”女人说的更急切了,“等老安回来,我试着说说看。” 范云清露出失笑的表情:“这是嫂子看的起我。我哪里能当的了副厂长?拖累着两孩子,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的,有时候觉得连眼神都不怎么好了……这样当副厂长合适吗?” 女人在听到‘眼神都不怎么好’的时候,就心领神会,知道范云清哪怕是真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多嘴多舌的,就赶紧道:“合适!怎么不合适!再合适没有了。” 范云清出来之后,回头看了看那栋小楼。朝着站在二楼阳台上朝这边看的女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抬腿就走。 这个女人叫党春华,安宝贵的妻子。 要说好用,其实真挺好用的。看来之前猜测的没错,林雨桐收养的那个孩子只怕跟她是有些瓜葛的。 但是,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任何的人的好。 说出来,对林家也未必就是好。收养的那个孩子已经成了定局了,如今就只当那孩子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当范云清突然被任命成为副厂长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 太出人意料了。 而范云清呢?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然向厂里推荐四爷兼任职工大学和技工学校的校长。 不管是从学识上,还是从技术说,或者从资历上来说,四爷都够格。 然后任命很顺利。 林晓星就跟苏瑾说:“妈这次提拔了姐夫,也算是还上了姐夫之前帮你的人情了。你是不知道,啥也帮不上大姐他们,我都不好意思了。” 苏瑾却没说话,却反问林晓星:“妈这任命……怎么这么突然……” 管那么多干什么? 林晓星勉强找到个理由:“……大概是战友比较多的缘故吧。参加革|命这么多人,认识的人肯定也多……而且关系都是铁打的,经得起生死考验的关系。见妈过的艰难,想帮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好像只能这么解释了。 在林晓星面前,苏瑾没法再说了。自家岳母这个副厂长当的,某一些人嘴里不免说出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来。说给晓星听,只会叫她跟着不高兴。 而他对这个任命,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无力的。 这个丈母娘,看着温和,但接触的多了就知道,这是个比较强势的人。在一块生活了,慢慢就明白了,她想办到的事,不管怎么蜿蜒曲折,她都能达到她的目的。 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心里不舒服的很,但很快,一件事的到来,叫他彻底的收起了对丈母娘的那点不满。 什么事呢? 批‘右’开始了! 很多之前表现的特别踊跃的人,都被打成‘右’pai了。 他就后怕啊!要是没有岳母当初拦着,是不是这名单里,也会有一个自己。 另一边,钱思远用手指着庄婷婷:“看!看看!当初嫌我不上进,我要是真听了你的赶着去上进了……现在呢?也去农场种地去?” 张婷婷嘟着嘴不说话,但到底是取了围裙系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犒劳犒劳你。” 别人家的事,林雨桐不知道。 因为此刻,林雨桐升官了,成了财务科的科长了。 原来的科长,于友光已经在去农场的路上了。他还不是一个人走的,拖家带口的,都去了农场了。 姚红低声问:“啥时候能回来?” 李勤劳‘嘘’的一声:“小心点说话!” 1226.旧日光阴(39)三合一 旧日光阴(39) “妈——妈——” 丹阳的声音远远飘来, 人应该还在巷子口呢, 这声音听着有些远,可就是这么远的距离,林雨桐都能听见。就知道这丫头这会子的声音到底有多大。 啥事啊? 这么大声的喊! 再一听, 一声比一声近, 那这跑的可真够快的。 啥事啊? 跑的这么急! 林雨桐还没反应过来呢,在院子里劈柴的端阳拿着手里正在挥舞着的砍刀直接就跑出去了, 一边跑还一边喊:“咋的了?咋的了?丹阳你别急……” 拿着砍刀出去, 跟要跟谁拼命一般, 把林雨桐唬了一跳,紧跟在后面就追出去。 结果一出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朝巷子口的方向看去,就见丹阳边跑边笑的朝这边跑来。 端阳急忙往前迎了两步, 喊着问:“咋的了?跑啥呢?谁追你了?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 丹阳边跑边摆手,喊了一声:“没有!”然后速度放慢, 穿着气温:“哥, 你没看见吗?” 看见啥啊? 端阳没注意到,他才要问呢, 林雨桐就说:“是红领巾!她戴上红领巾了。” 哦!是红领巾啊! 丹阳一身军绿色的连衣裙,这是林雨桐用林家的旧军装给改的。她自己改了一条, 给丹阳改了一条。大家都花枝招展的穿着花布拉吉的时候,这母女俩却穿着军绿色的连衣裙, 漂亮里带着英气。 军绿色的裙子, 配着崭新鲜艳的红领巾, 是漂亮啊! “真好看。”端阳忍不住就带着几分羡慕。 朝阳在院子里听见说红领巾,蹬蹬蹬赶紧跑出来了,羡慕的不得了,不等他姐到跟前,就急着道:“给我戴戴……给我戴戴……姐,给我戴戴呗!” “不能随便戴。”丹阳啥都舍得给弟弟,就是红领巾不行。都不兴弟弟摸的,“小心弄脏了。” 钱思远家的多多也都围过来,一脸的眼馋,但看丹阳都不给朝阳,她也不好意思伸手,只围着丹阳转着看。 苗大嫂站在她家门口就笑:“还是咱们丹阳乖,我们家铁蛋,这小学眼看都要上完了,红领巾都没戴上。” 不是每个小学生都能够戴上红领巾的。 所以,佩戴上红领巾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是天大的事情。 是肯定,更是荣耀。 晚上睡觉前小心的解下来,然后用了家里的熨斗,给熨平整了。 家里的熨斗熨衣服,孩子的洗过的尿布,要是干的不是很透彻的话,也是要熨斗来熨的。而且熨斗是那种比较老式的熨斗,不是插电的这种。这玩意并不好掌握火候,还是端阳给试好了,她才端过去自己熨烫的。 用熨斗之前,可能考虑到给骄阳熨过尿布,因此特别嫌弃的找出家里的干净毛巾,擦拭了好几遍才放心。 等把红领巾熨烫平整了,就摆在书包上,一点褶皱都不带带的。她得保证这红领巾明儿早上起来,肯定见风就飞扬。 戴上红领巾了,孩子激动的啊,在被窝里跟朝阳分享她的心情:“……我将来也要当兵,要保家卫国,要为我们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朝阳能不能理解这么伟大的志向林雨桐不知道,只知道这孩子的嘀咕声叫她也睡不着了,心里一遍一遍的说:好的!好的!没问题的!只要你肯睡,怎么都行的。 事实上,这丫头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还跟打了鸡血一样,早早的起来洗脸刷牙把衣服穿好,然后戴上红领巾,对着镜子美美的照。 林雨桐看着就笑,突然又觉得这样真好。 以前给她戴花头绳蝴蝶结的时候,她都没这么高兴,没觉得这么美这么漂亮。可一条红领巾,在孩子眼里,却是最美的颜色。 莫名的,她的心跟着酸酸的,走过去帮孩子把队徽小心的别在胸前,夸了孩子一句:“……真好看!” 丹阳小下巴扬起来:当然!最美莫过国旗的颜色! 正说话呢,有孩子在外面喊丹阳:“快点,都等你了,再不走要迟到了。” 她背起书包,挥着手就跑远了。 端阳就喊:“我送你吧,书包我给你拿……” 林雨桐就摆手:“没事,叫她拿着,别惯她。”然后又催端阳:“你也赶紧的收拾,别迟到了。” “我没事。”他扛起朝阳,“我送朝阳,婶儿,你跟我叔别跑了。你们最近都挺忙的。朝阳我去接。” 四爷是挺忙的,他希望通过这些苏国专家,从苏国采购一批专业的书籍回来。 不管是技校还是职工大学,最需要的其实就是更为系统的教材。 以这些教材为模板,可以改编甚至是订正出更适合的基础教材来。不像是现在,学什么,学多少,全看任课老师的水平。老师的教案是什么,大家就学什么。 尤其是对这些技校的学生,他们在课堂上学的东西还没有跟着车间的师傅们学的多。跟着师傅们学的是手艺,学的是技术,学的是操作。学精了,能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并不好。 想要创新人才,想要有想法的人才,就得有学识,起码得有扎实的基本功。 而这些,想要求全求快,就只有找这些专家了。 但是这些专家呢,最近的情绪好像并不高。为什么呢? 当初那些厂里自己培养的翻译,如今剩下一半都不到了。 哪里去了? 都因为‘右’的问题,被批判下|放了。 林雨桐都提前职工大学毕业了,毕业证都拿到手里了。一方面是因为学生少了,开课没必要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翻译的人员严重不足了,没时间把你放在教室里读书了。 所以,这段时间林雨桐忙就忙在,得陪着这些专家下车间。 一天到晚嘴不停的说说说的。 而新上任的范副厂长,特别的体恤人,各种的福利往下给发。 发的多了,眼红的人多了,就不免有人说,这是人家当妈的光明正大的补贴女儿女婿呢。因为苏瑾和林晓星也是翻译,一样被各种补贴喂的肥肥的。 可不管谁说什么,翻译都是稀缺人才,再眼红一点用也没有。 就在范云清刚把这到手的副厂长位子勉强坐稳,适应下来的时候。 洪刚回来了。 肃f没说结束,但如今很明显,主要工作都在批‘右’上。 像是洪刚这种,查无实据的,就这么什么说法都没给的又给放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特别的待遇,没有小吉普风光的将他送进厂里。只一个人走着回来的。 人消瘦的变了样了,头发了花白了一半。摇摇晃晃的走到厂门口靠在门房休息的时候,差一点被保卫科的人给请出去。 还是洪刚露出几分笑意,点着看门的小伙子:“……这才多久啊,你小子就不认识我了。” 这人才吓了一跳:“哟!这怎么话说的!这不是洪厂长吗?” 是我!就是我! 赶紧给人扶到门房,倒了水递过去:“您先喝点。我去找范厂长……”说着,又打了嘴巴,“看我,这都说的是什么?不是找范厂长,我找李翠翠……李大姐去,叫她来接您。” 洪刚却把人这小伙子一把拉住了:“范厂长?” “对啊!”小伙子感叹的道:“就是范云清范大姐。她多不容易啊!您是不知道,李大姐不愿意供奉先头的大姐,把大姐的遗像给送到范大姐家去了。范大姐还真就好好的把先头大姐的照片给挂着呢。这事……不是我说啊洪厂长,您看您之前跟咱们范厂长多好,谁不羡慕,怎么就离了婚就马上跟别人结婚了呢。我看,范大姐对您真挺好的。您还不知道吧,她又生个了儿子,虽然姓了吴,但那到底是您的亲骨肉……您说,当时那情况,她多不容易啊。当时,都没人敢为您说话,只有她……真心实意的不怕连累的为您说话呢……说起这事,谁不感动?这不,前段时间,刚当上副厂长。您这一回来,我保证,最高兴的人一定是范厂长。” 最高兴的人是她……吗? 洪刚只无意识的问了一声:“是吗?” 那边小伙子就不乐意了:“您啊,怎么还有些不相信的意思?当年为了说服李翠翠救您……”说着,他顿住了,突然意识到一个外人说这样的话不合适,连忙顿住,“您看我……看见您高兴的胡言乱语了……您先坐着,我叫人去……” 第一个跑来的果然不是李翠翠,因为厂里的人第一个通知到的不是她,而是范云清。 通知李翠翠,得打发人满厂去找她。 但是通知范云清,只要去保卫科的办公室打个内线电话到副厂长的办公室就好。 因此,第一个跑过来的,就是范云清。 她几乎是跑着撞开门房的门然后跌跌撞撞的闯进去的,一进去就看着洪刚问了一声:“想着你该回来了,没想到回这么快。” 洪刚眉头微微皱了皱:“你知道……我要回来……” 范云清的眼睛朝两边瞟了一眼,好似是有很多话不方便在这个地方说一般,只过去扶洪刚:“走吧,先回去……” 洪刚躲了一下,没让范云清扶。 范云清微微皱眉,看洪刚:“怎么了?” 洪刚是这么解释的:“毕竟不是夫妻了,再这么着,对你影响不好。” “什么影响不影响的?”范云清大大方方的,在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注视下,说了一句:“就算不是夫妻,还是战友呢。在战场上,能以性命相托,能把背后交给彼此。扶一下都不可以吗?谁要说就让他说去,咱们坦坦荡荡,怕个什么?” 洪刚就扭脸认真的看范云清,然后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怎么的一笑,然后先一步走了出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沿着厂里的路往前走。 等到了厂里办公楼的正前方,这里最宽阔,没有丝毫遮挡物。 洪刚停下脚步,说了一句:“就剩下咱们两个了,你不用跟我演戏了。先走吧,我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 范云清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看着洪刚的眼神透着几分叫人生出错觉的宽容:“老洪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演戏?我跟你演戏了吗?” 洪刚自嘲的一笑:“你没演戏吗?这两年的时候,我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我没什么可反思的!我敢拍着胸脯说,我没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d的事情。那我能想什么呢?”他苦笑一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能想的只有你……” 范云清‘哦’了一声:“想我什么?” “想的多了。”洪刚转过身,看着范云清:“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想起……” “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范云清摇摇头,“说实话,我是真想不起来了……” 洪刚摇头:“不!你肯定记得。你的记性很好,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是见过的必然是会牢记的……你有这份记性……” 范云清的眉头微微挑起:“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记性好还是不好,好到什么程度,不好到什么程度,这些,我不觉得你能很清楚……” “我当然清楚。”洪刚往路边走了两步,坐在花坛的边上,看向范云清,“那天晚上,你来找我,提着一瓶茅台……可你身上穿的衣服,你的头发,包括你发卡的位置,跟当年我第一次睁眼看到你的时候,都一模一样。” 范云清轻轻的笑:“老洪啊,你真会说话。我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还跟很多年钱一模一样?” 洪刚没理她的否认,只道:“……当年,你说话的表情我都记着呢。你告诉我你结婚的时候,那个表情,那个眼神,都透着一股子戏谑。那分明就是说,傻子,我在骗你的。” “那只是你的错觉。”范云清叹气,“你现在认为我是坏人,那么我做什么,做过什么,你都带着成见。” 洪刚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云清啊,咱俩都坦诚一些……” 范云清就闭嘴不说话了,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才道:“我承认,当年……我说我结婚了,但却暗示你……我说我结婚了这样的话是骗你的。果然,你‘不肯受骗’才是真的受骗了。” 果然! “为什么?”洪刚看她,“你并不是真的对我有好感?” “没错!”范云清深吸一口气,“那个时候,我的一颗心都在百川身上。我们那时候是夫妻,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但是,就是那么可笑。我丈夫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我那么做,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我想证明我哪怕结婚了,还是有人会喜欢,还是有男人会爱我……我想叫百川吃醋,想叫他知道他的老婆他如果不珍惜,是会有人珍惜的。没错!我利用了你!在那几年,我对你特别愧疚。尤其是你因为我的事被处分的时候,我更愧疚。我跟我自己说,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那时候我太愚蠢了,用了那么一个蠢办法。它没有唤回百川,反而叫我更清楚的明白,我跟他之间所存在的问题,远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那都不是单纯的用男女的感情来解决的问题。另一方面呢,也害了你,更是耽搁了你的前程。” “所以,你跟老林离婚,再嫁给我,是想要偿还这份亏欠?”洪刚这么问道。 范云清抿嘴,但还是点头:“……其实,当年找你,说是为了我侄女的工作……可你是知道的,想安排舒拉,办法很多。像是市里的图书馆,文化宫,少年宫都行,就算是市里的图书馆安排不进去,随便找一家大学,进大学的图书馆档案室都行的。不是非得咱们厂的子弟学校。之前咱们在厂里见过,你不止一次的试图帮我,我看在眼里,不是没有走进心里。我有很多次,都想告诉你当年的事,想跟你道歉的。可我一想起,你当年也是有老婆也是有妻子的却对另一个女人展开追求,我就又收回了那些想法。我觉得你更像是见色其意。等大姐去了,我是真心想过来祭奠一下大姐的。跟她道歉!可两杯酒下肚,你又说起了当年的事……你当时都哭了……你说你这些年对我的感情……老洪啊,你真是个很会说情话的男人。那时候那一刻,我分不清楚是自己动心了,还是曾经的那一丝愧疚起了作用……总之,一个女人能坦然的接受一个男人,这一定能说明一些问题。事实上,第二天我也惊讶了,我怎么会干出那样的糊涂事?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曾经未必就没动过心。” “动心?”洪刚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动心,就是将我送了进去?” 范云清还是坦坦然的看他:“这件事我不推脱。但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该明白的?” “因为李翠翠?”洪刚皱眉,然后狠狠的闭上眼睛,“是!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跟她什么也没干!我喝醉了,我叫的人是你……是她不知道廉耻钻进我的被窝的……我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干,是她赖着扒着死活不走的。我跟你解释过……” “是!”范云清道:“我想信你的。我说了跟你离婚,说了可以离婚,但是离婚之后呢?你跟她结婚了!然后你告诉我说,你们曾经没什么关系!老洪啊,我不是小姑娘了。从认识你的那一刻就不是!我用我的方法想要检验你的话是可信的!一直以来是我误会了,是我想的多了。你确实是清清白白的。可是……你叫我怎么信你?从头到尾,只验证了……你们之间之前肯定是有过奸|情的……你对我说的话全是谎话,根本就不足为信!对于一个背叛我的男人,你说,我给你一点教训,不应该吗?我——范云清,不是什么巾帼英雄,但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铁娘子。叫我吃这个哑巴亏?这个哑巴亏,我不是不能吃!还是那句话,哪怕你不是我的丈夫,可你还是我的战友,是我孩子的父亲。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为了孩子好,我也得把这口气给咽下。反正已经离婚了,不是吗?翻过这一页不行吗?可是老洪啊,你是怎么对抗美的?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对抗美的。一个骤然不见了母亲的孩子,你这个父亲本该是她最可依靠的港湾,最能给予庇护的地方。可是你都干了什么?一个亲生父亲,都没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可靠。你叫我怎么想?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你爱我,我家的烟囱都能当佛塔跪拜。你不爱我,我生的孩子在你看来都如同脚下的泥。老洪啊,李翠翠数次叫抗美叫她妈妈,这事你知道吗?” 洪刚哑口无言:“我……我不会照顾孩子……我以为跟着晓星是对她好……” “看!”范云清摊手:“我说的话你也不是全听的。你总是听对你有利的,而对你无利有害的,你却从来不去听。我叫你跟我离婚,是为了不牵连你,不牵连孩子。然后这话你听了,你跟我离婚了!这对你是有利的,可以避免被牵连。我叫你照顾孩子,这话你没听。因为她的存在影响你的再婚质量,这对你是有害的,所以你没听。老洪,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都变了。不再是那个被调查被处分也依旧没有说出我的那个有担当的洪刚了。不管你怎么不承认,选择跟我离婚的时候,你其实就是抛弃了我。我当年利用了你,用我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还清了。你背叛了我抛弃了我,而我让你受了一翻苦头,你也算把欠我的一并给还清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想要置你于死地。当时,我就是想吓你一番,可是后来出了变故。这个你应该很清楚。” “你是说,家里遇到诡异贼的事?”洪刚看她,问道。 范云清皱眉:“这事,到现在为止,都是无头公案。你也知道李翠翠是什么人,当年大家都说,是有人看到半夜家里有男人从墙上翻出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传的人尽皆知。我就寻思,该不是李翠翠的老毛病又犯了……厂里这些人,包括老赵他们,都觉得问题是出在李翠翠身上。我跟小林,一起去做李翠翠的工作,目的呢,就是想把这个案子定为男女的作风案,把你顺利的摘出来。可是,任凭怎么说,李翠翠都不答应。又说我虽然跟你离婚了,但是旧情难忘,挺着肚子怀着你的孩子为了你上蹿下跳,话说的很难听……这事就成了一个死结。这两年我想起来心里也难受!心说,我当时跟你置气弄这一出是干啥。真的!当时老安都说了,可以替我吓吓你出气。谁知道事情会出了这样的变故?假的也成了真的了。这两年我也没少想办法。你以为你如今能回来是查不出你什么吗?不是的!你也不看看,枪毙了多少人。这两年,全国枪毙了十万人不止。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为什么?”洪刚这么问了,又眸子一凝:“因为那个安主任?” 范云清点头:“那个安主任……我在他身上可是花了大工夫了。如今,我跟他爱人都成了莫逆之交了。他那人呢?没什么弱点。唯一弱点,就是他的老婆。我是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先是跟人家赔笑脸……去了别人家,什么活都抢着干,奉承人家。半辈子没干过的事,我都干了。当然了,没想到因此我还升了副厂长了……这也算是无心栽柳了吧。” 是说巴结人家,只想叫人想办法把自己弄出来,却没想到还顺带的叫她升官了。 对她怎么当上这个副厂长的,在自己面前,她直言不讳。 洪刚不知道怎么说,真的!听她说话,句句都是道理。可这道理听着为什么这么别扭呢。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就只问了一句:“俩孩子还都好吗?” 这一茬好似就被揭过去了。好似真的谁都不欠谁了一样。 范云清脸上带上了几分柔软的笑:“抗美像洪红,但是那小子,长的却真随了你了。每天看见他的小脸,都像是在我眼前不停的提醒说,赶紧想办法救救我爸爸吧,哪怕是看在我的面上也别跟我爸爸怄气了,多大的事啊!你们有我跟我姐,那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她学着孩子的口味细腻的说着这样的话,然后就失笑,“所以,我一刻也不敢忘了,得把你弄出来。” “这么说……我得谢谢你。”洪刚的眼睛暗幽幽的,这么说了一句。 范云清自嘲的笑了笑:“……我是作茧自缚,自己惹出的乱子自己收拾。当然了,我说的都是我的道理。你肯定也有你的道理!”她露出几分宽容的笑来,“你觉得你受了委屈了,你心里恨啊怨啊!这都是正常的。你就是恨我怨我,我也不怪你。你就是想报复我,我也坦然的受着。但是……老洪啊!咱们都不年轻了,折腾不起了。你的身上如今是还没洗清白呢,我的出身又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虽然干娘她收下了俩孩子,但他们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再怎么样,血脉变不了。我们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得为他们多考虑一分。你哪怕想报复我,也请记着,前提是别伤害孩子。一旦你把孩子牵涉其中了,那么老洪啊,别怪我不念旧日情分。你知道的,女人狠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因此,你可以恨我,但是做事别过我的底线。” “我从不怀疑你把我送进去一次,还能再送进去第二次的能力。”洪刚咧嘴笑了一声,“你说我当时是不是眼瞎,怎么会一眼喜欢上你这么一个女人呢?”他带着几分故意刺伤范云清的意思,有些恶劣的道:“林百川他……眼神比我好,他看你看的清啊!但我就纳闷了,依你的性子,你怎么就不恨林百川,没想着报复林百川呢?” 范云清的表情一下子冷冽了起来:“老洪!咱们曾经有过约法三章,不许提我跟百川之间的事。” 洪刚没再说话,只起身:“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先回了。” 范云清在洪刚走了两步之后又叫了一声:“老洪!” 洪刚停下脚步:“怎么了?还有话说?” 范云清往前追了两步,低声道:“老洪,我提醒你,你的案子还在那里挂着呢。这边的案子一天不破,那边你的案底就撤销不了。李翠翠那边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想,你总归是有办法的。想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彻底洗清身上的污点,我想……你该明白怎么做!” 洪刚的脊背慢慢的挺直,久久之后,才轻轻的点头,然后‘嗯’了一声,算是回复。 一路往回走,一路心里寻思:每次以为自己看清了你,可每次又觉得云里雾里。云清啊云清……你这个女人……真是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走进熟悉的小院,却有种陌生的感觉。 当日的小院,繁花似锦,春有迎春夏有芍药秋有金菊冬有腊梅,处处简朴却又处处雅致。 而如今的小院呢,不是晾晒的各种陈旧发散着尿骚味的尿芥子,就是胡乱搭建起来的破房子。 李翠翠就站在厢房的门口,手不停的搓着衣摆,然后僵着脸朝他笑:“老洪……你……你……你回来了……我听人说你回来了……” 洪刚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朝屋里走去。 西厢房里,归置的利索。洪刚也没细看,只往床上一倒,说了一声:“烧热水,我要洗澡,给我弄点吃点。” 洗干净了,吃饱了,然后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整个小院都安静了,下班回来的不敢喧哗,孩子想在院子里玩,都会被家长训斥。 洪刚回来了,就好像山里的大王又回山了,山里的猴子们又都乖巧老实了。 不光是小院里静了,整个厂子的气氛都有点奇怪。 洪刚回来了,就证明除了当年那个诡异的遭贼事件之外,洪刚身上是没有其他的问题的。那么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两年前的事,会再次被翻出来。 至今,大家都认为,那件事,必然跟李翠翠脱不开关系。 跟李翠翠脱不开关系,就跟李翠翠有些瓜葛的男人脱不开关系。 谁跟李翠翠有些瓜葛呢? 那可就多了。 光是在外面吹嘘过跟李翠翠这样那样过的男人,就够组成一个加强班了。 晚上,一家人都洗了澡,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院子里没开路灯,就着灯光和熏蚊子的点起来的火堆的光,各干各的事呢。 端阳一手牵着骄阳,一手拿着大蒲扇。骄阳如今会走路了,只要不睡,时时都想扑腾着走。这会子围着火堆转悠,端阳一手牵着她怕她摔倒,一手拿着蒲扇给她扇凉带驱赶蚊子。丹阳搬了家里的小饭桌出来放在院子中间,然后又蹬蹬蹬的去厨房拿菜刀。朝阳滚着个西瓜从屋里出来,喊他爸:“看我找的这个瓜熟不熟?” ‘咔嚓’一声切开,昏暗的光线下,哪里分辨的出来到底有多熟? 尝了一口,脆甜。 至少七八成的熟,能吃! 林雨桐叫端阳过来吃瓜,“把骄阳放凉席上,你过来吃,不用管她。” 端阳却把骄阳兜在怀里,先喂骄阳吃。 骄阳哪里会吃,砸吧个味儿而已。林雨桐将她接过来,把端阳给解放出来。 如今这西瓜可不多得,还是开春的时候,端阳从墙上翻过去,在自家墙外那片深沼泽的最边上挨着围墙的两三米的地方种的。也就这么三四十窝,没怎么管过,也就结了几十个西瓜。觉得熟了,偷摸着摘回来。 为了这个,四爷把端阳狠狠的训了一顿。 正吃瓜呢,门被敲响了。 端阳和丹阳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两人抬着桌子就朝厨房去了。等把厨房门关上,丹阳去舀水洗手,端阳去开门。 结果进来的是宝柱。 “叔婶,是宝柱叔来了。”端阳笑着把人让进去,“城子呢?我还说一会子找他去逮蝎子。” 城子是张宝柱的侄儿,比端阳大不少。但因为都上技校,算是同学了。关系走的比较近,这些小子,晚上爱出去逮蝎子。这玩意卖到中药铺子,一斤能卖三四块钱。一到夏天,就指着这个赚点额外的花销呢。 张宝柱回答的心不在焉:“不知道在家不在家,你去瞧瞧。” 然后奔着四爷来了:“金工,我找你说点事……”语气郑重又紧张。 1227.旧日光阴(39)三合一 旧日光阴(39) 来找四爷, 看样子还是有话要单独说了。 可是去哪里说呢? 这夏天的晚上, 八点左右的时候,其实屋里是比较热的。 那就在外面吧。 四爷带路,直接去了后院。张宝柱顺手从边上拿了一把大蒲扇, 怕是想着后院的蚊子能把人给吃了吧。 也是!巷子的一边是一片滩地, 所以,住在这一片, 属于蚊子特别多的。林雨桐给院子的墙上, 都种着小小的驱蚊虫的药草, 鉴于端阳有翻墙的毛病, 林雨桐正说着,要给墙上种一圈仙人掌呢。 如今就说蚊子, 一圈的药草都挡不住进攻的蚊子,晚上,院子里是会点个小火盆的, 里面是点着蒲棒, 这玩意驱蚊的效果还不错。林雨桐再给里面撒点别的药粉, 院子里倒是没有蚊子的。不过旁边的钱思远家, 估计是蚊子不会少。一到晚上, 他家的院子里就烟雾缭绕, 一盆驱蚊的火是远远不能解决问题的。 张宝柱跟着四爷绕到后面, 没想到连后院这几乎没有人来的背着人的地方, 也收拾的齐齐整整。菜地一畦一畦的, 各色菜哪怕是看不分明, 可从菜地里溢出来的那种潮湿的水汽也感知的出来,这菜啊,一定是长的分外水灵。 菜地边上放着石桌石凳,他就顺势先往下一坐,伸手一捞,就把一根菜瓜给抓手里了,摘下来咔嚓咔嚓就吃。 这玩意比较高产,粗长形状的。只要浇水浇的勤,就长的特别疯狂。晚上在菜地边上,好像都能听见的菜瓜生长发出的清脆的声音。这种形容真不算夸张,这玩意只要水给的充足,只隔了一晚上,它就能长老长的一截。也因此,产量很高。但它又不及黄瓜好吃,生吃的时候微微有点酸味。在黄瓜能供上一家人吃菜的情况下,菜瓜好似就不怎么受欢迎了,两天不摘,就长的垂到地上。要是谁家的菜跟不上,过来摘一两个也是常有的事。 因此张宝柱直接摘了就吃,也没啥可稀罕的,巷子里的孩子常过来自己摘。瓜菜一类的东西,又是自己种的,没谁看的特别紧。 吃了好长的一截子,张宝柱才停下来:“走的急,出了一身汗,渴死了。这玩意是真解渴。” 四爷就问:“要不我去泡点茶过来?” “不费那事了。”他扬了扬手里的菜瓜,“有这个就行。” 解了渴了,张宝柱这才道:“金工,有个事啊,我得跟你说一声。你得有个防备……” 四爷愣了一下:“什么防备?” 张宝柱的声音就小了起来:“常在我们车间做指导的那个老尤……” 老尤,是这些工友的叫法。这人是苏国人,在苏国本就是一线的工人,因为技术好,被放在专家团里了。他叫尤里,平时跟大家在一块,也没什么架子。因此,更多的人叫他老尤。 事关苏国专家的事,那就绝对没有小事。 四爷就问他:“尤里怎么了?” 张宝柱警惕的四下看看,才把声音压的更低些说:“老尤跟李翠翠那娘们打的火热,这个你知道吗?” 四爷还真不知道。他啥时候低级趣味的去关注这些事情了。 张宝柱好似能感受到四爷的不屑一顾,就忙道:“这事可不能大意……你不注意当然也是难免的……也就是老尤爱跟咱们这些工人在一块闲扯蛋,跟咱们最没距离。在一块常说话吧,咱没把人家国家那一套呜呜哇哇的话学会,反倒叫这小子把咱们的话学会了。李翠翠那个女人你知道的……” 怎么说话呢? 她是什么女人我怎么会知道? 四爷轻咳一声打断了张宝柱:“小心点说话。”说着,还朝前院看了一眼。 张宝柱跟着四爷的视线往前面瞟了一眼,前院隐隐约约的还能传来林主任和孩子说话的声音。于是,他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然后又不由的‘嘿’了一声,“我就那么一说,不是单指您。就是说她那人厂里的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这么解释了两句,又停下来打量四爷,“我说金工,你不至于的吧。以前也没见你怎么怕林主任呀。” “那得分什么事。”四爷一句话把人给堵回去了。 张宝柱秒懂:你就是说的再文明,解释的再委婉,还不是怕打翻了醋坛子吗?还不是怕老婆吗? 坚决不认自己爬老婆的四爷又将刚才那个话题给拉回来,“事关苏国专家……这事可不敢信口开河。” “是啊!”张宝柱就说,“这事我能不知道厉害关系吗?洪副厂长这么不明不白的回来了,他会咋做?别说是他了,就是我这样的,要是我老婆敢……那我也得先把那奸|夫淫|妇给逮着了,把这个案子往铁案上办。办铁了,才能把自己给洗干净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的没错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那天晚上的事哪怕不是李翠翠干的,可要是非要证明是她干的,总能证明的。这个女人呐,浑身就是小辫子还不知道收敛。 如果如今跟她相好的只是厂里的男人,不管是谁,这事就算是闹大,又能怎么的? 不外乎本身就不干净的人被冤枉跟那天晚上的事有关而已! 但那又能怎样,他活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归是自己不检点了。 可是这要真是苏国人。 现在不好办!苏国的老大哥啊,这种外交政策是谁轻易能撼动的吗?真闹起来了,第一个追责的得先是这些翻译。厂里就会说了:你们是跟这些专家最亲近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连知道都不知道,你们是干啥吃的。 可是,如今这些苏国专家,谁说不了几句日常用语?平时的生活谁还带着翻译一起的? 这事说起来,那是真冤枉。 可要是现在不办,将来办起来就更麻烦。 两国的友好的,亲如兄弟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很快的,就会有个词叫做‘苏|修’! 所以,难处就难在,现在不能把这事大范围的挑破了,这得顾及苏国那边的感受。要真是说之前的那一场把洪刚冤枉的被调查的案子是因为尤里而引起的,人家会怎么想?事实上尤里确实没参与。这个叫天屈肯定是要嚷的。要嚷,通过什么途径嚷?肯定是一层层的报上去,好叫别的调查组来调查,看看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你们为什么要冤枉这么一个苏国专家。这一查,那就是泥沙俱下,会查出什么来,难说的很。牵扯到这事上的,八|九成这辈子就算是完蛋了。所以得慎重。 可慎重,也不能一味的瞒着这件事。尤里要是真跟有夫之妇有了不正当关系,那他就是通|奸。哪怕把那晚的事撇开不谈,只这一件,现在隐瞒了,就意味着包庇。如今包庇算是顾全大局,可以后两国的关系恶化了,追查起来,算起了旧账,又该怎么说? 说你是苏国的间|谍就是轻的。 自己和桐桐这样的翻译身份,想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把身上的这层亲苏的皮给揭下来都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好隐瞒这样的事。 但不管怎么处理这事,首先得查清楚,尤里跟李翠翠,到底是到了哪一步了。 这事真叫洪刚逮住了砸下了实锤……这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了。 四爷就说张宝柱:“这事可都别传了,真惊动了上面来查,你们这一个个只图嘴上痛快的,只怕都得请过去……” “不就是觉得这事不怎么好,才来找您的吗?”张宝柱拿着菜瓜都没心情吃了,挠了挠头,“您有主意啊,这事该怎么办我们真是……说实话,如今这政治气氛啊,我们都有点怕了。” 怕被牵连嘛,人之常情。 四爷就说:“行了,你先回吧。这事,我找其他的几个专家侧面打问打问,要真是真的,那……” “当然是真的……”张宝柱蹭一下坐起来,一说起这事来就来劲,“我们亲眼看见两人亲嘴了,这还能有假。老尤自己都说了,这都几年没闻过女儿的味了,你说这孤男寡女的,李翠翠能放过老尤这块肥肉?” 行行行!行了啊! 对这些细节他没兴趣:“你先回,跟谁都别提。只当不知道吧。” 等张宝柱走了,几个孩子睡下了,四爷才跟林雨桐说的。 可把林雨桐惊的不轻:“尤里……挺好的一人啊!” 是啊! 尤里真是挺好的一个人。 跟谁相处都没架子,平时没事了跟车间的工人一起吹牛打屁,打扑克贴纸条玩的那叫一个溜。然后还爱上了什么特曲二锅头,喝白酒就着花生米和豆腐干,人缘特别好。 谁家孩子要是要个奶粉啥的,这家伙还能把他自己的供养拿出来跟大家兑换,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不喝奶粉死不了,但是孩子不行。 苏国国内的环境也不是很好,真要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当时苏国必然是会庇护他的,但等到回到国内,他又会面临什么呢?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林雨桐倒是真希望是张宝柱这些人误会了,不是尤里怎样怎么样了,而是尤里被李翠翠给拉下水了。 在尤里和李翠翠之间,林雨桐潜意识里都觉得,一定是李翠翠主动的。 为什么? 要是尤里想找对象,想在他国找对象,别说他们组织允许不允许,就只厂里很多的漂亮姑娘,他都可以追求。 为什么会选择李翠翠呢? 只要有点理智,都不可能选这个女人。她还是疑似有问题的洪刚的妻子呢。 而李翠翠呢,估计是怕洪刚回来找她的麻烦,她自认是找到了一个可以给她庇护而洪刚又会有几分忌惮的男人。 可是她不清楚,苏国的环境并不比国内好多少。 洪刚那件事里,说是李翠翠故弄玄虚,可动过的院子也可能是另一种可能。毕竟有人取走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要取走。 一掺和上外国人的事,这里面就敏感了。 难道老大哥就不派间|谍或者所谓的观察员吗? 有人会怀疑尤里的动机有问题。而尤里有没有问题苏国人自己很清楚。如果尤里不是苏国的特殊工作人员,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是为别国服务的呢。 他在华国会被当成是苏国的间谍,在苏国又会被当成是西方某国收买的为其从事间谍工作的人员。 真要如此,尤里才算是掉到深坑里去了。 林雨桐就问:“是不是得查查这尤里的底子。”别真叫间|谍从眼皮子底下给溜了。 四爷‘嗯’了一声,然后第二天他直接找了尤里。 道理就是林雨桐之前说的那个道理,因此,都不用他将这些道理再讲一遍,只要把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告诉他这里面牵扯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当然了,说的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然后看着尤里,提醒他:“你该想想你的处境……” 尤里身上还带着宿醉的酒气,这会子眉头皱了皱:“亲爱的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我跟翠翠,是真心相爱的。她说了,会跟我结婚的……” “但是她跟洪刚并没有离婚。”四爷提醒他:“她还是别人的妻子。在华国,你已经触犯了法律,罪名叫通|奸……” 尤里双手捂住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的,他却不肯再说了。 四爷多看了尤里两眼,转身要走了,尤里才道:“谢谢你……金!我会看着处理的……” 中午回来吃饭,林雨桐就问:“尤里会怎么处理?” 四爷就说:“正是要看他怎么处理呢。” 也是! 不看他怎么处理,怎么能确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是怀疑谁,是如今这个环境啊,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结果当天晚上,厂里召开紧急会议。林雨桐和四爷都被叫去了。 骄阳还小,家里幸好有端阳,走的时候倒是也能放心。 进了会议室,连各个车间的小组长都被叫来了。这次可以算是干部扩大会议。 为了什么事呢? 出了大事了! 尤里自杀了!不过因为自杀未遂被人发现及时给救下来了。 这件事还小吗?这不是死没死的事,这个动作传递出来的信息就是足以捅破天的大事。一个苏国的专家,在你们厂里工作却产生了自杀的念头,怎么解释? 赵平拍着桌子喊道:“你们谁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就想不开了。” 有人就说:“他为啥闹自杀,那得问他去啊。如今来问咱们……咱们上哪知道的。”这大半夜的,累了一天了刚睡下就把大家个拉起来,哪里有这样的? 这话一出,范云清就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这能是小事吗?你的政治觉悟呢?这一个闹不好,就是外交事故。你现在告诉我跟你们没关系。我之前一直说,我们是国家的主人,是工厂的主人。我们要以厂为家……现在,家里出事了,客人在咱们家里要抹脖子上吊了,你们却说跟你们这些主人没关系?像话吗?” 这话上升到这个高度,还叫人怎么说话。 见众人不说话了,范云清才道:“……知道谁今儿接触了尤里吗?” 今儿只有四爷接触过的吧。 林雨桐就似笑非笑的看了范云清一眼,她可不信她之前就不知情,只道:“不管谁接触了尤里,他自杀的原因,只怕在这么多人面前说都是不合适的……” 范云清的表情微微惊讶的一瞬,好似在奇怪为什么林雨桐会站出来说话。她愣了一瞬,表情就和缓起来:“林主任,你有什么要说的?”她为难的看了看坐在大会议室的这么些人,“都叫起来了,一起听听也无妨。林主任要是知道什么,只管说。坐在这里的没有外人……” “我其实没什么要说的。”林雨桐的表情很严肃,“我觉得应该把李翠翠请来,她或许对这件事有什么要说的也不一定。” 李翠翠! 几个领导的面色都变了! 赵平先道:“去把李翠翠找来。” 范云清就起身:“这个人有点像是滚刀肉,还是我……和林主任去吧。” 林雨桐就看赵平,赵平沉默了半晌才点头:“……小林跟去也好……大半夜的,给范厂长作伴。” 等林雨桐跟范云清出去了,赵平就拿着烟就往出走,临走的时候,还给四爷使了个眼色。 四爷也跟着出去了,到了楼道的尽头,赵平才急切的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翠翠拉了尤里下水。”四爷就道,“我今儿就是告诉尤里,李翠翠是有夫之妇……” 然后呢? 赵平等着他继续说,他可不信他这么做会毫无缘由。 四爷就说:“我也不知道是李翠翠拉了尤里下水,还是尤里拉了李翠翠下水……” 什么意思? 赵平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想点烟手都有些抖了,良久之后才道:“要是尤里拉了李翠翠下水,那这事就复杂的很了。咱们先抛开这个可能不谈,只就是论事,我就问一句,他们两人发展到哪一步?” 问完了,赵平反应过来了,最后这一句问话其实是问了一句蠢话。 这位半夜三更的都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一副一心求死的样子了,还有啥要问的。肯定是发展到了最实质的一步了。 四爷就问:“尤里是真的一心去死?” 赵平明白这话的意思,就点头:“是!至少没发现什么破绽。里面的清洁人员和厨师都是咱们的人。今晚上的事,也是咱们自己人发现的。可多维奇突发肠胃炎,肚子疼找人帮忙。可其他人都喝醉了。就只能找尤里帮忙了。结果敲门敲不开,把门踹来,就见人就已经挂在房梁上了。医院也说,再晚上哪怕三五分钟,人也救不回来了。” 所以,如果没有证据证明尤里做戏,那就只能先把这种猜测扔到一边。 赵平也明白这一点,一根烟抽完,就道:“走吧!回吧。那么多人等着呢。” “那么多人等着呢。”范云清也这么说李翠翠,“衣服穿好就走吧。” 洪刚也起身了:“怎么回事?她……又干什么了?” 李翠翠对洪刚的视线,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很显然,她宁愿面对未知的事情,也不愿意面对洪刚。 洪刚的问话,范云清露出几分怒容来,“她到底哪好了,你要跟她结婚!这个女人根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头一次离婚,就攀上了副厂长。这不,跟你还没离呢,又攀上高枝了!祸害了咱们自己的同志就不说,还祸害人家苏……” 话说到这里,她就顿住了。好像才发现失言一般的顿住了,轻轻的哼了一声。 林雨桐就发现李翠翠扣衣服的手不停的在颤抖,而洪刚的眼里则闪过一丝什么。 洪刚他……此刻该感谢范云清才是,当着别人的面,通风报信一般的透漏消息给他。 出了门,李翠翠没有看范云清,反而急切的拉住林雨桐:“林主任……是不是……是不是他出事了?” “他?”范云清问道:“他是谁?” 李翠翠一下子放开了林雨桐的手,“没……没……没谁……” “真的没谁?”范云清问道,“这话你可得想好再说。” “真的没谁!”李翠翠挺直了腰背,“真的真的,谁都没有。” 范云清不再说话了,三个人一路朝办公楼的方向走。 正走着呢,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林雨桐还以为是洪刚追来了,可再细听,是两个人的脚步声。那个方向是厕所,应该是中途出来上厕所的人。 远远的就听到一个声音说:“……老尤那家伙,看着怪老实的,没想到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另一个声音就说:“不过胆子也太小了,这就自杀了?这才多大点事……” 李翠翠的脚步一顿,疯了一般的朝后跑去,拽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的两人:“你们说什么?什么自杀了?谁自杀了?” “你……你赶紧放手!”被抓住的高个子就说,“撒手啊!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跟你怎么着了呢。” 另一个也挣扎,然后看向追过来的范云清:“范厂长,您作证,我们俩可没跟她拉拉扯扯的,是她主动跑过来的……” 范云清就摆手:“不关你们的事。”然后就呵斥李翠翠,“还不撒手,想干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翠翠就走。 李翠翠没反抗,到了林雨桐跟前才说:“林主任,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持身正派的好人,求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老尤他……” “自杀未遂!”林雨桐很干脆的给了她答案。 “真自杀了!”李翠翠的喃喃出声,“怎么就自杀了?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范云清又道,“你不知廉耻,就以为人人都跟你一般的不知廉耻。” 李翠翠的头又低下了,一路走来,都不怎么说话。 进了大礼堂的时候,苏国专家组的组长已经在坐了,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可不怎么好。 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不给个满意的答复,是打发不走此人的。 这位组长的普通话说的勉强,但日常的交流带着手势,还是能沟通的。不过是没达到可以像是尤里那般跟大家闲聊的水平而已。 一见李翠翠,他就啊哈一声:“你们……你们的……意思……是说尤里跟她……”他伸出两根手指对了对才接着道,“是这样的……很密切……亲密的……男女关系……” 赵平摇头:“我们正在做调查,是不是的,只有问过当事人才知道。您如今赶过来,想来是尤里已经醒来了。您就没问过尤里,他跟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这组长‘哈’了一声:“赵……厂长……你不会是希望……我去问一个刚……从上帝哪里回来的人吧……” “我亲爱的同志。”赵平就笑,“我们布尔什维克的眼里,哪里还有什么上帝。” 自知失言的组长耸耸肩膀,然后表示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急切了……” 赵平就扭脸看向李翠翠:“你来说说吧,你跟尤里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厂长……”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审问我的妻子,是不是也不该瞒着我这个做丈夫的。” 洪刚来了,以这样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赵平指了指门口的凳子:“老洪坐吧。想着你要休息,也就没请你来。但既然现在来了,就听听也无妨。”他又指向李翠翠:“现在厂里怀疑,尤里的失控自裁,跟你的妻子李翠翠有关。你有什么话说?!” 洪刚咳嗽了一声,问道:“问我的妻子跟别的男人的自杀是否有关,那倒不如问问另外一个当事人,他是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妻子而自杀?我现在倒是想问问伊万组长,尤里对我妻子做了什么?”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 谁都没想到,洪刚在替李翠翠说话。 林雨桐心道:洪刚这是把那天晚上的案子,往尤里身上推吧。 还别说,只要尤里解释不清楚,事情就好办了。 组织哪怕没法处理尤里甚至得隐瞒那次事情的真相,但对洪刚,都得是亏欠的。 洪刚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不在家,家里就只她一个女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单身的女人,自然是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现在我要问问,你们谁看见我的妻子跟哪个男人如何如何了?只要你站出来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我就信你!” 信你才有鬼! 当着你的面说出来,那等证明那天晚上那个男人不是尤里之后呢,大家都有大嫌疑了。 谁上赶着说这样的话。 洪刚轻笑一声:“看!没有人说什么。也没人拿出什么所谓的证据。不过都是以讹传讹,脏我妻子的名声罢了。”他伸出手,拽李翠翠的胳膊,“我的妻子,白璧无瑕,我信她。所以,以我的妻子所谓的水性杨花的传言就说是她害了尤里,我就不能答应。就算是她害了尤里,我倒是想问一句,她为什么没害别人,只害了尤里。这是不是也说明,尤里他自身是有些问题的。” 这话当然也不算是错了。毕竟男女之间的事,只要是两厢情愿的,那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伊万的面色变了,他站起来激动的说了一大堆,然而大家都没听懂。 一群人都看四爷和林雨桐,林雨桐就说:“伊万组长说,尤里是个单纯的人,这个大家有目共睹。尤里也说过,他为一个华国的女人动心了,喝醉的时候,他还说过,如果组织批准,他会跟那个女人结婚……一辈子留在华国他也愿意……这么一个人,你们却罗列这样的罪名来对待他……你们的底线呢?” 洪刚抬头又问了一句:“他可曾说过,为之动心的女人是谁?总不能看上了有夫之妇,然后还要我们为之感动……这恐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伊万低头,良久之后才道:“这个他倒是没说。得等他彻底的脱离危险和清醒之后……” “那是不是说,他的事其实不一定关我妻子的事。”洪刚看向赵平,“赵厂长,他们是专家没错。但是不能因为他们是专家,就对我们自己人如此……我在这里请求厂领导考虑……考虑考虑将这次的事件和两年前的诡异偷盗案并案……毕竟尤里跟我妻子扯上关系了,要是那件事跟他无关,那也正好可以还他一个清白……” 可都两年了,那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 那根本就是一个无头公案! 李翠翠心里知道,从自己身上,从跟自己有关的男人身上,找这个答案,方向本身就是错的。自己干没干过,自己很清楚。 可是这么一查,老尤才算被拉进泥坑了,只要沾上了,就会有印子。 老尤为什么会自杀? 她想起来了,他说过,苏国的审查其实更为严苛。 她曾经慌乱的问他:“那你不能带我走吗?” 他说:“亲爱的……我是想留下来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会选择留下……” 这样的甜言蜜语,她听过很多。听过就算了,从来不会去相信这些鬼话的。 可是,谁知道,他说的竟然是真的!他甚至还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的组长。 李翠翠的心里涌起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老尤他,至少是一个真正尊重过她的男人。他看自己,就是男人看女人,不带丝毫的鄙夷与不屑。跟他在一起,自己活的好像才像个人。 这一刻,她抬起头来,看向所有人:“……那天晚上的事……我说……我现在就说……” 这话一出,众人讶异之余,都将视线对准了她。 李翠翠咬牙:“那件事跟尤里没关系,我找尤里……其实是因为想从他那里换点奶粉牛奶面包……他怎么会跟那天晚上的事有关呢?那天晚上……确实是有人……但不是尤里,是……是……他是……锅炉房的方青田……那个人是他!” 林雨桐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一池子水搅和的越发浑浊起来了。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的手,示意她别着急。 十几分钟时间,方青田被从值班室带来了,同来的还有程美妮。 两口子战战兢兢的,很有些畏畏缩缩。 真的很难想象,像是方青田这样的男人,真的成了李翠翠的入幕之宾。 方青田一听明白是什么事,就变了脸色:“她胡说!我根本就没有!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家的……” “对!”程美妮瞪着李翠翠,恨不能撕了她:“我男人一直在家……” “在家?”李翠翠冷笑了一声,从贴身的兜里摸索了好大一会子才拿出个东西,“他要是那晚在家,这是什么!” 李翠翠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叠起来的纸,赵平示意林雨桐:“看看是什么?” 那是一张黄历上撕下来的纸,纸上显示的时间,正是出事那一天的时间。而背面则是如狗爬一般的用碳头下来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字,林雨桐念道:“……明晚留门……二点我来……” 黄历就是放在桌上的,一般厂里放在办公桌上的这种黄历,很少有不撕或是撕错的情况,因为好些人有把黄历当记事本用的习惯。提前标注出来,省的到了日子了,把重要的工作给忘了。这一页纸的正面,还标注领福利的标识,所以,这一天,他肯定是翻到了这一页的日历的。 李翠翠就道:“这是第二天,我在我家门口的墙缝里发现的。那天晚上,我没偷男人,但是他确实是去过我家的……” 方青田浑身都跟打摆子似的抖了起来,被这么多人盯着,他怕了,张嘴就道:“……那事不是我干的,我要是干了那事那干啥还留下凭据……我说实话……那天晚上我确实是塞了这个,但是塞完我就上了厕所,就在那条巷子口的那个厕所。我上厕所出来,我看见有个人进了文化宫的侧门……这个人肯定是没上厕所,我在厕所,男女厕所的动静我都听的见……他不在厕所,那他在外面晃悠什么呢?那个人才可疑!查查那天晚上文化宫都有什么人,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赵平就看向苗家富:“查……” “不用查,我记得。”苗家富就道:“那天晚上,有几个苏国专家在文化宫……其中,就有尤里……” 1228.旧日光阴(40)三合一 旧日光阴(40) “你……这话……什么……意思?”伊万组长几乎是怒不可遏了。 范云清就呵斥苗家富:“怎么说话呢?没有证据的话能乱说吗?那天晚上我跟他们在一起打扑克, 他们喝的多了, 我确定他们都喝的多了……那时候我还怀着孩子,本来想早点回去歇着的,但是外面下雨了, 他们都好心的留我在文化宫, 一起闹到很晚……我能证明他们都喝的多了……可那件案子,是一个喝多了的人能干的出来的吗?反正我是不信!” 林雨桐暗暗的喝了一声彩! 范云清的心理素质是真好!此刻除了少数的一两个人, 谁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一副仗义执言为别人在分辩冤屈的人? 苗家富认真的看了范云清两眼, 然后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了。 此时, 伊万组长就朝范云清投去感激的一瞥:“是的!即便有人那晚进出文化宫……那也无法证明就是我们的人……文化宫那么大……楼下随便什么地方……藏个人……都不会有人……轻易发现……你们谁能……保证我说的这种情况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的?” “是的!谁都不能这么保证!”范云清这么说。 自己厂里的工人文化宫, 怎么可能门禁那么严。 大门侧门都是开着的。只不过是重要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会议室这些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随便进出。里面是联排的桌子椅子, 还都是那种固定在地上的。也不怕谁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就是现在,这种夏夜里,要是觉得房间或是宿舍太热的, 这些男青工去文化宫, 在这些长桌长椅上睡, 常惹的在里面打扫卫生的大娘吆喝, 说是一股子臭脚丫子的味道。 所以, 只看见一个人影, 是不能确定那人一定是谁的。 赵平也多看了范云清两眼, 然后才问方青田:“你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影?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或者……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的?”比如大肚子之类的。 他一这么问, 四爷就在心里摇头。 可能并没有看清楚或者是早已经遗忘了那个影子到底有什么特征的方青田这会子被这么问, 会怎么想呢? 会想着脱身! 别说他可能压根就没看清楚是谁, 就算是看清楚了,就算是看到一个身材娇小,行动有些迟缓的人,他会说吗?不!他绝对不会说的! 为什么呢? 因为这么多人,一开始给这件事的定性就是男人。 方青田受心理暗示也好,自身想要脱罪也好,他说的话只会是对自己有利的话。至于是不是实话,这可就难说了。 果然,他说:“我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高大的身影……” 看!果然如此吧! 范云清提示了那晚这些专家都喝醉了,方青田就说看见的是摇摇晃晃的身影。这是喝醉之后最明显的标识! 所以,他现在所说所做,就是为了能脱罪。对于他这种小人物来说,脱罪的方法,只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然后咬死另外一个人嫌疑人不松口。 定了别人的罪了,他自然就没罪了。 他说,他看到一个摇摇晃晃又高大的身影,这就把范围给圈出来了。 喝醉了自然就摇摇晃晃的! 苏国人,是比普通的工人瞧着都高大壮硕。 每一个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会朝苏国这些专家身上想。 就连范云清,脸上也露出几分恰到其份的惊讶和深思来,好似在回忆,她是不是有什么忽略掉的地方。 伊万组长就哼笑两声,然后摇摇头,那意思多少带着几分嘲讽。这才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推到赵平跟前:“……赵厂长……我之前也想知道尤里为什么自杀……所以我们翻了尤里的房间……房间里里的抽屉有本日记……里面记载了跟一个女人相识交往的过程……里面没有提这个女人是谁……但是上面的日期可以证明……尤里跟那个女人交往,是在半年之前……那你们那个所谓的那个诡异案子,却在两年之前……所以,哪怕尤里那晚在文化宫,他也没有任何动机……” 瞧瞧!这位也不是吃素的。有这样的证据,刚才却不拿出来,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堵这边的嘴的。 赵平接过日记本看了两眼,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俄文他又不懂。 然后他顺手将日记给了四爷,四爷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快速的翻看了一遍,然后朝赵平摇摇头。 日记本身,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不是早就精心准备的日记以备不时之需,那么,基本可以断定,尤里他只是尤里,并没有什么更特殊的身份。 伊万像是没看到林雨桐和赵平之间的眉眼官司,只耸耸肩膀,看向方青田:“他……在刻意的把罪名……往尤里身上推,所以他之前的证词,说看见摇摇晃晃的壮汉……并不足以叫人相信。甚至这个人再说什么话,我不认为可以取信……” 赵平就一脸冷冽的看方青田,方青田一个瑟缩:“我没有看错!真的!我真的没有看错。我就是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当时我还心说,这是哪个王八蛋又陪领导吃香的喝辣的了。”说着,又急切的指着林雨桐手里的日记本:“那日记就一定是真的吗?事情过去两年了,两年的时间还伪造不出一本日记吗?” 林雨桐点头:“他说的也有道理。这本日记是半年前开始记得。如果说刻意伪造的话,时间上是可以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 赵平和范云清多看了林雨桐好几眼,想不明白她好好的为什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林雨桐给出的解释是:“实事求是!” 然后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如今的情况是,伊万和方青田相互指责,谁都没有确实的证据,谁又都无法推翻对方的话。 林雨桐倒是知道真相,那有些证据是能往出拿的吗?就算是说出来,范云清会怎么说呢?一定能证明是范云清吗? 范云清只要承认偷着拿了黄金就好,至于后面的事,她不承认就行了。 她当时怀着洪刚的孩子,怎么会害洪刚呢? 她拿黄金也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惊动李翠翠要偷偷的拿,这更好理解了。这种事怎么能叫别人知道呢? 就是再洪家藏黄金的事,她也可以推说是不知道啥时候范家的人偷着帮她藏的。那是她的家,洪刚也不是每天都在家的,范家的人也不是没去去过那边的家。 谁能证明这些话是假的?! 顶多就是一党内处分,上半年学习班的事。 所以,林雨桐说出来之后能怎么样?她没把握洪刚会咬死范云清,也没把握范云清没有别的后手。更担心范云清跟林百川十多年的夫妻关系,真要是打了老师伤了瓷器才真是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伊万还在呢!能在伊万这个外人面前自曝其短吗? 家丑不可外扬啊! 再说了,听话听音。只要留心刚才几个人的言辞,就能听出来。不管是赵平还是苗家富,都已经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范云清了。 苗家富说那一晚,在文化宫的人里面,有尤里。他为什么会知道有尤里,那是因为……他排查范云清的时候问过这些专家。如果尤里叫人怀疑,那么范云清……其实更值得人怀疑。 而赵平之所以对范云清有了怀疑,原因有两个:第一,成见。因为林百川的关系,他对范云清多少有点成见。林百川那人他很熟悉!他觉得,林百川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是他自己妻子的女人冷酷到无情的地步。他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范家跟范云清,在他眼里可以是两码事。但既然一样看待了,那这女人必然是有什么叫人无法与之共同生活的大毛病的。第二,就是她之前急切的说了那一晚她在文化宫,并且为这些苏国专家说话了。其实,要真是能证明什么,那也不能不让人家说话。关键是她自己摆出来的那种坦荡,叫人觉得别扭。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谁不是跟敌人斗智斗勇的周旋了了这么多年历练出来的?只看苗家富的表情,再听苗家富的语气,他也能知道,这个保卫科的科长其实怀疑的是谁。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案子就不能现在往下审了。 跟林雨桐想的一样,不能当着伊万的面再说什么了。 赵平就道:“伊万组长,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抱歉。” “抱歉?”伊万摊开手,“你们逼的尤里自杀了!” “没有人逼尤里自杀。”四爷接过话头:“我找他就是告诉他,他的行为是错的。他的自杀到底是怕什么呢?我想伊万组长比我们更明白。” 他如果没有更深一层的身份,那么他的这种恐惧,是来自于他们国内的。 他们国内严苛的干部审查,才是尤里自杀的根源。 伊万的眼睛瞪了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四爷也看他:“还要说的更明白些吗?” 伊万摆手:“不!不用说了!不需要说了,我以后也不需要听你说了……”他点了点四爷,又点了点林雨桐:“也不需要你……不需要你们再在我面前说话了……”然后跟赵平道:“我不想在翻译组再看到他们……” 这件事以这样的方式告一段落了。 当事人谁都没事,两个毫无干系的人却因此受到了批评和处分。 甚至于四爷的工作被暂停了,职工大学那边不能去了。 第二天晚上赵平上家里来就说:“……太冲动了,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四爷把从苏国那边弄过来的教材和各种资料进行汇总编纂,书房里到处都是纸张。他笑着请赵平坐:“这样不是更好,我现在是彻底能埋头干点有意义的事了。” 做翻译,每天说着差别不大的话,说实在的,有什么意义呢。 能教的人家也教了,不能教的,就是说破大天去,人家也不教了。 比如一一五吧,这都几年了,所谓的仿制,按照他们专家给的路子也走了这么久了,可结果呢,依然在半路上扔着呢。 别的行业,或许得到的帮助不小,但就一一五来说,真的!自主研发,才是出路。 厂里的这些研究员,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回过味来? 大家在一起做一个非常忙碌非常用心的假象,然后还得跟做贼似的私底下搞点自己的研究。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翻译跟苏国专家的走的太近了,关系太亲密了。 近到一不小心,就会坏事的地步了。 如今可都五七年了,这层标签可以撕下来了。 赵平在这边是敢说实话的人,就说了:“……也好!如今咱们国家是一穷二白,实在是没有办法。要不然……谁会不明白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来干的道理?你还是研究中心的主任,你还是能干你的研究。这个,厂里会议上是取得一致同意的,你不要有顾虑。” 林雨桐就笑:“得谢谢赵叔护着。” 赵平摆手:“不全是我的功劳!也是你们会做人,出了事没人落井下石,反倒是为你说话的人更多些。”说着,就转移了话题:“……尤里的事,我们跟伊万沟通了。这里面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拿到台面上也不好听。要是闹大了,他也免不了被处分。所以,他跟我们想的一样,这件事不适合闹大。结论就是尤里不是自杀了,是得了疾病了。他们会统一口径。至于咱们……洪刚接替你做职工大学的校长,对两年前的事,范云清范副厂长说服了伊万组长,苏方答应会出一个证明,证明那晚,是他们一方的工作人员因为醉酒在外面晃悠而引起了一些骚乱,对当时乃至这两年,大家都没有联想到醉酒误认的事上,以至于给一些部门的工作造成的困扰,予以道歉。” 这个结果,使的洪刚洗刷了自己身上的污点,自然不会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至于李翠翠,是和洪刚结婚前跟那个方青田有些瓜葛……李翠翠是道德的问题,不触犯法律。但是那个方青田,他是婚内跟人家乱搞的,已经送去公安局法办了。随后会下个开除的通知……” 这些,四爷和林雨桐估计到了。这一牵扯到两国人员,很多事情就不能明说的。对外总得有个拿的出来的说辞。 如今两方各退一步,达成了和解。 事情轰轰烈烈的开始,在对各方都有了安抚之后,又顺利成章的归于平淡。 范云清在里面可以说起到了几分决定性的作用。 在大多数人来看,不管是李翠翠还是方青田,亦或是四爷和林雨桐,都不过是此次事件的牺牲者。 大家都说,人家金工和林主任两口子跟这件事有个毛关系? 啥关系都没有! 说的也不过是句实话。 结果就得罪苏国人了,又是批评又是处分的,是不是有点过分。 跟苏国到底是怎么谈的,厂领导是不会对外公布的。赵平过来,就是把底子揭开给这两口子看,算是解释,也算是表示没把这两人当外人。 他临走的时候,明显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没说的出去了。 其实不用说,林雨桐也很快就发现了:苗家富盯上了范云清。 不会因为范云清是副厂长或是什么什么领导,就没人去查。 抓敌|特,监视一切值得怀疑的人,在一个老侦察兵的心里,那就是m主席d中央交代下来的任务,不需要谁来下命令,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林雨桐怎么发现这事的呢? 是因为苗家富家突然要盖屋子了。说是铁蛋大了,要单独住。单独住就单独住吧,有意思的是,苗家富盖的这个房子是一个平房,平房上他又搭建了一个小屋子,说是为了阴干干菜之类用的,可是林雨桐目测了那房子高度,只怕藏身在那个小屋子里,就能将隔着一户人家的范云清家看的清清楚楚。 端阳还在家里说:“以后真不能翻墙了,只要翻墙出去,苗叔就能看见。” 为了验证这个,去给苗家帮忙的时候,他专门站上去看了。 他不知道自家叔婶该盖房子是算过的还是真只是巧合,反正站在苗家的平房顶上往下看,这几条巷子都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下。可唯独自家这个院子,西边的厢房屋顶刚好挡住对方的视线,站在那里,能看见东厢房的屋檐,可前院里的情况,一点也瞄不见。 至于后院,就是菜地,不管谁看,爱看就看去呗。 因为后院不在视线的盲点上,端阳还是倾向于巧合。恰好,就挡住了人家的视线。要真是刻意的,那后院想隐藏,应该也不难才对。 他却没想到,要是全遮掩饰了,才更引人怀疑这一点。 反正苗家富站在上面,四下看看,在林雨桐家多留意了几眼,等看到几个孩子在后院摘菜,可以看的一览无余之后,他就收回视线。继而转向另一边,关注范家的院子。 林晓星还跟林雨桐抱怨:“苗家那房子一盖,后面的厕所我们就得加顶棚了。要不然看见了多尴尬……” “谁去看?”林雨桐就说她,“人家没那么低级趣味。” 那可不一定!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说的清楚呢。 林晓星在后院割了一捆韭菜走了,林雨桐就摇头:以范云清的警惕性,只怕也察觉出苗家富盯着她了。她这次……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露馅了。她估计也是吓坏了,她最怕的就是那个暗藏着的人突然冒出来把她的老底子给掀开吧。 林雨桐想的没错,这次的事情,范云清确实是吓到了。 所以,在这次的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她上了林家:“妞妞两口子的事,我真不知道怎么说?说起来,这事也是跟我有些瓜葛。当时我要不是嘴快,问谁跟尤里有接触,也不会牵扯去垠圳的。为了这个,晓星和苏瑾这俩孩子没少怪我。” 关键是老太太带着爱华回了林家了,不在苏瑾家呆着了。本来要不是为了晓星,她才不乐意看见范云清呢。结果范云清又来了这么一出。 反正老太太说了,把爱华看到能上托儿所了,就不再管了。谁家的孩子也不看了,她看不动了。其实说到底,还是不愿意去面对范云清了。 苏瑾后悔的什么似的:“我就说不要跟你妈把院子分到一处,你非不听……” “那是我妈!”林晓星也有她的道理,“谁都能说她,厌恶她,就是我不行。” 这话叫范云清听见了,她没进去,但心里该不是滋味的。其实她当日真没什么意思,那天的事出的突然,她怎么可能知道尤里之前跟谁接触过。 谁知道就那么巧,刚好是妞妞家两口子,然后事情就这样了。 那时候她心里又紧张,怕查到她身上,要是换个时间,知道把事情办糟了,当时就想办法解除这个误会了。 “……你看现在……”她跟林百川就说:“倒是叫妞妞误会我是故意针对他们。” 林百川看了常秋云一眼,常秋云隐晦的撇撇嘴,只说:“我看看壶里的水开了没有……”就避出去了。 屋里剩下两人的时候,林百川才说:“范云清,当年你在敌后……工作的时候不管用了什么手段,只要立场是正义的,那些手段用了也就用了。可是,如今不是当年,也没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我劝你,有些手段还是少用为好。” 范云清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你是在批评我当年的敌后的作为?” “不!”林百川只道:“你做的贡献,没人会忘记。我只是在提醒你,今时不同往日,要是老是踩着线行走……我怕你走惯了改不过来了。你要记得,功劳是功劳,过错是过错,功劳并不能抵消过错……你也是读过史书的人,都说历朝历代,最先斩杀的都是功臣,你反过来看看,这些功臣在天下初定之后又干了些什么呢?依仗着功劳无所顾忌,那是自寻死路!” 范云清皱眉:“我说的是得罪妞妞的事,你说的是什么事?” 林百川看她:“你跟妞妞两口子,工作上有接触和碰撞你跟他们沟通就可以。跟我说这个就没必要!我林百川的女儿,可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所以,对你说的事,我没什么要说的。而我说给你听的这些,是我对你做过的事的一次警告!我只说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好自为之!” “你又怀疑我什么?”范云清看着林百川,“你对我就这么不信任?” 林百川冷冽的看向她:“老洪他……可不傻!他什么也没说,不等于他什么都不知道。” 范云清抿嘴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失笑:“你对我……太过了解了。” 林百川起身:“回去吧。咱们能活着的人,就且好好的活着。少动些心思,晚上才能睡的踏实。” 范云清惨然一笑:“能轻松谁不愿意轻松。”可兄嫂孩子还要自己关照,对于林百川这样背景干净的,怎么活都能过的好好的。可对于自己而言,不多用几分心思,不定哪个浪头打过来就跌下去了。 不过林百川都这么说了,她也不是不知道好歹:“我知道了。”她这么说,然后起身告辞。 对于苗家富的监视,她也只装作不知道。 就这样吧。 可刚回厂里,范云清得到消息,李翠翠死了。 上吊了! 她没尤里好运,没有被及时发现及时救下,等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之前出过那样的事,她的死就有很多种可能。 请了公安局,叫人家来查。 得到的结果,确实是自杀。不存在别的任何一种可能! 可唯独叫人没有想到的是:李翠翠怀孕了。 她是怀着身孕的似的。 那么,这个孩子是谁的? 洪刚才放回来,孩子肯定不是他的。而近期跟李翠翠走的近的男人,只有尤里。 所以,李翠翠应该是很清楚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一旦生下来,就什么也藏不住了,就会害了尤里。因此,她选择了死。 在现场,还有一份李翠翠的遗书。 遗书上说了:因为她自己的行为不检点,差点叫人误会了尤里,害了尤里的性命。她忐忑不安,自责不已,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又提到了方青田。说跟方青田发生关系,是被胁迫的。后来方青田还纠缠不休,在她嫁给洪刚之后,还曾威胁过她。洪刚被带走的那个晚上的事,不排除是方青田故意做出这些动作来吓唬她,为的是叫她半夜害怕独自在家,从而允许他登堂入室。还说了,两个月前,她曾被方青田堵在厂里的小树林欺负,事后她就想寻死,是尤里救了她。说她自己知道自己怀孕了,这个孩子不该来到世上,她也没脸见人了,更觉得对不起恩人尤里,所以,选择带着那个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离开这个世界。 这么一封遗书,可以说把方青田给证死了。 好死不死的,方青田确实是再两个月前纠缠过李翠翠,被尤里给打了。他不敢对尤里动手,跑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这其中说的纠缠到底是纠缠到哪种程度,这个只有当事人清楚。是不是纠缠的深度直接造成了李翠翠怀孕,谁也说不好。 以如今的医疗条件,想查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那是不可能的。 但一个女人临死前说的话,总有几分可信的吧。 李翠翠说是,那就是吧。 方青田这辈子是别想出来了,洪刚又死了老婆算是解脱了。 尤里被洗的清清白白! 李翠翠的葬礼,没几个人参加,但是尤里去了。据说他坐在李翠翠的坟前都哭成狗了。没几天,尤里以伤病的原因要回国了。 要走的前一天晚上,他过来找四爷:“金!” 四爷请他进了家门,却只在院子里说话:“有事吗?” 尤里把背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这些……是我的全部财产……我现在都给你……只有一个要求,按照你们华国人的习俗……到了清明节……麻烦你们偷偷的给她烧纸……我……我是个懦夫……她……她是为我死的……你们可能都觉得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可在我眼里,她是个鲜活的女人……她知道她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不是没有廉耻,而是不知道怎么去为她自己争取尊严……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可能叫你们这些人不耻,可是……我是认真的……曾经真的想要留下来跟她一起生活……我能庇护她能给有尊严的日子……可是你找我谈话之后……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我退缩了……于是就跟翠翠一样,选择死亡。死了就干净了!可我没死,她死了,她保护了我……那时候我觉得我要是死了……也保护了我的家人……因为理解她的选择……所以……我才更愧疚……我不知道我能为她什么……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 他把话说完,连给四爷和林雨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转身跑了。 尤里给的东西,除了钱就是各种的票。像是奶粉和牛奶这一类的票,也就是林百川能弄到一些。 端阳出来看见这满地的东西,就问说:“这么多东西……该咋办?” “先收着吧。”她说。 端阳蹲下去就收东西,就说:“这事就是一笔糊涂账,可最倒霉的就是叔和婶了。谁不说你们冤枉。” 可真的冤枉吗? 没事四爷都要挑事跟那些专家划清界限的,何况刚好有事给递到眼跟前了。在那么多人面前闹崩了,这就刚刚好。 这点扯皮倒灶的事情完了,日子还得好好的过不是? 不用当翻译了,出门上班都不用踩着点了。 财会科年复一年的,工作都是那么一点。去了先开会,念报纸,学习文件精神。然后干活。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参加厂里的各种会议。 反正就是会议贼多贼多的那种。 只要不是妇联会议,林雨桐就不用上台坐着。不过坐在下面也有坐在下面的好处,可以摸鱼嘛。 女同胞们手里不离针线活,给孩子做鞋的,做衣服的,补袜子的,谁也不说谁。一边支着耳朵听着,一边手里忙自家的。 苗大嫂还带了半篮子的豆子,坐在那里剥豆子呢。 如今秋收了,她家院子里的豆子慢慢的开始熟了,捡了熟了的摘下来自己剥豆子,过日子细致的人都这么弄。 女人们坐在一块嘀嘀咕咕的,就有人说,“苗大嫂,你家那平房盖的也太高了,站在你们家房顶上,都能看见我家的茅房。你说我去个茅房,还得防着被你们家人看见我的屁股蛋子,这都啥事?” 另一个就说:“你们楼上到底晒了啥东西了,你们家老苗天天搁上面呆着。我可跟你说,你可得防着点。男人再正派,也得防着人家勾搭啊。别是看上哪个狐狸精了。” 庄婷婷就戳了戳林雨桐:“……这些人也是嘴欠,苗大嫂在家可是跟苗大哥吵了不止一天了……你说,该不是真看上谁了吧。” 林雨桐愕然:一个监视,竟成了这个样子。 正要说话呢,会场的一边喧哗起来了。 原来是钱思远跟一个苏国专家打起来了! 庄婷婷的脸都白了:“我们家这口子真是不省心。” 林雨桐的表情就奇怪起来了,回去问四爷说:“你跟钱思远说啥了?” 四爷摇头:“没有!不过……那小子鼻子都狗都灵。” 别人只看到四爷和林雨桐在那次跟他们没关系的事件中被波及了,可只有他闻出味来了,觉得林雨桐和四爷是刻意的。 要是没猜错,这次打架的事,就是他自己挑起来的。 晚上钱思远鼻青脸肿的来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怎么被打成这德行了?” “一半是叫我们家那口子给补上的。”钱思远疼的龇牙咧嘴。 林雨桐就说:“要不……我给你找点药。” “别介啊!”钱思远往四爷跟前凑,“我为了这顿揍,可是费了心思了。先前可多维奇那小子打的不狠,我回来还故意挑起我媳妇火气,又叫她把我打了一顿。这惨样得叫大家都看见了,我才不算亏了。”说着,就戳了戳四爷,“对吧?” “对什么对?”四爷看他,“受疼的是你,亏不亏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这么着……”钱思远坐过去,“这么着可就没劲了啊!说说,之前明明还跟人家处的如胶似漆的,怎么说翻脸就跟人家闹掰了。” 什么如胶似漆的? 林雨桐把热水给钱思远递过去:“只有我能跟他如胶似漆的……至于旁人,谁敢跟我男人如胶似漆的看我不劈了她……” “得得得!”少打岔糊弄我!“我不问了行了吧。”说着,又往四爷身边挤:“你想干什么?带着我玩呗。你总需要人帮忙的吧!要干咱一起干!” 四爷就看他:“想一起干啊?” “嗯呢!”钱思远说的斩钉截铁:“不管干什么,你只吆喝就行,我一准冲到最前面。” 四爷就笑:“行吧!是得干点实在的事了。” “啥事啊?”钱思远小心的打听,“你打算把那些专家蹬了自己干?” 四爷回了他两个字:“保密!” 钱思远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笑了,回了两个字——得咧! 然后回家去了! 庄婷婷气道:“顶着那张脸还好意思出门?又去找金工去了吧?不是我说你,找人说情也找个靠谱的吧。他跟那些专家闹崩了,这个你知道的吧?你说你现在去,到底是几个意思?” 钱思远摆摆手:“跟你说也说不明白。我心里有数着呢!” “有啥数啊!”庄婷婷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翻译干不成了,你知道一个月少了多少补助吗?那可是白花花的粮食。” “你这人。”钱思远翻身,疼的又呲牙,“你得记住,别在多寡上纠缠,能有口太平饭吃就不错了。那句话怎么说的,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你家爷们找的就是那头狼……” 庄婷婷愣了一下,有那么一句俗话吗?不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吗?她气的照着男人的身上又拍了一下:“你又糊弄我!” “我没糊弄他。”四爷就说,“整理这些资料重要,但干点实在的事也重要。工业嘛……能早走一步就早走一步,尽自己所能而已。” 军工业这个可以研究,但却不能私下里研究。 轻工业的话,估计四爷不会先选这个。 “重工业?”她扭脸问了一声。 1229.旧日光阴(41)三合一 旧日光阴(41) 不用四爷回答, 林雨桐就明白了。 他选的一定是钢铁工业。 很快就会刮来的那一股大|炼钢铁的风, 是很容易借上力的。 要不然,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想撬动整栋大厦, 何其艰难。 以现在的条件, 唯一能做的,就是借力。 他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而这之前, 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跟苏彻底的决裂开, 不光是想尽快的撕下这一层亲苏的皮, 更重要的是,这个翻译的身份太妨碍他办事了。而且不止这些, 将来的自主技术与专利,还可能因为跟苏国的专家走的太近而因此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所以,他做的很果断, 在影射了苏国内部的情况之后, 跟苏国的专家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其实, 这么几年的相处, 跟这些专家有感情没有。 肯定是有的。 可任何感情, 都不能凌驾在国家利益之上, 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她就说:“土法炼钢, 基本上是没有合格的钢材的。我记得有一个统计数字说, 一年的时间, 损失了两百个亿。” 四爷点头。 所以啊, 能追回一点损失是一点损失,明知道会损失,但却不想法去补救,晚上是睡不踏实的。 人啊,就应该有方向,有了方向,就有了干劲。 如今的研究中心,算是厂里比较清冷的部门了。都认了苏国的专家,反倒是自家的,没人认了。 林雨桐刚开始还担心,四爷那边没人可用。没想到正常上班的时候,是人不多。但一到晚上,家里可热闹了。有些老技术员,偷偷摸摸的,就上门了。 十几个人,就在家里的书房里。或是炕上,或是书桌上,埋头在故纸堆里了。 林雨桐把家里的能用的桌子都挪进去,炕桌也都个摆上。门口的小泥炉上,大水壶里的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天凉了,四爷把小烤炉搬进了书房。这玩意烤红薯也不错,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满屋子都是烤红薯的香甜味儿。 于是,书房这地方,又开始成了禁地。 丹阳朝阳骄阳,谁都不许进去。倒是端阳成了例外,在里面帮着打杂。 这可把丹阳给难受的,“我们老师说叫我回来练练歌曲呢?元旦晚会我们要表演呢?”可家里不允许大声喧哗。 林雨桐把她打发去厢房:“你把门窗关上,爱怎么唱就怎么唱去。” 那哪成呢? 不敢大声唱也起不到练歌的作用啊。 于是这丫头跑出门,叫厂子里这些都在合唱团的同学去了。不大工夫,就有声音传出来,孩子们的声音洪亮激昂:“……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巅……” 歌声传出来的时候,林雨桐都有点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艰难而又奋进的战火纷飞的年代。当她不由的跟着哼唱起来的时候,书房里也传来或是激昂,或是奋进,或是低沉的歌声。这叫她不由的笑了起来了。 不管承认不承认,如今每个人都算的上是革|命人了。 这个冬天,因为为这样的革|命做贡献的意识,使得整个冬日,无形中多了一抹暖色。哪怕此刻都默默无闻,甚至于偷偷摸摸,但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出成果了,会具有怎样的一种意义。 而林雨桐家,消耗最多的就是红薯了。 红薯每个人都是有定量的额度的。用一斤粗粮也可以兑换五斤的红薯,很多人家到了冬天就这么干。好歹能吃饱一些。开了春,只怕红薯都不多了。 可就是林雨桐把家里的粗粮都拿出去换红薯,也供不住晚上这十多个人一人一两个大红薯啊。 这就得想办法了。从哪里能弄来红薯呢? 就是老家也没那么多给她们送的。刘铃铛送来了两大麻袋,但也供不住一个月吃的。 林雨桐去找苗大嫂,从她家买。 人家苗家那院子,都快能积极自足了。菜就不说了,这一季的红薯,好家伙,收了两千多斤。人家一家三口要是拿红薯当粮食的吃,反正是饿不着谁。 但人家毕竟不需要这么多吧。 林雨桐找过去,直接买了一半,搬回家放到菜窖里去了。 这些其实算是高价了,几十块钱呢。对林雨桐来说这都不叫啥事。可这把端阳给心疼坏了,“我说给咱家墙上开的暗门,平时堆上柴火也没人发现。晚上了,能从门外出去,墙外面怎么也有小一亩的空地能种呢。要是都种上红薯……咱家能省多少钱啊!” 省钱都是小事,关键是粮食这东西,不嫌多啊! 前两年上面的政策还是说‘劝止农民盲目外流’,如今都成了‘制止农民盲目外流’了。这一字之差,很能说明问题。 城里的粮食供应,还是越来困难了。 也是!人口剧增,粮食产量上不去,需要的口粮却越来越多了。 能怎么办呢? 林雨桐都心动了,“开春吧!开春我跟你叔想想办法。看怎么着能把大家的视线给挡住。” 要过年了,林雨桐给一家人做衣裳。 姑娘家的衣服好做,朝阳还是小小子,不太注意穿什么的事。 倒是端阳,得好好做两身衣服了。林雨桐问他:“中山装行吗?” 四个兜的中山装,是如今最流行的装束。 端阳乐的嘿嘿笑:“行!可行了。” 丹阳瘪嘴:“我今年要列|宁装。” 小小年纪还列|宁装呢? 行吧!都给你们做。 问朝阳呢,朝阳说:“不露屁股。” 要求很低,只要不穿开裆裤,什么衣服都行。 四爷却说:“给好好做两身,过年后上学去。” 又是插班上一年级。 朝阳有几分‘大惊失色’:“我还没到年龄。” 这小子在托儿所玩野了。托儿所那地方,就属于那种只要孩子不哭不闹,那就随便撒欢的玩的地方。里面有很多更小的孩子需要花费老师们太多的精力,那么像是朝阳这么大的,不要大人管就能玩的很好的孩子,就随意多了。只要不出托儿所的大门,不干危险的事,那就随意,怎么玩都行。 去了就是玩,中午跟她舅妈一起吃姥姥送来的午饭。然后再在她舅妈的办公室午睡。睡起来继续玩,晚上他大哥接他回家。吃了晚饭他爸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教他,然后就得去忙了。他还得再花费一个小时,在老妈或是姐姐的监督下把爸爸教的学会学懂记住了。再下来才是玩的时间。 这日子都习惯了。 然后现在却说送他去学校,第一反应就是不太想去。然后直接给出了理由:年龄不够。 丹阳就说:“我上学的时候年龄也不够,但我还是能考第一。”她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开学就不用大哥送了,你跟我一块上学,放学的时候我到你们教室门口接你……” 这就是没有争取的可能了呗。 带着几分蔫头耷脑的,跟他爸提要求:“给我做个乒乓球拍呗。” 这个可以有!锻炼身体嘛。 买是很难买到的,做倒是不难。不用四爷做,端阳第二天就给他做了一个,用三合板做的,还怕上面的刺扎到肉上,给上面边缘都订上了废弃的轮胎橡胶。 好用不好用的,这个就不知道了。反正这小子活泛,拿着就出去跑门口玩去了。 门口的地方大,又是顶头一家。几个孩子在地上放一排砖,就玩起了乒乓球,还没人打搅。 这事叫范云清看见了,然后人家就向厂里提议,应该增加体育场,丰富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 体育场该选在什么位置呢? 经过多方比较,最终定下来了。就放在联排平房和单独住户中间的那一片空白地方。大概有个七八亩地的大小,用水泥打出来。足球场没有,只有个篮球场,四个篮球架子,一圈围着的都是水泥板搭起来的乒乓球台子。再外围,就是一圈木椅子,围观休息,这地方都不错。 自从体育场建起来,男人们有乐园了。 打球的,聊天的,下棋的,都聚集在这一片。 很快的,这里俨然厂子的另一个中心了。然后宣传科又在两边的墙上刷出来两块黑板。一块出黑板报,及时的叫大家知道方针政策。另一块,张贴厂里的通知公告。 这个体育场的效果还是有的,至少瞧着整个生活区,有生气多了。 今年年前,林家有个大事。 什么事呢? 林大垚要结婚了。 常秋云是给二儿子找对象都找的头大了,然后人家年前回来了。说了,要结婚。人都带回来了,如今就在军区的招待所住。 没这么混蛋的吧。 你提前跟谁说了。 常秋云指着大垚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骂啥了。 林百川黑着脸,然后给大垚使眼色,朝书房指了指:“你跟老子进来!” 进去了,林百川脸上的怒容去了一些,大垚直接往靠窗的沙发上一坐,“这事……我也是回来的前两天跟人家说的,人家答应了,我们赶紧打了结婚报告。把我们团长堵在办公室里叫人家给批了。然后我们就回来了……结婚来了。要是写信,信还没我们的腿跑的快!” 不是这么个事吧!这是不是多少有些草率? 大垚就说:“她是我们师部通讯连的女兵。不管是背景还是出身,组织都审查过了。而且,我们也不是刚认识,之前在朝|鲜战场上,我们还一起做过战呢。性格挺好的,我娘跟我奶会喜欢的。”说完,又补充说,“当然了,我也挺喜欢的。” 这小子! 然后常秋云见了人家姑娘,也确实是挺喜欢的。 如果说辛甜身上的事一股子柔,那这姑娘就带着几分刚性。 进了家门,大大方方的叫人,管林百川就首长,敬军礼。 辛甜在门口洗衣服,她撸起袖子就干。拧被罩床单,看着手上就特别有劲。 大垚见自家老娘站在窗口朝外看,就笑道:“怎么样?还可以吧。您儿子找媳妇,肯定是可着您的喜好找的。” 不是那种细眉细眼特精致的姑娘,反倒是有些粗眉大眼,很是疏朗开阔的长相。 常秋云瞧着也觉得顺眼,可人家姑娘再好,你也不能这么拉回来就要跟人家结婚啊:“她父母呢?征求过人家父母的意见没有?你这不是瞎胡来吗?” “组织上批准的。”大垚就说,“之前她也给她父母去过电话了。她父母是做科研工作的,具体在哪里,她都说不准确。而且工作性质和内容呢,还属于保密……别说是我去拜见了,就是她想见父母,也得提前约时间的……她在电话里,把咱们家的情况跟她的父母说了。她爸爸说,有组织帮着审查,他们很放心。如果组织觉得合适,他们没有意见。” 常秋云就‘嘿’了一声,“这事闹的,真是娶了个媳妇,不认识丈母娘。” 但是林百川还是觉得,哪怕不能见,也应该跟人家父母通个电话。 他就说:“红娟啊,结婚是人生大事。你的父母虽说将你的婚事交给组织,但我们作为大垚的长辈,在他要娶到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的时候,我们做为他的父母,对你的父母表达一下谢意,也是应该的。要不然,真会心有不安。” 然后辗转了好几下,才算是跟那边通了电话。 俩亲家在电话里谈的还比较融洽。 周父对林百川和林家的认识就是:标准军人,标准的军人家庭。 而林百川对周父和周家的印象是:标准的知识分子,保准的知识分子家庭。 但不管是军人家庭还是知识分子家庭,在大年三十的时候,还是给这一对新人举行了婚礼。 常秋云急的直冒火,觉得来不及给儿子准备什么。 人家周红娟说了:“不用,过两天我们就回部队了。部队安排了宿舍,用的都是部队发的。” 可再说不用,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吧。 林雨桐给买了两件毛衣,男女款式各一件。女款的是大红色的,低领,比较容易套在军装里面。男款的就是灰色的。 等两人过了初二要回部队的时候,林雨桐又把熏肘子给拿了两个。 跟周红娟是这么说的:“这去了,少不了战友们要闹一闹,拿去招待战友吧。” 周红娟也没客气就接过去了:“成!再加上大哥给的酒,我们就啥也不用准备了。” 连带着把辛甜也赞了一回。叫人知道,这大嫂子当的不错,很舍得给东西。 很机灵的姑娘。 她们其实离家也不远,不过是驻军的地方离省城稍微有点距离,不能轻易离队回来就是了。 不远有个好处,就是寄送东西很方便。用不了两天就给送过来了。 这不,隔了三天,林雨桐收到一大包裹。包裹有多大呢,跟麻袋一样大。其实就是麻袋吧!掏出里面的东西,一水的崭新的蓝色棉大衣。 这玩意可是紧俏的东西。 丹阳就问:“我二舅妈咋寄来这么多棉衣?” 那是你舅妈实诚! 她们就是说闲话的时候说起,说是今年想买个大棉衣也不容易,外面就排不上队了。结果她就说她父母给她寄来不少件,那边气候条件恶劣,发这些衣服发的比较多。用不了的都给她寄来了,看是送人还是干啥,都随意。 都是随意说的,偏她记住了。还给就给吧,可看这架势,八成是把家里的存货都给这边寄来了吧。 就是晓星也收到两件,跑来跟林雨桐说:“不行,我得给二嫂子寄点东西去。哪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呢。” 她回去想办法给换了十几斤挂面,再给寄了去。 就这么有来有往的,倒是没见多生分。 范云清就说:“原以为你跟你表姐,能相互扶持着走一路。却没想到,到底你是得了你这些哥哥姐姐的济了。就得这样,少些扣扣索索的小算盘,兄弟姐妹才能处的亲近。你娘找儿媳妇,是很有一套的。就是看姑爷,也有准头。” 一提起范舒拉,林晓星的心情立马糟糕:一起长大的表姐,感情怎么着也是实打实的。可是呢?她如今是被那个年有为给管的,有点分不清好赖了一样。 见又提起对方,她就说:“快别说那没良心的。我舅和我舅妈那边,她是压根一点都不管的。” 如今只一心一意的想着跟年有为过日子。 还觉得没给年有为生下孩子是对不起人家。 有毛病吧。 每次都是自己把东西分成两分给舅舅那边寄去,就说一份是自己给的,一份是表姐给的。这么做不是为了表姐怎么怎么的。主要是为了舅舅舅妈,叫他们在老家能放心一些。 范云清看着晓星就笑了:“你现在这样挺好的……知道为别人想着了……”变了很多了。 林晓星就叹气:“我想在正式上班之前,叫苏瑾回一趟老家。把他父母给接过来。咱家不管出啥事,苏瑾都没不管过。我有亲人,他也有亲人,如今有自己的院子了,也能住的开了。干脆就接过来吧……” 范云清沉默了片刻,就说了一声:“好!”她拍了拍闺女的手,“回头找人来,把咱们两家中间的墙再给砌上去。总这么一个院子,也不是事。” 林晓星家的墙砌起来很快,范云清还是副厂长嘛,来帮忙的人多了去了。 可是墙砌起来了,苏瑾父母那边却来不了。 为啥呢? 苏瑾他爸说了:“我还不到退休的年纪还得上班呢。” 人家苏瑾的妈也不去:“你岳母是副厂长,还门挨着门住着。我跟你媳妇大声说句话,人家那边都能听见。回头嘴上不说,却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把苏瑾说的哭笑不得:“我岳母不是那样的人。” “可别说她是啥样的人。”苏瑾的妈就说:“我光是听你说的那些,就不觉得她是啥好人。我认下的亲家就是被你媳妇叫娘的那个,人家嘴上说话不客气,可这样的人能打交道。你岳母那样的人,我可瞧不出深浅,还是不去为好。你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得让着人家闺女些。再说了,我们跟你们过去,这粮油关系怎么办?如今你也不是不知道,粮油关系想调动可不容易。你说这粮油关系调动不了,这户口怎么可能调动。总不能月月回来领粮食吧。怪费劲的,我们不折腾了。”完了又催苏瑾,“再生一个吧,得抓紧。咱家可就你一个儿子,苏家不能绝后啊!” 苏瑾吓唬他妈:“您这思想可要不得!闺女也是根!我家那俩闺女不都挺好的。” 也就你们觉得好,可到底是哪里好了。 因为孩子的事,本来挺高兴的事,又闹的不欢而散。 苏瑾一回来,晓星一看那脸,就知道了:“肯定又说生儿子的事了。”她嘟着嘴,“等爱华再大点,我再给你生一个,成不成。” 又把人给哄回来了。 这边还想着生孩子,林雨桐家呢,就想着是不是能把墙外的小一亩地偷着收拾出来。 可还没等收拾呢,又顾不上了。 先是新开年嘛,开动员大会。 范云清在上面做会议报告,响应去年十一月份中央关于‘大|跃|进’的领导精神,咱们今年呢,生产任务就重了。初步定下来,生产任务要翻一番。 这翻一番的话一出口,下面就轰的一声。 怎么可能呢?咱们压根就没那么大的产能啊。 “怎么能说不行呢?”范云清在会上拍桌子,“我们要大踏步的前进,不能拖了全国人民的后腿。我们得有信心,一不要怕苦,二不要怕难……” 等会议结束了,林晓星就说她妈:“您这是胡闹,根本办不到的事,您非要嚷着办到……” “谁胡闹?”范云清的面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你这张嘴啊!我要不是亲妈,真得给你缝起来。有些话能想不能说,你说出来这叫什么?这是什么性质你知道吗?以后啊,你干活就行。别张嘴说话。这指标是我定下的吗?是上级给定下的。都已经发到咱们手里了,你妈我能在会上说,大家尽力就好,反正也办不到。能说这样的话吗?我得比大家都有信心,叫大家拼命的干,至于干到什么份上,怎么跟上级领导说,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说着,又举起手要拍打林晓星的样子:“你给我管好你的嘴,再有下次你给我试试。”说着又嘀咕,“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孩子。不像你爸也不像我……” 林晓星哼哼着走了。 干吧!反正自己又不下车间。 可要跟着下车间的端阳时间更紧张了,“得赶紧把地给整出来,我们也得跟着师傅干活了。理论课暂时停了。” 那就别干了! 至少今年干不成了! 为啥呢? 上面又下文件了:全民总动员,排山倒海力‘除四害’。 广播里说,报纸上写,黑板报上登都不算什么,又开动员大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咱们一起除四害吧。 除四害是卫生运动,早几年发起过一次。那时候援朝战争中,美对东北投放里细菌。带着细菌的毒虫之类的,要清除。于是,有过一次全民卫生运动。 而这次的,规模更大,要求更具体。 宣传册子上怎么说的,麻雀老鼠都是贼!偷吃粮食的贼! 如今大家的口粮都紧张,怎么能纵容贼呢。 蚊子吸血苍蝇带病啊,这都是必须要除掉的对象。 对此呢,干部开会,厂里要成立一个‘除四害指挥部’,要领导挂帅! 于是赵平就成了这个指挥部的总指挥,范云清是副总指挥,然后要在干部中抽调一个领导工作小组。范云清提议:“要不叫林主任兼任。” 她觉得这是在向林雨桐释放善意。 给林雨桐吓的啊,赶紧道:“我觉得,应该给一些积极分子同志一些机会。” 谁积极谁干去,她是受不了那个的。 于是像是庄婷婷苗大嫂还有戴淑珍陈爱虹这些人就成了主力了。一个个的撸袖子要大干一场。 可林雨桐能逃脱吗? 不能啊! 厂里给每个车间是下了任务的,多少只老鼠,多少斤苍蝇蚊子,多少只麻雀,得交给厂里验收的。 然后林雨桐作为科长,又把这些给平均下去,每个人多少指标,都得按时完成。 现在才是春天,苍蝇和蚊子还没有。但是可以找窝的!这个现在不能完成没关系,等天热的时候补上。 可是老鼠和麻雀,却不能少的。最好是每天给厂里交一次账。 行吧!那就逮老鼠逮麻雀吧。 她这边回了家,四爷在正做捕鼠夹呢。几个孩子围到边上。 丹阳还一脸的质疑:“这行不行啊,我们老师可说了,每天要交一只老鼠尾巴的。” 朝阳也点头:“我们也交。还要十只麻雀。一只老鼠尾巴能抵五只麻雀……”然后看丹阳,“你们能抵吗?” 能啊! 丹阳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点头。老师是那么说过。 朝阳眼睛一下子亮了:“咱们逮老鼠也逮麻雀,麻雀不交行不行,咱们吃麻雀……” 正说着吃麻雀呢,然后不远处传来嗡嗡嗡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苗家的铁蛋在他家的平房上喊了一声:“快看!” 抬头看去,好家伙,天边乌泱泱的飞来一大片麻雀,遮云蔽日的。 天色都挡的都暗沉了起来。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跑到巷子抬头看,“这哪里来的这么多麻雀?” 那边一个消息灵通的就说了:“肯定是附近的农场和村子要吆喝着赶麻雀呢。” 这叫疲劳战! 千军万马的吆喝,敲锣敲盆子敲尿桶,吓的麻雀不敢落下不停的飞,飞的累了就掉下来了,而另一些机灵的麻雀,在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飞走了。另找地界去了。 这不,一一五上空的麻雀,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厂里的人就说:“这些人怎么这样啊。把他们的麻雀干啥赶到咱们这一片。” 好家伙,乌泱泱的一片,怎么办呢? 麻雀可能真是被吓怕了,不敢落到人多的地方了。可边上不是有沼泽吗?面积还不小呢。 大家都看着麻雀跟飞鸟入林一般,一个猛子,全扎进那一片了。 这场景叫大家先是愣,然后才大喜:任务能完成了吧。 只要干掉这一片的麻雀就行了了。 于是,当天,由指挥部发指令,全厂上下,一起行动。 把这一片给围起来,实施剿灭计划。 这下林雨桐家这边可倒了霉了,墙上的驱蚊的药草全被践踏了。他们家墙上、房上都站的是人。 别的几个方向,都点起了火堆,一个个的都拿着火把,熏的麻雀辨不清楚东南西北。然后一圈的人手里拿着竿子,竿子上头绑着红旗,有些是网兜。然后呼啸着,吆喝着,挥舞着就是要让麻雀落不下还飞不出去。 不能点火的林雨桐家这边,就成了薄弱的一环。 麻雀们呼啦啦的全朝这边撞。 我的天呐,撞到墙上,门上窗上的都有,砰砰砰的声音络绎不绝。‘哗啦’一声,卧室的玻璃碎了一块。 丹阳在屋里看着骄阳,这声音吓了姐俩一跳。 小麻雀叽叽叽的叫,骄阳看看外面,看看姐姐,然后拿了个大篮子,把麻雀抓起来放进去,跌跌撞撞的又给塞到角落里,给篮子里撒了一点饼干渣,就把篮子盖子给盖上了。 之后又一脸警惕的看丹阳:“……不给……” 丹阳朝外看看,‘嘘’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给出去。” 端阳从墙上跳下来,抓了纸板先把那块碎了玻璃的窗框挡起来了,又说丹阳:“你带着骄阳去你的床上,把床上的折叠门关好。” 怕麻雀飞进去。 丹阳的床跟个小房间一样,还是木头做的,在里面安全。不会被吓着。 跟丹阳说了,又不由分说的把朝阳往房间里塞:“找你姐去。乖!” “别啊!”朝阳拿着弹弓不撒手,“我的麻雀……” 想吃炸雀儿了呢。 “我给你留着,肯定给你留着。”端阳没给他叫嚷挣扎的机会,直接抱起来塞进去,然后把正房的门从外面彻底给锁起来了。 家里这边,林雨桐和四爷是顾不上的。因为他们带跟他们科室的人在一起战天斗地灭麻雀呢。 然后还得统计结果,等统计完之后,得向指挥部交数:看你们科室这次,都收获了多少。 这工作可一点也不美妙,姚红怀上了,看见这个,就恶心的搁在一边抱着肚子吐。 可财会科的战斗力毕竟不行,最后一统计,好家伙,是全厂最垫底的。 人家二车间的人均是财会科的十倍,所以,人家获得了表扬,全车间的每个工人,还能获得一条白毛巾的奖励。 林雨桐呢? 属于站在台上被批评的落后分子。 在这一次‘战役’之后的总结会上,按照规矩,林雨桐是要站在台上做自我批评,然后立下军令状的。以前哪个车间落后了,月底的时候,该车间的车间主任就会说,我们一定会怎么怎么样,然后达到产量多少多少,超过谁谁谁多少多少。 这不是针对谁,这一套生产劳动比赛,都成了常例了。 财务科以前是不需要跟谁比较的,要比较最多也就是内务了。看办公室干净不干净,评比个卫生流动红旗什么的。这个财会科没问题啊,他们有的是时间整理内务。 可这次不一样啊! 反正就是比不过人家,落后了呗。该她站在上面,接受大家的批评和进行自我批评了。 这个是允许下面的工友说话提出批评意见的。还得虚心的听着。 就有人说了:“林科长,你们财会科,一人才平均十五只,你看看人家二车间,人家平均一人一百五十只。这就是差距。你得表个态吧。”说着,人家就又说了:“我代表我们三车间表态,我们车间,力争干到二车间这次数额的十倍……” 二车间如今都人均一百五十只呢,你要干到他们的十倍,也就是说你们下次平均一人得一千五百只。 林雨桐嘴角抽抽,看着下面的人争先表态。 这个说:“我们科室打底都是一千五。” 那个说:“我们车间起步三千!” 还有不怕牛皮大的,站起来冲到台上叫嚷:“一千五不够塞牙缝的,三千不够吃一口的,五千勉强不饿肚子。我们车间,争取叫大家吃个刚刚饱,我们的目标是人均九千,怎么样?” 好! 下面的掌声如雷鸣。 掌声过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林雨桐身上,一个个的吆喝着,“林主任,表个态!咱们财务科,人均多少……” 林雨桐试探着说:“这次十五,我们争取下次……二十?” 然后下面‘嘁’成一片,都批评说:“m主席说,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林主任你这可不是力争上游的态度。” 这都说成是不听m主席的话了,林雨桐还敢坚持说二十吗?她一脸的不可思议的看向台上的领导和台下的工友,“那得定下多大的目标呢?”人家可都开到九千了,难道我要说:“……一万?” 这两字一出口,不知道谁率先鼓起掌,高声叫了一声:“好!” 紧跟着,一个个起立鼓掌,叫好声接连不断。 把林雨桐给气的啊! 好? 好个鸟! 1230.旧日光阴(42)三合一 旧日光阴(42) 林雨桐在台上的样子把四爷逗的不行。 尬住了吧? 还得我救场吧?! 他一边笑着, 一边戳了戳一边的钱思远, 低声说了几句。 钱思远瘪瘪嘴,但到底是起身了。等会场里的掌声慢慢停下的时候才说了:“咱们刚打了一场歼灭战,快速有效的消灭了敌人。但同时, 也把敌人的胆给吓破了。别小看那小贼, 机灵着呢,在咱们一一五, 受到了重创之后, 是不会轻易的再来咱们厂的。所以, 接下来, 咱们就要有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持久战是什么?就是你得耗得起!咱么跟敌人比的是耐心,比的是恒心, 比的是毅力,比的是智慧。”他说着,还挥动手势增强气势和感染力。 果然, 从台上到台下, 没有人吝啬, 都给予了小地主极其热烈的掌声。 这种肯定叫钱思远的神色有些飞扬, 甚至站在大礼堂的凳子上挥舞着手臂道:“我建议, 等到我们把麻雀消灭的那一天, 再来比比最后的成果。小胜不算胜, 大胜再请功!” 好! 说的好! 掌声雷动, 为他鼓掌! 端阳在后面的人堆里, 捏着嗓子喊:“钱师傅说的对。麻雀太可恨, 我们应该拔了它的毛,对它开膛破肚之后,吃了它的肉,啃了它的骨才解恨。我们也建议,可以分小组登记歼灭麻雀的数量,至于这些被消灭的敌人,就应该毁尸灭迹!” 这个青工们轰然叫好,然后更多的人鼓掌。 对哒对哒!都忘了麻雀是可以吃的嘛。 不光是能吃的,还是好吃的。它再小,那也是肉啊! 端阳握着拳头挥舞起来:“它们吃我们的谷,我们就得啃了它们的骨,这叫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 大家的热情被点燃了,争先恐后的喊着。 可林雨桐还在台上呢,并没有被大家允许下来。 她还得表态啊! 说什么呢? 她说:“财会科负责一个月的黑板报,主要内容是对麻雀的烹饪方法……” 然后更多的是女职工叫好! 林雨桐才从上面给脱身了。 下来之后,姚红还心有余悸:“不好意思啊,科长,我给大家拖后腿了。” 林雨桐就说:“所以,黑板报你去写。” 黑板不是那种很高的必须站在凳子上才能够到顶额的那种。厂里用的是那种木架子样式的,站在地平线上就能够到最上端。这种活儿,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多站上半个小时也不叫事。 这活她能干。 这么处罚了,也省的科里的人对她有意见。 在林雨桐看来,这种事落后一点有什么关系?可在大家的眼里,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看吧!有这一次落后,整个科室都不要去想什么先进工作者、劳模的,没戏! 直接没资格了! 心里能没怨气吗? 说起来,自家科室跟档案室比起来,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自家在总数上只少了一只。可就这一只,叫人家的平均值多了零点零几。还是比财会科要高。 财会科呢,去的人数跟人家干的人数相同。自家却有姚红这种参战而无战力的人员,还得分一个人专门去照看她,就怕那会子乱的很,谁不小心撞到她。 结果就是两人没干但她们得计算在总数内。 这就很尴尬了,还不如最开始就请假呢。 林雨桐觉得这事扯淡,但大家的态度真是认真的。那这就是正儿八经的工作。 会开完了,该科室开会了。 大家的意见就是个自单独行动,最后归拢结果。主要是针对姚红这样的,反正大家抽不出手来带着她。叫她自己想办法完成任务,她家的男人或者其他的家属肯定就会搭把手,这样就不拖后腿了。 既然大家的意见是这样的,那就这么安排吧。 于是,没啥事干,天天到处转悠着逮麻雀耗子。 学校都放假了,学生每天去给老师交一次收获就行。老师自己也有任务呢。 于是,孩子们撒欢了。 不管男孩子女孩子,人手一个弹弓。晚上的时候,跟猫似的,猫着逮耗子。 可麻雀和老鼠比起来,这目标就明确的多了。所以,大家的目标,主要还是盯在麻雀身上。 妇女们举着杆子在树下轰,男人们上树,开展立体式的防御。 更毒辣的办法就属晚上的捕雀行动,在麻雀常栖息的树下敲盆子敲桶。雀儿受惊就飞,可麻雀是夜盲症啊,一到晚上啥也看不见,四处乱撞然后一命呜呼。 大家在地上捡,捡到的以后用绳子把麻雀的腿捆绑起来,一串一串好拿还好数数。 而孩子们呢,将收获的麻雀串起来挂在脖子上,一方面是解放手,但更多的,则是炫耀他们的战利品。 端阳带着丹阳和朝阳,这三个孩子比较贼。 他们干啥呢? 不逮麻雀,改掏鸟窝了。一天几十个鸟蛋,还是能交差的。拿去叫老师一看,回来就进了肚子了。 厂子里的麻雀,因为大战役,都不多了。 于是大家开辟新战线,到处找去了。 林雨桐不能免俗啊,呆在厂里也属于没事干的一种。办公室只要留一个工作人员就好。大家轮流嘛。但是作为领导,怎么能不前往灭四害的第一线呢? 逮不逮的,出去转转呗。 一出厂子,好家伙,满大街都是除四害卫生宣传队的。敲锣打鼓拿着大喇叭,宣传□□呢。另外,还会表扬一些先进的个人和集体。 什么某地某地,消灭麻雀二十一万只。 什么某人某人,一人消灭老鼠一千三百二十五只,还有一只没算在内,是带伤逃跑了。 再看看后面的车上,一车的麻雀老鼠作为战利品展示。大家听的群情激昂啊,林雨桐默默的缩回厂里去了。 很快的,大家就发现,麻雀不好打了。 于是,注意力又轮转到老鼠身上了。 对付老鼠的方法多了去了。什么“掏窝”“水缸捕鼠”“调油墨粘鼠”“双簧钢丝夹鼠”“碗、桶、面盆扣鼠”等。有人还发明了一种灭鼠的“奇招”,就是把老鼠逮住,往其□□里塞粒黄豆,再用针线缝上后,把老鼠放回窝里,黄豆膨胀后,□□已封死,它拉不出屎来,最后就疯魔了,能把一窝老鼠咬死。在放走之前,会把老鼠尾巴剪下来,因为尾巴是用来统计战果的。 更有些孩子,完成不了任务,怎么办呢? 把一根老鼠尾巴切成两段,然后把不尖的一头削尖,滥竽充数去了。 老鼠比较不好抓,很快就出台了奖励措施。一根老鼠尾巴可以换一盒火柴。 然后家里的火柴估计两三年都用不完了。因为林雨桐表现的积极了,自己配置的老鼠药伴着野菜,晚上只要放在外面就能引来耗子,然后耗子还会去吃,吃了就倒。 自家试了,没问题。 然后给这家分一点那家分一点,还别说,都说好用。 赵平就说了:“我看你们财务科也不要满世界去逮麻雀了,你们就专门给咱们配药,给你们记一功。” 全科上下,这才都乐了。 这种灭鼠药,全厂上下用了之后,发现好像全厂的耗着都被逮干净了一样。 有了成果了,很多人都来求药来了。 支援兄弟单位嘛,当然得给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把灭鼠药的生产厂家给招来了。 人家说的很好听,要聘请林雨桐当顾问。 可图谋的还是林雨桐手里的方子。 “方子当然可以贡献给国家。”林雨桐也说了,“这个没什么可说的。” 对方张嘴就要夸,但林雨桐也说了:“可说实话,这种药到底还能有效多长时间,我个人持保留意见。不要小瞧了这种生物的适应能力,当它适应了药性,这药就没用了。” 也就是说,很可能是短期见效而已。 可人家不嫌弃啊:“这个我们知道……我们当然知道。所以,我们的药也分一代二代,也在不停的改进之中,以后,以后还少不了麻烦林顾问。” 没答应当人家的顾问,可人家就林顾问林顾问的叫上了。 得!这个顾问当的,真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许是这段时期比较特殊吧,灭鼠药厂属于比较出风头的企业,待遇还是不错的。人家那厂长很有诚意,私底下塞给林雨桐五十斤的全国粮票,还有五斤的油票,五丈的布票。人家说了:“这些原本是给我们厂的职工当奖励往下发的,但是您的贡献,我们不表示一下心里过意不去。您放心,您的待遇我们会一直给您的。以后的福利全都折算成粮票给您,您看成不。” 人家这厂子还不在省城,而是在下面的一个地级市里。 专程为这个赶过来,也是不容易了。 行吧! 林雨桐欣然答应。发的福利只要不是耗子药,给啥都行吧。 可回头再想吧,又有些不是滋味。我林阎王如今已经沦落到靠耗子药出头了吗? 感觉还不如猪饲料呢! 但不管怎么说吧,人家给的不少了。 端阳就说:“还是全国粮票呢,留着,说不定以后出门能用到。” 留啥啊? 赶紧存粮食吧。 当时挖菜窖的时候,就在下面排满了缸。一个大水缸里面能装二三百斤的粮食呢。上面用青石板压着,老鼠跑不进去。 她想把家里的粮票尽快的都兑换成粮食拉回来。 可是拿着粮票,也换不出粮食出来。每个月每个城市供应多少是有数的。你一下想换这么多,不行。 正跟人家说呢,常大满从办公室出来了。一看是林雨桐就摆摆手,朝外面指了指。 常大满这几年,年年都去林家拜年。跟林雨桐也都是有来往的。但说是密切,那倒是没有。就是平常的亲戚。他不借着林家的势,林家也轻易不麻烦他。 就是这么一种关系。 大家不远不近的处着,觉得也还好。 “表姐。”他出来就喊了一句。 林雨桐笑了笑:“知道你忙,就没打搅你。” “每天都那么点事。”他说着,就问:“表姐想换粮食?” 林雨桐把粮票给他看:“我家多了个半大的小子,至少得叫孩子吃饱吧。他的那点供应粮,都不够这小子一顿吃的。” 常大满就说:“表姐啊,你这心眼是真好。要是家里不是揭不开锅非得等这粮食,我劝你们等等。夏收的时候,我会下去收粮食。今年的瞧着收成不错,家家户户交了公粮都有富裕的粮食。你搭着粮票布票油票的,再出点钱。价钱上高上一点的,我就顺势给咱自家收回来了。跟着收粮食的车一起回。” 林雨桐是知道这种情况的。农村是这样的:把粮食拉着都给粮站拉去,交了公粮之后,剩下的,按照国家的收购价格,再卖给粮站。粮站工作人员给粮食评定级别,一个级别一个价。所以,别小看这些人,这些人下乡之后,那都是香饽饽。如今还都是大公社生产队集体卖粮,这以公对公,常大满肯定和下面那些基层干部很熟悉。一方想给粮食评上好级别,一方呢,想偷摸着买点高价粮回去。 这中间,是有可以操作的空间的。 她就问:“今年的粮食真的丰收了?” “夏粮是不错。”常大满肯定的点头,“这要是一直风调雨顺的,六月份的时候,小麦下来了,我给家里想办法把粮食留足。您想啊,偷粮食的贼都被消灭了这么多了,粮食产量怎么着也得上的去吧。” 林雨桐嘴角抽抽:“……那……行吧。” 刚开始还一天天的记挂着她的粮食,等天慢慢的热起来了。她就顾不上了。 厂里不停的问,有啥灭苍蝇灭蚊子的药没有。 如今喷洒的灭蚊虫的药,都是敌敌畏这样的农药稀释之后的。味儿特别大。 家家户户都给发这种药,叫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好,天天喷洒。 还有苍蝇拍,更是人手一个,厂里发,学校发。然后这种苍蝇拍就属于走到哪都带着的东西。看见苍蝇就拍拍拍! 林雨桐又开始带着财务科的人,继续配药。这种药制药涂抹在纸板上,就能吸引苍蝇。苍蝇一旦沾上,就逃不了了。 然后不等老鼠药厂的给林雨桐打电话,林雨桐就给人家打了电话,问这种药他们要吗? 哎呦!那边这次来的时候,特别有诚意。什么桃啊,杏啊,甜瓜啊,给林雨桐拉了半车不说,什么肥皂洗衣粉都是十几箱子十几箱子的往家里抱。他们厂子的老鼠药比较紧俏,好些人排队等着药呢。想早点拿到货,私底下这种小交易可不少。 林雨桐瞧了瞧,就连白球鞋黄胶鞋雨鞋雨伞这些东西都有。 可见这种小厂子这段时间有多红火。 就这,临走还塞给林雨桐不少的粮票布票。 林雨桐假意的客气了一下:“这太多了。” “不多不多。”这厂长笑的跟弥勒佛似的,“咱们厂评上先进集体了,咱们全场上下都感激的不得了。” 果然没几天,人家厂里被人民报社当做除四害卫士给报道了。大力表彰啊! 林雨桐这个功臣,乃至财会科也算得上是一一五的功臣吧。 该表彰的。 之前的麻雀事件暂时就不提了,灭老鼠灭苍蝇,可以说是功勋卓著。厂里给每个人发了一斤的油票和五张工业票,这可是实在东西了。 上上下下的都挺高兴的。 但怎么也没想到,表彰完林雨桐,表彰完财会科之后,再表彰的人会是程美妮! 没错!就是程美妮。 这人也是个狠人,她打扫厕所嘛,厕所是主要的产苍蝇的地方。这人干啥呢?灭蛆虫!人家每天上缴的蛆虫都十几公斤呢。 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这样的人如果都不能成为标兵,什么样的人能成为标兵呢? 厂里表彰了,授予‘灭四害先进工作者’称号。 别小看这个荣誉,有了这个荣誉,程美妮很快就换了地方了。不能可着这么好的同志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吧。如此,谁还有工作的积极性呢? 于是,人家成了后勤清洁组的小组长了。 清洁组也分清洁哪里的吧。 扫厕所算是清洁组的工作,但是打扫厂门口厂区,清扫楼道,这都属于清洁组的。 程美妮这姑娘其实挺聪明的,楼里面的清洁工作,让给年纪大点的人去干。脏的地方呢,安排年轻的人轮流干。她呢,带着人扫厂门口,扫办公楼前的清洁区。 这都是人面子上的工作。 这夏天的雨多,下雨的时候,林雨桐好几次都看见她淋的湿漉漉的,蹲在地上捡树叶呢。一下雨,树叶不是就贴在地上不好清扫了吗?扫不下来的,蹲下来一片一片的捡。 没干几天,就被来检查工作的局领导看见了,就跟赵厂长说:“这样的工人同志,就该好好的提拔。” 于是,等天彻底的热起来的时候,人家程美妮又成了绿化组的组长了。 绿化组相对来说就轻松很多了,给花坛里的花浇浇水,除除草,就没事了。对女人来说,侍弄花草可是个雅致的活儿。 以后来上班的时候,就看见人家穿的小碎花的短袖,背带的裙子,蹲在花坛里拿个小花锄除草呢。见了林雨桐也不跟以前一样了,开始很客气的跟林雨桐打招呼。瞧着变的不一样了! 等常大满偷着给林雨桐买回来两千斤小麦,叫林雨桐和四爷去附近的村子里接粮食的时候,人家程美妮终于从方青田的泥坑里挣扎出来了,跟李翠翠第一个男人郑新民结了婚。 两人都不是头婚,但却都没有孩子。 程美妮不管怎么说,都属于比较本分的那一类人。这在郑新民看来,就是顶顶好的了。只要不偷人,不给他头上整的绿油油一片,那就是好女人。而程美妮呢?觉得男人在家不在家不要紧,关键是家里得有个男人有个依靠。说实话,人家郑新民挣的挺多的,还有各种的补助。人家两人要是过日子,这日子还真是能弄的挺有油水。 一结婚,就住到联排平房里去了。六十平米的房子,外面搭建个厨房,就过起了小日子。 庄婷婷跟林雨桐学呢,就说程美妮:“可会小意说话了。郑新民是个憨货,一看就是那种能被两句软化糊弄住的……” 如今的人都不大看得上那种轻轻柔柔的姑娘,就喜欢那种铁姑娘,也叫女汉子的那一类女子。 当然了,这是大部分女人的审美。觉得这种女人是最美的。 可男人怎么想,那就只有男人知道了。 不过从郑新民的态度看,挺受用的。以前的李翠翠呢,其实从骨子里,还是瞧不上像是郑新民这样的粗汉子的。所以,哪怕擅长小意奉承的她也不会弯下腰去奉承瞧不上的男人。可程美妮的想法跟李翠翠不一样,在程美妮看来,各方面都是她高攀了郑新民,郑新民是二婚,她还是三婚呢。所以,在家庭定位上,不说三从四德吧,也差不多。 去拉粮食,一路上的人都在说这对新婚夫妻。毕竟这两人的前任,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如今剩下的这两人走到了一起,引起的关注度自然是极高的。 拉粮这种事不能叫别人的,林雨桐和四爷带着端阳,三个人就去了。 出了厂,端阳拉车,“婶,坐上去,我拉的动。” 行吧! 下坡的时候林雨桐坐上去帮孩子压着车,上坡的时候她想下去,四爷直接给摁住了,他直接帮着端阳推车。 村子不远,走着过去也就是四十分钟的时候。 常大满办事很靠谱,粮食是放在当初躲避日本人飞机轰炸挖的防空洞里的。粮食一堆一堆的,大堆小堆的,得有十几堆。 看来还给不少人买了。 “这个大队的大队长,是我媳妇的表舅。放在这里安全。”常大满朝防空洞外面的房子指了指,“那里有可靠的人住着,没人会进去。今儿表姐先把你的拉走,明儿我叫我大姑去,该叫大表哥过来拉了。也给预留了小两千斤,估计是够了。” 他们都是直接从各个大队买粮食。社员才不管这些粮食是卖给粮站了还是卖给谁了。分到钱就行呗。这些大队干部很多还能从里面赚一笔呢。 不过,敢这么干的人不多。但想彻底杜绝这样的事,那也是做梦。 像是常大满这样的,从手里过的粮食百万斤以上了,可他敢偷摸着买下来的,也就是几千斤。光是给林家和自己,就有四千斤。他还得给他家预留一点,再剩下的也都是这家一点那家一点的,都是小数目。 看得出来,他很谨慎。别人就算是要的多,他也不答应弄。小打小闹的百十来斤,这种忙他是肯帮的。 说到底,林家是个例外。 林雨桐得记下人家的人情啊。 一车拉不完,还把常大满媳妇表舅家的架子车拉着呢。两大车才算是拉完了。 这表舅也很有意思,割了十几捆青草,都码在了车上做伪装。还把他家的两个小子叫来,叫帮着林雨桐给送,“到了就说了老家去的人送瓜果呢。别多话。”他这么叮嘱儿子。然后又抱了几个南瓜给仍在草上面,才叫人走的。 一路走的不快,等天黑了的时候才进厂的。 门口的都是保卫科的人,四爷扔了一包烟过去,连个出来问的人都没有。 架子车一直拉到院子里。这两人帮着把粮食卸下来,就要走了。 林雨桐赶紧给下了一盆的挂面,切了卤肉叫美美的吃了一顿。 走的时候又给收拾了之前家里就有的火柴香皂洗衣粉包括煤油食用油香油还有黄胶鞋。把常大满的面子给的足足的。 过后林雨桐又重新备了一份,专门给常大满送去了。 常大满家的媳妇是农村出来的,是常大满下乡收粮食的时候认识的。长的壮实的很,属于高攀嫁给常大满这个在省城上班的工人的。所以,对常大满这头的亲戚客气的很。一句一个姐姐。 又看着这表姐着实舍得,一送就送这么些个。还有孩子穿的白球鞋。 高兴的什么似的,“留下吃饭,今儿我给咱包饺子。” 林雨桐哪里会留下吃饭:“厂里还忙着呢。改天吧,改天你们上我家去。我们那边大锅大灶的,地方开阔。” 粮站这边分了个宿舍,一家人挤在宿舍里。这媳妇呢,在外头街道办办的缝纫厂上班,赚的是计件的活计。肯定不如正式单位工资态度好了。 林雨桐要走了,这媳妇还不好意思呢,就说:“表姐以后有啥事,直接叫大满去就行了。买粮食,别人不行,大满肯定行,我家的亲戚都是城郊的,咱自家人好说话。要查都不怕查,就说把自家的粮食给了亲戚家了,他谁也管不着。” 好吧!拐了好几道子弯,多了一门亲戚。 林雨桐家拉了粮食回来,要彻底的瞒住人,是瞒不住的。她也不怕人知道,对外的说法,就是老家亲戚给的。 大家都信呢。 为啥啊? 报纸上可都登了:农业放卫星了! 先是夏粮,小麦亩产三千斤!了不起啊了不起! 听广播看报纸,再看看人家南方,水稻亩产八千斤,还一年两熟。 哎呀!还是当农民好啊!你看,人家金家林家的亲戚就是好,家里的粮食多的吃不了了,都给亲戚家整车整车的送呢。 咱家的亲戚怎么就这么不行呢? 把苗大嫂给后悔的啊:“你说当初咋非就觉得城里好,跟着铁蛋他爹跑城里来了。当然了,不是说工人不好,工人是有粮食,不敢放开肚子吃吧,但肯定饿不着。但想要放开肚子不计较着过日子,这还是得回乡下。你看人家那粮食,不多种,一家就一亩小麦,伺候的好了,亩产少说三千斤。这一家子就都是弥勒佛的肚子,那也够吃了吧。” 可不咋地嘛! 桂兰也是这么想的,在家就说她公公婆婆:“看看人家,在农村呆着,好好的种地多好。这会子家里收的粮食,只怕是堆不下了。偏要跑来。你们不在老家干活,人家队里也不给你们分粮食。搁在城里,我们一家的粮食都换成红薯都不够一家子吃的。你看把狗子给饿的,比丹阳都大,可重量呢,跟人家朝阳一般重。你们是不坑死我们不罢休啊!放着老家的好日子不过,就可着我们坑。” 她在家跳着脚的高声骂,谁也没觉得不对。 就是张宝柱都不说话了。 是啊!爹娘远不到不能动的时候,在大队下工干活,至少是个劳力。分个轻省的活儿,这夏粮下来了,肯定人人都有口粮的。以如今这收成,就是口粮再少,那也肯定是有富裕的。可留在城里,躲躲藏藏装病擦不至于被遣送回去不说,他们是没有粮食配额的,户口迁不到城里了。一家四口加上侄子,五口人的口粮却要七口人吃。去年冬天,桂兰就全把粮食跟桂兰嫂子兑换成红薯了。然后把红薯晒成干,磨成粉,一年到头就打算吃那个。也就那个能把肚子个哄饱。俩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不上啊!当娘的肯定心疼孩子,张宝柱呢,是既心疼孩子又心疼爹妈。这爹娘不愿意回去,他还能撵回去?无外乎有一口吃的,他得分出大半口给老人吃稠的,他喝稀的。 桂兰逢人就说:“不心疼孙子就罢了,连儿子也不心疼。我们家宝柱想办法把侄子弄到厂里吃上了商品粮了,就够意思了。可当老人的,就没个老人的样子。要是老家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我们这当儿孙的不养爹娘那是我们丧良心。可是呢?老家丰收了,他们大儿子家收的粮食只怕是堆的没地方堆了。可却非赖着我们不可!等这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横竖我带着俩孩子跳井算了。这不是天不给活路,是家里要逼死人命了。” 然后厂子里的人,见了张宝柱的爹妈,都不怎么搭理了。 两老人其实心里是含糊的,还问带来的大孙子呢:“咱老家真收了那么多粮食?我们都是老庄稼把式,地里能收多少我们心里有数。怎么可能收了那么多……” “这还有假?!要知道这样……我都不出来看婶子的脸色了,在家里呆着多好!”城子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广播上都说了的。报纸上都写了的!这还能有假!” “那广播员也不下地,写文章的也不一定懂种庄稼,他们说的能都是真的?”老太太不信,连连摇头。 城子就说:“您懂什么啊?广播报纸只管负责把看到的听到的告诉大家。他们敢这么说,那当然是有人负这样的责任的。你们不看报,啥也不知道。这秋粮就快下来了,报纸上都登了预计的产量了。花生一亩能产一万多斤,谷子至少都一万斤。这玉米还不往两万斤上说话。”他也劝老两口:“回去吧!赶上秋粮还能分一份口粮。顺便跟我爸妈说一声,先给这边拉上几车粮食吧,我二叔也怪不容易的。” 老两口面面相觑,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启程回老家。 以前回老家还带这个带那个的,这次回老家,桂兰是看的紧紧的,一个线头都不叫带走了。 好家伙!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大儿子家都恨不能吃一个馒头扔一个馒头了,还从我们这种为了你们只能吃红薯面的人家扒拉。没这美事了! 反正这一对比,把桂兰对公公婆婆仅剩下的那点情分都折腾没了。连张宝柱这个大孝子,对爹妈也有了些意见。 一口干粮都没给带,就叫回了老家了。 更是有像是苗大嫂这样的人,先是给老家写信,表示愿意跟老家的人换粮食。 也不说买卖,就说是换。 买卖是犯法的,但是换粮食这个不犯法。 农村很多地方都是如此过的。比如这个县主产棉花,那个县主产小麦。到了棉花下来,这些人就带着自家分的棉花,到产小麦的县以物易物,换小麦。 这个却是没什么人会调查。 所以啊,千万别说买卖,就说是换。 一说换,大家就都明白啥意思。 然后老家是久久不来信,苗大嫂更气了:一个个的都阔绰起来了,咱们城里人倒是成了穷亲戚了。人家看不起也就罢了,连个回话都没有。 可实际上呢? 老家的人这会子都能难死。要真是有,肯定就给了。不管是换了布还是换钱了,都行的。可这是真没有!没有就罢了,还不能说没有。因为大家都认为他们有!当然了,他们对外也说他们确实是有。 可这会子作难的人恨不能骂娘:谁有谁是孙子! 不知道怎么回信,这信自然就不回了。然后这边等不到,可不就误会了吗? 像是苗大嫂这样遭遇的人不少呢。像是桂兰,等着老家给送粮食呢,可这哪里有送的。桂兰这一生气,对侄子的态度也就那样了。把侄子的口粮往出一分,就这么些吧,以后你就自己过去吧。厂里租的那个平房,你也自己掏钱去。我们不伺候了。 丹阳也咬着筷子问他爸:“咱老家会送粮食来吗?”……………………… 1231.旧日光阴(43)三合一 旧日光阴(43) “干嘛别人来送?”端阳朝墙外指了指, “咱自己种去。” 可这边有围墙围着, 其他地方却没围墙。万一人家从其他几面看见的了呢? 端阳这么说着,心里却寻思着办法。 没过了几天,平房那边就有好几个人过来感谢端阳来了, 谢他把他们家的孩子从那片沼泽地里拖回来。 这些孩子还犟嘴:“那块水都不深了, 没啥危险了。” 可这沼泽地是看水深水浅吗?有个泥窝子陷进去就出不来! 孩子越是这么犟着,大人就觉得那地方危险, 越是得管束。 范云清又及时的提议:“关系下一代的安全, 必须重视。”她家的孩子也小啊! 然后基建科就有的忙了, 得花费工夫把这一片都个用墙围起来。砖瓦墙不现实, 土墙能就地取材,就土墙吧。 不光夯了土墙, 这一片还成了厂里的禁区。 这还不算,在孩子中间,很快就流传着那一片有水鬼水怪的传说, 说是会拉扯小孩子的腿, 一个一碗水的小水坑, 都能淹死人。 大人们多是会心一笑, 在孩子们问他们是否属实的时候, 他们多会说的更吓人, 一恐吓孩子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 于是, 孩子们就真不敢翻墙朝那里面去了。 至于大人, 谁没事跑到里面干啥?就是想干点偷摸的事, 白天有人能看见, 晚上的话,里面谁也不知道啥情况,真不是非选这见鬼的地方不可的。 然后,这地界安全了。 四爷也不去管,端阳自己把柴房一角的砖给翘起来,从那里挖一个能进去一人的洞通到外面,洞里修成方便上下的台阶。平时呢,柴房这边的这个洞口就用一个不大的水缸堵着,谁也不知道下面是洞,墙外的那一头,盖着木板,从洞里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反正是为了这一片地端阳算是下了功夫了。这段时间所有的时间都在琢磨这一片地。 可等整理出来,都已经九月份了。 北方的九月份,还能种啥? 就是白菜萝卜都晚了。后院菜地里的白菜,这会子都差不多快要能收获了。 冬小麦倒是来得及,可是吧,没有种子,也不好弄到种子。 把林雨桐笑的:“撒点菠菜,种上点晚白菜。” 白菜这东西,叶子长成啥样都能吃。来不及成熟就不叫成熟吧! 墙外倒是潮湿,菜种下去就不用管了,叫它长去吧。 倒是后院的菜,端阳和丹阳两个,每天早上给浇一次水,晚上回来还得抽空就浇一次。 就这都感觉:“旱了!” 是!空气里没水分,菜叶子也卷边。 家里用的水,是压力井压出来的水。井边的水槽,也是通着后院的菜地的。平时撒出来的水也都会流向菜地,相当于一天三浇,可菜叶子还是卷边了。 果然,秋粮下来的时候,常大满并没有买到多余的粮食。 跟林雨桐过来解释:“……不行……产量压根就没那么高……今年后半年又没下雨……我瞧着,乡下的日子难过着呢。”说着又道:“……表姐,要是有办法,就赶紧找吃的吧,甭管啥东西,吃了du不死人的,都算数。今年冬天,乡下的日子不好过……” 不管好过不好过的,四爷和林雨桐这边都顾不上了。 大炼钢铁了嘛! 钢元帅升帐,一切都得给让路。 一一五自然接到任务了,车间的生产不能停,但所有不在车间的,都给我干活去。土炉子都造吧。 四爷忙叨了一年,图纸都能堆一屋子。为的可不就是这个时候,他一天到晚,都在工地上猫着呢。 而林雨桐呢? 也忙起来了! 忙啥呢?先开始是炼钢炉那边要成立一个花木兰炼钢队,娘子军嘛,这是妇联的事。不管怎么说,林雨桐得在里面挂个职位吧。该干活还得积极干活。这边还没忙完呢,厂里又要办大食堂了。 有活一起干,有饭一起吃。 口号是:放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 那妇联要做的,是安排能给这么多人做饭的人手,还有就是,叫大家把家里的碗筷都拿到大食堂去。大家一起用嘛! 林雨桐拎了一摞子碗,不是家里常用的,但也算是交差了吧。 可好些人开始把家里的锅给端走了,直接送到炼钢炉去了。林雨桐家能不送吗? 行吧!给几个孩子煮衣服和尿布的锅,送到炼钢炉还是可行的。为了配套,林雨桐把家里的锅盖都给搭上,一起送去了。 然后四爷晚上回来看着没锅盖的锅,有啥办法呢? 用木板给订了一个木盖子。 可大部分人,对没有锅碗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抵触的。 因为可以在食堂吃饭了。虽然供给发不到手里了,但是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了,能放开肚皮吃吗? 欢欣鼓舞啊! 在厂里走着,不管遇到谁,那都是走路带风。 感觉生活的节奏彻底被打乱了。 早上起来,一家人洗漱之后,在七点二十的时候,得赶到大食堂。大食堂里的桌椅板凳,都是各家贡献的。差不多就是一家人或是两家坐一张桌子。 林雨桐家和钱思远家,刚好能挤一桌子。林雨桐这边是六口人,钱思远家是三口。多是孩子,挤一挤能坐下。等到七点二十的时候,抽调到后勤服务组的妇女同志们,就给大家上菜了。早上比较简单,一碟子酱菜一碟子腐乳,一个桌子一盆子稀饭,一大盘子馒头。没有了再去拿,管够! 好家伙!端阳一顿干掉了十二个馒头,把林雨桐吓的制止了,才算是罢了。 钱思远还朝端阳竖起大拇指:“好小子,真能吃。”他一顿也才吃了八个。 庄婷婷都能吃七个,还说林雨桐:“林主任,这吃的多才能干的多。你别给大家伙省着了。一顿才吃俩,这能顶个什么用呢。” 边上的人就说:“放开吃吧林主任。一亩产一万斤的粮食,咱们就是一人长三个胃,也吃不完的。” 还有更直接的,拿着馒头直接往林雨桐怀里塞:“这是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吃这么多吧。没事,以后就习惯了。吃不了拿家去慢慢吃。还能叫人饿着是咋了!” 林雨桐有口难辨,怀里一捧就是五六个馒头呢。 那就拿回家去吧。 每天拿回去的馒头用网兜装起来,挂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风干,以后这就是干馒头片。 吃了饭了,抹嘴就走。不用刷锅洗碗,简直不能更美妙。 然后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 丹阳和朝阳负责先送骄阳去托儿所,交到舅妈手里。然后两人才跑步去学校。学校也没啥事,主要就是组织大家,去一些企业的废渣里筛出碎铁沫。一一五的职工学校,那肯定得回一一五来。所以相当去学校溜了一圈,这又回来了。 林雨桐是科室、炼钢组、食堂,三点一线的跑。路上瞧见孩子们一串一串的又回来了,就问老师呢:“今儿有活动啊?” “钢元帅升帐了,一切都得让路嘛。”老师是这么说的。 得!晚上又得给俩孩子补课了。 中午吃饭,是不用去食堂的。服务队会把饭送到车间,送到生产第一线。 至于说是坐办公室的科室人员,晚上加班干干本职工作,其他的时候,一律一线走。 全国人民都在迈步前进,咱们更该加把劲。 中午米饭配着红烧肉炖土豆,可劲的造!林雨桐的饭量,就属于大半碗米饭足够的那种。可在大家看来,还不够塞牙缝的。 于是苗大嫂这种管着厨房,又跟林雨桐特别好的一类,就说了:“你放开了肚皮吃。咱们做的肯定是够的。” 足足盛了小半面盆给林雨桐递过来:“端回去慢慢吃去。” 端回去这种事不新鲜,家里要是谁没来得及吃饭,是允许给带饭的。 这馒头还能晾着吃干馒头,这米饭咋办?没办法啊,晚上在家里的烤炉里,把米饭烤成金黄色的干米粒。得空了,把这干米粒磨成粉,它也是好粮食。 不过现在处理这些粮食超级费时间的。 平时大家的上班时间是八个小时。现在工人们自主的,将上班的时长定在了十二个小时。就这,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工作时间是再十六到十八个小时之间的。他们根本就不回家!饿了,食堂给送饭,十分钟一顿饭是慢的速度。困了,席地而眠。醒了,咱再接着干! 没有人强制,都属于自发自愿的行为。 原因呢?只有四个字——国家需要! 反正整个秋天,差不多就是在这种吃饱喝足啥事也不用操心的情况下度过的。睁开眼就去吃饭,吃饱了就是干活,干累了就睡,睡起来就吃。 日子似乎一下子就简单起来了。 啥心都不用操,只一心搞生产就好。 都赶着要翻个几番,给国庆献礼呢。 炼钢组那边呢,在国庆那天,第一炉钢铁成了。 把赵平乐的哈哈直笑,叫懂点钢材的都过来看:“看看咱们炼的钢,这才叫钢。” 其他人用土法炼的根本就不叫钢,那叫豆腐渣。 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泄露技术,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想要大规模的组织人学,这是不可取的。 怎么办呢? 代加工。 只要你们提供原料,我们就来帮你们炼制,别的成本都没有。但就是得靠你们自己运输。对比过两种钢材之后,很多单位企业也都默默的接受这种做法。 但就是一点,不能说出去。他们把钢材拉回去,还得说是他们自己炼的。 赵平跟四爷呢,却准备了各种材料和样品,开始往省里跑,往b京跑。想给一一五设立一个下属的钢铁分厂。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说要建钢铁厂就建了? 这种厂子跟别的还不一样,首先得考虑的是原材料。 也就是说,先决条件是矿。 有铁矿吗? 还真有! 具体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距离省会城市走着需要半日路程的老家三合县。 你们怎么知道有矿的? 四爷从包里拿出一块石头:“这是矿石,可以验。” 这还是四爷在放羊的时候捡到的。 具体储藏量是多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这地方肯定是有的。在全国都在大炼钢铁的背景下,只要有,就有申办成功的可能。 只要成功了,全国哪里都可以去开厂嘛。 一一五的分厂不是非要和一一五挨在一起的。 如今,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资格。 当然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回去之后,四爷又专门请了地质局的专家,去现场勘查。但你想马上出结果,那是做梦。 这种勘查,少则半年,多着两三年都有可能。 但既然已经启动了程序,那么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最多就是来回的催一催,其他的也帮不上忙了。 地质勘探队,住到了老家的村里。四爷帮着给牵线搭桥,叫一定照顾看勘探队的安全,如果有什么问题,给他打电话。 然后就不多留了。 李月芬这娘倒是追出来想见见儿子的,但是这不是都是公事嘛。再说了,远远的看了一眼儿子,怎么越看越面生呢? 竟是迈不开腿的感觉。 等她回家的时候,家里放着几张肉票,半袋子大米,两身做好的棉衣,她就知道,这孩子还不算是丧良心,还记得爹妈呢。 她这么跟金大山说呢,刘铃铛就说:“他叔啥时候也没忘了,月月都给钱呢。” 没两天村里就传呢,说是金老四给老家办了好事了。放羊的时候发现铁矿石了,如今叫了勘探队勘探呢,说不定以后咱们这一片要盖工厂哩,咱们就都成了工人了。 是不是的?谁也不知道,只等着人家勘探队的结果。 没有人比他们更盼着结果属实了,比较起来,当然还是工人好啊。 四爷都能来回的折腾一个月,这里跑那里跑的,但是奇迹的,竟然没瘦。 几个孩子围着他爸叫他说在外面的见闻。可能有什么见闻呢? 不外乎到处都是大锅饭。像是他们这种出差的,啥也不要,到点了就吃吧。有些地方还摆着流水席,就是路过的人,如果饿了,也是可以留下来吃一顿饭的。 几个孩子是坚信,一亩地真能打一万斤粮食的。要不然,日子能这么过吗? 孩子们挺高兴的,吃的饱吃的好,一个个的往上窜着长个子。 可到了冬天,天一天天的冷了,伙食的标准也慢慢的降下来了。 白面馒头肯定是没有了,就是玉米面的,也都是一人一个两个的分。菜就是白菜炖萝卜,萝卜炖白菜,里面是一点油都不见。 骄阳吃饭的时候就龇牙咧嘴,比吃药瞧着还难受。 不好吃! 嗯!是不好吃! 不光是不好吃,感觉还吃不饱了。比在自家吃饭还不如。 林雨桐天天晚上给几个孩子偷着弄饭吃,不是在烤炉里烤薄饼吃,就是随便弄碗鸡蛋面糊糊,放点菠菜放点盐,点上几滴香油叫他们偷着吃。 不光林雨桐家这样,好些人家都这样。 还不敢叫人家瞧见自家冒烟。但自从天冷开始烧炕了,这种顾忌就少了,任何烟都可以解释为烧炕。 于是,住筒子楼的就羡慕起住平房的。 住平房的还能在家里弄个泥炉子,凑活着自己做一顿吃了算了。但是筒子楼怎么办?大人们没办法,孩子们就偷着把食材弄到厂外面,野地里点火烧着吃烤着吃。 于是,红薯和土豆就比较受欢迎了。 这种情况一普遍,厂子里就把大食堂给取消了。 前后也就两三月的工夫,办不下去了,各自回去想办法吧。 这就这么点时间,连吃带拿的,林雨桐家柴房的梁上,挂着五六个网兜,网兜里,全是风干的馒头。还有两布袋子磨好的大米粉。都是干净的,用水冲了就能吃。 要回家自己开火了,然后大食堂差点打起来。 为啥啊? 当初送到食堂的碗筷盘子,桌椅板凳,都得往回要吧。可这么多人吃饭,大人孩子的,哪天不摔几个啊。当初一百,现在能剩下五十就不错了。肯定是家家都不够数的。 那怎么行了? 我们当初拿出来给大家用的,结果你们给我们整的尸首都找不见了。怎么着? 赔偿吧! 拿啥赔偿,看见食堂还有啥就拿啥。 手快有手慢无! 苗大嫂整个人都愣住了:“办大食堂的时候多好啊!”大家和和气气的,你让着我我让着你,都怕对方吃的少拿的少,谁像现在这样争过多寡呢? 等林雨桐到的时候,食堂除了实在是拿不动的东西,剩下的,但凡能拿动的,都拿走了。 苗大嫂都哭出来了:“……林主任,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就好像我欠了大家的一样,我家今年光是红薯就收了两千多斤啊,我全拿到食堂,叫人家吃了。只一天工夫,我家的红薯都吃光了,我说啥了?” 苗大嫂家最可怜了,家里的厨房里连案板都没有了。蔬菜干连同红薯红薯叶子,全都捐出来叫大家吃了。 结果如今回去,连做饭烧水的锅都没有。 得! 林雨桐把家里的一个炒菜的锅给了苗家:“先凑活着用吧。” 又给了一大麻袋的萝卜白菜,差不多能凑活下去吧。 今年的冬天,一片雪花都没落下。 从五六月份下了雨之后,这都半年了,不见雨不见雪的。干冷干冷的!加上睡火炕,早上起来,嘴上都起皮,嗓子干喉咙干的。 四爷看几个孩子可怜,跑到人家的罐头厂,把人家要做梨罐头的原材料的那种山梨,买了好几大筐子。 这种梨做罐头说不得会好吃,但是生吃,却不怎么样。 林雨桐给熬汤,梨切块,放冰糖,天天晚上一人一大碗。 到了天实在是冷的很了,林雨桐就给几个孩子都请假了,就在家里呆着吧。不去学校了。气候干燥,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咳嗽开了。 一个咳嗽,一班都跟着咳嗽。 如今的咳嗽谁还管你,过几天自然就好了。就算是去医院,也就是给你用纸片包点甘草片,苦的要死要活的,没几个孩子爱喝那东西。 那就干脆别去了。 丹阳在家带着朝阳和骄阳,完全没有问题。 年前的时候,常大满的媳妇来了,来问林雨桐:“表姐,你要缝纫机吗?一个六十,处理呢?我过来给问问。” 六十? 这么便宜! 二手的也够便宜的了。 “是好的吗?”林雨桐就问。 “是好的。”她就说,“这不是给国家减轻负担呢吗?我们这缝纫社就解散了。剩下的缝纫机要处理呢……” 林雨桐就明白了:“行!你们一共有多少?” “一百五十台呢?”这媳妇就说。 不多! 厂里这么多家庭,肯定吃的下。 林雨桐刚要点头应下,心中一动,问道:“那这缝纫社解散了,你的工作呢?” 她尴尬的摇头:“再自己想办法呗。” 户口在,有定额口粮,但这口粮也得花钱买的。 林雨桐就说:“要不你留一台缝纫机,自己接点零活……” “我也想呢。”她更尴尬了,“不过……” 林雨桐明白了,这是实在没办法了,过来借钱来了。她当时掏出来就给了:“那就麻烦你,回去给咱联系,就说有多少台,咱们要多少台。” 果不其然,林雨桐在厂里放出消息之后,都找上门来了。 晓星要、范云清要、苗大嫂要,庄婷婷要,那些厂领导家都要,就这都把好几十台给卖出去了。 如今这做衣裳做鞋,可全都是手工的。家里的孩子一多,衣裳都做不过来,几乎是天天给缝缝补补,全手工的话能累死个人。有缝纫机就好办多了。 这种处理的二手缝纫机,是不需要工业券的,给钱就卖。 今年这全家的新衣服,都是林雨桐在缝纫机上做的。丹阳这丫头个子还不高,坐着够不到下面脚踩的地方。但她敢摸索啊,家里没人,她倒是摸索着把缝纫机给学会了。坐着够不着,可以站着踩。 大人不在家有大人不在家的好处。 比如丹阳,就迅速成长了。 孩子们在家,哪怕不饿,都爱翻腾的找东西吃。再加上还有个老喊饿的朝阳。 于是,三个在家,小日子过的悠哉。 等林雨桐发现家里油瓶里的油下去的飞快的时候,这几个天天吃煎鸡蛋已经吃了有一段时间了。 鸡蛋林雨桐是单独放在柜子里锁着的。不是怕他们偷吃,主要是怕家里来的外人不小心看到了,人家要说的。外面在坛子里放着也就那么些个。天天早上有蛋羹,也没少了他们鸡蛋吃。可结果了,这才几天的工夫,三个人干掉了大半篮子鸡蛋。 四爷还笑:“能折腾的自己找吃的了,证明真的长大了。” 能为了半篮子鸡蛋训斥孩子吗? 做父母的只有心酸了。 晚上孩子们睡了,林雨桐却睡不着。跟四爷半夜起来,两人躲在书房里,用烤炉烤东西呢。小蛋糕、饼干,都做了十几斤,快天亮的时候,又蒸了一锅包子,肉包子、油包子、糖包子,就冻在外面的瓮里。想吃了在火上热热就能吃。 叫端阳吃呢,端阳只尝一个,就不再吃了。 这东西如今难得了,给弟弟妹妹留着吧,“他们长身体呢。” 可端阳也正是发育的时候,林雨桐给捡了一碗的包子,得有七八个肉包子:“都吃了!” 端阳端着碗,然后愣愣的看林雨桐。他想起之前看见桂兰婶子把城子手里的碗打掉,不叫城子在她家吃饭的事了。这一刻,他的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掉了下来。宝柱叔和桂兰婶子,是城子的亲叔叔亲婶子,可是他们是怎么对城子的?就那样的态度,可结果呢?大家还都说人家叔叔婶子好,给想办法找了工作,吃上了商品粮。那是对城子有大恩的。 那自己呢? 叔婶不是亲叔婶,自己就是一个出身不好的要饭的。可是他们待自己呢? 亲爹娘也不过如此了。 厂里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 好些人都说:“你小子是掉到福窝窝里了。” 此刻,他端着一大碗的肉包子,那边叔还把蘸料碟子往这边推。婶子在一边叮嘱说:“该吃就吃。咱家最下面的柜子里,饼干蛋糕都有。你正长身体,别亏了嘴。” 这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直直的跪下,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爸!妈!” 这一声叫的,把四爷和林雨桐都叫的给愣住了。 就见这孩子把碗高高举过头顶,然后额头挨着地面,砰砰砰的磕头。 朝阳蹲在地上还把头埋下去的看,起来小声说:“大哥哭了……地都湿了……” 眼泪掉在砖地上,像是在下雨。 这个样子,叫人心里怪不落忍的。 林雨桐叹了一声,四爷就说:“起来吧。出去洗脸洗手,回来吃饭。” 就这么的,算是多了个儿子。 过年的时候,听着端阳叫爸妈,家里人都心里奇怪,但谁都没问。就算是默认了。这孩子勤快,到谁家都先干活。辛甜喜欢的什么似的。过年给端阳的压岁钱也最多,“你参加工作了,也有同事要相处,那点学徒工拿的工资,够干啥的?拿着吧!” 今年大垚两口子也回来了。 两人属于不回来不行的。 回来干啥来了?送孩子来了。 进了腊月添了个孩子,如今也刚刚才满月。林百川给孩子取名叫跃进,林跃进。 当爹妈的是那种孩子叫啥名字都行的类型,回来连皮三天,把孩子给常秋云一放,就走了。当兵是这样的,命令就是命令。 常秋云怕大儿媳妇不高兴啊,就说:“回头我骂他们去。真照看不过来,我可以过去……” “妈!”辛甜倒是笑了:“他们那边的条件,到底是艰苦。孩子在那边,医疗条件这些都跟不上。他二叔和婶子走的时候,我瞧着两人是真舍不得。可不舍得有啥法子呢。怎么对孩子好,怎么来呗。能这么放回来,也是信我呢。我跟大原,一直也没生下个老二,跃进就在家养着,以后跟援朝亲。兄弟们将来,才相互有个帮衬。” 常秋云就跟林雨桐说:“我当初就是看上辛甜这一点了,她这性子,肯吃亏,对孩子心软,是个能当长嫂的。” 辛甜这嫂子,也确实是没有叫人指摘的地方。 从丹阳到骄阳,一个接着一个的,放在托儿所能放心,可不都是辛甜照看的。就是晓星家的援华和爱华,人家也照看的不错。几个孩子都可亲他们舅妈了。就是骄阳,家里有点好吃的,都想着给她舅妈送点。不是对孩子好,孩子们是不会如此的。 这就跟古代挑宗妇似的,有个大气的,不爱在小事上计较,心眼又正的姑娘做宗妇,那是一个宗族的福气。 放在小家,也是这样的道理。 换个小心思多的搁在林家试试,早就处不到一块了。 大垚两口子把孩子留下了,林雨桐把家里的奶粉小米还有那些去年留下来的磨出来的米粉,都给送到林家去了。 孩子半岁前,肯定得各种的奶喂养。至少也得等半岁后,吃点米糊糊之类的,也就算是养活了。 老太太说林雨桐有心眼:“你这一袋子米粉,可算是救了咱家跃进的小命了。” 是啊! 这一过年,依旧是不见一滴雨。 再这么下去,田里的麦苗都得旱死。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不,就闹起了春荒。 到处都是缺粮食。 然后粮食供给,紧跟着就降低了标准。 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每月给粮食三斤。 少儿六斤,儿童八斤。成人,二十一斤。 就说林雨桐和四爷家吧,骄阳算是少儿,一个月给六斤粮食。像是丹阳和朝阳,一个月给八斤。四爷和林雨桐带上勉强算是成年人的端阳,每人二十一斤。 先不说大人能不能吃饱吧,就说孩子,骄阳一个月六斤能吃饱吗?以孩子一顿饭吃半拉子馒头算,一个馒头二两,一天一个半馒头,也得三两吧。一天三两,一个月就是九斤。就这,还都不全是细粮。细粮顶饿,粗粮不耐饥,这能吃饱吗?肯定是吃不饱的。骄阳尚且如此,更不要提丹阳和朝阳。要叫这俩孩子不饿着,有个十八|九斤差不多。可如今只有八斤,怎么办?谁家舍得孩子饿肚子? 那肯定得从大人的粮食里往出挤了。 要是给俩孩子挤出粮食,四爷和林雨桐平均每天就只有二两。 没错,就是二两的粮食。 孩子们上课都是只上半天课,都饿的没精神。 到了周末,四爷和林雨桐去开会了,端阳在家看弟弟妹妹。原以为几个孩子在家等着呢。 结果回家的时候不见孩子们,等到天都黑了,几个人才回来。 端阳扛着麻袋,丹阳背着骄阳,朝阳手里拉着跟绳子,绳子后面坠着个破布口袋。 不知道的,还以为四个孩子逃荒去了。 四爷没问,先从丹阳的背上把骄阳接去。林雨桐这才问:“你们干啥去了?” 端阳喘气:“不去不行,大家都叫我们去呢。不去这不是说咱家不缺粮吗?我寻思这不行,就说去吧……” 丹阳接过话头,“本来我哥一个人去挺好的,结果骄阳和朝阳非吵着要跟着。我也只好跟着去了。” 去哪了? 干啥去了? 朝阳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布袋子解开:“妈,你看,够咱们吃两天的了。我们上国营农场去了。” 林雨桐蹲下看看,“这是……”绿油油的,不是野菜,“怎么瞧着像是麦苗呢?” “就是麦苗!”四爷肯定的说。 端阳把麻袋解开,叫林雨桐看:“人家都去割大麦苗,我们也跟着割了一点。” 朝阳在一边得意:“他们抢着割大麦苗,小麦苗都没人割,我这一口袋都是小麦苗。”他仰着弄的乌七八糟的小脸,等着大人夸奖。 可大人们都知道:抢着要的,肯定是保证能吃,而且相对好吃的东西。没要抢的,估计是味道不敢恭维吧。当然了,肯定没|毒。羊啊牛的,都吃麦苗,不也都没事。 国营农场那边,水利条件跟的上,庄稼受的影响不大,瞧这麦苗的样儿,想来庄稼长的还挺好。 但长的好,不一定收成好。这不是就被偷了这么多吗? 饿极了,什么不吃啊! 半天的劳动成果了,孩子们还都等着吃呢。 说实话,林雨桐真没吃过这东西。她还是请教了别人才试着做的。怎么做呢?就是把大麦苗清洗干净控干水分,然后用一点玉米面搅拌起来,上锅蒸上半个小时。 有条件的,出来泼点热油,盐等各色调味往里一放,就是一味美食。 要是没条件,放点盐就吃吧,也挺好吃的。 还别说,大麦苗没什么怪味,吃到嘴里又劲道,确实是不错。 至于小麦苗,林雨桐尝试着做了一点点,出来之后推到朝阳面前:“你尝尝!” 朝阳吃了一口就‘呸’,不是不能吃,是真不好吃。 又发怪味甜又发各种粘,反正是不好下咽。 给他难受的簌了口才说:“怪不得都没人割呢!怎么这个味儿呢?” 1232.旧日光阴(44)三合一 旧日光阴(44) 不管是大麦小麦, 麦苗割了庄稼就算是没收成了。 估计是农场被偷的多了, 很快的,人家的保卫科就带着人巡逻了。听说有些地方都背着枪了,看见有偷青的就鸣枪示警。不过这个农场没有, 场长是个很厚道的老者。人家是这么说的:“不是实在没办法, 谁吃那个?行了,带着人巡逻, 叫他们知道这东西不能偷就行了。” 麦子这些庄稼是叫人看着, 但是在不好的地上给牲畜种的苜蓿, 却刻意的没叫人怎么看管。话是这么说的:“人都吃不饱, 还管那些牲口。牲口饿极了不管是啥都能吃,反正是饿不死……先顾着人吧……” 于是, 那些苜蓿就成了大家的最爱。 如今大家都只上半天班,消耗不起那个体力。剩下的半天,就是各想各的办法去了。 农场的苜蓿, 农场的野菜, 都是大家的目标。于是, 到了农场就发现, 附近乌泱泱的到处是人。 谁家要是有在农场的亲戚, 那可占便宜了。人家麦地里□□的草里, 其实大部分都是能吃的野菜。不叫进麦地没关系, 只等着捡人家的草呢。 苗大嫂这些人呢, 就跟人家说:“我们帮你们除草, 你们叫我们把野菜带走就行。” 然后很多大人带着孩子, 就帮人家义务劳动,为的就是拿那点野菜回去糊口。 不过相对的,林家的口粮是比较宽松的。 林百川的供给能充足一些。而且,部队有军垦农场,人家是能实现自足自足的。水利工程相对地方好了不知道多少,如今就是这样,能灌溉的地方,收成还是有的。所以,像是林百川这样的情况,粮食虽然配额有限,但是一些老部下提供的一些野兔野鸡,各色的菜蔬,家里还是吃不完的。 他的意思呢,是想把几个孩子都接到林家。不管怎么着,他的供给能把孩子糊弄饱了。 但是骄阳还不怎么乐意去。 在家里呢,是各色的饼干桃酥,也不缺。说实话,她没觉得挨饿了。但是去姥姥家,吃饱肯定也能吃饱,肉啊蛋的都能吃点,但是想吃的尽兴,还得是在自己家里。孩子天生就护食,好像也明白家里有粮食的事不能叫太多的人知道。不能跟人家说自己天天吃很多好东西。于是不想去又不好直说,就跟姥姥姥爷说:“都留给弟弟还有太姥姥吃!” 弟弟是说跃进,太姥姥是说林老太。 是说叫老的吃小的吃,她这样的不用吃。 小手摆的跟招财猫似的,还说:“我有空肯定去玩。” 把林百川给逗的:“哟!咱们骄阳还挺忙。” “嗯呢!可忙!”郑重其事的样子。 常秋云看见自家这孙子孙女一个个的小脸白嫩嫩,肥嘟嘟的,红扑扑的,还有啥不知道的。再有,每隔上几天,闺女就给家里送一次她自己烤的小蛋糕。松松软软的,老太太和援朝爱吃,她就老送。这还不知道啥意思吗?闺女的日子过的比自家还要富足。姑爷有本事,没叫闺女跟着挨饿。这对爹妈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补贴子女爹妈不心疼,但要是子女不需要仰仗爹妈,那这当爹妈的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常秋云把揣在怀里的熏肉给林雨桐放下:“有空了带孩子回去吃饭,家里不缺你们一口吃的。” 林雨桐又给提了半篮子的麻饼,“叫我奶用羊奶泡着吃。” 从这边出来了,常秋云就看了林百川一眼,主动说:“去晓星那边瞧瞧去。” 林百川伸手拉常秋云的手,使劲的攥了攥。 常秋云甩开他:“叫孩子们看见。” 晓星家的门就是普通的木头门板的门,推开门,俩孩子坐着台阶上对着厨房的方向。厨房里烟熏火燎的,能听见两口子的咳嗽声。 援华看见两人,眼睛一亮:“姥爷……姥姥……” 孩子管常秋云叫姥姥,管范云清叫外婆。 这边两人应了,厨房里的人听见了都探出头来:“爸,娘。” 林百川摸了摸俩孩子的脸:“跟姥爷说,吃的饱吗?” 俩孩子看父母,然后低头。 林百川蹲下来问援华:“跟姥爷还不能说?” “去姨妈家能吃饱。但是我妈不叫我去。”援华蚊子哼哼似的,这么说。 常秋云就说:“你们也是,你姐是外人吗?她有一口吃的让给孩子吃半口还不许了……” “我姐那边四个孩子呢。”林晓星就道,“哪能叫她们去给我姐添乱?我姐已经够照顾我们了,啥好饭都不忘了给她们送,还能叫我姐养着她们?” 常秋云就牵着俩孩子往外走:“你姐养着不合适,叫你爸养着。” “娘!”林晓星跟苏瑾在后面追,“您这……家里还有援朝和跃进呢……” 常秋云只不言语,拉着俩孩子走她的,跟孩子低声道:“跟姥姥回家,姥姥给你们包饺子……” 然后俩孩子一下子跑起来了,好像怕被父母给抓回去。 林百川却去了晓星的厨房掀开锅盖,里面是苜蓿伴着玉米面捏出来的菜团子,“就你们俩吃吧。孩子不用你们管了。” 两人一人二十一斤粮食,要是搭着菜吃,是基本能吃个七八成饱的。 “爸!”林晓星拉住林百川:“我……” “行了!”林百川拍了拍晓星,“有难处就回家,家里总有你一口饭吃。” 常秋云在这边看过孩子,厂里的好些人就都认识。她牵着俩孩子往出走,见了厂里人就相互打招呼吗? 人家问说:“婶子,这是干嘛啊?” 常秋云乐呵呵的:“接外孙女家去。看把俩孩子给瘦的!” 如今这粮食多金贵啊! 常秋云跟林晓星是啥样的关系大家不是不知道。 这个时候有口吃的不给自己的儿孙,反而带着晓星家的俩闺女。能这么念着,就不错了。 就有人逗孩子:“去吃好吃的回来……来我家找妞妞玩。” 援华就笑眯眯:“我不回来了……跟姥姥姥爷回家去住了……” 常秋云就说:“对!我们暂时不回来了。” 还是长期养着啊。 等常秋云和林百川走了,好些人就都说晓星:“你娘对你真是十个头的。” 十个头,就是心意十足,不掺杂一点假的。 范云清知道了就过去,拉着晓星就叹气:“看!听我的话没错吧。你爸心里不是不疼你。你娘吧……是难得的聪明人……” 林晓星不爱听这些话,就道:“这跟聪明不聪明有啥关系。” 范云清心里苦笑:这个傻姑娘! 见闺女不乐意听,她也就不说了,转移了话题:“你姐家的几个也去了?” “应该没有。”林晓星就道,“我姐夫的路子广,家里应该还能凑活……” 一句路子广,倒是给了范云清启示了:自己的没门路买黑市的粮食没关系,有人估计是有门路的。 这一刻,她想到了老安的老婆,党春华。 有人谋划着买黑市的粮食,但有些人打算开荒了。 晚上的时候,四爷林雨桐连带着端阳,去墙的另一边,打算把这一片地个开出来。 原来是有一亩地的样子,但如今干旱,沼泽边缘的水也早不见踪影了。 本来是想开荒的,如今四爷倒是打消了这个主意。这一片太大了,几十亩地呢,水都退的差不多了。 要是开出来种红薯,说实话,该是很有些收成。 自己能想到这里,别人迟早也会想到这里。到时候叫人家发现了,反倒是不好了。 这道理跟端阳一说,把端阳心疼的啊。 不光是不能自己种了,自家墙边的这一片还得好好掩饰一番。那个洞,至少得填上一半。 把这些都处理好了,四爷就直接找赵平去了,问是不是厂里把那块荒地给开出来,种点红薯这好歹是收成啊。 赵平一拍脑袋:“得亏你提醒,要不然误了农时了。” 种!当然得种! 不光是那一片荒地得种,凡是厂里的空地都要种。花坛里的花,都可以拔了,咱都种红薯。多收一个说不得就能多救一个人。 于是,林雨桐家门口跟荒地隔着的墙被推倒了。 后半晌不上班的时候,乌泱泱的都上了这一片荒地了。 这一片原先是湿地,地下水比别处自然是充沛些的。打了压力井,就能浇灌。 一时间,这地方给了全厂人希望。 四爷呢,也没闲着。跟随大溜,去荒地上帮忙。但是晚上的时候,带着几个孩子,在做木头架子。而林雨桐呢,则用在荒地上弄回来的荆条,编制一些宽浅的筐子。 给筐子里装上土,然后放在木架子上,里面也一样种红薯。 院子本来就不小,再是立体的种植方式,从走廊到天井,摆放的密密麻麻的。高处都得端阳站在凳子上才能够得着。 唯一麻烦的就是浇水。每天得花费大量的时间,但都只上半天班的人,不找点事干,闲着能干啥? 当然了,红薯这东西,也就是长苗的时候比较费事一点。等长起来了,倒是不需要那么多水。这玩意本来就是比较抗旱的作物。 见四爷家这么弄呢,好些住平房的也都有样学样。做不来架子,那就不做架子。就在自家的平房顶上,屋子门口这些地方,摆上十几个二十个这样的筐子还是能的。也不多想,一个筐子要是能产五十斤,那这十个筐子还产一千斤呢。有这一千斤,一家人说啥也是饿不死的。 这把住楼房和筒子楼的人能给急死。 咋办呢? 他们把体育场给瓜分了。各家是各家的,筐子把体育场摆的满满当当。 整个一一五,只要是露出泥土的地方,都种上了红薯。路两边,厕所的门口,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大家办不到的。 连各个办公室里的盆栽,都拔了花种上这玩意,摆在阳光照的到的地方。 往年还有人种菜,今年也就林雨桐家后院的两分菜地还种着菜,别人家,谁浪费那些土地。 林雨桐这边也是房屋盖的多,没空余的地方,像是人家没怎么盖房子的人家,小半亩地呢,都种红薯收获小不了的。 所以,一开春,除了野菜能当菜,谁还轻易吃菜? 等红薯苗长起来了,大家都有菜吃了。见长的比较旺盛的红薯苗,就间或着掐一点叶子。这样更有利于红薯生长。所以大家也都这么干,很节制的掐红薯叶子。 所以,今年的主要蔬菜,就是红薯叶子。 红薯是甜的,这红薯叶子,也有股子甜味。掐了叶子用水焯了伴着吃,或是活着面做菜馒头菜疙瘩。叶子带的那点茎,焯水吃也行,直接炒了吃也可以。炒的时候是不放油的,大部分是给锅里点上一点酱油,放进去翻炒,觉得快焦了,加点水放点盐就这样。有那条件稍微好点的呢,就用那种一小片带着肥肉的猪皮擦擦锅,然后再炒菜。就这东西,还不敢敞开了吃。红薯叶子阴干了,存起来,这到冬天拿出来也是口吃食不是? 家家户户桌上的菜都是那样,说起来几盘子菜,但其实呢? 一盘子蒜泥红薯叶子,一盘子清炒红薯叶子。一盘子凉拌红薯茎,一盘子清炒红薯茎。 还都自我调侃呢。 这个说:今儿吃的啥饭啊! 那个说:今儿吃的好,四菜一碗饭。 四菜就是那四道菜,饭嘛,就是红薯叶子加上玉米面活在一起蒸出来麦饭。 要是吃腻了也能换个花样的。 换成榆树叶子,槐树叶子。榆钱长老了也能吃,虽然口感不好,但比起其他来,算是不差了。还有槐树,摘槐花那是连同槐树叶子一块扒拉呢。谁还往出挑拣,就是槐树叶子跟花儿一起,回家随便抓一把面放进去搅一搅蒸熟了就下肚了。 像是吴老太这样的,人家没事的时候,就拎着袋子,把杨树叶柳树叶都收集起来。装在袋子里阴干着。好些人都以为老太太养着牲口呢,看是养羊还是养啥的,都问呢。 老太太就笑:“这东西能吃呢。别嫌弃不好吃,有的吃就行。” 柳树芽林雨桐见人吃过,但是长老的柳树叶子,真没怎么见人吃过。更何况是杨树叶子了,想想都觉得可怕的不行。 但是老人说了:“这旱起来,谁知道呢?老天要是给饭,大家就能活命,要是老天不给饭,咱也不能等着饿死。等真没吃的时候,土都吃。杨树叶子怎么了?不就是苦了一点吗?吃不死人的,都是粮食。” 但就是这样,愿意要这种树叶的人也不多。 范云清看老太太这样,心里难受。说实话,老太太对俩孩子是真好。还有吴三树,那真是省下口粮紧着两个孩子吃呢。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心里能好受吗? 上次舒拉拿着饭盒,饭盒里装着肉包子,给年有为送饭去了。结果远远的见了自己带着两孩子,就把网兜往身后一藏。你说这事闹的!而自己为啥知道那孩子拿的是肉包子呢?是因为舒拉的邻居想故意挑事,看见舒拉的动作了,就说了:“哟!这是蒸了肉包子都不敢叫表妹表弟吃吧。” 那还是去年的事了。去年的日子还没如今这么艰难呢。 今年是更艰难了,舒拉见了自己这当姑姑的都躲着走了。他们两口子没孩子,所以没负担。虽然现在放电影今年没啥油水了,但两人都有二十一斤粮食,再搭上一点蔬菜啥的,混个七八分饱是行的。两人还都不是重体力劳动者,谈不上饿肚子。 自己这边两个累赘,晓星那边两个累赘。她是怕拖累了她。 有时候生气,但还是尽量去理解,想着哥嫂,也不该跟孩子计较。可看着一个本来跟自己没啥关系的老人,几乎是无私的把粮食拿给两个孩子吃,再一对比亲人。那一刻,她在谁面前都没有的羞愧之心,却在面对老人的时候升腾了起来。 这个干娘啊! 比亲娘又差哪里了? 把老人接来,一天的福都没享受,倒是叫老人跟着饿肚子。老人要是不来,在吴家的老家呆在村子里。那人家村子肯定会把象征意义极大的老人家照顾的很好的。谁饿肚子都不会叫老人饿肚子。 想想这些,她心里焦灼不安。正难受呢,没两天,正在办公室呢,接到人事科的电话,说是晓星在办公室晕倒了。 那一刻,她几乎天旋地转。 急匆匆的赶到医院,医生说:怀孕了,营养不良才晕倒的,贫血的有些厉害。 这状况,医院能怎么办呢? 医生只说:“回去吧,吃几天饱饭,增加点营养,就好了。” 可是这就是最难办的。 林家能拿的出来,可别说晓星了,就是范云清也张不开这个嘴。那俩孩子还在林家养着呢。半大的孩子最是不能省的时候。孩子回来过几次,到了饭点就回姥爷家。一看就知道吃的好,比在家胖了不止一圈。 所以,再厚的脸皮也不能说再给晓星要补养身体的东西。 这个时候,她这个当妈的,却真真是一个鸡蛋都给孩子拿不出来。 说不清楚是懊丧还是别的,从来没有的那种无力几乎叫她整个人崩溃。 还是林雨桐得了消息,又是鸡蛋又是红糖,又是小米白面的给送来了,“吃吧!吃完了,我再叫你姐夫去想办法。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孩子的营养很要紧。” 随后,每天叫丹阳都把后院的菜摘一点给晓星送去,营养要均衡。 辛甜不知道听哪个送孩子的家长说了一声,就找了大原同事的媳妇,人家在机关食堂上班,别处没有的供应,她们那地方是有的。从人家手里买了三斤多的猪板油给送去,“还是吃的没油水,这个先吃着,我叫你大哥想办法着呢。” 端阳呢,晚上没事,就跟一伙子小伙子在家边上的那一大片子红薯地里套野兔。 这些野物多机灵啊,哪里有吃的就往哪里来。 有这一片红薯吸引着,附近不少野物都往这边跑。哪怕是下套子的人多了,但也常不常的有些收获。 兔肉不敢给孕妇吃的,但那天不知道什么运道,逮到一只大刺猬。骄阳想留着自己养,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给小姨吧。” 几个孩子剥皮收拾,弄干净了给晓星送去了。 晓星本来到了孕吐的月份,吃什么都吐。但那天那顿刺猬肉之后,就不吐了。 她跟人家说:“可神了,多亏了我们家端阳了。要是再不好,都对不住一大家子的心意。” 苏瑾那真是不好意思的不行,没本事嘛!老婆孩子都得靠着老丈人家养着。怎么表达心意呢?干脆也不给苏联专家做翻译了,开始前前后后的,给四爷打下手。 范云清是把一切都看见眼里,几晚上辗转反侧,到底是下定了决心。拿了一根金条出来。 不管怎么样,人总得把日子过好。 老人得吃饱,孩子得吃好,孕妇不能马虎。 于是,这一天她跟赵平请了半天的假,“……我今儿得出厂一趟,去看个老战友,她那边孩子多……日子还不定怎么样呢。” 赵平见她手里拎着一大捆子红薯藤,就了然的点头:“是,去瞧瞧吧。” 然后范云清直接去了安宝贵家,今儿不是周末,安宝贵肯定不在。不过党春华肯定在!她在少年宫上班呢。孩子们连学校都只去半天,谁还有精力往少年宫跑。 这个时候,正好是早上,这家的孩子肯定也在学校。家里只有党春华一个人,这是再好没有的事了。 敲了门,就等在外面。 党春华带着笑开门,看见范云清来了脸上就僵硬了一瞬:“……你怎么来……你这么来之前不打声招呼,叫老安在家里等着多好……” 范云清笑着将红薯藤拎起来:“今早才摘下的,挺新鲜的。想着给你们送来。” 这东西别人家稀罕,党春华是不稀罕的。老安又高升了,供应不错,一家人不至于到吃不饱的程度。 但她还是热情的接过来,又请人进来,把桌上的甜瓜往前推了推:“你尝尝,今年天旱,庄稼不好,但是这瓜却甜,熟的还早,就是个头都不大。” 范云清看着桌上绿里偷着白的甜瓜,伸手拿了,却又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嫂子,我能带回去不?我大闺女又有身子了,这孩子最近有点害口……” 她的脸有些泛红,这辈子没做过这种主动跟人家要吃的的事。 党春华愣了一下,低头掩饰了眼里那一抹鄙夷,这才笑道:“……家里还有……我家孩子都不怎么爱吃……我瞧着有几个不太熟……你要是不嫌弃,就都拿去……” 不太熟的给我吗? 可……以! 范云清心里几乎是咬牙切齿,这是有意对自己说话带刺了。 她笑着应了,就道:“……也不怕嫂子笑话,这孩子从肚子里蹦出来,那就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别人心疼不心疼的,当妈的总得心疼。我家那闺女都是两孩子的妈了,肚子里这个都是第三个了,可我这当妈的,还是不能放心。一看见她怀着孩子还吃不好,我的心啊,就跟针扎似的。我不是那心狠的妈,只想着自己吃饱穿暖,不想着孩子到底是死是活……”说着,就对党春华笑了笑,“你说是吧?嫂子。” 这话叫党春华的脸一瞬间就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范云清盯着她扬起嘴角,“有些人说我心狠,说我这人啊,有些不择手段。可我再不择手段,也还算有底线。我……就是再苦再难,至少我不会丢弃孩子不管……” “别说了!”党春华有些坐立难安,咬着嘴唇道:“我们的供给,也是有限的。少了多少,少了什么,老安回来是要问的。这一问什么都瞒不住了。要不是这样,我分出一半给你又如何……” “嫂子想哪去了?”范云清一脸你误解我的样子,“我怎么能要你们的口粮呢?”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金条塞过去:“这些,嫂子收着……我想拿它换粮食……” 党春华意外的看向范云清:“这……是什么意思?” “嫂子,你心里不安稳,说到底,是因为你所有的一切都得靠着老安。”范云清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可我为啥就能不靠男人呢?因为……”她的手指点了点金条,“因为我有它。它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放在我手里这就是坏东西,我得藏着掖着,不能叫人发现。可在你和老安手里,这说不得就是好东西。这东西谁不喜欢?托人办事用的到呢。当然了,有些人不收它,但还是有人愿意收它的。只要找对门路,老安还能再往上走两步。而我呢?要的也不多。就是一家老小的口粮……想来,这个就是不通过老安,以嫂子的本事,也能给我解决吧。别的地方没粮食,这农场我不信也没粮食。他们怎么不得留够七八千斤的种子粮。这种子可都有富裕的。我不多要,不管是什么粮食,给我三千斤就好。” 一根金条,在黑市也就换这么多了。 这个价钱是公道的。 党春华就道:“在外面找人……不是也能买来。”为什么偏偏找我? “安全啊!”范云清笑了笑:“就算此刻有人闯进来,你说的清这金条是你的还是我的?我出身不好,你的出身也经不起细究。咱们俩同舟共济,我出钱,你出力,连着手,把日子过好,不就行了。” 党春华摇头:“老安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不叫老安知道对嫂子来说……难吗?”范云清笑道:“下面想巴结老安的人多了去了,我就不信,你所有的礼都不收?” 说着,就看了看桌上的甜瓜。这东西肯定不在供应之中的。 党春华的眼神有些飘忽:“我要想想……” “那你慢慢想。”范云清起身,“我去找别人也行……” “别!”党春华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下不为例。这事坚决不能叫老安知道。” “当然!”范云清点头,“我这人,嘴紧。” 党春华明白,这不光是说会瞒着老安这事,还会瞒着老安关于破军的事。 一想起那孩子,她的心又颤了颤:“我会想办法多弄点吃的……你要是还能见到他……帮我接济一下……” 范云清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说了一声:“好!”之后,就又低声跟党春华耳语了一番。 这些事,当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林雨桐知道的时候,是家门被敲响,但是门口莫名其妙的多了两袋子粮食的时候。 她开了门,外面没人。 追出去两步,巷子里空空荡荡的。 等她把袋子拎进去关了门,就从门缝里朝外看。 果然,不大功夫就见个人影从红薯地里出来了,再细看,才发现是范云清手里拿着一把红薯叶子往回走呢。她猛地打开门:“范厂长,大半夜的来掐叶子做饭吗?” “啊……”范云清吓了一跳,见是林雨桐就笑了笑,“吴荣想吃面条,我给做菜面吃,过来掐点嫩叶子。” 可她家只盖了正房,大院子都空着呢。种的满满当当的都是红薯,哪里就掐不到几片叶子非得跑来。 等范云清跑远了,林雨桐却摇头。心里多少也猜到一点缘由。 但既然孩子认下了,自己和四爷就养的起。犯不着拿别人的东西。 所以,等到半夜的时候,林雨桐又把这粮食给还回去了。 不是放在门口,是放在范云清院子里的。给人的感觉像是站在墙上把粮食袋子轻轻的放进去的。 吴三树发现这两袋子粮食,就悄悄的叫范云清:“……又给送回来了。” 拉粮食不能被人家知道,只叫了吴三树和苏瑾,偷偷摸摸的,反正给弄回来了。 粮食给了晓星那边一半,晓星当天就拿了些粮食给林家送去,顺便接俩孩子回来。而林雨桐这边了,范云清就说:“那孩子对晓星不错,我想给她,她肯定不要。不如偷着送去……” 吴三树信这话的。就帮着给扛过去了。谁知道人家没收,还猜到是谁给的,又直接给还回来了。 范云清心里叹气,也知道了林雨桐在端阳的事上,是啥都明白,啥都装糊涂。 她叹了一声:“那就算了。等真需要的时候,再送过去吧。” 范云清给的林雨桐没要,不过晓星给的,林雨桐倒是接了。接了东西她就说晓星,“还是省着点,眼看又要添一张嘴……” 晓星嗯嗯着点头,“挨了饿了,知道厉害了。” 大家都知道厉害了!这老太爷无情起来,那是真无情。说是不下雨,就真一滴雨也没有。 到了天热的时候,别说浇灌了,就是吃水都开始变的困难了。 有自家院子的这边还好点,这当初都是沼泽湿地,地下水相对丰沛。反正自给自足的话,是够用的。虽然是一会子能压上水,一会子又压不上水,但总体上,断断续续的还能用。押了一缸水然后让井歇上半天,晚上再抽还能抽上来。这种情况就是有水了压出来就得存在水缸里,再想跟以前一样用的时候再压,那就有些难了。 压力井这种情况,就导致平房那一片真的开始吃水困难了。林雨桐这一片,是一家一个压力井。那不可能在家里没事不停的压水吧。但是平房那边不一样的,他们是一大排平房公用一个压力井,住户多,人口多。你家不用我家用,反正井是歇不成的。如此一来,那点水哪里够用? 这不?水就变的紧张了起来。 这么多人要生活呢,没有水怎么办? 去筒子楼或者是去办公区域的自来水笼头那里接水? 不行!自来水是市政管。市政已经开始限时供水了! 一片一片的轮,一片就给两小时的供水时间。筒子楼那么多住户呢,自己存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轮得到其他人。 办公区域倒是行,但是水龙头却少啊!一家一家的排,轮不了几户就停水了。 从来没有过像是如今这样,吃个水都千难万难的。 厂里都想着找市政协调呢,结果那片种红薯的沼泽地这次又救了大家。 那一片的地上的水大部分都干涸了,只有中间区域的那一点点,还是泥潭子。 可泥潭怎么了?只要还是稀泥,这一块的地下,证明还是有地下水的。 结果挨着这一圈打压力井,果然,个个出水都很猛。 于是,林雨桐家门口热闹起来了。早早晚晚的,都是络绎不绝的挑水的人。有些人更有意思,嫌弃挑水到家里洗衣服太费力气,就干脆把衣裳拿到林雨桐门口那一片的地界,直接在这里洗不就完了,多近便啊! 好家伙!这下子,家门口都快变成菜市场了。那么多人一起洗衣服,脏水都泼在门口了。路面湿漉漉的就不说了,夏天多招惹蚊子啊。而且这些人特别有意思,常喊孩子帮忙。 这个说:“给嬢嬢拿你家的板凳坐坐。” 那个说:“给婶婶搭把手拧个衣服。” 然后第二天,端阳一大早就把弟弟妹妹送林家去了:我们在家都舍不得使唤呢!你们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1233.旧日光阴(45)三合一 旧日光阴(45) 其实, 自打天一热之后, 红薯就陆陆续续的可以吃了。虽然长的还不是特别大, 不算到了收获的季节, 但是根须下面, 红薯的个头已经不算小了。 有些孩子就馋啊! 不是个个都跟林家范家的孩子似的,能吃饱的。这些吃不饱的小崽子,就打起了红薯的主意。晚上成群结伙的,偷着刨红薯吃。 这事哪成啊?这红薯可是全厂的,叫这些崽子这么偷下去,不等收获, 就敢吃连吃带拿的霍霍大半。 保卫科是干啥吃的,长着心眼呢。 苗家富叫早保卫科的人暗藏着,等着逮人呢。都是半大的小子, 一个个的, 他们自家门口也都有自家种的红薯, 干啥不吃他们自家的,要晚上偷拿公家的?这样性质的事件, 不逮不行啊! 当然了,都是厂里的子弟,自家的孩子。逮住了倒也不狠罚。你们刨出来的红薯还是你们,咱们也不没收。关键是没收了也不好处理, 给谁不给谁呢?对不对?所以, 只能放在处罚上。人家说了, 等你们家的红薯收了, 十倍的还回来。 这些红薯再有大半个月就能陆续的收获了,哪里就饿的非等不了了。 大人们气啊,逮住就是一顿胖揍。拿着扫帚,满厂的撵这些不省心的。 林雨桐家的红薯算是收获的比较早的,因着林雨桐偷偷的浇,所以红薯长的个头大。不刨出来不行了,因为筐子撑不下了。一个个的眼看都要从土里挣脱出来一样,就是那种长的非常张扬的架势。很多人都说林雨桐:“为了长个也不能老浇水啊!这样的红薯不好吃。” 林雨桐就打哈哈:“是啊是啊!没种好。” 但是在端阳看来,好吃不好吃的,产量大就行呗。 自己这一个长条筐子是栽了五棵红薯进去的,每一株红薯刨出来,下面都坠着六七个红薯的。红薯单个一斤多属于正常的,自家这得有两斤多小三斤的样子,个个都跟小孩脑袋似的。所以这根本就不能再叫长了,里面也放不下它们了。按这种产量算,一个筐子弄出一百多斤红薯,是特别正常的事。 但出红薯这样的活呢,都是晚上关起门来的时候,自家人在院子里慢慢干。红薯刨出来,得放在院子里的走廊下屋檐下,叫这么晾晒通风。完了之后,才能入地窖。 其实林雨桐更愿意把这玩意加工成红薯面,比红薯耐留。 所以,这又要把红薯洗干净切成片,在烈日下暴晒,然后晒干之后,找个磨粮食的石磨,把干红薯磨成粉,然后放在袋子里存着,几年都不带坏的。 大人做这个只觉得繁琐,可是孩子做这个,却觉得有趣。 丹阳就是偶尔从姥姥家回来,看见家里在弄这个,高兴的什么似的,也不回去了。爹妈上班,她就在家带着弟弟妹妹干。她切的那红薯片薄的薄,厚的厚,根本就没法晒。 怎么办呢? 林雨桐教她把这东西蒸熟,蒸熟之后再去晾晒,这就是红薯干了。冬天当零嘴吃,也还行。 于是,几个孩子倒是越发的乐此不疲了。 种了红薯的筐子也不能浪费,怎么办呢?种萝卜白菜。 这次都不要林雨桐叮嘱了,端阳就知道怎么做。他把菜籽撒的密密麻麻的,就叫这么长着。 跟林雨桐一个想法的还有农场那边。到了种萝卜白菜的季节了。怎么办呢? 场长就说了:“撒上,种稠点。” 萝卜白菜这种东西,都需要一定的生长空间的。这种一直稠密的等着长成,肯定是不行的。可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这是在最大程度的利用土地。这些东西长出来,一旦出苗,就是能吃的。 苗不停的长,大家不停的间苗。间出来的幼苗都是菜啊!白菜和白萝卜就不说了,就是红萝卜苗,那也是好东西。等到苗长大了,被大家间的也差不多了。一亩地平白多长了一百多斤的菜,这是很划算的事。 林雨桐家就是这样。菜苗一长上来,就都能吃菜了。 她种的早,出苗就早。厂里的人可稀罕这些了。这个来拔一点,那个来拔一点的,当然了,都是很讲规矩。把又壮又好的苗子都留下来了。 许是老吃林雨桐的东西,大家不好意思。所以,像是苗大嫂这样的,还记得给林雨桐还礼。这天就是,苗大嫂扛了一大袋子的东西进来了:“赶紧晾一晾,别捂了,够吃好几天的了。” 啥东西啊? 丹阳打开袋子就疑惑的看她妈,“我没见过……” 把苗大嫂逗的哈哈就笑:“傻姑娘,你咋会没见过呢?细细看看!” 再细看也没见过! 像是一种什么东西的花,紫红紫红的,却有些干瘪,像是脱落下来的那种花。 林雨桐也讶异呢:“这是棉花……花!” 没错!就是棉花花! 棉花也是先开花,然后结棉桃,棉桃咧开嘴,吐出来的才是白白的棉花。 丹阳这才恍然:“可我看着,棉花不光是紫颜色的花。” “那是你在田里看到的。”林雨桐就说:“早上是乳白色的,下午就成粉红色的,到了第二天就是紫红色的。棉花花又不是一起开,所以你看到的花自然不是一个颜色的。” 苗大嫂也说:“其他颜色的不能碰的。花儿不变成如今这样,人家农场也不让摘了。这非等到棉桃长成了,这种花儿挂在上面干瘪了,随时要掉了,才许往下摘的。这都不是摘了,是一碰就掉。” “要这个干啥啊?”丹阳不明白。 苗大嫂又乐:“吃啊!要不然费心弄这个干啥。” 吃? 这下连林雨桐也惊讶了。说真的,她也没吃过这玩意。 还真不能说活了几辈子局啥事都没见过了!看看!还就是有她没见过没吃过的。 说实在话,她别说吃过见过的,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苗大嫂信誓旦旦的说:“随便抓一把面活着这个蒸,味儿可好了。” 好吗? 等她走了,林雨桐就对着这一袋子棉花花愣神,等四爷回来,她抓给四爷看:“……要不?今儿尝尝这个!” 难得她有好奇心了,四爷就点头:“吃吧!想吃就吃吧。” 这种暗黑的食材,林雨桐还怕不好吃,蒸出锅之后,放了蒜泥放了调料美美的泼了油。又炒了腊肉熏肉的……就怕不好吃了,好歹有这些好吃的给孩子们下饭。 结果真的是……意外的好吃。 于是,再像是这样的吃食,人家送来了,林雨桐就收下了。 她陆续还收到豆子藤最顶端的嫩芽,南瓜蔓最前端的芽叶,南瓜花等等等等不常规的食材。 还真是觉得,真是长了见识了。 到了入秋了,红薯都收了,职工人人都有份。平均下来,一人能分大半麻袋的样子。像是林雨桐这边呢,算是三个职工,那就能分三个大半麻袋。 这很是不少了。 之前自家的红薯没磨面的留下来一下,再加上这个,觉得留着的这些足够冬天吃烤红薯之类的吃食了。 等分完了红薯,每人还分了一架子车的红薯藤。这东西拉回来怎么处理?林雨桐是给挂在后面的墙上的,而大多数人家,都小心的收到菜窖里去了。 一一五厂,眼看这一年是能平稳的过去了。但大多数人,对来年,还是不报希望。 “今年的秋粮,几乎是没有的。好容易扛过了春荒,结果秋里又是啥收获都没有。到现在,就零星的掉了几滴雨,连地皮都没湿透。这开春了……怎么办?” 是啊!过日子有成算的人,都在算计着口粮,怎么着也得留够明年春上吃的吧。 于是,像是林雨桐之前那样,把红薯加工成红薯面的人就越发的多起来了。厂里到处晾晒的都是红薯片。 一入了冬,大家的伙食就更一言难尽了。 想吃个面条,都是高粱面一层,红薯面一层,煮出来感觉不利索,黏黏的那种面。 于是大家发明了新吃法,做红薯面饸饹。 其实荞麦面或是小麦面做的饸饹都好吃,但是红薯面的却不怎么多见了。 怎么做呢?把红薯面蒸成馒头,这馒头热着的时候,那真是又粘又甜,特别不好下咽。但要是趁着这股子热乎劲,把红薯面饸饹压成饸饹呢?那至少叫人觉得应该很好吃。 很多人家共用一个压饸饹的机子,就是那种木头桩子做的,一头有个凹槽,架在锅上头。一气往凹槽里放在五六个馒头,然后另一个人坐在木头柄上一压,‘咯吱吱’,红薯馒头被挤压成泥,就从下面的小孔里挤出去,落到开水锅里。 做这玩意,一次做的少就不上算。红薯馒头得趁热,还得占着好几个人。得有人不停的给凹槽里加馒头,有壮小伙坐在木柄上费劲的压,还得有人不停的搅拌已经落到锅里的饸饹。 本来就是熟的,一入锅煮两下,就出来入凉水桶,然后捞出来。 这做一次,就得吃一两天。要不然都划不来做费这个事。 林雨桐家没做红薯面的,倒是白面加上荞麦面的做了不少。这种的就比较适口了。几个孩子也爱吃。凉拌了能当菜,晚上随便炒炒就是主食。或是热水锅里过上一下,出来热臊子一浇,吃汤的也很好。 外面如今哪里还有卖这个的。林雨桐在家里一做,几个孩子就爱上了。 觉得饸饹好吃! 可问问别人家,吃红薯面饸饹都快吃吐了。 但这话也得反过来说,有红薯面吃就不错了。没吃的才可怕呢。 入了冬了,厂里突然多了不少亲戚。都是来探亲的,说是探亲的,可其实呢?就是来张嘴借粮食的。 林雨桐就跟四爷商量,说是哪一天好回老家去看看。带点粮食,看看老家那边的日子还能不能过。 结果,他们还没回去呢,一个少年上门了。 是苗家的铁蛋带着人上门的,“说是找我金叔,我想是不是老家的人吧,就把人带来了。” 站在门口的是个少年,林雨桐愣了愣,好像不认识啊。 这少年噗通一下子跪下:“舅妈,我是大春。” 大春,金大妮家的大小子。 金老四的亲外甥。 “哎呦!”林雨桐想起来了:“孩子,赶紧起来。” 这边拉着大春起来,那边谢铁蛋:“得亏你送来了,要不然这孩子都找不来。” 铁蛋嘿嘿就笑:“我金叔不在家吧,我给您去炼钢厂找去。” “没事,你有事就去忙,我叫丹阳去。”林雨桐不好意思总麻烦人家孩子。 “我去吧。”铁蛋嘿嘿笑,然后转身跑了。 林雨桐知道,这小子等着跑腿给他吃好吃的呢。 怕孩子吃的腻,林雨桐用红薯个做了各种饼,都是烤出来的,又放了点糖,孩子们都爱这个味儿。 哪怕铁蛋都十多岁了,还保留着替林雨桐跑腿的喜好,就为了一口好吃的。 她笑笑就由着孩子去了,把大春叫进屋,给端阳他们说了这是谁,几个孩子就都叫表哥。 大春拘谨的只顾着点头,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才好。 丹阳端了今儿才用油炸出来的红薯丸子:“表哥先吃点。” 林雨桐就说:“你先吃着,我去给你做饭去。” 大春一下子坐起来:“舅妈,我不吃了。要是……要是……这东西能叫我拿回去,我记着你的大恩。”说着,又要跪下了。 林雨桐一把扶住:“咋的了?家里的日子难?” 大春点头:“我爸春上的时候没了……就剩下我娘带着我们七个……家里已经断顿三天了,我要是再不赶回去,家里真得饿死人了。” 啊! 这是不能耽搁。 林雨桐赶紧的就叫丹阳:“去找你哥回来。快!我跟你爸得出趟门了。” 这边话音才落下,那边四爷跟端阳就进了门。 四爷就问:“出门?去哪啊!” 大春又跪下了:“小舅,我是大春。” 林雨桐才补充说:“大姐夫春上的时候没了,就剩下大姐带着七个孩子。” 大的才十四五,小的刚会走。不用说也知道这日子得多艰难! 四爷转头头就出门,一边走一边说大春:“你爸没了都不知道来信说一声。”到了门口了才跟林雨桐喊:“我去借车,你收拾东西。” 林雨桐应着,又叫大春起来:“起来吧,你舅借车去了,开车快。”又叫他赶紧吃,“吃完了好赶路。” 端阳就忙着找袋子:“多带点粮食吧,看看我大伯家和二姑家咋样。”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那边大春就说:“……二姨家白天在县城里要饭呢……晚上会回家……大舅家……舅妈要给我们点菜干救急,被姥姥给打了一顿……” 这都啥事! 林雨桐收拾东西,粮食别管粗粮细粮,都得给点。人不吃粮食也不行。给多了也不行。事实上也给不了那么多。唯一能给多的就是红薯面和红薯了。再就是白菜萝卜,今年收了不少。连带着萝卜缨子红薯藤,她都装起来了,再多,这就引人怀疑了。以后哪怕常接济几次呢,一次肯定是不敢拿太多的。 可就是没太多,一家拿一点,这都不少了。 四爷开着厂里的吉普,后座只给大春留个空位,剩下的都塞着比较好的粮食。至于车顶上,比较占地方的白菜萝卜和干萝卜缨子红薯藤,就在车顶上放着,用绳子绑紧。 叫端阳在家里带着孩子看家,两人带着干粮,跟大春一起,回老家。 金大妮这边最急,先去她家。 还真是,到的时候,孩子们睡了一炕。 躺着呗,躺着就不饿了。 金大妮满头的白发了,她才三十来岁的样,可瞧着,比五十岁都老相。 “老四啊……”她对着四爷叫,“拖累你了……” 四爷过去扶她:“过不下去了,叫人捎个信,我好歹也能知道。” “都不好过……”金大妮就哭:“……帮不上你,还拖累你……” 不说这个话。 林雨桐把包里的干粮拿出来,先给几个孩子塞:“赶紧吃,车上还有。” 饿狠了,却都不敢都吃了。给一个馒头,只吃小半个,剩下的都揣兜里, 林雨桐看了看炕上两个小的,一个才四五岁,一个两三岁样子的孩子,就又叹气。悄悄的把半袋子小米给大妮:“这个……给小的吃,这么大点的孩子,吃别的不好消化……” 又给了点面粉大米好过年。红薯给下了一大袋子,红薯面能有一百斤。再有就是两麻袋萝卜白菜,两麻袋红薯藤子萝卜缨子。 “这……太多了……”大妮就赶紧拉林雨桐:“别把你们弄的紧巴……” “先吃着吧。”人总要活命啊! 在大妮家没有多呆,见着时间还早,两人也没往二妮家去。直接回了村上。 路过村外的一处破庙的时候,四爷将车停下来了。 如今这地方,很少有人路过。破庙门口坐着的,可不正是老地主钱老金。四爷看见他了,他也看见四爷了。 四爷下了车,拎了半袋子红薯面塞到草丛里,然后开车走了。 林雨桐从车窗上看出去,就见钱老金迅速的跑过去将袋子拎出来了。然后对着车离开的方向,鞠躬一次,迅速的回了庙里。 到金家的时候,正是晌午的时候。该吃饭了,可家家户户屋子上头都没有烟冒出来。村子里也没啥人,外面挺冷的,又饿又冷的滋味可不好受。还是得呆在稍微暖和的地方,才能更保存体力。 因此,往常一进村就轰动的汽车,如今连个奔过来看的人都没有。 听到动静李月芬把门打开,一看见四爷就呜呜咽咽的哭:“……老四啊……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家里就出人命了……” 比起别人家,金家其实过的不紧巴。 先不说四爷和桐桐给的接济,就是刘铃铛自己这个会当家的样,也叫一家子不至于饿死。这个林雨桐却是知道的。她听刘铃铛说过,她年年都存野菜菜干啥的。之前别人不稀罕要的,她都稀罕要。哪怕是秋里的野菜都长籽了,吃着有些苦。但是她还是要。主要是她做姑娘的时候,在娘家那种穷日子给过惯了。只要是吃的,她就往回拾掇。都成了改不了的毛病了。 结果这会子,救了一家子的命了。 没粮食了,好歹有口菜汤糊口。顿顿能吃点,这就算是不错了。 家里不缺菜干,地窖一个塞不下,后院都挖了好几个菜窖了。大妮家过不下去了,实在是孩子饿的不行了,大妮就回来,找亲妈看能不能给孩子挤一口吃的。 刘铃铛就拎了半袋子的野菜干,不好吃,但是吃着能糊弄几天,不至于饿死人。 可李月芬不干了:“我乖孙都吃不饱,你便宜外人。” 这个时候护食的力气是无穷的,当婆婆的一用力,为的是抢夺儿媳妇手里的袋子。可谁知道呢,刘铃铛本来就吃不饱,还怀着身孕而不自知,身上本来就发飘,哪里经得住婆婆这一下。 坏了!直接给撞倒,狠狠的摔在地上。当时谁也没在意,可晚上的时候情况不对了,刘铃铛小产了。这一躺在炕上,啥也干不了了,家里啥都是李月芬做主了。营养跟不上,她就老是养不好。小产缺血之后又严重的贫血了。一抬头就头晕目眩的,哪里还能起来。 越是瞧着虚弱,家里人越是没法管了。 李月芬就说:“这眼看就是不中用了,别浪费了……” 林雨桐进去看刘铃铛的时候,她是这么跟林雨桐学当事的事的。之后又说:“……我这真是,心拔凉拔凉的。” 林雨桐把身上带着的干粮,十几个馒头全都给留着了,“放在你的屋子藏着,先吃饱,把身体养好。” 刘铃铛拉着林雨桐的手:“……我得记着你的恩……要不是你回来,我这条命就得这么搭给老金家了……” 林雨桐出去的时候,就见李月芬把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往四爷怀里推:“娘不求你啥,就求你带着你侄儿去吧。在家里他是受苦呢……” “行啊!”林雨桐就说,“这些粮食都带回去吧,反正要养个孩子呢。” 李月芬一下子把疙瘩给抱在怀里:“……啥意思……” 啥意思? 林雨桐就说:“打从去年秋里,我们就叫熟人给家里捎粮食,家里咋就只有野菜干吃了?”说着就看那孩子:“疙瘩,去婶子家就吃菜干,你去吗?” “俺不去。”这孩子一扭身子躲在奶奶后面去了,“我才不去咧,在家能吃白面饼子。” 这回不光是刘铃铛在里面气的眼睛发黑,就是金大山和老三,都愕然了:“咱家还有粮食呢?” “有粮食咋了?”李月芬瞪那父子,“咱们就是都饿死了,也不能叫咱疙瘩饿着,咱金家,就这一根独苗苗了。” 她有她的道理,大人饿死都行,但是不能叫孩子受苦。家里就这一根独苗苗,一家子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她这么做错了吗? 没法评价。 可这边的情况,确实是不属于养不活的情况,林雨桐说什么都不会把这孩子带回去的。 四爷没多话,只说金大山:“……给的粮食里,有你跟我娘的,别舍不得吃。” 说着,两人就起身,上车直接就走。又绕到二妮家。 二妮家还是没人,林雨桐叫邻居给留了话了,说了叫他们胡来之后去一一五厂一趟,给他们预备粮食了。 原以为二妮家这三两天必来取粮食的,可左等右等,都是不见人。 才说实在等不到的话,过几天再叫熟人顺道去一趟看看。结果呢?没两天,老家的电话直接打到厂里了,找四爷的,说是他爹金大山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上次回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也没什么病症呀! 粮食给他们留了,不说上次去留下来的粮食,就是之前给的,只怕都没吃完呢。 这怎么就死了呢? 这回这事,只林雨桐和四爷回去就不行了。四个孩子都得回去。 赵平把车给四爷用,还叫厂办和工会的人第二天去看看。这是丧事嘛,至少得代表厂里表示慰问。这也是给这两口子面子。 一家六口先走了,常秋云和林百川带着大原,就计划着第二天回去。亲家没了嘛,怎么着也得回去看看去。 林雨桐和四爷先到家,这个年月,也没啥要准备的。人就是在木板上那么放着呢。 这些孩子没一个见过爷爷的,都好奇的看,跟着大人跪下磕头,却没说哭上一嗓子。 人没了,四爷肯定是要问问:人是怎么没的? 病了?还是怎么的了? 结果才知道,家里熬了榆树皮粥,这玩意粘稠粘稠的,金大山饿的狠了,着急吃。滚烫烫的吃下去,人就没了。 这是烫死的。 四爷就看李月芬,李月芬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四爷问她说:“那些粮食给我爹省不出一两来?” 李月芬不答,捂着嘴呜呜的哭:“……真不是有意的……真没想到……” 是啊!谁也没想到。 很多家里没隔夜粮的人没饿死,反倒是他们这种家里的粮食能凑活着过完春荒的人用这样的方式完结了生命。 能说李月芬啥呢? 有了丧事了,今儿也埋不了。晚上还得住下。刘铃铛把家里的炕铺饿干干净净的,叫几个孩子睡。大妮带着几个孩子也来了,不过是给磕了头就回家,说是明儿再过来。主要是考虑不吃这边的饭。问二妮呢?才知道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出去要饭了,一直就没回来。那这肯定是没法通知到的。就这样吧,来不来的,反正人都没了。 第二天钱思远还有一个同事代表厂里来了,林百川和常秋云也回了村子,过来上了一炷香。大原跟林雨桐说:“苏瑾也要来的。我没叫来……” “不用来。”林雨桐就说:“晓星也月份不小了,别折腾了。” 葬礼的仪式很简单,桐木板的棺材把人往里一挪,就这么抬着给葬了。更没有设席面一类的流程。人安葬了,这就行了。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就散了。 林百川好些年不回来了,到村里其他人家去转去了。肯定得盘亘几天,林雨桐带着孩子呢,没多呆,也没等他们,就先回了。 在路上,丹阳就说呢:“我奶那人怎么那样!”完了还说:“还偷偷的问我我大哥是谁。” 多出个大孙子,李月芬当然得问了。 “你怎么说的?”林雨桐就问她。 “就说那是我大哥,叫林端阳。”丹阳捂着嘴笑,“我奶一听是姓林的,就啥也不问了。” 怕是当成林家的远亲了。 这件事表面上看,对几个孩子没啥影响。但其实影响还是不小的,至少再没听见他们说要求吃什么了。给什么吃什么,每顿饭严格按照只吃七分饱的要求,绝不多吃一口。像是烤红薯再不敢剥皮吃了,都是带着红薯皮一起吃的。 孩子们意识到:粮食真的太宝贵了。 都知道粮食宝贵,所以晚上背着人,钱思远来谢四爷的时候格外真诚。 他上次回去说是代表厂里吊唁,其实也是找机会回去看看他爹娘的。还偷摸的给行李包里,塞了两大包的吃的。 结果到家去才发现,家里有吃的。听老爹一说,才知道有人接济过。 钱思远这心里啊,是啥滋味都有。 这种时候,能拿出粮食,难得啊! 林百川从老家回来,到处的找关系,想给老家弄点吃的。为此,村上还派了两个会来事的小伙子跟着。这两人又都比较会看脸色。 跟着看了两天,心里就有数了。啥玩意也不多要,就说:“百川叔,不能叫你犯错误。我们不要粮食,就要红薯藤跟玉米杆子玉米芯子。”粮食给不了多的,够谁吃。还不如要点实在的。 但这样的要求,叫林百川特别难受。还是想办法把那种又小又细的红薯给弄了一卡车,叫拉回去好歹把明年春天的春荒给过了。 以前,只当是柴火烧的玉米杆子玉米芯子,捣碎了在石磨里磨成粉,就当粮食吃了。 牲口能吃,人就能吃。 吃的时候拉嗓子,拉的时候拉屁股,反正是滋味不好受。 但有这东西,日子还是过下去了。没听说谁出去要饭了,哪家饿死人了。 六零年的春节,就是在这种氛围下来了。 那么艰难的一年,终于是熬过去了。觉得幸运嘛! 过年最是简单了,没有谁家说提前准备年货。外面的副食品店里,已经没啥东西可卖了。肉之类的就更别想了,买不到的。 往年都不怎么流行的拜年,今年却一下子又开始流行起来了。 好些老家都不怎么联系的亲戚,就来拜年来了。来拿的啥啊?一把野菜干,就算是节礼了。可一家人来,拖家带口的,老老小小,成十口子呢。一来就吃一天。 说白了,就是为了混一口饱饭吃。 可谁家的粮食也不富裕啊! 林雨桐带着孩子去林家,就见十几个人在桂兰家的门口。可桂兰呢,门关的紧紧的,就是不开门。有个老太太就过来问:“大闺女啊,你知道我们家桂兰去哪了吗?啥时候回来啊?” “您是?”林雨桐不知道这人是谁啊,要是不紧要的亲戚,这么上门确实是有些难为人。 老太太就说:“我是她大姨!” 林雨桐看了看桂兰家烟炊冒出来的烟,心里叹气:这肯定是人在家,但是不想给开门。供不起这么多人吃饭啊! 她就说:“许是走亲戚去了吧。等她回来,我跟她说,你们来过了。” 这老太太却摇头:“那不用……我们等她……” 非赖上了! 结果等一家人从林家回来,都快晚上了,这十几个人还没走呢。 才说人家家门口有人,等到了自家门口的时候,林雨桐才看见门口蹲着个人。四爷把桐桐朝后拉,凑过去一看,就叫了一声:“二姐夫?” 这男人蹭一下站起来:“老四……回来了?” “啥时候来的?”林雨桐赶紧道,“快进去。” 这位二姐夫搓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口袋,“来也没带啥,就这点东西,别嫌弃。你们去的时候,我跟你们二姐都不在家。年三十才回来的。这不,过了初一,我就过来了。” 口袋里装着一两斤花生。应该是从田鼠窝里掏出来的。 林雨桐去准备饭,四爷就问他都去哪了这样的话。 这人就说了,临了才道:“……以后也不出去了,到哪都差不多。就是城里……我也看了,都没多余的口粮……” 林雨桐给他端了包子,他死活咬牙就只吃了一个:“给孩子们留着。” 叫他住一晚吧,又怎么都不肯:“你二姐在家还等着呢,不回去她不放心。” 大晚上的,四爷又借了车,拉着粮食带着他二姐夫,给送回去算了。顺道给大妮家也送一点。选在晚上这个时间也好,省的家里有了粮食招人惦记。 这次四爷带的粮食,也不光是给家里人的。还有勘探队的! 上次去的时候,就想去看的。结果问了村里的人才知道,人家勘探队沿着座山,往更深的地方去了,至于到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没碰上啊! 可如今过年了,四爷想去碰碰运气,看看他们回村上了没有。 他带了十几斤猪肉,一麻袋的白菜一麻袋的萝卜,还有五十斤面粉,看看这些人的年是怎么过的。 如今这样的条件下,还坚持勘探。四爷就觉得,不去看看,他不能心安。 1234.旧日光阴(46)三合一 旧日光阴(46) 想到过这个勘探组的日子不会太好, 可也没想到艰苦成这样。 这些人回了村子,就在大队部住。 大队部也还算不错,把平房留给了勘探队,他们日常办公,在大队部的不远处另外盖了两间草房,暂时用着。 在大队部嘛, 睡的就是木板床。 其实算不上是床,就是门板,不知道是谁家的门板贡献出来了,用一摞子大小不一的碎砖头作为支架,把床支起来。但可能因为砖块少吧, 床离地面也就俩匝高的距离。只能保证勉强不受潮。 屋子里冷的跟冰窖似的。但是没办法,没有柴火烧啊! 其实农村往年是不缺柴的。可今年不一样啊, 地里没有啥秸秆了,连草根都撅出来了。还烧啥啊? 四爷来的时候, 几个人的饭盒里是洗刷的干净的茅草根。拿着茅草根在嘴里嚼,可眼睛却都盯着铺在地上的图纸,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着什么。 门被推开了,寒风进来了, 把图纸吹起一角, 几个人才抬起头来。 本以为是村里的哪个孩子好奇过来玩的,谁知道是意料之外的来客。 “金工!”韩铁心站起身来, 把手里的饭盒往边上的同事怀里一塞, “你可是今年第一个给我们拜年的人来。再晚来一天, 我们可就又进山了。” 四爷拱手给几个人拜年,看着明显带着浮肿的几个人,他的心里也是滋味难言。 浮肿,饥饿引起的。 可就是这样的身体状况,还坚持勘探。 四爷就说:“拜年哪里能空手上门,带了东西来的。帮我搬一下。” 还带了东西。 可等从车上一一的把东西搬进来,几个人看了是什么之后,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可太贵重了。 韩铁心作为组长,握着四爷的手:“啥话也不说了!我们心里都明白。” 有肉有菜,几个人吆喝着包饺子。做梦都想吃一顿肉蛋的饺子。 几个人忙活,四爷就去大队部借了电话,先给桐桐大电话,叫她找熟人再捎带点干粮来。这些人进山的时候好带着。然后找大队长,借柴火! 不白借,等过段时间,开始下种的时候,四爷答应人家可以打发人去一一五,拉红薯秧子。今年别的庄稼估计是种不成了,但是红薯勉强还是能种的。只要想办法叫苗子成活了,收成就算是差点,也够大家伙吃了。如今村里吧,就算是想种地,连种子都没有。 去年林百川个弄来的一车红薯,是那种又细又小的,并不适合育苗。 四爷这么一说,大队长还有啥说的。就说你放心,这次也是过年,没想到勘探组的人没回家,他们回来的突然所以没给照看好。如今咱们知道了他们的情况,那肯定是啥都给准备的齐齐全全的,不管他们人在不在,柴火啥的肯定给安排好。 然后找人砍树劈柴!如今这树都被扒了皮了,能湿到哪里去?反正树枝这些是比较干的。砍下来就能用。 有了柴烧有了饭吃,这就是好日子。 四爷坐下来给他们烧火,顺便聊一聊这段时间的进度。直到林雨桐找邮局的熟人,把之前存放着没吃的干馒头片,还有家里年前就蒸好的馒头包子之类的打包给送到地方,四爷接了东西,给勘探队留下,这才开车往回走。 出村的时候,李月芬带着疙瘩在村口等着。四爷并没有停车,直接就走了。 疙瘩问他奶:“我叔没看见咱们?” “是啊!”李月芬点头:“没看见……吧?” “那咱们还去我叔家不?”疙瘩又问。 “不了!”李月芬装作眼睛被沙子迷了,擦了一把泪。牵着孙子的手往回走,“家去吧!咱哪也不去了。” 结果到了家门口,李月芬愣住了。 家门口站着的人是……高秀兰的娘家人! “你们……你们怎么来的?”李月芬将宝贝孙子往身后一藏,满脸警惕的问道。 这十多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打头的那老太太就道:“看亲家说的……这大过年的,我们来给亲家拜年啊。” “什么亲家?”李月芬皱着眉:“咱们早就不是亲家了。” “这可不对啊!”后面就有高家的儿媳妇出声了,“我们高家的姑奶奶给你们金家是生了儿子的。你们家这金疙瘩,可是从高家女人的肚子里蹦跶出来的。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娘舅。都说娘舅大如天!亲家婶子啊,您可不能不叫孩子认舅舅啊!” 李月芬看着高家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心里就先胆怯了。 之前高家不敢闹,是老四在那里镇着呢。如今看老四进进出出的回村上,但却从来不回来看自己这个当娘的,他们倒是不怕了,敢上门来闹了。 这边才一愣神,那边就有高家两个小媳妇过来拉扯疙瘩,尖着嗓子嚎哭:“我的外甥哟!可怜我这死了亲娘的外甥哟!可得叫舅妈好好看看,我这亲外甥在这家过的是啥日子……” 把疙瘩吓的哇一声就哭出来了:“你起开!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外甥!我娘没死,她在家呢。” 李月芬虽然不喜欢刘铃铛,但比起刘铃铛,她更不喜欢高秀兰。 所以,压根就没跟孩子说过,他亲妈死了的事。 刘铃铛进门的时候,疙瘩才一岁,还在怀里抱着呢,根本就不记事。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李月芬还总骂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样的话。可等孩子大点了该记事了,她却不这么叫嚷了。 家里有爷有奶,有爹有娘的,孩子的潜意识里,自然不会想着谁是亲娘谁不是亲娘。家里又只有他一个孩子,没有比较的。所以,吃的好穿的好,他不会那么去想。刘铃铛呢?又比较会做人,跟村里谁都没红过脸。对谁都热心的不行,加上成亲这几年了,也不见怀个孩子。大家就觉得,要是不想跟人家结仇,就不该在孩子面前说啥亲娘后娘的话,前头留下个儿子,孩子又还小,这么养着,跟亲的差啥了。 因着这个缘故,村里真没谁嚼舌头说:疙瘩,你家里的娘其实是你后娘。 没有这码子事! 于是,这个高家的出现,把疙瘩吓坏了。 他扯着嗓子在外面嚎:“娘——娘——坏人来抓我了。” 这一声声‘娘’叫的,刘铃铛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孩子还小,大人教啥是啥,他有啥大罪过呢? 那么一丁点的,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心里就是再有意见,可还是看着孩子从那么一丁点长到这么大了。 她从炕上下去,摘了墙上挂着的镰刀就出去。 猛的拉开门,举着镰刀,瞪着眼睛:“干啥呢?你们谁啊?到我们家门口吆五喝六的,还吓唬我儿子?想干啥啊!”说着,就朝疙瘩道:“儿子过来,到娘这儿来。看谁敢把你怎么着。” 这个出场叫疙瘩心里有了主心骨了,挣脱开所有拉着他的手,跐溜一下钻到刘铃铛身后去了。 高家的人唬了一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刘铃铛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轻哼一声,拉着疙瘩就进了家门,然后把门从里面拴上了。管你们在外面怎么骂。 跟着铃铛进屋,疙瘩还有些拘谨。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奶还在外头。” “没事!”刘铃铛就说:“他们是来找你的,你不在,他们不会难为你奶奶。” “那他们为什么找我?”疙瘩抬起头来,“他们说你不是我娘,我奶也不让我叫你娘……” “那是因为你奶怕你跟我亲,不跟她亲。没事,不管叫不叫,我都是你娘。你只要听你奶的话,她就会给你好吃的。这是为你好的。”刘铃铛这么跟孩子说。 疙瘩有些混乱了,但大概的意思听明白了。娘不是不疼他,只是喜欢叫奶喜欢他,他才能过的好。 他‘哦’了一声,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的吵嚷声叫传了进来。 是高家的人正在骂李月芬。 “心狠!心毒!不叫我闺女吃,害了我闺女一条命。竟是心狠的连男人都不叫吃,把男人也给害死了……” 金大山的死,是李月芬心里解不开的一个心结。 谁都不能提,谁跟她提她都跟人急。 这会子高家又说这个,她不要命的朝这些人撞过去:“我跟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拼了……” 高家的人自然不敢跟李月芬硬扛上。 人家的儿子怎么说也是吃商品粮的干部,人家的亲家还是当着大官的。小打小闹不要紧,但真要是把人伤了,那这事是不能完的。 李月芬这个狠劲一上来,倒是把高家给吓退了。 她颓然的坐在门口的地上,背后靠着紧闭的大门,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 里面疙瘩听着高家说的那些话,就问说:“那是我舅舅家不?咋还说我奶害了他家闺女一条命……” 刘铃铛倒是意外的看了疙瘩两眼,这孩子还不算笨,也不是一味的只知道傻吃傻玩。 就说:“不管是不是你舅舅,那混账样也不用认。年前来的那些,不也说是你舅舅,你奶不也叫你不用认,我不是也把人给撵出去了吗?他们不是在门口也骂我了吗?” 哦!是有这么一码事。 刘铃铛叹气:年前来家的是自己的亲兄弟,来了就想要粮食,谁家的粮食不紧张了。自己要死的时候没人过来问一声,这会子了,跑过来了。巴结李月芬,又是叫大娘,又是讨好人家的心尖尖孙子,一口一口外甥一口一个舅舅怎么的怎么的。看着就来气,她直接拿着镰刀把人给赶出去了。谁是他外甥,他亲外甥没出世就没了。他哪里来的外甥? 因着之前就冒出来过舅舅,这会子刘铃铛解释起来一点都不吃力。 “……说害死他们家闺女……那是说我还有你那没生下来的妹妹……”她是这么糊弄孩子的。 金疙瘩心里转了几圈:“你是被高家送给刘家的……” 高家口口声声的说自己高家怎么怎么的,可自家这娘家刘铃铛,是姓刘的。奶奶每次都说,那刘铃铛怎么的怎么的。 这姓刘的人怎么可能是姓高的人家的闺女呢? 刘铃铛笑了一下:“对!把我卖给人家换了钱了。既然都换了钱了,跟他们家自然就没关系了。” 事实上高秀兰当初出嫁,其实还就是卖了钱了。彩礼要的可不算是少了。 卖了就是卖了,高秀兰看不透还不停的想贴补娘家,为了娘家跟婆家争,把一条命给搭进去了。她没那么傻,把自己过好才是真的。 这话说出来,是骗孩子的话。但也不是说就全都是假话。 像是高家这种舅家,还认啥认啊! 刘铃铛就趁机说:“跟你叔家的哥哥姐姐兄弟妹妹,那是真亲。一条血脉一条根,这是嫡嫡亲的。就是跟你两个姑妈家的表兄弟,那也是亲的。俗话说,姑表亲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明白不?” 明白是明白。 可是,你要是刘家和高家的闺女,那不就是刘家和高家孩子的姑姑,我跟人家不也是姑表亲,不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问,把刘铃铛问的,吭哧了半天才道:“……我都跟他们不亲,你怎么会跟他们亲。不管是高家还是刘家,都是卖闺女的人家。都能把亲闺女卖了,还会舍不得卖你这外甥么?可别傻乎乎的凑上去,万一趁着没人注意把你抓去卖到山沟沟里给傻子憨子当儿子,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干活挨打,我看你咋办?” 把疙瘩吓的一个激灵:“我肯定不跟他们亲。我看见他们就躲就跑。一辈子也不跟他们说话。” 这就对了! 刘铃铛把林雨桐给她寄来的养身体的红糖抓了一小撮塞到疙瘩的嘴里:“甜不?” “甜!”有了好吃的,孩子的脸笑的跟朵花似的。 刘铃铛指了指外面:“那就去给你奶开门。以后你奶不让你叫我娘,你也别叫我娘。只要她给你好吃的,叫不叫我这个娘都没事。记着!不管怎么着,我都是你娘就行。” 疙瘩笑眯眯的点头,把嘴里的糖吃完了,摸了摸嘴边,确定没有残渣叫人看见,才一蹦一跳出去了。 门打开了,疙瘩小声的叫了一声‘奶’。 李月芬抱着疙瘩呜呜呜的就哭,然后把孩子扶起来上下的打量:“……她没把你怎么着吧?打你了没?没事,跟奶说。” 疙瘩摇头:“没打我。” “让你叫她娘了?”李月芬又问。 疙瘩有些胆怯:“……我就在外面的时候叫了两声……进去之后就没叫了……奶不叫我叫,我知道。我听奶的。” “乖!”李月芬擦了眼泪,“走!奶给你擀面条去。” 婆孙俩进来,李月芬搁在屋里的窗户往外看。疙瘩背着李月芬冲着刘铃铛偷偷的挤眼睛,这叫刘铃铛一下子笑了出来! 老家的这些事,四爷是不知道的。回去就跟林雨桐商量着,这个考察队啊,多少得想办法给弄点补贴。 怎么弄呢? “从黑市买粮食?”林雨桐这么问。 补贴勘探队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人,但粮食得有来处啊,得是说的明白的那种来处。 从黑市买粮食,虽然不是啥正路子吧,但怎么着也比凭空多出来粮食来好吧。 再说了,两人的工资补贴加起来,真心不算低的。 谁都知道两人手里有钱,所以他们家的日子一直过的算是好的,大家也都认为理所当然。手里有钱,就能高价买到救命的粮食。 至于黑市上的粮食怎么来的? 只能说,啥时候都有那种要钱不要命的。许是之前用高价从农民手里零碎的换来的,许是有那蛀虫从粮库里弄出来的。不管是哪一种吧,他们承担的那份风险,都值那个价钱。 两人商量好了,就去找大原。 如今派出所查这些黑市倒卖粮食的肯定查的很紧。他一定知道这个黑市。 大原听两人这么一说,吓的都快跳起来了:“你们这可是……叫我知法犯法呢!” 林雨桐就说:“这不是为了救人嘛!那些人可是宝贝,人家可说了,咱们老家那块,铁矿的储藏丰富。真要是这样……大哥……咱那一片,别说一个村子,就是十里八乡都跟着受益了。这铁矿从开采到冶炼,中间多少个环节。从筹备建厂,到厂子投入生产,这需要多少劳力。哥啊!咱们那些老家的乡亲,可就再也不用看天吃饭了……家家都能有吃商品粮的工人……” 这样啊! 大原松了松领口,觉得口干舌燥的但却没想起来喝水,只舔了舔嘴唇。他不搭理妞妞,只问靠谱点的妹夫:“这事……真能行?不会漏了吧!” “漏不了。”四爷跟他打包票,“我能拿我们俩的前程,拿几个孩子的以后开玩笑吗?” 大原咬牙:“行!干了!要我干什么,我配合你们干。” 有警察做同谋,至少不怕被人逮住了。 这种强强联手,怎么可能出事。 黑市吧,也不是真就在夜里做买卖。一般都是天黑之后,十点之前,在一条固定的街道。这里的地理环境一定是曲里拐弯的,钻进去叫找不见的地方。 当然了,这里最多的也是黑吃黑。 啥时候都不缺喜欢走黑道的。看见人家带着钱带着东西的肥羊,勾搭的你跟他交易,其实他屁也没有。就是套你的底细。摸清楚底细了,或是抢或是骗的,反正在黑市吃了亏的,还不敢找警察。本来来这地方干的就是违法的事,还指望谁能保护你。 所以,一般情况下,不是实在逼的没法子了,谁也不会跑黑市里。 这天晚上,林雨桐和四爷穿着大衣,围着围脖,带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朝阳一边描红一边往这边看,然后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们要去接头吗?” 去! 熊孩子! 端阳和丹阳就是只看,心里怀疑吧,但是啥也不说不问。 林雨桐说:“炉子上炖着汤,一会子都给喝了。喝了就睡觉,不用等我们回来。” 端阳应着:“我看着他们,放心吧。” 等人走了,丹阳就问说端阳说:“大哥,你说爸妈这是干啥去了?” 端阳叹气:“能干啥?还不是想办法叫咱们吃的好点,穿的暖和点。” 大正月的,晚上还是零下三四度的温度,风又大,所以,这么打扮并不算是多出格。在厂里碰上人,大家也都是这么一副打扮,个个低着头顶着风,认识的不认识的,见了面就是点个头,其实谁也没看清楚谁是谁。就这么的,出了厂。 厂外头,大原开着一辆吉普,在外面等着。 等两人上了车,他才说:“我是不是该开一辆大卡。” 卡车都从部队借,这是万万不行的。 大原也知道不行,他这会子愁的是:“粮食怎么运。” 四爷就说:“你以为他们能有多少?” 大原这次的表情更精彩了:“那要是照这么着,咱们以后还得再来几次。” 那你以为呢。 四爷又问他:“车都处理好了?” “放心。”大原的表情有那么一瞬有些奇怪:“这是爸想办法弄来了。想查这辆车,一般人没这权限。” 没权限查,那哪怕是谁看见了,真捅出去了,估计查着查着,查到最后也以为是他自己看错了。 不过,这种情况他都尽可能的避免了。今晚这个时间点,开会着呢。没人管! 到了这附近,车就远远的停下来了。 林雨桐和四爷下车,朝巷子里走。 还别说,真就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尤其是临走时大原叮嘱的那句:“小心点。”更叫人有种错觉,还以为这干的是啥伟大的事业呢。 其实,这就是违法了。 这一片,不热闹吧,但也不算是冷清。来来去去的,总有人走动。 林雨桐挎着四爷的胳膊正走着,就有个穿的特别臃肿的男人走过来,特别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大哥,抽烟吗?”他侧着身子猛的把裹着的大衣撩开,里面捆的满满都是烟叶。 四爷摆手,带着林雨桐直接绕过去。 这人又退后倒着走追着四爷和林雨桐:“烟叶不要,粮食要不?” 四爷停下脚步:“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这人的声音低下来,所有看看,很是警惕。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四爷又这么说了一句。 这人吸了一口凉气:“我们只要金条!” 钱这东西,来路不明的不能存银行,自己保存吧,纸质的钱币不好存。啥时候,都是黄金好使还好存。埋在地下多少年都没事。 四爷就点头:“可以!” “那你们先去转着……一会商量好了,我来找你们……”说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四爷和林雨桐倒是不急了。这里面有被派出所逮住关拘留所的人,几进宫的都有。老油子了!他们眼神可利着呢。在黑市,常见那种拿着钱买三五斤粮食回去救急的。但是却没出现过口气这么大的。 买三五斤的那种,可能是拿着家里的全部积蓄,甚至可能有从别人那里借来的钱,花了大价钱买点黑市粮,回去救命的。 这种买卖,几乎是天天都有。 还得躲着巡逻的警察,一个个的都提心吊胆的。 可今儿没巡逻的了,却来了这么一个大买卖。谁都不是傻子!一开口就这么大口气的,肯定是有些来历的。 这个机会可得抓住了。 所以,两人没多等,十几分钟之后就来了个脸也捂的很严实的男人,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然后低声道:“粮食就在那边,不远。但我得先看看你们的诚意。” 林雨桐就亮出手心的金条来。 对方伸手要拿,林雨桐迅速的收回手,“别不懂规矩。” 这人一听这话倒是踏实了,低声道:“跟我来。” 一路就他一个人,从巷子里出去,走到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土路上,指着一片黑漆漆的地方,这才道:“就在那。你们今晚拿不走吧。” 林雨桐就掏出手电朝后照了照,大原这才把汽车的灯打开,光线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这人一看这车,撒丫子就想跑。林雨桐一把将人逮住:“别管我们是谁,诚心跟你做买卖的。你别动你的歪心思就行。” 这人挣扎了两下,挣脱不了,只得任命:“你就是黑吃黑,我也没法子。” “放心!吃不了你!” 因着这辆车跟着,这人不敢动歪心思。到了跟前,才发现时废弃的一个厂房,好几条人影影影绰绰的,在被林雨桐拉在手里这人摆手之后,才又退回去了。 这里已经算是城外了吧。 林雨桐看看左右:“你是打算黑吃黑啊!” “没有!”怎么敢呢?明知道有来历,我又不是不想要命了。他解释说,“我也得防着你们黑吃黑!”说着,就对他的人喊,“都拿出来,是个买卖人。” 结果都拿出来的结果,就是一麻袋处理的不怎么利索的麦子,两麻袋红薯,半口袋的黄豆,十几斤绿豆,半篓子花生,什么大米小米高粱荞麦,乱七八糟的吧,都是几斤十几斤装的。 应该没错,这就是他们的全部粮食了。 全给塞到后坐,也没真塞满了。 就这点东西,价值一根金条。 这玩意不能直接拉回厂里,而是直接开回了林家。四爷陪林百川去说话,林雨桐帮着常秋云一起归置。 常秋云就说林雨桐:“刚攒下几个钱来,就这么霍霍。那么多人,你们管的过来吗?” 林雨桐跟她说:“有了铁矿,就能建钢厂。有了需要的钢材,不管是采矿的机器设备,还是油井上的设备,哪怕是要造飞机大炮,咱也有东西是不是?说不定啊,将来的特种钢材……” “我不知道啥特种钢材……”常秋云说她,“就是跟你说,有多大的能耐干多大的事。明白不?” 明白!明白!特别明白! 这边才说明白,随后又有件事大家不是很明白了。国家又开始推广公共食堂了。 这个……之前那次吧,是大家自发的。如今这次呢,是国家号召的。 那这食堂,办还是不办? 得办吧! 如今大家跟当初的想法又不一样了。家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有了公共食堂,咱是不是就不用愁下顿的饭食了。反正有人管呢吧。 那就是说,这个公共食堂还得办。但多少跟之前还是有些不一样了。比如,没说不许自家做饭,只要你家有粮食。也没说叫你家的锅碗都拿出来大家一起用,不过是吃饭的时候自己拿自己的碗筷过去打饭就行了。 有公共食堂嘛,不管好吃不好吃的,本着节约自家粮食的想法,就都去了。 大人孩子的,都端着碗呢。 比如林家吃饭,就是四爷和林雨桐去。两人拿着碗和锅。 三个大人,给三碗汤。三个孩子,给三个半碗汤。 这不好拿啊,林雨桐得把一碗碗汤给倒进锅里,好端回家去吃。还有鸡蛋大小的红薯叶子菜馒头,不管大人还是孩子,一人一个。行了,可以拿回家去吃了。 苗大嫂负责盛汤,看见跟林雨桐这种关系好的,就尽可能捞两片菜叶子进汤碗,然后勺子稳稳的拿着,不掂。所以,细看那汤的话,好像还能看到一点油星子。遇上那关系一般或是不好的呢,你看人家那勺子,不停的掂啊掂的,掂的好容易舀起来的油星子全又掉到锅里去了。还有桂兰,看见是林雨桐的话,就挑稍微大点圆点的菜馒头,这种比较饱满,肯定是会能多出两口的量。 看着一个个投递过来的眼神,都是那种‘妹子,我可是照顾你了。你可别到处嚷着说去’的表情,林雨桐心说:嘚!我还得承人家的人情。 端着回去之后呢,几个孩子围着锅瞧。 啥玩意啊这是? 骄阳这么问的。 林雨桐就说:“是啊!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啥玩意。” 好像是萝卜混着萝卜叶子熬的? 丹阳用勺子舀起来抿了一小口,朝阳和骄阳就一脸你在吃药我都替你苦的表情看着。然后丹阳果然眉头皱起,强忍着没‘呸’出来,“大概是萝卜……还有萝卜缨子……白菜?大概还有红薯叶子……” 各种的大概,这都是猜出来的!其实放着啥东西还不是很能品出来吧! 朝阳就有点反胃,这种熬出来的汤,味道该多奇特。他朝后退了两步,特别认真的说:“我不太饿,真的!我觉得肚子饱着呢。今儿我不吃饭了……”边说边朝后退。 骄阳蹭一下就跳下凳子:“我也不饿,可饱了。不信你听……”她非常努力的打了一个‘饱嗝’! 林雨桐尝了尝,对四爷道:“是不太好下咽。” 那就别吃了呗。 一家人偷摸的吃了一顿正常的饭,可这领来的饭也不能浪费了。每天都有溜进来要饭的。所以,要是碰上了,就把吃的喝的送上去一份。 要不是没办法,谁出来干这个呢。 反正是这样的饭菜吃的人,瞧着各个都发黄发肿。脚面上一压都是一个窝窝,这都是给饿的。 妇联呢,也开始给大家讲一些生理知识。因为很多女职工,不来例假了。结了婚的人呢,以为这是怀上了,去医院说不行就打了吧,生下来也养不活。没结婚的姑娘呢,是真吓坏了。以前都知道说,不来那个了,就是有了。可明明没干坏事,咋就不来那个了?一个订了婚的姑娘,不来那个了。婚前检查的时候就说顺道问问大夫,是咋回事嘛。结果这话叫未婚夫听到了,还以为这姑娘是婚前就给他戴了绿帽子,叫他当了活王八。当时就闹起来了。把这姑娘闹的彻底的坏了名声,回去就想不开,喝了安眠药了。幸好是被救起的及时,没死成。不说闹了笑话的,就是差点闹出人命的,就不止这一个。 这个得开会说清楚。 一定要分清楚哪些是因为饥饿引起的,哪些是真的怀孕了而不自知。 查出怀孕的,都跑去医院,这个孩子不能要,要了也养不活啊。 可真要做,能做的却不多。 一个个饿的都成了那样了,手术的任何风险这些人都扛不住。所以,大部分是那种该生的还得生。 林晓星和苏瑾的第三个孩子,就是就在这个时候出生了。 再说有粮食,可看如今这灾情,啥时候能扛过去也不知道。所以,哪里敢敞开肚皮吃呢。林晓星只是比起其他人来说,不算是饿着了。可这种条件下,营养极度不均衡,孩子还是有些弱。生下来刚刚五斤,瘦瘦小小的一小只。 却是苏家盼了这么些年的大孙子。 是个小子! 林百川没给取名字,说苏瑾:“给你爸打电话发电报,报喜。” 才一天工夫,那边连夜的就来了。苏瑾的妈抱着孙子心肝肉的稀罕,苏瑾爸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建华。 老两口子瘦的皮包骨似的,但来的时候却是白米席细面小米红糖鸡蛋的,都带着呢。 苏瑾妈说:“这大半年了,就等着信呢。给我们宝贝孙子把吃食都备着呢。饿着谁也饿不着我的乖孙孙……” 林雨桐就笑:这又是一个爱孙子成魔的老太太! 1235.旧日光阴(47)三合一 旧日光阴(47) 又是一个没下雪的冬天过去,一打春, 飘了一点零星的雨丝之后, 又没动静了。 春荒又一次来到了。 今年红薯秧子育苗育的特别早, 是想尽早的种下去尽早的收获, 以期待还能种第二茬。 一到下午的时候, 都特别积极的跑到荒地上,平整土地, 等着栽苗。 苗栽下了,得用桶提水,然后用瓢一瓢一瓢的去浇水。这还不算完,苗子栽的早嘛,还怕一场倒春寒来了, 把苗子给冻死了。怎么办呢? 隔上一段距离就放在一堆湿柴火,想办法点起来,放烟。 好家伙,住在这荒地边上, 家里整天烟雾缭绕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家在筐子里种的红薯,不用格外的护着了。它们全在烟雾的保护之下。 四爷答应给老家的红薯秧子,连同各家需要的秧子,都在秧棚里育着呢。都不敢提前种的。 许是去年在筐子里种红薯,效益还不差。今年各家都准备了更多的筐子。连屋顶上都摆上了。尤其是住着平房的人家, 平房上面一排排的, 等过段时间, 一定很好看, 全都是绿油油的。 往年这个时候,就数端阳在家里干的多。可今年呢?这小子有点神秘,跟厂里几个跟他大小差不多的小伙子一道,吃了晚饭就出去,不到半夜不回来。 每次回来就一身的土。 林雨桐和四爷不问,都知道他这是去干啥了。肯定是不知道踅摸到什么地方,偷摸着种红薯去了。 大人不问,但是丹阳和朝阳问啊,“干啥去了?为啥不带我们啊?” 端阳敢带吗? “那地方带你们不合适。”他这么说。 怎么就不合适了? 端阳怎么着都不说,四爷背着孩子就跟桐桐说:“肯定在火葬场背后那一片……” 火葬场偏僻就不说了,背后还有一片荒林子。林子的背后,谁知道呢? 谁闲的没事干跑那儿去干啥! 等闲没事的话,白天都没有人去那个方向。 这几个小子倒是有心眼,选了那么个地方。 小伙子长大了,四爷不会管的叫孩子束手束脚,只要不出格,折腾去呗。 结果这一伙子十来个大小伙子这天晚上回来,给闹出件大事。 火葬场那地方,一般人夜里去的话都发毛。也就是这些血气方刚,有点中二,一个比一个吹的大的,觉得他们百邪不侵,没事!都是新社会的新青年,还怕那一套封建迷信。 于是,一个说那个林子背后是个沟,沟里的地湿,几十亩大小的地方呢。另一个就说,管它呢,先种上再说,总比饿肚子强。 半大的小伙子嘛,本来就正是能吃的年纪。 想起饿肚子的滋味,啥也顾不上了。干吧! 这段时间干的其实也差不多了吧,晚上回来一伙子心情还挺好的。端阳还出主意说:“等天热了,咱们找点绿纱,弄几个绿灯笼。就是在那一片走动的时候,也给手电筒的前面罩上一层绿纱……” 几个人嘻嘻哈哈,觉得这主意是真不错。 别管怎么着,荒郊野外的,半夜三更的,看见绿莹莹的东西,想到的都是鬼火。哪怕懂鬼火缘由的人,心里都犯嘀咕,更何况是这个时候这些知识还远远没普及。这点东西不复杂,但是肯定能把人给唬住了。 走到了大道上的时候,几个人嘀嘀咕咕的,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这一走一个来小时才能回到厂里,越走就越累,也没人说话了。一个挨着一个走着吧。 正走着呢,厂子在月光下都能看见朦胧的轮廓了。突然,几个人的脚步顿住了。 那路边的荒草地里,是啥声音啊? 城子就说:“那一片还有地窝子,是不是里面又住上出来要饭的人了。” 铁蛋摇头:“保卫科把地窝子都给封住了。就怕有人饿极了到厂里霍霍……” 那是啥动静啊? 刚从火葬场回来,又听到这动静,心里就不由的发毛啊! 赵重山就说:“怕个球啊!我去看看,你们等着。” 这家伙是厂长赵平家的远房侄子,有点彪呼呼的。还真就过去了! 这一过去,揪住两人。 衣冠不整的,又是一男一女,正干那事呢。 而男的,端阳还真认识。就是范舒拉的男人,那个放电影的年有为。 可女人,却没人认识。看穿戴,不像是城里的。倒像是要饭出来的。 年有为就跪下求啊:“各位兄弟……不……各位大哥……大叔……大爷……只要你们今儿放了我,我年有为以后给你们当牛做马……” 可这不是一个人发现的,是十几个人同时发现的。 一个人两个人的,还可能替你保密。 这么多人呢?哪里有什么秘密! 端阳觉得这年有为脑子也是不怎么好使,这个时间你不管不顾提着裤子就跑呗。 捉|奸捉双啊,先从现场跑了再说呗。 结果在这里求啊求的,求管屁用啊! 果然,这个说不行那个说不行的。谁能说行呢?说行不就是思想有问题包庇罪犯嘛! 然后给揪回厂里了。 从头到尾,这女人都很安静,也不反抗,叫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样的事情,先就惊动了领导了。 厂领导开会,有四爷的事。 因为牵扯到女同志,有妇联的事。 于是大半夜的,两人被叫起来了。端阳也刚进门,就把事情给说了。他其实是能留下来看热闹的,但想想,这样的热闹还是少掺和的好。爸妈开会,弟弟妹妹还在家呢,就又跑回来了。 知道是啥事了,把林雨桐气的不行。这点狗屁倒灶的事,也得把人给折腾起来。 林雨桐一开始想着,是不是那女人是年有为在乡下认识的女人。据说,他在结婚前,就跟乡下的小寡妇有牵扯。她还以为是老情人约会呢。 谁知道不是! 这女人就是要饭出来的,年有为答应给她一个饼子。面对林雨桐,她说的特别平静:“我家里有三个孩子要吃饭呢。有这一个饼子,就能让我的孩子不饿死。不就是睡一下吗?都要饿死了,还在乎这个。” 林雨桐的嗓子一下跟堵住了似的,在厂里说要动派出所的时候,就说了:“……年有为如何,我不管。但是这个妹子……她有三个孩子。她要是被法办了……孩子咋办?我觉得这件事不光不能闹,还得保密……得叫一个母亲,在孩子面前有最起码的尊严……” 一直平静的女人,在听到林雨桐的话之后,才捂着嘴哭出来了,噗通一声跪在林雨桐面前:“大姐……我谢谢你……家里一口吃的都没了……我男人说是去找吃的,可压根就没回来……我知道,孩子都小,是拖累。他能不要孩子……可我不能……我就是再难,也不能看着孩子饿死……我到厂里来要饭,想着这么大的厂子,送能挤出一口吃的……我碰见了他……”她手指着年有为,“我碰见了他……他说他老婆管的严,不叫他给别人吃的,叫我在厂子外头等着他,他晚上出来……出来的时候带着个饼子……我给他磕头,说等日子好过了,我十倍百倍的还他,谢他的救命之恩。可他跟我说,我不跟他……他就身就走。我哭了,我求了……我把他叫爷爷叫祖宗……可他不给我,不光是不给我,还说……要带我回厂里告我偷盗粮食的罪过……我们村有个偷粮的判了十年……要只是我,我无所谓,逮进去了还有口饭吃……可我那三个孩子都饿第二天了……我不能跑,更不能指望等到天明就能马上要到吃的回去看看三个孩子……所以,我没了骨气了……” 听了这些,谁能去对一个这样的一心想为孩子换口吃的母亲说什么! 一个个的看向年有为:事情要真是这样,那情节就相当恶劣了。 赵平气的拍桌子,指着年有为:“败类!老子要是有qiang,现在就一qiang崩了你。” 年有为本来也不是个有能为的人,吓的当场就跪下了,爬到范云清跟前:“姑——姑……你救救我——” 范云清没动:“作为领导,你这样的职工叫我都觉得羞耻。作为舒拉的亲姑姑……”她猛的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年有为的脸上:“你如何对的起舒拉!舒拉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要干出这对不起她的事……” 这一巴掌打的年有为愣了愣,紧跟着更大力气的抓住范云清的裤腿:“姑,我也叫了你几年的姑姑了,你就真不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跟舒拉好好过日子的。舒拉不能没有我,她对我可好了,啥话都跟我说,没有我她可怎么办……” 范云清的眼睛就是一缩:啥话都跟他说? 这就是威胁了。 这是想告诉自己,范家的那些藏钱的秘密,他全都知道。 范舒拉啊范舒拉,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姑娘! 范云清正想着该怎么说呢,范舒拉就冲了进来。 估计是听说了,进来没看年有为,先看向被林雨桐扶起来的女人。 她二话不说就往上冲,“你这个臭|婊|子……” 林雨桐一把揪住范舒拉,然后朝后一推:“干什么呢?打人?你算干嘛的!” 范舒拉在谁面前都敢横,但是就是在林雨桐面前不敢。 范家跟林家的恩怨,一提起来就是把伤口重新撕裂一次。 这边跟林雨桐较不上劲,回头就看到范云清,然后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姑姑……姑姑……我该怎么办……” 从头到尾都没说年有为一句。 “这孩子!”范云清尴尬的叹气,起身跟一圈人道:“我带她出去,你们先开会。”走的时候轻轻的仿若是无意的踢了年有为一脚,年有为站起身来低头,就不再言语了。 那姑侄出了门,到了对面空闲的办公室把门关上说话。 范舒拉拉着范云清,哭的特别可怜:“姑姑,他怎么能这样呢?姑姑!” 范云清微微皱眉,但还是语气和缓的道:“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想怎么办吧!要是想离婚,姑姑……” “怎么能动不动就离婚呢?”范舒拉立马放开范云清,“要是晓星出了这样的事,你也劝她离婚?” 范云清就盯着她的眼睛,良久之后才道:“你不想离婚?” “一定是那女人勾引的。”范舒拉跺脚,“可那个林雨桐她多管闲事。姑姑!你想想办法,把那女人……” “怎样?”范云清缓缓的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你想怎样?想叫人知道有为真跟那个女人这样那样了?我告诉你,这就没有只定一个人罪名的道理……” 范舒拉抹了脸上的泪:“那怎么办?”说着,就咬牙,“那就放了她……给她点钱,叫她滚蛋……” 范云清看向侄女,长叹了一声:“你也是念过大学的新青年啊!” “那又怎样?”范舒拉不解的看姑姑:“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 太有关系了! 这个时候你跟这男人过什么?早离婚早解脱了!年有为这不是小问题,他能威逼一个可怜的母亲做那事,这人的品质从根本上就是坏了的。 可这么明显的道理,这姑娘竟然是看不透。 果然,愚蠢跟文化程度是没有关系的。 范云清伸手摸了摸侄女的脸,避开她的问题只说:“没什么,姑姑就是心疼你。”说着,带着几分心疼的语气,“要是放在那些年,他敢这么对你……你爸爸能花钱找人要了他的命。” 范舒拉点头呜呜的哭:是的!爸爸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可这不是没爸爸给撑腰吗?而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了。 范云清笑了一下,“你这孩子也是,你爸妈给你傍身的钱,你是不是都交给他了?男人有钱就变坏,这道理你不明白?” 范舒拉后悔的什么似的:“这次我就要回来!” 那可是好几公斤的黄金啊! 你还能要回来? 还真是这样,这个蠢姑娘把家里的老底子都露给人家了。 她知道年有为的威胁不是虚张声势,心里就有了决断。 沉默了片刻就轻笑一声:“行吧!谁让你舍不得他呢。姑姑想办法先把这事压一压,行不?” 范舒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等会呢……你过去,悄悄的叫他先别忙着认罪……就说我在想办法……你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要叫人家发现……懂吗?”范云清说着,又叮嘱道:“说完了,你就回去。他今晚会在厂里,不会移交派出所。你得先回去给他准备点吃的……” “好!”范舒拉把脸上的泪擦干,整理了整理衣服,“只要不送走法办,人能回来……之后的事再说……” “这就对了!”范云清拍了拍范舒拉的肩膀,“吃的准备好之后,别急着送去。你自己估计也送不进去……你在家稍微等等我……我有些话还要叮嘱你……” 范舒拉一一都应了,这才率先拉开办公室的门出去了。 她进去冲过去对着年有为又踢又打,两人这么些年的夫妻了,怎么可能没点默契?是不是真打,年有为分的出来。 这会子一用力把范舒拉抱住,不停的说:“老婆……别生气……我错了……你别气……” 范舒拉在年有为耳边把姑姑之前交代的都说了,这才狠狠的推了一把年有为,说了一句:“要死要活……我都不管你了……” 年有为还喊:“你不能真不管我……好歹给我送饭啊……你听我解释几句也行啊……” 等范舒拉走远了,年有为才道:“……我就是逗逗这大妹子……我对她可是啥都没干……” 干脆来个不认账。 赵重山就说:“……我揪住你们的时候,你们俩可都把裤子脱了……” “裤子脱了怎么了?”年有为干脆光棍起来了,“还不兴我们是拉野屎在外面碰上了。再说了,你一没结婚的小伙子,你知道啥啊!” 这个无赖! 范云清在外面喊道:“年有为,你再这么胡搅蛮缠不要怪大家不客气。”话音一落,人进来了,她满面寒霜,眼里透着一股子厉色,“你最好是能好好交代你的罪行,要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年有为往后缩了缩,又闭嘴不言语了。 范云清这才道:“这都半夜了,就是惊动派出所,人家来也得明天早上了。不如今晚就先在办公室给关着……明早再说。” 赵平看了范云清一眼,就道:“暂时就这样吧。” 范云清说的都是事实,一般遇到作奸犯科的事,也都是这样。先在厂里关着,等第二天再移交。如今移交不移交的,先不说。今晚先关着吧,这大半夜的,大家都挺累的。 而这个女人,厂里给了粮食,叫司机紧急送回她家。家里有孩子等着吃饭呢。再就是,顺便看看,她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林雨桐从年有为身边过的时候,打量了他两眼,心说:这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范云清临走深深的看了年有为一眼,心里想的也是那句话:不知死活。 她出了办公楼,并没有回家。跟几个同路的人打招呼,说的也坦坦荡荡:“我去看看舒拉,怕她干傻事。” 是!哪个女人遇上这样的事都得想不开。大家表示理解。 可范云清到的时候,范舒拉正给饭盒里放包子,还问说:“也不知道拿这几个够不够!”家里就剩下这些了。 范云清看了两眼:“够了!明儿再送吧。” 说着,就把饭盒接过来,拉着范舒拉:“走吧,我陪你去。” 年有为不在办公楼关押,而在保卫科,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路过办公楼的时候,范云清就道:“你看我这记性,只想着送饭,怎么没想着给人家看守的拿点东西。我办公室里有,我进去拿,你等着。” 范舒拉还没反应过来,范云清已经小跑着进去了。 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她又回来了,还拿出半包饼干叫范舒拉看:“这是一个老战友看我的时候给拿来的,一直也没吃,忘在办公室了。给保卫科那些拿去吧。吃人的手软,收了东西才好说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提点的意思,“以后啊,别老清高……” 姑侄俩说着话,就到了保卫科了。 苗家富今晚在呢,范云清把饭盒打开叫大家看:“几个包子,麻烦给送进去。再不争气,可这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说的也是! 范舒拉能这样,糊涂是糊涂吧,但总比那没一点人情味的来的强。 就有个小伙子说:“我去吧。” 意思是不叫跟家属接触。 范云清拍了拍要说话的范舒拉:“行了!别难为大家。你现在太冲动了,就是跟他谈,也谈不出什么来。还是得以吵起来为结局。先冷静冷静。”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饭盒塞到那小伙子的手里:“麻烦你了。” 等这小伙子再回来,范云清留下半斤饼干,带着范舒拉走了。 苗家富就问那小伙子:“是包子吧?” 不是包子能是啥? 小伙子点头:“……干了那见不得人的事,老婆还怕饿着他……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看啊,就是叫他吃的太饱吃的太好了……” 边上的几个人就笑:就是这个话!饱暖思|淫|欲! 一个个的饿的直想着吃喝的时候,谁还有那心思想女人。 苗家富心里放松一点:“都警醒着些。” 这话真是白说,一个个的看见饼干跟饿狼看见肉似的。 苗家富叫几个人分了,他起身想说去看看吧,结果一起身就直打晃。 大家都说:“要是今晚能安稳的睡一觉肯定就一点事都没有,这半夜把人折腾的……更饿了!”这么说着,就七手八脚的赶紧给苗家富塞饼干喂水。 那边年有为把饭盒打开,见是包子,也确实是饿了,拿起来就吃。吃到最后一个包子的时候才发现菜往外漏。蒸包子这种情况很常见,包子黏在笼屉上,往下一拿,可能就把包子底就给揭烂了。 他以为是这种情况呢,就咬了一口。咬开了,才发现不对。 包子的菜里面混着个折叠起来的像是指甲盖大小的小纸片。他拿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急病就医,躲避移交。内藏碎叶,微毒害小。放心吃完,纸条销毁。管住嘴巴,三日即了。 年有为愣了愣,这是说叫自己吃包子里藏进来的有一点毒的叶子,发病住院,自然把这事就拖延下来了。只要不移交,就有时间想办法脱身。还跟自己保证,三日这件事就了了。 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这是苦肉计啊! 想装病太容易露馅,当然是真中毒才好。 他细细的看那包子,果然酸菜的包子里混着跟砸碎的叶子碎末。他把纸片放上去,咬了一口直接给咽下去了。 心里对范云清有些佩服,这么快就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不就是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受点罪嘛!值当! 要真是法办了,一进去就是一二十年。这辈子才算是真的完蛋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的肚子果然就疼起来了。肚子绞痛,浑身都抽了一样。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连忙呼喊人,保卫科赶紧把人送到厂里的医务室,得到的结果就是食物中毒。 苗家富脑子里的哪根筋一动,就问年有为:“你昨天都吃什么了?” “包子……是酸菜馅的……”年有为当然不敢叫人知道他故意吃了什么东西,是谁的主意等等,他皱着眉,抱着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抽烟……我摘了不知道是什么草的叶子卷烟抽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了。没烟抽是大部分男人的痛。 他这么说,听见的人都能理解。大家也找桐树叶杨树叶抽,甚至是茄子叶子,卷巴卷巴就抽了了。总说是呛死人,可也没真呛死人。 但要说抽了有毒的草叶子,那也不是没可能。 医生不排除这种可能:“……这真是宁肯舍命也不舍烟啊!” 苗家富‘哦’了一声,想着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等打吊瓶打上了,苗家富就私下问医生:“……能不能查出是什么东西中毒……” “这个……没这个条件……”医生摆手,“如今,到处都是找吃的的人……啥东西都往嘴里塞……我这里最多的就是食物中毒……这怎么查去……” 说的也是。 苗家富就问说:“多长时间能好。” “一两天就没事了。”医生很笃定:“你们今晚移交都出不了岔子。” 那就好! 出来的时候他还想,看来真是多心了,只延缓一天,又能怎么样呢? 晚上值班,白天他在家补觉。 结果半中午的饿醒了,起来见桌上的碗里有东西,就端起来直接喝了。又找到菜饼子才塞了一个,就听见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咋的了? 谁家出事了? 一出去才知道,哭声是从巷子里传出来的。他跑出去,就看见范舒拉拉着正在洗衣服的范云清的胳膊:“姑姑……快跟我去看看吧……有为不行了……想办法送大医院吧……” 不行了? 苗家富脑子‘嗡’的一声,撒腿就跑。 这可是在保卫科的看管期间,人没了的。 范云清拉着范舒拉跟在后面,边跑还边说她:“那你跑来干啥啊!叫人给我捎信不就行了。” 等苗家富到的时候,年有为已经咽气了。 他急着问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 “是没事了。”医生看向又跑回来的范舒拉:“我还想问家属呢?你到底是给他又吃什么了?” “就是菜饼子啊。食堂里做的。”范舒拉颤巍巍的过去趴在年有为身上,“再没吃别的。” “喝什么了?”医生又问。 “喝了……”范舒拉看向范云清,“喝了豆汁,是我姑姑家做的。” 范云清点头:“是啊!老太太用豆腐渣做的豆汁好喝,这个都知道。今儿老太太做了点,刚好她赶上了。老太太给她舀了一碗……还给四邻都送了……大家吃了都没事啊……”说着就看苗家富:“苗科长,你喝了吗?” “喝了。”苗家富点头,“我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事。” 医生就说:“那只能是菜馒头的事了。” 菜干里有没有混进去有害的毒草,这个谁也说不清楚。都是干瘪瘪的一坨,谁知道它们被晾干之前是什么模样? 这事真有这种可能的。 但这能怪谁呢? 怪食堂? 食堂还得怪提供食材的人呢? 可这食材是哪里来的?上面分配下来的。 所以,归根结底,这就是一场事故。 苗家富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灵光了。明显是觉得这事有问题,可又实在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问题出在哪里。 抽着空,过来找四爷说这事:“……怎么就那么邪乎呢?” 林雨桐在一边听着,心里就明白了。 这人,必然是范云清设计杀了的。 范云清为什么要杀他? 第一,他背叛了范舒拉,可范舒拉呢?又舍不得跟年有为离婚。跟这样的男人过下去,范舒拉这辈子算是完了。再说了,年有为平时对范舒拉不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据说家里放粮食的柜子,都是带着锁的。钥匙都在年有为身上。他每天要吃什么,就拿出什么食材来叫范舒拉做。但是多余的,范舒拉是碰不到的。就跟这次的菜饼子似的,要是范舒拉能在家里自主,那怎么会给他吃菜饼子呢。必然是做好吃的。可是,范舒拉没钥匙,给他吃的只能是食堂领回来的菜饼子。然后,疑似这菜饼子要了他的命。好些人都说,这就是年有为的报应。 第二,年有为知道的太多了。拿着范家的钱吃喝嫖赌啥事都干,就是不对人家范家的姑娘好,反过来还以知道的范家的隐秘威胁起了范云清。那么,范云清能不除掉他吗?在范云清的认识里,只是除掉了一个败类。这算是干了坏事吗?不!不杀了坏人,是对好人的不公平。她不认为这么做是错了。尤其是这种知道她的秘密,威胁到她安全的坏人,更是不必手下留情。说实话,这要是放在战争年代的敌后,这做法真不算是错了。干净利落不留后患。还一点把柄都没留下。食物中毒进医院,年有为当众亲口说可能是抽有毒的草叶中毒的。这可就把范云清撇干净了。哪怕范云清那晚去陪着送饭了,可是除了已经死了的年有为,谁知道中毒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说不清楚的。人进了医院之后,范云清可压根没接触过。跟她就更是半点关系都扯不上了。是范舒拉自己带着吃喝看她的丈夫去了。至于会不会怀疑范舒拉杀人?这个不存在,范舒拉真要杀人,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给送吃喝了。再说了,谁能想到,一个做姑姑的会杀侄女女婿,要只为婚姻的不忠就杀人,这理由太扯淡。 所以,苗家富是觉得处处违和,却又不知道违和在哪里了。 不知道违和在哪里,是因为你找不到证据。 事实上,以如今的手段,是很难查出问题在哪里的。 而这么拖了半天之后,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因为人拉住火葬场,火葬了! 年有为是因为吃了食堂的饭才没的,所以,范云清为范舒拉争取了住在筒子楼的权利。哪怕是单身了,也不收回她的住房。 这一点,厂里没人有意见。 同时,也做通了范舒拉的工作,叫尽快火葬了,省的年家人再以此为要挟向厂里提更多的条件。 所以,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范云清叫晓星陪着范舒拉去自己家,然后她去帮侄女收拾屋子。年有为的东西也该给年家了。 顺势收拾出来的,还有被藏在墙里的黄金。 墙被掏了一个窟窿,里面塞着金条。她尽数都收了,没叫范舒拉知道。 等她把锁着吃的的柜子钥匙给范舒拉的时候,这蠢姑娘才反应过来:“里面只有吃的?” “还有什么?”范云清问。 范舒拉小声道:“我爸妈给的金条呢?” “没有啊!”范云清摇头。 林晓星就说:“表姐,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妈拿了……” “不是……”范舒拉也急了,“姑姑,跟我回去再看看……” 找到墙角的窟窿,却没找到黄金。 范舒拉咬牙切齿:“这个挨千刀的,肯定都给年家的人了。”又伤心又生气,彷徨不安叫她眼前直发黑,“姑姑……我以后可咋办啊!” 范云清安抚道:“以后有姑姑呢。有姑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不过,你可得听话。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叫你多个心眼。你还说我离间你们夫妻。你看……他就是这么对你的。叫我说,死了也干脆。就他那样,哪怕是我想办法叫他免了牢狱之灾,可是他那名声……傻孩子,你一辈子都得在厂里抬不起头来……” “姑姑!”范舒拉又哭起来,“人都死了,你还那么说。” 那林晓星看的气啊,转身就走:“就你德行还舍不得!分不清好赖人心,活该!” 年家倒是闹了两场,在范云清的强力干预下,没怎么费劲就给打发了。 那么个人,就这么再一一五厂,消失了。 这天,林百川来看丹阳这几个孩子,才一进厂,就被洪刚给拦住了。 “老林!”洪刚叫了一声,勉强的笑笑。 林百川伸出手:“是老洪啊,倒是一向少见。” 两人握手之后,洪刚马上就道:“她……又害人了!” 而同一时间,范云清也吓坏了。因为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三样东西:一根金条,一片嫩芽,一截草根。 金条,是当日丢失的金条里的一根。 而嫩芽和草根……年有为正是死于这两样东西。 那个比她厉害的人,果然都知道了! 她觉得:一一五不能再呆了!她得走!得远远的离开这里! 那个人,他(她)太可怕了! 1236.旧日光阴(48)三合一 旧日光阴(48) 林百川还是绕了一趟范云清的办公室,开门见山的道:“洪刚刚才找我, 说了点事。” 范云清马上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接着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离开一一五的。不带走晓星,不带走舒拉。到一个新地方, 没有需要我护着的人……再不会像在一一五一样了……” 林百川也不知道信没信她的话,只说:“我早跟你说过的。人这一辈子,最好还是坦荡些。隐藏的东西太多了, 这都是负担。你得为你的不坦荡付出代价。” 对组织隐瞒,对丈夫隐瞒,最子女隐瞒, 对同事隐瞒。 她对谁都说不上是信任, 不管什么事,总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能隐藏的很好。 可实际上呢? 对组织隐瞒了范家很多的事, 如今,就要为继续隐瞒这样的秘密而付出代价。 一次两次许是躲过去了, 可是聪明的人不止是她一个。 洪刚能看出来, 怎么能保证别人看不出来。 赵平心里有没有怀疑? 林百川不信他一点怀疑都没有。 再有一次,看人家能抓住她的手不能。 别觉得做的干净就没事,没找到证据,不等于心里没别的想法。 范云清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摆手道:“你别说了, 我知道了!我真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 “已经被人抓住把柄了, 我不走也不行了。” 这次倒是对林百川坦诚起来。 林百川沉默了良久之后, 才问道:“在一一五?” 是问抓住她把柄的人是不是在一一五内部。 “嗯!”范云清给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道:“百川,能抓住我的手脚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必然是跟我有相同经历的人,熟悉那一套办法。可一一五的每个人,我不说都能说的清楚吧,但自觉对他们每个人的来历还都是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的。可就是这样,我还真没发现谁有过跟我类似的背景。而我更不明白的是,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会在一一五。既然在一一五,那就一定不是无名之辈。如果是这样,那我看履一定能看出蛛丝马迹才对。可是,偏偏是一旦疑点都没有。我在他眼里,几乎是没有秘密。但他在我眼里……却是个谜。我到现在,连怀疑的圈子和范围都无法划定。这样的手段……我多有不及。他现在已经警告过我两次了……百川啊,事不过三啊!我是真不敢了。想到一个不需要我扑腾着翅膀护犊子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很危险……我知道我的思维模式有问题。再如果有下一次这种想法,我会去有关部门的。我宁愿在他们的监督下过日子……”也不愿意叫这么一个人在背后盯着,“也许你说的对,人是得学会一定意义上的坦诚。” 就是这种情况之下,范云清的工作调动了。 很快的,在大家还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调走了。 倒是没走远,就在离一一五厂十几里之外的国营农场,担任副场长。 那地方,如今可是个热门的地方。 在农场,至少不用怕挨饿。 看似平调,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是升职了。 一个个的都面面相觑,才发现范云清的路子好像很野啊!就没有她办不到的。 其实对于范云清而言,她只是告诉党春华:农场种子倒卖的事,可能要露馅。必须有个人要去处理。 党春华便极力的促成了她这次的调动,将她调了过去。 别看距离是不远,但是换了单位之后,就算是到了另外的圈子里。要是不刻意去找,一两年碰不上一面的时候也有。 就跟林雨桐跟大原一样,出了一一五厂就是派出所,可要不是专门去找,轻易还就是碰不见。 再说了,如今这种情况,人基本上只跟单位内部的人产生利益关系。要比要争要怎么着,也都是单位内部的事。一脚踏出这个圈子,跟八九成的人算是断了联系了。有些关系处的好的,相互保留着一份香火情。真要用的到的时候,也还是顾念老同事的。 因着她去的是农场,要走了,厂里的人觉得关系还差不多的,都过去帮忙。 反正瞧着吧,还觉得人缘不错。 走肯定是带着吴老太和吴三树走的。吴三树现在算是退休了。有退休金拿,过去能帮着看孩子照顾老太太,范云清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而她在这边的院子,直接给了晓星。 在两家的院墙上开一道门,就是一家了。苏瑾的父母如今在这边照看孙子,住的不紧张吧,但始终在一个院子里。夫妻俩说句私房话,都有公公婆婆在跟前。所以,院子直接留给晓星,说是叫苏瑾的父母住着,也宽敞。 这种情况……院子是人家盖的。如今给了闺女了,谁也不能说啥。 只用了半天的时候,范云清的搬到了农场。等闲是不会回一一五了。 除了林晓星有些不习惯以外,别人也算是慢慢的淡忘了这件事。最多无意间提起来说两句,再剩下的,真就没有了。 范云清的离开,最高兴地是苗大嫂。 她一直觉得,她家男人对范云清有那么点意思。要不然干啥老上屋顶去看人家的院子。这种痴汉一样站在楼上好像就想多看情人两眼的样子,刺激的苗大嫂常不常睡不着泪湿了枕头。她不是那种不要脸面闹的人,两口子关起门来叨叨几句是有,但在外面,从来不敢露出来。如今,那个叫她觉得不舒服的女人走了,她踏实了。 终于能好好过日子了。 这一番变故,叫人眼花缭乱。端阳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是有些联系的。 他问林雨桐:“妈,你说年有为真就是吃了菜饼子死的?” 怎么这么不信呢? 如今食堂又开不下去了,因为出了这事,大家都有点消极抵制了。 可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巧,这么多人吃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事。怎么就刚巧年有为连着就食物中毒了呢? 都说无巧不成书,巧成那样只能是书上的故事。 发生在书上的叫故事,发现在现实中那叫‘设计’。 虽然心里觉得这种想法很扯淡,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想。 林雨桐没回答,只道:“不是对所有的事情追根究底都是好的。” 可这个回答其实就是间接的说明,这事儿里面是有事的。 当然是有事了。 林雨桐不想范云清在一一五呆着了。 范云清利用端阳的身份,利用了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任何人都不会由着人随意的压榨的,范云清对端阳的亲生母亲压榨的多了,难保对方会就范。等到了不就范的时候,范云清会怎么办呢?她会不会暗地里对端阳做什么以胁迫那边呢?谁能保证绝对不会!林雨桐不敢去赌! 而对于范云清呢,到了一个新环境,只要没有扯后腿的,她能干的非常出色。 林晓星有林家看顾,真不是她的包袱。唯一一个就是范舒拉了。 要是没有猜错,范云清此时想的应该是,给侄女找个靠谱的人,嫁了。 林雨桐又料到了,没两月的时间,范云清给范舒拉物色了一个人物。 此人是他们老家县里的一位副县|长,丧偶,没有孩子。只是年龄上比范舒拉大了八岁。 经历过婚姻了,也知道婚姻是什么样子了,所以,这一次,对姑姑个介绍的对象,范舒拉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多了几分满意。 在省城和在县城,普通人过的日子相差也不大。 她在省城,就是一普通的小学教员。拿着饿不死的口粮和勉强够用的工资,真的过的好吗? 这种日子,谁过谁知道滋味。 那时候跟年有为结婚,是因为爱情! 她坚信那是爱情。 可爱情在婚后露出了它真实的面目,它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 那么这一次,再不奢望爱情的时候去看待婚姻,想的更多的则是,这场婚姻能给我带来什么? 哪怕是再怎么愚蠢,哪怕是家庭教育再怎么失败,她也明白,嫁给一个当官的,能带来什么样的便利,这一点,她是很清楚的。一县的副县|长,不管是住的还是吃的,还是手里的权利,都能给她日后的生活提供保障。更重要的是,父母就住在距离县城不远的县郊,骑自行车过去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特别近便。 范云清怕她想不明白,就提点呢:“你也不是孩子了,也明白我给你找这个对象的意思。对方能给你和你爸妈庇护,也能叫你生活的衣食无忧。再加上……你爸妈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又只你一个闺女,这么些年,能不想你吗?等嫁过去了,也算是圆了天伦了。要是有难处,给姑姑打的电话。姑姑总是会给你想办法的。这是给你的定心丸。但是呢?这结了婚,女人也要学会依靠男人。你又比他小那么多。乖乖的在家做个小娇妻,他就会把你要的捧给你。懂吗?” 懂! 都懂了! 非常低调的,范舒拉再婚了,随后就调动了工作,从一一五的附属小学转去了县城的一所小学。而这些事,要不是林晓星没瞒着林雨桐,她还真未必知道。 看得出来,范云清这次真被吓的不轻。她把后续的麻烦处理的很干净。 这件事一过,林雨桐就把这事给放下了。 今儿家里来了很多的客人,都是老家来了,来这边拉红薯秧子的。 林雨桐给做了红薯面的饸饹,一大锅的油辣子酸汤,只管吃。 因为人多,林雨桐做的也多,差不多蒸了五十斤红薯面做馒头然后压成饸饹的。结果十多个人,不肖半个小时就给吃光了。 林雨桐给慌了:“我再给你们贴饼子去。” 牛眼就赶紧拦住了:“妹子,可别了。咱这肚子是饿的啊,给多少都能塞进去。这已经很多了。” 是啊!够实诚的。 成了城里人了,也没看不起老家的他们。 这些人是一大早来的,到这边吃了一肚子的饭,然后才把红薯苗往架子车上放。等到天黑了,太阳下去了,他们才启程。得连夜的走,要不然路太远,怕苗子不好保墒。 林雨桐又给一人带了几个红薯面的饼子,在路上充饥。算是把人情尽到了。 她跟四爷忙叨这事呢,可厂里最近的气氛却比较紧张。 为啥呢? 又空出来一个副厂长的位子,好些人开始走动关系了。 钱思远就来找四爷:“不活动活动?” 才升官几年,就对副厂长的位子出手,吃相太难看了。比资历,到底是年轻。现在根本就犯不上趟这浑水。 倒是有人议论说,其实金垠圳也是有资格的,但紧跟着就有人说,肯定不行。都跟人家苏国专家关系那么僵硬了,还怎么当副厂长,怎么相互沟通。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言语了。确实是这么一码子事。 几个有资格的人,在厂里那是争来争去,结果谁也没争上去。 局里给一一五外调了一个副厂长,还是个女同志。不过这位跟范云清还不一样。范云清是那种跟谁相处都温声细语一派和气,但这位跟谁相处,都像是看阶级敌人。 作为女领导,关心妇女工作嘛。 见到林雨桐的第一面,在厂里的妇联大会上,算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开火了。 这位一见面就说:“……林主任的父亲据说是林师长?我这人,是不管对方有什么背景有什么靠山的,咱们丁是丁卯是卯……” “敢问计副厂长,我什么时候不是丁是丁卯是卯了?您这是想影射什么?”林雨桐直接给打断给怼回去了。 要是私下这么说说,领导嘛,林雨桐也未必就是这样的反应。可是当着这么多人要下我的面,那这未免有些太过分吧。 计寒梅一手端着洋瓷缸子,一手拿着缸子上的盖子,正打算喝水呢。结果估计是没预料道林雨桐会直接给她顶回来了。一时脸上的颜色就有些不好看,重重的将茶杯子放在桌子上,把里面不知道是水还是茶的东西都给撒出来了。眼神一下子就锐利了起来,“什么叫影射?我这是在影射吗?我这是说说……是提醒……” “我哪里做的不好的得需要您来提醒。”林雨桐又说道:“您昨儿上任,今儿开会。您对我了解吗?m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您是基于怎么样的调查结果,说的刚才那些您哪怕不承认但依旧叫人感觉是在含沙射影特意针对的话……” 各种的修饰词加上长句子,又叫计寒梅愣了一下。 下面不知道谁就‘噗嗤’的笑了一声,紧跟着,下面嘻嘻哈哈的就笑了起来。 许是搬出了m主席叫她无法对应,许是下面的哄笑声,拂了她的面子。这位老大姐冷冷的哼了一声,直接起身拂袖而去了。 林雨桐面不改色,敲了敲话筒,等扩音器里刺耳的声音过去之后,她才说:“开会!” 然后下面静悄悄的排排坐,等着听领导讲话。 这番动静更是把已经走到外面的计寒梅气的不行,直接找了赵平:“……太过分了!目无领导,这还怎么了得。” 赵平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我的老大姐啊!年纪不小了,这脾气可一点都不小。你说现在怎么倒是跟年轻人生起气来了。这我可得先说说你,你对老林有成见,不能就这么个拿孩子撒气,是不是?” “我怎么拿孩子撒气了?”计寒梅冷哼一声,“老林家的事我听说了!对她媳妇带着孩子在老家过的日子我也同情。但这同情,不等于说就能公器私用。拿国家的职位安排他的子女!” “这话怎么说的?”赵平失笑,“您啊,还真是不调查……这不是闹笑话了吗?” “这需要调查吗?”计寒梅冷哼,“三个子女都安排的很妥当……” “不讲道理了啊!”赵平给倒茶,然后才说,“老林家的大儿子,那是警校毕业的。小伙子人不错,干工作本本分分踏踏实实,离这么近,我从来没听说过依仗着他爸干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反倒是分房子的时候,他是一连让了几次,都以自己的家不远,不着急,先照顾别人为由,往后拖。是资历最老,却最后分到房子的干警了。那所长你也认识,老朱那人说啥是啥,从来不会来那一套歪的邪的,他的话您还不信了。再说二儿子,那可是在朝|鲜战场上立过军功的人。身上好几处枪眼呢。这总是实打实的吧。只这一个闺女,在大姐您看来,那是老林找我走的后门进的厂子,一路提拔这么年轻就做了干部了。可你也不想想,我是那样的人吗?老林是那样的人吗?那丫头,当年是帮着游击队打鬼子,拿着砍刀杀过鬼子的。当年要不是她年纪实在太小,早跟着游击队走了。可这也不是我招收她的理由。这孩子进厂刚开始啊,是职工家属。她那女婿是老林老家村上的长工,可架不住这小伙子机灵好学啊。跟着东家少爷学文化……这就不说了,人家小伙子立场坚定也勇敢,当年是帮着游击队打过火车站的。刚开始,是游击队那边给写的推荐信,到厂里的保卫科……两人结了婚了,这就都来厂里了。那几年啊,人才多难得啊!那林家的姑爷就先不说了,就是妞妞……就是小林。算盘打的有多好……这么说吧,现在咱们省里银行系统里上上下下,八成都是她的徒弟。人称神算子!好些高校抢着要呢,要不是我不放人,人家早走了。就在厂里这几年,人家学会了俄语、法语、德语……好像还有啥语。当年叫人弄回来的外文书,那两口子能看懂啊!从国外弄来的资料设备,人家两口子能摆弄明白。我跟您说吧大姐,要不是我跟老林是战友……要不是我死命的留着,人家孩子早被要去b京了……光是炼钢一项,多少部门抢着要呢。我的大姐啊!这次真是你把事情给弄拧巴了。” 计寒梅的面色稍微好点:“行!那我知道哪里错了。回头我给她道歉,公开道歉。但是!”她说着,又把手里的洋瓷缸子重重的放下,“领|导干|部以|权谋|私这事,是坚决不能允许的。我也得批评你,听说你有个远房侄子在厂里。” 这事啊! “是啊!”但那孩子好歹是中学毕业,是符合招工要求的。他这么解释,那边就冷哼一声:“符合规定的多了,为什么别人不招就招他?你还是有了私心。” 把赵平给怼的,连连点头:“是!这事是我做的不妥当。” 见对方服软了,这大姐才说:“还有第二点,我也得批评你。” 赵平就看她:“大姐啊,我自觉没什么大问题……” “还没有大问题?”计寒梅把桌子拍的啪啪响:“昨天我来报道,食堂给做了一顿接风宴。咱们厂领导一共才十二个人,可是呢?却准备了四道菜,十二个馒头十二个窝窝头!我请问,这伙食标准是怎么定的?咱们的职工在家里喝稀的,咱们又是馒头又是菜的,我的大厂长,你咽的下去吗?” 赵平张张嘴:“是!我错了!在d委会议上,我会做检讨。” 计寒梅这才满意了,“那今天就这样。”说着就起身,起身之后才道:“以后给那些翻译,一切优待都取消吧。为人民服务,为国家工作,还要什么特殊待遇!不像话!” 厂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婆婆妈! 什么都管,什么都插手。句句原则,字字奉献。 当然了,也算是有利有弊了。 厂里食堂针对各级领导和工作组的小灶,也取消了。所有人一视同仁。 领导干部必须在厂里的食堂吃饭,清汤寡水野菜馒头,都得吃干净。叫大家都看看,领导是没有特殊化的。 这事好吗? 真挺好的! 如果能一直延续下去,这就是个好的传统。 因此四爷非常配合,真的特别认真的去食堂吃了。林雨桐是被计寒梅给盯上了,想跑也跑不了的,人家也公开道歉,也说了她就是没调查就发言了,也在大会上做检讨了。你说,你还能说啥?这事之后呢?处处都找林雨桐!吃食堂这种好事,怎么能不找呢? 于是,夫妻俩跟着领导,一起领饭,一起吃糠咽菜。 家里怎么办呢? 端阳跟丹阳两人,凑活着会做饭了。 对丹阳学做饭这事,林雨桐和四爷也舍不得啊!可是舍不得也不行啊,如今大环境给不了她公主一般的生活。所以,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想学就学吧。 两孩子也不会做啥复杂的饭,都是林雨桐晚上把馒头蒸好,够孩子们一两天吃的。他们吃的时候搁在笼屉上热一热,炒个菜煮个汤就能吃了。 反正,是把家里的生活节奏彻底的打乱了。 大家就好奇啊,说这位大姐到底是个啥来历啊?咋就这做派呢? 赵平只说:“比我资历都老的老革|命了。尊着些吧。” 周末的时候去林家,林百川才笑呢:“哎呦!是这位大姐啊!她可是顶顶瞧不上我的。你们可都乖乖的,别叫她逮住了……” 到底是啥人啊?! 林百川就说:“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一辈子结了三次婚,可三个男人都死在战场上,尸骨都没留下。给三个男人生了六个孩子,可是呢?如今身边,一个也没有。为了掩护伤员,她舍弃了孩子,把大儿子寄养在农家,后来失散了。老二是闺女,才几个月就放到宝育院了。从来没有接过一次……后来孩子长大了也不认识当妈的了……不认就不认吧,只要孩子好好的。可就是不巧,作为战地医生,牺牲在朝|鲜战场上……老三和老四都是夭折了,飞机轰炸,她只顾着发报机这些不受损,没看顾好孩子,俩孩子都弹片伤了,没救过来……还有两个小的,送给老乡抚养了。孩子倒是被老乡养大了,人家老乡也厚道,叫孩子认亲妈。孩子认了,也想着看能不能帮着给安排一个工作……结果她亲自把孩子送回去了,坚决不肯开后门……所以,孩子们对她怨气很大。五十多岁的人了,依旧是孑然一身!”他说着就叹气,带着几分怅然,“她估计是听说我养在乡下的孩子都有工作了,误会了。” 这样一个严于律己到苛刻的人,你能拿她怎么办? 林雨桐真觉得其实是多了一个妈。 今儿上班,穿了一件白衬衫红开衫,她见了就说:“那衣服是怎么穿的?把扣子扣上,看那穿的像个什么样子?” 明儿上班,林雨桐就穿的中规中矩,列宁装的上衣,黑色裤子,黑色的条绒布鞋。人家又说了:“你看你脚上的袜子,雪白雪白的。这一会子义务劳动,你穿上这个怎么干活?把袜子脱了!” 苗大嫂就说:“我怎么觉得,她不是拿你当下属,是拿你当闺女了呢?” 是不是想拿我当闺女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多个妈。 我妈都没这么管过我。 我妈管我都是叫我在不损人的前提下把日子过好,怎么舒服怎么过。 可这位貌似想拿我当闺女的,却想拉着我跟她一起奉献。 说真心话,林雨桐对这样的人佩服,但却真心做不到。 能为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那自己是义不容辞。可叫自己义不容辞到不顾家人孩子,真心做不到。 所以,林雨桐就有点躲计寒梅了。除非必要的场合,坚决不与她碰面。 在早春种下的那一茬红薯要收获的时候,救济粮也下来了。 救济粮主要是给农村农民的,城里一些孩子多的人家,也能分到一些。 给一一五呢,也给了一定数量的名额。 赵平为这些名额,也是动用了关系了。确实有些孩子多的人家,日子过的艰难些。 可那天赵平去局里开会去了,人家粮食局叫厂里去个人,计寒梅就去了。 她恼着去,却兴冲冲的回来了。大家还以为争取到更多的了,结果呢? 不是! 她召集开全厂职工大会,说了:“……吃救济粮?丢人不丢人!我们是国家的主人公,我们是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可如今呢?我们不光不能支援我们的农民兄弟,还得多拿一份救济粮!同志们!扪心自问,这点困难,我们真的就不能想办法自己克服了吗?我在厂里看了,家家户户都种着红薯呢?这些红薯难道就不能填补一部分吗?非得伸手从国家要吗?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张不开这张嘴。救济粮的事,我已经给辞了。也已经向有关部门领导表态了。一一五,绝对不做国家的累赘!有困难,我们自己克服!在这里,我提议,今年厂里公共区域的红薯,收起来之后不往下分……不光是不分,我还要提议,各家种的红薯,都自觉地上交一部分……” 这话一出,下面本来就是不满的小声嘀咕声,这会子成了彻底的哗然。 怎么能这样呢? 还叫不叫大家活了? 别的领导都是给厂里职工谋利益,这位可倒是好。只想着叫大家往出掏。 计寒梅拍了拍话筒:“怎么?不答应?那行,不答应给国家排忧解难的人都举起手来,叫我,也叫大家看看!” 你这么大的帽子在那里摆着呢,谁敢举手。 然后鸦雀无声。 计寒梅直接拍板:“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从会议散了,那片红薯地就被看管起来了。以往大家还能随便摘点叶子,现在都不行了。里面的一根草一片叶,那也是属于厂里的。不是谁想摘就能摘的。 而各家的红薯,好些人都已经偷摸着往出刨了,主要是想隐瞒一下自家的产量。 今年的日子难过的很,树皮都不好找了,草根都有人翻,更何况这大红薯,家家都宝贝的不行。 端阳这些小伙子呢,都觉得家里的红薯保不住了,私自种的那点,一定得保住了。几个人是天天晚上出去看着,想等着长的好一点了,再收。偷摸着一点一点拉回来。 可是,计寒梅是干啥的。 这么多青工大晚上出去半夜回来,她早就注意到了。没一周的时间,把这些孩子辛苦了半年的老巢给找到了。 然后林雨桐和四爷,又作为熊孩子的家长,被请到领导办公室了。 这里面的孩子,有一半都跟大小领导沾亲带故的。 所以,坐了一屋子的领导,没一个能在计寒梅跟上说的起话的。 她质问说:“你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教育孩子就是教他们偷偷摸摸,占公家的便宜吗?” 铁蛋人小,这会子孩子委屈的什么似的,直喊冤枉:“我们没占公家便宜,那地方是没人去的荒地!” “啥荒地?”计寒梅呵斥,“就是荒地,那也是国家的荒地。谁允许你们在上面种庄稼给自己的小家谋福利了。这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就不是小问题。” 都上升到原则问题了,还说啥? 苗家富一脚踹在铁蛋的屁股上:“大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还学会犟嘴了。” 把铁蛋踹的直往边上倒,还是端阳一把把铁蛋扶住了。 他扶好铁蛋就赶紧说:“计副厂长,国家还号召平坟开荒呢。我们是工人,我们也想体会农民兄弟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荒地是国家的荒地,我们也是国家的主人,作为主人看见自家的土地没有被完全利用,我们也是急在心里!我们开荒,这是响应国家号召。至于产出,那自然是归集体所有。等成熟了,我们就把产出全都拉到咱们后勤食堂,作为咱们一一五的集体收入。” 这总没错吧。 他说完,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就抬眼看父母。 结果就见自家爸妈同时把眼睛一闭,他心里一沉:难道是哪里说错了? 错了吗? “不觉得你错了吗?”计寒梅冷笑,“还觉得给厂里做了贡献了是吧?你这是小集体意识!那荒地是国家的荒地,不是一一五的荒地。荒地上的产出,自然是国家的。明天,厂里会联系相关单位,上缴上去。” 上缴上去? 这十几个孩子愕然的睁大眼睛:凭啥啊! 我们自己不要都行,哪怕是给厂里了,大家一起吃了都行,对吧! 结果你说交出去? 便宜别人! 这怎么行呢? 看着端阳瞪大的眼睛,计寒梅就说:“你这孩子,年纪不大,脑子倒是转的快,口齿也伶俐,倒也知道取舍。可就是这思想意识,还是有待提高。只想着小集体和一小撮人的利益,这就叫大公无私了吗?不!这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说着,好像觉得跟孩子这么说是对牛弹琴,就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父母呢?我得跟你父母说说教育孩子这事……” 端阳不由的看向爸妈,然后微微低头: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一些。 顺着端阳的视线,计寒梅朝林雨桐和四爷看去,然后对上林雨桐的眼睛,哼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家的小子!怪不得呢?还真是家学渊源!” 林雨桐:“……”您到底是对我爹有多深的成见,怎么啥事你都能往深的联想呢? 1237.旧日光阴(49)三合一 旧日光阴(49) 跟这样的人, 你讲道理,是讲不过她的。 她的标准那得是圣人的标准, 可圣人是不会有瑕疵的。 所以,你不光是不能讲道理,还不能讲人情。 在大家看来最朴素的道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在她这里都是错的。都是有私心的! 可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这样的道德模范存在,也敬佩, 但说句那什么的话, 从来没想着能跟她看齐。 这会子她就说话了, 带着几分胡搅蛮缠的架势:“……计大姐!” 计寒梅又恼了:“你爹管我叫大姐, 你也管我叫大姐!谁教你这么论辈分的?” 林雨桐的心里微微松了松, 这对林百川有意见,但还认可林百川管她叫大姐。也就是说瞧着有意见, 但香火情也在哪里放着呢。 只要还有点香火情的意识, 这就好办。 她就说:“计副厂长……” 这次计寒梅好像还是有点不满,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林雨桐就说:“……您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们不是您啊!您也不能要求我们人人都跟您一样。您站的那么高,眼睛只往远处看, 哪里都看到了,却唯独没看见您脚下的这一片地方。我们呢?是到不了您这个高度, 也看不了您那么远, 就只能看的见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我就看见厂里的孩子多的人家, 粮食给了孩子, 大人都开始吃观音土了……还有些这样的人家,大孩子说是出去玩去了,其实就是去外面讨饭去了……还看见有三五岁的孩子,跑到人家农场偷豆苗吃,结果把毒|草塞到嘴里差点要了性命……我不像是您一样,也真看不见那么远,我就只看得见眼皮子底下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已经三五岁的孩子都快活不下去了。您说的对,咱们是工人阶级,咱们得支援农民兄弟,所以咱们可以只讲贡献这说奉献……但是咱们的孩子不是工人阶级,他们是国家的未来……m主席也说,归根结底,世界还是他们的。孩子不光是每个家庭的,他们也是国家的。为了国家这些未来的主人,我有两个提议,第一,孩子们的口粮确实不够,厂里要是能想办法叫上面给咱们调拨一批给孩子的救济口粮,那咱们私下种的红薯,怎么交,交给谁都行。第二,如果不能争取到……或者是没有把握争取到,我建议,这一部分口粮,分给全厂十岁以下的孩子。若是觉得日子尚可人家,如果自愿放弃的那部分,可就把这部分拿去捐献。”说着,她就举起手来,“我家的孩子还有两个不满十岁,这俩孩子该分的那部分,我全部捐出去。” 你要么答应去争取救济粮,要么就把粮食留下分给孩子。 要是两者都不答应,那你就是不顾孩子的死活。 众人就彼此对视一眼,也就是林主任敢这么怼了。你给我一顶帽子压我,我反手就送你一顶帽子反压,看谁压的过谁。 事实上两人的说法呢,一个是高大上的,在吃饱饭的前提下那话确实是有动人之处的。一个是接地气的,在任何时候都不敢有人枉顾孩子性命。如果真那么做了,别说是g产党人,就是人都不配做了。 计寒梅哪里不明白硬压过来的帽子有多重,她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也看不出来。只见她对着林雨桐轻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起身离开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就散了。 而计寒梅从办公室里出去,走到没人的地方,这才捂住胸口,“孩子……” 孩子是她心里永远的痛!不说,不等于真的就跟表现出来的这样,好似从来没有为此痛苦过。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心疼吗?心疼的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后悔吗?悔!悔的透透的。 可后悔又能怎么办呢? 林百川家的丫头说的是对的,孩子是每个家庭的最柔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触及了他们,那就会有人跟你拼命。 她给了自己一个没办法反驳的借口……后生可畏啊! 这天之后,计寒梅见了林雨桐就没了笑脸,面对面碰见都不搭理。 不搭理就不搭理吧,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计寒梅也很有意思,这次之后,她提议给厂里开一个小食堂。不是供应领导的,而是给十岁以下的孩子的。到了吃饭的时候,大的带着小的,去食堂排排坐。红薯汤就着红薯,糊弄着能吃个六七分饱。 如今这种年景嘛,这种程度就不错了,大家都挺感激的。 可这感激的对象不是计寒梅,而是林雨桐。都觉得要不是林雨桐豁出去得罪人,哪里能给孩子们争取到这样的福利。 赵平就跟林雨桐做工作,“很多人都没办法理解计大姐。可是在当年,要是没有这么多将自己的生死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的人,就没有我们如今的生活。你们可能很难去理解这种情怀,但不理解,却得学会尊重。就是你爹,对这位大姐,也是极为尊重的。当年,你爹打仗,那一向是多吃多占。只要是他们的缴获,他能在地上跟领导撒泼打滚就是不上缴。是出了名的山头主义。检查做的啊,摞起来得有两米高。但是你爹呢,就是那种有错就认,死活不改的样子。在当时,这是非常可气的事。计大姐呢,能给别人做通工作,就是从来没有把你爹的工作做通过。回回都是你爹把计大姐气跑为结局。看看,如今又来个你。有什么话,可以私下沟通嘛。再这样直面顶撞,我跟你说,我回头就得跟你爹告状。” 嘚!这是被批评了。 批评就批评吧,有什么关系,两人气场不和嘛。 因着林雨桐两度拂了计寒梅的面子,她最近在厂里比较低调,很多大的场合,都没有主动讲话。 但是很快的,她又高昂起来了。 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算得上是国际大事。 苏国撤走了专家。 毫无征兆的,突然之间的,就将专家给撤走了。 而之前一直被视为香饽饽的这些翻译,全都成为要改造学习的人员了。 可计寒梅,是第一个在苏国没有撤走专家之前,就提过取消给予翻译人员优待的人。可以说,她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她的立场。 现在这个事实说明,在大事上,她又是正确的。 她在上面讲话,钱思远是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时候那个决定,当时看着是够二百五的,可现在看看,怎么就那么英明。庄婷婷掐了钱思远一把,一脸的心有余悸。钱思远哼了一声,满脸都是‘看你以后还听不听我的’的那种表情。 苏瑾呢?更侥幸。要不是想着还人情,跟在姐夫后面打转,这次也逃不过去。 反正是这么一伙子翻译,彻底的放到车间第一线,干活去了。 而四爷,等的机会是终于来了。 首次从苏国引进的设备,之前就基本完成了仿制的工作,马上进入测试阶段了,结果直接被打断了。当时洪刚等人提出要请苏国专家介入此事,赵平就将这事给隐瞒了下来。 如今,几年过去了,终于可以重启了。 在会上,赵平就说:“……咱们的有些同志,从思想意识上,还是太依赖别人。觉得专家走了,我们的生产就会倒退甚至于停滞!我来告诉大家,不会!永远不会!我们的科研人员,这些年从来没有放弃研究,他们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抽出空余时间,完成了很多大家想都不敢想的设计。我们一一五,生产压力大。大家总说,产能提不上去了。为什么提不上去?是我们的工人不肯干吗?不是!是我们的次品率高吗?也不是!那是因为我们的设备就这一套,全负荷运转也不过如此。可我现在要说的是,设备的事,我们再不用依赖别人了。我们可以自己生产我们需要的设备,我们还可以给兄弟单位提供设备……我们的科研水平是够的。我们现在缺的是钢材,缺的是场地厂房……” 等在临时搭建的厂房里,将自家的设备安装起来测试过之后,全厂为止欢呼。 这个意义是非同一般的。 在苏国撤走专家之后,一一五报上去的消息太鼓舞人心了。 批复的很快,不过批复的不是一一五钢铁厂,而是一一五重工机械总厂。下辖子厂其中就有一一五钢铁厂。 而地址呢? 你们选,选好之后往上报,上面再批复。 这个选择的余地就不大了!总要根据科学的原则吧。 铁矿就在省会下辖的县城三合县的云棋镇。 而云棋镇又是在三合县和省会永平市中间的位置。到县城和到省城的距离差不多。 无疑,这个云棋镇是必选的地方。 从省城就有开往灵台车站的火车,而灵台到云棋镇步行也不过个把小时。而如今,上面更是有意将灵台的火车铁路往矿山的方向延伸。这就更方便了。 为了更统一的管理,云棋镇被从三合县划出来归入省城的临北区。 然后四爷就被邀请谈话了,一一五重工机械总厂牵扯到核心的问题,撇开谁也撇不开他啊。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就是厂长。这个厂长的任务自然是把一个大企业从无到有的建设起来。 如今还是全民大炼钢铁呢,所以,这件事就是大事情。 上面的态度就是: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 很多有眼光的人都看的出来,虽然是重工机械厂挂着一一五的牌子,但这将来,谁隶属谁可就说不清楚了。 把矿山矿石变成机器设备,这中间多少个环节,就得需要多少个厂子。从矿厂、到选矿厂,再到烧结厂,然后才是炼铁厂,出来之后才是炼钢厂。而不同级别的钢铁还需要不同热轧……这又是一个厂。钢材出来了,连锁的才是机械加工。而这加工又不单纯是加工,还有研发有设计,这又是一个团队。这些连在一起,得多少工人?一万两万?只怕初期就得这么些人。而工人来的职工家属又有多少?配套的职工医院,职工大学,职工子弟中小学等等的单位都会应运而生。 一一五跟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比起来,呵呵…… 所以啊,大家都想着,能不能跟去那边啊。 当然是行了! 厂子的骨架得搭起来,非从一一五抽调人员不可。 “……那是不是咱们也得搬家了?”丹阳问他爸:“咱是不是得搬回老家去住?” 嗯!还真是。 就是得回老家住了。 老家的条件可是比城里艰苦多了。当初来一一五的时候,这边是啥也没有。十来年工夫,这边终于发展的成熟了,觉得生活在这里挺舒心了,然后又得走了。 绕了一圈,又得从零开始。 很多双职工家庭都是只愿意去一个人。 男人去,女人还在厂里。反正也不远,周末回来都行。 对自家怎么安排呢? “都回去。”四爷是这么说的,“都回去,有些事情,亲自经历一遍,对你们来说,那就是财富。” 端阳也跟着回去过,知道老家的情况,就说:“老家还有一处院子,收拾收拾就能住。” 能住吗? 谁知道呢? 入了秋的时候,林雨桐带着孩子,重返老家。一一五的房子,叫大原两口子住着呢。为了住着不叫人说闲话,辛甜从托儿所的医务室,又调到一一五的职工医院。如今这医院也缺人,因为有一部分人员被抽掉走了。所以,她的工作基本不怎么费劲就调成了。也算是一一五的职工了吧。住在这地方,谁想说闲话也白搭。 钱思远是好说歹说的,说动了庄婷婷,两口子带着孩子,一块儿走。对于钱思远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次,林晓星和苏瑾都没跟着。两口子倒是想调过去的,可是苏瑾的父母不答应,“在省城的日子过的好好的,瞎折腾什么呢?”哪怕是范云清亲自给做思想工作,也是白搭。 意外倒是苗家富,他是坚决要跟的。他跟四爷是这么说的:“在厂子里是保卫科的科长,那了那边还是保卫科的科长,级别并没低。可我估摸着,要不了几年,我就是保卫处的处长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其中的潜力。 就比如赵平,人家不当厂长了,调过来说是保驾护航,然后成了重工机械总厂的厂d委书记。级别不变,依旧是一把手。 书记管人,厂长管生产。四爷乐意有这么一个人在上头,他能省很多的事。 而一一五,还是那个一一五,十多年的企业,已经有了自己的人才梯队,抽走就有足够的填补。 相比起别人来说,林雨桐这次的调动,在一定程度上,工作也有了变动。 之前是财会科的科长,这回没戏了。前科长于友光刚好被摘了‘右’pai的帽子,他跟着一起调动了。科长他干,林雨桐压根就不能在财会科呆着了。 为啥呢? 避嫌! 你家男人是厂长,财务还得你管。一个抓权,一个抓钱,看把你两口子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厂子是你家的呢! 瓜田李下的,没法子啊,得避嫌。想干财会这一行,除非是调离这个厂。 但是显然的,这不现实。 之前是妇女主任,如今还兼任妇女主任。只是工作嘛,调到了人事科。 人事科科长。 听起来权利好像也不小,但这个上面还有管人的书记呢,能自己做主的不多。也因为如此,倒是不存在避嫌不避嫌了。 这个工作,比起财会科来说,是在厂子成立初期,其实意义是非同一般的。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了招工啊! 多少人想往里面挤,一言可定多少人的前程? 能说权利小吗? 云棋镇,受益都大的就是三林屯。 建厂的消息传出来,真是乐疯了都。整个云棋镇划归到永平市临北区,这相当于是农转非了。以前是农业户口嘛,靠天吃饭。如今这成了城里人了,就有粮食配额了。只要有工作,能挣到钱,过的就是城里人的生活。 所以啊,一个个的,都盼着呢。 金家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好些人就说了,说着金大山没福气,看人家儿子出息成啥样了,可他呢?就是等不到。 不知道多少人来走关系,对李月芬说一些奉承话。 李月芬爱听啊,也听出来这意思了,是说儿子又要回来了。 打心眼里说,她是高兴。 儿子出息了,不用看林家的脸色了。回老家来,在自己这个当娘的眼皮子底下,她还能真不管这个亲娘? 这么想着,跟人说话的时候,就不免有些拿腔拿调。 刘铃铛也就是看看,然后不言语就出门了。直接找了村长林千河。 三林屯本来就是林家宗族聚居的地方,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姓林的。这林千河跟林百川是属于比较近枝的堂兄弟。林雨桐管人家叫六叔。 那刘铃铛自然就称呼亲家六叔了。 这个称呼林千河比较喜欢,毕竟这么叫着,能叫人觉得他跟林百川的关系很近。 “咋的了?”林千河堪称是和蔼的问。 刘铃铛就说了:“亲家六叔,这不是我家小叔子小婶子要回来了吗?我想找几个人,把他们那个小院子给拾掇拾掇,好歹能住人不是?” 林千河心说:还真是,真把这事给疏忽了。 一说是给谁拾掇屋子的,全村老少爷们都上手了。不光是把四爷这边给重新盖了,就是林家那边,也重新拾掇了一遍。 如今农村盖房,其实很简单。不用砖瓦的,只用土坯子。各家都用备用的土坯子。这玩意又不要成本,只要下力气就能自己做。所以没有谁小气的不叫用。 所以这个收拾房子,是花了两天的时间给重新盖了一遍。 而且土坯子都是干燥的,只有墙皮那一层是湿泥,所以烘干起来,特别快。 正房带厨房的小院子,在林雨桐回来的时候,就能住进去了。 有住的地方当然是好了,至少孩子们能安顿好。 哪怕房子是新盖的房子,可这土坯房子怎么能跟一一五那边的小院相提并论呢? 端阳还罢了,毕竟什么样的地方都住过。可叫其他三个看来,这地方怎么这样呢。 可不住这里,就得去住帐篷了。 厂里一起来的,都在西沟那地方,搭建起了帐篷。 大帐篷大集体,男女分开住宿舍。打地铺! 办公的区域也是帐篷,就在帐篷里办公吧。 到的第一天,林雨桐这边连收拾都没没顾得上。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这个说虎妞你回来了? 那个说妞妞啊,这回能常见到了。 然后几个孩子终于知道他们妈的小名了。这可把几个人逗乐了,还问呢,说:“妈,你哪虎了?” 晚上厂里紧急召开会议,招工的事情可以着手了。 另外,确定下这段时间的任务,主要是搞基建。 条件不允许嘛,就是先盖土坯的平房。家家都带着一个壁炉烟炊取暖的这种。这种房子凑活住个三五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林雨桐跟四爷开完会,一起往家这边走。 边走两人还边商量着,说是将来住厂区那边的平房,还是住家里这边。 四爷的意思是住厂区,住在厂区是非少。 怕是非,结果是非就上门。 李月芬来了,在屋里坐着呢。 而四个孩子,都在院子里呆着。 这都深秋了,夜里多凉啊! 林雨桐就皱眉:“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朝阳朝屋里瞥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我奶来的时候我们正吃桃酥呢,她管我们要桃酥了,还把一整包都塞给他那个金疙瘩叫他抱回家了。连骄阳吃了一半的那个也一块收了。” 李月芬也挺尴尬的,她进来的时候看见四个孩子,拿着桃酥在吃。吃的时候还挑挑拣拣的,说是太干了,没有奶喝了。想喝羊奶之类的话。 这些孩子也太娇惯了! 吃桃酥和得配羊奶,你们知道不知道还有孩子几年都没尝到过桃酥的味道了。 既然你们不喜欢吃,那就别吃。惯的这毛病! 她把骄阳手里的桃酥收了,并没有收朝阳的。可谁知道,倒是孙子先告状了。 这会子她从堂屋出来,就说:“不是我说你们两口子,惯孩子也不是这么惯的……”吧嗒吧嗒的说个没完。 四爷和林雨桐耐着性子听完,四爷就问说:“说完了吗?” 李月芬愣了一下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半天才说:“那今儿先不说孩子得到事,先说你三哥的工作……” “就这事啊……”四爷打断她,然后打发她,“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李月芬看不出来儿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只道:“那你们先歇着……明天……” 四爷不等她说完,在她一脚踏出门之后,就将门从里面直接给关上了。 骄阳有些不安的拉了拉妈妈的衣角:“……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当然不是你们错了! 这种从孙女手里把吃的抢走塞给孙子的人,林雨桐觉得不需要忍耐。 不是要工作吗? 给他工作! 从灵台车站往矿山的车站已经动工了,两段铁路之间,是有调度站的。当然了,也需要巡路员。 第二天,四爷就问老三说:“铁路工的待遇也不错,如今又正在招工。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路上巡查,你要是想去……” “想去。”老三赶紧道,“当然想去。” 自家村里这个说是什么钢铁重工,这个他又不懂。但一开始,还不是挖矿盖房子? 不管是盖房子还是挖矿,都是累死人不偿命的工作。他当然不愿意干了。 如今能当铁路工,他特别愿意。 “那就回去等通知吧。”说着又强调了一句,“可以带家属!” 老三刚想说这么近带啥家属,可抬头跟自己的弟弟眼神一对上,他一瞬间明白了,这个弟弟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弟弟了。工作可以给自己安排,但前提是,必须带走老娘。他的嘴角动动,一肚子话最终只变成了一声叹息:“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回家去跟刘铃铛商量:“……娘肯定不愿意走,你说这事咋办?咋跟娘说!” 咋说都不成的! 刘铃铛心说:不光是她不想走,我也不想走呢。 但话不这么说,她想了想就道:“就怕咱这一走,跟小叔子这边的关系更远了。我的意思,倒不如我跟疙瘩留在家里。我呢,哪怕是去食堂帮忙呢,总也算是一份差事。至于疙瘩……不是我说,这以后没文化可怎么得了。咱们村以前还有个小学校,这两年也不办了。孩子上学,都得去镇上。可娘呢,舍不得疙瘩,愣了这么大了,一天学都没上过。我不知道你跟娘是咋想的,我只问你,你见朝阳和骄阳了吗?人家那俩孩子不比疙瘩小?可你们人家读书写字,哪怕没有学校,人家在家里也是不用人催,该学就得学。人家那孩子吃的好喝的好,看那样子,是当爹妈的不心疼吗?不是!真要是心疼孩子,就得叫他们学。小叔子如今那级别,都跟县长差不多了吧,人家是没见识的人吗?有见识的人都督促孩子学本事呢?咱不会有样学样吗?你看人家这边的厂子,住宿的平房跟学校是同步盖的。人家抓孩子学习抓的紧。叫疙瘩去上学吧,不能再由着妈娇惯了。这会害了孩子的!” 老三就不说话了,抽了一袋旱烟这才道:“你的意思,是想叫我带着妈走,把你跟孩子留下。” 没这个样的! 见老三不像是能答应的样子,刘铃铛又说:“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你准不准。要不是你说是去铁路上,我还想不到这上头去……这也是为了你好。” “啥事啊?”老三不解。 刘铃铛将窗户关了,声音更低了,“……娘的那个表弟,不是在车站那个职工食堂干活嘛……娘给疙瘩淘换细粮的时候,去找过你那表舅……这事你记得不?” 老三点头:“嗯呢。咋不记得,好些年不联系了,过年还过来了一趟。来也没吃饭,留了半袋子白菜叶子走了。” “对!”刘铃铛就道:“我都偷听了。人家为啥来的?那话是咋说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家那是有事!他想给他儿子安排工作,就得巴结他们那站长。咋巴结呢?他想出来了,老站长六十了,死了老婆了。他过来是想着把咱娘说给那老站长……” “胡……”话没说出口,被刘铃铛一把给捂住了嘴。 “你别出声。听我把话说完。”刘铃铛瞪了老三一眼,“你瞎喊啥?!当时妈可是说了,要是那边愿意给你安排个工作,哪怕是临时工,她都愿意。” 老三‘啊’了一声:“娘她……想改嫁?” 不是想改嫁?! 是如果给你安置工作,就不排斥改嫁。 但刘铃铛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含混的道:“……这两年咱们的日子也难过,娘肯定是得想办法吧。要是你有个工作了,一家子就能过的好些。再说了,爹没了。娘又是一个人。那边那个老站长怎么说也是当官的。手里管着人管着事,这条件别说娘这样的,就是再年轻个二十岁的,都不是不能找来。当时我觉得这事成不了,娘这条件人家要是答应都算是咱们占便宜了。可等来等去,没见那边有动作,估计是人家还不乐意呢。不过如今又不一样了,我想着那边八成能答应。而这事对你对咱们,肯定是有好处的。你说,你总不能事事都回来求小叔子吧。小叔子又不直接管铁路……可这个站长再怎么着,想提拔一下你,也是容易的事。哪怕只提拔你一次,当个小领导,咱这辈子,疙瘩这辈子,都跟着受益了。” 老三就有几分为难:“娘……只怕如今未必会答应。” 有个能干的儿子,谁会走改嫁那条道。 刘铃铛低头笑了一下:“那你去问问表舅,咱们是做儿女的,不好跟娘说这事。但是表舅他……跟娘到底是姐弟,许是娘有些啥话,愿意跟他说呢……” 心里却想着,表舅只要不蠢,就会促成此事。 果然,老三跑到灵台车站,找到表舅,就问了:“您跟我妈提改嫁,我妈当时是咋说的……” 提了一堆条件,其实就是婉拒呗。 这表舅刚想这么说,一想不对,表外甥不会这么平白无故的来问这话。 就说:“你妈……孤零零的,也是可怜……” 这不算是回答,但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承认。承认李月芬确实是有要改嫁的想法的。 这叫老三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别的话也没提,直接到工地上的临时指挥部找四爷:“老四……找你说点事……” 这么多人呢,只能到离大家稍微远点的地方。 林雨桐正在组织人给前来报名的发报名表呢,就看见四爷跟老三走了。她还以为李月芬又出啥幺蛾子呢,结果追过去才发现不是。 老三一脸要哭的架势说:“咱娘也不知道是咋想的。这把年纪了还想着改嫁。之前你嫂子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今儿我专程去问了一下表舅。表舅那意思……娘就是想嫁人。”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了。 四爷的意思,是把老三这一支另外安排到外处。 铁路那工作是真心不错。像是刘铃铛跟过去,都是可以给安排的。什么售票员之类的,绝对可以。铁路这样的大单位,又有自己的学校,孩子上学很方便。将来孩子就是长大了,他们那个也是优先安排内部子弟的。李月芬离不开孙子,自然就跟着去了。灵台是离村子不远,可这哪怕是不远,想要经常见面也不容易。要不然这进进出出的,总见到。她对孩子又是那么一个态度,偏又是亲娘。能怎么安排呢。 林雨桐也觉得四爷这个安排就挺好的。 远香近臭。 不想相处,那就支远一点。 可这绝对没有想过相处不来就把当娘的推出家门叫她改嫁。 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林雨桐也不信啊,儿子出息了,谁都得奉承着,干啥非得嫁人啊! 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她就说:“肯定是弄错了!” 这事说起来还真不是小事,两人就跟老三往回走,别整的到时候叫人家说,儿子出息了,反倒逼的老娘改嫁了。 三个人到家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偏斗摩托车。 还没进家门,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特别爽朗的笑声。站在门口,能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身影。一身不怎么新的军装,身子挺拔魁梧,一头的银发倒一点也没显得年纪老,反倒是有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长相嘛,浓眉大眼四方脸面。一看这长相,就属于那种老帅老帅的老男人。 林雨桐和四爷就同时止步了,没进去,只给老三说了一声:“想起来有点急事,就不进去了。” 然后直接转回来了。 这种的男人,要是想哄一个女人,那真是怎么哄都能哄到。 要是李月芬没见到之前,这事就拦了。可是显然,对方很积极,也极力的在讨好李月芬。只看李月芬站在屋檐下笑的那样,这边两口子就啥都明白了。 金大山那样的男人,一辈子窝窝囊囊。要不是旧社会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月芬这样的人是看不上他的。如今老来了,遇上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男人。她会干脆的拒绝吗? 难了。 可这男方呢,这么积极的一种态度。四爷和林雨桐就觉得,这麻烦就跟滚雪团似的越滚越大了。 对方是冲着李月芬来的吗? 不是! 那是冲着李月芬有个能干的儿子来的! 可这冲着我来,我就得拉拔你吗? 林雨桐突然有点怀念计寒梅了,她觉得或许可以把这位老大姐请来当门神用的! 1238.旧日光阴(50)三合一 旧日光阴(50) 计寒梅那里,林雨桐是亲自请的。 当然了, 也能想办法不打招呼就将这个人给调过来。可对于这么一位从革|命年代走过来见多识广的人来说, 自己这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了人家。 所以, 她亲自去了。见了人之后, 把自己的难处之类的, 什么都坦荡的说了:“……三林屯那地方, 本就是林氏宗族聚集的地方。一个村子七成的人, 都姓林。跟我都是沾亲带故的。林家人在三林屯繁衍生息十几代,这么多年了, 嫁进来多少外姓的媳妇, 嫁出去多少本家的林家姑娘。十里八村的, 满个镇上, 我敢说,每个村上都有能被我叫姑姑、姑婆、老姑婆的人,那更是表叔表婶表哥表姐的一大堆。除了这些, 还有转着弯儿能拉上关系的。这个一张嘴说我是你三族婶的兄弟,那个一张嘴说我是你堂哥的老丈人。姻亲故旧遍布,这话真不是一句假话。更何况, 我们这还是夫妻两个。真要是枝枝蔓蔓的各种亲戚都来说人情,真是招架不住。不是怕得罪人!如今的日子艰难,大部分亲戚其实都是好些年不联系了。说是沾亲带故的,但跟陌生人也没啥区别。可这农村的问题, 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不是你说是陌生人就是陌生人的。当然也可以公事公办……可是……您也该明白, 咱们厂子初立,咱们是外来的龙,他们才是地头的蛇……这种说法可能不好听,那就换个说法……或者能说成是咱们需要群众基础。我们两人不能站在这么多人的对立面上。我们不是不能处理,但是却不想浪费那个时间只为了捋顺这些事情。咱们想明年就开始正式生产,时间紧之又紧……所以,我今儿坦白的跟您说,我来请您,就是去当门神的,就是去得罪人的……” 这才说完话,林雨桐第一次在计寒梅的眼里看出了对自己的满意。 她说:“等我十分钟,这就走。” 就这么着,重工机械总厂,多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一来,林雨桐就彻底把手里招工的那一套交给她了。 人事科可不光是在当地招工这些工作,这些人可都是生手。而厂里需要的是熟手,是技术骨干,而这些技术骨干,却需要其他单位的支持,也就是从其他单位请人。 因此,林雨桐为了表示诚意,得亲自去啊!。 除了外地的厂子,还得去各个高校,从新毕业的大学生里,招人。 这个工作,是猫在家里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当然了,如今一一五重工总厂,是在zhong央挂了号的。也说了,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物倒是好说了,可这人吧,不亲眼看,你怎么知道要谁。技术尖子,人家厂子是舍不得给的。还得上门去做工作。做人家厂里的工作,做人家技工极其家属的工作。 这么一排时间,好像这个冬天,还是没时间管孩子。 去肯定不是林雨桐一个人去的,厂里的一摊子可以交给赵平,四爷肯定是要去的。没有他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技术水平能达到他的要求。除了这两口子,厂里还得去两个,只两个人忙不过来,怎么着至少得四个人一块去吧。也就是说,两口子都得出差。而且来来去去的时间还不短。 孩子怎么办呢? 老太太回来了:“就知道你们忙起来就顾不上孩子,你娘那边有跃进丢不开手,我回来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然后林雨桐就发现了一个老太太的属性,一个以前没发现的属性。 好太太现在可会炫耀了。 人家说:老婶子,你们当年是真有眼光。 老太太就说:当时哪里知道嘛,主要是孩子好,看的是人品。谁知道还这么有本事啊! 别人夸林百川的时候她不接茬还老谦虚,可一夸孙女婿,那才是挠到痒痒了。 林雨桐就说:“谁都知道有出息了,咱就不用这么炫耀了……” “炫耀咋了?”老太太耿耿于怀,“当年这些林家的人,好些在背后笑话咱呢?说是看上一长工,把闺女嫁给没一点家业的人。还说找了个老实听话好拿捏的姑爷……别以为他们背后嚼咕的这些我不知道……” 还有这些吗? 四爷被定义过老实听话好拿捏吗? 林雨桐嘿嘿笑:“他也确实是老实听话好拿捏……” 话没说完了,就听见外面又轻轻的咳嗽声传来。林雨桐从咳嗽声里听出了‘你给我等着’的意思。 不管怎么着吧,两人把这一摊子扔下,开了各种证明,又专门去补办了那种带着照片的结婚证。把各种票都带着,这才出门了。 一同出门的,是新分来的厂办主任李奎,还有厂里的总工程师海潮。 李奎是政府办里出来的,处理琐事很有一套。 而这位总工程师海潮,则是留洋回来的。 一行人出门,衣食住行一切的琐事,都是李奎来安排。但是选人挑人,主要还是看工程师的意见。只要他选中人,四爷认可。那么四爷负责跟人家单位沟通,林雨桐负责做通当事人及其家人的工作。 四个人是分工明确,没一个多余的。 如今这出公差,真要说起来,也还行。 比如要坐火车,一个电话过去,公对公,很好解决。火车票是预留出来的,还都是尽可能给的好包厢。要是这一趟车上,没有比你们级别更高的,那么你们能享受最好的待遇。 四个人,一人一个解放布的行李包。厂里的司机开车,将他们送到灵台的车站。 李奎跑前跑后,然后跑出的结果就是可以提前进站。里面有专门的待客区。等火车快来的时候,车站的工作人员回来请的。 灵台现在还是过路车站。中间也就是停五分钟。 不过从这里坐火车的人不多。快到检票时间的时候,站台上才零零星星的上来几个人。 坐在特殊客人等待区,人家上来的茶还没喝一口呢。这就要准备上车了! 李奎利索的拿了林雨桐的包:“我来……我来……又不重。” 然后四爷就主动给海潮拿包了:“海工,还是我来吧。” 海潮四十来岁的年纪,只愣了愣就罢了。 林雨桐笑了笑,这是个纯粹的学者,是不会李奎那一套的。厂长给拎包就拎包吧,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而李奎也机灵,厂长给海潮拎包了,他不抢。他跟的领导多了,在他看来,这叫领导艺术。这是领导表达亲近技术人员的一种态度。他不能坏了领导的事。 绿皮的火车,似曾熟悉的感觉。 给的果然是个包厢。因着这一趟只坐到省城就得换车,所以,随便找了一个包厢,消磨一小会的时间就到地方了。 一上车,海潮就拿出本书,外文的书籍,然后坦然的递给四爷一本,递给林雨桐一本。 三个人都是能读懂的。 四爷翻开就去看了,这就把李奎给撇下了。 很尴尬的事! 林雨桐看了看火车上给包厢特意提供的苹果,就拿出小刀要削。李奎赶紧要伸手:“我来我来!” “没事,我来。”林雨桐拿起来削了,就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的。其实哪里是真削皮,削皮多浪费啊!吃红薯都舍不得剥皮的,更何况是吃苹果了。不过这如今的苹果嘛,农药喷洒的不及时,上面有些虫眼这些东西,还是要用刀子掏出来的。她一边鼓捣,一边跟李奎搭话:“嫂子的工作不好调动吧,牵扯到几个孩子上学,确实是暂时不动的好。” 李奎惊讶了一瞬,“林主任真是好记性,我家的这点事,您都记住了。” 林雨桐看过这些人的档案,凡是新来的,每一个的家庭背景履历,都得搁在肚子里。李奎这个厂子里的大管家,这么重要的岗位,林雨桐能不放在心里吗? 他媳妇是在畜牧站工作,可重工厂这边哪里有对口的?人家媳妇是正儿八经的兽医,属于专业人才。这种人调动,没有对口的岗位,人家是不放人的。再加上几个孩子上初中的上初中,上高中的上高中,都到了要紧的时候。没有大人看着也不行。 李奎也就跟林雨桐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我们家,也就是我那闺女,学的好,说不定啊,能考上个大学给我长长脸。剩下几个,也就那样了。混个中学毕业,等着招工。所以,再过上半年,等我家闺女高考完了,我就想办法给我们家那口子申请调工作。调到咱们厂是不行。但像是临北区……也还是行的。不算是太远!” 林雨桐就说:“咱们厂怎么不行。”她就笑,“厂里的规划图,你没注意看吧。咱们现阶段能占用多少土地?咱们的规划图,占用的大部分还都是荒地。只有不得不用的,才少量的用了一些田地……如今大家都成了居民户口了,这土地怎么办?总不能闲置吧。那是咱们马上要申报的农场,隶属一一五的农业基地。” 这话倒是叫海潮都抬起头了:“农业基地?能批吗?这根本就不搭噶。” 四爷就把书合上:“这才是我要跟海工商量的事!咱们这农业基地不叫农业基地,叫农用机械实验基地。咱们是重工机械总厂嘛,这机械里,自然是包括了农用机械的。有了农业机械的生产能力,咱们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实验基地呢?” “嘶!”海潮吸了一口气。这一盘棋可是够大的。要真这么说,这个基地批下来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几年旱灾啊,上面的指示就有一条:大办农业,大办粮食。 那我们是不是在大办农业,在大办粮食? 是! 借着这一股子东风,重工机械总厂的下面,很快就会有一个专门的农机厂。 “好好好!”海潮双手一拍,“我等着……等着看看,将来的重工总厂,会发展成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 四爷就说:“所以啊,这次挑人,咱们就得留心眼了……” 海潮秒懂:储备人才嘛! 关于这个农机厂的事,那边两人说的挺愉快的。专业术语从彼此的嘴里往出蹦,好些没有汉语翻译的专有名词的术语,还得夹杂着德语英语俄语说,林雨桐勉强能听懂,但是李奎,却完全不懂。 林雨桐就跟他说别的:“……嫂子是专业的人才。咱们这将来的这农场,会开展很多的副业。比如说,草料得喂养牲口,很多不适合种地的地方,是不是能养鱼。咱们地里长的草,锄出来,还有地里的秸秆,这都是现成的饲料。牲畜的粪便,这不是就顺便肥地了吗?需要的人多了去了。就需要嫂子这样的专业人才。将来也调过来吧。两口子在一块,这才叫过日子。” 李奎连说‘是’,对于缺粮的人来说,一听说能到这么大的农场去,那就不提什么条件艰苦不艰苦的了。能吃饱肚子的地方,那就是乐园。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止住了。 省城车站到了,得在这里换车。 这一趟是去b京的,得在火车上坐一天两夜。 在车站倒车,倒是没多等。不到一个小时,就换乘了。 能提供的待遇,也就是四个人一个包厢。不安排别人住进来。 火车上,也不存在说有女同志不方便之类的,就这么住吧。 海潮和李奎年纪都大,四爷和林雨桐就叫两人睡下铺。 于是两口子躺下只能脸朝外彼此对视,想伸出来拉拉手,那都是不行的。 这种包厢,是没有门的那种。就是这么敞着,一头是过道。过来过去的,谁都能看见。 车上,乘警在车里来来回回的走,差不多是每间隔十分钟,就会路过一次。 睡,其实可以很踏实的睡的。 该吃饭的时候,四爷也不小气。出差是有补贴的嘛,直接去火车上的餐厅就餐。 在餐厅里只碰到一拨人,应该也是出公差的。两队人各占了一张桌子,吃的东西是没啥可挑拣的。早饭是水煮蛋,黑面面包,一杯用奶粉冲的牛奶。午饭是挂面,一人一碗,没有菜,就是放了点盐,点了一点香油,吃吧。比起外面粗粮都没有的情况,有这细粮吃就相当好了。 至于晚饭,那个没有! 可能车站的领导给打过招呼,人家送来两个苹果两个梨子。 四个人分吃了两个苹果,剩下的两个梨还都没舍得吃。 林雨桐分苹果的时候都是给别人多半,她跟四爷少半。怕人家拒绝,她都是切开后一手拿着小半先咬一口,然后把大半递给别人,叫人想拒绝都不能。 等把小半尝过一口的给四爷,人家是两口子,这个也没关系。 林雨桐就是歉让一下,毕竟水果这东西,如今更是稀罕了。有点吃的,紧着人家,这点态度还是得林雨桐替四爷做。 可就是这一个小小的谦让,叫林雨桐避免了一件尴尬事。 之前在四个人也是吃过苹果的,都是切成小块你一块我一块的,林雨桐也没太在意。可这一人半个了,林雨桐才发现。人家吃苹果是连同果核一块吃的。她跟四爷吃的是少半个,刚好避开中心那部分。只怕之前剩下果核的行为,都被人家定义为浪费了吧。 这叫林雨桐心里暗自警醒。生活上得更注意细节才对。 尤其是出门在外的时候,更得注意这些。 到了京城,这住的地方,基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今的一一五,换了名字了,叫一一五兵|器装备总厂。 它现在是归属国|资|委管,因为重工机械的原因,人家现在升格了,成了y企了。 从书记到厂长,可都是副部级别了。 赵平要求去重工机械,未尝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先一步走了。毕竟他的级别可够不上副部。到头来还是得为人家腾位子。与其调离到不知道什么企业的企业,不如自己先找好下家。 估计赵平和四爷想的是一码事,那就是迟早都得从一一五分割出来。 这个农机项目,就是撬开两者关系的一个点。 毕竟,挂在一一五下面,太受制约了。 不过,如今倒是因为一一五成了这么一个新出炉的y企新宠,拿着介绍信,就能在指定的接待单位食宿。 出了车站,想找人接站那是不行的。没到那个级别。 想坐出租? 没有! 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公交车。 这时候的公交车,却也还行,不挤。一趟车也就几分钱,可也不是谁都舍得花的。大部分情况都是骑自行车出行,觉得方便。有那坐公交的钱,攒着都能买一辆自行车。除非是走特别远的路,才会选择公交出行。 上了车四爷就跟李奎说:“这事你的记在心里。回去跑一跑总厂,然后去一下市政,得给咱们争取一条公交专线。” 李奎一口应下了:“这事我记下了。肯定尽快给争取下来。” 一个场子几万口子人,好些人老婆孩子都在城里住,有一趟公交至少来往方便。 如今正在修路呢。各种物资要拉,运输能力得跟得上。不光是铁路得继续延伸,就是公路,也得配套的修起来。 公路起来,就该通一条公交的。这是必须要争取的事。 海潮就说:“当厂长也是不容易……还真是千头万绪,什么都得操心。” 等下了公交,又走了得有两三里路,才找见国|资|委指定的招待所。 标间就是两人一间房嘛。 林雨桐和四爷出示了结婚证、厂里开具的证明、还有户口本、粮油关系,又在另外两人的作证之下,才在人家跟探照灯一样审视的眼神下,拿了一间房的钥匙。两口子被允许住在一起了。 不过好歹也是国家部门的招待所,里面的条件还是不错的。 房间里有卫生间,带着淋雨,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 一身狼狈的情况下,没有比洗个热水澡更舒服的事了。 住的不错,但吃的,就真心不敢恭维。连在火车上吃的都不如。 早上,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一小块红薯,一个鸡蛋大小的窝窝头,还有一筷子切成丝的酱菜。 说一筷子,就真是一筷子。 碟子小巧到叫人怀疑人生。 不过价钱确实是能接受。只要一两粮票五分钱。算是很便宜的一顿饭了。 这次来b京,兵分两路。林雨桐和四爷下厂找人家要技工,而海潮带着李奎,去高校,要大学生。哪怕是去实习,咱们也欢迎。 海潮在大学有很多做教授的朋友,他去合适。 林雨桐和四爷呢,两人直奔机械厂。 四爷原本还想着,是不是在机械厂还能碰到故人。可到了地方才知道,真是想多了。 除了厂子名称一样之外,连地址都不对了。 进了厂子,给人的就是一种陌生的感觉,跟熟悉的那个厂子压根就没一点相似的地方。 介绍信递上去,人家也很热情。 毕竟这边是自己生产钢铁的,属于是走的开矿到各色成品一条龙的路子。而像是他们这样的机械厂,那就是钢材来了才按照国家下的任务加工呢。钢材企业,就属于他们不能离开的合作单位。要是跟这样的厂子搞不好关系,那是要耽搁事的。比如说,人家把原材料在手里多压几天,告诉你这种困难那种困难的。这一推迟,坏了,可能就影响了你完成任务的进度。 别觉得有上面调控出不了大事,是出不了大事,可三天两头在这种小事上找麻烦也很讨厌了。 因着一层关系,人家很客气。 态度也很好,“要人?没问题啊!” 当天,人家就召开职工大会,说明这个情况。还叫四爷去讲话,介绍厂子的情况。 然后四爷呢,要了一个能移动的黑板。 边画边解说,从厂子是什么性质的厂子,隶属于哪个单位的说起。在板上画着厂子的规划图。哪怕现在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但等会议结束了,必然是有人会过来看的。 然后大家才发现,这哪里是一个厂子,这是一串厂子。 这要是按照规划建起来,这是一个企业吗? 不是! 这是一座钢铁之城。 想去吗? 想去! 很多人都想去。 可是结了婚,拖家带口的这种,很难说动人家去的。 能去的,都是青工。一身热血,只想着为国家做贡献。哪里艰苦去哪里。 哪怕坦白的跟人家说了,如今还都是盖厂房的阶段,非常非常艰苦,可人家就是愿意。 不怕苦嘛。 既然人家愿意,那四爷和林雨桐就都欢迎。谁要报名表都给。 林雨桐呢,就跟人家厂子的妇女主任搭话,了解厂子里的一些情况嘛。很快,她把目标对准了那些单职工家庭。b京这边的厂子的情况还不一样,像是一一五,都有那种单职工的,家里的另一口子就是安置不了工作。而再b京,这种情况更严重。这种家庭里,要是孩子一多,日子过的就特别难。 林雨桐就跟人家说:“大姐啊,您可以帮我转达咱们的意思。只要家属愿意跟着去的,都会安置工作。包括成年子女,咱们也会给予政策允许之内的照顾。如今虽说在建设初期,但是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国家大力支持之下,咱们每个参与到建设中的劳动者,都能吃饱饭。” 这就是个很了不起的承诺了。 这位大姐大腿一拍:“你等着,我这就去通知去。” 因着这个政策,愿意报名的熟练技工就多了。孩子多收入少的人家,如今想不了那么远,只要一家子能活下去,能吃饱饭,就暂时不考虑其他了。 而四爷那边呢? 人家厂长偷着跟他说:“我这里有些人……也有本事,就看你敢不敢要了?” 四爷马上就明白了:“只要有本事,什么样的人,我都有!” 像是有苏美留学背景的专家啊,还有之前被打成‘右’pai的一些知识分子。他们留在厂里很尴尬,在车间吧,又干不动活。不留车间吧……这里毕竟是b京,运动一来吧,各种的敏|感。 这厂长觉得,不管那边说的再好,那也是山沟沟。这些人去了也好,两者各取所需嘛。 就这样,这一趟收获可谓是颇丰。 想去的人不可能马上就走的,敲定下来,然后才办各种的调动手续,只要过了年,人员能到位就不错了。这中间肯定有反悔的。可只要来一半,这一趟都算是没白辛苦了。 然后四个人接连走了好几个地方。东北西南的全国各地到处跑。 有些人不愿意在山沟沟里扎根,四爷就跟人家说,借调也行。就借调两年。咱们给的待遇好,等借调期结束,我们一准放人。 有两年的时间,也能培养一批自己的人了。 所以,为了挖人,政策是各种的灵活。 只要跟着我们走,你们要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什么。 林雨桐感觉这段时间自己像是个人贩子。 在外面飘了两个月,等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腊月了。 而孩子也不在院子里住了,都搬去了厂里建好的平房去住了。 林雨桐家分了三间挨着的平房。排在家属院一排三号。 一号院归赵平,二号院归了副书记计寒梅。三号院才是四爷和林雨桐的。 赵平占了一间平房,两口子住用不了那么多房子。 计寒梅也是孤家寡人,一间平房足够。 只有林雨桐这边拖家带口的,给了三间。 两口子一间,端阳带着朝阳一间,丹阳和骄阳一间。老太太跟俩小姑娘住就行。完全是住的开的。 院子与院子之间,都是用篱笆隔开的小院。厨房要是不愿意在屋子砌炉子的话,就自己想办法给盖个小厨房就行。 两人回来了,孩子围在身边过了那会子亲热劲儿之后,老太太就给两人夸几个孩子呢:“……幸好有端阳,家里啥都不要我操心。看见外面的厨房没?就是咱端阳叫了十几个小伙子给搭起来了。瞧瞧,好多。这屋里的床围子墙围子垫子,可都是丹阳再缝纫机上缝出来的。都瞧瞧!” 厨房那是在门口就看见了,不大,但是盖的挺好的。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做饭了,烟囱的烟冒的挺好……厨房嘛,这种简陋的条件,厨房只要烟道做的好,在里面做饭不呛人,就是合格的。 至于墙围子,四爷说:“挺好的。好看!” 都是旧衣服拼凑的,说好看的也就是亲爹了。 当然了,亲妈也觉得好! 至于别人觉得好不好的,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我们家住的,别人管不着。 爹妈回来了,孩子们就挤在身边不愿意走了。除了端阳这个大小伙子,其他几个都要留下来跟爹妈睡。 四爷和林雨桐也不去管他们,叫他们在炕上随便折腾。把从各地买回来的一些零食,给放在炕桌上,叫他们随意。 老太太才说这段时间的事:“……家里可热闹了,一个村住着的,都是一大家子的人。招工了,你们不在,都来家里找我这老婆子,可我老婆子懂啥啊!只一味的推了!不过也得说边上住的那个副书记厉害,谁来说情都没用。好些人啊,都去找你爹了。你爹多机灵啊,麻溜的下部队了,躲到部队就不回家。找你娘,你娘带着跃进上你二哥那边去了。说了,今年过年都不回家。你大哥去公安大学进修去了,就你大嫂……他们还都不怎么认识……难怪你们两口子躲呢,这事啊,不躲是不成。也得亏你们从哪找来那么一个人来……要不然,这公家的事里,都安排沾亲带故的人家,这是要砸你们的饭碗的。” 对! 可不就是这样吗? 可人人都是偏门理,只朝着自己偏,从来不去替人家想。你跟他讲道理,他说你不近人情六亲不认。这种利益掺杂的事,就不是说道理的事。 四爷夸老太太处理的好,觉得可省心了。 然后老太太欲言又止,但到底是说了:“你娘还找来了几次,我说你们出差了,不知道年前能不能赶回来。结果就没再来。前几天,大概是没等到你们回来吧……你娘跟那个灵台车站的那个站长,叫向党的还是叫啥的,结婚了。正儿八经的那种婚礼……” 人家那边开着小吉普,来了可多迎亲的。 之前还带着李月芬去买了衣服,那是穿着大红的棉袄出嫁的。 很多人的话都说的很难听,这也就是有儿子出息了,没人会当面说什么。可要是放在以前,看唾沫星子会不会淹死人。 丹阳都说:“……我都觉得出去的时候脸上发烧,人家还当我啥也不懂,就说你奶嫁人了咋了咋了的……” 说什么你们是不是多一爷爷之类的话。 这些话都不敢学给爸爸听,实在太难堪了。 可孩子不说,四爷和林雨桐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想着李月芬会嫁人,可也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出去了一趟就给嫁出去了。 林雨桐跟几个孩子就说了:“谁乐意说什么就什么去,如今讲究婚姻自由。做父母的无权干涉孩子的婚姻,这做子女的也无权干涉父母的婚姻自由。以后一年半年的都见不了一面,时间长了,就没人说了。” 一家人正说话呢,刘铃铛和老三来了,后面跟着疙瘩,低着头往里走。 刘铃铛叫他叫人,他就低声叫人。 林雨桐笑着叫他去炕上吃东西,他看看刘铃铛,见对方点头,他才欢喜的过去了。 看得出来,没有李月芬,这母子俩处的还不错。 老三吭哧吭哧的,“……我说等你回来再说婚事,娘她……说等不等都一样的……” 这话怎么说的? 刘铃铛狠狠的瞪了老三一眼,才笑道:“主要是那个向站长……老是上家里来。我们这忙起来白天都不在家,别人的闲话就多了……老叫别人说闲话到底不是事,娘才说算了,尽快把事办了吧。” 李月芬要是不想叫大家说闲话,完全可以关门不待客嘛。 林雨桐转移了话题,就问:“他奶不在,疙瘩还适应?” “这孩子好带。吃好就行!”刘铃铛看了疙瘩一眼,“开了学送到学校去,叫学点文化,懂道理了,就好了。” 几个人也没说个啥。 能说啥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能咋办? 林雨桐给疙瘩带了点吃的,就把这一家三口送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老太太就在院子里喊呢:“妞妞,妞妞!来看看……” 咋的了? 林雨桐披散着头发出去,才发现家里的篱笆门里,放着个蓝布白碎花的包裹。把包裹打开,里面是十个白面的馒头。 谁送来的? 正说着话呢,刘铃铛气喘吁吁的跑来,手里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蓝布包裹。 她说:“……娘当时走的时候,没带啥走。我硬给塞了几尺蓝布,是留给她做衣裳的。结果她做了包袱皮了……你看着针脚,是娘的……” 所以,李月芬大半夜的回来,偷偷给俩儿子送了粮食吗? 老太太叹了一声就往屋里走:这日子过的艰难,当娘的哪里会不记挂孩子?别管是为啥嫁人的,可心里念着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这是天性! 1239.旧日光阴(51)三合一 旧日光阴(51) 今年的冬天,哪怕到了寒冬腊月, 也不见大家的热情减退。 甚至周围的人, 很积极的投入到建设当中。因为哪怕是抽调出来的临时工, 至少也会因为有一顿差不多能饱的饭食吃而加倍的干活。 这个时候, 一顿饭能有一条杠子馍, 这就是最顶级的待遇了。 可啥叫杠子馍呢?就是蒸出来之后, 看起来跟从中间劈开的圆柱一样, 长条的。为了好熟和好计数,每个杠子馍上都会切四刀, 不切透, 是个标记就行。叫人一看, 就知道这是五个馒头连在一起的。 五个馒头连在一起, 一个馒头二两,五个馒头一斤……? 据说一个杠子馍是一斤! 当然了,标准也应该是一斤。 可谁都知道, 实际上不可能是一斤。 那话是怎么说的?工人吃一两,饿不死小队长。工人吃一钱,饿不死管理员。 大家的意识里是这样的, 坚信这中间有像是小队长和管理员这类的硕鼠存在。可大家又朴素的觉得,不管什么地方,都少不了这样的人。所以,大家的杠子馍不到一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部分人都是那种一边骂一边又坦然接受这种克扣。 可真克扣了吗?作为跟苗家富一起来工作, 又开始管起了更大的食堂的苗大嫂而言, 她真能冤死。 不是不想给够数, 是不能给够数。她也有她的道理! “咱不能今儿吃饱不想明儿。每天不扣下一点的话,那哪天粮食运的不及时了,总不能叫大家饿肚子吧。”她委屈的什么似的,“那个时候可不管客观不客观的原因,都得说我‘你没有做好食堂管理员应该做好的事,就是你的失职’这样的话。” 真是为了大家着想的,没想到她是平白背了贼名声。 于是跑到这里跟林雨桐喊冤。跟林雨桐说了,就是跟厂长说了。又特意站在院子里说话,就是为了叫眼里不揉沙子的计寒梅听见。她就说:“……也不光是要想着万一哪天粮食运来的不及时的事……实际上每次运来的粮食也确实是不够数。粮食这东西你们是知道的,有损耗的。这干的跟湿的,差距可不小呢。每次给咱们运来的,看起来是数目差不了多少,是在正常的损耗之内的,可过几天再称一下,你知道了,每一麻袋粮食,缺少的数量……少则一两斤,多则三两斤……反正那么些重量就那么不见了。” 这种事林雨桐明白,不是谁偷了。食堂里那种偷着抓一把的事有,但一次性敢偷那么多的,真没有。 这是粮食在运输的过程中,可能层层被人动了手脚了。 比如装粮食的麻袋用的是半干的。一个麻袋要是完全浸水,能重好多倍。完全用湿的,他们当然不敢,只要用那种要干不干的,这中间三两斤的粮食就被人从中间抽走了。为了保证到这边过称的时候不损耗,他们甚至会在运输途中刻意的给上面喷洒一些水,不叫人看出来就行。 他们每次运过来的粮食不多,这肯定是有粮食紧张的缘故。可也有这种想从中间过一手的心思。 一次运少点,多运几次。一是能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倒手;二是给的少,粮食自然就紧张,本来就不多自然就没有需要存放的粮食。不存放粮食就不存在粮食霉变,不霉变就没人追究粮食不干燥的事。 人家一环一环的,心思没少动呢。 更有粮食入库的时候,之前都是他们的装卸工在装卸。倒粮食的时候是抓着麻袋的两角,这么一抓,两角的粮食就留在麻袋里了。而且他们不抖麻袋,麻袋内侧光是沾着就有小半斤。当然了,都不是傻子,如今盯粮食盯的都可紧了,他们这么干,自家这边当然就不愿意了。 苗大嫂吆喝了保卫科的一伙子小伙子,把这事一说。这些小伙子就过去了,不要人家装卸工给装卸了,我们自己来。 两方为了这点粮食,那是斗智斗勇好几个回合了。 这会子苗大嫂跟林雨桐在这边说话,计寒梅当然就听见了。马上就从屋子里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点汇报。大贪大恶要惩治,小贪小恶也要惩治……” 苗大嫂吓了一跳,她就是过来剖白自己的,叫大家知道她真是被冤枉的。 但是吧,真没想到这边会是这个反应。 她就急忙说:“……说不上是小贪小恶吧……就是日子都难过……也没敢太过分……” “小贪就不是贪了?”计寒梅就道:“那这贪的是谁家的?还是公家的。” 林雨桐就说:“我的计书记哟!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找他们去。”她正做饭呢,直接将围裙解开,往篱笆上一搭,转身就要走。 林雨桐赶紧叫人:“您倒是别急啊,您这风风火火的,找谁去?” “谁运来的,找谁去!”计寒梅胳膊有力的挥舞着,跟个斗士差不多。林雨桐觉得时刻出于战斗状态的计寒梅,血糖一定比正常人高。 林雨桐就道:“您就是找去了,能怎么着?能赔给咱们吗?不能!该吃的都吃了。就是找各级粮站,都没用了。他们给你赔不出来。处理个把人,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倒是跟对方把脸皮给撕破了。您可别忘了,咱们这么多口子人吃饭呢?如今只是偷着扣一点,等把人家给惹恼了,给粮食袋子里掺上土掺上石子的,你找谁说理去?再要不然给你运送不积极,回回叫你饿上一两顿的,接不上茬口,那时候咱们又要怎么办?” “那就再往上找。”计寒梅就点了点林雨桐,“你这小同志,你爹身上的那一股子蛮横劲,你是一点也没学会,倒是把你爹身上这股子油滑,学了个十足十!这事啊,你们能纵容,我不能纵容……” 林雨桐还要喊着说,四爷就从堂屋出来了,说了一句:“叫她去。” “叫她去?”林雨桐回头看她。 四爷又那么笑了一下,林雨桐就知道他这又打算算计什么人了吧! 赵婶子在她家院子里听了个全场,就进屋去跟赵平说:“这位大姐,怎么这么个脾气。小林说的有道理的。人都说不聋不哑不配当家,要是事事都跟她似的那么计较,这家还怎么当?这事啊,也就是你能过去劝劝。你看她对着小林,就跟训晚辈似的。说到底,是在一个厂里的同事。小林可不光是她战友林百川的闺女,还是厂长的老婆,是厂里的人事科长。小林能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位置定位为晚辈,那是人家孩子懂人情道理。但她老是这么着……人家垠圳愿意?他如今是厂长了,上面老压着这么一个婆婆你说谁能乐意……” “你就是爱瞎操心。”赵平不以为意,“大姐是他们两口子找来了。得了益处自然知道会有什么弊端。早知道会有弊端,那自然是有应对之法。再说了,厂长要是驯服不了属下,那能是厂长吗?” “你可别站在高处看热闹!”赵婶子就说,“咱家儿子可被保送军校了,人家林师长人不错。” 这要你说! 更何况,你就不该说! 赵平探出头朝外看了看,才想起那位大姐出去了不在家,不可能听见,他心里一松,就点了点老婆:“你嘴上可千万带把锁吧!” 赵婶子‘嗤’的一声:“你也怕那位大姐吧!” 赵平又瞪眼:“还没完了你!”他朝外指了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要成长,他们就得过这么一关。谁也帮不了他!” 四爷还要人帮吗? 他该干啥就干啥去了。比如热情的挽留之前的勘探组,这些人可都是人才。一行七八个人,连同韩铁心一起,被四爷死活的给留下来了。 他是这么跟人家说的:“你们是行家,但我们是真不内行。怎么有效的利用矿业资源,我们更是门外汉。就我知道的,也仅仅知道,凡是矿产,就少有单一矿种。这都是有伴生矿存在的。咱们不能只一味的要了现在急需的铁,就把其他的伴生的共生的矿给当废料处理了。这东西不可再生,珍贵的东西不该被这么对待……”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要把人家给留下来。 一般人招架不住这个架势啊! 毕竟之前,人家那是想办法给他们解决各种困难问题,尤其是吃饭的问题。不光给他们送了粮食,更是照顾到他们的家里。从一一五寄出去的粮食各家都收到了。 这吃了人家的粮食,说不出回绝的话来。 林雨桐呢?作为管人事的。把人家家里的情况也都了解的透透的。这家的姑娘到年龄的招工招不上,是因为眼睛近视,人家不要带眼镜的。那这没关系,林雨桐把人家孩子弄到银行学校,在里面学学财会,出来在银行系统哪怕找一份柜台的工作呢,那也是又体面又清闲。那家的媳妇还是临时工,没关系,只要安排来。咱们这以后的档案室、图书室还都是需要人的。 两口子这组合拳下来,只要是看上的人,就没有能走的。 而另一边的计寒梅,因为找人家粮站的事,后遗症终于是慢慢的显现出来了。 之前运粮食,差不多是五天一次。第五天的时候,不算苗大嫂暗地里扣下来的储备粮,明面上的粮食,是肯定吃光了的。 不过运粮食的车刚刚好能来,正好能接上茬。一般都是第五天半夜粮食就到了,不耽搁第六天这一顿早饭。可如今不了!人家还不留话柄,只推迟几个小时,粮食在第六天早上六七点的时候送来。 这都六七点了,赶得上做早饭吗? 要不是苗大嫂一天偷偷预留出来一点,第六天这早上必是要断顿的。 出了这事了,苗大嫂不找别人,就找计寒梅:“您看,这事该怎么着啊!” “找他们去!”计寒梅冷笑:“找他们不行,就找他们领导去。” 然后气冲冲的又走了。 骄阳正在模仿的阶段,这段时间她学的最多就是计寒梅。走路雄赳赳气昂昂,昂首挺胸迈大步,胳膊甩的很起。朝阳在外面跟谁打架了,只要她知道了,一准挥着胳膊喊一句:“找他去!” 把朝阳气的不行,拽着她就往回走:“找谁去?找谁去?这是找谁的事吗?” 看!孩子都知道有矛盾找过去告状不是好法子。可计大姐还是单纯的认为,只要找过去就行了。 大冷天的,一趟一趟的跑人家粮站找粮食调度方面的主管领导。 可这叫人家领导怎么管? 如今最难为的就是这些人了,处处要粮食,他们是想办法弄粮食。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的,这点事之于你们是大事,但这样的事在粮食部门的眼里,就不叫事。迟了几个小时怎么了?饿死人了吗?我们天天处理的都是怕饿死人的事。你说你这么个老同志了,这点觉悟总该有吧。当然了,心里这么不满,但为了把这事赶紧了了,还是当着告状人的面把当事单位的主管领导给叫来,一顿臭骂。然后又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什么路况不好……路况不好就不能提早出发吗?什么车子老化出故障,那就得提前检修嘛!什么?你说路况不好你们不能提前预知,车子老化这是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这都是狡辩!都是找理由!光是我理解你们不行啊,得其他兄弟单位也理解啊!我知道大家难,大家苦,大家累,可是只要群众不满意,那就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计寒梅气的啊! 这是批评吗?这是给自己捎话听呢。 她就跟人家吵,“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们都是困难!那照这么说,咱们的钢还炼不炼了,钢元帅升帐了,你们给让不让路。能不能做好最基本的后勤工作?要是做不好,那没关系,我可以上b京,可以找我们的主管部门……” 那可就捅到天上去了! “哎呦!我的大姐!”这领导一听,赶紧道:“您看您说的这话……您放心,我们肯定给您把粮食提前运过去。但是大姐啊,是不是也得请您体谅体谅我们!咱们如今确实是粮食紧张,能给你们按时拨下去就不容易了。是!做好后勤保障是我们的职责,但是啊!咱们如今遇到的这个灾年……”巴拉巴拉的各种摆困难,把计寒梅说的气也消了。 她回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的,跟林雨桐说:“放心,以后一定会按时给送来。” 是!不光是按时送来了。还都提前到了。 可这粮食的等级差了一级不止。 里面混着粉碎后没处理干净的穗子,这都是好的,还有混着石子等乱七八糟东西的。苗大嫂是叫苦不迭,这做一顿饭,得几十个人挑这些东西淘洗粮食。这得多费多少人工啊!这都是小事,不过是累一点罢了。但每顿饭挑出上百斤这玩意,无形中粮食就少了呗。 计寒梅这次是真气了! 能不明白是啥意思吗?这不光是阳奉阴违,更是伺机报复! 她气冲冲的来找厂长了,跟四爷是这么说的:“……如今啊,这是人心坏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休,得厂里出面,得向上面反映……” 林雨桐心里叹气:后世很多人认为,他们那个年代的人跟五六十年代的人比起来,是人心坏了,不如那个时候人心那么单纯。可当下却在跟战争年代比,在计寒梅的眼里,还是人心坏了。 她就说:“我们那个时候,宁可饿死,也不吃拨往前线部队的一颗粮食。可是现在呢?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你要找领导反应,向中y反应。这种事情坚决不能纵容……” 口沫横飞的说了半个小时,来指导四爷怎么处理。 四爷好声好气的将人打发了,没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也没给人家脸色瞧,对人家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然后呢? 第二天直接就给b京打了电话,告状吗? 怎么可能? 这么直接告状的低端手段,他怎么可能用。 要论起告状,一般人是没有他的水准的。 不告状,那干啥打电话呢? 人家打电话是邀请b京的调查团的。 就在前几天,报纸上开始号召,号召大兴调查研究之风,要一切从实际出发。 这种调研,说是调研,可在下面的单位看来,这就是另一种特殊意义上的工作小组。这种性质的最麻烦,上级单位的人嘛!你得费心的应酬,还得紧着一根弦,不能叫人家看到不好的一面。这么藏藏掖掖的,能舒服吗?就这,万一人家嘴一歪,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怎么办? 有些问题可不是一顿批评就能完的事。这是随时都有可能把任何存在的问题都暴露出来的事。 要求大兴调查研究风,可真的欢迎调研的,却真心不多。 那么突然有这么一个,主动邀请去调研的单位,这就更难能可贵了。 四爷才去了电话,人在三天后就到了。 一行十个人,级别都不低。 后面跟着的是省报的记者,国家日报的记者。挂着照相机,手里拿着笔和本子,随时准备记录。 别人欢迎调查组,都属于要提前准备的。把最光线的一面亮出来给人家看。 如今还都是如此,大跃|进嘛! 我们怎么怎么了不起,我们的工人怎么怎么的能干,无所不能。说的天花乱坠!可实际上呢?又是提前扫马路,又是提前搞清洁的。反正这一套一直延续了几十年,都没褪色,还愈演愈烈。 可四爷呢,这事只跟赵平打了招呼。别人压根就不知道有调查组要来。 去接人,也没有搞什么夹道欢迎,所以,这些人看到的都是原生态的。 这一路行来,修路的,建厂房的,手抬肩扛,就是最原始的办法,哪怕是冻土,也照干不误。来来回回吆喝的声音,还有干急了小组长骂人的声音。因为调查组挡了路,埋头干活不认识这些人的工人们呵斥着叫远离的声音。 各种声音夹在在一起,是一副非常真实的画面。 如今能身居高位的,无一不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这位组长就说:“谢谢!谢谢你们让我看到了最真实的情况。” 到了吃饭的点了,赵平就邀请人家去办公室,还特意说:“专门给留了小灶。咱们小灶的手艺还不错。” 这组长就摆手:“才说最真实,结果又来这一套。就在工地上吃嘛。” 吃就吃! 赵平故意将小灶的饭给送来了,这边才拿起筷子,那边就是工人们此起彼伏的‘呸呸呸’的声音。 行了!啥话也不说了,对方看在眼里了。 这个调研组,短期调研十天。最爱做的事就是下基层,亲近最普通的劳动者。 那你猜这些最普通的工人对伙食的事是说还是不说! 计寒梅就跟赵平说:“这林家的女婿也还行。做厂长嘛,他也知道他资历浅,明白借力打力的道理。这事干的漂亮。看这事捅出去,他们粮食部门怎么说话?怎么有脸说话?” 可计寒梅要是以为四爷是把问题往上捅,就又错了。 四爷先是给粮站那边打了电话,跟能平等对话的主管领导说了:“……这调研组来的叫人措手不及,想遮掩都没办法遮掩。这边的人员又庞杂,嘴上都没把门的。要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们可得想个办法补救啊!” 那边可亲热了:“老弟啊!咱们之间那是什么关系!你帮我我帮你的,这事还得跟兄弟道一声谢啊! 要不是你,我这边真是一点风声也听不到啊!”怎么也没想到去调研别人,倒叫自家给漏了腚了。如今还得人家那边替自己兜着。这叫什么事!他就说了:“你放心!这些问题我马上就解决。绝对不拖延。” 然后那边特别利索的调拨来的好粮食,把不好的粮食又给拉回去了,弄了好的来替代。 计寒梅以为是要闹的天翻地覆,把这省里的粮食系统的大小干部不说一网打尽吧,也差不多。这明明就是变相的告状嘛。 可结果呢?这被告状的和告状的亲的跟兄弟似的。 计寒梅跟赵平说:“我以为是借力打力,闹了半天,唱了一出狐假虎威。也不过如此。” 可等调查小组在腊月二十八离开之后,大年三十了,报纸上给登出来了,还是国家日报上给登出来了。 题目叫:他们到底要隐瞒什么? 中|央一再强调要实事求是,要看真事讲真话。 在重工机械看到的都是真的,好的坏的都能罗列出许多条来。但是唯独没有做的就是隐藏和隐瞒。可是调研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至少就发现了面对调研组的时候,粮食部门的前倨后恭了。 如果真的没有好粮食,如果你们没有从中做手脚做破坏,那么随后你们又为什么要调换粮食?这些好粮食又是从哪里来的?你们粮食部门到底是隐瞒了什么? 赵平点着报纸,跟计大姐说:“大姐,服了吧!您啊,首长以前就说大姐你,是做冲锋的材料,做不了元帅。您还不服气!您看看,您想不到的,人家就想到了。这是调研组第一次上岗,他们得树立标杆,他们得叫大家觉得,他们的工作是有成效的。他们的工作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那么,在调研的过程中,一旦发现问题,必然是要上报的。不会因为谁说几句好话,就改变什么!他们不对粮食部门的领导负责,他们只对……”他的手往上指了指,“只对上面负责。咱们需要顾忌的关系,在人家那是不需要的!明白了吗?” 计寒梅沉吟了一瞬,就问:“你是说,林家那姑爷……不是,是厂长他……他早知道会发展成这样。” “那要不然呢?兴师动众的干嘛呢?”赵平就笑,“以后,跟咱们打交道的部门多了去了。一个粮食部门,跟咱们较劲要是不打回去,剩下的事情怎么处理呢?谁都知道咱是好脾气了,那还不得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人家在这事上,打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杀鸡儆猴的。比如,想把到咱们厂的铁路尽快修通,得跟铁路部门沟通吧。人家那边又是地质问题,又是路线问题,等等等等的问题摆出来,进度就是加不快。人家那不是不能快,而是抽调了人力去支援别的厂了。您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您这态度太强硬了。人家领导说,他侄子的各项条件够,放在他们单位怕影响不好,说放在咱们厂暂时过度一下。您呢?一锤子给打出去了。人家当时没说,这不,设置障碍了吧。还有公路部门,柏油这些东西就是不能到位。想联系一趟公交车吧,市政又不停的推诿。人家厂长一直憋着,跟谁都不吵跟谁都不嚷。为的就是逮个鸡好吓唬猴的。您一闹,人家正好,借机逮了个猴吓唬鸡呢……” 大年初一,粮食部门紧急开会,撤了一批,处分了一批,公开通报了一批。 处理结果,还都刊登在报纸上。 被处理的上上下下多达五十八人。小到偷盗的搬运工,大到粮站站长。 总不能叫人觉得粮食部门从上到下坏透了,都养了蛀虫了吧。 这么一下,不光是各个有协作的单位噤若寒蝉,就是厂里从外处调来的一些干部,也鸟悄了。 别来跟新厂长摆资历,计大姐的资历深吧,不一样处理不了的事得找厂长。 别来跟新厂长讲贡献,要是没有新厂长带领的攻关小组取得一系列成果,上面就不可能给批这么一个重工机械厂。论起贡献,他比任何一个对厂里的贡献都大。 所以,大家彼此传达的就一个意思:这个厂长不好惹。 以计大姐为跳板,四爷确立了在厂里的绝对威信。 所以这个年过的,家里非常热闹。铁路上的、公路上的、什么电管站的,水利局的,都主动来了。 不光是之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人家保证马上解决。就是类似于电啊,自来水之类的,人家过来说怎么走管网等等一些的问题,都说可以解决。 几个孩子就觉得,他爸这个厂长,当的可真威风。 过年了,以前大家离的远,像是大妮二妮家都不来回的拜年。 但今年这不是离的近了嘛,外甥上舅舅家,这本就是应该的。 过年拜年来了,林雨桐才知道大妮家的大春,二妮家拴住,都被招工进厂了。 大妮说:“进村的时候,碰上以前东家家的……不是,是钱家的少爷……不是少爷……就是钱家的儿子,他跟我说,别人没问,就不要告诉人家我们跟老四的关系。我就跟你们二姐说了,然后跟孩子们叮嘱,说千万别叫人知道你们舅舅舅妈是谁。只当没关系的人,去报名就行。结果还真选上了。大春跟着修公路的去修路去了。拴住在矿山那边……虽然都苦一点,可给的补贴也多。有这一个拉拔着,日子好过多了……” 就说嘛,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 原来是钱思远见四爷不在,长了心眼把这些亲眷想办法叫招工招进来了。 不说是谁的亲戚是对的,以计寒梅的性格,真说了就坏事了。 如今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的? 人又不是我招回来的。 二妮就说:“那高家和刘家,去了就说是咱们家的谁谁谁,结果那个书记可厉害了,直接把人给赶了出去。两家一个都没招走。” 林家本家也也有不少人是这样的情况,今年过年拜年的时候,都说自己的委屈呢。 林雨桐就跟他们说:“另想办法吧,这边没戏。人家那书记是上面专门派下来的,今儿能把你们弄进去,她明儿一句话就能把你们提出来。人家手里有尚方宝剑呢,说话比我管用,我才多大点子年纪?” 就这么着,把人都给忽悠走了。 开年了,朝阳和骄阳得去上学了。骄阳勉强,能送到一年级,然后两口子利索的把孩子给送去了,学去吧。总的来说,孩子在学校比较叫人省心。有朝阳带着呢,没事。 可丹阳,都该上初中了。 如今的子弟学校,小学中学还没有完全的区分开。就是在这一大片生活区的正中心的位置,盖了一圈的房子,先用着吧。 丹阳第一天上学去,就说学校挺好的。 怎么一个好呢? 明显跟一一五那边不能比嘛。 人家孩子说了,整个初中才九个人。如今初中是两年的学制,也就是两个年级。两个年级九个人,这属于小班授课了。老师只教这几个孩子,难怪孩子说好。 可这也说明,还是有很多的职工家属,是没有跟着过来的。 这也是一个问题了。 等正月出去之后,第一批从其他单位调来的,或是借调来的技工、专家、大学生,都陆陆续续的前来报道了。 虽然跟当初的报名人数相差巨大,但是也在四爷和林雨桐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了。 尤其是一些‘右’pai,这些人是真正的宝贝。 四爷把这些人都组织起来,关起门来开会。主要是出于保护他们的目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这些人放在大集体中去。 他在厂里,设置了一个子单位,叫职工政治学院。 对外呢? 这些人就是在政治学院学习加劳动的。 四爷在这所学校里放了实验室,所谓的学习就是搞研究,所谓的劳动就是做实验。他又给这所职工政治学院请来了一位镇山太岁:一个缺了一条胳膊一只眼睛的战斗英雄。在抗|日战争中,解|放战争中,立下过卓越军功的人。是国家的一等功臣。四爷是跟着林百川认识这么一个人的,人家年纪也不大,跟林百川是战友。因为伤残,退伍了。国家给了补贴和照顾,但是人家不愿意要,跑去当护林员了。林百川带着后辈专门去看过他,叫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都跪下,说你们耿叔无儿无女,将来他百年之后,你们得处理后事。两人是生死之交。 为了安排这些别人不敢要,但在四爷看来是一群宝贝的人,四爷过年的时候专门去看了耿叔,请他出山,保驾护航。这个职工政治学院,书记他是的,校长也是他的,就他说了算。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都是明白人嘛!哪里不知道这么安排才是真对他们好的安排? 没说的,就这么办。 这个职工干部学院,盖的比较远,在矿山的更里面。只有一条路跟外面相通。 耿叔又找来了一些老部下,在政治学院做保卫工作。 这个事情,四爷专门跟耿叔谈过。对外,这里就是改造一些人的思想的地方,可实际上,这地方才是整个重工机械最核心的部分。机械设计,炼钢技术,需要保密的一些环节,都会在这里完成。 对这些‘被改造’的知识分子而言,心里几乎没有排斥,反而有了一种使命感。他们觉得,他们是为了一个国家,而龟缩在这方寸之地了。 四爷又保证说,家属一定会得到妥善安置。 这更是安了人的心了。 安抚完这些人,四爷又叫了钱思远谈心,将钱思远安排到政治学院做后勤主任,主管后勤和外务。 钱思远秒懂:如今离自家父母近了,哪怕再刻意的规避,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人要旧事重提。所以,他不能总围在厂长的身边了,太扎眼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淡出大家的视线,叫大家想不起有他这么一号人。 再说了,这个政治学院,别人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要说哪里最重要,这个地方,才是核心中的核心。 有了钱思远的加入,很多事情,悄无声息就给办了。 所以,偌大的一个厂子,大大小小的子单位接近二十个,可最先运作起来的,反而是这个最核心的部分。 林雨桐都跟着四爷松了一口气,一个厂子就跟一个人一样,一旦大脑动起来了,其他部分只要健康,就会马上被调动起来…… 1240.旧日光阴(52)三合一 旧日光阴(52) 厂子运转起来之后, 林雨桐就不好逮住四爷的人了。 前半晌在这里,后半晌谁知道去了哪了? 反正是每个环节他都要看的。采矿那边怎么样啊, 选矿又如何呢?伴生矿能不能利用啊?这边的炼钢炉有没有什么问题?等等等等, 好像永远有那么多解决不了的问题等着。 林雨桐呢? 不能总是分出一只眼睛盯男人, 一只眼睛盯孩子。 这肯定不行, 要不然又得被计寒梅逮住喷一脸唾沫星子。 再说了,四爷也不是那种撒出去叫人不能放心的男人, 更何况,如今这情况,男女关系这个,需要提防的时候真不多。男女关系不检点这个情况,有……当然是有的, 但是那属于极其个别的现象。作为干部, 组织管这个管的挺严, 要是作为普通的群众, 那工友和街坊四邻又睁着眼睛看着呢。离婚的也有, 但少有那种因为婚内出轨而离婚的。 所以好处就是, 婚姻的稳定性极高。 林雨桐之所以想到这个呢, 就是因为职工家属调动的问题。刚开始叫家属随迁,这是需要动员的, 好些还一看条件艰苦就不来了。可是搁不住时间长了啊! 时间一长, 林雨桐不做思想工作, 人家家属的单位和同事包括家人都开始做工作了。 就说, 你怎么能这样呢? 条件再艰苦, 也不能放着家里的男人不管。这叫过日子吗? 这个说说,那个说说,本来心里就记挂着,一天到晚心里跟猫挠似的总也踏实不下来的心肯定就活动了。 也是!能多艰苦啊! 再艰苦不也能吃饱饭吗? 只要能吃饱饭,这还叫艰苦吗? 其他的配套跟不上,这一点真就克服不了吗?啥有一家人在一起重要呢? 那就走吧! 什么两地分居啊,异地恋啊,只要不是那种不可抗拒的,像是当兵,像是一些特殊的工作情况,一般两口子想调在一起,在如今这个年代,是不困难的。 拿着原单位的工作证明过来登记,等着这边的工作安排下来,分配了单位,又去单位报道。然后新单位开个证明,拿着回旧单位调档案,调户口,调粮油关系等等。有些单位是单位派人去调,可林雨桐这边呢,根本不能搞这一套,因为这段时间,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本来都是职工家属嘛,来了一般都会留下。 可是很快的,上面又有政策了。 说是从今年起,三年内要减少城镇人口两千万以上。 这是啥意思啊? 就是很多原本的城镇人口,吃着商品粮的人口,得重新退回去种地了。 这政策一下来,大家哗然! 是啊! 要真是这样,如今这局面该怎么处理。职工家属等着安排工作呢,可实际上是周围这一片刚刚农转非的当地群众,到底是只有少数被招工招进来了。剩下的大部分人,这些人怎么办?肯定是立马非转农了,重新回去当农民嘛。 本来这不跟四爷和林雨桐相干,但问题就出在,四爷想要的建一个农业基地实验所,也就是实际上的农场。这是需要土地的。如果当地的居民又大部分非转农了,那他们得继续种地吧。那这农场又该开在哪里? 所以针对这个事,厂里开会,大领导小领导的都到场。 最后拿出一个方案就是,外地来的职工,他们的家属,都尽量的予以安排工作。但是本地的职工,是没有给这一项政策的。为了能腾出土地,也为了能更好的安抚这一片群众的情绪,四爷就说:“每一户居民,咱们给一个指标。” 要不然非转农了,大家不会怪运气不好赶上这个政策,只谁怪厂子没给他们工作的机会。有这么多人对厂子不满,是好事吗?今天骚扰一下,明天骚扰一下,还要不要正常的生产了。 那些不满聚集起来,本来已经成了快要翻滚起来的开水了,结果叫四爷倒了一瓢凉水下去,暂时是止沸了。 这种做法,对上面也有个交代了! 看!咱们积极响应了政策,稳定了大家的情绪。 跟地方政府呢,比如临北区,也有了很好的合作基础了。但你们要做非转农,得那你们自己去动员,去做思想工作。 于是,工作组下来,天天的开动员会。说国家现在还困难,要给国家减轻负担。说大家放心,转为农业户口,还是会给大家分土地。 不管是心里怎么不愿意,但最朴素的道理大家都懂。 这叫大势所趋。 可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 这边说一家给一个招工的名额,然后人家就开始分家了。大家往小家的分。很多人家都是儿子还没结婚,就给分出来了。 四爷是不怕这种情况的,矿山那边现阶段,就是往后的两三年内,都得是半机械半人工,那边永远不嫌弃人多的。而且过来的人多了,腾出来的土地就多了。建农场的时候反对的人就少了。他原先就准备这么干的,可那时候那么干,可不会那么顺利。很多人都不会想的那么远,只以为这是自己跟桐桐的老家,到处都是亲朋故旧,这是拿公家的饭碗去做自己的人情。所以啊,那时候需要一个像是计寒梅的人拦一拦,要不然口子一开,那就是非常可怕的事了。有些人家能一下子进来好几口子。要真是那样,等到了这会子,又得从厂里往出裁人。这一裁人,才是把人彻底的得罪死了。可现在则不然,为了厂子能有个稳定的周边环境,跟周围的当地居民搞好关系,是必须要做的。因此,一说给各家有个名额,全厂上下,没有不理解的人,也没有想偏的人。而对于之前没招工上的人家来说,还有什么怨气呢?感激都来不及呢!要不是人家金老四吐了这么一个口,一家子又得回到以前那种日子去了。 如今,家家有了干公了,有粮食还有钱。而家里呢?又有地种,好歹是个收成。这么着下去,日子不会太难过了。总比全都打回原形好啊! 况且,人家还由着咱们分家,分了家几个兄弟都去了,人家也没说啥。 大家伙这心里就寻思着,人家还是有乡性,念着人情的。哪怕不是啥好工种,但好歹是吃商品粮的,一辈子不愁了! 招工这件事,先是叫计寒梅一打,他再出手一拉。这一打一拉,才真正把问题给解决了。 于是说各家分完剩下的土地,要建农场,之后说不定还会用一些临时工,那基本是没有周围的群众都没什么意见的。主要怕影响自家在厂子里当工人的那口子人。 说建农场嘛,那就建。 四爷又把一些荒沟荒山圈在里面,能养鱼的就养鱼,能种树的就种树,也不一定非得种庄稼。 有些不够格去矿厂的,就直接去了农场。被戏称为拿着工资的农民。 打从这个时候起,城市户口的价值好像一下子就高了起来。农村户口想换成城市户口,难死了多少人。 农家的孩子挣脱一身农民的皮,招工的路会被人家企业自己的子弟堵死。没点关系的人想塞进去,那是做梦。唯一一个晋身的办法只有一个:读书,然后考出去。 所以,在九月份再开学的时候,除了跟随父母迁过来的孩子,更有周围人家的孩子,都送过来了。听说这边的教学质量好,老师都是大学生,想叫孩子能有出息,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都想办法叫孩子上学了。 暑假的时候把学校整整的扩了两倍,还是不能满足需要。每个教室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丹阳回来一边洗脸一边抱怨:“教室里能热死人,湿热湿热的。” 新教室,人挤的满了,就是这样子的。 他爸就说:“克服克服,一年,就一年的时间。明年肯定给你们盖个好学校。” 朝阳却觉得还好,“楼上也不定都好,想出来玩还得下楼,麻烦死了。” 端阳就偷眼瞪他,这小子后知后觉的窜出去玩去了。 四爷就说端阳:“跟着如今这个师傅怎么样?” 端阳的师傅技术科的,资历非常老。算是老牌的留学生,三六年去德国留学的。三七年国难当头的时候回来,后来辗转在言安这个大后方工作。虽然留洋过,但又跟这些后期留洋的那些不一样,他的政治上没有什么问题。而就本人而言,虽然是技术是有些过时,但就端阳这种打基础的孩子来说,跟着这样的师傅才是刚刚合适的。 其实政治学院那边也是也不错的地方,在里面哪怕是打杂,学到的也够他受用一辈子了。可那地方,四爷不想叫打眼,就不能叫端阳去。厂长的儿子呆的地方,在很多人看来,是想忽略都难的。 所以,才给挑了这么个师傅。 “吴师傅挺……严格的。”端阳是这么说的。而且不会因为他爸是厂长就对他另眼相看。做的不好也一样骂的跟三孙子似的。 听端阳说的多了,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 当天晚上做的红烧肉,就多做了半碗,盛到饭盒里,又拿了两个大白馒头递给端阳:“去!给你师傅送去!” 端阳就说:“我师傅那人,就是给吃好吃的了,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的。” “谁说我想叫你师傅手下留情了。”林雨桐拍他,“去,给你师傅说,我跟你爸得谢谢他。你底子薄,就得比别人多下苦功夫。我们不怕严,就怕不严。把你交给师傅,那就是师傅的半个儿子,只要不好好学,要打要骂都行。我们没二话。” 端阳蹭一下抬起头来,瞪大眼睛:“妈——” “去!”林雨桐连推带拽的把端阳赶出大门:“快去快回,回来好吃饭。都等着你呢。” 端阳是撅着嘴出去的,可一出门眼泪却下来了。 亲爹亲妈也不过如此了! 等端阳回来吃饭的时候,骄阳拿了一整个馒头,掰开两半给里面塞上鼓鼓囊囊的肉。 朝阳一边看一边肉疼,但还是问:“你又出去吃?” 骄阳‘嗯’了一声,“我爱坐在门口。”然后给窜出去了。 丹阳朝外指了指:“又给送去了!” 给哪送去了?! 给计寒梅送去了。 计寒梅是一个人过日子,经常不开火,凉水泡馒头,就上一口咸菜,就能对付一顿。骄阳之前到隔壁捡她的风筝去了,然后就看见计寒梅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吃那个。当然了,也就是在孩子的眼里,计寒梅的形象是可怜的。 于是,她开始偷摸的接济人家去了。 今儿是端上她的半碗稀饭,明儿就是端着她的半碗面条。就跟这次一样,这回又拿着一个夹着肉的馒头去了。 一家人都知道她那是干啥去的,但谁也不说破。 想去就去呗。 计寒梅呢?看着那么大点的小妮妮,手里举着个馒头:“奶奶你就吃吧。没事,这是我的那份。我不跟别人说,真的。赶紧吃吧!热着呢。” 计寒梅几乎是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哪怕是在身边抚养过两个孩子,可大多数时候是请来的老乡帮着带的。她给出钱,人家在家里帮自己带孩子,一天到晚的忙,有时候十天半夜都不着家。真心话,从来没有跟孩子这么近距离的相处过。 她严肃着一张脸,僵硬着身子:“我不要,你赶紧拿回去。” 骄阳学着她皱眉,然后叹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叫你吃你就吃,干嘛这么啰嗦。”说着,就垫着脚尖把馒头放在桌上盛着咸菜的碟子里。然后下巴一扬,头发一甩蹭蹭蹭又跑出去了。 计寒梅目瞪口呆,这孩子说话着语气,这动作,怎么看着就那么熟悉,但偏偏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骄阳回家,林雨桐就问:“一个都吃完了?真能干!肯定不够吧,再吃一个?” 这孩子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看着她的小碗碗里面放着的肉和扣在上面的馒头,点头如捣蒜,“我可饿了呢。得再吃一个!” 好吧!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吧。 计寒梅那人,是那肯占便宜的人吗?特别要好的战友,送她点什么,她是立马给这边送过来。送过来的时候,又有几次是孩子在的?大多数时候孩子都在学校,然后人家就是那么一副样子,把东西塞给林雨桐。 林雨桐说不要,人家就拉着个脸,皱着眉,那么个语气说:“给你你就拿着,又不是叫你吃的。哪那么多话?” 她这么一扭身走了,林雨桐‘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这一笑,已经走出门的计寒梅一愣,估计也想起来了,骄阳的语气跟动作跟她一毛一样的。 这也是怪了,所有的孩子见了她都恨不能退避三舍,可只有骄阳,怎么就那么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呢。 天气慢慢凉了,老太太要回省城了。那边到底是暖和,屋里带着暖气,不像是这边,得烧壁炉。四爷上总厂去的时候,顺便把老太太捎回去了。 其实两口子还总因为公事往城里跑,见林百川和常秋云的机会不少,可这老两口见孙子的机会就不多了。暑假的时候,几个孩子除了上班的端阳,都在林家过了大半个暑假。就这,还总嫌弃回去不带孩子。 用常秋云的话说:“你以为我想你吗?我就是想我孙子。” 哪个都是心尖尖。 孩子上学了,四爷带着老太太走了。下班回来,林雨桐抽空,把院子里老豆角收一收。 结果这边才说收了明儿蒸麦饭呢,那边就有村上的六族婶跑过来:“妞妞!妞妞!虎妞子!赶紧的,快点!出事了……你婆婆出事了,你嫂子拉着架子车跑着去了……” 往哪边去了? 林雨桐扔下东西,就赶紧问。 “往灵台去了。”这人喘着去,只管催。到底是个啥事,也没说明白。 林雨桐骑着自行车就走,看这样,肯定不是小事。 自行车比架子车快啊! 半道上追上拉着架子车朝前跑的刘铃铛了,“咋的了?你坐上来,我拉着你。” 自行车的后座能带人,坐上去伸手拉着架子车,也一样跑。不过是骑自行车的人累一点罢了。 刘铃铛不顾那么多,坐上去才说:“娘她……她……难产了!” 啊?! 啥时候有了的我都不知道! 刚开始嫁人那两个月还常露面,后来就不怎么回来了。人家都说这人是过自己的日子去了,谁知道……这是有了不好意思见人吧。 我的天啊!这都多大年纪了。 林雨桐就问说:“你啥时候知道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寒碜死了,我都不好意思提。”刘铃铛才说,“是她偷摸去学校看疙瘩。疙瘩回来说的,说他奶该不是病了吧,肚子可大了。我还当是有啥病呢,结果去远远的看了一样,看着肚子鼓囊囊的……我估摸着八成这是有了……刚才村里的六子回来,说是碰上个车站回来送信的,叫他帮着跑腿给捎口信,说是肚子疼了一两天了……这可不是难产了吗?” 把林雨桐听的一愣一愣的,还想着,这向党也太不是东西了,要真这么急,怎么不给厂里去了电话。总比叫人捎信快吧。 结果到了地方,林雨桐才发现,啥怀孕了? 根本不是! 那就是吃高岭土吃的! 浑身浮肿,肚子如鼓,越是干瘦,越是显得肚子大。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林雨桐都火了,站在门口就喊:“向党!向党!你给我出来!” 边上才有人说:“向站长住院了……这边的吃的……人家儿子当家,吃的啥的,人家就领了……” 向党三个儿子,都在铁路上上班。 林雨桐挨个打听过去,二话不说,拎起来,管你们是儿子还是媳妇,能看着人往死里饿,就不是什么好鸟。她是摁住就打,一边打还一边问:“今儿非卸下你们一件不可!说!是不要胳膊还是不要腿了!” 都知道这是四爷的妈,一个个的还敢这么着。 人家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这是打谁的脸呢。 林雨桐今儿豁出去了,不打的叫这些人知道厉害,今儿就不算是完。 边上的人嘀嘀咕咕,就是不敢上前。心里还说,这向家在站里一向是霸道,怎么也没想到如今这么怂。三男三媳愣是不够人家收拾的,这会子那几个儿子一个个的倒是喊着:“妈!救命啊!” 这会子知道喊人家妈了,晚了。 李月芬那样,真要是没人报信,撑不到晚上的。 也是刘铃铛没敢耽搁,直奔着这边来了,要不然林雨桐也不能这么快知道消息。 先给扶到厕所外面,揉了揉身上的穴位,好歹能排泄了。先叫泄出去再说。然后有林雨桐从向家的几个儿子那儿拿回来的馒头饼子,就着水,叫她吃了。 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刘铃铛就说:“您啥时候过过这种日子?在家跟霸王似的,咋如今被人欺负成这样也不知道捎口信呢。” 李月芬低着头,苦笑。 捎了,捎给老三了。可老三一直就没见人。还能怎么办呢? 再想求老四,求俩儿媳妇,她没那个脸。 刘铃铛就说:“那怎么着,是跟我回去,还是在这里呆着。” 李月芬眼睛暗沉沉的:“就在这里呆着。你们回去吧。孩子还都在家呢。” 妯娌也不劝,出来又往回走,走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刚进村子,就见前面车灯亮着,估计是四爷知道信儿了,正想过去呢。两边一碰面,就知道咋回事了。 四爷叫司机开着车先回,他接过自行车推着,叫林雨桐坐在后座上。 两口子就那么慢悠悠的走远了,叫拉着架子车的刘铃铛一阵愣神。说实话,男人能这么体贴,谁不羡慕。 四爷向来就不是个好性子的人,这件事出的叫人觉得恶心的不行。 他冷笑着,当时是啥也没说,甚至都没露面。可还没等向党出面回来料理事情,他的病退通知就下来了。 不是病了吗?那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退下来让位吧。 他也不是真病了,在官场的一些人,这生病不生病,都是人家的手段。要不然,泡病号的怎么那么多呢。 这次向党泡病号就是逃避,是出了安全事故了然后他晕倒了,住进了医院。 追责没追到他身上。 你说你住院,没带李月芬伺候,这本来叫人觉得就不合情理。再有他三个儿子的事,要是他平时给予李月芬的重视足够多,就不信他那三个儿子三个媳妇敢那么对待李月芬。 所以,先朝他下手,他一点也不冤枉。 退休了,还想在车站呆着吗? 那是做梦呢。 如今都在精简职工,减少城镇人口。像是他这样的人员,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回乡。 他的老家在哪呢? 就在三林屯边上的一个小村子,他是七八岁离开家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车站混了一个差事。后来解放车站的时候,他带领着车站的工作人员起义了,这才有了后来继续当站长的事。此人,从根子上来说,就是油滑。 如今退了,就得回来。而这回来能去哪呢? 去老家那个小村子?周边的村子都有人被抽调到厂里了,剩下的人就少了。于是,差不多是三个村子合并到一个村子。所以,归属还是三林屯。 回来,给你划宅基地,自己找人花钱盖房子。有粮食供给,有退休工资,日子能过下去,但是想要手里的那点权利,那真就没有了。 至于那三个儿子,四爷没动。 也不用动,有的是人动。向家在车站,那是老子有权,儿子有势,算是一霸了。老子一倒,别人只会落井下石。 果然,等天冷了的时候,就传来消息,说是三个儿子被精简下来了,全都返回农村,种地去。 今年冬天,村里回来的不止这一拨人。好些那几年招工出去的,都被精简回来了。有些是不全回来了,男人在外面工作,但跟去的女人就又都回来了。反正就是精简人员嘛。 以前在一一五的一些老同事,都找过来了。 像是桂兰和张宝柱两口子,桂兰就被精简掉了,只留下张宝柱。她过来来找林雨桐,“看能不能在这边想想办法。” 毕竟这边是新厂子,在建设阶段,说不定需要人呢? 能做到不精简人员,都不容易了。还敢招人? 这就是犯错误了。 为了做到尽量不精简掉一个人,四爷带着人,愣是将理论上的特种钢材给生产出来了。 这玩意往上一报,厂子的作用和价值就不可估量。 因此,给每个单位都下了精简人员的指标,就是给这边没有。 当然了,另外招人也是不被允许的。 当时跟过来的人,真觉得幸运了。原来的那些同事,作为家属被安排的,只要不是啥要紧的岗位,都被精简下去了。 到了年底的时候,据说,全国不带薪回乡的人数已经过了八百万。可见这力度有多大。 而且,明年还得加大精简的幅度。 经济想要复苏,有些牺牲就是不得不做的。 比起其他单位的紧张,重工机械这边,反倒是像个世外桃源了。 说实话,在这里的日子在大部分看来,都是比在原来单位舒服的。 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有点特殊,属于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的混居地。 周围都是种庄稼的农民,村子傍着厂子,厂子傍着村子。厂子里的职工,再怎么说,日子也比种地的宽裕。于是,大家私底下就有些交易。 谁家的鸡下蛋了,在门口敲门,悄悄问一声:“有鸡蛋,要吗?”有的能花钱买,有的要拿粮票换,或者直接拿粮食换也行。 就是布匹也一样。有那种农家织出来的粗布,更有那机灵的,在家就把布给染了,不管是蓝的还是黑的,有颜色就更好卖。拿来换工业券换钱换粮……反正就是互通有无嘛。 最受欢迎的,还得是烟叶。 只要谁家有这东西,那只要拿出来,转脸就给换没了。男人是宁肯没饭吃,也绝对不能没烟抽。 所以啊,这没人去的山沟沟,三三两两的就偷着去开荒去了,来年不管是种啥,靠着这么大的厂子,都能给消化了。 刚开始还是小规模偷着交易,到了年跟前了,一个个的胆子大了,村子前面的麦场上,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小市场,自发而成的小庙会,就形成了。 逢五逢十,十里八村的,都集中在这一片。就连三合县和省城的人,远远的都会跑来买东西。 卖啥的都有,农家自己做的小箩筐小篮子小扫把,还有会点木工活的,自己做的小板凳小桌子,用藤条编制的一些灶具。这都是属于家家户户都用的到,但却真不好买的东西。有人用自家的红薯做出来的粉条粉面子,不知道有多受欢迎。 不说别人了,林雨桐都爱去。几个孩子就更别提了。 年前的几场庙会,林雨桐都带着孩子去。这个大嫂有一筐子大红枣,说是院子里的树上结的,卖两块钱。骄阳扒着筐子不撒手,那就买! 买了端阳背着溜溜达达的继续往前走。 看见卖山楂核桃的,也说买,那就买。 孩子多是冲着吃的去的,哪怕外面卖的未必有自己做的好吃,可对于孩子来说,好像还是人家的更诱人。 林雨桐倒是看上过一双绣花鞋,是一老大娘绣的,她搬个板凳坐在路边,腿上只放了这么一双鞋。这大娘是小脚,却绣了一双大鞋。目测三十七码左右的脚都能穿。林雨桐是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这样的手艺。 她就蹲下去跟老大娘攀谈,才知道老人是给大户人家做了一辈子的绣娘了。还做的一手好旗袍! “不过如今是用不上了。”老人这么感叹。 林雨桐花了十块钱把鞋给买下了,丹阳就小声问:“能给我吗?我长大了穿。” 行啊! 给你吧! 叫丹阳给收到柜子里去了。 三年的苦难,因为这个小集市的出现,仿佛一夜之间给吹散了。 到年底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哗啦啦一场大雪降了下来。 没有人抱怨雪天天寒,一个个都从屋里跑出来,站在雪地里,又是跑又是喊。 好些老人,坐在地上,手捧着雪,把脸埋在雪里,又哭又喊。 三年了,三年没见这么大的雪了。 下吧!下吧!这土地再不浸润,就都没有活路了。 一个个冻的哆哆嗦嗦的,可见了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场雪可真大。” 那个就说:“下吧!下吧!再下几天几夜也不嫌弃。” 本来过年都不打算停工的,结果因为下雪,好多设备都不完善,也不能正常使用了。又刚好赶上过年,那就放假吧。除了留下值班看守工厂的,都放假了。 可想说趁着这个假期走亲访友,那恐怕不行。 这场雪几乎是阻断了交通。除了刚通车的铁路能运送一些物资之外,那真是出去不大方便。 林雨桐和四爷给林家那边打了电话,说过年回不去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老人觉得挺遗憾的。可孩子们却一点可惜的感觉都没有。 有爹妈在的地方,就是家。在家里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吃,就不错了。 今年厂子还算是不错,四爷给争取的,一人能分二两肉。像是林雨桐家,三个职工的家庭,一共能分到六两。 咱说句实在话,这六两肉够包六口人吃的饺子吗? 搭上白菜的话,那叫白菜饺子。说肉饺子都亏心。 但即便是这样,大家还都挺欢喜的。终于闻到肉味了。 这个说:“不管是白菜猪肉的还是萝卜猪肉的,肯定香。” “就是!”那个接话了,“这肉也不能多吃,吃点肉就上头。” 是!真有这种情况。 几年不吃肉,吃完之后身体好似适应不了,吃点肉就觉得头晕。不是一个人出现过这种症状,好些人都是这样,适应不了吃肉。 这些孩子平时也不怎么缺肉吃。只要四爷去城里,每次都会带肉回来。不管是怎么弄来的,对外的说法都是孩子姥爷给的。 林师长在后半年的时候高升了。成军区副军zhang了,待遇当然是不一样了。 没见隔三差五的弄点肉,连旁边住着的计寒梅都不觉得奇怪吗? 大家的认识都是,大人吃不吃有什么关系,肯定都分着叫孩子们吃了呗。 不馋肉,林雨桐给包了韭黄鸡蛋馅的饺子,比肉的还新鲜。 丹阳这丫头慢慢的点亮了厨艺技能,跟端阳两个,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还挺顺手。见他们会做,林雨桐就交给给他俩做。她自己在一边做大菜去了,要炖兔子,就得去外面宰杀。两口子弄这个呢,俩小的围到灶膛边上烧火,哪里最暖和。 正忙着呢,就听到人喊:“请问哪家是厂长家,哪家是书记家?” 抬起头来一看,是几个穿着警服的。 四爷就把手里的活放下,赵平也披着军大衣从屋里出来。隔壁计寒梅不在,她要求过年期间值班。 赵平和四爷隔着篱笆对视一眼,就都朝外走。 两人迎过去跟人家握手,这么一说才知道:铁路沿线运送物资的火车,上面的物资总是被偷。如今得到线索,偷盗的一伙子人,就是一一五重工机械厂的青工,所以希望厂里配合。 林雨桐听了个隐隐约约,但是搭配着对方的嘴型,她听明白了个大概。 这是奔着青工来的。 要说青工,那端阳都算是青工里面的一个小头头了。 林雨桐扭脸看端阳,见端阳隔着厨房的窗户朝外看,皱着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紧跟着面色一变。 “怎么了?”林雨桐扭脸就问。 端阳窜出来,“妈,坏事了!人家这是报复来了……” 1241.旧日光阴(53)三合一 旧日光阴(53) 报复? 什么报复? 林雨桐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就往厨房去, 还说端阳:“进来说话。”叫人家警察看见母子俩搁在院子里说悄悄话, 不合适。 端阳赶紧跟进去,先道:“妈, 你放心,这里面没我的事。我师傅天天盯着我画图呢,很长时间没跟他们一块晚上出去了。” “那就是说他们晚上还是出去了。”林雨桐抓住了话里的漏洞, 追问了一句。 端阳愣了一下带着几分懊恼的点头:“是!他们是晚上出去了。不过不是做贼去的,是抓贼去的。” 抓贼去的!? 这话又怎么说? 端阳这么一说,林雨桐才知道:这段时间运送的物资总是短缺,不是缺了这个, 就是缺了那个。后勤上也问啊, 尤其是苗大嫂,盯这个盯的可紧了。 这么一问,人家就说了:“有路贼。” 路贼,就是在路上下手的贼。 别说是铁路上经常有扒上火车, 将货物往下扔的的扒手。就是公路上, 也一样。不管是什么货物, 就是运煤的车, 十一二岁的孩子都能扒上去, 将煤块迅速的扔上来一些,下面就有人跟着捡。等快出了这一片地界的时候, 又扒着车跳下来往草丛里一滚。 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就是司机自己也知道。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过, 这些人又从来不是单打独斗, 你就是发现了把车停住又能怎么样?一个人干一群? 干不过,就干脆当做啥也不知道,顺顺利利的开过去就算了。反正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候,丢两筐子碳就了不得了。 所以啊,这路贼是普遍存在的。 人家说是被贼偷了,而且已经报警了。那咱能说什么呢。 端阳就道:“我倒是听他们说了一嘴,说是怀疑是有些人在监守自盗。他们晚上埋伏在路边,就是逮贼去的。这怎么好好的反而成了贼了?我可不信他们会偷自家的东西。” 这倒也是。 这里面有苗家的铁蛋,这铁蛋要比丹阳大四五岁的,如今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了。 这孩子也是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身上还真没这些坏毛病。 再说了,苗家那两口子的家教,孩子小的时候苗大嫂还有点不那么靠谱。如今好歹是个领导了,对自己的要求对孩子的要求都高了起来。要真是孩子偷了藏了,能搁哪去了。哪里能比家里保险?家里要真是有这东西,两口子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能纵容孩子干这事吗?不能够啊! 所以,真不是林雨桐护短偏心,这些孩子就不可能干这样的事。 她就问端阳:“他们说监守自盗,是怎么一个监守自盗。是粮食部门监守自盗,还是其他部门……比如车站仓库……比如运输过程中……” 端阳不是很确定,但还是把猜测说了:“粮食部门那边是不敢了,但这秦桧还有几个好朋友呢。当时处置了那么些人,他们里面这沾亲带故的还在这个部门也不一定。要不然贼偷的怎么那么准。哪几节车厢是粮食贼怎么知道的那么准,一摸就摸过去。而且每次丢的那个数目,就是刚刚比损耗正常量多一点。要不是次数多,苗大婶觉得不对,老是问。他们也不会说给报了警了。” 他这意思就是说有内部人员通风报信,勾结外人搞破坏。被逮住了反咬了一口。 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存在。 林雨桐就把围裙解了,“你们包饺子,我出去看看。” 出了门,正听到四爷跟那两人说:“……我去吧。厂里不包庇什么人,但要说是我们厂的青工如何了,这个我也不信。咱们这样,我先跟你们回去,你们好交差,也好叫我听一听当事人说说这个始末……” 赵平就说:“我去!去也是该我去。你去干什么?” 林雨桐走过去:“赵叔,今年过年您这边难得团聚……”他儿子和媳妇带着孙子要回来,她就说,“您别管,我们两人去。晚上肯定回来,到时候咱们再说。” 赵平想想也觉得行,但人家俩警察还不愿意呢,哪有你们这么办事的:“我们……这就是先了解情况,大过年的,也考虑到大家的情绪,主要是想着,是不是叫厂里的保卫部门先把人……” 这事可不能这么办?! 四爷就说:“没关系。今年的事情今年毕。等会赵书记找保卫科,把你们要找的人都集中起来。但这放假了,有些回城里了。以厂里的名义叫他们集中起来,只说是加班。没人会多心。要是这猛的一抓人,那听到消息的再不知道深浅偷着跑了,这有些事就更说不清楚了。你们也不好交差。” 没说不配合,可这种配合实在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中一个年级大点的就说:“那要是您想去了解情况,那就走吧。这事,牵扯的人员多……确实……也是怕出万一……那咱们就一起……” 这两人也不容易,一路是走着过来,路上得走一两个小时。这么大的雪呢! 来时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四个人,林雨桐也跟着去了。 是得人跟着,这万一真有个啥事,也得有个报信的吧。 赵平原来想着叫苗家富跟着去的,但因为名单里有铁蛋,这事就这么算了。 再说了,林雨桐都说了:“他也没我劲大,我去比他去合适。” 至于几个孩子,“一会子我们就回来,不耽搁晚上吃饺子。”说着,还交代端阳那兔子该怎么做,“配料都在碗里,按我说的,最后把料下了,搁在锅里慢慢炖着,我们回来就正好能吃。” 对于别人来说是辛苦的事,但两人一路上只当是赏了雪景了。 路上有行人踩出来的道,踩的硬邦邦的滑溜溜的。 林雨桐半蹲着,四爷在一边拉着她的手,拽着她往前滑。 多少年没做过这么有童趣的事的,两人玩的挺高兴,边上跟着人……没关系。以前睡觉的时候人家苏培盛都在外面站着呢,这种程度的跟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年龄大点的那个警察,这么跟着,还比较坦然。可年轻的那个,脸羞的红红的,替这两口子脸红。 这哪里像是去派出所,明显就是两口子终于撇下倒霉孩子,然后出来撒欢来了。 这么想着,又不由的朝那两口子看去。见到了斜坡路上了,改由林科长拉着金厂长了,林科长拉的飞快,到了半道上,却自己也双脚并拢往下一蹲,两人面对面的往下滑。林科长这位女同志大胆到竟然是倒着往坡下滑的。眼看到了坡下边了,坏了坏了,再不停就摔了。 年轻的小伙子不由的叫了出来。 那边林雨桐真就倒了,倒在雪上,面对面的四爷又正好扑在她的身上。脸对脸,林雨桐嘴撅起来,背着人吧嗒一声亲再四爷的嘴角上。 四爷用下巴的胡子蹭了蹭,也不着急起来,就看着桐桐玩。 那边年轻的小伙子跟年长的那个说:“看看……看看……这多危险……摔了吧。” 年长的这个叹气啊,到底是没结过婚的傻小子。 没看人家滑的特别溜,那么陡的坡说滑下去就滑下去了。在坡上的都没滑歪了,到了坡下了,人家歪倒了,还正好倒在路边干净的雪上。 这是人家两口子打情骂俏呢,就这也看不出来,还敢抱怨娶不上媳妇,活该娶不上媳妇。学学人家金厂长,一个长工,勾搭了师长家的闺女,然后平步青云,如今管着多大的厂子! 人家现在这级别,跟县|长县委书|记是一个级别呢。 当然了,人家有本事是一方面。可这有本事的人多了,怎么就他能走到如今这位子上。 这充分说明了,有一个好的老丈人的重要性。 不管别人怎么想吧,反正两口子是走了一路,撒了一路的狗粮。 到派出所的时候,里面正热闹呢。 那些被扣在派出所的所谓提供了线索的人员们,单位的领导都被请来了。 如今就是这样的,别管是犯了啥事。只要犯事了,人家不找你爹妈,就找你们单位,就找你们领导。叫你们单位开证明,叫你们单位派人来接你们,办相关的手续。然后领导来了,得跟三孙子似的,在这里被人家训话:你们怎么管的?你们的职工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林雨桐作为人事科,连同工会一起,平时就有这么一项职责,处理职工在外面惹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 所以,林雨桐以人事科的领导的身份跟着,是没有人觉得不合适的。更不会觉得金厂长出个门还带老婆。 反正派出所就那么大个地方。小小的院子,因为下雪,没人在院子里站。 院子停着几辆车,轮子上都带着防滑链。 四爷只看了看车牌子就心里有数了。如今这车的数量是极少的。能给配车的单位都是大单位。 因为车不多,所以车牌号就这么多。只看车,就知道是什么单位的人了。 这里面有粮站的,有灵台火车站的,还有临北区政府的车。 人家的单位都在城里,路况好,开车来的。像是林雨桐和四爷,就只能走着过来。 进了大厅,这个那个的相互敬烟,大厅里乌烟瘴气。 见有人进来,就静了一下。 等看清楚是谁,心里都疑惑了:这不是逮人回来对质了吗?怎么把人家厂长给带来了? 有人就说:“哟!金厂长,您怎么和林科长一起来了。” 说着,就递烟。 这人四爷和林雨桐都认识,不是熟人,但也有几面之缘。这人是临北区政府办的一个副主任,级别上来说,比林雨桐还低了半级。 如今这种干部级别划分,是政企不分家的。 四爷不抽烟,摆手没接,却接了人家的话,他直接说:“性质太恶劣了,这事……不管牵扯到谁,都不能姑息。我先过来看看……” 这么一说,大厅里就静下来了。 就是两个警察都忽略了,其实人家才是苦主。 丢的东西,只要没给把数量补齐,那丢的就是重工机械厂的东西,人家才是失主。 至于你们过手的粮站,你们这些车站,不管是什么背景吧,如今都是嫌疑人啊! 就算是人家厂子里真有贼,那顶多属于厂子内部的问题。人家厂子报案了吗?在没报案之前,人家厂子内部是有权处理的。这叫自查自纠! 跑了一路回来还没喘口气的年轻警察险些都刚喝到嘴里的水给呛住,弄了半天,打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把人给交出来。 说什么怕打草惊蛇之类的话,那全是糊弄二傻子的。 可二傻子还都真信了。 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呢。 等人人家过来对质呢? 对质的屁!人家才是苦主,你们一个个的,排排站,都是嫌疑人了还嘚瑟的鸟啊! 四爷穿过人群,直接找上他们的值班副所长,“……对这事厂子里非常重视,听说有人知道一点情况,我专程过来了解了解。这对我们厂子内部对职工的审查,是有大帮助的。” 人家不是被带来接受调查的,转脸成了公对公要求协助和配合的。 而奉命去传唤嫌疑人的俩警察,转眼就成了好人了,特意去给人家厂子里通风报信传递消息的好人了。 但人家这么说,是合乎道理的。 “咳咳……”这位副所长干咳两声,心里暗道一声惭愧,自己这整天办案子的,反倒给绕到案子里了。 好吧!那就跟人家配合配合吧。 他就起身,把人往小办公室带,然后一路介绍案情。 “……年前是属于盗窃案多发的时间段,从入了腊月,咱们就派人二十四小时巡逻,尽量的避免给人民群众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前天,咱们的巡逻队在黑市上逮住个卖粮食的。带回来这么一审,这小子全都撂了。说是车站仓库的装卸工……我们以为他是从车站的仓库偷了粮食,结果人家说不说,仓库里的粮食将来要出库的,出库的粮食对不上,很容易就被逮住了。他说了,他们是一伙子的。有人给他们提供粮食入库的时间和数量,有人提供粮食出库的时间和数量,更有人提供粮食所存放的车厢具体信息……但是动手偷盗的,却是另外一帮人。人家还说了他们只是把信息说了,却没有去偷,不能算是犯罪了。而真正偷了粮食的,却也未必是犯罪。我们再审,他才说是贵厂的青工们干的,还说这些青工们多是有背景的一些人,就算是叫人知道了,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雨桐就笑:“我能看看你们的审问记录吗?”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这副所长就叫人拿了,递给林雨桐:“随便看吧。没有这些口供,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点打发人去。” 林雨桐接过来就看了,很快的都翻了一遍,就合上递过去:“您也是老警察了,看外面那阵仗,您是把所有牵扯到的人都带回来了。这么多人众口一词……每一个情节都严丝合缝。谁干什么谁干什么,彼此都知道。连对方的名字都叫的上来。可你不觉得奇怪吗?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我们厂的青工。可他们却没一个人能说出这些青工里的任何一个具体的人名来。连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坚信此人会给他们分赃。这合乎逻辑吗?这一伙子,有点像是在为我们厂的那些青工做无偿的服务啊!要是所长你不介意,请帮我问问,我们厂里,谁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集结那么多人偷东西,这么长时间没被发觉,还能收拢了厂外的人,叫他们心悦诚服的为他的偷盗事业服务。”说着,又是一哼,“说到这里,不不觉得这又自相矛盾了吗?既然能收拢对方,对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姓名。当然也可能是知道姓名,却刻意选择了为这个‘带头大哥’隐瞒。可既然已经说到我们厂的青工了,这跟指名道姓的差别又有多少。又为什么不干脆指出来呢?”说着,她的语气就有些冷了:“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诬陷和栽赃。贼喊捉贼的把戏……这事我们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只是小偷小摸,真的饿的不行了,弄点吃的,又是年轻的孩子,我们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过去了的事。但既然在偷盗以前,连背锅的都找好了。那就别怪我们不顾各家的脸面。” “查!”四爷的态度非常硬,“我们会跟总厂汇报这件事情。如果派出所查不了,我们会请公安厅的专家……这个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这就很尴尬了! 这位副所长能说啥? 他之前也没说绝对就是人家那些青工干的,就是这边说了,那么就把人叫来咱们对质对质吧。 结果人家来了领导,一上来身份就从嫌疑人这个过错方变成了受害方。然后更是直接以受害方的身份提出质疑。不光是质疑有人恶意诬陷,好似还质疑派出所有失公允。 以人家单位的级别,真要是找省厅,那真会被重视的。 这事绝对不能这么处理。 他就说:“金厂长,这件事还在调查阶段。我保证,一定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这次的事,也属于正常的调查流程……”又说林雨桐,“林科长,我跟林所长还是老熟人,以前还是警校的同学……” 林所长是指大原。大原高升了,成了派出所所长了。不过是副的! 这人把大原给搬出来了。 那这个面子必须给。 人家就说:“这样……我叫人先送你们回。给我们三天的时间,到时候咱们案情通报……” 这事就这么着,两口子来的快走的也快,前后半个小时,人家回家了,过年去了。 可其他人走不了了。 原来是想过来领人的,现在还领个屁。 派出所把话说的非常强硬,说了,人家要动省厅,要彻查。要是不交代,等事情演变成了大案要案……性质就变了。不说吃枪子吧,没有二十年是出不了的。 这话可是吓到人了。 要是哪个厂出个打架闹事的进派出所,那这不怎么丢人。年轻人嘛,哪个单位不出这种事?可要是跟大案要案扯上关系,那可把人就丢大发了。 工人以厂为家,厂也以工人个人的荣辱为荣辱。 然后这些被带来说是被调查的,如今变成拘留了。 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再被领导一顿威吓。心里就怕了! 二十年啊! 一辈子就完蛋了。 直接都给撂了。 他们就是贪图那点粮食蔬菜食用油啥的,还不敢多偷。把重工机械那边的青工拉下水,却不是他们的主意。 谁的主意呢? 粮站的向天。 这个人还有个身份,就是向党的孙子。这小子今年刚满十八岁。 向家的儿子都在车站,向党没把这唯一的一个成年的孙子安排在车站,而是走了关系放在里粮食局。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听说是纠缠过粮食局一个姑娘,人家姑娘家里有些小背景。这小子被下放到了粮站。 这些人还交代,说是万一偷粮食的事被抓住了,就说是有人带着重工机械那边的青工干的。至于这个带头的,就说是林端阳。 可他们也注意看了,那些逮贼的青工里面,压根就没有向天说的那个人。 既然没有这个人,那就不能说。一说肯定露馅,时间对不上!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出贼喊捉贼,嫁祸诬陷的戏码。 他们贪图那点粮食,那这背后的人,报的是私仇。 林雨桐和四爷到家的时候,那边就审出来了。 但两人已经不关心那些了,还是过年要紧。家里的兔肉混着鸡肉炖了一盆子,饺子只等着下锅了。林雨桐尝了尝炖肉的味儿,“还不错。行!能干。” 她又抓起围裙,凉拌了个红白萝卜丝,白菜心、粉皮,还有个干豆腐丝。 菜都得了! 年夜饭就能开吃了。 壁炉里的火正旺,炕也热乎,炕桌摆上,一家子围坐一团。 用山楂酿的果子酒也能喝了,凉津津的抿一口——舒服! 好吃好喝暖暖和和,这就是幸福了。 孩子们挺满足的,也没有那种要压岁钱的意识。憨吃憨玩累了就睡了。 一个个的,因为那点果酒,睡的都特别沉。 平静祥和满足的度过了一九六一年的最后一个晚上,要迎来崭新的六二年了。 可向家却整个都乱了套了。 半夜三更的,都睡下了。然后大门被拍响了,警察上门了,直接用铐子把向天给拷了。 向党也是场面上的人了,不像是大儿子两口子那样乱了阵脚。而是特别镇定的问人家:“我们家这孩子犯啥错了?” “犯啥错了自己不知道吗?”小青年警察这会子也没好脾气。为了这小子,大年三十的不能回家,冰天雪地里来来回回的折腾。好玩吗? 被怼了向党也不恼:“同志,我们这做长辈的,对孩子是没管教好的。这点我承认。但再不听话,我们总得知道个缘由吧。” 大冷天的,谁告诉你缘由。 想知道? 想知道明儿来派出所嘛! 反正是把人带走了。 这可咋办呢? 儿媳妇哭,儿子闹,都叫向党想办法。 向党坐在炕沿上,手里的烟点着了再掐,掐了再点,看了看没起身,还在炕上躺着的李月芬就说:“你也起来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了……” “大事啊?”李月芬闭着眼睛问,“出人命了吗?” 这话叫向家的人一噎:是!只是被带走了,怎么能算是出人命了呢? 这话太不吉利。 但紧跟着就反应过来了:没出人命,算是大事吗?当时都快出人命的时候,向家上下不也没着急吗? 向家的大儿媳妇张嘴就要骂:这个扫把星,没她进门,家里就没这么多事。 可刚想张嘴,就被公公的一个冷眼给瞪回去了。 向党朝儿子媳妇摆摆手:“先回去。就是想办法,也得到了明天吧。这大年三十晚上,大半夜的,我能找谁去?” 也是这个道理。 等那两口子出去了,向党才说:“月啊,那事过去了咱就不提了吧。这几个孩子不省心,不懂事……你看,被你那儿媳给打成那样,我说什么了?他们该打!不懂人事就是打死都活该。可这天天啊,却是个孩子。孩子可能会犯错,但咱们做长辈的,都要想办法给孩子一个机会你说是不是?你那亲家,如今都是军长了。不管是公安局还是法院,那里的领导多是军转干部……” “叫我找我儿子为你孙子求情?”李月芬睁眼看他,“当日你可是说了,娶我不是为了我儿子的关系……” “这不是没想到天天出事了吗?”向党就凑过去,“咱们俩如今是两口子,你就真不管我?” 李月芬垂下眼睑:“那至少你也得打听清楚是什么事吧?” 这话倒也是。 大年初一,天不亮向党就走了,等到中午回来却只字不提叫李月芬找关系的话。 晚上躺下,半夜里,李月芬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借着外面的雪光屋里的光线有些朦朦胧胧的。 李月芬翻身,就看到向党正在轻轻的将挂在墙上的m主席像给移开,后面像是个嵌在里面的柜子,他打开柜子看了看,像是什么也没拿,又把柜子合上了。把m主席像又重新搁在原来的位置上,然后默默的退回来躺进被窝里,李月芬还能听见他轻轻的叹气声。 此时,她心里是翻浆倒海。心说:怪不得人家都说夫妻还是原配的好。这说是一心一意的跟自己过日子,可实际上却藏着心思呢。不认真计较不觉得如何,这一计较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了半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又想明白了。 个自都有儿孙,他顾着他的儿孙,自己当初嫁给他,不也是图着能贴补一下老三跟疙瘩。 如今,谁也别说谁。 可等起来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看昨晚被挪动的地方,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抓的人直痒痒。 向党起来就出去了,一个小时之后会回来吃饭。他不是出门了,而是他一直有晨练的习惯。拿着跟棍子,到村里的场院上练去了。 李月芬起身,将昨晚向党打开的柜子再次打开,等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还真吓了一跳。 里面有十几根金条,还有不少金戒指金耳环宝石这样的东西。虽然她是一辈子没戴过,可还真见过。钱家就有,金爱钱这个地主婆就一件宝石的项链。回娘家准带着回来炫耀。 首饰她没拿,但是金条,她一手抓了两根就怀里一塞,赶紧把东西又归位了。 东西拿出来了,多少有些后悔。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手呢? 这要是一会子向党回来从里面取东西,发现东西少了怎么办? 不能这样!不能叫他发现是自己偷的。 怎么办呢? 她洗漱好,出去倒了尿盆,然后收拾屋子。 向家的儿子媳妇都挺怕向党,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向向党问安。等出了上次那事之后,向党觉得把老四得罪了吧,叫他的儿子媳妇孙子别管他在不在,都得过正房给自己这个后妈问安。 三个儿媳妇来的时候,她正装模作样的擦桌子抹椅子呢。 老大家出事了,大儿媳妇耷拉着脸。二儿媳妇就看老大家的笑话,主动跟李月芬搭话:“妈,我来搭把手吧。” 李月芬就把抹布递过去,说其他两个:“没事就回去吧。” 剩下这一个了,这二媳妇就迫不及待的问呢:“我爸……给天天找关系呢吧。” “找关系?”李月芬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今这走关系,没点真金白银,谁给面子?人走茶凉啊!如今,咱这家,除了这几间房,还有啥值钱的。”说话很是带着几分不屑。 这个向家人还真得忍着。 谁叫人家儿子媳妇有出息呢。 这儿媳妇就心说:家里有值钱的,也不可能叫你知道啊。 但嘴上却说是,“也不知道天天到底是犯了啥事了?” 李月芬没接话,却指了指m主席画像:“别光顾着说话,把那像也擦擦,都落灰了,叫人看见……又有的说道了。” 二媳妇没顶嘴,正想说话,可李月芬那边不停的说这边没擦干净,那边还有个印子,正好在主席脸的位置。 这边一动那边一动的,画像斜了一点。这二媳妇一愣,这背后好像有东西啊! 她心里一动,就说:“妈,你不做饭吗?” “我不做饭了。正想回去看看去呢。”李月芬就道:“可还没跟你爸说。今儿初二了,铃铛要是回娘家,疙瘩没人带。刘家那一伙子人,我可不敢叫疙瘩去。” 向家二媳妇就说:“妈,那你赶紧去。做饭的事有我呢。” 李月芬犹豫了一瞬:“那你跟你爸说一声。我下半晌就回来。” 这媳妇就应了,还说:“别太赶了,想多呆也行啊……” 然后李月芬的心揪着,就这么出了向家的大门。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三媳妇偷摸着往正房去呢。 她转身就走,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个要是闹起来,谁也不知道谁拿了多少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金条,飞快的朝家赶去。 向家那边,老三媳妇刚绕到正房后面的窗户底下,恰好见老二媳妇小从柜子里面抓了一把首饰,她几乎是惊的喊出声来。那么多金灿灿的玩意,全被老三家拿了。怪不得她把李月芬那傻子给打发了。原来是为了偷这个。 果然,还是老二家的最奸。 心里骂了一句,一边想着一会子等公公回来告状,一边心里又着急,心说也不知道柜子里还有没有了? 这一个没忍住,就进屋去打开看。结果呢?首饰的下面还有金条呢? 抓起来也不管是啥赶紧就走。 这一走的急,就跟老大家的走了个面对面。两妯娌撞了一下,金镯子骨碌碌就滚到地上了。 大媳妇一看,就啥都明白了:“你们敢偷!” “谁偷了?!”三媳妇不干,“家里的东西本来就有我们用的一份。我就是把我们这一房的拿了,怎么的吧?不叫我们拿……你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拿这钱给你们天天疏通门路……你做梦!”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一个要抢,一个不给。 躲在屋里的二媳妇一看,这不行啊。这事肯定要露馅。赶紧把东西藏在身上,偷摸着溜出去,今儿回娘家去。 李月芬把大门叫开,推开刘铃铛进了门顺手把大门关死。这才从怀里把四根金条塞过去:“收着。给疙瘩收着。埋好,千万别给露出去。听见没?” 刘铃铛颤颤巍巍的:“哪来的?” “你别管!”她说着,就深吸一口气,“我得赶紧回去。你一会子先回娘家,把疙瘩给老四送过去,叫孩子在他叔婶家待一天。明白不?” 这么多金子,我不明白也得明白啊! 她愣愣的点头,李月芬就急忙又走了。快到了村里的场院的时候,她就高声喊:“老向,不早了,回去吃饭吧!” “你怎么在这儿?”向党停下来问她。 李月芬面露几分不快:“你那好儿媳妇,催着我回我家。结果我那个宝贝儿媳妇,也回娘家了。门锁换了,我进不了门。干脆绕过来叫你跟我一起回。我可不想看你那几个儿媳妇的脸色。” 在外面呢,这话说的叫人听见又是是非。 向党干脆收了锻炼的架势,“那就回吧!” 可这一进家门,就愣住了。 家里的金子满院子乱飞。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妇一群孙子,正抢呢! 李月芬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压下,适时地露出几分惊容来…… 1242.旧日光阴(54)三合一 旧日光阴(54) “都住手!”向党压抑着嗓子喊了一声, 然后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 幸好当初回来的时候, 好的宅基地分完了,才找了这么个地方, 离最近的邻居也得五六十米远。又是这么一个大年初二,走亲戚的都从不远处的大路上直接走了。要是放在其他时间,有下地的人从门口路过, 那才是真的完蛋了。这场景哪怕叫人瞧见一眼,这家子人得彻底的完蛋。 他一把先把愣住的李月芬推到里面,然后反手就将门关上,直接从里面闩住。转过身来, 看着儿孙一个个那样, 脸都气白了。但还是控制着脾气,压着声音:“你们!都给我进来!” 一个个的你推我搡的,反正是都对到手的东西不撒手。 向党进了堂屋,看看扯下来的画像掉在地上, 他猛地扭头朝跟进来的有一个算一个的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是不是都不想要命了?” 只顾着要金子了, 谁注意到竟然把那么重要的画像给弄到地上了。上面还踩满了了脚印。 李月芬就哎呦一声, 赶紧的过去跪下把像捡起来, 用衣襟, 用袖子尽量把上面的浮土给擦干净。 向家的这些儿孙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朝后退了两步, 露出几分惊恐来。 向党看了看李月芬, 就说:“这幸亏就我跟你妈看见了, 这都是嫡嫡亲的人,要不然,你们这样的……叫外人看见了,可怎么得了。” 李月芬心里就笑:什么嫡嫡亲的亲人?要真是嫡嫡亲的,又需要说这些多余的话吗?他这么说出来,就是在给自己这个向家的外人捎话呢。话说的好听,就是为了叫自己心里舒服,保证不把这事跟别人说罢了。 心里明的跟镜子似的,她就斜眼看了向党一眼,然后轻哼一声:“我跟你是领了结婚证的,真要是出事了,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也别说这样的好话来填糊我。要真是嫡嫡亲的,怎么会……”她指了指砖缝里的金戒指,就冷笑,“怎么会你们家的人个个都知道藏金埋银的事,就我不知道!老向啊!我这么大年纪跟你过日子,就是图身边有个说话的人!你说你连一句实在话跟我都没有,处处跟我藏着心眼……那你当初又是何必。不用的时候不把人当人,这会子用到我了,又说什么嫡嫡亲的话来恶心我!老向啊,真没想着你是这么一号人!怎么?怕我知道了要分你们家的东西?”她‘呸’了一声,声音都大了起来,“我要你的东西干啥?我两二两女,可都成家立业了!大闺女丧夫,日子是难过。可我那大外孙长大了,孩子也上班了,拿了工资就交给她妈。我二闺女呢?姑爷在矿厂干临时工,但大儿子却是正式工。爷俩干活,家里还有地。两闺女日子过的不宽敞,可两人有能干的兄弟,老四肯给补贴,现在过的好着呢。我家大儿子,在铁路上巡路,我家大儿媳妇,在农场的食堂里当管理员,两口子就一个孩子,缺啥了?就更不要提老四家两口了,人家本来日子就好过,我那儿媳妇还有个好爹好哥哥。他们这边孩子多,多是林家补贴他们的。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你就是拿着金子,你现在能买到肉不?我儿子出去一趟就能拿回肉来!凭啥?凭人家有依仗。他有依仗,我那几个孩子就有依仗。我稀罕你家的钱?” 絮絮叨叨的,带着几分生气,几分气愤,几分不屑,还有几分伤心,当着向家儿孙的面,把向党好一顿数落。 向党就拉李月芬起来,“这事先放一边,等我把这些不争气的料理明白了,我再跟你解释。” 李月芬轻哼一声,就拿着画像上了炕,细细的擦上面的尘土去了。看似低着头,可两只耳朵却支棱着,听着那边动静。 就听向党淡淡的说了一声:“把从堂屋拿了的东西都交出来。” 拿到手里的怎么能交出来? 一个个的往回缩,就是不往出拿。 老三就说:“爸,您可不能只顾着您的长孙啊!这些东西,该我们哥三个平分的。给天天疏通关系可以……但是,您不能把一家子的家底子都搭进去。” “就是!”老二跟着也说:“咱都是拿了自己的这一份。爹啊!您到底填进去多少咱也不问,以后还要贴进去多少我也不管,但是……如今我们拿的这些,就归我们自己个了。” 老大媳妇不乐意:“你们一个个的,都长着贼的心眼子。爸的钱放在哪里,我是什么也不知道。要是不今儿碰见他三婶抱着金子从堂屋出来叫我给撞破了,我们两口子还都蒙在鼓里的。”她指着老三媳妇就说:“爸,你得问问她,她是咋知道您藏东西的地方的?” 是啊!怎么知道的? 老三家的这下慌了:“爸,这可不赖我。我也不知道您这房里藏着这么多的宝贝……” 李月芬就接茬:“别说你了,我都不知道。” 老三家的大腿一拍就道:“妈,您不知道,可二嫂知道啊!我上茅房的时候,从后头的窗户那看见我二嫂开柜子取东西的……那我二嫂是咋知道的?” 李月芬又冷哼:“怪不得呢!叫我回家去别急着回来。” 老大家的猛的反应过来:“他二婶呢?” 是啊! 人呢? 都看老二,老二摇头,“我哪知道那婆娘跑哪去了?” 老二家的小子不知道大人争吵个啥意思,直接接了一句:“我妈回我姥姥家去了。” 李月芬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这要是还在家,就算是藏了东西,但只要翻箱倒柜的找,肯定是找的见的。这差额一对,别人未必不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可现在好了,老二家的机灵,直接回了娘家了。 这金子一旦带出去,出了向家的大门,那你带出去的到底是多少你还说的清吗? 就算是你没藏奸,没隐瞒,说的都是实话,可谁信? 向党咬着牙:“都拿出来,拿出来我给你们平分了。你们都这么藏着,我能知道你们拿了多少,别弄的东西都跑到别人家去了,咱一家子还跟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这话也对! 于是,这个掏一点,那个掏一点,可金条,只两根。 不用问,都是藏了奸了。 向党就冷哼:“我光是金条,就是二十四根,还不老实?” 李月芬心说:你吹牛。顶多十三四根。 可那些儿孙是不知道具体的数的。猛的一听那么多根,顿时相互对视一眼。 老大说:“我这边才一根,你们吞了这么多,都赶紧的交出来。” 老三也说:“你一根,我难道就多了?我也就拿了一根。” 说着,两人就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老二:“你到底拿了多少,掏出来。” 老二手里有两根,没法子,只得拿出来,“就这么多了。真没有了!” 向党在心里算计:桌上两根,老大一根,老三一根,老二两根,这一共是六根。 柜子里有十四跟金条,减掉这六根,还有八根。 这八根去哪了? 向党就看老二,然后亲自过去把老二上上下下的都搜了一遍,见确实是啥也没有了,这才道:“马上去,把你媳妇给叫回来。” 老三媳妇就说:“人家是两口子,藏了钱,是人家的。这不是叫人去打掩护吗?”她就指了指老大家的:“还是我跟大嫂子去吧。一准把她给弄回来。” 家里如今只有六根金条,可公公说一共二十四根,也就是说还有十八根。 十八根呢! 这个不要脸的娘们,真敢贪。 向党想了想就点头,叫李月芬:“你看看她俩身上还有啥东西没!别叫钻了空子。” 李月芬才不去,她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只道:“要搜你去搜,我不去!不管在谁身上,那都是在你们向家人身上,我何必沾手?我也劝你,别太认真,好歹啊,是肉烂在了锅里。没便宜外人。” 把向党给噎的:有做公公的去搜检儿媳妇的吗? 那边俩儿子伸手把媳妇身上摸了摸:“真没了!爹!”说着,就各自推自己的媳妇,催促:“还不快去,十八根金条呢?” 两人麻溜的走了,不用看都知道,身上肯定藏着东西呢。 哪怕不是金条,那是金首饰。 女人对这东西天生就痴迷,拿到手里还想叫吐出来,那是做梦。 两人走了,剩下的人也别闲着,相互抄检。叫孩子们来! 老大家的孩子查老二家的全家,老二家的孩子查老三家的全家,老三家的又查老大家的。不光查身上,还查各自的屋里。 然后又是各种金饰检查出不少。 向党看了看,不说金条,首饰算是找回来七成。 今儿一家子就不出门了,等着吧。等着那三个媳妇回来。在她们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踏出家门一步。 而刘铃铛呢,拿着金条,在屋里转圈圈。最后小心的在厕所里挖了一个坑,找个个破罐子,用稻草把金条裹住,在用厨房的灰活成泥,把稻草团子裹住,塞到破罐子里埋到那个坑里。还怕别人看出那个坑是新挖的,赶紧把炕洞里的灰都给掏出来倒在那片新土上。一般家里掏出来的灰都是堆在厕所边上,旱厕嘛,都用那个灰垫厕所的秽物呢。 把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才叫赖床的疙瘩起来:“今儿上你四叔家呆一天,好好跟弟弟妹妹玩,知道没?可别瞎跑。” 疙瘩应着,他乐意去四叔家。总能吃到好吃的。 在这孩子眼里,谁给他好吃的,谁就是亲人。 至于他爹过年值班不回家,他娘今儿要去干啥,这些他统统都不管。 刘铃铛把孩子送过来,疙瘩就自己找朝阳玩去了。她赶紧避着孩子低声跟林雨桐把事情说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金条,我这心里不安稳。这钱肯定不敢动的,我都藏好了。” 林雨桐估摸是李月芬偷的。 向家的孩子干的那事,以现在对这种偷盗粮食予以重罪的规定,他这种组织偷盗,有目的有策划的可不在情有可原的那一类里。 之前曾有过偷了两袋子粮食被抓了现行,给判了十二年的。 那他这种要是以之前的例案为参考的话,说二十年一点也不过分。 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一进去就是二十年,哪怕减刑吧,那出来也得到三十大几的年纪了。一辈子一晃就过了一半。 向党肯定会想办法的。 这钱露出来难道是为了找人求情的? 要是这么着,那也还罢了。 可这么要紧的东西,李月芬一直都没发现,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恰好发现了呢? 她这么问刘铃铛,刘铃铛的心咯噔一下:“娘那边不会出啥事吧?” 林雨桐就说:“这么着,你先回娘家,下半晌回来。到时候,叫疙瘩找他奶去。” 也是!谁去都不合适,都会叫人觉得奇怪,只有疙瘩去不会有人觉得什么。 刘铃铛回娘家,就是在娘家转了一圈,被老娘兄弟挤兑了两声,她连坐都没坐,直接起身就走。本来只想在村口转一圈的,可想了想,要是万一李月芬那边有事,自己是不是回娘家了就变的很要紧。想到这是婆婆交代的,她到底是忍着去娘家转了一圈。放在两个走礼的馒头就直接回家。 到家的时候,刚吃完午饭。 林雨桐见她回来了,就叫疙瘩,“……跟你奶说,四婶给了你一条鱼,你叫你奶回家一起吃……” 疙瘩眼珠子滴溜溜转,叫奶奶吃,奶奶肯定把她那一份给自己。 他笑的没心没肺:“我这就去!我跑的可快了!” 确实是有鱼的。 不是鲜鱼,是大垚寄过来的熏鱼。 刘铃铛先回了,林雨桐真拿了两条一斤多重的熏鱼,给她家送去了。 刚进门一会子,李月芬就回来了。她一听说老四家的给送鱼,心里就明白。只怕大媳妇把啥都跟小媳妇说了。那小媳妇心明眼亮,这是想法子叫自己回家来说话的。 做都做的,她就说了。 “当时就是没忍住。”李月芬低着头,“拿了就没法子还回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那钱你们看着分去,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可千万别露出去……最好都别在家里藏。我都想好地方了,等烧纸的时候,去陵地里,把那东西,埋在你们公公脚顶头……” 按照葬礼的习俗,脚头的位置是放墓碑的。 所以,她指的的是放在墓碑的下方。 “顺便把墓碑给立起来!”她说着就叹气,“叫你爹看着,我安心!” 林雨桐却反问她:“你怎么不想想,您跟了向党那么长时间……这房子盖起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到屋里还藏着那么一个地方。可见人家藏的很紧。压根就没想过叫你知道。盖房子的时候,隐藏是多难的事?还要往里面放东西……这么多道手续呢,你都没发现。肯定是人家想办法支走你了。如今人家要从里面取东西,再把你支走不就完了。再说了,听你的意思,他半夜也没取东西,就是打开看了看。不取东西,有什么理由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察看呢?”说着,林雨桐顿了一下,就问了她一句:“……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说打开就打开了!上面的锁呢?” 李月芬一下子捂住嘴:“你是说……那老东西是故意叫我看见的?” 要不然呢? 谁家要紧的东西不上锁呢? 藏的那么严实,跟李月芬一个屋子住着,也不怕李月芬发现,可见其巧妙。 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无端端的去察看,发出各种声响,然后还忘了上锁了。 怎么解释? 李月芬不解:“这老东西……他为啥呢?” “他孙子的前程在咱们手里攥着呢。”林雨桐耻笑,“只要这边松口,那边未必不能叫那个叫向天的躲过这一劫。他不想求人,露出这钱来,就是叫你看的。钱财不管什么时候都动人心。” 只是他没想到,这太动人心了。直接把李月芬的心思搅动活了。 李月芬想的不是给四爷透风报信,说那家有多少钱,你松松手,钱就到手了。她想的是要是那钱,给我的金疙瘩攒着该多好。然后直接偷了,偷了之后处理的后续问题,堪称是精彩。 所以啊!娶一个女人回家,就得真心善待人家。要不然,女人带给你的,那就是一场你都说不清楚从何而起的灾难。 男人永远都在小看女人,可小看女人的结果,往往是他们所承担不起的。 就比如向家,这一场折腾下来,人心散了。 之前可不是,人家那三个儿子不说亲密无间吧,但有李月芬这个共同的敌人在,还算是团结一致。 如今,这属于分赃不均。 向党为了诈出金条的数目,又夸大了总数。那这各人的心思,只会越发的不平。 彼此猜疑,反目成仇,势在必然。 而这么一说,李月芬连拿了人家的金条之后最后一点愧疚和不安也没了。 心里满是愤懑:这老东西竟然敢算计我?还想借着我算计老四! 对儿子再不满,那也是亲儿子。 自家的孩子自己怎么打都行,别人碰一手指试试?! 她跟林雨桐说:“我知道了,肯定不会上套。” 刘铃铛就说:“要不借着这次的事……干脆跟他离了算了。” 她不喜欢跟婆婆住,也不喜欢这婆婆在家里呆。可要是婆婆在向家那边会给小叔子小婶子那边惹麻烦,那就不如干脆回来。 自家的依仗就是孩子他叔叔婶子,他们出事了,家里谁也别想得好。 心里算着这一笔账,她就给了这么一个建议。 可李月芬不愿意了:“不离!我有我的打算。” 那老东西别人对他许是不了解,但自己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在一个炕头睡着,他那性子,自己也摸出几分来。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自己都明白,他只有更明白的。所以,他手里绝对不止那一笔钱。 说是二十四根金条,这话许是压根不是假话。 在别的地方,肯定还藏着呢。 他早年就在车站干了,没解放以前,火车走货运,那是相当有捞头的。那些商家,不给点好处,货就能给你扣了。还能给你扣上各种罪名,所以,没人敢不给。 那么些年了,有钱有本事,他为啥不想着活动个地方往上走一走? 现在想来,肯定还是觉得在车站能得到实惠呗。 这些钱那老东西藏哪了? 想拿那钱想办法给他孙子找路子,没门! 他孙子害的是谁,当自己不知道呢! “行了!”她起身,“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心里就有数了。” 说着,又把衣角翻开,拿出一个金戒指递给刘铃铛,这是捡画像的时候顺便偷着捡起来的:“跟那些金条放一起。这事,你们妯娌知道,跟老四说也行,别告诉老三。他耳根子软,心里不藏事。等啥时候觉得安全了,你们看着分吧。把你两个姐姐也算上,要是你们心里过不去,多少给点也行。” 话一落,人就往外走。 刘铃铛拿了一条熏鱼递过去,“省的向家人问……” 李月芬这才拿了,特别利索的就走了。 看得出来,她之前嘴上对刘铃铛不满,可心里,也知道这个儿媳妇比儿子能干,心眼也不歪。别管跟疙瘩咋说的,但至少没对疙瘩不好过。她就放心了!再耗上几年,疙瘩就大了。他们就是再有孩子,疙瘩也能分出来另过了。没啥大关系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叮嘱李月芬:“这东西别往出拿,十几年的藏着吧。只要还有办法,能活的下去,就别打这东西的主意。” 还回去肯定不现实,这么留着,其实最困难的时候压根用不上了。等能拿出来的时候了,那时候的日子就好过了,有这玩意没这玩意的,日子也照样过。 李月芬是花不上,就是刘铃铛,这辈子还未必一定用它。 这么动心思来动心思去的,其实为的还是儿孙。 林雨桐回去跟四爷把这事说了,四爷就皱眉:“她那是想不开!” 可不是想不开嘛! 要是想离婚,如今的机会正合适。闹的不愉快,对方又有求于自家,这边一提要求,那边肯定就利索的答应了。不外乎是提点条件。这都是小事,向天栽这一下,这辈子就是污点,往后的十几年,他都别想翻起来。 可李月芬不愿意,那行吧。 且由着她去吧。 看这向党怎么处理如今这局面。 向党算计来算计去,就是为了救孙子的。 二儿媳妇给弄回来,死活就只承认,拿了四根金条,剩下的,真不知道。 向党心里清楚,这就是还差了四根呗。 对二媳妇的话,他也不信。 肯定还是藏私了。 但看老大家的媳妇和老三家的媳妇把儿媳妇打成那样了,也不吐口,就知道,这金条是要不回来了。 他看了看在锅里煎熏鱼的李月芬,然后打发儿子媳妇出去,就说:“……依你看,哪个媳妇没说实话?” “哪个都没说实话!”李月芬就道,“儿子娶了媳妇,你还想把他们拧成一股绳,那是做梦。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依我看,干脆给分了吧。看你那些金啊银的,珍珠玛瑙的,都给你的儿子孙子分干净了,你也就放心了,省的还得防着我,看我是贪图你的金银财宝……” 这是气还没消。 向党就说:“那些东西……都是惹祸的根苗,也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你可别真就往心里去了。我想说的是向天的事……” “那你更得分家。”李月芬就说:“如今都反目了,你再拿那东西给你孙子铺路,老二和老三还不以为你偏着老大,只顾着给大房这个那个的……给分利索了,你拿大房的那一份救他们的儿子,谁都别不满,也省的他们哥仨心里猜疑……” 要说起来啊,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点头称是,又提起向天,不免说了一声:“咱就是拿着东西,也不知道找谁送啊!” 李月芬偏不接话,想叫我说找老四去!我偏不! 她就说:“拿着钱,还怕找不到人?!这种事,找生人比找熟人好。熟人的话,彼此知道根底,利益牵扯多。这会子拿钱买路,人家还担心往后什么地方做的不到的,再被反咬一口。要是我,我就找生人。人家收的放心,我还送的安心。就是以后出点啥事,相互扯不上关系。” 这话倒是叫向党沉吟起来、 他不觉得李月芬有这水平,能说出这样的话。 反倒是以为今儿李月芬回去,她家那个儿媳妇跟她说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家也在传达一个意思,从他们这里走门路,是走不通的。 也是!厂里那么多人看着呢,自家跟他家的关系又都是知道的。要是真是给放出来,那么些人会怎么想? 所以,这事还真是找熟不如找生。 紧跟着向家分家,向党找人,这些四爷和林雨桐都不知道。 总之,出了正月,结果就下来了,向天被判了十三年。 这还是花了钱找了关系之后的结果。 要想要减刑,向家就得继续找关系,继续找人,然后继续花钱。 这背后还藏着的李月芬虎视眈眈,想来这日子一定过的非常精彩。 这些事,关注的人不多了。 为啥呢? 如今下来新精神了,要总结‘大跃|进’的经验教训,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这些事情,主要是赵平和计寒梅在管。今儿开会,明儿开会,反正是天天开会。好些人都说,这坐的痔疮都犯了。 如今得痔疮的人确实是多。没什么调味,盐醋辣子就这几样,搭着红薯吃。 一个个吃的胃里泛酸。 今年开春了,陆陆续续的下了几场雨,但种的东西,大多数还是红薯。 怕啊! 怕今年又是风不调雨不顺,不是旱了就是虫吃了,别管多厌恶红薯吧,还是觉得种这玩意最保险。粮食肯定是种了的,上面是给规定了粮食任务的。但这一部分粮食,交了公粮就不剩啥了,农户吃的最多的还是红薯。 如今家家都有吃商品粮的,每月一家都有点粮食,红薯管饱,不饿肚子了,觉得日子一下就好过多了。 这头正忙的脚不沾地呢,晓星来了。 一个人来的,大包小包的,就这么来了。 “咋的了?”林雨桐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两口子吵架了。 林晓星把包塞给林雨桐:“沉死了,先接过过去。” 也不知道拿的是什么,鼓鼓囊囊的,确实是沉手。 林雨桐就说:“真忙着呢。有啥事就赶紧说。” “看我外甥我外甥女行不行?”林晓星白眼翻着,端着杯子就喝水,“你们也是狠心,来了就不回。” 林雨桐才不信:“要是带东西,你姐夫一周得去几次,你早叫捎来了。”事实上也确实老是叫捎东西。赶上烙饼带烙饼,赶上蒸包子就给车上塞了包子。也没少给这边捎带。这次又是大包小包的,看的出来,自从范云清去了农场,晓星的日子好了不止一成。 林晓星嘿嘿的笑:“我想找姐夫,给我们开个后门。我们想调过来,行不行?” “咋突然想调过来了?”林雨桐就问,“在厂里谁该给你们小鞋穿了?” “那不会!”林晓星干笑了两声:“真的!姐,叫我们调过来了吧,行不行啊?” “你这好端端的……跟苏瑾商量过了吗?”林雨桐就问,“是不是跟你婆婆不想在一块呆着了?” 林晓星就低头,脚蹭着的地面,“在一起过,我不嫌弃他们吃喝,就是吧……对援华和爱华不好。尤其是他奶,不管啥啥东西的,就说给建华留着,让着点建华。姐!你说这事,这对孩子好吗?不管儿子闺女,那都是我生的,我一样疼。偏着建华,你说建华小,家里也过的确实是紧,大的让着点小的,也就让了。可这种因为性别的偏心,不光是对援华和爱华不好,就是对建华也不好。老这么下去,叫建华觉得俩姐姐就比他低了一等?那这兄弟姐妹还怎么相处?建华也能送托儿所了,我打算跟苏瑾过来。这边的条件,就说暂时不适合带着那么多人,等孩子们大点了,懂事了,再把老人接到身边照顾……那也行。现在,我除了能找个调动工作的借口跟他们分开,我还真想不到其他办法。至于苏瑾,我跟他提过,他说也行。但每个月得给他姐一点钱,叫他姐帮着照看照顾父母,我觉得这行。多给点都行。所以,这调动工作,只有找你跟姐夫了。我们那边的房子,叫大哥大嫂帮着看着就行了,谁还能把房子偷去?” 可这如今调动工作,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处都在精简。给定的任务就是:上半年全国城镇人口再减少七百万,职工五百万。下半年继续减少六百万。而且,国家机关现有的二百六十八万多人,要精简九十四万多人。还专门成立了机关编制小组和中|央精简小组。 对于这边的重工机械,没有明确的给出指标,但也说了,严格控制名额。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要调自家的妹妹妹夫过来,这肯定不是啥好时机。 林雨桐就说:“……也不一定非得调动。叫孩子们在熟悉的环境生活到底是不一样。要么,你跟你公公婆婆说说,像是他们这种的,依靠子女不在县城生活的,很可能会被当成精简对象。” 她说的是真的,不是说为了帮助晓星哄骗人家呢。 这话也叫晓星吓了一跳:“真会精简掉?” “真的!”如今都出台各自的办法了,确实是有一条。说是提前退休,尚有劳动能力,依靠子女有生活来源的,就在被精简的范围之内。一旦被精简了,也就是说国家不再给退休金了,更糟的情况还有,不到退休年龄很可能被取消城镇口打发回农村种地去。如果真这样,那老两口必然就成为子女的负担了。家里平白多了两口子人要吃饭,这可不是小事。 晓星吓的也不敢多呆了,只说:“里面有我给几个孩子织的毛衣毛裤,我表姐他们那边有大毛纺厂,能弄到这种有点问题的毛线。我都给织好了,都织的大点,肯定能穿。” 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几声,赶紧走了。 这事可是大事。 而林雨桐和四爷这边也遇上了大事。 什么事呢? 国家原计划给予的拨款,如今大幅度压缩了。之前的几年,工业的大跃|进和农业的自然灾害,使得两者之间的比例严重失调了。那么接下来,控制压缩工业生产建设阵线,加强农业战线,增加农业生产便势在必行。 在这种情况下,压缩工业投资,也无可厚非了。 没钱了? 怎么办? 钱从哪里来? 如今这种时代背景下,除了拨款就没别的了。 厂领导开会,商量这事情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四爷点了点规划图上的农业机械生产基地,“今年,咱们的重点得放在农业机械上。只有如此,才会申请下拨款!”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当初以为只是巧立名目设立的农场,原来担负着这么重要的使命! 1243.旧日光阴(55)三合一 旧日光阴(55)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重工机械, 不是第一家拖拉机厂。早在三四年前, 国产的拖拉机已经被生产出来。当然了, 如今就没有说卖不出去的可能。都是上面下任务,他们生产。这么大的国土面积, 就只这一家能生产拖拉机,这肯定是供不应求的。可这要申请资格啊资金啊要想成功,第一, 你得告诉人家你有这个生产能力。第二,你得叫人家知道你们要生产这个优势在哪里。 当然了,生产能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有配套的炼铁厂,我们有最好的锻工技术, 燃油泵和柴油发动机……我们更是专门有相关的研发小组……” 有了这些, 基本就可以完成了。 而需要注意的细节就是:“拖拉机及其零部件的系列化、通用化、标准化,如此才能方便生产、使用、降低制造成本和简化配件供应……” 但光是自己一个厂这么生产也不行啊! 你得按照人家的标准来。 之前已经有先驱了。 所以,这就得知道人家厂子的拖拉机的零部件生产标准。 原以为这件事最大的拦路虎,会是人家那边的厂子。 结果不是, 厂里派了技术员去, 又有厂里开的证明。结果那边特别利索。如今是没有那种保密不保密的意识的, 只要是公对公, 基本可以坐到坦诚。再说了, 标准化这个提法也确实是有道理,零部件一个标准的话, 如果坏了, 需要更换零件的话, 就会变成非常容易的事。不会因为车的生产厂家不同,而导致零件不能通用,这就很麻烦了。 人家厂长还专门打电话过来,挺高兴,觉得这边能以他们的标准为标准是很荣幸的事情。 按说,这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不是! 一一五总厂那边不答应。 人家是总厂,生产什么,怎么生产,这件事得总厂说了算。 可总厂给的任务特别单一,就是特殊钢材,如今也只有这边有能力生产特殊钢材。 人家的意思是,这玩意不嫌弃多,叫你们生产,你们就只管生产。 你不嫌弃多,我也不嫌弃多。可如今的产能刚能跟需求配套。要多的,我就得有多的设备。要多的设备,我还需要钱。可如今不是压缩的不给钱了吗?我拿什么给你生产。 炼土钢那一套? 跟总厂沟通这事四爷没去,是赵平去的。 给赵平气的啊:“他们那是乱弹琴。” 计寒梅就说:“不行的话,我去做做思想工作。” 做思想工作? 做啥思想工作? 四爷看林雨桐:“帮我收拾东西,明儿我去b京。” 林雨桐‘哦’了一声,先走了。 计寒梅追出来:“这上下级有意见相左的地方,这很正常。要努力的沟通,这动不动就往上级跑,这种越级汇报的事情,可不好……” 她这么提建议,堪称是委婉。没有在会上当场反对,倒是跑出来希望林雨桐能规劝。放在计寒梅身上,挺难得。 林雨桐就说:“事……其实也不是大事,但这个机会错过了,就不好找了……” 机会? 什么机会? 林雨桐就笑:“我不想当林科长了,我想当林处长。” 从一一五一旦挣脱出来,自然就升格了。事实上这边是一一五的上游单位。没有这边的钢材,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谁才是重点,分不清楚吗? 不是说要颠倒主次,或者是官迷。因为如今,确实有被束缚住手脚的感觉。 对方未必不知道这么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可他们从自身考虑,能做的就是压制你。要不然,你真就翻天了。 至于两者之间的关系该怎么摆弄,只看四爷这次去,是不是顺利了。 这次没有林雨桐必须跟着的理由。他只带着厂办主任李奎去了。 林雨桐留家里,其实也挺忙的。 如今从b京,从s海,分来了一批中学生。 有些是分到了自家这边的农场,有些干脆就分到了附近的村子里。 村子里那些,不归林雨桐管,但是分到农场的这些,非林雨桐管不可。 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十五。 一提起知青,好像就是那十年的事。 其实不是,从六二年开始,就有了。又是裁撤职工,又是精简城镇人口。这些孩子一腔热血,不管是主动的还是分配的,其实打从这一年起,每年陆陆续续的就有中学毕业生下放到了农村插队。不过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提法罢了。 面对这些孩子,林雨桐的心里是挺复杂的。 怎么安置呢? 林雨桐跟赵平和计寒梅商量,是不是再建一个幼儿园。 托儿所的孩子是两岁就能送的。但在孩子四五岁这个年龄点,到学前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是能学一些东西的。 女孩子们,林雨桐给安置到这个地方。带带孩子,教孩子唱歌跳舞学拼音数字。 男孩子们,先去扫盲班当老师。 扫盲这个事情,是个常抓不懈的事情。尤其是新建的厂子,人员结构复杂。扫盲这事,还是得抓。 而分到村上的就不一样了,那就是在队上干活。给你们分一块地,你们自己种,自己收。户口其实就是农村户口了,也算是村上的人了。待遇跟村民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就是这些孩子实在是小看了当农民的辛苦,理想跟现实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林雨桐这边呢?人事科几乎是天天都会被这些学生娃拜访。 没别的事,就只问:你们还招工吗? 不裁员都不错了,哪里会招工? 好些看厂里这边给安排这些学生都是当老师的,也想说去村里的小学教书去也行。 可村里没有这样的岗位给他们,一个个的都把孩子送到了子弟学校这边,教学质量明显不一样嘛。 哪怕是凌晨五点起床,走路去学校呢,孩子们也愿意。 那就没法子了,就只有去种地了。 没几天,就有姑娘受不了了,跟厂里这边的职工谈起了恋爱。 像是城子,像是铁蛋,都有了相好的姑娘。 林雨桐心里就警醒了,问端阳:“有对象了?” “没有!”端阳回答的特别利索,“真没有!”他脑子还算是清醒,“如今谈这对象,感觉人家不是看上人了,是看上家里的条件了。” 不是说端阳在这事上不动心,他一年轻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对大姑娘有好感,这属于正常的。但人家姑娘呢,一搭话就是问:“你爸是厂长?你妈是人事科的科长?” 实权派啊!能改变她们一生的人呢。 所以,这么做导致的结果就叫本来就比别人敏|感敏锐的端阳觉得不是很舒服了。 他比较排斥这种带有目的性的交往,所以,在很多年轻姑娘的眼里,厂长家的公子好像有些高冷。 林雨桐对端阳这样的年纪谈恋爱的态度是:如果非要谈,我不反对。但如果你要是听我的建议,我会告诉你晚两年再说。十七八岁的年纪,男孩子还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他这个年纪,真是跟着师傅学本事的年纪,等结婚了,有了孩子了。琐事缠身了,再想集中精力去学点什么,就有些困难了。 苗大嫂那边比较愁的就是这个:“……铁蛋那臭小子……要谈也不是不行,咱们厂多少好姑娘呢?是不是?就是那些分来的学生娃们,农场的那些姑娘也行啊,哪个我瞧着都挺好。偏偏找了个分到农村的,你说着咋整?我这好不容易从农村户口弄了个商品粮户口……咱们那时候多容易,跟着男人就把工作的事解决了。但是现在不行嘛,这要结了婚,以后可咋办?两口子一个种地,一个上班?那小姑娘给她灌了啥迷魂汤了,他回来给我整了这么一出……我们家那口子也不说管管。” 不是不管,是压根就没法管。 婚姻法当年是学过的嘛,宣传力度特别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婚姻自由。 谁都无权干涉他人的婚姻。 男孩子这个年纪正在叛逆期,你管都没法管。 四爷这次去的时间比较长,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五月份了。 他在b京到底是跑了那些部门,汇报了些什么,林雨桐不用问,只从他的脸上看,就知道,这次真挺顺利的。 没几天,就有工作组下来,进行调研和考察。 为期五天的时间,这跟大多数人是没有关系的,正常的上下班就可以了。四爷是不是那种为了检查而做特殊准备的人。 忙了五天,工作组把各个部门厂子都跑了一遍,然后人家就走了。 又是十天,决定下来了。 将一一五重工机械,正式更名为中原重工。直接隶属z央。 跟一一五,不再有任何的关系。 从企业的长远来考虑,这么做当然是有必要的。但是从个人的感情来说,大部分从一一五过来的人,心里还有些舍不得。 对一一五,大家是有感情的。 厂子从无到有,这里的很多人都是亲历者,是建造者。像是苗大嫂这样的,真哭了。用她的话说:一一五给了她机会,改变了她的一生。 但不管是怎么一种复杂的情感吧,决定下来一周时间,厂里要举行挂牌仪式。 给一一五的领导发了请柬,但是人家没来。 这就很没风度了嘛。 上面还是派了一位国资委的主任前来主持,过来参加仪式的,除了没有风度的一一五现任领导,其他单位地方政府都到了。 现在用一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是合适的。 那个热闹啊! 在这附近住的老人就说:人老几辈子都没见过。 然后就有人说了:金家的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可厂里的人却知道,厂子的级别上去了,赵平这个书记的级别也上去了,但是四爷的级别,才是厅级,这要是做不出成绩,人家是不会给予他副部这个级别待遇的。 所以,一挂牌,省去一切繁琐的程序之后,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个月,得有区别于‘东方红’的拖拉机从厂里开出来。 于是,孩子们就少见他爸了,偶尔,几个孩子还得轮换着给他爸送饭去。 丹阳这天抢着送饭:“跟我爸说点事。” 啥事? 丹阳不满意,只说:“你们只顾着忙,都不管我了?” 啥时候不管你了? 你的作业不是我天天晚上帮着检查的吗? 闺女大了就这点不好,学会捉心思了。 她就说:“咋不管你了?” 丹阳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缩减高校了,你跟我爸都不知道吗?” 是说这事啊! 今年这高校开始缩减了,原来八百四十五所高校,减为四百所。中专两千七八二十四所,减为一千二百六十五所。 学校缩减了,想考上不容易了。但丹阳现在考虑这个还太早了。她如今面临的是二年学制的初中毕业,不是高中毕业。 而且,跟她同班的那些孩子,大部分其实是奔着技校独立招生去的。 当然了,要是中考能考中专,首选肯定是中专。 可如今的中专跟以后的中专可不一样。 以后的中专,都是初中毕业就能考的。可现在这中专,人家可都录取的是高考生。 大学本科,然后大专,然后专科。是这么一个录取的模式。好像直到八十年代才开了口子,像是护士学校、中级师范学校,朝初中的应届毕业生敞开了大门。之后才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中专学校开始招收中考生。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反正现在,这种想通过中考升学出去的,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孩子如今是奔着中原技工学校来的,因为单位不能随意招工,这招工的条件就比较苛刻了。至少是初中毕业,想报名的得参加考试,被录取之后才能入校。学习时间为期一年,一年之后要参加考试。分为笔试和实际操作两部分。哪一部分不及格,都不会给安排工作。不过会给你开一个结业证明。去看看到其他一些小型的厂子会不会有招工的机会。这种有了专业培训的人员,在其他的厂子还是比较有优势的。 而且,还有个前置条件,那就是必须是厂里的子弟。 因着周围这一片,家家都有人在厂里上班,所以每个孩子,都算得上是子弟了。想要不种地,想被招工走,只有考单位内部的技校。所以,初中阶段就多了很多复读生,年龄都在十六七岁的,年龄大了丹阳好多,但却都是同学。这些孩子出身农家,为了跳出农门。有复读一年,有复读两年的,这都属于去年没被技校录取的。在一个班里,应届生和复读生肯定是有差距的,人家学的轻松,这对应届生来说,多少是有些不公平的。 一考试,丹阳就觉得心累。 她就问她妈说:“竞争压力大,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考上想上的学校。” “你想上什么学校?”林雨桐就问闺女。 因为觉得孩子小,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跟孩子谈过。可谁知道一眨眼,孩子就到了人生的路口了。 这丫头到底是在这个年代长起来的,在学校接受的教育在她的骨子里留下了印记。 她说:“我想上农林大学。” 如今国家的重点偏向了农业,这些孩子们最想要做的就是为国家的农业做出贡献。 她想读农林大学,应该是基于这一点。 想来,跟她想法一样的孩子还有很多。 可这是孩子的理想,各家的大人怎么想的,这就不好说了。但就自家而言,还是以尊重孩子为主。既然想要学农林专业,那就去学。 他爸回来就说:“要上农业大学,你现在紧张就有些太早了。跟你们一班的,他们多是冲着咱们单位自己的技校去的。你是要读高中的。所以,他们跟你之间,是不存在竞争关系的。你现在的学习情况,上个高中是很轻松的事。等上了高中之后,我跟你妈就腾出手了。不就是农林大学吗?肯定能上。也不一定非去b京念书,咱们省城的中原农林大学就不错。不说数一数二吧,前五是能排到的。有很多不错的教授专家……” 丹阳瘪嘴,她明白:这所大学最大的优点就是离家近。 尤其是距离姥姥姥爷家,走着去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要是骑着自行车,那就更近便了。更可况,农机厂那边跟农林大学一些专业有合作关系,自家爸爸不说一周去一次吧,但一月跑个两三回是经常的事。所以,就算是考上了,自己也是在爹妈的眼皮子底下呗。 有点小不满,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 要真是跑的远了,别的不说,就吃的这一项,就能难为死人了。 孩子答应了,四爷也挺高兴。 最近这几年,一直有一句话,叫做:一流的人才考理工,二流的人才考医农,三流的人才考文科。 哪怕如今以农业为重点了,可家长们没有孩子们身上的这一股热情。太知道从就业和个人的前途方面考虑,应该选什么专业才明智。 晚上的时候,四爷就跟桐桐说:“看着说的挺热闹,其实还是理工科更热门。尤其是工科,那是要踏破门槛的。孩子能弃了理工而选农林,我挺意外的。” 在这个家里,只凭着一腔热血就如何如何的,那是不被允许的。 四爷交教给孩子的,最多的就是学会思考。去想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管谁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的下判断,深思熟虑之后,再说出你的决定。当你确信你不是被谁谁谁影响了,而是下定决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那行,你来告诉我你的决定就好。 丹阳既然说了,那就是深思熟虑之后,不是随口说的一句假大空的套话。 她要这么做,那就是真那么想的。 甘愿去做二流人才,也要坚持她的想法。 四爷是在高兴这个。 以这孩子的理科成绩,不管是考理科还是工科,其实问题都不大。 这不是还有两三年时间吗? 林雨桐给孩子辅导不了数学吗?四爷给孩子辅导不了理化吗?再加上外语她是从小就学的,汉语功底是那种能读文言文古籍的功底,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大人认为没什么要紧张的,但是孩子没参加过所谓的高考,又有老师估计,往后的招生名额可能不足之前的五分之一。 孩子就怕了。 不是一个孩子怕了,是所有的孩子都紧张了。 然后几乎是没有周末了,都在学校补课。老师都是无偿的,加班给孩子做辅导。就这,晚上回来,差不多还熬到凌晨以后。 林雨桐常不常半夜得过去看看,看看孩子睡了没有。 说了几次了,叫她按时作息,不要这么紧张。但是整个氛围,叫她根本就放松不下来。好像松一口气,别人就会赶上并超过她一样。 行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这个阶段。如今还有奔头,还能为了高考努力一把,也是她的运气。 当妈的能怎么办呢?晚上给下一碗面条或是煮上三两饺子垫垫,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 时间长了,朝阳这小子就问出味儿了。要吃东西,就得熬夜学习了。 为了加餐,那就学吧。 他才小学,学什么学? 不知道是不是装模作样吧,反正就是拿着他姐用过的课本和资料,也开始奋发图强了。 行吧,谁醒着就给谁加一顿餐。家里除了骄阳,都能熬到十二点了。 林雨桐就跟四爷说朝阳的事:“这小子运道不好,就说丹阳吧,要高考,还能赶上六四、六五年。他呢?得到六八年……” 可从六六年起,这中间要间隔十年呢。 四爷心里是早有想法的,就说:“等再大两岁,再看看,不行给他二舅送去,叫当兵去吧。” 要是初中毕业能中考,这小子是能赶上的。可这不是人家不招收初中毕业生吗? 得闲的时候,林雨桐就问孩子了,说你有没有当兵的想法。 一般来说,男孩子是喜欢当兵的,梦想肯定也是当兵。 但这小子却摇头:“其实我觉得我爸画的那些图挺有意思的。” 这话倒是叫四爷一愣:“比起当兵,你更愿意学……”他点了点桌上的图纸,“学这些?” “大哥能学,我为什么不能学?”朝阳不解。 端阳就说:“其实这小子挺有天赋的。看各个面的剖图,他都能看明白。”他最开始接触还挺费劲的。 四爷就有些沉默,好半晌才说:“那你跟着你哥先慢慢学吧。” 心里却算着这孩子的年纪。要真是先参加工作也不是不行……六六年之前考自家单位的技校,只要考上了,谁也无话可说。刚好能避开上山下乡……等到七七年的时候,也才二十三四岁,大了一点吧,但也不算是太过分的年纪。读大学是来得及的。 只有骄阳,五六年生人,到了六六年,才十岁。上学别太着急,就算是十八岁中学毕业吧,那也才七四年,距离七七年两年多点的时间。这个时间段要怎么安排孩子……好像现在想这个还太早。 丹阳今儿起的稍微有些晚了。头上的辫子是晚上就梳理好的,为的是早上起来梳头发的时候头发整齐好打理,不浪费时间。今儿一摸头发,觉得不乱,刷牙洗脸,拿着个馒头就要走。 端阳推了自行车:“你慢点,我骑车送你去。” 朝阳急的在后面赶:“叫我坐前头。” “自己跑着!”端阳扔下一句,载着丹阳就走了。 丹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吃馒头,这种馒头跟别人家做的还不一样。是外面包着一层有点咸味的皮,里面裹着花卷的那种。 自家做的花卷,用料十足。油一层,盐一层,花椒叶一层,小茴香一层,最后再撒上一层辣椒面,那味儿,油香油香的,特别好吃。有这东西,哪怕是没有菜,她也觉得香。 拿这个当早饭,在车上吃了。赶到学校的时候,其实也还好。正是陆陆续续的上学的时间点。 如今上学的时间都早,早上六点二十,就开始早自习了。 丹阳在校门口下来,催端阳:“哥,你赶紧回去。要不然上班该迟了。” 迟不了! “中午别急着往家里跑,在教室多写会作业,我骑车过来接的时候,你再出来。省时间!”端阳叮嘱着,直到看到丹阳进了学校,才掉头往回骑。 丹阳在班里年纪算是最小的,但这人缘,却是最好的。 为啥呢? 因为她的桌兜里,永远放着整瓶的墨水。 别看这小小的东西,却是学生除了本子之外,耗费最多的东西了。 墨水贵不贵?不算贵,但对于农家来说,却是一笔开销。 林雨桐难得的走一次后门,其实就是找后勤采购的,采购大桶的墨水的时候,能给自家也代买一大桶。 单位用的墨水,都是后勤采购买回来的。出厂就是一桶二点五公斤的或是五公斤的那种。每次用完了,倒出来把小瓶子添满就行。 丹阳比较好说话,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找过来说给我吸一管墨水,她都答应。有时候连抬头看人都不看,直接摸出来给人家用。 反正不管是真朋友也罢,假朋友也罢,嘻嘻哈哈的,谁见了她都打招呼,瞧着人缘也不错。好处就是,几乎是不用为值日这种事烦恼。有时候赶不上值日了,同学就帮着都干了。 今儿就是,进了班级之后,教室都扫了,凳子都放下了。 她赶紧拿了抹布擦讲台,又抢着倒垃圾。 技校那边开始报名了,班上的气氛就更紧张了。 今年技校的名额只有五十,可报名的人数,竟然多达两千多人。职工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都想法叫过来考。大部分都是抱着那种有枣没枣先打三竿的心态。 其实一开始,很多人从资格上就被卡主了。可就是这样,收起来的报名人数也在八百多。 这叫班里的气氛就更紧张了。 丹阳尽量放松自己的心态,告诉自己说,自己的目标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没关系。 这边说着,那边就开始整理桌兜里的书,准备上课。 等第一节课开始,语文课本打开,课本里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字:请转交金厂长。 字体有些陌生,没在本班见过。 丹阳若无其事的将信塞进书包,回家给了她爸:“不知道是谁写的匿名信,说是转交给您的。” 林雨桐就笑:“这些学生娃娃,还挺会找机会。这是要谏言还是要如何……” 四爷撕了信,然后微微的皱眉,最后叹了一声递给了林雨桐。 怎么了? 林雨桐接过来,看了一遍,眉头也不由的皱了起来。 这信说是谏言信也可,说是举报信也行。 因为信上,说了一个问题。就是阶级与成分的问题。 里面举了很多的例子,比如这个学生家里是富农啊,那个学生的爷爷是you派,尤其是提到一个叫刘平生的学生,说这个学生,虽然成绩优异,家里的成分却是地主。而且,还举报说,这个学生陪着他奶奶去过佛寺礼佛,证明信仰有问题。 在信的最后,人家又说:如果只以学习成绩论,那么咱们的工人阶级的群体是不是就要受到污染,是不是就会影响阶级的纯洁性。 所以,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这招生该怎么招。 事实上,如今考大学也是如此,虽说还没有明确的什么成分论,但也差不多。除了建国初年的一些大学生,他们在建国前能上的起学的,肯定都是有些家资的人家。就像是钱思远。他们那一批,属于成分复杂的一批。而后,成分背景会考虑在内的。 而且,对于一些烈士子女,也有些特殊的照顾。 就连在社会活动中比较积极的,要求进步的,但是成绩却不怎么优异的学生,会给予一些特招名额。 不想把那些成分不好但学习好的孩子拒之门外,就得增加名额给写信的这一类学生。 四爷将信放下,如果不给一个态度,这迟早都会是个事端。别觉得是一个中学生的信就可以忽略。 继而他又哼笑一声:“不就是想考进去吗?那就叫他进!” 自以为是匿名信,就查不出来了吗? 林雨桐把信看了两遍,第二天找到学校,查看了初中毕业班的左右人的作业本。 很容易就把人给找到了。 不得不说,这孩子其实挺有天赋的。尤其是在书法上。要是一般人,真不那么容易将两种字体联系到一个人身上。 更叫人意外的是,这孩子还是个姑娘。 一个叫做韩秋菊的十七岁的女娃娃。 这孩子跟丹阳是一个班的,从写字的用的碳素墨水,林雨桐就将这个范围缩小在了这个班之内。厂子这边的供销社是没有碳素墨水的,而厂子里用的墨水是不许拿回家的。因为有丹阳这个不计较的丫头,为了点墨水没人冒险做贼。但为了谨慎期间,连外班的,她也看了。 最后确定还是在丹阳的班里。 这个叫韩秋菊的姑娘长的高高壮壮,乌溜溜两条大辫子,身上的衣服带着补丁。被林雨桐叫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林……林……阿姨……” 很聪明,不叫林处长,只按着丹阳的同学的身份叫林雨桐阿姨。 林雨桐笑的很和蔼,点头应了一声,搭着这姑娘的肩膀亲昵的将她往办公室带,然后叫她坐下,这才拿出信来:“这是你写的吧?” “我……”她低下头,“我莽撞了。” “没有!”林雨桐就道,“写的挺好的。金厂长专门把你的信拿道厂d委会上说了。大家都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来呢,就是代表厂里回复你。像是你这样思想进步,觉悟高的同学,技校那边有特招的名额。今年有五个,我提前告诉你。肯定是有你一个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不能跟别人拉下太多。至于你说的有问题的那几个同学,人事科也做了调查。但厂里的意思呢?有问题不怕,咱们可以改造他。你放心,厂里是有矿厂的给他们劳动改造的,也有政治思想学院给他们学习。对待这样的,改造他们,比放任自流要好,你说呢?” 韩秋菊被这一个特招的名额冲击的有些惊喜交加,听林处长这么一个大处长跟自己这么细心的解释,心里就更激动了:“您说的对!他们就该去最苦最累的地方接受改造!” 从学校出来,碰上计寒梅。 相互说了两句,计寒梅就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来,“你今天找来了,那我就不用找了。这不,人家也给我写信了。我觉得这孩子说的有些道理,阶级觉悟是有的。虽然说看法有些偏颇,目的呢也有些不单纯。但这都不是大问题。这么着吧,要是人招进来,你给我送来。这样的孩子容易走偏……” 这事无所谓嘛,放在哪里都是放。 就算没有这个韩秋菊,激烈的竞争之下,肯定还有很多个韩秋菊。 但这叫丹阳也无法接受,别人不知道韩秋菊举报了谁,但是丹阳是知道的。她开始不知道信是谁写的,也还罢了。可知道是韩秋菊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偷偷的跟她妈说:“那个韩秋菊,跟刘平生正处对象呢。” 都十七八岁的人了,处对象很正常。但却因为考技校的事,把对象给举报了,这就不正常了! 1244.旧日光阴(56)三合一 旧日光阴(56) 技校那点事,在四爷看来是不可避免, 但也没有什么大影响的事。 至少对于他要做的事, 暂时是没有影响的。 等到七月一日, 第一台拖拉机从生产线上下来,披红挂彩给上面报喜的时候, 这才真的觉得可以放松放松了。 在整个攻坚小姐里,他还是那种能晚上回家,偶尔回来吃饭的那种。可其他大部分工人为了完成这个攻坚战, 已经持续在车间了呆了一个来月了。 车间里, 一直有人奋战。值班室里, 永远有疲累不堪只合衣躺在地上打盹的工人。 所有人的信念都非常朴素,就是要在d的生日这一天,献上一份厚礼。 厂里四处招展的红旗, 鞭炮声锣鼓声和人群欢笑与鼓掌的声音,一幕幕的从眼前过的时候,林雨桐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种情绪许是会传染的。 跟林雨桐一样红了眼眶的又何止一人? 在一片荒山荒沟上建起一座厂, 把矿石变成钢材再变成各种设备武器农机,这得付出多少,只有经历过的人知道。 而为之奋斗不息的动力,不是能获得多少物质奖励, 不是能得到多少奖金,他们只是真觉得国家需要。如果这种努力, 能为国家的建设添砖加瓦, 能证明是有意义的, 能得到也一次口头褒奖,那么,他们就觉得这是能自傲一辈子,等老了能在儿孙面前炫耀的事。 事实上,这个攻坚小组,确实是被表彰了。 刊登在报纸上,然后报纸张贴在厂里最醒目的报刊栏上。紧跟着,就是下达生产任务,为了完成生产任务,车间需要全负荷的运转,才能按期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 而人事处,需要做的就是把每一个为之努力过的工人的档案拿出来,重重的给记上这一笔。 接下来是表彰大会,各种的表彰大会,披红戴花,用他们的话说,一辈子都没这么荣耀过。 而另一边呢?四爷并没有停下脚步,有了拖拉机不算,这只能说有了运输能力。我们还得将配套的犁地机、耙地机、旋耕机等等的都得给配套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作为附件,可以以拖拉机带动来工作的。生产不难,但想要耐用,关键在于犁片耙片的质量。钢材不好,耕地百十来亩就磨损的不能用,需要不停的替换,这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要生产出不同的钢材型号,然后同等条件下,去实验它。 自家的农场都不够用了,还得联系其他农场,将实验给完成,要收集到更为详实的数据。 另一边,什么大小型收割机,播种机,农药喷洒机,脱籽机,都已经开始启动。 要是能做出联合收割机,那就更好了。 为了解决水利供给不到的地方用水问题,厂里又抽调人员,研发打井设备。 以往打井,都是人力。其实机器打井,没那么麻烦。关键是得有这种设备。 所以,在一个个的计划往下下发之后,大家才恍然,原来我们还有这么多工作要做的。 不光是后续的,就是现有的拖拉机,也是需要不断的改良的。更有不同的地况需要不同的机器,东北大机器能转的开,可有些地方,却需要小型的设备好调头。 计寒梅都提意见了:不能只埋头干活,还要注意职工的业余生活。 业余生活,四爷也很重视。 他就说:“我跟上面申请了电影放映机,快到了。以后每天晚上,都放电影,谁愿意去看,就去看。如今只能先是露天放映,咱们的文化宫还没建起来……” 露天的多好啊! 咱们这么多职工和家属,得多大的文化宫才能放的下这么多人。 就露天的! 只要天气允许,就可以放映嘛。 可这放映机要回来了,谁会用?谁来当这个放映员? 其实这又不是高科技,摸索摸索就会了。可要是万一哪里弄错了,给折腾坏了呢? 偌大一个厂子,竟是没有一个放映员。 这又专门选了人,送到人家省城的电影院,给人家当学徒,先学一个月吧。 真是这样的。 本来还想着从人家电影院的学徒里挑一个调到厂里的宣传处,当个宣传干事,可是呢?人家不愿意来。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个年代的电影院,人家的待遇是相当不错的。以至于堂堂的国企,人家都不愿意去。 这就很无奈了。找个机灵的小伙子,去学吧。 结果小伙子三天就回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叫我碰机器。我就是不碰机器,看了三天我也学会了。” 人家说学会了,也大致上算是学会了吧。 自家单位的机器,大着胆子摸索了两天之后,没问题,可以了。 虽然换带子的时候还有点生疏,有放反的情况发生,但大致上,还算是不错。瞧见人影,听见声音,这就已经足够了。 晚上放映的是红色娘子军,宣传处才把通知张贴出去,转瞬就传遍了全厂并且朝外蔓延。 先在总厂放映,然后再是矿厂炼铁厂这些单位嘛。结果不等轮换下去,不值班的都赶到总厂,看电影。厂门口是大广场,厂子里一进来,也是广场然后是三岔路,路修了几百米之外,才是办公区。 这里能容纳的人多,地点就放在了这里。 等林雨桐下班回家做饭的时候,一路上小板凳小椅子砖块树根木墩子,排的满满的,都给自己占地方呢。 一出厂子,厂子门口也一样。是附近的村民、镇上的居民给他们占的地方,从反面看呢。 别人家的且不说吧,就自家这几个孩子。包括端阳在内,白米饭红烧肉已经不能勾住他们的心了,一个个的心早飞去了。 电影七点半准时放映呢。可打从六点一下班开始,人已经陆续的开始聚集了。而且迅速的就集中起来,瞬间,这人山人海的,在家属区这边的三号院住,都能听到外面呼朋引伴的声音了。 朝阳伸手:“妈,给我两毛钱。” “自己去拿吧。”家里的零钱是有固定的地方的。这些孩子从来不主动去拿。要钱的时候先问大人要,准许了才过去拿,不准的话从来不去碰。 不用问都知道他们干啥去。卖各种的小食的肯定已经在外面了。两毛钱就能买不少东西,然后鼓囊囊的塞的上衣口袋和裤子口袋都是。 他第一个窜了。 几个孩子不一块的,各有各的玩伴。对于朝阳来说,老跟姐姐妹妹一块,多没意思。大哥玩的都是大人的游戏,说的都是大人之间的话,他也不爱跟着了。就自己先窜了。 丹阳是带着骄阳一起的,两人比较乖,不往出跑了,要上自家的厨房顶上。当初盖厨房,上面是平顶的。平时能晾晒个东西。现在嘛,这地方高,离厂门口也不远,估计是能看见的。 四爷就送两孩子上房顶。结果一出门,好家伙,树上。屋顶上,墙头上,一切可能呆人的地方,都坐上人了。 俩孩子在平房上看,只能算是勉强能看见。 这种狂热持续了一星期,实在受不了这种跟赶集似的闹,四爷催着叫电影下基层,下车间,这才好了。 反正是一部电影反复的放,大部分都是能跟着背电影台词的。台词都能背过了,更不要说是插曲了。一个个睡梦里都能哼哼。 而骄阳也第一次跟父母提出了一个小要求:“我想要一个口琴。” 想学乐器,而孩子们能接触到的除了笛子,就是口琴。 四爷从来不限制孩子学这些,如果他们有兴趣,那就学吧。 除了口琴,四爷还买了手风琴,横笛竖笛二胡,想学就学呗。 丹阳对横笛还有些兴趣,但是朝阳全然没那个耐心。倒是对他爸买回来的那一套《十万个为什么》爱不释手。那一套书一共十四册,黑红相间的封面图案,放在硬盒子里,看哪本抽出哪本。 孩子要学乐器,大人就叫学呗。学校有专门的音乐老师,业余时间愿意带着教,那就去吧。四爷和林雨桐也真没时间去管。 结果国庆过了之后,还真让骄阳这丫头折腾出名堂了。 国庆文艺演出的时候,在省文化宫,全省的优秀节目都在那里表演。骄阳属于卖相比较好的孩子,家庭出身父母教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潜移默化的影响。这孩子就有一种从内而外的自信。 刚好,表演的时候一个同学忘词了,她站在台上临时救场,笑眯眯的:“……紧张了吧。就知道你会紧张。你的台词我都背过了,不信请大家来听……”然后不打磕巴没有标点的一口气来了一个大贯口。 观众没看出这是忘词,还以为是设计好的情节。 但是后台知道啊! 后台可不止一个学校的老师,那么多老师呢。 少年宫的一位老师找这边的带队老师,问骄阳的情况。如果可以,他们是希望骄阳能在文化宫,如果有晚会,有汇报演出的时候,让孩子过来客串一把主持人。 还一个劲的夸,说这孩子的台风非常好。 等老师来家访说这事的时候,林雨桐就觉得,骄阳从计寒梅身上学的东西,许是真的有用了。那种昂首挺胸的姿态,在现在看来,那就是好台风。 人家老师看上了,那也行。有活动就去吧,功课不能拉下就行。 现在的活动也比较多,好像每个月里,得有半个月得去少年宫排练。 她是主持人,有时候还客串一把演员,但主要的任务还是主持。 如今的汇报演出特别多,领导来视察了,看看演出。工作组来交流了,看看演出。各地的劳模开会了,咱们也给人家一出慰问演出。 所以,她反倒是成了家里最忙的人了。 半个月住家里,半个月住姥姥家。早上她姥爷送,晚上她姥姥接,晚上跟太姥姥一起睡。小日子过的还挺好。 把朝阳羡慕坏了,“早知道我也学那劳什子口琴去了。” 人家就那一个露脸的机会结果还给抓住了。小小年年,主持一台晚会,人家还给两斤粮票一尺布票二两油票一两糖票呢。 虽然没钱,但这些票票可顶了大用了。人家现在属于自己能养活自己的那一类。 之前还为怎么安置骄阳犯愁呢,看吧!有时候犯愁那真是想的太多。这不是挺好的。 听说省里要开个少儿广播节目,也在选拔播音员呢。 她要是能被选上,这辈子都不愁了。 至于能不能选上,暂时先不用考虑,看看再说。对外,两人嘴上说,由着她去吧。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其实两人偷摸的请假,去看过孩子主持了。 还别说,穿上花裙子,涂上红脸蛋,踮着脚尖站在麦克风前面的样子,是萌萌的有点可爱。 这孩子胆大,属于不怕说错的那种。别的孩子是全程绷着,她是全程跟玩似的,很享受这个过程。 那这就真放心了,至少她乐在其中。 等天冷下来,骄阳好不容易回家了,这丫头跟妈妈说:“……我选上了……不过可能是计奶奶找人了……” 林雨桐愣住了:“找人了?” 什么意思? 骄阳低声道:“人家电台只要两个……要十二岁以上的大哥哥大姐姐,我肯定就选不上嘛。本来人家都选好人了,结果第二天又来叫我,说是叫我过去试试录音。出来的时候我听见边上的办公室里的人打电话的声音,那人把电话那头的人叫计大姐……说计大姐,孩子我们带过来试了,也确实是不错。你说的对,怎么着都得有个替补的。以防有个意外接替不上……” 她学人家说话,学的惟妙惟肖的。 林雨桐也明白这意思了,计寒梅一直都关注着骄阳。甚至偷偷的为骄阳走了一次关系。 她这人,都没为她自己的子女求过人,结果为骄阳动用了一次关系。 林雨桐包了饺子,叫骄阳给隔壁送去。回头跟四爷商量,看计寒梅那俩孩子,是不是能想办法帮着安置一下。 四爷就说往心里去了。 年底的时候,才给安置好。两人没什么技术,年纪又都不小了,能去哪里呢? 给安置在当地的林场,只要兢兢业业的干,日子差不了的。 那边也是知道是他们亲妈的关系给安置的,倒是给计寒梅来信了。 “是不是你们?”计寒梅拿着信,眼圈红红的过来了。问林雨桐。 林雨桐佯装不知道,就是不认:“你那么多战友,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看不过去帮的忙……” 但计寒梅心知肚明,肯定是这两口子听到什么信儿了,背后帮着安置了。 她非常艰难的说了一句‘谢谢’,回去之后,写了一封检讨书,跟她的遗嘱放在一起。这份检讨书,活着的时候是没脸拿出来的,只等死了之后吧。 对组织不应该隐瞒,应该有个交代才好。 天冷了,冬天来了。农村的集市越发的热闹了。 今年的年景不错,集市上先是鸡蛋、老母鸡这些东西,偷摸的吧,但都还能买到。 林雨桐一到年前就得大采购,关键是得给林家拿。尤其是大原和大垚,他们各家的供应不算少吧,但是想自由买到东西,在城里可不太容易。采购的对象主要还是吃的。不拘是什么吃的,只要能买到的,都采买回来。然后四爷往省城去开会的时候,车后面永远都是满的。 今儿是四爷的车刚走,端阳急匆匆的就回来:“我爸呢?走了吗?” “走了。”林雨桐就问,“怎么了?有事?” “不是!”端阳去推自行车,“我师傅叫我买点东西去,还以为能搭上顺风车呢。” 没赶上,那就骑自行车去呗。 傻小子不怕冷,还是林雨桐硬给塞了棉手套,这才戴上,骑着自行车奔了。 看那速度,怕是要骑着自行车赶他爸的汽车。 事实上,还是赶不上的。 气喘吁吁的进了城,去新华书店买了书,想了想又去掏了赢来的票票买了二两鹅肝,带着去少年宫了。今儿骄阳在这里排练,他给馋丫头送去。 这都半月没回家了,心里不免有些惦记。 自行车锁好,搓了一把脸进去。没有观众的演出大厅,空荡荡的。好在还算是暖和,他四下看看,有暖气了,还算不错。 把手套摘了,就那么挂在胸前。 台上的女老师在演奏钢琴,骄阳应和着钢琴曲,在朗诵诗。 看来,这是个配乐诗朗诵的节目。 馋丫头还挺能干,又客串节目了。 等告一段落了,端阳就把鹅肝打开,往舞台的方向走动。 骄阳听到脚步声没扭脸,但是等了一会子鹅肝的味道传来,她的鼻子使劲的耸了起来,马上扭脸,一看是大哥,立时眉飞色舞起来。 配乐的老师还在说:“……第二段的时候,情绪要再激昂一点……”结果就看见骄阳眉头一挑嘴角一勾,满脸的怪表情,她就严肃着脸说:“骄阳,说你呢!认真点听。” 骄阳朝边上指了指:“我大哥来了,老师!我跟我大哥说几句话……” 这老师皱眉扭脸,然后端阳也同事堆起笑打算应付人家老师。 可是这一照面,两人都愣住了。 这老师的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端阳,上下的打量。 端阳先是惊愕,继而慢慢的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就跟一个陌生人似的,问了一声老师好,然后指了指骄阳:“我是骄阳的大哥,端阳。老师辛苦了!我来跟我妹妹说几句话,送点东西。不耽搁时间,一会子就走。” 这老师却只愣愣的不说话,盯着端阳一动不动。 骄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端阳的表情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她从台上跑下来,拉着端阳的手,“老师,我去去就来。”说完,拉着她大哥就走,还不时的回头,一脸警惕的看着愣在台上的党老师。 到了外面,她舒了一口气。 端阳就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她裹上,把鹅肝递过去:“赶紧吃吧……吃完继续练去。” 骄阳一边把鹅肝往嘴里塞,一边问:“大哥,你是不是得罪过我们党老师?” “党老师?”端阳疑惑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 边上的骄阳以为他不知道,就说:“就是刚才的老师,党春华党老师,她弹钢琴弹得可好了。” 这话叫他瞬间想起,在那个大宅子里,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坐在钢琴前,手指飞舞的敲在琴键上。那种流淌着的音符,早些年常在梦里能听到。这些年,却早已经忘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扒拉算盘的声音,在厨房切菜的声音,吆喝他们起床吃饭睡觉的声音。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然后一脸无辜的摇头,“我不记得了……大概不小心得罪过也不一定。要是她给你穿小鞋,咱就回家。” 骄阳嗯嗯嗯的点头:“我知道。” 二两的鹅肝对骄阳来说就是几口的事,吃的再怎么仔细,终是吃完了。 珍惜的又把手指舔了舔,把端阳看的气的:“你这是得有多馋。行了,回头大哥给你弄票,你带身上,想吃自己去买。” 骄阳点头如捣蒜,把大衣给端阳:“大哥,你别进去了,我自己进去吧。” 党老师看大哥的眼神,叫她觉得心里慌慌的。 她跟丹阳和朝阳还不一样。端阳是丹阳捡回来的,丹阳知道大哥不是亲的。朝阳也有记忆了,也知道大哥不是亲的。 但是骄阳不知道。 朝阳来家里的时候,骄阳还不会走路呢。在她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是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谁也没告诉过她这大哥不是亲的。如今看这老师看大哥的眼神不对,她没缘由的,就慌了起来。反正就是不想叫两人碰面。 端阳正好也不想进去了,他催骄阳:“去吧!等你进去,大哥就走。” 骄阳是端阳看着长大的,牵着她学走路,爸妈不在的时候哄她睡觉。这就是亲妹妹! 妹妹的这种不安,却叫他安心起来了。 他不是林破军,他是林端阳。 那个女人也不是钟莺莺,她是党春华。 他是骄阳的大哥,她是骄阳的老师。 仅此而已! 他看着妹妹进去,然后去找自己的自行车,开锁,推出来,抬腿骑上去,脚一蹬就能走了。 就听后面的一个声音说:“等等!” 端阳的脊背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的回头,脸上已经是非常客套的笑了:“党老师,还有事吗?” 一句党老师,叫党春华愣在了当场,她的嘴角动了动,说:“……没有什么事。就是听说林骄阳是林军|长的外孙女……” “哦!”林端阳点头:“我姥爷不喜欢我们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行事。这丫头是仗势欺人了吗?回头我好好教训她……” 不是! 不是这样的! 我是想问,你怎么就跟林军|长有了这样的关系的? 不管怎么否认,自己的儿子,自己是认识的。 今儿绝对不会认错。 范云清曾经是林军|长的妻子,林骄阳的父母又曾经跟范云清是同事。那么范云清发现破军并且从长相上猜错跟自己的关系,这就说的通了。 “你……”她正想说什么呢?突然,门口响起喇叭声。 一辆吉普停在门口,车窗开着呢,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探出头来朝这边看,视线在端阳的背影上一扫而过,就看向党春华:“春华,跟谁说话呢?还没排练完吗?我是先回家然后叫司机来接你,还是等你一会儿……” 党春华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这就来。就是碰见个学生的家长,说两句话。来了来了……”然后没敢在看端阳一眼,跑着过去生了吉普车。 端阳没有抬头,直到车走远了,他才将头昂起来,看着远去的吉普车发呆。好一会子,才脚下一蹬,车子划远了。 而大厅的棉门帘夹缝里,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缩了回来。骄阳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大哥他肯定是惹麻烦了。回去得跟爸妈说说。 端阳没有在城里逗留,原本还想着去找爸爸,把自行车绑在车顶上,他跟着坐车回厂里。但现在,还是算了。 他想整理整理心情。 曾经四处流浪,翻遍了整座城市要找到的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眼前,什么感觉呢? 欣喜吗? 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是害怕的。 害怕这个亲生母亲的出现,打搅了他现在的生活。 在她出现以前,他几乎都已经忘了,他并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 那一刻,他心里还升了一股子羞愧,尤其是当问到林军|长的时候,他想大声说:“我不是那是因为林军|长……我是因为我爸我妈我弟弟我妹妹……我不知道没了他们我该怎么办……” 可当他发现,她不敢认他,她也有更重要的人的时候,他心里又觉得别扭了。 那种委屈,那种不知道叫人怎么发泄的憋屈,怎么也驱散不了。 车骑在路上,走的并不快。小心的避着冰坨子,转过弯道,前面就是火车道。 每次过火车道,都得小心,得看着有没有火车过。等确保没有火车的时候,抓紧时间过去。 这种公路铁路交错的方式,是非常不安全的。 这次比较倒霉,远远的就听见火车的声音了。 大家都等着,车道那边的人,这边的人,拉架子车的,赶着骡子的,骑着自行车的,背着筐子步行的。车道两边的路上,挤了一片。 等火车慢悠悠的过去了,这一片就拥挤了。 端阳也不着急,等着大家都过去了,他才推着车子慢慢的走。 结果刚过了火车道,就看到一个筐子。 什么东西? 他推着车子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了筐子,可筐子的另一边也被人抓住了。 他这一抬头,跟一双大眼睛给对视上了。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各自低头看筐子,谁也没撒手。 筐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用崭新的床单轻轻的给盖着。 啥宝贝啊? 端阳不撒手:“是我的!” 那姑娘也不撒手:“是我先看见的。” 端阳‘嘿’了一声:“那……什么……见着有份,你一半我一半……”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姑娘就说,“得先看是啥东西吧,要紧的东西得交给公家的……” 端阳心说:你倒是怪机灵的,听起来觉悟是高,可这要紧的东西到底该咋定义呢。这是拿充公这一条吓唬自己呢?要是敢不分给她,她就举报去。 行!心眼挺多的一姑娘。 他就说:“那先看看,筐子里是啥东西吧,说不定人家马上就找来了。” 两人一人一头把床单掀起来,紧跟着的就听到一声“哇”的一声哭。 筐子里是个抱着襁褓的婴儿,被单一拿开,冷风一吹,孩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两人给唬了一跳。 这姑娘赶紧把孩子抱出来,把襁褓的一角给拉起来给孩子遮挡凉风:“这谁家这么大意,把孩子忘在这里,再给丢了……” “你傻啊!”你家带这么大的孩子出门是放在框里的吗?端阳皱眉,“丢了可不是你说的丢了……这孩子是被遗弃了……” 一说到遗弃,端阳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把车子撑到一边,过来看:“你不是抢吗?给你吧,也别分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姑娘一把拉住他,“你不要,你叫我怎么办?” 端阳就说:“你不是说要交公吗?交公呗!” 姑娘哭丧着脸:“交哪去?哪里肯要孩子?要不,抱回去,看村里谁家要……” 端阳就问:“你家是哪的?不能养啊?” 姑娘摇头:“家里就我跟我爹,咋养?” 那自己带回去也不行啊!爸妈都忙的什么似的,根本就顾不上的。 端阳就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帮着找一户人家,我给出点钱都行……好歹是一条命。” 孤儿院那边,他是不想送去的。 他真在孤儿院呆过,那地方……他不觉得比庄户人家更好。 这姑娘抱着孩子跟抱着炸弹似的,“那行吧……你得告诉我你是谁,家在哪,要不然我上哪找你去……” 端阳心说:我还能跑了是怎么的? 但还是先骑到车上:“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去。外面多冷的,别再给孩子折腾病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端阳才知道这姑娘家也不远,就在三林屯。是后来合并过来的人家。以前家也在省城,她爹在城里的中药铺子里干活。后来,这不是精简城镇人口嘛,父女俩就被精简下来了。在三林屯安了家。 刚进村子那条巷子的最里头,三间茅草房的就是了。 这姑娘叫潘甘草,四五年生人。跟端阳差不多年纪。 到了地方,端阳把身上的钱都塞给她:“我叫林端阳,跑不了。去厂里问问,就知道我是谁了。” 林端阳? 这姑娘真知道。 村里的姑娘都知道。 都说厂长家的儿子和气,长的还好。 其实……还还算是没说错吧。 甘草抱着孩子一进家门,潘厚朴就愣了一下:“替谁家看孩子呢?” 农村是这样的,家里要是忙不过来,孩子寄放在邻居家一天半天的,也是常事。 因此,潘厚朴没多想,只问了一声。 甘草这才觉得麻爪了,怎么就答应林端阳把孩子带回来了呢。 她低着头,好半晌才耷拉着脑袋说:“是捡来的。” 不等他爹愕然的睁大眼睛说出一大串质问的话,她就赶紧说了:“要是不带回来,这么冷的天,能要了他的小命。” 潘厚朴一肚子的话就咽下了。 他在中药铺子干活,以前给东家干活,也跟着东家学本事。东家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医者仁心。没道理看着人死在面前的道理。 他指了指屋子:“先进屋吧。” 进屋在热炕上把孩子检查检查,看是不是有啥毛病,结果甘草这才知道,这孩子是个小女娃儿。 “咋这么狠心的,把孩子给扔了呢?”甘草去熬米汤。 潘厚朴却抱着孩子发愁:“爹都这把年纪了,你弄这么个孩子回来。就算是爹养着当个小闺女,可是……爹能养她几年,到时候坑的还不是你。你这过了年,都十八了!如今又是个农村户口,想找好对象本来就难。如今再拖累了这么一个,你这对象可咋找?” 甘草只闷着头,好半晌才说:“给她找个好人家,送出去……反正有人给出钱……” 说啥? 潘厚朴问了一声:“谁出钱?” 甘草愣了一下,不肯说是谁,只道:“跟我一块捡孩子的……他愿意出钱给收养孩子的人家……” 这又是傻话! 潘厚朴就说:“自家的孩子都养不会,谁会真心养别人家的孩子。这不说给钱还好点,要是要收养,这好歹还有想要孩子的心思。可这你一说给钱,你能分的请谁是为了钱,谁是为了孩子的?” 甘草猛的抬头,这话也对啊! 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可孩子都抱回来了,这可咋整?! 1245.旧日光阴(57)三合一 旧日光阴(57) 腊月的天, 天一黑, 就真的冷下来了。 甘草缩着肩膀,搓了搓耳朵,朝这边的厂子的家属区走过来。 领导住在第一排的巷子里,前面就是大场子, 十分空旷。 这地方……哪怕离家那么近, 她也没来过。不是一样的人, 跑人家地盘上干啥。哪怕是看电影的时候,她也是远远的站在柴火垛上, 距离这一片有很大的距离。 第一次过来,觉得真齐整。 家家户户的点灯都亮着,一大片都这样,暖黄的光线从窗口透出来, 叫人一看就觉得温暖。 他们的窗户上不是糊着窗户纸, 而是玻璃。想来特别透亮吧。时候还早, 有些窗户没拉窗帘, 热气熏在玻璃上有些朦胧, 看不清楚屋里的情况, 那只看那朦胧的劲, 就知道,屋里一定很暖和。 可这么暖和的屋里,还是有人不愿意呆。比如在场院上玩的一群小男孩, 他们总能找到他们的乐趣。 她站在巷子口, 有些迟疑了。这么找上门去, 是不是不太好? 可这孩子是自己跟他捡到的,带回家养也不是不行,但是这养孩子其实辛苦的还是爹他。对于一个明显家里条件更好的人,她觉得麻烦一个外人,比麻烦自家爹让人心安理得些。 犹豫了一瞬,就朝几个孩子走去。 朝阳正和一群小子在‘赌烟盒’。 赌烟盒也叫赌烟标或是赌烟皮。 怎么一个玩法呢?就是孩子们得先收集烟盒。不同种类的烟的价格是不一样的。比如长中华七毛二,短中华六毛二,牡丹五毛四,红塔山五毛二,群英四毛八,恒大四毛五,春城三毛八,三七三毛七,海河三毛二等等等等。 他们先用自己手里的烟盒的价格决定谁先玩。一人选两张出来,比一比价格。比完之后,按照价格排列玩的先后顺序。然后将两张烟盒叠放在一起,折成长条形。然后再对折一下,这不是长条形就分叉了。将这分叉后的长条用两个分叉最末端的支点做支点,是可以立住的。立住后,看会不会自己跌倒。要是没有跌倒,可以用手扇一次。如果扇倒了,就算是赢了。跌倒的两张烟盒就归他了。要是没跌倒,那就是输了,然后起开,论下一个人来玩。 这种玩法,输赢只在转瞬之间。 孩子们为了赢别人,四处搜集好烟盒。朝阳也是如此。他爸不抽烟,但是家里从来不缺好烟。要招待人的嘛。而且往往级别还不一般。交往的人又比较杂,今儿外地来个学习组,给送了两条外地烟。明儿京城来的检查组,人家说金厂长,尝尝这个烟。 所以,家里的烟的牌子就比较杂。什么s海产的大前门红双喜,b京产的天坛。甚至是港岛产的庆宝,还有什么三喜、双峰,更有从他姥爷那里弄来的特供烟。 往往他拿出这些陌生的牌子,大家都不认识啊!不认识就不知道价格。刚开始,他还能赖一赖,至少也能叫个跟长中华一样的价格。可是后来,小伙伴就不认了。孩子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厂长家的孩子,心里未尝不知道这家伙拿出来的烟价格可能更高。但人家也说了,你要这么玩就没意思了。你爸是领导,你家的烟肯定好,你这么跟咱们玩,就没法玩了。不是有句顺口溜吗? 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人阶级二毛三,贫下中农大炮卷的欢。 朝阳当然不肯说自家的烟一定是好的。他不光不能认这一点,还得咬牙说:“我之前是骗你们的……既然现在被你们识破了,识破了就算了吧。不过我也不白赖你们……告诉你们哪里能捡到这种烟盒……” 这话就比较招人喜欢了。 一个个的催着问。他就说:“在省招待所。那里还有外宾,要是运气好,在那块的附近,还能找到外国烟的烟皮。” 他就那么一说,其实那地方哪里能轻易捡到? 平时那里的卫生打扫的特别好,怎么可能有乱扔的现象。他也就是跟爸爸去过一次,也干不出捡烟皮的事来。偷偷的找了在里面工作的一位面善的叔叔,叫他帮忙跟打扫卫生的说一声,人家才给的。轻易想去捡,那是不可能的。他就是岔开话题而已,才不是想叫他们真去捡烟皮的。毕竟吧……还是有些丢人的…… 今儿把这一茬糊弄过去了,他就有些兴趣缺缺了。估计家里的蛋糕要出炉了,他几乎都要闻到味儿了一样,就有点想回了。 正想找借口结束这场游戏,就听后面说有人说:“小弟弟,帮个忙行吧。” 朝阳就顺便起身了:“啥事啊?”他一边应着,一边起身,把自己的东西一收拾往兜里一揣,就跟伙伴们说:“你们先玩着,我去帮个忙去。” 说着,就往后退着。见小伙伴没反对,这才去看叫帮忙的小姐姐。 甘草刚才听那些孩子说,这个小孩的爸爸是领导。那这领导家的孩子更应该认识林端阳才对。她还怕人家听见影响不好,就从兜里掏出个硬水果糖来塞给朝阳:“你认识林端阳吗?” 谁? 林端阳? 朝阳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大晚上的有个花姑娘来找大哥,这是有情况啊! 他连连点头:“林端阳,厂长家的大儿子,我知道。我认识啊!” 甘草又拿了糖块塞给朝阳:“那你能去找他,把他偷偷的叫出来吗?就说有人找……” 还偷偷的叫出来! 这更有情况了呀。 朝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花姑娘:嗯!还怪好看的。 “行吧!”他应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去。”说完,就蹭蹭蹭的往家跑。 推开家门,香气就闻见了。 门帘撩起来,香气更浓郁了:“蛋糕烤好了!” 林雨桐就笑:“瞧瞧,这刚出锅,这就闻着味回来了。洗手去!” 朝阳一边应了,一边去靠近门边的脸盆架子的地方,然后喊了一声:“大哥,水凉,从里面拿个壶出来。我手沾湿了。” 林雨桐就说:“你自己拿,惯的你!”又说端阳,“别搭理他,叫他自己拿。” “还是我去吧。”这小子出去的时候就挤眉弄眼的,怕是有事。 他提着壶出去,朝阳跟做贼似的低声道:“门口有人找……” 端阳给他添上热水,就问:“谁啊?” 朝阳手搁在盆子里试了试水温,嘿嘿的笑:“出去看看不就知道。我肯定替你保密。” 熊孩子,什么跟什么啊就保密。 端阳放在水壶,跟他说:“进去把壶捎上……”然后就对立面喊:“妈,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衣服穿上,别耽搁,一会儿凉了该不好吃了。”大小伙子的,也不能说晚上不叫出门。要出去,林雨桐就叫出去了。 端阳拎了军大衣披着,一边应着一边就往外走。 出了大门,不见人啊!还以为是朝阳这小子又皮了,诓自己呢。结果刚要转身,就从对面场院上的大树后面闪出半个人影来,朝这边压着声音‘嘘嘘’了两声,就说:“林端阳……这儿……” 一听这声音,端阳知道是谁了。回头朝自家院里看了一眼,这才走过去。 这姑娘就躲在树后头,跟做贼似的。他就说:“至于的吗?” “怎么不至于?”甘草就左右看看,“我这大晚上的找你,不是怕人家误会吗?” “那你不能白天找?”端阳就说。 “白天这不是更得误会了。”甘草朝院子的方向看了看,“叫你的那孩子进去就没出来,他是你家的人……”不会你家里的人都知道了吧? 端阳不知道她想什么,只说:“你还有工夫管这个。赶紧的,什么事?说!” 听这不耐烦的语气! 之前咋说的,忘了啊! 甘草轻哼一声:“你之前出的是什么主意?还说你出钱,那要是人家要了钱,不肯养孩子,过两年把孩子送人了,或是……孩子有个意外夭折了……找谁说理去?” 端阳的面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他想起他的奶妈,可不就是一边收着自己的抚养费,一边把自己送给别人了吗? 这事还真是自己想的不周全,太理所当然了。 他就问:“那你说,怎么办?” 甘草摇头:“我要是知道怎么办,不就是不来找你了吗?”说着就问道,“你家……就不能养?” 端阳白眼翻她:“要抱回来,我爸妈肯定不会不管。可你不在厂里,不知道他们有多忙。我弟弟妹妹小时候,都是太姥姥带的,我爸妈根本没那个时间。现在再弄一孩子,我太姥姥都多大年纪了,再把老人家累出个好歹来?我舅舅家?二舅舅妈都在部队,忙的连我小表弟都不在身边带,还能顾上别人?大舅家?也不行!要是早两年或是晚两年,许是行。我大舅妈挺喜欢孩子,还一直想要个闺女……可今年实在不行,我大舅妈进修去了。我姥姥带着我两个表弟呢,腾不出手。” 甘草就问:“那你姑姑叔叔家,总会有人的吧。” 俩姑姑家孩子多的都养不活了,还能再养不?婶子倒是一直没孩子,可越是这么个没孩子的,你越是不能劝人家抱养。怎么着?你们是把人看死了,敢说人家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他把这话跟甘草一说,甘草也觉得有道理。 是这么一码子事。 人不能把事办的那么缺德。 “可我家也有难处啊!”甘草嘟着嘴,“我爹身体又不好,回来种地得靠他这个劳力。我帮不上忙,顶多就是弄点草药送到收购站去换点钱……再弄一这么小不点的孩子,日子真没法过了……” “回头我给你们送到细粮去,给孩子先喂着。农忙都是年后的事了,先这么养着,你容我想想办法,行不行?”端阳也是一筹莫展,如今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 不行也得行啊!要不然怎么办? “那就这样吧。”甘草又左右看看,“那我先走了。”说着,就要窜了。 这大晚上的,端阳就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甘草就要走。 端阳跟在后面,这一片治安不算是混乱吧,但是总有些坏小子拦着人家大姑娘吹口哨搭话的,一个厂子那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觉得还是送回去保险。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后面老跟个人,甘草都不会走路了。觉得再走下去,非得同手同脚不可。她就站住,说后面的端阳:“你走前面……” 我走前面能怎么的?“替你挡狼啊!” 甘草面色一红,幸而天黑了,谁也瞧不见。 她‘嗯’了一声:“就是叫我替我挡狼了。” “放心,狼来了我肯定不把你扔出去。”端阳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甘草在后面跟着,不敢离的太近,也不敢离的太远。 远远的听见几个人的说话声从对面传来,紧跟着,对面的手电就朝这边照了。 甘草蹭一下跑过去,猫着腰躲在端阳的身后。端阳两手插着裤兜,军大衣是披着的,胳膊这么撑着大衣,整个人就宽了很多。后面挡个人,远远的是看不清的。 甘草抓着端阳的衣服,端阳不得不伸手拉了拉大衣领子,披着的衣服被她这么一拽,会很容易就掉下去的。然后还得眯眼看对面:“谁啊?照啥呢?” 铁蛋的声音传过来:“端阳哥?”他关了手电筒,“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来晃荡啥呢?” “出来随便转转。”端阳摆手:“赶紧回去吧,一会子婶子又该喊你了。” 还有几个人也都是跟端阳认识的,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端阳慢慢的转身,侧着身子,不停的转着方向,就是不能叫别人看见身后藏着个姑娘。 也是!大晚上的,大男大女的,容易叫人误会,没事也得说成是有事。 等人走远了,他才说:“行了,出来吧。” 甘草吓的一身汗:“吓死我了。” “至于的吗?”端阳见把人吓的真不轻,就笑。 “当然至于了。”甘草哼了一声,“我还要嫁人的,叫人看见了算怎么一回事?” 这种说法吧,也对! 不过大姑娘说了这话叫人觉得挺尴尬的。 甘草低着头,蹭蹭蹭的赶紧走。听到后面的脚步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心里也不那么害怕。等到了家门口,她停下脚步:“以后我不去找你了。你要是给孩子什么东西,就敲三下门,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行。叫人看见了……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 说着,就开了门,直接回家去了。 他爹睡了,孩子在炕上也还安稳。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委屈上了。没来由的,就是觉得鼻子酸,心里难受。 当爹的不是真睡了,抬眼看了一眼闺女,就叹气:“以后别去了,大不了这孩子爹养着。”人家那小伙子他远远也见过,长的是真好。出身又好,大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心思本来就活了。这要真是一颗心全抛出去了,才是受罪。 两家的情况……不般配! 咱也不想赖着人家,真借着这事来来去去的高攀成了,他还担心孩子过去会受委屈呢。 甘草抱着孩子回房去,“您就是爱瞎想,啥事都没有!”就是不该手欠,捡了这个小讨债的回来。 人家父女是怎么说的,端阳不知道。 回去的时候一路还在琢磨,这孩子得怎么一个安置法。 到家的时候,蛋糕还是温热的。 当妈的就抱怨:“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大冷天的。” 朝阳挤眉弄眼的,五官都在动的感觉。 四爷就说:“你那什么怪样子。” 这小子老实了,低头喝奶去了。 林雨桐的视线在俩孩子身上转转:“你们哥俩打的什么哑谜。” “没有!”朝阳就笑,“就是出去找铁蛋说了句话。”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该休息的时候了,朝阳要回屋了,却又跟着林雨桐去了厨房:“妈……我能从家里拿两斤米吗?给孩子熬粥吃的……” 林雨桐就以为是他相熟的人找他,是为了借粮食的。 给孩子吃的,那肯定得细粮了。有些人家真不够用的。 林雨桐就指了指柜子:“里面还有十来斤,你拿上三五斤的吧。人家张了一次嘴了,咱也别小气。” 端阳应了一声,蹲下舀米的时候,不由的叫了一声:“妈!” 林雨桐扭脸看他:“咋的了?” 端阳嘴角动动,然后摇头:“没事,就是想说挺晚了,别收拾了,赶紧睡吧。” 肯定不是想说这个。 睡下以后,林雨桐就跟四爷说:“端阳这孩子,心里有事。” 谁心里能不放事了? 心里搁下事了,就证明长大了。 过了年,这都十八了! 日子过的可真快! 端阳拿了粮食,天不亮就给送去,敲了门,然后把粮食给从门缝里塞进去。直到看到粮食被拿走,他才骑车走了。 他除了给了五斤大米,还给了几斤粮票,到粮站能换小米,又给留了二十块钱,怎么也能养到年后了吧。 潘厚朴就说:“人家这孩子还怪实诚。”这种出身的人,身上没有骄娇二气,办事也地道。说起来,真是好孩子。 再好的孩子,家世配不上啊! 甘草就说:“您还说!我知道配不上,也没想着配!咱家就我一个,我还想着招赘呢。不招个女婿上门,您咋办?” 当爹的就不言语了,心里却寻思着找个上门女婿的可能性。 快过年了,骄阳回来了。 这丫头一回来,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招了一院子的小姑娘在分糖纸。男孩子收集烟盒,女孩子就爱收集糖纸。五颜六色的糖纸上,因着米老鼠的图案,孩子们都喜欢。这种糖纸拿到了得洗,把上面的糖渣都给洗干净了,要不然夹在笔记本里,就黏住纸张。 骄阳这种小主持人,每次汇报演出之后,领导上来慰问小演员,跟他们握手,这么可爱的孩子……孩子给领导戴红领巾,领导用兜里把预先准备好的糖果塞给孩子。 什么水果糖奶糖什锦糖,都是外面不好买的好糖。 她把糖块分给少年宫的小朋友吃,糖纸却带回来,还有很多小伙伴们喜欢。当然了,糖也会带,只不过数量少了。一人一块有时候都达不到,不过没关系,可以两个人分一块,一样觉得骄阳好。 等好不容易把小朋友打发完了,然后大哥也出门了,她才找妈妈,把大哥跟党老师之间的奇怪之处说了,“……我们党老师孩子的爸爸,听说是当大官的,我大哥大概是得罪人家了……怎么办?” 一说是姓党,林雨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范云清是靠着谁才升迁的,这个只要用心打听,很容易就打听出来。又有她特意给自家送过粮食的事,粮食又是怎么弄到的。她露出来的东西太多,想要查证,其实很简单。 孩子养在家里,当然得清楚这背后都有什么牵扯的。 骄阳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这怕是母子两个见面并且认出来了。 见妈妈一脸沉吟,骄阳的心就悬起来了:“那我大哥最近是不是不对劲?” 是! 林雨桐肯定的点头:“早出晚归,骑个自行车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端阳能干啥去? 在想办法找那个孩子的父母呢呗。 孩子放的那个位置,证明那人是背着筐子从厂子和周围这些村子过去的。自己回厂,站在车道的一边,过了车道看到筐子,基本是可以确定那人是趁着乱,大家都挤在前面没人注意的时候,扔下筐子原路返回的。火车那么长,过个火车得两三分钟,这一耽搁,人肯定是走远了。路过的有很多人,估计大家也看到了筐子。不过他们跟自己不一样,他们是挤着过去,因为身边都是人,也不确定那筐子是谁丢失的还是人家主人就在边上,肯定不会有人动那东西。自己走的时候,确定是人都走过了,没人挤了。而潘甘草呢?却是幸运的赶来的时候火车刚好过去,她是直接过了火车道然后跟自己同时拉住筐子的。 把当时的情况重新想了好几遍,他还是觉得,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肯定是这一片的。 而孩子的身上又包裹着崭新的襁褓,上面盖着崭新的床单。端阳又几乎就排除了是农户扔孩子的可能。一般人家,要不是遇到特殊情况,第一胎是女孩是不会被扔掉的。要是第二胎第三胎,那就不会给孩子这么多新东西。没那个物质条件。 尤其是农户,布票更是紧缺。谁家有多余的?家家都是老粗布,可那襁褓绝对不是粗布的,甚至那个床单,还是没有工业票就换不来的东西。 他就把范围缩小到了厂里的职工及其家属,四处的转悠,打听谁家生了孩子。 今儿回家,见自家妈严肃着一张脸。他就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过去,半蹲下,手搭在妈的膝盖上:“妈,咋的了?” “长大了,有事知道瞒着爸妈了?”林雨桐眼皮子一抬,说了这么一句话。 端阳没往骄阳身上想,只以为是早出晚归这事呢,他赶紧就把事情说了:“不是瞒着您,是想着这事一旦惊动了您跟我爸,这要是再找不出孩子父母,这孩子……”不就砸在咱们手里了。 林雨桐没想到还有这事呢? 她就点了点端阳:“机灵劲哪去了?你妈是妇联主任,这事归你妈管。起来,带我去那个什么甘草家,看看情况去。咱们厂里要真出现这种是,绝不姑息。” 潘家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孩子,周围念叨人家的不在少数。 林雨桐就点了点端阳:“你看把人家姑娘给拖累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一个大姑娘带个孩子,等耽搁了人家的婚事,我看你怎么办?” 端阳回答的特认真:“我后来就后悔了,可事情都这样了。只能糊里糊涂的往下走。实在不行,我还说我们俩过算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顿住脚了:“你跟什么样的姑娘结婚,我跟你爸不干涉。农村户口也罢,城里户口也罢,这些都不要紧。你自己选的女人,你得认。你就是割肾卖血,你养得起你的女人孩子就行。但我跟你爸希望你结婚,是因为你喜欢对方。不是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婚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捆绑在一起一辈子,许是会磨合的彼此适应的过下去。但就怕一辈子的怨侣,日子过的天天都是折磨……再说了,你过了年才十八岁,我跟你爸得多无能,才叫我儿子这么大点的年纪就得背负那些……不至于的……但是……你要是喜欢……” “妈!”端阳赶紧道,“就说过那么几句话,见过两面。送东西都不见人的,怎么就说到喜欢上去了。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 这母子的来访,还是叫这父女俩吓了一跳。 甘草赶紧倒热水,潘厚朴就道:“您看您这么大的领导……” “啥领导。”林雨桐就过去,“不说这个,我是听端阳说了。这孩子做事不地道,这不是把你们家好好的闺女给坑了吗?” 潘厚朴摆手:“您这话说的重了。医者仁心……横不能看着孩子冻死在外面……没有坑不坑的……” 林雨桐就点头,跟人家握手:“是!善,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错的。要真是有一天,这样的孩子摆在路边都没有人肯上前去……那这个世界冷漠的未免叫人害怕。” 说着,又夸这姑娘:“好心人都会有好报的。这话是我说的!孩子,别怕,不会把你一辈子因为这个小东西给搭进去的。”她扭脸跟潘厚朴说,“对外就说,这事我知道。是我把孩子放在这里寄养的……大大方方的,不怕谁议论。” 甘草响亮的应了一声:“我不怕!”说完又问,“您打算把这孩子怎么办?”说着苦笑起来,“不瞒您说,这养个小猫小狗的都有感情,再这么养下去,我怕是就舍不得了。” 林雨桐拍了拍甘草的肩膀:“快则三天,慢则一周,肯定给你一个答复。”然后就问,“能叫我看看孩子的襁褓那些东西吗?” 甘草赶紧从柜子里往出拿:“我齐齐翻看过的,没有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连孩子的出生日子都没有。” 林雨桐翻看了襁褓,就拿着床单细看。看完之后就说:“我先把床单拿走。一周之内,肯定给你回话。” 出来之后,端阳还问呢:“床单怎么了?” 林雨桐摇头:“我不确定,得问问计书记去。” 计寒梅对着灯看床单:“瞧着怎么像是咱们发的奖品。” 对的! 林雨桐就点头:“我也不知道这发的奖品是不是有什么标记?” 有啊! 计寒梅将床单按照新出厂的样式叠放在一起,然后侧面的边上,就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奖’字。这是盖上去的大印。 床单撑开,各边上肯定会有点红色的小点,跟喜庆的床单图案混在一起,是不好发现。 端阳就舒了一口气:“这就好查了。” 计寒梅知道是啥事之后,连夜回厂里直接翻看名单。回来之后就皱着眉,说了一个名字:“韩秋菊!” 韩秋菊? 这个名字……“这不是当初写信的那个姑娘吗?”她不是还在技校上学呢吗?特招进去的。 计寒梅也说:“是啊!我也纳闷呢。” 事情放在这里就暂时算是搁置了。得等第二天见见当事人了。 计寒梅跟林雨桐一块去的,叫了韩秋菊出来。 如今,并不排除这孩子是韩秋菊的可能性。当时林雨桐见到韩秋菊的时候是阳历的五月份,而如今其实都是来年阳历的一月份了。八个多月的孩子生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可等见了韩秋菊,林雨桐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产后。她还是个姑娘呢! 计寒梅就拿了床单递过去,“是不是你的?” 韩秋菊双手搓着衣角,看了一眼就点头:“是……是我的被评上积极分子厂里给发的奖励……可是后来……我同学急需,我就把这个送给同学了……” “哪个同学?”计寒梅冷眼看着,质问道。 “……我能问问出了什么事了吗?”韩秋菊这么先问了一句。 林雨桐就说:“出什么事你不清楚吗?” 计寒梅见林雨桐这么说话,就闭嘴不言了。这个姑娘很有问题,以她的家庭条件,床单这种大件,是说送就能送的东西吗?在乡下,找给儿女结婚的人家,拿这样的床单能换大半口袋小米。 她却轻而易举的将这样的奖品说送人就送人了,说的太轻松了一些。 韩秋菊明显是僵硬了一瞬:“我不知道……” “还敢说不知道?”林雨桐就说:“不承认没关系,我这就叫学校给你办退学手续。” “凭什么?”韩秋菊的眼睛立马瞪起来了,“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我又没有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去招待所给领导敬酒,然后留在招待所跟领导……” 林雨桐跟计寒梅对视一眼,这事有点大了! 这里面牵扯到了‘领导’。 再细问,出事的,是跟韩秋菊住一个宿舍的一个女同学,比她高一级。 在韩秋菊的带领下,林雨桐见到一个躺在宿舍里,咳嗽的不能起身的十八九岁的姑娘。一看见来人是谁,她浑身都哆嗦起来,咳嗽的更厉害:“我不想扔了她……”她看了韩秋菊一眼,嘴角动了动又沉默了半晌才说:“可我身下不停的流血,不给她找个活路我们在一块就都是个死……” 林雨桐就叫韩秋菊出去,这才过去问她:“出了事,为什么不找厂里说?怀孕了,不是非得生下来的……” 这姑娘摇头:“我……秋菊替我去问过那个……她回来告诉我说,那个男人就离婚了,叫我把孩子生下来……” “那个男人是谁?”计寒梅就冷声问,“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们什么时候安排你们去招待所,还给人敬酒?” “是一个在中学同学拉我去的……不是厂里的安排……”她低下头,“我不是自愿的……那领导当时大概喝醉了认错人了……就是意外……” “我问你他叫什么?”计寒梅几乎是厉声责问。 这姑娘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叫什么,我就知道他们敬酒的时候都叫他安主任……” 安主任? 安宝贵?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 要真是这样,这可真说算的上是孽缘了,怎么这事,偏偏叫端阳给把孩子捡了。 如今罢休是不能了,但要真抖出来,端阳那亲妈得怎么看待端阳。 这孩子,父母缘怎么那么浅呢? 感叹完端阳的事,林雨桐心里又不免疑惑,这安宝贵的口碑其实一直是不错的。哪怕党春华背着他干了不少事,但安宝贵自己,真算的上是两袖清风,耿直那也是出了名的。要是立身不正,当年调查内部人员的事就不会交给他做了。 如今却说,这么一个人干出这样的荒唐事来,怎么就叫人觉得这么不相信呢。 1246.旧日光阴(58)三合一 旧日光阴(58) “哪个安主任?”计寒梅就问了一声。 这姑娘看了韩秋菊一眼,才道:“我当时被同学拉去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安主任。后来, 韩秋菊替我找去了,回来跟我说是安宝贵……” 安宝贵? 计寒梅冷眼就看向韩秋菊:“你见过安宝贵?他告诉你会离婚跟这个谁结婚的?” 韩秋菊点头:“是……是啊……” 计寒梅就皱眉:“你说的安宝贵多大年纪, 大致长什么模样?” “三十来岁……瘦长脸……”这姑娘这么说。 “五十来岁……四方脸……”韩秋菊这么说。 两人同时说出来,叫计寒梅和林雨桐都愣了一下。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这姑娘跟韩秋菊两人都愣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 然后这姑娘一下子坐起来瞪着韩秋菊问:“你到底找没找人?” “找了!”韩秋菊就说:“我到了省w, 只有这一个叫安宝贵的?” “省w的安保贵……”计寒梅的眉头皱的更凶了,“你确定是省w的安保贵告诉你说,他要离婚,叫这边生下孩子等着的。你最好保证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我还告诉你,这安保贵我认识,我们是老战友了。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 韩秋菊的眼神就有些躲闪, 然后朝后退了两步才道:“我去省w了,里面只有这一个叫安保贵的。我跟她说了小丽的事,但是人家不认啊!还叫保卫科的人将我往外哄, 说再不走,就要联系我的领导。我心说, 我也是犯蠢, 这种事情,人家当领导的, 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认呢。我就想着, 这事不是想不认就不认的, 等孩子生下来,小丽也出头了,看他认还是不认。不认就能好好去闹……” 这个叫小丽的姑娘瞪大了眼睛:“你那天带着孩子出去找孩子的父亲,说是给人家送过去,人家没要,为了我……你才看到人多之后把孩子放在路边的……这事也是假话!你压根就没去……” “我去了!”韩秋菊低头:“那个安主任说,一定把冒名顶替的给找出来。我一想,这坏了!肯定不是这个人了!那怎么办?你没结婚又生了孩子……该怎么办?要是没孩子拖累还能瞒过去,以后找个人结婚的啥也不影响……” “关键是你想把这事就这么了了。要是我们不查,这里面就没你的事了。是吧?”计寒梅又问了一句。 “我也是好心,但谁知道办了坏事了。”她就说:“我也不是成心的,但这能只怪我吗?她要是检点,能有后面这些事吗?这怀孕了打胎,跟生了孩子有啥差别?” 这一条命就不是命了! 计寒梅指着这两人不知道该说啥了都! 林雨桐就指了指小丽:“先叫大夫过来看看,她这样……先救命再说吧。” 产后出血,又被信任的舍友摆了这么一道,这会子气的浑身抖的都说不出一句话了。 至于其他的事,林雨桐临走又问了一句:“你说你同学拉你去的?你哪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上班?” “李红霞,就是郊区的那个国营农场。给场长当助理。”小李这么说。 国营农场? 场长助理? 范云清是那里的副场长吧,而这里又偏偏牵扯到了安保贵。 林雨桐觉得:这事……变的有意思了。 她跟着气冲冲的计寒梅往回走,心里却想着这两件看起来没什么关联的事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就想着,假如自己要是范云清,自己会怎么做呢? 一切都好那当然什么都好,但就怕安保贵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听从老婆的建议。谁也不傻!一件件算下来,范云清依仗着人家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枕边的人天天可着一个人说好话,再耿直的人心里也难免犯嘀咕。 假如安保贵发现了党春华受了别人的影响进而在耳边影响他的时候,他会怎么做呢? 约束老婆,但同时也得警告那个背后的人吧。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说范云清和安保贵之间,算是闹崩了。 范云清如果不想失去这个靠山,而偏偏的,还失去了这个人的好感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那就是软刀子不行,就来硬刀子。 通过党春华已经不能影响这个人的时候,想叫这个人继续庇护自己,那只有……手里捏着这个人的把柄。叫他不从都不行。 如果是这样,那这事情就算是连起来了。 只是,这事她做的一定很隐秘。说不得她只是暗示引导然后等着抓把柄。这种方法好是好,隐蔽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可坏处就是,不亲自参与,就不能控制这件事的走向。 要真是自己猜测的这个样子,那么在韩秋菊去找‘安宝贵’却找到的是‘安保贵’的那一刻,安保贵估计是已经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 范云清这次,是惹下了大麻烦了。 可话说回来,这都是猜测。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还得找当事人说清楚。 结果不等林雨桐和计寒梅去问,人家安保贵自己找来了。 他去了赵平家,找了赵平。然后两个人上了四爷和林雨桐家。 这也不算是屈尊降贵,按照级别,四爷也不低。当然了,人家是老前辈了,这个关系不是这么论的。 人家安保贵是这么说的:“……第一次有个姑娘来找我,说我祸害人家姑娘这一类的话,我没太往心里去,知道这肯定是找错人了。知道我的人都清楚,我从来不在外面喝酒。除了老战友敬的酒抿抿唇就过了,其他时候,真是滴酒不沾。这姑娘在单位说这话,大家也没人信。都说,这肯定是找错人了。这姑娘也走了!我没太往心里去,这找错了嘛!知道找错了,肯定去找对的人去了。可谁知道这都过了大半年了,七八个月了,人家又来了。还带个孩子……我知道这事不给个交代我就说不过去了……其实事情,我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这次过来,就是再确定一点。要是可能,能不能叫我见见那姑娘,我顺便问她几句话。”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人家坦坦荡荡的来了,那咱就把事情往透亮的说。 几个人一道,去了技校那边的宿舍。 人往面前一站,小丽就摇头:“不是他!” 安保贵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小丽接过去然后一下子就坐起来,“他……他人呢?” 看来是了! 安保贵没回答这姑娘这个问题,朝赵平和四爷点点头,几个人从里面一块出来。谁也没说话,一起往回走。 林雨桐给重新上了茶,安保贵这才拿出照片:“这个人……以前在机关食堂管后勤,也叫安宝贵。因着名字相似,下面一些人也戏称他为安主任。这也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这人在去年……按阳历年算,都算是前年了……当时精简人员的时候已经被精简回乡了。我也去出事的招待所问过,因着以前这个安宝贵管后勤食堂,跟招待所这边的人脉比较熟悉。出事的那天,是他从老家的水库弄了几桶鱼给招待所送来,要卖个好价钱。当时,招待所就留他在包厢里等,因着熟人,怕他晚上赶不回去,还把招待所空余的房间给他开了一间。至于说那个陪酒的姑娘,这完全是搞错了。”说着,他就尴尬了笑了笑,“也是巧了,那一天,刚好一个老战友请我去招待所,一块吃顿饭。我呢……那天刚好有事就没去……我也问过我这位老战友了,她也有事,也没去。说是打发了一个助理亲自过去给我赔罪。至于那个助理姑娘还带了同学去这事,我这老战友却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俩姑娘都没见过‘安主任’,进去一打听说找安主任,人家的工作人员肯定以为找的是安宝贵……阴差阳错的,反正是错了。我已经联系了公安部门,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了。” 打着领导的旗号,在外面诱|奸人家小姑娘,杀了都不解恨。 是!这看起来就是一件无良的被清退人员冒名顶替干了不法的勾当的事,可这内里,却有两个大人物的交锋。 就是赵平和计寒梅都陷入沉思,这里面有个问题经不起推敲。 那就是:这老战友临时有事去不了,打发了助理,可这助理姑娘为什么还有时间拉一个同学一起去?而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叫小丽的姑娘跟人家发生了关系,她这个同学,也就是这个助理哪里去了? 不奇怪吗? 计寒梅就问说:“你说的助理,是他们哪个场长的助理?” 安保贵回答的云淡风轻:“熟人,大姐也认识,就是小范。” 计寒梅就不说话了,好半天才说:“她这是怎么用人的,从哪找出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姑娘?这姑娘人呢?” “几个月前,主动要求下乡。在庆山山区里,七月份的时候爆发山洪,牺牲了。这个省里是提出过表彰的……你们查一查下发的名单,找一个叫李军霞的姑娘,就是她了。她去的时候改了名字了……” 如今改名字不算是稀奇的事,三天两头改的都很多。 这没什么值得深究的,不过这件事,就又成了说不清楚的事了。 如今唯一一个能开口的,就成了那个假的安主任了。 可这就算是把人逮回来了,跟自家这边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等那边逮回来之后,听听那边怎么说。好判定小丽在这件事中到底有多少责任。然后再处理相关的事情。 安保贵就起身告辞,站起来之后,他朝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看了一眼。然后就问四爷:“金厂长好福气,两儿两女,一双好!” 四爷也笑:“两个姑娘倒是乖巧,二小子太皮,难成大器。倒是长子,还算是勉强……” 安保贵就在照片中的大小伙子脸上多看了两眼,然后点头:“倒是长的一表人才。” 林雨桐哈哈就笑:“我只当是安主任夸我了。人家都说,我家大小子,长的随我。” 安保贵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跟四爷重重的握了一下,又跟林雨桐握:“是!是长的随了咱们林处长了,要不然不能这么英俊!以后碰上好姑娘,我给保媒!” 两方心照不宣,这事就不往深的说了。 安保贵知道,人家夫妻知道这孩子跟党春华的关系,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什么,也没有上门过。此时又一再强调这个孩子的归属,他明白,人家压根就不是因为这孩子跟自己有关系才留下孩子的。恰好相反,人家两口子是怕有人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他一直觉得老婆有事瞒着呢,也知道嫁给自己的时候不是头婚,可没想到这里面藏着的是个大活人。这里面的事情不用深想都知道,那孩子得沦落到什么境地才会被人收养的。她党春华在这件事上,是有大亏欠的。党春华啊党春华,你就是告诉我,我能不叫你管孩子吗? 结婚的时候撒了谎,所以,这么些年,她就牺牲了这个孩子为她的谎言付出代价。 这还不算,因为这个秘密,她还被人要挟了。如今看来,她之前说的,跟范云清情同姐妹才为范云清说那么些好话的话,全是胡扯。根子在这里呢! 是范云清发现了她的秘密的! 心里转圈的想,但面上不动声色,告辞正要往出走呢,外面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是端阳的声音:“妈——我回来了——” 话没落,人就进来了。不光他自己回来了,身后还背着骄阳。 “怎么又背着呢?”林雨桐就瞪眼。 计寒梅先一步伸手把骄阳接下来。 四爷才说:“过来问好,这是安主任,叫伯伯吧。” 端阳只愣了一下就明白了,他客气的笑,跟骄阳一起,叫了一声‘安伯伯’。 见到真人,比看照片更有冲击力。 安保贵点点头,就说:“这长相嘛,确实是像林处长。可这气质,是像金厂长……” “那是当然。”骄阳就仰着头,“我爸妈生的,肯定像我爸妈。我也像!我跟我大哥也像……” 赵平和计寒梅都像是明白了什么,就附和说:“是!像!谁家的孩儿就像谁,这错不了……” 等把人送出去,四爷回来才说端阳:“你也不用惶恐不安,没人能追根究底。咱们不想翻出那点事,安保贵也不想。这次回去,想来安保贵会问清楚来龙去脉。问清楚了,就更明白这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追求,最好就当是陌生人,到死也不承认彼此的关系是什么意思了。” 端阳就低声道:“这次的事……我办的不好……” “什么都办的好了,就不是孩子了。”四爷摆手,“谁都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不能碰触被遗弃的这件事。碰到这个孩子,你觉得同病相怜了,你害怕她沦落到跟你一样,从一个人的手里辗转到另一个人的手里。你是个男孩子,你觉得还罢了。可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子。要真是不停的辗转,要是遇不上好人,你不敢想,她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 “是!”端阳深吸一口气。流浪的时候,见过太多的人间惨事。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如果遇不到一个好心人的话,没有父母亲人庇护的孩子,会遭遇些什么。 小丽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她爹在矿厂上班,听说这事了,很快给她找了亲事。也是在矿厂上班的,那人也三十来岁,壮实老实,有点结巴。以前娶过媳妇,媳妇跟人家跑了。那汉子跟着小丽的爹一起来的,当着林雨桐的面,拍着胸脯保证:“……不……不嫌弃……亲闺女……我当……只要她不嫌弃我……” 意思是,主要小丽不嫌弃他,他就把小丽的闺女当亲闺女。 孩子被亲妈带着嫁人了,当然了,小丽也没法上学了,这件事私德有亏,厂里也没有安排工作。不过矿厂离她嫁的这个男人家很近,她回去还能种地。反正是身体没恢复呢,就去领了结婚证。厂里没多追究,她就感激不尽了。 还有个韩秋菊,直接被学校开除了。 她在这件事里诸多的不妥当,足以把她打回原形。这事是计寒梅亲自办的,用她的话说,就是:什么都能容忍,就是容忍不了这种朝自己人下手的毛病。 一个宿舍住着,多大的仇恨啊,得这么祸害人。 虽然不知道她的动机是什么,但有些人害人,需要动机吗? 再说了,她觉得她害人了吗? 没有! 所以,更不能容忍! 年前的时候,那个安宝贵被公安局的找到了,这小子消息灵通,在安主任去招待所调查的时候就听到风声了,钻到山里去了。要不是实在扛不住冷和饿,估计也不出来。既然被逮住了,他就供认不讳。听人家那姑娘生了个孩子,他就把所有的事都认了。是他强迫人家的,人家姑娘害怕丢丑,不敢声张。不管啥罪过,都是他一个人的罪过。 事情的真相已经不可知了,反正当事人是这么说的。 那就只能当是这样了。 等问到那个李红霞,这位摇头:“刚开始进来是两个姑娘,还没说话呢,另一个说有点事先走了……再没见到……” 这不排除李红霞认出这人并不是安主任然后出去了。至于为什么一去不回,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里面是不是有范云清的事,依旧只能算是猜测。 没证据不要紧,只要安保贵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 厂里开除了两个,但同时,又破格的招收了一个。 甘草,这姑娘被破格招到职工医院的药房了。 “真是好人有好报哩!”甘草乐出声来,一边收拾报道要用的东西,一边跟他爹说:“咱以后也有工资了,也有配额的粮食了。爹,你少干点活,拿的工分少点也没事了……日子能过下去了……”说着,又怅然,“我还说那孩子是个讨债鬼,现在看……她是我的福星呢。等将来我结婚了,我就找小东西去,认个干闺女……” 潘厚朴嗯嗯的点头,心里却骂了一声不害臊。 对于自卖自夸的骄阳,丹阳给予的评价也是三个字:不害臊。 害臊啥啊? 骄阳鼻子耸了耸,下巴抬起来:“就是只有我主持的最好,怎么的?”然后又跟端阳说,“大哥,以后不用担心了。我们党老师不去少年宫了……说是身体不好,以后都不去了……” 党春华辞了工作,这是安保贵要求的。 明面是党春华身体不适,可实际上,是安保贵有了安排。眼看过年了,人家的调令下来了,去了b京。调令下来之后,一天都没耽搁,说走就走。 林雨桐知道消息的时候,还是大年初二,回林家的时候听来访的客人说了一嘴的。 要是猜的没错的话,安保贵不会再愿意回这个省这个城市了。有些东西,永远的叫它被遗忘在时间里,才好呢。 安保贵一走,林雨桐以为范云清这次又躲过去了,可惜,这一次她没那么些好运气。也太小看安保贵了! 过了年,也就是六三年的二月份,国家要在农村开展‘四|清’运动。 四|清是清什么呢? 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务。 要清查这些,那谁贪污了,谁在里面有些小猫腻了,这都躲不过去。 如今还没到各个单位里,还仅限在农村。 只是听这周围生产大队的喇叭天天在喊:阶|级斗争,要年年抓,月月抓。 上面的公社会派干部下来帮着查,查出问题的这些大队干部,那就是罚。做检讨撤职这是轻的,有些地方还会叫跪下,或是吊起来,用鞭子抽打。 反正是念歪经的和尚不少。 范云清呢?是属于农场的领导。农场比较特殊,说农民吧,不是农民,他们是拿工资的。说工人吧,干的又是农民的活。那一套工分账目仓库一些的东西,他们都有。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查农场,况且‘四|清’这还在试点阶段。可省里的反应出乎预料,快的吓人! 等实锤砸下来,范云清真辩无可辩了。 安保贵根本就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这事就给办了。 人家还提前就走了,想说人家在里面插一手你都不能。 人被关起来了,叫她写交代材料。这种做法,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是晓星火急火燎的跑来,林雨桐才知道这事的。 “怎么办?”林晓星真急了,“爸下了部队了。我妈她……” 没用的! 这次是真没用了! 林雨桐却不能这么说,只道:“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调查了,你得想想,她以前哪次被带走,不是平安回来了。你这时候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去看看吴老太带着吴荣和吴耀过的怎么样。” 对! 林晓星没停,起身就又走了。出了这事,吴家呆在农场就不合适了。晓星要请吴老太回一一五,那边还有院子住。可吴老太不干:“就回老家去。在老家,谁也不会少了我老太太一口饭吃。” 于是,带着吴三树和两个孩子,直接回了老家了。 晓星打电话说这事:“老太太倔的很!” “回去未尝不是好事。”那是人家老家,村里半村的人都是后辈。老太太又是那么个身份,谁能把老太太怎么着。只要老太太身体康健,庇护那俩孩子长大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是留在一一五,不管是洪刚还是范云清,谁出点事,都会牵连到俩孩子。所以,林雨桐就跟晓星说:“老太太是明白人,听老太太的吧。” 不过范云清到底是范云清,她那些贪污所得的东西,也不全是给了晓星了,一大部分其实都是偷摸着接济一些老战友了。而交代问题的时候,对这些东西,她是只字不提,就说是贪污了。东西去哪了?她的答案是农场周围的百姓日子艰难,大部分都散出去了。 她也确实是给了周边的乡民东西。具体是多少,无从考证。 犯错误了是肯定的!但是贪污谋的不是私利! 职位肯定没了,但是没有被开除d籍,还是有人保了她。然后她就被发配到采石场,接受劳动改造。 采石场在哪里? 采石场是新开的,是有了这边的采矿厂之后,才新开的这么一个厂。 跟采矿场是紧挨着的。 这个消息一出来,林晓星又找来了,“我想调过来。” 主要还是为了照顾范云清方便一些的。 调过来不是不行,但是岗位来说,现阶段需要人手的,就是子弟学校那边了。 随着学生的增多,那里的老师开始短缺了。苏瑾是大学毕业,在里面任教是绰绰有余的。晓星会弹钢琴,手风琴也会拉。林雨桐就问:“去学校做一段时间的老师……行吗?之后咱们再慢慢的想办法。”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 苏瑾却确实算是难得了,跟着晓星带着孩子,就又把家给搬来了。 这个时机调工作,说实话,是比较吃亏的。他们刚赶上调整工资的这个茬口上。要是继续在原单位,每个人的工资上涨三五块钱肯定是行的。但做老师,工资还没之前高。这无形中,每月就把二十块钱差进去了。 精简职工还在继续,减少城镇人口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 但剩下的人,基层的职工,百分之四十左右是能升一级工资的。但像是领导干部,那没有!工资保持不动。所以,很多人为了工资拿的多些,都看不上小领导。 尤其是一边给基层的工人涨工资,另一边却在查小领导权限下的账目问题。 普遍的认识就是:不管事就肯定不会出事,管了事了早不出事晚也得出事。 因着要给一部分人升级工资,厂里就忙起来了。尤其是林雨桐,人事科嘛,是有发言权的。各个分厂车间,报上来的人要通过审核嘛。 哎呦,林雨桐这边的办公室,天天的,一推开门,地上都是从外面塞进来的检举信。从门缝里塞进来,然后用个细竹签捅进去。怕只塞在门缝被外人给拿走了。 这些人也是有意思,在车间不好反对哪位同事升工资,他们不当面说,怕得罪人。然后就把掌握的一些黑材料呢,往上面捅。那你说,这材料都写好送来了,咱是查还是不查? 挑出俩典型的叫下面的人查,结果就是个子虚乌有,查无实据。 这可把林雨桐气的:“这人都是他们选出来的,我建议,选出来之后,名单张贴公布一周。这一周的时间内,如果有谁发现名单上的人确实有问题,欢迎提出质疑。但是得公开透明。不搞黑材料!” 反正是说只要赶在八月份把名单递上去就行。从九月份开始,就是新的工资标准。把从二月到八月的差额工资,还会补发下来。 这么一算,九月份将拿到的,可是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钱款了。 于是,这种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愈演愈烈。 四爷就那么冷眼看着,等发展到有人拳脚相向的,他直接给拍板了,之前的全都作废,升工资从矿山开始。矿山那边凡是没有不良记录的职工,都升一级。谁不福气,谁想拿高工资,简单!你去矿厂,换个人回来。 行了!没人闹了!都老实了。 赵平也说:“就得这样,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天慢慢和暖了,农场那边今年要弄个养鸡场,如今正是孵小鸡的时候。苗大嫂她们就说要自己养几只,问林雨桐要不要,叫人家代孵一下。 要也行啊!反正再笼子里养着。她就说叫人带上十只就行了。 苗大嫂又过来跟林雨桐说:“今年把你家的糖票给我们攒着些。我得借呢!你们要是不急着给端阳定亲,这些就先借给我们家用。到年底了,我们想给铁蛋把亲事给定了。” “行啊!”林雨桐就应承下了。如今这提亲,也就是四五块钱的聘金,两斤糖的事。可就是两斤糖的票,苗大嫂和苗家富还都是双职工,大小也是干部呢,省一年,也未必能凑齐。得提前打招呼,叫大家帮着省些。像是林雨桐这边,过两年也得给端阳结婚,人家苗大嫂也会省着到时候拿来给林雨桐用。 这边大人说话着呢,骄阳在一边窜进窜出的也不知道忙活什么。 苗大嫂就问呢:“你这小忙人,今儿怎么在家呢?” 骄阳就停下:“最近都是演戏的节目,没我们什么事。” 林雨桐就问她:“你找什么呢?进进出出的!” “戏票。”骄阳翻看晾在院子里的衣服的衣兜,“妈,你洗衣服是不是没看我的衣兜。里面有老师发的戏票,才说叫大哥进城去捎给太姥姥的。” 丹阳从里面出来,就说:“兜是我翻的,给你放抽屉里了。”又问,“是李慧娘那个戏吗?听说挺好看的!” “就是那个!”骄阳蹭蹭蹭又跑了。 苗大嫂也说:“赶集的时候你也去看看,那边的戏台上也有草台班子演那个,挺好看的。” 赶集的时候瞄了两眼,因为人太多,就看不成了。 紧跟着,赶集也去不了了。 如今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嘛,到处都是学生组成的小队,给大家宣传雷锋精神。 然后,还有从b京那边新分下来的学生,开始教大家唱歌。 广播之类的啥也没有呢,口口相传的,大家都会唱学习雷锋好榜样。 不管是大人孩子,走在路上你听听,哼的都是这么一首歌。 厂里呢,当然也是要宣传的,要组织大家学习,甘愿做革命的螺丝钉。 然后,每个科室都要挂一个小本本,上面记上好人好事。 林雨桐从苗大婶那边拿了小鸡仔过来,遭遇了钱多多小朋友的强行帮助。 她就跟孩子说:“就十只鸡仔,放篮子里婶子拿的动。” 钱多多不这么认为:“没事,婶子,我帮你拿。” 抢了鸡篮子就跑,然后摔了一跤,压死了两只,还蹭掉了手心的一点皮。 过后林雨桐就跟钱思远两口子开玩笑,说:“你们得陪我鸡仔。” 钱思远说:“你快拉倒吧。我还没怪你家朝阳烧死我的菜……” 咋回事呢?朝阳也去做好事去了。人家庄婷婷给家里种的菜撒化肥,他过去就帮着人家撒,好家伙,撒了第二遍,化肥多了,生生把一片子菜给烧死了。 反正学没学成吧,心是好的。 晓星和苏瑾两口子搬过来,林家的人还没来过。借着一个周末,林百川带着常秋云和老太太,回来了。家安在这里了,好歹得过来看看。范云清的事不好管,他这个当爹的也得给晓星解释清楚,说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他在这边转了一圈之后就说过去看看,常秋云去了,老太太没去,跟几个孩子在家里说话呢。 丹阳就问说:“骄阳给您的戏票,您看去了没?” “看了!”怪好看的,“可惜了的,如今不叫演了。” 李慧娘是鬼戏,而今要求停演‘鬼戏’。 丹阳也说:“世上哪里有鬼?都是封建迷信。” 朝阳却凑过来,拉老太太,低声道:“晚上我跟您睡,您还给我讲鬼故事呗。” 老太太却斥他:“我那不是鬼故事,可都是真故事!” 丹阳就逗老太太:“您啊,再说鬼故事是真故事,得被打成老封建。” 老太太点了点丹阳:“小丫儿蛋蛋,你才多大年纪,见过多少事?真的假的,假的真的,圣人都说不清楚,你们就清楚?” 把丹阳吓的就关门,给老太太乐的:“放心,你太姥姥还没老糊涂……” 1247.旧日光阴(59)三合一 旧日光阴(59) 不管有多忙, 四爷和林雨桐不得不放慢脚步,因为明年丹阳就能参加高考了。她上学比别人早的多,又因为如今是5+2+2的模式,所以相当于是上了九年, 就能参加高考了。 十四五岁的大学生,像是丹阳这样的, 也是不唯一。 而如今高考的录取率差不多是百分之一到二。这这些高校里面, 大专和中专又占了绝大多数。这也都算在这个录取率之内的。所以, 这想考上好一些的大学, 很不容易。这就导致了, 孩子的压力是相当大的。尤其是在年年精简,年年有中学生被下放到农村的情况下, 考上大学,将来有个工作,能留在城里, 好像成了唯一的途径。所以, 竞争就更加的激烈了。 不管什么年代, 家有高考声, 都不容易。 怎么办呢? 爹妈在家里辅导吧。 首先,报纸每天得看,读时事政治。四爷带着大的小的一起, 从每天读报开始。最起码得叫他们明白, 能这些文章里能看出些什么东西。 在读报的期间, 如果遇到类似于报纸上一些歌颂小人物或是颂扬这个时代的价值观的文章, 四爷就会留给丹阳,叫她自己解读,然后写读后感。就比如报上有一篇运输菜干的故事,就是说往偏远的地方运送菜干救灾。菜干的袋子里被偷着塞了粮食乃至猪肉的故事。故事的最后作者又写了旧社会灾年如何被地主盘剥等等的事跟新社会做对比。前后这么一对比,颂扬社|会主义好…… 就像是这样的文章,然后天天读,天天写。写好了他爸给修改。 文笔流畅不流畅先放一边,一边要思想正确,立场分明。拿着基本就差不多。 至于文言文,四爷不会叫孩子通读了。他开始帮孩子从里面节选一些小章节。 比如:像是‘上(指唐太宗)与群臣论止盗或请重法以禁之上哂之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耶自是数年之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商旅野宿焉。’这一类内容。 四爷就问丹阳说:“为什么节选这一段出来?看出来了吗?” 丹阳把原文读了两遍,然后点头:“明白。唐太宗说老百姓之所以去做盗贼,只是因为赋税劳役繁重,官吏贪婪,弄得老百姓饥寒交迫,因此顾不得讲廉耻。所以应该去掉奢侈和浪费的行为,减轻劳役和赋税,选用清廉的官吏,使老百姓生活富裕起来。这样,老百姓自然就不会去做盗贼了。哪里用得着加重刑罚呢?”她顿了一下,这才道:“反对奢侈浪费,反对贪污行贿,这和如今的四|清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对了!一个封建的帝王都意识到的事,更何况如今的新社会呢。 这和时政是紧扣着的。 林雨桐觉得,四爷得给她闺女把题都猜透了。 而作为数学呢,其实只读九年,能学多深?几何还停留在平面几何的阶段呢。 所以,每天一套卷子,按照这两年高考的模式,出类型题。把各种题型得练的她见了就能动笔的程度。 孩子要考六科,除了语文数学还有俄语政治物理化学。 俄语不用管的,她的俄语是打小就学的,自从中学开了俄语课,她基本都是满分。这一科不用管。 而政治这门课,这些孩子的成绩其实都不错。反正但凡有重要的指示精神,大喇叭天天放。那模拟卷子别说丹阳了,朝阳都能答九十分以上。所以,政治是最拉不开分数的科目,而俄语,应该是最能拉开差距的。 她爸就说:“所以你不用紧张。你比别人有优势多了。” 而对于物理化学,四爷的态度是:“晚上不用去学校上自习了,在家里吧。复习的更有针对性。” 于是,林雨桐亲自去找了老师,丹阳从此就是五点半放学之后,就不再出门了。 从六点半吃完饭开始,一直到十点半睡觉,这期间也把六门功课考一遍的。 当然了,效果是显著的。月考的成绩从在前五徘徊,到稳居第一。 成绩每次都在大喇叭上公布呢,然后大家都知道,金厂长家要出一个大学生了。 金厂长之前是抽时间教自家孩子,没多久,就能在家专职教她闺女了。 因为中|央下来调查小组了。 四|清在城乡开始了。 咱们要f贪污行贿,f投|机倒|把,f铺张浪费,f分|散主义。 分散主义就是不下级服从上级,不地方服从中央。这个没有!绝对没有。 铺张浪费,这个说不上来吧,单位上肯定没有。至于我自家过日子,那是我们家的事,我也没宣扬的谁都知道。投机倒把的话……集市是办不下去了,他们都属于是投机倒把。以后买卖东西又会不方便了。剩下的就是贪污行贿。 这也是唯一能查的地方。 当然了,也不光是查四爷和林雨桐,整个厂的领导都暂停工作,得叫人家查,查完了再说。 要查,那就查吧。 林雨桐和四爷在家,看看报纸喝喝茶。周围村子里的一些人家,之前在集市上不是或多或少的都买卖点东西吗?好些人被抓起来了,投机倒把嘛。过来找人情,说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这种罪名不会很大,关几天就放了。这属于刚开始打击,只要知错能改,不要顶风作案,一般是不会很重的。林雨桐就说:“我们这都停职了,还能给谁说情,别再连累了你们。” 得! 这话一说,就更没有上门的了。 可四爷也不是能呆的住的人啊,老这么在家里呆着,叫人家领导看了,也不像那么一回事。 干啥去呢? 眼看麦子熟了,去农场帮忙收麦子去。叫上赵平计寒梅,还有其他几位副厂长,人家爱怎么查怎么查去,咱别坐着等啊。 于是一人一把镰刀,往地头去。 干活的可不止过来帮忙的领导,还有学校的孩子们。 这个时候是有劳动课的。丹阳就在劳动课上学糊火柴盒把手划破过。火柴盒用的纸是粗糙的马粪纸,想把毛边撕下来,一不小心就割破手了。而朝阳呢?把家里的鸡粪用簸箕端了,端到学校帮学校积粪。 到了夏收秋收的时候,这些孩子们得停课下地。 比如现在,高年级的割麦子,低年级的拾麦穗。丹阳是高年级的,但因为年纪小,让她给割倒的麦子打捆。 孩子干的艰难,但当爹妈的哪怕是心疼,也不能上前帮忙。就这么干吧!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等从地里一回来,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脸上手上都是黑的。 割过麦子的人都知道,不知道麦地里那是啥玩意,摸过就黑乎乎的粉状的东西沾在皮肤上,要是再一流汗,这黑一道白一道的,特别精彩。 不过这种流过汗之后,回家吃两碗凉面,伴的酸酸的辣辣的,晚上又不出门,还可以多放点蒜泥。这么饱饱的吃一顿,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这么惬意的日子才过了两天,人家工作小组找大家谈话了。 一个一个来。 先是赵平被请去了。 赵平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人家也说是走个程序。 结果这一上来,人家就问,以赵书记看,金垠圳同志有没有分散主义的倾向啊? 这是说厂长不服从书|记的领导。 赵平摇头:“绝对没有!金厂长不管是对我,还是对计大姐……不是,是计副书记,都足够尊重。绝对没有不服从领导的分散主义这一说。” 上面坐着三个人,组长,副组长,还有一个写个不停的,叫书记员。是专门做记录的。 这个问完了,最边上这个组长就站起来,靠在桌上,“我们也了解到,您跟金厂长的岳父是战友,你还曾是对方的部下,这种关系……” 赵平就有些恼了,“那照您这么说,这工作就没办法干了!这计大姐还对林军|长一直有成见呢,那跟人家女婿搭班子,不是得天天抬杠吗?” “不要有情绪嘛,赵书记。”这人就递了一杯水过去,“咱们呢?也是例行公事,该问的得问,该管的还是得管。” 等到计寒梅的时候,人家又问了:“您有没有觉得,赵书记跟金厂长的关系,有些过分的亲密……” “不该亲密吗?”计寒梅反问了一句,“都是革|命同志,要是放在战争年代,是都能为彼此挡子弹的关系,不该亲密无间吗?”说完,好似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问了一句:“不是……你们什么意思?你是盼着同志们亲密,还是觉得同志们太过亲密……你这同志的思想有问题。我觉得我应该找你们的领导反应反应才对……” 嘿!我说这位大姐,还不能叫咱们问问了。 这人哭笑不得,就摆手:“行行行,算我问的不恰当。那你就说说,对赵平和金垠圳两位同志的看法。” 这有啥看的。 “赵平,老革命了。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因为受伤之后不能拿枪了,这才复员的。这样的人政治上要是再不牢靠,那就没有什么牢靠的人了嘛。”她说着,就拍着桌子,显然带上了两分火气,“还有……金厂长。雇农出身,无产阶级,受地主盘剥长大。阶级立场很分明!自从参加工作,他的成长是有目共睹的。是新社会,造就了一个崭新的他。从一个地主家放羊的长工变成了如今这么大的厂子的领导。他的一切都是d给的。这么一个红旗下培养起来的干部,你们说,有什么不可靠的。可别说什么林百川了。人家俩孩子定亲的时候,还没找到林百川呢。我对林百川这个人是有些看法,但不得不说,他当年以师长的身份,没毁了俩孩子的亲事,这事做的地道。这也是他的立场坚定,阶级分明的表现嘛。” 得!问不出什么了。 等把这位大姐送出去,这组长就说:“看来是个很团结,很有战斗力的一个班子。” 然后就是约谈四爷。 人家三个一排,坐在桌子后面,正对面三米之外,放一把椅子,感觉跟审讯差不多。这样的坐法,从心理上来说,就给人以压力。 结果四爷进去,往哪里一坐,就跟坐在他的金銮宝殿上一样。而对面的三个人,倒是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是临考的学生。 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组长咳嗽了一声,才道:“金厂长,我们得例行公事。” “请问。”四爷说的很客气。可坐在那里的感觉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三个人对视一眼之后,才道:“……我们了解到,中原重工,从选址,到建厂,到规划,包括后来的遴选工作人员,都是金厂长一手主导的……我们就是想问……这种做法在你看来,是否民主……” 四爷看他:“你们有没有看我们的会议记录?” 这个当然。 “如果看了,你就会发现,所有的决策,虽然我是倡导者,是提议者,但最后的决议,却是会议上集体做出的。领导班子集体做出的决议,你认为是不民主的?那要怎么做才是民主的?征求每个职工的意见?”他说着就一拍手,“你的建议很好……” 这组长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边上的书记员手停下来,不敢写了。 也没法写啊! 组长给人家刨了个坑,结果人家不仅没掉下去,顺手还刨了个坑差点把组长给埋了。 什么叫做领导班子决定的事情不算民主?这可是要命的问题了! 那照这么话往下说,岂不是中|央领导班子的决策也不是不民主的?人家还得问问每个人的意见不成? 顺手一个大帽子扔过去能压死人的。 这没法问了。 三言两语的,把这位大神给送走了。都不敢跟他说更实质性的东西了。 又约谈了几位副厂长,怎么说的,谁也不知道。但是紧跟着,就轮到林雨桐了。 好家伙,阵势很不一般啊! 三个人面色都很严肃,看来是要给一个下马威了。 林雨桐坐下,那边就问了:“林雨桐同志,我们收到了多封检举你的材料,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检举我? 林雨桐有几分兴致盎然:“我倒是想听听,都检举我什么了?” 怎么这么个反应? 组长一拍桌子:“林雨桐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怎么了?”林雨桐就一脸的纳闷:“你问我对那些所谓的检举材料有什么看法,我都不知道这材料上都检举我什么了,你叫我怎么说看法。”她袖子撸起来,“来来来!你来教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或者,我应该说,人民群众有监督的权利,这个检举材料写的好。不过,有检举材料,就说明还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没有做到深入基层……如果工作做的扎实,他们该当面提意见才对嘛!还是我的工作态度有问题?是要这样的答案吗?” 这就是跟人吵架的姿态了。 组长也一肚子火气呢,他又是一拍桌子:“我看你对调查组的认识有问题……我还告诉你,不要觉得你的父亲是军|长,你的丈夫是厂长,你就……” 林雨桐‘哈’了一声,蹭一下站起来,朝前两步,一巴掌也拍在桌子上,把桌子拍的晃了两晃,然后放在桌子上的洋瓷缸子都震动的跳起来,水撒的满桌子都是。把书记员吓的赶紧抱着本子挪开,怕水渍湿了谈话记录。 而另外两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条件反射的先往后一躲,侧着身子趴在椅背上,离桌子远远的。 林雨桐看着两人:“……我看不是我的态度有问题,是你们的态度先有问题。就事论事,说我的工作就是说我的工作,又是我父亲,又是我男人的,你们想干什么?在你们没调查清楚我存在什么问题之前,我还是人事处的处长,你们有什么权利,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没有定罪之前,我不是你们的阶|级敌人……我还是你们的同志,对待同志,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态度……”说着,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瞪着书记员吼了一声,“写!把我刚才问的,现在我说的,都给我原原本本的写上。不是问我对检举材料有什么看法吗?我的看法就是这是个好东西。我应该好好学习。该写材料的时候还是要写材料的。”说着,就看向三个人:“这个回答,满意吧?” 这是威胁自家这边呢。说检举材料是好东西,意思是她也要给自己的单位自己的领导写材料揭发自己等人在工作中的问题吧。 哎呦!怎么又遇上个难缠的。 见林雨桐瞪过来,书记员‘哦’了一声,用袖子把桌上的水擦干净了,然后蹭蹭蹭的把这些话都写上了。还拿起来叫林雨桐看了看,以示自己的工作态度还是端正的。 这副组长就尽量叫自己坐正,虽然身子还是朝后仰着,但比刚才那样舞动着胳膊躲拿一下的形象光辉多了。 他就在里面和稀泥:“林处长不要这么激动!不要激动嘛!我代表我们工作组,向您道歉。”然后在桌下踢了组长一下,示意他说话。 这组长轻咳一声,缩着胳膊伸出手指朝对面的凳子小心的指了一下:“我跟你道歉……是我言辞不当……能请您坐下说话吗?” 嗯!这态度就对了嘛! 她退回去坐下,副组长开始牵头问话了,“您别激动,我们问话也是讲究个策略的。刚才就是我们的一种策略。不要往心里去! ”他干咳一声,看了组长一眼,然后说,“那么……现在咱们开始正式问话。” 组长默默的退居二线,再说两句,感觉非得打起来。当然了,以对方这气概,感觉三人绑一块都不够她打的。所以,暂时两人还是别直接对话的好。 问话的这位脾气温和一点,说话也委婉一些。他就问了:“……我们也接到一些检举的材料……了解到一些情况,听说林家的不少人都在厂里上班……” “这话多新鲜呐!”林雨桐就说:“当初规定就是每户一个名额,这地方叫什么村知道吗?这叫三林屯!为啥叫三林屯知道不?数百年前,就是三房林姓人家在这里扎根,才有了现在这个村子的。家家户户有名额,可不就是姓林的各家都有工人吗?不光姓林的,你往各大队去查去,跟林家,跟我扯得上关系的,多了去了?怎么了?哪一个是不符合政策的,请举例!” “不光是这个……还有金家的人……”这人又这么说了。 不等说完林雨桐就摊手:“金家怎么了?我大伯子在铁路上……那属于人家另一个系统的事,我没有参与,不好发表意见。我两个大姑子家,有俩外甥也在厂里,但这走的是正常的招工途径,那个时候我们可不在厂里。而且,他们行事低调,我想,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舅舅是厂长吧。横不能因为我们两口子,叫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回家种地才算是大公无私吧。我觉得新社会的人人平等应该体现在方方面面,如果因为我们导致人家失去了本该就属于他们的权利和机会,我认为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平等和不公正。”说着,就指着书记员,“这话是我说的,都记上。不光是你们问的时候我会这么说,谁这么问的时候我都这么说。” 书记员小伙子埋头抓紧写,写完举起来叫人家看,示意我有记录。 他心里叹气,这又是个不能往深了追究的问题。 哪个领导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然后你这边不允许了,是不是所有领导的亲属都得被清退回去啊? 没这么办事的! 更没人敢这么说话。 副组长就看组长,两人用眼神交流。 副的说:这个问题就这样吧。不能再问了。 正的眼睛一闭,微微点头,算是默许。 行吧!以权谋私这个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然后下来的话题,就是玩忽职守。 为什么说是玩忽职守呢? 因为人家问了:“我们收到的材料上,普遍反映出一个问题。就是之前,有一些同志向你们人事部门反应问题,你们呢?却没有足够的重视,对反应的问题置之不理……” 林雨桐恍然:这是说升工资的时候,很多人告黑状的那次。 她就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确定了名额了,叫他们有问题当面质疑。公示栏里会贴满一周,觉得谁的资格不够,你站出来说啊!没给机会吗?给了啊!既然觉得自己的意见是对的,为什么不敢站出来说呢?当面不质疑,背后搞小动作,这是应该提倡的事吗?咱们一直说批评与自我批评,是我d的一个法宝。自我批评就不说了,咱就说批评。什么是批评?批评就是要勇敢在站出来指出同志身上的不足错误疏漏,这也是对同志的帮助嘛。我们提倡当面批评,我们要求我们的d员我们同志坦荡,错了吗?一定要搞一些……”她指了指桌上的那些所谓的材料,“这些东西,还专门为这个东西花费人力精力……我们拿着国家的工资,就是干这些事的吗?” 书记员的笔一停,这怎么感觉他坐在这里是在接受批评的。 她这是在批评自己这几个人小题大做,专搞黑材料和阴谋诡计吗? 不光是他不自在,另两个也被说的不自在,都松了松领口,换了换坐姿。 林雨桐这边一咳嗽,书记员笔下马上动了:记了!记了!都记下了!可别老提醒我了。 这组长再也忍不住了,就说:“林处长,你不要带情绪嘛。咱们这是要发现问题,来解决问题的。” “问题是你们发现问题了吗?”林雨桐朝外指了指,“矿厂那边急需机械化,矿工的工作环境急需改善……这都是问题。你们发现不了,我指给你们……你们不是要解决问题吗?解决去吧!” 这就不讲道理了嘛! 副组长就说:“这些问题咱们先放一放,那是厂子的问题,不是你个人的问题。” “我个人有什么问题?”林雨桐两手一摊:“来!你们来说,我个人有什么问题。” 思想有问题?这个绝对没有!从谈话里听的出来,她把理论那一套吃的很透。 政治有问题?那这个也没有!十来岁的时候就配合过游击队,父亲更是我军高级干部。这样的人政治上是绝对可靠的。 进d组织的时候有问题?那也没有!她是建国后的d员,介绍人是赵平这样的老革|命。 经济问题?没有!她如今身上还有很多顾问的头衔。这些福利加起来足够一家人过的比别人有油水。 这边两人就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彼此的眼中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那就是这个女人太难缠,速战速决。 组长就说:“还有两件事,需要你解释。第一,听说你们开除了一个特招进技校的女学生,却又在医院特招了一个姑娘,据说那个姑娘是你儿子的对象。第二,关于你妹妹妹夫调动工作的事……” 林雨桐就皱眉:“开除那个学生,其实我是不同意的。也是计书记觉得应该给年轻人一次机会,所以,才只是开除了。其实,照我的意思,应该法办。她可是遗弃婴孩,这是触犯了法律的吧。这样的人,你们觉得该留下吗?另外,你们说的我招进医院的那个姑娘。不管那姑娘是不是我儿子的对象,是也好,不是也罢,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将一个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捡回家,并且加以抚养。你们就没发现闪光点吗?我们每天都在说要向雷锋同志学习,那么我们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学雷锋的好榜样,我在她身上发现了这样的闪光点,难道对这样的同志予以肯定也错了吗?今年我们厂里,要评学雷锋标兵。这个姑娘的事迹,是我们要往上报的典型事迹。这是学雷锋活动感召下青年思想进步的一个范例。这样的事,还需要解释吗?这岂不是太荒唐!”话音一顿,她就又道,“还有我妹妹妹夫的事,他们在一一五拿的是四十多块钱的工资,如今过来任教,两人都拿的是三十二块钱的工资。然后我们走后门调动工作,就是为了把人家从城市调到偏远的地方,从高工资的地方调到低工资的地方,从砖瓦房大院子换到如今只住两间教室宿舍?你们出去问问去,看还有谁要走这样的后门,只要谁愿意,我不怕被处分,这样的后门我还开!” 你看这说的,你不光没错,你还成了功臣了。 行吧! 这个问题就这样了。 组长就看副组长,示意他继续往下问。 副组长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茶,清了清嗓子,这才问:“听说,当日招工,你们招了很多出身有问题的……还有you派分子……”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是问到要紧的地方了。 她对着他们点头:“对呀!我们急着招人,招不到人。这些有问题的人员呢,人家单位都不乐意要。全都搪塞给我们了!别人不要我们要啊,我们缺人啊!” “缺人?需要这些人做什么呢?”组长坐直了身子,两眼盯着林雨桐,等着她的回答。 林雨桐就笑:“你这话新鲜。我们缺人还能干啥?挖矿呗!他们在哪都是接受劳动改造,怎么在我们这里改造就不行了?我刚才还跟你们说,矿厂那边的机械化程度有待提高,这话真不是瞎说的。采不出矿石,我们就没法炼铁,没有铁,就没有钢,没有钢就没有各种的设备,我们就完不成任务。你们说,这采矿重要不重要。要不是国家要精简城镇人口,我们还在招人。矿厂永远只嫌人少,不嫌弃人多。你们要是好奇,可以过去看看。他们这些人啊,白天劳动,晚上学习。还专门请了一等功臣给他们上思想教育课。效果其实还不错。要是还有要下放的这一类分子,都给我们送来。保证把他们都改造的好好的。我觉得,只要行的正,不用在乎别人说什么。干工作要是怕人家说三道四,这什么也干不成。我们就是用这些人开矿了,到哪我都敢这么说!” 这组长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两眼,又将桌上的材料翻了翻,确定没有要问的,然后随手一甩,“今儿就到这里了!” 林雨桐起身,态度还不错:“还有什么要问的,我随时恭候。” 等人一出去,里面的三个人先松了一口气。 副组长就说:“我看问题基本是清楚的。这里面不乏一些有怨气的人挟私报复。但这是在所难免的嘛,只要管事肯定就会得罪人。我觉得这个班子还是瑕不掩瑜的。” “我知道!”组长也说,“可你看看,看看他们的态度。再看看……”他指着大门的方向,“看看她那态度。这样的工作,咱们也没少做,可从来没有一个像是她那个样子。好利的一张口哟!说的咱们跟要迫害人家似的!咱们这也是工作嘛。” “谁叫咱们干的就是这不讨喜的活呢。”副组长起身,提了暖壶给两人的杯子里添热水:“也不怕你笑话,一个金厂长,一个林处长,往那儿一坐,我这心里就打怵。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比这大的阵仗见的多了去了。你说说,这怎么就怂了呢。原以为金厂长不好对付,能在林处长这里问出个什么呢?得!这位也是个硬茬子。我真觉得,险些崩了我的牙。” 这组长不由的摸了摸腮帮子,然后问一遍默不作声的书记员:“都记好了吗?” 这小伙子点头:“……好……好……好了。” “行!好了就好了吧!”他也懒得看了,“收拾东西,就这样吧。” 第一轮问完,就没有第二轮,然后人家告辞了。 这件事,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该上班的上班,该干活的干活。 大人们是过去了,但对于一些端阳这些小子来说,这事没过去呢。 谁写的黑材料?谁检举揭发的? 最他|妈|的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暗箭伤人。 铁蛋就说:“妈|的,找出来非给狗|日的套麻袋不可。” 城子跟着凑热闹:“套麻袋太便宜了!脱光了扔到火车上,爱上哪上哪去。” 端阳摇头:“这可都是犯法的勾当。这事咱可不能这么干。” “怎么不能干了?”铁蛋都怒了,“妈|的,还有人检举我妈,说她贪污菜干。放屁这不是!我可不能答应!” 城子就拉了铁蛋一把:“你急什么?没听见他说吗?不是不能干,是不能这么干!懂不?” 那意思还是要干! “怎么干?”铁蛋就问:“你主意多,你来说。你出主意我们干,放心,逮住了肯定不把你招出来。” “怕招出来的主意,能是好主意?”端阳哼笑一声,从自行车的后座上下来,“先回吧!等我想好了,想好了再说。” 铁蛋就在后面嚷:“端阳哥,你啥时候变的这么不利索了?” 城子就笑:“我猜他肯定没憋好屁,你信吗?” 我信! 1248.旧日光阴(60)三合一 旧日光阴(60) 这次的事情, 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虽然什么也没查出来,但是折射出来的问题可不小。 有些话,林雨桐和四爷是不会对外说的。哪怕是赵平和计寒梅也一样。 比如那些you派,工作组问了林雨桐, 林雨桐不会再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这个问题。云淡风淡的将这个问题瞒了下来。就是不想叫人再注意那个地方。 林雨桐在心里猜测,这个写材料检举这样的事的人, 绝对不是一般的职工。 人做事, 总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为啥那么干?动机是什么呢? 如果不是利益驱使, 谁闲的没事, 扯那个蛋做什么? 就跟之前的升工资一样,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旦有了冲突, 这事情背后的阴风鬼火就趁势而起了。 像是检举苗大嫂贪污菜干的人,这必然是盯上了苗大嫂的位子的人,觉得把苗大嫂顶下去, 她就能上位的人。 同样的道理, 这种检举四爷招揽出身有问题的人和you派分子的人, 不用问, 肯定就在那几个伸手能够得到厂长位子的副厂长里面。要不然,谁盯的那么准。不仅把每一个可能有问题的事都罗列出来了,而且还关注到了最要命的地方。 当然了, 这个人藏的很好。哪怕是面对工作组, 那也是铁铮铮的。 完整的一个班子, 看上去铁板一块, 可谁也不知道人脸的背后是不是藏着鬼脸。 林雨桐跟四爷两个,关起门来说话呢嘛,把话说的比较透。 具体是谁,两人心里多少是有谱的。 但是这种事,你抓不住人家的手,这事就不能说。 四爷就说:“不着急,慢慢来吧。工作组刚走,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该干什么干什么……” 两口子在家说话,是不太避讳孩子的。自家的孩子在外面,嘴巴紧的很。就是朝阳,再皮实,也不把在家里听到的话在外面说。 端阳这么大了,有什么听不明白的。相比起铁蛋他们,他得到的信息肯定更全面。 正因为知道的多,所以,他才知道,这不仅仅是只打闷棍能解决的事。 细细了琢磨了两天,心里就有了主意。 这种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他只叫了铁蛋,跟他嘀咕。 铁蛋以为听错了:“你叫我找许强那小子?” 就是他! 铁蛋就不明白了:“找他干嘛?那小子不是啥好鸟。打从跟他爸来了咱们厂,看那牛气冲天的样儿。” 许强是副厂长徐文东的独生子。徐文东是厂子建起来之后,从政府部门调过来的。平时带着一副眼镜,斯文儒雅的样子。猛地一看,不像个领导,倒是某个学校的教导主任。平时话也不多,算是厂里的好好先生。跟谁的人缘都处的不错。 负责的工作呢?既不是负责生产的,也不是负责科研的,他主要是负责安全的。 安全主要是只安全生产方面的工作。 这个位置重要吗?谁也不能说安全生产不重要。但就平时在厂里的话语权来说,在几个副厂长中,算是最小的。 端阳到厂里也这么些年了,冷眼看着,也算是明白了几分、 这厂子别管大小,它也是江湖。就拿主管生产和主管科研的两位副厂长来说吧,跟自家爸的关系就亲近一些。常来汇报个工作啊,联络一下感情啊!这就跟投到一个阵营的意思是一样的。还有常务副厂长,不是一个阵营的,但这人是厂矿单位上来的。工作上这要是认为对的,他从来不扯后腿,公私分的很清明。当然了,作为常务副厂长,跟厂长太在一个频道上,也不是好事。他把这个分寸就拿捏的很好。私下里,两家相处的也很愉快。 反正不管是怎么分阵营吧,在自家爸圆润的手腕之下,领导之间几乎是没有出现过争执的事情。 在听了自家爹妈的分析之后,端阳就把这个背地里煽风点火的人圈定了。 肯定是徐文东无疑。他权利不大,其实是游离在几个阵营的边缘人物。 但也别看他是排名靠后的边缘人物,好像攻击一个厂长没什么好处。其实不然,管着生产和管着科研的两位副厂长,那可以说是爸爸的左膀右臂。以you派这样的理由攻讦,对准的就是这个主管科研的副厂长。踢下去一个,后面自然就有替补的。这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那是非得把前面挡路的萝卜拔了,才能往前挪一挪位子的。 既然圈定了这个人,那接下来,就是得想办法把这个人给踢出中原重工。 可人家就算是打了小报告,你们都猜到是这个人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但你有证据吗?别说是没有证据,就算是有证据,你能怎样?还不兴人家行使监督的权利了? 你就是想背后整他,也不合适。工作组刚走,你们就按奈不住的个人家穿小鞋。 这不是打击报复吗? 况且,广大的职工不知道人家许厂长犯了啥事了?还以为是没投靠你金厂长,你就容不下人家了!毕竟,在这次的事件上,人家是跟其他人在明面上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这种人就是那种数蛤蟆的,他不咬人,但是膈应的要死。搭理他吧,他不算个啥玩意。可不搭理他吧,他又老晃悠。 端阳都听说了,好些人当时都隐约听见自家老妈在工作组那边跟人家拍桌子了。这要不是问的急了,就自家妈那么好脾气的人,怎么可能就拍桌子瞪眼睛的。 铁蛋觉得他妈被诬陷受委屈了,我还觉得我妈受委屈了呢。 所以啊,这事不能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 琢磨来琢磨去,叫他给琢磨出办法了。 第一步,要找的就是许文东的儿子许强。 许强跟铁蛋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多,好像是同年的吧。这小子刚跟他爸来的时候,一个劲的想往自己这边的圈子里挤,可这有些圈子,它不是轻易就能接纳外人的。 自己这边呢,一块玩的他们的父母都是从一一五出来的。而一一五带出来的人,在这新的厂里,就是嫡系的嫡系,天然就抱团。重用的也必然先是他们。所以,这些人里面,大大小小的,都升了一格,成领导了。车间的主任副主任,小组长什么的。反正乱七八糟的,都是这么一圈人。而自己这些小辈们,也都是一个院里玩的。一起种过红薯,一起打过麻雀。本来就是熟人嘛!因为父母升格了,这个圈子就成了大大小小领导的子女聚集在一起的圈子。 这么一算,许强就是个外来户啊! 你说你想往里面挤,大家一起玩,也不是不行。本来大家就缺少共同的话题……而他呢?又想在圈子里拔份。 那谁尿你? 结果,玩了三五回,就不玩了。人家那话是怎么说的? 不就是抱团吗?有什么了不起! 很快的,这小子纠结了一批外调来的子女成了另一个圈子。大家平时呢,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端阳不跟这人玩,主要是觉得玩不到一起去。自家这边呢,是一群人偷摸着,说给哪里干个私活,弄点票票啥的补贴家用。有些单位自己建房子,像是焊工电工这样的,只要有活,他们就去。不给钱没关系,给东西也行。有时候有些小厂子的技术员,问题解决不了,找他们私下帮忙,只要价位合适,保准叫你在领导面前露脸。他们钻营的是这么一道。 可许强他们呢?晚上在厂子周围撩骚,对着女工吹口哨。周末呢,必然是去城里,找女学生一块看电影闲逛。 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所以,铁蛋一听说要找许强,就惊讶了:“那王八蛋……” 端阳塞了半包烟给铁蛋:“不叫也行,你跟我打听打听,最近在哪里能碰到这小子。” “不是!”铁蛋拿着烟,四下看看,“你这到底要干嘛?连我都不能说吗?我……你还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端阳招手:“等用的到兄弟们的时候,别掉链子就行。” 那肯定不会。 铁蛋见端阳要走,就假意问:“这烟都给我了?” “我又不抽!”端阳骑着自行车慢悠悠的走远了。 这天正吃晚饭呢,铁蛋来了。 在外面喊端阳:“……端阳哥……端阳哥……” 端阳应了一声,然后三口两口的扒拉了饭就往外跑:“妈,我晚上回来的晚会儿……” “这才吃了多少?”林雨桐把盛放着高粱米的盆放下,问朝阳:“你知道你哥这两天忙啥不?” 朝阳摇头:“他不带我玩,我哪里知道?”说着,把碗放下,“我也吃饱了。”然后也往出窜,“妈,我也回来晚会……” 嘿!这一个个的! 朝阳追出去,都不见大哥了。 骄阳在他伸出手:“二哥,分我一半。” 什么跟什么,就分你一半。 骄阳哼哼的笑:“你肯定是替大哥保密什么事,说!大哥给你多少好处费!” 哪有的事? 少来诈我! 兄妹俩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的,闹的朝阳也没能出门。 端阳呢? 端阳此时在职工医院门口,见到了一条腿站在地上,一条腿挂在自行车横梁上的许强。据铁头的消息,这小子又瞧上职工医院的一个小护士,最近追人家追的挺紧,没事就在医院外面晃悠。这个点过来,过来就给碰上了。 他看见了许强,许强也看到了他。 那边没个正形,嘻嘻哈哈的:“……听说咱们大公子找的对象是医院的,没想到还是真的?哪一个,指给咱看看……” 端阳用脚划着自行车过去:“少放屁啊!谁他|妈胡说八道呢?我没关系,这不是害人家姑娘嘛!我说你小子,别给我找事……” 许强就看不上他那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你爸不就是个厂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屑的‘嗤’笑一声,“不找对象,你跑这地方干啥来了?” “我说你小子是装傻啊?还是心大?”端阳一脚支着自行车,另一脚抬起来踹了对方一下,“你爸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差点被人给抽了,你他娘的还有心情谈对象。我跟你说,要不是你爸的面子在那里搁着呢,人家姑娘能搭理你?” 许强踉跄一下,差点连人带车都摔了。刚要骂娘就被这话给吸引了:“你什么意思?谁要动我爸?” “人家也不光动你爸,还要动我爸我妈呢。”端阳斜眼看他,然后不屑,“他娘的,我跟你这废物废话这些干啥?你慢慢等着,我找人是有正事呢。” 许强一把放开自己的自行车,任由它摔在一旁,却伸手拉着端阳的自行车头:“林端阳,你几个意思?瞧不起哥们是不是?”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端阳就说:“你爸暂停那么长时间工作,最近这几天才算是正常了。你还当没事呢!你爸被人欺负了,你还在这里优哉游哉的,你不是废物是什么东西。” “谁欺负我爸?”许强瞪眼:“我不削死他。” 端阳哼笑一声,从车子上下来,把车子一锁,也不搭理他,直接上了医院。 进去了,却探头悄悄往外看,直到看见许强扶起自行车风一般的刮走了,他才直起身。 才说要出去,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端阳吓了一跳,扭脸看,见是甘草,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你干啥呢?鬼鬼祟祟的。”甘草盯了他好一会了。 端阳愣了一下:“我没事……” “是找我吗?”甘草这么问。 端阳赶紧摇头:“主要是看你们下班没,买点消食片,我妹妹吃的有点多……” “要啥消食片啊!”甘草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把干山楂来:“拿这个回去熬水。要是不够,明儿来拿,我家这个多着呢。” 端阳只得接过来:“行!不够来拿。” 心里还有事,出去骑着自行车就走。然后召集铁蛋城子这些人,“那小子肯定会打听……倒时候,咱们就这么说……” 许强可不就是得打听嘛。 他说是在厂里,可却是厂里的宣传队。平时的工作就是贴标语,开会的时候帮着搬搬桌子椅子维持会场纪律,弄弄话筒,属于清闲的很的工作。没事就浪去了,关注点不在厂里的事上。至于牵扯到总厂的领导的那些事,关注度就更不高了。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就是工作组来了,然后人家调查了,自家老子在家歇了几天等待调查结果。最后就是调查结束了老爹上班去了,管他管的没那么严了。 如今再一找人打听,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哥啊……”一个平头的小子凑过来:“就是上次你把云云想办法弄到医院财务室的事,被人抓住了把柄了。” 许强之前追了个姑娘,这姑娘是从城里下放到农村的。被安排到农场养养鸡收收蛋,干这样的活。长的好看嘛,许强就缠人家姑娘。这姑娘也有心眼,跟你处对象行,但你得想办法,反正我不想喂鸡,每天踩着鸡粪,臭烘烘的。 于是许强就找了关系,把这姑娘弄到医院的财务室,前台收收钱这样的活,轻松体面。 可许强这见异思迁的,又在医院看上了更漂亮的小护士,跟之前的对象这不是就闹掰了嘛。 可就算是闹掰了,当初调动的时候,是不是存在一些违规的操作呢? 肯定有! 平头小子就说:“……这次查的可严格了,不知道是谁写了检举材料,结果你爸不是就被调查了吗?幸好领导们齐心,这次才躲过去了。这要是有个下次,可真不好说了。那林端阳也不全是骗你的。我估计他们那一伙子也憋着气呢,想找那些打小报告的人的晦气。听说林处长跟人家都拍桌子了。林端阳铁定不肯罢休。要不,咱再等等……叫他们替咱出了这口气……” “放屁!”许强冷笑,“我就那么怂?他们敢干,咱们怎么就不敢干?” 可这怎么干呢? “查出一个,恶心一个!”许强嘿嘿冷笑,“你打听了没?他们查出几个整黑材料的?” “别的……暂时还不知道……”这人就说:“不过,有一个之前被技校开除的女生,肯定有她!听说有一封是为被开除的女生鸣不平的,这信除了她写出来给她自己鸣不平,谁会写这样的信。听说,人家信上还写了,说是职工医院安置的都是有关系的……比如领导家孩子的对象啥的。有你没你我不知道,反正说林端阳的对象在医院,这事肯定有!但人家林端阳不认!” 那这就对上了! 之前林端阳还去医院呢,说是有正事。怕是真在打听写检举材料的事吧。 许强就撮牙花子:“那姑娘叫什么,家在哪?” “叫韩什么菊来着……好像叫韩秋菊……” 韩秋菊吗? 就是她了! 韩秋菊下地回来,两间破草房下躺着大的小的一排排。她喜欢宿舍的味道,不喜欢家里的这种叫人窒息又压抑的味道。 她就喊:“都起来洗脚!” 谁理她? “累了一天了,折腾了一天,穷讲究个啥?”他爹闷在炕上说了一句,然后踹边上的女人:“说给找对象,有合适的没?” 被开除了是多光彩的事? 谁愿意结亲? 人家老光棍都挑呢,说要找个人品端正的。 两人絮絮叨叨的,韩秋菊是越听越心凉。 一身的汗,破旧的衣,浑身上下狼狈不堪。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吃上商品粮了。可为啥倒霉事都叫自己赶上了呢? 她一步一步从家里出来,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就这样下去,被父母嫁给一个老光棍,不!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 检举信已经发出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大哥也不说回家来,好歹还能打听点他们厂子的情况。看来,得抽个时间,去厂里找大哥问问了。 她半夜就起来,天不亮就出发,赶在上班之前到了厂门口。 可如今的门禁特别严,想进去,可不那么容易。找了几个急匆匆进去上班的人,叫给自家大哥捎句话,人家一听名字,多看了她两眼之后,就避而远之了。这叫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怎么办? 事情好像跟想的不一样。 许强跟几个人一起往厂里晃悠,远远的,就有人说:“那个……就是之前说的那个韩秋菊……” 她就是韩秋菊! 身材倒是高挑,长的也不丑。衣服破旧,但却尽量的收拾利落。大辫子垂着,手里挎着个篮子,牙齿咬着嘴唇,要真是不知道这姑娘都干了些什么的人,只这么看着还真叫人觉得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 许强冷笑:“都别跟着,看我的!” 他并没有主动靠过去搭讪,进去的时候甚至都没多看一眼。中午下班出来的时候,在厂外的柳树背后,果然看见她还在那里躲着呢。 许强这才过去:“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我早上就发现你在,你现在还在?不会是敌|特吧。走!跟我去保卫处!” 说着,就伸手拉扯韩秋菊。可韩秋菊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有些补丁看着是新补的,可实际上呢,还是旧布。洗的多了,一用力,这就撕开了。 韩秋菊几乎要惊叫出声。她外面除了一个外套之外,就是个小小背心了。背心还是捡了别人不要的,边子都开线的那种。 这种狼狈与羞耻,顿时叫人无措起来。 许强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赶紧把半旧的军装外套脱下来递过去:“我可没看见啊!你赶紧把衣裳穿上。” 韩秋菊是摸索着过去接了衣服,然后赶紧穿上。扭脸却对许强多了三分好感,没有趁人之危,还算不错的人。 许强追过的姑娘多了。半年内换了俩,这还是大家知道的。 情场老手,对付这种小姑娘,那是手到擒来。 有了这点意外,两人之间就有那么点小暧昧了。 许强先是道歉:“真不是故意的。”又说:“有啥事啊?你要这么躲躲藏藏的。有啥事要我办,我去帮你办不就完了嘛。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这可是瞌睡递了枕头了。 韩秋菊就侧面打听呢:“我听说……你们厂的工作组走了。”呆着这半天也不是白呆的。还是听到一些消息的,“没出啥事吧?” 许强就左右看看,才小声道:“明处的走了。暗处的还没走呢!” 啥叫明处的? 啥叫暗处的? “你连这常识都不知道?”许强一脸的不可思议:“哪有只调查一轮,就直接叫过关的。如今那调查组,还不定在哪里猫着……” 韩秋菊眼睛一亮:“真的?” 许强摇头:“我不确定,光是听别人说的。听说这次查的严,好像是哪位领导家孩子的对象调动工作,调动到医院啥的,人家都管。” 韩秋菊的眼睛更亮了:“这种事当然得管!”自己扔了孩子被开除了,那边捡了孩子得了工作了。听起来是公平,可实际上呢,还不是林端阳跟那个姑娘一块捡了孩子。那个林处长想把她儿子给摘出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许强却‘呵呵’了两声,心说:看来真不算是冤枉你了。 他也不多留,蹬着车子就走,“撕了你一件衣服,赔你一件衣服,不用还了。赶紧回去吧!” 回去的当天下去,韩秋菊就收到一封信。 是村里的一个孩子转交给她的,说是邮递员就不专程往村里跑了。 韩秋菊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心一下子就热起来了。信上的内容是:韩秋菊同志,你来信反映的情况我们非常重视。但因为特殊原因,请你做好保密工作。请于今晚十二点到中原重工一号仓库,见面详谈。 没有具体的落款,只有日期。 这封信,瞬间让韩秋菊浑身都充满了斗志。 老天再一次眷顾与她,命运的十字路口,通向光明的大门即将为她再次开启。 她没有停留,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拿了两块野菜窝窝,就又赶路。 一边赶路,还一边寻思:这一号仓库,是我知道的一号仓库吗? 被称为一号仓库的地方,其实就是个巨大的地窝子。当初才刚刚建厂的时候,帐篷不够用,物资不得不往地下放。后来这地方被废弃了。 她摸到地方的时候,看见里面有灯光闪烁。于是走了过去,问了一声:“有人在吗?” 里面没有人应答。 她蹑手蹑脚的进去,谁知道脚下一下子踩空,顺手一拉扯,把脸盆架子给撞倒了。水哗啦啦的倒了一身。整个人才跌进挂着门帘的内室。 里面点着篝火,火很旺。 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还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因有急事,临时外出。可在里面暂歇,咱们随后详谈。 韩秋菊松了一口气,这狼狈的样子也不想叫谁看见。 看这留下的字条,就知道,这人未必今晚能回来了。 她稍微安心,把门从里面关上,然后把湿衣服脱下来晾在火边烤着,等干了就能穿了。她怕猛的进来人尴尬,只敢晾着外套,裤子湿了也不敢脱的。 她却不知道,外面正有一群小子躲在一边笑呢。 有个坏小子就说:“怎么?办了?” 许强拍了这小子一下:“那是犯法的知道不?恶作剧是恶作剧,别整那恶心人的玩意。男人嘛,喜欢姑娘可以去追,用这法子,他|妈|的也不嫌下作……” “那咱们怎么办?”一群人就问他。 许强呵呵的笑:“你们闯进去,别伤人,也别他|妈|的想占便宜……把人弄到保卫处就完事。” 就这样? 就这样! 可这样就不得了了。一个大姑娘,外衣的扣子没来得及扣,就这么被带到了保卫处。然后更要命的事,她所谓的外套,压根就不是她的,是一男人的外套。 这是什么问题? 男女作风问题,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保卫科当然要问了: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半夜三更的在一号仓库干啥呢? 这种情况下,韩秋菊当然得说真话了。就是我收到信,工作组要找我了解情况,桌上还有字条…… 可等她翻包里的信和字条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了。 保卫处这几个人就哭笑不得:“什么工作组啊?早走了!再说了,人家找你谈什么工作?” “不对!”韩秋菊急了:“我说的是真的!一定是他们带我来的时候,把东西弄丢了……” 丢了? 许强在外面就笑,然后推门进去:“我们这么多人呢……又不知道你是谁?拿你的东西干啥?” 韩秋菊盯着许强看:“是你?” 电石火光之间,她想明白了:“你害我?” “我们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害你?”许强耻笑一声,“我们就是夜里要去值班,看到仓库有火光,就冲进去了……就看到……”他耸耸肩膀,“她到底是干嘛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了保险期间,还是交个保卫处,看是通知派出所还是通知谁,我们就管不着了……” 韩秋菊一把抓起桌上的那件外套:“这衣服是你的,你别不承认!” 许强皱眉:“胡说!我的衣服是什么时候到你手里的?” “中午的时候,你敢说没有。”韩秋菊咬牙道:“你撕烂了我的衣服赔给我的,你敢不承认?” 许强看看外面的那一群:“我中午在哪里?告诉她!” “许哥中午跟我们一直在一块,从来没有离开过。”就有人喊,“这位女同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 韩秋菊想不明白,只得看着一群人走了,然后被关在一间办公室里。第二天,被大队的干部和爹娘领走。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爹娘是怎么打骂的都不知道。只是出去的时候,恍惚听到有人说:“许强这是替他爸出气,替他对象撑腰呢……” 她在心里就想:许强是谁?他爸是谁?他对象又是谁?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到了家了,脑子都是乱的。耳边是爹妈商量着要把她远嫁的事,她摇头,绝不能这样。 她不甘心! 当天晚上,偷了干粮,悄悄的走了。 她带着草帽,在厂子附近转悠。遇到孩子就打听:“听过许强没有?” 这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关于许强的那些事,又不是秘密。 很快的,她就将事件给串起来了。许强以为自己检举了他,所以,他这是在蓄谋报复自己。 铁蛋和林端阳远远的看着韩秋菊,铁蛋就问:“这有啥意思?绕了这么一大圈子!” 林端阳就笑:“这才是个引子。现在,你就能把搜集到的打小报告的人员名单,慢慢的散播给许强知道。”说完,就用下巴点了点韩秋菊:“这个姑娘,可不是一般人。暂时不用管她……还缺一个好时机……” 铁蛋不知道所谓的时机是什么时机,不过叫自己把那些打小报告的人员名单散播到许强耳朵里,却也不难。 所以,这几天,厂里特别热闹。 不是这个被打了闷棍,就是那个上澡堂洗澡的时候被人藏了衣服。在食堂里做菜的一位婶子,竟然掉到了旱厕的粪坑里,因着很多人喊着腌臜,她在食堂的活也没法干了。 朝阳每天把听来的这些事,拿回家当饭后谈资。 四爷和林雨桐一听,心里就啥都明白了。 两人若有若无的看向端阳,把端阳看的浑身都不自在。他三口两口把饭解决了,然后就要撤:“师傅还布置了任务。” “哦!”四爷就说:“那你抓紧吧。后天上面下来一个考察团!” 端阳先是眼睛一亮,紧跟着就愕然,然后恹恹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正需要一个机会呢,自家爸就把机会塞到自己手里了。也就是说,其实自己一举一动,都没能瞒过爹妈的眼睛。 好吧! 都这样了,可该走下去的还是得走下去。 他找铁蛋:“差不多了,该给保卫处透消息了。” 于是,保卫处就把继续准备‘作案’的许强等人给摁住了。 自己厂里的子弟,对自己厂的职工下手,这是什么性质? 群情激愤啊! 许文东能被自己的儿子给气死,过去抡了两巴掌,那边还犟嘴呢:“……他们就是该往死的收拾!厂里领导哪里对不起他们了?竟然写黑材料举报。干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包括赵平和计寒梅在内的厂领导的愣住了。 大家对许文东的一些做法,那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就是不愿意捅破了彼此难堪罢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充当正义使者的小伙子,偏偏是他许文东的儿子! 何其可笑! 许文东手脚都颤抖,嘴几张几合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好半天才道:“……你还不允许别人监督了……你以为你是谁?别人检举,那是别人的权利!你还敢报复……” “我报复怎么了?”许强硬气的很,“我做的事……至少问心无愧!这种只敢背后下手的窝囊废……我呸!” 1249.旧日光阴(61)三合一 旧日光阴(61) “混账东西!”徐文东的胳膊抬起来, 一巴掌就抡过去。 ‘啪’的一声! 格外的响亮! 许强都愣住了:“爸, 你打我?” 李奎赶紧过去,挡在父子中间,“许厂长,孩子做的欠妥当, 慢慢说就是了。你看你这……怎么还动粗了呢。” 说实话, 看了这么一出,李奎觉得许强这孩子还不错,一个伪君子反倒是教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儿子来。他觉得挺解气的。但同时, 未免也觉得这许文东有点太能装。在外面能装就罢了, 在家里还跟老婆孩子装, 你说这日子过的,有啥劲头? 被李奎挡开, 许文东的理智稍微回拢了一些, 没挣扎着再要打儿子, 却一副坚决的样子道:“……对于许强的行为, 坚决不能姑息!我建议厂里,给予严重的处分, 不排除开除出厂……” “许叔!”门外的人群里就有人喊了一声:“许厂长, 这开除出厂, 这就过分了吧。大家一个厂了的同事……开开玩玩, 这怎么就说到报复上去了。绝对没有的事!大家说是不是?” 办公室外面的楼道里, 包括对面的办公室里, 都挤满了人。对这种打小报告的, 谁能有好感。知道那些人被整了一顿,都觉得痛快。说着笑着喊呢:“同事之间开个玩笑,道个歉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这个一说那个一说,还有些人揪了几个被戏弄过的那种打过小报告的人:“赶紧说啊,是不是开玩笑呢?” 敢说不是吗? 那点事都被捅到明面上了,本来就把领导们得罪了。这个时候要是再跟副厂长飚上了,这工作就别想要了。 于是都说:“是啊是啊!小打小闹,闹着玩的,当不得真。” 人家苦主都这么说了,苗家富作为保卫处的处长就问书记和厂长:“……这事就这样?” 四爷和赵平还没说话呢,许文东就道:“不能姑息!玩笑不是这么开的!许强这样的行为,开除他都不算冤枉!” “怎么就说到开除?”赵平起身,拍了拍许强的肩膀,叹气道:“小许啊,对孩子不要太严厉。这么着,给个记过处分……”然后看其他几个领导,像是征求他们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就这样吧,老许!孩子慢慢教,可千万别再打了,都大小伙子了……给个教训就行了……” 给个教训就行了?! 这话许文东心里滋味难言:今儿这一出,可不就是大家借着自家蠢儿子的手,给了自己一个教训吗? 自己生的玩意,自己能不清楚。 问他哪个单位的哪个姑娘高哪个姑娘矮哪个姑娘胸脯高哪个姑娘屁股圆,他肯定说的头头是道。可这突然就来了这么一手,打击面还这么大!几乎是每个打小报告的都被他精准的找出来了! 他有那么能耐吗? 不用问,这蠢东西肯定是钻到别人设的套了去了。 谁给设置的这个套? 刚才出去的,哪一个都有把自家这蠢小子套里边的能耐。 “可谁会去利用一个孩子?”计寒梅就想不明白这一点。按说,班子里除了许文东这人有点阴之外,真想不出来谁会干出这没品的事。 赵平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这不服老都不行。 许文东这会子坐在饭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看了看两米远之外站在那里低头看脚尖的儿子:“你是不是也觉得你老子老了,说你两句,打你两下,你不服气了。” “没有!”许强抬起头来,“但我不像你一样,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做缩头乌龟!” “放肆!”许文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就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许强扭脸,低头又不言语了。 许文东指了指他:“你觉得你老子被欺负了?” “难道不是!”许强冷笑,“一个副厂长,您怕什么?总说您的话语权不够,总是对谁都一副笑模样,扫厕所的你都赶着说一句辛苦了。爸!你活的累不累?可饶是这样,你就有威望了?人家一说副厂长,不指名道姓,大家不也想不起您是谁吗?您还整天在嘴上说什么恩威并施!恩您倒是没少施,可威呢?您就该趁着这次的事,把威立起来。你看!这次的事,不就这么过了吗?大家都给了您面子……连书记厂长都这么照顾你的面子,这以后这厂里,谁敢小瞧您。” 给我面子? 儿子!你爸我的面子今儿全被你揭下来了。 他想把这些事说给儿子听,可看着儿子一脸不知道错在哪里的样子。他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行吧!就这样吧。 跟他说他就能明白吗? 无知有时候是一种福气。 用了自己的儿子,明着报复了那么些人,暗地里报复了自己。 这事办的——漂亮! 现在,就只盼着,人家说的‘给一点教训就算了’也是对自己说的。 给自己这一次教训,就将这事揭过去算了。 可事情到这里,显然不是结束。 调研团从车上下来,要踏进厂门的那一刻,韩秋菊疯了一样的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往地上这么重重的一跪。在队伍中间的许文东面色一变,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完了!在中原重工的的日子要到头了。 韩秋菊这次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许文东的儿子许强。 被人跟傻子似的愚弄,这种羞辱是人都受不了! “我或许在检举信上有写错的地方,但是,这不是被人报复的理由。”韩秋菊思路清晰,“我就想问问,是谁给了许强这个胆子,叫他敢这么干?干了这样的事,竟然还只给了一个记过的处分,我还想问问,他们全厂上下,为什么都包庇这么一个人?” 听着的人就明白了,为啥呢? 因为人家的爹是副厂长呗。 许文东真是欲哭无泪,有理都说不清了。 说我跟你一样,是被报复的一个,而且还正在被报复之中? 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只能理智的等到最后的结果。 结果就是,许文东被调离了。不仅被调离,还被撸了两级。去了西南的一个厂子,做处长去了。 这个结果,是除了许文东一家之外,都乐意看到的结果。 上次的工作组来,大家表现的都很好。可真是这个很好,很不好!你们全厂上下铁板一块,那你们都自立山头了,谁能监管你们。在工作组走了之后,大家都知道,班子会被调整一次。得有人走,有人来。可这个厂的潜力在这里放着呢,是愿意挪窝? 可这次倒是好,一个坑,直接绊倒一个,把大家最不想留的一个给踢走了。 赵平拍手叫好:“这才是这个局最精妙的地方。” 不过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那个叫韩秋菊的姑娘。 人家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当着调研组的面,怎么安排人家呢? 人家姑娘说了,因为这次的事,丢了脸了。父母要将她远嫁,嫁给四十多岁的瘸子聋子。她不提过分的要求,只要求去采矿场,做临时工给碗饭吃就行。 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办吧? 最后没被安排到采矿场,而是安排到了选矿厂。这其实也是重体力劳动,大小伙子都不一定能扛得住。但是她却一再保证:“我干的不比男人差,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硬生生的给自己找出一条路来。 不过许文东走了,许强却留下来了。 临走的时候,许文东跟许强说了:“……大面上,我是因为纵容儿子为大家出气,才被调离的。有这么一个由头,没人会刻意的去为难你。大家都觉得,你老子跟厂里上上下下的领导,还有几分香火情。但是,你给我听着。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亘古不变。以后,你再是想依仗着你老子我这个那个的,估计是不行了。所以,收敛着些。临走前,我豁出脸去,给你做了安排。别老在厂子里混日子了,大小伙子的,趁着年轻,学点实在的东西,这对你没坏处。以后下了车间,好好的干活。人一辈子不能依仗别人,你的脑子没人家好,最好的依仗就是体力或是技术。不想干出力气的活,那就学技术。车间……” “爸,我干不了车间那活。”许强没觉得他老子走了,他就在厂里混不下去了。于是就道:“你看,我能不能跟着去放电影。这也是一门手艺啊!” 许文东抿着嘴沉默了半天,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千万记着,别闯祸。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给我去个电报,我来想办法。” 再多的舍不得,还是一咬牙把儿子扔下了。 等送老子上了火车,许强才有点反应过来了:事情好像不对啊! 好歹也是副厂长啊,为什么走的时候一个来送的人都没有呢。 就这么冷冷清清的,拎着包上了火车。回过身来,有些面熟的人马上扭过脸去,一副没看到这边的样子。 他有了懵了,这跟预想的可不一样。 这会子,他终于明白自家老子那句‘明面上’是什么意思了。 明面上……呵呵呵! 他猜到了什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狠狠将搭在肩膀上的衣服扔下地上,咬牙切齿的踩了踩。 之前还在嘲笑韩秋菊被愚弄了,人家还好歹知道是被谁愚弄了,可自己呢? 到底被谁愚弄了都不知道! 回家去,到家门口就碰见韩秋菊。 “你怎么在这里?”许强瞪着眼睛,问了一声。 韩秋菊直接道:“在这里,肯定是等你的。” “等我干什么?”许强开门,直接要进去。 韩秋菊一把拉住他:“等你是要跟你结婚。” 什么? 许强哼笑了一声:“你没毛病吧?我凭什么要跟你结婚!” “因为你毁我清白。”韩秋菊看着他继而冷笑道:“我如今是什么也没了,又是最最能豁得出去的人,我想你也见识过我的本事了。你要不答应跟我结婚的事,也简单,我也不找你们厂里,直接上派出所上法院去,我告你耍流氓。也不怕叫你知道,那天的事也不是谁都没看见,就有个在路边抓拐的小姑娘看见你扯了我的衣裳了。而且那小姑娘我已经找见了,到时候我把人证的家庭地址一说,你猜那么大的孩子会不会说实话。到那个时候,你就不是开除的事了,我保证把你送进去叫你没十年工夫出不来你信不信?!” 许强有些愕然:“你可真是……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哭着喊着威胁我就为了嫁给我?”他有些不明白,“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为啥呢?” “你是啥人我很清楚。”韩秋菊就道,“你是厂里的正式职工。为啥要嫁给你?首先,知道我的名声的没人敢娶我。愿意娶我的乡下汉子我不愿意嫁。第二,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你不敢不娶我。只要嫁给正式工,我这个临时工才能优先转正。”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韩秋菊十分坦白,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许强,好似再告诉他,她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要恐吓谁的意思。 许强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好半天才说:“第一,我不到结婚的年纪。第二,婚事得我爸爸说了算。这件事,我暂时没法答复你。你先回去……” “想先拖着我,然后再想脱身之计?”韩秋菊嘿嘿一笑,“吃了亏了,我学乖了。你刚才说的那两条,第二条不能算。婚姻自由,你完全可以为你的婚姻做主。唯一不能跟我结婚的理由就是你不到结婚年龄。这没关系!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你直接拒绝我,然后我直接上派出所去。我这样的名声叫我已经无所畏惧了。别的姑娘觉得这是丢人的事,我无所谓。多一件这样的事,少一件这样的事,并不能改变我现在的处境。所以,你知道,我肯定敢去,敢这么干。所以,我建议你,轻易别尝试。第二,现在不能结婚没关系,我们可以先订婚,确立未婚夫妻的关系。在这之前,也就是立刻马上现在,你必须给我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书上就写,撕毁我的衣服,对我的名节有损。又因为年龄不够,暂时不能结婚,但保证以后一定会娶我为妻。我拿了字据,马上就走!” 许强这次真吓到了:要么,人家立马去报警去。要么,给人家写下字条,这就相当于把证据放在人家手里去了。不管啥时候她想拿这个东西去报案,都是一个佐证。 这姑娘咋这么能下去手呢? 许强咬牙切齿:“我写!” 这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早知道这样,就要去跟着爸爸去西南了。可现在却晚了! 韩秋菊说:“你恨我也无所谓,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也别动心眼,这会子想着先写给我,然后偷摸的把字条偷走……我丢过一次信,丢过一次字条,还不学乖吗?所以,别打主意!你要是犹豫,我现在就去派出所,除非你现在杀了我。”说着,她朝一边指了指,“我上这里找你的事,我跟那边的几个小孩说了。我要是有个万一,你也别想跑。所以,你快点,我只等你十分钟,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 许强依旧是没的选择,每一条路都被这个女人堵死了。 他进屋,写了一张纸条,出门递过去:“拿走!别再在我眼前晃悠……” “那不行!”韩秋菊将纸条收好,“你现在送我回选矿厂,得让人知道我是你的对象。” “别得寸进尺!”许强朝四下望望,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韩秋菊的语气和缓了一些:“真不是得寸进尺。我过来威胁你,也是迫不得已。矿厂那边,都是野蛮人。想占我便宜的王八蛋太多了。我得找棵大树抱着!你好歹也是许厂长的儿子,他们这些人,知道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我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缠着你了。给我一点时间,要是我想到第二条出路,说不定……”她捏着纸条晃了晃,“说不定我就准你拿钱拿东西将它赎回去……” 许强呵呵笑了两声:“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了。” 说着,他就推自行车,说了一声:“那就走吧。” 两人骑着自行车穿街过市,特别扎眼。 “看错了吧!”铁蛋捅了捅端阳,“你看啊……” 端阳看过去,然后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叫人打听着那边的消息,那个韩秋菊的脑子,可比许强好使。” 铁蛋嘿嘿的笑,带着几分猥琐:“那女的说许强把她的衣服给撕了,你说这事是真的不?不会是那个时候两人就看对眼的吧。” 端阳踹了他一脚:“去去去!叫你对象看见你这样子,你小子准完蛋。” 铁蛋就凑过去:“你呢?跟那个叫甘草的还是啥的,没戏?那姑娘长的挺好看的!我跟你说,要下手就赶紧下手,好些人都等着呢。” “等什么呢?”端阳就问。 “等你啊!你要真觉得没戏,那些哥们才好下手啊!”铁蛋这么说。 端阳就笑:“爱谁谁!我真跟人家不熟。” “我说你现在的眼光头可是够高的啊!”铁蛋就撇嘴,“你说说,那个都看不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想找个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还真没想过。 可工作的问题,他觉得,他得跟爸爸好好的谈谈了。 晚上吃了饭,丹阳去做卷子,朝阳陪绑。骄阳去城里录制广播去了。 正屋里就他陪着父母呆着。 端阳这才说:“爸,我想调动工作。” 林雨桐正给泡茶呢,手就顿住了,“怎么就想起换工作的事了?” 端阳抿着嘴看四爷:“爸,您说呢?” 四爷直接问了一句:“是听到云棋公社要借调办事员的消息了吧。” 端阳点头:“爸,行吗?” 四爷就说:“……你这是知道这次的事办的顾头不顾腚了。”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端阳这回办的这事吧,漂亮是漂亮,但还是瞒不住人的。那一伙子人都是厂子自己的职工子弟,这些孩子在家,就真不跟父母说吗? 说!肯定说的! 那人家知道之后户怎么想呢? 你金厂长的儿子能耐了,想踢走谁就能设计的把谁踢走。这次是许文东,那下次呢?这次是许文东不讨喜,那谁能保证一辈子跟你工作不起冲突呢?那我要是跟你起了争执,你儿子在背后给我下绊子怎么办? 有没有人会这么想?肯定有! 而这一点,却是端阳在起初没有想到的。真等尘埃落定了,他反应过来了。 可反应过来了,却晚了。 端阳就点头:“是,做的还是不够细致。不过儿子懂了爸爸一直强调的‘谋定而后动’是个什么意思。谋是为了定,若是不能保证‘定’,那最好就不要去‘动’。” 还算有长进。 朝阳扭脸又朝妈妈笑:“再说了,我在厂里……除了师傅对我严厉一些,别人呢?多是吹捧的。就算是有什么地方做的有疏漏,那也是人家偷偷的给我补上,我本人有时候连知道都不知道。这么多人惯着,宠着,让着,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而且,我不管怎么努力,不可避免的,我身上就带着父母的光圈。我是厂长的儿子,我是人事处长的儿子……我也许努力一辈子,也只能生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妈!儿子十八了!儿子希望自己真的能长大,能离开你跟我爸的庇护,也能生活的很好。儿子希望像你们庇护儿子长大一样,有本事庇护弟弟妹妹们……这次你们被调查,我是再着急,可我使不上力气。那个时候我就是觉得自己窝囊……可等这次的事情完了,有了后遗症了……我才想到,或许儿子可以换一条路走。” 他说的这个事情,也确实是这样。 子女跟父母在一个单位里,要是求安稳的话,这是最理想不过的。可要是求发展的话,他在中原重工,是看不到多少前途的。 子承父业?国|企这样的单位,老子退了让儿子上? 这样的事,有!但绝对不多! 而像是端阳和四爷这种,年龄差距不到二十岁的父子,只怕端阳是人到中年,也未必能踏进厂子的领导圈子。父子不能同班站嘛。 那怎么办呢?是四爷让路了,还是到那个时候再叫端阳另谋出路? 都不合适! 四爷和林雨桐对端阳的未来,没有规划过。孩子觉得这么知足,就这么过。要是另有想法,也没什么不可以。 如今的政府机构,不算是热门的单位。但以这孩子展露出来的手段,在那样的地方想出头也不难。云棋公社原来是云棋镇,离厂子也就是三五里的路。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的事。 孩子的这个想法,可行! 可谁也没想到,借调走的不光是端阳,还有苏瑾。 苏瑾大学生嘛,写的一手好字。被借调去给新上任的公社主任当秘书去了。而端阳,成了公社办公室的办事员。 办事员,就是跑腿的。 可这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来说,起点已经很好了。 四爷叮嘱了端阳了几点,第一条就是不管什么风浪来了,都得稳住。第二条就学习,抓住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提高自己的素养。 然后,端阳就慢慢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了。不是亲近走动的人,是很少能撞见他的。 赵平拿着酒过来找四爷喝酒:“端阳那小子,将来是个人物。” 四爷摇头:“还是太嫩了一些。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不出去扑腾扑腾,永远不知道那外面的水有多深。” 丹阳难得出来换脑子,跟林雨桐到厨房做菜。她坐在灶膛前,说了一会子学校的事,才又说:“那个韩秋菊……妈,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这姑娘想忘也不那么容易忘。 “她跟许强订婚了,你知道吧?”丹阳神秘兮兮的,“你说,他俩咋订婚了?” 人家是不打不相识,他们是不打不相爱? 林雨桐不关心人家两人咋订婚了,扭脸去看自家的大姑娘:白嫩嫩的,俏生生的,弯眉杏眼嘴唇饱满。姑娘家也发育了,有了一些曲线了。发育期的小姑娘长的有点肉,脸颊肉肉的,胳膊肉肉的,可这点肉又肉的恰到好处。 眨眼,她也大了! 是了!明年都考大学了,可不就是大孩子了吗? 跟她同班的同学,初中的都已经开始有人陆续的结婚了。而高中的,只怕男孩女孩的互生情愫也很正常。 她就说:“这些事,你好奇好奇就算了。主要是你,现在不许分心,先好好考试。你的年纪小,等大学毕业再考虑婚事也不迟。你现在啊,能接触到的也就是咱们厂的人,可这世道大了去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所以,不用急。” 丹阳哼哼了两声:“那您呢?当初你跟我爸定亲的时候,他不是还是人家的长工吗?你怎么不想这世道大了,以后还能碰到更多更好的人,就急着跟我爸定亲了?我都听我姥姥说了,说你拉着人家回家,还把林家的院子给人家住。你咋就那么稀罕我爸呢?” 嘿!这熊孩子! 林雨桐举着菜刀:“你能跟我比吗?你有我的眼光头吗?” “我怎么没眼光了?”丹阳一副戏谑的样子,“你看着吧,我肯定找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你做梦!”林雨桐一点都不像亲妈的嘲讽闺女:“全世界最好的男人都被我挑走了,你没戏!” 丹阳瞪着,从开着的厨房门里看正朝外送赵平的爸爸,她一边起身一边道:“爸!你看我妈!”不等爸爸说话,又赶紧往出走,“赵爷爷,您要回去了?” 赵平和四爷都听见这娘俩在厨房说的话了,这会子丹阳一吵,赵平先禁不住乐了。 林雨桐微微臊了一下,也放下手里的活儿去送客人,“留下吃呗,给您做着饭呢。” 赵平直摆手,乐的不行。 四爷看着林雨桐就笑,然后一脸严肃的看了丹阳一眼,“你妈说的对!你妈的眼力,那也是顶尖的。” 你们就相互吹吧!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朝前过着。 深秋了,朝阳却穿着从疙瘩那里拿来的旧的对襟的粗布褂子,穿在身上。见大人不注意,就把绒衣外套给脱了,在小伙伴中显摆呢。 在小兵张嘎这部电影播出之后,嘎子的形象就深得小男孩们的喜欢。 为了跟形象贴合,孩子们就找两样东西,一样是没染色的粗布褂子,一样是弹弓。 粗布褂子被林雨桐没收之后,这小子迷上了弹弓了。有钱的孩子买三分钱一根的粗松紧带,没钱的孩子找破旧的轮胎内胎,剪出来那种带子或者是用医院打完针的那个黄色的胶管。 朝阳是先用树杈做弹弓架,后来该用铁丝的了。铁丝得用钳子,他手上没那个劲头,谁知道他也是胆大,把铁丝往红的烧,然后再塑形。 林雨桐怕烫着他,想上去拦,四爷给挡了,摇头不叫管。 然后这小子越发能耐了,先是铁丝的弹弓,再然后搭着废旧的自行车零件,愣是自己做成了一把火柴枪。 这玩意不好做,而且不是谁家都能玩的起的。每打一次,就浪费一根火柴。这火柴也是钱买的,谁家这么烧啊! 可哪怕买不起,孩子们也乐意要一把。 朝阳呢:“我会做,但不白做。你们提供材料,我帮你们加工。” 但是加工是要收费的。他也不要钱,就说:“豆子花生都收了。地里没干净的都能捡了。你们也捡去,拿那个抵也行……” 有些孩子就不服气:“你牛什么啊!我叫我哥给我做去!” “行啊!但我保证没我这个好。”他掂量着手里的枪,“我这个的好处,用过的人都知道。拿那普通货跟我这比比,你们就知道值当不值当了。”他给里面加了点小零件,说出来不值一提,但是不点通,你就是把他的东西拆了,你也不知道他那个小零件是怎么放置的。 于是,就有孩子找他了,愿意支付加工费。 朝阳还得看人家拿来的东西,要是好豆子好花生,他就摇头:“不收这样的!你这肯定是从你家偷的。回头你妈再找我来,我收你二两,你妈敢说我收了半斤,不行!我还就要捡回来的那种,品相不好的……” 黄豆的品相不好,冬天可以发豆芽。花生的品相不好,五香花生豆煮出来,也不妨碍味道。 还都是捡来的东西,花费一点时间,还是珍惜粮食。也不能算是我投机倒把吧。 你就是请人干活,不得管人家一顿饭嘛。 他的算盘扒拉的可精了。 于是,等入了冬,家里愣是存了半口袋黄豆和一麻袋的花生。 林雨桐也不好意思嘛,发了豆芽,这家送一点那家送一点。好叫大家的心里都舒服点。 朝阳却不这么认为,“我自己劳动赚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爸就问他:“你这生意做的不错啊!” 他嘿嘿笑:“小打小闹!小打小闹!” “那最近怎么不做了?”四爷就问他。 “该有的都有了,再想有生意,就得跑远了。”很少遗憾的样子。 是说市场饱和了吧。 端阳把鸡脖子那块给他,“我看你晚上在被窝都在捣鼓,不是嚷嚷着要升级吗?怎么?遇到瓶颈了?” 朝阳在这一瞬间,都对鸡脖失去胃口了一样:“那什么……我那个不是瓶颈……而是威力太大了,不敢叫他们用了。” 四爷拿着筷子的手就一顿:“什么东西啊,还威力大呢?” 朝阳一看有人对他的东西有兴趣,里面眼睛一亮,跳下去回房间拿了个东西过去递过去:“爸,你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手在不停的比划:“这里……要是改成……”他说着,就蘸了杯子里的水用手指在桌上画图,“要换这么个零件,我再配上一个石块……可大可小,我手里这个,鸡蛋大小的石块是可以的……能射出去多远呢?估计得有十来米……这玩意要是叫他们玩,非处人命不可。”他把桌上的水渍擦了,重新画,“我要把这一部分替代成现在这个零件,然后再用姥爷书房挂的那个弩头做箭……要是用咱们的三号钢材打造成三菱形状的最好,里面带上小凹槽的话……在二十米外,绝对能杀人……” 四爷翻看着手里的东西,粗糙是粗糙,但大致的原理是对的。 他就问:“以前给你大哥的书,你全看了?” “看了!”然后又一脸失望,“可有些问题,书里面也没有答案……” 四爷的眼睛却亮了,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嘴角不由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 1250.旧日时光(62)三合一 旧日光阴(62) 今年的冬天, 林雨桐变的格外的忙碌。 先是苗大嫂来了,找林雨桐给她家铁蛋做媒。 铁蛋这孩子, 婚事也是多有不顺。先是谈了一个插队的小姑娘,两人蜜里调油似的, 不管苗大嫂怎么不愿意, 铁蛋也是不改初心。一直想结婚吧, 可是有个法定的结婚年龄在那里限制着呢,婚就是没法结。结果人家姑娘受不了这个种地的苦,就说叫你爸想想办法,把我调到农场都行。苗家富这个人,对儿子找一个什么样户口的姑娘没意见,之前也是同意的。但是一听说儿子这个要求, 他就不同意了:“这是什么要求?以为换个工作就是享福了吗?她要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那在哪里能做好工作呢?拈轻怕重, 这是品质问题。” 没说一定不答应,但那意思就是求我没用, 我也不给你办。 铁蛋干着急没办法。正是天老大他老二的年纪,这心里就不服气了,心说我就不信了,不靠你跟我妈,我还给我对象换不了一个工作了。 他在外面赚的那些票票都攒着, 不行咱可以走其他的门路吗?比如临北区还有其他的厂子嘛, 不行去其他厂子也行。 他一副有担当的样子跟人家姑娘说了, 结果人家姑娘不出一个月找到下家了。找了村里一个在饲养场上班的小伙子, 人家那边的饲养场,是只要家属,就能在里面做临时工的。要是干的好,每年都有转正名额。总比你这种还不知道要往哪里钻营的要强吧。 然后人家迅速的领了结婚证,结婚了。 铁蛋怎么办呢?气的带着人把那小伙子揍了一顿,然后被派出所同志厂里的领导过去领人。苗家富嫌弃丢人,他不去。那只有林雨桐去了。这倒霉孩子在路上抱着她林婶子就哭。 失恋了嘛! 这事过去了得有大半个月了吧:“怎么?还没好点?” “要么说作孽呢!”苗大嫂气的咬牙切齿,“怂货,一点出息都没有。一个满心眼都是算计的姑娘,他娶回来干啥?”先是恨的牙痒痒,可看儿子干啥都提不起精神来,心里又不得劲:“我就想着,给说个对象,叫俩孩子处着。自己谈的也好,找人介绍的也好,我是觉得,只要人好,这辈子不至于出了大岔子。” 林雨桐就有些明白了:“你这是看上谁家的闺女了?” 苗大嫂就叹气,其实她是看上任副厂长家的闺女了。那闺女也十七了,如今在厂里的广播室。小姑娘漂漂亮亮的,见人就笑,和和气气的。可这闺女实在是高攀不上,尤其是那臭小子谈过对象,还被人家甩了,你再求娶人家去,这婚事就更不能提了。于是就道:“我还真看上个好姑娘,就是之前跟端阳一块捡到孩子的那个叫甘草的姑娘。我前段时间去医院拿药,给老家铁蛋他爷爷奶奶寄,跟那姑娘打的交道多了,就越觉得这姑娘贴心贴意的。这事啊,我还专门找了一个的李主任,帮我问那孩子了。人家孩子也没对象……我就寻思,要不要去问问……看人家是个啥意思?” 林雨桐就想起来了:“是那孩子啊!我倒是去过一次她家里,家里就父女俩,屋里倒是收拾大的利利索索的,是个能干的孩子。” 苗大嫂巴掌一拍,“就是瞧上这利索劲了。再说人模样吧……多可人啊!可比那臭小子自己找的那个好,那个姑娘长的跟豆芽似的,笑也像是哭……”搁在以前啊,这叫没福相。这样的姑娘嫁人都是要不上彩礼的。 林雨桐没干直接应了,只说:“你叫我细细的打问打问,看人家女方那边想找个什么条件的。” 苗大嫂就觉得放心了,出门的时候还说:“给你做双鞋!谢媒人。” 林雨桐应和着,心里却想着,得先问问端阳吧,看这事他有啥想法没? “我能也有啥想法。”端阳哭笑不得,“我真没那个意思!也不是人家姑娘不好,主要是……我估计跟她很难有共同语言,这个……妈,您明白的吧。” 明白! 端阳接触过的人和环境,跟叫甘草的那孩子接触到的人和环境根本是不一样的。 两个不同生活环境出来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并不容易。 就跟苏瑾和晓星似的,两口子磕磕绊绊,晓星自己都说,要不是娘家得力,她的日子会过成啥样还真不知道。 是!肯定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的。这事没有假如,真要是不停的给自己的日子做另一种猜想,那日子是真就没法过了。 常秋云找儿媳妇就很注意这一点。比如辛甜,出身天然就是一层保护,在宝育院长大的孩子,不管是物质条件和生活环境包括受到的教育都是跟孤儿院一样的。林家需要这么一个儿媳妇,她也知道辛甜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家。所以,人家的日子就过的好。媳妇跟闺女似的,一家子处的和和气气的。 端阳的悟性本来就高,哪怕没有人耳提面命的,只看也看出几分来。 因此,他说的很实在,不是想着这姑娘漂亮,这姑娘性子好,而是说环境的不同没有共同语言。这个不同语言不光是跟他的,更有跟整个家庭的。如果做不到融入整个家庭,嫡亲的都会产生家庭隔阂,更何况端阳他到底是养子。对于家庭,他当然更看重些。 所以,未必一定没有在某一刻动心过,但他能更理智的规划自己的未来。 这不能说是好还是坏,一个人一个选择。 林雨桐明白的了端阳的意思,就选了日子,晚上的时候去了潘家。 父女俩受宠若惊,又是拿花生,又是核桃的。 潘厚朴带着几分忐忑就问了:“是甘草这丫头在单位惹祸了吧?” 甘草哭笑不得,自己算啥啊?能劳动总厂的人事处处长?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道:“爸,看您说的……” 林雨桐也笑:“甘草这孩子挺好的……”可她还真没做过媒,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了。于是就先问了一句:“甘草今年多大了,也十七八了。” 十八了! 一打听岁数,潘厚朴就听出来意思了,先递话说:“我家这丫头,也是命苦。她娘没的早,我这当爹又当娘,规矩上,怕是这孩子差着些。如今也年纪也不算是小了,以后就盼着找个家里的长辈和善的,孩子老实厚道的……要是也能是个吃着商品粮,那就更好……” 说实话,人家孩子提这么个条件,真算是很实在了。 甘草红着脸,低着头,这说了一句:“我去烧点热水泡茶……”就出去了。 门帘还在晃动,站在帘子外面的人并没有离开。缝隙里还能看见这姑娘脚上的黑条绒棉布鞋。 知道她在偷听,林雨桐心里就笑了笑,这才把苗家想求娶的事给说了。 苗家的情况,其实大部分人都能知道的大概。领导嘛,关注的人多。 甘草在外面就面色微微一变,她知道要求亲的人是谁了。那个人之前还因为喝的烂醉被送进医院过。 这种嫁女儿的事,肯定不能马上给答复。林雨桐把情况说了之后就道:“铁蛋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实话,那是个好孩子。但这之前谈过一个对象的事,也是真的。你跟孩子商量商量,但也不要有负担。苗处长那人我知道,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就是因为没给那姑娘找工作,所以俩孩子吹了。所以,不用担心如果不答应婚事,苗家会如何如何。这事我来做担保。但凡有觉得被穿小鞋的感觉,就来找我。这事我管!” 这种掷地有声的话,叫潘厚朴松了一口气。 等林雨桐走了,甘草才从厨房出来。 潘厚朴看闺女:“是不是不愿意?” 甘草不停的拿着抹布擦桌子,问了一句:“爹觉得合适不?” “条件是没说的……”潘厚朴就道:“你那婆婆又喜欢。其实爹觉得是合适的!可要是你觉得人家那孩子谈过对象的事是个很要紧的事,那这事就不说了……” 甘草的手停下来:“你叫我想想……” 潘厚朴叹了一声就道:“你啊……也该死心了。好些人都打问呢,问我说你家的闺女是不是跟厂长家的儿子谈着呢?想来苗家未尝就没听过这样的话。可苗家叫林处长来,林处长又来了,这意思还不明白吗?林家那孩子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甘草就把手里的抹布扔桌上,回房间去,“我就是心理暂时别不过这股劲。您还不能叫我缓缓了。” 林雨桐把意思传达到了之后,就给苗大嫂复命了。 苗大嫂特别热情,也说林雨桐:“端阳也不小了,你不给张罗?我瞧着任家的丫头不错……” “先叫他自己去找吧,过几年,他要是没出息的连个媳妇也没找到,再说。”林雨桐是这么说的。 苗家富觉得苗大嫂不厚道:“你就是再看上人家姑娘,也不能这么干!你这不是愣是叫林家表态吗?” 苗大嫂却不以为意:“潘家那姑娘是真好!可不这么说透了,还不定便宜到谁家去了。这姑娘到咱们家合适,到林家……林家也未必看的上。林家连任家的美云也瞧不上。不过也是,人家那日子过的……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在林家这日子过的也难舒展开……” “什么大户人家小户人家的?”苗家富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闲的。” “我才不是闲的。”苗大嫂白眼翻他:“儿子这回的事,他是不对!但你也是……你要是……” “我要是咋?”苗家富冷眼看她:“我劝你少折腾些。跟你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是听不进去。他又不是长的歪瓜裂枣,也不是傻子憨子,吃过一次亏,你好歹等他缓缓,想明白了再说婚事。这么着急……婚姻大事是能着急的事吗?” 两人吵吵的不欢而散。 苗大嫂随后几次找林雨桐,问潘家有回复了没有。林雨桐就说没有,苗大嫂言语里有几分暗示林雨桐再去问问的意思。这次林雨桐却给推脱了。 第一次去,一是苗家开口了,不去不合适。二呢,其实也是替儿子表达一个态度。到处都传自家儿子在医院那边有个对象,这事其实说起来没法追究。别人瞎传是一方面,可能甘草回复的不明确也有些关系。端阳那孩子,皮相很好。他亲妈能进高门大户做姨娘,那长相就肯定差不了。所以,小伙子长的那真是能乐死丈母娘。别说是甘草,就是苗大嫂之前提起的人家姑娘,之前有一段时间挺缠着端阳的,不过人家爹妈看的紧,端阳又躲着,这才过了那么一段叫人比较尴尬的时期。 林雨桐这一去,就算是表明态度了。我家孩子没这意思,别耽搁你家孩子。 意思到了,她就不能老催人家了。 再去,这就是给人家施加压力呢。 她就跟苗大嫂说:“……意思告诉人家了,也就行了。你也是,太逼着铁蛋那孩子了。你把你的想法跟孩子好好说,然后让两个孩子接触接触看看……” 她给了这么一个建议,其实就是委婉的拒绝了。 苗大嫂着急,也没多想,回去咋跟铁蛋说的也不知道。反正之后铁蛋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来找端阳,在端阳屋里,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朝阳过来说:“两人喝酒呢。” 林雨桐就把腌制的豆腐干和油炸的花生米给朝阳,叫他送进去。 刚开始还两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成了三个人。 许强也加入了。 “之前那事,我也想明白了。”许强咬牙,从怀里掏出两瓶酒来,“我老子对不起人,我原也活该被人算计。你们报复完了,你们揭过去了……今儿这俩瓶酒,你们一人一瓶,都喝了……咱之间的恩怨就算是彻底的揭过去了,我心里也不用不得劲了……” 端阳静静的看了许强一眼,然后默默的拍开瓶子,拿着一瓶白酒直接给干了。 铁头拿着酒瓶子,似笑非笑:“你小子……心眼倒是多……” 日子不好过了,想主动示好了,偏弄的跟多大的胸怀似的。不过那话是怎么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硬着头皮来了。要是不接着,这就是把人个彻底的得罪了。 他呵呵的把话说了,许强就皱眉:“只说喝不喝?” 喝!不喝就是结了死仇了。 三个人就这么的,喝了半晚上,朝阳干脆过来跟爹妈睡了。 孩子们之间的事,四爷和林雨桐不管。尤其是端阳的交际,两人更是不插话。不过朝阳这么过来住,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就摆在面前了。 依旧是房子问题。 这都几年了,当初说好的土墙平房,还是这个平房。如今再不抓紧搞基建,以后更没机会了。 于是,厂里又开会,还是房子的事。 这次四爷是下了狠心了,反正地方大嘛。原来都住的都是联排的平房,如今改住联排的楼房的。进了大门就是跃式的小三层,就是孩子们多,这空间也足够大,而且分割好之后,私密性会比较好。 建材也好办。一是自家厂子就能生产的钢筋,一个是距离不远的采石场的石头。 这件事,是过完年之后就要办的事情。 这是全厂职工的福利,没人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一家子都回了林家。大垚两口子今年回来过年,是个难得的团圆年。所以大年三十一早走,赶到林家吃团年饭。 如今林百川的级别不一样了,住的地方又调整了。是个非常宽敞的大院子。前院后院都是屋子,住的开。但今年苏瑾和晓星没带着孩子回来,两人去了吴家的老家,看范云清生的那俩孩子去了。叫林雨桐给捎带了不少东西,只说是今年就算了,等明年吧。 林雨桐把东西捎到了,去没说晓星去干啥去了。 林百川对苏瑾去给人家做秘书这事,不是很满意。再他的认识了,苏瑾满身的书生气,根本就不适合官场那一套。 可这话说了也是白说,知道消息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就任了。 常秋云把东西接了,也不叫林雨桐听她老子的絮叨,只说:“你看你奶去。这段时间老念叨你。” 老太太明显是老了,林雨桐就说开年了,等天暖和了,叫老太太跟着她回去住段时间。可老太太舍不得儿子啊:“……我得看着你爹啊!你看着你爹,我觉得心里不踏实。” 老了老了,开始依赖起儿子了。 那就只能说是常回来瞧瞧老太太了。 如今的日子比前几年好过多了,至少拿着粮票,能从粮站里兑出粮食了。 要说日子好过了吧,过年应该更有气氛才是。过年嘛,过的就是个团圆。 可以过年三十,家里人就不可能团圆。 首先是林百川,得参加各种的团拜活动。然后是林大垚两口子,因为部队上,过年能探亲叫回来一趟就不错了,还想呆几天?大原呢,派出所要值班,领导得轮流在岗。他年三十在家,大年初一那就得上班了。就是四爷,那么大的厂子在那放着呢,那么多人一天得多少事,他走不开多长时间的。况且,这过了正月十五还得去b京开会。需要材料还要准备。 一个个的都成了大忙人了。 常秋云就说:“以前盼着你们出息,别在家种地吃一辈子的苦。可这出息了吧,又有什么趣呢?一家子一年到头,亲香不到两天。” 不像是人家庄户人家,一到冬天,开始猫冬了,一大家子热炕上一坐…… 这么想着,就又摇头。要是衣食无忧,其实庄户人家的日子也是头等的日子。可要是食不果腹,一家人猫在一起,又有啥奔头呢。 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啥,只道:“走吧!走吧!都走吧!” 各过各的日子去吧。 过了年,四爷开会去了。厂里的基建任厂长负责,也不用四爷怎么管。 林雨桐呢?将主要的心思放在了丹阳身上。今年七月,丹阳要高考了。 端阳是每天早上,陪着丹阳晨练。出去跑步,慢跑四十分钟。如果赶上阴雨天,那就在屋檐下跳台阶,也是一样,运动四十分钟。晚上的话,一般是四爷陪着她闺女出去跑步,如今四爷开户去了,端阳并不能保证每天晚上都按时回家。他是办事员,陪着领导出门办事,几点回来他说了不算。 所以,该由林雨桐陪着了。 越是学习紧张,这身体就越是要紧。林雨桐每天说的话都是把头抬起来,昂首挺胸!就怕这么大的孩子养成含胸驼背的毛病。 今天晚上也一样,各科的测试卷子做完,都已经九点二十了。端阳还没回来,林雨桐就带着闺女,出门锻炼。丹阳例假来了,不能跑,那就散步。咱们沿着家属区的路,慢慢的走呗。 正月的夜里,还挺冷。零零星星的,还飘起了雪花。路上不算是黑,又各家的灯光从篱笆院里照出来,路勉强能看清楚。 丹阳就说:“路灯得带着,新的家属区可不能这么不讲究。” 嗯!都带着呢。这一盖起来,就是几十年都不动的,肯定是能想完备的都想完备了。 丹阳缩着脖子,却在大口的吸气,做深呼吸。 正走着呢,就听见前面是嘤嘤嘤的啼哭声,似有似无,感觉有些瘆人。丹阳唬了一跳,“这谁啊,大晚上的……” 林雨桐就朝前走了两步,将手里的手电筒打开朝前照了照。 那边蹭一下就缩到树背后去了。 可这一下,林雨桐也看清楚是谁了。 这不是援华吗? “援华,出来。”林雨桐朝那边走过去,“是你吗?怎么这么晚了,不回家去?” 援华从树背后走出来,叫了一声:“姨妈!” 林雨桐过去一看,孩子只穿着毛衣就出来了,“这是咋了?”边问着,边把身上的衣服给孩子披上:“走,先回家。” 到了家一问孩子才知道,晓星两口子吵起来了。 “我爸喝多了,打了我妈。我妈跑了,我出来追……”援华的眼泪又下来了,“可我妈她……不知道跑哪去了……” 哎呦! 这大晚上的。 丹阳就赶紧道:“我在家看着,妈你赶紧去看看去。” 出了门刚好碰上回来的端阳,一听啥事骑上自行车带上林雨桐就走。 晓星和苏瑾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 屋里呢,吐的到处都是。苏瑾晕乎乎的躺在地上,这是喝大了。爱华和建华俩小的,吓的在床上扯着嗓子的哭。隔壁的老师在门口照看着,不知道这该从哪里下手。 见林雨桐来了,人家松了一口气:“林处长,赶紧劝劝吧。这以前多和美的两口子,你看这如今的日子过的,整天的吵吵。小苏呢?天天晚上喝的醉醺醺的,晓星是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忙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这不,小苏今儿回来又喝多了,两口子又吵吵起来了,可能是推搡了几下,晓星跑出去了,到现在都不见回来。” 林雨桐跟人家道谢,也不管喝醉的苏瑾。喝醉的人就不知道冷,在地上睡就睡吧!她给俩孩子穿好衣服,交给端阳:“你先给带回家去,我去找你们小姨。” 端阳就说:“您回家,我多叫几个人去找。” “你们是瞎找!”林雨桐催他:“你只管回家,把这几个安置好了,我知道你小姨在哪。再说了,就算你们找到了,也带不回她。” 说着,不等端阳走,她先走了。一路是朝着采石场的方向的。 晓星她肯定是去找范云清了。 结果才走出三四里路,眼看前面就是村子里,就撞见在人家村口的麦场边的石头上坐着的晓星了。林雨桐这边的手电筒一照,就瞧见个人影往村子的巷子就跑。肯定是她怕了,不知道来的是啥人,就往村子里走。这样安全啊! 林雨桐‘嗤’的一笑,喊了一声:“去哪啊?” 这身影才一顿,像是浑身都松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林雨桐这才过去,伸手拉她:“怎么不走了?停在这儿干嘛呢?歇脚呢?” 晓星指了指前面:“一片坟场,我往哪走啊!” 就这屁胆子,还敢大晚上的离家出走。 “走吧!那就回家!”林雨桐转身先走了,她跟不跟过来随意。 晓星犹豫了一下,蹭蹭蹭的就追过去了。 林雨桐就扭脸问她:“苏瑾打你了?” “没……”似乎是气消了一些了,“推搡了几下……他天天喝那副德行……还不兴我说,我一说还怪委屈……我又没盼着他多有出息……” 可男人的想法跟女人不一样。 两人一路说话,到家的时候都十二点了。几个孩子都睡了! 晓星咬牙,也不回家去了,姐夫也不在,就在这边歇下了。 睡下了,晓星才说:“姐,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打听打听那位李主任……” 她说的李主任,该是云棋镇的公社主任,苏瑾的顶头上司。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这个主任,四爷跟林雨桐说过。自家的孩子在人家手底下,这事能不用心吗? 这位是个啥人呢? 背后的风评不是很好,主要是私生活方面的。据说是管食堂的有个老姑娘,不知道怎么的,两人牵扯上了。这姑娘也不嫁人了,两人就那么暗地里不清不楚的。当然了,这事知道的人也没多少,不过无风不起浪,这事肯定是有些影子的。 “你是担心这人把苏瑾给带坏了?”林雨桐问她。 “反正这人不怎么正派。”晓星的语气有些忧心忡忡,“我也不知道人好不好怎么判断,但这对老婆都不好的人,总觉得不算是个好人。你说……跟着这样的领导,整天的吃吃喝喝的,有啥前途呢?我真觉得爸爸的建议是对的,苏瑾不适合官|场……” 这就是苏瑾的尴尬之处了。他找不到晋身的途径。 “那你找范主任,是想怎么样?”林雨桐就问她。 “这事的根子……还在我妈身上。我妈那人,不止一次跟苏瑾说过转行的事……”晓星摇头,“她的官坐得稳的时候,她也知道苏瑾在厂里一辈子最好。可如今呢?她倒是想苏瑾转行了。很多事情,她在后面帮苏瑾出主意。这事,我心里老是觉得不怎么安稳。今儿晚上,就其实就是想问问她,她到底想干嘛!自己折腾进去还不够,还要把苏瑾和我搭进去吗?半路上的时候,我害怕不敢走。停在路边想了想,这就是去问了,能怎么样?她那人……我也看出来了,一辈子都在斗,都在争。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其实当年,就算是娘跟你们不出现,爸跟我妈的日子也过不长久的。说到底,他俩就不是一路人。” 原来这里面还有范云清的事啊! 林雨桐就给她建议:“你啊,请上几天假,带着孩子回家一趟……有些话,我跟你姐夫是不好说苏瑾的,但是爹可以。哪怕是大哥,说苏瑾也是名正言顺的。就是你姐夫,不合适。” 对的! 老丈人说女婿,大舅子打妹夫,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却从来没有说连襟之间你教训我我教训你的,没这道理! 一大早,端阳就先把晓星和三个孩子送到了火车上。苏瑾找过来的时候,人只怕都快到地方了。林雨桐也没给他好脸色,只淡淡的问了一声:“醒了?想起来老婆孩子了?” 苏瑾羞的什么似的:“大姐,我错了!真错了!晓星呢?孩子呢?” 林雨桐就摇头:“不知道。带着孩子走了!至于去哪了,她没说!” “我的大姐啊,我真知道错了。”苏瑾揉着脑袋,一身的酒气,“我这不是工作嘛,真没办法。” 林雨桐看他:“苏瑾啊,那个圈子,是个大染缸。进去了,一个不甚,那就别想清白的出来。一旦不能清白了,你就是想脱身,都不能了。如今趁着还没陷进去,早一步退出来,不是坏事。晓星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苏瑾摇头:“大姐啊,这道理我也明白。可人这一辈子,你说,也不能总没个奔头吧。按部就班的上班,按月的拿工资,吃一样多的粮食,穿一样的衣服。一样大学出来的同学,这个那个的都已经是主任科长了,我呢?兜兜转转的……” “嫌弃晓星拖累你了?”林雨桐就这么问了一句。 “大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苏瑾摇头,“我跟晓星……” “你跟晓星结婚,是想跟她幸福的生活一辈子。”林雨桐替她把话说完,“可是晓星之前没觉得那样平淡的生活不幸福,而现在的反应却这么激烈,她再向你传达她过的并不幸福的讯息。可你看,你一边说要叫她幸福,一边又无视她的反抗。苏瑾啊,人这一辈子,最难保持的就是初心!你得问问你,你的初心还在吗?” 留下发愣的苏瑾,林雨桐去上班去了。 上了班,在办公室就接到林百川的电话:“叫苏瑾抽空来一趟!” 林雨桐就笑:“气坏了吧!” 林百川就叹气:“她要是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不用操心了。” “您啊,也别真骂。”林雨桐就说,“说句良心话,苏瑾这些年,对晓星真算不错。好好的工作环境,说放弃就放弃了,奔着这边来,只得了个中学老师的工作。可也还是跟着来的。为的不也是照顾晓星的情绪。更何况,范云清那里,这几年起起落落的,不管承认不承认,苏瑾的前途,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孩子慢慢大了,人也慢慢到了中年了。一起的同学都成了单位的中坚力量了,可他又换了单位从头开始。做秘书的,替领导跑腿,饭桌上替领导挡酒。稿子得帮领导写,人际关系得帮领导处理,单位里,私生活,那都是一摊事。人的精力有限,晓星呢,又不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肯定是顾不过来。所以,这绕拉绕去就是个死结。咱们要是真为了晓星,硬是压着苏瑾换工作……爹,以后苏瑾要是过的顺心还罢了,要是过的不顺,真一辈子碌碌无为了……这事只怕就是这两口子之间都揭不过去的事……” 所以,这谈,还得讲究策略的谈。 而苏瑾,要想叫他心甘情愿的换工作,换个环境,除非能叫他进一步。 这个安排,说不得真得动用一些关系了。 林百川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潜台词,“你的意见呢?是换到哪儿?”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林雨桐就说,“找个不起眼的小单位,当个不起眼的小领导即可……” 林百川还真把这话听进去了,最后在临北区博物馆,当了个科长。调这地方不用走后门,以他的资历绝对够。 这博物馆本身就是个副科级的单位,馆长才是副科级别的干部,他那个科长,其实就是股级干部。手底下管着三五个人,守着一堆旧东西,在林百川看来,是最不可能惹事的地方。苏瑾自己也挺高兴,他本身就是学文史的,觉得这才是他该呆着的地方。 可林雨桐知道之后,却不由的叹了一声:怎么去了哪儿了? 1251.旧日光阴(63)三合一 旧日光阴(63) 苏瑾和晓星两口子带着孩子又搬家,他们两口子调动工作的频率确实是有些频繁。 苏瑾还说:“我得踏实的干下去, 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晓星调到博物馆附近的一个一个小学, 做音乐老师。人家博物馆的待遇最好的就是能分一套两居室。学校那个也能分一个单间的宿舍。就是苏瑾的父母来了,叫住单间那边也行。既方便照顾, 又不用总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地段也比较繁华,两口子也特别满意。 之前想着照顾范云清,结果过了之后, 日子成了那样,晓星的心也淡了一些。东西还是会照常给范云清寄过去,但是却再不说就近的话。 至少现在看来, 一切还都挺好的。 中原重工这边的家属区新楼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栋栋的建起来了。分给自家职工的嘛,叫林雨桐说, 那都是精装修的房子。水泥地面,雪白的墙, 暖气通到底,厨房卫生间干净透气, 家家都带个四五十平的小院子,中间用原木的栅栏隔开。水泥的路面铺就的道路,路两边家家户户的门口, 都有路灯。外面的大门,也是栅栏门。推开门, 石子路七八米, 就是台阶, 两阶台阶之上, 是三五平米的平台,自行车一类的东西从侧面的斜坡上推上去,刚好再屋檐下面,不怕淋雨。推开两扇门,进去就是玄关。从玄关绕进去,有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带一间卧室。有不宽的楼梯通二层,二层三个房间。家家都有三层,三层带着卧室,也带着宽敞的露台。如果需要,自家加盖都可以。虽然每个房间都不算大,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书柜是可以放下的。孩子们差不多都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这以后啊,孩子们结婚分房子多困难。所以,这次的房间空间不一定大,但里面却真算是利用率高。就大家的普遍意识里,客厅不需要多大,但一定得有足够多的房间。孩子都多嘛! 这次盖的房子,没听谁说不满意的。 一个个都说,咱这也算是住别墅了。 房子还没分呢,好些人都到里面转转,在里面量尺寸,提前准备家具,规划家里盖怎么住。 为了分到这样的房子,好些年轻人再前半年的时候都急着找对象结婚。 厂里连着办了两场集体婚礼了。 集体婚礼用的是刚刚投入使用的大礼堂。全厂那么多职工入场的一人分一个水果糖,五颗花生,一小撮瓜子。然后几十对新人对着m主席像三鞠躬,对着领导三鞠躬,对着亲人和跟亲人一样的同事同志鞠躬。然后在新郎新娘的歌声‘大海航行靠舵手’中结束。 四爷是个比较贴心的领导,他为大家争取来了大范围的‘结婚购物券’。 其实,这个很多单位都有,不过大多数是家具店的票。你至少得给新房买张床,对吧。那你得有票。四爷呢?是弄到一个副食品票和工业票。这个迄今为止,只有中原重工有。 新人要结婚了,要是双职工呢,就给两份。要是自己厂里跟厂外的人结合,那就是一半。得先到工会去开证明,然后拿着证明去领票。最后拿着证明票票和钱,才能去市里指定的地方购买这些东西。 如今这结婚置办东西,大家戏称为‘四个一工程。’所谓的四个一工程,就是一张双人床,一个热水瓶,一个脸盘,一个痰盂。 痰盂一般当尿盆使的。 要是能分新房的话,痰盂这东西就能省下来了。 而接新娘呢?就是新郎骑着自行车,去把新娘接回来。至于陪嫁,新娘顺手就拎着了。一个包带衣服,一个网兜放脸盆和桶,挂在自行车的后座侧面或是车头上,这就行了。 要是不参加集体婚礼的,男方还会准备一桌饭,这都是属于讲究的人家。要是女方好说话,连这桌饭都省了,白天照样上班,晚上加班结婚,第二天依旧在岗位上奋战。这才是常态。 而林雨桐和四爷,这中间还参加了两个比较重要的婚礼。 一个大妮家的大春结婚,一个是二妮家的拴住结婚。 大春找的对象,是他们村的。那姑娘在农场里的养猪场当饲养员,长的粗粗壮壮的,说话也闷声闷气,不是很机灵,笑了起来还有些憨,瞧着特实诚。以大春家的条件,找这个个憨厚的媳妇,也好。这以后补贴下面的兄弟姐妹的,找个太精明的,摆弄不了。 拴住呢,找的对象是临北区一个食品厂的,家里的条件挺好,工作以现在来说,比拴住好的不是一点。但这姑娘,有一点小毛病,眼睛一个大一个小,不是很匀称。所以,找对象就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二婚的这孩子不想将就,头婚的人家又觉得这连五官都不算是端正,瞧不上。没正式工作的倒是想找这样的,但她又不愿意。拴住这样,有正式工作,舅舅舅妈还是厂长。家里虽穷,下面的兄弟姐妹多,但他爸因为之前在采矿场当临时工,因为砸伤了小拇指算是工伤,给转了正式工,到选矿厂工作了。重体力劳动者的工资本来就高,所以,家里的负担也没想象的那么大。人家姑娘就答应了。 俩孩子结婚,这是四爷的外甥。舅舅给外甥置办东西,那是得实在一点。 如今关系特别亲近的给贺礼,都是三大件,脸盆、暖瓶,毛巾或者被面。 随份子的钱,最少得两毛,五毛算是多的。给两毛的,能自己去吃喜宴,给五毛的,可以拖家带口的去吃喜宴。 林雨桐这个当舅妈的,人家孩子也没怎么麻烦过自家,更没给过什么特殊照看。当然了,因着这一层关系,在单位上多少受点特殊照顾是肯定的,但总的来说,属于相当守本分的。所以林雨桐也不小气,不偏不倚,给一人一床被褥。又一家给了二十块钱。见新媳妇的头一面,包了十块钱的红包。 两家都觉得挺有面子。 天慢慢的热起来了,丹阳却慢慢的瘦了。 等志愿表发下来,她表现的就有些焦虑。如今的高考志愿,就分两类,一类是理工农林医,一类是文史。 选学校的时候,老师连着来了家里好几次,目的只一个,给四爷和林雨桐做工作。觉得丹阳的成绩,可以冲一冲b京的b大和青华。 可四爷和林雨桐都是孩子的年纪小,离家太远不放心为由,给拒绝了。 不管是一类志愿还是二类志愿,都圈定在本省的省城。 原因只有一个,不大她大学毕业,就会乱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b京的学生。真要是有个什么,父母的手够不到,所以,首先得排除。 中原农林大学,就属于一类院校。 而但愿的第一志愿的第一专业,选了种子工程。 四爷和林雨桐都没意见,就这么着吧。 至于大专中专,压根就没有填写。要是真发挥失常,再复读一年走都可以。时间还算是宽裕。 这个时候的高考,还是七月。 正是暑热难耐的时候,林雨桐给孩子把生理期调整好,确保这几天是绝对安全的。短袖和七分裤,又选的是最凉快吸汗的料子。她专门请了假,陪孩子考试去。 考试是在市里考的,干脆就住林家,那里的条件好。可考点距离学校又有些远,大原借了单位的车,林百川又借给了专职司机,来回的接送。 别的同学能不羡慕吗?他们中一少部分是家里人骑自行车送来的,但绝大多数,都是凌晨四五点从家里出发,走着过来考试的。像是丹阳这种能睡到七点起床七点半准时出发,赶在八点之前到考场外的,属于绝少数。 这些孩子考试来,包里背着干粮。条件好的,是白面的馒头或是包子,条件不好的,就是窝窝头或是菜馒头。至于水壶,那是没有的。一人一个洋瓷缸子,开水也没有,不过学校都有水龙头,接点凉水都行了。 丹阳看这阵仗,每次都是离校门口百米之外就叫停车,然后走过去。 班主任跟各科老师作息和学生一样,他们是全程陪同学生高考的。表现的比学生还紧张。 林雨桐把孩子送到考场外,说是会回去,其实就在外面等着她下考呢。 丹阳拿着水壶,背包里放着考试用的东西,就进去了。 考场在一不知名的中学教室,不如子弟学校那边的条件好。砖瓦的房子老旧的很,像是教堂学校似的,窗是那种又窄又高的形状,透风的效果感觉并不好。 这种天,早上都闷热的不行。找到自己的座位,感觉桌子凳子都在摇晃。得去外面找那种小石子或是瓦砾,将桌子角给垫一下。一个教室不到三十个人。每个桌子都离的挺远的。 铃声一响,老师进来。 考前,老师就强调说:“……一定要如实的向d汇报你们的成绩,这个……来不得一星半点的弄虚作假。” 是的!对d要忠诚。 作弊,就是一种不忠诚的表现。 因此,考场上是不会出现左顾右盼和作弊这种情况的。 老师的态度也很好,桌上放着墨水,备用的笔,还有橡皮铅笔尺子之类的工具,就是渴了,老师也会拿杯子给你送水喝,热的受不了了,俩老师会给拧个湿帕子叫降降温。其中一个年级大点的老师,差不多是二十分钟,就去外面接一盆凉水,悄悄的给教室里洒水降温。 丹阳突然觉得,自家妈出门前检查好几次自己的物品,不是很有必有。考场,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严肃和冷酷。 这一切,都叫她很容易就放松下来。 头一科就是政治常事考试,满分一百分。所有客观题的答案都是背熟的,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林雨桐却觉得如今的考试难度大。如今可没有什么填空题选择题这一说。满分一百分,其实只有四道大题。第一题简答题,分四个小题,每小题五分,一共二十分。然后再有一道详答题,给四十分。第三题和第四题,只选择一道题。也给四十分。这是主观题,比如人家问你说,你到农村或是工厂劳动去过吗?说说你的感受。跟考作文是一样的。 语文更牛气,理工科的作文,是一百分。只有两道题,一道古文阅读,然后翻译,没有什么其他的什么通假字了,虚词之类的考试,就是特别干脆的翻译。一道是给你个材料,叫你根据材料些个作文。一般还是作文是第一道题,古文才是第二道题。要是文科的语文,更了不得了!还是一道作文一道古文翻译,但作文占一百分,古文占一百分,总分是两百分。数学文科也考,但是只作为参考成绩,不计入总分。 丹阳整个考试期间,感觉兴奋的要飞起。语文的作文材料和古文翻译,都见到过原题。答案只要往上默写就行了。数学更是觉得简单熟悉的令人发指。 这两科一考下来,她的心就定了。语文接近满分,数学满分,再加个外语满分,这种成绩,哪怕总分稍微欠缺,大学都会敞开大门。 这叫满分不舍,零分不要。 有突出的科目,大学会抢着要。 考完试,还得回学校。老师会讲解题目。这个时候是没有上面个发的标准答案让对照的,好不好的,得你们自己找答案。老师也给不出完全标准的,所以,这个时候的讲题,老师会说是跟大家探讨。他也不确定他百分百是对的。 但讲了一遍之后,大家基本心里就有数了。 丹阳的心更是方到肚子了去了。六百分的满分,她觉得她的成绩应该在五百八十到五百八十五之间。可以说,任何一个大学,都能考上。 高考之后,很少再有复读生。说我今年没考好,再考一年去。 很少很少有这种情况,越是小的城市乡村,这种现象就越是少见。考前,老师就给学生做思想工作,有句话叫做‘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考上了,就去为了祖国和人民继续学习深造。考不上,就以饱满的热情参与到国家的建设中去。 所以,高考一结束,想着玩? 那是没有的!该劳动就去劳动吧。 如今的高中生,那都算是高学历了。回了大队,去当个小学老师,当个村上的会计出纳或是文书,要是有些厂里招工,人家要求的学历也都是高中毕业。甚至是公社招人,也要这种高中的学生。 也就是说,高中顺利毕业,差不多就能找到工作。要是大学毕业,这拿的就是干部的待遇。因着这一点,也没多少人,非得补习一年补习两年三年的去跟高考较劲。 丹阳高中毕业了,在成绩没下来之前,她得参加劳动。 因为是厂里的子弟,被安排到宣传科去实习去了。如果没考上,那就算是转正,正儿八经的得上班了。 想说啥也不干的休息一个多月,那是做梦。 可真去上班了,这才十四岁的年纪,能干啥啊? 徐强就说:“妹儿,跟哥学放电影呗。” 行!不就是天天晚上看电影吗? 朝阳和骄阳跟着他们姐,天天晚上看。看回来就哭的眼圈红红的,朝阳跟大多数男孩一样,最爱喊一声:“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而骄阳,在文艺演出中,她有一个保留节目就是‘英雄赞歌’,小姑娘一脸肃穆,用高亢嘹亮的声音唱着‘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每次听孩子在家里练歌,心里就不由的跟着涌动出不一样的情绪来。 朝阳更执着于画各种的枪炮结构图了,在他看来,还是我们的武器太落后了。 而林雨桐,一直关注着高考成绩的事。可人家压根就不公布成绩,等到八月中旬的时候,学校的老师亲自给丹阳把录取通知书送来了。 成绩不知道是多少,反正是被中原农林大学种子工程录取了。 今年子弟学校考的不错,被录取的一共十三个人。一类大学的就两个人,一个是丹阳,一个是个男生,被师范大学录取了。二类大学两个,什么水利学院,电力学院这些学校。大专三个,两个是师专,还有一个是学医的。剩下的六个是中专。 就这,已经算是能赶上市里重点中学的成绩了。 厂里敲锣打鼓,给每个孩子都发了奖励。一人二十块钱,不多,但添一身体面的衣服和生活日用品,是足够了。 至于学费,没有!拿着这种手续,像是户口迁移证明、粮油关系等等这些,就足够的。生活费,基本是不用家里管的。国家包了,把这叫助学金。一个大学生,助学金从十六块到十一块不等。像是烈士子女这一类,拿最高的。贫困农村家庭的,也在十三四块钱。丹阳这种属于干部家庭的,一个月能拿十一块钱。伙食费的话,一天四到五毛,足够足够的。要是俭省一些,拿十五六块钱的孩子,还能给家里省一两块钱呢。丹阳是属于肯定不够的那种,但她周末一般回家吃饭的,这么一算,其实学校给的还是够在学校花的。 考上大学了,姥爷给送了一辆女式自行车,“以后中午也回家吃饭。你姥姥在家给你做。”从学校骑车回家也就十来分钟时间,足够的。她大舅妈给买了一件呢子大衣,一双红皮鞋。二舅妈寄了两百块钱当零花钱。小姨给织了两身毛衣毛裤。两个姑姑和一个伯娘包括表嫂,都松了东西来。两个新媳妇送的是手帕毛巾,姑姑伯娘,拿来的都是手工做的鞋。单的双的,好几双。尺码还都是放大了一些的,就怕她长个以后穿不了。 又有亲近的人家,这个给十块,那个给五块的,三两块的更多。 端阳又给送了一块女士的手表,这就齐活了。 林雨桐呢?给准备被褥床单床围子这些东西,还有内衣,像是秋衣秋裤这些东西,都得预备。而如今的秋衣秋裤,又跟运动衣裤画等号。就是或是蓝的或是红的,胳膊两侧,腿两侧有一二三道白道的那种。给买了好几身替换。 想不住校是不可能的,而如今的大学宿舍,真不敢恭维。 就是那种木架子床,丹阳去的早,占了个下铺。宿舍里看了几圈,确定是没有暖气的。看来这冬天,还得给孩子预备热水袋。 为了用热水方便,林雨桐给丹阳带着三个热水瓶。如今的热水瓶都可小了,晚上洗个头洗个脚个脚之后,水都未必够了。 上大学了,家长送这种事,那是没有的。都是自己去的! 一是可以省一个人的路费,二是都到了参加工作的年纪了,不上大学的不是劳动就是工作了,谁还当自己是孩子? 丹阳也一样,林雨桐给送到林家,常秋云就说好歹送到学校门口叫孩子自己进去。结果丹阳不愿意,把东西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骑上自行车自己走了。 坚持了一周之后,周末的时候给值班的她爸打电话:“……我下个周中午和晚上都回姥姥家吃饭了。实在受不了了!不是白菜就是萝卜,要不然就是土豆。都是用水煮的,一点盐。二合面的馒头,杂粮饭,五毛钱我能吃撑了,但是不好吃啊!这个周要不是买了但饼干桃酥麻花罐头,我怀疑我要撑不下来。” 就这还想去外地念书,你打小就没过过缺衣少食的日子。 因着孩子在姥姥家吃饭,四爷每次去城里,都会给林家带点东西。以前也带,但现在带的更多些。林雨桐自己做的糕点啥的,都给带去。搁在家里老人也吃,孩子也能吃。 如今厂里有自己的农场,还养鸡养猪。稍微隐瞒点产量,卖给厂里的职工不要各种票,这就算是大福利了。 如今是秋里了,到了周末,外面就热闹了,苗大嫂也在外面喊林雨桐:“……走了,去捡棉花去。” 这种捡,就是去那种棉花都差不多摘完的地里,又那种没摘干净的碎絮。然后捡棉花的去把那碎絮扣下来,一整天也捡不到二三两。 林雨桐本来不打算去的,不过朝阳和骄阳都得去了,这是老师布置的劳动任务。行吧!那就去吧! 有一片地比较旱,棉株长的不高,早早的就摘干净了,大家就去这一片捡。 林雨桐真没耐心干这个活,干裂的棉桃壳上面的尖尖,扎手。俩孩子的手指都扎的开始起倒刺。她还没办法阻止,还得叫孩子干。她搁在一边,找一个老了的野菜掐尖尖,回去晒菜干。 正干着呢,远处就吵嚷起来。她直起身看过去,就听见有人喊:“林处长……林处长……” 咋的了! 她把手里的布袋子放下,就往过走。 结果才发现,那边逮住两个贼。 什么贼? 偷棉花的贼! 两人都是女人,也是农场的职工。说起来,还不是外人。按照族里的排辈算,一个林雨桐得叫婶子,一个得叫嫂子。 农场如今正是棉花收获的季节,都在腰里系着‘袱子’摘棉花呢。这种摘棉花的‘袱子’都是各家自己做的,拿来使用的。但是拿来之后,就不许带回家了,除非这一季棉花收完。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这装棉花的工具上动手脚,比如最里面缝个暗兜之类的,一天带回去一二两的,这一季下来,得带回去多少。如今的供应,也不过是每人每年两斤棉花。因此,下班的时候,‘袱子’翻过来挂在固定的地方,抽调专门的检查小组检查。能做手脚的地方就不多了。 但即便是这样,也有人动歪脑筋。 比如袜子和鞋,抓两把棉花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去,裤腿长的话就遮住了,根本就发现不了。还有往裤腿里塞的。如今天冷了,都穿秋裤嘛。秋裤下面是紧口的,这管松了裤腰带往里塞,反正漏不下去。这得下午这么干,下班的时候天就擦黑了,裤子看起来有点不妥当也没人注意。一般是不会被逮住的。 今儿这两人就是,一个是往裤子里塞,一个是往鞋里塞。 偏偏,农场的领导都知道林雨桐来了。有领导来了,这工作就更得细致了。 这两人也是倒霉,往裤子里塞的那个,秋裤下面紧口的松紧带断了,她把裤子的裤腿下面塞到袜子里。可偏偏裤子不合适,老弯腰这趁的裤子从袜子里跑出来了,然后这就彻底的敞口了,偷的几把棉花顺着裤腿就出来了,没来得及收拾就叫人看见了。过去的那种秋裤,穿过的都知道。松紧带要不了两周就准断,林雨桐一般都是买回来直接就给拆了给换成外面卖的那种粗带子,肯定不容易断的那种。这婶子也是邋遢,坏了也不管,塞袜子里凑活,结果完蛋了。被当成现行给逮住了。 另一个呢,往鞋子里塞,棉花是带籽的,它胳脚。你要是临下班的时候塞也行啊,好歹出去了再掏出来也没人发现。可她也是,才半晌工夫就塞上了。然后脚磨的走路不自然。这就被挡住了:“你的脚怎么了?要不要休息。”问这话的小组长纯碎是好意,结果她自己吓坏了,哼哼唧唧的,人家叫她脱鞋,她不敢,这就个露馅了。 偷盗啊,偷的还是集体财产。 这性质就相当恶劣了。 平时这种事有没有,简直多死了。可这领导来了,人家做给领导看的,肯定管的严了。也是她们不长眼色,不知道收敛。如今怎么办啊? 也不敢说跟林雨桐说求情的话,丢人都丢死了。 能轻轻放过去吗?不能! 农场就是做个自己看的,那自己轻轻放过了,以后大家都知道偷一点没事,其后果就是一小点变成一大点,然后成了一种风气。 所以,林雨桐只能说:“我得跟厂里汇报,必须严肃处理。” 严肃处理的结果就是:双双被开除了。 朝阳收拾他捡回来的碎絮,就问他爸说:“她们偷回去,又没办法扎棉花,也没法用啊。”偷那干啥? 四爷就从碎絮里找出带籽的,手工剥。把棉籽从里面剥出来。 朝阳看的一脸纠结:“是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 今年农机厂这边还出了一些小农具,特别受欢迎。 首先就是玉米的手动脱粒机。如今这玉米,可都是用手给脱粒的,起子给玉米棒子开几道,然后拿玉米芯子去把玉米粒往下搓,费时费力费工夫。有大型的脱粒机,可是除了大农场要之外,其他的都不用。那玩意太费电。而且大家的观念就是能省就省,公社大队哪里有钱买那大家伙。但是手动的则不同,便宜啊!象征性的买上三五台,也算是实现半机械化了。 另外还有花生脱壳和秸秆粉碎机,脱壳机要的比较多,但是粉碎机几乎是没什么市场。 如今这秸秆,可是宝贝。烧柴得要,给牲口当饲料也得要。想要说直接叫粉碎还耕,技术能达到,产品也能出来,但就是一样,不合时宜,这玩意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市场的。 入了冬了,上面下通知了。叫厂里选代表,去da庆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工业学da庆嘛。 端阳不是在公社工作嘛,这孩子被选出来,去da寨。 今年的口号就是工业学da庆,农业学da寨。 公社的主要工作就是指导农业生产,所以,公社干部得去。 四爷肯定不会是去,林雨桐也去不了,选出来的都是职工代表。 两口子顾不上忙那个,先顾着端阳再说。林雨桐帮着收拾东西,四爷叮嘱端阳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才把孩子给送走了。能出去走走了,可把朝阳给羡慕坏了,“我以后读大学,一定要去b京,放假的时候,我想出去走走,到处看看……” 四爷摸了摸儿子的头,“你的大学啊……”心里叹了叹,到底是说了一声:“好!”等十多年之后,如果你还是这样的想法,那就去吧。 这边各种学习da庆的文件还没学完呢,结果又有的忙了。 上面下了硬指标,要准备帝国主义可能发动的侵略战争,所以要备荒备战。厂子或是开设分厂,或是迁移,往更西部的山区去。 这叫‘下三线’。 特殊钢材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是备战所需要的。所以,这个三线建厂,马上就提上了工作日程。 给这个分厂,提出的要求就是:靠山、分散、隐蔽。 靠山这一条,山必须是有铁矿资源的山,这隐蔽,也好说。对外的叫个采石场都成。可这分散该怎么分散呢? 当然了,这是四爷要头疼的事情。 林雨桐有自己的事情忙,这下三线的人员,得从厂里抽调的。 从相对繁华的地方,去更偏远,交通更不便的山沟沟,谁乐意去? 首先得说奉献。 国家需要,人民需要,要不怕苦不怕难,勇于克服困难,动员大家去。 然后才能谈其他的条件。比如说,下三线工资高,补贴也高。能高出三分之一到一半去。还有就是政治上加分,下三线三两年再调回来,肯定得升。 各种的条件往那里一摆,愿意下三线的人就比较多了。 还多是那种单职工的人。比如双职工才能分的大房子,这单职工是硬杠子,分不上就是分不上,但要是下去三年,再回来肯定给的。尤其是两口子中有一个务农的,家里的负担大些的,就愿意去三线,多出来的工资补贴,能叫家里过的宽裕不少。 这一类都是属于比较现实的那一类人。 但更多的,则是毕业一两年的大学生,刚进厂的小青年。一听厂里号召,是为了国家备战的。遗憾没有能够为国家扛枪流血牺牲的他们,跟谁都不商量,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来报名了。他们挂在嘴上的话就是:排除一切困难,为国家的三线建设做贡献。 林雨桐这里在整理一张张登记表,办公室的小王就拿出一张血书来。 “什么意思?”林雨桐没看内容,皱眉问道。 小王叹气:“这是几个临时工写的血书,问咱们,为什么他们不能报名。他们也是国家的工人,他们也愿意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力量包括生命。” 林雨桐把信接过来,翻到最后看了署名。一共十八人,每个人都在名字上摁上了血手印。 而里面赫然有韩秋菊的名字。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韩秋菊这个人不予评价,但是其他人,未尝没有一颗赤诚的心。 她就说:“通知下去,准许他们报名……” 小王就问:“以临时工……” “以临时工才更有意义……不过,待遇工资等同正式职工。”林雨桐就说,“如果表现良好,等再回来的时候……准予他们转正。” 1252.旧日光阴(64)三合一 旧日光阴(64) 韩秋菊接到下三线的通知, 心里就落定了。她来找许强, “……你不跟我一起走?” 这话听到许强的耳中, 只觉得心里比听到外面呼啸的北风更冷。 “现在这条件, 我下下三线能干什么?”他怕韩秋菊又拿下三线的事要挟他, 就说:“我得等下一拨……” 这肯定得轮换着来, 不能说可着我一个人一辈子耗在那地方。 一般是三年。 中间若是因为家庭、身体得实际的困难,也可以申请调回来, 人事关系还是在总厂的。 韩秋菊眼睛闪了闪,她笑了一声:“三年之后,我还会回来。这三年里,你要是……” “肯定不会!”许强说的斩钉截铁, “你手里攥着那东西, 我敢吗?放心,你是我未婚妻, 我记得准准的。三年后回来我肯定跟你结婚。” 结婚? 韩秋菊不置可否:“这个以后再说。你不跟我走……也不是不行!” 许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松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走, 我送你。” “不用你送, 到时候大家一起走。不过我这事第一次出远门……”韩秋菊看向许强, “出门在外,到底不如家里……刚开始去……什么都没有……” 这是要钱要东西? 可自己虽然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 工资不算少, 但也只是刚够花。 哪里有多余的钱, 只剩下这个月没花完的工资, 给了她自己这后半个月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但还是利索的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去递过去:“就这些了,你全拿去。”大不了自己找朋友混半个月。 韩秋菊看看那十几块钱还有那可怜的几张粮票,摇头:“这钱够干什么的。我这一走,到那边什么都得重新买。你可是正式职工,人家家里要是有个正式工,能养活一大家子七八口人,你就只一个人,告诉我说你只有这点钱?” 这日子跟日子是有差别的吧! “我跟你说,你是压根没过过好日子,不知道真正的好日子是怎么花销的,我这点钱全花了,过的也就是中等人家的日子……”真是这样的。但明显,这话她并不信。 许强自己也有点泄气,将钱又装回来:“ 你想要多少?我去借。” “一百。”韩秋菊咬牙道:“一百块钱,不算多吧。” 一百块钱,在徐强这里,当然是不算多了。他自己的工资三十多块,他爸一月多七八十。家里就爷俩,他爸的钱肯定在那边攒着呢,他一个电报,这边他就能收到钱。他爸给这边的领导不管谁来个电话,说先从这边支了,他回头把钱寄过来都行。这点小事不算是太麻烦。 但对于韩秋菊,一个月拿十来块钱的人,这一百块钱,就是大半年的工资。 没错,韩秋菊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百块钱这么多的巨款。 他是咬着牙开的这个口。 因此盯着许强的眼神就有些迫切。 许强微微愣了一下,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他露出几分恰当的为难来:“我尽力,你容我几天时间。” 韩秋菊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三天后我再来。” 许强可有可无的点头,心里却琢磨着这事。 看来,韩秋菊迫切的想要多带点钱离开啊!他没急着去电报找他爸,反倒找了铁蛋,跟他嘀咕。 几个人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倒是相处的像那么回事。 铁头就骂许强蠢:“你最拿手的是什么?她韩秋菊再如何,她也还是个姑娘……” 只要是姑娘,就能哄。 许强挑眉,嘿嘿笑了笑:“……但你还是得把钱先借给我,万一哄不回来……” 可铁蛋哪里有钱? 他苦哈哈的:“工资是我妈替我领的,还想要钱,别做梦了。花一分一毛都得我妈同意。这么着,端阳哥明儿就回来了,他手里有钱。” 端阳的工资也是按时上交的,但是林雨桐会给他留一半零花,另一半帮他存着,将来结婚后,给他媳妇收着。而端阳自己呢?手里的钱除了给弟弟妹妹买零嘴,也没别的花钱的地方。他自己还总找地方赚外快,手里的钱是从来不缺的。 因此端阳一到厂门口,就被人拦住借走一百块钱。他也没多问,大包小包的急着回家呢。 知道他回来,林雨桐在家包了饺子:“快去洗洗,一会儿吃饭。” 端阳就哈手:“就想家里的饭了。” 如今家里就四口人吃饭,丹阳和骄阳都不在。 等朝阳从学校回来,饺子就上桌了。羊肉馅儿的饺子更难得,一年到头也碰不上一回。还是附近的生产大队自己养的羊,结果羊掉到山缝里,救的人干着急没办法,半夜没弄出来,等弄出来了,养都站不起来了,干脆就杀了。 他们想把养卖了,换成钱年底给生产队添一个大件,抽水机之类的东西,浇地的时候得用的。 人家先找苗大嫂,苗大嫂就没声张,叫了相熟的四五家人,分了一只羊。 家里的了一条羊腿,一个羊内脏,羊头和羊蹄子没人会做,没人要,林雨桐也都要了。不说炖出来的羊蹄子,就是红焖羊肉也是一道好菜。如今端阳回来了,等周末的时候带去林家,一块吃。 今儿是用羊腿肉,包的饺子。 不带膻味的羊肉,是几个孩子的最爱。端阳一口气干掉了两盘子,才跟四爷和林雨桐说去大寨的事:“……去了一趟,也确实是很振奋人心。”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下来,“但要是那边的日子好,那倒也未必。就是如今年景好,也多是吃的粗粮。麦子人均一年一斤半,过年一家人想吃顿饺子,还是难。” 大部分都是缴纳了公粮了,剩下的细粮并不多。 这跟如今周围农村的情况也差不多。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如今都在兴修水利工程,大修梯田……不是不好,我觉得主要还是因地制宜。这要是全国上下都一个模子,好事也成了坏事。所以,在修水库,修水渠,修这些大的基建工程上,我是赞成的。咱们是得艰苦奋斗,自力更生。但是像是有些地方……它确实不适合种庄稼。有些山地种果树,种林木,哪怕是种牧草呢。儿子觉得,‘合理利用’这是个字很要紧。” 但是如今,这些话却是不合时宜的。 四爷只静静的听着,又问他:“我听说,乡里要修水库?” “嗯。”端阳点头应了:“往后我大概不能常在家了,得去水库的工地上。” 四爷却放下手里的筷子:“这水利工程,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工程……前期,多是人力耗费在工地上。你去了,力量也是有限。这么着,水利学院开了一个半脱产的进修班,两年学制,出来就算是大专毕业。有这个水利工程计划的单位,都可以推荐人过去。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上课。一周上三天课,上三天班。” 端阳对这个安排很意外:“我?上学去?” “上学去!”四爷点头:“你这一辈子,上学的机会不多。错过这一次,怕是以后再难遇到合适的机会了。” 端阳对父母的安排从来不说反对,爸爸说去,那就去。别的一句都不再多问了。 朝阳突然就觉得寂寞了,一个个的都走了,就只有自己守在家里。 那他可想多了,元旦前,市政给这边重新规划了公交路线。几万人的大厂子,一趟公交哪里够?周一到周六,是一个小时一班车,到了周末,是半个小时一班车。如今路况不错,坐车四十分钟就能到家。 这可方便了孩子了,丹阳骄阳,一到周末就准回家。 姐俩做公交,时间上很宽裕。 元旦了,工会给大家发新年购物券,而许强呢,则拉着韩秋菊:“走吧!既然不放心,咱们今儿就去把婚结了。”得到厂里的工会开证明材料。 过了元旦,他勉强算是二十岁了。如今的结婚登记,没想象的那么严。 韩秋菊甩开他:“你确定要结婚?” “只有结婚了,你能放心,我也才能放心不是?”徐强呵呵的笑着,“怎么?后悔了?” 韩秋菊满腹狐疑:“行!那你去开证明吧。” 许强还真扭身就去:“你在这里等着,可别瞎跑。” 工会上班的都是许强的熟人,他蹭进来,嚷着:“给我几页纸,写个东西。” 这会子工会正忙着呢,以为又要出门买啥东西来开介绍信的。直接把办公用纸给递过去:“不许浪费,不许带出去。” 知道知道! 许强拿了纸,摸到角落里去,刷刷刷自己写了一个结婚证明材料。工会的印章就在一边的墙上挂着呢。他‘哈哈’的吹了两口气,就盖上大印了。 进进出出的人,也不知道他干啥。他把证明折叠好,然后拿出去,韩秋菊果然惊疑不定的等着。 许强将证明递过去:“这下信了吧。” 韩秋菊沉默了,看向许强的目光有些怪异:“你真想好了?” 许强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你说我有啥办法呢?当日你说我把你的衣服撕破了,好家伙,后来非又得叫我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咱俩这么往一块一凑,哈哈……你现在去听听去,大家都是怎么说的?都说我把你这么着那么着的,咱俩早就那个……你懂得吧。但其实,我把你怎么着了?压根就没碰你!可这恶名担上了,我这不跟你结婚,以后想找个合适的对象都难了。那干脆就凑活吧。你不相信我,也对!决定跟你结婚,首先,得是你能有办法自己转成正式职工,这以后成家,我的经济压力就小了。其次,就是你不清不楚的跟我要一百块钱。我还不得不给你!我一想,反正是要给你的,不如把这当聘礼,直接给你算了。媳妇娶进门,这一百块钱也没白个你,自己的媳妇花,肉还是烂在锅里。最后呢,也是因为这一年我被你手里攥着的东西压的喘不过气来。我寻思,这把婚结了,那东西它就是废纸一张了。有这几条好处在这里摆着,我为啥不跟你结婚呢?反正你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说真心话,长的也还不错。前凸后翘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我又不吃亏……” “王八蛋!”韩秋菊咬牙切齿,颤抖着嘴唇,第一次认真的去想:真要嫁给这么一个东西吗? 说实话,她看不起许强这种靠着老子才有口饭吃的干部子弟。别说是许强,就是被那么些姑娘都惦记的厂长公子,她也瞧不上。 有什么啊?要是不是家里有权有势,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机会。 自己比他们差了吗?没有! 可自己和像自己一样出身贫苦的子弟,最缺少的就是机会。 知道机会的重要,她从不去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头的机会。 那个时候找到许强,是不得已。而自己,以后会是正式职工,如果在三线干出成绩,回来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职工? 可这样的自己,却要选择许强这么一个一无是处,满脑子花花肠子的男人吗? 她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呢?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趁着自己上工的时候,自家妈去了宿舍,把自己的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二十一块四毛钱偷着拿了。 怎么吧? 下三线是自己的机会,自己光明正大的争取一个好前程的机会。 她现在需要钱。 于是就咬牙道:“婚……不着急结。”她伸出手,“先把钱给我……” 许强摇头:“钱可以给你,除非你把手里的那个字条给我。” 韩秋菊冷笑:“你别忘了,只要那个东西在我手里,我就可以……” 话没说话,就见许强扬了扬手里刚开出来的证明:“工会的人都知道我要跟你结婚了。之前是我不想跟你结婚,所以拿你没办法。可我现在想跟你结婚了,我自然有办法给自己脱身。大家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证明材料都开了。你就是拿出条子,我也可以说那是两人处对象时候闹着玩写的。处对象嘛,拉拉手,亲亲嘴,手伸到衣服里过过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他们管天管地,还管我怎么跟姑娘谈对象了?你侬我侬你推我就的时候,不小心扯破了衣裳,然后你假意羞恼,说要叫我负责,说怕我移情别恋。毕竟我也确实是名声不好,谈过的对象追过的姑娘够一个排的。然后我为了叫你安心,然后就写了。这要是能作为证据,那这得冤枉死多少人啊!要是人家问我,说是既然是处对象,都到了击昏的程度了,怎么还闹到派出所。理由也是现成的,就说是你逼我跟你一起下三线,结果我不愿意。你以为我是想抛弃你,于是闹了起来。你想想,我这么说,是不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韩秋菊面色数变,然后冷哼一声:“看来为了拿回那东西,你是煞费苦心了。”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不就是结婚吗?行!那就结婚!” 许强拿着手里的材料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他知道韩秋菊现在在怀疑自己摆出跟她结婚的姿态的诚意。她知道,自己是冲着那个条子去的。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 他收敛自己的表情,缓缓点头:“好!我的介绍材料开了……你的!得回你们大队上吧。”他推自行车,“走,我带着你,回大队开证明去。” 韩秋菊冷冷的点头:“……好!” 许强骑着自行车,心里给自己打气,坚持!坚持住!谁能忍下来,谁就硬了。大不了就真结婚好了。她确实是长的不难看,也不算算是吃亏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打气,到了地方,韩秋菊跳下自行车,直奔大队部。 许强心里闪过一丝焦急,别管怎么做心理建设,可这娶媳妇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娶谁都行,娶这个女人,除了长的不难看之外……真看不出其他的优点。枕头边睡这么一个人,他害怕! 可怎么办呢? 边上围着几个孩子,好奇的看着看这个一看就是城里人的人。 徐强心里一动,从兜里摸出一块钱递给一个大点的孩子,“你们认识韩秋菊不?” 正围着锅灶喝粥的韩家人,看着毛头手里拿着的一块钱,听他一边吸溜鼻涕一边道:“真的,秋菊姐真的找了个城里人要结婚了。你们看,说是给我买糖吃的。可有钱了!穿着大军衣,崭新崭新的,还有大头皮鞋,黑亮黑亮的。骑着自行车……伸手就给了我一块……” 随便给人都是一块一块的,这得多有钱? 韩妈蹭一下放下饭勺就跑出去了:“她想结婚就结婚?问过我跟她爹了吗?没给彩礼,我看谁敢给她开证明……” 韩秋菊本就是进了大队部之后只说要去三线,开证明的。她不停的隔着窗户往外看,就看见许强真不着急,就在那里那么站着。她咬牙,难道他真想跟自己结婚。想到他说的那些‘胸大屁股大’的话,脸上涌起几分气恼。正想着这证明开完了之后,该怎么说呢,就见自家娘疯了一样的跑过来,不知道跟许强说什么。 她面色一变,赶紧出去,就听见许强笑的一脸谦和:“……对!我们要结婚,介绍信厂里都给开好了,如今就差秋菊的了……” “结婚?”韩妈点点头:“你家连个媒人都没打发上门,一分钱的彩礼就不提,就敢说结婚?我把闺女样那么大,是白养的。” 许强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大好看,“你要多少?” 韩妈上下的看,然后指了指八成新的自行车,“一辆自行车……” 许强看见韩秋菊出来了,就道:“一辆自行车……可以!” 韩妈一愣,这答应的太利索,看来是要的少了,于是又道:“再给……”她伸出一根手指,想说十块钱。闭紧如今大部分人家的彩礼,也就是三两块钱。 可那边许强却一副意外的样子:“一百?”他好似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一百就一百!” 说着,就从兜里掏钱,一摞子大团结。 韩妈一喜,伸手就要拿,韩秋菊吓了一跳,马上过去将她娘的手挡开:“你干什么?”许强有没有钱,她很清楚,这一百还是借的。如今要是被自家娘得了去,事情就坏了。钱,许强不会再给自己了。手里的纸条,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两人以对象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人尽皆知。又是给彩礼,又是打结婚报告的,这明显是要结婚了。结果你们拿了钱了,却来告人家非礼过你,谁信? 韩秋菊转脸,看向许强,咬牙切齿:“算你恨!” 她倒是对这纨绔子弟有了新的认识了。这个人不乏破釜沉舟的勇气。她一把推开她娘,往一边走了几步。许强推着自行车跟过去,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韩秋菊咬牙:“纸条可以给你,但是钱得给我。一百不行,我要这一百,连同这俩自行车。” 有钱,自行车也买不到。 只要能放我自由,给你就给你。, 许强伸出手:“纸条!” 韩秋菊从衣角里掏出来递过去,许强看了看,确实是自己些的那一份。 他将钱和自行车给给韩秋菊了,然后起身就走:“以后,咱们俩各不相干。” 韩秋菊把自行车给了她娘,不得点好处,她娘只怕会去厂里闹的。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任何意外。她知道,这厂里的领导,没有一个喜欢自己的。 许强好不容易摆脱了韩秋菊,虽然欠了债了,可那点钱不算啥。心情好,晚上从附近的村里高价买了只大公鸡拎到这边照端阳。见了林雨桐就笑:“婶子,麻烦您给炖了。我过来蹭金叔的酒喝。” 这孩子晃荡是晃荡,但是脑子真属于比旁人出息的类型。 当日的事情他未尝不知道,可是知道了还这么处着,叫他在厂里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起来。能怎么办呢?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孩子除了没正行,却真不见有什么太过分的恶行。 她笑着接了,“下次来不用带东西,想吃什么婶子个你做。” 鸡给炖上了,蘑菇木耳各种的东西放了不少,给他们只盛了一碗,剩下的都装起来一会子叫许强带回家去,明儿热热就能吃。她自己把豆腐干这些拿了一些,够下酒就行。 许强也不管,跟端阳和铁蛋说他的事:“……可算是把这瘟神打发了。我就盼着,她这一辈子都别回来。真的,我不怕我爸,不怕领导,我就怕……她!” 在徐强以为逃出魔掌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个女人,会在将来给他乃至很多人,带来怎样的一段风波。 端阳长了个心眼,把韩秋菊的事记下来,等许强带着一大盆的炖鸡笑眯眯的走了之后就把事情跟林雨桐说了:“……许强过来,怕也是希望我跟你说说,看能不能不要叫那个韩秋菊再回来了。之前举报信……她举报的其实是您跟我爸……” 能把这个人放的远一点,其实不是坏事。 林雨桐就笑:“……傻孩子,你整天陪你爸下棋,就没悟出点什么?” 什么? 林雨桐却不说了,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慢慢悟去吧!” 端阳看着自家妈轻松的撩开帘子回屋子,他眼里不由的就多了几分钦佩和敬服:自己身上缺的就是这种从容。不管面对什么,将要面对什么,他们都能那么从容。而自己一辈子,怕是都做不到这种境界。 过了阳历年,马上就要过春节了。 可下三线的任务紧,根本就不可能说等着过了年再走。腊月过了半,一辆辆军用卡车,在夜里缓缓的从厂里使出去。没有敲锣打鼓,没有热烈欢送。就是每个人背着背囊,拎着行李,默默的爬上卡车。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出发了。 他们是为了备战而去的。得做到隐蔽,那就不能宣扬的人尽皆知。 因此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只在中原重工吹起了一点波澜,然后很快的,就被新年的风给吹散了。 至少,大众的视线不咋他们身上了。 今年过年,气氛有些特别。 本来早就说好的,今年不回林家过年的。但四爷接到林百川的电话,说务必回去过年。这么严肃的语气,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 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干脆早早的把东西收拾了,就去了林家。 林百川只叫了四爷去书房,其他人都不准靠近。 四爷翻看林百川递过来的简报,然后带着几分惊讶的抬起头来,“您……想如何?” 林百川显得有些焦躁:“……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有些焦躁。” 四爷叹了一声,他也没想到,林百川会是那位老首长的部下。 有些事,下面不会知道,但林百川这个级别,听到一些风声还是能的。应该是,他从里面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林百川叹气:“我叫你来,就是想……把你娘和老太太托付给你。如果可以,带她们暂时回老家。至于我……风风雨雨这些年都过来了,没什么经不住的……” 四爷却摇头:“好端端,这么做岂不叫人起疑?”他看向林百川,就说:“您啊……病了吧?” 什么? 林百川愣了一下:“病了吧?” 问完,他慢慢皱起眉头:“你想叫我解甲归田?” 解甲归田要是能躲开,当然还是解甲归田的好。可就是怕啊!这解甲归田也逃不开! 没等到女婿的回答,林百川的表情凝重起来:“有那么严重吗?” “只怕比您预计的还要严重。”四爷这么说。 林百川就在屋里踱步,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声:“垠圳啊,这些年我出生入死,可我没当过逃兵。” 这可不是逃兵,四爷只说:“韬光才能养晦。明知道要起风浪,却要坚持站在风口浪尖上……为智者所不取。” 林百川摆手:“你叫我想想,你再叫我想想。”说着,又看向这姑娘:“真是大风刮来了,这个家,就托付给你了。” 回家以后,四爷跟林雨桐说了跟林百川的谈话,她确实有些惊讶:“……他的嗅觉这么敏锐?” 是挺敏锐。 如今只看他怎么选择了。 过了正月十五,林百川第一次‘病发’了。 头疼,疼的不得了。 家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啊,人被送到军医院,大原就给大垚和林雨桐还有晓星就打了电话,“爸从来没有这样过……” 林雨桐和四爷‘慌张’的赶过去,到的时候,人在病床上躺着,瞧着昏昏沉沉的。 医生在外面就说:“……头上有弹片,当年没能取出来,其实现在的条件,还是不取出来为好。这么些年了,只偶尔出现过头疼眼晕,倒也没别的症状。如今片子也拍了,暂时看不出恶化的迹象……” “可我爸疼成那样了都!”晓星都急了,这大夫是什么意思嘛!“我爸在那么个位子上,要不是实在是忍不了了,他会上医院来吗?” 是!说的是啊! “人体最复杂的就是大脑。”医生指了指头部,“到底会引起什么样的病变,现在不好说。林军|长这个情况,就是不能劳累。要不这样,咱们先在医院观察一周,看看情况再说。” 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大家都知道,林军|长旧伤复发,头上的弹片取不出来,如今被折磨的都快下不了床了。没看见金厂长和林处长每天晚上都往城里跑嘛。 赵平是心有戚戚:“我这伤当时厉害,如今倒是没有后患。谁知道林军|长他……” 林雨桐也只说:是啊!是啊!不过能活着,且坚持了这么些年没恶化,就已经不容易了。 住了一周,瞧着好像是没事了。结果从基层的一些老战友来了,大家一块说起了牺牲的战友,情绪许是太激动了,林军|长晚上头又开始疼了。 常秋云在一边伺候着,眼看他在空调屋里盖着厚被子连着喝了两大缸子热腾腾的水,头上冒了热汗的时候,他才捂着头喊疼,眼睛就微微闪了一下。 她还是一副特别着急的样子叫了医生,然后医生过来看,一伸手就是一手的汗,脑门上是湿的,掀开衣服,衣服好像都是潮的。 医生就说:“……换薄被子吧。” 常秋云一手摁住:“窗户关着的时候,没给盖被子。他晚上嫌弃憋闷,要开窗,所以,还得厚被子。这不是热的,是疼的。” 可这种疼,除了给开点止疼药消炎药,还能用什么药呢? 不能动手术,什么治疗办法都是白搭。 医生又开始止疼药,然后就说:“病人不能劳累,不能激动……以后千万得注意了。” 常秋云亲手接过药,嘴里叫着:“百川,吃药。”可药被她攥在手心里根本没喂进去,只做了投喂的动作,然后给灌了一口水。 林百川‘咕咚’一下咽下去,摆摆手叫人都出去了。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轻声道:“看出来了?” 当我傻啊! “娘多担心你知道吗?”常秋云就拧他,“什么不好装,你装病!” 林百川‘嘘’了一声:“别吵吵……那十多年啊,我对不起你和爹娘。枪林弹雨的,我没当过逃兵!哪里攻不下来我攻哪里,哪里是硬骨头,我啃哪里。只要一声令下,刀山火海的,我没皱过一下眉头。可是现在……不是那时候……都是战友……一起的战友啊……没有所谓的敌人……我想,我小小的当一次逃兵……只为了娘和你还有孩子们……” “到底出什么事了?”常秋云有些急切。 林百川皱眉,然后轻轻的摇头:“你就只当是我想解甲归田了。找个清净的地方,门口开两亩荒地,给娘养老送终,陪你日出日落。闲了跟孙子们说说笑笑……不用再为谁去忙了。” 常秋云的手放在男人的额头上,然后拍了拍他:“随你吧!怎么样都好,就是回老家种地去,也没啥不可以的。还是那句话,我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林百川这情况,就属于那种没办法确定情况的病人。他说病就病,你还不能说他没病,他说没病就没病,谁也不能把他当病人。 最后怎么办呢? 当地的军医院没法子,往b京送。 在b京呆了得有一个月,国内的专家国外的专家没少会诊,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动手术的风险太大,如今虽然是偶有头疼,且头疼难忍,但至少性命无忧。 不过鉴于这种情况,林百川是暂时是没法参加工作了。 于是给了他一年的假期,在疗养院休养身体。 疗养院在哪里? 在市郊的翠云山就有,而且级别还不低。那里,在唐时为一处行宫,以前jiang在此地下榻过。山上也不过十几栋别墅,住着四五位功勋卓著的人。山下山上,却有一个团的警卫力量,想上山,可没那么容易。 骄阳一边剥桔子,一边看着将别墅门口的花草移栽出去,而准备种菜的姥爷,就问说:“您真病了?” “病还有假的?”林百川回答的一本正经。 骄阳瘪嘴:“头不疼了?” “一般晚上疼。”林百川继续挥汗如雨开坑他的菜园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骄阳呵呵呵的:骗人!晚上鼾声比谁都大,还敢说头疼。 她眨巴着眼睛:大人为什么也要装病呢? 1253.旧日光阴(65)三合一 旧日光阴(65) 中原重工最近一段时间, 很忙! 工业学d庆嘛,厂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标语。 怎么学d庆呢?那就是甩开膀子拼命的干。 可厂长今儿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又说了,只甩开膀子拼命的蛮干,是不行的!我们得有规划, 有计划, 让大家想想,然后车间分组讨论, 怎么才算是学d庆。 这个说不能学一阵停一阵,要坚持的学。那个说,不能一哄而上, 流于形式。 这种说法都对! 等再开会的时候四爷就提出说:d庆精神, 值得我们学习。而我们更应该从我们的角度想想,我们是否能为d庆乃至我们的石油工人做点什么?我们厂叫什么厂?我们是重工机械厂。重工机械都包括什么呢?采油设备算不算?! 算!肯定算! 是啊!我们应该为我们可爱可敬的石油工人, 为我们国家建设需要的石油工业, 提供强有力的技术支持和设备保障。 所以, 我们应该定一个长远的目标。 三年出成果,五年能有设备下线。十年要让我们设备达到世界先进水平。 很贴合当下, 也很切合实际, 更是鼓舞人心。 m主席说了:工业学d庆, 农业学d寨, 全国人民学解放军。 中原重工迄今为止将自己的生产方向定为三方面:采油设备、农机设备、特殊钢材。 为d庆努力研发生产采油设备, 为学d寨的农民兄弟将视线放在大型的挖掘机这样的设备上来, 学军就是要为军工生产提供足够的钢材。 林雨桐握了握四爷的手, 他这是顺着大势, 又提前布下一局。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腹诽,说四爷为啥能在厂里有这么大话语权呢?就是因为他提出的东西永远叫人无法反驳。每次开会,你除了举手赞同,你也干不了别的。别人心里未必就没有意见。可还是那句话,谁叫他比别人更懂得利用大势呢。 他们一方面是敬佩,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觉得这位金厂长给厂子下目标还真是简单粗暴,永远都是跟着大势走的。一个大炼钢铁叫他蹭一下的窜了上来,他这是尝到甜头了,顺着这条路是一去不复返了。 但又不得不说,顺着大势走,是比较顺当。 看看现在中原重工的发展,就知道了。 慢慢的,下面就有人说小话了,给四爷取了个外号,叫做‘号召厂长’。 凡是上面号召的,他都积极响应。 这话是褒还是贬,不好说。但被人这么说,确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当然了,林雨桐和四爷都不太在意,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这话传到几个孩子的耳朵里,却真不怎么高兴。 朝阳气哼哼的,又不好跟爸妈说,晚上钻到被窝里,才跟他哥说:“太过分了。什么号召厂长,听从号召还错了。换个人上来,他们谁敢不听号召。真有这样的胆子了,我才服他们。” 端阳的眉头微微皱起:爸爸那人,可从来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趁着一个口号,一下子就定下个十年目标,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是!他们觉得只做一任厂长,却定下十年的目标,这叫越俎代庖。可爸不是那种权力欲望膨胀的人,别说一个厂长,以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调到任何一个上级部门。别人觉得自家老爸有把厂长的位子做到穿的心思,其实这种想法是非常可笑的。 他安抚朝阳先不要胡闹,好好看看再说。 可等父母不让朝阳上高中,而直接考厂里的技校的时候,俩孩子都愣住了。丹阳甚至晚上放学之后坐公交专程回来一趟。 想不明白啊! 朝阳虽然皮实,但是学习成绩真的不错。不说他把初中的知识掌握了,其实在数理化这些学科上,他把高中的知识都掌握的差不多了。语文的古文不成问题,政治常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差不到哪里去。英语俄语说的都很溜。他一直想上青华来着。如今爸妈却直接要断了朝阳上大学的路,为啥啊? 朝阳气鼓鼓的,眼圈都红了:“我想上大学。”家里又不是供不起,大哥都工作了,爸还专门安排了学校进修呢。怎么到了自己就不行了呢?自己才死捡来的吧。他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父母,委屈的不得了。 他爸被他看的心都软了,语气柔软到不行:“你要是保证今年你高考,能考上你心仪的大学。那今年就去考!” 这就不讲道理了!我这还没上高中呢,您这条件提的,您敢说不是故意刁难我? 没上高中的孩子,他其实对参加高考是没有底气的。就是保证能考上大学,但未必真能去自己想去的学校,学自己想学的专业。 “我高中上完,保证就能。”朝阳信誓旦旦的说。 端阳看着父母都没有言语,他的心里激灵了一下。 先是姥爷病了,然后爸爸在厂里又不符合他做事风格的提出了一个十年计划。最后竟然又不打算叫朝阳上高中。 这怎么感觉事情不对呢。 眼见父母不忍要松口了,他拎着朝阳:“走走走!跟哥走。哥跟你说……”爸妈那么安排,肯定是有他们的理由的。但做的每个决定,一定是斟酌后对他们最好的决定。如今不忍,松口了之后,他们对朝阳肯定得另外做安排。可如果第二个选项比第一个好,他们又何苦先提出第一个呢? 他把朝阳拎回房间,跟他说这样的道理。这小子闷不吭声,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不过是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怎么睡踏实是真的。 端阳说了什么,林雨桐和四爷都不知道。不过第二天一早,四爷早早的起来,亲自送朝阳去学校。这是自从朝阳上了小学之后,再没有过的待遇。 父子俩一路走着,朝阳低垂着脑袋,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四爷摸了摸儿子的头:“委屈了?” 朝阳歪了头,想挣脱父亲的大手:“……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没关系啊!咱们换个角度往通的说。 四爷停下脚步问他:“你想上大学,上好大学,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朝阳理所当然的道:“为了学我想学的东西。好大学里有最好的老师,有程度差不多的同学……另外,我还想走出去,长长见识。” 嗯!这个想法很好啊! 四爷就笑:“要长见识,只去一个城市是不够的。以后有机会,可以多走走,多看看。不去上大学,并不是没有出去长见识的机会。至于同学……你说的希望周围的同学跟你程度差不多,这个不能算是错了。但你不能否认,高手未必都出自象牙塔。比如我跟你妈……”比较昧着良心的举例子,为了孩子嘛,“我和你妈都没上过大学,也没那个条件再上大学。那在你看来,我们什么都不懂?” 不是!当然不是! 四爷就说:“再说你要求的这个好老师……咱们厂里,有很多都是大学里被打成you派的老师。不是学术领头人,都没这待遇……另外,如今的政治气候……只怕更多的好老师就从学校里被下放下来……所以,要真想学本事,我还是建议你现在技校里学一个专业的基础的东西之后,爸爸想办法给你找几个专业的、顶尖的好老师带你……” 真的? 朝阳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看着他爸的眼神不是很确定。但心里却不很排斥了。此时他心里还想着,大不了我上两年技校,如果觉得不好,那时候再去高考也行。高中的课本和资料,姐姐用过的一直在家放着呢,我得把这东西放好了,靠着自己自学,也能学完。 这个时候,他心里憋着一股子劲。 好容易把孩子哄好了,等到七月份的时候,朝阳以第一的成绩,考入了中原重工技校。等到了十一月,晃悠到天冷的时候,气氛骤然不一样了。 赵平和苗家富晚上过来找四爷喝酒,两人也敏|感的感觉出:情况有点不一样了。 先是批那什么海瑞罢官,后来又提了工作应该以政治工作为核心。 这就叫人很费解了。 计大姐是天天组织职工开会,宣传中央的精神。说是以政治工作为核心,那就得以政治工作为核心。 什么?你说生产任务没完?你这同志怎么这么没有政治觉悟呢?是生产重要还是思想上的政治革命重要啊? 她是主管这个工作的,又是响应号召的事,谁能说什么呢。 所以,生产效率是明显的降下来了。 很快的,四爷被通知,上b京开会,传达新的会议精神。在走之前,又建议赵平说,是不是可以把建好的房子分下去了。也好转移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省的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再闹出幺蛾子。 分房子的事,四爷全程不插手。林雨桐也不过问,只由人事处的副处长去配合工作。她自己呢,带着俩儿子,准备搬家的事。 家里的家具,早就叫人做好了。一直放在废弃的仓库里。好些人家都在这里放,都是厂里的人,也不会说担心谁家把什么偷拿了。 这回分房子也一样,林雨桐和四爷,刚开始被分到了三号院。 基建处还是长了心眼的,干部住宅区其实是跟大家住的地方隔着一个人工湖的。瞧着好像是恰好赶在那个位置上了,其实人家在之前只怕就已经计算好了。 这一片的房子从外观上看,跟职工住房似乎是没啥差别。其实不然,最明显的就是三楼,三楼房间跟二楼的一样多,而露台是挑出去的一段。无形中,其实是多了两个房间的。 计寒梅皱眉:“这是怎么弄的?还搞特殊化。” 这话叫很多人都不怎么高兴。任何一个单位的领导,都有相应的待遇。跟普通的职工区别开,这并不算是多违规的操作。 但这一说搞特殊化,这叫大家怎么说? 就有一位副厂长说:“这房子都盖成了,能怎么办呢?糊里糊涂的先住吧。差别也没多大……” 那可不行! 计寒梅拒绝的特别干脆:“谁都不许搬。这地方,是分给咱们的劳模,咱们的先进工作者和对厂里有突出贡献的同志的……至于领导干部……都不要想的。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为人民服务。怎么?领导就比刚普通的劳动者高人一等?什么一号院二号院的,不用那一套!抓阄!抓到哪一套算哪一套。”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能说人家计寒梅说错了,说人家的安排是不对的。 等计寒梅看过来,还得说:“对的!对的!应该的!”顺便得强调一下自己的态度:“基建处太不像话了!得批评!好好批评!” 没错! 计寒梅连连点头,表示对大姐的觉悟很满意。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抓阄吧! 这种房子,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和坏的差别的,林雨桐随意的抓了一个,结果是三排五号。 三排五号就三排五号,虽然不能说站在院子里开门就见湖景,但话说回来,自家厂里的人工湖,天天看,有啥新鲜的。 抓好了,那就搬家吧。 端阳叫了一帮小伙子,一天就把家给搬停当了。一楼只有一间卧室,四爷和林雨桐住下面。二楼是一间书房带丹阳和骄阳的卧室,三楼两个不太大的房间,端阳和朝阳一人一间。两人不嫌弃三楼的房间小,他们比较喜欢的是,三楼带着二十来平的露台。只要天不冷,呆在外面就是最舒服的。 住进新房子了,看起来是一切都不错! 可实际上呢,好家伙,两边住进了新邻居。还压根就不认识! 这不认识,那就是两边住的就是厂里的普通职工。 等人搬进来,几个孩子站在院子里先崩溃了。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散养着鸡呢。户与户之间的隔墙都是篱笆栅栏,半人高而已。鸡才不管你是不是厂长家,该串门人家就串门了。林雨桐给院子里的那片菜地才撒上菠菜和香菜的种子,上面盖着塑料薄膜,等到刚开春的时候,这菜就能吃了。可是这鸡一来,好好的塑料薄膜上一堆一堆的都是鸡粪,为了叨出塑料下面的菜种子,这薄膜都啄的用不成了,菜种子被吃的七七八八,这还能长出来多少? 在院子里晾晒个被子,大上午的没人在家,鸡就能飞上去窝在上面晾翅膀。 你跟人家说鸡最好是不要散养,人家就问了:不叫散养,鸡怎么找食。不找食,拿什么喂呢。 说为了干净卫生的不叫养鸡,那更不成了。 大家一个月才多少鸡蛋的供应,不养鸡平时想吃个鸡蛋给孩子增加营养怎么办。到了年底了想吃点肉怎么办? 嫌弃鸡粪脏,那你是资产阶级思想,你那是忘本。 其实城里的厂子,很少出现这种家家户户养鸡的,偶尔养几只,那也是放在笼子里的。像是这样散养的,都是跟周边的村民学的。 农村家家户户养鸡,人们把这个叫‘鸡屁股银行’。家里的零碎开销,全靠着这几只鸡换来的零用钱支撑着。所以,鸡是一个家里非常重要的财产。林雨桐自己也养鸡,一共五只鸡,都放在藤条编制的笼子里,然后将筐子固定在院子的墙角,平时就是菜叶子剩菜剩饭这些喂着,家里的鸡蛋基本是能供应的上的。但是自家养鸡,是不会将鸡放出来。以前住的地方,都跟自家一样,将鸡关起来,绝对不会出现像是如今这种情况。院子被祸害的乱七八糟的情况。 可如今院子成了这样了,你还没法子找到罪魁祸首。家家的鸡都散养着,你能知道这是谁家的鸡干的。 行!这事忍着没声张。 可最让人无法容忍的就是,丢东西。 先是家里的五只鸡,在搬来的第三天晚上丢了。鸡笼子被锯开,鸡被逮走了。总关在笼子里的鸡跟散养的鸡是不一样的。关着的鸡人伸手抓它,它是不会扑腾的。即便在屋里听到一点动静,也还当是隔壁呢。也没太在意。 结果,鸡丢了! 几只鸡也不知道叫林雨桐动气,只是淡定的通知了保卫处。 然后没两天,那边的偷鸡的案子还没破呢,晾晒在家里露台上的鞋又丢了。丢的是骄阳的一双小红鞋。鞋面是呢绒的,塑胶的鞋底,在当时是非常时髦的。是孩子的二舅妈回来的时候给买的。暖和又轻便,骄阳也挺爱穿的。每周回来,林雨桐都给刷洗了,怕晾在院子里被鸡给弄脏了,如今衣服啥的都在三楼的露台上晾晒。结果鞋子还是丢了。 露台也是一家挨着一家,中间就隔着一米五高的矮墙。这高度,翻上去简直不要太容易。住进来之后,也确实是觉得这种设置不怎么安全,可还没来得及做防护措施呢,就有贼光顾。 专门偷鞋的,这肯定是孩子干的。还是个想穿小红鞋的小女孩! 像是这种的小偷小摸,想抓也很难抓住。又八成是孩子干的,怎么办呢? 林雨桐的意思,就是把家里的隔墙和栅栏都升高,等闲人进不来。 朝阳却不:“人家都没加固,就咱家加固了。人家又该说‘你家有啥东西啊,这么防着咱们,到底是厂长家’啥的。咱还就不动,我还就不信了……” 这熊孩子钻到实习的车间,给家里做夹子和报警设备。在院子里的篱笆墙根下,还有露台两边的,都悄悄的布置上了。 结果那天那林雨桐一下班,进了家门就愣住了。好家伙,院子里的墙根下,几只鸡一只腿被夹住了,血淋淋的正在做垂死挣扎。环视一周,足足有五只。今天这闯入者尽数成擒,别的鸡都不敢来了。林雨桐把俘虏摆在院子里,两边的邻居几乎是呼天抢地的找来了。光荣牺牲掉的五只鸡,是他们两家的。 这两家的男人,一个在轧钢厂,一个在锻钢车间。两家的女人,一个在农场,一个炼铁厂的食堂。两家的的孩子都多,一家六个,一个九个。这么多的孩子,日子想过的利索,那也是不可能的。瞧着两人邋邋遢遢的,就过来了。 到底是厂长家嘛,也还不敢高声闹。但低着头眼皮一翻一翻的,哭的又是抹眼泪又是擤鼻涕的,样子确实是不大好看。林雨桐把鸡留下,叫了计寒梅做公证人,把鸡钱如数的赔了。 计寒梅想说把那劳什子夹子去了吧,那边骄阳就抹眼泪:“……我的鞋不见了……我要上台表演的衣服也不见了……我的床单弄脏了不能用了……” 没错!这孩子的衣服还不见了一套。洗衣服是丹阳洗的,晾也是丹阳晾的。但周一丹阳去上学了,林雨桐收的衣服,不知道她到底洗了多少件,所以丢了衣服都没发现。 能管住大人不偷衣服,还能管住孩子不偷衣服? 可就算是把偷衣服的孩子抓住了,能怎么的?把衣服还回来?还回来骄阳也不穿了。 计寒梅嘴角动了动,到底是闭嘴了。出去了才说那两个:“把自家的鸡看好,跑到别人家祸害也是你们的不对。” 然后两家大概真是怕了这边的小机关,晚上的时候,鸡被撵到了家里。 没错,好好的别墅,在晚上的时候是人鸡混住的。 把骄阳看的一言难尽,就说:“鸡身上用病菌,染到人身上容易得病。” 院子里一个又黑又瘦的女孩,多看了骄阳两眼,然后蹭蹭蹭就跑回家去了。 骄阳看妈妈:“她怎么这样?” 一样的年纪,不一样的生活环境,那样的态度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自从有五只鸡被逮住了,家里没再遭过贼。可别人家,却陆陆续续的被贼惦记上了。 比如徐强,这小子看着满地走的鸡,眼睛都绿了。怎么样才能把鸡给装自己兜里呢?琢磨了几天,叫他给想出办法了。他是放电影了,所以都是下午五六点才算是上班。白天他属于无所事事的一类。这天,早上九点多,瞧着家属区基本没啥人。上班的上班了,上学的上学去了,他晃悠着去打了两斤散酒,在家里把窝窝头用酒泡了,然后在炉子边给晾干。第二天在避开人的地方,把窝窝头揉碎了撒在地上。鸡很少能吃到这种粮食,撒欢的往这边跑。来多少他喂多少,等到天黑的时候,把晕晕乎乎的鸡脖子一拧,然后往麻袋里一扔。再往新买的自行车后一绑,等天黑了,喊上端阳和铁蛋城子几个人,奔着离厂子不远的水渠就去。 如今正是冬灌的时候,水渠里有水。弄个铁桶,挖个坑搭个灶,铁桶往上面一放,点火就能烧开水。在开水里给鸡拔毛。把毛处理出来往火上一放,烧个干净之后,就剩下一堆退毛鸡了。也不在外面吃,几个人将这些鸡一分,拎回家去。想啥时候吃啥时候吃。这个时候,天寒地冻的,冻着的话,放到过年都行。 端阳拿回家去,见自家妈开会还没回来。又叫了朝阳,两人将鸡给开膛破肚彻底的清洗干净。林雨桐回来见是处理的干净的鸡,还以为是端阳在外面给人干啥了赚回来了,她还说:“天冷了,别老抽空去干活了,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端阳也这么好好的应着。朝阳又在旁边打岔,说:“妈,你给我炒个鸡杂吃呗。” 这一打岔,林雨桐连继续往下问也给忘了。 可等鸡都该冻的冻上,该抹上盐腌上的都腌上了的时候了,林雨桐却觉得这鸡的来历不对了。每天在家里,都能听到来往的大人孩子嘴里发出的‘咕咕咕’的召自家鸡的声音。然后找不见的时候,晚上就有半晚上不停歇的叫骂声,骂那偷鸡贼。 林雨桐就问端阳:“鸡哪来的?”她以为是这熊孩子偷的。 端阳眼神特别纯良:“许强给的。” 那肯定是这小子偷的! 可许强真就干了这一次,往后再丢的鸡,真不是他偷的。 反正时不时的就有人在家里炖鸡,味儿飘的到处都是。丢了鸡的人就去骂,吃鸡的人就说:“我吃我家的鸡,碍着你家什么事了?” 人人都觉得不安全了,就都自觉地把鸡给圈起来了。有人盖鸡窝,有人焊了铁笼子,反正不管怎么着,很少说见到外面有散着到处溜达的鸡。 所以四爷回来的时候,瞧着这新住宅区觉得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想象的干净卫生。 “那是你没见脏乱的时候。”林雨桐一边叫他洗漱,一边跟他说话,“计大姐这次啊,可是把人害苦了。这环境乱都在其次,关键是……你看着吧,等人心乱起来,这么住着是非得更多。” 丹阳就恼的很,一边给她爸递帕子一边说:“住在这里,每次在家,我都觉得被人盯着……” 这不是错觉。 朝阳心说:隔壁那小子看见自家姐眼睛都冒光。 他都能发现的事,四爷第二天就发现了。家里有闺女,闺女还都大了。两家都有贼小子,丹阳一在外面,两边那俩小子的眼神就贼溜溜的。姑娘家将袖子撸起来,露出一段腕子,也盯着看。 要说人家孩子有啥坏心吧,那真没有。就跟有些小子喜欢人家小姑娘,偷偷的跟着人家上学放学,也不说话,就是关注关注,看看而已。 可就是这种看,也叫人足够不舒服了。 不光是四爷家如此,任副厂长也是一肚子火气。她家有两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就住了三楼。可孩子晚上愣是不敢一个人睡了,说是露台上好像有人,拿着手电筒在窗户外面晃。 这些不方便,那都是不好意思往出说的不方便。可计寒梅是想不到这一点的。 四爷就联系采石场,这边个提供他们盖房子需要的钢筋,他们给这边提供砌墙用的石块。 谁要砌墙,自己去拉去。 四爷不管谁说什么不说什么,哪怕是天寒地冻的不适合动土,也讲院子的墙给砌起来了。门也换上了铁皮门。将院子给收拾的严严实实的。 好些人就嘀咕说:“还真当自己是高门大户……” 在这种时候,传出这样的话,是非常不利的。 不管愿意不愿意,林雨桐都得想办法消除这种不利的影响。所以,她就说动计寒梅,挨家挨户的做工作。 “……鸡关在屋里,尤其是冬天,不怎么通风的屋里,是不行的。这对人的身体是有损害的!所以,我就建议说,把墙都砌起来,好歹鸡再院子里,安全又对大家的健康有利……” 为了增加说服里,林雨桐联系了‘医疗队’。 这医疗队跟职工医院还不一样。 今年m主席批卫生部是‘城市老爷卫生部’。 好的医疗资料都在城市,而农村农民想看病,却是难上加难。于是城市的医疗骨干和一些政工干部就组成巡回医疗队,到最基层。同时,也有了‘赤脚医生’这么一个称谓。凡是有一定的医疗基础,半医半农的这种基层医务人员的称呼。 这种城里来的医疗队,在大部分人看来,比职工医院的大夫水平要高。 他们也说这么不健康,那就真不健康吧。 以前还有人说,老家的猪也在屋里放的,如今也不敢这么说了。 大家才恍然发下,大概真是误会人家金厂长和林处长了,人家没那么个意思。 就有人说两边的邻居不地道。像是林雨桐家的两边邻居,隔间墙四爷都个砌起来了,就相当于两边的邻居将来会少砌一面墙。可人家也懒啊,等着另一边的邻居把那边的墙砌起来,家里这不是就只用砌门口的一点就行了吗? 这么想的人还不在少数。有那好说话的,两边商量着,大家合起来把墙砌了就行。也有那难说话的,你耗着我也耗着。 反正一个冬天都挺热闹的,各自为了偷懒少干活儿斗智斗勇。 矛盾被成功的转移出去了。 这一年过的飞快,过年的时候,再不能说是去林家了。就是丹阳,也没便利的条件吃姥姥做的饭了。顶多就是周末回家的时候带点馒头和肉酱,对付着吃。至于骄阳,林雨桐已经不叫她去少年宫那边了。广播台要录音,就调整时间,调整到端阳去上课的时候,叫他带着骄阳一起去一起回。林家的院子虽然还是林家的,也有警卫时常打扫。但是林百川想要退出大众的视线,那最好儿孙们别起眼。 因此,过年各过各的,别老是去探望。养病就是养病。老太太和常秋云,常跟着山上采购的车下来转转,倒也算是常见。但是林百川,想见他就比较难了。 有好些老部下去看,林百川都没露面。一度相传,林百川病势沉重,不方便见人。 传就传吧,也没人去刻意的订正什么。 眼看着要过年了,苗大嫂上门,拿了一双鞋递给林雨桐,笑的特别欢:“……谢媒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铁蛋的事定了?” 定了! 苗大嫂一拍大腿:“这小子还算是出息,把人家姑娘到底是给哄回来了。” 那可得恭喜了。 婚礼订在大年初五,林雨桐说一定去,咱们什么关系,能不去吗?肯定早到! 把人送走,回过身来就见朝阳的盯着端阳看,然后端阳笑着起身回房了。等人消失在楼梯上,朝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最后像是天人交战了好长时间才下定决心要说,“……那个甘草大姐……来找过我大哥……还哭了……” 嗯? “啥时候的事?”林雨桐就问。 有两个月了吧。 朝阳摇头:“这叫啥事啊?铁蛋哥那人,其实挺好的。你要是喜欢大哥,干啥又同意铁蛋哥。这事要是叫铁蛋哥知道了,心里不得膈应死。你说我哥跟铁蛋哥的关系多好的,要是为了这事弄崩了……以后咋处?” 林雨桐皱眉:“这话烂在肚子里,跟谁也别说出去。” 叮嘱完朝阳,她又上楼去找端阳。 “妈!”端阳将床边的位子让出来,“你坐。” 林雨桐看着他:“跟铁蛋……你得实诚。” “妈!”端阳哭笑不得,“这事我心里有数。那天甘草来找我,是喝药酒喝多了……我这一天到晚的忙,可从来没见过她,也没找过她。如今我连职工医院都不去了。”说着,就又笑,“妈,其实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就是还没跟人家姑娘说。您放心,我是那胡来的人吗?” 林雨桐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有喜欢的姑娘了?谁啊?是厂里的吗?你们单位的?我见过没?” 靠不靠谱啊?人家姑娘有对象没这傻小子也不知道问了没有? 端阳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不是医疗队来咱们公社吗?我主要是负责接待……跟医疗队也比较熟……” 哦!医疗队里的女医生。 林雨桐把这些女医生在心里过了一遍:“……是不是那个个子高高的,眉梢有个红痣的那个姑娘?” 端阳轻轻点头,林雨桐了然:这小子的眼光可够高的。他大概不知道,那姑娘可是有来历的…… 1254.旧日光阴(66)三合一 旧日光阴(66) 人家那孩子的祖父, 还是林百川的领导。 而这位领导,又与一位d姓首长关系密切。如今看着, 可能很快会受到波及。 因着这一点,林雨桐什么也没跟端阳说。这孩子的心思重, 只怕是知道了,反而会顾虑重重。 她就起身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看准了, 就得抓住。” 端阳笑的有些羞涩:“知道了。” 林雨桐就说起铁蛋:“有些误会,能避免还是尽量的避免……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遗祸无穷!” 端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郑重的点头:“我会谨慎。”说着, 想起什么, “妈, 我爸存着的好酒,给我一瓶。” “在橱柜里,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去拿。”说着, 她就起身。回去又想着准备给苗家的贺礼去了。 哥们要结婚了, 端阳拿了一瓶陈酿的茅台, 揣了一斤卤猪肝,跟铁蛋上了家里的露台,坐在小板凳上迎着风,你一口我一口的。 铁蛋连着喝了三杯, 辣的直呲牙, “你是一直就贼, 我爸的好酒都被我顺光了,你也跟着没少喝。可你爸的酒,我到现在才喝了这么两口。” 端阳又给他倒:“我爸那酒,都是有数的。好些都是有名有姓的人送的,我拿出来咱们喝?不像话!” 就你理由多。 铁蛋捏着一片猪肝,长出一口气:“端阳哥,你这人啊……心思太沉……想的也太多……哪里就有那么多弯弯绕的。”他呵呵的笑了一声,“你为啥来的,我清楚。”说着,他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滋溜一声带着响,“不就是为了甘草的事嘛!”他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事我是看在眼里的,啥也清楚。甘草自己也跟我说过……那天晚上呢……我是陪着她去的。就在不远处看着的……你俩说了啥,我都知道。她呢?跟我说,就想求个死心。你呢?也是叫她把心死的死死的。这种事你说……我之前还喜欢别的姑娘,人家嫁人了,我要死不活的喝的醉醺醺的还被甘草看见过……我就说,谁没年轻过?谁结婚前没喜欢过个把人呢?那这喜欢着喜欢着,许是就没那么喜欢了。就说甘草吧,说起来比之前我找的那位……不知道要好多少。可你说,我这心里,明知道人家未必真看上我过,明知道她结婚了,可心里就一点印记都没了?那是强人所难不是!”他说着,就又笑。多了几分无奈的苦涩。 然后连瓶直接推给端阳:“都给喝了,咱这一篇就翻过去。这一辈子都不再提这一茬。都是爷们,不就这点事吗?” 那就是心里还是不舒服呗。 端阳二话不说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灌了几口了,一把被铁蛋给抓住了手,“这是好酒……都叫你一个人喝了,我多吃亏!” 端阳就笑,然后把酒递过去:“……你都要结婚了,看来我更得抓紧了……” 铁蛋一愣:“怎么?眼高过顶的人有目标了?” 端阳就踢他:“谁眼高过顶了?咱这么说吧!说良心话,你现在找这媳妇,人家不好?” 那不会!铁蛋抿了一口酒,说不出昧良心的话。 端阳就说:“可她这样的,要搁在我们家,绝对不行。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平时说话办事……处不来。”他主动给铁蛋把酒倒上,“我是个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知道的……”他适时地露出几分苦涩,把弱点摆出来叫他看。 铁蛋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说他本是林家的养子的事。还真是,他要是不说,大家都差不多忘了,他本不是金叔和林婶子的亲生儿子。 也是!自己这种亲生的,最后都抗不过当妈的。何况他这种不是亲生的,要是不考虑父母的感受,那成什么人了? 想起端阳刚到一一五的时候……铁蛋心里的那一丝不自在也不存在了。 好些人只看到了端阳如今光鲜亮丽的外表,可他们并不知道端阳的那些过往。 想到这些,他心里倒是感觉怪对不住人家的。何苦叫人家想起这些事呢。他打断端阳,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了,这一页彻底翻篇了。这辈子,谁再说这事,谁是王八蛋。” 两人端起杯子碰了一下,就都转移了话题。 喝多了,回家溜回卧室。朝阳端了水递过去:“怎么就喝多了?跟铁蛋哥说好了?” 端阳压下心里翻上来的恶心,常常的舒了一口气:“……朝阳啊,你得记住。如果招人嫉妒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亮出自己最难堪,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事……等他觉得他比你强了,比你幸运了,觉得你也不是那么了不起了……他就舒坦了,就觉得不用太在意了……心里就平衡了……人这一辈子,但凡是经历过的,肯定会给人生带来的收获……人说过刚易折,强极易辱……所以啊,人得学会弯腰,学会自污……没啥不好意思的……”他拍拍胸脯子,“心里只要扛的住,不怕谁说啥!” 看这话多的,还是喝多了。 大年三十了,一家人在家包饺子。 包好了,先搁在外面给冻上。天快擦黑的时候,林雨桐把冻饺子给端阳装了有一斤多,“拿去吧!不是要给那谁谁谁送去吗?” “宋璐!”端阳红着脸,提醒她妈那姑娘叫啥名字。 好吧!宋璐就宋璐,“记住了!我们都记住了。” 丹阳和骄阳咯咯的笑:这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样儿。 宋璐过年没回家,年前给家里通了电话,家里的意思是:暂时不用回京城。 她们如今暂借了公社卫生院的地方,住的也是人家的宿舍。医疗队七八成都回家过年了,就剩下四个人。女同志就她一个。 过年了,卫生院也放假了。平时吃的是卫生院的食堂,现在没办法,都是自己弄了煤油炉子,想办法开火。几个男同志混的人头熟悉,出去找人喝酒闲聊也能混两天的饭。可她一个未婚女同志,去谁家都不合适。 外面一有敲门声,她心都跟着颤。在里面谨慎的问:“谁啊?” “我!”端阳听她的声音不对,就皱眉,“我给你送点饺子,要不我放在外面……” 这么一说,宋璐倒是放下心来,把门打开,松了一口气:“是你啊!”看他手里的东西,“这怎么好意思,你太客气了。” 端阳里外看了看:“剩你一个人了?” 宋璐点头:“嗯!都回去过年了。过完年很快就来。” 可这再快,这也得小半个月吧。她一个人连开门都不敢,更不要说半夜上厕所了。 端阳就说:“带几件衣服,跟我走吧。我给你另外找个地方。” 啊? “不用!”宋璐赶紧推辞。这无亲无故的,哪怕人家对自己有几分好感,也不能这么着。 端阳就停住脚步:“你知道中原重工的计书记吗?” 知道! 不光自己知道,自家爷爷也知道有这么一位原则性极强的女书记。说早年就知道她的鼎鼎大名。 “计书记一个人,她家就她一个人。儿女……都不在身边,也从来不回来。”端阳想不到比计寒梅那边更合适的地方了,“她那边三层的楼,只住了她一个人。一到过年也寂寞的很……”多是骄阳常过去陪她说话,“她对晚辈虽然严厉,但是心眼挺好的。你跟我走吧,错不了的……” 一听是这么个地方,宋璐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下来:“那行!”这边应下来,她就打开柜子,特意把家里寄来的粮票油票肉票还有肉罐头挂面这些东西拿着,住人家的地方,在人家家里吃饭,不能叫人家吃亏吧。 两人一个推着自行车,一个跟在边上。 也没多余的话,就这么一路走着。 一直进了村子,到了厂区的范围,气氛一下子不一样了。到处是拿着鞭炮跑的孩子,打打闹闹好不热闹。好些人家在清扫门口张贴对联,瞧着热闹的不行。 认识端阳的人也多了。看见他带着个大姑娘,都不由的多看两眼。 这个问:“端阳啊,家里的亲戚?” 端阳说‘是’,也不多做解释,只问:“年货都备好了,明儿给您磕头拜年……” “那可得赶早,我把垫子可准备好了。”嘻嘻哈哈的说笑。 那个说:“端阳啊,谁家的闺女这么俊?” 端阳打岔:“这天都黑了,您都能看见……您老的眼力可真好……过年了,给您老拜年,祝您万寿无疆……” 这小子! 听的宋璐的精神都放松了:“你还是个名人。” “什么名人,就是个人名。”端阳扭脸看她:“现在不紧张了吧。一路上绷着,把我当坏人了。现在放心了?” 宋璐噗嗤就笑:“你本身就像是个坏人。” 端阳眼睛黑亮的看她:“我哪里像个坏人?” 宋璐的被他看的脸一热,想说:你看我的眼神像个坏人。 但这话听着更叫人觉得暧昧,她只抿嘴笑:“坏人从来不把坏写在脸上。” 计寒梅对端阳带来的客人表示出极大的欢迎:“……是小宋啊!要是知道就剩下你一个人,我就邀请你来住了。像你这样觉悟高的年轻人,甘愿从大城市来到咱们这地方,又坚持过年期间值班,多难能可贵。我就喜欢小宋这样的!”然后又说端阳,“你们公社的安排不合理!这些工作本应该提前做好,留一个姑娘住在卫生院那么偏僻的地方,这是你们工作没做好……” 端阳连连应是:“是我工作没做好,这不……才想起您了吗?去我家其实也行,跟丹阳和骄阳住都好……可我这不是怕人误会,对宋璐不好嘛。” 这一点想的周到。 “送过来就送对了。”计寒梅特别热情:“二楼的房间是现成的,被褥都是新的,没人用过……” 看着宋璐安顿好,端阳把饺子递给计寒梅:“您就别包了,这个煮了就能吃。” 计寒梅也没客气:“你赶紧回去,家里还等着你吃饭呢。这边不要你管了!”说着,又催宋璐,“替我去送送端阳……” 看着俩孩子出去,她就不由的笑起来,还别说,俩孩子是挺般配。 宋璐站在院子里,低头跟端阳道谢:“……要不是你过来,我都不知道这几天怎么过……” “我这是将功补过,是我没安排好。”端阳催她回屋去,“外面怪冷的,你赶紧进去。大门我顺手就带上了……赶明过来给你拜年。” 可宋璐还是送端阳出了大门,看着他骑自行车离开,这才反身回来,将大门给关严实。 计寒梅在厨房烧水准备下饺子:“我也没准备其他菜,咱们就这饺子,算是吃年夜饭。” 宋璐就去开罐头:“还有猪肉和鱼肉的罐头,是尽够的。”说着又后悔,刚才怎么忘了叫端阳带回去几个。她就犹豫着问:“林干事家,离这里远吗?” 不远,后一排就是。 计寒梅见她拿着罐头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明天吧,明天去拜年的时候带着。” 只带罐头那就太失礼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只应着是。 计寒梅就跟宋璐说林家的事:“……不管是金厂长,还是林处长,为人处世,那都没的说。家里的孩子,加上端阳,兄弟姐妹四个,可个个都出息了。端阳就不说了,你看说话办事,我们这么大的厂,就没见过比端阳更稳重的孩子。丹阳如今都是大二的学生了,朝阳呢?学的也好,不知道为什么两口子没叫朝阳上高中,不过上技校也好。厂里的老师傅都夸这孩子有悟性。就是最小的骄阳,还在小学呢,可都拿着津贴的。省里广播站的少儿广播员……” 宋璐又不笨,哪里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撮合自己跟林端阳吧。 端阳回家的时候菜都上桌了。他脱了大衣洗了手就过去,问从楼上书房下来的爸爸:“喝点吗?” “把柜子最里面的那个小坛子拿出来……”四爷指了指柜子,“今晚喝那个。” “您这好酒藏的可够深的。”端阳拿出来将封条起开,顿时酒香扑鼻。偏偏的,坛子上没有字号,不知道是什么酒。 朝阳不停的吸溜着,想喝又不敢的架势。 四爷就笑:“找小杯子,试试。”又叫端阳,“给你妈也倒上!” “我妈也能喝酒?”丹阳顺手取了杯子往端阳那边推了推。 “你妈的酒量……还是不错的。”只是好些年都不喝了而已。 当年喝醉了还撺掇着完颜氏打十四呢。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夫妻俩对视一眼,就明白彼此都想到一块去了。林雨桐摘了围裙,端起来跟四爷碰了一下,一口就干了。 好酒,入口绵软,喝下去从喉咙到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都是暖的。 朝阳学着喝,一口进去就伸舌头:好辣好辣! 丹阳坚决不喝:“……不会喝的就是找罪受。酒就没有好喝的。” 骄阳拿着筷子蘸了她爸的酒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嫌弃的扭头,端阳又给两人倒了家里自己存的山楂汁。 过年嘛,条件好的人家,无非就是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喝了一口酒,朝阳脸上就带了颜色,话也多了起来,说他在技校的事,又给他爸倒酒:“……幸亏叫我上了技校……如今听我那些上高中的同学说……考试要改……如今什么代数几何语文化学的……都不学了。重点是政治……政治细分了好几科,以前学的那些说是都用不上了……” 其实这后半年,气氛已经明显不对了。别说是朝阳了,就是骄阳现在上的小学,也都是一样。什么语文数学,学也行,不学也行。反正也不考试,跟副科一样。 自从天冷了,骄阳就不怎么去学校了。对学校说是广播站有事,躲在家里,做哥哥每天给布置的习题。 丹阳皱眉:“我们也差不多,专业课现在抓的不是很紧。很多同学参加政治学习。每次上课,差不多有一半的同学是不在的。他们政治学习小组一天到晚开讨论会……我想着,下学期我在学校呆一学期,尽量申请将专业课学完考完,然后回来自己去单位实习。” 行吧!只要你能扛过一学期,到时候咱再说。 孩子们普遍是对过去的一年感到迷茫,对新的一年又有些不知所措。好似一天到晚,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今年过年,大年初一就在家。年前都开了团拜会了,所以就不用再去谁家拜年了。这种风气不好。他不带这个头,所以厂子里这些领导,就没有那种来回串门的。 只有以前一一五的老同事,觉得关系到了,能上门的,像是钱思远这样的,啥也没带,就带着老婆孩子过来转了转。再就是一些晚辈,像是跟端阳玩的好的,跟丹阳一班的同学,都是以晚辈的身份来的。 家里的瓜子糖花生,林雨桐就给塞。 晌午的时候,那个叫宋璐的姑娘提着罐头,再有就是橘子和苹果,上门来了。 “太客气了。”林雨桐请人家姑娘进来,跟人家说一说家常话。家庭背景最好还是不要打听,说的就是工作上的事。多是说一些医院的事的。如今医院都用的是什么设备,医疗条件如何,医院都是怎么一个配置等等这些,林雨桐都是亲历过一遍的,说起来头头是道。比行家还行家。有些都是宋璐不知道的,但眼前这位却能如数家珍,这叫宋璐特别惊讶。头一次来家里做客,还是大年初一,没想到不知不觉的,就聊了两个小时。 她特别不好意思:“耽搁您时间了。” “没事!”林雨桐没留人家吃饭,“估计计书记等着你呢。”她收拾了一条红烧的鱼,回去热热就能吃,装起来给她带着,“别客气,我们跟计书记是常来常往的,本来就是打算给她添菜的。” 和和气气,出门的时候叫端阳帮着送一送:“咱们这房子盖的都一样,头一次在里面转悠,怕是路不熟。” 看着俩孩子离开,这一扭身,就见丹阳探着头从楼上往下看,“您跟我姥姥一样。我舅妈就是先看上我姥姥,才嫁给大舅的。” 这熊孩子! 林雨桐就说:“那是你大舅妈聪明。你看这些年这日子过的,你姥姥疼你大舅妈疼的什么似的。婆媳俩就没红过脸。你这将来找对象,也得擦亮了眼睛,这要是婆婆难缠,婚事就得斟酌。别觉得两人的情比金坚就如何如何,到底是亲母子,不一样的。” 那也不一定。 丹阳就下来:“我奶奶那边,我爸不也不怎么用心吗?” 反正过年也不过去。 这从哪冒出来的破孩子这是! 你爸每月都给你奶的折子上存钱,粮票都叫疙瘩按月给送去了。没少了她的奉养。要不然,向家那些如狼似虎的,这些年能这么消停。 闲着没事,母女就在家里闲磕牙,消磨时间。 初五的时候苗家娶媳妇,头一天,林雨桐和四爷就过去,看看有啥要帮忙的。苗家老家要来亲眷,所以苗大嫂的意思,儿子这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得郑重。这不,找林雨桐商量了吗?要开几桌酒席。 如今这酒席,猪头猪下水一炖,算是硬菜。再来个熬白菜萝卜,里面加点肥肉肉皮啥的,又是一样大菜。凉菜就是白菜心红白萝卜的切了成丝凉拌了,顶多再加个大拉皮,要是一桌能上二斤散酒,这就是算是顶好的席面了。 苗家富不愿意,觉得这是折腾。影响不好! 苗大嫂就坚持,为此还专门找了计寒梅,问这个事情到底是不是违反了什么规定。 给儿女婚嫁嘛,这不算违反。但是还是得尽量简朴。 苗大嫂又拿了菜单去,叫计寒梅说:“到底够不够简朴。” 跟农村的席面差不多,你再说奢侈,这就真没地方说理去了。 反正多方努力之下吧,这个婚礼办的在厂里算是头一份。一共开了八桌席面,他们老家的人就占了六席。好家伙,那吃相,别人也没法再坐了。剩下的两席上的菜干脆给其他六席给分了。 像是林雨桐和四爷赵平这样的,也就是坐了坐,新人给敬了一杯茶,算是有那么一码事。 甘草穿着大红的棉袄,黑色的裤子,头发挽起,脸上带着几分羞意,见到林雨桐有些尴尬,但还是在最后敬了一杯谢媒酒。 林雨桐看着一直傻笑的铁蛋,就笑:“时间过的真快,我还记得这小子坐在门口闻着饭味儿留哈喇子的样儿……” 这话叫铁蛋不好意思起来:“谁叫您做的饭好吃呢。如今啊,我闻见您做饭,还留哈喇子。” 喜喜庆庆的,把孩子的婚事办了。 可事情过了,还是有不少人讲究呢,说咱们就办不起这样的婚礼。到底是当领导的之类,没少讲酸话。 过了年,想着忙着上班了,这些闲话传着传着就没人传了。可闲话没人传了是真的,却不是因为工作上忙了,而是因为b京来了个慰问演出团,要在厂里慰问演出。 又是接待,又是安排食宿,总之麻烦到不行。林雨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了。之后又得忙着搭建舞台。一个个穿的时髦洋气,个子高挑,身形优美的姑娘到了厂里,气氛都不一样了,好些小伙子不想着上班如何如何,只想着去文化宫看慰问团彩排。 许强专门叫端阳:“走!去瞧瞧!跳芭蕾舞的姑娘……一个个的,都这样……”他把下巴扬起,挺胸抬头做高傲状,“可带劲了!” 端阳才不去:“我宁愿上草台班子听戏去。你看你的去,我欣赏不来她们那种艺术……” 许强一把拉住他:“……你真不跟我去,不去你可得后悔?” “我后悔什么啊!”端阳挣脱开,“我真有事!” “啥事?”许强扯住他的大衣,“啥事能有……有姑娘打你爸的主意重要?” 什么玩意? 端阳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收起来了:“你把话说清楚,谁打我爸的主意?” “就是那个领舞的……”许强拉着他走,“见了你就知道了。要是我看错了,眼珠子抠下来给你当泡踩。” 两人去的时候,彩排还没开始呢。于是就往后台去。 远远的,都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个说:“你们看前头坐的那个傻大个,看着咱们云朵都呆住了。” 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去’了一声,“胡说,人家那是看你呢。” 另一个声音就道:“云朵能看上他?人家云朵的眼头高着呢,那种愣头青人家可看不上。”说着,就带着几分戏谑的问:“你们知道咱们云朵看上谁了?” 然后就是轰然而笑的声音。 “谁不知道啊?” “第一天人家厂领导一来,咱们云朵看着金厂长都傻了。” “人家金厂长礼貌的握了手就松开,咱云朵反手还去拉人家。” “别做梦了啊!人家金厂长可都成家了,孩子只怕都有了。” “成家了怎么了?成家了还不兴云朵喜欢了。” 那个该是云朵的姑娘轻哼一声:“我喜欢我的,又碍不着谁。我决定了,要留在基层。” …… 再说什么,端阳就没听。 想留下来,也不看谁是人事处的处长。 可人事处的处长,也阻挡不了人家写血书要求留下来的决心。人家领导来了,拿着血书,一个劲的说:“这一份扎根基层的热忱,不能辜负啊!” 林雨桐跟吃了苍蝇似的,因为上面写着:为了响应号召,也为了心里最美的革命的爱情。 爱情个鸟啊! 林雨桐拿着申请表笑的特别欣慰的样子:“我们厂其实不缺文艺骨干。不过,这公社,是真缺。要扎根基层,我觉得这个叫云朵的小姑娘很了不起。人家请愿书上写着,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公社正要……” “公社正要筹备文艺宣传队……”端阳从外面进来,“我就是负责这事的,正想着,从厂里借几个人,没想到刚好就有我们需要的人……”他跟人家握手,“我代表云棋公社,谢谢你们……” 然后为了革命的爱情的云朵姑娘,就去了云棋公社。 林雨桐觉得这姑娘心眼其实挺多的。今年这些慰问团的人,都被安排下基层了。她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想留在厂里。 哪里有那么美的事。 至于是不是看上四爷了,这个……呵呵……喜欢就喜欢吧。 反正从来就没缺过爱四爷的姑娘。 这姑娘得到消息估计是吓着了,打听过消息之后怒气冲冲的找林雨桐来了:“……我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喜欢金厂长。我爱慕他,我愿意为他停留在这个地方。哪怕只是静静的守着……” 不得不说,这姑娘挺异类的! 要是别人敢这样,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她是怎么蹦跶到现在的。 之前还以为是长心眼,现在看看,怕就是个有背景的二世祖。 跟这种人你有什么可说的,现实会教会她怎么做人的。她只淡定的表示知道了,然后问她:“还有事吗?” 云朵上下打量林雨桐,然后高傲的昂起头,一转身,就碰见掀开帘子进来的四爷。她的声音跟带着蜜似的,只觉得金厂长的背后都像是在发光:“金厂长……”他柔柔的喊了一声。 “唔……”金厂长特别乖的进来,“又下雪,我接你回家。”没看见热情美貌单方面跟他建立里革命的爱情的姑娘,而是冲着他家的黄脸婆来了。替她把毛巾围上,手套带好,然后出了门就背起人跑,还一路跟熟人打招呼,来来去去的人都带着笑看金厂长背媳妇。 云朵被扔在当场,好些人都扭脸看她,指指点点的,然后这姑娘瘪瘪嘴,捂着脸跑远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雨桐是笑三呢。 说起来,比较招姑娘喜欢的四爷,今年其实也才三十六七岁,又保养的比较好,正是比较有男人味的年纪。小姑娘看着他脸红的多了,可像是云朵这样的,真比较罕见。 这段时间,云朵姑娘高调的厂里人都知道,她爱慕金厂长,能守候在金厂长身边,就是幸福。她当是荣耀的事,可大家只当是看笑话。 苗大嫂还说林雨桐:“你也把你家那位拾掇的太利索了。” 还怪我喽! 这事就跟水里泛起了波纹,除了一方的当事人云朵,谁都没怎么往心里去,过了就水过无痕了。 可三月份的时候,上面突然空降了一位驻厂代表,主要是指导厂里的生产和学习。 人一来,就将炮火直接就对准了四爷:“……我们有些同志,要注意自己的作风问题……” 这可真是六月降雪,比窦娥还冤了。 四爷直接打断他:“请齐思贤同志将话说明白,这有些同志,指的是哪些同志?” 齐思贤一愣,跟着就冷笑:“说的是谁,谁应该清楚。” “还真不清楚。”林雨桐直接接了话,“还是请你说清楚比较好。明人就不要说暗话,堂堂正正的人,办的是坦坦荡荡的事,也请有些同志,不要把机关单位那一套,拿过来就用。什么指桑骂槐,什么含沙射影,对不起,咱们听不懂!” 计寒梅就接了林雨桐的话:“林处长这话我很赞同。齐代表,我得批评你。你这个工作态度,我觉得我得向有关部门反映才行。你是带着情绪,带着私心来的吧。没错,之前那位闹的沸沸扬扬的云朵小同志,她的父亲,是你的老上司。可你不能因为个人情感因素,就在这样的场合里随意的开炮。m主席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调查过了吗?没有!你偏听偏信,重私而忘公,这样的态度,怎么能做好工作呢?你这样的态度来指导我们的工作,我持保留意见的态度。”她说着,就砰的一拍桌子:“上级领导也不知道再干什么,简直乱弹琴!”话说完,她冷笑着起身就走,直接来了一句:“散会!” 把齐思贤一个人给晾在办公室了。 林雨桐从来没觉得计寒梅这么可爱过。 不过这次,四爷却真的恼了,回家就冷笑连连。 晚上的时候,厂里的领导就来家里开小会。 任副厂长就说:“这家伙就是个拍马屁上位的。最早是在报社做编辑,写过两篇拍马屁的文章,然后一路高升。他来指导生产,他懂个屁!” 赵平咬牙:“这事,我得向上反映……” 四爷摇头:“还没看出来吗?如今的局势有点……向上反映?上面顾不上了!” 计寒梅冷笑:“顾不上也得顾,特殊钢材的事,是小事吗?” 四爷带着几分沉吟,林雨桐却在给其他人倒了茶之后,替四爷将话说了:“这个人……其实留下来,比打发走要好。” 打发走这个,还得再派一个来。这个人就是个婆婆,管手管脚。 可如果再来个精明强干的怎么办?那就不如把这个留下。 以这家伙表现出来的素养来看,就是个饭桶。他越是顾忌那个叫云朵的姑娘,往后的很多事情说不定越是好办。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四爷…… 1255.旧日光阴(67)三合一 旧日光阴(67) 这个时候,先不说上面有没有精力管如今这事。就是放在以前, 也不能这么快把人给踢走。本来中原重工在很多人看来, 就觉得像是铁板一块,谁都插不上手。要是来一个踢走一个, 这是干嘛?上面派个人还得由着你们挑吗?愿意配合你们的,你们留下;稍微有点不配合, 你们就踢走?长期以往, 谁都会不舒服。 所以,林雨桐说的,就是四爷心里想的。 这个时候,将人打发走了,不是那么一码事。 道理说透了, 大家都明白了。那么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把这个人留下来,行。可要是叫这么个人去制定生产计划, 执行生产任务, 那绝对不行。 四爷就说:“人家来不光是管生产, 还管学习。”他就看向计寒梅:“计书记, 思想学习的事,您配合他,主抓。学习嘛,叫他管, 该学还是要学的。” 哦!几个人就明白了。就是不断的在学习期间制造点小小的事端, 把人拖住, 叫他无暇他顾就是了。 出来的时候计寒梅又跟林雨桐说:“那个叫云朵的姑娘,你还是要当心。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果。” 林雨桐应着,送人离开。 至于那个叫云朵的小姑娘,直接被端阳给安排到最基层了。文艺宣传队嘛,不到田间地头,不到各个生产大队,这叫最基层吗? 这一轮转下来,没有大半年,连镇子都回不了。 很快,齐思贤这一入厂所带来的不愉快,被更多人更大的不愉快所取代。 这家伙务虚这活,做的非常顺手。每天开会,换着法儿的开会。几乎是所有的业余时间,除了睡觉时间,几乎都被压榨了。就连吃饭也不例外。人家端着个饭盒,到车间,跟工人蹲在车间里,开会,一边吃饭,一边说的口沫横飞。 要单论开会,反正一直会也不少。叫开就开吧!你说我听,听多少这无所谓,只当打发时间了。可偏偏的,上面有话了,要求政治挂帅! 什么是政治挂帅?人家有明确的说法的。就是反对工厂奖金挂帅,反对农民工分挂帅。只要精神鼓励,不搞物质刺激。要求大家不靠工资,不靠工分,只靠思想觉悟来促进生产。 这你说……嘴上不说,大家能乐意不? 本来工人的待遇,相当不错的。从来不会出现说加班了没有加班费这一说。就是你多干了半天,都能拿到这半天开的工资。只要干满全勤,肯定有奖金。要是超额提前完成任务,奖金还会更多。 如今完了,你不管怎么干,该拿几级工资,还拿几级工资。 嘴上不能抱怨,省的人家说你政治觉悟不高。但是私下里,搁在家里,看着日渐稀汤寡水的饭桌,心里能不骂娘吗? 要是没有齐思贤,这些叫人骂娘的活就得计寒梅去干。 可如今计寒梅几乎不说话,只陪同了,她就发现,她的人缘好像好了很多。私下她还跟赵平感慨:那两口子心眼就是多,留下这么个人,就是为了专门招人骂的。 结果招人骂的人,干了件更招人骂的事。 这家伙来了,也分了一套房子,反正是剩下哪里的,就给分了哪里的,没有挑拣。可他干的这些事,说的那些话,虽然是传达指示精神吧,但把话说的太绝对,也太不过脑子。这家伙头脑一热,在小型的车间会议上,竟然说,要大家只领小部分的生活补助,提议大家不要领工资,为国家俭省,来凸显大家的政治觉悟。 然后当天晚上,就有人弄了一桶屎尿,给浇在了齐思贤的大门上,那玩意顺着门缝往里流,臭气熏天。 他当场就炸了,急着出来找罪魁祸首,结果穿着拖鞋在满是粪的地上过的时候滑了一跤,摔的滚下台阶,得了!满身沾的都是。 这下可委屈大发了,找四爷,找计寒梅,找赵平,要求彻查,要求严办。 这怎么查? 你一个外来的,又要砸大家的饭碗,你说,你叫大家怎么对你!就是有知道是谁干的的人,哪怕人家看见的,可人家凭啥说出来?一个个的都恨不能赶紧把这货打发了。 如今他吵着要查,那大家就都点头:是是是!好好好! 就这么敷衍着应下了。 等了几天,还没见动静,人家又找来了。这回倒不是催着叫抓紧查的,而是提议:领导干部该换个住所。 齐思贤看这些领导像是看一群傻子似的:“……隔着湖的对面,那里多好。为什么不集中住过去了。你们厂当初分房的时候怎么想的?领导跟职工混住,这领导还怎么在职工面前保持威严。这工作还怎么干?” 大家都不说话,反正都这样了,各家把围墙都盖的老高了,你又叫换房子。这一年到头啥也别干,就拾掇屋子算了。 再说,当时搬进去大家不会有意见。这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可如今湖那边人家也安顿好了,你再叫换回来。 谁不怕挨骂谁去! 虽然当时大家都反对混住,可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啊! 这个时候要是再想住过去,那才真是脑子有坑了。 但他这么说了,谁都没有说反对的话。计寒梅甚至还说:“……这工作不好做,齐代表是政工干部出身,做思想工作我们都得向您学……” 要说你去说去,我们不行。 潜台词是:我们要是行,就不会如今这种住法了。 计寒梅这么说,谁都没插话,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齐思贤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当即甩袖而去。没有同事的配合,这工作没法开展。 许是受挫受的多了,人倒是消停下来了。 可这人消停了没两天,一夜之间,好似天一下子就变了。 这个变化几乎是叫丹阳猝不及防。五六月份,正是实验田里的棉花苗生长的重要时期,课堂上已经学不到东西了。班里正上课的都能打起来。开讨论会,探讨这片文章的政治思想性,因为意见不合,相互辩论升级到最后大打出手。好几次差点被殃及池鱼。 于是,她干脆申请去上实验课,去了学校的实验田。 然后喇叭里喊着什么无产阶级文化d革命,紧跟着,就是鞭炮锣鼓欢呼的声音,抬头望去,满目皆是飘扬的红旗。上课的铃声掩盖在这欢呼声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听到。 她直起腰上,手里还拿着染上病虫害的棉花叶子,从试验田里出去,一路上都是举着小旗子欢呼着的同学,跟她逆向而行,她急着回教室回宿舍,可大家都奔着校外而去。 她懵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碰上同班的同学,人家塞了一个糊着紫色彩纸的三角小旗子到她手里,拉着她就往出走,嘴里抱怨道:“到处找你,你去哪了?幸好我给你占了一个旗子。快!跟上……” 她被拉着,手里拿着的本来打算做标本的棉花叶子被撞到了地上,她伸手想去捡,这一扭头,却看到一只脚加上一只脚的踩了上去,最后只留下一团破烂的糊糊贴在地上,染得地面砖成了草绿色。 她心疼的直抽抽,今儿找的这个标本,特别有代表性。 李教授安排的作业,她找了几天才找到的。就这么没了! 她被人群簇拥着,耳边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mzd思想……’的歌声,她也跟着大家一起唱,“鱼儿离不开水啊,瓜儿离不开秧……” 不光是歌声汇成一片,就是人群也像是溪流入海。 抬眼看过去,乌泱泱的一片。每个岔道口都有人群汇合进来,高举着旗帜,高喊着口号,人山人海。你会觉得,你被裹挟着,顺着人群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你不能四顾,要不然脚会被踩到。你不能停止,后面的人如同浪潮,不动就会被拍到沙滩上。更不能回头,只要走回头路,就会被推到,被踩到脚底下。 这一天,她都被人群推着,不知疲倦的走着,喊着,唱着,挥舞着小旗子。 这些同学,他们亢奋着。 他们在革|命,他们真的觉得他们在革|命。 回到宿舍,她没顾得上吃饭,脑子里一直想着,这革命,到底要革了谁的命。 第二天一早起来,吃了早饭,去了教室。教室的人不少,但却没有拿课本的。都在忙着,有的在写大标语,有的在写大字报。 这些笔墨纸砚是不用自己花钱的。有需要就去政教室拿,那里有专门的政教老师管着。拿了什么只要在登记本上登记并签字就行 丹阳以为赶着上课,她来的算是早的。可到了教室,看着忙碌的同学,才知道,自己还是来的晚了。 就听班长在喊:“林丹阳,你怎么才来……赶紧的,你去跑一趟政教处,领一些绳子。” 绳子? 要绳子干什么? 她没问,只问道:“要多长?” “越长越好。”教室里不知道是谁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丹阳迷迷糊糊的走出教室,一路上都是走路跟跑似的的同学。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忙进忙出。一路走过去,她知道班里要绳子干什么了。 以前贴大|字报的地方,都被贴满了。新的想把旧的遮挡住,这是不行的。这东西是有时效的。不贴够时间,不许遮盖住。那别人想贴怎么办呢?就得另外找地方。墙上贴不上了,就挂起来。一条条绳子横空出现,或是绑在树上,或是绑在窗框门框上,只要能绑上的地方,都行。横的竖的斜着的,上面是大幅的纸张,黄的红的绿的紫的白的,各种的颜色,迎风招展。 等丹阳到政教室,好容易要了一卷子麻绳出来。想回教学楼就不容易了。好些人都在外面看d字报,所以,通往教学楼的这一路走的并不顺畅。好容易挤过去了,教学楼的正门却进不去了。 正门关起来也贴上了d字报,丹阳扫了一眼,好像是说要停课闹gm。 她的嘴动了动,想说一句:学生不上课,就是gm 了? 但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打小,父母叫教育她,叫她知道谨言的重要性。 人说祸从口出,所以先学谨言,才能说慎行。 而爸爸总说,谨言比慎行难多了。 是啊!不管什么事,做永远比说更难。说话,就是上下嘴皮子不碰,可这惹祸的根源,恰恰就是这嘴皮子。 正门进不去,她绕道侧门,回了教室。然后一言不发帮着绑绳子,帮着将自家班里的d自报给挂起来。 挂起来之后,一扭脸扫了两眼就发现,好几份报的下面署名都有她的名字。 边上的同学发现了她的异样,就笑:“知道你忙着帮大家做后勤服务,没顾上写,没关系,大家都愿意多一个署名的。”所以好心的同学模仿了她的笔迹,在上面署名了。 她嘴角动了动,然后笑着点头。是几份支持拥护文化d革命的言论,她啥也不能说。 当天晚上,她就装肚子疼,结果就是第二天,学校准假,允许她请假回家。 可到了家附近,看到的情景跟在学校看的也差不多。不断的有工人从厂里涌出来,敲锣打鼓的往前走,看那方向,应该是朝市里去,游行去的。 还有些妇女同志,专门挑着水桶在路边,给革|命的游行队伍送水。 “爸……就这样……”这样看着他们不上班的游行? 她回到家,见了他爸,第一句就这么问了一句。 不这样能怎样? 下车间干活,工资不会多拿一分。如今都闹geming去了,也没什么工资这一说了。真叫齐思贤说着了,只给生活补助,没有工资了。 这生活补助,连工资的一半都不到。 年轻人,不拖家带口的,那点钱够生活。这不用干活,那一半工资,他们就觉得不错。跟着闹gm去了。不管真gm也罢,假gm 也罢,反正是不用干活,出去转转也没啥。 而拖家带口的人呢,就寻思着出去找活干赚外快养家糊口了。没工夫跟着年轻人闹。 于是,愿意下车间的就不多了。去了的也多是应付差事了。厂里的情况,跟基本停摆也差不多。 这种洪流,是任何一个个人都没法阻挡的。 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革命群众自己成军,还自封了司令。 而这个司令还是个老熟人——范云清! 她不知道是怎么一下子窜上来的,总之,她现在是这一片的头头。他们成立了一个叫‘丛中笑’的战斗军团,而范云清是军团司令。 林雨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跟四爷对视了一眼,没有人比这个人上去更好了。 别人都有一腔热血,靠着这么一股子冲劲往上冲。可范云清可不是这样的人,她懂的顺势而为,懂得权衡利弊。跟这样的人,在这样的背景下,是可以合作的。 知道这个人冒出来了,四爷和林雨桐倒是不用着急了。甚至之前准备下的很多方案,都不需要了。 按照往后的发展,四爷和林雨桐这样的,就属于反|动权|威,属于资|产阶级当|权派。肯定是要被批|斗,甚至是被拉下马的。四爷原本的计划,是找铁蛋许强这样的孩子,直接塞到h卫兵里去,而厂里内部,自己先分出两派来,这个戏得唱下来,给那些只有一腔热血的青工们带带节奏,这事就好歹还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可如今范云清这么一出来,事情反倒是简单了。 因着对范云清的了解,知道这个人在这个年月里能掀起什么风浪。也知道她要存心想庇护谁,那便是一定能庇护的了的。 更何况,范云清是一个懂的留后路的人。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运动,她太知道任何运动都不可能长久。所以,她懂得怎么去给自己,给她的家人和孩子留退路。 报纸上一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一出来,林雨桐就知道,不能再等了。真要算起来,自己和四爷也算是人家眼里的‘牛|鬼蛇|神’。 范云清这两年,见老了!头发留的很短,还梳成大背头,带着一副黑框的眼睛。这个打扮,怎么说呢?猛地一看,像是jq。 如今,她住在一所中学的老师宿舍,是个大套间,外面沙发茶几的摆着,里间什么样,林雨桐也没进去,看不见。不过外间,瞧着收拾的很利索,很干部!这个时候,天已经热了。范云清的房间,开着门,她站在门口,就能见里面的情形看的大概。 范云清穿着一件白色的的确良短袖,别针将后袖章别在短袖的袖子的最下端。她低着头像是看什么文件,手里拿着钢笔,还不时的抬起手扶了扶眼睛,像是看不清楚。 林雨桐过来的时候,她的房间门口是没人的。久久等不到对方抬头,林雨桐刚想出声,结果一个年轻又严厉的声音呵斥了一句:“你!什么人?在司令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林雨桐淡淡的朝小年轻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范云清已经抬起头来了。她的眼睛可能有点远视了,将眼睛向下压了压眼睛翻着看林雨桐。 两人就那么对视了三秒。 范云清脸上的表情如同破开的冰面,冷硬的脸上绽开笑颜,“是妞妞啊……快进来!”说着,就收了笑,对门外的小年轻摆摆手:“你去忙吧!这不是外人。”然后又招手叫林雨桐,“赶紧进来!叫我看看……” 林雨桐进去,笑着叫了一声:“范……司令?” “嗐!”范云清一眼的一言难尽:“别提这个,先坐。我给你倒茶!” 她又是泡茶,又是拿草莓甜瓜的,极尽热情:“这几年,晓星怕是没少麻烦你。我都不敢想,要是没有你……没有你们,晓星那丫头该怎么办。说真的,我现在觉得特别感恩,得谢谢老天爷,叫你跟你娘她们活着。要不然,真是不敢想。” 林雨桐没接这话,只笑了笑。 范云清也不以为意,又说起了林百川:“是旧伤又犯了?” “是!”不管范云清信不信,从林雨桐嘴里说出来的,只能是这么一种答案,“不过,如今这局势,我也很长时间,没去看我爹了。” 范云清沉吟了一瞬:“那就暂时不要去。这也是对你爹的一种保护。叫人忘了那里……就再好没有了……” 看!她还是这么贴心,永远只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真的!要是跟她相处,很难让人将她定义为一个坏人。 范云清朝外看了看,然后起身:“天热,咱们出去……散散,边走边说。” 这是知道自己过来是有事,想找个说话方便的地方。 林雨桐客随主便,两人在学校的操场上,转着圈的走。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不是有非登门不可的原因,你是不会登我的门的。”范云清的眼里露出几分怅然来,“说吧!咱们之间的渊源,深的已经掰扯不开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林雨桐静静的看她,没说其他话,却从兜里掏出一根金条来递过去:“这个……您该认识?” 范家的金条,是带着印记的。范云清只一眼,就认了出来。丢失金条的惶恐已经过去了,如今就算是在说当年的事,没人关心说,也说不清楚了。她不忌惮这个,也不怕那件事再被翻出来,她忌惮的是拿走金条的那个人能窥伺一切的本事。 她脸上惊愕了一瞬,随即,又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她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平和:“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 “你放在厕所的横梁上……”林雨桐开诚布公:“我自己取下来的。” 范云清刷一下就抬起眼睑,怔怔的看过去:“你……?不可能!” 不是有一定的专业素养,是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的。 林雨桐可能是比一般人聪明,但再聪明,也是生在乡下,长在乡下的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姑娘,怎么可能? “你不信?”林雨桐笑了笑,“那要不试试?” 范云清就抬眼跟林雨桐对视,只这一眼,她信了。 这是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叫自己躲过很多次危险,她信这种直觉。 继而她失笑:“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这就是一种试探。试探你,探你的底,想知道你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底牌。 林雨桐摊手:“没有父亲庇护,孤儿寡母要在乱世里活下来,谈何容易?” 范云清就闭嘴了:是!是可能什么样的困境都能遇上。她能练出比旁人都机警的性子,没有别的,就是一心想要活下去。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动力更激励人。而逼着一个孩子成长为这样,是因为她没有父亲。那么她的父亲呢?她的父亲以为她们死了……这一切的又绕回原点,这个孽还是自己造的。 “我是个无神论者。”范云清说,“但这一刻,我真觉得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说完,就收起了那种怅然,“找我来,特意告诉我这个,是想叫我做什么呢?” “不是想叫你做什么。”林雨桐看她,接着道:“而是想提醒你,该做什么!” 范云清在原地打转:“你怕你们夫妻受到波及。” “如果不想被波及,我有的是办法不被波及。”林雨桐笑了笑,“比如揪出一些很多人都不知道的蛀虫。其实,以人治人,以人斗人,就如同下棋。遍地都是棋子,只要有棋子可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只是想要自保,我也不会上门来了。” 范云清就越发的沉吟起来:“你也觉得……这运动不会长久……” “虽是人定胜天,但这人也是有天数的。”林雨桐就说,“帝王总是喜欢万岁万岁万万岁,可也没有谁真的敌得过时间……” 范云清的眼睛就眯起来了,她朝天上指了指:“……老人家今年确实是高寿了……” 七十古来稀了! 林雨桐就看她:“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范云清收敛心神看她:“什么?” “至今受你接济过的人,还感念你的好呢。”林雨桐叹气,“这几年在采石场,其实,你也并未受多少苦……” 这是说嘴佩服自己留退路的本事吧! “我知道,都是这些人在背地里帮了我。”范云清带着几分感慨,“要不然,我也抗不到现在。” “过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想要了了也容易。很多人说你是好人,也有很多人说你坏人,你努力的想做一个好人,可是背后却总有坏的影子。”林雨桐带着几分感叹,“这个时代,许是最坏的时代,但对你而言,也许就是一个最好的时代。阴谋家,野心家在这里有生存的土壤。你可以释放你的天性去做一个表面上的坏人,可只要稍微伸一把手,你的这点善意,在这样的背景下会无限放大。等天空放晴了,那些回报回来的善意所散发出来的光辉,能遮掩掉所有的阴暗……” 这是说,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像是以前一样,留一些余地,留一条退路。那么自己的这一番起复,就不是随着运动的发展而潮涨潮落,而是会一跃而起,不可估量。 说实话,她动心了! 不光动心了,而且心潮起伏,血脉奔涌。 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年代,她活跃在敌人的心脏,每天与死神擦肩而过,却做着永远被称为是正义的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浑身上下充盈着一股子斗志,“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事实上,找范云清真的找对了。 丹阳学校的老师一个个的被揪出来批|斗,就连一一五都没能幸免。 可偏偏的,中原重工,因着有特殊钢材,因着有国家的保密项目这个由头,厂里的技术专家和骨干,都没有受到冲击。不仅没有受到冲击,范云清还从一一五调拨了一批枪支弹药给中原重工的保卫处。人家在大会上说了:不管什么gm,国家利益都是至高无上的。落后就要挨打,为了不挨打,一定要誓死保护军|工单位和军|事秘密。 当然,中原重工也不是一点代价都没有付出。中原重工的农机实验基地,也就是厂里自己人说的那个农场,改为劳|改农场。 陆陆续续的,会送一些‘牛|鬼蛇|神’前来改造。 这里面有比较出名的唱戏的名角,有著名的学者教授,有很多学术方面的专家,还有些是高校的老师。 农场的其他工人,全都调出来,安排再采矿场选矿厂之类的地方,而把农场里面给清空了。负责这里看守任务的,是范云清派来的。 范云清把以前在一一五的技校上过课的一个孩子派来了。当然了,当年那是孩子,如今可不是孩子了。都已经是大小伙子了。这小伙子跟端阳的关系不错,也不能跟没有两人不在一块上班就疏远了来往。这小伙子叫李有财,他私下见了林雨桐和四爷就喊叔婶。背着人的时候跟林雨桐说:“婶儿,我这边几百号几百条枪呢。如果有人敢跟叔扎翅,一个电话的事。”他朝里面指了指,“我心里有数着呢,不会太过分。” 不过分就好,该劳动还得劳动,该干活还得干活。但都是普通人的普通工作量,并没有太难为里面的人。 这就行了。 像是李有财这样的假造|反派其实还是不少的,像是许强。这小子就是一标准的jia造f派。如今林雨桐和四爷都成了资产阶级当权p,不过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没被打倒罢了。但其性质是没有变的,该学习的时候还是要学习,该写材料的时候还是要写材料。因着这个,那自家的孩子,自然就属于资产阶级的bao皇派。 革|命无罪,造f有理嘛。跟bao皇pai,这是两个阵营! 许强想要端阳说话,这都得偷偷的,不敢叫人看见。也不敢上林家来,林家两边的邻居,人家孩子都是红小jiang,被看见了可不好。于是,都先走家门口过,过的时候就在外面唱歌。唱敬爱的m主席,端阳听到歌声了,就出去。到原来的老家属区汇合。大家偷摸的在那地方见面。 今儿许强找端阳,结果把朝阳给招来了。 “你哥呢?”怎么你小子来了。 朝阳摇头:“怕你有急事,我跟来了。他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说着就问,“找我哥啥事啊?见面也不方便,有啥事我转告不一样吗?” 也行吧! “我们准备去b京,你去不去?”许强低声道:“火车免费,生活补助国家给发。一路想去哪去哪……” 朝阳眼睛一亮:“去啊!去!啥时候走……” 两人约定了时间,朝阳回去就征求父母的意见:“如今都不高考了,也都不上课了。刚好啥都是免费的,到处都是人……出去了谁也不知道谁是谁,我想出去看看……” 孩子总要长大,总要扑腾着翅膀出去的。 如今……确实也是个机会。至少人身安全上,只要不是脑子抽了作死,那是没事的。林雨桐给把钱和粮票带上,叫他每到一个地方争取给厂里的办公室打个电话报平安。就算是应了他出门的事! 朝阳还想着:“跟着我哥,应该没事。” 可端阳去不了,他说朝阳:“要不你等我一段时间,等我把这边安顿好了,再陪你出去。” 那还是算了,我自己也行。 端阳以为朝阳会等他,结果朝阳第二天就出发了。 给端阳气的,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林雨桐就说:“你忙你的,别管那小子。”他也该长大了。 人都走了,不放心有啥用呢。 端阳急的冒火:“宋璐家也出事了……” 肯定的!他们属于最先被波及的。 端阳后怕:“幸好姥爷他……病了!” 可不是吗? 像是宋璐,如今就抓瞎了。只知道家里出事了,可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家里人都分散关在哪里了,她更加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之前家里的警卫想办法打过一个电话来,只有一句话:千万别回家。 可是不回家,能去哪? 宋璐只觉得走在路上,一个个看她的人眼神都不一样了。 怕了吗? 她真的怕了。 跟她接触过的,唯一态度没有变化的就是林端阳。 宋璐说:“我能信你吗?” 从来没有用林百川的名声当依仗的端阳,这一次先说了:“你能信我。我姥爷是林百川。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如今也知道了。” 一说林百川,宋璐整个人都松懈了。浑身几乎瘫软到地上,“是林家……”坚强过后,所有的脆弱都涌了上来,“能带我见见林爷爷吗?” 端阳将人扶起来:“先跟我回家。事情还不到最坏的程度。” 等到了林家门口,端阳没开口呢,宋璐先说话了:“之前我说的……见林爷爷的事,只当我没提过。刚才,我是太激动了,也太失礼了。如今,不见林爷爷,才是最好的。这事,千万别跟阿姨提……” 在里面正要开门的林雨桐听了一耳朵,不由得就点点头。 端阳喜欢上这姑娘,不是没有道理! 1256.旧日光阴(68)三合一 旧日光阴(68) 对宋璐的安排, 林雨桐也是用了心思了。她没把宋璐安排到厂里的部门, 包括对口的职工医院也没有安排,觉得那样……太扎眼了。林雨桐就问她说:“换成农业户口,在农村扎根, 行不行?” 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了。 宋璐也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好:“如今这情况……不敢奢望其他……”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就挺好的。 林雨桐拍了拍宋璐:“不要这么悲观。这总不会永远是如此。许是三五年,最多咱就跟它耗上十年。只要运动过去了,你的情况又特殊,农村户口对你来说,不是障碍。” 宋璐明白这话的意思,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情况真糟糕到不可预估的情况, 那还计较是哪里的户口做什么? 她点头说是, 算是同意林雨桐的说法。 于是,林雨桐将宋璐的户口直接安排在了三林屯。这地方不管怎么说,都是林家的老本家。如今的大队长是林百川的堂兄弟林千河。林雨桐管他叫六叔。 这么一提, 林千河就应下了。 林千河这人本就是不是一个笨蛋。知道人家姑娘会医术, 就跟林雨桐商量, 问是不是能把林雨桐家不用的那所小院子,改成大队的卫生所。 那院子是林家的老院子, 最开始林雨桐想办法把废弃的旧院子叫四爷住了。后来自家要回来, 刘铃铛还叫人专门把院子重新盖了。虽然是土房子, 但却是新盖没几年的。 以后宋璐就在大队的卫生所, 照样拿村里的工分, 分粮食分钱,不算是受多大的苦,生活不能跟过去比,但日子肯定是不难过。 为了稳妥起见,林雨桐就又点了一个人,将他安置在卫生所。这人就是苗家的亲家,甘草的爹,潘厚朴。这人以前就在药铺,虽然学的是中医,可这如今医疗条件下,连药品都供应不上的时候,一个能自己炮制药材的中医就很要紧了。而且,潘厚朴这人的品性信的过。有这么个人照看,也不怕宋璐一个姑娘家应付不来。 而住的地方,林雨桐征求宋璐的意见:“你是住家里来,还是住计书记那儿。” 宋璐哪边都不想住:“我就住卫生所吧。那里挺好的,前面两间杂物房收拾出来当医务室,后面住人,能住的开。” 一个姑娘家,那么住肯定不合适。但是她也理解宋璐的意思,就是不想拖累谁。这要是万一出事了,牵连了旁人……她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那也好办! 今年又分来一些知|青,林雨桐找了林千河,从几个女知青里挑了两个本分憨厚的姑娘,安排到卫生所住宿。那边的屋子,进去之后是堂屋。堂屋东西两侧,分别是两个房间。宋璐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那俩姑娘一个房间。共用一个堂屋。既能作伴,又有相对的独立空间。吃饭的话,三个姑娘合伙,应该也差不了。关键是三个人都是b京人,吃饭的口味各方面都比较靠近。也有的聊! 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宋璐是真心感激:“……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林雨桐就说:“我会留心你家的消息,有了信儿了叫端阳告诉你。不管有什么事,都别瞒着,千万别跟我们客气。”然后又说端阳,“你没事就多照看照看。一个姑娘家,省的没长眼的地痞二流子给冲撞了。” 这事办的,不光是把宋璐安顿好了。苗家也挺感激的。苗大嫂带着甘草过来,“我那老亲家,多亏你这么安排。我看他那身子骨,确实是不好。整天要是下地,还不定怎么着呢。” 甘草特别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头过来道谢:“谢谢林婶子。” 林雨桐看看甘草,又朝她肚子上瞄了瞄:“这怕是有了吧。” 苗大嫂愣了一下,然后惊喜的看向甘草:“有了吗?” 甘草也迷蒙着呢:“有什么了?” “这傻孩子!”苗大嫂拉着甘草就走,跟林雨桐摆手:“借你吉言。” 林雨桐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太执拗的人,这结了婚有了孩子了,婚前那点过往就慢慢的淡去了。这真算是一件喜事了。 才把宋璐安顿好,结果晚上的时候,人都睡下了,林雨桐听到低低的敲门声,一下一下的,特别清晰。 谁来了? 林雨桐和四爷起身,出了卧室,见端阳从楼上下来了。 他住在楼上,要是窗户开着,是比林雨桐和四爷更容易听到。端阳就说:“我出去开门,刚才在楼上看……好像是我姨夫……” 你姨夫? 苏瑾! 怎么这个点来了? 苏瑾推着自行车进来,气喘吁吁的。在院子里都不敢说话,只朝屋里指了指。端阳也不听大人在一块说什么,麻利的就往楼上跑。站在露台上,能看到隔壁两家的院子和大门口。东边的邻居灯亮了,门开了,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然后朝两家的隔间墙上靠,像是要听什么。 端阳在楼上咳嗽了一声,把隔壁的人吓了一跳,脸朝上抬起,跟端阳对视了一眼。 一个问:“林干事还不睡啊?” “闹肚子,晚上睡不着。”端阳笑着回道:“你这么晚了咋也不睡,干啥呢?贴在墙上练功呢?” 那边尴尬的笑:“看看黄瓜长起来没,饿了找根黄瓜吃。” 墙根下面是菜地,种着黄瓜。 这都八月了,黄瓜都快败了,满秧子都是老黄瓜,还看长起来没? 端阳呵呵两声也没戳破,只说:“我们家这边还有,我下去摘了给你扔过去?” “算了算了!忍忍都天明了。”那边说着,就摇摇晃晃的进了屋子。 端阳就觉得,只怕人家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家这边呢。 站在楼上跟邻居说话,这声音小不了。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苏瑾拍拍胸口:“大姐,姐夫,我还是来的太莽撞了。”可是不来又不行,“博物馆的东西快保不住了,援华混在h卫兵里面,听来的消息……” 破四|旧嘛,博物馆肯定是首选的目标。 怎么办呢? 四爷就说:“你连夜装箱,明儿有车过去……” 是钱思远和李有财带着人开了后勤车,把东西拉到农场,然后埋在种着树的山林了。至于替换的东西,都是村里的祠堂里拿的香炉,厨房里的拿的陶碗,什么喂猫的喂狗的,带着裂缝的,有一件算一件,拉到苏瑾那里叫他替换去了。 事做的不算隐秘,也来不及隐秘。 但没关系,上面有范云清撑着呢。范云清一直拖着没叫冲击进去,知道东西不在了,才放人进去打砸。 事做的不隐秘有不隐秘的好处,比如伸着脖子想探查这边究竟的邻居,就不呲牙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林处长跟那位特别厉害的司令之间的关系了。 不少人都嘀咕:难怪人家过的好呢?啥时候,人家上面都有人。 窥探的视线少了,日子就过的舒服了。 可外面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比如林家屯,林家几房人迁移过来之后,留下的家谱,摆在林家的祠堂里。可结果呢?林家自己的后辈,把林家的家谱给毁了,林家的祠堂的给一把火烧了。把族里的七太爷,给活活的气死了。 这位太爷,辈分高!是林百川的爷爷辈的人,林雨桐都算是曾孙了。 老人家高寿,九十岁的人了。按说这是喜丧,原本该是要热闹热闹的。林家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半拉子村子都该披麻戴孝的嘛。 可这四旧不是指什么古董,而是说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 简化了丧葬礼仪,这个没什么不好。但这引申成砸古董烧旧书,这就是念歪了经了。 老人去世了,披麻戴孝这是应该的嘛。可林家自己的后辈先闹起来了:“……这是旧风俗旧习惯,要彻底的破除……” 带头的还是林千河的孙子。 哎呦!这可把林千河给气的,拎着扁担就要打。这小子一下子给窜了,嚷嚷着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这也不算是稀罕事。 如今的说法是:亲不亲,线上分。 阶级不合,观点路线不同,父子成仇,夫妻反目的多了去了。就是厂子里,天天都有来打离婚申请的。 毕竟,阶级界限是要严格划分清楚的。 也因为这样,以前在婚姻市场上算是香饽饽的端阳,其实如今的行市是大不如前了。干部家庭出身,可不是啥荣耀的事。 最好是要工人和贫下中农出身,这种成分才是硬杠杠的。可要是出身不好,饶是你小伙子长的高大英俊风流倜傥,大姑娘长的是貌美如花,那也不中用。 这边才把林家的老太爷匆匆给下葬了,那边钱老金他——疯了! 怎么疯的,没人知道。 据村里的孩子说,烧了祠堂的那一天,不知道钱老金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大哭大笑起来,见人就鞠躬,一句一个‘我有罪’。 钱思远找四爷请假:“我想带我爹去城里……” 四爷一把摁住钱思远:“你是关心则乱。”他低声问道:“老爷子是真疯了?” 钱思远愣了一下,然后面色一白,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他起身就往出跑,在村里的大场里找到了被村里的孩子追着到处跑的父亲。 他将孩子们撵走,慢慢的走过去。 钱老金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一直往后躲往后躲,一直躲到小麦秸秆堆起来的柴垛子后面……钱思远噗通一下跪下:“爹……您这是要疼死儿子……” 钱老金一巴掌拍过去:“起来!你个瘪犊子!你是不是傻!以后不许再这样,见了老子你给老子躲远点。不替我想,也替多多想想。多多都不小了,可别受了家里的拖累,咱家就剩下多多一个独苗苗了,我不能拖累了我孙女……你赶紧给我走远点……” 钱思远如何愿意?“爹!”他压抑着,不敢叫自己哭出声来。 钱老金骂了一句:“你个蠢蛋!机灵劲哪去了?你爹就是个傻子疯子,大队也不会看着我饿死。还得照顾我照顾你娘,得有我们的吃的喝的,我啥也不干,悠悠荡荡的转悠着,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儿子啊!我不信世道永远这样……你爹我以后且有的活呢,不在乎这几年……所以,赶紧给我麻溜的滚……” 于是,这附近就多了一个疯子。整天转转悠悠,人家门口的菜他拿,有那孩子手里拿着的零嘴他也抢。有人说他疯的彻底了,有人却说一点也不疯,要不然他怎能只抢抢的过的人的。 不得不说,钱老金的脑子好使。这边他疯了,也没人找一个疯子去pd了。去了也白去,跟猴子似的在台上蹦跶,反而搅和的大会开不成了。 于是,地、富、反、坏、右都被批了,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地主,却逃过了。看着那么多人在上面被批,他还搁在下面学着上面的人,自己给自己挂牌子,然后低着头一个劲的我有罪我有罪的。 开完大会了,这些人都负责去打扫厕所挑粪这些脏活累活,就他可以满世界的溜达。 钱思远总是后半夜去看父母,钱老金坐在自家炕上裹着被子笑:“……疯子?也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我是个假疯子,可他们那些人……却像是真疯子。” “你就该被割舌头。”金爱钱擦了一把眼泪就骂,“我看你真疯了才好!要不然……你这条舌头能害死你一家子……” “我要是在家还不能说两句真话,那真得憋疯了。”钱老金说着就又骂儿子,“你少来!别叫你媳妇有意见。别管你媳妇待见不待见我们,人家都你是好的。别为了我们的事,搅和的你日子过不成了。你们好好的,多多就好好的。去吧!我们不缺吃不缺喝的,啥都有!你爹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现在……就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记住,不许来了。再来我也不给开门。”说着,就严厉的看向钱思远,“把你老子的话记准了,要是再敢阳奉阴违,我就跟你娘手拉手跳井去。” 钱思远是被推出来的,回到家的时候就觉得心像是被谁揪着似的,生疼生疼的。 庄婷婷坐在客厅了,冷着一张脸:“又去了?” 钱思远看她:“睡吧!不提了。” 庄婷婷这个气啊:“当初你就是骗婚!什么知识分子,你压根就是地……” “你再嚷嚷一下……叫邻居听见才好呢?”钱思远疲惫的往卧室走。 庄婷婷追过去在他腰上狠狠的拧了一下,然后才道:“也不是叫你真不管。赶明我收拾点吃的穿的,晚上你从墙上给扔进去。” 钱思远一把抓住庄婷婷的手:“我得……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叫我遇上了你。 相比而言,钱思远是幸运的。可那个差不多的程美妮却没有那么幸运。她家的那些事,还是被有心人扒拉了出来,她被剃|了阴|阳头,没折腾几天,就给真疯了。疯了就瞎跑,许是对老家的执念最深,给跑回来了。 这张脸村里人还都记得,没人说啥同情的话,可却在她爱去的戏台子那里,放点吃的喝点。慢慢的天冷了,还会有人把家里的旧棉袄旧棉偷偷的给扔过去。 反正叫人看了,怪不是滋味的。 她跟那边这几年也没个孩子,人家那郑新民重新找了一个没带孩子的离了婚的女人,很快的,又结婚了。 跟程美妮的婚姻,人家单方面划清界限之后是可以离的。 有时候,林雨桐也觉得程美妮不完全是疯了,要不然,她不会一个劲的往陵地里跑。然后对着她奶奶的坟包又踢又踩的。 九月份丹阳去学校报道了。但是学校的学生都是报完名之后直接去了b京串|联去了。老师们都被送去劳|改农场了,学校的图书馆是老建筑,书被烧了,匾额也被砸了。想找本书,也不大容易了。她完全不知道在学校呆着的意义是什么。于是,跟学校的学生处申请,要到农村去。 m主席不止一次的说过,知识青年要与工农结合。 她搬出这样的理由来,学校放人了。还说要把林丹阳塑造成典型,期末考试的时候,只要提交实习报告就可以了。 然后丹阳把学校的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打了电话给端阳,叫大哥过来接她。这一走,想在回来进入课堂,只怕就难了。 回农村,是真有地方可去。那两年喊着要主抓农业,所以很多个公社,自己建了试验站。 几乎是每个生产大队,都有一个。 三林屯也一样,在离村子有三五里的那个距离上,之前那一片是盐碱地,后来又是改良土壤又是选择作物的,反正是地勉强能种了。上面要求建试验站。那大队就给建个实验站。这一圈几十亩地,用土墙给围起来。大门口的位置,盖上三间门房。门房还都是砖瓦盖的,很有几分模样。为了灌溉方便,打了压力井。这地方呢,平时就是安置大队里那些有面子的人或是子女的。像是林千河家的孙女,就在里面。在这里干活没有什么硬指标。不拘是什么,你们只管种。 做实验嘛!什么不得看看。 就是三两个大叔带一群小姑娘。 大叔们经常还不在,全由着一群小姑娘在里面折腾。 丹阳拿着证明材料,跟队长,也就是被称为六姥爷的人说了一声,人家很高兴啊!说来了个真正的实验员了。然后就叫孙女林新秀带着丹阳去。 林新秀比丹阳要小几个月,两人说起来算是远房的表姐妹。 这姑娘见了丹阳挺亲热的:“真去我们那啊!那咱们就更热闹了。” 远远的看见试验站了,丹阳的心情就都不由的好起来了。试验站的门口种着月季和鸡冠花。九月份了,这两种花还开的正盛,红彤彤一片。如今,很少见到这么鲜活的地方了。 她一下子就爱上了。 一走进大门,见两边都是压的弯着头的向日葵,林新秀在一边介绍:“这是咱们种的葵花籽和油葵。油葵能榨油,葵花籽炒着吃可好吃了。” 丹阳就明白了,全都是自己给自己种的解馋的东西。 林新秀也笑:“每年只要上交点种子,不管是什么种子都行。应付差事嘛。” 很是直言不讳的样子。 从向日葵中间留出来的小道进去,上了台阶,就是门房。掀开门,里面盘着两排的大炕。炕上铺着席子,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两排炕中间,放着两张并在一起的方桌,桌子一圈放着长凳,感觉挤上二十个人也坐的下,住的下。靠着最里面的墙,盘着土炉子,能取暖,还能烧热水。不过天不冷,好像还没给这边的屋里生火。 正看着呢,外面传来嬉笑声。 林新秀拉着丹阳出去,就见十几个姑娘从田里出来。每个人手里捧着一大把子茴香苗,摘的干干净净的。一个大眼睛的姑娘见过丹阳,不过没说过话。乡下的女孩子害羞,见有外人,还是个大学生,先红了脸:“……你别走了,这会子下雨了,咱们打算包饺子,留下来吃吧。” 其实茴香是要等老了收籽的,不过如今这么鲜嫩的茴香苗,肯定是之前她们又不按照时节的种了第二茬。 能这么随意的吃东西,看来这可真是一个宝地。 丹阳第一次来,要跟这些人打成一片的,就说:“有白面没?我还有点粮票,要不我出去给大家换粮食去。” 姑娘们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丹阳不明所以,林新秀才说:“夏收的时候,那几亩麦子没少打麦子。王大叔人好,给咱们留了一袋子面粉。剩下的,他跟李大叔几个都送到农业局去了。” 胡说! 这地方就不归农业局管,这是种子站的事。粮食送农业局干啥?肯定被这些傻姑娘嘴里王大叔李大叔他们给带回家了。留下一点哄的这些傻姑娘还当人家管的不严,给人家贴上好人的标签。 她初来乍到的,也不会把这些话摊到明面上说。笑了笑就不做声了。 然后那么多的姑娘,一起包饺子,速度快多了。丹阳帮着烧柴,跟她们聊天。这些姑娘一听丹阳要来实习,就嘻嘻哈哈的问,多是问一些大学的事。在她们看来,大学是个特别神圣又特别神秘的地方。 饺子要下锅了,外面传来脚步声,丹阳探头朝外看,就见四五个小伙子背着帆布背包都进来了,一个娃娃脸的小伙子还嚷着:“女同胞们,看我们给你们带什么了?” 蛇皮塑料袋子里,蹦跶出来了不少青蛙。 姑娘们跟着欢呼起来,拿剪子的拿剪子,拿水盆的拿水盆。一时间,都忙碌了起来。 丹阳扭脸,这伙子要吃这个。她问新秀:“这些人不是咱们村的吧?”口音也不是土话,倒跟宋璐姐说话似的,有些京腔。 “他们是分到咱们村的知青。”林新秀红了脸,低声问:“是不是跟咱们这里的男娃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 不都是一肚子心眼子。 丹阳就说:“都是闻着味儿来的。”一个个傻姑娘,把人家的肚子喂饱了,还当这些是好人。 她这么说,就觉得有道视线看过来。被人这么看着,她也扭脸看过去,就正好对上一双暗幽幽的眸子。 “你好!”林丹阳先跟对方打了招呼。 谢东升的眉头微微挑起,勾起唇角一笑:“你好!”说着,眼睛就从姑娘粉|白的脸上挪到胸口,在丹阳要动怒的时候,他语气特平和的问了一句:“大学生?” 好像看的只是丹阳胸口的校徽。 丹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没见过这么不知礼的人。她扭身去了厨房,觉得这试验站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怎么什么人都能来! 但回去跟父母说的时候,还都是好话。什么吃喝很方便了,没人管束很自由之类的话。这次回来还带了两个大大的老南瓜,“做南瓜饼吃吧。朝阳爱吃。” 朝阳爱吃,可朝阳不在家啊! 朝阳是第一次离开父母,不过路上也并不孤单。像是许强城子这些大哥,就是他自己的同学,也有好些。大家一块,也并不会觉得孤单。 不过满眼都是红袖章,他还真不敢错眼,就怕一转身,然后跟不上自家这边的队伍。 手里攥着免费乘车证,这样的证件兜里装了半兜子,也不怕丢了。都是自己设计自己印刷出来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也没人细查。一路不管是坐公交还是坐什么,只要出示就行了。 可这人也太多了。在火车站,等了一趟车又一趟车,晚上都半夜了,才上了一辆闷罐车。 闷罐车,只能坐在车厢里。然后车厢的一角,放着个桶。想方便的话,就去桶里解决。男女混一起。不过好在,有人想上厕所的话,尿桶周围的人会自动背过身去,形成一堵人墙。可再有人遮挡,这上厕所这么私密的事,男人跟男人之间都尴尬,更何况还有异性。 朝阳后悔的不行,可有啥办法呢? 该尿还得尿。 那么多人一个桶,很快就满了。然后桶里的脏东西随着车的走动晃晃悠悠的倾洒出来。车厢里的味儿别提了。 更叫人崩溃的是,半夜遇上火车避道,车得停在岔道口上,原以为半个小时四十分钟的就过去了,可也没想到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罐车里本来就闷,竟然还有伙计能演讲,他也服气了。 如今已经是阳历的九月份了,天气转凉。夜里在这荒郊野外的闷罐车上,倒是不觉得怎么冷。挂在车厢壁上的马灯,发出昏黄的光线。使人们模模糊糊的看清楚谁是谁。 朝阳一边坐着的是许强,一边是城子。这两个大哥倒是挺照顾他的,就怕把他给丢了回去不好较大。几个人挤在一块,夜里倒是能驱寒。车厢里的味道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许强一直一只手捏着鼻子。朝阳从兜里摸出自家妈出来塞在兜里的风油精,给两个人的手里都点了点,这玩意抹在鼻子下面,好歹能起点作用。 好容易熬过一夜,清晨出了车厢,冷空气就骤然袭来,一路往北,越走越冷。 包里的厚衣服能拿出来穿上了,许强扛出自家队伍的红旗,招呼大家赶紧跟上。得赶紧去找接待处,叫人家安排食宿。去的晚了,好地方都被占了。 饶是去的不晚,安排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好。就是附近一所小学的教室。有那到的更早的,占据了有桌子和凳子拼起来的床铺。他们这种来的晚的,对不起,就只有打地铺了。 九月份的天,潮湿的砖地。地上铺着半干的稻草,这就是他们要住的地方。 说实话,朝阳打了退堂鼓了。 这跟爸爸说的出门在外完全不一样。 火车的卧铺车厢呢?火车上提供的水果鸡蛋奶粉还有黑面包呢?下了火车坐公交然后住可以洗热水澡的招待所呢? 没有!通通都没有! 怪不得说要出门的时候,自家爸妈那一脸一言难尽。 呵呵哒!你们要是早告诉我是这样……当然了,大概我也不会信。 吃的那就更是一言难尽了,那么多人吃饭,能做什么好饭? 一碗汤?姑且算是汤吧。应该就是开水里倒了酱油然后放了点盐,有个味儿就行。再就是杂粮馒头,大多数时候,馒头拿到手里都凉了,凉了硬了没关系啊,泡在酱油汤里吃不就挺好? 我地个老天爷啊! 别说是朝阳了,就是许强城子这些人,谁过过这样的日子? 就是最困难的那三年,没饭吃了,至少也有一碗红薯汤喝,一口热乎的菜馒头吃啊! 想去外面吃,没有私营的馆子。去国营饭店吃?做梦!国营饭店也安排了接待任务,做的也是大锅饭,人家不对外营业了。 怎么办呢? 朝阳就道:“去医院!医院有病号饭!” 几个人一合计,还真就是这么一码事。几个人奔着医院去,果然,医院的人不多,在这里能买到小米粥,二合面馒头,鸡蛋面条这些东西。此时,身上的粮票和钱就成了资本了。别人不是想不到这地方,主要是都知道是不要钱才出来的,谁身上带这些东西了。也就是这几个家境好的,身上是带足了钱票出来的。 吃饱喝足了,几个人不想回那地方住去了。 怎么办呢? 许强比较贼,示意朝阳:“你装病,就喊肚子疼,咱在这里泡病号。” 嗳!这是好主意。 于是几个人扶着朝阳,去挂号看病,比较好的是,串|联来的学生,是不要挂号费的。人家给免费治疗。 大夫就问什么症状啊? 朝阳比许强靠谱,什么上吐下泻闹肚子之类的,越说越像是水土不服。他年纪又比较小,坐在走廊里一会子干呕两声,一会子跑到卫生间,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前面有个估计是装头疼的,被大夫毫不犹豫的给拒之门外了,只给开了止疼片,就打发那孩子继续闹gm去了。 而朝阳这种,拿听诊器是听不出什么的,只看他的表现出来的症状,医生还是说:“先留在观察室观察吧。” 出门了,许强就说:“这大夫估计是二把刀!” 没错!可不就是二把刀吗?感觉拿听诊器都不规范。真正的专家和大夫,应该是已经被波及了。 但这话不敢在医院说。 几个人都闭嘴,占了一个床位。一个床位能睡两个人,再加上长椅,几个人在这里就能凑活一晚了。医院里有暖气,反正是睡了一个自从出门从来没睡过的好觉。 第二天,人家医生就问:好点了吗? 连药都没给用,说没怎么好也行。 可没好就得一直住着,住着就不好出去,要想出去的话,这一出去就不好再进来。 怎么办呢?只能特别坚强的说:“……没事……我还能坚持……” 那护士许是被这么小的孩子这么高的gm热情给感动了,给开了一张病例证明。证明他身体不适,需要得到特殊照顾。 有这东西,拿到接待处,人家会另外给安排病号的食宿。 朝阳暂时不准备用这个,几个人在b京晃悠,算是旅游参观了。不要钱的嘛! 等到了晚上,找就近的医疗站或是医院,不拘大小,只要有这么一张大医院给开的病例证明,人家就算是接待应承了,给提供一张床铺,叫他休息,顺带的观察病情。 这日子一下子就算是惬意起来了。 等天真的凉的不行了,不适合再在外面晃悠了,想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好像不太容易。火车站还滞留着数万人等车呢。 怎么办呢?车站的大喇叭喊呢: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难道我们如今的h卫兵就怕远征难了吗?我们的gm意志不足以叫我们用双脚去衡量祖国的万水千万吗? 端阳一屁股坐在地上,广播里的意思他明白了,他们想说:孩子们!迈开你们的双腿——走回家去吧! 1257.旧日光阴(69)三合一 旧日光阴(69) 不想依靠双腿, 可不靠着两条腿儿又能怎么办呢? 火车的运里明显不够。要是等着排队,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朝阳就问许强:“能想办法做汽车也行啊!” 汽车肯定是满负荷运转的。 许强摇头:“别管是火车还是汽车, 哪怕是上去了, 也不是啥舒服事。人挤人肯定能挤死人。上了车几天几夜的下不来, 吃喝拉撒都得在车上,我看, 咱们还不如另想办法。” 朝阳对这话倒也认同。他就问:“咱能不能出了城, 看看有没有拉货的卡车,咱们坐一段算一段,别管啥车, 只要能坐的都行。” 好像这么一说,是挺靠谱的。先去城外看看,不行再回火车站等也是一样的。 一行人又拍成一竖行, 许强打着旗帜, 雄赳赳气昂昂的。 出城的队伍一溜一串的,唱着歌,喊着口号, 一路跟行军一样。还彼此较劲, 看谁的歌声宏亮, 看谁的脚程快。 跟人家比起来,自家这队伍就有点涣散。一个个跟溃散的逃兵似的。 朝阳也走累了, 他真走不动了。看一路路从他们身边超过的队伍目带鄙夷, 他干脆把半拉子身体的重量都放在自家班里一个比较高壮的同学身上, 胳膊搭在对方的脖子上, “……你扶着我,叫他们看看,咱们这一对是有伤员的。带着伤员急行军……慢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嗯!好像有点道理。 于是就相互换着搀扶这‘伤员’,还有人接了朝阳的行李。 朝阳一句一个不好意思:“下一段……下一段咱们换着当伤员……” 然后不用等到下一段了。因为他们这种gm精神打动了不少人,有人住到把挡到的卡车让给他们:“没事,你们先走,到了地方看病要紧。可不敢在路上耽搁。” 几个人窃喜,又觉得羞愧。 端阳不好意思啊,就把身上的干粮这些全都送给人家:“路还长,要保持体力,粮食不能省,拿着,我们坐车不吃也行……” 然后把粮食都贡献了出来。 卡车是拉煤的卡车,车厢里还有大半兜子煤。几个人上去也不嫌弃脏,往煤上一躺,抓着车厢壁,听着一路的哐哐当当的摇晃,就走了。 在车上,能看见一路或是三五人,或是十三五人,或是三五十人的队伍沿着大路一直朝前行。 许强到底年纪大点,在司机停在一条河边和车加水的时候凑过去跟人家攀谈,又塞了半包烟过去。问人家在哪里打尖,在哪里住店,吃饭怎么办这样的话。 司机看这小伙子就笑:“还打尖吃饭呢?”哪有那么美的事? 累了车往边上一停,就睡呗。至于吃的?随身带着干粮呢。路过城镇的时候,能拿粮票换点吃的。至于水,司机指了指河:“看见没,一般会在城里提上一桶子自来水。要是实在没有,村里的井水也行。半路上实在渴的受不了了,就只有河水……” 许强看着桶里浑浊的水,面色微微有些僵硬。 司机还说:“等水沉淀沉淀,就清了。” 那还是算了,宁愿饿着渴着。 不过司机也没白收了烟,至少人家见多识广,给他们规划了路线,告诉他们怎么走,从那条路走,容易挡到车,从哪里上,到哪里下,中间路过哪里哪里,都给他们说清楚了。朝阳拿本本记下来。 到了他们该下的时候,司机提醒他们:“再就,就不顺路了。你们从这里进县城……从东门出去,上了国道,那边有拉肥料的车,一天到晚不断,你们可以搭上往前再走几十公里……” 到了县城,这边有接待站。一样能安排食宿,因着有病号,所以安排的还不错。 修整了一晚,继续出发。 因为休息不好,虽然坐车也一路的颠簸,朝阳整个脚面都是肿着的。 一路走走停停,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这天,天气和暖,太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厂里这会子又乱着,也没人去上班去。丹阳一个人在院子里用荆条和塑料薄膜搭建暖棚,准备在院子是试着种暖棚蔬菜。骄阳在一边帮着她姐递东西。四爷坐在太阳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林雨桐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翻晒着白菜和红薯。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四爷说话:“……端阳这婚事,有的磨了。若是宋家一切都好,端阳的顾虑好少点。如今嘛……那小子心思重,只怕心里担心宋璐将他当成趁人之危的人。” 要是宋家好好的,以林家的外孙,本身还姓林的身份,娶宋家的姑娘,其实不算是有多高攀。要说合适,俩孩子其实是挺合适的。宋璐的爷爷是了不起,宋璐的父母也不是大学的老师吗?要论起来,自家差了吗?不差的吧!不管是家事,还是俩孩子的性情人品,真是合适的。可如今宋家一出事,宋璐就跟落难的千金小姐似的。宋璐怕是以为端阳娶她,有同情的因子在里面。偏端阳又觉得早不说晚不说,这个时候人家成了落架的凤凰了你去说,这不是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吗? 于是,就这么着。 不远不见的处着! 就是没人去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四爷就说:“这事……我打听打听宋家人的消息,不行的话,咱俩亲自去一趟。” 这是要上门提亲? 林雨桐愣了一下:“……行!” 这也是林家表达态度的一个方式。只要处理的好,说不上什么风险不风险的。 那边骄阳絮絮叨叨的跟丹阳说话:“……多种点西红柿……我不爱吃西红柿酱……想吃新鲜的……这明明就是黄瓜的种子……” 把丹阳聒噪的不行。 正都说话着呢,大门被哐当一脚给踢开了。然后一个逃荒的?进了院子,直接往地上一躺,四脚朝天,脸上和身上乌漆嘛黑的,头发一撮子一撮子的,油腻腻的质感沾着不知名的灰尘。 四爷和林雨桐蹭一下起来了,林雨桐刚要动,四爷一把给拉住摁着坐下,他自己也缓缓的坐下去。 丹阳和骄阳过去,丹阳满手的泥不要动,她示意骄阳:“看看……” 骄阳蹲下身子,伸出右手的食指过去戳了戳,然后又一脸谦虚的看看被染黑的手指:“二哥?” 朝阳眼睛朝上翻着,“水!水!快给我水!” 骄阳翻白眼:“装!装!你再装!”再狼狈,也不至于可怜到没水喝。 说着话,门口有自行车声传来,端阳回来了。他急急的进来,他一边撑车子,一边看朝阳:“赶紧起来,躺着干啥呢?等着领赏呢?还当自己是功臣着呢。叫你等我两天你都等不及,一个人给我往出跑?看把你给能耐的!”屁大点的熊孩子,真以为外面就是天堂啊!他早年早就流浪够了,不是非不得已,他是不爱出门了。像是朝阳这么大的孩子,压根就不明白什么叫做‘在家千日易,出门一时难’。 嘴上嫌弃的不行不行的,但看他那狼狈样,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伸出手拉他:“起来,回家洗澡去。不饿啊!” 饿死了都! 朝阳拽着他大哥的手起来,这才低着脑袋:“爸妈,我回来了。” 洗了个澡,吃了半盆子红烧肉伴麻烦,才又跟骄阳吹嘘起自己的一路见闻了。 等被他爸叫到书房,他不吹了,神情也严肃了下来:“……爸,我不该出去。我错了!” 其实也没什么错不错的,孩子可不就是这么长大的。 他长在这个年代,就要认识这个年代,学会在这个年代生存。 所以对孩子,该放手的时候还是要放手的。 出去了一圈,朝阳沉淀下来了,真就不出去了。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对外的说法就是出去了一趟回来病了,一直没好。 然后政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部分时间在自己的房间看书画图,太阳好的时候也在露台上坐着晒会子太阳。不过到了晚上,会出去长跑。每天十公里,不管刮风还是下雪,都不许终止。几个孩子都保持着晚上锻炼的生活习惯。 几个孩子在家,所以,吃完晚饭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全家出门。也不往远了跑,就是沿着家属去的路,来回的转圈的跑。在自己厂区内部,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而且如今清闲啊!运动场上,到了晚上人还不少,打篮球的,打乒乓球的,借着昏暗不明的路灯,依旧玩的起劲。 这些人都是不愿意跟着掺和的人,开会啊,思想进步啊,积极分子之类的,跟他们都没关系。这么多人在一块呢,说话的少,要打球就打球,也只说打球的事。反正彼此默契,不说别的话题,就怕说错了话。 如今这情况,谁敢信谁。 骄阳也不去广播站了,因为那些故事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孩子听了。那些领导都收到了波及,孩子也算是个孩子,那得叫gm小将。 如今学校也停课了,骄阳都不知道自己将来该怎么办?该干什么呢? 晚上睡下了,她自己抱着枕头找大姐去了,懒着钻到她大姐的被窝:“……我不上学,就不能像是大姐一样考大学……现在也没大学叫我考了……还没上中学,想考厂里的技校,也不够资格……我能干啥呢?”因为不跟着闹gm ,因为家庭出身,如今连个玩伴都没有了。 丹阳摸了摸妹妹的头:还别说,真是个小倒霉蛋。 她就说:“要不,你明儿跟我去试验站。” 骄阳摇头:“不去,那里有什么好的。” 姐妹俩正说话呢,就听到外面若有若无的传来呼喊声。两人打了一个激灵,迅速的起身:“这又是pd谁呢?” 衣服还没穿好呢,就听到楼上有人下来了。 骄阳披着棉袄出来:“怎么了?” 朝阳的脚下不停,“技校那边像是着火了。” 啊? 果然,浓烟滚滚,火势极大。一家人急着出门,跟许多人家一样,各自拿着盆啊桐的,急着去救火。厂里就有人工湖,水是仅有的。赵平又喊着人去拿抽水泵,先灭火再说。 可是到了跟前了,火却救不成了。 不管是火救不成了,局势还有点不对。 两方各持扁担等物,相互对峙。火光的衬托下,林雨桐看清楚了,被簇拥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锤子的,是韩秋菊。这个去了三线,几乎是已经被人遗忘了的人。 而这边对峙的,是徐强铁蛋这些。看得出来,这几个是急匆匆而来的,他们身后跟着的,多是本厂的子弟。他们是要去救火的。 可韩秋菊这些人,却是阻拦的。 再近两步,可以听见韩秋菊高昂的声音:“……高考都取消了,凭什么他们技校还要考试。凭什么能进去技校就读的都是工厂的子弟,而我们的更多的阶级兄弟,却被拒之门外……”说着,她就挥舞着手臂,“打倒当|权派……打倒牛|鬼蛇|神……” 然后她的身后,是手里拿着锄头拿着铁锹拿着锤子的人。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这些人来势汹汹,技校的这一把火,只怕就是他们烧起来了。 不管点了火,还暴力阻止大家救火。 别忘了,技校边上就是家属区,过了家属区就是工厂。家属区的房子一排又一排的挨着,今晚上又北风呼啸,这火势再不控制,只怕就控制不住了。家属区烧了就烧了,只要人员没有伤亡,可是厂子经不起一点损伤。里面的很多设备,那是见火就爆炸的。真要爆炸了,其威力足以将整个厂子变为废墟。 事态急需控制,连基本的谈判时间都没有。 怎么办? 赵平跟四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向了苗家富。 苗家富微微点头,朝身后不知道谁家的露台上看了一眼。上面已经布置上人手了。如果真不听劝,流血冲突是少不了的。 这边正在做准备,而计寒梅已经冲了过去:“都住手!都住手!韩秋菊,带上你的人马上让开,火势不能蔓延。水火无情的道理你该明白。这烧的不止是学校,还有家属区,更有后面的的厂子,厂子是炼钢的高炉设备,这东西一旦爆炸,谁也活不了……” 话没说完,林雨桐就看见韩秋菊手里的锄头抡了起来,朝着计寒梅的身上砸了过去。 林雨桐几乎是扑了过去,可还是晚了,锄头砍在了计寒梅的脖子上,血瞬间就四溅开来。苗家富再不犹豫,拿着喇叭大喊了一声:“中原重工的,全体都有,卧倒!” 呼啦啦的倒下一片,然后上面骤然响起枪声,枪是对着天空鸣放的,目的就是为了吓退这些人。 韩秋菊先是抱着头蹲下,见枪并不是对着他们的方向放的,马上站了起来:“不要怕,他们不敢朝咱们开枪,他们不敢做扼杀gm的刽子手!” 不知死活,林雨桐一手按住计寒梅身上的伤口给她止血,一边压着她的头低低的爬下,口里喊着,“不想死的,都爬下!” 话才落下,枪声响了。 保卫处的人枪法不错,他们不要人的命,瞄准的地方全都不是要害。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哪怕伤的不是要害,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活。 韩秋菊的肩膀被打了一枪,她几乎是不可置信的仰头朝这边看。 第一轮枪响之后,倒下一批。剩下的人扔下手里的东西就逃了。 四爷他们指挥着救火,林雨桐带着人,将伤员,不管是哪一方的,先往医院送再说。 职工医院没有太好的外科大夫,端阳跑去叫了宋璐。 宋璐当然先顾着计寒梅。 计寒梅被这一锄头砍下去,伤在了后面的脖颈。因着林雨桐暗地里做了前期大部分工作,这伤养上一年半载,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可要是林雨桐的手脚慢上三五分钟,她今儿非把命搭进去不可。 这边重伤的就计寒梅一个,还有几个年轻人收了轻伤,过来处理了伤口之后,就急着救火去了。而另外还有十八个受了枪伤的,是对方的人。 人到了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 他们都是跟着韩秋菊闹起来的临时工,是三线工地上跟来的。 如今坐车又不要钱,他们就拿着他们的武器,来革命来了。他们是临时工,他们想成为正式工。那时候觉得韩秋菊说的真对,凭啥工人的子弟就还是工人呢?这就是当|权派的的做派。 可他们没想到,gm真的事要流血的。 如今躺在这里想想,自己不是脑子有问题吗?跑过来烧人家的学校,差点将活蔓延到住着几万人口的家属区,后面更有军|工大厂。 怎么那时候就一根筋的做了这事了呢? 后悔吗? 悔死了都! 这是人家的职工医院,那个女领导一直在安排,叫医生赶紧给他们处理伤口。可职工医院,谁能想到会有如此大面积的枪伤患者,药品不足,能做手术的医生不足。耽搁来耽搁去,等那边的火被扑灭了,这边的手术还没做呢。 好容易做手术了,人家医生又说没麻药。 没麻药就没麻药吧,医生的心情也不好。人家媳妇怀孕五个月了,被大火惊的跑出去,又见那阵仗,受了惊吓,昨晚上小产了,大出血差点一尸两命。 听说人家厂里还踩伤了好几个三五岁大小的孩子。 作孽啊!别说只是不给麻药,就是拿刀剁了自己,都是应该的。 给所有人都处理完了,才想起韩秋菊。韩秋菊的手术是宋璐给做的。而宋璐又是除了林雨桐之外最清楚计寒梅伤情的人。计寒梅,说起来,她叫一声计奶奶也是使得的。这么一个女人,不管她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称职的母亲,但她却是一个了不起的战士。她没死在战场上,却差点死在这么一个人手里。 她手里握着手术刀,然后笑了。一脸的和善的将韩秋菊肩膀上的伤口拉开,看她疼的晕过去醒过来,然后,只将化脓的腐肉剔除了,子弹却没拿出来,她说:“……糟了,这子弹卡在骨头里了,暂时取不出来了……” 韩秋菊睁大了眼睛:“不可能的……取出来……求你……” 宋璐带着口罩,眼睛清冷冷的对她摇头:“要想取出来,就得锯开骨头……这个手术太大,这么着,我先给你处理完……如今职工医院的条件做不了这样的手术……我建议你市里的军医院,那里的军医大夫一定有办法。” 韩秋菊的疼的豆大的汗滴从头上往下落,“去军医院?” 对!去军医院! 军医院要是知道你差点要了计寒梅的命,你猜那些大夫会怎么给你治疗呢? 军医嘛!有时候跟屠夫这差不多。战争年代,为了最大限度的救命,胳膊腿说锯了也就锯了。她伤在肩头的膀子上,不想要这条膀子就尽管去。 她这么想着,慢条斯理的将伤口又给缝合上,然后包扎,就算是完事。 出了门,她靠着墙往下滑,一直到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这口气才算是缓过来。 端阳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问了一声:“怎么了?” 宋璐扭脸看他,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我做了一件……违背了誓言的事……” 端阳侧脸看了看一边的手术室,就猜到了几分:“违背了誓言没关系,只有没有违背良心……” 宋璐看他:“不觉得我心狠手辣?”她耸耸肩膀,“……要是运气不好,可能会丧命……要是运气好,她……得落下个一辈子的残疾……” 端阳叹了一声:“……火场清理干净了……从火场里清理出八具尸体……他们还都年轻,还是孩子……他们是看见火起的时候进去的……里面有一套进口的实验设备……他们是想把设备抢救出来,可是……谁也没看见他们进去……救火的时候又给耽误了……八条鲜活年轻的生命……葬身火海……” 宋璐愣住了:“真的?” 端阳点头:“真的!”他的鼻子一酸,眼泪险些下来。 宋璐咬牙切齿,“我刚才还是太仁慈了!” 这段时间,宋璐特别忙。总是强调,要文d,不要武d。可该武d的照样没停歇。晚上的时候,时不时的还能听到远处的qiangpao声。 这个冬天,林雨桐和四爷将孩子们拘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就是丹阳也不一样,反正冬天试验站那边也没啥事,干脆就不用去了。最好连家门都别出了。外面太乱了! 这次中原重工的一场火,由外面的人点起来,可却把一厂的人给烧明白了。大部分人,慢慢的回到了车间。虽然也不一定是工作吧,但至少人在。 家里的大人开始狠狠的约束自家的孩子了,不许出去胡闹。敢出去,行!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回家。 孩子到底是孩子,没处去了,还是回想着回家。 等看到有亲近的人,熟悉的人,认识的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开始慢慢的学会思考了,会想着,真要这么做吗?他们就真是坏人吗? 所以,当这场gm开始在农村推广而且越演越烈的时候,中原重工却空前和谐起来了。 因为计寒梅的遭遇,齐思贤也不再激进了,该盖组织学习的时候还是会组织学习。不光是职工学习,厂领导也学习。学习就学习吧,只要不是闹事,怎么都行。 然后人家开展一系列的活动,比如:忆苦思甜大会。 大广场上召开大会嘛,人山人海的。到处张贴悬挂着标语: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这忆苦思甜大会,分为两个部分。 先忆苦,主要的活动就是吃忆苦饭。 食堂也是详尽办法了,弄的什么劳什子麦麸、豆腐渣、红薯藤、叶菜根,乱七八糟的往一块一熬,一人一碗,吃吧。 碗是自己从家里拿的。有那爱占便宜的,拿着大号的碗。林雨桐给几个孩子拿的都是小号的,她自己和四爷,都用的是中号的。不大不小,反正叫人看着不觉得很小就是了。 苗大嫂给领导这边打饭,比较个面子,每个人都是半碗多点的样子。 饭端到嘴边,那个味儿啊!林雨桐真是佩服食堂,怎么就能做出这么这个味儿的。只闻着就叫人想吐。 可再想吐,也得面无表情的吃下去。 有那止不住想吐的,是铁定要被拉上来批评的。但是那种吃了一碗不够,再吃第二碗第三碗的,这属于积极分子,要被表扬的。 今儿就有一位跟铁塔似的汉子,足足吃了八碗。把齐思贤给高兴的,这就典型啊! 他站在前面,拉着铁塔不叫走:“……这叫什么?这叫不忘本!这叫阶|级感情深!”然后将话筒递给铁塔,叫他发言:“说说,说说你的所思所想。” 铁塔汉子是个憨厚的人,被这么多人看着,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他吭吭哧哧的,“……这个忆苦饭……就是好!” 说了这一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齐思贤带头鼓掌,人家说忆苦饭好呢。这还不足以做典型吗?他带头叫了一声‘好’!然后手拍的啪啪响。 铁塔汉子收到了鼓舞,就嘿嘿的笑,“忆苦饭是真的好!我们家的饭,平常都没有这个饭好。你们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好!我们家的饭,能照见人影,你们看看这饭,多粘稠啊!今儿能吃上忆苦饭,还吃了这么多……”说着,就抹起眼泪,“要是一辈子都吃忆苦饭,该多好!” 众人的手都搭在一起了,心说领导拍手就拍手吧。可这怎么拍手?听着怎么这么不是味儿呢。 齐思贤上去,将铁塔汉子轰下去。有几分气恼,有几分尴尬,“我们……我们抓紧时间,进行下一项……” 生硬的给终止了。 林雨桐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偷偷的给四爷塞了一个薄荷糖。 下来这一项,是请来周围村里的老乡,回忆过去的苦,说说现在的甜。 老人家拿着旱烟袋,就说了:“……旧社会把人饿的,都没有那三年饿的狠啊……” 这话一出,完了! 下面哄的一下给笑开了。本来挺严肃的会议,彻底开不下去了。 老人家看下面的反应,以为自己说的好呢。还在那絮叨:“当年给地主家干活,人家东家好啊!一天能吃两白面馒头不说,逢年过节的,还给发点两斤肉几斤面几尺的大青布……” 话没说完呢,齐思贤铁青着脸把人给哄下去了。下面笑的更欢了! 闹闹哄哄的,一天一天的就这么往过划拉。 眼看要过年了,孩子们啥样的衣服都不稀罕,就稀罕军装。朝阳还专门给他二舅打电话,要旧军装穿。 他二舅怎么可能给他旧的?崭新的军装寄来一大包。 端阳的年纪个头穿军装正合适,丹阳也能撑得起来了。就是朝阳,稍微有点弱。个头倒是不小了,一米七三了,十几岁的人,这个子已经不算是小了。可到底是瘦了一些,穿上军装感觉在身上打晃。就这也美的不行,穿着军装在镜子前嘚瑟。 军装穿上,然后胸前别上刚发行的像章,兜里揣上红包书,很有些样子。 过年了,要准备年货吗? 没人为年货忙碌,一门心思的,都在练舞呢。 尤其是这些年轻人,省里这不是组织□□吗?各个单位都得出人。 这队伍要好看,边走边跳,这提前就得训练了。厂里的宣传队把丹阳和朝阳都给借走了,去跳忠字舞去了。 等到了日子,大喇叭放着歌曲。成千上万的人在大路上,和着曲子跳舞。 敬爱的m主席……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双手按着自己胸部。 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两手放到腮帮,仰头望,手指呈放射状地一闪一闪的。 千万颗一颗红心——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合并,画成一个心的形状比在胸前。 要献给您——单腿的脚尖跳跃着,另一条腿不断后踢,双手把那一个心形向右上方一下、一下地送上去。 年轻的姑娘小伙子,绿色军装,红色的袖章,身上一侧背着水壶,水壶上挂着洋瓷杯子和毛巾,一侧是帆布包。有的手里还拿着红绸子或是h宝书。 这一路边走边跳,脸上带带着热情洋溢的表情,说实话,这看着真叫人觉得很有力量和气势。 可这一回来,两孩子就喊着:“累惨了!真累惨了!”就那四个动作蹦跶了一整天,能不累吗? 眼看过年了,原以为这一年就这么平稳的过去了。 去不想,都腊月二十八了,苏瑾被下放了。下放到了这边的农场,晓星带着孩子干脆跟来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怎么会呢?” 晓星捂住嘴:“苏瑾他……他要跟我离婚!” 啊? “为什么啊?”这两口子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自从苏瑾跟晓星结了婚,起起落落的,经历过多少事了都!有什么风浪是过不去的,要离婚。这中间不是还有范云清吗? “就是因为我妈!”晓星一脸的恼怒,“我妈干什么不好,非要干那个……zaofan的司令头子。苏瑾他……接受不了这个……是他主动要求下放的……” 说的多了,林雨桐才明白了。苏瑾上任后,在博物馆上班的一个懂古玩的老专家,为了护着文|物,被打了,今儿引发了心脏病,人去了。这事苏瑾算在了范云清身上,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他作为范云清的女婿没受波及,可良心上过不去。说要跟晓星离婚,然后就自请要劳|改。晓星是追着他来的,也没法去农场。 怎么办呢? 林家以前的宅子,翻修过的,如今就在宋璐住的那个院子的隔壁。 林雨桐没办法,只能先把人安置在那里。她看着也都成了大孩子的援华爱华和建华,心想:这苏瑾还是太书生意气。他倒是干脆的去了农场了,可几个孩子以后怎么办?这成分怎么算呢? 她就说晓星:“这事,你还得跟你妈去说说,不管怎么样,得为孩子多想想。” 而晓星去找范云清的时候,范云清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她如今是省g委会的主任,响当当的一把手! 晓星拉着脸把事说了,范云清可真气的不轻。看着闺女的脸上也有皱纹了,头上也生了白发了,就更恼怒了,“当初他苏瑾是怎么说的?结婚的时候……” “妈!”晓星咬牙,“苏瑾这些年做的怎么样,您心里没数吗?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孩子,哪怕是对抗……对吴荣吴耀,他哪里做的不够了?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他要不是那样的性子,也不会这么多年了,对我不离不弃。您这时候,怎么还挑拣他的不对!” 范云清抿嘴,好半天才说:“行!是我的不对!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对!可是晓星啊,你们都不是孩子了。你就是护着他,我也要说,他太意气用事了。你看看你姐夫……他的问题不比谁大!可他把厂长的椅子坐的稳稳的。他那样的,九成九都打倒了。可是你看……” 她从办公桌上抽出一份文件来递过去:“就这,还有人建议他做他们厂的gw会主任。qiangbanduoquan啊!谁能抢了他的班,夺了他的权?” 1258.旧日光阴(70)三合一 旧日光阴(70) 范云清递过去的东西, 晓星不仅没接, 还朝一边躲了一下。 她朝后退了两步:“妈, 你怎么老是这样?老拿苏瑾跟姐夫比,那你怎么不拿我跟我姐比?我比我姐, 这不也差的远了。凭啥苏瑾就一定得跟我姐夫一样?说到底, 你还是嫌弃我, 嫌弃我笨!是!我不比我姐聪明能干,但我没觉得苏瑾就比我姐夫差哪了?我姐夫再好, 那是我姐的。别人咋说我不管,咱看我也不管, 我就知道这么些年,跟我一块过日子,包容我,爱护我,跟我生儿育女的男人是他。是他在想办法为我遮风挡雨。你瞧不起他,或许他在你眼里就是一钱不值,可那也是我男人,是援华他们的爸爸。是除了你跟我爸和孩子之外, 对我最重要的人!” 除了自己和他爸还有孩子, 最重要的人? 这孩子是说:自己这个妈妈,在她的心里比丈夫更重要。 范云清的心被这话感动的一塌糊涂, 看着闺女却又有些无奈:“谁说我看不起苏瑾了。这要不是我把苏瑾当自己的孩子, 我能说这些话吗?”说着, 她叹了一声, 就道:“这么着你看行不行,让苏瑾在劳改农场那边挂个职。他对关在里面的人有感情,同情他们,那就叫他就近照顾那些人算了。给他一个后勤主任的头衔先干着吧……你……暂时先不要工作了,就带着孩子在家吧。钱不用你操心,我按月给你……” 晓星憋着嘴,好半天才说:“我还是想办法上班吧。你还有吴荣吴耀要顾着呢。” 这孩子怎么那么蠢。 到了自己这份上,差的是钱吗? 范云清拉开抽屉,抓了一沓子票,一沓子钱塞到信封里递过去:“这些你先拿着,不够的话再说。这过了年,援华都十五了。你去告诉苏瑾,叫他多为孩子想想。援华这样的,要是有一个成分有问题的父亲,就只有下乡这一条路了。这下乡……好地方她是选不成的……那么大的孩子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个女孩子,他要是觉得没问题,那你就叫他折腾。” 晓星愣了一下:“……我知道了。”她有些慌神,“吴荣和援华的工作……” “吴荣会去一一五。”范云清这么说了,又问她的意见,“叫援华也去一一五,行吗?” 为啥得是一一五呢? 范云清微微低头:“洪刚现在是一一五的gw会主任。” 啊? “妈!”晓星简直理解不了范云清,“你这是……” “就是老战友!”范云清解释的云淡风轻,“他好歹是吴荣的亲生夫妻,错不了的。援华又是在一一五长大的,不管是我还是你姐你姐夫包括你们,老关系也都还在,孩子送去了,还能吃亏不成。厂里的小年轻,都是跟援华认识的人,熟人好办事。这是最叫人放心的安排了。你就是不上班,这不是还有苏瑾和援华的工资呢吗?我这边又补贴你,日子一样过。不是我不叫你上班,而是你这张嘴啊!从来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气急了从来不过脑子。苏瑾好歹还是知道什么是谨慎,你是……你这脾气……以前有你爸的面子护着,如今,你要是不知道收敛,我都护不住你。所以,为了孩子,在家呆着吧。委屈不了你的!” 出了门,背着人的时候,晓星看了看信封里的钱和粮票,然后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么多? 别说一月给这么多了,就是手里现在这些钱和粮票,够自己一家子大手大脚的吃用大半年的了。 她的心越发的不安起来:妈她这样能长久吗? 她自己的妈,知母莫若女啊!她起起伏伏的,从来都没有稳妥过。如今她身在高位,可越是身居高位,她就越是知道,如今这乱像长不了。她这种高位,不过是借势而起而已。 因着这样的想法,她心里,又不由的带上了几分忧虑。苏瑾他到底是一直在农场劳改好,还是受自家的妈庇护好。 一路走一路琢磨,一时担心,一时又觉得:要是苏瑾他能庇护关在里面的人,说不得以后…… 这么一想,心里一下子就透亮起来了。自家姐姐和姐夫将厂里的农场拿出来做劳改农场,这里面不会没有原因。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回去找苏瑾把这两天的事都细细的说了。 苏瑾的眉头挑起来:“岳母她……” 晓星就摆手打断他,然后才道:“你就留在这里的后勤吧。保护了这里的人……只怕这也是我妈给自己留的后路。她那人你是知道的,从来不会把路往死里堵。再说了,你找姐夫私藏起来的东西不也……” 苏瑾伸手挡住晓星要说的话,他之前主动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如今,他主动要去做农场的守林员,其实,就是为了守好那批东西的。那是他的职责! 晓星咽下嘴里的话:“孩子们都大了,要是你不想离开农场,那我就跟你住进去。咱们就守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苏瑾伸手拉住晓星的手,眼圈突然就红了:“对不起……我没能让你跟我过上好日子……” 晓星摇头,脸上带上几分笑意:“我想把爸妈接来,叫他们跟孩子们在我家的老宅住着。给几个孩子作伴。我……陪你搬进来。咱们在那片林子里安家,搭上两间木屋,得闲了就在里面育上树苗,种种树……咱不离婚,成吗?” 成!成!怎么都成! 林雨桐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苏瑾的父母是不知道儿子的真实情况的。只知道儿子先是发配的农场了,紧跟着,是人家那又当了大官的岳母给想了办法,又成了干部了。只不过是工作的性质特殊,不好常出来。这次借着媳妇娘家的力,住着媳妇娘家的房子,人家媳妇还不离不弃的跟着进去了。老两口反倒是不挑拣儿媳妇的不是了。彻底的住了过来! 林雨桐就说晓星:“陪苏瑾没错,可孩子到底年纪还小,不能真就撒手不管了。”建华是六零年生人,过了年也才七岁。 晓星就笑:“晚上去农场跟我们住,就是白天,孩子在里面圈不住,叫回家去跟爷爷奶奶吃饭。反正他们来去自由,又没人说什么……” 那就好! 苏瑾的妈也学的会做人了,家里做点啥稀罕饭稀罕菜,也叫爱华或是援华给送过来一份,亲戚之间,走动的倒是频繁了。 大年三十晚上,年夜饭吃完了。林雨桐和四爷哪个孩子也没带,一路走着,朝翠云山去了。到的时候都过了凌晨了。 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去见见林百川,结果到了山下就挡回来了。警卫团的人低声道:“赶紧走吧!千万别过来。放心吧,老首长啥也不缺,老人家身体也都好……这边如今被盯上了……” 林雨桐就啥也不说了。四爷把手里的包递过去,拿了大的:“这是给大家的心意。”然后指了小的,“这个是衣裳,替我们转交。” 结果人家在第二天,大的小的都没收,直接就林百川送过去了。 不过人家说的也是实话,除了不得自由,只能在山头上转转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 常秋云一件一件的往出拿,一句一句跟老太太解释,这是妞妞跟谁做的什么。老太太笑眯眯的点头,瞧的兴致勃勃。 林百川心里就难受起来了:“要不……我想办法送你们下去……不拘是跟着妞妞还是大垚他们……也好过……”在这里跟坐牢一般的日子。 老太太伸手就打:“你个不孝子!”这一句骂出去,她一下子就难受起来了,“你走了十七年没回来。娘想了十七年。莫说在这山上住的好吃的好,还能出门在山上转转。就是关在牢里,只要人家允许,娘也愿意陪你。娘只想叫你在娘的眼跟前……”说着,就拉常秋云:“云啊,要不……” “娘!”常秋云扶老太太,“您离不开他,我离不开您。您是我娘啊!妞妞他们大了,再过几年,也都是能当爷爷奶奶的人了。他们真的长大了,而我也还没老的得靠着他们的时候。您是我娘,您离不开百川,您就离开我了?说到底,您还是偏心他!又说要把我送走的话,您就没想着,也一天天的看着我?” 老太太的嘴一憋一憋的,跟个孩子似的:“我一儿一女,我谁也舍不得。” “那就不分开!”常秋云笑呵呵的,“您离不开我们,可孩子们,离了我们一样过日子。天底下,谁能比娘还亲。” 老太太高兴了,呵呵呵的笑。 送老太太睡下,常秋云就跟林百川叹气:“娘这一年……明显是见老了。” 是!本来以为儿子出息了,当大官了,一辈子无忧了,谁知道会来这么一下。不得不装病躲到山上来,跟软禁似的,不得一点自由。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能不着急吗? 林百川眼里闪过一丝怅然:是啊!谁能想到呢。 过了年了,端阳也不去公社上班了。他被下放到三林大队蹲点了。如今没有什么书记公社主任之类的,都被g委会所取代了。端阳这种的,被排除在g委会核心圈子之外。然后跟很多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人一起,被下放到基层蹲点了。这一蹲,就不知道要蹲多久了。 不过回大队上也没啥不好的,周围都是熟人,甚至是亲戚。这个得叫表舅,那个得叫堂舅的。光是能被称为姥爷的,都能排成一大排。 回来也不用干活,好歹也是公社的干部嘛。一般就在村委会的大喇叭前念念报纸,这就是一天的工作。 可这样也愁人啊!没有外快可赚,怎么办呢? 晚上村委会比较忙,一村的人在这里开会。zaofanpai和baohuangpai,吵的不可开交。其实都是本家的人,也不是相互干不出抄家的事,关键是谁家是个什么情况,彼此都太了解。不知道怎么吵着吵着,就转了方向了。就有人说:“……咱们大队,就有坏分子。家里的儿孙做了牢了,他也是老的当|权派……” 端阳现在对当|权派三个字特别敏感,正神游天外的,听到这三个字立马就竖起了耳朵。 心想:这是说谁呢? 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说的是向家。 端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有人揪住向家老大就提溜出来:“他儿子坐牢,他就是坏分子的爹,他们一家都是坏分子……” 这向家老大都快哭出来了:“……我早就跟那个坏分子划清界限了,我也没有那么一个儿子……我可以发誓,可以保证……从此跟坏分子划清界限……” “对!”向家的其他几个人赶紧站出来,亲爹都跟儿子划清界限了,这叔婶有啥不能的,一个个都表示:“我们跟那坏分子压根就没关系,不是一家人了,我们都分家了,怎么会是坏分子的家属呢?” 向大的媳妇就指着男人哭天抢地的嚎起来:“你这个杀千刀的,我要跟你离婚……”然后跳起脚来,对着向家的人,“我要举报,他们都是坏分子……我公公向党他还是个反gm,他藏了可多的金子……”说着,就把藏在衣服里的金项链摘下来,“看,这就是证据!”说着,又从衣角翻出一枚金戒指,“他们向家每个人都分了不少,这都是当年向党给ribenren 当走狗,给guomindang卖命的时候人家赏的……” 这话一出,向家人瞬间都变了脸色。 向党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本来举起手打算给她捶打脊背的李月芬瞬间就收回手,改将拳头伸展然后直直的举起来:“……我证明……证明向家老大媳妇说的都是真的……我愿意带路,带大家去挖向家藏起来的金银……” 啊! 向党的面色蓦地一变,闪过一丝厉色。他张嘴要说话,端阳就打断了:“向站长……真是想不到你还留着这一手呢。你们向家也是厉害,儿孙这么多人,愣是一个也没往外露消息……” 他在‘儿孙这么多人’这一句上,语气放的特别重。 向党眼里闪过一丝恍然,这小子是在警告自己,要是敢攀扯李月芬,他就不给向家的儿孙留后路。 是!怎么忘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姓林的娃子,是金老四的儿子。说起来,也是李月芬的孙子! 这孙子是要保住李月芬。 当然了,保住了李月芬就算是保住了他……们自己。 没错,那一刻他是想攀扯李月芬的。自己是反gm,那自己的老婆又能好的哪里去。事实上是李月芬要是不站出来,她铁定会被连累。可一站出来,就有机会不被连累。要是自己咬死她知情且帮着自己隐瞒,那么她一样的逃不掉。 可是没想到,杀出一个林端阳来! 而这三林屯,大部分人家又姓林,算是金老四的岳家。 他心思电转之下,被人狠狠的摁住,跪在地上,脸贴在地上,头上身上不知道被踩了多少只脚,但看着一个个哭喊着的儿孙,到底是一句话也没再说出来。 李月芬不由的就多看了端阳两眼,然后缓缓的低下头来。转眼之间,就有了决断。脚下的步子一转,不往之前想去的地方去了,而是去了向家后面的荒地,后面乌泱泱跟着的都是举着火把、拿着手电筒的人。她走到一株桐树的下面:“……这里……这里埋着金子呢……” 向家二房媳妇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看向李月芬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怎么也没想到,她嘴里说的所谓的金子会是自己埋下的。这是当日分了那点金子之后,她就偷偷藏了的。反正一个院子住了几房的人,屋里放着不安全,才找了机会偷偷的埋在后面的桐树下面了。这地方,就是自家的男人儿子都不知道,却没想到,叫李月芬这个女人知道了。 李月芬指了桐树下,又指了指向家茅房的后面:“那里也有……” 金家的三房脸色又变了。 接下来李月芬又把向党的暗格子给供出来了,里面果然还有些零碎的金银。这连着三处地方都有金子,人群就沸腾了。然后哄一下就散了,在向家翻检起来。 向家的各个房都有金子,有些零碎的,像是小戒指之类的东西,就在屋里放着呢。见屋里也有,向家几个媳妇身上也有,就有人跑回去拿铁锹,在向家的房前屋后挖起来。还有人从砖缝里找到一个米粒大小的,沾满泥土的金豆豆。这玩意可能是耳坠或是其他的首饰上掉落的,钻到地缝里一直没发现,如今找出来,越发印证向家确实有钱,连砖缝里,茅坑里都埋着金子这样的传言迅速的散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来寻宝。 李月芬见没人注意,偷着靠近端阳,在他身边道:“夫子庙……井下面……” 然后低着头退到角落去了! 端阳看她,李月芬眼里透着几分焦急,催着端阳赶紧离开。 夫子庙是距离存在不远的一处庙宇,早年就破败不堪了。去年又被h卫兵给烧了,不过里面也确实是有一口枯井。据说那枯井那边闹鬼,很少有人过去就是了。哪怕是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可那里依旧没人敢去。 据说,riben人当年杀了夫子庙的和尚,几十个和尚的尸首全都扔到井里去了。一到晚上,就能听到呼呼啦啦的似是念经的嗡嗡声,又似是敲梆子的声音。反正村里的人是很少过去的。 晚上了,村里的人都朝向家那一片涌去。而端阳却回家,叫了朝阳,“走,跟我走一圈。” 朝阳见大哥的面色不对,也不问,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就走。 到了地方,风声呼呼的叫人不由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到了?”朝阳扭脸问问,可左右看看,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端阳摇头:“没到。”他把自行车放在路边,抱了两捆子玉米秸秆将车子遮挡住。然后才拉了朝阳,“走!” 再往前走,朝阳就知道啥地方了:“夫子庙?” 上这地方干啥? 端阳身上缠着绳子,“一会子我下井里去,你在外面看着。” 朝阳瞪大了眼睛:“寻宝?” “别说话。”端阳严肃着一张脸,在前面带路。 夫子庙被烧的一片狼藉,痕迹连清理都没清理过。快到跟前了,端阳从兜里掏出几块布和一卷麻绳来。朝阳立马会意,这是要把脚裹上,怕留下痕迹。哥俩动手,居然从井底下捞出三只铁箱子。也没看是啥东西,直接往麻袋里一装,抬着就走。到了自行车跟前,绑在自行车上。 端阳骑着自行车慢走,朝阳踩着路边的枯草一路往回跑。跑回来都半夜了,悄悄的回家把门锁好了。把麻袋搬到客厅,林雨桐和四爷听到动静出来,这才发现这俩孩子拿了啥回来。 好家伙,一箱子的金条,另外两只箱子,可都是瓷器和玉器。这玩意装的时候特别小心,每一件都是裹着棉花,整只箱子所有的空隙都塞的满满的,一路那么颠簸,箱子里的东西都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四爷和林雨桐今儿是回来的晚了,回来的时候就不见这俩。还想着这到底是干啥去了,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端阳不等父母问就说了:“奶奶叫我将这东西取了。”说着,他顿了一下,“我也知道这不妥当,万一向党交代出藏钱的地方怎么办?那些人找不到东西是不会罢休的。向党要是嘴不紧,他们迟早都会问到奶奶的身上……所以……儿子拿了三只箱子,另外还有两个大布口袋,里面装的是银元,儿子把口袋撕破了,银元撒的满井底的泥里都是……要是找过去,看到银元,估计是一时半会的,他们想不到还有别的东西……”他带着几分庆幸:“爸,这两箱子,可都是文物!” 文物是文物,可都是清代的东西。瓷器还只是民窑的,玉器也算不上是上等的货色。 研究价值不是很高。 四爷就说:“要存,就存着吧。”这玩意民间收藏的多,要按财富算,也算不是小数。至于其他的意义,没那么大。 东西是不少,丹阳和骄阳俩爱不释手的摸着黄金,她们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呢。 林雨桐从那点东西上移开视线,她跟四爷的注意力都在李月芬的事上。 端阳没管弟弟妹妹,只说:“那向党……不说是反gm吧,但至少也是假gm。当年起义,就是看准了风向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投机主义者。 投机也罢,什么也罢,这个人的嘴一松,李月芬就会被牵扯进去的。 端阳是一时吓唬住对方了,可这人要真是这么容易吓唬,就不会敛了那么多财之后,很是风光了几年一直还算是体面的活到现在。 这话两人都没说,只打发几个孩子去睡了,“东西留下……我跟你爸处理……” 端阳犹豫了一下,就带着弟弟妹妹先上楼了。其实他想把东西封在家里的露台上,之前就想给露台上砌上几个水泥凳子水泥桌子的,这三个箱子用砖封住,外面抹上水泥,搁在家里别说几十年,百十年只怕都没事。 想好了怎么处置,他才敢搬回来的。不过既然爸妈有更好的安置办法,他就不管了。 等孩子们都睡了,林雨桐才将东西给收了。 四爷还说明儿出去问问对向党怎么处置的事,结果早上一开门,就见李月芬倒在家门口。之前应该是靠着门的,门一开,她就倒了进来。 林雨桐正打算提水浇丹阳种的那片菜地呢,结果一扭脸就见四爷弯腰去扶李月芬。她赶紧放下桶跑了过去,李月芬没晕过去,眼睛睁着的,但却觉得她浑身都是僵硬的。 林雨桐号了脉,就皱眉:“受惊过度!” 受惊了! 将人扶回来,喝了点热水,李月芬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想到她一张口就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端阳刚才楼上下来,听了这一句,就蹭一下跑出去把大门关上了。 朝阳和丹阳扶着楼梯站着一脸惊愕的看向李月芬,怎么恍惚听见她说她杀人了。 四爷皱眉:“不着急,你慢慢说,你杀了谁了?” 李月芬抱着热水杯子:“……那些人找金子找到后半夜,结果没找到多少,就把向党绑在村口的树上……我怕向党半夜里跟人家胡说什么,万一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怎么办……我就偷偷去看了……正好看见他……他快把绳索松开了……不知道哪个瘪犊子绑的绳子,那样别说男人,就是我,挣两下也能挣扎的开。我就过去了,我说你再挣扎,我就喊人了。他就跟要吃了我似的,说我诚心要了他们一家的命……他恨我,真的!他真的恨不得杀了我!他说不光要我死,还要把我的儿女都拉下来……我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我拿了块砖,就一下子砸在他的脑袋上了,血流的到处都是……他肯定死了……怎么办?我杀人了!” 四爷松了一口气:“天都亮了这么长时间了,向天又绑在那么个显眼的地方。要是倒在一边且人死了,只怕早就被人发现嚷嚷起来了。没嚷嚷起来,就证明人没死!你等等,我出去看看……” 端阳就说:“您在吧,我去!我去找宋璐……别人不会多想啥……” 村里有人受伤肯定是找宋璐的。 林雨桐允了:“快去快回。” 端阳到的时候,宋璐正在院子里刷牙呢。 “你怎么这么早来了?”她含混着,问了一声。 端阳看她:“眼睛是红的,熬夜了?” 宋璐朝前面指了指:“不知道那个谁跟谁结仇了,结果被人拍了一砖,人还昏迷着呢。” 端阳往后退了两步,掀开帘子之后大惊:“宋璐,快来!” 床上哪里有人?只有潘厚朴倒在地上,很显然,有人从后面攻击了潘厚朴。 幸好,人只是昏过去了。 宋璐急着救人,端阳赶紧找村里的人过来,得叫大家知道:向党跑了。 这样的人,敢袭击人之后逃跑,可见非常的危险了。村里的人这么对他,他肯定是恨透了的。这样一个人要是跑出去藏在哪里,祸害人怎么办? 因此,谁都不敢大意,分成几队人,四下寻找。 端阳把宋璐这边里里外外的看了几遍。又有铁蛋和甘草过来照看潘厚朴,铁蛋催他:“你忙你的,这边我看着,保准一点事也没有。” 宋璐也催他:“去忙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能有什么事。” 端阳又叮嘱了几句‘不要出门’这一类的话,这才转身走了。 甘草就说宋璐:“你俩为啥不结婚呢?” 铁蛋就瞪了一眼甘草:“话怎么那么多?” 甘草瞥了他一眼,就说宋璐:“我是闹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偏比别人都想的多。” 宋璐只笑却没言语,叮嘱道:“暂时叫潘叔在这边住着,别挪动。”然后就去一边配药了。 却说端阳回家把事一说,李月芬当时就白了脸,“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放过我的……” 是的!林雨桐和四爷也觉得,这个后患不除,贻害无穷。对方真要迁怒到自家这几个孩子身上,怎么办? 两人当时安抚李月芬说没事,但出了门,却在想办法追查,这向天到底去哪了。 发现他晕过去的时候天肯定都蒙蒙亮了,也就是说他袭击了潘厚朴然后从卫生所出来的时候,天肯定是已经亮了。天亮了,外面走动的人就会多起来。他得避着人,能走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从村里过的灌溉高渠。如今正是春灌的时节,渠里面的水得有一米多深。这么深的水,人在水里游,顺着水渠朝下游去,是非常快的。水渠沿岸非常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水渠放水的时候,非必要,很少有人过去。地处北方,会游水的人可不多。换言之,就是那地方危险,不会有人靠近。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林雨桐和四爷从距离卫生所最近的一片玉米地里穿过去。玉米地离卫生所百十来米,要是以往,早上肯定外面有人走动。但昨晚大部分人都是后半夜才睡的,起的晚点又走远真没碰到什么人,就这么顺利的进了这片玉米地。玉米地的秸秆还没处理,就那么以干枯的姿态立着。荒地中间,就修着小沟渠,水只到小腿肚深。在这一段小水渠边上,发现了脚印。沿着沟渠而上,是大渠。 果然,这就是最快的逃生捷径。 在放水的闸门附近,两人发现了脱下来的衣服,衣服上还沾着血迹。基本能确定,向天就是从水渠里逃走了。 可是他这一走,能去哪呢? 四爷和林雨桐往回返,打算叫林千河派人沿着水渠再找找去。 两人找林千河,林千河放下电话也正要找四爷。 “快!铁路那边的电话……你哥出事了……”林千河这么说。 金老三?!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心道:坏了!水渠和和铁路几乎是并行的。难道…… 已经有人通知刘铃铛和疙瘩了,这母子俩有些忐忑,四爷用了厂里的车,一行四人就赶紧过去。 结果,看到的情况太惨了。 老三几乎是整个人被火车碾成了两截,身上血肉模糊。 到底是他不小心晕倒在了铁路上,还是因为卧轨自杀,没有结论。 林雨桐也没顾得上过去看,因为刘铃铛整个人都晕过去了。疙瘩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一边叫着爹,一边叫着娘。 四爷去了金老三平时巡路住的小屋子,看到翻乱的衣柜,还有床单上的一片潮湿,就明白了:向党来过了。 老三的死,不是意外,更不是自杀。 四爷用了车站的电话,给村里去了电话,叫他们来几个人帮这收尸。然后就只能争取最大的利益,比如疙瘩工作安排。 不管怎么样,老三是死在了岗位上。单位该有的抚恤还是得有的。 他有老娘要赡养,有孩子要抚育,怎么安排呢? 这样的事,人家就说了:“给老娘赡养费,一个月二十块钱。”而疙瘩算是接班了,不过鉴于孩子小,他父亲又因公殉职,所以没叫孩子巡路,而是安排在了调度站。调度站就在中远重工边上,这个调度站就是为了中原重工才专门修建的。算是在家门口工作。刘铃铛本身有工作,厂里一次性给了两百的抚恤金,就算是这一码事过去了。 人家这么安排真是考虑的周到了,老人按月拿抚恤金,孩子有了工作。给了媳妇一笔钱,媳妇年轻,要是想走一步,还能再走一步。 四爷答应下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金老三带回去,李月芬直挺挺的倒下去,半天都没醒来。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看见儿子成了这样,可不得把心都疼烂了。 她自责,她后悔,她觉得这是报应。 可耳边却似有似无的听到有人在说: “……八成就是叫向党给害了……” “可不是……谁叫他娘把人家给惹了……” “不是我说,李月芬当年就不该嫁给向党,她有儿有女子孙满堂,还都孝顺,干啥想不开非嫁人……” 李月芬睁开眼眸,等人都远去了,她才坐起来。然后直直的朝外走! 向党!我知道你会去哪里! 1259.旧日光阴(71)三合一 旧日光阴(71) 四爷和林雨桐当然也知道向党会去哪里。 一个人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杀人之后穿了别人的, 能去哪里呢? 不管什么时代,那都是没钱寸步难行。 所以, 向党最可能的, 就是再潜回来, 至少得带点金条走。身上有钱, 只要逃出这一片, 找个山沟沟里猫着是很容易的。如今的公安局抓人可没那么高的效率。而且, 这不是外面乱吗?袖子上带上红袖章,挤上火车, 天南海北哪里不可去?一路上还有接待站, 反正暂时是饿不死人的。从北到南,再从南边偷渡出海,这就是一条线路。 还别说, 两人真就猜对了向党的想法。 向党从水渠里一路走, 水渠的位置高, 他自己会游水,再加上当时下水抱着跟木头,几乎是没有下沉的危险。水渠里水浑浊, 但是影响也不大。但初春的天还太冷了,不能在水里泡太长的时间,要不然人真有些受不了。可这要上岸, 也得找对地方。首先, 这地方得是少有人烟, 不能以冒头就让人给摁住。其次, 上岸的地方得是能迅速找到衣物的地方。想满足这两天,听起来挺困难的。但是作为老站长,这一片的地头蛇,熟悉这一片的每一条铁路以及周边设施。于是,巡路员住的小屋,就成了他的首选。 到了地方顺利上岸,顺利找到小屋,顺利从屋里翻出来衣服和鞋袜,马上要穿戴好了,碰上了李月芬的大儿子推门进来。 这真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怎么就那么巧? 四目相对,对方的脸上泛起几分木讷又腼腆的笑意,他叫道:“向叔!” 那一刻,向党不知道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他好像跟那孩子说话了,然后搭着他的肩膀往出走,跟他说自己是来的路上掉到水渠里了,顺道来找他找身干净的衣裳换。然后那孩子是怎么说的,他说:“叔!那我给你把湿衣服烘干吧。” 挺好的孩子,挺贴心的举动。 可我哪里有湿衣服叫你给我烘干? 不知道怎么作答,也没时间跟他虚与委蛇。于是,他一个手刀过去,人就晕了。是的!他的手劲大!这些年,他的棍棒工夫从来没拉下过。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坚持了这么多年,等闲小伙子是拿自己没办法的。人晕了,他放手了,可是好死不死的,他就跌倒向铁路的方向,重重的摔下去,头磕在了铁轨中间的石子上,好像头破血流了。他伸出手,想去拉他来着,可是远远的,有鸣笛声传来,这是火车快到了。手都要搭在对方的身上了,可那一刻,李月芬的脸在他的脑海里闪过,那是一个叫人觉得腻味又厌恶的女人……然后,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直起了身子,窜到了铁路的另一边,将边上的苞谷杆点着了。火升起来,烟雾也冒了出来。火车是看不见前面有人横陈在马路上的。然后,他隐藏在烟雾的后面,看着火车开了过去,这才离开了。 离开就是离开了,杀人而已,他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了。 他重新回了那个小屋,把里面存放着的干粮都拿了。这才冷静的找了个地方猫起来。很快,村里就会办金老三的丧事,一旦办丧事,那闹鬼的夫子庙就更没人敢靠近了。他得回去把钱取了,只要把金子取出来,他就有办法一路南下,然后…… 于是,这天晚上,他踏着月色来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大树背后,藏着两双眼睛。 四爷和林雨桐看着有人猫着腰过来,然后警惕的四下看看,又去把一根绳子绑在距离井口最近的一棵树上,抓着绳子,试着往下坠了坠,觉得合适了,这才抓着绳子,去了井沿,慢慢的下去了。 林雨桐正要过去,四爷轻轻拉了一下,朝另一边指了指。只见一条小路上,闪出个人来。 李月芬?! 此时的李月芬,直愣愣的就过来了。她一点都没有隐藏她的身形。到了井跟前,见了挂在树上的绳子,就诡异的笑了一下。 然后慢慢的把绳子解开,拎在手里,却没急着往井下扔。 她趴在井沿上,借着月光朝下看,井里时不时传来向党的咒骂声,想来,他下井之前并不知道他藏的东西被人取走了吧。她的嘴角翘了翘,好似要笑一般。 然后走到一边,吭哧吭哧的把青石的井盖滚过来。 这么大的声响,井里面的人肯定是听见了。 向党暗道一声不好,抓着绳子要上去,却没想到一拽——绳子下来,再一拽——绳子又下来了。他彻底的慌了:“谁?”这一声问出去,他头上的汗就下来,比刚才看到井里面的情形还慌乱,“谁?谁在外面?别装神弄鬼,老子见过的死人不比活人少……” 外面没有说话声,只有搬动什么的声响。 不大工夫,没声音了。他惊疑不定的朝上看,突然,井口上突然伸出个头来。夜里了,能借上的只有月光。此人面朝下,月亮照不到她的脸上。不过从拢起来的发髻看,这是个女人。 他的眼睛眯了眯,到底是做过夫妻的,再看了两眼,把心里的恐惧赶走之后,就很容易发现,这是:“……李月芬?” 李月芬没有回话,而是转身离开了。她将地头堆着的秸秆干柴树枝不停的往井边拖拉,然后一捆一捆的往里砸。 向党以为她这是想出气,就一边在里面躲,一边道:“我知道,这里的东西是你拿了,我也不计较了。只要你拉我上去,放我离开,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决口不提她儿子的事,越是理直气壮,她就越不会怀疑她儿子的死跟自己有关。 李月芬抿着嘴,将一个大大的树根砸下去,然后又是干秸秆。 里面还要聒噪,李月芬却拿出火柴,将留在外面的一捆子玉米杆点着,然后抓住另一头,直接朝井里扔了进去。 此刻,向党才知道这个女人要干什么,他这是要活活的烧死自己,闷死自己。 第一次,他真的惶恐起来了。 他求饶,他呼喊,可是无济于事。李月芬将井盖盖在了井上,所有的声音连同烟雾,都已经被遮盖在下面了。她就那么站在井边,听里面传来的堪称是惨烈的呼救声。 林雨桐和四爷就站在不远处,这么静静的等着。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李月芬动了,她又去找秸秆木柴,不知道拿了多少,反正很多很多,多到井边都堆不下了。她这才把井盖又拉开,把井盖移到原来的位置去。然后一个劲的往里面放柴火。有柴火,井里面有没燃烧殆尽的火星子就重新的燃烧起来了。对的!就是这样的,一定要往完整的烧,要是叫人发现里面还有一具没完全化成灰烬的尸体,这怎么行呢? 烧啊!烧吧!烧的一点渣滓都不要留下才好呢。 找到他的尸首,那不是太便宜向家了吗?他们只要一句不认爹,划清界限,事情就过去了。可是这哪里能够呢?自己的三儿死的冤枉啊! 她得让向家的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向党是反gm呢!他杀了人,是畏罪潜逃的。只要找不到他,那得到的结论只能是:他逃跑了。 那么,他大概就不光是反gm 了,性质就变成——潜伏的特|务?特务的儿孙也是小特|务啊!大家对待疑似敌|特的人是什么态度呢?想想就觉得解气:他们向家就该付出代价! 向党在火里,火汹汹的燃烧在井下,火光照上来,映在李月芬的脸上。 这一对夫妻啊! 直到凌晨四点多,火快灭了,李月芬才往回走。见她走远了,林雨桐和四爷才出来。不用去井边看了,里面肯定烧的什么也不剩了。 果不其然,事情跟李月芬想的差不多,公安局到处通缉向党,可是这个人就这么神奇的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杀了金家老三之后去哪了。自从金老三死后,村里很有些惶惶不安。越是不安,大家就越是厌恶向家。 叛徒,特务。 这样的标签压在向家头上。揪住就pd,谁见了都能打。 而李月芬呢?自从安葬了老三之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从来没有再张嘴说过一句话,人也呆呆的。精神还是受到了刺激了。 一天到晚的,不是坐在门口村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就是神出鬼没的不知道时候出现在谁的身后。 可就是林雨桐,拿这种病都没法子。这是心病,她不愿意面对现实。 但要说她不知事,那也不尽然。 像是刘铃铛,年纪轻轻的成了寡妇了。总有那臊皮言语上爱占便宜,可这人当天嘴欠,当天晚上就有人敢点了他家的柴火堆。还有宋璐,但凡有异性带着目的想靠近,李月芬就呲牙,手里拿着个镰刀,说砍就砍。 这天丹阳从试验站回来,骑着自行车被谢东升拦住了:“……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他眯着眼,“你对别人都挺好的,见了我就冷脸,我怎么得罪你了?” 他这么问,也是真不明白。 丹阳就觉得他不是好人,“每天眯着眼看人,你那什么毛病?” 眯着眼看人? 谢东升恍然了几分:“我……我近视眼……” 谁信! 丹阳推着车子要走,谢东升一把拉住车子头,正要说话呢,李月芬从边上的庄稼地里冒出来,捡起土坷垃就朝谢东升扔。 谢东升哭笑不得:“老奶奶,你这是干啥?” 丹阳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回来就跟她妈说:“本来对我也不好!可你说现在天天在我上下班的路上。每次是看着我进了试验站,她就走了。我一下班,就能远远的看见她躲到一边的地里去了。” 那能怎能办呢? 最多就是给她吃饱穿暖,还能为她做啥呢? 林雨桐就跟四爷商量:“不行就把人接来住吧。那边刘铃铛要是遇上合适的人,嫁了也就嫁了。疙瘩也有工作,过两年成个家,就另过了。就这祖孙两人了……” 两人商量妥了,林雨桐就去找刘铃铛商量。结果刘铃铛不乐意:“……我也生不了孩子了,这个年岁嫁到别人家,也是给人家当后妈。可如今我在家跟以前不一样,娘现在是把我当闺女护着,疙瘩把我当亲妈。我还走啥?就这么过吧!这半路夫妻啊,看了娘跟那谁,我是看的心都凉透了。守着孩子过吧,这样挺好。万一疙瘩将来不孝顺,我这不是还是正式工嘛,退休了还有工资,也不指着他吃饭。我还不至于想不开……” 把再婚叫做想不开?可见李月芬和向党这事,对人的警示作用有多大。 人家不愿意再婚,那就算了。如此,那边好歹算是一家人。 对四爷和林雨桐的影响也不能说没有,不管怎么说,李月芬跟向党都是夫妻,而李月芬还是四爷的妈。要让四爷当厂里这个g委会的主任,齐思贤就不乐意了,觉得要避嫌。 那就不当嘛。 最后这个主任的头衔给了保护厂子差点牺牲的计寒梅。 只要能很好的实现四爷的意图就行。 事情慢慢的淡了,大人也放手孩子们出门了。如今也正好,上面不停的说,要叫学生回归课堂,要复课闹gm。 骄阳得去上课了,可去了半天又回来了。说是正上课呢,又改pd老师了。紧跟着两派又打起来了,一个主张复课闹gm,一个主张停课闹gm。两方各说各的理,老师站墙角反省,他们大打出手。不愿意掺和的都去操场玩了。 她自己则是溜回来了。 那这还上个屁学啊上学。 在家看书做题去!学校干脆也别去了。 丹阳呢?要不要回归大学课堂?丹阳不想去,觉得学校的情况跟骄阳说的应该差不多。 这个决定还没下呢,结果又有新的指示了。m主席说:知识青年必须同工农相结合。 这一个‘必须’两字,就如同尚方宝剑。 她去了学校,学校正号召学生下基层呢。而林丹阳,成了第一个响应领袖号召的学生,学校是表扬了又表扬。可叫下基层,不是每个人都能林丹阳一样,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更是有些学生还没串|联回来,如今正在叫停串|联呢,可孩子们跑野了,想拉回课堂,怎么可能? 她把学校的手续各方面都办好,就直接回家了。 最近开始播种了,丹阳觉得试验站嘛,还是要做点实实在在的实验为好。她这占了最边上的两亩地,其他地方随便她们怎么安排的。因此大家也都嘻嘻哈哈的,没怎么当回事。 试验站边上,是队上分给知青们的地。他们也是成群结队的下地干活,不过,却都不是干活的架势。翻地嘛,只往下翻半锨,那能行吗? 晚上下工回来,林新秀就低声跟丹阳道:“又来知青了,咱们站后面的那一片荒地也归他们了。不过你瞧他们干的活……” 丹阳就笑:“学着干嘛!一年生两年熟的……” 前面走着的林朝英却说林新秀:“人家不会干活,你还笑。一点觉悟都没有,也不说过去帮把手!”然后她也带头,后面的姑娘就都红着脸过去了。 林朝英从其中一个知青手里拿过铁锹,做起了示范,还鼓动其他人,“赶紧的,干起来叫他们瞧瞧……”又说,“咱们还有农业大学的大学生,种子专家,播种的时候记得叫……” 林丹阳就皱眉:“我可不是种子专家,这不也是跟老农学经验呢吗?” 谢东升就扭脸看了两眼,然后扛着锄头去了另一边。林朝英撵着过去:“你别走啊,你这动作不对,我给你示范。” 然后谢东升越走越远,林朝英被娃娃脸拉着,这才罢手。 丹阳站在地头看,这些做示范的姑娘也太实诚了,她们弯着腰吭哧吭哧的干,这些小伙子却在一边嘻嘻哈哈的。然后那些女知青蹲在地上拔草,时不时的捂着嘴笑。 这叫丹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她跟林新秀打了招呼:“那我先走了。” 她是骑着自行车的,为了跟她们作伴才推着自行车走的。谁能想到这会子一群人被这么给绊住了。 丹阳走了,娃娃脸就过去找谢东升:“怎么回事?那丫头还不搭理你?我说兄弟,你多想不开啊,想着去摘那朵花!” 薛东升就瞪眼:“你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给封起来。” “行行行!”娃娃脸呵呵的,“怎么还认了真了?” 丹阳走到路口,远远的见李月芬站在不远处,她就从自行车上下来:“奶!跟我回去吧。” 李月芬又不搭理人了,蹭蹭蹭的拐到小路上,不知道又去了哪里了。 从这里往前走二十米,转了弯儿,就是村口的方向了。路过村子的时候,丹阳在卫生所门口停下来:“宋璐姐!宋璐姐!忙不?不忙就跟我回去吃饭呗。我妈今儿包饺子。” 宋璐哪里好意思去?她从屋里出来,拿了她要的土霉素递过去:“我都做好饭了,等那两个下地回来就开饭了。你赶紧回吧,我今儿就不去了……” 丹阳要土霉素是给试验站养的那十几只鸡要的,见这边非不去,只得作罢了。反正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这两人看的挺累的。 回到家的时候,听见爸爸正跟大哥说话:“……这事,你得缓缓的跟宋璐说,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再有,这事宋老也还不知道,我是从她二叔那里得来的消息……” 出什么事了? 进去的时候,见爸妈和大哥的脸色都不太好,她就问了一句:“宋璐姐家出事了?” 端阳点点头就起身:“那我过去一趟……要是她坚持,我想陪她回去一次……” 四爷就说:“你大了,是个男人了。该做什么,自己去把握。” 端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宋璐正在院子里种菜,看见他来了就笑:“刚才丹阳还说叫我过去吃饭,我都跟她说了,饭都做好了……” 端阳没说话,只沉默着帮她把这点菜都点起来。另外两个女知青回来了,可以吃饭了,端阳在院子里一边浇菜地,一边等宋璐吃饭。 宋璐端着碗,馒头加炖菜简单的吃了一点,就簌了口叫端阳:“走吧!你这样……肯定是有事……” 另外两个正吃饭的女知青哈哈的笑,这两人的事,大家都知道,看这样子,还以为端阳终于要跟人家求婚了。 宋璐一路上心跳的厉害,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的,“什么话,还得跑那么远去说?” 村口的场院上,这会子基本没什么人了。 端阳站下来,回身看她:“……宋璐啊……” 宋璐点头:“嗯!我在!” 她的手放在衣兜,春天的风吹的让人觉得有些冷,仰起脸看他。 端阳却觉得这样残忍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良久,他才艰难的道:“……宋璐,不管发生什么,你得知道,我在。我一直在!不管你遇到什么,你得记着,有我陪你……” 宋璐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收起来了:“……是不是出事了!” 端阳艰难的点头:“伯父伯母……不在了……” 谁的伯父伯母? 宋璐的脑子先这么想的,然后看到端阳眼里的疼惜,她一瞬间的明白过来了:“我爸我妈?”她皱眉:“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端阳伸出胳膊将人紧紧的圈在怀里:“宋璐!”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我在的,我在的,宋璐!我一直在……你不是一个人……” 宋璐没动,就叫他这么抱着:“我只问你,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端阳的嘴张张合合半天之后才道:“不在了……就是说,他们不能陪你,不能守护了。你得自己学会坚强,得自己面对以后的人生……他们觉得你长大了,你很了不起,能叫他们放心……所以,他们带着笑去了另一个世界……” “去了另一个世界?”宋璐轻轻的重复这句话:“他们……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 端阳的心咯噔一下,不怕她哭不怕她闹,就怕她这样。 他说:“我帮你收拾东西,今晚我们就走。” “去哪?”宋璐看向端阳,“去另一个世界吗?” 端阳看着她:“去b京,去你家!去看看伯父伯母安葬在哪里。去看看,你年仅十来岁岁的弟弟和堂弟,两个孩子独自留在家里是不是害怕。去看看,你爷爷如今在的那个地方是不是缺衣少食。去看看,即将被发配到东北农场的叔叔婶子,带的寒衣可够……” 宋璐怔怔的看着端阳,这一句句的话直戳到了心里,紧跟着,她的眼泪磅礴而下:“他们是……他们是……怎么……怎么去的?” “被定位pantu,为了证明清白,双双自杀了。”端阳看着她,“他们走了,他们知道你很了不得。你在这里扎下根了,你能照顾两个年纪尚幼的弟弟……” 宋璐摇头:“不!我不能!我不能!他们不能这样把我们丢人!我们谁都离不开他们!” “你不能,我能!”端阳看她,“我说过,我在!我一直在!有我,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有我在!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听从我的安排,行不行……” 宋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他一路被端阳牵着,是他背着两人的行李,是他拉着她上车下车,是他一路上给她喂水喂饭。 直到到了带着封条的大门前,她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 “姐——” 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宋璐觉得自己才算是活过来了。 弟弟牵着年纪更小的堂弟的手,从侧门的落了锁的门缝里挤出来。俩孩子瘦的眼睛凹陷,衣服挂在身上孤零零的。初春的天气,竟然只穿着秋衣和外套,冻的嘴唇都发青了。 宋璐当时就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完了,就跟着弟弟走了半天的路,到了郊外的一处坟场,祭奠了父母。 然后又去看了爷爷,虽然没见人,但是顺利的把端阳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箱子罐头一箱子香烟一箱子酒给递进去了。 再然后,给还在关押期间的叔叔婶子送了两件崭新的棉大衣,还有羊毛的大头棉靴。 她牵着两个弟弟,听着端阳跟叔叔说话:“……您放心,我舅舅就在派出所,将俩孩子的户口落过去,不是多难的事。这事交给我办了。老爷子这边应该是没事的,你们要多保重。有急事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拍电报……”他从身上掏了钱和粮票出来,“这些先拿着,穷家富路的。等你们安顿好了,要是机会合适,我再带他们去看你们……” 宋婶婶伸手拉着宋璐的手,低声道:“……这孩子不错,你要抓紧。你们姐弟三个,这样的身份,没有人庇护那是千难万难的……” 宋璐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您跟我叔放心,我肯定把豆豆照顾的好好的……” 等一切安顿好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苦笑:“多亏了你了!” 以前,身份能给她庇护。 如今,却是他,给了她和到底一个庇护所。 半个月后,才重新返回家里。 带回来宋家的两个孩子,宋桥和宋远。两个一个十四了,一个十一了。还都是孩子。 宋桥比朝阳大点,但两人能玩到一块。宋远跟骄阳一般大,两人有话说。 两人是以参加姐姐的婚礼的名义来的,很快的,端阳和宋璐举行了婚礼。十分简单低调,就是领了结婚证,然后家里请了关系好的人家来吃了喜糖,婚礼就算是结束了。 卫生所那边,住着的两个女知青挪出去了,为了叫宋家的孩子呆着舒服,端阳跟宋璐结婚之后,就住到卫生所那边去了。 然后那两个孩子,以投亲的名义,户口落在了三林屯,是大原帮着把户口给落实下来的。 宋璐的家,在宋家的两个孩子看来,那就是自己的家。不比在林家,处处都得拘谨。住出来了,端阳早上要回家一趟,晚上也要回家一趟,看看爸妈。 林雨桐知道这孩子的意思,他是觉得歉意了。觉得对不起父母了!这刚结婚,就抛开父母出去了。 她就说他:“照顾好宋家的孩子,是林家的责任。你这是帮了你姥爷的忙了。别觉得因为你拖累家里了。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相反,你姥爷要是知道了,得谢你呢。真要叫宋家的孩子出事了,你姥爷只怕是无颜面见故人啊!” 对宋家的两个孩子,她跟四爷都有安排了:“等再大几岁,就都送到部队上去。送到你二舅的眼皮底下……这话,你回去给宋璐和那俩孩子交个底。” 端阳看着坐在沙发上淳淳叮嘱的母亲,慢慢的跪在她的面前:“妈!我这辈子都欠你跟我爸的。” 林雨桐拍他:“说这个做什么。”说着,她就笑,“不过你也不容易。这两天是不是朝阳又跟你扎翅了?” 端阳就笑,眼里都是宠溺:“吃醋了!嫌我对宋家的兄弟比对他好!” 朝阳从楼下下来:“我说错了?光指使我干这个干那个,给你跑腿。对人家那哥俩客气的什么似的……” 端阳就起身踹他:“傻小子!” 你是我兄弟,亲兄弟!可人家是小舅子,是宋家的孩子,是没了爹妈在跟前的孩子。跟人家比,傻不傻? 傻小子也不傻,如今他有了实习补贴了,钱不多,但他也没乱花,攒了两月的,给他哥塞过去:“你一个人得养三个人,钱拿着吧。” 把端阳给逗的:“你哥我还不到那份上。” 朝阳硬是把钱塞过去了:“还说我傻呢!我看你才傻呢!宋家那边两个,我嫂子心里本来就不好意思,又另外住着,肯定常不常的得担心呗,担心天长日久的,咱家会有意见。你把这钱给我嫂子,就说是我硬塞给你的……哪怕是你明儿再还我呢,这好歹在我嫂子面前过了一道手续了。叫她知道咱家的人都是啥态度了……心里不猜了,日子才顺……连这道理都不懂……” 嘚!端阳还真被说的愣住了。 这就是家里娶了媳妇添个‘外人’之后的弊端了,啥事都不由的得多想几分。 骄阳偶尔会去学校,但每次去学校都叫上宋远一起。 丹阳呢,凡是在试验站摘的菜之类的,都会分一份给兄嫂这边。如今春上了,试验站的菜之类的都下来了,这些姑娘都是等到天黑透了才回家,这样才能顺一份拿回去。今儿也是,布兜子塞了一兜子的菠菜香菜小葱蒜苗的,在门口也不叫嫂子,直接喊宋桥:“出来一下。”然后把包给塞过去:“跟我嫂子说一声,别声张啊!” 宋桥还没反应过来,人家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带回家去递过去姐姐:“丹阳姐给的。” 宋璐脸上就带着笑,“这些小人精!”说着,就收了脸上的笑:“小桥,你得记着。人家不是可怜咱们,也不是同情咱们。我跟你姐夫如今是一家人,你姐夫自然也就是你们的亲人。而林家……听爷爷讲故事,你们总听过那个多吃多拿多占的将军,他是爷爷的部下,也是你姐夫的姥爷,你姐夫是随着他姥爷的姓的。说起来,跟咱们大院里的那些人跟咱们的关系是一样的。人家不拿咱们当外人,咱虽然不能说不拿自己个当外人吧,但心里老想着可怜啊……同情啊……不得已啊……寄人篱下啊……这就很不必了。你今年都十四了,再过两年,就送你当兵去。这事,你姐夫跟我透底了。说到了年龄,就把你们送到军营去。你姐夫的二舅,也就是多拿多占将军的二儿子,如今都是团长了。有他们照佛,日子不会差的。如今,你跟着知青种种地,多学点人情世故,多学着跟人相处,这对你……没有坏处。” 宋桥抿着嘴:“我知道的,姐!只要林家对你好……我……” “你以为是因为你们,我才跟你姐夫结婚的吗?”宋璐的手放在弟弟的肩膀上,“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其实要不是这场运动,我想,我早就申请调动动作,留在基层了。留在基层的原因……那个时候,要是留下来,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姐夫。” “为什么……”宋桥不是很明白。 “因为他叫我觉得踏实。”宋璐脸上带着笑,“他在,我就不害怕。只是造化弄人,咱家那样,我不想连累人家……他也怕我以为他是趁火打劫,这一拖就到了现在了……要不是这次为了叫你们落户顺利点,我跟他还不知道要蹉跎到什么时候。” 端阳在外面听着,脸上不由的笑了起来。看着从院子外面进来的骄阳蹦蹦跳跳的放下两个饭盒,没打搅偷听的自己,然后眨着眼睛挥着手走远了,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一瞬他觉得,他把八辈子的好运气都用在这一辈子了…… 1260.旧日光阴(72)三合一 旧日光阴(72) 天气慢慢的热起来了, 春上的时候, 天还有些干旱。谁知道这一热,雨水便不断。 小雨早晚见,隔三差五的肯定会有一场中雨或是大雨。 丹阳穿着雨鞋,天天往试验站跑。自行车肯定是没法骑的。一路都是泥路, 除了走着去, 没别的办法。她的那片试验田, 她是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的。谁知道今儿就回家吃了口饭的工夫, 狂风大作,然后小孩拳头大的冰雹就噼里啪啦的下来了。 别说丹阳了, 就是林雨桐都心疼自家院子里的菜地。正是开始能慢慢吃上夏菜的时候了,一场冰雹下来, 算是完蛋了。转眼就给砸的七零八落的。 这玩意那么大的个头,砸在脑袋上肯定是要人命的。 朝阳心疼他放在院子里的,自己拼凑出来的小零件, 骄阳披着小被子下来靠在门口只往外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冰雹呢。” 这话多新鲜啊!谁见过这么大的冰雹了? 四爷这会子是着急啊, 着急家里没电话。也不知道采矿厂那边怎么样了。那么大的一片厂区, 在外面正干活的时候, 上哪躲去。这玩意说来就来了。可千万别出事才好。 冰雹这样的极端天气, 那是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的。 十来分钟, 就过去了。 四爷穿了大衣就出门了, 厂办主任李奎已经再外面等着了。见了四爷就问:“走着去吗?” 不走着去怎么去? 四爷指了指就道:“那就走吧。”这人一来, 就知道电话估计跟那边是不通的。 果然, 李奎就说:“已经打发办公室的小李去城里叫邮电局的去了。电话线估计是断了,电话打不通。” 这种小事,只要安排好就行。他不怎么管这事。 见厂长点头表示知道了,李奎就又说道:“刚才我来的路上碰到赵厂长和计主任了,他们已经往厂门口去了。” 四爷‘嗯’了一声,就又问李奎:“齐主任呢?通知了吗?” 李奎愣了一下:“叫了。打发小王去了。” 这意思李奎明白了,厂长这是提醒他,大面上的事,必须把齐思贤推到前面去。 四爷见对方明白,就道:“抓紧叫人通知医院,叫他们带足药品和设备,半个小时之后,必须出发……” 这是防着那边有伤亡。 李奎应着,到了地方就安排。赵平和计寒梅等人的心情就跟着沉重起来了。今年的雨水太多,还得防着泥石流这些地质灾害,总的来说,天气不光是影农作物生产,像是他们厂这样的,如果遇到这样的天气,生产也是会受限的。这段时间,采矿的数量明显下降。原材料跟不上,这是个大问题。厂领导在一块正商量这个事呢,齐思贤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那个叫云朵的姑娘,“……咱们这云朵小同志,可是积极分子。我身边正好需要一个秘书……” 他是这么决定的。 计寒梅就皱眉:“这得跟人事处……” 齐思贤就轻哼:“计主任,你可得注意你的立场。现在哪里还有人事处?一切权利都收归g委会。” 没错,如今所有人都被‘缴械’了,没什么权利可言了。所有的权利都归g委会了。 这话的意思,就有些不好了。似乎是对赵平四爷还有几位副厂长跟着去有些不满。言下之意,你们都被收缴权利了,还跟着掺和什么。 这话原也没错,可齐思贤只是副主任,计寒梅才是主任。计寒梅默许,那他有意见也得憋着。 但从齐思贤的话里听出来的意思,却叫人心里不舒服起来。心里不免思量,这样的人不往下压一压,还是要生事。 计寒梅心里也这么想着,她还要再说,四爷却微微摇头,计寒梅一时不解,但到底抿着嘴没再说话,只看了那个叫云朵的姑娘一眼。 云朵只盯着四爷看,怎么看都觉得有魅力。这么多人站在一起,哪怕齐叔叔的权利再大,看着也没金厂长有气派。 她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跟着一对人马走着去矿厂。 四爷在路上就跟计寒梅‘商量’:“齐主任来的时间可都不短了。是不是应该考虑把家里人调过来了。住房都分下去了,工作调动也该抓紧……” 计寒梅就看了一眼搀扶在一起的齐思贤和云朵,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应该的。早该这样了。” 男领导用一个女秘书,别说是后辈不后辈的话,瞧着就是叫人觉得别扭。 刚下了冰雹,路上都是拳头大的冰块。虽然一路走来,冰疙瘩慢慢的融化,慢慢的变小了,可这气温也越来越低了。 云朵是个爱美的小姑娘,一身夏军装穿在身上,熨帖的很。刚才出来的时候许是冷,但还没冷的那么明显。这会子气温感觉都在十度以下了且还有越来越走低的感觉。这种温度再穿的那么清凉,就有些不合适了。 别人都不是太讲究的人,也都上了年纪了,经得多也见的多了,该有的准备都有。 就这姑娘,没有。 齐思贤正要把衣服脱下来给云朵呢,云朵不要。嘴上说不冷,可实际上是真嫌弃。试想啊,一个大男人过日子,能有多精细。冬天的棉袄根本就没拆洗,从衣柜里翻出来就穿身上了。那味道能有多好。 要论起好闻,云朵还是觉得金厂长从边上过去的时候,味道最好闻了。衣服上跟有熏香似的。那味儿闻着就觉得舒服。 所以,她心中有给四爷打上了一个标签——这是一个干净的男人。 没结婚的小姑娘不知道,男人的干净程度其实只能说明家里的女人的能干程度。 小姑娘的眼睛正一下一下的朝四爷这边飘呢,就见队伍猛的停下来了。因为对面正走来一伙子人,看身上的工服,是矿厂的工人。 李奎就先过去问了,这才知道,那边厂里也是派了人出来求助的。 两边这一碰上,又知道医疗队跟在后面最后就来,也就不用在跑一趟了。跟着往回走就行。 这个队伍里,有领导,也有腿脚欢实的年轻人。 年轻人是凑不到总厂领导身边的,这不就坠到后面了吗? 这一坠到后面,就跟冻的直打哆嗦的云朵走到一块了。 这些人不知道云朵是谁啊,还以为是领导们带出来跑腿的。心说,找不上领导也没关系,咱们跟能搭得上的人搭上话也行啊。 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就把一个高壮的小伙子推出去了。 这小伙子高壮,但是不憨厚。黑黑的脸膛,眼睛却透着几分狡黠。他凑过去:“这位女同志,挺辛苦的吧。这一条路可不近呢。” 云朵的脸微微有点发黑,不近?“……那还得多远呢?” “得走俩小时吧。”这小伙子就道,“出来的着急,也没穿厚衣服吧。”说着,就把身上的棉大衣脱下来给云朵披上。 一股子像是臭脚丫子的味儿马上就钻进了鼻孔,云朵当时就跳起来了,一把把大衣掀掉,然后跳起来离的远远的,伸手用手捂住鼻子就叫了一声:“你干什么啊?耍流氓?” 云朵这一叫,众人就都回头了。 齐思贤听齐朵喊着耍流氓,蹭一下就过去,对着没穿大衣的黑状小伙上去就是一拳,然后冲着前面带队的采矿厂的副厂长孙新民喊道:“这就是你们厂的工人?什么人都往厂里招?这样的小流氓,就该送到派出所去……” 这小伙子的脸顿时黑红黑红的。 流|氓罪可不是小罪,可他要是耍流|氓了,这担上这个名声还罢了。可这压根就没怎么着,怎么就落了个这样的罪名呢? 他捂住鼻子,鼻子被打了一拳,这会子正冒血呢。 四爷看过去就皱眉,下面每个分厂的情况他都熟悉,每个分厂干部都是他直接或是间接提拔起来了。人事就更是熟悉,这个被揍的小伙子,好像叫孙十一,是孙新民的亲侄子。 孙新民生了七个闺女,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于是就把侄子接到身边了,把户口上到了他们家的户口本上,变更户口的事还是求的自己,是自己给大原打了电话,帮着办的。那天刚好是国庆,所以,给他侄子换了个名字叫十一。 要是别人的话,孙新民还能帮着解释几句,可如今这样,孙新民反倒是不好说话了。 四爷就看向那个云朵:“人家好心给你棉衣,怎么能说人家是流氓了?那照这样,同志间还不能有点关爱了……” 云朵一下子就委屈起来了,但还是被男神皱眉冷眼的样子给电着了,只觉得特别男人,于是说话就有些结巴:“我……我……”我了半天才道:“他突然把衣服给我,我没想到,所以……所以吓了一跳……” 那就是没耍流氓的事了。 没耍流氓的事了,齐思贤就尴尬了。 云朵见金厂长的面色不那么严厉了,这一温和下来,又是另一幅样子,她的脸又红了,为了跟金厂长多说两句话,就赶紧道:“我那跟他道歉……” 四爷点头,云朵颠颠的转身,眨着眼睛雾蒙蒙的跟孙十一道歉。 孙十一眯着眼睛,俯身将沾上泥的大衣捡起来穿上,顺手抬起袖子抹了抹鼻血,冷冷的说了一句‘不用了’,然后就率先跟着队伍往前走了。 云朵还想说什么,发现领导们都走的远了。 她跺脚急跑了两步,挎上了齐思贤的胳膊做搀扶状,这样跟在领导们身边,才不显得突兀。 后面的几个年轻人围在孙十一身边就嘀咕了:“那女人是干嘛的?” 孙十一摇头,不想说话。 就有人又道:“难道是齐主任的女儿?” “胡说!”另一个人就道:“齐主任的家人还没调过来了。” 那是谁呢? 怎么跟齐思贤那么亲密?齐思贤好似还特别照看这个女人。 几个人不由的就往偏的想了想,不那么想好像都不行啊! 就有靠谱的人说:“要说,还是金厂长眼明心亮。要不是金厂长搭话,十一得搭进去。” 孙十一就朝金厂长的背影看过去,然后‘嗯’了一声,算是记住这个话了。 采矿厂这边确实情况比较严重,砸伤了二百多人,轻重程度不一。平时大家吃饭都在工地上吃,又刚是饭点,聚在一堆吃饭。冰雹一下来,各自找地方躲避,本来就没啥地方,结果再一拥挤推搡,矿厂又大多数地面是不平整的,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头。所以,这砸伤的占一半,各种意外伤,倒是占了另一半。 唯一庆幸的是,好歹没有死亡的。 这就是万幸了。 开会的时候,齐思贤对着矿厂的领导班子一顿喷。觉得他们这些当|权|派根本就没有把阶级兄弟的生死放在心上,要处分这个处分那个……然后最后的结果就是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孙新民给下放到干校劳动去了。 就算是没出错,领导们也是要轮换着去干校劳动的。 这个谁也不能有意见,事就这么定下了。 总厂的领导走了,孙十一咬牙:“叔,真被下放了?” 孙新民‘嗯’了一声:“迟早的事,这会子是被那姓齐的抓住把柄,这才借题发挥。今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没事,就半年,半年完了换别人。” 可别人只有三个月,自家叔叔是半年。 孙十一就低头:“都是我连累了叔……” “瞎说啥呢?”孙新民呵斥一声:“他姓齐的才来几天功夫?能知道谁是谁?我也不过是怕他揪着你不放,他说处分的时候我没争辩。多三个月的劳改叫他把气出了就完了。”说着,又叮嘱说:“最近老实点,别惹事,知道不?” 知道! 孙十一嘴上应着,可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 结果没过几天,反正矿厂那边的伤员伤都还没好呢,就又有了一件新鲜事。 李奎跟四爷汇报说:“……矿厂有个青工,参加游行的时候,把领袖胸章别在胸口的肉上……被省g委会表扬了……” 四爷愣了一下,才明白这把胸章别在胸口的肉上是几个意思。 他愣了愣就皱眉:“知道姓名吗?” 李奎打量四爷的脸色之后才道:“叫孙十一。” 孙十一? 四爷的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了计较:“既然省里都表扬了,那总厂得有点表示才是。你把这消息跟计主任说说……” 然后孙十一就作为对领袖格外忠诚的战士,被调到了总厂,调到了厂g委会的办公室做干事。 小伙子换了衣裳,收拾的利利索索的,齐思贤还直夸。 他压根就没认出来这是谁,就更不知道曾经无缘无故的被他打了一拳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不光是齐思贤没认出来,就是云朵也没认出来。当天就只瞧了一眼,乌漆嘛黑的,谁记得住长的什么模样。 可越是没认出来,孙十一心里的火气越大。 他是时刻记在心里要叫这两人好看,为此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自己清楚。可好容易站在人家的对面了,人家却压根就不记得他这种小人物。 憋气吗? 太憋气了。 这两天齐思贤的媳妇带着一儿一女都来了,是整个都调动过来了。 齐思贤的媳妇是唱戏的出身,不过人家不唱旧戏了,如今开始唱样板戏了。据说在原单位,那也是台柱子。因此很是不愿意调来。如今来了,计寒梅就说厂里的宣传部门也得排练新戏,就她主管。 于是,人家乐意了。不管是自己来了,还带着儿子女儿一块来了。 齐思贤的儿子齐小天几年高中刚毕业,工作还没着落。这边说可以直接进厂里的技校学习,然后安排工作。于是也来了!只有一个女儿也上高一了,明年这高中也该毕业了。 如今家里人来了,家里需要收拾。于是,齐思贤就叫了办公室的小伙子,帮忙给家里搭把手嘛。 林雨桐端着一盆吊兰去恭贺人家的时候,就看到人家一家子站在院子里指挥,然后都是厂里的几个年轻人忙进忙出,又是帮着抬东西,又是帮这般家具。就是装衣服的包,都要叫这些人帮着搬进屋里去。 见了林雨桐来了,年丽华这才迎过来:“……你太客气了,我还说要请大家呢……” 林雨桐笑了笑:“……能忙的过来吧?”说着,就打量了两眼。 这叫年丽华有些尴尬:“你说这……这些孩子太实诚了,主动过来帮忙,还不叫我们插手……” 真会睁眼说瞎话。 反正只是搬家,也累不着谁。相反,倒是能叫不少人看出啥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品行也差不了多少。 应酬嘛,东西送到就算了。一盆花而已,掐一个芽下来就能繁衍一盆。家里大大小小的,放着好几十盆,又不值当什么。 她这边走了,那边年丽华就撇嘴,只觉得这个女人说话是真真不好听。 可那边齐小云却觉得:“……那位阿姨真是个雅致人,看着花盆,多好看。” 花盆是朝阳用木板和木棍做成的,雅致是真挺雅致的。小小巧巧的,托在手里也轻巧。四爷在家也做,朝阳跟他爸学的,自然没他爸做的精致,不过也不算是差的。四爷做的东西,林雨桐等闲不拿出来送人,也就是朝阳的练手之作,林雨桐给拿出来了。 在屋里帮忙归置的云朵看了一眼,眼睛就一亮。 这跟她在金厂长办公室外面窗台上放的花盆差不多。当时她恍惚从李主任说了一声,叫大家都小心点,别碰那东西。说那花盆都是金厂长自己做的。 那要是这样,是不是这个也是金厂长自己做的。 她就凑过去,看着齐小云手里的花盆,然后看向年丽华:“阿姨,能把这盆花送我吗?” 齐小云的脸呱唧一下就落下来了,这要不是爸爸领导家的闺女,她真想大耳刮子扇过去了。咋就这么没眼色呢? 年丽华肯定先看自家闺女的脸色,见孩子不愿意,她就有点沉吟。横没有委屈自家孩子的道理吧。 刚要说话,就听齐思贤说:“朵朵想要啊?那就拿去吧,一盆花而已,难得你喜欢。” 云朵的脸上一下子就绽放出笑意:“谢谢齐叔。” 说着,从齐小云手里拿了花,一蹦一跳的,急着出去安置了。 齐小云气的直跺脚,冲着年丽华喊了一声:“妈!” 年丽华拍了拍闺女,正想着怎么安抚呢,就听到齐思贤怒道:“你看你那样子,有一点大姑娘的样儿没?多跟朵朵学学。有人家孩子一分,我都不用操心了。” 当着满院子进进出出的小伙子,这么说一个大姑娘。 年丽华气的,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男人面子。 那边齐小云气的一跺脚,直接奔回房里去了。孙十一正在房子给把桌子板凳归置到该放的地方,刚才在楼上把院子的情形看了个明白。 这会子齐小云进来一看有人,愣了一下,先红了脸:“你……你……你先出去……” 孙十一就说:“……快别恼了。齐主任特别看重云秘书,之前为了云秘书,齐主任还把一个小伙子给打了……反正云秘书挺厉害的,你别惹她……” 齐小云斜眼看过去:“你干嘛跟我说这个……” “看你小,不是怕你吃亏吗?”孙十一扔下这句话,就下去忙去了。 齐小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不会说他爸什么,但等人走了,她跟着她妈进了厨房,嘚吧嘚吧的把她爸为了云朵跟人家打架的事都说了:“……没想到我爸这样的人,还会打架。” 她本意是想说:她爸对人家的女儿比对自家的女儿都好。 可听到年丽华的耳朵里,这就有点变味了。 又是秘书,又是为了她亲自跟人家动手,这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年丽华比齐小云心里会藏事,她跟闺女说:“这话以后不许跟人家说了。不就是一盆花吗?妈明儿个你讨一盆去。” 吃了饭,两口子歇下了。 夫妻俩的夜生活过的不是很和谐,这种感觉主要是年丽华单方面的感觉。 齐思贤喘着气,问老婆:“还行吧?” 年丽华故作迷迷糊糊的样儿,随意的‘嗯’了一声。 齐思贤就笑:“这就不行了?”他拍了老婆一下,“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啊!你说你年轻的时候,一晚上就没个够。现在呢?这才一回……” 年丽华心说:年轻的时候你能半个小时,如今就三五分钟。我刚有点意思,你完了。我还不够受折磨的呢。 但这话不能说,太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她把这些话咽下就说:“喜欢年轻……” “这话说的,谁不喜欢年轻的?”齐思贤的手在老婆的肚子上抓了一把,皮松了,都拽的起来了。跟年轻时候的手感自然就不一样了。 可年丽华却真往心里去了,心说:还真喜欢年轻的。 这么想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这要是自己这次没调过来,只怕真就是他有了外心了,偷人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把这事压在心里,也没露出来。 早上起来,要照常上班嘛。齐思贤就说:“你不着急上班,把家里也拾掇拾掇,我的那些旧衣服都有味儿了。”说起这个,他的脸上有些不自在。自己是感觉不出来的,这不是身边有个小秘书吗?那孩子总是时不时的用帕子捂鼻子,他自然就感觉到了。为此,之前还专门置办了两身衣裳,还买了香脂。 要出门了,刷牙洗脸刮胡子。然后用梳子蘸水,梳个大背头。最后打开香脂盒子,抠了一点出来,在手上脸上擦了擦。 这玩意一般是冬天用的,怕脸皴了。夏天没人用这个,太油腻。一出汗,油腻腻的,感觉一点也不爽气。女人都不用,更何况是男人了。 可齐思贤偏这么用了,为的就是香脂的香味特别浓郁。 你说,谁家的男人出门收拾的香喷喷的而家里的女人不起疑心的? 看着男人出了门,年丽华都能把一口银牙给咬碎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当儿,她提着饭盒去给男人送饭了。一路问着人才找到办公室,远远的,就在走廊里都能听到笑声。 男人爽朗的笑声连同小姑娘娇俏的笑声一起传出来,隔着飘起来的门帘,可以看见离的很近的男人的双腿和女人的双腿。 她转身,不准备进去了。进去了又能说什么呢?这件事要解决,就只能悄无声息的解决,千万不能露出什么风声。 她这一来又一走,齐思贤不知道,但是别人可都看在眼里。 g委会的办公室,那些干事可都在呢。 这些人就猜呢,说:“为啥人来又不进去呢?” 然后都朝主任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眼神有几分诡异,难道真是想的那个样子? 人这一张嘴是最可怕的,本来就是猜测,就是那么一件事,可话还是越传越难听。要说人家也没乱说,就是说齐主任中午不回家吃饭,跟秘书在办公室里一起吃嘛,有说有笑的。然后齐主任的老婆来给送饭,到了门口却没进去转身就走了。 都是事实! 可顺着事实臆想出来的事,那真是不可言说了。 有人就把云朵钦慕四爷的事说了,可说着说着,就不说钦慕四爷了。而是说云朵喜欢年纪大点的男人。而且是有权利的男人。 无疑,全厂现在名义上最有权利的男人,就是齐思贤。 一时之间,流言蜚语啊,除了当事人,别人都知道。 林雨桐就说四爷:“你把人调来,这下热闹了。” 那朵桃花,就这么给冲淡了。 四爷就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齐思贤要是心思纯,心眼正,也就没那么些事。” 这倒也是! 可别说是什么老领导不老领导了,以前是他的老领导,但现在他的老领导早就波及了。这么一个大姑娘放在身边,而且这姑娘吧……还真有些不能叫人言说的性子。跟齐思贤吧……也不知道避讳。进进出出的搀扶着,可齐思贤才多大,四十来岁!正是壮年男人的时候!你说又不是亲闺女,这么抱着胳膊从厂里进进出出的。从早上上班开始,工作、开会、吃饭一直到晚上回家,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人一块度过的。 他齐思贤要真是当云朵是晚辈,那就该为晚辈考虑。而不是如此! 孩子不懂事情有可原,他齐思贤活了四十多岁,不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只能说,这人心里未尝没点龌龊的心思。 年丽华过来给林雨桐家还礼,拿的是一包炒花生:“我娘家寄来的,自家炒的,味儿可好了。” 林雨桐收了,说得好好尝尝。 年丽华见人家和气,又看院子两边,是一排排的吊兰。有些花盆只有巴掌大小,可爱的不行。她就笑:“难得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孩子们自己闹着玩的。”林雨桐当人家就是一夸,她也就随口一应。 可谁想年丽华开口说:“我家小云喜欢的什么似的。”然后看着小盆就不错眼。 林雨桐就明白了,这人还是想要吧。她就说:“喜欢就再拿两盆。” 年丽华嘴上应着这怎么好意思,可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慢到哪里去。 林雨桐看她挑了一盆品相好的,就笑道:“怎么不挑一盆跟那盆对称的?”这一大一小摆着,多奇怪。 年丽华笑的有几分不自然:“……我们家小云这孩子,心眼好,见云朵也喜欢,就先紧着云朵了。” 哦! 林雨桐恍然,心说:真能紧着人家,她就不会又过来讨要了。看来,因为一盆吊兰,还惹出一桩官司出来。她就说:“你们对云朵那姑娘是好,比亲生的都好。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家俩闺女呢。” 年丽华是知道云朵之前纠缠过人家男人的事的,脸上就有几分不自在。自己养的闺女可干不出纠缠别人男人的事。说什么自己就跟有两闺女似的,云朵那样的姑娘,自己可是养不出来的。她忙解释:“说我们的闺女这是在我们脸上贴金,人家那孩子……这不是客人吗?那孩子说喜欢,能不给吗?” 语气里很生分。 正说着话呢,天又黑沉起来了。跟着风又起了。不用问,这又是一场狂风暴雨要来了。 年丽华抱着花盆就跑,林雨桐也赶紧喊朝阳和骄阳:“快出来,把塑料棚子碰上……” 今年的雨水有些过分的充沛了。一看这样,四爷和端阳两人就给院子里靠墙的位置订上了木板,木板上夹着塑料薄膜。雨来了,就把塑料棚拉开盖上就行。那边用砖块压着,不是特别大的风一般是吹不起来的。 端阳骑着自行车来的火急火燎的,见院子都收拾利索了,才把自行车往院子里一撑,披着雨衣就又走:“妈,我却接丹阳回来。你别跟着操心。” 林雨桐朝天边看了看,好家伙,雷声滚滚,还别说,这雨下到什么时候还真说不准。是得接丹阳去,她应着,又叮嘱他:“路上小心些,别靠近树底下。” 端阳跑远了,应答的声音听着怎么也得在几十米之外了。 骄阳就发愁:“我爸还没回来呢?” 是啊! 林雨桐穿了雨衣,又拿了一身,说朝阳:“你跟妹妹在家,我去接你爸去。门从里面锁上,谁叫都别开门。你哥你姐都拿着钥匙呢。” 雨说下来就下来了,噼里啪啦的,隔着雨衣打在人身上生疼。今儿厂领导一行人,走着去采矿厂那边看最近新建的工地移动食堂和避难所建造的怎么样了,这工程是四爷要求建的,不仅要让建,还得快点建。这次去验收,结果还不错。至少雨来的时候,所有人能到棚子下面避雨。 林雨桐先到厂里,结果厂里说领导们还没回来。她就又顺着那条路走着去接了。这些领导也都是走着去的,最近老下雨,泥路还没干透呢,就又是一场雨。只能走着去。 踩着到没过脚踝的泥地迎了好几里路,才算是迎到了。果然,一个个的,淋的跟水鸭子似的。出门的时候倒是都记得拿伞,可这风大了,伞根本就撑不住。 四爷远远看见林雨桐,就快走几步过来了,“淋不着,偏还来接了。” 林雨桐本来要把雨衣给他穿的,可一看后面赵平和计寒梅还浑身湿着呢。四爷又摆手,林雨桐干脆把手里的衣服递给赵平,把自己身上的脱了给计寒梅。 这两人什么都不要,计寒梅更是说:“我都湿了,你干啥脱了也淋湿……” 不管怎么挣扎吧,反正雨衣给两人穿了。 四爷干脆把身上的湿外套脱下去给桐桐顶在头上,好歹顶点事。 两人就这么走着,看的人都眼热。孩子都娶媳妇了,眼看要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还恩爱成这样。 云朵咬着嘴唇,心情一下子就阴郁起来了。 齐思贤也把湿衣服脱下来给云朵顶在头上,解释说:“这雨是越来越大了,好歹遮着一点,赶紧走吧。” 孙十一跟在最后,看着这两人。 齐思贤没有回家,云朵也没有回宿舍。因为云朵心情不好,好似跟木偶似的,齐思贤一直给云朵拿衣服挡雨,他回办公室,云朵自然也被带到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门关上。齐思贤说:“朵朵,里间有我备用的衣服,你赶紧换上去。” 云朵这才反应了过来,隔着窗户看了看外面跟雨幕,就急忙点头:“那好,我先进去。” 办公室是有内外间的,里面可以休息,外间才是办公的。 齐思贤贴心的把里间的门给关好,可他却不知道,他关里间门的时候,外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而且锁死了…… 1261.旧日光阴(73)三合一 旧日光阴(73) 雨倾盆而下, 半下午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端阳接了丹阳回来,送进家门又得回卫生所那边去。林雨桐就说:“今晚上这雨太大了,情况有点不对。你赶紧回去,把你媳妇和宋家的俩孩子都接过来, 那边的房子再是不旧,可到底是草房。” 是啊!端阳也是想到这个了。 “我这就去。”端阳应着, 就从家里又拿了雨披,再一次走了。 丹阳去洗热水澡,林雨桐和骄阳就帮着收拾屋子。朝阳的屋子还给朝阳留着呢,甚至里面换成了双人床。朝阳这边呢, 折叠的沙发支开, 是一张床,另一边的柜子是组合的,把上面的那一层取下来跟第一层的柜子拼起来,就又是一张床。一个房间睡三个小子, 完全睡的下。拿出新被褥给铺上,就行了。 三层楼每层都有卫生间,也都能洗热水澡。这么住着, 也没什么不方便。 结果这一去,两口子带着宋桥和宋远来的有点晚。 “得给药柜子那些东西上棚上防雨布。”宋璐带着笑, “来的晚了。” 再晚四爷就准备过去看去了。 林雨桐就问:“都收拾好了?” “好了!”端阳说着, 就又想起什么似的:“隔壁苏家的奶奶带着援华他们去农场了, 我姨和姨夫过来接了, 说是去了我姨夫的办公室了。” 山上也不好住了,电闪雷鸣的,住在山里不是啥好主意。家里也是草房,怕漏雨。反倒是农场的房子,都是砖瓦的好房子。苏瑾有一间很大的办公室,一家人暂住是够的。 端阳做事比一般孩子周到,自己没叮咛,他就把心都操到了。 果然,就听到端阳说:“我顺道把潘大叔送苗叔家了。” 应该的! 那这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赶紧带着你媳妇洗洗去。叫俩孩子上三楼洗,你跟你媳妇用二楼的吧。” 丹阳披散着头发,手里端着姜汤:“我把汤给热着呢,洗好了就下来吃。” 衣服啥的没带,林雨桐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宋璐两身。又有朝阳的衣服给宋家的孩子穿,家里放着端阳的衣服,所以住过来一点也没有不方便。 唯一不好的就是,一下雨,就停电。天阴沉沉的,只能点着蜡烛照明。 黑漆漆的,想做点好饭吧,这灯光条件也不允许。就是熬了点稀饭,油炸馒头片,凉拌了几个菜,凑活着就是一顿饭。 对自家的孩子来说,这饭就是凑活。可宋家的孩子,自从离开家,就没吃过油水这么大的饭菜。谁现在还舍得吃油炸的东西啊? 俩孩子也当是因为他们在呢,所以姐夫家特意做了好吃的,还有些不好意思。 林雨桐心说:倒是疏忽了,端阳再是能干,能弄到的油啊肉啊,都是有数的。怪不得这孩子这段时间瘦了呢。 心里还寻思着过段时间想办法给弄点油过去。 一家人正吃晚饭呢,雨打的窗户噼里啪啦的,而屋里却一片黯然和温馨。 宋璐真觉得,这一回来,心里就踏实了。像是这风雨飘摇的世道,给了他们一个能安身和安心的港湾一般。 晚上躺在满是馨香的崭新的被子里,“真就觉得跟我爸我妈还在世一样……你说怪不怪?” 端阳正要说话呢,就听的‘轰’的一声,声音像是极远,又像是极近。 他曾的一下坐起来:“坏了,这是哪里泥石流了。” 而且离的不远。 端阳就披着衣服起来,叫宋璐睡:“你睡你的,我下去看看。我怕爸要出去,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可宋璐哪里睡的下?跟着起来,出来的时候小叔子和弟弟都出来往楼下去。 四爷拿着手电,跟林雨桐打算去院子里看看的,见他们都下来的就说:“都回去睡去。我们不出门。” 矿山那边应该不会轻易发生泥石流才是。容易发生泥石流灾害的地方,是通往城里的公路边上那一段。斜坡高崖,光秃秃的土层,水这么一泡,可不就冲下来了。 这地方真要塌了,对厂里没有直接的损害。但这阻隔了公路,也是麻烦事。 那个地段,又是这样的天气,路上应该没人才是。 所以,如今也只能看看,是万万不敢马上就去想办法疏通的。就怕二次塌方。 开了门,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风声雨声,再没有什么声音了。两人只能回来,睡吧!明儿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是能睡的着了,可有人睡不着啊! 年丽华站在三楼的卧室里,从这里能看到外面的巷子。她盯着巷子,不时的用手电照一下,希望能看到想看到的人,但是一直等一直等,也不见人。 齐晓天就说:“下这么大的雨,我爸肯定在办公室歇了,这还用问。” “路又不远,怎么就不能回来了?”齐小云就哼了一声,“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都看见金厂长回家了。” 是啊!别人能回家,他怎么就不能回家呢? 年丽华心里不高兴,之前还担心男人回来敲门,自己和孩子在家听不见。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别说是敲院子的大门了,就是敲房子的大门,他们在卧室只怕也未必能听见。如今想想,人家都能回家,怎么他就不能回家了? 心里有气,就说俩孩子:“早点睡去吧。点灯熬油的,蜡烛就不是钱买的?” 然后两孩子踢踢踏踏的下楼睡去了。只留下年丽华自己,在家里憋气。躺下之后,也睡不踏实,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也做梦,梦见孩子他爸跟个年轻的女人,也看不清那女人的脸。 早上起来,风住雨歇。不过天还是阴沉的。 一早起来,李奎就来家里了,“今早上才接到通知,说是昨儿有个mzedong思想宣传队来了咱们厂,说是预计昨儿赶在晚上能到,可到现在没见人,怕是昨儿陷在半路上了。” 他的语气焦急,看得出来,他是真急了。 想起昨晚的疑似泥石流塌方,显然,他也想到了,猜测到了地质灾害的地方可能是公路边上。 四爷就说:“别慌……这种接待的事情一直是齐主任做的,先找他……” 要是万一给压在下面了,这一晚上过去了,人肯定是遇难了。你着急也没用。要是没被压在下面,那就是在车上呆了一晚上,虽然路走不通了,车也开不动了,但只要人没事,迟半天早半天的,意义都不大。 关键是这种宣传队吧,人家不鸟当|权|派。 不过到底是出事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奔着厂里去了。 李奎急着找齐思贤,到了这边的大楼里,先问办公室的这些干事:“齐主任上班了没有?” 孙十一拿着拖把在楼道里拖地,他面无异色的摇头:“不知道啊,也没见人。不过办公室的门没锁,要不李主任你去看看……” 李奎正要去敲门,然后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一身干爽整齐的齐思贤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顺便把门给带上,问道:“什么事?” 李奎着急,也没发现齐思贤动作上的小心,就赶紧把事情说了,静静的等着齐思贤的安排。 结果齐思贤只时候:“你先等等……” “救人如救火,怎么等?”计寒梅从外面进来,风风火火的,“赶紧的,组织人手,迅速去救援,这事半点耽搁不得。” 齐思贤犹豫了一下:“……我进去拿雨衣……”他小心的退回房间,然后把门又给关上了。 进去之后,靠在门背后,吓的直喘气。 云朵从内室探出头来,小声叫了一声:“齐叔!” 齐思贤赶紧摆手,叫云朵进去。 云朵却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的还是齐思贤的衬衫,衬衫挂在小巧的小姑娘身上,有几分别样的风情。男人的衣服穿在女人身上,领口就显得非常大。姑娘家觉得自己扣的非常严实了,可却不知道,露出来一截雪白的脖子和脊背,尤其是那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叫人止不住的怦然心动。 下身穿着男人的裤子,肥大的很,腰上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反正裤子得挽起来,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脖子和一双白嫩的小脚丫。 昨晚,小姑娘就是换上这么一身衣服,披散着头发出来的。她手里捧着另一套赶紧的衣服出来,说:“齐叔,你赶紧也缓缓吧。对了!你的内裤放在哪里,我没找见……” 当时,气氛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两人之间就跟着了火一般。 小姑娘蹭的一下钻进房间,并把里间门给关上了。 他呢?好半天才平息下来,然后换了衣服。虽然一个劲的跟自己说,那还是个孩子,可穿着宽大的衣服也遮挡不住的玲珑的身段和纤细的腰肢,无一不说明,这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女人。 没多大工夫,这孩子又出来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想会宿舍去……” 齐思贤敏锐的觉得,这孩子跟自己说话,头一次没有叫‘齐叔’。 他的心跳的非常厉害,就说:“雨这么大,留下来也没关系。你要是觉得我在你不方便……我去隔壁的大办公室凑活……” 云朵却说:“不是……不是……是我……是我想去厕所……” “啊?”齐思贤不知道自己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装着没听见,带着疑问的语气这么问了一句。 然后小姑娘羞涩的声音传来:“我想上厕所了……” 齐思贤就说:“那我陪你去……”楼道里有厕所。 可惜,门怎么拉都拉不开。 是哪卡主了吗? 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也没做太多的尝试,顺手就把门边的脸盆递过去:“拿进去用……” “那怎么行?”小姑娘羞涩的,感觉浑身都该是红的。 “我不嫌……”非得塞过去了。 小姑娘尿完又出来了,他直接接了盆,站在窗口把尿泼出去了,又把盆伸出去放在雨里,接了雨水涮了一下。 这一来一回的,两人之间不那么尴尬了。门打不开,也没有蜡烛照明。彼此就这么坐着,说话。 小姑娘说她小时候父亲经常不在家的事,说她羡慕别人家都有爸爸,说她爸爸不那么喜欢她,嫌弃它。又说小女孩才有的心事,说他喜欢金厂长,说金厂长一看就叫人觉得有安全感。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说了一句:“我也有安全感……”说完又觉得不妥当,赶紧补充说,“你把叔叔当爸爸就行……” 小姑娘嘀咕了一句什么他没听的太清,像是在说:“你又不是爸爸。”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连饥饿都饿了。 两人说累了,就坐在沙发上趴在茶几上随便睡了一觉。许是睡的晚了,所以起的晚了。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走动了。齐思贤试着拉了拉门,门轻轻一拉就拉开了。云朵就用一种‘果然是你想把我留下来’的眼神看着他。 他都不能解释,只‘嘘’了一声,这么叫人发现,可就说不清楚了。外面楼道里,有人一直在拖地。 以前觉得孙十一这小子还行,勤快,啥活都抢着干。这他现在第一次觉得,这太勤快也有点不好。这小子把楼道拖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外面是泥地,进来的时候脚下就不可能他赶紧。踩脏了他就拖,再脏了再拖。要是能出去,他都要骂了:你是不是蠢!要照你这么拖下去,上班什么事都不用干了,你就在楼道里拖地算了。 结果死等等不到这小子走,正想着把这些小子都打发了,好叫朵朵偷着离开,谁能想到李奎又来了。来了就来了,来了就找自己,还是十万火急的事。这么哈没打发利索呢,计寒梅又来了。 齐思贤把门关好,然后跟云朵低声道:“你进去,把你的衣服换上。穿着你的衣服出去,谁也不能说什么。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早早的就过来给我收拾办公室了。明白吗?” 明白! 办公室都是秘书收拾的,这个理由成立。 云朵点头,轻手轻脚的往里间去了。 齐思贤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公文包提上,正准备出去,就听到李奎的声音:“嫂子,这么早就过来了?” 嫂子? 叫谁呢? 结果听到自家老婆的声音:“是啊!老齐一晚上没回去,晚饭都没吃……” 计寒梅看看她手里的雨披就说:“齐主任办公室没雨衣吗?那他说进去拿雨衣,这半天功夫了……” 年丽华面色一变,在齐思贤急着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她砰的一声将门推开了。 计寒梅和李奎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看向两口子。从办公室探出头来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那两口子一个门外一个门内,彼此对视着。 齐思贤理亏气虚了,眼神先躲闪了。 多年的夫妻,哪里看不出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她一把推开齐思贤,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踹开里间的门。 里面,云朵正在换衣服。所以,身上几乎是没穿的。而地上床上,乱七八糟的放着男人和女人的衣物。 云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赶紧跳上床拉了被子盖在身上。可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年丽华指着床上缩着的那一团,浑身都颤抖:“……我就说嘛,这么一点路,别人都能回家,就你回不来。我还当是为了啥事呢?闹了半天,你果然跟她在一起。”说着,就‘呸’了一声:“腌臜的玩意!什么侄女,什么晚辈,说出来也不怕打嘴!谁家跟晚辈能折腾到床上去。你可要点脸吧!” 这话可就难听了。 齐思贤铁青着脸,刚才的气虚被羞恼所取代,想也没想就抡出一巴掌去。 这一巴掌打出去,年丽华就还手了:“你为了她打我?” 生儿育女,同甘共苦这么些年了,所有的委屈一时间喷薄而出。她伸出手就挠了对方一爪子……这么多人看着呢,齐思贤伸手挡了一下,结果把人给推出去了,他本能想伸手去拉,可年丽华将他的手一推,一句:“不要你假惺惺……”没说完,人就朝后倒去。 这一摔,将年丽华所有的理智给摔没了。 她翻过身,能抓住的只有床上的被子。拉开被子,上去就对着云朵拳打脚踢:“贱|货……你得多缺男人,才这么爱找别人的男人……” 里面闹成一团,外间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年丽华还拉着云朵要出去叫大家都看看,齐思贤怎么肯?说了几遍:“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可惜年丽华根本就听不进去。 还是计寒梅把人彻底分分开,“都不要打了。你们的私事先放在一边,还有大事要处理呢。” 可齐思贤哪里有功夫去处理什么大事要事,只说了一句:“这事大姐叫金厂长安排吧。我这边有点误会……” 计寒梅就要走:“那也行。你慢慢处理,然后给组织一份报告。” 一见人要走,齐思贤先不干了:“大姐,你可不能走。这事得有个有威信的人处理才行。年丽华同志,这会子听不进去我说的话……” 计寒梅冷着脸:“你不出面,我再不出面,你觉得合适吗?”她问了一句,就又道:“要找中人,也行!这事得女人来,你不找妇联主任,你找谁?” 对!对哒! 这时候,她想起林雨桐不管是人事处的处长,还是厂里的妇联主任了。 赶紧叫外面的干事,随便一指,就指向了孙十一:“你去……找林主任……” 所以,林雨桐才把塑料薄膜弄开,就有人上门请了。 职责内的事,那是得管。她换了衣裳,穿了雨鞋,带着雨披就走了。 孙十一一路的跟着。林雨桐认识这小伙子,知道这是将兄长别在胸前肉上的人。听宋璐说,这小子身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呢。如今天热,外伤没那么容易好。要是能一直露着还好点,关键是还得每天穿的整整齐齐。伤口贴着纱布,外面穿上衣服,不影响正常干活,可想而知,那么摩擦来摩擦去的,伤口得成了什么样子。 这小子,有一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计寒梅叫自己去呢,说是妇联的事,但是妇联具体的啥事,她真不知道。路上就问孙十一呢:“……知道什么事吗?” 孙十一就赶紧说了:“……齐主任跟云秘书在办公室……我去的早,到的时候一直在楼道里拖地,也不知道办公室有人。后来李主任找齐主任……齐主任说回去要拿雨具……然后齐主任家的婶子就去了……是来给齐主任送雨具的……计主任就说没雨具为什么拿雨具拿了那么长时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齐主任家的婶子就冲进齐主任的办公室去了……然后两人就打气来了……又发现云秘书没穿衣服在办公室的里间……” 一段话说的,这个主任那个主任的,听的林雨桐脑袋晕。 他说完了,她好不容易听明白了。然后就更不懂了。 这齐思贤要是跟云朵真有什么,在办公室偷情不奇怪,可是奇怪的事为什么两人不赶紧分开。还能拖到上班时间,叫人堵在办公室里? 等到了地方,云朵已经穿上衣服了,躲在齐思贤背后。计寒梅见林雨桐来了,就低声跟林雨桐说了几句,然后也去忙去了。 计寒梅说的就是她所看到的,剩下的由着林雨桐去处理。 林雨桐一进去,年丽华就哭了:“林主任……叫你看笑话了……”说着,掏出手绢擦了鼻涕,就指向齐思贤:“他……他是丧了良心了。” 多能干的女人,遇上这事,收到的打击都是一样的。 林雨桐摆摆手:“你先别哭,听齐主任说嘛。齐主任一直把云秘书当晚辈,万万不会做出过分的事的。” “都叫我堵在被窝里,还说没事?”年丽华坚定的认为,事情不简单,齐思贤干净不了。 齐思贤脸都绿了,自己伸手把脸打的啪啪响:“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跟你过了半辈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说着,他就跟林雨桐解释,这种时候,他没隐瞒,只把内裤、尿还有谈心的那一段省去了,剩下都说了。 可这么说也没用啊? 年丽华又不傻,就问了:“你这里又没有女人换洗的衣服,你为什么要带她来?从厂门口带你这边的办公室,跟到她的宿舍,远近差不多。她明显能自己回宿舍的,为什么跟着你过来了?你怎么解释?” 是!这没法解释。 齐思贤应着头皮:“我给她挡雨,我只顾着想自己的地方,这不是带错了吗?” 虽然这话没有说服力,但姑且真当如此吧。 年丽华也不纠缠,就又问:“那就算带错了,披上一件衣服不能回她宿舍吗?是有十里还是有八里,就真回不去了?” 这不是换了衣服,就出不去了吗? 齐思贤指了指门:“门卡主了,当时没打开!” “那今早是别人帮你们把门打开的?”年丽华又问。 “今早又能拉开了!”齐思贤真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为啥这女人就是揪着不放呢。 也不是年丽华揪着不放,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信,林雨桐自己也不信。 联系到齐思贤说的,看到孙十一一直在走廊里拖地,她就明白了,门拉不开的事,必然是孙十一干的。要不然,他有什么理由,一直拖地一直拖地呢? 她的视线又撇过云朵,看身形也走动的姿势,这应该还是个姑娘。 齐思贤最近气焰又有些嚣张,这件事能叫他的气焰暂时压下去就行了。真要是非把这两人弄成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齐思贤下去了,不还会派人来吗? 这不符合中原重工的利益。 因此,她就实话实说:“云朵跟齐主任之间应该是清白的。”说着,就指向云朵,“她还是个姑娘。这个……要是不信,可以叫大夫给看看。” 婚前检查就有这么一项,这也不是说出来特意羞辱人的。 年丽华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信。 林雨桐就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想证明你家齐主任是有事还是没事呢?如今证明没事了,怎么你又心里过不去了呢?” 年丽华就闭嘴了,扭脸只冷哼:“就算没那个啥……可是心里呢?他要是心里没猫腻,他能把人带回来。为啥当时一进厂不把人送宿舍呢?” 对的! 问题就是这个! 哪个女人都会这么想! 事实上,齐思贤只怕心思也不单纯。 这跟刺埋下了,要是齐思贤行的端走的正,这点误会迟早会解除的。要是齐思贤自己走不端正,这根刺迟早都会再出头的。到时候想怎么抓他的把柄,就怎么抓他的把柄。想在厂里扎翅,从今往后,只怕是不能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林雨桐把事给断明白了。齐思贤感激的什么似的:“……没想到啊林主任,您可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说着,就拉云朵,“快跟林主任道谢,要不是林主任……你……”他叹了一声,就狠狠的瞪向‘罪魁祸首’年丽华,眼里的意思是:你差点毁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 年丽华却看着他拉扯云朵,牙都快咬碎了。 林雨桐笑了笑,这三个人,是飚上了。 她摆手,直接告辞。 孙十一把林雨桐往出送,直到楼道门口,林雨桐才道:“小孙可真勤快。以后要继续保持才好。行了,不用送了,回吧。” 孙十一嘴上应着,可等人走的远了,他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在提醒自己,要拖地就保持拖地,要不然,这里面的猫腻谁都看的出来。但同时,也是警告自己,别耍心眼耍的太过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想怎么样,就是叫两人受点教训而已。 今儿这事,不用自己推波助澜,早就传出去了。而且还传出去各种不同的版本。版本多了,各种的花花事都糅杂在里面了。根本就不是林主任说清白,就能说的清白的事。 你就是再清白,没人爱听清清白白的故事不是? 所以,年丽华被人指指点点都是轻的,像是齐小天齐小云这兄妹俩,被指点的都有点受不住了。 家里的气氛,空前的压抑了起来。 老婆不信人,儿女不理解,齐思贤连一两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 周末的时候,他在办公室喝的醉熏熏的,办公室还有值班的呢,就有人听到齐主任在办公室喊呢:“朵朵……朵朵……我不嫌你……” 得!朵朵没来,他这醉话却传出去了。越传越是没个样子。 林雨桐都不急得,这人有多长时间没主持会议了。 而这段时间,四爷积极的召集大家开会,研究下一步,一边生产一边gm 的事。厂里准备抓紧时间,先给自己厂里,生产出一套采矿的设备来。 又是开动员会,又是领导下基层,又是组织也有时间挺宣传队表演节目和讲解。 厂里又恢复了忙碌。 而齐思贤,一边是云朵每天愁苦的脸,一边是老婆刻薄的脸。家里整天吵成一团,到办公室还得安抚云朵。 哪怕是林雨桐说了公正的话,可云朵的名声一样不可挽回,比之之前更坏了。她没有朋友,宿舍的人也没人搭理她。她每天对着齐叔叔诉说她受的委屈。齐叔叔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 然后没一个月,两口子闹离婚了。 如今这离婚可不容易,厂里要派人调解的。林雨桐和计寒梅还有苗大嫂,就成了主力。 计寒梅还有厂子里的事要管呢,林雨桐是不爱管那些闲事,因为宋璐怀孕了,她得分出一部分心思来管儿媳妇。所以,苗大嫂就成了头号闲人。而且她的宗旨就是:婚姻嘛,忍一忍就过去了。要是觉得过不下去,那还是忍的不够。 想当年,他们家老苗站在楼顶看人家范云清的时候,她那时候有多纠结没人能想的到。但自己不哭不闹,这不也把日子过到现在了吗? 所以,她觉得,婚姻中的诀窍只有一个字,就就是——忍。 因此她劝年丽华的话都是:忍吧!忍忍就过去了。男人嘛,看见年轻漂亮的就贪图新鲜,可实际上呢,这一阵过去了,他还得回家。还是会觉得,只有老妻最好。 可这不是年丽华爱听的:“……凭什么女人都得忍,苗大嫂,你这话可不对。男女都平等了,凭什么得我忍着他。我还真就不忍了!我儿女都大了,也不用考虑孩子了,这个婚啊,是非离不可。我要睁着眼看着,看看他离了我们,日子过的能有多好。” 反正就是说不通嘛。 说不通,厂里也不批,就这么拖着。 齐思贤干脆住到了办公室,如此,年丽华倒是也不着急了。带着两个孩子安心的在家住着,儿子去技校上学,闺女上高中。她开始排练她的新戏去了。 进进出出的人,都能听到她乐乐呵呵的,嘴里常唱的就是那句:听奶奶,讲革|命…… 云朵的遭遇,如今不尴不尬的情形,叫宋璐心有余悸。要不是遇到了端阳,要不是遇到了林家,她的处境又会是如何呢? 齐主任还是云朵父亲的下属呢?可是却是怎么对人家姑娘的? 越想越是觉得害怕,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更敏感了,端阳就觉得媳妇最近特别敏感。以前上班下班都不怎么管的,单位是啥样,她也不爱问。 可现在不一样了,没次下班回来就都问呢:今天干啥了?忙吗?听说公社里来文艺演出对了?是你接待的吗?姑娘很多吧?是不是挺漂亮的? 连着几天如此,端阳就觉得不对了。这是没有安全感了。 女人没有安全感,那就是男人的错。 爸爸虽然没这么说过,但是从表现出来的态度,看得出来这一点。 于是,他就想,爸爸是怎么叫妈妈有安全感的呢?于是,他越发细致的观察。 然后他就发现了,每次爸爸出门,可能会去哪里,见什么人,要说什么事,都会跟妈妈交代一遍。然后晚上回来,不管再累,还是要把今儿的事,大致的说一遍。今儿去了那儿,路过了哪里,那里有什么特殊的人和事叫人印象深刻。有没有顺利到达目的地见到要见的人,谈的是不是顺利,都是怎么谈的。哪怕说的不是很细致,但一天的大致活动,都做了报备了。而妈妈呢?总是认真的听着,当然了,是貌似认真的听着,是不是真听着呢,就不知道。反正每次,爸爸一边说话,她一边听着,还能一边插话吩咐弟弟妹妹点事。要说她听的专心致志,反正他是不信的。爸爸知道这一点吗?很知道!但还是不管她有没有再听,都特别耐心的说,跟对方分享。 端阳觉得,这是一种态度。一种对爱人,对家庭的态度。 他逮空问爸爸:“每天这样,烦吗?” 爸爸特别认真的说:“只要你妈没听烦,那我就永远说不烦!” 1262.旧日光阴(74)三合一 旧日光阴(74) 今年这鬼天气, 旱的时候能旱死, 涝的时候能涝死。 春上的时候不停的抗旱保苗,恨不能肩挑手提的灌溉。好不容易把苗儿保住了,一如夏雨水不断。 先是夏收, 小麦眼看就熟了, 结果地里积着都要到大人膝盖位置的水, 差不多把小麦都泡在水里了。抽都没法抽, 雨还不停的下。怎么办呢?就这么收吧, 收回去哪怕是烘干呢,好歹是一口口粮。 端阳在村里蹲点嘛, 这种下地干活的事,怎么能跑的了呢? 不管是他, 就是丹阳, 试验站那边, 也要照管的吧。 朝阳不让丹阳去, “你请假,我替你上工去。” 那哪成啊? 可等丹阳到了地方,才知道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试验站除了门房在外露着,其他的不管是啥庄稼, 都在水里泡着呢。感觉都能撑起船。 这地方原先就是一片盐碱地, 本来地势就比较低, 如今接连几天的暴雨下来, 水都涌到这一片了。出了村子, 往前走不了多远, 就不能走了。水太深,只能远远的看见水汪汪的一片中,孤零零的立在当中间的门房。别说试验站的地了,就是周围知青们的地,都全泡水里了。 这时候,这些城里来的小姑娘小伙子才急着,这可是半年的口粮,没有收成,往后吃啥啊! 于是,一个拉着一个往前探,看能不能抢救出来点。 像是林朝英,林新秀这些,都去给知青帮忙去了,朝阳拉了拉丹阳,两人往回撤了。 路过的时候,看周围都是收庄稼的。小麦从水里割下来,然后全都在水面上飘着呢。又得有专人把飘着的麦子拢起来,挑到高处能通风的地方去。 可这湿麦子这样捂着也不行啊,太阳不露头,就干不了。怎么办呢?想办法烘干吧。可真要烘干也不容易,因为没有干柴火可以用。 好些人看着粮食成了这样,一边骂贼老天,一边哭嚎。 端阳在地里忙半天,得往公社跑半天。为了啥的?为了救灾粮的。 公社里这段时间是争执不休,一拨人坚定的认为,咱们该实事求是,该向上接有关部门真实的反应这种问题,受灾了就是受灾了,需要国家的救济,就是需要国家的救济。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以前受过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而另一拨人却认为,这根本就不需要!用他们的话说,用m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民,应该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 两边争执不下,迟迟没有个结论。 可大家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打从春上青黄不接开始,家家就是往前磨日子呢。弄点野菜夏菜的,随便搭上一把粮食,就算是一顿饭了。一顿一顿的往前磨,终于到了夏收了,吃新麦子了,可现在……公粮肯定是交不起的,不管是公粮交不起,就是如今这口粮,家家户户也没有啊! 怎么办呢? 端阳跟村里的人合计,由着大家闹。zaofanpai 能造反,咱们也能造了zaofanpai的反。谁是zaofanpai,谁是当|权|派,这种身份,转瞬就能变了。 反正是闹的轰轰烈烈,因的周围十里八村的都跟着动了。就是逼着公社g委会朝上反应,要救济粮。 众怒难犯啊! 粮食要下来的时候,都已经八月份了。数量还不多,这是又往秋里磨呢。 可老天似乎真是要跟人过不去,秋雨绵绵,没能见几个日头。 林雨桐正在家里用熨斗熨衣服连同被褥,四爷急急忙忙的回来了:“快!跟我走!大嫂打电话来了,大哥伤着了……” 是说辛甜打电话,大原受伤了。 这可把林雨桐吓了一跳,扔下手里的活,又安排几个小的:“去你大哥那边吃饭去……” 人着急着走,可能怎么走呢?火车是拉货的,沿线也是各种的险情都可能有。汽车就更别想了,路都泡在水里了,还想坐汽车。 这个时候最靠谱的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了。 两人穿着雨鞋,带着雨衣,这就出发了。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市里赶。 人还在原来的师部医院,这里有辛甜熟悉的人,在这里最放心。 辛甜整个人都没吓着了:“你哥还没醒,闹震荡了,被人用枪托砸在脑袋上了。” 派出所的所长啊,这是怎么说的? 援朝在一边道:“他们冲击了公检法,要抢班夺权,起了冲突……还死了三个……” 所以,能活命,都算是侥幸。 辛甜是心有余悸,跟林雨桐和四爷商量:“你大哥这情况,不好在城里呆了。” 不好在城里呆,那就回老家。 要是一般的警察就算了,偏他还是个所长,他就是所谓的当|权|派。 如今这是是非非不好说,说是老革|命吧,可要是老革|命不转变立场,就就跟现行f革|命也没差别。 最后怎么办呢? 把大原送到了农场,把原来农场的牲口棚子,隔出来重新收拾了一遍,弄了两小间一大间出来,里面盘着火炕,砌了壁炉,又都是青砖到底的房子,大原觉得挺好。 里面又是苏瑾管着后勤,各种方面都能照顾的到。 而辛甜也在农场里当个卫生员,平时呢,大原是不出劳改农场的。这好歹,对外有个交代,就算是再有揪着不放,这算是有个说头。其实这年月,在里面不断的劳动和接受学习的,才算是安全了。就怕这种揪着不放,不停的文斗武斗的,有时候不光是肉体上的折磨,关键是精神上,人也受不了啊! 大原有些颓然,有些想不通,但还是叮嘱林雨桐:“这事千万别跟奶和娘说。” 知道!都知道! 大原才叹气:“也不知道你二哥怎么样了?” 二哥比你机灵,他是肯吃亏的性子么? 林雨桐从来不会为大垚担心,事实上就是大原这种死心眼,才最容易吃亏。他们冲击公检法,那就是有目的有策划的,完了你还坚持非抵抗不可。抵抗就抵抗吧,还不用极端暴力的武器,这不是……你手软,别人不手软。 想不通没关系,这里面之前关的都是想不通的人,这关着关着,不就想通了。 大家一块劳动,一块吃吃喝喝的。别的地方水都把庄稼淹了,可农场没有。这地方当年水利工程做的好是一方面,关键是这里住着的,啥专家没有啊! 跟这样的人处着,没啥坏处。 林雨桐和四爷能冷静的看待这一切,可几个孩子是不能淡定。 不管是端阳还是朝阳,都从里面感受到了无奈。 无奈又彷徨了一段时间之后,哥俩像是想通了,不管啥世道,第一条,都是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怎么才算是把日子过好呢?就是得养家糊口,得叫家里人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不为生计发愁。 于是哥俩再加上许强和铁蛋这些人,想办法踅摸钱去了。 怎么踅摸呢? 以前中原重工的农机厂,其实还生产过农具,像是铁锨和锄头这些,都有生产,但是只生产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上面就取消了。 不是因为这边生产的农具不好,相反,是太好了,大家都不愿意要原来农具厂生产出来的东西了。为了平衡,那干脆生产的好的这边先不要生产了嘛。 市场上没有好的,这不好的自然就能凑活了。 端阳这几个,就瞄准了这个市场。你们的农具我们可以给你们代加工,这其实就是多了一道淬火的工艺,这一道手续只要用点心的的,都能跟老师傅学到。 帮着处理农具,但他们不要钱,拿东西就行。 不拘是粮食杂粮芝麻花生还是粗布麻线,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钱。而且对外的说法叫做青年学农小队。他们帮助生产队修补农具,不要钱的嘛。至于人家硬要给点东西,这属于人情往来,不属于买卖的性质。谁能说什么? 当然了,要是遇到那种条件非常苦的,真拿不出东西的,也没关系。咱们也不是现在就得要。等到秋收后给咱们也行。真要给不了,也不硬要。可用过人家加工过的东西,他们觉得好用了,秋里肯定会给的。要不然可就是一锤子买卖,再没第二次。 他们又是都是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的跑,差不多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几个人分的时候,朝阳就比较有心了。别人家多分粮食,他和端阳呢,就要些稀罕的果子,自家种的苹果梨枣子核桃,还有自家做的杏脯,“我嫂子要给我生侄儿呢,这些带回去给我嫂子吃。” 把铁蛋都感动的不行,回去还跟家里人说:“金叔林婶子一家,对端阳那真是好的没话说。”就说朝阳咋给他嫂子搜寻吃的呢。 把苗大嫂气的:“你还知道那叫有心啊!你就不想着你儿子你媳妇。”这个傻小子。说着,就拍了过去。 甘草赶紧挡了:“娘,看你!打他干啥嘛!咱家没人家那条件,踏踏实实的就挺好。我也不贪嘴,孩子也不惯那贪嘴的毛病。咱啥样人过啥日子呗。” 话是好话,可苗大嫂还是不乐意听:“我孙子也是金贵人。” 于是,越是那些不顶饿的东西,反倒是越受欢迎起来。 宋璐说朝阳:“我不害口,什么东西都吃。别刻意为了的,你们跟着折腾。” 朝阳不折腾了,丹阳折腾呢。 秋庄稼收起来之后,丹阳给学校打了报告,说了自己的学农经历,并表示愿意实践下去。并且大胆的提出了,想要尝试着种植大棚蔬菜和果木。 学校想把丹阳塑造成实践m主席最高指示精神的榜样,这是知识青年和工农结合的典范啊! 于是,所需要的废料地膜这些东西,都是学校帮忙从农资w申请下来的。 大队一听,这可了不得了,这可是有领导支持的了。 别管丹阳年纪大小,都开始喊丹阳做林技术员。 林技术员要找人找车把农资拉回来,这个容易,大队的手扶拖拉机派出去给你用。小小的试验站一下子就变的重要起来了。好些知青都想过去帮忙,丹阳没拒绝,论起做实验,记录数据,这些知青要比村里这些姑娘要用多少。他们至少是那种你说一遍大概的意思,他们就能理解并且执行的人。而村里的姑娘,干农活是把好手,但说到观察记录做报告,实在不行。 慢慢的,她有点明白爸爸之前说的用人之道是什么意思。用人嘛,便是用人的可用之处。很不必吹毛求疵。 越是用到的时候,越是觉得父母在家里当做闲聊时候说的话,能当大用。于是,越发的爱回来说工作的事。 “……蔬菜的事,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在咱们院子里是试过的,今年不过是范围更大一下,要照管的需要更精心一些而已。”她说着,就拿起桌上的苹果,“原理上大棚的果木应该是可以的……” 四爷摆手:“你不用把目标放那么远,你如今常见的品种,比如你手里的苹果,它本身能储存的时间就比较长,你就是让它提前成熟了,意义也不大。”他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小金桔:“这是一个朋友送的,小金桔做摆件还不稀奇,如果你能将其他的果木,也做成盆景,要是能放在桌面上的话,那就更稀奇了。” 以现在的条件,培植其他的作物可能性不大。关键是她这么点年龄,压根就没有那个资源。怎么办呢?先把自己的位子提上去了,那么想做什么就都容易了。 只要她能做出来,他这个当爸的就能给送到d中央去。 丹阳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也不是不行,不过得选合适的苗木。” 那就是她的事了,四爷这个当爸的再不管了。还说林雨桐,“不许帮着孩子作弊。” 她手里握着大杀器,只要苗子没死透,就都能育活,且还能活的很滋润。 这个方向给出来之后,丹阳就真的忙了。如果各个生产大队都要求有一个自己的果园子,三林屯的山上沟里也都种着呢。更有农场,树的年龄更大。 丹阳就瞄准了这些已经成年挂果的,每天在果园子里蹿,选择合适的植株。 至于大棚里的果子,她选了草莓和小西红柿。如今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圣女果的,但是每一片西红柿地里都会有几株那种小西红柿,农家的孩子把这种小的很甜的西红柿叫‘羊奶西红柿’,是说那个形状,想母羊身上的某种器官而得名。林雨桐都没想到丹阳竟然搜集到这玩意的种子,也算是长心眼了。然后如今把这东西跟草莓一样种到大棚里,算是水果的一种。 所以的活儿,都是她派下去,大队的姑娘们干。 她也会动员人,说了:要赶在春节前叫草莓小西红柿还有各种鲜菜成熟,要给m主席的年夜饭桌上添一道菜。 有了这个口号,好家伙,一个个的都不回家了,就在门房住着。要时刻看着,谁都不让碰。 天慢慢的冷了,林雨桐也不能清闲了。 这天晚上正睡着呢,外面开始敲锣打鼓的,干嘛呢?大家如今也都已经习惯了,这是传达m的重要指示呢。一层一层传下来,也就一两个小时而已。好些人都起来,跟着学习重要的指示。不过乱糟糟的,也没人查,林雨桐和四爷翻了身,又继续睡。 睡醒了,就不能闲着了。这不是批|私斗|修嘛,要以‘批|私斗|修’为纲,要叫学习班遍地开花,所以,林雨桐和四爷都得在学习班里学习了。 先是计寒梅和齐思贤,去省里的学习班学习。学习回来之后,又在厂里办学习班。职工也一样,一期二期的学员,大家轮换着来嘛。 这学习班里,都是成年人嘛。男男女女的一块上课,一整天的都在一起。同学之间,最容易滋生出一些男女之情的。这跟年代没有关系。 没上几天课,就传出些风言风语,谁跟谁走的近了,谁跟谁有那个意思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瞎说的。 林雨桐跟四爷坐同桌,人家还笑话林雨桐:“咋把男人看的那么紧啊!” 都是厂里的老熟人了。 林雨桐也跟他们扯:“主要是我男人好……” 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就有人说:“那个年丽华,跟那个宣传队的带队冯队长,我看有点意思……” 这种事是不能瞎说的。 听了这话才两天的时间,计寒梅就接到了举报信,举报信上说:年丽华跟冯队长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这事计寒梅当然得跟林雨桐商量了:“你找她谈谈,如果这事属实……好歹要顾着齐思贤的脸面。” 意思是先给离婚了,再说其他。 林雨桐接到信扫了一眼,就耻笑:“这根本就是齐思贤的笔迹,不信你回去对照对照。” 年丽华是不是跟别人有什么她不知道,但是齐思贤写这封举报信,肯定是别有用心。 计寒梅叫恼了,她肯定是更愿意相信年丽华的,觉得这是齐思贤急着想离婚想出来的主意。于是气冲冲的找年丽华去了,把信给年丽华看了。 年丽华的风向当即就变了:“我不离婚了。坚决不离婚了!如果她坚持跟我离婚,要跟那什么云朵在一起,这事我就得请组织上给我一个公道。” 有一方不愿意离婚,那另一方你想离婚,那是做梦。只要年丽华政治立场没问题,不犯什么错误,他齐思贤想离也离不了。 省里这不是要举行样板戏比赛嘛。这任何一种比赛,都是政治任务。 比如这红灯记吧,就是中原重工要参赛的曲目。年丽华负责这事,那哪怕是专业出身的云朵,想要参加这曲目,也不可能。 年丽华来找林雨桐,叫林雨桐去演李铁梅的奶奶。林雨桐哪里愿意去?多方推脱,“我家儿媳妇肚子都那么大了……” “你这样……怎么是这样的觉悟呢?这是政治任务!” 好吧!政治任务比天大。 愿意不愿意的吧,都得去。 如今人不会看扮相好看不好看,主要是看是不是反面角色。正面角色有人抢,反面角色没人愿意要。 李奶奶是个正面的角色啊,可林雨桐扮上之后却觉得,真不怎么像。 要的就是不像,不像了不就不用自己了吗? 林雨桐腰板直,这个行,光辉的形象就该直。可这脸上,也太光滑了,跟铁梅的扮演者年丽华比起来,脸上的褶子这也太少了吧。 围观的人就起哄:“林主任扮个铁梅试试。” 然后大辫子一绑,红头绳一缠,红色的偏襟袄子一穿,活脱脱一个十七岁的李铁梅。众人轰然叫好。 林雨桐再把鞭子一甩,那个舞台上的架势一拿,哎呦!明明就是一角儿啊! 这越是好,林雨桐越是知道,自己快要解脱了。年丽华要是用自己才见了鬼了。果然没两天,人家年丽华就说,有些群众有意见,说是林雨桐是dangquanpai,出演正面角色不合适。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把骄阳气的不行,骄阳因为是当|权|派子女,于是,小铁梅的角色也没她的份。不过这孩子比较想的开,轮不到就轮不到吧。人家转战其他了。 比如绘画。 骄阳在家给学校画宣传画,画里面的男人大多数都是工人的形象,四方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看起来很高很壮,露出来的手臂握成的拳头都显示着这人极其有力量。而画里的女人,别管是辫子还是齐耳短发,都是圆脸盘。每个孩子的小脸都画的很丰腴,这就是这个年代向往的美。 林雨桐看着孩子的画,突然觉得很好。男人就是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阳刚正气和力量,女人就是女人,既不娇弱,也不中性,美属于她们自己,不需要取悦任何人的美,那就是一个区别与男人,但又能独自毅力与天地间的女人。 “好!”林雨桐这么夸。 四爷也点头:“是真好!” 身上有艺术细胞的孩子,还真没有几个。 于是,晚上的时候,四爷特别有耐心的教孩子国画。 一个人一个悟性,丹阳就少了那么点意思,看了半天领悟不到要义,但是骄阳看看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晚上给做了烙了葱油饼,炖了排骨炖萝卜。端了饭正要吃呢,大门被拍响了。 朝阳都洗了手准备上桌了,这时候只得任命的起来:“是我哥来了吗?” 不是! 门打开,看到一群人,拿着手电筒。朝阳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干啥? 抓自己爸妈批|斗吗? 他脑子转的飞快,见领头的是齐思贤就先笑了,声音也大了:“……齐主任,这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 齐思贤摆手,见这小子堵着门,就道:“你赶紧让开,检查伙食。” “检查伙食?”朝阳反问了一声,“检查什么伙食啊?” 外面的孙十一有心卖消息,就高声说了:“……m主席说了,节约粮食的问题,一定要抓紧。忙时吃干的,闲时吃稀的。并加以红薯、土豆、杂粮要节约闹革|命。” 啊? 检查各家吃的啥吗? “节约粮食,我们家肯定节约。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他说的是真的,只盼着家里赶紧把饼子和排骨藏起来。 齐思贤皱眉:“闻着这一片有肉味才来的,赶紧让开,叫我们进去看看……” 再堵着就不像话了。 朝阳让开来,在前面领路,结果屋里没有肉味了,只有一股子特别浓的香脂味儿。丹阳和骄阳洗了手,正把平时都不用的香脂往手上抹呢。 丹阳还很热情:“齐叔叔,一起吃饭。” 桌上一盘烤干的红薯片放中间,然后边上是一锅的汤和几个碗,还没盛饭呢。 齐思贤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我不吃了,你们吃吧。”说着就指了指厨房,跟身后的人说道:“去看看……” 厨房也在检查范围。 孙十一率先一步进去了,厨房里除了有两个蒸红薯,剩下的小米红薯面包谷面都是生的。熟食真没有了。 他让出来,叫其他人也进去看看。连着进去了五个人,都没检查出其他的东西,,这才作罢。齐思贤跟四爷打招呼:“吃着,你们吃着……我们就不打搅了……” 出了门,齐思贤还问孙十一:“金厂长家吃的是什么汤?” “萝卜汤里加了一点猪肉吧。”香脂味儿再浓,还是能闻到点荤腥味儿的。一味的瞒着肯定不行,他就这么说了。 齐思贤这才不说话了,只是用了一点猪油而已,不算是事。 可后面还有人不乐意:“到底是当|权|派,还有猪油吃。真奢侈!用猪油蹭蹭锅就行了,竟然放猪油。” 齐思贤扭脸没说话,他自己也有家,也有儿子女儿,认的太真了,只怕自家得先被当成反面典型。 然后又一家一家查过去。 有那高工的人家,日子其实过的不算是难,像是自家养的鸡,鸡蛋是能吃到的。晚上一家人才能聚在一块嘛,炒一盘鸡蛋,一人能分两口。 见有人查了,赶紧三两口的都给吃了。可吃了也没用,忘了毁尸灭迹了。 说了要节约粮食,你们家竟然都晚上了还敢吃鸡蛋。这还了得! 当天晚上就揪出来,先批一顿再说。 这吃鸡蛋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冤枉,可还有那忙了一天,晌午没吃饭的,晚上实在扛不住了,正吃玉米饼子呢,被逮住的,这才是真冤枉。但人家说了:谁叫你不珍惜粮食,晚上了,还吃干的。 三两天的这么闹腾下来,抓了一批出来pidou。 可这也把人给得罪狠了。 不知道谁来了个狠的,把发水的时候逮到的小鱼烘干的小鱼干抓了一把故意放到年丽华家门口了。你想啊,孩子们也馋啊!小鱼干啊!用辣椒干煸出来,想想那味儿,都觉得香的不行。 两孩子也怕被人逮住,于是半夜起来偷吃呢。又是辣味,又是鱼腥味,窗户关的再严实,这厨房的灯一亮,外面的人就看见了,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跑到g委会举报去了。关说是有人半夜吃鱼,闻到味儿,问具体是哪一家,却说不知道。齐思贤被半夜折腾起来,挨家挨户的查,结果,在他家的厨房里发现了鱼刺,锅里的鱼腥味还在呢。再一摸锅,温度还在。 当时他的脸都青了,不好发作孩子,只对着年丽华去了:“……你就是这样的觉悟。真是……跟你这种觉悟的人,一天也没法过下去了……这个婚不离也得离……” 因着偷着一把鱼干的事,年丽华被定为落后分子,红灯记也没她的份了。然后,婚也不是她坚持就能不离的。 厂里批了,这婚就这么给离了。房子也不给住了,只能带着俩孩子住原来的老家属区。齐思贤倒是想叫孩子留下,可是俩孩子都知道是咋回事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舍弃妈妈?于是,母子三个从房子里搬出啦了,除了他们的衣服,什么也没带。 年丽华从林雨桐借粮食:“……我也不瞒你,我心里恨啊!恨不能活撕了他!” 活撕了是撕不了的,但年丽华也是个狠人,弄不死他得恶心死他的架势。正值‘早请示晚汇报’的宣传阶段,于是,年丽华每天天不亮,就敲齐思贤的门,开始她的早请示:“齐主任,我跟请示工作来了。你看我这一天的安排怎么样?昨晚我做梦了,梦见我那杀千刀的前夫。梦见他对不起我跟孩子,我越是看他,越是生气,我火从心起,怒向胆生,我拿着刀,把他那玩意一刀给割下来,然后剁吧剁吧喂狗……” 把齐思贤听的双腿夹住,“……年丽华……你别过分啊!这能怨我吗?当时我跟朵朵一点事都没有,是你误会了……你看朵朵现在被你折腾的……” 年丽华却决口不提私人的事,把她要说的说完了,目的达到了,转身走了。 等到晚上过了十二点了,门又被敲响了。你不开门,她就一个劲的在外面拍,然后大声嚷嚷:“齐主任,我给你晚汇报来了。我今儿要跟你汇报的是,我今儿见到那个小|婊|子云朵了。哎呦,我一看见她,就想起她光|溜|溜在我前夫床上的事了……我还问她说,你那坐左屁股蛋子上长痦子的事,她知道不知道……” 吓的齐思贤不给开门都不行。 饶是这样,很多不该叫人家知道的事,都传了出去了。比如说屁股上的痦子。他走出去,感觉好些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议论他的屁股蛋子一样。 然后齐思远找林雨桐这个妇女主任了:“这早请示晚汇报,给你汇报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样。”林雨桐就说:“你是领导,主管思想的领导。作为领导,怎么能公私不分呢。她虽然是你的前妻,但也是你的下属,是你要领导的群众。作为领导,帮助群众,引导群众,这不是齐主任的指责吗?” 一推六二五,压根就不沾手。 齐思贤没法子啊,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为了杜绝年丽华这么折腾,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婚。跟云朵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没一周的时间,人家打了结婚报告,要结婚了。 没有正当的理由,没办法阻挡人家再婚嘛。 厂里批了,两人到民政部门领结婚证去了。结果又闹出事了,人家民政局给厂里大电话,叫厂里的领导和妇女主任过去一趟。 能作为齐思贤领导的只能是计寒梅,而林雨桐作为妇女主任,也得跟着去。 去了才知道,这云朵真不是个善茬。拿着证明来结婚了,可在填写资料的时候,云朵留下一段话: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并不是自愿要结婚的。这个男人是中原重工的领导,他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又逼迫我跟她结婚。我不想!他都能做我爸爸的年龄了,我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他?救救我,我拥护无产阶级wenhua大革|命,我是m主席最忠诚的战士。我谨此向我志同道合的同志和战友致敬致谢求助……敬以革|命的军礼。 齐思贤那边拉着一脸忧郁的云朵过去,双双把资料递过去,然后接了云朵资料的工作人员就变了面色,把云朵单独叫到办公室,然后就通知了厂里。 可外面的齐思贤,到计寒梅和林雨桐都来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兀自问着:朵朵怎么样了?他们怎么把朵朵带进去了?手续没有问题啊,这是怎么回事。 林雨桐心里犯愁,一直费尽心思想把这个蠢人留在厂里,为的就是为了不干扰四爷的。可知道他蠢,也没想到他竟然蠢到这份上。没人想踢开他,可他自己这是要把自己往死的玩啊! 云朵跟着出来,往人家那边的工作人员背后躲,好似真受到了迫害一般。 人家民政部门大怒了:都什么年代还能出现这样的事。 联系林雨桐的同时,联系了省妇联和省gweihui。 妇联出面给云朵换了工作,调到市里的文工团去了。而齐思贤,随着人家省g委会的介入,他被关押了,在中原重工的职业生涯也随之结束了。 这可把四爷给愁的:上面派个更能折腾的来可怎么办? 1263.旧日光阴(75)三合一 旧日光阴(75) 今年冬天的雪, 也格外的大,格外的频繁。自从农历十月落了雪, 路上就没干净过。雪沾了泥, 脏兮兮的,鞋子和裤腿,总是湿的泥的。 想要说刷洗干净,那是不可能的。出门紧着一双鞋穿,湿了就靠在暖气片边上烘干, 烘干之后,把鞋拿到外面, 然后把上面已经干了的泥用刷子刷掉,再放在台阶上磕两下, 这就行了。也没那么些讲究了。 天一冷,丹阳的试验站那边, 就显得非常重要。每天晚上要保证暖棚里的温度,就得有人值夜班。丹阳当然也是排着班的。一般排夜班都是三男三女, 省的出了什么事。跟丹阳一组的就是林朝英林新秀, 小伙子里就有一个是谢东升。丹阳就不是很想跟谢东升在一个组, 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跟谁换班呢,结果朝阳说,值夜班的时候我陪你。 那这问题就解决了。亲弟弟跟着,没啥事。哪怕朝阳晚上只在门房的炕上睡大觉, 也叫人知道丹阳有家人陪着呢。 因着姐弟俩进进出出的, 林雨桐倒是不担心了。说实在话, 如今这治安条件,其实挺好的。要是不说反|动的话,不做反动的事,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段时间过的还算是平顺,只要吃饭的时候小心点,别叫人逮住了把柄就好。端阳和朝阳继续他们的小金库业务,四爷呢?借着没人碍手碍脚,给来年厂里的发展做新的规划。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着。 突的这天,家里来了两个穿军装的人,只问:“这是林团长的家吗?” 林团长,这是说林大垚。 林雨桐就赶紧应是,把人往里面请。 把人请进去了,才知道,这两人是安排到公社的军代表。这两人跟大垚有些私人的关系,过来是带了大垚的信。大垚怕是知道信件来往必然是被监视的,信件拆开检查都不算是违规。因此没写信,没打电报,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就这么叫俩战友带了信过来。 信上没别的,只简单的说这两人可以信任的话,然后又问几个孩子的情况。说要是无法安置,就把孩子交托给这两个战友,叫孩子当兵去吧。 几个孩子,指的是大原家的援朝,晓星家的援华,还有自家的朝阳。 这事,林雨桐当然得跟大原和晓星商量,于是,跟人家说晚上给他们消息。要留人家吃饭,结果人家也说,太打眼了,转一圈行,但耽搁的时间太长,影响不好。 那就只能先这样了。 大原和辛甜倒是希望援朝去参军,要不然就得想办法安置工作,再不然就得下乡去。援朝倒是无所谓,去当兵也是在二叔的手底下,跟在家里也没啥区别。但是援华却不愿意去,她现在在一一五厂,在那边也不用住宿舍,那边本来就有家里的房子。她跟她小姨吴荣一块住,姨甥俩作伴,觉得当工人挺好的,不想离开家去参军。晓星和苏瑾倒是想叫这丫头去,可死活这孩子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随着孩子吧。 林雨桐和四爷还征求了朝阳的意见,朝阳并没有要去当兵的意思。但这次,却顺利的把宋桥给塞过去了。 宋桥是谁,跟家里是什么关系,林雨桐跟大原都跟援朝交代过了。叫他转告给他二叔,看着安排。援朝拍着胸脯子保证:“绝对不会叫他受委屈。” 受委屈不受委屈的,现在都顾不上了,能顺利的送到部队去,这就算是给人家宋家有个交代了。 去部队上能拿什么?其实什么也拿不了。他们用的都是统一发的。最多就是给孩子带点钱,带点粮票,然后把人交给那俩代表,看着俩孩子在寒冬腊月飘着雪花的天气里上了火车,去了哪里暂时都不能知道。 辛甜没哭,大原倒是哭了。 “哭啥啊?”辛甜吸吸鼻子,“部队里,其实挺好的。” 大原心说:你那时候呆的地方那是宝育院,比中|央领导的待遇都好。如今自家孩子那是当大头兵去的,会过什么日子,只有孩子知道。 但不管什么日子吧,为了孩子的前程,撒手了。 辛甜跟林雨桐就说:“……我真是后悔,当年哪怕是领养一个呢?如今就我们两人,日子寂寞……” 很快就不那么寂寞了,因为宋璐在年前顺利生下个六斤重的男婴。 因着宋璐跟计寒梅的渊源,生孩子的时候,计寒梅也在。关心嘛,在就在吧。 可这一在,她的嘴就快,看见皱巴巴的孩子,张口就来了一句:“是个小子,那就叫红卫好了。” 宋璐和端阳比较傻眼,这取名字该是爷爷奶奶的事吧,你说这热心的,该怎么办? 计寒梅说完了,才想起来了,一拍脑袋:“我就是随口说的。要是觉得红卫不好,就换一个。” 都叫‘红卫’了,我敢说不好吗? 林雨桐忍着牙疼,“就叫红卫,挺好挺好!” 四爷发誓,几辈子的孙子,都没叫过这么应景的名字。 但是那话是怎么说的,活久见嘛!这么大年岁的人了,什么不都得经历一遍吗? 挺好挺好!红卫就挺好。 被认可的计寒梅一下子乐呵起来了,好像怀里的是她的孙子似的。又是张罗着米汤,又是张罗奶粉。宋璐可不敢全听她的。 说句不怕人恼的话,她自己的孩子都没养明白过,会养孩子才怪。还是听婆婆的多些。婆婆说咋办就咋办。 苗大嫂都羡慕的:“你看你家媳妇多听你的话。再看看我家这媳妇,养孩子的事上,她那主意咋那么正呢。好像我要害她似的。” 这边两口子挺能生的,生了个小子,如今又怀上了。看样子,是要不停的生下去。 人家的事,林雨桐不好管。但自家的事,林雨桐得说。 就说端阳:“别急着要第二个,叫宋璐好好养养身子。” 端阳其实都不敢叫宋璐再生了:人生人,吓死人。 要做月子,又要过年了,干脆就叫端阳带着媳妇孩子还有宋远,一块住到家里来了。 宋远跟骄阳还是个伴,这孩子也聪慧,跟着四爷学写大字,学画画,很有几分样子。看的出来,之前是有过一些基础的。 孩子生下来了,丹阳自己在卫生所,是可以带孩子的。但有时候也有顾不上的时候,辛甜就自己要求看孩子。 她喜欢孩子是真的,遗憾的只生了一个也是真的。 如今有孩子要她照看,她喜滋滋的。本来嘛,农场的卫生室,能有多少人?还不是一天到晚的在办公室里坐着呢。 端阳其实是喜欢住家里的,觉得住在家里心里都踏实了。宋璐是感觉得到这一点的,几次都想说干脆住回来算了,但想想还是算了,到底是要顾及着宋远。 不光端阳喜欢住回来,就是林雨桐和四爷,也觉得这孩子回来了,很多事情,都不用他们操心了。厂里要大家出工,年前集体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连同积雪,端阳直接就给想办法安排了。要发年货票,等着领东西,还是端阳处理的。就是一下子觉得家里变的完整的感觉。 丹阳都觉得自家妈这情绪变化,就跟朝阳说呢:“要是大哥和大嫂住家里多好。” 骄阳眼珠子转的滴溜溜的,等跟宋远一块的时候就套话呢:“你不喜欢在我家呆?不喜欢跟我玩吗?” 没有啊! 宋远睁着了眼睛眨啊眨的:“我喜欢跟你玩啊!” 也就只有你肯跟我玩。 “我大哥一走,就更没人跟我玩了。”宋远扭脸看骄阳:“你为什么这么问?” 骄阳就说:“要不你跟我二哥住呗,我们俩上下楼住,一块上学一块回来,多好的。” 宋远就不说话了:“林二哥也要娶媳妇的。” 就是不乐意住过来的意思呗。 其实这孩子心理想着的是:我哥走的时候说了,叫我看着点姐姐。没有娘家人,在婆家可受欺负了呢。要是住过来跟婆婆住,辛苦的还不是姐姐。 然后骄阳就跟丹阳说:“宋远那小子别看不爱说话,心眼还挺多的。” 丹阳就点了点骄阳:“难为还有比你心眼多的?”她就说:“住在一起有住在一起的好处,不住一起,也有不住一起的好处。怎么都好!”不一定非得强求的。 今年过年,难得的热闹。有了儿媳妇,添了孙子,这都是大事。 添丁进口了嘛。 再加上大原两口子,晓星一家子,原本想着,一大家子合在一块,高高兴兴的过的年。 可现在这氛围吧,哪里有什么小家?都是大家庭大集体嘛! 年三十晚上,厂里有文艺汇演,得去参加。 好容易回来煮了饺子了,想放鞭炮吧,也不行。现在是除了迎接最高指示的时候放几挂大鞭炮,要不然,谁放鞭炮啊!家里有小孩子的情况下,买了鞭炮,拆开来,叫孩子们零星的放几个。 朝阳大了不用放鞭炮了,四爷给骄阳买了。 叫他小闺女放去。 因着有宋远呢,所以,多买了几挂,叫他们俩玩去。 却没想到人家孩子不敢放,他家丫头却放的贼好,还动不动朝人家脚边扔,吓唬人家孩子。 大年初一拜年? 怎么可能? 没人去拜年,大家对这领袖画像鞠躬,然后背一段语录,就行了。 三十晚上吃了饺子的,大年初一就没有。g委会有检查的呢,吃也别叫人家逮住了。 至于点心之类的,孩子们能吃的,不外乎麻花、桃酥、硬饼干,除了麻花之外,其他两样还是高档货。罐头倒是也有,但一般谁舍得给孩子买这个吃。除非是生病了,家里给孩子买来甜甜嘴。倒是也有便宜的点心,外面的皮是红薯面做的,里面的瓤是蒸过的红薯在里面包着的。不放糖,红薯本来就是甜的嘛。这种点心购买的时候,是不要粮票的。所以,能买到的最多也就是这种红薯点心。 对于后世花钱买烤红薯吃的人来说,想着里面是松松软软的红薯,想来味道也不差。但那得是热腾腾的,又粉又甜的红薯才好吃。这种东西若是热腾腾的出锅之后就吃,想来不难下咽。可供销社买到的点心,从食品厂出来不知道走了多少手续,硬邦邦的,蒸出来的红薯都比那点心好吃。 可家里收到的礼品,最多的就是这玩意。 不吃就浪费了!怪可惜的!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给平底锅里放上油,然后把点心烙的两面金黄,热腾腾的,脆脆的,再给油里放上糖,熬了糖稀往点心上一浇,这下别所几个孩子了,就是四爷也赏脸的尝了一个。 许是肚子里真没油水了,四爷冲林雨桐挑大拇指:“好吃。” 年过的就是这么简朴,过了大年初一,这年就算是过完了。谁家还能天天的吃好东西。有那么一两顿就行了。 没等年过完呢,上面给厂里派新人了。 齐思贤的问题呢,他跟人家说不清楚。云朵咬死了她被控制了自由,被胁迫的,甚至从淋雨之后被关在办公室里跟对方共度一晚的事也拿出来说,说是齐思贤处心积虑。 这很多事情,都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清楚的事情。就像是云朵说的:“他要是真把我当晚辈,他怎么会那么对我。我的名声,都因为他给坏了。我一个大姑娘,说出这样的话不难为情吗?我有什么理由诬陷他?” 是啊!完全没道理嘛。 人家那老领导,当年也不止是他齐思贤一个部下,其他老部下知道这事之后,是怀疑不知世事的老领导家的闺女呢?还是怀疑他齐思贤人品不端趁人之危?你说你没那心思,没心思你怎么跟你老婆离婚了?没那心思,你怎么跟老领导家的姑娘打的结婚报告?还是你心思不纯嘛!要不然,你儿女都那么大了,是什么理由叫你非离婚不可的? 解释不了吧!那就别解释了!你这样的人我们看清了,有啥可解释的。 一下子把齐思贤给摁死了。 关进去十年八年他休想出来。 可人关进去了,年丽华这边不干了。齐思贤得了这么一个罪名,成了坏分子了。这俩孩子不得跟着受牵连吗?这事她当然不愿意了。坚称都是云朵那丫头故意的。于是就找厂里,叫厂里想办法,说不能叫人这么平白被冤枉了。是!这其中齐思贤是挺冤枉的,可厂里能说啥? 我们其实也盼着这个蠢点的能回来占着位置呢不是吗?可如今这不是无能为力吗? 你行!你去说去! 人家还真去了,这里一闹,那里一闹的。闹的这么长时间,齐思贤的事都不算是画上了句号。最后把年丽华逼得没法子了,去了文工团,到文工团去闹了。 你云朵不是想从头开始吗? 我叫你从头开始! 她跑到那边贴云朵的大|字|报,说云朵勾引有妇之夫,还专门喜欢上了年纪的当了爷爷的男人。说云朵跟被云朵称为叔叔的男人的二三事,说她先勾引人家,祸害的人家妻离子散之后,又装无辜。反正是怎么能扒皮怎么说! 云朵咋办? 贴大|字|报这样的形式是合法的,人家就是贴了,你能怎么着?! 团里的人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逼的她又去找了她爸的老部下,去解决这件事。到底有老关系在的,齐思贤被从轻发落了,发配到滇南靠着边境的地方去了。 没了那个坏分子的帽子,年丽华才不管你齐思贤是死是活,爱上哪上哪去吧。 齐思贤是晚上偷着回厂里收拾铺盖行李的,也不好意思见人。朝阳和丹阳晚上去试验站值班的时候,倒是见了一面。回来跟林雨桐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头发都白了。” 年丽华也没叫孩子送,这么个人,人到中年一场爱恋跟一场重病似的,这场重病好了,才发现物是人非了。 事情到这里算是了了,然后新的人选也下来了。 人是从东北调来的,叫罗恒生,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为人瞧着很严肃。 林雨桐作为管人事的,对这个人的资料也算是熟悉:“……他原配是父母做主给买回家的,他参军,他媳妇在家伺候公婆,解放后,这对夫妻才第一次见面,罗恒生认下了这门亲事,跟原配生下个女儿。可惜这原配命不怎么好,闺女十三四岁上,好容易坏了一胎,结果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也就是说罗恒生只有一个闺女。 林雨桐‘嗯’了一声,又道:“不过随后不到三个月,他就又娶了一个。就是跟来的这个第二任妻子,叫张雪娇。她是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儿子。不过嫁给罗恒生的时候,已经是嫁第五次了。” 啊? 几个孩子本来当闲话听的,也不由的都听住了。 嫁了五次,这得多神奇? 只知道嫁了五次,之前的那四次是咋回事,也没人清楚。反正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一家人刚来,也看不出个好歹。 等开春了,大家第一次知道罗恒生,是因为他把亲闺女和继子,都放在了三林屯。说是当知青,按时参加劳动,按照社员的标准去生活。而且,不准两个孩子回家,都一样,住到知青点去。 这事一传出去,顿时哗然。 都说这位罗主任的觉悟是真高。 林雨桐给四爷泡了一杯茶递过去:“看来他这是一上来,就要拿厂里的子弟开刀了。” 树立威信嘛,开刀就开刀吧。 果不其然,再开会的时候,罗恒生不再不发言,而是说起了工农结合的事。 知识青年,就应该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人很聪明,拿四爷和林雨桐树立典型,说金厂长家的几个孩子:“大儿子是咱们厂以前的青工骨干,却去了基层的公社,在村里蹲点。” 以一个部级的单位来说,公社真是基层中的基层,这话也没错。村里蹲点,干的都是农活,这跟下乡种地的性质差别也不大。 他又说了:“而且听说这孩子已经结婚了,这是要扎根农村啊!” 宋璐是农村的户口,说是扎根农村,这话也对! 紧跟着,人家又说丹阳:“农林大学的高材生,学生干部,学校重点培养的学生骨干,早早的主动要求到农村,到基层,做最基础的工作。她是学校的学农标兵啊!听说在三林屯大队的实验站,正在努力做实验,说是要给咱们d中央献礼。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家庭教育!” 说完又说朝阳:“小小年纪,也一直在做服务农民,服务农村的工作。利用业余时间,为乡亲们修缮农具,用自己的所学,发挥余热。”说着,就不由的感慨起来:“金厂长的孩子里,除了一个年级还小的,其余的几个都在农村或者间接的在农村,接受再教育了。同志们呐,金厂长这是给咱们起了个模范带头作用啊!我来之后,了解了情况,当时心下就觉得惭愧。我们应该向金厂长和林主任学习,在教育孩子的方面,他们走到了我们的前面。于是我把家里的俩孩子也放到农村去了。去跟知青们同吃同住,去做知青,响应d中央m主席的号召。现在,我们的工人子弟,很多孩子中学毕业以后,积极要求进厂,接过父辈的接力棒……这是好的,我们欢迎。我们的孩子,要学工,也要学农。所以啊,我提议,家里有初高中孩子的,回家做好孩子的思想工作。我们可以先学农,后学工嘛。先去农村,在农村的广阔天地历练一番之后,可以回来嘛。”说着,就看几个领导:“我看咱们厂可以这样,以后招工,有没有在农村历练过,历练的怎么样,可以当做一个硬性的指标。凡是没有下过乡,做过农村工作的子弟,我们一律拒之门外。” 能说不行吗? 鼓励知识青年去农村,是政策。 于是,很有手腕的罗恒生,借着四爷和林雨桐的势,趁着上面政策的东风,头一炮,给打响了。 虽然被借了自家的名头,可反过来说,也把自家这几个孩子没下乡的事,换了个说法说出去了。 以后谁也别想拿这个来说四爷和林雨桐什么。 这个人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了。借了你的名头,还叫你无话可说。 他说端阳是蹲点农村,扎根农村,却没提端阳其实是干部身份,宋璐还是正儿八经大医学大学毕业的卫生员呢。这两口子属于那种不想在农村呆着,就可以不呆着的人。如今愿意这样,一是离家近,二是为了宋家避难的。 说丹阳在试验站工作,却没说丹阳的大学本科毕业证还有半年就拿到了。拿到之后,就是干部身份,可以在农业局或是种子站当个最低也是副科级别的干部。 反正,他的话说的很漂亮,也提前把他家的孩子放在三林屯了。可他怎么不说,这种主动放到三林屯的,跟叫大家报名是不一样的。报名之后,会分到哪里,只有知青办才知道。可他提前一步,却把他家的孩子以堂而皇之的名义安排在眼皮子底下了。 什么觉悟高,分明就是算计的更清楚罢了。 辛甜都有点庆幸:“幸好你二哥把援朝接走了,要不然也得跟着下乡去。” 对于大人来说,尤其是普通的职工来说,叫孩子下乡,这无疑是舍不得的。他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从农村出来,成了工人,端着国家的铁饭碗了。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叫子孙后代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嘛。可是结果呢?孩子们还没长大了,又得被打回原形了。 回农村种地去。 不舍得也不行啊! 大人是愁,都知道走了容易,回来难的道理。谁舍得? 可是孩子们不一样啊! 孩子们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像是钱家,钱多多正是中二的年纪,家里又只有她一个独女,那是平时想怎么抽风就怎么抽风,钱思远正寻思着找宋璐好呢,还是找职工医院的医生好呢,要给钱多多开个诊断书。比如诊断出个心脏病之类的,这就不适合去农村劳动了吧。 这家伙在心里都计划了一二三条了,揣摩过好些遍了,怎么说,跟谁说,这事才能办的下来。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肯定能办成的时候,他家闺女,人家就没跟爹妈商量,自己跑去报名去了。报完名之后,回来还跟爹妈嘚瑟:“我都想好了,我要写血书,我要找知青办的领导陈情,我要去北大荒,我要去大东北,我要为我们的国家站岗放哨……” 钱思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摸闺女的脑门:“妮啊!咱别说胡话!” “谁说胡话了?”钱多多一甩小辫子,斜眼看她爸,还知道把声音放小:“不是我说你,爸!您这一辈子,也太没出息了。觉悟也不行!这也就是你是我爸,要不然……”她摇摇头,对她爸投之以看‘刘阿斗’的神情。 把钱思远给堵的啊!饶是智计百出,也拿这熊孩子没办法。 气没处撒,对着庄婷婷就吼上了:“都是你!要不是你,孩子能是这样吗?” 这么说很没道理的好吧?! 庄婷婷抹了一把眼泪:“怪我干啥啊?我身上就掉下这一个肉疙瘩,我能舍得不?” 不是说这个! “是说你的脑子不好!”钱思远气道:“孩子的脑子全是随了你了。” 我们老钱家没这样的人!祖宗几辈子往上翻腾,都找不出这么一个缺心眼的。 庄婷婷憋着嘴,“那你说,现在咋办?” “咋办?”钱思远就道:“打断了腿想走也走不了,谁叫走都没用。” 庄婷婷听的心都跟着颤了:“我可下不去手!我是亲妈!” 钱思远更气了:“说你脑子不好,你还不承认。再说了,你到底是几个意思?你是亲妈,我这爸也不是后的啊!”你下不去手,我就下的去手了?那也是我亲闺女!“这怂婆娘,净是说些不着调的。” 庄婷婷也不跟他打嘴仗,只问:“你到底有办法没办法?倒是说话啊!” “说啥说!”钱多多对爹妈失望透顶了,“可叫我说你们什么好,我看啊,以后这学习班,你们得好好上上。” 这个熊孩子啊!可是气死你爹,难为死你爹了。 钱思远的巴掌伸出来冲着闺女扬了扬,到底没舍得打下去。手又讪讪的缩回来,背着手往出走,说庄婷婷:“把多多看住了,不许出门,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啊?”庄婷婷急着问了一句。 “你给我生了这么个祖宗,我不得想办法去?”干啥去干啥去?“我能干啥去?” 路上遇到装疯卖傻的钱爱金,疯疯癫癫的追着儿子就打:“你是不是缺心眼?你是不是缺心眼?拢共就一个孩子,你还往火坑里推!” 钱思远有苦说不出,一瘸一拐的登门,找四爷想办法:“我是真没办法了。要是我家多多有丹阳的好性子,有骄阳的心眼子,我都放下她出去锻炼几年。可我家那孩子被惯的,整个就一傻孩子。你说这样的孩子出门,我能放心吗?报上去了,这铁定是收不回来了。去肯定得去,但这地方,有没有做手脚的空间。” 这种问题,那得看是谁问了。 要是别人问,那肯定是没有的。但要是钱思远问,那就说实话,“有!还有些腾挪的空间。” 像是钱思远这样找来的人可不少。 像是任副厂长家的侄儿,赵平的侄孙,这些都是。 四爷为此,专门跑了一趟城里。如今这知青办里的人员,都是从各个单位上抽调出来的,因为之前的好人缘,哪个单位都能搭上话。真想找门路,还是能找到的。 于是,以中原重工给人家提供五个工作岗位为条件,叫人家酌情安排厂里的子弟。这一批职工子弟,都没安置远了。都在周围这一片的村里。钱多多同学,被分到了三林屯。然后林千河很给面子的,把钱多多放到了畜牧站,新建的,跟之前的试验站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 而大部分孩子,其实都是那种骑着自行车,想当天回来到家里转一圈都能的那种距离上了。这种事不用挑明了说,但也知道是金厂长想办法了。 罗恒生以四爷为招牌,晃了一下完成了送职工子弟下乡的任务。而四爷一个反手,叫对方把恶人做了,自己落了个好人。 张雪娇削了一个雪梨递过去:“这个金厂长啊,果然是很不一般。” 罗恒生一手拿了梨,一手扶了扶眼睛,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早有预料!不过交了一次手,也好知道对方的深浅。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不是齐思贤那种好糊弄的蠢货,我也知道咱们这位金厂长,不是吃素的。至少,他的人脉网络深不见底。”说着,就停下来点了点张雪娇,“这样的人啊,轻易的不能招惹。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呢。我不是强龙,他也不是地头蛇可比。能相互之间打个太极推手,就是极限了。别硬碰硬的上。你也一样,对那个林主任,你要客气些。跟谁都能傲气,跟她不能!” “我知道,这个人的父亲……”张雪娇才这么一说,就被罗恒生打断了,“不要提人家的父亲。这跟人家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人家走到今天,依靠的也绝对不是仅仅是她的父亲,她的丈夫。我说过,你比一般的女人都聪明。但是……这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张雪娇轻轻的‘嗯’了一声:“我明白!你肯定是觉得她比我聪明。叫我不要招惹她,是因为你觉得我招惹不过她,是吧?” 罗恒生没有否认,却只说:“我是来工作了,跟同志搞好关系是第一要务,动不动就招惹谁,招惹不过谁,这种说法不好。” 张雪娇苦笑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我也是觉得,她比我聪明。一个女人,聪明与否,看她的婚姻就知道了,她把她的婚姻经营的叫人羡慕,而我,自恃聪明的我,却把婚姻经营的一塌糊涂。两厢比较,高下立见……” 罗恒生就叹气,放下手里的梨:“你看你,又来了?!这些事不要再提了……”他的手正要放到张雪娇的肩膀上以示安慰,门就响了。 紧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走了进来。 “回来了?”两口子异口同声的这么问。 可两个孩子就跟没听到似的,直接上楼,各自拿了什么东西下来,然后径直出去了。 徒留下夫妻两个,面对面叹气。 丹阳也在家里说罗家的事:“……那个罗燕妮,基本不怎么跟人说话。来了这么长时间,我总共听到过三个字,‘嗯’‘啊’‘好’,然后就没了。那个罗家的继子,比罗燕妮还不爱说话,不过他跟他妈的姓,他亲爸是干啥的,却没人知道了。不过这人不好惹,去了这么几天,就跟人家打了五架……” 林雨桐也叮嘱孩子:“不用跟这俩孩子走的太近,也不用刻意避的太远。” 丹阳明白:就是少掺和人家的事呗! 1264.旧日光阴(76)三合一 旧日光阴(76) 丹阳哪里有时间掺和别人的事?她的大棚菜蔬在这初春尚且飘雪的季节里慢慢开始成熟了。 西红柿还没有全红透, 可能是因为关照的原因, 红的就是西红柿的尖尖, 然后颜色逐渐过渡,红色慢慢的变淡直到黄色, 然后是青色。虽然外皮是青色的,但里面却红的比青的好吃。总好过那种抹了乙烯利的, 外面瞧着红彤彤的,可咬开之后, 里面的西红柿瓤却又多是泛着青黄色的。这种虽然是卖相不好,但好过催熟过的。虽然生吃还是不怎么好吃,可要是炒菜做汤, 味儿是相当不错的。没有夏季的味道那么浓郁,但图着新鲜,也是别有风味的。 除了红里带青的西红柿,还有顶花带刺的黄瓜。这些黄瓜长的不算是直溜, 歪歪扭扭的,还常见那种一头大一头小的,但如今这种植算是头一次稍微大规模的种植了, 能长成这样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另外还有茄子和辣椒。茄子这东西,大棚的茄子感觉更好吃。不像是夏季乃至秋天的老茄子,好家伙, 切开整个都是茄子的籽, 感觉不管怎么做都难以下咽。但是大棚里的茄子不会, 往往是比拳头大一点, 就不怎么好好长了,但这东西采下来吃却是极嫩的。茄子是嫩的好吃,但是辣椒,大棚里的辣椒少了一股子辛辣的味儿,味儿轻的很,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绿叶蔬菜倒是一茬一茬的,如今正是旺盛的时候。 丹阳很珍惜的采了两个草莓两个小西红柿,拿回家给她爸:“今年头一年,冬里的温度有点低,开春也晚,没赶上年节。” 没赶上就没赶上,头一年,这就不错了。 四爷想办法,把报社的记者都召来了。又是采访又是报道,最后连范云清都惊动了。一看被报道的主角是谁,范云清就笑了。报纸上登出来的姑娘,一双眼睛长的很晓星极为相似。晓星也喜欢这个外甥女,她跟她姐,姐俩的关系慢慢的好转,也是因为有了照片上这个孩子之后。晓星对孩子的关心,才叫人家彻底放下心防…… 想想这些往事,范云清叹了一声:行吧!爱屋及乌也罢,什么也好…… 她点了点照片:“你也算是帮过我闺女的……” 于是,去京城开会之前,特意叫人到实验站,把各色的菜都摘了一筐,然后用厚厚的棉被给盖起来。开会去的时候,专程坐了飞机,到的时候,菜还是新鲜的。 作为学农的大学生做实验种出来的东西,很顺利的就送到了中央,出现在机关食堂。 接下来,就是各种的表彰,一级一级的。 甚至有风声传出来,丹阳会被选为青年代表,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在五一的时候去b京领奖。当然了,四爷给闺女造势,也是适可而止。像是三林屯大队,试验站上下,都得到了意想不到的集体荣誉。 林千河更是被提拔到公社,升为副主任。而原先管着试验站的站长,本来也是村里的泥腿子出身,比别人稍微多认识几个字,上过几年新式学堂的中学。如今也因为试验站的事,被调到了县里,吃上了真正的商品粮。 而丹阳了,很多单位愿意要。别说是种子站农业局了,就是部委的领导也点名了。 可丹阳这荣誉之所以那么瞩目,还在于:听m主席的话,知识青年应该跟工农结合。 所以,别管多大的荣誉,必须得稳得住,坚定信念,矢志不渝。 果然,她这么一表态,舆论的调子定的更高了。 而她,也成了试验站的站长,以后,这地盘,她说了算。 同时,也因为这个荣誉,她提前几个月,从大学毕业了。学校专门召开大会,为她一个人提前颁了毕业证书。 有了毕业证书,也成了试验站的站长了,就比以前更好了吗? 不是! 以前她在实验站,属于实习。她的所有的户口粮油关系,其实是在学校的。大学生给的各种配合补贴,在提前毕业之后,就不再有了。大学毕业,一般都分配工作,分配了工作,粮油关系跟着转过去,再加上工资,基本就算是经济独立了。 可丹阳这种,坚持扎根农村的,怎么办呢? 不算是分配工作,因为这个试验站还是隶属于三林屯大队的试验站。你就是主管这个,其实也不算是个什么头衔。荣誉归荣誉,荣誉跟物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所以,丹阳毕业了,在试验站,那户口就得落到三林屯,这真的成了农村户口了。没有工资,完了只能跟着大队分口粮。荣誉的唯一好处就是大队给丹阳算十个工分。只要出工,就算是十个工分。 丹阳把各种的手续办完,回来端着抱着水壶,把凉开水将往肚子里灌。 她这表情,都吓的骄阳不敢说话了。好半天才蹭过去:“……姐,你说你这名出的,是好还是不好啊!” 丹阳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给我小心你的嘴。m主席都说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敢说不好?” 骄阳拉她:“看了!没人!” 丹阳常出一口气:“好不好的,反正只要想办法折腾的不愁吃喝就行呗。” 于是,第二天,她去了大队,找大队借粮食。夏粮还得几个月,这几个月没有粮食配额,在一般人看来,家里应该会很紧张才对。所以,粮食还得借。乱七八糟的,小米玉米小麦接了百十来斤,招摇过市的用自行车推着往家里运。 除此之外,她这种在农村落户的,是能分到宅基地和几分自留地的。她也不要别处,就要挨着端阳那边的一溜子。也不盖房,划在一起,叫端阳和宋璐种着,一年打下来的粮食好歹是一点补贴。 四爷和林雨桐觉得,暂时这几年,一个农村的户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丹阳的这种情况,还跟那些知青不一样。她是大学毕业,还是在上面挂了号的,她的选择面其实很广。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能叫她自己独立的去做一个实验,这是非常难得的。比进什么研究院,好多了。优势主要是独立性强,有自主能力,不必受谁的制约。等过几年,不想在农村呆着,那是随时可以走的。别的不说,一个大学老师的职位,她还是拿的下的。这都是最不济的安排了。 因此,做爹妈的真挺淡然的。 可在大部分人看来,就觉得丹阳这孩子挺可怜了。这大学毕业了,该找对象了吧!本来一个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在哪都是香饽饽。况且还是这个模范那个代表的,思想过关觉悟过关,什么样的好对象找不着? 可现在呢? 一个农村户口,那就有制约了。 各方面条件不错的小伙子,都不考虑丹阳了。 试验站里也是一样,之前像是林朝英,最羡慕的就是丹阳。如今只觉得,丹阳除了有点文化,别的跟她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姥爷是大干部又怎样,她爸她妈当领导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是个农民。 她一边往地里撒肥料,一边往谢东升那里看。正看见丹阳气势汹汹的朝谢东升走过去,她赶紧收了手里的活,凑了过去。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丹阳的声音:“你看看你……这是棉花苗,这是杂草,你把苗全给锄了,把草全留下了。你知不知道这一个苗培育出来有多难……” 谢东升眯着眼睛,看着这姑娘嘴巴吧嗒吧嗒的一张一合,尤其是看她真急了,挑了地上的苗拿在手里手都气的发抖了,就急忙道:“对不起,真没看清。” 之前谢东升也解释说,说他是近视眼,看啥东西都是眯着眼的。这事她是半信半疑,所以,安排谢东升的时候,她都只安排了一些类似于浇地翻地,别说给苗地里锄草了,就是采摘这样的活,她都不给他安排的。这个时候看见他挥舞着锄头,她更气了:“谁叫你锄草的,你这是帮倒忙你知道吗?” “林丹阳,你怎么这么说话。”林朝英提着篮子,篮子里是肥料,她将篮子放在边上,就道:“你是什么工作态度啊!他做错了,你可以批评,但是……” “但是什么?”丹阳的脸一下子给落下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不再是当初的那片荒芜的盐碱地,这里是能给中央首长供应蔬菜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苗株,都是心血和希望。我是什么态度?你又是什么态度?他来锄地是谁安排的?我交代的话你忘了吗?反倒是你,把私人的感情带到工作中来,是个什么意思?” 林朝英的脸蹭一下就红了:“谁……谁私人感情?我跟他……” “我跟她没说过话。”谢东升把话头接过来,“但是她安排我锄草的时候,我提出过疑问,她说没关系。”说着话,他就低下头,谁也不看,“林站长说的对,她这样的工作态度,确实是不适合这里的工作。” 林朝英不可置信的看向谢东升:“我……我是为了……”你好。 这锄地的活可比浇地的活轻松多了,她其实是想照顾他的。 丹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瞬,然后转身走了。 林新秀过来,小声叫丹阳:“林朝英喜欢谢东升,这事谁不知道啊。分配活永远都偏着谢东升,还总叫谢东升跟她一个组。这事,咱们心里都有数。你干嘛把这事说出来,怕是以后她得记恨你。” 记恨我? 丹阳回身看了两人一眼,呵呵的笑了两声,又转到她的盆栽果木基地去了,压根就没搭理。 不过晚上下工之前,丹阳有给重新分组了。之前是每天随机的安排,今天她不!她把人员都固定了下来。一组二组三组,每个组都干什么,以后就长期固定下来,没有特殊的情况都不打破。这不光是为了好管理,其实是间接的把那些在团队里依仗着所谓的领导能力而自封为领导的人的权利给架空了。之前并没人叫林朝英管事,是她自己张罗着把事给管起来的。每天不是组织大家学习最高的指示精神,就是要大家相互批评与自我批评。之前丹阳见没惹出事,也就置之不理。可如今,这人越发的桀骜了。这样下去,指不定明儿她心里不忿,自己就得被整成f动权威牛鬼蛇神。爸妈都说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这话她是从小听到大的。因此,哪怕是林朝阳这样的,一切好像都在明面上摆着的人,她都不敢大意。 因此,她直接先把林朝英给架起来了,但同时给她一个甜枣,“……你负责看好你这一组的人……”说着,特意看了谢东升一眼,“别叫人再闯祸了。” 就差没明说,叫她负责看着谢东升。 本来一肚子气的林朝英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泄了,看谢东升喜欢丹阳,她心里一直不得劲。如今看来,林丹阳好似对谢东升并没有意思。那点不自在就淡了。她非常爽快的应下来,然后看向谢东升。 谢东升没看丹阳,只低着头,就那么站着。 等人都走了,谢东升才抬起头来,边上果然只剩下林朝英。 “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也看出来了,林丹阳她也不喜欢你……”林朝英抿着嘴,“她把你跟我安排在一起,就是故意的……” 谢东升看了她两眼,绕着道儿走开了。 娃娃脸在门口等着他:“怎么回事?气疯了吧!” 谢东升摇头,眼睛还是暗沉沉的:“没有!没事!” 娃娃脸皱眉:“你家的事我看了……要不……我先从我家想想办法……” 谢东升又是摇头,继而咧嘴一笑:“不用了!” “那你……”娃娃脸叹气:“哥们知道,你一心想着林丹阳。可那丫头你也看了,她可不是个啥也不懂的……” 谢东升扭脸看他:“咱们这样……”话说到一半,把剩下那半句‘还有权利追求爱情吗?’的话咽下去了。 算了!说出来,也不过是矫情而已。 娃娃脸看着谢东升的背影,没有来的鼻子酸了一下,只敢在心里骂一句世道。然后又不由的猜测起谢东升的打算。 可从这天起,娃娃脸发现谢东升有些变了。 他不再围着丹阳转了,每次离丹阳都远远的。跟谁也不爱说话。 不过不爱说话的人,好像也找到了性情相投的人,比如说罗燕妮。 罗燕妮跟丹阳比,两人的年纪差不多,但丹阳已经大学毕业了。可罗燕妮是高中还没有读完。丹阳给人的感觉,温暖处如春风拂面,冷冽处如数九寒天。看起来温柔似水,可这水亦是最为冷酷无情之物。她善于与任何人打交道,只要她愿意,她能轻易的跟人打成一片,但是想走进她的心里,那却是千难万难。 可罗燕妮不一样,这姑娘看着冷冽孤僻,谁也接近不了。可是接近了才知道,她其实很好打交道。 比如说了两次话之后,下工的时候,谢东升在干粮布包里,发现了一副用胶带缠着眼镜。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谢东升第二天带了这副眼镜,趁着没人的时候,给罗燕妮的包里放了两根麻花。是娃娃脸昨儿给他的,他没吃。 这么来来往往的,除了娃娃脸有些察觉之外,别人还真没察觉。 丹阳的心思在她那些今年第一次开花的盆栽苹果树上,哪里顾得上其他。今儿她下工,骑着自行车准备走的时候,在半路上,路上了罗燕妮。见到自己的车子过来了,她站在了路中间。 得!这是找自己的。 “你找我?”丹阳下车问道。 罗燕妮低着头:“……我能见见林主任吗?” 丹阳愣了一下:“你要见我妈?” 罗燕妮点头:“行吗?” 怎么不行?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她这边点了头,罗燕妮就又提条件:“能等晚上的时候去吗?” 这是不想叫人看见的意思吧。 行吧!大概是有什么隐秘的事吧。 林雨桐见丹阳带着这姑娘回来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啊?没事,不好跟你爸你妈说,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谁知这话才一说完,这孩子就抬起头来:“她不是我妈。” 这是说张雪娇不是她的妈妈。 林雨桐带着几分歉意:“是我说错了。”跟这样的孩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了。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也帮我一件事。”罗燕妮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林雨桐。话说的很直接。 这话叫林雨桐愣了愣,才细细打量这孩子。她长的虽然不出色,但却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眸子。说着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特别耀眼。见自己这么打量,她也没收回视线,就这么对视着,眼神灼灼。 林雨桐微微皱眉:“你是有为难的事吧?真有为难的事,不用谈什么交易,该帮的我也一定会帮的……” “不!”罗燕妮垂下眼睑,“我不想欠谁的。我妈说过,人情债难还!你帮我,我就可以帮你。谁对我好,我就得对谁好。”说着,她的声音就降下来:“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有人要攻打中原重工的思想政治学院……”说到这里,她几乎是没有停顿,“你看着个消息的价值,然后再衡量能不能帮我的忙。我的要求也简单,就是帮一个人安置一份工作……” 林雨桐的眼睛就眯起来了,这孩子的话很简单,但是透漏出来的意思,却有些吓人。 攻打政治学院。 这是说有人已经盯上了那里,更重要的是,她还用了一个词,叫做‘攻打’! 罗燕妮没等林雨桐说话就起身:“我走了,你们可以等消息确实之后在叫林丹阳找我,我再告诉你要帮着安排工作的人的姓名……” 丹阳跟在楼梯上一直偷听的朝阳就站起身来,跟在身后,得把这姑娘给安全的送回去。哪怕是远远的跟着呢,也得送这一程。 林雨桐起身直接上了楼上的书房:“那边是不是出纰漏了?可能罗恒生盯上了那里!” 四爷的眼睛眯起来:“罗恒生?” “怎么?”林雨桐问道:“没可能吗?”没等四爷说话,她把刚才的事说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话又是罗恒生的闺女说的。如果不是罗恒生两口子,那会是谁?难道罗恒生知道这个消息,却瞒着不说!” 这就不好说了。 况且,这种事大意不得! “不管是谁要动手,都得先把消息传过去。”四爷就起身,“得去一趟。” 林雨桐当然不放心了,跟着四爷一道,把话传到了。另外也得做两手准备,这一片,是得弄一个采矿厂出来。 钱思远听了这事直咂舌:“这些人真是疯了,怎么什么事都敢干!” 之前还听说那什么地方,一批军|火被人给劫走了,wu斗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这股子妖风要是刮过来,那才是要坏事了。 可不是要坏事吗?这真要‘攻打’,那填进去的可不是几条命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后续,中原重工的领导层全得折进去。打成xian行f革|命都是轻的。 下手还真是够狠辣的。 一边防备着,一边也得想办法探查啊,看看到底是谁,他们想干什么。 想要查,那就只能从消息来源查。罗燕妮接触的人都很简单,除了家里人,就是一块干活的人。将那些知青排除了,那么剩下的,就是答案。 还得从罗恒生和张雪娇两口子身上找答案。 罗恒生在办公室里抬头,看见敲门的金厂长,还有些诧异,他瞬间绽放出热情的笑,跟往日的严肃大为不同:“老金啊!你可是稀客,快请进快请进。” 老金? 这可是个稀罕的称谓,还真没有谁这么称呼过。 不过,这位也算是绵里藏针了,这是说四爷:不管你的威望有多高,如今一切权利收归g委会。这个厂长的称谓已然不合适了。 这种程度的对话,四爷都嫌弃,他压根就懒的跟对方周旋,直接就问:“所以,罗主任想以武装夺|权?” 罗恒生险些将手里的热水瓶扔了:“这话从何说起?”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指着厂区,“里面生产的是什么东西,我非常清楚。咱们厂跟别的单位有些根本上的不同,那就是缺不得专业的人才。所以,更专业的厂领导组织,比如金厂长你,抓厂里的生产任务,这一点上,我是支持的。而且会将一如既往的支持。当然了,金厂长也非常配合我的工作,凡是我的权限范围内的事情,从来都不曾干预过……” 话说到这里,四爷直接打断:“看来是我多心了。我这次过来,主要就是跟罗主任说一声,最近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有人会攻打咱们厂。罗主任大概不知道,咱们厂的技校曾被焚烧过,计主任还差点搭上性命。而之前,又多有消息,说是运往yue南的军火被劫走……罗主任,这些消息结合在一起,不由的人不跟着心惊胆战。你知道的,咱们厂里要是发生个万一,炼钢设备爆炸的后果……” 罗恒生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这消息从哪来的?” 四爷摇头:“来源确切……” 没有说提供消息的人,罗恒生也能理解,得保护提供消息的人。 四爷走了,罗恒生麻爪了。 焦虑的抓起电话,想找保卫处,随即又愣住了。 自己的上面还有计寒梅,这种事金厂长为什么不直接跟计寒梅沟通,而要先来告诉自己? 要知道,计寒梅跟这位金厂长的关系,那得是私交甚密的关系。 那么刚才,他在试探自己? 他们这是怀疑自己为了抢夺话语权,不惜拿全厂开玩笑? 不!或许这不止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示警。 来问自己的缘由,肯定是他们觉得,此时跟自己有关。 罗恒生焦虑不安,晚上回去的时候将公文包放下之后,就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张雪娇从厨房露出头来:“今儿回来的早,饭马上就好,再等等。” 只有两口子吃饭,张雪娇麻利的炒了鸡蛋油炸了花生,再端了两碗面出来,“凑活着吃点。” 罗恒生不喜欢吃面条,他喜欢吃馒头:“没蒸吗?这次多做些,给俩孩子送些过去。” “天慢慢热了,做的多了就长毛。”她笑了笑,“咱们最近得出一趟门,老刘你知道的吧,他家儿子要结婚,这是大事,无论如何咱们得去一趟……” 罗恒生的端着碗的手一顿,严厉的看向张雪娇:“你说要出门?” 张雪娇抬起头来:“是啊!怎么了?” 罗恒生冷哼一声:“还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张雪娇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人……你这次能从东北调到这里来,老刘是出了大力的。人家就一个儿子,娶的还是老领导的闺女,你说咱们不去,像话吗?” 罗恒生就看向张雪娇:“联系某些人,准备袭击中原重工的事,不是你干的?” 张雪娇脸上的表情一收:“我又没疯?我是不想活了吗?”说完一愣,自己这不是要走吗?刚好要参加老刘儿子的婚礼。“你误会我,是因为我说要出门?” 罗恒生放下筷子,只道:“我和你走了,两个孩子怎么办?燕妮是我的闺女,这一点,请你无论如何得记着。” 这是觉得自己和他走了,然后扔下孩子不管吗? 真是岂有此理! 可现在却不是置气的时候,自己有没有这么干过,自己很清楚。 她转瞬就想到了什么,急忙去了卧室,将之前老刘打来的电报翻出来又看了。没问题啊,是请自己去参加婚礼的。 拿着电报,她走到台灯的跟前,将灯打开,看上面的邮戳。可是这邮戳根本就没法看清楚。 她的心咯噔一下,一般收到电报,都是只看电报的内容,谁注意邮戳。收到电报那天,两个孩子都在家,电报是燕妮签收的,她平时不跟自己说话,电报就放在桌子上。桌子上有一点水渍,电报纸湿了一点,不过内容并没有花。所以,这点事也就放过了。 可如今老罗回来说了这事,恰好又有电报叫自己和老罗去参加婚礼,刚好错开了这个时间段,那么这个电报就尤其可疑。可等再看电报的时候,却成了无法追查的悬案。这邮戳没了,是当时的水渍的原因。要说一定是刻意的,反倒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嘿!还真没吃过这种亏。 她起身,拿着电报,跟着罗恒生来到办公室:“老罗,我得借用你办公室的电话。” 罗恒生看她:“你确定?” 张雪娇点头:“要不然,你得冤枉死我!” 电话拨过去,一遍又一遍,那边终于接起来了,可等到的结果却是:“老刘调走了?单位保密?” 这怎么可能呢? 她问那边:“老刘的儿子要结婚了……” “是!要结婚了。好几个月之前定下的日子,当时就通知大家了。可他调走了,如今婚礼到底在哪里办,还不一定……” 那就是说,确有结婚这码子事了! 可这时间上又对不上?! 张雪娇一拍脑门:“要是几个月之前就通知亲朋好友了,那他还没调到什么保密单位。这一个电话就能通知咱们的事,为什么这么麻烦要拍电报?” 难道是之前遗漏了咱们,现在想起来了? 可要是这样,这婚礼的地点怎么解释? 他调走了,原单位的同事都没有接到他儿子要在老单位举办婚礼的通知,自己要是不打电话,肯定直接奔着老地方去了,这不是扑空了吗? 张雪娇面色数变,只想到一种可能。她看向罗恒生:“看来,燕妮对我的误会很深。” 这又关燕妮什么事? “燕妮。”林雨桐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管你和张雪娇之间有什么的私怨,我都希望你以大局为重。这种时候,可不是动心眼的时候。” 燕妮抿着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想示警,又想挑拨你父亲跟你继母之间的关系。”林雨桐看向她:“你继母不是个蠢人,在你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是不会那么干的!” 燕妮的眼睑一下子抬起来了,嘴角却抿了起来:“我只想做个交易。你们帮我安置一个人,我就说。” 这才是目的。 林雨桐笑了笑,正常的人她很容易看清,可一个执拗的人,往往把正常人的给带偏了。她就差一点,被这个孩子给带到沟里去了。 安置个人而已? “可以!”林雨桐就说:“想办法推荐他上大学都行。” 燕妮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你知道我要你安置的人是谁?” 林雨桐点头:“那小伙子人不坏,就是家是个拖累。他的性子有些暗沉,并不适合丹阳。” 燕妮就慢慢的低下头:“我不希望他上大学,我希望他能留在……厂里!” “可以!”她现在没时间给别人家的孩子做心理辅导,她只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攻打中原重工。 燕妮这才低头:“他们……就是罗恒生和那个女人……”她连爸爸都不叫了,直接道:“他们的工作调动的消息刚下来的那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罗恒生叫我去他的老办公室拿酒,我在他的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电话。我‘喂’了一声,那边就把我当成是那个女人了……电话那头说了很多话……除了说了他儿子要结婚的事,还说了……叫他们到这边来一定要注意思想政治学院……说是有人举报的……而且……这些人手里有武器,叫他们及时认清方向,不要被牵连进去……”说着,她就停下来,“话没说多少,对方那边的办公室就来人了,他挂了电话。我就拿着酒回家!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所以,罗恒生不知道,张雪娇也不知道。 林雨桐心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真能藏事。 她就问:“如果不是因为要帮助谢东升,你会说出这事吗?” 燕妮沉默了半晌才道:“会的!我本来已经决定要找丹阳说的。她……这段时间,对我还不错。不过是谢东升他……赶巧了。” 林雨桐也不知道信了没信这话,只笑了笑:“你就没想过,要是有个万一,你爸他可能会跟着陪葬?” “我难道就能独活?”燕妮反问了一句。 因为你也会死,所以大家都跟着死也无所谓吗? 林雨桐就好奇,这家里多乐一个后妈,到底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其实,这个孩子,是个挺聪明的孩子。 她用一件本来就打算说出来的事,帮着谢东升安排了工作,还提前准备了电报,在罗恒生和张雪娇之间制造不可调和的矛盾。一件件,都算计的很精准。 林雨桐叫丹阳和朝阳把人送走,这才看向四爷:“有武器,还很了解咱们的内情,这人会是谁?” 四爷在虚空里画了几下,林雨桐皱眉,因为那分明写的是:115. 1265.旧日光阴(77)三合一 旧日光阴(77) 这件事情要说追根溯源, 找出是谁举报的,这其实是有些难的。 如今这种举报,负责任查的很少。就是在人家窗户跟底下偷听了只言片语去举报了, 也会被当成真的。 所以, 这次的事, 可能是有人背后使坏,也有可能是之前的一些档案, 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了。毕竟,之前就有工作组来过,询问记录是做的非常详细的。很多旧案子旧问题,都会被重新拿出来。 至于是谁主导的这次的事, 林雨桐觉得也不需要去深究这个人是谁。不外乎是坚定的gm群众,想要在这次的史无前例的大革命中建功立业的人而已。不是这个,也会是那个。 想要解决这件事, 得从根子上动。 而根子就是一一五的那些武|器。 说到这个,林雨桐就不免问:“你说, 这事洪刚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洪刚是一一五的g委会主任, 如今响当当的一把手。整个厂子,都是他说了算。这么大的事, 风声都传到这边了, 而且, 好几个月前就有人在筹备动手了, 难道洪刚一点都不知道? 林雨桐不信! 是啊!洪刚这个人, 按说不会才是。 “这事, 还得打听打听。”四爷是这么说的。 结果打听了一圈之后,林雨桐才知道,洪刚的女儿儿子都没了。 自从范云清上了位,有的是有心人想要巴结领导。可这领导怎么巴结呢?范云清的那些过往都被翻出来了。这些人不提范云清对不起林家的事,却把他们认为的范云清所受的委屈的那些事都给翻腾出来了。比如说洪刚的背叛。 拿洪刚没办法,但是不可避免的,他的子女会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 那两个儿子怎么没的,暂时没一个确切的说法。只说是受了pd,然后没多久,人就没了。身上肯定是有伤的,但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的原因,这个不太确定。不过结论是身有疾病……可哪怕是真有病,要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可能就把身上的病给诱出来了。 而那个在农场的洪红,早年就跟男人离婚了。因着长的也不出众,脾气也算不上好,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日子的。范云清当场长的那几年,日子还能好过些。范云清做事,那向来是不落话柄的。人人都知道洪刚对不起她,偏她厚待了洪红。可洪红的脾气,能吃那一套吗?范云清越是让着她,她越是来劲。据说,三不五时的在范云清的办公室门口叫骂撒泼过。范云清也不计较。可如今呢?这些往事就被翻出来了。然后洪红真就在pd的过程中没了。 林雨桐觉得,这洪家的三个孩子,倒像是有什么家族遗传病似的。打听来的症状,都差不多。 她是这么想的,不过洪刚只怕不会这么想。 年轻的时候,还不怎么在乎孩子。可真等老来了,反倒是有时间去想想过去那些过往。一年的时间,三个都已经长到中年的子女相继离世,而且生前被殴打过,这对一个父亲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对孩子,是这样的。就是自己在家把孩子给打的皮开肉绽,也就那样了。可但凡别人敢碰一指头,那真就跟挖了心头肉一般了。 当年跟范云清情浓的时候,对孩子是一个态度。如今时过境迁,再想起过往,又是另外一种心境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洪刚……只怕是从范云清对这边的维护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他把矛头指向的,应该是范云清。 想到了这一点,林雨桐觉得,与其这这里自己想办法,倒不如直接找范云清。 范云清听完林雨桐说的事,就沉默了:“老洪……他这是恨我呢。” 这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根本就掰扯不清楚。 林雨桐把该说的说了,就告辞了。 她很确定,这件事,范云清是不会允许出现任何意外的。 范云清手放在电话上,重新又放下。 算了!说什么呢?有什么可说的! 第二天,一一五先被围了,以查叛|徒和特|务的名义围起来了。 据说是双方都放了枪,而洪刚被以叛徒的罪名关进了监狱,什么时候能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一一五被缴械了,除了洪刚,还逮捕了二十七个人。 大部分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没几天,监狱又枪|决了一批人,有没有一一五的人,谁也不知道。 但一开杀戒,一时间就都噤若寒蝉。本来满是热血的脑袋,这会子也清明了起来。 疯了吗? 干嘛要跟着这么干! 那些被下放的人,跟咱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们真就是坏人吗? 随着夏天的到来,空气仿佛都清明起来了。不知道这次凶险的人,把一一五的事只当个笑话听了。可知道一一五事的人,比如罗恒生两口子,却真的不得不缩着脑袋了。 到底是折腾出幺蛾子好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稳的过日子好呢? 这并不是一个多难选择问题。 张雪娇见了林雨桐都客气起来了:“林主任,这是干嘛去啊?我正说过去找你呢!”她把手里碗递过去:“老同事寄来的熏肉,给你和金厂长拿回去尝尝。” 这是在示好。 林雨桐笑着接过来:“那就多谢了。”她正要去端阳那边,给红卫送几件衣服。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两句,林雨桐就告辞离开了。 张雪娇忙道:“林主任要去见孙子?那刚好,我们能顺一段路,我要去看看燕妮。” 那就一起走呗。 林雨桐跟她说话,但是关于她家孩子的事,她却只字不言。 张雪娇跟林雨桐分开,心里还不免有些嘀咕:这说套话的本事,比自己还顺溜。这可不像是村里人说的那样。 三林屯的人把林雨桐叫虎妞,据说不管是说话办事都虎的很。可如今的林雨桐,哪里还有一点虎气。 一个在娘家虎里虎气的女人,如今成了这个,哪怕是做了奶奶,依旧优雅从容,恍若双十少妇的女人,这是谁的功劳呢? 一个好的女人,能调教出一个好的男人。 同样的道理,一个好的男人,也可以调教出一个耀眼的女人。 一时间,她倒是对能调教出好女人的男人好奇了起来。 说起来,她调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可从来还没有跟那位金厂长正式的见过面呢。 张雪娇是个肌肤雪白,身材娇小,看起来很玲珑的女人。哪怕是儿子也不小了,但身段依旧保持的很好。白衬衫蓝裤子黑皮鞋,头发利索的盘起来。 走进工会的办公室,林雨桐就看到对自己笑的一脸熟稔的张雪娇。 她伸出手:“林主任,以后咱们俩,要一起共事了。” 林雨桐跟她轻轻的握了握:“家事都安排好了?” “嗐!”她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俩孩子,没一个省心的。暂时安顿好了,但要是在家,却永远也忙不完。” “小张这话很是。”计寒梅从外面进来就接话,她好像对张雪娇的印象很好,“以后你跟小林一起合作,凡事多听听小林的意见,你可别小看她,她厉害起来等闲人可拿不住她。” 张雪娇一脸的意外:“是吗?”随即又恍然的样子,“都忘了,咱们林主任是将门虎女啊!” 将门? 这个词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可不怎么合适。 计寒梅摆摆手,说张雪娇:“小林厉害的地方可不是舞刀弄枪。你们接触接触,就都清楚了。”她指了指凳子,“你俩先坐下。” 林雨桐顺势就坐下,这说是共事,可到底是共个什么事呢? 计寒梅皱眉:“如今咱们的职工的管理越发的松散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的意思呢,是咱们厂在工会直面,成立一个家属委员会。以后,一些琐事,就不要到厂里闹了,直接叫家委会出面解决就行。这事,比如都两个有威信的人来挑头,想来想去,只有你们最合适。” 罗恒生说起来时g委会的副主任,又是上面另外派来的。这个人的话语权厂里好考虑,所以她的老婆出面管这些事,多少会叫人有些顾忌。 而林雨桐这个就更不要说,她自己本人的威望就够,身后还有金厂长。更关键的是,如今厂里的很多职工家属,就是十里八村的村民。而这些人,林雨桐熟悉。 计寒梅就说:“你俩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把事儿担起来,行不行?” 这一个正的,一个副的,却没有说谁是正的,谁是副的。 张雪娇马上笑道:“我一定配合林主任。” 计寒梅看着张雪娇,像是看她说的是否是真心话一样。张雪娇也坦然的跟她对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这叫计寒梅松了一口气:“不!你做主任,小林做副的。” “这?”张雪娇就惶恐了起来,“这不好吧?!我也不熟悉……” “慢慢就熟悉了。”计寒梅说着就摆手:“怎么筹备,私下里你们两人商量。你先去忙,我跟小林再说几句话。” 张雪娇歉意的朝林雨桐笑笑,就转身出去了。一点都没有犹豫的走,皮鞋踩在地板上,节奏听来非常的轻快。 计寒梅就道:“这张雪娇,比起罗恒生要好打交道。咱们厂,如今需要的是平稳。斗完这个斗那个,不能再这么干了。哪怕上面有范云清护着,也不能这么做。更何况,我的年龄快到线了,给你们保驾护航,也保不了几年了。在这之前,怎么能跟对方达成一致,在我的手里,将这个接力棒好好的交接过去,才是最要紧的。而张雪娇,对罗恒生的影响力似乎很大。你们在一块处着……慢慢的,总会处的好的。你……我是知道的,想要跟谁打好关系,那一定能跟谁打好关系。” 林雨桐觉得诡异的是,计寒梅竟然想靠着女人在背后用力以达到某种平衡。这种想法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叫人说什么。 计寒梅见她要说话,就直接道:“你不要跟我说道理!我只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如今半年过去的,但咱们的生产任务完成了不到四分之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频繁的人员更迭,每一个来了之后都得把那一套学习搞一遍,哪里还有时间搞生产……还有你们不知道的,这罗恒生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他的老领导如今在总局任g委会主任,他要是折在这地方,人家那小鞋扔过来,你说咱们是穿还是不穿。” 这倒是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的事。 以前还有很多的消息渠道,如今跟林百川走的近的,好些都收到了波及,所以,想知道更高处的消息,确实是不那么容易。 她就问:“是新任命的?” 计寒梅点头:“他们认为咱们上面有人护着,所以暂时歇了。可等他知道上面也有人,那人再把位子坐稳了……”说着,声音就更小了起来,“咱们还有那么多人要护着呢。” 这才是她真正有顾虑的地方吧。 林雨桐就看向计寒梅,当年很厉害的老大姐,如今是一头白发,连一根黑的都没有了。脸上沟壑纵横,更添了几分冷冽。脖子上的伤痕,在夏天穿着衬衫的时候格外的明显。 这个女人啊! 她叹了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自己会怎么做那是自己的事,只是不想再为了这个事叫眼前这个老人焦虑了。 显然,一一五要武装攻打中原重工的事,还是吓到她了。她开始学着妥协,学着转圜。 林雨桐这么一说,计寒梅这才放下心来:“那个小张,你别因为她离过几次婚就看不起她。一个女人,要是有办法,谁愿意一嫁再嫁……” 这话叫林雨桐沉默了。她不了解张雪娇的过往,更谈不上说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很显然,张雪娇的经历在某些地方跟计寒梅有些相似。 当然了,这只是看起来相似。 张雪娇第一任丈夫死了,但后面的都是离婚的。 可计寒梅,是连续的死了三个丈夫。他们都是死在战场上的。战争年代,像是计寒梅这样死了男人的女人有很多很多。这不算是稀奇的事。 这是计寒梅不想提起的伤心往事,因此,林雨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说什么就应什么。一个调解邻里关系的委员会,跟街道办的大妈差不多的差事,主任也罢,副主任也罢,有啥意思呢? 她应着,计寒梅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林雨桐跟对方搞好关系,不要生事。 林雨桐出门就回家了,这事她不用很着急。 晚上回来跟四爷说这事,四爷一笑了之。计寒梅说的这事,根本就没跟任何人商量,她自己下的决定。大概是知道,四爷不会叫林雨桐出门跟人虚与委蛇。 夏天的晚上,有些热了。说完了一些不能叫人听的话,就出来在院子里纳凉。林雨桐去将晚饭往出端,四爷从一边的菜地里找了熟透的甜瓜在水龙头边洗了,掰开一半给坐着马扎在一边看书的骄阳,剩下的一半他尝了一口,就塞到端饭出来的林雨桐的嘴里了:“你尝尝……” 味儿清甜。 “是挺甜的。”骄阳尝了一口,一边吃着,一边抱着书去了屋里,等把书放下再洗手出来吃饭。 林雨桐却被塞了个满嘴,就瞪眼看他。呜呜着,表示塞的太多了,嘴里咽不下去。手里还端着菜没放下呢。 四爷哈哈的笑,凑过去把林雨桐嘴里咬着的露在外面的一块‘咔嚓’一口给咬下来了。 剩下的那点林雨桐含在嘴里咬了。四爷边吃着边问:“甜吗?” 林雨桐就笑:“甜……”然后一本正经的解释:“……瓜甜。” 可不是瓜甜吗? “你以为我问你什么甜?”四爷斜眼看她。 这老不正经的。 林雨桐瞪眼,正要调|戏回去,外面就传来笑声,咯咯咯的:“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四爷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收的什么都没有了,只点点头,就进去端饭去了。 他有一点,这些年从来没改。就是接待女眷是林雨桐的事,他从来不插手。别说插手了,很多时间,不是非必要,连见都不会见。勉强见了,那也是坐在一边,非必要,不说话。 林雨桐将碟子放心,就指了一边的小板凳叫对方坐:“……家里的甜瓜陆续熟了,一会子我找找,看还有没有熟了的,拿回去尝尝……” 半点都没有因为撞见夫妻亲热而来的尴尬。 张雪娇扫了桌上一盘清炒的青菜,一叠凉拌的黄瓜,嘴上说着:“不用了,我家也种了。”然后又说:“不巧,刚赶上你们吃饭呢。我就不多留了。也没啥事,就是认个门。再就是……我的意思,能不能把厂门口那两间平房给咱们收拾收拾,以后就去那里办公……” 林雨桐知道那两间平房,那个原来是准备把厂门口的门房放的靠外一点的,后来嫌弃放在外面,整个厂区就不规整了,因此,又在里面盖了一排。这两间也不是没有用处,偶尔也当做接待室用。有些来找厂里的职工的人,可以在里面等。有坐的地方,有热水供应。 她选了那么个地方,这以后厂里人进进出出的,都会从门口过。 熟悉人熟悉事,可不就是从多见面开始的吗? 她估计是这么想的,但这对于林雨桐和四爷的事没什么妨碍,林雨桐就说:“你是主任,你定。” 张雪娇一脸的赧然:“你看你,你这么说,叫我说什么?要不然咱俩换换?”不等林雨桐说话,她又道:“一个婆婆官,我知道你肯定不换。说到底,计主任还是更疼你。” 很会说话的一个女人。 林雨桐跟她说笑了两句,就送她出了门。 张雪娇出了巷子,嘴角的笑慢慢的收起来:一个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女人,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舒服。 进了家门,她的嘴角又扬起,刚喊了一声:“老罗……” 就听见老罗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带着几分恼怒:“……结婚?你才多大你就结婚!” 结婚? 谁? 张雪娇脚步轻轻的往里面去,就听见冷冽的带着几分稚嫩的女声道:“我十八了,到了法定的结婚年纪了。我回来,就是拿我妈的照片的,顺便通知你一声,不需要谁来同意。” “你放肆!”罗恒生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我是你爸爸!” 罗燕妮却看向门外,轻哼了一声,抱着一沓子照片,出去了。 门推开,跟门外的张雪娇彼此对视,罗燕妮的嘴角翘起,说了三个字:“你赢了!” 张雪娇张嘴还要说话,罗燕妮已经绕开她走出大门了。 罗恒生揉了揉肚子,面色慢慢的白了起来。张雪娇赶紧进去,“胃又疼了吗?我这就给你拿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她端着杯子先递过去,罗恒生摆摆手,供着身子朝楼上去了。 张雪娇抿着嘴,手里依旧固执的端着杯子。良久,这才放下杯子上楼:“你也是,孩子要结婚……这个事,你不能平白去反对。你至少得知道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出去!”罗恒生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出去!你先出去,叫我静静。” 张雪娇咬牙,但还是出去了。 但该打听的事,还是得打听。 她出了门,再去金家,找那个叫丹阳的孩子。她们一起工作,想来总该知道罗燕妮要跟谁结婚吧。 进了三排的巷子,远远的看见一个瘦高的小伙子在巷子里徘徊,近前来,看的更清楚了,小伙子戴着一副眼镜,那眼镜用胶布缠着,很有几分怪异。可看着,却十分眼熟。 这眼镜,不是老罗的那副备用眼镜吗? 转眼间,她明白过来了。 看看那小伙子,再看看这小伙子一直关注着的大门,她有些恍然。 小伙子见有人过来,背过身去,张雪娇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并没有找丹阳再去打听。 没必要了! 她走到暗影了,陪着那个小伙子一起等。这么站了一个小时,那小伙子走了,看起来有些颓然。张雪娇就这么远远的跟着,跟到厂里,再一路跟到青工宿舍。碰到打篮球回来的人跟那小伙子打招呼:“谢东升,跑哪去了?说好的打球,怎么不见你人?!” 他叫谢东升,是厂里的职工,跟燕妮有接触。 那么这个人就很好查了。 第二天晚上,谢东升就被通知外面有人找,结果就见到了这个女人。 “我是燕妮的妈妈。”她这么说。 谢东升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阿姨好。” “陪我走走。”张雪娇说着,不等谢东升答应,就率先走了。 很晚了,厂里的人越来越少,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 张雪娇笑了笑,突然道:“谢东升,档案上你是孤儿,可我知道,你不是孤儿。你的父亲是谁,是以什么罪名逮捕的,这一点我也很清楚……” 谢东升刷一下就抬起头来:“……我……请您放心,我不会和罗燕妮结婚的……” 张雪娇又轻笑一声:“你跟燕妮要结婚了,那你一定知道我家里的事。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来找你,你变卦不跟她结婚,这不是要叫她恨我一辈子。” 谢东升皱眉:“那你……你想怎么样?” “婚是要结的。”张雪娇上下打量谢东升,“你这样小伙子,老罗看了会高兴的。也会接纳你这个女婿。但是一点,你家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而你的那些档案,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处理。” “为什么帮我?”谢东升盯着她。哪怕是后母,她的这种做法也叫人觉得不合情理。 张雪娇伸出手里的手电,对着谢东升照过去,而她自己的脸,却隐在了黑暗里,“谢东升,你不喜欢燕妮,但你却要跟她结婚。你有你的算计,我也有我的算计。我予你方便,也请你能予我方便。” “我虽然不爱燕妮。但是我跟燕妮结婚,我就会对她负责。”谢东升眯着眼睛,尽量的避开手电筒近距离照射的光,“我予你方便不是不行,但是前提是,不能叫我任何伤害燕妮的事。” 张雪娇‘啪’一下关了手电筒,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谢东升常出了一口气之后,转过身要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就从树后闪出一个人来。 “燕妮?”他惊了一下。 罗燕妮伸出手拉谢东升:“你跟我走!” 谢东升不明白什么意思:“去哪?” 罗燕妮一语不发,却把谢东升拉到了丹阳家门口。 谢东升看着罗燕妮:“我的事情我没有瞒你,你要结婚,也可以结婚。我告诉过你我喜欢丹阳,但我婚后会努力……” 罗燕妮却不听这些,使劲的拍丹阳家的大门。 朝阳开门之后,罗燕妮更是大声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林丹阳,你出来!” 四爷和林雨桐还没睡,从书房下来的时候,丹阳和朝阳已经跟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对峙上了。 “怎么回事?”四爷沉声问道。 罗燕妮看向四爷和林雨桐,然后指着朝阳:“把大门关上,我有话要说。”说着就看丹阳,“我不是来找丹阳的,我是找金厂长和林主任,有事。” 谢东升觉得莫名其妙,刚才她那个样子就是要找丹阳的麻烦。怎么进来之后,倒是变了语气了。 林雨桐朝朝阳点头,朝阳就出去了。丹阳看着谢东升一眼,然后坐到沙发上去了。 下面有丹阳守着,四爷就往楼上走:“跟我来。” 在书房里坐下,罗燕妮捧着杯子半晌,才扬起头:“我如果说那个女人,可能是特|务,你们能信我吗?” 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特|务?”她皱眉,“你知道这样的指控,意味着什么吗?” 罗燕妮嘴角扯了扯:“看来你们是不信我了!” 这孩子还真是偏激。 林雨桐就笑:“并没有不信你。但是你总得说出缘由吧。” 罗燕妮摇头:“没有证据。但是……”她的嘴角抿了抿,“您知道她的前四个丈夫如今怎么样了吗?” 这个林雨桐还真不知道。 罗燕妮的笑带着几分凉意:“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个测绘员,据说是在野外测绘的时候受了伤,回来伤情反复,所以死了。没出三个月,她又嫁了,丈夫是勘探队的,常年不在家。据说是因为聚少离多,所以离婚了。第三任丈夫是铁路局的,没多长时间,又离婚了。第四任丈夫,据说是海员,常在西南海域出海……第五任就是我爸爸……也是怪了,除了第一任丈夫是在婚内就死亡的,其他三个……都死了……而且都是在跟她离婚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死了……”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心里就有谱了。 不关是死亡惹人怀疑,关键是这几任丈夫的工作性质。 测绘的,可能是桥梁等等重要的建筑。 勘探的,能知道更多的资源分布和储备状况,甚至包括更详尽的资料。 铁路的,这是交通网络。 海员,又在西南。 而如今这个罗恒生,他是中原重工的二把手。这里是最重要的军工原料产地之一。 可这是从一个不大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林雨桐不会轻易的相信。但这足以叫人起疑心。 林雨桐不动声色的打探:“这些,你爸爸知道?” “知道!”罗燕妮眼里的光亮一点点逝去:“男人因为美貌的女人犯蠢,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他愿意相信那个女人,却不愿意相信我。我……是一个为了阻止她再婚,而一而再再而三忤逆他的人。凡是阻碍他寻找幸福的人,都是绊脚石。” 林雨桐轻叹一声:“你最开始调查这个女人,是因为你想找到她的弱点,想查出她有什么不堪的过往” “嗯!死了男人当了寡妇不是她的错,遇上不好的人离一次婚两次婚也不是她的错,可接二连三的,总不会都是别人的毛病。”罗燕妮抬起头来:“为此我假装‘离家出走’,出去‘串|联’,我才有机会打听到这些……” 林雨桐看向罗燕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孩子也太有韧性的。 “你的母亲,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林雨桐这么说了一句。 一直面色还算平静的罗燕妮,嘴唇就开始颤抖,然后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从小就要饭,被大叫花子逮住卖给了我爷爷奶奶。那时候我爸爸早就跟着队伍走了。我爷爷奶奶身边没人伺候,就买了我妈回来给我爸做媳妇。可两人压根就没见过。我妈带着我爷爷奶奶到处逃难,找生计,那么些年,终于把我爸盼回来了。那时候好些人都跟老家的媳妇离婚,我妈就有办法叫我爸跟她离不成,还踏踏实实的过了那么些年的日子。要不是为了生弟弟……我妈不会死……” 是!这么一个经历的女人,想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林雨桐又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怎么之前不说,现在却说了?” 罗燕妮抿着嘴:“再不说,她就不光要害死罗恒生,只怕还要拉谢东升下水。” 一直没说话的谢东升满眼复杂的看向罗燕妮:“是因为我?” 罗燕妮想笑,但是扯着嘴角到底也没笑出来:“……她今儿跟你说的话,我听见了。她肯定会回去跟罗恒生说你的好话,然后罗恒生会背着我,见见你。你在同龄人里……算不错。先入为主,见了你,他会更容易接受。但是……他不会答应我们马上结婚,或许……等着找机会把你提拔起来,我们才能结婚。但是提拔你,把你放在什么位置……这才是关键。你是我罗主任的女婿,位置差不了,又是知识青年,学什么都快,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呢?如果把你放在要紧的位置,她会要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不管做什么,一脚踏进去,只怕就……”她惨然的笑了,“这就是罗恒生给我找回来的继母……沾上了,就别想好过。”她盯着谢东升,“这样……你还跟我结婚吗?” 突然,谢东升的鼻子就酸了起来。 她刚才进来,气势汹汹的找丹阳。是为了出去对那个女人有个说法,但也是为了自己。假如不结婚了,也叫自己面对她父亲的时候能有一个借口。比如,拿喜欢丹阳的事挡一挡。 这些秘密,她始终藏在心里。不说,也不能说。说出来,不管是她爸,还是她自己,都可能被隔离起来,从此失去自由。 可当自己可能因此而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却说了出来。 为了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谢东升攥着罗燕妮的手:不管这姑娘有多少算计,考虑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她最自己,却是真诚的。 “这个婚……”他的语气坚定起来,“当然要结。” 手握在一起,像是要共同赴死一样。 可真的……不到这份上。 四爷就说:“市里有个学习班,厂里推荐的名单上会有谢东升的名字。” 林雨桐也看向罗燕妮:“只怕你得病上几天,随后找丹阳请假。明白吗?” 明白!姑娘家总有几天不方便。 这是要叫他们暂时淡出那个女人的视线,那也就是说,眼前的金厂长和林主任,并没有完全不信自己说的话。 她点头,起身,都走到门口了,就停下脚步问:“如果查实了我所说的……罗恒生……他会被牵连吗?” 1266.旧日光阴(78)三合一 旧日光阴(78) 罗燕妮问了一句会不会牵连罗恒生的话, 但转瞬, 不等四爷和林雨桐给答案,就又道:“算了……牵连不牵连的,也没什么关系了……” 嘴硬,但心却未必就硬。 林雨桐没给准确答案, 没调查清楚之前, 谁也不知道罗恒生参与没参与, 如果参与了,又参与了多少呢。谁也给不了这孩子答案。她只道:“你很聪明, 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以后……还这样就行。”说着,又看谢东升。 谢东升马上道:“肯定不掉链子。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她要是找我, 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完了看向罗燕妮,“之后我告诉燕妮,燕妮再转告给丹阳。我们如果老是来, 也不好……” 很好!就是这个意思。 因着得需要丹阳跟这两人接触,所以林雨桐在送走两人之后, 就叫了丹阳去书房,把事情给说了。 丹阳的眼睛都亮了:“真要抓特|务吗?” 对于孩子们来说,特|务就是电影上那些化妆成人民群众,然后一看就心怀鬼胎的人。 可实际上呢, 现实中的特|务跟电影中的特务是不一样的。 电影中的特|务为了剧情需要总是很活跃。可现实中呢?他或者她就藏在你的身边, 平时, 他们跟普通人一样生活,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甚至是几十年,你都不知道他们还有另外的身份。 就如同现在,林雨桐和四爷哪怕知道了,也暂时不能动。不能打草惊蛇。像是张雪娇这样的,算是非常机警的人了。为什么频繁的离婚,离婚后丈夫又各种的死亡了呢?不用问,她肯定是干了什么,怕对方啥时候回过神来把她给露出来。 这也就是罗燕妮找了个乱糟糟的时候出去查了一圈,要不然,嫁人嫁到外地了,谁知道她的前夫是死是活,谁又能把这种意外死亡的事跟这种离婚后嫁到外地的前妻联系到一起。要是警惕性稍微低一点,或是是成见小一点,都只会想到这个女人只怕是克夫,而想不到其他的事情上去。 她或许之后动了,林雨桐和四爷能发现。但如今能提前知道此人可疑,加以提防,总也是好的。 况且张雪娇,很可能不是一个人。 要不然迅速离婚,迅速找到新的合适的对象,然后再婚,哪有那么多赶巧的事。 所以,现在还真不能急。哪怕是要调查,也不能急急火火的调查。谁知道在她那些前夫的老单位或者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手。 于是,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就跟不知道这事一样。 张雪娇找林雨桐商量,说办公室最起码得配备几个工作人员吧,不能就咱们两个当个光杆司令,工作也没人做啊。 林雨桐心里一动,不就是安排人事吗? 她先问张雪娇:“有合适的人选?” “没有!”张雪娇苦笑:“我这不是刚来,才认识几个人。” 林雨桐点头:“那我说几个人,你看合适不合适。”她笑着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她们的优点呢,就是走东家串西家,几乎对大部分的关系都熟悉,哪怕对不认识的人,也有些基本的了解……” 张雪娇就秒懂,就是找来的都是些爱打听小道消息,传递八卦的中老年女人嘛。 她就笑:“林主任高见。” 想要掌握职工家属的问题,哪里有比找这些人了解更彻底的。她们简直就是无所不知。 在人事上她没发表意见,就这么定了。 但是很快的,林雨桐觉得张雪娇不那么轻松了。 这天吃了午饭,林雨桐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刚调过来的祁大婶在里面说问呢:“……我们家小儿子不如你们家的孩子省心,见天的往家跑。我瞧你们家俩孩子,都是踏实肯干的……得有半年了吧,都不见他们回家……” 本来就老尴尬的家庭关系,她们还变相的打听。 张雪娇却带着笑:“是!我们家老罗对孩子挺严厉的。对了,我们家燕妮快结婚了,回头请大家吃喜糖。” 然后又把话题给引到别处去了。什么姑爷是谁家的?家里是干啥的?父母都多大年纪了?在哪工作呢?家里兄弟姐妹多不多? 林雨桐默默的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些人对林雨桐是很了解的,她长在三林屯,几岁断奶几岁还尿炕的事,她们都能知道。后来只在一一五呆了几年,可厂里原先在一一五的人可不少,那些事很容易就能打听明白。啥事都明明白白的人家,她们对此就没多少八卦的热情了。顶多在林雨桐面前说说小话。比如祁大婶说她家的儿媳妇好吃懒做,偷着补贴娘家兄弟啥的。然后就又跟林雨桐挑事:“你是好脾气,你们家儿媳妇那真是享福了。嫁进门不用伺候公婆,还养着娘家的兄弟……要是换了我,我可不答应!老娘把儿子辛辛苦苦的养大,好容易成家立业了,他过他的日子去了,你说,这养儿子能干啥。” 人家那么说,但心里未必就真对儿媳妇不满意。就是人家儿媳妇不好,只能她自己抱怨,别人却不能搭话。这种爱说人是非的,那就是习惯性的挑事。在里面瞎搅和,搅和的吵起来了,闹起来了,她好站在高处看热闹。 有些人的这种心态啊,你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雨桐就又说:“我这不也没给儿媳妇看孙子嘛。” 这倒也是! 虽然林雨桐不觉得当爷爷奶奶的必须照看孙子,但大家的普遍认识了,老人给哪个儿子家看孩子照管孙子,哪个儿子就该多照管老人。 老人帮着媳妇照看孩子,媳妇在家多做家务。就这么点事! 如今林雨桐一说,她不管孙子,那所以大家就觉得也是:你都不帮媳妇照看孙子,凭啥叫人家媳妇帮你干这干那的。 话题又被岔过去了。 但她们对于新来的张雪娇一家,那是绝对的好奇。窥探领导家的私事,本来就比窥探普通人更刺激。 背着张雪娇的时候,这几个人也私下跟林雨桐嘀咕:“那天我看见她找罗主任那闺女说话,当面笑盈盈的,背过身脸就拉下来了……也不全是人家孩子不懂事,我看这后妈当的也够呛……” 回头那个又说:“我听我儿子说,她那儿子就不理她,她去送东西叫她儿子接,她儿子都不去,跟没听见似的。还是她亲自给送进去放在炕头上……你说着母子俩得多大的气性。” 边上又有搭话的:“我瞧着她那儿子年岁也不小了……也不知道是他第几个男人的孩子……” 这个话题劲爆的很,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那这种事谁说的准。你看她走路那样,小腰扭着,穿那裤子屁股蛋子绷的圆圆的……也是个风流人物……那天我看见一车间的老海,跟在人家后面盯着瞧,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然后话题又转到老海的老婆年轻的时候跟麻杆似的,身上没二两肉。生个孩子想母乳吧,平胸孩子愣是含不住奶|头。年纪大了又长的膀大腰圆,走过来比老海还男人。 哪怕这些人说的话都是零七八碎没个重点,但基本上张雪娇也算是生活在这么多人的监视之下。走哪都有人注意,然后还能迅速的传播开来。 至少,林雨桐几乎是能第一时间收获第一手资料。 要说短时间内,还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四爷悄悄的弄到了张雪娇的详细履历,想办法从张雪娇的前几任丈夫的社会关系入手。比如第一任丈夫的妹夫,第二任丈夫的表弟。名义上是打听这些人,找到这些人之后,夹在各种信息里顺带的问几句,看看罗燕妮提供的情况是不是都是真的。 但这事,还不能四爷自己去。 得有人能干这事才行。 想来想去,只有端阳和宋璐行。正好宋璐的叔叔婶子在东北,也该去探亲了。东北的冬天来的早,夏天去正合适。再说了,孩子也差不多断奶了,米糊糊能喂。平时都是辛甜帮着照看的,这夫妻俩带着宋远以探亲的名义跑出去一趟,一点也不显眼。 林雨桐还跟张雪娇打听:“也不知道那边的气温怎么样?厚外套要不要带两件。” 张雪娇和罗恒生就是从东北调过来的,她笑着说那边的气候,又说那边的好吃的。 林雨桐还问有没有要捎带给那边亲戚朋友的东西,叫端阳他们顺路给带着,张雪娇就客气的笑:“不年不节的,还真没啥捎带的。如今这邮寄也方便,不麻烦了。” 林雨桐不勉强,一副就是随口客套的样子。 端阳办事,林雨桐和四爷都比较放心,这孩子在大事上,向来稳妥。 原以为这一去,怎么也得半个月二十天的才回来,结果刚刚十天,就又回来了。 一路上都有人问:“去一趟了,怎么不多呆上几天。” 宋璐就说:“放心不下孩子,心跟啥勾着一样,再不回来我先扛不住了。” 大家就笑,当妈的没离开过孩子,是这样的。 两人先回父母这边,这也是基本的规矩。在家里打个转,宋璐带着宋远先回去了,端阳跟着父母去了书房。 端阳灌了几口水才道:“……情况基本属实,都是跟张雪娇离婚后两个来月就遇到了意外。测绘的那个是失足掉到河里了,他当时正在测绘桥梁,捞上来人就没呼吸了,结论是意外死亡。第二任是去煤矿的路上,自行车骑到沟里去了,沟下面是石头,头撞到石头上,没了的。被发现的时候都是五六天之后了,又是夏天……” 林雨桐明白,这种情况,他们的人际关系又简单,谁也不会往谋杀上想。 “只怕连派出所都没惊动。”她这么问。 “对!”端阳就道:“是单位的保卫科下的结论。第三个是从路边过,不知道怎么的,旧围墙给塌了,把他砸在下面了,同时还有几个路人不同程度受伤了,但就他一个把命丢了。第四个是离婚后酗酒,喝多了就睡到人家路边停着的大卡车下面去了。结果车一走,从他身上碾过去了……” 每个人的死法还都不一样,听起来却又合情合理。 四个男人分在三个省,四个市,四个人的人际关系没有有交集的地方。 所以啊,张雪娇能迅速的找到另一个人结婚,本来就挺奇怪的。 林雨桐就问:“她儿子张加辉,是第一任丈夫的?” 端阳摇头:“不是!”他解释道,“我们去东北的时候,专门绕道去看了宋桥,顺便去了我二舅那里。我二舅怕我们出门不方便,就给了我一个地址一个电话,我走之前,我二舅还给那边去了电话,叫人家接我。那边是我二舅的一个战友,如今在东北军区呢。这一趟去那么顺利,主要是靠人家。除了吃住是人家安排的,还顺便借给我一辆车,为了出门方便的。我又打着帮着姥爷找战友遗孤的名义,人家就更愿意帮忙了。还专门给我开了介绍信。顺着张雪娇履历上写的工作单位附近找,打听起来并不难。都说她是带着孩子进门的。她第一任丈夫的父母,收养了一个孩子当孙子……根据周围邻居说的,老人家觉得儿子没留下后,该给收养一个。对了!张雪娇之前并不叫张雪娇,而叫张清丽……周围邻居都说这媳妇挺好,就是命不好……带着肚子进门的,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却真不知道……” 那就是说可以肯定,张加辉那个孩子,是张雪娇的亲生儿子。 要是这么说,现在更不能着急了。张雪娇在这里,那么帮着张雪娇传递情报的人,也一定会来到她的附近才对。 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等待。 张雪娇的生活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在家里,常说的就是罗燕妮的婚事。 “这孩子隔三差五的请假,说是身上不舒服。”她这么说,“你是当爹的,我又不是亲妈。有些话都不好意思问孩子……你说着大男大女的住到外面,孩子们啥也不懂,这要是不小心弄出点啥事来……” 罗恒生的脸一下子就下来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看!”张雪娇就瞪眼:“这要是亲妈说的话,你是不是得好好寻思寻思。可我这后妈说的……你就多想……觉得我这是不把孩子往好了想,不盼着孩子好……我要真这么想,现在就不会明知道你会误会我还说这样的话。是这道理吧!” 罗恒生起身就找烟,划了火柴点着:“燕妮性子倔,嘴巴也不好,但人不笨。她有数着呢。” “那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张雪娇的面色沉了下来:“我过去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也没瞒着你。在你看来,我是笨人吗?可上大学那会子,还不是谈个恋爱就当能天长地久,结果跟那混蛋糊里糊涂的,以为肯定能跟他结婚的,谁知道他跟着家里人去了……”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那地方如今也说不成,也不敢说,要不然加辉可怎么办?当时的肚子又瞒不下去,就着急忙慌的回了老家随便找了个人结婚了……可就因为怀着孩子,谁把我当个正经人看?后来几次再婚,我都没有隐瞒这些过往。可也就是除了你老罗,心胸是真宽,没因为这事看不起我。其他几个呢,图新鲜的时候啥也不计较,可真过日子了,就觉得多养一个孩子是麻烦。加辉现在这性子,都是环境压抑出来的。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你说,我对这种事能不上心吗?” 罗恒生的面色就和缓起来:“那些不高兴的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也不乐意提。”她的声音轻柔起来,整个人都凑过去:“其实,你细细想想,燕妮找的这个小伙子,条件还不错。一表人才,又是高中毕业。家还是b京的,就是父母都没有了,是个孤儿没人帮衬,但这在咱们家也不是坏事。咱们家就是这种情况,你我也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可能说再生个小的。所以,你这辈子,就只燕妮这一点骨血了。就加辉那性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瞧不上。再说了,燕妮对我们母子挺有意见的。我的意思是,将来加辉结婚了,就分出去另过。而这家里,到底还是罗家的。你这说是嫁闺女,可这跟招赘女婿有啥不一样的。这小子就在咱们厂,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他还能在这边上班,回b京住去……又回不去老家,在这边呢,无亲无故,除了咱们就没亲人。人家是一个女婿半个儿,可你呢,算是白捡了这么大一儿子。”说着,就又叹气,“燕妮本来性子就倔,这几年,因为我的事,这孩子跟你闹的生分。你要是不答应这婚事,她还指不定以为我在背后捣鬼呢。趁着孩子的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你也该缓和缓和跟孩子之间的关系了。说实话,那小伙子我见了一面,是个懂事的。只要燕妮肯听那孩子劝,这对你们父女都是个机会。”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但我这心里就是不得劲。”罗恒生冷哼:“听说那小子先是找了金厂长的闺女,人家不搭理他,他才奔着燕妮去的……” “你看你!”张雪娇就越发的笑了,“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燕妮跟人家丹阳比起来,是不是更朴素些。” 朴素是客气的说法。 那意思无非就是自家闺女跟人家的闺女站在一起,不怎么打眼呗。 这话听着是不怎么舒服,他就是觉得他闺女长的好看。 当然了,如今不是比谁长的好看,“而是那小子目的不纯!那一块的知青,那些小姑娘就长的不好看?还有村里的那些姑娘,瞧着也都挺好。他怎么这个瞧不上那个瞧不上,先是瞧上了丹阳,再是瞧上了燕妮。我跟你说,这小子心野!算盘打的太精,真心倒是没剩下几两!” “哎呦!”张雪娇故作惊讶的拍他:“这结婚过日子的,谁还拿着真心论斤量。再说了,没心眼的,没野心的姑爷,你瞧得上吗?有心眼有野心咱不怕,在咱眼皮子底下,还怕他对燕妮不好?” 那倒也是! 翻腾了一晚上,罗恒生还是决定,要见一见。 谢东升一米八的高个,参加劳动以后看着身形有些壮实,不是风一吹就倒了的文弱书生样。一个崭新的黑框眼镜带上,又平添了几分文气。谢东升的父亲被定为pantu,之前是外交官,刚调回来就被打成pantu了。她妈跟他爸离婚了,断绝了关系,他又随着继父的姓氏。后来他继父又去世了,他也基本成年了,他妈又嫁人了。他的户口上就成了孤儿。其实家庭背景细究起来挺复杂的。但有一点,就是之前的家境一直很优越,家庭教养也很好。尤其是面见罗恒生的时候,心里有了准备。况且,罗恒生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形象高大,毕竟身边有个疑似特|务的女人他都没发现,从心理上来说,罗恒生给谢东升造不成威压。不紧张自然就谈笑自若,应答得体。 还别说,罗恒生给这个姑爷打了八十分。 扣掉的二十分,十分是家境,十分是少了的那份真心。 见过了,心理的那点排斥也就没有了。 “我说很好吧。”张雪娇就笑:“我跟你说啊老罗,如今可不兴再把你那套严于律己拿出来用了。人家金厂长的儿子可都进了技术处了,咱们儿子女儿都没进厂,女婿是厂里的,给孩子提供一些机会,这总不算是过分吧。” 罗恒生‘嗯’了一声,“订婚结婚的事往后推一推,要不然影响不好。” 张雪娇哈哈的笑:“这不用你叮咛。”两人说着闲话,无外乎今年的计划任务是多少啊?完成了多少了?咱们这特种钢材的生产量这么大,消耗的了吗?按这个算,得造多少枪多少炮啊!三线那边跟咱们产的是不是一个东西?那石油矿井设备用的上吗?那几个油田的产能大概是多少? 闲聊嘛,有一搭没一搭的。 谢东升一被调整工作,心里就咯噔一下,汗都下来了。这真被燕妮说着了,自己真被提拔到技术部门了。 他急忙去找燕妮,燕妮撇嘴一笑:“我就知道……”她靠在墙上叹气:“你小心点……她真会杀人的。想想她的那几任丈夫……千万别叫她觉出来你防备她……” 谢东升看着燕妮,半晌没有说话:这姑娘比自己还要不容易。 有人进了技术处了,虽然不可能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是林雨桐的心却跟着提起来了。 这天去办公室去的早,因为听说厂里那两口子闹离婚闹到了家委会的办公室门口,不去不行。 等过去的时候乌泱泱的围了不少人,好容易把人劝退了,大家松了一口气,这好歹能到办公室好好的说会子话了吧。如今天热,早上起来也熬人的很。 进了办公室,刚擦了一把汗。一扭脸就觉得不对,办公桌上有一盆文竹一盆吊兰。放在两张拼起来的办公桌中间。平时是林雨桐和张雪娇面对面的坐着办公的。文竹是张雪娇的,吊兰是林雨桐的。都是从家里端过来美化办公室环境的。 那盆文竹,方形的陶瓷盆子,没有什么花纹。四面看着是一样,但其实是有一些差别的。有一面上面有红色的油漆点,只有不显眼的一点,不注意都发现不了。 但林雨桐注意到,不管谁打扫卫生擦了桌子,把文竹怎么摆弄,张雪娇都会把有红色油漆点的那一面朝着她自己。林雨桐早前还以为那样摆放的话,从张雪娇的角度看文竹,可能是造型更好看些。可是今儿再看那个文竹,那个红点那一面是朝着窗户的。 别看这一点点的变动,如果真有问题,这一点变动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说不定,这就是某种联络信号。 而且可能是已经联系上的讯号。 可这到底是猜测,是不是如此,还需要验证。 她擦了脸,转身放毛巾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洋瓷杯子,半杯子水一下子撒在桌子上了。 林雨桐‘哎呦’一声,毛巾搭在椅背上,就找抹布擦桌子上的水。水流到花盆的下面,林雨桐把花盆挪开,擦了一遍之后,‘随意’的将红漆点那个方向,正对着张雪娇摆好,然后出了办公室将抹布拧干。等回来的时候,红点的那一面又朝侧面了,正对着窗户。 有点意思了。 她不动声色,不大一会子工夫,一个大娘进来说要找她儿子,她儿子是厂里的职工。林雨桐吆喝着叫门卫进去传达去了,让那老大娘在一边坐,这老大娘手里拎着鼓鼓囊刚的布包,顺手就把布包放在桌子上,紧贴着文竹。 那带着红点的一面就被挡住了。 老大娘坐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张雪娇一共看了文竹十九次。 下午厂里送了一大摞资料过来,林雨桐顺手就放在文竹边上,出去跟人说了三分钟的话,回来资料又挪了地方。 到了这里,林雨桐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相互联络的信号。 要么,这厂里原本就有他们的人,要么,是新来了什么人。 可要是之前厂里就有他们的人,她也不会这半年了,才动。 那么,只能看是,厂里或是附近的什么单位,有新人来了。 如此,倒是好查了。 三林屯来了新知青插队,中小学来了各地先进工作者代表给孩子们上课,还有就是……职工医院来了各地医院抽调出来的医生组成的教师队伍,专门开设了培训班,为农村培养医疗人才。因为职工医院有一定的条件,地点就选在这里。从各个生产大队的贫下中农子女中选拔思想进步的年轻人,进入学习班,学习一些基础的医疗知识。 将几种可能排除之后,林雨桐就将重点放在了这些医生身上。 转天,四爷就将一份完整的资料拿回家。两人关起门,看了一晚上的资料,层层对比下来,竟是没有找到一个跟张雪娇的履历有交叉重合的地方。 “这就奇了怪了。”林雨桐就道,“难道这次来找她接头的,会是个跟她从来没接触过的人。”那要是这样,问题可就严重了。之前替她传递情报的人如今在哪?不方便调过来?那就是还在原地潜伏。这要挖出来,只怕能迁出一大串来。 四爷皱眉:“实在不行,就下个饵料试试。” 可还没等四爷下饵料呢,就出现了一个新情况,是丹阳带回来的。 “那个张加辉,被选到职工医院那边开的学习班去了。”丹阳压低了声音,“本来就是领导家的孩子,又是说好的要下乡的。如今突然去上学习班了,大家都说呢。说罗主任就是做个样子……”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就决定,饵料还是不要着急下,看看再说。 第二天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祁大婶在里面跟谁说了:“……两口子吵起来了,吵的可凶了……罗主任大晚上的从家里出来,昨晚是在办公室睡的……” 这是说张雪娇跟罗主任两口子吵架了。 林雨桐在外面轻咳一声,这才进去。 祁大婶尴尬的笑笑,又凑过来:“这事林主任知道吗?” 林雨桐就朝外指了指:“一会子叫人家听见了,不好。” 祁大婶满不在乎:“那有什么!做了还不兴人家说了!当初说好的叫两孩子下乡,咱们老实巴交的把孩子送走了,人家呢?要收麦子,要忙起来了,人家把孩子给调去上学去了……” 张雪娇在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她刻意放重脚步进去,脸上带着笑问了一声:“都早!” “早!”林雨桐回应了一声,瞄了一眼被打扫卫生的动过的文竹。 张雪娇朝林雨桐点点头,别人没应答她也不在意。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下前,整理主桌,从桌上的资料架整理起,连同两盆花一起,都整理了一遍。擦了花盆,还有吊兰的叶子。又给浇了水,手里不停的转着花盆,最后转到的角度,跟昨天一样。 林雨桐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就跟大家商量:“……借着职工医院有大医院来的医生,咱们组织给职工家属也做一个体检怎么样。” 张雪娇转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了。 其他几个人倒是热烈响应,有的还说要把老家的公公婆婆接来,叫人家给看看。 这是好事,也是给职工的一种福利。 林雨桐就问张雪娇:“要不然,咱们今儿跑一趟职工医院,跟人家说说去。” 张雪娇就斜眼看她:“这事还要咱两人去?” “你是主任,亲自去可以表示咱们的态度嘛!”林雨桐给她搭梯子,“我去就是给主任你跑腿的。” 说说笑笑的,两人就起身去了。 张雪娇在路上还跟林雨桐说他们两口子吵架的事:“……也是为了孩子的,加辉那孩子……干农活也不像是那么一码子事。孩子是自己被选上的,结果把老罗给气的,回来冲我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那这就是他的不对。”林雨桐顺着她往下说:“这举贤还有不避亲一说呢。不能说因为孩子是他的儿子,反而阻了孩子上进的路。” 张雪娇一脸的感激:“真该叫老罗听听你说的话。回头叫你们家老金来家里喝酒,跟老罗好好聊聊。老罗那就是个死脑筋。” 林雨桐虚应着,两人进了职工医院的大门。 大厅的西边是药房,甘草就在药房上班,看见林雨桐进来赶紧就敲玻璃窗:“您怎么来了?” 林雨桐家一般不来医院,先不说家里有林雨桐,有点小症状本人还没发现,她就给调理好了,就只家里有宋璐这么个大夫,也不用跑这里来。 甘草从里面出来,看是不是有事,她能不能帮上忙。 林雨桐就顺势道:“那张主任你先进去,我跟甘草说两句话。” 张雪娇朝甘草点头,就朝里走了。隐约还能听到林雨桐跟甘草说话的声音:“……我听你妈说,有人给你爹找老伴儿……” 说的确实是家事,也确实是不好当着不熟悉的人说,而且这种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她就收了脸上的温和表情,朝顶楼而去。那里的地方空下来,全都划给学习班用了。 过了二楼,正要上三楼呢,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这人是个四十多岁,浓眉大眼,很有几分儒雅气质的男人。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你……好……” 张雪娇淡淡的点头:“你好!” “不好意思,我看着你有些面熟。请问,你在b京住过吗?”男人这么问。 张雪娇回答的一字一顿:“没有!你认错人了。我没在b京住过,不过,却在n京上过学。” 林雨桐保持上二楼的姿势,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的眯了眯眼睛。 n京吗? 1267.旧日光阴(79)三合一 旧日光阴(79) 男人的声音传来:“请问, 这位女同志是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温和:“学生们都在上课,如今就我一个闲人,有事就跟我说吧。要不,办公室说?” 张雪娇嘴里应着‘好’,却猛的转身,脚步如同狸猫一样轻盈的朝下跑。 林雨桐迅速的反应过来, 转入二楼的走廊, 快步走向另一头的楼梯。这才一闪身拐弯,那边张雪娇就追了下来,在楼道里张望。 男人的声音传来:“这位女同志?” 张雪娇语气带笑:“我还有一位同事跟我一起来的,我找她……” 偶尔有两个路过的听了,也没当一回事, 该干嘛干嘛去了。 男人笑了笑:“那好,我在三楼的办公室等着。” 张雪娇微微点头,快速的下了一楼。大厅里, 不见林雨桐,却看见甘草在药房里坐着。她的心咯噔一下,走过去问了:“怎么不见林主任?” 甘草抬起头来:“是张主任啊?林主任她……厕所去了。”说着, 就朝边上指了指, “没看见出来, 要不您进来等等?” 张雪娇还真进去了, 发现坐在里面, 能将大厅进进出出的人看的明白。斜侧面就是卫生间, 是不是出来, 应该是逃不过甘草的眼睛才对。 她说林雨桐没出来,就应该没出来吧? 客套了两句话,问了问工作忙不忙这类的咸淡话,就见林雨桐从里面出来了,一边走一边筛着手上的水。她没直接过来,转身就要往楼梯间去,甘草就提醒说:“那不是林主任,估计是要上楼找您。” 张雪娇跟甘草说了一声:“那你忙。”就急忙追了出去。 一出去就喊林雨桐,林雨桐扭身看见她就笑:“怎么?上面没负责人?” “不是!”张雪娇拉她:“这不是你这个大主任不在吗?” 两人说说笑笑的,就往上走。 这次,在办公室里,林雨桐见到了刚才说话的男人。之前,她和四爷看过每个人的档案,档案上有照片,有履历。 这个人叫李兆山,解放前在沪上开过诊所,沪上解放的时候,在家门口救过一位地下d员,打伤了两个追捕我d地下党人的特|务,没半年的时间,顺利的入d。那个时候新国家已经建立,他算是建国之前的d员。可以说,履历清白的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有问题。 而社会关系上,他是父母妻儿俱全。 有家人,做事就会有顾虑。可他偏偏什么都有,这又是一层保护。 双手握手,彼此客气的相互介绍。 李兆山转身就给两位女同志泡茶,林雨桐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余光观察他,见他给两个杯子里放茶叶,都是一小撮,那么三五片的样子,然后有多捏了一下,大部分撒在了他左手边的杯子里,给右边的也撒了一下,但那更像是个虚动作,林雨桐看见,只有两根茶梗放在了右边的杯子里。 冲了水,盖上盖子,然后左手的杯子被放在了张雪娇面前,右手的杯子放在了林雨桐面前。一切都很正常,但又很不正常。 林雨桐早就注意过,张雪娇又喝浓茶的习惯。 她的洋瓷缸子里每天倒出去的泡过的茶叶量,是自己的两倍。 平时办公室里的人给张雪娇泡茶,喝过第一道之后,她会加第二次茶叶再冲水。哪怕是想拍领导马屁的人也鲜少注意到她爱喝浓茶这一点,可这个应该算是陌生人的李兆山却明显知道。 那么,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绝对是旧识。 甚至不管是旧识那么简单,可以说李兆山对张雪娇是非常了解的。连生活的小细节都如此的熟悉。 林雨桐只当什么也没察觉,就说了跟请人家帮着做体检的事。稍微透漏了一下,厂里能弄到猪…… 这是说,愿意以一头猪的代价,请他们出手帮忙。 如今这一头猪,那是相当有诚意的。大部分人馋肉都馋的看见满地跑的猪都恨不能啃一口。 双方谈的很愉快。 出来了,林雨桐就说:“我得联系猪去。这边怎么安排,只怕还得张主任跟人家沟通。” 张雪娇只觉得这接触的机会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似的,怎么就那么巧呢? “是不是你想多了?”李兆山站在医院的广场上,跟对面的张雪娇小声道。 两人如今的接触,算是公事接触,在一起说话,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这么说,张雪娇却皱眉:“还是小心为好。越是顺利,越是得小心。”说着,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冰冷了起来:“还有,加辉的事情,是怎么一码事?你太自以为是了!” 李兆山就道:“是你太敏感了!我是他……你照顾不到的地方,我照顾照顾都不行!” 张雪娇的的语气都森寒起来:“你是干什么的,你自己清楚。真要为了他好,就离他远点。” 李兆山急道:“清丽,你就没想过,干脆撒手算了。” “什么意思?”张雪娇扭脸问道。 李兆山咬牙:“影子是谁,这些年你查出来没?咱们不能只听他……如今这样,你觉得还有再改天换日的一天吗?咱们这样的,不动尚且得提心吊胆。要是动了,更是……看不到明天,还得提着脑袋干……图什么?” 给钱,给金条,可如今有钱敢拿出来花吗?况且,有花钱的地方吗? 给权?他们哪里有什么权利? 张雪娇抿着嘴:“没有!没查出来。” “那你这些年……”话没说完,张雪娇就冷眼看过去:“你问的太多了。” “行!”李兆山抿嘴,“我不问,但是关于加辉……你对孩子太……” 闭嘴吧你! 张雪娇的脸瞬间都白了,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孩子,自己怎么会听从影子的指令一嫁二嫁直到五嫁。 影子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他催着你前进,若是不听,孩子还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遭遇了意外呢。 自己对孩子不好,自己跟孩子的关系冷漠? 呵呵! 如果能护着孩子,她宁愿永远的冷漠下去。 她垂下眼睑:眼前的这个人……果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他并不适合这个行当,但偏偏的,影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把他给派来了。 张雪娇深吸一口气:“我的事,你少管。除了公事,我们不要私下接触。”说着就看了李兆山一眼:“你……还是小心点。不要再犯沏茶的错误了。那林雨桐是个外行,没发现你的问题。这要是换个……哪怕是个细心的侦察兵,你那天都算是露了破绽了……” “知道了。”李兆山抿了嘴,然后叹气,脸上重新又带上了笑意:“那……就这样吧,你回……” 张雪娇点点头,客气的伸出手,两人握手,公事公办的握手,然后道别。 两人只是这么接触了一下,这两天,闲话都出来了。 好些人都嘀咕,说看见张雪娇跟那医生眉来眼去,在广场上说话。 林雨桐就说,这话不敢瞎说,人家张主任是有公事跟那边联系。 祁大婶就嗤之以鼻:“什么公事?一看就是老熟人的样子。听说那李大夫对张主任的儿子可好了……” 林雨桐的心里就怪异起来了,她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这李兆山到底是水平高呢?还是水平低。 要说他水平高吧,他提前安排了张雪娇的儿子,这个肯定是瞒着张雪娇的,要不然,张雪娇两口子不会吵起来。以张雪娇的能耐,提前做好罗恒生的工作,一点也不难。从这么反推,那肯定是张雪娇提前并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只能是李兆山自己决定的事。还有那天茶叶的事,感觉真要是特|务,这手段未免也太稚嫩了些。 可要说他水平低吧,这得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万一张雪娇暴露了,或者两人因为接触而遭人侧目了,这他跟张雪娇的过往,其实就是一张挡箭牌。干这一行的,低调很重要,但另一方面,高调未必就全是错的。当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上的时候,谁还会在意他们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比起张雪娇,林雨桐对李兆山的兴趣反而更大。 要说缘由,还真说不上来。或许可以用直觉来解释。 谁知道呢,先盯着看看吧。 体检是分批的,就安排在职工医院。林雨桐和张雪娇带着人,帮着维持秩序。 林雨桐忙忙碌碌的,可却把这次体检的事都了解的详细的很。每一个环节,她都注意到了。比较有意思的是,这次的体检,医生给每个来体检的病人都做了一张医疗档案。关于来体检的人,他们的姓名、年龄、家庭成员,是厂里谁谁谁的家属,跟家属是什么样的关系。原则上,只是给家属的直系亲属检查的。这直系亲属包括的,也就是父母子女和配偶。你不能说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凑热闹。 听起来是合情合理,可这也有一样,那就是这些医生能把厂里的职工连同家属的情况摸的透透。 可这也叫林雨桐疑惑,想要这些资料,直接从张雪娇要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多过一遍手呢? 想不明白,就暂时不管,随着他们去吧。只要有所图,这必然还是会有所动作的。 体检过后,张雪娇那边还真没什么动静。眼看这个夏天要过去了,罗家传来消息,罗家的闺女要结婚了。 张雪娇提着一兜的喜糖,见人就给。给林雨桐抓了两大把:“回去哄孙子去。” 林雨桐乐呵呵的拿了,如今家里有了更小的孩子,连骄阳都不娇气了。有点好吃的,就先紧着小的。 等办公室没人了,张雪娇才低声道:“有些事,我不好跟老罗说。不过我私下跟你提一提,我家东升啊,那孩子还是挺机灵的。年纪轻,又有文化,放在技术处,主要还是想学点东西。” 林雨桐就笑了:“行啊,叫他找朝阳去。跟朝阳一组。” 张雪娇眼里盛满了笑意:“要么说都愿意跟你打交道呢。没的说,办事就是敞亮。”说着就低声道:“等入了冬了,老同事那边开始熏腊肉的时候,我想办法多弄些,给你送去。” 林雨桐心里一动:“你在那边的关系硬不?” 张雪娇点头:“想多要点?” “可不?”林雨桐掰着指头算,“我这边还有婆婆呢,完了我俩哥哥,还有一个妹妹,少不了。别说几只兔子几只鸡,弄几头猪我都吃的下。你说,这钱放在手里,有个啥用处?要是能换成吃的,怎么换我都换。还有木耳蘑菇榛子板栗,不管什么山货,只要不要粮票,贵点都行。” 张雪娇只犹豫了一下就点头:“成!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晚上回去,林雨桐跟四爷说了,四爷又在写着张雪娇名字的纸上画了一个箭头,添上了几个字:林场? 如今到哪里都缺肉,东北也一样,四爷和林雨桐又不是没在东北呆过,那地方能弄到熏肉的,只怕就是在林场或是是跟林场相关的职业上。 比如说,林场的领导。 但这到底是哪里,这个就不好说了。 还得注意的就是张雪娇的包裹。迄今为止,唯一知道的联系密切的,就是给张雪娇寄腊肉的这位。到底是怎么一种亲密的关系,这大半年里,好像都寄了几次肉了。 于是,两只眼睛,一直眼睛盯着张雪娇和李兆山,一只眼睛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送来的腊肉。 这段时间里,四爷还盯着厂里的电话和邮局。 张雪娇没有用厂里的电话,倒是去了两次邮局。本来想试着偷着开了邮局的信箱看看里面张雪娇寄过去的信,可张雪娇寄信的时间卡的刚刚好,信投进去十分钟,,就有邮递车过来。而这十分钟里,她不是坐在路边歇脚,就是花钱在路边买了烤红薯吃,总之,邮箱始终都没有离开她的视线。 如此一来,林雨桐都不知道,她的这封信,是不是真的寄往东北的。很可能就是寄到本地或者其他的某个地方某个人,然后再由那个人转交给其他人。 有没有这种可能? 肯定是有的。 等张雪娇走了,林雨桐就从百货商店的厕所出来。她刚才在百货大厦的二楼,厕所的窗户玻璃破了,用纸箱子上挡在玻璃上。纸箱子有缝隙,从这缝隙里看出来,并不容易被发现。再说,她也没盯着张雪娇使劲的看,她盯的是邮箱,余光看的是人。 手里提着两斤毛线,看向马路对面。都要收回视线了,她的目光却凝住了。 因为邮筒的跟前站着一个人,带着口罩,包的很严实。可猛的看了一眼,却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如今这男人女人穿衣服,都那个样儿。 这人先是拿着手里的布包不停的翻腾,然后好像是布包划开一个洞似的,路过的人看了几眼,就绕开走了。布包破了一个洞,许是东西掉了吧。 然后这人就在弯腰蹲在地上捡,好像是几分钱滚到邮筒下面去了一般,伸手去捡。 林雨桐隔着马路看着,然后心里猛然一动:张雪娇寄信,根本就是一个障眼法。寄信是假的,借着寄信把要密信藏到邮筒的下面才是真的。 这个人很要紧,要么把这个人盯住了,要么就得把这个人拿下。要是脱了钩,才真是坏事了。 她把口罩也戴起来,穿过马路,那个人已经站起来了,边走还边在衣服上蹭捡起来的沾了泥土的硬币。 林雨桐接了卖红薯的称,称自己手里的毛线。等那人从身边过去了,这才将毛线收起来,远远的跟着。 这个人没走多远,就等在路边,路边五路公交站的站牌。 林雨桐跟在他身后,余光盯着他,见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对面,她的心里一动,率先朝对面走去,到了对面的公交站牌下面。站在对面,这上了车后,方便就是不同的。果然,这边的车远远的过来了,等在那边的人小跑着穿过马路,站在林雨桐的左后方。 果然够小心的。要是盯着他,按在他后面陪着他等。等这边的车过来了,他利索的跑过来坐车,那这是要跟还是不跟。跟着吧,铁定就被发现吧,不跟吧,这一旦跟丢,想再跟上就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的公交车,车上的人并不多。上去就有座位。林雨桐先上的,她直接选了一个靠近后门的座位。可这个人上车后,却坐在靠近前门的位置上。 一路上,上车下车的,人多的时候,也就是车厢里站着三五个人的样儿。林雨桐靠在椅背上假寐,等上的人少,下的人多的时候,林雨桐就站起来,扶着后门口的栏杆站着,做好下车的准备。 又是一站快到了,那人坐着的姿势稍微有些调整,人看似没动,其实脚尖已经微微的朝外偏了。 林雨桐断定,他肯定这一站要下的。 因为这一站的附近都属于棚户区,里面的居民住的非常的混杂。再往前走,就到了城郊了。车上的人也少了,下车的人也少了,如此,太容易被人记住了。他的脚尖微微朝外,这就是已经做好要下车的准备了。 车刚一停下来,车门子才一打开,林雨桐就率先下了车。她没回头,下了车就朝边上的一条路拐进去。身后还能传来司机不客气的呵斥声:“早不下车,关门了你要下车。”又低声的骂了一句。 不用问,这人肯定是抢在车子要启动的最后一秒,挤下车的。 惯性的,不能给身后留尾巴。 这一片人挺多的,进进出出的,林雨桐‘不经意’的跟自行车蹭了一下,把手里的毛线蹭的掉再地上了,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就说:“大姐啊!你倒是看着点路啊!” 两人蹲下来手忙脚乱的捡毛线,那人很自然的路过,朝前走了。 等走远了,林雨桐才提着毛线跟过去,远远的看见那人进了厕所……这里公共厕所的人挺多的,不停的有人进出。林雨桐站在远处拍打着毛线上的土,等着,直到看到一个穿着带着补丁洗的发白的中山装,袖子上带着红袖章的男人手里拿着扫把粪勺子走出来,她才若有所悟。 没错,就是这个清扫厕所的中年男人。 之前他穿的整洁,应该是厕所边上有他的工作间,放一些工具的地方。出门穿的体面,回来换身干活才穿的脏衣服衣裳,这看在周围人的眼里不会觉得奇怪。可要是有跟踪的,这一便装,很容易就叫人分不清楚谁是谁。 看清楚人了,也知道这人的身份和工作单位了。林雨桐就打道回府。 这七绕八绕的,走的已经很远了。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家属区门口,张雪娇正在跟一群老娘们说话,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看见林雨桐回来,她还笑着问了一声:“你也进城去了?要知道你进城,我就等你一块了,咱俩还有个伴儿。” 林雨桐就把手里的毛线递过去叫她看:“想给骄阳织一件毛衣,可如今连个同一色的毛线也配不齐,给我这跑的,一整天的……” “小姑娘嘛,杂色的勾成花样子也好看。别管啥颜色,你买了,我帮你织。”她特别热心。 行行行! 林雨桐一边应着,一边跟打家打了招呼,然后回家。 家里除了骄阳,别人都知道有这一码事。等骄阳睡了,丹阳和朝阳就蹭到书房,在边上旁听嘛。妈妈回来这么晚,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林雨桐也没管他们,只给四爷说今儿这经过:“……这事光是咱们来处理,已经不行了。缺人手!” 朝阳撸袖子:“不缺!不缺!妈,我!我!我行的!” 丹阳拉他:“你快行了吧。你能知道人家在这边等的却是那边的车,你能知道人家上了车之后在哪一站上吗?听起来容易,可这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自家妈,怎么比老牌的特|务还特|务呢。 四爷就看朝阳:“你跑腿,找你苗叔和赵爷爷计奶奶去,就说今儿弄到一瓶好酒,请他们过来一趟。” 丹阳跑去跟朝阳作伴去了。 林雨桐顺势就去了厨房,入了冬了,没什么好菜了。芝麻菠菜算一个,蒜苗炒腊肉算一个,清炒的绿豆芽算一个,再一个油炸的花生米,一盆猪肉白菜炖粉条子,人来齐了,菜就齐了。 煤油炉子点着,放在饭桌上,上面的小锅里咕嘟嘟的煮着的,就是猪肉白菜粉条子。也不怕不够吃,这就跟吃火锅似的,吃没了下白菜粉条就行。连主食都省下了。 酒只给酒壶里倒了二两,今晚说的是正事,不能多喝。 丹阳和朝阳跑到院子里,拉着路灯,说是侍弄丹阳的蘑菇棚,其实就是在外面站岗放哨呢。 里面一边吃着,林雨桐和四爷就把事情的始末大概的给说了一边。 林雨桐给锅里再添了半个白菜,叫慢慢煮着,这才道:“直到今儿,我才敢说,张雪娇,确实是有些问题的……” 而其他几个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就都对视了一眼。 赵平先说林雨桐:“你他胡闹。你知道叫人家发现之后是个什么后果吗?” 林雨桐就笑:“我这力气,您还不放心。虽然说如今年纪也不算是轻了,但这等闲人我还是对付的了的。” 计寒梅深吸一口气:“看来我真是老了,老眼昏花了都!愣是没看出一点问题来。” 苗家富就问四爷和林雨桐:“你们的意思……林主任今儿遇上的那个人,得抓回来?” 四爷点头:“最好今晚就动手。” 这边话才说完,外面就想起朝阳的声音:“罗叔叔,张阿姨,快屋里请。”他高声道:“爸妈,有贵客来了。” 一桌子的人相互对视一眼,林雨桐和四爷就起身迎客了。 罗恒生就笑:“我回来的时候瞧见苗处长朝你们这边来了,想来也在你这边,这不,不请自来了。” 四爷就笑:“蓬荜生辉。快里面请。还别说,你们可真赶巧了!里面可不止是苗处长。” 说笑着就进屋子,看见计寒梅和赵平都在,罗恒生挑挑眉,心里有些微妙:“你们这是……我可是来的不巧?” 林雨桐忙着添菜添碗筷:“来的正巧……” 苗家富就接话:“快请坐吧,也帮我们参详参详。” 张雪娇就过去帮林雨桐:“啥事啊?凑的这么齐整。” 林雨桐就笑:“一个老同事的儿子的事。你们不认识……”说着就解释,“咱们厂的那个小伙子,许强……他是调走的副厂长老许,许文东的肚子。这小子跟端阳和和铁蛋差不多大,可端阳和铁蛋都当爸爸了,那小子还混着呢。这不是老许在西南那边……身体不怎么好,前段时间体检,查出的病也不怎么好。之前给我们这些老同事,都来过电话,写过信。不想叫许强回那边看他,把这孩子托付给我们了。你说,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这婚事就是头一件。既然应承下了,这不,晚上凑一块,把这事说叨说叨……” 猛地来了这两口子,林雨桐和四爷起身迎客的时候,说了‘许强’这两个字,想来坐着的几个人都心领神会。不是不叫罗恒生,是因为罗恒生跟许文东压根就没见过,更谈不上交情。所以,你也别怪把你排挤在外。 而且,林雨桐说的事,是真事。许文东真病了,在那边被打成了d权派,在单位里打扫厕所清扫卫生,反正脏活累活都是他的。这不,病倒了,查出了胃癌。四爷还是叫徐强去了,去看看,要不然就枉为人子了。但办好那边的事,这孩子还得回来。 罗恒生一听是这事,也释然了,“所以说啊,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以后啊,我看体检可以常规化,深入化,检查的更全面一些更好。” 加入了这两口子,大家尽量维持着常态。 然后林雨桐给添上酒,你来我往的,灌了罗恒生不好。没半个小时,人就有些晕乎了。 张雪娇就嗔怪:“合起伙对付我们家老罗呢。” 林雨桐摁着她硬是灌了一杯,这种一杯足有一两,加上最开始上桌大家碰的那一杯,张雪娇两杯酒都下肚了。林雨桐就笑:“我可是人家酿酒厂专门留出来的头曲酒,最是烈性,你尝尝。” 喝进肚子跟火烧似的,张雪娇捂着嘴:“赶紧回家去。你家的酒是真喝不成。” 是喝不成!回到家就犯迷糊,没多大功夫就沉沉的睡着了。临睡前她还想:就这一次,可不敢再喝了。这可算是违规了……可千万别说胡话才好。 赵平和计寒梅也觉得有点多,可苗家富脑子还是清醒的,“那就今晚行动。” “必须保密,必须找可靠的人。”四爷叮嘱了两句,“人逮到之后,直接去矿山……我一会子叫朝阳去找钱思远,他会安排地方。” 林雨桐就拿大衣:“我跟着去。” 四爷点头,给她把围巾围好:“小心着点。” 不是四爷不想跟着去,这边还有好些事得有人来安排。另外,几个孩子在家,也不那么叫人放心了。 林雨桐等着苗家富安排人的空档,去叫了大原,叫大原过去帮着陪几个孩子,也叫四爷好放心的出门。 辛甜干脆也就起了:“我去陪宋璐跟孩子去,叫端阳跟着你们。” 她并不知道四爷和林雨桐是分开走的,只想着晚上出门,多带个人更方便。 那也行! 端阳跟着四爷,林雨桐更能放心些。 这边安排好了,她就直接去了村外等着,厂里的车,铁头开着呢,另一个是新分来的一个退伍兵,是苗家富老战友的儿子,不管从哪方面都信得过。 四个人一行,开车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地方。 此时,夜已经深了。 车停在路口的位置,林雨桐在前面带路,路上基本是没什么人了,除了间或的听见几声狗叫声,再就是路过别人家门口的时候听到的震天的打鼾声。 公共厕所的位置,挂着一排马灯。凡是靠近厕所的,边上一间小房间的人,肯定能从窗户上看见。 铁头就呲牙:“谁家上公共厕所,晚上不是拿着手电筒的。就偏这里,没路灯挂上了马灯。” 所以啊!人家这是睡觉都睁着眼睛呢。 林雨桐就叫铁头附耳过来,交代了一番。 铁头听的连连点头,抓特务给这孩子兴奋的,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害怕。 听完林雨桐的话,他绕道儿另一条巷子里,从那边一路小跑冲到厕所,哎呦哎呦的! 林雨桐几个站在暗影里,明显能看到里面挂着的窗帘被掀起来一点。 那个跟来的小伙子就低声道:“这窗帘也比别人家的捂得严实。” 是!从外面看,里面黑漆漆的,想走近那屋子,就得在明处,而这人,始终在暗处。 铁头进去了俩分钟,又出来了。听起来脚步轻松不少,嘴里还哼着歌。 又过了十来分钟,铁头再一起捂着肚子,比上一次跑的还急切,一路小声骂着,进了厕所。 如此再三的反复,连着五六次,一个多小时都晃悠过去了。 铁头上厕所走的也慢下来了,好似拉肚子拉的腿软了一般。这次出来,他没往回跑,而是坐在小屋子窗台下的木墩上,哎呦哎呦的。坐了三五分钟,起身又跑了两步,然后又折返回来,拍小屋的门,声音有些变调,又急切,又有气无力:“……帮帮忙,给我点草纸呗。拿钱买也行啊,拉裤子上了……” 里面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来了来了!” 铁头盯着窗户,招手朝这边叫人。 林雨桐三个在暗影里迅速的靠了过去,里面的人从门缝里往出看,看到个身子弓成虾米,脚不停的躲着,显然是个憋的受不了的人。 门‘吱呀’一声打开的一双,林雨桐飞起一脚踹过去,连门带人都被踹的撞到了屋子里面的墙上。 等苗家富进去要补一下的时候,才发现,人都给撞晕了。 将人捆起来,然后迅速的将屋里搜查了一遍。除了一些衣服,一床铺盖,一个简易的炉灶两个碗,再就是找到了一个破本子,这本子上记得应该是账。 这个本子,成了唯一一个有点价值的东西了。 按说只要把人带走就行了,可现在是不是得给人先把门修好。 老式的门是那种用门轴的门,敲打几个按上就行了。 林雨桐从本子上撕了一页纸,模仿本子上的笔迹,写了一张假条夹在门缝上。上面写着,因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老伴,他要去相亲,需要几天假期云云。想来,暂时不会因为此人的失踪大张旗鼓闹出风波来。 一切都处理好,几个人这才架着这人,上了车,一路往回赶。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才进了矿山。然后直接去了思想政治学院! 四爷此刻,正等在那里。 暂时性来说,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1268.旧日光阴(80)三合一 旧日光阴(80) 黑狗迷迷糊糊的醒来, 只觉得胸口和脑后疼。 紧跟着就想起发生了什么,心里没来由的懊恼起来。也是接受过严苛训练的特|工人员, 可这次跌的确实是窝囊, 整个过程, 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 他调整呼吸,想尽可能的冷静下来,回忆昨天的每一个细节。 昨天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做过的每一件事,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看见过的每一个人, 那些画面一帧一帧的从眼前闪过。 他想起来了,昨天,有一个人,他的印象里,他一共关注了四次。 第一次是取了密信,就碰到一个女人, 提着毛线去借称核查斤两。这很正常, 从商场对面出来,只有这一个有称的地方。如今买了东西回家再称一遍的,是八|九成的女人都会干的事。他看了一眼, 没发现异样。 第二次,是在五路停靠站。那个女人在这边稍微站了一下, 好似反应过来, 站牌的位置站反了, 如此坐会到相反的方向。因此她非常麻利的去了对面。自己确定, 这不是跟踪自己的女人。 第三次,是要下站的时候,还是这个女人,先自己一步走了。他非常肯定,她下车的时候,他坐着就没有动地方。 第四次,是这女人走的急急忙忙的,又看路过的人手里提着的半斤肉,然后不小心跟一辆自行车蹭了一下,毛线掉地上了。骑自行车的人管这人叫‘大姐’,他也听到那女人说‘大兄弟,是你啊!没事没事……’。听那语气,两人是熟悉的。骑自行车的男人常从那条路过,那么这个女人哪怕是不住在附近,只怕也是周围人认识的熟人。他又没在意! 他在心里嘀咕:难道真是她? 要真是她,那可真是栽的不冤枉。他压根从这人身上看不出一点特|工的痕迹。要说那个女人是误打误撞,他不信。只能说人家的境界已经修炼到他根本就看不透的程度了。 心里有数了,想动一动看看周围的环境,可眼睛刚睁开,一道亮光就照了过来,他的眼睛不由的眯起来,手也抬起来挡住了眼睛。 这一动作,他才发现,并没有捆着他,他的行动是自由的。 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那一束光线执着的对着他的脸,叫人避无可避。 “坐吧!”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紧跟着手电筒晃了一下,他看见了左侧的一张椅子。 他顺从的坐过去,他知道,他的猜测没错。这个女人的声音,他听见过。 一次是借称,一次是跟蹭掉她手里毛线的小伙子说话。 林雨桐将手里的手电筒关了,顺手将屋里的灯打开了。 灯光很亮,因为这里是一间教室,桌椅板凳都靠着两边放置,留出中心的位置,放着一把椅子。前面是黑板,靠着黑板的地方放着一桌一椅,椅子上坐着个女人,此时,他才看清女人的面容。昨儿所见,她是戴着口罩的。 他又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不过教室的门开着,走廊里有没有人,这就不好说了。外面黑灯瞎火的,那是是暗处,想来应该是有人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这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说她年轻吧,也不是,她眼里的神态和身上的气势,不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能有的。说她年龄大吧,也不是,她的脸上和姿态上,就像是个二三十岁的少妇。 于是,他更家确定,这就是一个老牌的特工。很会迷惑人的一个对手。 “我栽在你的手里,不冤枉。”他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没想到如今这乱糟糟的世道,这边还有如此训练有素的人。” 外面的计寒梅和赵平就对视了一眼,就是苗家富也不由的沉吟。都看向四爷,眼神有些隐晦。 而四爷压根就不担心,他相信,桐桐有她的说辞。 果然,林雨桐在里面轻笑一声:“那大概要叫你失望了,我可没经过你所说的专门训练。不过抓到你还需要专门训练的人才能做到吗?”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先说你第一个破绽。你在邮筒下找硬币,你也自以为很自然。可我请问你,你为什么找硬币的时候眼睛不是看着邮筒底下,而是伸手去摸索,眼睛却在四处的看。用手摸索原本也正常,可是,你的手是这样的……”她伸出手,没从近处摸索,而是一直伸到了邮筒的最里面,“合理吗?” 黑狗眯了眯眼睛,他要迅速的离开,在观察到没有人盯着他的时候,他当然会采取速度最快的做法,早点离开那个地方才是安全的。却没想到,这么一点大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他皱眉:“只靠着这个?” 林雨桐哼笑一声,“从你坐到椅子上,你的左手动了十七下,朝右移动的时候,你在思考,朝左移动的时候,你在惊讶。因为配合着的,是你的瞳孔不停的收缩。”她的语气越发随意起来,“我不是什么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但我是个会计,自问还算是一个高明的会计。你要是愿意这么想,也可以把我想成一个比较仔细,又懂得察言观色的对数字敏感的高明的会计。”说着,她就伸出手指头,“等公交车的时候,你看北边的站牌看了两次,却看了南边的站牌七次,盯着西边过来的车九次,可却对东面来的车,一次都没看。所以,推断出你要做对面的车,这很难吗?上了五路车,你的左脚习惯性的抖动,第一站到站的时候,你抖动脚的频率没有丝毫变化,差不多是一分钟三十六七次,到了第二站,就降到了三十一二次,等快到的时候,你的左脚不仅不懂了,脚尖还朝外挪动了七次。等你的右脚也随着左脚的朝外骗了方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下车了。不光要下车,还要从前面下车。你的脚尖的朝向很说明问题。就比如你现在,你的脚尖方便不自觉朝着大门,之前是朝着窗户的,因为你发现窗户是锁死的,你的脚尖方向有了变化。你的潜意识里,还再想着逃走的可能性。” 黑狗蓦然低头,果然看见脚尖微微朝着门口。不由的,他的脚朝里缩了一下。 计寒梅在外面低声跟赵平说:“察言观色到了这份上……”那这观察力,没当兵真是可惜了。 赵平就说:“林军|长用兵,以诡诈著称……” 诡诈的前提,那便是料敌先机。 不能不说,林雨桐刚才的理由,确实是成立的,很少有人能把细节注意到这个份上。 她这哪里是虎妞,不知道多少人被这虎实劲给蒙住了。 四爷听两人说话,嘴角翘了翘,他敢保证,桐桐绝对没数对方干了什么的数目。她没数,大家都没数。可她说她数了,还说的有鼻子有眼,有零有整的,别说听的人了,就是那个被逮住的,这会子也不敢说桐桐说的不对。 这才是真正的诡诈。 林雨桐笑了笑:“栽了就是栽了,不管是栽在谁手里的。区别也不大。”她好整以暇的坐回去,“说说吧!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黑狗皱眉:“只凭着我捡东西的破绽,就断定我是特|务……未免太武断。” “那我要说,我是盯着送密信的人,才顺便逮到你的。这么说,你能觉得好过点吗?”林雨桐的话才一落,那边就蹭一下的站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林雨桐看他:“你是觉得那个人资历更老,还是手段更高明?” 黑狗慢慢的坐下:“你诈我?” “我不用诈你。”林雨桐不屑的撇撇嘴:“在你们这一条线上,你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环。再说了,从你这里,我知道,我也不可能获得更多的讯息。因为你比我知道的还少,你压根就不知道给你传递消息的人到底是谁。高?矮?胖?瘦?男?女?老?壮?”林雨桐说一个字停顿一下,然后盯着他的表情看。在说到矮瘦女壮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瞳孔微微的缩了一下,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出于好奇,反跟踪过叫你传递密信的人。你知道她是个个子不高有些瘦弱的而且年纪不算大的女人,对吗?” 黑狗的眼里就闪过一丝惊恐,然后他迅速的闭上眼睛。 林雨桐起身,靠在桌子上:“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闭上眼睛,我就无法从你的眼里看出讯息。这么做也对!但是你的反应却告诉我,我之前猜的都是对的!你知道叫你传递信息的人大致的特征,但是你没看见过她的脸,更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身份。可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这个新上级来了不足一年的时间……”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记账本,“这是你的记账本,这上面是你五年以来的账目明细,也就是说,你在她到来之前,就潜伏在这一带。你一直没有被发现,你潜伏的很好。如果你没有被唤醒,那么你就还可以过安稳的日子。我倒是好奇,是什么原因,叫你甘愿冒险的。或者你觉得,你们的领袖,还能有反|攻大陆的一天?” 黑狗的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日子过的哪怕不舒坦,也没人想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是……不动,则是个死。蝼蚁尚且偷生,我想活着,就不得不动……” 很好!只要肯张嘴就好。 林雨桐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为什么不动就是个死。以你接受过的训练来说,保不住自己的一条命吗?” 黑狗这次真的信林雨桐是外行了:“你果然不是受过什么专门训练的人。家有家法,行有行规。我们这样的人,一旦入了门,那就生是门里的人,死是门里的鬼。更何况……我……” 林雨桐看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柔软。她马上明白了:“当年,你的家人,是不是跟着jiang 走了……” 黑狗先是闭上嘴,继而就明白了,自己的反应恰好说明,人家猜对了。 林雨桐笑:“干你们这一行的,没有笨蛋。你应该也想到了,要么你配合,要么我就把你的照片公布出去,顺便再给你带上大红花。那么你猜,你的家人,在那边能平安吗?” 是的!怕的就是这个。只要自己叛变的消息传回去,家里人会遭遇什么呢? 不敢想象。 他咬紧牙关:“你想知道什么?” “只要是你知道的,我都想知道。”林雨桐坐回座位上,好整以暇。 门外,好几个人一起做笔录,但都没有现身。 黑狗深吸一口气,然后有些颓然的轻笑一声:“我都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姓名,年龄,性别,代号,哪里人士?家里还有什么人?为谁效命?潜伏了多长时间,接到过什么指令?你们的联系联络办法?等等等等。”林雨桐摊手,“就这些,也没多难。” 姓名? 差点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苟旺,代号黑狗,绰号黑狗。”说着,他自嘲的一笑。 绰号有时候能代替名字,很多人说起绰号,大家知道,但却未必有几个人记得他的真实姓名。这种事比较常见。但用代号做绰号……这就是一层伪装,便于隐蔽。就算是知道了有代号为黑狗的特|务,也不会把这种绰号叫黑狗的人列在其中。兵法上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用的很是自如。 “今年四十五,江北余姚人士。家里还有父母兄弟另有妻子儿子,不过都不在大|陆……这么些年……也早不知道是死是活,过的怎么样了……我是jun统江北站行动科的副科长,解放前……不是,是撤退前,奉命潜伏下来了。没有具体的行动,也不知道跟我一起的还有什么人。唯一接到的指令就是潜伏,蛰伏,等待被唤醒。这么多年来,我像是被人遗忘了。连我自己,差点都忘了我是什么人了。”说着,他就深吸一口气,“直到大半年前,也就是刚过完年之后,还没出正月十五呢……我记得那天挺冷的,晚上我也睡的早。大约是过了十点,有人敲门,三长两短,我这才惊醒,这是有人找来了。我开了门,门外没人,只有一个布包放在门口。捡起来,里面放着一颗子弹,还有三根金条。”他嗤了一声,“这是一道选择题。我选择不听从召唤,那么,子弹就归我乐了。我知道,他们有能力叫我死,也能力叫我的家人生不如死。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听从召唤,这三根金条就是报酬。” 可如今这世道,你拿着金条都得偷偷摸摸藏着的世道。拿它也买不了东西,还得提心吊胆,算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扔下来这么多年,跟个孤魂野鬼似的。没人管没人问的,早些年为了d国的心……如今想来,也不过是一句笑话。我不想叫人想起我,对家里人来说,叫他们知道我死了,许是日子还会好过一些。” 林雨桐很有耐心,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一些看似废话的话。 其实要认真分析,这里面有很多信息透漏出来。 比如,张雪娇是怎么知道有黑狗这么一号人物的,还知道联络方式。是张雪娇本来就知道呢,还是有更上级的人讲黑狗的消息给的张雪娇。如果这个人有黑狗的信息,那么他手里是不是捏着很多个像是黑狗这样的人呢。 她一边听着一边寻思着,好在黑狗并没有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多发感慨,很快说到了正题:“虽然不得不动,但动了我却也不甘心。收到子弹和金条的第三天,刚过了正月十五,我就到了当初设置的死信箱,将我的答复放在了里面。然后我差不多白天都守在死信箱的附近,晚上才打扫厕所。对外的说法,就是白天打扫,一是不方便,容易碰到人,二是味儿不好。如此,都以为我是关门在家睡觉,也没人怀疑过。我就猫在死信箱的附近,那里,我熟悉。毕竟这么多年了,哪里是死角我早就找好了。我猫着,果然就看到了不怎么熟悉周围环境的那个又矮又瘦年纪又不算大的女人……我等了一个月,才等到她。她还是对周围非常陌生,我知道,她的身份一定多有不便,而且住的地方离我的死信箱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这些推测,都对! “你知道她的代号吗?”林雨桐问道。 黑狗舔了舔嘴唇,然后点头:“真人我没见过,也对不上号,不知道从我那里取走回复的是不是她……我只知道,唤醒我的人是雪狐,她取走了我的回复之后,要取信与我,得留下她的字号,我知道,她是雪狐。” “雪狐?”林雨桐敲了敲桌子,“你之前的反应告诉我,潜意识里,你觉得我不可能抓住雪狐……怎么?雪狐很有名气吗?” 黑狗耸耸肩膀:“算是吧!算是很有名气。你不在这一行里,你自然不知道,雪狐是受过多次表彰的人……” 这个还真不知道。 “那你觉得,雪狐这样的级别,她有上级吗?”林雨桐这么问。 黑狗摇头:“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 “那这次,她给你下达了什么指令,或者说,她叫你传达什么信息。”林雨桐起身问道。 黑狗沉声道:“她叫我给东北云溪莽北镇去一封信,信里放一张白纸就好。” “莽北镇什么地方,收信人是谁?”林雨桐稳的更详细一些。 黑狗却摇头:“就这些,没有更详细的信息。” 为了不出错,林雨桐还专门问清楚了这要写的地址上的每一个字的写法。 问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叫人看好黑狗,叫他也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并没有苛待他。 出来之后,赵平就说:“要是我没记错,东北并没有一个叫云溪的地方……” 要是没有云溪,就不可能有云溪辖下的莽北。 因着林雨桐问的详细,音没听错,字也没写错,那就是真没有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邮局内部有他们的人。这个人是谁,张雪娇只怕不知道,黑狗也不知道。 但很显然,这一串,都是靠着张雪娇而串起来的。 林雨桐重新返回去问黑狗:“信你寄了吗?” “还没有!”黑狗仰起头,“我……真没干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那你就写一份更详细的报告。 林雨桐出来,几个人去了会议室,苗家富就说:“不如按照黑狗说的地址,先把信寄出去……” 可行! 看看后续的结果再说。 这封信投递出去,自然会有结果回来。 风平浪静的又过了大半夜月,这天,天挺冷的,雪花细碎的飘着。办公室大门紧闭,门口挂着厚厚的门帘子,屋子里没暖气,中间放着一个铁皮炉子,是用废旧的油桶改成的。钢炭在炉子里烧着,蓝色的火焰从水壶底下窜出来,不大工夫,壶里的水就咕嘟咕嘟的溢出来,屋里热气蒸腾。穿着小棉袄在这屋里都有点热了,将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的绒衣或是毛衣来。 张雪娇里面穿着荷叶领的白衬衫,衬衫外面套着鹅黄的毛衣,荷叶的领子翻在外面。毛衣的外面又套了一件嫩绿的毛马甲,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裤子,穿在身上,线是线,条是条的。她过来提起水壶添了热水,又帮林雨桐也添了一杯:“还别说,我就瞅着你身上的衣服好看。” 林雨桐穿着劳动布的裤子改成的背带棉裤,不用穿着秋裤套棉裤,棉裤上面再套上外裤。穿的时候方便。而上面也是一样,一件非常紧身的对襟小棉袄。出门就穿军装的棉大衣,进门大衣脱了,里面的小棉袄刚刚好的厚度。 张雪娇的衣服属于流行的穿法,可那并不舒服。的确良的衬衫冬天穿在里面,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的确凉了。 林雨桐知道她没话找话,她就跟她这么虚应着:“棉袄里面用老粗布,多捶洗几遍再用,不硬也不膈人,早上起来穿的时候挨着身子不觉得凉。” 张雪娇抱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还问林雨桐在哪里能淘换到老粗布。 这边说着话,那边却盯着端着杯子的手看了好几次。 林雨桐发现,她看的不是手,而是手腕上的手表。 不停的看时间,那就是说她在等什么人或者等什么事的发生? 还没想明白呢,外面就有人喊了:“张大姐,有你的包裹。” 邮局的包裹? 张雪娇放下杯子就出去了,还跟林雨桐笑:“我那老同事寄的腊肉来了。” 林雨桐就起身:“我帮你搬。” 张雪娇还没来得及说一句不用,林雨桐已经出去了。 包裹果然很大,得有蛇皮袋子那么大的白布包,林雨桐帮着直接拎到办公室。 看来,那份信寄出去的效果,就是这一袋子的东西了。 东西是真的,只怕传递的情报也是真的。 外包装林雨桐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看来猫腻,这是在里面了。 她就从抽屉里取了剪刀出来:“能分给我们家多少?” 张雪娇就笑:“给我们意思的留点,剩下的都给你都行。” “行!钱我回头给你。”林雨桐就帮着把布袋子上的绳子给剪开了。 里面是什么东西,暂时看不出来,是用报纸裹着的。 张雪娇动手,一件一件的取出来,然后把报纸像是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林雨桐用余光瞄向了那些报纸,就道:“我去问小江把我的布包腾出来没有,要不然没地方放。” 小江就是那晚和铁蛋陪林雨桐和苗家富抓黑狗的小伙子,他被苗家富特意调到门房,其实就是为了林雨桐用人的时候好招呼的。平时她也偶尔给小江带点吃的或是别的,叫人看着,来往算是亲密,偶尔有事叫他,大家也不觉得突兀。 林雨桐撩开门帘,然后朝十几米远的门房喊了一声:“小江,把我的布包拿来。” 小江应了一声就明白了,他利索的跑过来,手里拿着布包,却喊张雪娇:“张主任,门房刚接到电话,计主任叫人马上过去一趟,事挺急的。” 张雪娇的手一顿:“这……” “等你回来再分……”林雨桐就说她:“赶紧去吧,计主任如今这脾气可不好……” 张雪娇只得起身:“那你先别动,我怕里面夹着信。” 林雨桐应着,才把张雪娇打发走了。 人一出去,小江就看那报纸,林雨桐摇头,然后就说:“……对象的事,你得抓紧。你妈上次还专门找到家委会,说的就是你的婚事。说是家里介绍的你不愿意。既然不愿意,就得自己去找个情投意合的……”正说着呢,门帘子猛地掀起来,张雪娇冲了进来,见这两人果然没动,在另一边的椅子边站着,说话。 林雨桐还满脸的疑惑:“忘了带什么了?” 张雪娇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忘了带本子和笔了。” 见领导嘛,随时带着本子和笔做记录,这是基本的态度。大家如今都这样。 林雨桐就笑了笑,继续去跟小江说话:“……咱们厂的年轻姑娘我瞧着都挺好,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张雪娇对着小江笑笑,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这才出去了。 林雨桐跟小江两人,抓紧把每一份报纸的报头都看了一遍,记下来,一切归于原位。林雨桐这才打发小江走了。 张雪娇回来的时候,林雨桐正在折腾炉子:“太热了,我加点炭把炉子下面封住吧。” “也好!”张雪娇应着,看着跟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的东西,心才放下了。还打趣林雨桐:“怎么也想起做媒了。” “吓唬孩子呢。”林雨桐就说:“省的他妈老是找来,一坐就是半天,恨不能把他家祖宗八辈的苦难史都拿出来。”说着又问,“计主任叫你干啥?有什么新的指示精神?” 张雪娇摆手:“没福利的事,想听咱们的意见。” 林雨桐就一脸的莫名其妙:“这算是啥急事吗?”她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怪不得老说她老了,还别说,是有点那个意思了……” 两人一块说领导的坏话,感觉很亲近。 最后林雨桐要了一条猪腿,两只鸡,四只兔子才罢手。 晚上的时候,把报头都写下来,包括第几期第几期。可有意思的是,这里面包括了b京晚报,ren民日报,东北省报,浙南晨报,军报,想从报纸上确定此人的信息,有点困难。但这个人能存到这么多报纸,至少能说明,此人是个经常能出差各地的人,要不然,以现在的交通条件,上哪收集这从中央到地方的报纸去。 更重要的是,他们通过报纸,传递的什么信息呢? 一方面,苗家富低调的派人到各地,找这几份报纸。另一方面,林雨桐也希望从其他方面入手,破译它。 四爷把目标放在了报头信息上,比如军报第七期,这个七,是不是就代表某一个意思。不过,这需要对照就是了。 可这光是报头的话,太简单了。 林雨桐蓦然想起苗雪娇不停的看手表的动作。 是不是说,她是提前知道今儿东西会送来的。这日期,包括具体的几点几分,都是很重要的信息呢? 这么一想,就仿佛霍然开朗。 会不会是把这些日期时间加上报头经过某种运算得到一组数字,然后再用数字对照某本书…… 她把这种猜测告诉四爷。 四爷就觉得这想验证很简单啊!“如今能拿到什么书?什么书拿着不容易引起人的怀疑,而且还保证随时随地都有?” 那就只有红|宝书了。 这玩意人手一册,不随身带的,才是思想有问题的。 没错!是这样的。 可是有想法还不行,得不停的去验证,看怎么出来的数据,能组成一组完整的话。 林雨桐埋头到这一串串数字当中,腊肉那么多,林雨桐都没顾上给孩子们做。还是丹阳实在经不住骄阳的缠磨,搁在厨房折腾呢。 破解密码,应该是不算难的,他们后来才自行改编而成的密码,难度应该不高才对。 可存在的可能性太多,一一的对比过去之后,就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从各地找报纸的人都回来了,报纸也凑齐了摆在林雨桐的面前。又花了五天的时间,叫林雨桐硬是用排除法给排出来了。 要是没错的话,他们要传递的消息是这样的:破茧(简)计划正式启动。 破茧计划是什么计划? 计寒梅说:“破茧方可成蝶。是不是他们准备派人更深入的渗透到咱们内部?会不会是拉一些同志下水……” 赵平摇头:“要只是这样,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力气。传递个消息得过好几次手。” 苗家富又问:“破茧便是新生,但也可以理解为打破束缚,毁灭旧的,迎接新生。” 林雨桐多看了苗家富一眼,她其实也更倾向于这种猜测。 要说偷技术,那如今的技术,可不敢说什么先进。要说收集资料与信息,这个随机性也比较大,犯不上把一连串的线上的人都惊动了,就只为搜集信息的。这么想,也不合理。 除非……这传递的消息刚好是反话。 破茧是新生,可破茧也代表着毁灭。 对于他们是新生,对于咱们可就意味着毁灭。 如果能毁掉一个军事意义非同一般的厂子,这便是一件大事。对于他们而言,也是大功劳一件。 苗家富这话说完,谁都没有说话。 他的话,叫大家的心都跟着紧了起来。不管是不是猜测的这样,但是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计寒梅深吸一口气:“这事不能再等了。我建议,动手吧!” 四爷反问:“张雪娇如果是雪狐,那么她的上头显然是还有人的。要是换做你是雪狐的上级,你会只派一组人执行这个计划吗?” 不会! 计寒梅摇头:至少得做三套方案才算是稳妥。 如今这种情况的话,不说做三套,至少也得是两套。要不然就太过于儿戏了! 四爷就说:“所以啊!一方面得加强戒备,另一方面,得赶紧找出这个雪狐的上级。” 赵平就看向林雨桐和苗家富:“保卫处的工作,家富你盯着。至于这雪狐的上级……”他只看向林雨桐:“……你……行吗?” 行不行的也只能是我了! 不敢向上汇报怕打草惊蛇,而厂里,只有自己跟张雪娇接触的机会最多。 林雨桐点头:“行不行,都得试一试。”她说出自己的想法,“下一步,我想找件事,推着张雪娇跟李兆山多接触接触……这两人之间……接触的多了,我想,我总能找到一点什么的。” 张雪娇跟李兆山接触?还得是不得不接触! 四爷笑道:“李兆山是内科的大夫吧,刚好,罗主任最近咳嗽的有点厉害……” 然后,罗主任被计寒梅以关心的名义拉去市里的军医院瞧病,被诊断出了肺炎,建议住院治疗。罗主任抛不下工作,住进了职工医院…… 1269.旧日光阴(81) 旧日光阴(81) “老罗是肺炎吗?”张雪娇一脸笑意的对着李兆山, 眼里却一派清冷。 李兆山将手里的报告单给张雪娇:“从报告单上看,是的。” 张雪娇就有些沉吟:“从报告单上看, 是几个意思?” 李兆山看她:“职工医院缺少医疗设备, 我不能单靠经验, 推翻这个报告单。” 所以说,从李兆山的经验上来看,老罗得的并不是肺炎。 张雪娇的面色就猛的一变:“你怎么不早说?” 李兆山朝侧面站了站,挡住别人偷着看张雪娇的视线, 这才低声道:“就算是有问题, 你也别乱了阵脚……你得想想,你露了破绽了吗?” 张雪娇摇头,并没有。 这不就完了! 李兆山低声道:“他是副主任,是新来的副主任……” 这意思是说,老罗哪怕是没病,被计寒梅给算计了, 只怕这也只是跟厂里的争权夺利有关, 跟其他的并不相干。 可哪怕是这样,张雪娇也觉得气的不行。 他们这么干是几个意思。 李兆山看着张雪娇的表情,眼里就闪过一丝厉色:“……罗主任身体确实有些症候, 这么咳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借着这个机会, 也该好好的调养调养才是。张主任不用太过担心, 您放心, 白天不需要陪护, 您尽管忙您的工作去……” 一句‘忙您的工作’,把张雪娇从情绪中给拉了回来。她听明白了,他这是提醒自己,叫自己别忘了什么才是自己的正事。 张雪娇的嘴唇动了动,脸色在那一瞬间白了一下,她自己是不会察觉的。 心里纷杂,只对着李兆山点点头,就转身回了病房了。 李兆山没有动,嘴角还带着笑,等了良久,才回头看向张雪娇:她这是动了感情了吗?真是可笑,她这样的身份,这把年纪了,却对一个男人动了感情。 他得提醒她,这是非常危险的事。 张雪娇还没进病房,就听到里面一阵咳嗽声。她推门进去,罗恒生正靠在床头,手里端着热水杯子,看来,是想喝点热水把咳嗽给压下去。 “药吃了吗?”她问道。 罗恒生点头:“吃了!其实就是咳嗽,没啥大问题。折腾的住院……其实在家也是一样的。” 张雪娇本来想抱怨计寒梅等人的作为的,想了想,这话还真不能说。要真是要完成任务,家里多个人多少是有些碍事的。她坐过去削苹果:“咳嗽这病,可大可小。你都咳嗽的一晚一晚的睡不着了,还逞什么能?我看,这个冬天,你就啥事也别干,也别跟着瞎操心。这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你就安心在医院呆着。” 好歹也是厂里的二把手,自家的厂子的职工医院,对待自己厂的领导,那是相当精心的。住的是二楼的病房向阳的房间,还是套间。外面带着会客室,带着卫生间。职工医院一共留了三间这样的病房,一直没有谁享受过这样的态度,罗恒生是第一个,进来就发现,里面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压根就没人用过。屋里带着暖气,打吊瓶的针管子可以挨着暖气,输液不至于身上都是冰凉的。 “刚开始计大姐叫你住回来,我还有些不愿意,心说都那么重了,在军医院找一个病床,用一下她的面子……可看如今这安排,我就觉得,还是回来好。”她指了指外面的小护士:“有专职护士照管,我放心多了。”说着,又声音小了起来,带着几分提醒的语气:“你说,计大姐他们会不会趁你住院……” 罗恒生就摆手:“不用瞎想,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非常笃定的语气。 “不要把人总往坏处想。”罗恒生就说,“你这个人……这么说吧,中原重工这些人,别的先不说,从人的品性上看,是干不出不经讲究的事的。” 张雪娇面上笑着,就深深的看了罗恒生一眼。心说这个男人总是太自以为是,想完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要是老罗说对了呢?要是计寒梅确实不是无缘无故这么做呢? 如果不是无缘无故,那又为什么要瞒着老罗呢? 瞒着老罗,是觉得老罗不应该知道?还是觉得老罗不方便知道? 她手里拿着水果刀转着,一圈一圈的苹果皮都快垂到地上了,可她丝毫都没有察觉。心里想着,什么事是不能叫老罗知道的事? 许是心里有鬼,她第一感觉就是,是不是自己暴露了?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暴露了还不自知? 一边想着应该是,一边又极力的否认这种想法。心没来由的不安了起来。 罗恒生看她:“想什么呢?苹果被你削完了。” 张雪娇这才恍然:“我在想,我是不是健忘。你说你咳嗽呢,不能吃寒凉的东西,我怎么就给你削苹果了?”说着,就起身,“等一下,我给你切成块,在热水里泡一泡再吃。” “一个大男人家,不至于的。”罗恒生笑着,看着忙碌的张雪娇脸上多了几分歉意,“嫁给我,受苦了。” 张雪娇嗔了他一眼,扭脸再要跟他说话的时候,就见他盯着病房的门。转脸她就明白了,“你是在等燕妮?” “没有!”罗恒生掩饰的笑了笑,往下躺了躺,“你先回去吧,工作也别耽误。” 张雪娇轻哼一声:“孩子们还不知道呢!我去跟燕妮说一声……” 罗恒生这次没有说话,假寐着,不知道是真累了,还是因为有些不好意思。 张雪娇出去,直接上了三楼,找李兆山。病人家属找主治医生,再正常不过的事。 办公室里不是只有李兆山一个人,去其他地方说话,就又有些不合情理。于是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一下借着一下的点着。 李兆山:有急事? 张雪娇: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李兆山皱眉: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张雪娇:老罗说计寒梅他们,不是不择手段的人。他们断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达到某种目的。我也觉得,老罗其实一直是被孤立的,他们真想做什么,老罗根本阻挡不了。压根就犯不上用这样的手段。除非,他们有别的目的,或是是老罗不方便参与。 李兆山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那你……暂时不要动…… 张雪娇:请摆正你的位置!你是来协助我,不是来命令我的。现在,我提醒你,注意你的一言一行,不要跟加辉有过多的接触。 李兆山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 张雪娇就带笑起身:“那就麻烦李大夫了。只要能暂时制止咳嗽,叫人能睡一个安稳觉就好。” “放心。”李兆山跟张雪娇握手:“我一会子就下去看看罗主任。” 等张雪娇走了,其他医生就说:“这位罗主任的福气真好。” 是说张雪娇又年轻又漂亮,还对男人关怀备至,很是心疼的样子。 李兆山笑笑没说话,起身去了二楼病房。病床的男人咳嗽的面红耳赤,摆手叫自己随意,很是客气的样子。李兆山给检查了一遍:“没有大事,就是咱们医院的药也不全,这样,我跑一趟市里,拿点药,晚上保准叫您睡一个安稳觉。” 罗恒生还要客气,可可是的他根本就没有力气跟别人客气。 李兆山出了病房,跟医院的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收拾了东西,赶公交车,准备去市里。 林雨桐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她跟苗家富商量:“想办法把公交车拦一拦,争取一点时间。” 得想办法把黑狗送回去。 检验是不是出事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去看看他们这一条线上的人是否完整了。 自己这边支抓到一个,那把黑狗放回去,就算是堵上了这个漏洞。 李兆山等了十多分钟,公交车就动了。半个小时一趟,说实话,还是比较方便的。他选了个正对着后门的座位,离后门近,而侧着身子坐,又恰好能看到整个车厢的位子。 车子动了,上来个小伙子,带着售票员才带着的袖章,也不坐座位,就靠在他的坐位旁边。 边上就有人说:“许强,怎么是你小子?你小子什么时候改行当售票员了?” 李兆山不动声色的看了这小伙子一眼,然后垂下眼睑:临时换人了吗? 他的心不由的就提了起来。 许强大大咧咧的,嘿嘿直笑:“怎么?不行啊!赶明我还当司机呢。” 有那知情的就说:“这小子看上人家姑娘了。这是替人家姑娘顶班呢吧!” 顶班在如今算是一个非常普遍的事,技术性强的工作,找同事顶班,像是这种基本是不要什么技术手段的简单工作,家里人都能帮着顶班的,没人查这个。 那边李兆山放下心来,细细的观察许强,然后心里就有数了。这实在不是个有城府的人。 许强还是多看了李兆山两人,过去还跟人家聊上了:“这上了车的,我都认识,就你一个……瞧着面生,是谁家的亲戚?” 一位大娘就说:“这孩子,你就是个包打听。那是李大夫,在职工医院的……” “医院的?”许强一拍大腿:“是大城市来的老师对不对?医院的人我认识九成九,你这不认识的,肯定是刚来的。我跟你说,你们医院的小李,小杜,都跟我熟。” “你快拉倒吧。”后面坐着的,还有拆台的:“你是追人家没追上……把医院都混熟了,人家也都嫁人了……” 把许强气的撸袖子,一车厢里嘻嘻哈哈的,李兆山都不由的放松了起来。 正有说又笑呢,就见车边上有自行车追过来。别说自行车追不上汽车,如今这路,又是公交车一站一停的,真说起来,还真未必就自行车快。更何况看这小伙子拼了命的追了。反正人家能腾出手来把公交车拍的拍拍的响。 正说笑的许强面色一变,催司机:“快点!快单,你倒是快点啊!一脚油门下去,就把这小子甩了。” 司机又不是二百五,那位骑在自行车上,手却扒着车窗不撒手,跟车并行,一个不好,就卷到车轱辘下面去了。这要是出了事,算谁的? 一脚刹车,车停了下来。 那小伙子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车子塞到车轱辘下面,得!车现在真没法动了。 许强使劲拉住后门,喝止司机:“别开门。开车门可就闹出人命了。” 外面那小伙子使劲的拍车门:“许强,你小子有种,你就别跑。” 司机就把前门打开,总要把自行车挪开,不行叫许强下车去,有矛盾你们自己解决,对吧。 结果他一下去,那下伙子上来了,不光是上来了,还把前门给关死了,把司机给关到了车底下。 他窜上来就给了许强一个老拳:“姓许的孙子嗳!今儿看老子不把你的命根子给你断了!” 许强连连招架:“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可没碰你对象!真的!手指头都没碰过!” “你他妈的还敢说没碰?!”这小伙子气急败坏:“你他娘的没碰她,她肚子怎么大了?” “啊?”许强面色一变:“这真不赖我!不是我说啊,兄弟,这种媳妇不要也罢。说真的,我真没想过勾搭她,是她勾搭我的。我跟你说,我喜欢腰条细的,不喜欢那种大胸脯子大屁股的,我是挑媳妇,又不是挑牲口……” 这话说的好些人都跟着笑起来。 两人一个使劲的扑,另一个使劲的躲,再加上司机在外面气急败坏的敲车窗门,整个就是一出戏。 有那着急赶路的就上来劝架了,还问呢:“小伙子,你看着面生啊,哪个单位的?” 问的多了,这小伙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对象被人家弄大了肚子,还找不到正主,这事搁在谁身上都挺憋气的。闹腾了有半个来小说,连着过去了好几辆小吉普了,人家小吉普都放缓车速,司机和里面坐着的,看上一眼笑话,这才满意的踩着油门离开了。 一切不正常的事,在李兆山眼里都是危险。每一辆路过的车,每一个路过的人,他都仔细看过。这么耽搁了半个多小时了,他不得不起身,过去假装是在驾驶位上摸索,然后将车的前门后门都给打开了。 车门一开,靠近后门的许强从后门窜了出去,靠近前门的下伙子从前门下去,许强下车就拉起那小伙子的自行车骑上就跑,那小伙子妈了一句脏话,撒丫子就追:“骑我的女人,还骑我的自行车……” 车上又是轰然大笑。 司机都被这俩货气的没脾气,跟李兆山道了谢之后,赶紧就走。 车上的人还在谈论刚才那事,这个说,八成就是许强那小子把人家对象的肚子搞大了。那个说,不会,这小子虽然爱个招花惹草的,但是从不干那太缺德的事。 很快的话题又说到另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小伙子身上了,还别说,就是脸生,不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这个说,可能是矿山那边的,那边的人多,也多不到这边来,瞧着肯定面生。那个说,应该是。 话题就慢慢的偏了。 李兆山一路上的心都是提着的,一件一件的事儿太赶巧,人就不由的心里觉得不安。 公交车走的不疾不徐,还是一站一站的停。他进了城,又是连着倒了三趟车,去了五家医院,到了天晚了的时候,才坐车坐到黑狗住的地方附近,走着过去。整个人包的很严实。 远远的,看见黑狗在点屋檐下挂着的马灯,他是在的。 然后李兆山又去了招待所,晚上就在那里落脚。 这个招待所是卫生厅的,林雨桐赶过来问苗家富:“里面有电话没有?” 苗家富点头:“有!” 等第二天,李兆山走了,林雨桐进去打听,果然,李兆山是打过电话的。 林雨桐跟人家说:“就是一位李大夫昨晚打电话叫我过来的……” “你是哪里的?”招待所的服务员就黑着脸冷声问了一句。 “邮局的啊!”林雨桐说的理所当然。 招待所的服务员不屑的瞥了林雨桐一眼:“人家是打电话去邮局,但是问的是订报的事,根本就没叫人来。我也不知道你是干啥的,不过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干点要脸的事吧。” 好像把林雨桐当成贴上来的女人了。 行吧!现在的服务员就这样,进人家的门,受人家的气,可别提什么服务意识。 按说吧,为人民服务不该是一句空话,怎么就不见执行呢? 林雨桐唯一确定的是,邮局了肯定有他们的人。 可没有证据,凭啥跑到人家那里指手画脚的说有特务? 这事还得先盯着李兆山。他这一动,恰好说明,这两人好似有些警觉了。 张雪娇这天出了她家的大门,就见门口摆放着的一盆冬青稍微转了一点位置,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一下子就平静起来了。 这个方向,叫平安向。 是在向自己传递一个信息:一切平安。 她的心雀跃了起来,手里提着饭盒去了医院,里面是熬的鸡汤,给老罗补养身体的。在医院的走廊里碰到李兆山,她的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是冷的,问了一声:“李大夫。” 李兆山点头:“罗主任今儿咳嗽的好多了。” 说着话,就走的极近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李兆山小声问:“可证实了什么?” 张雪娇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平安。” 林雨桐也问苗家富:“昨晚李兆山从宿舍里离开过?” 苗家富摇头:“并没有!” “张雪娇有什么异动,有人晚上在她家附近出现过没有?”林雨桐又问。 苗家富摇头:“也没有!” 难道两人就是面对面直接传递信息的。 出面的是李兆山,张雪娇却一直隐藏着,不跟任何人正面接触。难道张雪娇这个雪狐,才是领导。之前的感觉错了吗?李兆山真的只是个小角色吗? 苗家富的建议:“先抓了雪狐,再说。” 林雨桐摇头:“你真要惊动了这只雪狐,只怕得到的就是尸首!别忘了,她有儿子。在证实她是雪狐之前,要是人死了,你就无法说她是特|务了……那她的儿子,就保全了。” 哪怕她没死,她也不会开口的。咬死了不是,然后想办法自杀。 这才是保全孩子的办法。 这正是林雨桐有顾虑的地方。抓不住这条线,万一其他线被这一刺激,提前动了,这才真是坏事了。 正在林雨桐一筹莫展的时候,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一股子流言,说张雪娇趁着罗主任住院的时候,在家偷男人。 林雨桐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是真有人比暗处的眼睛还仔细?还是纯粹是造谣? 林雨桐问祁大婶:“是不是真的,你们就瞎传。” “这还有假?”祁大婶低声道:“这是你不知道,之前有个男人,带着口罩,具体长的啥模样咱没看清楚,但是他肯定跟张主任有点事……你知道老李家的小孙子鼻涕虫吧?” 什么跟什么? “哎呦!就是那个总挂着两股子鼻涕的脏小子。”边上的一个婶子就说,“那小子别看脏兮兮的,可脑子灵性。长心眼着呢。” 祁大婶就点头,一脸的认同:“那小子说,昨儿晚上,他们几个玩的晚了才回家。半道上,遇上个喝醉酒的,给了他一把糖,说要试试他的力气。叫他搬石头,搬砖块,指着的东西只要能搬起来,就给他一毛钱。你猜怎么着……罗主任家门口的大冬青盆子,只要挪动一点,就给他五毛……他把能搬动的搬动了,这男人过去检查……叫孩子还真就赚了一块多钱。那小子长心眼啊,就说,砖块啥都是胡闹指的,那冬青肯定特意指着的。因为那人没检查石块,却走了可远从罗主任家门口路过了。你说……那男人是为啥?肯定是给张主任留个记号,知道叫留门……” 这可是真会瞎推测。 不过这里面的信息也是可用的,至少知道他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如果唯一要确定的是,这个男人跟李兆山是同一个人吗? 详细的叫人问了那个鼻涕虫,然后就是核查李兆山的时间了。 晚饭后的时间,李兆山正在给学生上课,不过巧合的是,他并不是全程都在。因为上的是实验课,叫学生们上手缝合,都在实验室。只有不爱说话的张加辉,别李兆山叫出去,据说是因为张加辉的一些基础知识掌握的不好,单独辅导去了。 那么,李兆山是不是在给张加辉辅导,只有张加辉知道。 可想找张加辉说话,谁能贸然去。 这个孩子就基本没怎么张嘴说话过,猛地找他,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谁去呢? 罗燕妮去。 她风风火火的,过去就拉扯张加辉:“罗恒生住院了,你知道吗?” 张加辉的眼睛暗沉沉的看向罗燕妮,然后甩开她的手。 罗燕妮就冷笑:“我不去看他,是因为我是亲的!你不去看他,却不行!你要搞清楚,你是继子,是你妈带到我家的拖油瓶。没有他,你能有如今的日子?” 张加辉只固执的看着她,还是一言不发。 罗燕妮斜眼眼,撇着嘴:“果然是白眼狼。你整天在医院,还得路过二楼,顺脚的事就不进去看一眼,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张加辉定定的看着罗燕妮,然后垂下眼睑:“我知道你想打听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是!李兆山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怪不得要单独给你辅导呢?”罗燕妮眼里的震惊根本就掩不住,但还是借机问了一句。 张加辉扭身:“没有单独辅导。他把我叫出来,我不想搭理他,就自己回宿舍了。” “没有单独辅导?”林雨桐的眼睛里亮光一闪,那这就对了。 看来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这个李兆山才是那条大鱼。要不然,明显很方便见到彼此传递消息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呢。除非,李兆山不想叫张雪娇知道他是她的上级。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费心的隐藏,是上级偏伪装成下级。并不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而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特别。 李兆山竟然是张雪娇孩子的父亲! 那如果李兆山一直都是张雪娇的上级,那么这个李兆山可真是够可以的。张雪娇怀着他的孩子嫁人,然后死丈夫再嫁人,再离婚再嫁,如此反复。还带着一个孩子,执行他亲自下令的任务。 张雪娇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愿意做这样的事吗? 她必须做下去的理由,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理想和信念,而是跟黑狗一样。在子弹和金条的面前,不得不选择金条。她怕那颗子弹,对准的是她的孩子。 如果她知道,这藏在背后驱使她的人,看着她痛苦挣扎而无动于衷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想保护的孩子的亲生父亲,会如何呢? 这天晚上,林雨桐端着煮好的饺子,登了张雪娇的门。 家里只有张雪娇一个人,门口的毯子上撒着一层灰,这一点瞒不过林雨桐的眼睛。 张雪娇很惊讶:“你太客气了。” 林雨桐将饺子递过去:“知道你一个人懒的做饭,就给你送了点。” 张雪娇闻了闻:“韭菜鸡蛋馅的?” “韭黄的。”林雨桐坐下,“趁热,赶紧吃吧。” 张雪娇就去拿筷子,跟林雨桐面对面的坐着,“你看着大冷天的,你还跑这一趟。” 林雨桐就笑:“不冷,我穿着羊皮袄。” 说着,就把衣服解开,屋里有暖气,穿着怪热的。她一边把衣服往椅背上搭,一边道:“这是小羊羔皮的,早些年弄到的,如今都不好找了。听说那地主老财家,都用狐狸皮,什么红狐狸,白狐狸,想来更暖和。” 张雪娇抓着筷子的手就僵了一下:“那咱还真不知道,也没见过。” “你不是东北来的吗?”林雨桐就笑:“东北老林子里,没狐狸?” “我也没在林场呆过。”张雪娇抓着筷子的手没动,只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却不说这个话题了,指着饺子就催她:“韭黄特别嫩,你赶紧尝尝。这玩意不用放别的调料,就一点盐放进去就行,就可鲜了。放了味精和别的调料,反倒是把韭菜的味儿给遮住了。” 张雪娇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说了一句好。 林雨桐就有点佩服张雪娇的心理素质了。她笑道:“我来啊,是听说了一件事,有些感慨罢了。” 张雪娇嘴里含着饺子,带着笑意:“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叫你感慨的事?” “正是呢!”林雨桐叹了一声:“有那么一个傻姑娘,年轻的时候爱上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呢?在那个年代,他是个一腔的热血,为了理想,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年轻有为的男人。她爱上了他,为了能跟那个男人并肩战斗,她愿意换上一身戎装,跟他奔赴战场。他们相爱,他们彼此心心相印,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在一起。要同生共死!可是世事难料,女人怀孕了,男人却不得不走向属于的战场。于是,两人就这样分开了!后来,时局变化,好似一眨眼的时间,时势变了。女人原来是有机会离开的。男人在一线,女人应该在大后方的。她应该离开,叫男人没有后顾之忧才对。可要走的时候,女人突然发现,她自己,也许就算不上是男人的亲属。或许是没成亲,或许是……男人另有妻室。不管是哪一种,女人被迫留下来了。她怀着孩子,不光是被留下来了,那个男人还将她的资料递交了上去,她作为潜伏人员,不得不开始她的使命。她怀着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孩子,为了掩护身份,她嫁人了。其实嫁人了,丈夫还算不错,虽然公婆不喜,但只要男人好,粗茶淡饭的日子也能过的下去。可是那一天,很可能就是最普通的一天。女人后背上背着孩子,手里去忙着家务……一个不留心的时候,家里多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子弹,一样是金条。子弹,是要人命的,金条,是要搏命的。为了活下来,女人开始搏命。她完成每一个上峰下达的任务,然后死男人,再嫁人,再死男人,如此的往复。孩子不理解,甚至是怨恨,可当妈的心疼如刀搅,却无能为力。她想解释,可解释还不如不解释。也许叫孩子远着,叫孩子恨着,对孩子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保护。她不怨孩子,更谈不上恨,但是他恨孩子的父亲,恨孩子的父亲也许就近在咫尺,却从来没有伸手帮过一把。孩子大了,女人嫁了五次了,那个男人出现了。他是帮着女人完成任务的吗?” 说着,林雨桐深深的叹了一声:“傻女人啊!她以为的都是他愿意叫她以为的。这个道理,那个傻女人不明白,想来张主任是明白的吧?” 打从林雨桐一开始说话,就闭起眼睛的张雪娇刷的一下把眼睛睁开了:“……什么意思?” 林雨桐只看她:“还想死吗?” 张雪娇盯着林雨桐的眼睛,面无表情,好半晌才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是问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有问题的。 林雨桐笑了笑:“刚开始,我没有怀疑你。”她不能把燕妮都露出来,这种事情,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张雪娇却眯眼睛:“不对!问题只怕是出在了谢东升身上!”她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们对于谢东升没有好感。” 林雨桐不置可否:“你也不能太绝对。你摆在办公桌上的文竹,花盆上的那一点红漆点的朝向。等包裹时候不时的看手表,还有你对待报纸的态度……你太这些年了,张主任。” 张雪娇的手轻轻点在桌子上:“你跟踪过我!” 不时问句,而是一个非常肯定的说法。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林雨桐这么夸她,她却自嘲的一笑:“可我却没发现你!”她上下打量林雨桐,“真是看不出来,你跟我……是同道中人。” 林雨桐摆手:“咱们俩的道却一点也不同。” “成王败寇。”张雪娇随意的如是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林雨桐身子探出去,凑近张雪娇,声音却压了下来:“我要是跟你易地而处,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张雪娇摇头:“愿闻其详。” “很简单!”林雨桐坐直了身子:“我要保护自己,我要保护孩子,在明知道事不可为的情况下,不会去做谁的棋子。这个下棋的人,只能是我!有一个知道我存在的,我就杀一个!有两个知道我身份的,我就杀一双。直到杀完了知道我身份的人,那么我跟我的孩子就安全了。多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不敢呢?” 张雪娇身子往后一仰,然后重新打量林雨桐,继而大笑,拍着手前仰后合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却下来了…… 1270.旧日光阴(82) 旧日光阴(82) “你想叫我干什么?”张雪娇一把擦了脸上的泪, 然后迅速的找回理智。她的表情一如既往, 要是不知道的人,只以为是两人跟以前一样,闲扯着家常呢。 林雨桐看她:“你是个聪明人, 我想让你干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说着, 她又问了一句:“破茧……你们执行到哪一步了?” 张雪娇这下子真惊讶了:“你们连破茧都知道了?” 林雨桐挑了挑眉:“要不然,我又怎么会这么着急跟你摊牌了。” 张雪娇就听明白了,他们这是连破茧计划大致是做什么的,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正因为猜到了,所以先找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我……可以配合。但是……只有一个要求。”说着, 就看向林雨桐:“我可以死, 可以被你们执行枪决。但是……我有几句话要交代清楚,请你们记下来, 放在我的档案上, 作为我的罪行之一。” 林雨桐点头:“你说。” 张雪娇抿了嘴, 沉默了好半天之后才道:“我的第一任丈夫死了之后,其实,我儿子也夭折了。晚上发烧, 烧的人事不省, 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说不行了。这个你们可以去查,看病的医院是林市人民医院, 我记得那个大夫的脸上长着一颗痦子……我给了那个医生一根金条, 他收了金条只给了我开了一些退烧的药就打发了……半路上孩子就没了。我把孩子葬在了我第一任丈夫的旁边, 你们也可以去开棺看看。如今的家里的这个孩子,你们也知道,这孩子跟我不亲,因为……他是我偷来的,他的父母本也是林场的工人,当时这孩子才两岁多点,应该是家里的大孩子带出来的。可是大孩子玩去了,把小的给忘了。那时候,我刚刚安葬了我的孩子,没想到路上就遇上了一个……我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孩子抱回去了……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夫家。因此,这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她抬眼看林雨桐,眼里带着几分祈求。 是!这些话是假话。 但也不是假话。孩子生病肯定是真的,不过孩子没有夭折,还是活了下来。干的是提着脑袋的差事,怎么能不给孩子留后路。那个时候的一根金条,一个证人,就是留下的后手。来证明她的假话是真的。为了弄假成真,那个男人的墓里,一定是有一个夭折的孩子的遗骨。而那个林场里,也一定有一对夫妻丢过一个跟她的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是!如果是这样,那么,张加辉就不是特|务的儿子,他是个受害者,从小被偷走的孩子。他的沉默寡言,他跟张雪娇的冷淡甚至是仇视的关系,正可以说明,孩子小时候说不得是有一些记忆的,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事情就这样一下子串起来了。真母子变成假母子,这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埋了十多年的一条线。 她现在求的就是,林雨桐愿意相信这个假话,并且帮助她,把这个假话彻底的变成真话,变成不可推翻的铁的事实。 林雨桐叹气,继而苦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就说:“如果孩子没有参与进来……” “没有!”张雪娇急忙道:“这样的事情,是上不能告知父母,下不能告知妻儿……丈夫和孩子的……不光孩子没有参与,老罗他……什么也不知道。” 林雨桐就道:“这些年,你都传递过什么?” 张雪娇苦笑:“我并没觉得,我收集到的东西有什么用处。他们的嘴都很紧,打听的多了,他们就会警告我……” “但他们都因你而死了。”林雨桐这么说。 张雪娇点头:“是!他们都因我而死。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林雨桐暂时不往深的问:“你说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了。稚子无辜!” 张雪娇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开口就说了林雨桐想听的:“我的上峰是影子,事实上,我确实是不知道影子是谁。对影子,最开始我的恨的,恨他打乱了我的生活节奏,恨的种种安排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但等真的一脚踏出来,没有回头路可走的时候……神出鬼没的影子,又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可靠的伙伴。我不知道他是谁……而我也从来没有往李兆山身上想过。”说着,她的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你猜测的我跟他的关系,不中亦不远。她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恋人,在我以为我们会结婚的时候,才发现,他是有妻子的。我怀着身孕,但是他的父母并不认可我。没错,我当年是想跟着走的,但是他的父母宁愿带上远亲,也不愿意带上我……而他,并没有违逆他的父母。对我的交代是,他的妻子走了,他留下,就能和我长相厮守。可是……jun统的身份,怎么可能叫我安然的留下来。我猜到了,可能会有任务,于是,我逃了。逃到了老家……我当年做了很多的准备,我是假死脱身的。我以为jun统的人不会再找来,却没想到,生下孩子了,我收到了子弹和金条。那个时候,我只怀疑,我的事,是李兆山捅出去的。只有他知道我留下来了,也只有他知道,我是活着的,更是只有他知道,我的落脚点在哪里。我一直以为是他被胁迫出卖了我。但我从来也不知道,他就是影子。”说着,抬起眼睛,看林雨桐:“我能知道……你怎么猜出我这些过往的吗?” “不是猜出来的。”林雨桐看她:“是他跟加辉说的。不过言辞不是这样的!” 张雪娇的眼里就升起了一簇火苗:“他跟加辉说的?” “他跟加辉说了你们是如何的相爱,如何的不得已才分开……”林雨桐就笑:“我知道你们的身份,又知道你们是恋人,还知道你有多爱孩子,当把他言辞里那些所有的温情都撕开,剩下的就是真相。”说着,她顿了一下:“至于他是不是影子,你可以去试他。我觉得是,而且我相信我的判断。” “我知道!”张雪娇的脸上露出几分森然的笑意:“他想利用孩子,这并不是我授意的。如果我是她的上级,他不敢这么做。除非……” 虽然理由不光是这些,但是她从这个角度去推断,也不算是错的。 林雨桐没有说话,只看着张雪娇:“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张雪娇点头:“我知道,我会配合你们。” “我保证加辉的安全和前程。”林雨桐起身:“我不会叫孩子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张雪娇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好!” 林雨桐走了,张雪娇稳稳的坐着,将饺子都吃完了,这才起身,去了孩子的房间。 房间里几乎没有孩子生活过的痕迹,可她还是选择坐在孩子的床上,将被褥上的每一个折痕都抚平,然后伸手打开衣柜,春夏秋冬的衣物都洗干净,叠放的整整齐齐的了。补丁也都缝起来,她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来,重新熨烫了一遍,将衣服捧起来贴在脸上,泪如雨下。 错了!错了!妈真错了! 当年,就该杀了他的。 他是唯一知道咱们母子存在的人。假如当年觉得假死脱身的时候,就狠心杀了他,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妈错过一次了,就不会再错第二次了。妈已经说了,你不是妈的亲生孩子,那就肯定不能是妈亲生的。那个不在乎你却知道的太多的男人,不该活着的。妈也不会再允许他活在这个世上伤害你。 这天晚上,一切都很平静,只是林主任给张主任送了一碗饺子而已。 张雪娇一样带着笑意,和熬好的稀饭去了医院。罗恒生不怎么咳嗽了,他想出院,张雪娇断然拒绝:“老实呆着吧。要治咱就除根的治……” 罗恒生奇怪的看她:“前几天,你还觉得是人家叫我住院是想分权呢。” 张雪娇头都没抬的给他盛饭:“那是我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罗恒生更奇怪了:“你这样的态度可少见。”他看她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雪娇嘟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能有什么事,是燕妮和加辉两人又吵起来了……” 罗恒生就哼了一声:“肯定是燕妮,这孩子的脾气……” “可别这么说。”张雪娇将碗塞过去:“叫孩子知道了,又得说是我撺掇的。你赶紧吃饭吧,我去找李大夫问问,看你还得住多长时间,可别过年还得在医院。大过年的,病病歪歪的,不吉利!” 罗恒生把勺子重重的放置在碗里,勺子的把儿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又信口开河!什么吉利不吉利,那都是封建迷信。” “行行行!”张雪娇一边应了一边往出走,等出了门,脸上的温情才慢慢的收起来。 她转身朝二楼去,却见李兆山正下楼,手里拿着饭盒,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的看向他,然后问说:“还没吃饭?” 李兆山就笑:“没呢。张主任想要问什么……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边走边说……” 张雪娇没说话,却跟上了他的步伐。 一路上人不少,出了楼,站在广场上,李兆山才道:“有什么任务?” “炸药。”张雪娇看着他:“我希望你替我跑一趟,把炸药取回来。” 李兆山皱眉:“炸药?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张雪娇的脸一冷,没有解释第二遍,只转身:“等我消息就好。” 李兆山看着张雪娇的背影,深深的皱眉:她这是要擅自行动。 当然了,作为李兆山的自己,是不能提出这样的异议的。按照规矩,自己是不可能知道张雪娇具体有什么任务的。 但作为影子,自己很清楚,并没有向张雪娇布置任务。 这是怎么回事? 张雪娇从来都不是一个贸然而动的人。 随即他就想,是不是自己找加辉那孩子做时间证人的事,她知道了。 难道是她怀疑了? 也不会!要是她怀疑了,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自己。 但不管因为什么,他的心还是跟着提了起来。 又是两天过去了,等这天晚上回到宿舍,一推开门,他就觉得不对。才要开灯,就听到黑暗里传来张雪娇的声音:“别开灯,是我。” 李兆山皱眉,然后手放在腰间,慢慢的转身:“清丽,你来了?” 语气里带着惊喜,像是偷会心仪的姑娘的小伙子。 这一声,很容易叫人想起以前,以前曾经能被称为是相亲相爱的日子。 张雪娇在黑暗里看着他,“还要瞒着我吗?” “瞒着你什么了?”李兆山就道:“当年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跟姚氏是父母之命,我跟她并没有感情。” “不要再提这件事,我这辈子就不愿意,也不会再提那些事。”她站起来,“耍我好玩吗?影子!” 李兆山露出几分诧异来:“影子?你说我是影子?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影子?” 张雪娇耻笑一声:“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这两天,你很忙吧!” 李兆山看她:“我一直在医院,从没有出过医院的大门,我到底忙什么了?” 你忙什么了? 张雪娇从兜里摸出一沓子信来:“这些信,是你替你的学生寄出去的吧。”她起身直接将灯打开,李兆山被灯光刺的眯了眼睛,却见她举着信在灯下。灯光这么一照,就很容易发现,每一封信上面都有一些不怎么起眼的针眼。但这些针眼却排列有序。十几封信排列在一起,将上面的针眼组成的简单的符号翻译过来,意思就是:启动二套方案。 “你不信任我。”张雪娇冷笑了一声:“启动了二套方案,那么我呢?按照规矩,我就成了必须清扫的路障。” “不!”李兆山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怎么回事路障呢?你是孩子的母亲,你给我生了儿子,你好好的把儿子给养大成人了,我赶紧你还来不及。以前我不能保护你,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不要蹚浑水……” “那就是说,你承认了,你就是影子。”张雪娇惨然一笑:“果然吗?” 李兆山慢慢的闭上了嘴:“清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她走过去,站在男人的对面,然后猛地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随着‘啪’的一声响,就响起男人的叹气声:“解气了吗?能听我解释了吗?” “解释?”张雪娇呵呵一笑:“解释什么?解释你以影子的名义,逼着我嫁个一个又一个男人。把我送到别人的床上,那种感觉如何?” 李兆山一把拽住张雪娇的手:“不要跟我这么说话。我现在是影子,不意味着我之前也是影子。影子就是一个符号!因为前一个影子对你做的事,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把他揪出来,然后我杀了他。可影子上面依旧有人,他找到了我,没杀我,只让我取代影子……我是为了你们母子才来的,明白吗?” 张雪娇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蓦然一笑:“不明白。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李兆山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自从当年瞒着你我结婚的事之后,我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的事,你都不信。你从来没有把我往好人堆里想过。凡是我说的话,在你看来,都是有目的的。凡是我做的事,在你看来,对你都是不利的。我就是一个贪图你年轻貌美,见色忘利的无耻之徒。” “对!”张雪娇看他:“你说的都对!打从你见到你,我没意识到你是影子的时候,我就对影子也没办法全然信任了。他知道你是我的谁,他明知道我最怕什么,可他还是把你派来了。那一刻,在我心里,影子就不再是影子。” 李兆山摇头:“你……你该清楚,你不应该被情绪所左右。” “我没办法不被情绪所左右。”她瞪着眼睛,眼睛满是血丝,盛满了愤恨:“我跟孩子,本来可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这一切都是被你毁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我当年犯的错,我如今来弥补来了。”李兆山低声道:“破茧计划,让别人去。你会被我‘清除’,记住,这个清除,是假的。你会带着加辉,一路朝南走。从南边有船接应,可以直接在香江定居。我们只要干好这一票,顺利撤出去,得到的回事几十公斤的黄金为报酬。这些钱,足可以叫我们和孩子在香江过上富足的生活,一辈子都不用为生计发愁。当年,没有能送你和孩子走,但叫你过上好日子的承诺,我一日记着。清丽,我当年说过,等战争结束了,我们要找个靠海的地方,建一栋宅子,然后看日升日落,潮生潮起……你看,我都记得。” “是!你都记得。”张雪娇朝后退了两步,“可我就是没办法把我和孩子的后半生寄托在你身上。” 李兆山的眼里闪过一种好似叫过痛苦的东西:“那你想怎样?” 张雪娇看他:“要是影子不是你,我对破茧计划,是有信心的。但是,打从怀疑,影子是你开始,我对这个计划,真没什么信心。不过,既然还有第二套第三套方案,那我倒是情愿试一试。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的肯定会有痕迹。我的过往经不起查,要真查,我是躲不过的。所以,离开!带着加辉早早的离开这里,还真是我想过的。知道之前那么些年,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东北吗?因为那里离边境近,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去老毛子那边……可是后来发现,想要过去,不容易,这种想法我又淡了。跟了老罗,其实我一直撺掇老罗去西南的,越南、老挝、缅甸,哪里都去得。只是没想到,老罗来了这里。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了,但既然,你有送我们走的渠道。我也不白要你的人情。咱俩的情分,在你当年默认你的母亲要抛下我的时候,已经耗费干净了。从此以后,咱们丁是丁卯是卯,我干活拿报仇,凭本事吃饭。这个活儿,我接了,但是只我这一组人,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任务。你也别太高估你的其他小组……当初,既然你选择我作为第一方案的执行人,就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的,知道我是最有可能完成任务的一个人……” 李兆山没有说话,张雪娇的话也没说错,当初安排她,是因为她的隐蔽身份更容易行事。 张雪娇见他不说话,语气更凉了:“计划我去执行,但我需要的东西,得叫你的其他小组帮着去准备。我会在计划里‘丧生’,你得需要提前给我准备好钱和粮票介绍信,新的身份证件,在确定安全之后,我会赶往东南。而加辉,我‘死’之前,会想办法叫老罗知道,假如有一天我死了,我更愿意葬在东北老家,他肯定会跟加辉一起,带着‘我’的骨灰,前往东北。你派人将加辉从半路上劫回来,直接送到东南跟我汇合。然后,你们的酬金,我要一半……我会带着孩子从西南直接去香江,至于你,随便!” 这些话,关于计划她没提半句。只是说她在任务成了之后的安排。 这女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口出狂言的人,她有信心完成任务,那就必然是能完成任务的。 她越是对以后的事情安排的周密,他就越是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关于计划,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她今晚的出现,把他之前的计划,彻底给打乱了。 “你想怎么办?”李兆山缓缓的坐下,问了一句。 张雪娇却道:“别的不用管,我只需要你把我需要的东西给我取来就行。” “炸药?”李兆山问道。 张雪娇点头:“不要太多,一公斤就好。”她笑了笑:“要过年了,如今才是最好的机会。” 李兆山明白,她这是说,过年了烟花爆竹肯定会多起来,运送炸药会很方便。也是说,要过年了,厂里要放假了,原本很多没办法干成的事,趁着这个过年,就能找到机会。 她这种想法,其实跟自己之前的计划,是有些不谋而合的。 李兆山点头:“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吧。” 张雪娇点了点头,关了灯才开了窗户,朝外面看了看之后,翻窗从二楼出去了。等他到窗户跟前,她已经落地,闪进了暗影了。轻便的如同灵猫一般。 回家的张雪娇在家属区里,‘偶遇’了吃完晚饭出来遛弯的林雨桐两口子。 很快的,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张雪娇跟林雨桐说了两人的对话:“……影子是不是能继任的符号我不清楚,影子之上,是不是还有人,我也无从判断。” 这个不需要你来判断。 林雨桐就说:“按照你的计划走,别的不用多考虑。我们有我们的行事办法和准则。” 李兆山确实是动了,他谨慎的没有再用邮寄信件传递信息,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刊登文章。 他写了一篇歌颂赤脚医生的报道,发表在了省日报上。 林雨桐手里就拿着这片稿子,较劲心思想从这篇文章中看出端倪,但说实话,真心不能。 然后她又去数每一段段落的字数,然后根据这些字数,对照着红宝书当密码翻译。可意思还是不对。 四爷就拿着文章读,一遍又一遍的读,他不是默读,而是念出声来叫林雨桐听,“你有没有觉得,这文章有些措辞很别扭。” 比如有些地方用‘我们’,有些地方用‘咱们’,段落的末尾也是,有些词汇通俗易懂,可他偏偏选用了比较生僻的字和词。 区别在哪里呢? 四爷指着这些字:“笔画多少不同。” 林雨桐眉头一挑,将段落的开头末尾的字进行了运算之后,再对照来翻译,得到结果是:一一五八零三。 一一五八零三,在别人看,这还是一组数据。 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组数据代表的意思是:一一五厂八号库房找零三号管理员。 赵平之瞥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八号仓库是炸药库。” 地点也不设在一一五厂之内,而是才郊外的山区里。 那里所有的管理员,按说都是政治合格的人员才是。当然了,这几年比较乱,是不是审查的不够严格,这个就不知道了。 但炸药的来处有了,几个人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防备好歹是能防备的起来的。 今年的春节,就是在这种外松内紧的气氛中来到了。 苗家富并不能真的放松警惕,这也是林雨桐和四爷的意思。李兆山能作为张雪娇的上峰,那必然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怕就怕他,虚晃了一枪。 腊月二十八了,村里晕倒个过路的老人。老人穿着棉絮都露在外面的大襟棉袄,大腰的棉裤,棉鞋看着湿漉漉满是泥。他腰里系着草绳将衣裳裹紧,怕漏风吧。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老人送到医院,好心人更是拿了棉衣给老人换上。旧衣服就仍在垃圾桶里,没人理会。 林雨桐就听苗家富说:“这老人是个拾荒的孤寡老人,本身没什么问题。” 有人把有问题的衣服给了老人,至于为什么会在医院门口晕倒,这也是人家给老人出的主意。见了卫生所,老人就晕倒,为的是能有口热饭吃热水喝。见到职工医院,自然就又晕倒了,然后衣服就顺利的被换下来了。 如今衣服肯定还在垃圾桶里,可衣服里面的东西,知道已经在李兆山手里了。 今儿,罗恒生要出院了。过年嘛,还住在医院,是觉得挺晦气的。 罗恒生跟李兆山致谢:“浑身上下轻松多了,多亏李大夫的神医圣手。” 李兆山客气的笑,将手里的中药包递到张雪娇手里:“……这病啊,一靠治,二靠养。我建议罗主任,回去还是要悉心的调养。那中药,是我找一位老中医大夫给开的,最是养肺。大年下的喝药是不好,这几天可以不喝,但是大年初五过了之后,没那么多忌讳了,我还是建议你要喝的。两碗水熬成一碗,这一副药吃完,咱们再看情况。” 张雪娇笑着点点头,掂着手里的药包,说了一声‘记住了’。 两方告辞,罗恒生一边走还一边跟张雪娇道:“过年的时候,请李大夫到家里坐坐。这次真是多亏了人家。” “你要是少抽烟少喝酒,都不用看大夫。”张雪娇一边说着,一边将药包放在手里的布袋子里。 到了家了,把罗恒生安顿好,张雪娇就说要出去一趟:“我去找林主任去,我得跟她商量换班的事。今年你的身体不好,叫她先值班,过后我补给她……” “不用!”罗恒生就说:“没那么娇气。” “不是娇气。”张雪娇不管他:“你躺着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她带着布包,找林雨桐:“炸药应该在这里。他惊动了什么人,干了什么样的事,你们肯定也都知道了。我的任务就算是完了,剩下的你们审他吧。” 林雨桐看了看东西,问张雪娇:“这有多少?” “得有两公斤吧。”张雪娇又掂了掂,说的更确定一点。 “可一一五却少了六公斤。”林雨桐说着,就看向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张雪娇面色一变:“他……” “他并不相信你。”林雨桐看她:“第二套,第三套计划,仍在进行当中。” “所以……”张雪娇明白了,然后咬牙:“他果然是……”全然没有一点的感情,“我知道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鞭炮阵阵。 今年的年过的尤其热闹。因为鞭炮是厂里发的,叫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 罗恒生对着一桌子菜,黑着脸看着大门的方向。 张雪娇就说:“你等着,我叫孩子们去。” “不用!”罗恒生直接上楼:“不回来,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张雪娇看着罗恒生的背影,鼻子没来由的一酸,不由的喊了一声:“老罗!” 罗恒生转身看过来,“又想劝我什么?” “不是!”张雪娇垂下眼睑,藏住眼里的泪意:“我是想说,以后啊,气性别这么大。燕妮那孩子,其实是挺好的。你这样嘴硬心软,对加辉,其实也没话说的。只是孩子还小,还不能懂大人的无奈。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以后,两个孩子,还得多劳你费心。” 罗恒生轻哼一声:“都一样是孽障。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我要是跟他们生气,这辈子都别想有消停的日子过了。” “没生气就好。”张雪娇笑了笑:“我去找孩子,给孩子们一个台阶下。” 罗恒生这次没说话,却还是继续往楼上去了。 “老罗!”张雪娇又叫了一声。 罗恒生停下来看他:“到底怎么了?” 张雪娇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然后伸出手抱住罗恒生的腰:“老罗,我不后悔嫁给你。真的!我得谢谢你,谢谢你不嫌弃我。我也想请你原谅我,我……希望不管我做过什么,你都不要对加辉有成见……” 罗恒生被她这样子弄的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这话。” 张雪娇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轻轻拍了拍罗恒生的脊背,“还不许人矫情了。”她松开他,从他的怀里出来,“快上去吧。一会子孩子回来,别绷着脸。” 罗恒生点了点她:“你吓我这一跳。” 女人的温柔,是男人力量的源泉吧。罗恒生觉得上楼梯的脚步都轻快了。他却没有发现,身后的女人在他的背影消失的那一刻,瞬间就泪流满面。 她呢喃的说:“老罗,再见!” 女人提着布包,进了厂子。而那一刻,暗影里的人低着头走了回去,却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敲开了学生宿舍的门。 “是你?”张加辉皱着眉,顺手就要把门关了。 “加辉!”李兆山抵住门,“叫我进去,有话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张加辉再一次用劲。 门却被李兆山猛的推开:“你这孩子,我难道还会害你。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快去高炉那看看你妈,为了你的事,刚才你妈跟我吵了几句嘴……看她那样子,怕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受了点刺激,我怕她想不开。她不想见我,还是你去吧……” 张加辉的面色猛的一变:“你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 李兆山一脸的懊丧,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对不起,总之,就是对不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你妈找回来吧……” 张加辉一把推开他,就要走。 李兆山赶紧道:“大衣!把大衣拿着,是给你妈的……” 1271.旧日光阴(83)三合一 旧日光阴(83) 寒风凌冽的大年夜里, 她要是没穿大衣跑出去…… 张加辉一把把大衣拽过来, 转身就走了。 李兆山追出去几步, 很有几分颓然的样子, 直到看到张加辉走远了, 出了医院的大门,他才反身回来, 朝住院楼走去。 张加辉手拎着大衣进了厂,左右看看, 并不知道张雪娇跑到哪边去了。刚要敲门卫的窗户,门卫的房门就打开了。看见里面的人, 张加辉皱皱眉, 然后把大衣递过去:“你的大衣。” 张雪娇颤抖着手将大衣接过来:“谁给你的?” 张加辉面色有些奇怪的看了他妈一眼:“你把大衣落在哪里了不知道吗?” “忘了。”张雪娇浅笑, “大过年的, 你赶紧回家去吧。” 回家? 张加辉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你都不在罗家,我回的什么家?” 张雪娇心口涨疼:是啊!有妈的地方才是家。从此之后,没有妈, 孩子岂不是没有家了。 “你……现在门房呆着, 我一会儿还有点事要交代你。”她有些躲闪, 害怕看见孩子的眼神, 只道:“就在门房呆着, 哪里也不许去。” 说着话, 不由分说的就把孩子推了进去, 摁在角落的椅子上, 并且警告说:“急着, 哪里也不要去,坐在这里最好也别动。” 张加辉饶是迟钝,也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什么时候,厂里的门卫开始荷枪实弹了。 张雪娇手里拎着大衣,像是拎着炸弹似的。 别觉得大衣不沉,那是后世的羽绒服。这个年代的大军衣拎起来试试,个个都是沉手的。 林雨桐接过来,铺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苗家富亲自动手,将大衣给割开了。 里面确实是有炸|药包,里面却只有两公斤。但这确是定时炸弹,时间定在半个小时之后。 苗家富的面色就白了:“这还有两公斤,去哪里了?” 林雨桐却觉得,这才对! “有这么些炸|药,在军工厂爆炸引起的连锁反应已经起到了预计的效果了。”她轻哼一声,“他这是留着后手呢。” 苗家富猛地抬头:“他想跑。” 一个优秀的特工,当然得给自己留够足够的退路,哪怕是被逮住了,手里也得留上足够的底牌为自己争取机会。 这跟策划的成功不成功无关。其实他们的目的就是要爆|炸,而不在乎是不是炸毁了什么?这是政治影响的问题。 假如爆|炸了,那么这一片就会被严格的排查。而他混在其中,谁也不敢保证他就能安然无恙。 假如张雪娇暴露了,假如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圈套。那么他这个取出六公斤,只用了四公斤的做法,无疑就是套里的套。大家会极力的抓人,极力的找寻那剩下的两公斤,而同时,抓到他,也不会就地枪毙。对于一个优秀的特工人员来说,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只要能活着,就不会放弃希望。 苗家富带着人,带着定爆|炸|弹驱车往山里赶。半个小时之内,就让它在山里炸吧。 对外的说法,无外乎是开矿。并不会引起恐慌。 而林雨桐身后跟着张雪娇,直奔医院。 计寒梅说了:“不管怎么样,得金矿抓到李兆山。” 那两斤炸|药到底去哪里了,不管怎么想,那都只是林雨桐自己的猜测。万一虚晃一枪,把那两公斤放到别的单位呢? 这种情况,就不得不防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林雨桐猜错了呢。 是!计寒梅说的对!所以,不能再看李兆山还牵扯着多少条线,先抓住人再说。 医院里找不见李兆山,这是肯定的,林雨桐和张雪娇找到医院,就是想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他的宿舍,却真真是干净的可以,有用的东西一点也没有。 张雪娇手攥成拳头:“他跑了?” 跑了? 能跑去哪里呢? 每一个路段都安排了人手,除非能飞过去。 所以说,他没跑,不知道猫在哪里躲着呢。 可是能去哪里呢? 林雨桐去问置办的护士:“今儿有谁来过?” 大年三十,来看病的人不多才对。要是附近的人,这些护士肯定都是认识的。 护士想了想只道:“向家的大儿媳妇来过,说是给家里的男人买点止疼药。”本来村里的人应该去宋璐的卫生站去拿药的,但是这不是因为李月芬关系有些尴尬吗?“她是常来买药的。” “一个人吗?”林雨桐问道。 “两个人。”护士指了指大厅,“她男人就在大厅门口等着呢。” 向家自从向党失踪被打成叛|徒特|务之后,三个儿子就分家了。本来宽敞的院子被分割成三块,正房归了大儿子,跟两边的厢房中间砌墙,老二老三家各自是一道窄院子,厢房门口只有一米宽的院子能过人。 带着人过去将成家的院子给围住了,李兆山是从成家大媳妇的被窝里被逮出来的。 他一脸的羞愧:“我们是有感情的。” 张雪娇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再看看一脸娇羞头发却已经花白了的女人。 是有感情的?! 她这会子是一点也不明白,李兆山这虎头蛇尾的算计,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来平安无事的事,为什么非要折腾起来。可这折腾的,虽然有自己先露了破绽的原因,但不可否认的,他压根就没做好准备。 他这根本就是拿她和这一条线的人的生命在开玩笑。 等人被逮回来,将人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自从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他就闭嘴不言了,只那么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不时的朝张雪娇看一眼,然后笑笑。 张雪娇的汗毛就竖起来了,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你还是人吗?” “张主任,你说什么,我并不是很明白。”李兆山带着疏离的笑,这么说。 张雪娇却不管他说什么,只道:“加辉,是你的儿子。盼着我死也就罢了,你还盼着他死,我问你,你还是人吗?” 李兆山看向张雪娇,目光复杂了一瞬,然后才道:“他不是我儿子,也不是你儿子,你该清楚这一点。” 张雪娇的眼睛眯了眯:“你早知道……我叛变了!” 李兆山哈哈的笑:“你了解我……” “不!我不了解你!”张雪娇冷眼看着他:“我不了解你!是我太傻,让你把我了解的太透。” 李兆山撇着嘴一笑:“你要这么说,也对吧!你是什么性子的人,我了解。你那天来找我,说了很多,说你愿意继续这个计划。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在你身上出现了变故。你是个聪明又决绝的女人,如果认定我对不起你,你会恨不能一声不吭的杀了我,而不是过来跟我说了一大堆要划清界限的话之后,却又跟我保持合作关系。其实要推行计划,非得需要炸|药吗?技校当年的那一把火为什么起了那么大的轰动,那就是火对厂子来说太危险了。火这东西,可比炸|药要取多了。你要是愿意,你有一百种办法把这把火烧起来。你为什么非要叫我去想办法弄炸|药呢?除非,你想把我手底下的底牌给摸清楚。是!当时有那么一瞬,我几乎都被你说服了。可等你走了,我回过神来,如此一个身手依旧敏捷矫健,做事依旧果敢决绝的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容易暴露的方案呢?那时候,我就确定你有问题。连你都有问题了,我就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能成功过。” “你给了我两公斤炸|药……又给了加辉两公斤,你想干什么?”李兆山朝外看了看,然后低声道:“你听到爆|炸的声音了吗?” 没有!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半个小时了。 “你给的炸|药是假的?”不会啊!要是这么着,不可能都没看出来。 “假倒是没假,只是他们不敢拆里面,并不知道,里面的炸药是早年埋在地下受潮废弃的……我明知道你有问题,我怎么就把好容易弄出来的东西,交给你呢。明知道不会炸嘛。”他笑着,“所以,清丽,我没想过要你死,更没想过要孩子死……” 那这么绕了一圈,就是在争取时间。 他把那六公斤炸药,到底是藏到哪里去了? 张雪娇冷着脸跟他对视:“别说的那么好听。你就是想叫我和孩子死。如今,我说不清楚了!他们不会再信我,他们会以为,我跟你配合的演了这么一出戏,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李兆山蓦然一笑:“清丽啊,你太极端了。作为女人,你也太自信了。” “可作为男人,你也太自信了。”林雨桐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串的东西:“看看,这是你的东西吗?” 李兆山的笑意一收:“你找到了?”他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哈哈大笑,“怎么也没想到,说服了雪狐连我都背叛的人,是你这么一个女人。” 林雨桐不管他笑不笑,也叹气:“你确实是会剑走偏锋。我一直盯着你们以前埋下的钉子,却没想到,你竟然用的新人。” 这个新人,就是向家的大儿媳妇。 儿子坐牢,向党的事情又是被她捅出去,以至于害的一家子都被打成了tewu子女。向老大恨毒了这媳妇了。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 之前,她因为被男人打的小产了,才跑去医院的。没钱,又不是职工家属,只能在医院的大厅里抱着肚子忍着。是李兆山将她带到办公室,给她看诊,给她开药。 大夫为她开药,问她说:“是不是晚上还睡不好。” 是!怎么可能睡的好呢? 真害怕家里的男人半夜起来杀了她。 大夫是个特别有仁心的人,就给开了一副中药:“安神的,但是不能多吃。多吃之后,就会变的神智有些不清醒。” 女人回去的时候,一边熬药一边琢磨呢:这要是边的神智不清醒了……该多好。 这么好的药,她没舍得喝。 男人着凉了,头疼。她把药给熬了,给男人喝。喝了三五天,男人整个人就有点愣愣的发傻。给他吃他就吃,不给他吃,他就坐在那里一天一天的也不说话。 她大着胆子去问大夫,说:“……要是万一把那安神的药吃的多了,果断时间还会不会好起来。” 大夫的脸一下子就变的难看了,然后严厉的盯着她:“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呢?” 女人慌乱了起来,她抹着眼泪:“要是不这么着,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想着,要是大夫不帮着自己隐瞒,那自己就跪下磕头,哪怕是去坐牢呢!但是坐牢前,得先把那个畜生给杀了。 可是却没想到,大夫只是叹了一声,然后他就掏出干净的带着香味的帕子给她擦眼泪,还细心的抬起手帮她把垂下来的狼狈的油腻的头发别在耳后梳理好。 那一刻,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大夫怎么能对我做这样的事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回去之后,一晚上一晚上的追不着,就在想这个犹如天上的人的李大夫。 他长的可真气派,站在那里就叫人觉得高不可攀。 他可真有文化,那么多人都叫他老师。 他可真有本事,连厂里的罗主任都得求着他看病。 这么好的男人,竟然看上我这么一个老婆子了吗? 她半夜起来挑灯对着小镜子照。脸上都是皱纹,黑乎乎的分不清眉眼。头发都半白了。随即她放下镜子:“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妄想呢?” 可是扭脸看看已经傻了的,睡在灶膛前的地上蜷缩着打鼾的男人,她没有来的嫌弃起自己来。 脏!太脏了! 她半夜起来烧热水,一边一边的清洗自己,身上的皮都好像被丝瓜瓤给搓破了,但看起来,是好了一些。白了好像皱纹都少了。 她细心的梳头发,希望把白头发藏在里面。然后又把年轻时候的一条翠绿的头巾拿出来,把白头发包起来。最后狠狠心,用藏着的最后一枚金戒指,跟老三媳妇换了一身她年轻时候穿的衣服。 拾掇好了,她才溜到医院。是晚上去的,以帮着李大夫浆洗的名义去了他宿舍门口等着。 李大夫回来了,他好像喝了点酒。他开了门,叫她进去。关了门,他就抱着她,说她这样真好看。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男人喜欢她。她感动的恨不能把一颗心剖出来给他。 那天晚上,她觉得她又活过来了。她成了那么一个了不起的男人的女人。 他那么斯文,就是跟女人干那事,也都不跟家里的男人那个蛮横样儿不一样。她觉得前半辈子真是白活了。原来这事还能这么有趣这么舒服。 真的!要不是不方便,她恨不能一刻都不离开这个男人的身边。 他对她真好,偷偷的给她钱给她粮票布票,还给她金条。他说:“你给咱们攒着。等以后……我娶你!” 之前她骂过李月芬,觉得那就是个老不要脸的,孙子都那么大了,还嫁男人。 其实想想,自家公公那样的,要是哄女人,也一定会哄的很好的。 公公是哄了李月芬那个女人,可她不认为大夫会哄她。 李月芬有好儿子好亲家能图谋,自己有什么呢?没什么可图的! 于是,她心安理得了。心安理得享受着那么一个男人的爱恋。他会把工资交给她保管,有好吃的会留在他的宿舍,她知道,那是专门给她留着的。他给了她一把钥匙,她晚上的时候可以偷偷的去拿。 可是没多久,她就把要是弄丢了。不过也没关系,地下室里的房间都是空着的,可以在里面等他。在那里干那事,更好呢。 她慢慢的喜欢上这种感觉。 那天晚上,她照样是里面等他,结果他那个晚上好像没心思跟她跟那事。她的心慌乱了起来,问他说:“怎么了?你不稀罕我了吗?是不是瞧上更年轻好看的了。” 他就抱着她说:“不是!别乱想。年轻漂亮的哪有你知道疼人?”他像是有烦心事的说:“就是之前有个朋友,早年帮过我一点忙。他老家要修梯田要修水库,这不是得需要炸|药吗?他弄了点,想托我给他弄回去。” 当时她就明白了,她贪恋这个男人怀里的温度,就抬起头来:“你别唬我!这炸|药这么大的事,断断没人敢私下弄这个的。我是女人,是个乡下的女人,但不等于我傻。这真要是修水库炸山,只要到部队说明情况,军民一家亲,这事就不叫个事。你肯定是要干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她的心里突然就难过了起来:“你跟我好,要我,肯定是想叫我帮你。不管你干啥事我都帮你。我如今已经这样了,就是人底下的人,人家把我踩在脚底下还嫌弃不够……活着也是受罪……我就稀罕你这么个男人,你要我,我就是你的,为你去死都行……” 于是,谁都防着呢,就没防备这个常不常出没在医院,帮着打扫厕所,倒到泔水的老婆子。 可谁也没想到,李兆山会跟这么一个女人,有了那样的关系。 他告诉女人,把炸|药拿去,放在调度站到火车站这一段的桥洞底下。炸|药是用油布包着的,用导火索长长的,足有百十米长。 他的原计划是,让那个女人带着她男人在事先说好的时间点到医院。然后将他男人打晕,塞到平时拉泔水的泔水桶里。他扮成她男人顺利的从里面脱身。 到这里,一切进行的都非常顺利。 只要从医院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等他们查到医院的时候,他肯定都已经爬上了从调度站出发的火车。时间他都盯好了,刚刚好。等车过去了,再由那个女人点燃导火索,如今,别想着把人家的厂子如何了,只要能炸了这一段铁路,这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可谁能想到,他低估了这个口口声声愿意为他去死的女人。 才说要去,她就用木棍子打在他的后脑上,昏迷之前,他听见她说:“……你还是要走,还是要抛下我。不!我舍不得你走!你别走!咱们不点那玩意,咱又没干坏事,什么也不怕。” 为了怕人家查过来,没法解释她为什么要偷偷的带他从医院出来的事,她甚至是脱光了他,塞到了被窝里。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来得及告诉她说:“只要别说炸|药在哪,我们就能活。只要活着,我还能跟你一起。” 可是,那个蠢女人还是什么都招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我就不明白了,你这到底是图什么。你不觉得,这整个儿的计划,就跟一场拙劣的演出似的,你上蹿下跳,结果不过是台上的小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潜伏到现在,对你们来说,你们每一个人,都不容易。每天过的日子都是提心吊胆,每天晚上都不能睡的踏实。稍微一点响动,你们的神经就得崩起来。我就不明白了,稳稳的把自己藏好,好好的过日子不成吗?非得这么冒头……” 李兆山就冷笑了起来:“藏起来好好过日子?藏起来还能好好过日子吗?日子过的跟演戏,跟谁都是假的,不敢有真的。你觉得这么一辈子就算是过下来了,就是好的吗?” 林雨桐耸耸肩膀:“那就没办法了。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有这么一个上峰,也是雪狐和黑狗他们的劫数……” 李兆山看向张雪娇:“你也怨我!” 张雪娇却笑了,笑的尽是嘲讽与快意:“我只以为,你把我送到不同的男人的床上……却没想到,你竟然狠到能上那个一个女人的床……” 她的手指向门外,门外是佝偻着身形的女人。 李兆山看向林雨桐:“你是怎么叫她供出来的?” 林雨桐歪头:“很简单,投其所好!” 什么叫做投其所好? “她喜欢你!”林雨桐招手叫女人进来:“她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活着一天跟你守一天……我能满足她的愿望,将你们关在一起。她答应了!” 所以,千万别愚弄女人,哪怕她是个好愚弄的女人。 张雪娇又回过身来指着李兆山大笑,笑声里的嘲弄毫无掩饰。 李兆山先是面色僵硬,然后对着张雪娇露出了一个堪称是眼光灿烂的笑,然后就见张雪娇看看林雨桐手里的东西:“是六公斤吗?” 勉强是! 差了一点点而已。 她这么说,张雪娇却脸色猛的一变,转身就朝外跑去。 林雨桐追出来,把东西给苗家富,也追了出去。 黑漆漆的夜里,张雪娇的身影如同风一样。她推开家门,冲进屋里,罗恒生正在饭桌前,见她这么回来,就赶紧起身:“怎么了?孩子……出事了?” “李大夫是不是送你一对老核桃?”她扑过去,上下翻看罗恒生的身上,“东西呢?” “楼上书房呢!”罗恒生被弄的不知所措,“我给你去拿。” 张雪娇几乎是能听到里面一声一声的秒针走动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来不及了!”她推他:“你快走!” “怎么了?”罗恒生还要问,就被张雪娇半拉半拽着拉到外面,然后将门关上,锁死:“快走!你快走!叫周围的邻居快跑!” 林雨桐追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声,她迅速的拉了罗恒生,然后捡了院子里的洋瓷盆子,用棍子敲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男女老少从屋里涌出来跑到巷子里,就听见‘轰’的一声,爆|炸声传来,花光乍现,大地震颤,罗恒生家的房子连同两边的邻居家,瞬间就成了废墟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惶恐的时候,罗恒生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雪娇!雪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跑下来,“她明明是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不跑……” 为什么不跑? 因为她就是奔着轰轰烈烈的死而去的。 这么死了,救了罗恒生,提前预警救了两边的邻居十数口子人。她这是在保全罗恒生,保全了孩子。 到了这份上了,对外怎么一种说辞,得大家坐下来商量着办。但是对罗恒生,却不能再隐瞒了。 于是,把罗恒生接到林雨桐家,领导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坐在客厅里。外面朝阳和端阳守着,这才把事情跟罗恒生说清楚了。中间没有一点隐瞒的地方。 罗恒生颤抖着手,一根香烟接着一根香烟的抽。中间,一句话也没有插。 他的脑子里满是张雪娇在楼梯上抱着他说不后悔嫁给他的样子,怪不得会那么奇怪,原来是这么一码事。 罗恒生听完,抱着头半天没有说话。好容易抬起头了,他却说:“我想见见……那个李兆山……” 可以!他有这个权利。 罗恒生一走进那间关着李兆山的办公室,李兆山明显惊讶了一下:“你还活着?” “我为什么得死?”罗恒生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红着眼睛问了一声。 李兆山嘴角撇了撇:“凡是玷污过清丽的男人,都得死!那四个都死了,你怎么能不死?” 罗恒生心里先是一疼,雪娇是了解李兆山的,所以,她猜出来,这个男人想要他死,跟杀死她的前夫们一样。所以,她回家了,为的是救自己。 他知道雪娇是特|务,是雪狐,但他还是忍不住说:“玷污?我们每一个人,都比你爱她!现在,我没死,可她呢?” 李兆山的面色一变:“她呢?” 罗恒生轻笑一声,然后猛的举起一边的凳子,朝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头上身上砸下去,直砸的筋疲力尽,看着对方头破血流,他才躺在地上默默的流泪。 雪娇没了! 走的太惨了!支离破碎,尸骨无存! 她,求仁得仁了。 自从知道张雪娇死了,李兆山就把知道的都撂了。给林雨桐的话就是:只愿速死! 因着他的口供,牵出来一大串的人。 林雨桐将名单递给了范云清之后,事情就暂时这样了。 对于张雪娇,中原重工给的结论是,由罗恒生首发,然后策反成功人员。她于国于d有罪,但却抓叛徒有功,且在最后关头,救下那么多人的命。请组织酌情处理。 另外,专门派人去了东北的林场,把张加辉的身份‘核实’了,他确实是被张雪娇偷来的孩子,他的生身父母是林场的工人,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那边知道找到了儿子父母和三个姐姐都来了。白发苍苍的老娘一把抓去张加辉的胳膊,就把袖子撸起来看手腕,然后又是哭又是笑:“是!是咱们的根子!他爹你看,这疤痕还记得不,是大妮子不小心用火筷子烫的。” 可张加辉却知道,不是的!不是什么大妮子用火筷子烫的,而是妈她,亲手拿着火筷子给烫的。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愿意亲近妈妈了。在他看来,她是天下第一狠毒的母亲!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是那样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为他筹谋以后要走的路。 罗恒生问他:“要是愿意留下……” “不!”张加辉摇头:“她希望我回去。” 去一个没人知道他过往的地方,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离开这里,他将有爹有娘,有姐姐有妹妹,他会在林场的医院当个卫生员,在远离繁华的边疆地区种树看林瞧病。然后在那里结婚生子,平淡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这……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罗恒生一口烟接着一口烟的抽,良久才点点头:“你……到了那边,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尽管回来找我。这里……不光是我,还有其他人,都不会不管你的。” 张加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转身要走了,就听到罗恒生说:“别记恨你妈!” “嗯!”张加辉停下脚步:“你也别把她记得太久,该忘了就忘了吧。忘了……她肯定是盼着你把她忘了……老记着她……对你不好……” 这一句难得的关心的话叫罗恒生瞬间湿了眼眶:“我得记着她!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得记住她……” 张加辉转身,只说了一句保重,就离开了。 第二天,他只带着一个简单的包裹,就跟着‘他的’家人,离开了这里。自从离开,这一生,他都没再踏出过边防林场那一片。 后来,罗燕妮有打听过,据说,他的父母非常的宝贝他,想儿子想疯的老两口失而复得了儿子,几乎又欢喜的疯魔了。他在林场的医院工作,常不常的就进山个护林工看诊,口碑非常好。后来,娶了一个在林场职工小学当老师的媳妇,两口子生育了两子两女,太太平平的过着普通人的普通日子。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只当他是那个幸运的还能被找回来的曾经被拐卖过的孩子。 而罗恒生,其实算是厂里保护了他。 他娶了一个特|务老婆,平时还不知道透漏了多少消息出去。可厂里的人还都算是厚道,说是他率先发现了张雪娇的问题,然后汇报组织,然后在组织的授意下策反其为我d工作。最后将一条线的特|务都给揪了出来。 这个功劳,他占了大头。 上面个的处罚,也只是写书面汇报材料。别的,一概没有! 这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要不是厂里这么说,以如今的政治气候,他不在牢里呆着慢慢的等人家做调查都不行。可这种调查,哪里查的明白。真是关上二十年,说冤枉都不冤枉。 因这这一事,他彻底的低调起来了。平时只在办公室,厂里的会议他都不参加了。而厂里的任何决定,他都不参言。 面对这些人,他说不起话。 这个局面是林雨桐和四爷愿意看到的,厂里经过这次的事,算是因祸得福了,很快就能步入正轨。 丹阳却偷着跟林雨桐说:“罗燕妮她爸不叫她进门……” 这是还没缓过劲来。 罗燕妮先举报了张雪娇,所以才有了后续的事情。他心里未必不知道不是孩子的过错,但是,张雪娇死的惨,他心里换不过来。 “再有就是,她为了谢东升,把张雪娇的这些事说了。可要是她多信她爸一分,将查到的这些事,偷摸的跟他爸先说了……”林雨桐这么说,丹阳就打断她:“她爸那时候压根就不信她。” 但罗恒生不会这么想,情绪不稳受了刺激的情况下,他能想到的就是:在闺女的眼里,一个心仪的男孩子都比他这个爸爸的分量重。情感上,觉得跟为了救他而死的张雪娇比起来,似乎这个女儿凉薄了一些。 这种事情,谁都没法说。只能靠着时间,去冲淡如今的一切。 但不管怎么说吧,飘在厂子上空的那层叫做敌|特的阴云慢慢的散去了,中远重工迎来了特殊时期里难得的艳阳天…… 1272.旧日光阴(84)三合一 旧日光阴(84) 因着心里搁着大事, 等一切理顺了,回过头来,才发现孩子们在这一年里,似乎成长了不少。 林雨桐翻了翻家里放粮票油票和钱的小抽屉。这东西一直就在这里放着的,孩子们也都大了, 需要什么,自己完全可以做主去买的。可这小一年过去了, 再整理抽屉的时候, 林雨桐就发现, 里面的东西动的不多。也就是说, 不知道不觉的攒下不少。 她这才问四爷:“我都没顾上管家里吃啥喝啥, 以为端阳和丹阳都给拿票换回来了。这怎么还剩这么些?” 孩子比自己会当家? 四爷还真没注意, 把林雨桐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翻了翻:“这是这几个小妖弄到来钱来粮食的道道了。” 果然吗? 粮食主要是丹阳弄回来的。 林雨桐晚上的时候逮着她就问:“你是不是从试验站弄回来的?” 丹阳看她妈:“我好歹也是您跟我爸的亲闺女,我能那么蠢吗?试验站那么多人, 凭啥听我的?还不是该舍得的时候舍得,该睁一只眼闭一眼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种的粮食菜籽的, 多是蔬菜, 也是间苗出来的菜,拿家来咱自己吃再给我大哥那边一份。别的……也偷着分一分,但我肯定拿最少的那一份。我带回来的东西,您只管安心用,真没事。” 她一解释, 林雨桐才明白了。这边的试验站也不是每年都给d中央送瓜果蔬菜吗?号称是在给m主席种的呢。这一下子就成了模板了。成了模板之后, 很多其他地方的试验站就求上门, 叫指导指导嘛。如今这是一个生产大队一个试验站,反正如今的风气就是这样,想模范学习嘛。人家来请,丹阳就去。去了告诉他们大棚怎么做,什么时候该怎么管理。一趟一趟的跑,人家一趟一趟的来接,还都是开着手扶拖拉机。完了跑这一趟,人家也不会叫她白跑,反正这试验站种的东西,都是大家私下分一分的。拿出来一点林技术员意思意思,还是能的。这都不能叫意思,人家把这叫谢意。盛情难却嘛! 丹阳也聪明,去也不一个人去,总是换着带人去。今儿带这个去,明儿带那个去。人家给的东西,也分一份出去。都觉得跟她占了光了,反倒是内部的意见少了。 这一年里,精米细面的吃着,菜蔬瓜果也从来没缺过。 东西就是这么来的。 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然后没两天,天都黑了才回来,带着一壶大概两三斤的菜籽油。上次不知道从哪带回来的,还没吃完呢,这又弄来了。 嘿!丫头片子可以啊!没了爹妈管着,人家在外面混的也挺开的。 丹阳挣回来的哪怕是不够吃,这不是还有朝阳吗?整天给人家抽空修个农具,换回来的都是吃的。 唯一缺的就是肉。但这肉外面是不好买,但是在一个地方,却能弄到。 从哪呢? 农场。 如今的农场,跟以前的农场可不一样了。以前的农场,主要任务是给厂里实验农机农具,种东西也罢,养家禽也罢,这都是以实验和生产为主的。可现在不一样了,这地方不对外了。里面关着的人都是大家见了要绕道走的那一类人。 本来嘛,要是一般的劳改农场,该上缴粮食之类的还是要上缴的,可这个农场不一样的原因就是,这地界当初是以实验的名义划分下来的。里面还有很多的山地。山地上种着树,反正属于适合种什么就种什么的,基本没有形成规模。这地方,就被有意或者无意的给忽略掉了。守着农场的警卫,更不愿意叫人知道里面的详细情况,对外的说法就是,里面的人主要以思想改造为主。这也没错。 可其实呢,那么大的面积,就是收成薄一些,但其实也是不少的。在里面的人,正儿八经的是没过什么艰难的日子。那山地的林子里,常不常的就能套到兔子,鸡又都是散养的。晓星两口子还有大原两口子都住在里面,丹阳她们弄到农场没有的东西,少不了给舅舅和小姨送点,那当舅舅和小姨的能亏了孩子,逮着兔子,收拾干净了,切半只偷摸的就叫孩子给送过去了,一家人,谁也不生长。 丹阳就说林雨桐:“我舅妈养了多少鸡,她自己个都不知道,都在山里散养着呢。还跟我说,到这地方,才是真真的享福了。” 那就是说,自家的日子其实还是靠着大原和晓星接济呗。 “没谁接济谁?”丹阳就说:“我小姨在农场弄的棉花,她也只能是棉花,没有我大哥二哥把棉花弄出来,能换来布吗?” 用棉花换纺出来的粗棉布,这得到村里换去。 如今说起来简单,但这做起来,小孩子家家的,也不容易吧。 眼看这就是端午了,天慢慢的热起来了。赶上端午前的周末,骄阳一大早的出去,还带着镰刀。林雨桐还以为是学校组织的劳动呢,谁知道这丫头出去是拿镰刀割艾草去了。 在城里艾草不好找,可搁在乡下,路边荒地上,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的艾草。把艾草割下来,三五个用麻绳扎起来,然后一把一把的塞到蛇皮袋子里。两袋子装起来,就喊人把这玩意给吊在自行车后座的两侧。然后骑上自行车就走。 骄阳还小,个子还没起来,她骑在这种大自行车上,叫够着脚踏都有些困难,还得用脚尖一勾一勾的,骑着就别别人艰难。更何况这种后座带着东西的,她就不能从后面迈腿上车,而是从梁上把腿掏过去,为了骑得快点,得骑在横梁上蹬车。这姿势,男娃子骑还罢了,倒是一个女娃儿,骑在上面溜的不行,一路直奔了城里。 她去城里,还不去陌生的地方,就去少年宫或是是广播台的家属院。这里有熟人嘛。 像是这样的艾草,她卖两毛钱一小把子。 认识骄阳的,过来买,然后喊吆喝别人也来买,说这孩子是谁谁谁,多懂事等等。 骄阳也机灵,就问人家要什么,自己说不定能想办法淘换来。 之前周末,也有这样的。丹阳拿回家的青菜之类的,家里根本就吃不了,她就拿去卖了。也不怕人拦,就去了认识的老师家里,然后人家老师就直接招呼人上门,给分了。 如今买菜,都挺不容易的。能弄点新鲜的,大家还都挺喜欢。 一个周末下来,一两块,两三块的不等。 回家以后,钱顺手还给放到钱匣子里去了。 林雨桐看的心里酸酸的涨涨的,就说嘛,这钱不见少多少,粮票啥的都还在,原来这家里,愣是没一个吃闲饭的。 四爷难受的:“爸养的起你们,不至于的。” 朝阳就说:“这跟养得起养不起没关系。能自己挣钱,就别做那只知道伸手要的。” 可如今真不是自己挣钱的好世道。 等骄阳再带着两篓子菜要去送的时候,不行了。大路上小路上,都是那种带着红袖章的人,干啥呢?查呢! 这叫割资本主义尾巴。 自留地一家也就几分地,养几只鸡,种点菜,赶上菜下来的时候,好菜都偷摸的弄到城里跟人换钱去了。骄阳这不是独一份的买卖,要不然,也不会非往认识人的家属院去。 人一多,这运动一来,就被逮住不少。骄阳一看,前面好些人被摁住了,也有人冲着她来。她直接将筐子从自行车后座上放下去,然后骑着自行车就跑。菜也不要了,筐子也不要了。回来还喘气,喊朝阳呢:“二哥,你快跟大哥说一声去,自留地的菜能铲了自己收起来就先收了……快……” 这边还没收拾利索呢,外面就闹了起来。 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不让养鸡了,这鸡要么自己炖了,要么就得充公。 林雨桐这边养着七八只鸡在笼子里呢,孩子们也喂的勤快,一天不说收五六个蛋吧,三四个两三个还是能的,一天有这几个鸡蛋,在一般人家看来,就是一盘好菜。 职工家庭都是如此,更何况是村里人家了。 人家把这叫鸡屁股银行,可见这一家几只鸡在农家而言,是多重要的事。 怎么办呢? 两边的邻居为了家里的几只鸡,婆婆媳妇的,都坐在地上哭嚎到半夜了。 骄阳挣过钱了,就知道挣钱的艰难。如今蹲在鸡笼子边上也有些舍不得:“要不放在露台上去?” 这不是瞎出主意吗? 家家有露台,人家能不差吗?厂里如今是下了通知了,随后肯定会派人检查的。院子里菜啊啥的都别种了,种成的也得给铲干净了。这样的事,别跟计寒梅将条件,国家的政策是如此,跟别的事还不一样,这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金厂长家嘛,你不得起带头作用嘛。 八只正在下蛋的大肥鸡呢! 真心舍不得杀!朝阳还说:“不行给小姨送去,在山里散养着。” 可是出了门就发现,到处都是巡逻的人,你想跑哪去。更何况还带着鸡笼子。 林雨桐就说:“杀吧!杀了给你们吃肉。” 骄阳都是懂事的大孩子了,馋肉也舍不得吃正下蛋的鸡啊。可有啥办法呢,四爷和朝阳在清理菜地。菜地里的黄瓜有的长成了,有的也快长成了,还有那像是手指粗细长短的,再有一星期肯定就能吃了。可现在呢,就得这样给砍了。还有那西红柿,才要开始红了,结果不能留,只能把这青蛋蛋摘下来,大大小小的青蛋蛋足足摘了俩箩筐。这玩意本来不用摘下来的,连藤蔓一起弄到饲养场喂羊去都行。丹阳也说:“青色的西红柿不要生吃,最好能不吃……” 可骄阳却觉得:“偶尔吃一顿没事。青西红柿炒的青椒最好吃。” 可如今这青椒还不能辣起来,嫩嫩的都给摘下来了。 院子里挑灯,估计都在干这样的活。当然了,也有人想硬撑着,但林雨桐和四爷不能啊,要不然计寒梅得先找上来。 那边爷俩忙那个呢,这边娘三个在家里杀鸡。 八只鸡呢,光是鸡血,就盛了一盘子,这玩意做血豆腐特别好吃。然后烧开水拔毛,鸡毛也被骄阳收起来:“赶明给红卫换糖吃。” 等真的把鸡的肚子打开了,心疼的骄阳直叫唤。鸡肚子里一肚子大大小小的蛋黄,这得是多少个鸡蛋哟。 丹阳拿碗,小心的把大点的蛋黄弄出来,这个还能吃。 当天晚上,光是鸡杂,就卤了半锅,鸡呢,抹上盐都挂起来了。 第二天果然来了检查的,结果因为一个废弃的小陶罐里种了一罐子的小葱忘了清理,也被计寒梅带头给挑出来了:“这个赶紧拔了,不能有。” 骄阳就利索的把小葱个掐了,可还有更认真的人:“这资本主义的苗,就该连根拔起。” 把骄阳气的,抓起陶罐在院子里给摔了,这下行了吧。 等人走了,丹阳将小葱根都被捡起来放在碟子里搁在外面的墙角下,这玩意每天给添点水,其实也能长起来。偶尔没菜了,长起来的叶子掐点也能当根葱使。 四爷看她闺女气呼呼的,就说:“行了,爸给你种花。种一院子玫瑰行不行?冬天搭上暖棚……” “种牡丹吧。”骄阳低着头:“牡丹是国花,玫瑰……人家又得说是喜欢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好吧!孩子受的刺激不小。 之前朝阳在去市里有事,赶上饭点了,就在市里的国营饭点吃饭。点了米饭,顺道就点了俩菜。结果不知道叫谁给看见了,然后举报上去了。朝阳被点名批评了。为了什么的?就是因为下馆子,所以批评他不够朴素,喜欢资产阶级享乐的生活方式。 四爷揉了揉孩子的头:“行!咱就种牡丹。” 可想种牡丹这个月份也不对,当初家家都留出来的这么点地方,如今就这么闲置起来了。 单位这种的,说你一次,你不给拔了,就是批评。说你两次,你不给拔了,那就得做公开批评。说你三次,还是不拔,那对不起,这就是处分了。哪怕最小的警告处分,又上两次,也是要坏事的。谁敢冒这个风险。不过好在大家苦日子也过过,拔了就拔了,杀了就杀了,之前艰难的时候怎么过日子,如今还怎么过日子呗。 单位能这样,已经算是温和的态度了。 可这农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还怕大队处理的不干净,人家区里派了人,专门来查的。 像是端阳和宋璐家,因着宋璐是村里的户口,丹阳也是农村的户口,她之前分到的那点宅基地和自留地,都在被查的范围之内。 鸡就不要想了,宋璐也都给杀了。还怕不会处理,处理干净之后直接给林雨桐给送过来了。要吃的时候一大家子一起吃,她还省的做起来麻烦。菜地也弄干净了,还跟潘厚朴商量着,说地空着也是空着,不行就种上草药去。一般的草药就跟野草似的,也不会有人来查。 可人家这个检查组这次来,是冲着林家的院子里的树来的。 连着三户,其实都是林家的院子。先是丹阳那边,没盖房,都改成地了。后边原来是有那么杂树,长不起来,端阳也把那些都清理了。只有几个野生的酸枣树,丹阳没挖这玩意,倒是从人家那好的枣树上弄了枝条,给嫁接了。去年就结了枣子,每棵树都不多,但也晒了俩大筐子干枣。见挂果了,两口子比较用心,如今这不管是水果还是干果都比较难得,就想叫多结点。还专门叫丹阳给看了,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浇水,都做的可仔细了。今年的果子挂的也多,如今繁噔噔的挂在枝头,结果这些人来说,得砍树。 这枣树,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 端阳是公社的干部,他不能带头违反啊。这就得砍了!可红卫哭的啊!孩子常在数底下玩,如今这些人,在红卫的眼里,那就是凶神恶煞的。再加上,枣树长起来了,四爷路过的时候过来看孩子,见孩子没啥玩的,就给孩子在枣树上绑了小秋千。秋山下面帮着的不是木板,而是四爷做的小圈椅。说圈椅就是圈椅,一圈都是格挡,孩子想坐,得抱着放进去,轻轻的摇晃,比较安全。孩子爱的什么似的,天一热,就爱到树荫下面,坐在他爷爷给弄的小秋千里,慢慢的晃悠。大人得闲了过去推他一下,秋千晃悠着,他能高兴半天。要砍树,就得把秋千给解下来。孩子怎么会乐意,扒着秋千不撒手。 丹阳敢过来,看侄儿哭成那样,心疼的不行。过去跟人家说了:“……我这枣树,可不是资本主义的枣树,我这是给试验站嫁接枣树专门培育的品种。明年,沿着试验站围墙的一圈,要种枣树的。今年冬天,就要移栽野酸枣树苗,春上就要嫁接。枣树挂果早,两年生的就能挂果,后年说不定这枣子就送到d中央去了,你们这给我砍了,这怎么好?” 人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试验站的名气还是有的。 好说歹说,算是把枣树给保下来了。 可这枣树保下来了,其他树就保不住了。晓星的公婆住的林家的院子还有如今的卫生所这个院子,里面栽的树,其实都是林家的。 大原赶过去,要上前,被赶过来的林雨桐给摁住了:“大哥,算了。” 这些人可不就是专门挑了林家杀鸡儆猴的。如今枣树没砍成,其他树是铁定要砍的。 大原就看那大桐树和杨树,房前屋后,一共八棵树,“你还记得不,奶和娘之前说过,这些树留着,四棵砍了给你做陪嫁的家具,我跟你二哥一人两棵,留着娶媳妇的。” “怎么不记得?”林雨桐就笑:“二哥还说奶和娘偏心,给闺女的多,留给儿子的少……” 是啊!仿佛就在昨儿一般。 树上如今还有印记,是他用铁片给刻上去的刻痕。不管老二还是妞妞,过段时间就贴着树站,他就拿铁片刻在书皮上,记下他们的身高。每次量一下,奶奶都欢喜半天:“……这是有长高了……”娘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每次一长高跟娘说,她总说:“一个个的都冒着傻气,长高没长高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一个个的,衣服动不动就短了,鞋动不动就夹脚了,我能不知道你们长没长,长了多少吗?”然后兄妹三个笑的真跟傻子似的。 往事一幕幕啊! “砍吧。”大原难得的多了几分伤感。 林雨桐知道,他这又是想起爹娘和奶妈了。可这事,真是人力所不能为的。 知道他们好好的,这就已经是万幸了。再想要更多,那真是奢求了。 她就说:“没有陪嫁的家具,我这不也嫁人了。没有那两根木料,你跟我二哥也都娶媳妇了。横竖咱也不指着这几棵树,再给儿女嫁娶……” 于是,这六棵杨树,两棵桐树,就被人一拥而上的砍倒了。 这些人就说:“看,去了资本主义的树,shehuizhuyi的阳光照进来,都亮堂了。” 这话说的……没毛病。 林家好说话,那是因为林家……主要是林百川的身份不能提,最好大家都淡定的忘掉他。而大原和大垚包括林雨桐能安稳的过日子,就是不想让沉渣泛起。所以,哪怕能阻止,她也没阻止。端阳也正是知道这一点,在收到他妈给递过的眼神之后,就只护着孩子和媳妇,先退了出来。砍树嘛,伤到谁就不好了。 可村里,不是家家都跟林雨桐这边似的好说话。 当然了,这也不是好说话不好说话的事,这牵扯到的事,其实真是大事。 这时候的农村日子,那是真苦。可是再苦,这该办到事还得办。子女大了,是不是得婚嫁,老人去世了,是不是得准备一口棺材板。自家房前屋后的树,那都是各家很重要的财产。种树种下十几年二十年,为的就是用他。自家有就不用去买了。如今的树木,是相当值钱的。别说长大的树了,就是树苗子,都特别金贵。 你如今说把树砍了,那可不成。 好些人家的自留地,挨着路边的,原先都是栽着树的,后来不是公社化了嘛,那些路边的地头的,别管当初是谁家栽的,都归公家所有了。剩下的,也就是房前屋后和院子里的树了。如今要砍了归公,谁乐意? 有些人就是抱着树不撒手,要死要活的撒泼打滚。要么就是找根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我也不说不叫你砍树,你砍吧,要砍,连人一起砍。 人……当然是不敢砍的。 但是明着不能砍,暗着还不能砍吗?我就不信,你还能二十四小时把自己绑在树上? 于是,大家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游击战。 大队说开会,社员都得去。丹阳就去了,跟宋璐搭伴,谁叫一大家子就她俩是农村人呢。 姑嫂两个,找了阴凉的地方猫着。丹阳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递过去:“嫂子尝尝。” 这瓜子是试验站里的姑娘们自己炒的。 年轻的姑娘们干活,那是不一样的。打从大队说不许种花不许种这些资本主义生活方式才向往的东西以后,他们就把这种边边角角都能利用上的地方,种上了向日葵,芝麻,花生这样的东西。芝麻就不说了,好吃。因着量小,不值当去磨香油留芝麻酱。这玩意只炒出来当凉拌菜的调料放,特别香。有时候烙饼也放,把芝麻跟盐炒了,然后裹在面里烙饼,不卷菜丹阳也能吃半斤。像是瓜子花生这样的,都是在试验站的灶上炒好了,大家分的。这瓜子还是去年存下来的种子,今年没用完,就又给炒了:“椒盐的,挺入味的。” 宋璐抓着吃了,还问丹阳:“你也不小了,没碰上合适的对象。你之前说那个谢东升人家不好,我瞧着跟燕妮过的也还行。两口子住在老家属区那一片……我倒是常见。家里的活,倒是谢东升做的多些……” 丹阳摇头:“不合适。反正没碰上合适的,碰上了再说呗。” 宋璐就笑,她不是催小姑子,就是关心的问问。这丫头长的好,有文化,性子也好。不会软的立不起来,也不是刚性的膈人,就是处着,叫人觉得舒服。这样的姑娘,在她看来,配什么样的人都是配得上的。她就说:“那就别急。该遇上的总会遇上的。” 丹阳就说:“就跟你和我大哥似的。” 宋璐也笑:“那我得多谢你。要不是你把你哥捡回家,我也不能有这样的运道。” 丹阳就笑:“我大哥跟你说了?” “说了。”宋璐叹了气:“你大哥遇上你,遇上爸妈,是他的福气。我遇上你大哥,又遇上咱这一家子,也是我的福气。” 丹阳就推她:“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了,酸不酸?” 宋璐沉默了一下:“之前看报纸,一个以前我常见的伯伯,去世了……” 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丹阳连忙打岔:“红卫呢?” 宋璐也怕人听见,不再说这事:“小远带着玩呢,没事。” 正说没事呢,结果小远抱着红卫跑来了,凑到两人跟前,还气喘吁吁的。 “怎么了这事?”宋璐赶紧接过孩子问。 宋远喘着气:“那些人砸开对门的门,在院子里砍树呢。” “嘘!”宋璐赶紧叫宋远闭嘴。 结果好些孩子都跑来报信,“不得了了!有人砍树了。” 这还得了。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什么大会,根本就是个阴谋,这叫调虎离山。 丹阳就说宋璐:“你跟我大哥还是回家住几天吧,我看这几天,村里消停不了。” 是!一个个的,又是锄头,又是铁锨的,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 宋璐只能叫宋远带着孩子跟丹阳过去,她自己只能晚上回去住,白天得坚持岗位。只要打起来,就会有伤员送到卫生所。 她这个卫生所,算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不管是胳膊断了,还是要生孩子,反正都找她。有些小手术,卫生所没条件,但是病人也没钱去大医院,就得去借职工医院的手术室,然后做手术。费用相对来说低了很多。也因着她不拘是什么病,只要是能想到办法的,就绝不推脱,所以,人缘很多。等闲没人愿意得罪她。 她这么说了,那也行吧。叫宋远带着红卫先回去找骄阳,然后她跟着宋璐过去,去取几身孩子的换洗的衣服。 却没想到,她们姑嫂等着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才走的,到的时候,卫生所已经有伤者了。 而且伤者还不能等闲视之,这人是疙瘩。 “疙瘩?”丹阳皱眉:“这是怎么了?”一脑袋的血。 疙瘩咧嘴想笑,结果一动就呲牙,疼的。他叫了一声:“姐,大嫂。” 宋璐应了,赶紧去洗手,然后过来:“给我看看……这是铁器打伤的吧,不行!得去城里打破伤风的针,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刘铃铛急匆匆的赶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赶紧说:“打!肯定去打针。” 丹阳就去扶刘铃铛,叫了一声:“伯娘。” 刘铃铛一边应着,一边往过凑,宋璐就说:“伯娘你别过来,你看着更揪心。” “好好好!不过去。”刘铃铛不远不近的站着,就说疙瘩:“咱那么实心眼呢。你说这一下子下去,可怎么得了。” 丹阳就说:“是去砍咱家的树了吗?” “没!”刘铃铛就说:“你奶那脑子,如今就不是个清醒人。她在院子里看着呢,谁敢动咱家的树?” 也是!这种说不明白道理的人,也就没人愿意跟她说道理。所以,大家都默许了,她的道理在她的地盘上就是道理。 所以,金家的树保住了。 刘铃铛才说疙瘩:“他那是替人家挡了一下。” 替谁挡了一下?丹阳这么一问,疙瘩的脸都红透了,肯定不是血染的。 为啥红了呢? 是因为他是替林新秀挡了一下的。 他瞧上林新秀那姑娘了。 屋里没外人,刘铃铛就低声把这事说了。还问丹阳:“我对那孩子没啥印象,就是瞧着长的挺有福气的,圆圆的脸圆圆的胳膊腿……” 对!就是长的圆圆的,憨憨的。 丹阳跟林新秀熟悉! 可这两边,其实还都跟自己沾亲带故。疙瘩就不说了,这是亲堂哥。可自家妈也算是林新秀的堂姑姑。这就跟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嫁给贾琏是一样的。王夫人把娘家的侄女嫁给了婆家的侄子。 她回去跟自家妈说这事:“新秀挺好的,憨厚还没心眼。疙瘩老实本分……” 要说起来,疙瘩这人配新秀……其实还有些欠缺。大小伙子,太老实太本分太不活泛,就只能过本分踏实的日子,一辈子想要有大出息,那是不能。新秀呢?姑娘长的福气,关键是家里的条件人家不差。爷爷是大队长,爸爸在厂里上班。上面好几个哥哥,家里就这一个闺女,疼的什么似的。如今这日子,新秀从小到大,天天一个鸡蛋,这是一般疼吗? 但要说起疙瘩的优势,那就是疙瘩算是铁路上的正式工。如今在家门口的调度站上班,每月能拿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上面有个妈,有个奶,但是这妈呢,是有工资的,老了也有退休金。这奶奶呢?更轮不到他管,他叔叔给养老着呢,不过是跟着他过日子而已。 嫁过去就在一个村上,从娘家到婆家,几步的路,彼此能照管的上。 丹阳就问说:“这事能不能成?要不,妈你给说说去?” 那也得人家女方有意思我才能说吧。 林千河人家那一大家子,找女婿挑剔着呢。 林新秀想去看看疙瘩,她妈给拦住了:“这有你啥事?有你爷你爸还有你哥呢。轮不到你!” 把新秀说的,撂了帘子就进屋去了。 林千河抽着旱烟,就问儿子:“你们两口子啥意思?瞧不上金家的疙瘩?” 新秀爸就看了媳妇一眼:“这事……那孩子,也太老实头了!” 意思还是没看上。 新秀妈就给公公倒了一杯水过去:“爹,要说这些后生……金家的孩子其实真不错。你看那端阳,谁见了不说好。这端阳大点,咱没赶上,这不是还有那个老二朝阳吗?那孩子……” 林千河作为公公,没法说儿媳妇,就说儿子:“你也是这么想的?”他气的气都喘不匀了:“这疙瘩跟咱林家不是血亲,结亲没障碍。可朝阳,那可是从林家姑娘肚子里出来的,那是林家的骨血。如今都什么世道了,你们还不如我这个老棺材瓤子。你们别忘了,你们跟妞妞那边,还没出五服呢。这是想亲上做亲还是怎的?更何况,那孩子可姓林!不是姓金!同姓结亲,你这是想羞死老先人哩!” 1273.旧日光阴(85)三合一 旧日光阴(85) 林千河气的, 是这没分寸劲。 林端阳那不是亲生的, 按说没啥关系。别说没赶上,年龄不搭, 就是年龄搭配,也不行。那叫门不当户不对。 可别说啥人跟人平等,说啥几代贫下中农根正苗红,这过日子, 过不过的到一块,才是顶顶要紧的。 有时候, 那老话说的, 也不完全是错的。 当然了,老话也说, 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可这也得看孩子!要是能摆布开的有本事的孩子, 没说的, 找个门第高的人家,行!怎么不能?还能帮衬娘家。 可自家的孩子是那样的人吗?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惯着, 一个不瞬间就撂脸子。半点心眼也不长, 有点心思就在今儿吃啥名儿穿啥上。活也干,但那干的活……只要不是傻子呆子,都会干那活。到底是跟人家比起来,有啥长处? 是长的可人意了?还是有啥长处了? 这些都不说了, 她还是个农村的户口。人家孩子是好, “我也知道人家孩子好, 可人家孩子那么好, 凭啥能看上新秀?” 新秀妈不这么想:“新秀跟那丹阳我瞅着处的挺好的。没事的时候,叫她去找丹阳……孩子们处一处……” 林千河抬起手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脸上,他没法打儿媳妇,就直接冲着儿子去了:“……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自甘下贱!你自甘下贱就罢了,你还祸害我林家的儿孙……” 这一巴掌,还有这自甘下贱祸及子孙的话,叫新秀妈一下子愣住了,愣住之后,眼泪瞬间就下来,然后捂着脸跑出去了。 新秀爸挨了老子一巴掌,就低头站好:“爹,孩子妈也是为了孩子好的……” “她为了她的孩子好,那妞妞就不为了自己的孩子好?”林千河瞪着眼睛盯着儿子:“你们是觉得虎妞好惹,还是觉得金老四好惹。这两人的根底,咱是一清二楚。虎妞当年咱都以为虎,你看人家是真只知道虎的人吗?那人家当年为啥那么虎?那个时候虎实一点,没人敢招惹。还有金老四,那就是钱家的孝长工。钱多金那是长了一肚子心眼子的人,结果呢,愣是没瞧出人家的成色了。在他家给他家扛活,可也跟着他儿子偷摸的把本事学成了。结果呢?钱家的儿子作为师傅,反倒被教出来的徒弟给压在下面翻不了身。当然了,钱家那小子聪明的不想不敢翻身,可收复的钱思远跟在他屁股后面转,这是没心眼的人。到处的领导都被造|反pai揪斗了,可你们他们两口子,受到什么波及了?别觉得那是上面有个什么姓范的女人给撑腰……就说如今那姓罗的之前,调任了几个人过来,谁背后没点人呢?可结果呢?走的走,进去蹲的进去蹲,如今留下的这个,等闲都不露面了。这样的人,你不想着,靠着是林家的同族,把关系弄好点,竟然还妄想着跟人家做亲家。不说孩子,先说你们两口子,你们是人家的个吗?” 新秀爸也是当爷爷的人了,结果给训斥的面红耳赤,哼哧了半天才道:“这不是想着,嫁个好点的人家,将来也好给孩子安排个工作……” 林千河看着儿子两眼:“就只是想给孩子安排个工作?” “那是,双职工的话,日子过的就轻松多了。她一个姑娘家……”他这么一说,林千河就说:“那我看着疙瘩就挺好。” 啊? 林千河斜了儿子一眼:“你别忘了,那个刘铃铛,人家也是正式工。疙瘩是在铁路上,可这刘铃铛将来这班,谁接?” 刘铃铛没孩子啊!那边一家子就三口人。李月芬那是有金老四给奉养的,不管是钱还是东西,只看着神神叨叨的李月芬穿出来的衣服还有那白胖白胖的脸庞就能知道,金老四给的供养不少,而刘铃铛也没克扣。只要把这老人伺候的利索了,金老四没在乎那点钱和东西。可从这里,也能看出刘铃铛的为人。这本来就是个明事理大事上不含糊的人。这要是媳妇进门了,偏又不是亲婆婆,是做不出苛待媳妇的事的。偏自家的孩子是个没心眼的,家里就得有个这样的长辈看顾着。金家那边有金老四这边的帮衬,就算是嫁过去暂时得务农,可也就她一个人的地。这好歹在一个大队上,还有自家这一张老脸和她那么多哥哥,怎么就轮不到她吃苦受累。这婚事,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说那金疙瘩太老实。他那样的情况,老实点才能占便宜。只要金老四还要在场面上混,就不会看着早早没了父亲的亲侄儿不管。 他把这些道理,掰碎了揉烂了跟儿子说了,才又道:“你也不能耳根子太软,听老娘们嘀咕。这看事啊,不能老朝着高枝上奔,你得比较比较,觉得那一根枝条你够得着,又最稳妥,你再奔哪根去。别你想奔的没奔着,抻着胳膊是小事,就怕失手摔下来摔的尸骨无存……” 把新秀爸给说的:我就是想给闺女找个好对象,找个好亲家扒拉一下自家,这怎么就尸骨无存了呢? 说了这么多,大概齐的意思他明白了:“这事……我得跟秀她妈再商量商量,关键得看看孩子的意思……” 林千河疲惫的摆摆手,有这么一个蠢蛋儿子有啥办法呢?去吧!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当爸的回去问新秀:“闺女啊,这事可得想好了。你到底是个啥意思?” 林新秀低着头:“啥意思不啥意思的额?还总说我不懂事!人家替我挡了一下,被锄头锄到脑袋上了,还不知道伤成啥样子了!破了相都是小事,这万一要是伤到了眼睛啥的……到现在了,咱家都没一个人去看看……别说是金家的人了,就是别人看着,也觉得咱家不讲究……” 林千河拎着半袋子白面从厨房出来,从儿子媳妇的门口过的时候听了孙女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哼了一声:“还不如个孩子明白事。” 他拿着面是去看疙瘩的。 林新秀就跺脚:“那一下,要是砍在我的脑袋上……” 运气不好就要了命,运气好点……也至少也是破相了。这要是个姑娘家脸上有个大疤,这……别说挑拣了,只怕聋子瘸子都未必看的上了。 林秀妈这才嘟囔了一声什么,然后就道:“你别管,就在家呆着,我去瞧瞧……” 到的时候,见里面围的里三圈外三圈的,虎妞跟金老四都在。 林雨桐和四爷是被李月芬拉来了,一看这额头上皮肉翻着,也是吓了一跳。 刘铃铛气的啊:“这孩子,就是不剩下,他爸可就他一根独苗,你说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是啊!怕的就是这个。 其实刘铃铛没说的是:这个傻小子,都不知道人家姑娘是个啥意思,就替人家挡了这么一下。这要是人家乐意,咱还算得了一媳妇,也没算是白挨,可这要是不乐意,那可真是白挨了。 她这么跟林雨桐嘀咕,林雨桐就说:“你也太把自家看的低了。疙瘩这条件,真要说找一农村户口的姑娘,上赶着的好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刘铃铛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怕这孩子一根筋。” 正说着话呢,林千河和新秀的爸妈一前一后的就都来了。饶是心里有准备,这被这伤口吓的不轻。心里都想着,这要是一下子打在自家孩子的头上,这还了得。 林千河就跟四爷说着:“疙瘩这孩子,是救了我们新秀的命了。这孩子的实诚劲啊,我就是喜欢。” 新秀妈哪里听不出公公的意思,他这是乐意的很。她心里不自在:“可不是,这孩子真是实诚!”她捅了捅男人,“药费啥的我们都出。要是不嫌弃,咱们结个干亲,把疙瘩认在我们两口子名下。我们多个干儿子,孩子多了干爹干妈。放心,将来孩子娶媳妇,聘礼我们这当干爹干妈的出。” 话才落下,李月芬就拿着一边的盐水瓶直接朝对方扔过去。要是躲的利索,这真给砸在脑门上了。 林雨桐给气的,以前这林千河家的儿媳妇还真是……直接。 刘铃铛的脸一下子就冷了,只说:“亲家叔,咱们疙瘩命硬,一般人压不住。这干亲一事就算了。你们回吧,眼睛也没瞎,鼻子也没下来,就是额头上留了疤了。这算是救人了,回头给个表彰啥的,我们疙瘩拿到单位,兴许还有点用的。” 至于东西,面粉啊,鸡蛋的,都留下了。 把林千河弄的尴尬,朝林雨桐看。林雨桐在一边伸手帮着宋璐扶着伤口的地方,便于她缝合,根本就没看他。一边娘家的堂亲,一边夫家的嫡亲,向着谁不向着谁,这不是很明白吗?关键是,林千河这儿媳妇,不怎么地道。这边救了人,不是什么都没说吗?她这一上来又是认干儿子的,又是说给人家孩子娶媳妇的,说句实在话,金家没钱给孩子娶媳妇吗?稀罕她家那几个钱吗? 再退一步说,这边万一真要是上门提亲了,完了你家要是不乐意,委婉的提一下,这也是个意思。可这一上来,啥话也不说的,就来这一出,这是几个意思啊?认你们当干爹干妈还是人家高攀了呗,是霍出命救你们家闺女才攀上的。 这谁乐意? 就是林雨桐听着这话也不怎么高兴。 林千河是个要脸的人,儿媳妇没给做脸,老人家的脸也觉得没地方放。饶是那么一个什么都来得的人,这会子也接不上话,又有李月芬推搡,他只能一个劲的说:“老嫂子,您看这事给闹的,儿孙不争气,您就见谅见谅……” 本来不算是坏事的事,愣是闹了不欢而散。 林雨桐都能觉得疙瘩的肩膀都塌下来了,大小伙子了,心里有了喜欢的人,抱着几分希翼的心,这会子打击的一旦也不剩了。 但这会子不是关注这个时候,刘铃铛关心的事:“伤口不要紧吧?不会伤到脑子里面吧。” “没事,别耽搁,一会子就去打破伤风的针,这个别耽搁。”说着,又给开了止疼片,“疼的厉害了,吃点。千万不能叫伤口见水。药要一天一换,准点过来。” 最后是端阳开始公社的车,跟朝阳一起,陪着疙瘩去城里打针的。 林雨桐和四爷把李月芬送回去,转身回来的时候,就见林千河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 “六叔。”林雨桐叫了一声,叫把人往屋里让:“屋里坐。” 林千河跟着进去就叹气:“都不好意思上门,这事给闹的。” 林雨桐给倒茶,林千河就跟四爷坐沙发上说话。 林千河说他家的儿子儿媳妇:“……猪油蒙了心的。跟你们两口子说句掏心掏肺的话,我是真瞧上疙瘩了。也不怕人笑话,我们家孩子那性子,也就弄摆布老实孩子。况且,看的出来,疙瘩是真稀罕新秀……” 林雨桐递了水过去就说:“六叔,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可就算了。千万不能在外面说了。这结亲,就是结两姓之好呢……我堂哥堂嫂那边不乐意,那肯定是他们也有自己ide考量,这事啊……先不提。横竖,孩子们还小……” 这话叫妞妞说出来了,金老四没吭声,林千河心里就咯噔一下,看来金家先是不乐意了。 事不是林雨桐和四爷不乐意,实际上是李月芬那么个轴的人,她先不乐意了。 况且,以疙瘩现在的条件,找个人比那个叫新秀的姑娘懂礼精明的,并不难。这进了门,接了婆婆的班,就有正式工作,上哪找这个好事去? 林雨桐和四爷都不兜揽这事,很客气的将林千河给送出门了。 不过,回过身来,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疙瘩的婚事,这当叔叔的还真不能不管。法是没这规定,但情理上,要真是什么也不管,这是说不过去的。 不过事缓则圆,这事看看再说。 新秀倒是找了丹阳,问了几次疙瘩的具体情况。丹阳就问她:“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自己个……不知道啊!” 新秀踢着脚下的土坷垃:“……我咋知道啥是喜欢,啥是不喜欢?”她就问丹阳:“那你告诉我啥是喜欢?” 这话把丹阳给问住了,回去的时候,这心里还琢磨呢,到底啥叫喜欢。 到了晚上了,见自家爸还没回来,她洗了澡就钻到爸妈屋里,跟自家妈挤一会子去。 林雨桐等四爷回来,靠在床头上看报纸呢,闺女过来了,她把报纸拿来:“怎么了?” 丹阳一身白底蓝花睡衣,盘腿坐在边上:“妈,你看见我爸是啥感觉啊?” 我看见你爸啥感觉? 这话问的,几个意思啊? 看着闺女亮闪闪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羞涩的时候,她好像懂了一点什么。就笑道:“我看见你爸的时候,感觉他生个人都在发光。” 发光? 丹阳一脸惊异:“在发光吗?” “嗯呢!”林雨桐回答的一本正经。 然后四爷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大闺女盯着她的眼神有些诡异,前前后后的打量。他就笑问:“时间不早了,怎么还在楼下晃悠?” 丹阳心说,我就是看看,到底您是哪里发光呢。事实是,并没有哪里真的在发光。 四爷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躺在的时候才问林雨桐丹阳那丫头是怎么了? 林雨桐摸四爷的鼻子:“闺女大了。” 养大一个闺女心酸一回,这就是当爹妈的无奈了。 最近一段时间,割尾巴割的比较厉害,反正不管怎么闹腾,都得顺应大趋势而动。 这不,这闹出来的事还没弄明白呢,不知道打哪又刮过来一股风。 鼓励开垦荒地。 各家的自留地如今都荒废了,却得再去开垦贫瘠的荒地。好些人就说了,要是那些地适合耕种,这不是早就开垦了吗? 可上面可不管你们的客观理由,给了任务了。必须平地多少亩,这是有任务的。 等要开垦荒地了,大家才知道,远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这垦荒,在有些地方叫平坟垦荒。 就是把坟地给平了,然后改成耕地。 这还得了! 林家的祖坟,别人是管不着的,林爷爷,也就是林百川的爹还在坟地里葬着呢。更何况,如今老太太还活着呢,叫老太太知道老爷子的坟要被平了,那是什么也阻挡不了她下山的。不光是林家这边,还有金家。金家那边一个是有金老头和金老三呢。 大原听到信儿,就直接过来跟林雨桐和四爷商量了:“这事不能叫奶知道,咱们自己得有个章程。” 如今这世道,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是说你不愿意平坟,这坟就不平了。谁都不能例外! 林雨桐和四爷其实不看重这个,叫四爷说:“盗墓贼把皇陵都光顾了多少圈了……”有什么啊? 林雨桐也是这个意思:“不行,咱就提前迁坟。” 可这如今迁坟,都没有一个安置的地方。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各家给各家的先人找地方吧。 大原就说:“不行,先安置在农场的山上。” 那地方没人查,应该没什么问题。 得!那就这么干吧。 迁坟嘛,都是有讲究的。不过如今不兴那一套了,都不管光明正大的给迁,晚上偷偷摸摸的,把尸骨重新拾起来,装殓好,然后抬走,安装了。 先是林家这边的,林家这边要林雨桐管的也就是爷爷的。这边本来人就不少,再加上大原两口子和晓星苏瑾连带的几个孩子,晚上过了十点以后,就动身了。 路上也有偷摸迁坟的人家,但是知道迁坟的,家里都是知道些规矩的人家。晚上碰见了,彼此谁都当没看见谁,而且不许说话,低头走自己的路就行了。 到了地方,把坟都给认准了。这才烧纸磕头,然后开坟。 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给换个棺材的。只能是提前做好了木匣子,把尸骨捡了先安置在木匣子里。这对亲人来说,可是够残忍的。 不过林家老爷子,去世的时间长了,再加上几个孩子呢,对老爷子都没什么印象,如今做的与其说是为了死人,倒不如是为了活着的人得到更大的安慰。 几个孩子是不敢往前凑的,尤其是姑娘家,离的老远。 晓星和苏瑾都是不济事的,也就是大原和端阳朝阳干的多些,弄到都有半夜,这才弄好。然后又往农场的山上去,找个一棵大松树,在松树下安葬了。搬了石头做了标记,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挪地方。 林家这边好挪,到了金家那边,可就不太好动了。 林雨桐叫宋璐个开了安眠药,加在李月芬的汤碗了,等人睡的实在了,这才敢动。 对于去世不久,又得动坟的人,这真是挖心挖肝的疼。 四爷给做主,金老三的棺材抬出来,直接就地火化了,只留了一坛子骨灰算是了事。 刘铃铛和疙瘩在一边,不敢到跟前看,更是连哭两声都不敢,怕惊动了人。 连着三个晚上,把坟给迁了。剩下的,愿意怎么平就怎么平吧。 等平坟的时候,还有好些不知道是无主的坟,或是后辈不怎么精心的,都没动。怎么办呢?还不是尸骨乱扔,然后一把火烧了了事。 反正是一动坟,各种的奇怪的流言就出来了,私底下悄悄的流传。流传最广的一个就是:某天晚上,七八家都在迁坟。突然看见,坟场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出来一个大大的绿色的火球来,然后这火球越滚越大,速度非常快,沿着坟场边的路,直直的冲到村里去了。后门正对着这条路的是林千河家。说是那火球在林千河家,最后消失不见了。 穿的有鼻子有眼的,还不止是一个人一家看见了,那天晚上迁坟的都这么说。 这就叫人有些发毛了。 丹阳晚上回来,是得从那条路的一小段路过的。如今她是不敢了,朝阳或是端阳不去接,她坚决不一个人回家。 反正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吧,林千河身体那么好的人,突然的某天早上起来,手就颤抖的拿不住筷子了。赶紧叫了宋璐,宋璐又瞧了,就说中医可能比西医管用,叫找老中医大夫针灸看看。 如今的老中医大夫早些年都成牛|鬼蛇|神,上哪找去? 这事一出,更是叫人慌乱。大队开始集资了,集资在村里那条路上,绑上一架秋千,据说秋千能驱秽。 谁知道呢? 对外当然不能这么说了,只说是为了丰富社员的文化生活。 反正自此之后,年龄大的人都不愿意再干那平坟的活了,倒是那些思想进步的小青年,无所畏惧,甚至还比着看谁的胆大,谁敢一晚上在那些废弃的棺材里睡觉。 当然了,这样的人是比较少见的。大部分人如今是一到晚上,都不怎么敢出门了。 朝阳在天擦黑的时候去接他姐的,结果丹阳今儿是有事,试验站浇地,今儿晚上轮到丹阳了。以前吧,这些姑娘还敢晚上的时候回不去就住在试验站,现在是真不敢了。这地方荒郊野外的,离村子且有一段距离,夏天这时候,草木都旺盛,别说什么有鬼没鬼的话了,就是草丛里庄稼地里藏几个心存歹意的人,这都是藏的下的。所以,肯定不管住的。其他几个姑娘,要么人家是知青,一块回知青院,还有男知青作伴。要么是村里的姑娘,他们也是一个方向去的。只有丹阳,得从村里穿过去,才能到家属区。所以非得有人要接一趟不可,要不然就得其他人把她往里面送。不好老麻烦人家。 朝阳来了,那自然是陪着丹阳一起浇地了。 这种活,一般都是男女搭配的。姑娘家站在地的一头,不时的用手电筒照一下,看水流到头没有。要是到头了,就喊那一头的小伙子,叫他把这一畦地头开的口子给堵上,然后给下一畦地开口子去。对于小伙子来说,这浇地是最累的活计。 朝阳过去了,肯定就搭把手嘛。帮跟丹阳搭伴的小伙子一起干。多个人,一次性能多开一畦地,速度就快多了。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都十点多了,才算是浇完了。 浇地是最脏人的,鞋上,裤腿上,身上,湿淋淋的到处是泥,走路‘噗嗤噗嗤’的。丹阳抓住朝阳的胳膊,两只脚带着鞋换着放进地头的浅渠里涮了涮,把泥唰下去了,走路都轻便了。 姐弟俩是骑着自行车的,先其他人一步走了。 朝阳故意放慢速度,跟他姐并排走。女士轻便车,没大车子走的快。 眼看要转过道了,就听见姐姐说:“你朝右边的路口看,那是不是有人……” 朝阳看过去,是有几个人像是背着啥东西一样,可这么一眨眼,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捏住刹车,脚支住自行车:“是有人,咱不见了呢?” 丹阳从车上下来:“是不见了!不会是咱们俩眼花吧。” “没有!”明显就是三个人!朝阳就说:“要不,你等等我,我过去看看。” “可别!”丹阳拉住这熊孩子:“你别傻大胆……” 朝阳就说:“我不是傻大胆,你忘了特|务的事了?” 丹阳马上就明白,他这是害怕有人趁着如今这流言干坏事。 也是!还真有这个可能。 “走!”她的胆子也大起来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去看看。” 两人也不骑车了,推着自行车朝那边去。手里还都有手电照明,可结果找过去,真就没看见什么人,不过吧,倒是从地上发现了几样东西。 “像是玉牌?”朝阳说。 “我手里这里像是筷子”丹阳也看不明白这手里的东西。 两人没敢多呆,带着东西见回家。 结果到家叫爸妈一看,才知道,朝阳手里的却是是玉牌,但丹阳手里的不是筷子,是簪子。是一根金簪子! 林雨桐叫两人去洗手:“没事,你们碰上的八成是盗墓的。” 丹阳赶紧松了手,任由金簪子落到地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是特|务呢。”她可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簪子:“看着造型还挺好看的,我其实还想要一只呢。” 想要一只簪子还不容易? 没过几天,四爷就给了他闺女一根木簪子。 木头是上好的檀香木,林雨桐给他取出来的。可雕刻,却是四爷亲手刻出来的。 圆头的簪子,簪尾是一只凤头口衔着一朵桃花,格外的别致。 如今想用簪子,那除非是木簪子,别的材质想都别想。至于是什么木头的,反正檀木这玩意,如今是很少有人能认出来了。戴着也没什么。 丹阳爱的跟什么似的,可就是不会用。 大姑娘家把头发盘起来并不好看,林雨桐难得的给闺女梳头,把前额的头发抓了一小撮编起来盘成花骨朵的样儿,插上簪子。再把剩下的头发编成两条辫子,自然的垂到胸前。 大姑娘已经长开了,这么一收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咱们看怎么好看。 骄阳缠着她爸:“……等过几年,我头发那么长……我要个梅花样儿的……” 她爸可有耐心了,问的也仔细:是喜鹊登梅还是就做成一支梅花枝的样儿。 骄阳哪里知道什么是喜鹊登梅,一听说能做成花枝的样儿,恨不能马上叫她爸给她做。 打扮的美美的之后,再出门心情都是美美的,到了试验站,大家都在议论古墓的事。说是平坟的时候挖到古墓了,不知道这消息怎么被人知道了,墓被盗了。 值钱的东西到底什么样,也没人看见过。不过剩下些铜钱破碗之类的东西,还有不好,好些人都过去抢去了。 丹阳在心里可惜了一回,就罢了。这种事,如今找谁管去? 地是浇过的,今儿地里泥泞的很,肯定是没法下地的。混了半天的时间,早早的就往回走了。丹阳回来的时候也才下午两三点吧,太阳正大呢。她从地里摘了不少的菜,只能等这会子因为天热,外面不怎么有人的时候往家里带。 结果半路上还碰见个骑自行车的,她还担心碰上熟人叫人看见她往回拿菜不好,结果一瞧,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两人错身而过,她继续走她的。 可是往前走了没两分钟,觉得后面有人跟上来了,她一扭脸,就是刚才碰上的那个人。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眉,从自行车上下来,假装休息的样子。想着这人要是不跟着她,肯定就从身前路过,走了。 可这人偏不,就这么停下来。冲她笑的一脸灿烂:“那什么……同志,我……”他盯着她看,“我就是看你的簪子好看。” 小伙子推着自行车站着,身高得有一米八往上吧。看那年纪嘛,跟自己差不多,或许能大个一两岁也不一定。穿着军绿的裤子黄胶鞋,上身是白色的背心,外面罩着一件的确良衬衫,袖子挽着,衬衫也没扣扣子,露出微黑的脖颈胸膛和一截有力的手臂。 这是一个大概的印象,至于武官长相,迎着太阳光,有些刺目,没看的很清楚,只知道这人笑起来好像比太阳还灿烂。 可就是再灿烂:“你跟着我……就是看我的簪子。” 可不嘛! 这簪子像是紫檀木的,是新活儿,可看这雕工手法,怎么看,都像是清中期的风格。 他试探着问:“那个……能摘下来叫我瞧瞧吗?” 丹阳看他,又看他,还看他,发现这人真就是在看簪子。 一个大小伙子,喜欢簪子? 她拔下来,又插回去:“要看也行,到人多的地方看去。你说这半路上的,你万一拿了我的簪子跑了怎么办?” 小伙子笑的更灿烂了:“行!去哪都行。” 然后丹阳就在前面骑,他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丹阳直接骑到卫生所里,宋璐出来,看见菜就笑,提了一兜子下来:“这可够嫩的,这茄子还能再长几天。” 再长几天就老了,“红卫爱吃嫩的,蒸了拌上叫孩子吃吧。” 姑嫂说着话,门外小伙子撑着车子就停好了。 宋璐以为是看病的,丹阳没想到他真跟进来了,就说:“是跟我一块的。” 然后宋璐以为是认识的人,进厨房忙去了,还叫丹阳给人家打水洗脸,“……凉快凉快,桌上还有你哥带回来的西瓜……” “你家啊?”小伙子吓了一跳。 丹阳点头,给他拿西瓜。 人家不要:“给我看看你的簪子就行。” 丹阳手里拿着西瓜,沾上西瓜汁了,才说放下洗手之后给他拿,他又展颜一笑:“我来我来!” 然后从丹阳的头上把簪子给拔了下来。 端阳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自家妹子红着脸(那是大中午顶着太阳回来晒的)举着西瓜,苗条纤细的姑娘侧着身子低垂着眼睑,身侧一个挺拔的小伙子戴着一脸灿烂的笑,伸手亲密(?)的从姑娘的头上拔下一支簪子…… 1274.旧日光阴(86)三合一 旧日光阴(86) 方继明痴迷的看着簪子,料好, 手艺也好。要不是刻痕是新的, 他真以为这一个一个难得的老物件。 他的手抚在上面, 像是抚摸着心爱的姑娘的面庞。盯着凤头嘴里衔着的桃花,他几乎是要拍案叫绝。 于是,他看向丹阳的眼神更加的热切:“……那个, 能不能麻烦你, 帮我引荐一下这位老师傅……” 老? 丹阳想起自家爸爸的脸, 无论如何,这也跟‘老’搭不上关系。虽然是做了爷爷的人了, 按说也确实应该算是一个老人了。但只要见过自家爸妈的人, 都不会轻易的把一个老字用在他们身上。 她刚想说话,就听到后面有人干咳了一声。这是端阳在刷存在感。 “哥!”丹阳笑了起来,喊宋璐:“嫂子,我哥回来了。” 宋璐从里面探出头来, 见端阳对着院里站着的客气的朝他点头打招呼的小伙子满是挑剔的上下打脸,就赶紧过来拉他:“……把这柴给我劈了……” 劈啥啊劈?! 宋璐把端阳拉进厨房:“丹阳是大姑娘了,你还不能让人家交朋友了。这不是在咱们家吗?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端阳把胳膊拽出来:“怎么没事?你认识那是谁家的小子?你知道他是干嘛的吗?” 宋璐看他:“刚开始我不也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小子, 是干嘛的吗?再说了, 世上哪那么多坏人?丹阳有主见的很, 她知道分寸。干涉的多了叫人不舒服, 你知道的吧?” 知道! 还不兴我出去问问了。 丹阳见他大哥又出来了, 就问他:“大嫂不是叫你劈柴吗?” “今儿的够用。”端阳说着, 就看着小伙子。 丹阳也顺着她哥的视线看过去,心说,哥咋一个劲的看这人呢?是见过还是咋的? 先说劈柴,然后兄妹俩又盯着人家看。方继明就依依不舍的将簪子递过去,心说:莫不是找个师傅还得给人家劈柴? 劈柴就劈柴,反正今儿也没啥急事。 “那什么……”他对两人笑,然后就撸袖子:“斧头在哪?砍刀也行!” 宋璐还以为人家是认识丹阳,顺道过来借家伙什的,不等外面兄妹俩说话,她在厨房里就应声:“东边的墙角靠着呢……” 方继明心说,这一家子倒是都不客气。 于是,找了斧头,对着摞在院子里的大根的木材走去。小伙子是干过活的,斧头抡的嘿呦嘿呦的。一斧子下去,就从中间劈开了,大小匀称,比之端阳劈的柴一点也不差。 丹阳看了好一会子,心说:这怎么是个二愣子,都不认识呢,这就干上活了。 端阳却不那么想,他觉得:这小子还真是没打好主意,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上我家干活来了。干活也没用,你就是把木头劈出花来,我就能轻易的答应把我妹妹嫁给你? 宋璐是听见声响才探头看的,看了劈柴的,又看蹲在一边看热闹的兄妹二人。最后将视线放在端阳越发严肃的脸和挑剔的眼神上,多少有些了然。 说到底,端阳对丹阳这个妹妹,感情是最执拗的。他这一辈子都记得,是丹阳把他捡回家的。从遭难之后,丹阳是第一个给予他温暖的人,所以,她是不一样的。他要是有能力,他是恨不能把他妹子搁在他的羽翼下面过一辈子的。谁敢动歪心思,他真敢跟人拼命。 到底是枕头边上的人,对端阳还是了解的。正是因为如此,端阳对这个劈柴的不知名的小伙子,眼神从挑剔变成了锐利。方继明又不是感知不到,心里尴尬的不行,心说:我这是误会人家的意思还是咋的了?咋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揍人说的。 他停下来,把白衬衫的衣摆撩起来擦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亦或者是被人这么盯着给盯的紧张了。 丹阳又几分后知后觉,然后觉得这人就有些可怜,不就是看一眼簪子嘛,瞧瞧,干了这么多活了,自家大哥的脸上都没缓和过来。她就说:“够烧了,先别劈了。洗洗吃块瓜吧。” 西瓜切开这么一大会子了,人家在劈柴,她都没好意思蹲在一边吃。 方继明如释重负,“真够了吗?不够我再劈,不费事!” 够了够了!很够了! 丹阳给他打水,再怎么样,这上门也是客啊!今儿这事,办的已经够荒唐了。 方继明不好意思用人家的盆子毛巾,就到压力井跟前去,叫丹阳:“帮我压压,这么洗痛快。” 于是,连脑袋都放在水下面冲了冲。 冲起来也不擦,用手一抹就行。的确良的衬衫一见水就湿一大片,叫他这么一折腾,领子后背袖子都是湿的。他还笑的一脸爽朗:“没事,这么凉快。” 被自家大哥这么盯着,他也不见拘谨。倒也算是一奇人。 人家也不吃习惯,刚才头放在水下面,他顺势都喝了水了,这会子又看了丹阳……的头一眼,给丹阳使眼色,然后才道:“那我先走。” 丹阳莫名其妙的,这人给自己使眼色,那意思明晃晃的:我有话跟你说,去外面。 这动作他又做的不隐蔽,端阳又不是瞎子。在人家跟他打招呼说了一句:“打搅了。”然后走出去之后,他就问还在看人家的背影愣神的丹阳:“你认识?” 不认识。 刚摇了头,结果扭脸见自家哥这表情不太对,就说:“认识!”刚认识,也算是认识吧。 端阳的表情缓和了一下:“以前怎么没见过?大学同学?” 这可怎么编? “算是吧。”她这么敷衍,因为她看见那人骑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再地上,这是等自己呢吧。 “什么叫算是?”端阳的脸一下子又严肃起来了。 “算是就是……同学的同学的同学……反正就是认识呗。”丹阳说着,就推了自行车出去:“哥你忙着吧!”然后又朝厨房喊:“嫂子,不用给我做饭,我不在这边吃。” 然后跑了。 往哪里跑,人少的地方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又太扎眼。 只能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面,如今大晌午的,这里基本没什么人。 两人在这边停着着呢,却没注意到,从路对面的包谷地里钻出来一人来。这人戴着一副眼镜,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还提着裤子,显然,人有三急,这是跑到包谷地里解决问题去了。一出来,他就眼睛一亮,不远处那就是一副再好没有的画卷了。 村口场院边的老槐树,背景是场院里一垛一垛的麦秸秆,然后是参天的槐树投下的巨大的阴凉,这阴凉下,撑着两辆自行车,都是七八成新的车子,车主人很爱干净,擦的亮亮的。两辆自行车的前轱辘相互挨着,犹如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恋人。隔着自行车,站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子英俊挺拔笑容爽朗,身上红色的印着‘为人民服务’的背心,从湿了的白色的的确良衬衫里透出来,连同精壮的肌肉一起,泛着力量的光。军绿的裤子黄胶鞋,裤子这会子卷起来,露出小麦色的小腿。他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朝远处指着,像是在说什么。 而对面的姑娘,嘴角荡着笑意。她眉目分明且舒朗,身材纤细又不乏饱满,看着就充满了韧劲与力量。白底红碎花的短袖,下身是军绿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再朴素不过的偏带黑布鞋,她微微仰着头,偶尔一缕风将她额头的碎发吹起,瞧着特别有朝气。 他利索的将裤子系好,然后举起相机连翻的拍了好几下,只觉得每一帧画面,美的都如同一幅画。 这边被拍上的两人完全没有感觉到。 丹阳实话跟人家说了:“这簪子……不卖,也没什么大师傅,你看走眼了。这就是我爸自己做的,哄我玩的。” 看错? 不会的! 方继明心里这么想着,却也觉得得到了很有用的信息。至于人家不承认她爸是大师傅,这也没关系。毕竟这个年月嘛,老手艺人都成了牛|鬼蛇|神了,低调点也没什么不好。 这么想着,他就话题一转:“咱们现在也算是认识了吧?” 认识什么啊? 我知道你是谁不! 丹阳推了自行车就走:“你赶紧走的吧,别再跟着我了。影响不好!” 这可真是够利索的。 不过这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姑娘姓啥不知道,叫丹阳,她家就在卫生所?不是也差不多,她管卫生所里的人叫哥嫂。真想要找她,想来也不难。 今儿偷摸着踅摸了一个鼻烟壶,也算是有收获,记住这个大队,过两天再来就是了。 这样的事,丹阳没说,林雨桐和四爷是不知道的。丹阳也不会好好的说这个,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件小事。等晚上端阳端着宋璐做的凉粉过来的时候,再看见丹阳,见端阳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告密,他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真的只是同学的同学的同学? 朝阳把凉粉接过去,‘咦’了一声:“怎么不等大嫂拌好拿过来?” “你大嫂做的没妈做的好吃。”端阳自然的跟去厨房,“我都没在家吃,过来混一口吃的。怎么吃都是妈做的吃的更顺口。” 林雨桐正给凉面调汁子,听端阳说他没吃饭就过来了,又多给一碗放了芥末,这孩子爱吃芥末,口味有点重。 骄阳正啃黄瓜呢,说他大哥:“就知道哄妈,你回去肯定得跟嫂子说,‘没吃饱呢,怎么吃都是媳妇的做的香’。” 把人逗的不行,以端阳那哄人的本事,这话真可能说。 端阳就把小丫头片子拎出来:“干什么了这都,咋黑成这样了?” 朝阳就说:“她现在可能耐了,大中午的敢跑去东沟的塘子里游泳了。” 把端阳吓了一跳:“别看那塘子不大,那里面的淤泥可深了。陷下去不是开玩笑了。再敢去,你给我小心着。” 骄阳觉得她二哥是个事儿精,这点事,闹的一家子都知道了:“我说了几遍了,我不是再塘子里。我是在塘子边那个石头池子里。里面的水只到膝盖,晒到中午那块,水热乎乎的泡里面可舒服了。” 丹阳就哼她:“那里是不危险,但你觉得里面舒服,别人也觉得泡里面舒服,你就不想想,那点水,流动的慢,得有多少人泡过?” 可骄阳说的膈应的不行:“不去了!不去了还不行吗?” 等她爸回来了,骄阳耷拉着脑袋,等着被继续讨伐,结果爸爸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几乎是听到了爸爸的叹息声,然后他说:“不就是想游泳吗?能有多难?明儿带你出去游泳去。” 骄阳眼睛都瞪大了,真能游泳啊! 吃完晚饭,两口子并肩走着出门散步。太阳的余晖洒落下来,温度不那么焦灼了。这个时候出去走走,出一身汗,回来洗洗睡下是最舒服的。 林雨桐知道,四爷这是心疼孩子了。要是四爷还是四爷,孩子要是想要有用,他能用玉石给他闺女修一池子。可现在呢? 没这条件啊! 但没条件,也得为孩子创造条件。 如今哪里有池子,城里有!城里的省招待所里有游泳池的。 想在里面游泳,你花钱还不行,你得有进去的资格。四爷还真有进去的资格,因为最近是军区在开会,四爷只出席,也就是旁听会议。 为什么会议要四爷去旁听,那是今年这风向又有点不一样了。 l作为m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了,然后人家说,要用打仗的观点,观察一切,检查一切,落实一切。提出了庞大的国防建设计划,也不说什么工业体系的比例。人家说了,什么比例不比例的,打仗就是比例。今年的经费已经下来了,比最好的情况下的经费,足足多了三成。要的就是为战争生产武器。 中原重工的很多东西,明面上都得停了。什么石油设备什么农用机械,都停了。只要生产特种钢材就行,今年的给的任务量,比往年多出了百分之五十。 这种事完全不由厂里说了算,这得跟着上面的指挥棒走的事。 所以,厂子想说按照谁的意志走,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着事关生产,四爷又被越过gewei会主任和副主任给叫去了,开会嘛。骄阳就这么跟去的,她爸去开会,她也不敢说就在里面玩。这丫头特别长眼色,知道住在里面的人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之后,就试着跟人家相处去了。嘴甜的很,叫这个伯伯,叫那个叔叔的。因着开的是军事会议,很多都是军工单位的人。凡是这些单位出来的人,其实多少都跟四爷相熟,原材料得从四爷手里过嘛,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林军长。大家不说归不说,但心里有数。孩子讨喜,她们也愿意逗一逗。会议办公桌上放着的果子,相熟的人就拿自己的一份出来给孩子吃。这丫头也机灵,跟人家聊天的时候就说一些招待所的好话,什么喜欢这里啊,这里的卫生间干净,看见阿姨打扫了五六遍,说什么吃的好吃,刚送来的鱼这么大的个头一蹦这么老高的。得!本来服务领导这活就不好干。干不好都是责任,可干好了叫本分。不出错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哪里敢邀功。可这邀功的话从一个孩子的嘴里特别委婉的说出来,领导不会觉得反感,不会觉得你邀功。平时这工作,做十分,可要是领导看不见,也是白搭。可这要是做了八分,领导看见了你认真的态度,那这比十分都有成效。 小丫头来了几天,他们就被领导表扬了几次。 从上到下,都喜欢这机灵的孩子。她在里面玩的可好了,等要跟她爸回去了,人家还说呢:“没事了就自己来玩。” 在车上的时候,四爷就问呢:“好玩吗?” 骄阳小下巴扬着:“好玩。他们都喜欢我!” 四爷就笑:“我闺女是讨喜。” 司机在前面也笑,他跟骄阳开玩笑:“我要是能叫他们被领导表扬,他们也喜欢我。” 骄阳耸了耸鼻子:“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出门在外,当然要说好话了。” 司机就更笑了:“这话也没错。” 回家之后,四爷才问骄阳说:“怎么会想到出门在外,要说好话了?” 骄阳像是大人一样叹气:“这会说话的人,说的话就叫人欢喜,这不会说话的人,哪怕心里也知道这其实是个好人,只是不大会说话,可听她说话也叫人觉得不怎么舒服。这要是碰上一个会说话的好人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好人,我觉得,我更愿意和会说话的人说话,因为舒心。就像是计奶奶,是好人吗?肯定是个好人,是个大大的好人。可是计奶奶会说话,会做人吗?反正她说话,很多人都不喜欢听,她做事,很多人都觉得不好。我觉得,做人的话,像她那样不好。” 林雨桐都放下手里的东西了,这孩子早些年会模仿计寒梅,如今却反倒先推翻了她。她自己都有点含糊了,到底是都经历过什么,叫他们的性格慢慢的发展到她和四爷都没想到的方面去了。家里最娇的小闺女,竟然像是学会了八面玲珑的本事。 这不能说是好或者是坏。但真在人际交往的时候,是这种人会比较受欢迎是真的。 林雨桐记得,她读大学的时候,班里每个同学都得上去演讲。然后由老师随便指一个同学出来评价刚才演讲的同学的优缺点。结果她那时候是怎么做的?非常实诚的把人家的缺点全指出来了,可结果呢?人家跟她友尽了。从大三开始一直到毕业,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而另一个只说了优点的同学,却成了那姑娘的闺蜜。 那件事对她触动很大,打哪之后,轻易她不开口说别人什么。后来大了,懂事了,再到后来经历的多了,心里就越发有数起来。人家的缺点人家不知道吗?知道!点出来,别人没看出来你的诚意,反倒觉得你太苛求了。不光是当事人,就是旁观者,也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 孰对孰错,在林雨桐看来,这是个非常深奥的问题。 她难得的端正了脸色:“不管你怎么说话怎么处事,贵在一个‘诚’字上。圆滑可以,不可以世故。” “是!”骄阳好好的站直了,郑重的答应。 把孩子打发了,林雨桐才问四爷:“都说了什么?” 老生常谈以外,“叫挖防空洞。” 不光是开会说,如今报纸上广播上,天天都是这事:防空洞,防空壕。 还专门成立了防空领导小组,从中央到地方,一级一级的,非常分明。 厂里要挖防空洞,村里也要挖防空洞,可如今偏又是生产任务紧,又赶上很快秋收了,人手就骤然紧张起来。 清闲了这一段时间的林雨桐被计寒梅抓住了,叫她作为妇女主任动员妇女同志们,组建一个三八行动队,“可以跟男同志搞搞竞赛嘛。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就过你的小日子,一点觉悟都没有。” 我没觉悟,你可以不用找我的嘛,“我都多大年纪了。”以前还有苗大嫂这些人,可她们如今也都属于年龄不小的那一拨,再想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做个铁姑娘,那是不能了!她就说:“我的计主任啊,干部梯队建设很重要,不要总指靠这些老骨头……” 计寒梅就看她:“你也知道干部梯队很重要。那我为啥找你,你更该知道!快!别给我偷懒!” 这不是偷懒不偷懒的事。 但不管是什么事,人家计寒梅又不听。于是,都已经当了奶奶的林雨桐吆喝上人,扛上铁锹,跟着大溜,挖防空洞去了。 四爷不用去吗? 那是不可能的,都得去! 但林雨桐也没折腾什么三八行动队,她的说法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听从领导小组的指挥,一起干吧。 这么多人不可能拥堵在一起。 这防空洞呈十六个方向的洞口,最后汇聚到一点来。 家里朝阳跟着师傅下车间了,四爷和林雨桐带着骄阳,没错,骄阳不去学校了,学校给放假,叫帮忙挖防空洞。 怎么挖呢?主要是得把土方给移出来吧。架子车根本就摆布不开,只能用筐子把土给运出来。 荆条编制的筐子,一个筐子至少能装百十斤土,抱是抱不动的,只能是给筐子的边上绑上绳子,然后跟拉着似的,拉着筐子出去。试想想,车带着轱辘的,这玩意可没轱辘,地面也是土坡,不是光滑的面,这拉起来得多费劲。 赵平两口子年纪都不小了,还在工地上卖命的干呢,四爷和林雨桐咋可能歇着。 两人一个框,往出拖。骄阳跟其他孩子一样,在后面推。可孩子的劲,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两人不叫孩子跟进去,只叫她在外面的树下等着,然后她帮着往坡上推,等上去之后,把土撞到卡车上了,再叫孩子坐在筐子里,两口子拉着孩子下去。 这对于孩子来说,却是最有意思的事。蹲在筐子里父母拉着,哪怕满身都沾的是土,她也乐意。 对于别人来说,真的,这活可不轻。但对于林雨桐来说,也还好吧。这虎妞的力气本来就大,这百十来斤真不叫啥。于是,四爷很快就发现不对了。 别人家两口子拉一个筐子,那就是给筐子上绑上两条绳子,两人并排而行,力朝一个方向用,这就拉动了。可四爷前几趟拉的特别轻松。他几乎是感觉不到重量的。等回头的时候,就见桐桐再她的身后,一手拽着肩头的绳子,一手拽着伸手的绳子,还将绳子在手腕上绕了一下,然后所有的重量她一个人全担着了,他的肩头就是挂着一段绳子而已。 然后四爷不干了,他给又绑了一道绳子,两人一块拉,这总行了吧。 可这也不行啊,两人的力气不一样大,林雨桐这边劲大,然后她这边一拽,筐子就歪了,差点把里面的土都给拉扯的倒出来。惹的过来过去的人跟着笑的不行。 为了照顾四爷的自尊心,林雨桐放缓一下。两人拉这点东西,是真不怎么费力的。 于是,大家的日子都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体累的,心却闲下来了。 回家洗了一身的尘土,然后狠狠的吃上两大晚饭,晚上往床上一躺,转眼鼾声如雷。 林雨桐就觉得:如今这样的日子就很好,累了好,累了就不用东想西想了。想的少了,痛苦就少了。 其实对于四爷和林雨桐来说,累一点无所谓的。可真是舍不得孩子。 比如丹阳,试验站秋收了,偏秋里隔两天一场雨的,秋收得抓紧。这就算了,像是她们这样的,也有挖防空洞的任务的。 下雨的时候收不成庄稼,这些孩子去就挖防空壕。 土本来就是重,这下雨的时候湿土加上泥泞的路,这得更重。而且,大队跟厂里还不一样,厂里还有卡车可以把土拉远一点倾倒,但是村里不行!他们没那个工具。唯一一辆拖拉机,还舍不得用油。骡子倒是用,但这不是有限吗?所以,都得自己来干。 端阳开始没在防空小组,后来一看这不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另一个给挤下去了,他进了小组之后,给丹阳分配活的时候,就长心眼了。 叫丹阳跟人家配合着用架子车往外运土。她只要在后面帮着推就行了。其实运土的方向,全程都小慢坡路,她站在后面帮着压车的时候倒是多些。等回来推的也是空车。 今儿正冒着细雨运土呢,远远看见俩骑着自行车的人过来,她多看了一眼,没想到还真是个认识的。 想打招呼吧,才想起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但这人却知道她的名字:“丹阳!” 方继明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然后把自己车往边上一靠,替丹阳推车,“你推自行车去。” 丹阳看他这样,也没推辞,两句话的工夫人家都走远了。好容易赶上去问说:“咋又来了?” 方继明就笑:“我是下来蹲点的。” 丹阳就不好意思的笑:“还不知道你在哪里高就呢?” “高就什么啊?”方继明摇头:“b大考古专业毕业,分配工作分配到区里的文化局。如今文化局嘛,情况你想来也听说了。我自己申请的下乡蹲点,这次流转流转到三林屯大队了……” 丹阳这才了然:“怪不得对发簪有兴趣呢。” 方继明就笑:“如今这爱好可不能叫人知道的。我也得谢谢你,没说出去。” 丹阳失笑:“我就是想说出去,也得知道你是谁啊。” 方继明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方继明!正确的革命方|向的方,继往开来的继,明天的明。” “林丹阳。”丹阳自报家门,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互通姓名是正常的社交。 两人说说笑笑的,路过他们的林朝英就说丹阳:“干革|命全凭觉悟,林丹阳,这话可对!” 这是说丹阳偷懒,没有革|命的觉悟。 丹阳看着一个人一辆架子车的林朝英,露出佩服的神色:“应该向林朝英同志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她这么一说,前前后后好些有气无力的姑娘都喊:“向林朝英同志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林朝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面色通红,脚下却生风,拉着空车回去,是上坡路,人家也走的呼呼的。 方继明就看丹阳,觉得这姑娘狡猾大大的。不跟人做意气之争尤其好。这种事,落到实惠最要紧,只知道往前冲,做个思想好的乖宝宝,说实话,吃亏占便宜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这么一路走一路说着,好容易到了坡顶,就听见‘轰隆’一声,然后尘土飞扬。 丹阳瞪大了眼睛,忙碌了这么些天的防空洞,轰然塌了。 里面还有好些人呢! 丹阳啥也顾不得了,扔下自行车就往下跑:“哥——哥——” 方继明面色一变,跟着就追下去,一把拉住丹阳:“别动,那里危险。” “放开!”丹阳跟疯了一样:“我哥在里面,我哥还在里面!” 方继明抱着她不撒手:“不呆着,这么些男人呢……我去!” “放开!” 方继明听到这么两个,刚想说不放的,结果一听不对,这不是丹阳的声音。这么一走神,手松了,丹阳一把把人推开,扭脸就看见满头满脸都是土的端阳好好的站在背后呢。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你吓死我了……哥……” 打从八九岁之后,他就基本没见过丹阳哭过了。 端阳一下子变的笨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哭的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妹妹:“快别哭了……”想给她擦泪吧,抬起手来,也是脏的。 他拍了拍妹妹的手:“你赶紧回去,帮着看着红卫,叫你嫂子赶紧过来,这边正救人呢。” 丹阳麻利的就跑,救人要紧。早把方继明给忘后面去了。满耳朵听见的都是喊爹喊儿子的声音,还不知道埋进去多少号子人呢。 方继明就不走了,留下来跟着救人,他跟端阳都在外围,把清理出来的土方往外挪一点。端阳也顾不上跟方继明说话,如今,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说话的。 厂子知道知道了信儿,所有的人都往过奔。林雨桐叫了职工医院的医生护士,又叫紧急调药品,做好救人的准备。 饶是人多力量大,可把防空洞清理出来,也都是晚上了。过去五六个小时了。 里面一共一百一十二人,重伤了三十八个,还有三人不幸死亡。 这种情况,死了能怎么样呢? 死了就是死了,没有所谓的抚恤金这么一说,死了就是倒霉叫他赶上了呗。 端阳心里过不去,找了好几次公社,又找了村上,意思是,该给一些补偿的。 公社的领导也唏嘘啊:“这么着吧,看看饲养场畜牧站这些地方还招工不招工,要是不招临时工……一家给一百块钱,两百斤粮食……” 这就是极限了。 端阳又去找林千河,林千河倒是好说话:“大队出三百斤粮食,以后这三家的人,只要在生产队干活,都给十个公分……” 很照顾了。 端阳能给争取到的就是这些了。 可谁想到,这消息给人家送过去之后,有一家拒绝要。 不巧的很,死的人里,就有一个是林朝英的爹。而拒绝的,就是林朝英。 林朝英的爹就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大点,却是个哑巴。好容易给找了媳妇,却是个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的瘸腿姑娘。这样一个家,以前是她爹当家,如今她爹没了,哥哥说不了话,这个家,就她来当了。 她坚决不要,说是为国家为乡亲们修防空洞,这是死得其所,怎么能要抚恤呢。 这话叫人没法说。可转脸,因为她的思想觉悟高,成了三林屯的妇女主任…… 1275.旧日光阴(87)三合一 旧日光阴(87) 林朝英算是大龄姑娘了,一个未婚的姑娘当妇女主任, 大家的一致看法就是——扯淡。 好些个老娘们能说的话, 你一个姑娘就没法说的。 不过就是那句话,一条人命搁在里面,啥抚恤也不要, 再不给人家点啥, 说不过去去。又是一个村的, 都是姓林的, 之前还是一个祖宗的本族人, 有意见也憋着,就这么着吧。 但是谁也没想到,秋里刚过, 才一入冬,人家林朝英结婚了,火速的结婚了。 结婚的对象还是知青院的一位‘老知青’,小伙子长的比谢东升也不差什么, 只是瞧着没谢东升气派,人也憨厚老实一些。 本来嘛, 她当她的妇女主任,这也没啥。但谁也没想到的是, 她在生产队的大会上, 点名批评了丹阳和试验站, 说她们损公肥私, 挖社|会主义墙|角。 这主要指的是常不常的从试验站拿菜回家的事。 试验站又不是丹阳一个人的, 里面干活的大多数都是家里相当有面子的。好几十号人,牵扯的可不是好几十个家庭,而是差不多全大队的家庭。比如林新秀带回去的菜,也不是一家人吃了,三亲六故的都吃呢。就跟丹阳拿回家之后给端阳给她大舅给她小姨是一样的。受益的人多了去了。吃过试验站的菜的,全大队不说十成吧,也有九成九。有那相熟的,即便不在试验站干,但偷摸的找上来说给我家割上一把子韭菜,那也都偷摸的给过。所以,这么个试验站,要紧的东西从来没有丢过,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利,不是被一个人吃了。 当然了,不得不说,林朝英算是一个异数。背后拿没拿这个不好说,不过明面上,真没见她拿过。 所以,她觉得她理直气壮了,能站在高处指点江山了。 那可真错了。 不用丹阳说话,林千河就说了:“……也不能这么说。试验站,试验站,那就是搞实验的。实验是啥,就是种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我听说,这有些打农药,有些不打农药。有些打这种农药,有些打那种农药。就是种的时候也不一样,有的露地种着,有的单层的薄膜种着,还有双层和暖棚种的那种……就是种子也有放着药和不放药的好几种呢。这长出来之后,到底好不好,有没有啥影响,咱们不试试,怎么知道。咱们不管要试着种,还得试着吃。只有吃过了,看看这口味啊,营养啊,啥啥的都有没有变化……是变化了还是变化了……一个人吃不算数,这得大家来吃,然后反馈回去。我觉得这就很好嘛,这就是你们这些娃们整天说的那个什么科学的精神嘛。就说暖棚里的蔬菜,好是好,但是味儿要淡些,这个吃过的想来都知道。这就是没试验好的结果嘛,还要继续改进才对。这要是大家伙不吃,咱自己心里都没谱的。要是没谱,怎么能推广出去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不是这个道理,只要大家说是这个理,那就是这个理。 林朝英调子定的很高,话也说的很是慷慨激昂,但结果呢?连高拿轻放都不是。整个成了试验站的表彰大会了。 林新秀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得上去做检讨? 试验站是省里,是竖起来的一个典型。你说否定就否定了,考虑过里面的政治意义没有? 因此丹阳回来就说:“林朝英能做革|命群|众,却做不了革|命干|部……”热衷政治却又根本不懂政治,“非淹死在那潭池水里不行……” 朝阳却不以为意:“还不兴人家学嘛。多碰上几回壁,撞个头破血流,多少也能明白点事。” 如今,朝阳属于比较忙的一类。整天的下车间,身上的工作服,三两个月就磨的不像个样子。看的出来,他是下了苦功夫的。可下了苦功夫也没用啊,他觉得这段时间,是最无聊的一段时间,就是按部就班的生产钢铁,别的,没这生产任务。没有任务,生产出来就是压在厂里,私下又不允许买卖。 好容易挣死挣活的,把这一年的生产任务完成了。虽说是新的任务还没下来呢,但报纸上广播上都是中央开会的精神,说是要以阶|级斗争为纲,狠抓战|备,促进国民经济的新飞跃,还要求集中力量建设大三线战略后方。又规定:七零年比六九年工业总产值增长百分之十七;基本建设投资增长百分之四十六。这些投资主要用于军工和为军工配套的项目。还规定等到七五年要达到:粮食六千亿到六千五百亿斤;钢三千五百万万到四千万吨;煤四亿到四点三亿吨等。 总纲的内容不多,但不管是战备,还是军工和军工配套,亦或是具体的钢产量,可以说三分之一的大纲内容都跟重要重工有关。 开会的时候,计寒梅是皱着眉沉着脸:“同志们啊,任务艰巨啊!d中|央对咱们是寄予厚望。所以,采矿的设备制造,是不是也能停一停,咱们肩扛手提,咱们男女老幼齐上阵,就不信不能完成任务。以前,咱们小米加步枪,咱们靠着人多力量大,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那么以后,咱们依旧能取得更大的胜利……” 这话……现在来说,是没错的。 也不能说人家错了。 采矿设备不是今年能完成的,但是生产任务却是紧之又紧,别说一年的,只要能生产出来,这边出了生产线,那边就要运走的。说是鸡屁股下摸蛋,也不过分。 你要是还耗费精力和时间在生产线上,采矿根本就跟不上。 这事要真说去反对,也难。因为这需要的人力多,就意味着工作岗位多。采矿场那边需要临时工,干的好的,还有转正的机会。 这就是计寒梅说的:人海战术。 所以,年前这一段时间,厂里特别热闹。都是想办法叫家里的孩子或是亲戚家的孩子找这个一个差事的。 金大妮金二妮家,又松了两个小子进来。还是没走林雨桐和四爷的路子,人家孩子体格壮,大小就干活,家又离的近,家里的成分也没问题,特别顺利的就进来了。 凡是现在招工的,都是往采矿厂去的。那里到底有多累,多危险,去了就知道了。 可那话反过来说,如今这干活,不管是修路的还是搞建筑的,啥活不累不危险? 有那高兴,就有那不高兴的。 今儿丹阳下班,半路上被林朝英给拦住了:“我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丹阳还觉得莫名其妙呢。 林朝英一身肥大的棉衣挂在身上,脸上都是冻疮,她吸吸鼻子:“我给你提意见,没觉得错了。批评同志就是帮助同志……我希望你能正确的认识。” 丹阳愣了一下:“我明白。我在试验站的内部会议上,做过检讨和自我批评了。”她和缓的说着,觉得自己的态度还行。 但林朝英却直愣愣的看向丹阳:“你是明白吗?” “我有什么地方表现出来的是不明白的吗?”丹阳越发的觉得莫名其妙了:“我这人不爱绕圈子,有话就直说。你也是一直是一个有话就直说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又不是那种为了那事专门找我来解释的性子,跟我这么绕来绕去,我也未必能领会你的意思。” 林朝英抿嘴,半晌才道:“我就是想说,你要是对我不满,可以发泄在我身上。但是……对其他人……我的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不要迁怒人……” 我迁怒谁了我? 还没想明白呢,人家已经撤了。大踏步的走远了。 丹阳推着车子看着林朝英的背影看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回去的时候跟朝阳说:“你注意一点林朝英他哥的事……” 朝阳就明白啥意思了:“他哥想去矿厂干临时工?” 丹阳点头,跟她弟弟把今儿林朝英说的话学了:“我估摸着,她是怕我会在招工的时候,给她家使绊子。” 朝阳‘嘁’了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着,又提醒他姐:“你还是跟林朝阳把事说清楚比较好。她哥是个哑巴,矿厂那地方,真挺危险的。聋子哑巴手脚不麻利的,都不行。那稍微一不注意,出了事故怎么办?我说她那人也是够可以的。当初她爹出了那事,其实完全可以要求公社给想办法的。”这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只剩下这一个还是哑巴。你说不要钱不要粮食,哪怕是要一个在公社扫院子看大门的活给你哥,也比发扬风格啥也不要强吧。结果如今,家家户户的青壮年都上了矿厂干活去了,就他们家,难!“说实话,她当时要提出来,以大哥的性子,肯定想办法给她们家在公社争取了。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机会……” 是啊!如今这防空洞还总是挖着呢。不过进度慢下来了。大家先挖了防空壕,如果遇到战时,能躲避就行。防空洞,这得找部队单位帮忙指导的。 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如今想起找人想办法了,晚了。 丹阳也是可怜林朝英她哥,说实话,那个一个哑巴,拖着个腿脚不利索的媳妇,还有个没啥主见的妈,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这日子可想而知,过的又多艰难。 以前家里还有林朝英,好歹还有个搭把手的。可如今呢?林朝英结婚了,人家跟老知青在场院的边上盖了两间土坯子房,就安家了。林朝英整天忙着这个活动那个活动的,根本就顾不了家。小家都顾不了,更何况是娘家。 丹阳跟她说的很实在:“你哥的情况你知道,真去了矿厂万一出了啥事,家里的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日子哪里还有奔头。你要是真为你哥好,就另外给他打算。看是学个手艺还是啥的……” 叫她说,不管是跟人学个木匠还是瓦匠,哪怕有个杀猪的手艺呢,如今都能把日子过的不差了。 但是显然,林朝英并没有领会丹阳的意思:“矿厂不也都是开矿的活……” 这倒也是。 可不开矿就意味着不算太辛苦。不辛苦的活有的是人抢着干,你怎么就确定一定能轮到你们家? 说不通林雨桐就不说:“我爸我妈都不参与招工,我们家也没卑劣到那份上去。不管怎么说,你们家跟我妈还是姓的同一个林呢,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到底该怎么着,你自己拿主意。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决定……随你。” 林朝英还是带着他哥去填表体检了,第一关就被筛下来。如今招工,哪怕是临时工,条件都高的不行。他们这情况是连最基本的身体健全都达不到的,当然就录不上了。 回了一趟娘家,娘嚎嫂子哭侄子抽噎的,她的眼神慢慢的坚定起来了:“别哭了,叫我哥在家等几天……就等几天……肯定有好工作等着的……” 等过年的时候,还真是有个不错的工作,给了林朝英的大哥。 生产队有一个自己的磨坊,自己队上的人,磨粮食都去磨坊磨去。之前,磨坊是没有人管的,反正就那些家伙什,都是粗笨的家伙,谁家要用谁就用去。可如今呢?突然把哑巴安排过去了,不光是安排了这么一个人,还给他拨了一头骡子。骡子拉磨,省事。哑巴就照管这事,按说不算是什么工作,但这属于队上给记上十个公分的活儿意外,每天光是磨里面的粮食,哪怕是别人扫的再干净,每天弄个七八两一斤的还是能的。这就把一个人的伙食都挣出来了。 丹阳知道了也不过一笑,觉得这跟自家有个啥关系。 可等过了年了,大年初五了,林新秀的妈上门了,丹阳后续的才知道,这事还真跟自家有关。 林新秀的妈上门是找林雨桐的:“姑奶奶,可有些日子没碰上了。” “嫂子。”林雨桐将人给迎进来:“快屋里坐。” 新秀妈进了屋子就打量,还别说,这家里收拾的是真齐整。沙发这东西,也就是这个干部能有,别人家想买也是买不到的。说实话,她就是在公社里,隔着窗户看见公社主任的办公室里有两沙发,看着就觉得气派的不行。可如今到虎妞家,这才感觉是真不一样,比公社主任家的沙发还气派。 沙发是四爷自己做的,料是从家具厂弄来的。所以,沙发要比如今流行的沙发宽不少。搭配上树根造型的大茶几,新秀妈坐上去就觉得有些拘谨。 林雨桐给倒了茶坐过去:“嫂子可是稀客,今儿怎么想去过来坐坐。” 新秀妈脸上带上了几分尴尬:“……这是……也是不好意思登门。就是找妹子你问问,姑爷的侄儿订亲了没?” 林雨桐叫她一声‘姑爷的侄儿’说的给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进门把自己叫姑奶奶,那这姑爷自然是说四爷的。四爷的侄儿,那就是金疙瘩。 问疙瘩订亲了没有? 这一个村住着的,屁大点的事都能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疙瘩定亲没定亲的,她能不知道? 她这么说,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想重新提这婚事,却又占着女方,不好意思开口。 林雨桐心里明镜似的,这话却不好接。 之前不答应,把事儿做的难看的很。这会子却又主动送上门来,这总得有个缘由吧。事情不清楚之前,她能说啥? 她就笑了笑:“定亲肯定是没定的……”这么一说,那边明显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林雨桐心里更确定了,不等她说话就又说:“但我嫂子心里有没有跟人家口头定下,我还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这边是忙了这头忙那头,那边没说,我也没工夫问。” 新秀妈的脸色就不自在起来:“是啊……都挺忙的……”她这么说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那什么……姑奶奶……”她猛的抬起头:“以前是我不懂事,不会办事不知道好歹,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是……为了孩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啥意思啊? “这是怎么的了?”林雨桐也确实不知道啊,你说这,说的好好的,还是说的亲事,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上了呢。 新秀妈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该瞒着你。我来,就是为了我那个孽障的。你说那丫头,要是有丹阳一半,我都省了大心了。” 怎么回事呢? 是新秀最近,被一个城里的别村的地痞二流子给缠上了。 那小子是邻村的,家里兄弟七个,那真是穷的叮当响的。七个兄弟,七条光棍。都没有人肯把闺女给他们家。那家的老大都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了。这个二流子是老五,也都二十五了。 这老五没别的事干,就是一天的偷奸耍滑,也不去生产队出工,就是偷鸡摸狗的。如今也没有鸡可偷了,更找不到狗了。但是不妨碍偷别的,比如夏天的时候,去别的生产队偷偷瓜菜的,不做大恶,但也绝对不是好人。 过了秋里了,田里的庄稼都收了,没啥能偷的了。这家伙盯上了试验站。这试验站那是冬天都有大棚的,随便摘点东西拿到城里都能换大价钱。于是,这么偷摸的就去了。 可巧了,那天晚上是新秀跟其他几个人值班。 其实试验站也就是到了入了冬了会忙一些,得有专人盯着大棚里的温度。所以,会轮流值班嘛。新秀那天偷摸的吃了试验站留下来的几个甜瓜。这是为了实验放到如今的。就放在地窖里,看它的存储期到底有多长。那天也是嘴馋,下去取东西的时候,从筐子里摸了一个给吃了。吃了肚子就受凉了,拉肚子,一晚上的净往厕所跑了。大概有十二点多了,其他几个人猫在大棚里的草毡子上都睡了,没人愿意出去,她就自己上厕所去了。 提着裤子出来,就碰上这二流子老五了。 老五怕新秀嚷出来他是贼啊,偷试验站跟偷其他地方还不一样,万一被抓住了,性质都不一样了。人家会说,你敢偷给d中央m主席的菜。 这罪名,那这真是叫人觉得枪毙都不为过。 他一着急,就扑了过去,拽着新秀的裤子就往下扯,威胁道:“你不怕嫁不出去,你就喊……” 新秀一个大姑娘,裤子被人给拽下来了,羞的什么似的。哪里真敢喊! 老五这才一溜烟跑了。 跑了确实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可这不是有句话叫做‘捉贼拿赃’吗?当时抓住了能说是贼,但事情过了,谁说他是贼,他都能不认的。这么一想,心思又活动了。 这不是还缺一媳妇吗?裤子都被自己脱了,她还能嫁给别人吗? 他也知道,他家是啥条件,想娶人家姑娘也不容易。况且,他也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家的,到底是谁。可这一点也不是没办法啊! 他没事就跟其他人吹,说是把三林屯大队一个女娃的裤子都扒下来了,那姑娘的屁股有多白啊!这其实都是吹的,他当时怕被逮住,都吓懵了。连脸都没看清,更别说屁股了。 这么吹完了,他就去试验站附近蹲着。不知道是谁没关系啊,就不信她看见自己不慌。 “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事,就是孩子那天回来之后,就说身上不舒坦。她又刚好来那个了,我就说,你给丹阳请个假,等身上好点了再去。结果这孩子在家都七八天了,还说不舒坦,我还专门带着去宋璐那叫看了看,宋璐说没事,不过冬天人容易懒,要是觉得乏,就多歇歇。我一想,也行啊!孩子一年到头的,其实也不累。这么又歇了几天,那天晚上,老九家的……就是朝英,那死丫头来了。我刚开始还以为她是找我爹的。这丫头心野,家里的事是屁也不管,外面的事比谁都爱掺和。我爹也挺不待见的,但人家来了,我就叫屋里坐。结果她是来找我们家新秀的。我们家新秀那是老实孩子,一点心眼也没有。叫那死丫头给糊弄住了。” 那老五老在村里晃悠,来来去去的盯着人家姑娘看。家在村里的还好,家里有人,不怕这种二流子。可像是知青,她们就怕啊! 女知青们就找村里的妇女主任:“这事主任得管,要不然我们害怕的都不敢出门。” 林朝英当然就管了,找这老五去了。结果这二流子是好打发的,人家就说了,有天晚上上厕所拉野屎,跟一个到地里尿的姑娘碰上了,他把该看的都看了,过来找那姑娘,是要负责任的。凭啥就不能在这地方待着了? 这事林朝英搁在心里了,一看情况就大致清楚了,人家说的事不是十成真,也就七八成真的。但这具体是谁呢? 谁不敢出来,八成就是谁。 于是找上了新秀,诈老实人呢:“我都知道了,这事我出面帮你办……” 新秀当时就傻了,直接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新秀妈至今想起来还直捂胸口:“你说她怎么就那么没心眼呢?我当是在外面还听的云里雾里的。才说想进去问问看看啥事,得叫那死丫头帮着办。结果我还没说呢,那丫头就说婶儿,这事得跟六爷爷说。见了我爹,她是拍着胸脯子保证说,这事就烂在她的肚子里了,保证不跟任何人说。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照顾她那哑巴哥哥。这事,我爹能不答应吗?你说真要有啥闲话,可叫我那傻丫头咋活下去?事帮她办了,她倒是也嘴巴紧,也没啥闲话传出来。可这到底是一个把柄在人家手里握着呢。那丫头往后,只怕是没完没了了。我这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啊,新秀更是别提了,打哪之后,天天晚上做噩梦,哭着喊着醒来。吃啥也吃不香了,也不爱说话,不爱出门了。你说着……我就想着,得赶紧把这事给了了。说人家吧,你说,这将来万一有点不好的话传出来,就是嫁人了,这日子也不能好。这要找,就得找个稀罕秀儿的,家里大人明白事理的。想来想去的,我就恨不能扇我嘴巴子。你说这要是当初……也不至于后来有这么一码子事。所以,我这厚着脸皮来了,我敢保证,秀儿还是黄花大闺女,清清白白的。就是这唾沫星子淹死人啊,我不敢拿孩子冒险。如今再想疙瘩那孩子,确实……是好的。刘妹子,也是难得的明白人……” 这都是实在话,没藏着掖着。林雨桐判断的出来。 但她却不能越俎代庖,说话的时候就郑重起来:“这事,咱不能瞒着。得跟我嫂子跟疙瘩,把话说明白了。” “嗳!”新秀妈点头:“是得这么着。啥事摆在明处了,心里不犯嘀咕,日子才好过。” “你放心,都不是多嘴的人,不管这事成不成,我跟你保证,出你的口,入我的耳,我这边不会在外面随便乱说话。” 事情说到这儿就把人送走了。丹阳这才出来:“我还以为是新秀家给她找了对象准备出嫁呢。没想到是出了这事了,我有责任。” 试验站的保卫工作不到位。 也不能说就怨丹阳,林雨桐看过她编的工作规范手册,里面有明确规定,夜间值班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之前也挺丹阳说过,他们那个试验站的大棚外面,靠着墙的地方用席子围了一个小厕所。不过就是距离大棚太近了,放屁都能听到动静。新秀大概就是觉得上厕所不够隐私,所以才跑远了。这就给倒霉的遇上事了。 把新秀送走了,林雨桐穿了大衣,给丹阳说了一声就去了金家。 事儿是啥样的就是啥样的,林雨桐跟刘铃铛和疙瘩把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疙瘩头上的青筋直蹦,拳头攥的紧紧的:“我宰了那畜生去。” 刘铃铛一把把疙瘩拉住:“这是干啥,这事不能急。收拾人啥时候不能收拾,新秀好几个哥哥呢,要是能收拾,早就收拾了。姑娘家的名声要紧。” 疙瘩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娘,我娶新秀。娘,你就我娶新秀吧。又不是她的错,再说了,她也没被咋,就是真……我也不嫌她……” 李月芬伸出手,狠狠的打在疙瘩背上,喘着粗气。显然,她是不乐意的。 林雨桐没留下来,行不行,叫人家母子祖孙商量去:“商量好了,给我的话就行。” 等她走了,刘铃铛就叹气:“说实话,娘不是看不上新秀那孩子,娘是看不上她娘。”说着,她就叹气:“我这心里还气着呢。你说,当初是死活不答应……如今出了事了,想起咱们拉了。她家的孩子是宝贝,我家的孩子也是宝贝。咋的了,之前配不上他们家的姑娘,这会子能配上了?儿子,可见啊,人家这是从心眼里瞧不起咱。” 疙瘩就低下头:“儿子……以后争气,争气叫人看的起。” 刘铃铛摆手叫疙瘩睡去了:“你叫我再想想。” 等儿子走了,刘铃铛躺下了,才跟睡在炕那头的李月芬道:“我知道娘心里还是有些清明的。我也知道你是不乐意这亲事。可是娘啊,这亲事,我想答应。疙瘩是瞧上人家闺女了,那闺女没啥不好的。心眼少有心眼少的好处,真进门一个心眼多的,跟小叔子那边搁不到一块。心眼多了,就爱算计。给一个,就想要十个。跟他四叔这么处着,是处不长的。疙瘩他四叔四婶,瞧着跟咱这边走的不多,可咱心里得明白,我能在单位上那么舒服,疙瘩能在调度站过的顺顺当当的,这都是谁的功劳。没有他四叔四婶护着,咱这孤儿寡母的日子,过不了这么松快。可你也看出来了,他四叔四婶都是精明人,最不爱的就是算计。所以啊,我就琢磨着,精明的媳妇瞧着是能顶门立户,可到了咱家又不一样。找个心眼实在的孩子,知道收人家一分,念人家一分恩的孩子。只要品行好了,不管是他四叔四婶,还是端阳朝阳丹阳几个孩子,就都愿意拉拔疙瘩一把。这独木不成林!不管那几个孩子姓金不姓金,这都是嫡亲的血脉。总别旁人要强上几分。你看上次疙瘩手上了,他叔婶二话不说就来了,端阳朝阳陪着到市里去打针。平时他叔都不怎么私用公车的,那天把车都开出来了。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心思正的孩子,不用争,福气自然就到了。这爱算计的,越算福气越薄……” 李月芬背着身子,听着听着,慢慢的闭上眼。 等刘铃铛听到婆婆的鼾声,她就明白,婆婆这是答应了。 两家的亲事定的很快,也很张扬。对外的说法都是,疙瘩救过新秀,之前家里不答应,但是犟不过孩子啊!说是新秀搁在家里闹绝食,不答应就谁也不理,这不,没办法吗? 好些人都说新秀妈:“金家的条件是一等一的条件,你这丈母娘挑女婿也不能太挑拣了。” 新秀妈被人各种的说,但也甘之如饴。 侄儿成亲了,四爷的意思,不用寡嫂操心,叔叔婶子给办到底了。 刘铃铛也没推辞,只叫疙瘩给他叔婶磕头。 所以,到了日子,林雨桐就成了大忙人,一头夫家一头娘家,从布料到粮食,再到聘金,给足了林千河面子。不算是东西,光是聘金就足足给了一百。 别说十里八村了,就是把市里都算上,看谁家娶媳妇,聘金给这么多的。 林千河感激的什么似的,这越是聘礼给的郑重,就越是不会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传言。假如真有一天有人知道这事了,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 人家那姑娘可是值那么聘金的姑娘! 就是瞧热闹的二流子老五,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姑娘。 林朝英倒是知道,但这种时候她却真不敢说了。不管是林千河还是金疙瘩他叔叔,她都惹不起。况且,她一家子还要在三林屯过活呢。 丹阳去看新秀的时候,才发现,圆圆脸的姑娘下巴都尖了,人也变的沉默了。 她就说:“你也是,没人会瞎想,也没人会拿另眼看你,反倒是你自己,咋还过不了这个坎你。这要是我,当时一个窝心脚踹过去,不踹出她的牛黄狗宝都不算是完。你且等着吧,等这一阵子这风声过了,别人把事情牵扯不到你头上的时候,再收拾那个王八蛋。” 新秀眼泪往下掉:“他当真不嫌我?” 这话问的。 她只能说不嫌弃不嫌弃一点也不嫌弃。 可出来的时候,心里未尝不觉得荒唐。别说没出事,就算是出事了,还不活了?女人活到这世上,就是为了别人一句‘不嫌弃’的吗? 简直荒谬! 1276.旧日光阴(88)三合一 旧日光阴(88) 四爷不光是帮着疙瘩把媳妇娶进了家门, 还出了钱, 叫家里盖几间砖瓦房。如今这盖房的人到底是少数,但其实是花不了多少钱的。主要就是砖石。 砖石这东西好弄, 农村盖房子又不用水泥,顶多就是石灰,弄辆车是尽够了得。房梁都是木材的, 金家那些被李月芬保下来的树,派上了用场。但这些肯定是不够的, 林千河一家, 也算是费了心思了, 闺女嫁过去想腰杆直,娘家还得得力。家里就出钱, 从别的大队买了属于他们大队的树运回来,叫金家可着用,这好歹算是闺女的嫁妆。 本来三林屯大队的树也不少,但这不是怕瓜田李下的大家说闲话嘛, 干脆就不惹那个臊, 从其他大队买, 都是有交情的人,价钱只低不高。还叫人无可指摘。 好些人都说,这个亲做的好。金家在村里里还是太独了, 只有单蹦一户, 还留下个孤儿寡母的。如今跟林家结亲结的很实在, 过日子帮手马上就多了。比如这该个房子, 村里的年女老少,谁得闲了,谁过去搭把手,没用几天功夫,敞亮的砖瓦房就起来了。 做叔叔的,给把房子盖了,给把媳妇娶进门了,这大致上就能撂过手了。有事了,能伸把手的时候伸把手,不过这日子,还得是自己过。 晃晃悠悠的,日子就这么往前过。 等到五四青年节过后,厂里这边的青工组织,才收到青年报。报纸这东西,如今这时效性并不怎么样。往往都是隔上两三天才会送过来。 不过这次的青年报,叫大家都有些愣神:“那什么……这不是那个谁嘛!” 没错! 林丹阳,就是林丹阳。 跟她站一块这小伙子是谁啊? 这人我见过,就在三林屯,整天提着一桶子油漆,在墙上写那些宣传标语的小伙子……那个叫什么来着的? 叫方继明。 这两人怎么站在一起了? 搞对象吧! 怎么没听谁说过啊! “那是人家保密工作做的好。”这个说。 “不能!肯定是报社请他们,要不然能拍的这么好?”另一个人又这么说。 “那也不一定。林丹阳那可是大学毕业生,这十里八村的,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的挑不出两个来。人家看对眼了,这不是正常的吗?”然后他指了指报纸:“看看,般配吧?” 是!男貌女也貌,瞧着就养眼。 然后在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林雨桐和四爷都看见报纸了,但谁也没主动问丹阳。孩子想说的时候就说了,不想说的时候,那就别问。 丹阳从试验站出来的时候,就碰到等在外面的方继明。 方继明推着自行车,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见到丹阳出来,眼里还带着几分愧色。 丹阳接过方继明递过来的报纸看了看,然后挑明:“为这个来的?” 方继明看她:“对不起啊!要不是那天拦着你说话,也没这事。” 丹阳倒是无所谓:“这事……怪不到你身上。也是我大意了,看这照片,应该是近距离拍摄的。离咱们俩当时站立的位置,最多不超过十米。你说这不超过十米的距离,藏着个人对着咱们拍照……这要是有人拿着枪,咱俩都完蛋了。跟……”跟我妈的警惕性比起来,这可真是差的太远了。 后面一句给咽下去了,这话说给方继明听不合适。 方继明认真的看丹阳的脸色:“你真的没关系?我……” “你什么?”丹阳嗤笑一声:“你会负责?” 方继明一肚子的话在这姑娘不屑的笑声里全都咽下去了,这还真不是一个一般的姑娘。环视换个人,这会子早急了。在她这里,却如此的轻飘飘的过去了。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看着她笑:“我送你回去?” 丹阳强忍着没翻白眼:“我是无所谓的,但是我不会故意的去制造话题。你觉得,咱俩现在一块走,合适吗?” 说着,她把报纸递过去:“你的报纸你收着,我先走了。” 看着丹阳骑上自行车,瞬间就走远的身影,他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漂亮的姑娘好找,但活的这么坦荡而又磊落的姑娘,却真的不好找。 回到大队支部,碰到了端阳。这个点端阳还没走?方继明眼睛闪了闪,就有点明白了几分了。到了三林屯也有小一年了,对村里的人事,多少是有些了解的。端阳是丹阳的哥哥,兄妹的感情非同一般的好。 这个时候没走,不用问,都是在等自己。 端阳还真是在等方继明,等看到方继明手里的报纸,他又改变主意了,只打了一声招呼,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多注意一点办公室的电话,上头水库放水,咱们得等通知。” 好的!知道了! 知道了,人家就走了。 方继明心说,这是什么路数啊?怎么啥也没问就走了。 等人走了,他躺在床上了,琢磨了半天算是琢磨明白了,人家这个时候表现的越是淡然,越是说明人家没有把这事给放在心上。 这没放在心上,表达的意思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家压根就没看上他。 说到底,是怕他自己想多了。 这种感觉叫人不由的觉得,有些酸爽。 丹阳是过耳就算了,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她是半点尴尬都没有,该干啥还是干啥。 朝阳是属于听到风声的,事情在心里憋了几天的,想问一声吧,看爸妈那样,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他默默的又给憋回去了。行!不当事就那不是事。 很快的,他就没时间关注丹阳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的恋情了。 因为接到通知,b大和青华开始试点的招收工农兵大学生了。 上大学啊!这是多少人没有来得及实现的梦想。 朝阳在车间干活呢,然后喇叭就响起来了,青工们搁在车间是又跳又叫的,上大学啊! 一伙子人围在一起讨论呢。 这个说:那谁谁谁应该上,他在咱们车间的技术最好。 那个说:那个谁谁谁应该上,他是思想觉悟最高。 这些人说着说着,就对着朝阳的方向指指点点,还有人酸不溜秋的道:“都省省吧,这谁有资格,怎么轮也轮不到咱们这种上下不靠,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啊!” 有那跟朝阳关系好的就说了:“你们指桑骂槐的说谁呢?朝阳咋的了?人家是思想觉悟比不上?还是技术手段比不上?人家爸爸当个厂长,那人家还就没资格了。但凡有点资格,就是走后门的?说话你们亏心不亏心?” 是!这名额太紧俏,谁都想要。 朝阳年轻啊,他看本来都挺好的关系,因为自己最可能被推荐走,一个个的转头就变了脸。他手里的活不停:“我跟着师傅挺好的……就不去大学浪费时间了。谁愿意去谁去,不要拉上我。”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不是滋味。 回家后也有些兴趣缺缺的,提不精神。 因着这一个名额,平静的厂里,有蹦起水花了。 计寒梅没有要走的关系,罗恒生呢?本来是他的女婿谢东升其实是有资格的。但他本人没跟女儿女婿商量,在一开是就先表明态度了,他的女儿不在厂里,但是他的女婿主动放弃资格了。 四爷和林雨桐这边,在前面两位领导起了模范带头作用之后,就不能说把自家儿子推出来的话。别说朝阳主动放弃了,就是不主动放弃,四爷和林雨桐也不会答应的。 领导们这一表态,意思就是绝对的公平公正。 别的办法不行,那就选举。先叫大家去选嘛! 结果谁也没想到,选来选去,得票最多的会是许强和孙十一。 可名额只有一个,看到底是许强还是孙十一,这得领导决定。 许强的父亲许文东不怎么得人心,也早已经是昨儿黄花了。但是孙十一的叔叔,却还是分厂的领导。 但许强跟孙十一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跟小一辈的交情都很好,再加上本人在特|务一案中的表现,因为案件还在保密阶段,厂里还没有做出表彰。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大家的天平就倾斜了,投票选许强的人倒是比选孙十一的人多的多。 计寒梅挺高兴,没有看孙十一叔叔的面子,都选了许强。这更说明了厂里的公平和公正。 这小子也会来事,大晚上的,不知道从哪弄的兔子,剥洗的干干净净的给送到家里了:“金叔,林姨,我是来蹭饭的。” 带着吃的来蹭饭。 林雨桐就叫人进来,又叫骄阳叫叫端阳过来陪客。 端阳来了就说许强:“这兔子可不能只送我们这边……” “知道!”许强指了指外面,“家家户户都送了。在田里熏了一窝兔子。” 一窝兔子也没这么多。 但他这么说了,端阳就没多问。 饭桌上,这小子举着杯子敬四爷:“是您和婶子看的起我,我才有今日……” 今日? 今日是什么日? 一天不去报名,这事都不算是完全就定下来。出门的时候,四爷叫端阳提醒许强,别太大意。 果不其然,厂里报上去的人,上面没批准,直接被打了回来。 上面接到了举报,不光是把许文东当年的事扯出来了,还把许强这些人私生活不检点,有流氓习性的事给捅上去了。 资格就这么被取消了。 而孙十一,顺利的替代了许强。 端阳就说许强,“给你提醒过了,叫你防着一些。你看看现在……那孙十一是个狠人,对自己都下的了手,更何况是别人。” 这事给朝阳可算是好好的提了个醒,如果这次他没有放弃,那么这件事,很可能会牵扯到父母的身上。他第一次,适量的将专业课的时间缩短了,晚上的时候,愿意陪他爸看一些史书。有时候他也好奇,心说,自家爸这样的,史书他都已经熟悉成那个样子了,可为什么还一遍又一遍的去读。后来,读的多了,他慢慢的品出来了,这史书,哪怕是读上一百遍,也能从里面读出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书读的多了,心思也沉稳了。本来还带着几分迷茫的脑子,倒是越读越是清醒了。他懂得了蛰伏的道理。蛰伏不是一味的在折磨中等待,那其实是一个积蓄力量的过程。 而他如今,要做的就是默默的充实自己。 默默无闻,有时候并非全都是坏事。 而被打击的几乎是站不起来的许强,却又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这个一个在附近混来混去的人,跟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建立了极其深厚的感情。 谁呢? 钱老金。 这老头子人前疯疯癫癫啊,刚开始还有人怀疑,可是时间一长,谁还注意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了?疯了就是疯了呗。 这么一个疯子,夏天在树荫底下逮知了,冬天在太阳底下晒太阳。许强是过来过去的,都能看见他,没事了就过去跟人家撩闲:“老爷子啊!您如今过的日子,那是我做梦都想过的日子。” 他没事了,跟钱老金一块蹲在树荫下,蹲在太阳底下,有了好吃的了,也想着给钱老金留一口。后来呢,他爸没了,他连个亲人都没了。心里有啥不好跟哥们兄弟说的话呢,都愿意跟钱老金说。 这么一来二去的,钱老金看上许强了。 觉得这小子油滑是油滑,但这油滑也意味着人机灵。更难得的是,这油滑里没有一点坏坏肠子。不干那卑劣的上不了台面的事。 于是,他打起人家的主意了。叫他儿子钱思远,有事商量。 跟以往一样,钱思远半夜二点,去了破庙里,看爹妈去了。看看老爹到底有啥要商量的事。 结果人家老人家说了:“我看上许强那小子呢,我觉得好……” 嗯!那小子不算是特别出息吧,是不怎么招人烦。 但那又怎么的! “您要是觉得好,改天我跟那小子说说,叫他没事找您玩。”钱思远是这么哄他老子的。 钱老金的眉毛都能竖起来:“玩?玩你奶奶个腿儿。” 您看!您这么骂人就不对了嘛。 “那您想怎么着?”钱思远挠头,“您提吧,只要您儿子能办到,一准给您办的利利索索的。” “我想把他招进咱钱家的门。”钱老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透着一股子精明,“多多这不是还没对象吗?你叫人给提亲去。咱给多多招个上门女婿,就他了!” 啊? 钱思远顿时就站起来了:“您是我爹,什么都能依您,但这儿女的婚事上,不能依您。” 钱多金一巴掌拍在炕沿上:“你那脑子是不是蠢?你们老口子就多多一个孩子,咱老金家就这一根独苗苗……可是呢,你给我这跟独苗苗养的哟……跟你媳妇一个样儿……” 什么样儿?就是不怎么机灵的样。 瞧着是个聪明人,但是大事上从来没见聪明到哪里去。 这一点上,钱思远不能反驳,事实上这不是教成那样的,那是生成那样的。钱思远一直就觉得,聪明人就不用教。虽然这么说自家闺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那话是怎么说的,姑娘家不用那么聪明。太聪明了容易操心。 他这么在他爹面前给他闺女辩解,然后他爹一拍大腿:“对啊!就是这样啊!我孙女有福气,不用做那操心的人,这不是就得找一个替她操心的人吗?” 嗳?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的。 钱多金就露出几分得意来:“你老子我,这些年还从来没有算计错过!他那边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这不是顺手就能捡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而且这小子,像咱们老钱家的人。” 呵呵! 这儿子捡的,怎么叫人心里这么不是滋味呢。 心里装着这事,回去就把媳妇鼓捣醒,跟她嘀咕这事。 庄晓婷能答应才见鬼了:“那小子是啥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姑娘小媳妇的,没有他不调|戏的……” “你见他调|戏人家了?”钱思远翻个身,“具体的说个人名出来我听听。” 庄晓婷愣了半天,寻思了一圈,最后还真是想不起来谁真被调|戏过,“那也不行,这样一个名声,人家还当是咱们多多有啥不好的呢。” 这女人! 媳妇一反对,他倒是下了决心了。根据半辈子的经验,凡是媳妇反对的,他都坚持,半辈子也没出过错啊。 他就这么说:“凡是你坚决反对的,哪次不是证明你错了。” 这能一样吗? 钱思远就说:“如今想找个招赘的女婿可不容易。还要人机灵,顶得住门户。还要有正式的工作……咱自己说说,谁家要有这样的儿子,舍得往出招?那坏名声,说到底还不是早些年他爸在厂里的时候,那孩子年少轻狂惹下的?可到底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了叫人一直这么损着。不过是人的劣根性罢了。以前高高在上得罪不起的人,现在谁都能踩上一脚了,可不得可劲的糟蹋。咱这过日子,要的是实在,不要那虚头巴脑的东西,明白不?” 这个话,她倒是明白。 自家男人在厂里差不多都快成了隐形人了,可要说这些年过的日子,那真是舒坦的不行。什么白米细面糖油的,家里不怎么缺。这就是所谓的得了实惠。 男人这么一说,她的心思有点活动。 钱思远又给加了一把火:“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小子,这几年都快成了心病了。老是攒东攒西的,就怕到老来没人管咱们。这有了上门女婿,儿子是假的,可闺女是真的。闺女又不用离开咱们……整天在眼皮底下。不管是闺女在眼皮子底下,就是女婿也在眼皮子底下,他好不好的,你不会替闺女看着……” 两口子絮叨了半晚上,把庄晓婷给说服了。临了了,庄晓婷才说:“这得多多愿意吧?” “只要那小子愿意……”钱思远轻哼,“他有办法叫多多愿意……” 然后两口子找了个晚上,就找林雨桐和四爷了,叫两人做媒,给说着亲事。 林雨桐就说钱思远:“你是真精!” “我当这是夸我了。”钱思远嘿嘿的笑:“要是成了,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酒。” 没吃上他家的酒,反倒得先请女婿过来吃酒。 许强是被朝阳请来的,一口酒没喝下去,就被林雨桐说的事给呛着了:“……女婿……上门……钱家的……” “不行?”林雨桐就说:“你钱叔庄婶人不错,这结了婚,就收了心。回到家里,有爹有妈有媳妇有孩子,就是热热乎乎的一家人。” 许是一句有爹有妈,叫许强有些触动。当天回去之后,蒙着被子哭了一场,自己就跑去钱家去了。家里的活抢着都干了,这还有啥要说的,这就是答应了呗。 这小子确实是能干,跟钱家进进出出的也就是半年,多多就愿意了。不光是愿意了,还特别愿意,很快的,钱思远就给俩孩子办了婚礼。 两家合为一家,日子过的和和美美。 许强倒真跟钱家的儿子似的,身上少了几分油滑气,多精明却真多了几分。许是有长辈的引导吧,好些人都说,瞧瞧,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喜事才过,又是一件叫四爷和林雨桐都始料未及的事。 范云清晚上偷着来找林雨桐了,等见到范云清的时候,林雨桐吓了一跳,她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而且看上去非常的孱弱。 这是病了! “……我的身体……”她笑的有些释然:“癌……乳腺癌……” 是!一打眼林雨桐就看出来了。可还是尽量做到面上要露出惊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扶了范云清坐下,问道。 范云清摇头:“有些日子了……我不想叫别人知道……包括晓星……” 因为看不清未来的局势,不叫晓星跟她这个母亲多接触,是对晓星的一种保护。 林雨桐理解的点头:“我明白。你这次过来,是还有什么事要我办的吗?” 范云清笑了笑:“我这一辈子,起起落落,别人负过我,我也负过别人。没抛却我私心私欲,但自问,于国于家,还是有几分功劳的。这是病了,叫人不由的想起了那些过往。对的错的,恨的爱的,过去的,还有那在心里过不去的。想的多了,到底是不安了。我这才来了。我如今也见不到你爹了。有些话……假如有一天,你见到你爹的时候,替我告诉他。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我也不求他原谅,我们俩之前的恩恩怨怨,不是一句原谅能说的明白的……还有,就是对你娘,说一句对不起。先不说那些年,她受的苦。就是一个女人,如果真遇到丈夫另娶……那这心里只怕跟吃了苍蝇似的。想起一回,就得恶心一回。你娘有不是个软性子的人……这事只怕搁在心里,一天也没顺畅过……这都是我造的孽……所以,我得先他们一步走了……至于别的,没有!晓星有你们照看,日子差不了。苏瑾那孩子也实在,抗美他们,他们两口子不会不管……” 私事交代完了,她又说公事:“我这身体,许是能支撑个一年半载的。这一年半载之后……又得换新人了。这事,你们在心的,做好准备……” 还真就是如此,她支撑了一年多点的时间,因为癌症,病逝在医院的病床上。直到追悼会的时候,晓星才知道。 林雨桐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晓星却摇摇头:“她这么没了……也好……也好……至少那么多人都还念着她的好……” 这两年,上层的变动大,省里的变动也大。到了厂里,又何尝不是这样。 计寒梅哪怕是再怎么不愿意,她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赵平还能站最后一班岗,她却真的到线了,最多也就是在家属委员会里,当个主任,发挥余热,调解一下邻里关系。 她卸任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罗恒生扶上了gewei会主任的位子,顺便再送了一程。 有这么一个人在上面占着位子,不管再调了谁来,都还有腾挪的余地。 其实这些变动,对四爷和林雨桐来说,也没产生多大的麻烦。不变动最好,能省点心,变动了,费点心思而已。 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唯一比较操心的就是几个孩子。丹阳的婚事一直是没有定下来,跟那个叫方继明的小伙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谈恋爱。反正时有接触,但却从来没有带回家里来。 林雨桐就说:“咱不能因为别人说,就去谈恋爱。也不能因为怕别人说,就不去谈恋爱。要是觉得合适,是可以考虑的。” 丹阳点头如捣蒜,“考虑考虑,肯定考虑。” 可等考虑好了,要结婚了,高考都恢复了。 那一年,朝阳考入了h工大,骄阳考上了广播大学。丹阳也结婚了,并且回她的母校任教去了。 家里就只剩下两口子。端阳不放心,带着宋璐和孩子搬回来住了。 宋家几次要调端阳去b京,都被端阳推辞了,说什么都不去。他跟宋璐说过了:我爸我妈在哪,家就在哪。 宋璐也笑:“你和孩子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林雨桐笑着跟已经住回军属院的常秋云是说:“我也是没想到,一个个都成了没良心的飞走了。只有端阳,是靠得住的。” 常秋云也哼呢:“你两个哥哥也都是靠不住的,我也没想到,能养老的是闺女。” 这都是说笑的话,四爷不会一直把端阳留在身边的。孩子的去前程要紧啊! 况且:“我跟你妈可还都不老,赶上好时候了,这十年积蓄的力量也该动一动了。” 大刀阔斧的,厂里也是要创新和改革的。 这个时候的中原重工,罗恒生早已经退居二线了,去工业厅担任了个副厅长,没几年,就去了人大。再之后,就没怎么听到消息了。倒是谢东升和罗燕妮一直都留在厂里。终其一生,罗恒生和罗燕妮这对父女,都没和解。哪怕是罗恒生病入膏肓,陷入弥留,嘴里一直念叨的也是‘雪娇’。为了父亲走的没有遗憾,罗燕妮还专门托人去东北找个雪娇的儿子,打听到他的消息,然后把消息告诉已经睁不开眼睛的父亲,父亲这才缓缓的松开紧握起来的手,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比起罗恒生的黯然退场,沉寂了半辈子的钱思远却青云直上,好些人都说,大器晚成,就说的是钱思远这样的。 中原重工人员更迭,一拨一拨的变动,但无法忽视的就是企业的蒸蒸日上。 不光是中原重工,就是当初的一一五,也受益匪浅。比如当年愣是要扩建出去的厂区,如今一一五可就在接近市中心的位置,这地皮一年比一年的值钱。比如当年开班的技校,在国家大力的发展教育事业的前提下,这些学校都被移交给市里,省里,换个名字,就成了大中专院校。这都是他当年留下的资本。 等一切都步入正轨,谁都想着,金厂长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利索的放手了。 为厂里办的最后一件好事就是,在b京的郊区买了大片的土地,说是要盖酒店,要盖办事处,其实这地皮,建成高层小区的话,当做福利房子分下去,将来只怕几代人都得念着金厂长的情。 两人撒手不干了,回了b京。对于四爷来说,才像是漂泊了半辈子,落叶归根了。 几个孩子随着爹妈走的,端阳和宋璐回京城很容易,一个在政府机关,已经是正处了。一个在医院上班,也是科室主任了。丹阳两口子也跟过来,方继明在宣传部,丹阳却去了农业研究中心,干她的老本行去了。朝阳却没有跟过来,而是选择留在中原重工,他爸没完成的事,他希望在他的手里做完它。骄阳是满世界的飞,她是学新闻的,做了随行的记者。经常跟着领导出国做采访报道的工作。 总之,好像每个人都忙了起来,只有四爷和林雨桐是清闲的。 到了周末的时候,孩子们能回来的尽量都回来。反正再想把一家人聚齐吃一顿饭,却有些困难。 这得选朝阳进京开会的时候,得选骄阳不出国的时候,然后还得刚好是赶在周末这个时间点上,然后凑齐,回家,陪爹妈吃饭。 家里的条件好了,孩子们都不希望妈妈劳累了。就说雇个保姆吧,心里还寻思了一堆的话,知道那个年代的人,对于这种用保姆,请佣人是比较反感的。因此,做了很多的铺垫之后,一提这事,他妈就答应了。他爸还一脸认同的点头,觉得儿女还算是有良心,知道心疼妈了。 等保姆请回来,人家这么自然的用保姆,叫几个孩子都沉默了。人家的爹妈都是‘老古董’,就自家这爹妈,忒的与时俱进了。 虽然家里有保姆了,但是孩子们回来,还是当妈的亲自下厨,给孩子们做好吃的。 饭桌上,红卫嫌弃肥肉太腻,被端阳给拎出去抽了几下:“嫌肉腻?你知道我跟你叔你姑姑他们小时候去人家农场薅人家的麦苗吃吗?如今给你肉,你都嫌弃腻的慌。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的,惯得你!饿你两顿,什么毛病都好了。” 红卫委屈的不得了,“我就喜欢吃野菜馒头,不爱吃肉还不行了?” 孩子们对野菜馒头爱的什么似的,吃那口新鲜。可端阳几个,谁也不乐意碰那东西。 桌子上撒了饭粒,孩子们说是不卫生,坚决不吃。但是端阳几个,却从来没这毛病,掉在桌上的,一定会捡起来吃了的。 孩子们嫌弃当爹妈的不讲卫生,当爹妈的嫌弃孩子们不知道珍惜粮食,只会浪费。 一顿饭吃的,吵吵嚷嚷的,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热闹吧。 吃完饭,四爷拉林雨桐,两人默契的,谁也不说话,牵着手,慢慢的朝外走去。 太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丹阳蓦地一下,眼眶就湿润了:“打从我记事起,就这样……爸妈两人就这么搀扶着……一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现在了……” 骄阳突然跑回房间,将相机拿了出来,对着这越走越远的背影,摁下了快门。 朝阳就说:“怎么不拍个正面照?” 骄阳摇头:“哥,你不懂……其实这背面才更动人呢。” 不管面上有多光鲜亮丽,背面总是有许多的坎坷的,艰难的,不为人所知的困苦与窘迫。可不管经历了什么,他们从年少一直走到如今,始终不变的都是相互牵着的手和相互依靠的身躯。 双手紧握,十指相扣。 两人看着远方,似乎是不知道脚下的路还有很长。他笑着,她也笑着。 孩子在后面打趣的喊:爸,你可抓紧点,别把我妈给丢了。 丢了? 丢不了! 他在哪,她就在哪。 她在哪,他就在哪。 1277.黑白人生(1)三合一 黑白人生(1) 疼痛感已经适应了吗? 反正没怎么觉得疼, 再清醒的时候就是觉得冷。 睁开眼睛,倒是光线刺目,抬起手遮挡着,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头顶上那亮如白昼的节能灯。 灯?! 还好还好!时来运转, 没给扔到缺吃少喝的年月里。 她翻了个身,叫婶子躺平。 嗯! 身下硬邦邦的,像是凉席? 对的!这纹路摸着就是凉席。 再摸索了一遍,身上没有盖的。怪不得冷呢, 身上没有盖的嘛。她的头微微抬起,找被子。 可被子没找到,眼前的情况又叫她有了发蒙。 怎么个意思呢? 自己这一边是墙,一遍是……一排躺着的人。 看样子,都是女人! 这么想着,又不由的‘呸’了一声。住在一块的,可不都是女人吗?啥地方能有男女混住的情况呢。 真是脑子没清楚吧。 可转过来又想, 也不对啊!这怎么一排排的睡? 看着节能灯,应该是年代不算是特别的久远才是,怎么还有睡大通铺的? 又不是大车店, 更不是那种联排联铺的大宿舍。能睡架子床的情况,谁睡这玩意。 再看那雪白的墙壁,铺着瓷砖的地面, 还有…… 那什么玩意? 床铺下面两米远的角落里, 为什么有便池, 边上还有洗脸盆。 就算是卫生间,哪怕是那种很开放的人,那卫生间也会用透明的玻璃给圈出来才对。哪里的地方会是这种的,半点隔断都没有。 开放度这么高的……这还叫开放吗? 以林雨桐的见多识广,她立马明白了,这里不是监狱,就是看守所。 然后她慢慢的收回视线,可真是猫了个咪的,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呢? 要是这是古代,还能越狱。可现代文明的情况下,那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的。你逃一个试试? 躺在这里了,有点心绪难平。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至少得知道,这原主到底犯了什么事了吧! 这么一沉下去,脑子里的记忆一点点的回来,画面一帧一帧的往过放。 她心里暗道一声:侥幸。 不是真犯了事就好。 这丫头叫林雨桐,出生在秦省一个叫做义柳县的地方。家里在县城开着个小酒楼,承包个酒席之类的,日子过的是相当不错。 这原身她爸,早些年就是一街上的地痞二流子。大奸大恶的没有,但是要说是什么正派人,那也绝对不是。 论起这原身他爸,那也算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林三娃是八岁没了爹,十岁没了娘。上面有过两个姐姐,可以爹娘没了之后,这两个姐姐倒是都被亲眷们分着领养了,闺女都是大闺女了,没出嫁能帮家里干点活,等出嫁的时候还能要一笔彩礼钱。不算是白养活。可这么大一个小子,还是个淘气的没边的小子,没人肯要,也没人敢要。 最后几家商量了,说是每家轮着给送饭。可这送来的饭,不管是不是剩菜剩饭吧,也不管是冷是热吧,要是按时送也行了。可谁家能没点事,老记着给别人家的孩子送饭? 于是,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凑活的活着。 是人都想活着,吃饱穿暖是最基本的追去吧。一个那么大点的孩子,怎么能把自己的肚子混饱呢? 大街上卖烧饼的,他凑过去抢过来,对着烧饼呸呸呸的唾上两口唾沫,然后再把烧饼递过去:“大叔,我看见上面落灰了,怕你卖不出去。你瞧,我跟您把灰给擦下来了。” 卖烧饼的追过来,你说拿这小子怎么办? 得得得!可怜见的,就一孩子,拿去吃吧。 你说就这德行吧,咋在附近混的活下来的? 要么说是一人物呢?没少祸害邻里,可也没见谁真跟他恼了。比如这卖烧饼的大叔吧,总被林三娃隔三差五的混去两个烧饼,可等附近新来了一家卖烧饼夹肉的跟他抢生意的时候,他就知道林三娃的好处了。 这小子知道感恩啊! 那家开始卤肉了,生意还不错,趁的大叔都快没生意了。结果林三娃赶在对方生意特别好的时候挤过去,捏着人家的肉搁在手里甩了甩:“没事,一个苍蝇而已。味儿好着就行!给我来个三斤。”赶明儿去,又喊着说:“我在乡下收上来的肉给你留着呢,记得晚上来拉,要不然放不住。记得把钱带上,我不赊账,一块二一斤,不还价。” 人家的猪肉都五六块钱一斤,凭啥他的猪肉才一块二? 还乡下收上来的?! 这玩意只能是病死的猪了吧。 谁敢吃病死的猪肉?叫这么折腾了三回,这人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知道内情眼睛明亮的人,品出几分滋味了。这小子真想坏谁的买卖,那真是一肚子的坏水。于是,街面上做生意的都不愿意得罪他。 卖肉的说:“三娃子过来,拿两根骨头回去炖汤。” 卖馒头的说:“今儿剩了几个贴边的,边上糊了一点,要是不嫌,娃子你拿去。” 就这么着,林三娃自打十四岁以后,生活就能温饱了。凡是关照他的铺子,街面上的混混二流子,是不敢去骚扰的。这家伙也不打人,但他的那种处事办法一般人都瘆得慌。他是拿着搬砖,朝自己脑门上拍的人。 还有一个买衣服的寡妇,这些混混子常去,满嘴的荤话想占人家的便宜。因着这女人给过林三娃两件次品的衣服。林三娃去,就跟那些混子说了:这是我姐,难为她就是难为我。这么着你们看行不行,你们也别难为她了,有啥就冲着我来吧。尽管来难为我呗。我也不用你们动手…… 他当时就掏出刀子,朝着他的大腿上来了这么一下子,血哗啦啦的往外流。 然后从那之后,混子都管他叫哥了。 平时周围的乡亲邻居肯关照,谁都给他面子,觉得三娃子这人也还不错,混是混了点,但知道人情。又跟那些混子走的不算是远,也能通过那些人弄几个散碎钱花。 人家就这么着,没啥正经的营生吧,却也把日子个过起来了。 等到了年纪了,林三娃寻思着娶媳妇了。可他这种人呢,用一般人的看法说,那就不是一个过日子的人。 跟他打交道行,在外面夸他一声义气也行,但要说把闺女嫁给他,那不行。 反正,属于婚姻困难户吧。 林三娃心说,这不行啊!媳妇还得娶啊!我林家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然后这小子出去了一趟,去了哪里不知道,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 这大姑娘是外地的口音,好些人就打听呢?以为是三娃这瘪犊子把人家的闺女给拐出来的。 人家姑娘摇头,表示不是哄自己来的,就是自己要跟来的。 后来打听的人多了,大家才知道,这姑娘是逃婚出来的。后妈要把她嫁给一个大龄的瘸子,这丫头给跑了。身上没一分钱,差点被人又给卖了。幸亏遇见了林三娃,救了这姑娘。然后人家姑娘心甘情愿的跟他回来了。 好些人都说,打算卖这姑娘的人肯定是林三娃是一伙子的,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不那么吓唬人家姑娘,人家也未必就跟她回来。 事情到底是啥样的,也没人知道。 每次人家说那成了林三娃媳妇的刘姓闺女:“巧儿啊,你肯定是被你家三娃子给哄了。” 后来两口子一吵架,刘巧儿就是这么一出:“你个黑心烂肺的,你哄我过来就是为了欺负我……” 两口子过日子嘛,结了婚,吵吵嚷嚷的,但说起来日子倒是逐渐的红火了。 结婚第二年,刘巧儿就给林三娃添了一个儿子,取名林大志。林三娃当了爹了,心说这日子不能这么混了。然后两口子把家里的房子修了修,前面该成门面,做起了小买卖。媳妇是从南边来的,会做米线。米线这玩意,在八十年代的北方小县城,是基本没怎么见过的玩意。两口子就做起了这个买卖,一碗米线一块五,生意算是头一份的。 林家的院子位置好,随着开放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入,县城也慢慢的繁华起来了。林家把老房子拆了,前面起了二层的小楼,就是饭馆。卖炒菜卖米饭卖馒头卖各色的面食。反正是什么都带着。日子好过了,两人鼓捣出第二个孩子了,这时候计划生育嘛。不叫生二胎。林三娃要是那么听话,他就不是林三娃了。 媳妇怀上了,他愣是把媳妇弄到南边她娘家那边。如今时过境迁了,闺女回来了,日子还过的不错,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的,说是好些年不回来了,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想多住些日子。那想住就住呗。钱给的足就行。 这一住下来,就直到把孩子给生下来。 生了个闺女,林三娃乐的跟啥似的,就说:“我闺女叫林小同。” 一个大志,一个小同。 小舅子算是半个文化人,觉得这名字不好,大外甥的名字叫了这么多年了也就不改了,至于外甥女的名字,他觉得小同不好,姑娘家嘛,用梧桐的桐多好。 那时候正好有个热播的电视剧,人家孩子叫什么雨的,干脆就叫林雨桐。 行吧!那就叫雨桐。 得了闺女了,林三娃回去大办宴席,给闺女做百日。 可人家计生办和派出所上门了:你这孩子属于超生。 计生办要罚款,派出所不给孩子上户口。 罚款好办啊,这上户口的事可不容易。林三娃是把派出所当成第二个家,有事没事的就过去坐坐。带上酒带上菜,从看门的门房到到后厨的大妈,反正他都能拉上关系。 一个常在黑白中间游走的这么一个人,太知道跟这样的衙门口打好关系的重要性了。于是,借着给闺女半户口的机会,他是不惜金钱的,糖衣炮弹,好酒好菜的跟人家软磨硬泡。打交道的时间长了,人家说着林三娃就是看着混,但也真不算是犯了啥事的。常来常往的,倒是交上了朋友。朋友们来一茬子走一茬,不忘旧朋友,相交新朋友。后来要是哪个邻居有点小麻烦,或是哪个混子出了点事,他都回去帮着打听打听。 时间长了,说起林三娃,大家的评价就是:这小子脚踏黑白两道。 脚踏黑白两道的林三娃,随着年龄的增长,把身上的二流子气褪去了。人看着精明干练,也算是一场面上的人。钱也没少挣,馆子开了一家又一家,县城里的小院子别墅住着,城里给闺女儿子早把房子买好了。儿子学习不行,早早的就去学了厨子回来,管着自家的生意。可闺女呢?学习也不好!反正就是及格分数上打转,高中是掏了赞助费才上的。可这高中毕业了,人家还能奔着大学去努力的,这孩子是真没戏。 可对儿子狠得下心的林三娃,却舍不得闺女去灶膛上受那烟熏火燎之苦。 怎么办呢? 刚赶上大学扩招的年份,他呢,就找之前给他闺女办户口的警察去了。人家如今都是副局了,手里还是有些权利的。他找人家想办法,看能不能叫孩子上警校。 人家有内部招生的名额的。 当时那扩招嘛,像是这种公安大学,是有特招的名额的。 找了关系,花了好几万,最后就是那种自费生,学费贼贵,毕业了谁也不能保证给安排工作。 就这也行啊!林三娃的心思就是:只要毕业了,我就再花钱在招人,把我闺女弄到家门口的小派出所里,当个小户籍警就行。 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穿的英姿飒爽的,多清闲啊。又不指着闺女赚钱。 就这么的,把孩子就给送到公安大学了。 这孩子挺乖的一孩子,在学校是什么样的活都帮老师干。反正,大家瞧着,这么一乖孩子,哪怕是成绩在五十来分,但这平时的成绩也计算在内的。大家手稍微抬一抬,孩子也就过去了嘛。况且,人家孩子爸,每学期送孩子来,接孩子走,上对学校领导,下到各科老师辅导员包括宿舍管理员,都带了礼物。你说,你好意思以为那几分,不叫孩子过嘛。 成绩回回低空飞过,但这低空飞过,也是飞过啊! 然后读了四年,人家孩子顺利的毕业了。 毕业了,很多同学都有去处。有些是成绩优秀,人家单位要人直接就要走了。有些是家里有关系,反正能安排。 但总会剩下一些,找不到单位。 这时候公务员考试还没有那么普遍化,但有些单位会招考。这就想着,是不是考一考其他的单位试试去。 林三娃想叫闺女回去:“先去干协警,过两年,一准能给你转正。听话!” 可这么大的孩子了,同学都是警察,就我去当个协警,那还不如啥也不干呢。哄她爸呢,就说:“我不急着工作,我想考研究生。” 林三娃一听,这个好啊!“考考考,一定得考。你就是读到那个什么后……” “博士后!”这孩子这么说。 “对!”林三娃的声音都敞亮起来了,带着几分自得跟骄傲:“你上到哪,我供到哪。”不等电话挂下,这姑娘都听到她爸在电话那头吹呢:“我闺女那学的好,孩子也知道上进,我说回来找人给她安排工作,这孩子非不让。要考研究生,这是孩子心疼我呢,怕我拿着老脸出去蹭……” 然后孩子慢慢的挂了电话,心里不是滋味。 是!求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弯着腰,腆着脸,拿着东西,去看人家的脸色。人家高兴了,用鼻子给你哼,要是不高兴了,连搭理都不带搭理的。 为了自己,老爸在外面还不知道看了人家多少脸色。 孩子长这么大了,第一次觉得,我该给我爸争口气。 去学校领通知书的时候,听一个管理枪械仓库的老师说,上面厅里来人了,要招人。 这姑娘一听,就往心里去了。主动找过去,毛遂自荐:“我行!我肯定行!啥活我都能干!” 能干啥啊? 知道什么你就能干。 这么一个眼神里偷着迫切的姑娘,江处长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之后,就说:“报名是行,但咱们得考试的……” 一说考试,这孩子心虚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挺起了胸脯,“考就考,我不怕。” 然后报名的一共二十多个,先是被带到训练营,训练了三个月。然后被放在丛林里,野外生存一天一夜。这个都拿不住小姑娘,这比坐在教室里握着笔考试可轻松多了。 她爸可是出了名的混子,小时候就带着他们去山上,去林子,在外面住,在外面吃的,对于别人来说,是新鲜。对于她来说,哪一年不得在外面住上十天半月的。一天一夜而已,小事而已。 一天一夜小赖,淘汰了三分之一。 可叫人惊奇的是,这姑娘坚持下来了。 好吧!野外生存一天一夜可以,那城市存林里呢。把身上的东西都收缴了,去吧,为期一个月。饿一天一夜能行,可饿一个月,肯定不行。 因着有个小姑娘,人家派了专人暗地里跟着,就怕小姑娘吃亏。 城市是陌生的城市,离家很远。要是不说普通话,一口的家乡话在异地,一听就是外地人。这姑娘凭着一口子土话,装成是被拐出来的无知少女。然后混到一对老夫妻开的小食铺子里,刷碗洗盘子。人家一问家是哪里的,要不要帮着报警。她就又哭又求的,跟人家说:“只干一个月,两百块钱,有路费她就回家。” 人家老人家哪里好意思扣人家孩子一个月。收留了两天之后,给了她五百块钱,就把她打发了,叫她买票回家去。 有了这五百块钱,这姑娘又去了城中村的洗澡堂。晚上在灶膛的搓背椅子上睡觉,白天靠给人家搓澡挣钱。 女澡堂子,也不怕有什么人心存不轨。 反正是一个月混下来,这孩子倒是赚了几千块钱。 江处长都惊讶了,翻看着这孩子要不是平时的德语操行分给的加分,她一水的不及格成绩,皱起了眉头。 边上的同事问:“头,这丫头行?” 不行!行什么行! “下一拨,不管怎么着,都给我把人刷下去。”咱们干的活就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干的。 这一次淘汰,只剩下六个人。 而六个人被分别送到了六个看守所。 林雨桐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位于秦城的西山看守所。 昨儿晚上,才被送进来的。罪名是打架闹事,她的身份,就是个街上混的小太妹。 不知道是太害怕了,还是太紧张了,反正,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换人了。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大致也明白了,人家这种挑人,挑的是特勤人员。不是一般的警察。以这姑娘的能耐,能顺利过了好几关,那是多亏了她有一混子爹。是从小听到他混子爹的混子人生教育,才能走到如此的。要不然,她这样的,那是绝对不行的。 这孩子就是想争气找个工作,找个很容易。 她也没想干特勤,这玩意可不好玩。是真的会要人命的那种。虽然自己不怕吧,但是比起打打杀杀,她更愿意过平淡舒服的日子。 她就想啊,干脆这次直接放弃算了。这孩子不是想给她爸争气嘛。不行,我替她考一次研究生,把她的愿望给实现了不就行了吗? 这么一想,心里就坦然了。 有些累,疲倦袭来,想要睡了。睡前还想着,得通过什么样的渠道去寻找四爷。 因此一直就是半梦半醒的,想着,四爷总是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他跟自己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有些联系的。但他到底是在哪呢? 她急切的想要出去,先找到人再说。 本来就睡的不怎么踏实,结果被一阵起床的哨子声给吵醒了。 哨子声一响,不管是干啥的,都得先起来洗漱。林雨桐慢悠悠的起身,才发现这一床铺位上,住着六个人。 都穿着一样的囚服,身上是橘黄色的马甲,套在白色的t恤上面,下面就是一条黑色的短裤,脚上穿的就是那种十块钱能买三双的塑料拖鞋。 脑袋上的头发,暂时还都在各自的脑袋上。林雨桐摸了摸她自己,一头精干的短发,这属于比较好打理的。 早上起来,只有六个人的监仓,一下子给热闹起来。厕所的位子只有一个,洗脸池也只有一个。六个女人要洗漱,可见有多拥挤。 一头栗色的卷发女人,哪怕穿着监服也遮不住前凸后翘的身段,她骂那个蹲厕所的胖大嫂:“还是女人呢?拉那么臭!” 这个胖大嫂一脸的愁苦,恶狠狠的看卷发女人,等把裤子提起来冲了水,就扑上去抓卷发女人的头发:“你个小|婊|子,老娘最见不得你这种贱|货……” 林雨桐边上坐着的说话细声细气的女人,不停的念叨:“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一会子管教来了……” 半天的时间接触下来,林雨桐知道,卷发女人是个站街女。就是卖|yin的!这两年年纪大了,就跟她找的男朋友,两人弄什么仙人跳。女人专门去勾搭上了年纪的老头,等勾搭到地方了,男人就给拍照,然后勒索老人家。这些老头子吧,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也怕儿女知道了丢人。就这么瞒着。后来是一个老头子被勒索的受不老了,寻思去了,这才把这案子给爆出来。人被逮住了,这不给暂时关在看守所里。 那个胖女人呢?是男人在外面偷人。她提着砍刀把那小三砍了两刀,差点叫那小三失血过多把命搭上。一时冲动的,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至于那个细声细气的女人,林雨桐却小看了人家。 人家是个偷儿。还不是一般的小偷,人家是能楼门撬锁,还能偷车的大偷儿。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剩下的两个女人,跟林雨桐一样,不咋爱说话,一副生人免近的样子。 看守所的日子,林雨桐是第一天过。说实话,哪怕是没体验过,她也是一点都不想体验。人关在里面,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准时出去放风。一个挨着一个,以比散步还慢的速度,在大概一个不到两百平米的四周和头顶都被细细密密的网子网住的地方活动。活动半个小时,然后回监仓。整理好内务之后,就是七点半。七点半准时吃饭。监仓的门下面有一长条的空档,刚好能放进去饭盒。早上半碗菜,一个馒头。 虽然不敢说菜里不见半点油吧,但也没觉得好在哪里了。 对于大饭量的人,这点东西根本就吃不饱。 胖大嫂吃不饱,但是卷发女人是吃不下:“这都什么玩意,是人吃的吗?” 可能胖大嫂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有些自暴自弃,她气哼哼的,对谁都跟欠了她两千万似的,对着一看就不是好女人的卷发女人,更是没好脾气。一把上去抢了对方的馒头就吃:“这东西当然是给人吃的,却不是给骚狐狸吃的。” 把对小三的恨,全都转移到这个坏女人的身上。 林雨桐看看就从两人的身上转移了视线。然后半天的时间,除了在监仓里呆着,什么事也没有。 林雨桐对这三个一看就知道深浅的女人没兴趣,对另外两个一直保持沉默,看起来非常深沉的女人……可以收起好奇心。 但她用余光打量来的东西,还是叫她对这两人,心里升起了几分疑惑。 那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女人的具体年龄不好猜。这个女人在监狱,这是洗去了满身的铅华,这要是装扮上,精心的化妆打扮,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七八。这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且文化素养不低的女人。 监仓里是有报纸的,报纸大多数都已经过期了。但是作为无所事事的人,哪怕是过期的报纸,只要有字,看看也是可以打发时间的。几张报纸,这个女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但看的最多的,还是财经一类的报道。 因此,林雨桐对这个女人有个一个初步的判断。至于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因为什么进来的,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可叫林雨桐觉得蹊跷的是,陪着这个女人的另一个女人。 年龄肯定没有刚才那个一看就有几分气派的女人不一样,她年纪小很多,二十三四?二十四五?大致上就是这个年纪。 她是紧挨着年纪大的严肃的女人睡的,像是守着对方一样。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进门之后,对面就是铺位。铺位把整个屋子从东到西铺面了。最东边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的东边是墙,右边就是这个年轻的女人。她会替年长的那个拿饭盒,会替年长的那个挤牙膏。甚至是年长的这个上厕所,她都会有意无意的堵在厕所的前面,跟一堵人墙似的,遮挡别人的视线。 所以,林雨桐才觉得,这个三十多岁的,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女人,是个很不一般的人。 谁进来,会带着保镖呢? 更何况,还能把保镖这么顺利的投递进来分到一个监仓。 有点意思。 心里这么想着,她就收回视线,不再关注。 唯一祈盼着的,就是这次的考核赶紧结束,不行的话,提审自己也行啊!总得给自己一个主动说出放弃的机会吧。 可显然,考核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 自己像是被人遗忘了,并没有人过问一句,甚至连管教都好似一点也不知情一样,把自己真当成在街上混的小太妹了。 林雨桐之前还想着,四爷会不会是监狱的管教或者是狱警。哎呦!这下就刺激了。她见了他一定会说一句:我不过是把你关进了心里,你怎么能把我关进你的牢房呢? 可显然的,她想多了。 她所在的是看守所的女三区,进进出出的,包括警犬,好像都是雌性的。 之前还在寻找那一双看一眼就能确认的眼眸,她现在觉得侥幸,幸好没在这地方碰上那双眼眸。 没碰上,她就更焦躁了。正对面就是厕所,不停的有人当着自己的面上厕所,这种感觉不能更醉人。 这鬼地方,她一天都不想多呆。 一整天都过的是昏昏沉沉的,可等晚上了,要熄灯了,林雨桐傻眼了。 自己这是遭遇了监|狱欺凌了吗? 昨晚上自己是被冻醒的,今儿了,她娘的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没有盖的。 没人都有凉席,都有一个毯子的。自己的毯子呢? 她白天没怎么管,大概别人把自己当面瓜了,她竟然发现,她的毯子,在最东边的女人的身子下面铺着的。 这是嫌弃凉席凉,要找个铺的东西。于是,自己这个好欺负的就被欺负了吧。 林雨桐挠挠头,看看躺成一排排的人,然后看向屋顶放的监控摄像头。 想出去,想找几乎跟跟人家说一句放弃,他们不给机会,难道我不会自己找机会吗? 于是,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三十多岁的女人给踹下去,自己占了她的窝儿。边上的疑似保镖的过来就要撅了林雨桐的胳膊,反被林雨桐把胳膊给卸了。 她站在铺位上,手指着其他傻掉的三个:“把毯子给老娘都拿来。昨晚敢叫老娘挨冻,他娘的你们今晚上都冻着去。睡睡睡,睡个毬|毛!”她跟个恶棍似的,指着铺位下面铺着瓷砖的地面:“睡!都给老娘躺下面去。” 栗色头发的女人最胆小,在外面混的,最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又最是能屈能伸,她一脸的赔笑:“姐……” “谁是你姐。”林雨桐眉毛都能立起来,浑身都散发着惹我者死的气息,“你他娘你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一脸的褶子,管我叫姐?说谁老呢?!” 这女人赶紧改口:“妹子……” “谁是你妹子!”她的手扬起来,吓的女人赶紧道:“你就是我姑奶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姑奶奶还不行,我睡!我睡地上。” 然后平平整整的,躺在地上了。 贼偷和胖大嫂挨着那女人躺下,就剩下那俩女人。 做主子的看着林雨桐瞧不出息怒,只眼眸暗沉沉的不说话。 林雨桐哼笑一声:“看!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给你挖出来信不信?” “你敢!”边上被打折了胳膊的就吼了一声。 “你看我敢不敢?”话音一落,人就跳下去了。人一下去,里面的小喇叭就喊了:“0007,面朝墙蹲着,双手抱头!” 0007号? 林雨桐想起来了,在这里,是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监号。 她的监号就是0007. 跟007比起来,就多了个0而已。 0是个啥? 那是啥都没有,啥都不是。忽略不计的话,她就是007. 007啊!真是一个叫人浮想连篇的数字。 她收回手,慢慢的走到墙边,然后缓缓的蹲下,双手抱住了后脑勺。 大概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铁门响了一次又一次,层层的牢门被打开,外面响起严厉的女声:“0007,提审!” 1278.黑白人生(2)三合一 黑白人生(2) 走在长长的走廊里, 身后跟着手里拎着警棍的干练女警, 走出来之前手上早就被戴上了手铐。此时,就保持的双手被拷, 脚上穿着一双明显大了两码的塑料拖鞋, 然后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走了四十七步之后,迈过了第一道门。又走了六十二步之后, 迈过了第二道门。这段时间只遇到一拨站在上方巡视的狱警。然后左转,走了五十八步之后, 迈过了第三道门槛。此时, 已经从建筑物里走了出来。外面的探照灯将这不大的广场照的灯火通明,广场的四周和顶上, 依旧罩着铁丝网。 不!只怕这都不是铁丝网那么简单。很可能是电网。 谁知道呢?一直对这地方也没啥研究啊! 这么想着, 又觉得自己果然还是阅历不够。看来以后, 还是要把哪种情况都要考虑到啊! 一路胡思乱想着, 然后走了一百三十二步之后,就进入了另一道门。又左转, 走廊里的西边的第三个房间门口, 有女警站着。 刚走到人家跟前,人家就肃着一张脸呵斥:“0007,进去。” 这种态度叫林雨桐特别不好接受。好容易自动把自己代入007角色然后一脚迈进去, 稍微打量了两眼,就将审讯室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愧是审讯室, 措施做的是真好。 等坐到审讯椅上, 手被固定住了, 她才收回打量的视线。如今这审讯椅是真……牢固,底座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如今只是手被锁住了,要是重刑犯的,身子和腿脚都会给锁住,坐在里面,想要妄动,那是做梦。 坐下了,被固定好了,人家很放心的出去了,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大约等了五分钟,门再一次打开了。这一次,进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警,林雨桐眼睛眯了眯,这个人她好像有些印象,当时在学校的时候,原主去找那位江处长毛遂自荐,在江处长房间的沙发上,见过这个她。她当时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沓东西,不知道是报名表格还是什么资料。原主非常清晰的记得这个细节,好似非常钦佩这样的女警一样。在原主的心里,只怕这样的女警,就该是她的榜样吧。 想到这里,林雨桐就知道,这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 林雨桐抬头看了看审讯室的监控摄像头,本来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设备,应该都已经停止工作了吧。 这一个不自觉的动作,叫宁采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这丫头倒是叫人刮目相看啊!看的可真准,没错,她看的几个地方,全都藏着摄像头。因为这地方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有些事,当然不能被别人知道。这边的看守所确实是不知道送进来的人不是嫌疑人。同样,自己来的目的也不能跟人家说是监控考核对象的,只能说是来调研的。 结果倒好,这丫头才被送来一天,就闹出事情了。 在监视屏幕上,她看她利索的将人的胳膊给卸下来的时候,真有点大吃一惊。从考核到现在,她的表现还从来没有这么亮眼过。 她努力回想这丫头的档案,好似档案上没说她的格斗课表现优异啊! 以这丫头的格斗技术,其实很多单位还是愿意要的,这基本就是个金牌抓捕员了。 这么想着,她就带着几分笑意的道:“别看了,这里除了你我,没人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我是找了相熟的同学,说要研究犯罪心理,可能牵扯到嫌疑人的隐私,所以,请她关闭监控半个小时……” 这其实是违规操作的。 林雨桐点点头,“那就长话短说。”她特别的干脆利索的表达自己的态度,“我想结束考核,我主动……放弃。” 这一点,宁采想到了。一个姑娘家进入这里面,就没有说谁能不受冲击的。 主动放弃? 考核之前就说过了,可以主动放弃。无非就是麻烦点,从这个看守所调到那个看守所,只说牵扯到别的案子之类的,事情也能解决。 可宁采并没有想到她只坚持了一天,现在很多东西还都没办好呢,她突然主动放弃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手续办的怎么样了,所以她不能贸然答应什么,只道:“那你只能在禁闭室关上几天。” 那也行! 只要不是在监仓,怎么着都行。 两人前后说话,也就两分钟的时间。宁采就开门出去了,门留了一条缝隙,林雨桐还能听到宁采跟狱警道:“不是很配合……没关系,再找别人也行。不过我看她这样好像也不像是很适应监仓,很有些暴力倾向……” 然后,人就被带出来,禁闭室在另一头的走廊尽头。厚重的铁门,狭小的空间。一个铺位,一个马桶,没有别的了。 可能是为了防止犯人自残自杀吧,里面的东西都是特制的。林雨桐新奇的看了几眼,在确定有监控之后,她就睡的更安稳了。心里想着,许是明天就能出去了,几乎是躺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林雨桐确实是被‘押解’去往另一个‘看守所’。 上了车之后,林雨桐的心就算是放下了,车子驶出看守所,在盘山小道上停了下来。紧跟着,从侧面的小路上开出一黑色的看不清楚牌照的车。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正是江处长和昨天见到的那个女人。 “认识一下,我叫宁采。”她上了车,坐在林雨桐对面,伸出手来。 林雨桐呵呵两声,抬头看了看自己被拷在车顶上的双手,“很高兴认识你,只是现在不方便,失礼了。” 宁采这才一副恍然的样子,掏出钥匙将她的手铐给打开。 林雨桐活动了活动手腕,还别说,这种滋味确实是不怎么好。 宁采带着笑,看了一边坐着的江处长一眼。 江处长一双眼睛带着几分探究的看着林雨桐:“要放弃?” 林雨桐点头:“我觉得我把这次的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我……恐怕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还是不浪费你们的时间和资源了。” 江处长有些想笑,这姑娘的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到现在了,才说她把事情想的简单了。打从一开始各种的考核,他以为这些人都知道选他们是干什么的。其实本身能力可以,但不想干这一行的,早都故意的放弃了。 而留下的六个人里,她是唯一一个女性。 这一行不是没有女警,只是实在是不多而已。 像是宁采,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但她基本都是在大后方大转。 他压下这种几分打趣的情绪,严肃了表情:“你这是猜出来我们是干嘛的?” 林雨桐看了他一眼:“我什么也没看出来,什么也不知道。以后的几年里,我保证只在大学里,不会对外多说一个字。” 江处长摇摇头:“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在一定年限内对此时保密,这是最基本的。可……以你的职业素养……我还真信不过。” 林雨桐挑眉,这是怕自己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人套话了,想想这原身本身的能力,也不能怪别人多想。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直接问道:“那江处长打算如何?” 江处长展颜一笑:“你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吗?” 所以呢?“要给我安排工作?” “哪里有比在我们身边,更能叫我们放心的呢?”宁采也这么说:“要不,先跟在我身边,试试?” 自己还在人家押解犯人的车上,除了答应,好似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从这里下车,上了那辆黑色的suv,后座宽敞,宁采扔过来一件风衣和一双运动鞋。林雨桐把风衣套在囚服上,再换了脚上的塑料拖鞋,一路直达市区。 进了市区,入了一处公园,在一处悬挂着公园管理处的地方开进去,停在一栋二层的红色小楼跟前。 有人看见自己一行人,奔了过来,手里拿着文件夹,看着江处长的眼神透着急切。 江处长伸手制止对方说话,然后看了宁采一眼:“你负责安顿小林。”说完,不等宁采答应,就朝前指了指,带着那小伙子直接上了楼。 宁采扭脸对林雨桐笑笑:“你慢慢就习惯了,头儿就是这样的。” 说着话,她就带着林雨桐直接去了一楼靠东的宿舍:“住的地方有些紧张,你暂时跟我一个宿舍。考核没收的行李,都在铺位上放着,你先梳洗换衣服,一会儿食堂就开饭。” 这是一个狭小的两人间。下铺空着呢,显然,这是宁采提前给腾出来的,她把她自己的铺位腾出来给了自己了。 床上铺着凉席,有一床凉被一个凉枕,再就是床边靠着的粉色的行李箱。 好在里面的衣服也不全是旧的,有两身新内衣,两条新裙子。一条是鹅黄的,一条是粉红的。很是少女系。 不管喜欢不喜欢,只能用行李里的东西。这里的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每个人的眼睛都厉害着呢。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她去梳洗了,换了衣服,这才对着镜子细看这姑娘的脸。 小姑娘长的圆圆的苹果脸,眼睛也大大的圆圆的毛嘟嘟的,一笑就眯起来。丰润的脸蛋上带着两个小酒窝,嘴唇粉嘟嘟的看着很肉。皮肤很白,刚洗过澡,浑身都是粉红的颜色,身上跟脸一样,看起来肉肉的。 说实话,这长相,真是标准的乖乖女。要不是这一头杀马特的头发,别人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小太妹。 头发染的金黄金黄的,留的也很短。林雨桐只能用发卡把头发别起来,看起来就乖顺多了。 把什么都收拾好了,她正要推开门。就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是刚才那个找江处的小伙子在跟人说话:“……你也是……也太听风就是雨了……现在只是失去了四号的踪迹,并不是说四号就出事了……” 紧跟着传来的是宁采的声音:“咱们都是干这一行的,失去了联系,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一定是暴露了……那些人心狠手辣,他肯定是……” “宁采。”这人说话的声音严肃起来:“你说的对,咱们都是干这一行的,从干这一行第一天起,就得有这种思想准备。你现在太激动了……得冷静冷静,再去找头儿谈。” 林雨桐慢慢的退回去,躺在床上叫自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她装作受惊一般的抬起头,先是迷蒙了一瞬,才眯着眼睛看宁采:“开饭了吗?” 宁采的脸有些苍白,神色不好:“开了……你去大厅,都在那里吃饭。” 林雨桐起身:“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宁采手扶着床,要上上铺的样子:“你先去吃吧。” 林雨桐应着,出了门往大厅去。 今儿大厅里没人,站在窗口穿着白大褂的大叔,将口罩也取下来,只一头儿挂在左边的耳朵上。林雨桐过去,他才抬起眼睛,看见是个没见过的姑娘就愣了愣,然后扯出一抹笑意:“是新来的吧……想吃什么……” 林雨桐对着冒着热气的清炒小油菜和红烧豆腐点了点,跟人家搭话:“大叔,没到吃饭时间吧?” 这大叔‘嗐’了一声,又给饭盒里打了一勺子的红烧肉,一勺子的清蒸鱼块,然后才递过来:“到了,吃吧!今儿大家心情都不好,你不用管这些……” 林雨桐接了饭,扭身往空位上去,还能听到背后的嘀咕声:“多好的孩子……当年也这么大……” 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就更加确定,只怕真有人出事了。 出事的,应该就是四号。 林雨桐对‘四’这个数字比别人敏|感,心都跟着悬起来了。 对着一份米饭四个菜,一碗蛋花汤,狼吞虎咽的吃完,本来打算直奔二楼的,但想了想,还是回了宿舍。林雨桐轻轻的推开门,门开的那一瞬间,她还能听到宁采的哽咽声。可紧跟着着,哽咽声消失了,宁采侧着身子面朝里躺着。呼吸很轻,恐怕她是刻意在调整呼吸。 后半天,没人来找林雨桐,像是大家都把她忘了一般。宁采也没有起身,半夜里,林雨桐又听到细细的抽噎声,她就想,哪怕是同事,宁采也不可能哭成这样。她只怕跟这个四号关系非同一般。 一晚上因着照顾宁采的情绪,林雨桐躺着就没动一下。快天亮的时候,宁采从上铺轻轻的下来,往卫生间去了,林雨桐见她关了卫生间的门,就轻轻起来,迅速的将宁采的床铺看了一遍,然后在枕头下发现了一个玉坠,坠子上刻着一个名字——司夜。 她的心咯噔一下,迅速的将玉坠放好,然后一切回归原位,静悄悄的回到床上躺着去了。 这一次,宁采在卫生间的时间很长,大概得有半个多小时吧,才从里面出来。 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快到要起床的时间了。 林雨桐坐起来也准备去洗漱,此时再看宁采,已经完全看不出昨天失控的样子了。她眉眼含笑:“是我把你吵起来了吧。” 林雨桐摇头:“不是!是我想早起。”她一副慌乱的样子,“我知道错了,带我去见江处长吧。我现在真知道错了……” 宁采有几分愕然,这怎么话说的? 她不解:“小林啊,昨儿是因为头儿太忙了……” “我明白。江处长那么忙,我还出幺蛾子。从昨儿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反省。”林雨桐一副认错的态度:“把我送回去吧,我一定完成考核……” 掰扯不清楚,宁采也没心情掰扯,还不到上班时间,就把林雨桐带到江处长的办公室,把事情说了:“……我说不通,您说吧……” 然后直接走人了。 江社友眼圈还是红的,应该是熬夜熬的,昨儿一晚上,他都没眨一眼。这会子情绪也说不上好,看着林雨桐直皱眉头:“……这里不是你家的菜馆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烦躁的摆手:“出去吧,你暂时跟着宁采打杂。” 林雨桐没有动,而是看向江社友办公桌上摆着的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两男一女,女子在中间,两男在左右两边,而左边的是江社友。她的嘴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然后说了一句差点叫江社友扔了手里茶杯子的话。 她说:“没想到江处长是个欺朋友妻的人。” 江社友端着一辈子浓茶,刚抿了一口,就被这句话给呛住了,手一抖,差点没把杯子都扔出去。他一边咳嗽,一边瞪着眼睛看林雨桐,好半天才缓过来,呵斥道:“胡说八道是什么?” 林雨桐指着照片:“这张照片拍摄在十多年前。那时候您是多大?二十六七岁?差不多吧!” “我二十五!二十五岁!”他这么强调说。 好吧!就算是二十五岁。 林雨桐指了另外两人:“他们是您的同学,要是没猜错,他们是您警校的同学。” 这不是废话吗? 二十五岁,大学毕业也就两年。能穿着制服如此亲密的男男女女一起合影的,还一直保留到如今的,肯定是同学,还得是大学同学。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收敛了情绪,倒是想看看这姑娘能说出什么。 林雨桐指着照片:“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你这两位同学怕已经是恋人的关系或者是已经打算结婚了。”她指了指照片上的女人双腿侧方的方向,“她跟你的这位男同学,明显更近亲,甚至已经亲近的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范畴。” 这话叫江社友心里微微酸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很遗憾,一对有情人,终究敌不过阴阳相隔。”林雨桐脸上露出几分可惜的神色:“您的男同学应该是牺牲了,他的牺牲只怕跟您是有些关系的……” 江社友摆摆手,制止林雨桐往下说。 没错,那两个是自己的同学。男同学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替自己挡了子弹,牺牲了。他当时刚刚新婚。而新婚的妻子就是那位女同学。也一直是自己的暗恋对象。 这里面的是是非非,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不过仅凭着一张三人的照片,还有自己选择这张照片摆在办公桌上的行为,就将事情还原了七七八八。这份观察力和察言观色的能力,说实话,跟档案上显示的东西完全是不相符的。 只能说,这是个特别善于伪装的姑娘。 连自己都差点看走了眼。 江社友一时之间没说话,半晌才道:“你露这一手,是叫我看清你的价值。是告诉我,在你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是值得的。”说着,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了:“但我也得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了。之前尽力的想逃避,如今却极力的争取,原因呢?” 林雨桐垂下眼睑:“在您的眼里,我的忠诚度跟我的成绩一样,不怎么值得称道。但人都有长处。我改主意是因为……我父亲。” 江社友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她:“给你家里打电话了?” “没有!”林雨桐露出几分苦笑来:“我不知道该跟我爸说什么。” 江社友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又是良久的沉默,然后摆手:“你先下去,等我通知。” 等林雨桐一走,江社友就安排人:“把考核六号在西山监狱的所有监控视频都给我发过来……” 他一整天的时间,什么事都没干,就盯着视频里的林雨桐。 前半段,可以说是泛善可陈。可等林雨桐似有若无的将余光对准那目标a和b的时候,他不由的‘咦’了一声,坐正了身子。 等到林雨桐看了监控一眼,然后暴起揍人,利索的将人的胳膊卸下来的时候,他就不由的站起来了。盯着大屏幕不停的在办公室转圈。 再等看到林雨桐一步一步的从监仓里出来,一路上有意识的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就彻底的停下脚步。他注意到:她走的每一步的距离都基本是一样的,那也就是说,每一道门之间的距离在她走过一遍之后,都在她的心里了。 在看守所,她可能没有安全感。所有她潜意识的在给自己寻找退路。 这要是看守的不严密的话,要是她真的犯了大事的话,江社友可以断定,她绝对会策划着越|狱的。 从她的行为上判断,她就是这么一个人!骨子里就是。 规则好似就不在她的眼里,尽管看她上去就是一个极为规矩的好姑娘。 不过想起她的父亲,这事好像又解释的通。 你能指着一个混子二流子出身的人多规矩。当然了,也就不能指着一个在这样的父亲的教导熏陶下长大的孩子是个严守规矩的人。 看完所有的视频,都已经是又一个早晨了。 这个决心,不好下。 “原因你也清楚。”江社友叹气:“你是个姑娘。一个姑娘掉到狼窝里……” “不是被狼给吃了,就是把狼给吃了。这跟是男是女没有关系……”林雨桐这么说着就笑:“我尽量把狼给吃了。” “你想的太简单了。”江社友也在笑,好像在笑眼前这姑娘的狂妄自大:“女人……永远都比较吃亏,你要知道……” “我懂!”林雨桐笑了笑,“女人之所以吃亏,那是因为她们还不够狠,不够恶。等狠恶到男人都怕的程度,他们就不敢动歪心思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江社友还是摇头:“真要是出了事,我跟你家里怎么交代。行了!真要给你爸争气,就留下吧。跟着宁采……” “这样吧。”林雨桐笑了笑,“你还是把我送到监仓里去吧。我完成我的考核,而您也再看看,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说着,她咧嘴一笑,还真有几分痞气:“您说的对,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是女人。这是我的劣势。可反过来说,这也正是我的优势。你们的人出事了,在你们的人出事之后,谁会想到你们再派去的人会是一个年龄不大,一看就涉世不深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打动了江社友,晚上的时候,林雨桐还是那一身囚服,双手被拷在车顶,送回了看守所。 到了看守所,先是一系列的检查,确定没有携带任何东西,这才被重新送回了监仓。 路还是那条路,但心境却不是那个心境了。 以前,只想着离开,现在却想着,怎么才能叫有些人满意。 那个疑似出事的四号司夜,林雨桐怕他就是四爷。 如果是暴露之后换成了四爷,那么他的处境可就有些堪忧了。 想去找四爷,她就得顺利的通过这次考核,叫江社友认可她,信任她,肯把这样的任务交给她。那么,她就得比别人更出彩才行。 监仓的门打开了,手铐在要进门的一刻,才被狱警打开:“0007,进去。” 0007林雨桐一脚迈进监仓,里面的五个人起来四个。而被人拉起来稍微慢了一步的,是那个被卸了胳膊的。 最好的位置给让出来了,正对着门通风最好的铺位,留给了林雨桐。 站街女过去给林雨桐把毯子铺上,又留了一条毯子叠好,放在边上:“姑……姑奶奶,您歇着。” 林雨桐呵的一笑,大喇喇的上去躺着了。 被占了位置的女人往林雨桐边上一坐:“妹子,做人不能太霸道。” 林雨桐起都没起:“怎么个意思?不服气?” 这女人难得的笑了一下:“看妹子也不是犯了大事的人,迟早都是要出去的。这出去了,多个朋友就多个路。在哪不是交朋友,何况是咱们这样的缘分。” 这听着像是劝人想要和解,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头一句——不是犯了大事的人。 这是在盘道啊! 想盘问自己到底是干啥的,因为啥进来的。 林雨桐张嘴想把当初最开始的时候,江社友他们给这姑娘准备的履历报出来。可想想不对! 江社友当初就没打算选原身,所以,这所谓的在某某街上跟谁谁谁混的,跟谁谁谁打架的,这些都是虚构的。一点也经不起查证。就是现安排也来不及,更不要说随后的补救。 林雨桐暗骂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冷哼了一声:“多个朋友多条路?姑奶奶寻的就是死路!什么朋友什么路,到头来要走的都是黄泉路。少啰嗦,都闭嘴,给老娘睡!谁敢吵老娘睡觉,老娘活扒了谁的皮……” 坐在办公室里,透过监视器看着林雨桐一举一动的江社友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她倒是机灵,知道哪里有漏洞。直接将漏洞给绕过去了。 打从知道疑似四爷的消息,林雨桐心里反倒是踏实了。这原身这段时间累的够惨的,身体上的疲惫,在精神放松以后,就彻底的涌上来了。 林雨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睡吧!睡她个昏天黑地。 在这地方,能睡的这么沉的,也就她了。 男犯人什么情况林雨桐不知道,但女犯人跟男犯人肯定是有区别的。 比如说胖大嫂,她之前还凶悍的很。可时间长了,就明显不对了。她有放不下的。半夜的时候,嘴里一个劲的念叨妮妮。 妮妮是她的闺女,才五岁! 就像是她说的,男人还能找别的狐狸精,老人也有兄弟姐妹照看。谁都能离了她,都能替代她。就她的闺女妮妮不行,于妮妮而言,谁能代替亲妈? 林雨桐心里转了一遍,蹭一下坐起来:“哭什么哭?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男人不要你,你一脚瞪了男人不就行了。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你是得多离不了男人,为了一个男人你什么都不顾,那个时候你想过孩子没有……这个时候知道后悔了……后悔也晚了!你的孩子会成了啥样知道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当爹的会迁怒她不管她……不管她多听话,在她爸眼里都比不上狐狸精生下的……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在学校老师不待见,受同学欺负……哪怕是头破血流,回家了也别想听一句关心,棒子不打到身上被骂惹祸精就不错了……”她说着,就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将胖大嫂踢到便池的边上:“去去去!看见你们这种眼里只有男人的女人就恶心的慌……你就只配呆在那地方……” 她这种暴跳如雷仿若戳到痛处的样子,叫其他人的眼睛闪了闪。 林雨桐骂完人,胸口还起起伏伏的,她重新回去躺下,这次却将毯子蒙在头上了,一副拒绝跟任何人沟通的样子。 边上的女人盯着刚才跟还跟暴怒的狮子一般的小姑娘,这个时候却安静成那样,像是默默的躲在被窝里舔着伤口的幼崽。 她的眉头挑了挑,眼里就多了几分笑意。 过后的几天,这个女人就不那么高冷了,开始跟其他几个人说话。 林雨桐却保持着高冷的样子,谁都不搭理。尤其是不待见胖大嫂。 而这女人跟其他几个人释放了善意之后,很会带动话题的她,很快,就将几个人的根底刨出来了。 站街女叫李瑶,“……你们都嫌弃我,我知道。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但还是有什么办法呢?但凡有点办法,谁乐意出来卖?不过我也得说说胖大嫂……是!你讨厌我这样的。可我呢?也讨厌你这样的!你是为了你男人,我妈是因为别人的男人。你为了男人敢砍人,我妈为了别的男人不要家里的男人和娃儿,自己跑了。都是一样的货色,一点都不为娃儿想。我就是没妈管的娃儿,我不光没妈管,我还没爸管。我妈跑了,我爸把自己招赘出去给寡妇生的娃儿当爸去了。我跟我弟弟就没人管是死是活了,跟着我爷爷奶奶过日子。我爷爷奶奶对我弟弟还行,我嘛!早早就不叫我念书了。我十三岁就出来了,啥苦没受过,啥罪没吃过。好容易攒了点钱,还被谈的对象给骗了。没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为了打胎还欠了别人的钱,我不走这条路,我走哪条路?” 胖大嫂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像是看到了她闺女妮妮的将来一样,哭的撕心裂肺。 林雨桐从她们的谈话里知道,胖大嫂叫朱芳,也是个泼辣的女人了。进来之后适应了好几天,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后悔了。有了牵挂,在里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尤其是听说了李瑶说的事之后,更是悔不当初:“……我错了……真错了……叫我跟那狐狸精下跪磕头都行,只要她能撤诉,只要能回去跟我闺女在一起,叫我干啥都行。” 林雨桐这才又坐起来:“只要撤诉你就能出去?” 她这么问,带着几分惊奇。 朱芳愣了愣:“赔钱嘛!只要给的起钱,她不会不答应。可我上哪弄钱去?” “没钱,咱有拳头怕什么?”林雨桐哼了一声:“你放心,看在你闺女的份上,这事我帮你办了。我又没干啥,就是为了跟我老子置气,晚上赛车的时候不小心把人给撞了……我老子给人家赔了钱,我自然就出去了。只要出去了,我就去找那狐狸精去。你把那狐狸精的名字住址告诉我,姑奶奶还就不信了……” 朱芳大喜:“你真能出去?” 林雨桐斜眼看她:“不信还是怎么的?不信我还不管了!” “别不管,别不管!”朱芳都要跪下了,“只要你管,别说叫你姑奶奶,叫你祖奶奶都行……” 1279.黑白人生(3)三合一 黑白人生(3) 放下给别人帮忙的豪言壮语之后半小时, 林雨桐果然等到了再一次提审。 外面还是那个冷厉的狱警的声音:“0007, 提审。” 提审啊!还是熟悉的道路, 还是熟悉的牢门铁窗, 连四周和头顶上的铁丝网,都是熟悉的。等坐到熟悉的审讯椅上被固定住了手,外面就进来两个陌生的狱警。 对的! 是第一次见。 打从进来, 正式的提审是没有过的。 之前的宁采,那不能算。 这俩女警一男一女,男的负责问,女的负责记录, 也负责作陪。主要是男狱警不方便跟女犯人单独呆在一起。 这位男警三十来岁的样子, 长的不算是和善。上来就冷着脸问:“姓名?” “林小林。”这是江处长考核之前, 交给原身背好的信息。 “年龄?”他端着杯子喝水,又问了一句。 “二十三。”她回答的也很利索。 “性别?”人家老神在在的根据程序问。 “女。”该回答还得回答,不能怨人家。如今这种性别的事,真不是看外貌能下判断的。 很老实的态度, 叫对方很满意,林雨桐明显能感觉到男警浑身放松的迹象。 他靠在椅背上,手里抱着保温杯没放下,“因为什么进来的?” 这就问到关键了。 林雨桐被送进来的时候,江处长给的信息是打架闹事, 是街上的俩伙子人酒后滋事, 有人因此被打成重伤, 手术之后人还没有清醒, 尚且在昏迷中……当时有人指认是林小林把人打成那样的,所以才被送到了看守所。 但是这点信息根本就不能自圆其说。当时原主是先被带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确实是逮到一伙子小混子打架,有男有女。到底有多严重,原主并不清楚。反正人家问,她就那么说了,至于这中间的过程,江社友是怎么操作的,就不得而知了。许是派出所那边有非常可信的人,暗地里操办这件事。 谁知道呢。 但问题是,如果只是考核,根本不会去查证这些的时候,这些资料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如果真要想往后混下来,这些东西就经不起查证的。别的不说,就是那晚一起被关进派出所的混混,他们认识林雨桐吗?肯定不认识?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么会一起打架? 林雨桐想到了这一点,在监仓里就把入狱的原因改了。 找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把家庭背景以及自身的一些情况,‘无意’间给透漏出去了。 她说了是因为夜里开赛车跟人家比赛,结果撞了人了。可这边看守所的信息却是打架。监仓里是有监控的。两下一对,这就不对了。 这种情况,他们就要考虑这里面有没有隐瞒未报的案情了。 所以,林雨桐知道,他们会提审。然后,他们果然提审了。 那边见林雨桐不说话,杯子就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林小林,看见墙上的字了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着,就猛的一拍桌子,“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就老实的交代……” 巴拉巴拉巴拉的,各种的政策从人家嘴里就秃噜出来了。 林雨桐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很有几分抗拒的意思。 然后人家就主动问了:“那行,给我们交代交代,你都是跟谁一起,在哪里跟谁打架的?” 林雨桐吭吭哧哧的好似说不明白一样,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跟谁打架的,那天我喝了酒,跑到哪里也不知道……反正是糊里糊涂的被带到了派出所,那些人都说是我把人打了……我不记得是不是真的把人打了……这不是该警察叔叔查吗?”说着,就露出几分无赖的样儿:“对了!你们去查,说不定我真是被冤枉的。” 人家就冷笑了:“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说着,就按下桌子上的按钮,“把人带进来。” 然后门开了,被带进来一个跟瘦猴似的小伙子,也就是十八|九岁二十郎当岁的样子。人家就问了:“认识吗?” 瘦猴摇头:“没见过。” 林雨桐明白,这就是那晚打架的混混之一。 警察又看林雨桐:“认识吗?” 林雨桐只得摇头:“没见过。” “嘿!”这警察就笑:“有意思了啊!”他问瘦猴:“你不认识人家,怎么说人家砸碎了啤酒瓶子扎受害者的眼睛?” “我没说她啊警察叔叔。”瘦猴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我说的是林小林……” “她就叫林小林。”警察指着林雨桐,“你再看看,你认不认识……” 瘦猴‘啊’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盯着林雨桐使劲看,然后还是摇头:“虽然林小林整天把自己的脸画的跟鬼似的,我也一直没看清她到底是长啥模样。但是她肯定没这么白。”说着就嘿嘿笑起来:“警察叔叔,你们不知道,林小林每回白天出门,都是黑脖子顶着一张白脸,要多磕碜有多磕碜,要不是舍得花钱,哥们才不带着她完了,带出去都丢人……” 废话可真多。 人家不耐烦听他说了,直接摆手,人就被带下去了。 警察看着林雨桐,就带着几分兴味:“林小林?”他呵呵的笑,“姓名?” “林小林。”林雨桐说的一脸诚恳,“我真叫林小林。” “你别告诉我,就是赶巧了。”男警站起来,靠在桌子上,打量林雨桐。 林雨桐点头:“大概就是赶巧了。我迷迷糊糊的不记得了,当时被逮到派出所,人家叫林小林,我就应了,因为我真是林小林……” 扯淡! 女警都停下笔了,男警明显在压抑着怒气,就问了:“你说说,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业,还有没有别的亲属……” 这就问到要命的地方了。 这些话,就不是林雨桐一个人能圆的过来的。 她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就道:“当时我喝醉了,什么情况我并不清楚。如今知道,我没有打人,那我就是冤枉的。既然我是冤枉的,我就不是嫌疑人。你们在没有掌握我其他的犯罪事实的情况下,我是无罪的。我要请律师,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男警脸上的笑意一收:“你在监仓里说了什么,你应该还记得,我们是有监控录像的……” “那是我吹牛才说的。”林雨桐又是一脸无赖,“吹牛又不犯法,还不兴我吹牛了?什么赛车,什么撞死人了……都是我吹出来的……”说着,也往后一靠,好整以暇:“你们不是问我的家属吗?我告诉你们一个电话号码……要查尽管去查……” 她给的电话号码,是江社友那边的一个紧急联络号码。 江社友将审讯的视频看完,牵起嘴角。在办公室转了两圈之后,就叫宁采:“跟我出去一趟。” 宁采起身:“要去哪里?带什么东西?” “不带什么东西,拜访个老朋友,给那丫头找个有钱的爹去。”江社友这么说着,就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 宁采愣住了:“头儿,你准备……” 江社友看向宁采:“从现在起,那丫头的信息,列为a级保密级别……她便是七号。” 宁采面色一紧:“头儿,不再考虑一下……她……根本就没有经验……” “干这一行的,有时候经验多了,反倒是累赘。”他说着,就有几分怅然。 宁采面色一白,到底没再说话,跟着江社友出去就上了车。 这一段在看守所等待的时间,之于林雨桐来说,是煎熬。 越是煎熬,还越是不能表现出来。站街女李瑶跟着贼偷孙依依练手上的工夫,希望出去之后,能有个手艺吃饭。 胖大嫂朱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林雨桐的事上了,盼着林雨桐出去之后能帮她,她时时刻刻的想着她的闺女妮妮。 她对林雨桐什么出去表现出来的焦急,比当事人还要急切。 差不多一周之后,林雨桐被保释了。 此时的林雨桐,还稀里糊涂。被狱警带到指定的地方,洗了澡,换上当初被没收的衣物。上身是一件朋克风的黑短袖,下身是一条乞丐风的牛仔裤,从大腿到小腿的位置,都是一道道的,露着肉。脚上是一双柳丁鞋,上面的刺踢到人,林雨桐真怀疑会要人命。 从整个打扮看,是挺太妹的。 边上还有个小盒子,是她的随身物品。 一盒口香糖,一块手表,一个手机,还有一个钱包。 这些东西,林雨桐迅速的收起来放到口袋了。其实,这些东西就是破绽。 一个能开着跑车撞人的富二代,怎么可能会带这种四五百块钱的山寨表。还有钱包,都磨的毛边了。这要是换个更专业的刑警,早一眼看破了。 林雨桐将东西利索的收了,然后又掏出口香糖,扔了几个放在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等嚼的能吐泡泡了,就跟人带路的进了接待室了。在这里见到一位带着眼睛的极为文雅的中年男士。之前审过林雨桐的男狱警管对方叫王律师,两人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 看见林雨桐进来了,两人停止说话都朝她看过来。 林雨桐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站在那里,吹着泡泡,双手插进裤兜里,重心放在一只脚上,另一只点在地上晃啊晃的。 男警皱眉,自家的闺女五岁,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学会站有站相了。可这么大的姑娘了……行吧!反正熊孩子是别人家的。 好似男警的眼睛叫林雨桐不舒服了,她白眼一翻,语气有些冲的对着那位王律师:“到底能不能走?” 王律师特别好脾气:“这就走。”然后人家跟男警告辞:“麻烦您了。改天请您喝茶。” 男警也客气的往外送。 林雨桐谁都不鸟,走在前面。到了门口被拦住了,男警在门口签了字,大门才打开,林雨桐这才一脚塌了出去。 看守所外面,停着的车不少。林雨桐扫了一眼,就朝其中一辆走去。才到跟前,司机就下车了,替林雨桐把车门子打开,然后林雨桐坐上去,狠狠的拉上车门子。 王律师再一次跟男警告辞:“真得走了,小姑奶奶不好伺候。” 男警深表同情,有钱人的钱确实也不好赚。他挥手跟人家告别,看着车子远去,可心里的疑惑却丝毫也没少。 一个富二代私生女,因为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而开始酗酒赛车。喝醉了跟人赛车的时候撞死了一条狗,误以为是撞死的是一个人之后直接逃逸了。就这么巧,逃出来就意外碰到了打架。里面刚好有一个小太妹叫林小林。结果被带进派出所的是林晓琳,而林小林早躲在一边溜了。于是林晓琳代替了林小林进了看守所。人家指认林小林的罪责,林晓琳都认下了。在林晓琳看来,打架比起撞死人来,罪过轻多了。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乌龙。 这怎么听着,就跟一出戏似的。 小狱警觉得这里面不单纯,不过人家那边是有钱人嘛,花钱撤诉的事不少,在这里看见这样的事多了。他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好奇心了。将这些事情压在心里,还是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车上,林雨桐闭目养神,谁都不搭理。 王律师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了一眼,两眼,三眼,见人家都没搭理,他也就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也是,该说什么呢? 有钱人家的隐私,还是少知道为好。 不过老板也不容易啊,如今这么大年纪了,又冒出来一个私生女,这真是……只怕家里又有的闹了。 林雨桐其实心里是懵的,压根就不知道江社友那边是怎么安排的。所以就不能张口说话,如今就是不说不错,一旦说了,就可能错。 毕竟,看这保自己出来的效率,江社友应该是打算用自己的。既然要用,就要做到尽可能的保密。不能是个人就能知道这事。 因此,林雨桐判断,要做的真,那么从此时此刻起,跟江社友那边的见面,就不能再摆在明面上。 正寻思着,手机响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才从兜里掏出来手机,然后点开来,是一条短信:前方两公里,恋你甜品店。 她看了,然后又默默的删了。坐起身来,摇下车窗:“饿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司机有些为难:“这个地方……没有像样的馆子……” 说话的工夫,甜品店的招牌就能看见了,林雨桐朝前指了指:“就那吧,就想吃口人吃的。” 得!把看守所那边是彻底的都骂进去了。 车停在甜品店门口,林雨桐自己下去就走。王律师和司机都在车上,两人尴尬的笑笑,伺候一个二世祖,能怎么的呢? 司机还小声的问王律师:“真是咱们老板的……” 王律师一脸的讳莫如深,但还是点了点头:“怕是差不了。” 司机摇头:“老板当年……” “莫说莫说。”王律师摆摆手,有点不喜欢这个多嘴的司机,干脆也闭起眼睛。 司机却透过车窗玻璃看甜品店。 这位突然出现的老板私生女,靠着店里的玻璃墙坐着,桌上摆着一块蛋糕,边上放着一杯果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小姑娘一个人,这么瞧着,也挺可怜的。 林雨桐哪里是一个人,她的对面正坐着江社友,他坐的那里刚好被窗帘挡着外面的视线,所以,外面的人是看不见林雨桐对面是坐着人的。 “你只吃你的东西,听我说就行。”江社友看看店里:“这个店里很安全,店是夫妻俩开的……他们是咱们处食堂掌勺的老李的儿子儿媳……” 是那个给她多盛了红烧肉和清蒸鱼块的大叔。 林雨桐‘嗯’了一声,眼睑都没抬起。她把嘴里的咽下去,然后从边上抽了纸巾捂住嘴,一副擦嘴的样子,可就趁着这个捂着嘴的工夫,她说话了:“不管你怎么安排的,你得保证查不到我家人的身上……” “你还是你,林雨桐也还是林雨桐。林雨桐的户籍档案,只对照片做了一些调整……”他说着,就把一张照片拿出来叫林雨桐看一眼:“现在放心了?” 是一张初中时候的照片。正在发育期间的小姑娘有些发胖,双下巴,脸上还长着粉刺痘痘,刘海都快遮住眼睛了,家里人看了肯定能认出来。但是外人看了,一般人是很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的。 “档案上,林雨桐还是上了公安大学,只不过被选派,参加国庆阅兵训练去了……这件事,我会找人大张旗鼓的通知你家……” 林雨桐点头,越是什么都放在明面上,反倒是越不会惹人怀疑。以后三两个月找机会给家里通个话,就行了。 她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问:“那我现在是谁?” “你现在是海鸿集团董事长林乔杉的私生女。”他说着,就把资料摆在他自己的面前,然后调头,叫林雨桐看。 林雨桐一边端着杯子喝着,一边往下看。她看一页,他翻一页。 看完了,她忍不住轻笑一声:“连林乔杉都不知道找上门的私生女是假的?” “我送去的毛发样本,他检验了,是真的。”江社友就说:“看了资料你应该也知道,这位年轻时候的私生活,可真算不上检点。他如今的三个子女,都是私生的。” “这个真正的林晓琳呢?”林雨桐端着杯子,嘴里含着杯子沿,掩饰自己在说话。 “她母亲半年前去世了。去世之后,她就一个人。她没有七亲六故,早年她母亲未婚先孕早就跟老家的人断了联系,之前我们也做了调查,她母亲的直系亲属也已经都没有了。至于朋友老师同学……” 林雨桐摆手,资料上都有。这个林晓琳的母亲是个搞艺术的女人。很少在同一个地方固定下来。林晓琳跟着她的母亲,往往是还没有熟悉周围的人事和朋友,就又换一个地方。而且做母亲的忙着去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甚至去约会新认识的情人去了。至于女儿,有时候会送去学校,有时候就请了家教来教孩子,所以,她的社会关系构建的也基本是零。 就听江社友道:“大概半个月前,有人在海里打捞出一辆车,车里有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女尸,应该是林晓琳。这件案子还在我们手里压着……” 所以,他当时给林雨桐考核的资料上,名字并不是瞎取的。 林雨桐皱眉:“这个林乔杉,是你们的任务目标吗?” “不知道。”江社友摇头:“我从警的第一个师傅,是一位老刑警。林乔杉坐过三年牢,是我师傅抓的……” 这里面的缘分还真是不可言说。 不过林雨桐猜测,这个林乔杉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有问题。但江社友没能抓住对方的把柄。要不然,他不会把对方的底子查的这么清楚。 这么安排,他也是煞费苦心了。 “一箭双雕?”她这么问。 “那得看你这支箭有没有双雕的本事。”江社友这么说完,又道:“不要想那么多,这么安排,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有这一层身份,别人对你就会多几分顾忌。别担心林乔杉知道你是假的之后会如何,他是精明人,你是我安排去的,哪怕知道了,以他的心性,他不光不会拆穿你,还会费心的去遮掩……” 明白!前提是我不能对林乔杉那边动真家伙。 这个安排又是一个一箭双雕。一是给自己找个一个安全的身份。二是在林乔杉哪里,自己就是一路疑兵。林乔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别人才好动了。 林雨桐的眼神说明,这里面的意思她都懂。 江社友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就起身直接去了卫生间。 林雨桐的前面空无一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一样。 她将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将杯子里的果汁一口气喝完,这才掏出钱包来,取了一张一百的直接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 上了车之后,她还满足的打了一个嗝。 司机回头问了一句:“小姐,您是回哪里?” “我能回哪里?”林雨桐轻哼一声:“我妈留下来的老家属楼已经拆迁了,我如今无家可归……你问问你们老板,看看他准备拿我怎么办……” 司机咧咧嘴,看一边的王律师。 王律师眼睛都没睁开,心说这个司机,果然还是太多嘴。 进了市区,车子直接停在了酒店前面,然后王律师下去忙着开房间,把林雨桐顺利的送到了套房里:“您下住下,老板今儿比较忙……” 林雨桐冷哼一声,啪一声把门给摔上了。 直到这个时候,林雨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在沙发上还没喘上一口气呢,门铃又响了。 还是王律师,他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老板交代的,请您收好。” 林雨桐连脸都没露,伸出手一把将信封扯进来,然后拆开信封,是一张银行卡,一张信用卡。 拿到钱以后,该干什么呢? 林雨桐直接起身,出门。去商场,照着身上的行头,又买了几身衣服。 说实话,她着急啊! 到现在为止,江社友都没有跟她说过半句关于四号,关于任务的事。 也对!做好林晓琳,只怕就是现在的任务了。 林雨桐在酒店里呆了三天,睡了三天,每次服务员上门,她都是一脸的眯瞪。这三天了,好像全世界都把她给遗忘了。没有人找过她! 她却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 第四天,她刻意到十点才起床,然后要了客房服务,叫人送了一顿早饭不算是早饭,午饭不算是午饭的饭。吃完之后,换了一身衣服,按照胖大嫂给的地址,去看妮妮了。 按照地址找过来,这地方是一片老的家属区。进去之后,都是三五层高的老式楼。胖大嫂说的三号楼一单元一楼西户……很好找。因为是老家属区的一楼,房子也改造了一下,从阳台上开了门,把外面的花圃也占用了,用砖头和石棉瓦搭建了几间小屋子。有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拿着一个被揪的乱七八糟的破布娃娃在那里玩。 而院子里,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择韭菜。见到林雨桐在外面站着,就先皱眉,因为这姑娘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林雨桐虎着脸:“是朱芳家吗?” 老太太警惕起来:“……不是……找朱芳干什么?” 林雨桐没好气的样子:“不是朱芳家你找问我找朱芳干什么是什么意思?” “是朱芳家……朱芳是我妈妈。”妮妮抱着破布娃娃出来,才说了一句话,就把老太太扯了一把,孩子狠狠的摔在地上,眼里续上眼泪,但到底是没哭出来。 林雨桐心里更皱眉:“你这死老太婆,真是心狠手辣,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狠手……”她说着,就抱了妮妮起来:“走!我带你找你妈去。” 说着,抱着孩子就走。 老太太就拦:“你哪来的?你来……你就抢人家孩子……信不信我报警。” 林雨桐放下孩子,双手插着腰,“你个老太太,这孩子好歹还是你亲外孙,你怎么就那么狠的心。我告诉你,朱芳是我们老大……别觉得人进去了,她的孩子就得被欺负……”她摸出一沓子钱来在手心里摔的啪啪响:“看见没?钱我们老大不缺!”她把钱给老太太仍在菜篮子里,“这钱你先拿着,第一次,我先饶了你。以后我还来,再叫我看见你对妮妮不好……老太太,你儿子儿媳妇包括你孙子,可都别想全胳膊全腿儿……” 说完,扬长而去,唬的老太太拉着妮妮就往屋里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回酒店的时候,林雨桐就感觉到了,有人跟着她。 江社友有的是办法跟自己联系,不需要监视,看来这监视的人只能是林乔杉了。 林乔杉坐在办公室里,助理海鸥将报表递过去,等着老板的吩咐。林乔杉没有看报表,只将眼镜摘了,揉了揉眉心:“查了吗?” 海鸥低声道:“查了!以现在能查到的证据来看……她确实是您的女儿。” 林乔杉不置可否,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照片来,然后对着照片沉默良久,之后将照片又郑重的收起来:“她这几天干什么了?” “在酒店睡了三天。”海鸥的语调一直保持平稳,“今天去了一趟狱友家里……” 她简单的将事情跟林乔杉说了一遍,却没有做任何评判。 林乔杉睁开眼睛:“这件事你去办吧。明天我要看到结果,然后通知她,明晚我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所以,当林雨桐第二天打开房门,看到就是一个精干的女人。她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浑身都是精英范儿。说话平铺直叙,不见半点起伏,先是告诉林雨桐,花了八十万叫朱芳丈夫的小三撤诉了,朱芳很快就能被放出来。再是告诉林雨桐,今儿不要有别的安排,老板有空,晚上七点准点过来接她。 林雨桐不可能乖乖等着,要不然她就不是林晓琳了。 她直接坐上出租车去了看守所,在外面等着朱芳。 朱芳整个人就跟做梦似的,等看见站在外面的林雨桐的时候眼泪又下来了:“小姑奶奶,我给你磕头吧……” 林雨桐一把把人给拎起来:“起来起来!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你闺女得被你妈虐待死……” 把人塞到车上,朱芳新潮还起伏着呢:“你不知道,你出来了,李瑶那狐狸精还说,你不可能管我……啊呸!骚狐狸就是骚狐狸,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活该她被齐丽那娘们欺负……你是不知道那骚狐狸,你一走,她就巴结齐丽和她的主子……” 林雨桐挑眉:“齐丽?”怕是那个被卸了胳膊的女人,她明知故问,“谁啊?” “就是那个被姑奶奶你撅折了胳膊的。”朱芳的话匣子打开了,“孙依依偷偷跟我说,还不知道她是收了吴木兰多少钱,敢进来给人家当保镖。” 吴木兰?! 这又是一个名字。 原来一直注意的,疑似目标人物的人,她叫吴木兰。 真假名字且不管,知道了就是收获。只是不知道,朱芳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去问,只问她:“出来了,以前的工作也没法干了,有去处没有?” 朱芳有些尴尬,“那什么……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事情给办好了,其实,吴木兰也说了,等出去了也能帮我……还说叫我去她们家做饭……还给了我地址……” 林雨桐冷哼一声,到了市里就直接下车:“既然你有好去处了,咱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说完,不等朱芳反应过来,她直接上了车就走。好似是恼了朱芳另投她门。 林雨桐现在可以肯定,吴木兰这个人疑心病很重,她把所有跟她接触过的人,都先得用过滤镜过一遍。林雨桐没接到要接触吴木兰的人物,她自然是先避开了。 回了酒店,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林雨桐也没回房间,直接就跟着司机要走。 司机还好心的提醒:“您要不要换身衣裳……” 林雨桐才不管他,大大咧咧的直接上了车。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林雨桐这身衣裳是没法进去。 都到了餐厅门口了,能怎么办?她大大咧咧的将上身的短袖脱下来,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吊带,可这也把司机吓的够呛,赶紧将头撇到一边。 林雨桐将黑短袖从中间给撕开,然后把这撕开的短袖缠在腰上缠了一圈半,围上系好,就是个短裙。围好了,这才把手伸进去把裤子脱下来。 司机直到听到后面下车的声音,才敢扭头看。车窗外,就见一瘦高的女孩,一身黑裙,踩着白运动鞋的进了餐厅。在朦胧的灯光下,是看不出任何不妥当的。 可等进了餐厅,林雨桐报了名字,随着侍者进了包间,跟里面的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又都狠狠的皱了眉头。 林乔杉皱眉,是因为林雨桐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 而林雨桐皱眉,是因为林乔杉边上坐着的,正是江社友。 林雨桐大咧咧的进去,拉了距离两人都很远的椅子坐了,然后冷笑:“请我吃饭?这就是你的诚意?”她指着江社友:“你找他来干什么?” 江社友看着坐在长条形的餐桌的另一头的林雨桐,眸子不由的动了动。 这个丫头还真是给了他不少的惊喜。 就比如现在,她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敢叉开腿这么坐着,大腿就这么晃荡着,就是一副很没有教养的样子。别说大家名媛了,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也不是这样的。完全没有一个姑娘家的样子。 林雨桐没啥不敢的,里面穿着早就准备好的肉色安全裤,又不担心走光。 为了尽快的找到四爷,她没什么不敢的。 林乔杉尴尬的朝江社友笑笑:“江处长,见笑了。”说完就说林雨桐:“要不是江处长,咱们父女也不能有今日的团聚。他是咱们父女的恩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来来来,先敬江处长一杯。” 林雨桐看了江社友一眼,任务从这一刻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1280.黑白人生(4)三合一 黑白人生(4) “敬酒啊?”林雨桐说话阴阳怪气的, “好啊!”她起身,半爬在桌子上伸手够桌子中间的醒着的红酒。然后端着醒酒器,绕过桌子, 给那两人咕嘟嘟的把红酒杯子都给倒满了, 然后剩下的有多没少的都往她自己的杯子里倒,倒满之后仰着脖子就给灌下去了, 顺手就把酒杯子倒扣过来:“江处长, 够意思吧!”她做了请的手势,示意江社友一口给干了。 她则自己坐到江社友的对面去,下巴搁在桌子上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带着几分恶劣的神情咯咯咯的笑起来了:“怎么?不敢喝啊?也是,江处长一个月的工资, 也没你手里的那一杯酒贵……当然了,许是……”她的语气一顿,将视线在江社友和林乔杉之间不停的转圜,“许是江处长有别的收入也不一定。” 这话一出,林乔杉就沉了脸:“放肆!” 林雨桐一拍桌子:“别觉得是我老子,就能对我吆五喝六!怎么?觉得我花你的钱了, 得靠着你才能活了?今儿还为了我花了好几十万了, 我得感恩戴德乖乖当孙子!啊呸!那是你欠我的!看我不顺眼也行啊,你当我乐意在你跟前呆着?这么着, 江处长不是你的老朋友吗?不是巴巴的把我送到你跟前吗?今儿咱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楚……你要是觉得跟我没什么血缘上的关系, 今儿我出了这门, 咱们谁也不认识谁。要是你觉得跟我有血缘关系, 也确实这么多年没养过我,那也容易,你把欠我的抚养费给我。从此之后,你依然是你,我依旧是我。出了门,咱们也可以当是陌路人。”她双手一摊,“选择权在你手里,你来选。怎么选,我都没意见。” 林乔杉就朝林雨桐看过来,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然后蓦然的叹了一口气,朝江社友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苦涩:“年轻时候荒唐过几年,如今说什么真心假意,也没什么意思。她妈妈也不在了。想来一个女人……她妈妈又是那么一副性子,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是不容易……” 正说着呢,就听到林雨桐冷笑了一声。 他脸上更多了几分尴尬:“她妈妈不容易,想来跟着她妈妈,她自己也过的不容易……” 正说着话,侍者把餐盘端过来了。 林乔杉示意江社友用餐,他自己也慢慢的给自己开始整理餐巾。那边林雨桐直接用叉子将一整块的牛排给叉起来,在一大块肉上一口一口的咬着。一边吃着还一边看着江社友,语气凉凉的:“江处长,您这位老朋友,可是诚心的要看你的笑话呢。你瞧,像你这样的警察,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四千?五千?有六千没?你说就这点工资,还得养活老婆孩子,在超市买牛肉,还得看打折不打折……你说就这情况,你会吃西餐吗?别跟那见鬼的叉子刀子较劲了,像我这样,用叉子吃或是拿手抓……没事,这里是包间,没人看见。别装斯文。” 江社友重重的将叉子和刀子放下:“我说林小|姐……” “别叫小|姐……”林雨桐摆手,“我妈喜欢人家把她叫云小|姐……但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 把林乔杉说的脸都变了颜色了。 江社友干脆起身:“林总,咱们改天再约。改天我请你去钓鱼,咱们吃烤鱼去。今儿就算了……林……小林说的对,我确实是吃不惯着玩意。”他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今儿也真有急事,就先走了。” 林乔杉赶紧起身,“江处长……” “留步,留步,不用送了。”江社友非常利索的走人了,看都没看林雨桐一眼。 林乔杉追了过去,等追到门口,见江社友已经在走廊的中间转弯了。他皱着眉头回来,就见自己这刚认回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女儿的女儿,伸着叉子到对面江社友的盘子里,把人家还没怎么动的牛排叉起来,然后坐回去又吃了。 他的眼眸暗了暗,慢慢的走过去,轻咳一声:“你母亲那么一个优雅的女人……你可一点也不像她。” “呵!”林雨桐嘴角撇了撇:“她每天优雅的去见各种的男朋友,这些年,她交往过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且忙着呢,怎么可能有时间教我?”说着,她贼贼的一笑:“我可提醒你啊林总,云菲女士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今儿她跟你柔情蜜意,谁知道明儿又跟谁海誓山盟呢。姓江的说你是我父亲……我劝你还是查清楚的好……说实话,等以后你查出我不是你女儿我都不奇怪。鬼知道云菲女士跟谁生了我……” “住嘴!”林乔杉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灌了半杯下去,“这是一个当女儿的人说的话吗?你妈她有千错万错,她生下你总没错。谁都能说她,就你不行。” “别忙着教训我。”林雨桐脸上带着几分鄙夷,“我可先跟你说清楚,说我是你女儿的是姓江的,可不是我说的。等将来万一我不是了,你找他去。还有,这期间我所有的开销,你不能再往回要了。要了我也还不起。所以,我劝你,别谁说的话都信。要是我,我就得好好查查。” “查什么?”林乔杉慢条斯理的开始吃饭,像是没看见林雨桐的粗鲁一样:“你母亲难道没告诉你……你父亲的事?” 林雨桐咯咯咯的笑:“她倒是说了你的名字,但能说出这么一个名字来就不错了。你还指着她能记住你跟她的海誓山盟?再说了,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许是她说了你又未必只的是你,男人多了,记不清了之后难免会张冠李戴了……可能再她的心里,你的名字搭配着的事别的男人的脸……我哪里敢当真?” “既然不当真,那这次怎么又说我是你父亲?”林乔杉看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似的。 林雨桐瘪嘴,像是酒意上涌一般的晃晃脑袋:“我说了吗?我说什么了?警察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林晓琳,竟然没人信。问我妈是谁,问我爸是谁,问他们是干什么的?真他妈的事多,我连我是我都证明不了了……我说我妈早死了,都不知道上哪投胎去了。我说我爸大概是林乔杉,这是我妈说的……许是我妈吹牛的呢,谁知道呢?我还真跟他们讲道理,说你看啊,要我真是林乔杉的闺女,我妈能一直不找他要钱吗?她那样的人,为啥到死都没上门呢?能为啥?肯定说的话是假的呗。可警察要查,查出来是,我有什么办法。”说着,她捂着嘴又笑起来,“我猜我妈只是猜我有可能是你闺女,其实她自己都是不确定的吧。反正好像给了我一个确切的爹,就显得她是个正派的女人一样……幼稚!”说着,她扭脸看林乔杉:“做亲子鉴定了没?我是你闺女不?” 林乔杉脸上有几分尴尬之色,将叉子刀子都放下,然后用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这才起身:“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走吧。” 林雨桐起身打了一个嗝,不知道是酒嗝还是饱嗝,脚下好似有些发飘一样,啥也不问,就跟着林乔杉走。 出了门,上了车。跟林乔杉一样坐在后座。 林雨桐靠着椅背就睡了,她自己摁了自己的睡穴,这一睡,是真睡。 刚才还喷着酒气的粗野的姑娘,此时睡着了就跟天使一样,安安静静,乖巧漂亮。林乔杉从她的脸上收回视线,车子进了别墅区,停在一处靠着湖的别墅前了。 林乔杉看着这姑娘的脸,到底是伸出手,轻轻的从她的头上拽了一根,将头发拔了下来。然后掏出手帕,将这头发小心的夹在手帕里,放回兜里。这才起身下车,吩咐前面的司机:“叫人把三小姐扶回房间。” 司机应了一声,林雨桐是被扶进三楼的房间的。 人走了,林雨桐才醒了过来。 她摸了摸头上,然后轻笑一声,继续合眼睡去了。 虽然头上顶着假发,睡觉并不舒服,但短时间内,还是注意一点为好。谁都不知道,林晓琳有戴假发的爱好,而且,她的假发,都是她用她自己的头发定制的。林雨桐住在酒店的时候,等客服打扫完卧室,卧室的枕头边上,就放着这么一个假发。 不用问,林雨桐也知道,这是江社友叫人送来的。防的,就是林乔杉去查。林雨桐故意睡过去,想来他会按捺不住才对。不故意卖这个破绽也不行。在酒店住的时候,江社友还能派人处理掉在房间里的毛发,可要是回到这边别墅呢?房间里不可能永远一尘不染。与其到时候不小心漏了陷,倒不如卖个破绽叫他去查。能瞒过一天算一天。 林乔杉回了家,直接回了书房。打电话叫海鸥:“你来一下。有点事,要你亲自去办。” 海鸥半个小时就到了,她到林家跟回家一样,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林乔杉端着一杯红酒在沙发上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进去之后,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 书房的门锁上了,门是指纹锁的。有权利进这间书房的,除了他,就是海鸥了。 海鸥进去直接坐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有什么事?” 林乔杉将茶几上的手绢递过去:“里面夹着东西,马上送去可靠的地方检验。” 海鸥皱了皱了皱眉:“你还是怀疑?” “小心驶得万年船。”林乔杉闭上眼睛,叹了一声,脸上带上了几分疲惫:“这些年,盯着咱们的眼睛从来没少过。这好端端的,江社友给我送了一个女儿回来……” “我正是觉得是他送回来的,才不可能是假的。”海鸥轻笑一声,“这种事要是叫咱们知道是假的了,这乐子可就大了。他犯不上这么做的。” 是啊! “我也这么想过。”林乔杉摆摆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真是夜路走多了吧,心里胆怯了。这事,还得你亲自经手,查清楚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海鸥什么也没说,将东西接过来,然后打开看看。里面有两根金黄色的染过的头发,有两根黑色的也是染过的头发。 她小心的装起来:“那我去了。” 林乔杉才点了一下头,就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秃爷还没有消息吗?” “按说早该到了,不知道哪里出了变故,一直没跟咱们的人联络。”海鸥皱眉,“是不是走漏了消息了?” 林乔杉猛的睁开眼睛:“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江社友给我送了个女儿来。你说,我能不多想吗?” 海鸥的面色郑重起来:“您放心,我亲自盯着,绝对不会出差错。” 话音才落,书房的门铃响了,林乔杉皱眉,示意海鸥去开门:“忙去吧。” 书房门一开,外面就‘哟’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海鸥一眼,这才笑了笑朝边上让了让,“是海助理来了?那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海鸥轻轻的朝女人点了点头,客气又疏离的问了一句:“夫人好。”然后直接越过去,“夫人再见。” 话音一落,人已经朝楼下走去了。 女人盯着海鸥的背影看,直到她从客厅里出去,她才收回视线。而此时,她才感觉到:男人就站在身后。 她看了看书房的门,门又锁上了。 她若无其事的笑笑:“我回来晚了,知道你回来了,问你要不要吃宵夜。李嫂包了馄饨,是老家的口味,要不要试试?” 林乔杉露着女人的腰往楼下走,点头说‘好。’去了餐厅,吩咐李嫂:“给三小姐送一碗上去,看她醒了没有。” 女人端着碗又放下了:“三小姐?”她一脸的嘲讽:“林乔杉,先是大少爷,再是大小姐二小姐,这几个祖宗我还没摆弄明白呢,你又给我弄回来一个三小姐……” 林乔杉笑的有几分无奈:“好了!谁没年轻过呢?谁叫我年轻的时候没有碰到你呢?要是早碰到你,我早收了浪子之心,不是现在也没这事了吗?” 女人轻哼一声,也不吃了,转身回了房间。 林乔杉坐着没动,手里拿勺子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嘴里还问着:“真不吃了?吃点吧,挺香的,老家的口味。” 女人脚步一顿,站在楼梯上朝餐厅看了一眼,然后哼了一声,娇俏的应了一声:“不吃,减肥。” 说着话,转过脸,神情却冷了起来。 林雨桐第二天起床下楼的时候,在客厅里见到了林乔杉的老婆李初云,一个三十岁多一点的女人。她可不光是林乔杉的老婆,还是海鸿集团的财务副总监。 林雨桐看过的资料上有这个女人,她比照片上还要年轻漂亮。此时,她身穿睡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喝咖啡。 见到林雨桐,她也愣了愣。 林雨桐嘴角一勾,叫了一声:“林太太。” 李初云也客气的称呼了一声:“三小姐。” 林雨桐点头,左右看了看,直接去了厨房:“我早上不吃面包牛奶。有没有包子稀饭,油条豆腐脑也行……” 李嫂有些为难:“我给三小姐下碗面条行吗?” “早上起来谁吃面条啊?”林雨桐嫌弃的撇撇嘴,扔下一句‘算了’,然后扭身直接就往出去,她跟谁都没打招呼,直接就出去了。 这意思都知道,她这是要出去吃早饭。 晨练回来的林乔杉在外面听见了,就说林雨桐:“附近哪里有吃早饭的地方?想吃什么,叫司机去买。回去,我有话说。” 林雨桐踢踏踢踏又跟回来了,也往沙发上一坐,顺手拿了报纸看。李嫂端了一杯果汁来给她,却问李初云:“太太,能吃早饭了吗?” 李初云朝楼上看了一眼,然后淡然的收回视线:“吃吧。” 餐桌上就林乔杉和李初云两个人,西式的早餐,牛奶面包果酱,外加一个煎成糖心的鸡蛋,还有两根烤肠两块水果可自由搭配。 不等两人吃完,林雨桐的早饭也回来了。 林雨桐把油条往豆腐脑里一泡,吃的稀里哗啦的。 林乔杉放下叉子,说李嫂:“以后就吃中式早餐。吃到肚子里踏实……”说着,把餐盘推开,指了指林雨桐面前的油条。 林雨桐瞥了一眼,伸手递了两根过去,林乔杉兴致勃勃的找李嫂:“酱油醋盐活成汁子,点上香油给我送过来。” 用油条蘸着醋碟子吃,解腻。 一边吃着,一边说林雨桐:“你昨儿说的对,在那个地方请江处长,确实是不合适。再有,江处长到底是公职人员,人家跟咱们过从甚密也不好。我不能总出面……你今儿过去一趟,拜访一下江处长……”说着,就打量林雨桐身上的衣服,“衣柜里有叫人给你准备的衣服……” 林雨桐只吃自己的,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乔杉像是笃定林雨桐会答应一样:“这件事办好了,车库里的车,你随便挑一辆。” 林雨桐一抹嘴:“你早说啊!”她起身,转身就要去。 林乔杉放下手里的油条,拿了边上的毛巾擦手:“我叫人在酒店订了饭,一会司机带你去取,不是给江处长一个人的,是给他和他的同事的……” 林雨桐‘嗤’了一声:“人家警察是穷,但还真不是非得吃你一顿饭。要送,你干脆捐赠几辆警车去,也是你的诚意。” 她那语气,恨不能明说:可见我这个女儿在你的心里,也就是请人吃一顿便当的分量。 她说完,上楼换衣服了。 李初云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女儿,我倒是觉得合眼缘。” 林乔杉低头垂下眼睑,呵了一声:“合眼缘的都不是省心的。” 李初云正要叉水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吃她的早饭。 林雨桐直接上了三楼,衣柜她从来没打开过,里面确实是有几身衣服。大部分都是裙子,翻来翻去,接近林晓琳穿着的,就只有一件白t恤,一条牛仔裤。 将两件衣服拿出来,林雨桐不动声色的换上了。 下了楼跟谁都没打招呼,直接上了车,叫司机开车。 在车上,林雨桐的手在裤子上摸索。上身是t恤,白色的,只有简单的一个图案,没有任何别的配饰。牛仔裤也没有,只是这种牛仔裤却是那种一排扣子的裤子。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除了这一身,别的都是少女系的连衣裙。如果林雨桐真是林晓琳,肯定是不会选裙子的。那么可供选择的衣服只有这一身了。 他是希望自己穿上这么一身衣服的。 那么,也就是说,这身衣服八成是被动了手脚的。 从酒店里取了海鲜粥海鲜蒸饺这些东西,全都塞到后备箱里,这才往省|厅去了。 林雨桐就在门房等着,不大工夫,宁采出来了。她刚要打招呼,就看见林雨桐手突然插到裤兜里,不到两秒,又拿了出来。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客气的过去:“是林小姐啊?” 林雨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找姓江……江处长的……” “江处长有事出去了,要不,你改天……”宁采朝里指了指,“这也不方便。” 林雨桐朝车指了指:“我是来感谢人民警察的,给我这没爹的孩子找到爹了,我该表示表示。东西我是要送东西的……要不,我进去等你们江处长……” 宁采好似很纠结,半天才道:“那只能委屈林小姐在会客厅多等一会儿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里走去。在会客厅,林雨桐在宁采的手里写了五个字:裤子有问题。 宁采心领神会,转身去给林雨桐倒水:“你先坐坐,我给我们头儿打个电话。” 江社友确实不在,他在公园深处那栋二层小红楼那里呢。 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愣了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挂了电话,宁采走到门口跟林雨桐微微点头。这段时间,林雨桐在会客室,制造出各种的动作,一会子烦躁的在里面转圈,一会子嘀咕着骂姓江的,连带着连林乔杉也骂了进去。 江社友回来,是从侧门回来的。跟着林雨桐的司机肯定是不知道的。 等宁采再次从门口路过的时候,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放着一条裤子,林雨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开始低声咒骂,然后恶声恶气的问打杂的实习小女警:“厕所在哪,憋死人了。” 去了厕所,非常小心的将裤子换下来。宁采就拿着裤子去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放着片子,像是人在看电影没说话一样。但其实,她已经在悄悄的检查那条裤子了。 这手段并不高明,裤子的纽扣上确实是带着监听器的。 江社友给林雨桐点点头,就进了里间,“现在说话是安全的。可以畅所欲言了。” 林雨桐看江社友:“我觉得我们之间至少该是坦诚的。你说不确定林乔杉是不是有问题,那么现在呢?还不确定吗?” 江社友脸上带上几分有趣的神色:“你还没说,你怎么发现窃听器的?是在林家就检查裤子了?” “我怀疑有窃听器了,我就不怀疑房间里有摄像头吗?”她冷哼一声:“当然是什么也没做,老实的穿上这唯一的一套适合林晓琳的衣服出门了。” 唯一的一套! 江社友暗暗点头,确实是胆大心细。但凡少一个心眼,就掉到别人的坑里去了。 林雨桐把从昨晚上回去到今儿早上的一系列事情都跟江社友说了一遍:“他很警醒,根本就没相信。” “咱们也没想叫他彻底的相信。你不用在这上面太过纠缠。”说着,他就摆手制止要说话的林雨桐,突然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来:“看清楚了,然后记准这张脸。” 林雨桐狐疑的接过来,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照片上是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人,长的很硬挺,眼神很锐利。 她心里有些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他是谁?” “四号!”江社友慢慢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已平静无波了,“他三年前,奉命打入fandu集团内部,接近一个叫佛爷的大毒枭……可在前不久,我们却突然失去了四号的消息……” “我的任务是找寻四号。”她尽量克制自己情绪,问了一句。 却不想江社友却摇摇头:“我告诉你四号的事,是提醒你,稍有不慎,那真是万劫不复。一旦这一脚踏进去,你就是孤立无援的。我们能提供给你的帮助,有限的很。就如同现在,你才一只脚踏进林家,各种的手段就出来了。监视监听,大概往后的三五个月,甚至是一两年三五年,你都将过这样的日子。也许是睡觉的一句梦话,也许是不慎喝多的一句醉话,都可能叫你送了性命。这还不包括可能会沾染上的huang赌|毒……他们对付女人的法子,只会比对付男人的法子更残忍,更不人道……哪怕是这样,你也要坚持吗?” 林雨桐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那么四号呢?你们就不管了吗?” “他是我们的战友,我们当然会管。”他带着几分无力,“可我们就怕,我们的帮助会迟到。” 林雨桐没有说话:“那为什么不让我找寻四号呢?” 江社友看她:“打听他,你就更找不到他了。不光找不到他,你还可能把你陷进去。反之,你不要找他,不用在乎他的死活,保全住自己了,接触的人多了,接触到他们内部的上层人士多了,有些消息不用你打听,你也能收到……” 对这样的话,林雨桐不置可否。 江社友看出了她的抗拒,他没多想,只以为是物伤其类,叫她对自己的话有些反感而已。因此,他耐心的解释:“四号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他只要活着,是会想办法给我们传递消息的。所以,在这种时候,我们先要做好自己,才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必要的帮助。另外,除了你以外,我们还有人……可能更接近四号,所以……服从命令……明白吗?” 林雨桐皱眉:“四号的任务,跟林乔杉,跟海鸿集团,有关系吗?” 江社友点头,给了林雨桐一张关系图。 图上,画在正中心的位置的就是海鸿集团。 “海鸿集团,我们盯了很长时间了。”江社友叹气,“这个好长时间,长的叫你想象不到。打从我从警开始,就跟海鸿集团打交道。”他指了指办公桌:“这张照片……牺牲的确实我是妻子的前夫,他也是我的朋友战友兄弟。” “他的死跟海鸿集团有关?”林雨桐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但江社友还是摇头:“我只是怀疑,没有丝毫的证据。直到一个多月前,四号传递消息回来……传过来的只有两个字——海鸿……这也成了四号传递回来的最后一个信息。” 所以,四号失踪的事,肯定是跟海鸿集团有关的。 林雨桐的眉头却没松:“是不是以你们掌握的信息,四号从来没有跟海鸿甚至是跟海鸿相关的人接触过。” 江社友的眼里就闪过一丝激赏。 没错,就是这样,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海鸿,可偏偏的,海鸿一丝一毫的把柄都没留下。 林雨桐表示明白了,江社友说是叫自己不要插手四号的事,可这桩桩件件的,其实都是跟四号有牵扯的。 这也就行了。 林雨桐把视线又转到关系谱上的其他几个名字:“秃爷……佛爷……菩萨……这都是什么人?” 都是只有代号,没有真实的姓名。 可见他们要查的这个组织有多严密了。 林雨桐把图谱推过去,知道这些,其实作用并没有那么大。四号一定是查到什么了,如果他活着,倒是一切问题能迎刃而解。可现在四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怎么办呢? 林雨桐就皱眉:“在看守所里的那个吴木兰,到底是什么人?别告诉我,她跟这次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倒是心急。”江社友又拿出几张纸:“这是吴木兰的资料。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这吴木兰要么就是菩萨,要么就是跟菩萨关系十分密切的人。她对外有公开的身份,是金鑫投资公司最大的股东。在本市的商界,也算是小有几分名气。她之所以都关进去,是因为藏|毒……扫|黄的时候扫到酒吧,她是被意外扫进去的……她的律师一直在外活动,她本人也坚决不承认藏|毒。我也认为这件事有些蹊跷,这个人关不长,很快就会放出来……” “她跟海鸿有关系吗?或者说,金鑫跟海鸿有业务往来吗?”林雨桐追问道。 江社友两手一摊:“我只知道,她跟林乔杉的老婆李初云,在一家会所做美容。还有没有更深层的关系,我希望……过段时间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林雨桐没反驳江社友的话。他安排他的,她也能按照自己的步子走。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该问的都问了,林雨桐就起身:“呆的时间够久了,我不能再呆了。找一家可靠的健身会所,我会定期去那里……如果安排的好,以后就在那里见面了。”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江社友先出去,林雨桐等在里面等宁采。 宁采拿着裤子进去,林雨桐又把裤子换回来,这才出去。 然后宁采假装开门,说江处长回来了。 林雨桐就跟江社友在那里闲扯,江处长比较高冷,不接受吃的,不接受喝的,叫人很有距离感。林雨桐呢,一副你不识好歹的语气,“要不是为了车,我才懒的上你们这里来……什么破地方……” 骂骂咧咧的出去,坐上车就催司机赶紧回家。 办公室里,林乔杉将耳机摘了。 海鸥就问:“听出什么来了?” 什么也没有! 林乔杉摇头,“那边的结果出来了?” “快了。”海鸥低声道:“实验室封闭了,里面的人出不来,不可能做手脚的。” 林乔杉点头:“但愿是我想多了。”说着,就转移话题,“秃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海鸥摇头:“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海关那边风声紧。” “叫着盯着,有了消息,赶紧送过来。”他摆摆手:“你出去吧,没事不要进来了。” 海鸥低着头,退了出去。到了门口,她将耳朵贴在门上静静的听里面的动静。果然,有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传出来。 他——在给谁打电话? “海助理。” 正听着呢,有人在背后叫了一声。 海鸥扭头,脸上并无异色,也没有要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的意思,只点点的点头:“夫人好。” “说了多少次了,在公司,要喊李总监。”李初云这么说。 海鸥从善如流:“李副总监好。” 李初云挑挑眉,然后耸肩:“海助理好。” “需要我通报老板吗?”助理做好自己的本分,问了一句。 李初云摇头:“既然海助理都不能随意进去,就证明我来的不是时候,以后吧。”说着,就对海鸥道:“对了,跟老板说一声,我要请假半天……”她摸摸脸,“皮肤干了,我得去保养……身上也得放松放松……” 说着,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离开了。 却没想到,在会所的大堂,碰上了丈夫的私生小女儿,三小姐林晓琳。 “你怎么在这儿?”她皱眉问道。 林雨桐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问了李嫂,哪里做美容做的好。她说不知道,我就问她太太在哪里做,她告诉我了,我就来了。太太选的地方,那当然是好地方。怎么?她家只做你的生意,不做我的生意?” 1281.黑白人生(5)三合一 黑白人生(5) 李初云嘴角挑了一下:“那就请……三小姐随意。” 说完, 直接身姿摇曳的进去了。 林雨桐将手里的信用卡递到前台:“林太太办了什么套餐,给我也办什么套餐。” 前台两位接待人员, 笑的跟招财猫似的, 办了会员卡,又专门叫了工作人员带林雨桐进去, 两人这才嘀咕:“林太太也挺可怜的。这又冒出来这么大一个私生女。” 第一次来,林雨桐就是熟悉了熟悉里面的环境。什么都没打听, 甚至还在李初云离开前就离开了。 李初云裹着浴巾, 隐在三楼的窗帘后面朝下看, 看着林雨桐上了车, 她这才回过身来。 一个男技师模样的年轻男人就笑:“好了,我叫人盯着呢。她不可能知道的!我刚才问了,她是什么都按照你的那一套来, 看来,是跟你较劲的。” 李初云扭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少自作聪明。谁让你问了?以后,把你的嘴巴给我闭紧了。最好给我记住, 你是吃的谁的饭, 端的谁的碗。” 男人就不说话了,低头站在一边,半晌才说了一个:“是!” 李初云有些烦躁的摆手:“出去。” 男人慢慢的退出去,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沉。 里面的李初云不知道男人怎么想的, 也根本就不在乎男人是怎么想的。她一把将身上的浴巾给扯下来, 然后利索的将衣服穿上, 对着镜子看了看妆容, 这才拎着包走了。 出来后,就直接找了一家相熟的馆子,跟几个相熟的太太再外面吃了一顿晚饭,这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林乔杉也还没回来。 李嫂小声的道:“三小姐半晌的时候就回来了。今儿大少爷在家,三小姐没打招呼,自己回房间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李初云‘嗯’了一声:“忙你的去吧,家里的事情你看着听着就行,别多嘴了。” 李嫂应了,又问:“晚上要给先生准备宵夜吗?” 李初云问,“今儿几号了?” “十一号了。”李嫂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面带着显示日历的。 李初云摇头:“那就不用准备了。” 林乔杉坐在办公桌前没动,在看财务报表。 海鸥送了咖啡进来:“要给您点餐吗?” 林乔杉看了看时间:“八点了都!算了,不用点餐了。一会子我出去吃。”说着,就起身,准备拿挂在一边的西装,手都伸过去了,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结果出来了吗?” 海鸥皱眉:“应该出来了。不过我这一来一去,最快也得四个小时。今晚上估计是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等你。”林乔杉就说:“你回来之后,直接回办公室就行。” 海鸥没有犹豫,应了一声是,就直接出门了。 她下了电梯,直接到了底下车库,开着车子从正门出去,开了有十多分钟,就将车子停在路边,去了一家茶餐厅。 餐厅的角落了,坐着一个带着眼睛的斯文男人。 海鸥坐过去,他二话不说,将文件袋直接递过去,“你要的东西。” “结果怎么样?”她一边问着,一边把文件袋打开,看了里面的结果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嘴角扯了扯:“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 “我给你的检验样本不行?”海鸥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是不是你检验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不可能。”男人说的非常肯定,“黑色的头发能检验出来,但是黄色的……” 海鸥的手一抬,制止男人说话,盯着结论报告看了半天,才又道:“你是说,那样本本来就是有问题的?” “所以,无从判断其亲缘关系,也许是,也许不是。”男人向后一靠,“这不是我的问题。我希望你履行诺言,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当然了,要是让我另外做鉴定,再另外算。” “不会少了你的钱。”海鸥摸出打火机,直接将手里的报告点燃了,看着它在烟灰缸里彻底的燃尽了,这才道:“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男人脸上带着几分贪婪的笑意:“只要你给的起价钱。” “我不光要我想要的东西,我还想要你闭嘴。”海鸥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开个价吧。”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钱转给我,东西给你。然后我彻底的消失。世界这么大,我想到处去走走。” 海鸥挑眉:“一千万没有,一百万,给你美金。要是答应,就成交,要是不答应,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男人吸了一口,失笑了一下,然后将另一个档案袋递过去:“这是你想要的东西。” 海鸥拿过来将东西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塞进去档案袋:“很好!一百万美元,随后转到你账上。要让我还知道你留在这里,我同样可以再花一百万,买你的命。” 男人利索的拿起自己的东西:“我走!今晚就走,马上就走。” 海鸥在茶餐厅吃了一顿简餐,又打包了一份简餐,这才步行离开。她没开自己车,绕行到高楼大厦的后面,这里是一片老旧的小区,隐藏在城市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这样的小区热闹,老居民,新租户交错,一个小区生活着数万人,她在这里,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也没人太怎么注意到她。晚上都这个点了,小区里的人都不多了。她开了她放在楼下的另一辆备用车,停在海鸿的办公楼下面。盯着进进出出的每一辆车。可惜,这里面不管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直到十二点,也不见林乔杉的车。 也就是说,他说他会出去,但其实压根就没离开过办公室。 海鸥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异样,然后将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从车里下来,一手提着餐盒,一手拿着文件袋,进了办公楼。一楼的前台早已经没有人了,她熟练的将已经凉了的餐盒放进一边的微波炉里,然后摁了电梯。等电梯下来,叮咚的一声响,跟微波炉提示音在这一瞬间重合在一起了,她将餐盒取出来,一脚迈出了电梯。 巡逻的保安听到电梯下来的声音,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海鸥进电梯的那一幕。 “海助理,这么晚了还加班?”他打了一身招呼。 海鸥淡淡的点头:“注意着动静,最好两个人结伴。” 话音落了,电梯门关好了。一路上到顶层,顶层灯火通明,另外有两名保安,两名保镖在。 海鸥问常跟着林乔杉出门充当司机的劳权:“老板回来了?” 劳权笑的很憨厚:“回来了。海助理进去吧。” 海鸥将餐盒递过去:“先帮我放一下,给老板带的,也不知道老板吃不吃,我进去问问。” 劳权接过袋子:“要热吗?”问着,就摸过去,“还是烫的。” “边上的茶餐厅买。车还堵在停车位上开不出来,打车回来的,就怕凉了。”她说着,就进了办公室。 林乔杉抬起头来,“回来了?” “回来了。”她没多问,直接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您看看。” 林乔杉接过来看,然后长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海鸥皱眉:“虽说证实了她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是……毕竟这么些年了,三小姐的过往咱们却不是很清楚。就怕那位江处长……” “你是说叫我的女儿大义灭亲啊?”林乔杉摇摇头:“要是她真是我的女儿,你看她那性子,像是装的吗?” 不像! “是啊!”林乔杉摊开手:“那样的性子,给你你敢放心的用吗?” 海鸥笑了笑没说话,林乔杉却又失笑起来了,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难得的,都快凌晨两点了,他回家了。 林雨桐在三楼的窗户上,看着车子缓缓的滑进院子。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又躺下。心里想着,那个dna检测的结果也不知道出来没有。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林雨桐坐在饭桌上,难得的见到对面还坐着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他一身闲散的坐着,看见林雨桐,咧嘴一笑:“三妹好啊!” “大哥好。”这该是林乔杉的儿子林双朋。 林乔杉见两人都来了,就放下手里的报纸,“都到了,到了我就说件事。”他看向林雨桐:“晓琳,爸爸送你去国外,念两年书可好?” 林雨桐一愣,这跟计划的可不一样。而且,还是林乔杉第一次再自己面前自称‘爸爸’。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林乔杉:“我都多大了,还念什么书?” “才二十三,算多大?”林乔杉很固执的样子:“我叫海助理去办吧,去国外,我跟你置办些产业。读读书,旅旅游,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大姐二姐如今都在美国,要不然,我送你过去……” 铁了心要送自己走? 一边帮着往餐桌上摆饭的李初云多看了林雨桐两眼,心里明白,只怕这丫头真是他的闺女。到底是不一样啊! 那边林双鹏冷笑一声:“对!送走!把我们都送走!眼不见为净。”说着不怀好意的盯着李初云的肚子:“爸,你这可是老当益壮啊!怎么?我小妈有了,这么着急的把我们一个个的往国外送?” 林乔杉‘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叫你呆在国外有什么不好?三天两头的往国内跑,想干什么?你在国外,是缺了你的吃了还是缺了你的喝了?信用卡随便你刷,你还想如何?” “我在国外也把大学念完了。自家有公司,为什么非要叫我在国外呆着。”林双鹏将面前的面包片推开,顺手拿了筷子夹对面林雨桐面前摆着的小笼包子,“我都而立之年了,你见过谁家把这么大的儿子当废物养着?爸,你也这么大年纪了,想干到什么时候,想把您屁股底下的椅子交给谁?”他指了指李初云:“小妈吗?” 说着,就耻笑一声。 林雨桐垂下眼睑,心里却皱眉:看林乔杉这样,这是确定自己是他的闺女了? 江社友安排的这么好吗? 可这也跟预料的不一样啊!林乔杉根本就没想叫子女进公司,也就是说,他没打算叫子女沾染这些脏事。哪怕每个孩子都是私生的,但是舔犊之情,父母之心,叫事情朝另一个方向偏移了。 这件事,必须跟江社友沟通一下。 她当时没反驳,只说:“到哪里都行。只要不缺我的花用就行。随便哪里,不都一样是花花世界。” 吃了饭,一身运动装拎着健身包,她就出门了。一看就是去健身去的。 林双鹏对着林乔杉冷笑:“你得多恨我们,才把我们都当猪养。” 说着,也起身,将餐桌的椅子一脚蹬开,也出门了。 林乔杉只觉得今儿的早饭吃下去都消化不了。 李初云就道:“叫孩子们进公司吧,我没关系。” 林乔杉摇头:“放心,该是你的都是你的。不叫他们缺了吃喝就行。” 李初云一笑,端着牛奶粥,垂下眼睑:你……对我可真好啊! 郊区有一个不错的健身会所,还带着高尔夫球场。 林雨桐不玩那么高雅的,她直接上了拳击擂台,连着干倒了五个之后,头上带着护具,已经看不清楚脸的人上台了,这就是江社友。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的相互试探着,嘴里却不停的说着话。 “怎么了?这么着急要见我?” “林乔杉认定了我是他的女儿。可却不想叫我进公司,说是要送我出国……” “认定?怎么会认定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送头套,不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吗?” “谁跟你说假发头套就是万全的准备了?或者你是想叫我们中途换鉴定样品,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我要的就是给你信心,让你坚信对方不知道你是假的。要不然,就怕你放不开。我要的也是林乔杉不能确定你是真的,也不能确定你是假的。这一点怀疑,就足够了。他会坚信你是我派去的,为了显示他的磊落坦荡,当然会安排你进公司。” 胡扯!想要验证真假,有的是办法。他这样的办法才是最愚蠢的。这是诚心没叫自己成事,只打算叫自己当那个为了惊蛇而打草用的棒子。 林雨桐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干的就是要掉掉脑袋的事,你他娘的还遮遮掩掩。她一改刚才的试探,抡起拳头就砸过去:“怪不得四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按照你的路子,够我死八百回的。” 江社友被打的身体朝后倒去,捂着嘴角半天没气啦,他喘着气:“……这也是一次考验。如果过不去,现在把你撤回来,还来得及……你……” 扯你娘的蛋! 她摘了拳击手套,就要往出走。 江社友的声音从后来传过来:“我早说过了,一脚踏进去,战场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哪怕是计划的再好,也有出变故的时候。这次是我们安排了一个漏子……可哪怕是我们安排的天衣无缝,就一定一切能按照计划来吗?就像是这次,明明你不可能是对方的女儿,他又为什么会认定你是呢?这中间有什么变故,你知道吗?” 林雨桐没有回头,只道:“如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就不要联络了。”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她现在得忘记她是特勤的事。她现在,就是一个找寻男人的女人。跟别的事,全都不相干。 等人走了,宁采才上去,伸手把江社友拉起来。 江社友将头上的头具拿开,捂着嘴角:“打的可真狠!她那格斗成绩惨成那样,不会是老师给她穿了小鞋吧。这要不是一直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我都怀疑这是换了一个人。” 宁采倒是不觉得:“你也不想想她的家庭情况。她爸就是那么一个人,面上是没人敢惹,也都说那是一号人物。可在大部分眼里,她爸也一样不是好人。你说这么一个爹,她又是个女孩子,最怕什么?” 最怕人家说她跟她老子一样。 宁采点头:“所以,装也要装出个样子出来。我倒是觉得,她现在,才像是那个敢往自己头上拍砖头,敢朝大腿上插刀子的父亲养出来的闺女。有胆气,有义气……” “有匪气,还有流氓气。”江社友没好气的补充了两句,不过却又笑了。 宁采看他:“您也年纪不小,这么着耍,有意思吗?早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宁采啊!”江社友的眼里闪过一丝伤感:“多好一姑娘,我倒是宁肯她现在就退出来……真有个万一,你叫我拿什么给人家爹妈赔个大闺女呢!” 林雨桐没心思想别的,一心就想着,到底是谁对林乔杉隐瞒下了真相。 这个人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可实际上,自己对于林乔杉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其实,去海鸿集团,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但如果林乔杉打定主意,不想子女过深的牵扯到里面,自己就算是进去,接触到的东西,都很有限。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就得另辟蹊径了。 最好的猎人,该是有耐心的猎人。不能急躁,得慢慢的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雨桐过的波澜不惊。固定的时间去美容会所,健身会所。回家来,听林家父子为了公司的事,吵来吵去。 林雨桐细细的观察每一个人,观察家里的每一个细节。 叫林雨桐觉得有意思的是,林乔杉跟李初云的关系,好似不是看上去那么恩爱。而林双鹏跟李初云的关系,又不似看上去那么对立。 而这期间,林雨桐另外注意到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不经通传就能直接进入林乔杉办公室的海鸥。一个是但凡出门,就一定带在身边的劳权。 林雨桐就把视线对准了海鸥,今儿海鸥从二楼的书房出来,一下楼,就见到一脸似笑非笑的靠在楼梯边的林三小姐。 她微微点头,走下来。这位林三小姐却突然伸出一只脚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三小姐,有何指教?”她平铺直叙的问了一句。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她:“我才要问你,有何指教呢?” “三小姐这话,我怎么不明白?”海鸥看向对方,她知道,这位所谓的三小姐,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她是谁,来到林家究竟相干什么?是警察吗?一系列的问题也在脑子里琢磨了这些日子了。她也没少关注这位,可惜,这位就是林三小姐该有的做派。美容、逛街,购物,泡吧。全然没有半点不是林小姐的样子。 林雨桐的脸猛的一冷:“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敢说不明白?”说着就耻笑一声,“自作聪明的女人。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不然……” 她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朝上看了依在二楼栏杆处的李初云一眼,然后轻哼一声,直接上了楼。 海鸥扭脸看着林雨桐的背影,眼睛眯了眯。 这个三小姐,叫她更迷糊了。说她是警察吧,她浑然不似警察。说她是故意隐瞒身份,想进入林家吧,好像也不对。她似乎对自己做手脚的事特别生气。 没错,这次自己可能真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位三小姐对自己的警惕度,可真是不低。 林雨桐上楼,李初云叫住她:“怎么对她感兴趣?” “我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取代你。”林雨桐毒舌的留下一句话,就回房间了。 李初云轻笑一声:“这孩子……” 真是会说孩子话。 蛰伏了一个月了,晚上出门夜跑,结果后面就追来一人,不等林雨桐扭过身,就听到人家说了一句:“目标a出来了。” 目标a? 吴木兰?! 第二天,李初云半晌的工夫又回来了。林雨桐在上面看见她的车开进来,下了车进了家门。然后中间间隔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她又出来了,上了车,开车一溜烟就出去了。 这么着急?连个衣服都不换? 林雨桐跟着就下楼,李嫂问:“您去哪,要不要给你做午饭?” “我爱去哪就去哪!”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李嫂在林雨桐出去之后,就回去拿电话拨出去:“太太,三小姐出门了。没说去哪!” 李初云正开着车呢:“她往常不是这个点出门吗?” “今儿早了一个多小时……”她这么说。 “知道了。”李初云盯着后视镜,一直到美容院,也没有察觉到后面有跟着的人。 饶是如此,她也不放心,见小五迎过来,她马上道:“那位三小姐,你帮我盯着。” 这个小五一身按摩技师的打扮,长的也很挺拔斯文。对于李初云的话,他没有多问一句,就直接点头,然后才说:“吴总已经到了。” “给我十三号房。”李初云说了一句,就先迈步过去了。 十三号房,是走到走廊尽头绕进去之后的房间。站在走廊里,犹豫视觉的原因,一般人都看不到那里还有拐弯的。哪怕是走到了尽头,看到了,拐进去的地方,也是挂着一面镜子的,像是一种风水布局一样。其实那就是一面玻璃门。 门里可以看见门外,门外却看不见门里。 刷了门卡,李初云拉开门进去,果然在里面见到了齐丽。 “吴总呢?”她直接问。 齐丽朝里面指了指:“林太太里面请。” 李初云将手里的包放下,推开门进去,沿着楼梯上去,是楼顶上的一处房间。 吴木兰坐在里面,靠在沙发上端着茶杯子。看见她一点也不意外:“你来了?” 李初云却急着过去:“吴总,咱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了,可从来没出过差错。这次呢?钱呢?我这足足等了你两个月。” 吴木兰的表情都没变:“不要着急,坐下来说话。” 李初云咬牙切齿:“我可是把血本都押上了。” 吴木兰递了一杯茶过去:“林太太,你还在乎那点钱?林总的生意有多大,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手指缝漏一点出来,也都你挥霍的……” 李初云耻笑一声:“吴总,不怕你笑话。我这样的年纪跟了他,图什么的?可我如今呢?就是圈子里的笑话。老林他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往回带。可你知道老林那人吧……只要认回来的,个个都是心尖尖。他赚再多的钱,给我的都是有数的。那些钱攒着,要给他的子女留的。四个孩子,他是一个也没打算叫他们接手他手里的生意……说要把生意给我……” “这个好啊!”吴木兰就说:“给你你就接着嘛。” 李初云看着吴木兰:“吴总,干这一行的,钱攒够了,差不多就收手吧。在国外,随便在哪里都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我是指望不上老林了……”她看向吴木兰:“跟吴总合作,是因为吴总的口碑最好,您过手的,不管是赚多赚少,至少都是稳当的。” “没错!”吴木兰的脸也冷了下来:“素来都是稳的,唯独这一次,出事了。”她看向李初云,“而这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是新加入的。” “你怀疑我走漏了消息?”李初云摇头:“不是我!”她的脸都白了:“真不是我!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吴木兰笑了笑:“那我得到可靠消息,货不是被警方查了,而是……被人黑吃黑了!” 黑吃黑?! 李初云看向吴木兰:“你不会怀疑是我透漏了消息给老林吧……我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吴木兰大度的笑笑:“我跟老林,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有他的地盘,我有我的路子。咱们各赚各的钱,各走各的道。可要是老林的手伸的长了……要是派人盯着我……” 盯着她,那不是自己的事也露馅了吗? “你是想说,我干的事,他都知道?”李初云觉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吴木兰摇头:“我也没有证据……不过,货在谁的手上,估计很快就能知道……他总不能叫货烂在手上吧。” 李初云点头:“那有办法把货拿回来吗?” 吴木兰看她:“当然啊!那里也有你的全部身家呢。所以……很多事情还得拜托妹子……” 李初云的声音都变了:“你……什么意思?叫我从老林那里偷消息,给你通风报信?” 吴木兰看她:“如果东西真在他手里,那么,他是怎么知道这边的消息的?又是谁走漏的风声?难道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你的全部身家。如果这都知道,那么你跟我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跟小五之间的事,你猜他知不知道……” 李初云整个人如同掉进冰窖了,冷了个彻底。 她是在会所里,遇上小五的。小五就是个技师,是个足底按摩的技师。当然了,也是会所里给有钱的女人们提供x服务的男服务员之一。他在这一行很有名气。女人们私底下说笑,都说他是有‘特长’的那一类人。 有钱有闲家里的老公还有情人,女人们就只好拿老公的钱用自己的闲时间在外面找乐子,很寻常的事。 她也是喝醉了,跟着人起哄,稀里糊涂的有过一次。 这种事情,就跟吸du是一样的,会上瘾的。跟小五来往的多了,对他也多了几分信任。反正是从那时候起,小五不接别的客人了。可不接别的客人了,她的钱却如同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了。出的多进的少,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入不敷出的。这种钱,能从老林要吗?压根就不能让老林知道。可该怎么赚钱了。 通过小五介绍,她认识了金鑫投资公司的老总吴木兰。 刚开始的时候,小打小闹,三五十万投进去,一个月就能收一二十万的利润。这么高的回报率,她怎么会不动心呢? 把钱全投进去之后,一次小五说漏嘴了,她才知道吴木兰到底是干什么的。也才头一次知道老林背后的买卖是什么。 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可钱变成货了,只能再把货变成钱,她发誓,把钱要回来,她就再不干这事了。 可谁知道,却出事了。 这里面不光有出轨给老林带绿帽子的事,还有跟老林的死对头合作的事,更有知道了老林一直在自己面前隐瞒的一些秘密的事。 她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老林不是好惹的,跟老林做了这么多年死对头的吴木兰,又怎么会是好惹的?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厢为难。 吴木兰笑了笑:“你想啊,等你有钱了,带着小五,或者是找一个小五更有特长的男人,在国外,好生的过安生日子多好。不需要跟着提心吊胆。但还是那句话,富贵险中求。你求稳,我也想求稳。可如今既然是稳不了了,我们除了往前走,还有别的办法吗?” 过了良久,李初云才点点头:“……我……知道了……最近一段时间,老林好像很忙,也很焦躁……我不能判断,到底是他的生意出了问题,还是……因为突然多了一个女儿的事……” “多了一个女儿而已,他焦躁什么?”吴木兰就拧眉问了一句。 李初云将事情说了:“……是江社友送回来的,可看样子老林似乎是认定了那就是他的女儿……老林做事谨慎,他认定了,那就肯定是的。之前,他恐怕是怀疑……被警察盯上了……” 吴木兰心里暗道了一声:巧! 是真巧!林家这个女儿身上发生的事儿巧,可更巧的是,自己听着这个描述,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 等把李初云送走了,齐丽进来,吴木兰问道:“你都听见了?” “是!”齐丽突然就笑了起来:“该不是那个姑奶奶吧。” 吴木兰也笑:“可真是缘分呢。看来,回去得跟朱芳说说了,叫她跟这位恩人姑奶奶多亲近亲近……” 林雨桐其实就蹲在美容院对面的马路沿上,路边的车,将她给遮挡住了。他的边上,是俩小子,是在酒吧认识的。 一个是叫黄毛,一个叫黑头。 黄毛拿着手机对着路对面,看见老大叫盯着的牌照出来,他就利索的摁下快门:“老大,走了走了。那辆车走了。” 林雨桐看了看表,快到自己往常去美容院的时间了。 她从兜里摸出一沓子钱来:“先拿着去用。我叫你们打听的事……” “保准错不了。”黑头嘿嘿的笑,“最多两天,就给您消息。” 林雨桐打发两人走了,这才去边上的小摊位,买了一瓶饮料。拿着饮料,晃晃悠悠的往对面去。 她一进去,就见一个技师衣着的人笑着迎过来:“林小姐来了!” 林雨桐皱皱眉:“你们这会所……可真有意思?都开始从门口拉客了?”她看了小五一眼,呵呵笑了两声,又是上下的那么一打量,“……你还是算了。姑奶奶看不上。那句话怎么说的,铁杵磨成针啊……这特长有什么用呢?是吧!” 众人先是没明白什么意思,都愣了愣,然后等人家都走了,他们反应过来了。 特长有什么用呢? 铁杵还能磨成针呢! 几个不约而同的看向小五的裤裆位置,然后使劲的憋笑。 “噗嗤!”齐丽一个没忍住,给笑了出来。 吴木兰一个冷眼过去:“笑什么?” 齐丽使劲憋着,憋的脸通红:“我觉得……那位姑奶奶说的对。” 吴木兰瞪了她一眼,眼里染上了几分兴味:林乔杉的女儿吗? 有意思了! 1282.黑白人生(6)三合一 黑白人生(6) 林雨桐提醒自己, 哪怕是再怎么着急, 在对待吴木兰的时候,不能着急。 因此,她卡着时间。在李初云走后就过来,也堂而皇之的, 不怕人知道的去了。越是这么光明正大,越是这么有恃无恐, 李初云才不会觉得自己是跟着她去的。 她猜测,李初云这么着急,肯定是在里面见人。再加上得到的消息说,吴木兰出来了。那么可以假设, 她在里面见的就是吴木兰。那么她走了,吴木兰应该就还在。 林雨桐不知道就这么巧,吴木兰刚好下来, 刚好听了一个全场。她是按照假如碰不到吴木兰的办法做的。怎么能叫吴木兰有机会听到自己的事呢?那就必须扔出一个叫大家私底下都愿意谈论的事情。 这个不知道真实姓名, 只知道叫小五的男技师,可是这里面的名人。林雨桐没刻意打听过,但是在卫生间,在桑拿房, 总能听到女人们窃窃私语的谈论他。说谁谁谁包了他多长时间, 谁谁谁用了一次觉得如何如何。免不了就说到如今这位小五是谁的禁|脔之类的话。 林雨桐当然也听说了,‘林太太’跟小五怎么怎么着的。本来林雨桐也没往李初云身上想, 反正这姓林的太太多了去了, 谁知道这说的都是谁跟谁。这会所里, 姓林的太太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吧。可偏偏没生孩子,家里都是成年的私生子女的,那除了李初云也没谁了。 这些花边的消息,她听听就算了,没想着拿这个事做文章。 可在会所里,都知道小五跟李初云是什么关系,林家的三小姐跟李初云又是什么关系。林家的三小姐讽刺了小五,这事,转眼就传的会所里都知道的。肯定还有人猜测,是不是林家的人也知道李初云在外面跟林乔杉戴绿帽子的事了。 喜闻乐见,谁都爱传的消息,自然就传到了吴木兰耳朵里了。 况且她怀疑,这会所,就是吴木兰的。 本身就干的是要命的买卖,这说话见人谈事,都得找个靠得住的地方。这会所,要不是吴木兰的,也必然是跟她有极深的关系的,能叫她放心用的一个地方。 因此她讽刺完人,直接就进了房间。 并不知道吴木兰就在拐弯处听着。她进去了,吴木兰带着齐丽出去了。上了车,吴木兰就说:“你亲自问问彪子,那林晓琳是怎么一回事。” 齐丽的手一顿:“要让彪子试试她吗?” “试什么?”吴木兰就笑:“警察?” “就她?还警察?!”齐丽嘿嘿笑:“警察要我,也不能要她。”说着,她就低声道:“会不会是林乔杉?” 林乔杉安排过来的? 吴木兰有些沉吟:“不要着急,再等等看。你先问问再说。” 事情打听清楚了,就是新认回来的私生女跟后妈较劲呢。新妈花多少钱,她就花多少钱。齐丽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似的,“齐丽没少给小五小费……这位姑奶奶不要服务,可也没少给那些……小费。如今她去,会所里的小伙子都爱伺候她,不用出工,还不少拿钱……” 吴木兰‘嗤’的一声:“是她做事的风格。” 齐丽就问:“要找她叙旧吗?” 不急!再等等看。“要是真有什么目的,她迟早会找上来的。” 可是,一次两次三次,好几次要是早半分钟晚半分钟的,都能碰上。她们故意卡着点,等到林雨桐出去的时候,她们也出去。林雨桐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她们都站在她几米之后了,玻璃门上肯定能看见他们的影子。这种偶遇特别自然,如果上自然的搭讪,这就是好机会。她们都做好铺垫了。但是很抱歉,人家走路下巴扬起来,戴着个大墨镜,谁也不搭理。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真就跟没看见一样。 齐丽就问:“老板,她是耐心好吗?” 吴木兰摇头:“不知道。叫彪子找人……试试她……” 林雨桐的行踪很好查,她在大致什么时间干什么事,特别自律。晚上八点一过,她就准点出现在一家叫复活酒吧的地方。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坐在吧台上,这家的调酒师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姑娘,是黄毛的女朋友。林雨桐常到这里,试一试小姑娘调出来的新酒。有时候一杯酒喝半晚上,一过十一点,她就回家。回去的时候,绝对不自己开车,她会叫代价,送她回家。 一般时候,林乔杉和李初云晚上也会应酬到很晚,她在家里并没有什么用。除非确定他们没应酬的时候,她才在家里猫着。 今晚上跟往常一样,林雨桐猫在吧台最边上,手里端着一款七色的名叫彩虹的鸡尾酒,一口一口抿着。 她也不是干坐着啥也不干的。这样的夜场,最是藏污纳垢。她在观察,谁在买药,谁在卖药,他们之间怎么交易的,有什么规律没有。她注意的都是这个。 也还有像是服务员的,走去卫生间的半道上拦住你,低声就问:“要货吗?绝对的好货。” 林雨桐就遇见过,她就问说:“什么好货?” 一说话,就外行了,然后人家就说:“水货!手机,手表,绝对正品,还便宜。” 把话给岔过去了。 林雨桐就知道,这一行不是这么干的。她不能这么莽撞。 因此,她常来,但却再不多问了。人家也看出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虽然每次还碰见卖货的小子,但却再没有兜揽过林雨桐的生意。 今儿林雨桐还这么坐着,酒还没喝半杯呢,就感觉到有人盯着她。 林雨桐的五官何等的敏锐,视线一落到她身上,她就抬眼看过去。正看到另一边有个靠在柱子上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 他端着一辈子白酒,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过来,看着林雨桐就笑:“妹妹,请你喝一杯?”说着,就把他手里的杯子递过去,送到林雨桐面前。 在酒吧撩骚的男人女人都不少,但显然,应该不包括她这么一种人。 她是夹克衫牛仔裤脚上一双柳丁靴子,这样的女人在夜场,很能引来狂蜂浪蝶吗?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么长时间一来,除非那些醉的人不清楚柱子跟人的区别的,会把目标对准她,其实的男人……像是黄毛和黑头他们,会拿她当兄弟。 所以,得多神奇的审美,才觉得这样的女人能带回去发生个一夜情什么的。 反常便是妖。 林雨桐笑了笑,将杯子接过来,闻了闻,确实就是酒而已。她一口给干了,然后把杯子递过去,兀自端着自己的杯子,垂下眼睑再不说话。 男人挤在林雨桐身边的凳子坐了,又从吧台要了一杯,推给林雨桐:“妹妹贵姓?” 说着话,一手举着杯子,一手就搭在林雨桐的腿上了。林雨桐捏起对方的手指:“贵姓?姓你妹!” 扭住中指往上狠狠的一提,直接给撅折了。顿时,‘啊’的一声惨叫。 酒吧里震天的音乐声,都掩盖不住这惨烈的叫声。酒吧里的保安都往过涌,林雨桐直接就起身,一溜烟从里面出来了。 里面的灯光昏暗,群魔乱舞的,其实根本就看不清楚谁是谁。距离近的几个人都不能说看清楚了。林雨桐当时在角落里,那男人跟她面对面,手在桌子底下刚搭到她的腿上,她就动手了。只是一根小指头而已,撅折了能多费劲?没有大动作惊扰别人,也没有耗费什么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引人注意。 可结果才从酒吧出来,一伙子十几个人就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了。 前面的一排,好几个兜里都拿着铁棒之类的东西。 林雨桐明白,自己猜的没错,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根本就走不脱。后面紧跟着还有找出来的保安。 这些人二话不说,就嚷着:“带回去,咱们老大点名要的。别伤了脸!” 这点人林雨桐不至于收拾不了,但能收拾如今也不能收拾。今儿这事蹊跷的很,还不定什么人在背后看着呢。有些事,过了就不好解释了。 因此,林雨桐冲着车的方向突围,连着踹到了好几个之后,撒腿就跑。刚跑到车跟前,就车背后猛的站起两个人来,手里拎着棍子,就朝这边来。林雨桐调转了方向,朝大马路上飞奔而去。后面跟着一伙子人在追,跑出大概有几十米的距离,一辆车猛地刹车,停在林雨桐边上,上面的人喊:“上车。” 林雨桐扫了一眼,是齐丽。 她的眼睛眯了眯,直接就上去了,坐在副驾驶上,车门子还没关好呢,齐丽就一脚油门踩出去,把后面追着的人甩远了。 齐丽看林雨桐的狼狈样就笑:“不是能卸了我的胳膊吗?怎么不能耐了?” 林雨桐一副不愿意承情的样子:“前面停车。” 齐丽就说:“咱俩好歹也是一起坐过牢的,也算是狱友吧。这也算是咱们特别的缘分了,干嘛这么小气。要不这么的,你请我喝酒,咱们过去的不愉快就揭过去算了。” 林雨桐‘嘁’了一声,直接就要开车门子。 把齐丽唬的:“我请你!我请你!我请你还不行。” 林雨桐这才不动了,往椅背上一靠:“姑奶奶到什么时候都是姑奶奶,出来了,我一样能收拾的过你。” 齐丽也还了一个耻笑的表情,一路无话,车停在一片老城区的街道边上。 “撸串!”齐丽指了指路边摊:“吃不吃?” 吃! 羊腰子,牛羊肉串,鸡翅,各色的烤蔬菜,最后再要了一份骨肉相连和一捆子啤酒。 对别的倒是罢了,林雨桐爱吃骨肉分离的里面的软骨,不由的就多吃了两口。齐丽就笑:“我之前在爱丽丝会所看见个人,像是你,我还当看错了。如今再一见你,我就肯定,绝对是你。” 林雨桐看她:“你也去爱丽丝会所?”她上下打量齐丽,“这会所是不能去了!格调怎么这么低了。连你都在里面消费的起了,看来也不过日子。” “嘿!你种人上街就该被打死。”怎么说话呢这是。 林雨桐轻哼一声:“跟着你主子去的吧?” “什么主子啊?难听死了!那是我老板好吧。拿人家的钱,跟人家干活,有什么毛病。你当我跟你一样啊,随便找个爹,还是个有钱的爹。”她这么说着,就看林雨桐的脸色。 林雨桐一脸的不屑:“你也能找个有钱的爹。” 干爹! “滚!”齐丽都想踹她了,说话太噎人。 虽然总被怼吧,齐丽觉得心情还不错的。跟这么一个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人,不用动那么些心眼子。 她把烤茄子推过去又道:“我看你一天到晚的,也挺清闲的。怎么?没打算去上班?” “去哪上班啊?”林雨桐端着啤酒,“公司又不是我的,也不可能给我,我去上什么班?上班也是替别人赚钱。姥姥!姑奶奶宁肯花天酒地的霍霍,也不想……” 说着,就停下来,端着杯子又喝了两口,却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了。 “你家的事,我在会所听说了。”她就说,“你爸也是,亲儿子亲闺女都不给,给你那小妈。不是我说,男人有钱的时候,女人是一张脸。男人没钱的时候,女人有时另外一张脸。你爸当家,跟你小妈当家,这不是一回事。要我说,你就该去公司上班去……” “今日有酒今日醉,管她明日街头睡。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林雨桐打断了齐丽,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然后直接起身,伸手拦出租车:“拜拜了吧!” 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说留。 “看来,她没想跟我有太多的接触。”齐丽回去之后,是这么跟吴木兰汇报的。 吴木兰没有说话,只问齐丽:“李初云那里有消息没有。” 齐丽摇头:“一直没什么消息。” 吴木兰就皱眉:“林乔杉最近的行踪可有点太正常了。” 这就很不正常了。 偏偏,一点头绪都没有。那批货去哪了,她是怎么被关进去的,等等等等,叫她的心一直这么提着。 齐丽就问:“要不要找林晓琳。说起来,她到底是林乔杉的女儿。而李初云她……林乔杉只怕是防着她呢……” 吴木兰抱着手臂,手指一下一下的瞧着胳膊肘:“下次她去会所的时候,你告诉我。这个人……很有用。” 齐丽应了一声‘是’之后就又道:“其实,我心里还是不踏实。你说,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养成那样性格的女孩……她那利索的身手,是从哪里练出来的。当时,她能卸下我的胳膊,那边,她很轻松的就撅折了彪子手底下人的手指头,当时被人追着打,看着凶险,可实际上她一下也没挨,反倒是连着踹到的好几个人,伤的都不轻。” 吴木兰的手又顿了一下:“别急着下结论,我再见见她,慢慢的处处。” 于是,没过几天,林雨桐在会所的房间里,就遭遇了访客。 吴木兰和齐丽,一起造访了。 不过吴木兰进来了,齐丽却在外面守着。 林雨桐只抬头看了看,就又趴下,叫女技师给她继续按摩。 吴木兰也好脾气的坐在一边:“妮妮嘴里天天念叨你。齐丽回去说碰见你了,朱芳就天天念叨,说她做几个好菜,咱们几个聚聚。” “吴老板。”林雨桐闭着眼睛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才道:“咱们俩之间,差着岁数呢。而且,你这人,一看就不简单。到那里面,还能带着齐丽……所以啊,别看我年纪小,我眼睛却亮着呢。你这人,路子可不是一般的野。”说着,她就坐起身来,打发技师出去,她则穿着睡衣从按摩床上下来,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倒了一杯水,一边喝着一边道:“凡是路子野的人,都是一只脚站在明处,一只脚站在暗处的。也别奇怪我为啥知道这个。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的事你也都知道。我是跟着我妈长大的,我妈呢?是个搞艺术的女人。搞艺术的女人呢?好像天生就比别人多情。因此,我见过的形形色色的男人……有些女人,以征服各色的男人为荣,她大概就是那样的女人……” 这话也不是瞎说的。 林晓琳的母亲真就是这样一个人。资料上都有,她给高官做过情妇,给黑社会的头头子怀过孩子,反正是林雨桐都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能把日子过成她那样。 当然了,物质上,她是从来不缺的,华服美食,珠宝首饰。她从来都不缺!钱没有攒下来,有钱的时候,宁肯租别墅住,也没想着省下钱来给孩子置办产业。就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女人。 林晓琳当然不是林雨桐这样的性格,她浓妆艳抹,有时候就是为了吓唬人的。但其实是一个自卑的女孩子,曾经还不止一次有过差点被母亲带回来的男朋友差点侵犯的经历。她的爱好里就有一项是拳击,但她因为孤僻,从不去健身会所,只在网上购置了拳击手套一类的东西。在江社友提供的照片上,林晓琳的住所里,她的房间就挂着沙袋。 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因此,林雨桐只能根据这些资料来调整自己。大面上,是说的过去的。 吴木兰有几分明白她想说的意思,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在监狱里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面的,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男人,看透了人心的阴暗。哪些人是好的,哪些人是坏的,她很清楚。就比如对朱芳,她能主动帮忙,那是因为她知道朱芳那人的心思简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不担心被算计。在牢里,她跟其他三个人都说话,就是对自己和对齐丽,从来没有客气过。 为什么? 只能说,她的直觉比一般人更灵敏。 就比如她现在的态度,避之不及。 她就笑:“我没别的意思。碰上了就是缘分……” 林雨桐摆手:“您要是把我当傻瓜,就没必要说了。我妈跟我说过,别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你得知道自己的斤两。她年轻的时候,找的男人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可等年龄越来越大了,她的标准就越来越低了。她知道她到底值多少价。就像是现在,我也知道我自己的斤两。咱俩之间,云泥之别。你为我费心思,我就知道,你图的肯定不是我。你是生意人,生意人就按照生意人的那一套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愿意出什么价钱,你直接说就行。不用这么绕圈子。” 吴木兰微微挑眉:“我现在倒是相信,你是林乔杉的闺女了。行吧!我也不瞒你说,我要的不多,只要你能提供给我你爸的行踪,我愿意出……”她伸出一根手指,“十万!如何?” 林雨桐嗤笑一声:“你猜,我把你打听他的消息的事告诉他,他会给我几个?你这个价钱,可不是一个叫一个做女儿的背叛父亲的价钱。行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走你的路,我保证,不会拿你这个事去跟我那老子换零花钱……这是我最大的仁义了。就这样吧!” 吴木兰‘呵呵’笑了两声:“还别说,你这样的,还真能成了个人物。林乔杉的眼神是真不行,放着这么好的继承人不要,非什么都留给那个女人……” “别挑拨离间。”林雨桐回身看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林乔杉千不是万不是,但却能在知道我是他闺女的时候认下来,供着我吃供着我喝,虽然我觉得这是他欠我的,但不可否认,比起那有些死活不认账的东西,可好太多了。钱是他的,他愿意给我多少,那是他的事。跟我说那些闲的淡的没用,还是那句话,我知道自己的分量。” “一百万。”吴木兰在林雨桐起身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喊了个数字:“只要知道他的行踪,仅此而已,这个价钱不算低了。” 林雨桐耸耸肩:“成交。” “如今怎么不说,他是你父亲,人还不算太糟糕了。”吴木兰反问一句。 “你愿意花这么大的价钱,只想知道这点事。没有我,也愿意有人挣这笔钱。反正都会被你知道,我又为什么不自己挣这钱呢?”说着,她就笑起来,扭身看吴木兰,“况且,我还有替罪羊,对吧?” 这是说李初云的事,她都知道。 吴木兰看着她进去后,关上的更衣室的门,沉默了良久。 好厉害的小丫头! 她出去之后就跟齐丽说:“我年轻的时候,都没她这么厉害。” 齐丽呲牙:“想用她……这价码可有点太高了……而且,听她的意思,对林乔杉还是有些感情的……” 吴木兰则摇头:“真要是一点都不顾忌,我反倒是不敢用她的。” 齐丽就不好再说了,只问:“要盯着她吗?” “不用。你催催李初云……提醒提醒她……再要是没动静……就叫小五去提醒……” 李初云放下电话,心跳如鼓锤。 正想着呢,门砰一声的被推开了,她吓的差一点跳起来。 林雨桐进门,朝她笑了笑,就直接上楼。上楼的时候,跟下楼的林双鹏走了个面对面。林双鹏主动问:“今儿回来的倒是早,晚上还出去吗?” “今儿不出去了。”林雨桐停下来,就问说:“大哥还是想去公司?” 林双鹏耸肩:“光是想去也没用。” 林雨桐抬脚要走,临走的时候看他:“大哥就没想过,也是林总他……并不看好公司。” 林双鹏一愣,朝楼下看了一眼,然后皱眉,笑了笑:“你知道什么?” 林雨桐也朝楼下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要是我,我宁愿先去公司看看……耳听到底不如眼见。公司的大少爷,愿意去,谁能拦着。” 林双鹏看她:“三妹的话,也有道理。” 林雨桐不再说话,直接往楼上走。林双鹏站在楼梯上,没往上,也没往下,而是站了一会子之后,才慢慢重新上楼。 李初云也不知道这兄妹二人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两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这会子她没时间想这个,只想着刚才那个电话。 绝对不能叫小五来找她,要不然……真就完了。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的房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林双鹏。 “能进去吗?”他朝房间里指了指。 林雨桐点头:“请。” 房间里比想象的整洁,哪怕有保姆打扫,可想保持这样也不容易。看来这个妹妹,没看起来的那么大大咧咧。 林双鹏就问说:“三妹,你对进公司有什么想法?” “我不去。”林雨桐特别直接,指了阳台上的小圈椅叫他坐,“我对公司真没什么想法。你也别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如今好歹算是有点本钱,我有两个朋友,帮着在外面做点小本生意。反正是饿不着。” 宁肯做小本买卖也不去公司? 谁跟钱都没仇!她这么做,必然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知道了什么呢? 林双鹏就笑:“想请小妹帮个忙,明儿……要么咱们一起过去,请爸爸吃顿饭。” 行啊! 接触的多了,才能知道的更多。 要出门,又是‘帮’林双鹏,因此林雨桐没太个性。将不知道谁准备的裙子,挑了一件素雅的换上,然后把一头的黄头发扎起来。如今没有头套了,黑头发长出来一些没有再染,如此,看起来倒是乖巧多了。 林双鹏看见这样的林雨桐愣了愣,就率先往出走。 两人一人一辆车,朝公司去。林雨桐是第一次朝海鸿去,路都不熟悉,跟着林双鹏的车一路没放松,这才顺利到了地方。 市中心的位置,占据了好几十亩的地皮。几十层楼高的办公大厦立在这里。这叫林雨桐就很好奇了。哪怕最开始的资本不怎么干净,可如今,林双鹏已经有足够的资本了。完全不需要再沾染那样的生意。不说别的,就是这地皮和这大厦,价值就不小。人这一辈子,能花多少钱。这些钱足够林乔杉吃喝嫖赌的过一辈子。他也知道这一行的凶险,为此宁愿叫儿子误会,也坚决不肯叫几个孩子踏入公司一步。可他为什么不抽身呢? 是不抽身?还是不能抽身?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跟着林雨桐直接上了电梯。 从负一层,到顶层,只有林乔杉的专用电梯可以。 林雨桐就看着林双鹏打电话,电话是打给海鸥的。 海鸥接了电话就皱眉,朝办公室看了一眼,然后只得叫人下去接人了。等电梯下去了,她这才进办公室,林乔杉不知道正跟谁说话,见他进来了,就将电话捂住了:“有事?” “大少爷和三小姐来了。”海鸥就道。 什么大少爷三小姐的! 他皱眉:“告诉他们,想买什么就去买吧。今天没工夫见他们。” 海鸥看了电话一眼,就慢慢的退出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海鸥听见里面说:人找到了?是死是活? 要找什么人?是死是活又是个什么意思? 海鸥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贴在门上听,电梯叮咚一声响了:林双鹏和林晓琳一前一后的从电梯里出来了。 “我爸呢?”林双鹏问道。 海鸥指了指一边的沙发:“两位先坐。” 林雨桐就看了看那扇厚重的办公室门,这种门想要打开,可得费点劲的。海鸥去倒茶,她一副好奇的样子左顾右盼的看。将这一片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看在眼里。 海鸥递了饮料过来,“林总今儿很忙,时间安排的很紧。说是没时间陪两位了。让我转告二位,若是有什么想买的,就只管买就是。” 林双鹏指了指办公室:“他在见客?” 海鸥一脸为难:“正跟重要的客户通电话……” 话没说完,林乔杉出来了。他看了两人一眼,“不是要吃饭吗?走吧!跟我一起走吧!”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又说海鸥:“今儿我就不回公司了,到点你就下班吧。今儿后半天,我陪俩孩子了,谁的电话都不用转过来。” 说着,就看着林双鹏和林雨桐无奈的笑:“这下行了吧。” 刚刚明明是不想见的,要不然海鸥不会这么说。林雨桐从海鸥来不及掩饰的惊诧和若有所思里,看出来林乔杉这是临时起意的。 海鸥看着父子三人进了电梯,然后电梯合上。她回身看了看办公室的门,然后坐回办公椅上,手里转着签字笔,心里琢磨着。他这是又一次撇下自己单独出去了。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 林乔杉今儿可以说是和颜悦色的:“都上我的车吧。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路上没人说话。劳权开着车,一路朝往城外跑。一出城,林雨桐就靠在沙发上‘睡了’。可心里,却卡着时间呢。 朝北走了多久,然后朝那边拐弯。都在她心里搁着。出了城大概两个小时,进入了山区,从高速上下来,上了国道不到半个小时,又转到农村的生产路。速度慢下来,温度也慢慢的低下来。 车子进了山,一路沿着盘山路往上走。到了半山腰,车子停下来了。 这里是一片葡萄园。沿着小路朝里,是几栋小楼。 林乔杉就笑:“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这是几个朋友,合伙承包的种植园。这里的葡萄品相不错,是用来酿红酒的。看见那房子没,里面就有自己的红酒作坊和酒库。你们平时喝的那个酒,能叫好酒吗?跟你们说,价格高的酒未必一定是好酒。一会儿你们过去,自己去酒坊看看,去酒窖里尝尝,就知道了。人家说,三代富豪才能出一个贵族。咱们家,如今是‘富’,你们还得学着,怎么看起来身份能‘贵’……” 谆谆教导,好似专门带着孩子来见世面的。 林雨桐听着,眼睛却没闲着。她的视线对准了几个借着山势而建起来的小屋子上。那小屋子看起来是看护果林的,可那位置,却是极好的瞭望台。 这个地方,可真是不简单。 快到地方了,从里面迎出来一个穿着一身唐装的男人,年纪的在五十上下,见了林乔杉就喊:“林老哥,你可来了。邀了你几次,现在才舍得过来。” 又极其热情的叫林双鹏和林雨桐到跟前,“人中龙凤,老哥你有福气啊。” 林乔杉谦虚的笑:“还都不懂事,整天的给我惹是生非。”又跟两个孩子说:“叫福伯。” 林雨桐跟着叫了,这个福伯马上道:“赶明把给贤侄和贤侄女的礼给补上。” 很是知礼的样子。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最正常不过的生意伙伴。 两人进去说话去了,福伯叫林雨桐和林双鹏在果林里随便转转,一会子就吃饭。 这是想在一起单独说话。 林雨桐被安排着的人带进了酒窖,可却对着酒桶上贴着的一个大大的‘酒’字愣神…… 1283.黑白人生(7)三合一 黑白人生(7) 林雨桐收回视线, 前面的带路的老伯似乎是注意到林雨桐的异样了,就笑道:“林小姐也是觉得这字好?” “是!”林雨桐就笑:“家母是搞绘画书法的,从小耳融目染,接触过一些。什么大家名作,也是见过不少的, 但是像这位这样的字, 写在这里,可就有点暴殄天物了。” 这老伯哈哈就笑:“没想到林小姐跟我还是同道中人呢。我没什么爱好, 唯一的爱好就是书法,也是难得见到那么一位书法奇才……” 林雨桐心中一动:“不瞒老伯说,看见这字, 我都心痒难耐。不知道可否给引荐, 我想求一幅字。” 这老伯看了林雨桐一眼, 就又笑:“那看来,林小姐只怕要失望了。那人也是我偶然才见的……” “来葡萄园的客人?”她这么问。 “不是!”老伯回答的特别快,然后就笑,“街上偶然遇上的,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撒谎! 他回答的迅速,是在掩盖那人来过葡萄园的事。而且此人身份不高, 高身份的人只怕都有跟林乔杉似的,直接去小楼里谈事去了。只有像是自己这样的, 被当成掩人耳目的物件带出来的, 才会被带到这酒窖里, 省的碍事。 所以, 林雨桐能确定,四爷来过这里。他的行动相对自由,应该没什么大事。而且,他跟的那个人只怕身份不一般。要不然,这位老伯不会这么努力的想要掩盖他的踪迹。也就是说,四爷跟着的那个人,这园子的主人不想叫人知道他来过这里。 这些想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人家那么说了,林雨桐就点头,跟着转移了话题:“那倒是挺可惜的。” 这老伯就笑,“以后再有机会碰上,一定帮林小姐要一副。” 听起来像是敷衍人的,客套话嘛,林雨桐说了一声谢,就不再言语了。 林双鹏并没有跟进来,他跟着另一个人去了葡萄园深处,看样子对酿酒作坊更有兴趣。林雨桐则在酒窖里,转了看了,剩下的就是品酒。 一排的小杯子,倒着颜色深浅不同的酒。 林雨桐一口一口抿着,跟着老伯搭话:“这地方倒真不错。如今想找这样一个地方承包下来弄个酒园子,可不大容易。” 老伯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这原来就是个矿山,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早就把山里给掏空了。改造这山,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得有十几年了吧,这山里才有如今这成色。” 哦! 林雨桐看看这酒窖:“不会是以前的矿洞改建的吧。” 这老伯一愣:“没有……怎么会,这是咱们自己建的。” 林雨桐不置可否,但在这山腹里建起来的规规整整的酒窖,确实感觉很别扭。 不等林雨桐仔细打量,老伯就起身:“看我,只顾着叫你喝酒。忘了你们可都是空着肚子来的。饭怕是好了,先去吃饭。” 直接打岔,把林雨桐从酒窖里给请出去了。 出来的时候,林双鹏也已经转回来了。小楼的外面,石桌上已经摆上了石锅,锅里的雨也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石锅煮鱼,在城里吃不到地道的。 林雨桐和林双鹏被安排着用引过来的山泉水洗了手,那边门就打开了。 福伯笑哈哈的,但林乔杉的神情实在是说不上好。叫林雨桐说,很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 这真不是林雨桐多心,事实上这一顿饭并没有吃上,林乔杉就跟福伯告辞。 福伯是再三的挽留:“老林,孩子还在呢……你这……” 林乔杉也是似笑非笑的:“嗳!这跟谁在谁不在没关系。要是有必要,咱们以后再找机会吃饭,到时候我还请你吃石锅鱼。” 不等福伯说话,林乔杉已经先一步扭身走了。 林雨桐和林双鹏跟福伯欠身,说了一声告辞,就紧跟着林乔杉离开了。 上了车,林双鹏就试探着问:“生意没谈拢?” 林乔杉冷着脸:“不该问的不要问。” 林双鹏就不说话了,在他看来,林晓琳说的不算是错的。可能公司的运转,真出了问题了。 林雨桐蜷缩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继续睡觉去了。 才一进城,林雨桐就叫停车。林乔杉不耐烦,“先回去再说。” 林雨桐却直接推开车门出去:“三急!你们不用等我。我上了厕所吃了饭自己回去。” 林乔杉冷着脸,也没多说,直接叫司机开车。 林雨桐去了一家西餐厅,借了人家的厕所,在厕所里给江社友打了电话,然后才要了包厢。 半个小时以后,来见林雨桐的是浓妆艳抹的已经看不出容貌的宁采。 “这么急着找我们,有事?”宁采问道。 林雨桐将等待的半个小时里划出来的地图和人物画像递过去:“帮我查这是什么地方,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有案底。” 宁采接过来,发现这是一份相对来说,非常简略的地图,还有两张画在普通的复印纸上的素描像。 “你画的?”她这么问。 “今天跟林乔杉去了这个地方,见了两个人。当时的情况,不方便拍照,我都给记住画下来了。”她指了指地图:“应该是准确的,那里曾经是矿山,如今经营葡萄园。不过山上有瞭望台,想要靠近,怕是不容易。”她又指了指画像,“应该有九成像的。想来,底子也应该不是很干净。” 宁采利落的收好,要起身了,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没有四号的消息?” 在不能确定四号就是四爷的情况下,她什么都不能多说。林雨桐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看着宁采:“我不知道四号五号,我的任务跟几号可没关系。” 宁采脸上露出几分羞愧的神色:“对不起,我犯规了。” 林雨桐坐着没动,宁采利索的走了出去,林雨桐在窗户上看着她上车离开,心里却想着,得找个安全的信息中转站,要不然每次这么见面,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在外面耗了半天的时间,天都快黑的时候,才磨蹭到家。李初云正在吃晚饭,不过没想到林雨桐这个点会回来,就说:“不是跟你爸出去吃饭了吗?” 林雨桐没多话:“我不在家吃,回来换衣服的。” 换了衣服,她直接上海鸿,她的车还在海鸿的车库里放着呢。这就是她再次去海鸿的理由。 林雨桐一脚踏进海鸿大厦的大厅,前台已经告诉海鸥了。海鸥皱眉:“只林小姐一个人吗?” “是!”前台盯着林雨桐:“她要坐电梯……等等,好像是下了负一层了。” 车库? 海鸥挂了电话,迅速的坐上专属林乔杉的电梯,摁了负一。 林雨桐坐在车上,看着手表。一分钟两分钟等到三分钟的时候,她才启动车子。车灯亮了起来的同事,车窗被敲响了。 海鸥果然在外面。 林雨桐摇下车窗:“有事?” 海鸥点头,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看林雨桐:“我想知道,林总今儿去哪了?见了什么人……” 林雨桐斜眼看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林总的女儿。你在她身边,是有目的的。”海鸥轻笑,“我不知道你想要得到什么,但只要你不碍我的事,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林雨桐手握着方向盘:“你以为我怕林乔杉知道我不是她女儿的事?哪怕是林乔杉知道了,我也依然可以全身而退。可我就想知道,如果你私自决定隐瞒我的身份的事被林乔杉知道……你是否可以全身而退,你没完成的事又该怎么办?跟我合作,我希望,你拿出一点诚意来。” 海鸥眯眼看林雨桐:“我们其实不用如此,在很大程度上,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觉得我们有成为朋友的前提条件……如果你非要觉得我没有诚意的话,我可以显示我的诚意给你。”她的手往上指了指:“知道海鸿集团为什么叫海鸿吗?” 林雨桐的眉头一挑,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没错。”海鸥嘲讽的一笑:“我的父亲姓海,另一个合伙人叫周鸿。为什么叫海鸿,还不是叫鸿海,因为我父亲占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 说到这里,海鸥就停下来了。这么大的家业,是怎么落到林乔杉手里的?她没说!但哪怕是没说,也能想象到这背后不为人知的惨烈。 林雨桐皱眉:“林乔杉知道你是谁吗?” “知道。”海鸥耸肩:“我父亲意外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岁。这些年,一直是他资助我完成学业。我知道,你肯定是想问,他怎么会将我留下身边,还当做亲信在培养。”她无所谓的笑了笑,“因为他需要我在他身边,向所有人证明,当年的事情跟他无关。看起来是亲信,跟真正的亲信还是有区别的。就比如如今,我就不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他防着我呢。” 林雨桐微微点头:“那你想查林乔杉的行踪,又是为了什么呢?” 海鸥眼睛一眯:“林小姐,作为合作者,您问的有点太多了。我不问你想干什么,你别问我想干什么……” “成交。”林雨桐说完,就看着她。 海鸥眉头皱的死紧,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她只得道:“……林乔杉最近有点忙,但重要的地方他从来不带我去。我只知道,最近他联系不上秃爷了。按说,秃爷早就来了,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现身。货已经跟不上了。今儿你们来公司之前,他正跟谁通话,他问人家说‘人找到了?是死是活?’,别的,没有了。” 林雨桐就将今儿去的地方告诉了海鸥,没给地图,也没给画像,只告诉她大致的位置,和见到的人大致是什么长相,再就是称呼上的‘福伯’。 海鸥一边听着,一边皱眉,好似对这样的地方和人名半点印象都没有的样子。 相互交换了信息,海鸥下车,林雨桐一脚油门,离开了。 她这会子满脑子的都是:人找到了?是死是活? 他找的究竟是什么人?是秃爷还是四号?四号又是不是四爷? 这种事,果然是只在外围混,是混不出个名堂的。 从林乔杉这边挤不进圈子,只能把希望放在吴木兰那里。 吴木兰接到林雨桐递过去的消息的时候就皱眉:“福伯……福伯是谁?” 齐丽摇头:“没听过这个人?” 吴木兰嘴里念叨着,猛的想到了什么:“会不会不是福伯,是傅伯。” “傅老大?!”齐丽一愣:“他不是……” 吴木兰摆手,从柜子里取出相册,翻出一张来:“拍下这张给林晓琳发过去,叫她认人。 ” 半分钟之后,林雨桐回了一个‘嗯’字。 发过来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十多年前的。而且从这张合照上看,吴木兰跟这位福伯的关系可不一般。 吴木兰面色变幻:“果真是傅老大!他怎么来了?” 齐丽嘴角动了动:“您……没事吧?” “没事!”吴木兰揉了揉额头,朝齐丽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齐丽都转身了,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老板,看来林乔杉这是要对咱们赶尽杀绝了。那批货肯定是他劫走了。如今又把傅老大给引了过来,他这是要借刀杀人。咱们不要再心慈手软了。我觉得林晓琳就是一个突破口。您想啊,只要她跟咱们一条心……咱们就等于是随时能在林乔杉的心脏里捅上一把刀。趁着林晓琳刚回林家,跟林乔杉这个父亲还没培养出感情的时候……” 吴木兰霍然睁开眼睛:“别觉得她莽撞,就好糊弄。相反,她心思比一般人更透……” “明白。”齐丽保证:“我会谨慎行事的。” 林雨桐突然觉得,这几天出门不爽利起来,每次出门,后面都有人跟着。偏偏这跟踪的本事还不甚高明。本来想去见跟黄毛和黑头商量,问一些叫他们租的地方租下来没有。地方好了,就能有个跟江社友或者宁采常见面的地方了。 可惜一出门,就又被盯上了。 刚开始,她也不能确定这跟踪的人是谁,陪着他们绕了一天,才发现,这就是一伙子下三滥。 谁用这些人监视自己干什么? 晚上到了酒吧,来的晚了,吧台都挤满了。她找了个角落坐着。侍者就过来问林雨桐需要什么。林雨桐还是要了一杯彩虹,酒上的很快,端过来林雨桐也没在意,可酒到了唇边的时候,林雨桐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这酒里是加了料的。 刚要放下杯子,就觉得有人靠近。她干脆就先不放下了,一副要喝的架势。可紧跟着就伸出来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你也太大意了。在这地方,你最好还是长个心眼。” 林雨桐抬头,是齐丽。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林雨桐看看她,看看杯子里的酒:“酒里不干净?” “迷药。”齐丽朝外指了指:“跟我出去一趟,放药的那小子被我逮住了。” 这么巧啊! 林雨桐就跟着起身,还真是个穿着侍者衣服的小伙子,被两个人摁在酒吧后门的一条巷子里。 齐丽过去就踢了对方一脚:“还不说实话?到底拿了谁的钱给谁干活呢?” “别打别打,尤其别打脸。”这小伙子缩成一团:“我给小五哥干活的。药是他给的。只说把人迷晕了给他送过去……” 齐丽又是一脚过去:“哪个小五哥。” “小五哥就是小五哥,不知道是哪个小五哥。” 林雨桐心里笑,面上却一派怒色:“叫小五的还能是谁?”她走过去蹲下:“知道小五在哪吗?” “知道知道!”小伙子报了一个地址:“这是他女朋友住的地方……他们快结婚了,要是没啥事他一般都在家的……” 还谈了女朋友了? 齐丽耻笑一声,“滚吧!” 等人跑了,齐丽就说林雨桐:“我早就说过,你这张嘴,出门迟早得被人砍死。你看现在,得罪人了吧。我跟你说,可别小看任何人。就这个小五吧,攀上的阔太太可不少,你啊,悠着点吧。今儿是我遇上了,要是遇不上,你可就被送到那种东西的床上了……” 林雨桐看齐丽:“那这可真是够巧的。” 齐丽顿时恼了:“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反倒是成了驴肝肺了。你这是怀疑我对你别有用心吧!” 林雨桐看她:“上次追着我打的人是谁的人?” 齐丽心虚了一下:“你卸了我一条胳膊还不兴我报复性的吓唬吓唬你了,你这不是没事吗?” 林雨桐对她轻哼一声:“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你跟我太见外!”齐丽一把拉住林雨桐:“别这样,闹的跟我要害你似的。这事包我身上了,我给你处理利索。” “你这是非给我人情不可了。”林雨桐摇头:“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不领情。” 齐丽嗤的一笑:“没想叫你领情。” 可林雨桐却怎么也没想到,过了两天,见到江社友的时候,江社友就先问了一句话:“那个跟李初云有些瓜葛的小五,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小五死了?”林雨桐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江社友沉吟:“不仅死了,还死在李初云在外面租的公寓里。我们调查了小五的社会关系,知道他在死前,曾花钱找人想对你不利……” 林雨桐摆手:“我知道。”她将事情的始末说给江社友说:“齐丽这是想拴住我的手脚。” “这一行,比你想的要凶险的多。”江社友递了两分资料过来:“小五的事,你暂时不用管了,既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案子我会插手的。你先看看这个。” “傅春……吴木兰曾是傅春的情人……”林雨桐看着手里的资料,往后翻看,连着翻看了好几页之后,只见傅春的资料,却没有当初领着林雨桐去酒窖的那位老伯的资料:“怎么没有他的?他没有案底?” 江社友摇头:“没有找到相关的人。如今还在档案库中比对。”他指着傅春的照片:“傅春傅老大,当年在道上也是赫赫有名。后来因为黑|社会团伙危害公共治安罪入狱,在狱中八年,出狱后就失去了踪迹。这些年,倒是他第一次回本市。” 林雨桐合上资料:“先是林乔杉见了傅春。紧跟着吴木兰通过齐丽在不择手段的想拉我入伙。看来,傅春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吴木兰怕林乔杉跟傅春联手……” 是这样的。 江社友就道:“靠近吴木兰,取得吴木兰的信任……凡事别太强求,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保证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林雨桐‘嗯’了一声,看了看手表,就起身离开。这地方是租来的车库,林雨桐给黄毛和黑头钱,叫两人开了一家租赁公司。地方比较便宜,不怎么打眼。相对来说,比在外面要安全的多。 她出来,直接去了金鑫投资公司。也不搭理前台,直接上了楼,找齐丽。 齐丽的休息室,是被林雨桐踹开的。 林雨桐进去一把揪住齐丽的衣服领子,后面保安进来被齐丽喝止了:“都出去!没我的准许不准进来。” 然后一个个的都出去了,门也被带上了。 “你这是干什么?”齐丽没挣扎,只问。 “我干什么?你他娘的敢杀人!还问我想干什么?”林雨桐嗤笑一声,“我倒是想问你……想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齐丽推开林雨桐的手:“你这脾气也太急了。谁说小五是我杀的?” “还敢不承认?”林雨桐呵呵冷笑,“警察这会子都上我家去找李初云了,你还敢不承认。” “一个嗑|药的人,嗑|药嗑死了,跟别人有什么关系?”齐丽摊开手:“这种货色,还用动手杀吗?我都嫌弃脏了手了。” 林雨桐呵了一声:“那这是什么?”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东西:“摇头wan?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车上的?要不要去检验一下,是不是跟小五嗑的是一种?或者,市面上还没有出现过的?” 齐丽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收了:“你知道了?” 林雨桐将东西一把仍在齐丽的脸上:“想把这东西做成铁证,然后威胁我逼我就范?”她耻笑一声:“你就这点手段?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找你们老板。” “我在!”吴木兰推门进了,冷厉的看了齐丽一眼,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齐丽低头:“我错了。” 吴木兰伸出手直接从齐丽的腰包里抽出匕首递给林雨桐:“她身上的,不管是手指脚趾鼻子耳朵,随便卸下一件来都行。就当时给你赔罪了。” 林雨桐手里捏着匕首,看着齐丽,又看看吴木兰:“又开始在我面前唱苦肉计了?”她看着吴木兰就笑:“我早说过,生意人就按照生意人的办法来做。你只要出的起价钱,没什么是不能谈的。可你们呢?偏偏给我来这一套。” 吴木兰笑了一声:“只要还能谈,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谈。” 林雨桐将匕首放在齐丽的桌上,跟着吴木兰去了她的办公室。两人落座后,吴木兰才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我的不对。齐丽也是想为我分忧。其实我这么着急……想拉拢你,都是因为一个人。”她看林雨桐:“那天叫你认的人,你认了。他叫傅春,曾经,我们俩差一点就结婚了……可是阴差阳错,一对有情人成了仇人。他入狱,是我害的。他手里的生意,他手里的人脉,我都占了……这些年,还不停的打探他的消息,甚至想要……杀了他。所以,他来了,还跟你父亲见了面,你说我能不着急吗?当年的事,恩恩怨怨的,有我的不对,但他要是不过分,我也不会对枕边人下手。这些是是非非说不清楚,无外乎是一个成王败寇罢了。他如今想要卷土重来。你说我会怎么办?不先下手为强,等着我的就是生不如死。晓琳啊,我今年四十整了。到了这个岁数,干的又是这一行,想要孩子是不可能的。你说我如今汲汲营营的,弄这一大摊子,将来能便宜谁呢?想要你帮忙……可要你帮忙的事太大了,大到……我自己都知道我付不起那个价钱。当然了,你或许再心里骂我。没关系!我自己也知道,我卑劣。愣是叫人家女儿背叛父亲。我欠你的不光是钱,还有亲人。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认你做干闺女。然后立下遗嘱,正儿八经的去公证处公证。我如果遭遇任何意外,这手里的一摊子,全都交给你继承。你看这样……可以吗?你没有了母亲,我没有了孩子……” 林雨桐摆手:“可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本就是交易,何必戴上温情的面纱。我没遇上好母亲,但母亲这两个字,在我的心里依然神圣。你一边要赔我一个亲人,一边又伸手将我推到悬崖边上。这是哪门子母亲?不过,你要是真敢立遗嘱公证一切由我继承,我就真敢接。” 吴木兰脸上一僵:这是吃定了自己不会立这样的遗嘱。 对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吴木兰也笑了:“好啊!今儿就能立。” 林雨桐脸上的嬉笑之色慢慢的收起来:“看来,你是势在必得了。”她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这样,每一笔生意,我要抽取三成。另外,不管你跟林乔杉斗到哪种程度,你得发誓,不会要他的性命。” 这次吴木兰倒是意外了起来:“你决定了?” 林雨桐呵的一笑:“我光是身上这一身行头就花了十八万。别人一个月的生活费花不了三千,可我一顿饭能吃三千。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穷日子回不去了。以前只靠着林乔杉过日子……可林乔杉的日子好像也不大好过。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不得给自己找个饭辙?” 吴木兰连连拍手:“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啊!这才对嘛。”她连着林雨桐往外走,“走走走,今儿高兴,出去放松放松。” 女人的放松方式,就是那几样。 高兴了逛街,不高兴了还逛街。 吴木兰带着林雨桐上珠宝店:“添几样东西。”她笑眯眯的拉着林雨桐,非叫她选。 林雨桐摆手:“不喜欢戴……” “不戴存着也好啊。”她的手指在柜台上随意的指:“这些都给我拿过来,我们仔细看看。” vip接待室里,茶几上摆满了各种的首饰盒子。 林雨桐翻看了几样就明白了,上面没标价,好的次的都这么混乱的放着。非叫自己挑,就是看自己的眼里。 不答应跟她合作,她非得想办法折腾的你答应。可这么答应了,她心里又犯嘀咕。 就比如现在,她就是想看看,林晓琳有没有好的眼力。真实的林晓琳是懂一些的,她的母亲早些年确实是风光过。但要是林晓琳不是林晓琳呢?比如说警察。 穷酸的警察在她看来,是没这样的见识的。 林雨桐从里面挑了两条钻石的手链,一串珍珠的项链,外加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就收手了。 可这恰恰是里面最贵的几种。 吴木兰花了钱,可这钱花的叫人觉得舒心。 完了又去了琉璃厂,吴木兰说要找件好东西给一位老朋友当贺礼,林雨桐给挑了一副字画,对古玩这些,她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过后,齐丽就问:“能放心吗?” “只要她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是心里始终向着林乔杉,就能放心用。”吴木兰拍了拍齐丽的肩膀:“李初云那里,你该去一趟了。” 李初云从对方手里接过一大摞子照片,有些愣神:“这是什么意思?” 齐丽笑了笑:“小五死了,警察找上了你。林乔杉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吴总怕你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就叫我送这个来。” 照片上是吴木兰和林晓琳,两人挎着胳膊,手里拎着购物袋,显得很亲密。 “林晓琳她跟吴总……”李初云心惊胆颤,“那么老林他……” “你觉得林三小姐会蠢到那份上吗?”齐丽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吴总这么做,单纯的只是想帮你。” 李初云深吸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将照片收起来,直接去了公司。 等把照片摊在林乔杉面前的时候,他的眉头狠狠的皱了一下:“她们俩怎么凑到一起的?” 李初云摇头:“我也是在会所听人说的。可惜……那个小五他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我听他说,吴总跟你有些过节,我这不是担心三小姐她涉世未深,被人给骗了。” 林乔杉将照片扫到抽屉里:“知道了,你去忙吧。” 态度不像是对老婆,而像是对下属。 等李初云出去了,林乔杉就拨打了电话给海鸥:“叫晓琳来一趟公司,马上!” 挂了电话,他气的胸口起伏,把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去了:“这个女人……” 该死! 林雨桐踏进办公室,迎接她的是林乔杉的怒吼声,然后就是一大摞子照片兜头扔了过来:“你说你想干什么?你怎么跟她混在一起?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干的都是什么事吗?我告诉你,你现在马上回去给我收拾东西,我叫你给你订机票。你给我走,走的越远越好……” “凭什么?”林雨桐看他,然后冷笑:“我跟她在一起怎么了?我不跟她在一起该跟谁在一起呢?至少她还愿意理我?你呢?你有时间过问我吗?至少她还能陪我逛街,知道我喜欢什么!不是叫我收拾东西吗?好!我马上收拾东西,今儿我就搬走。这下你满意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林乔杉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这会子怒火上攻,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林雨桐停下脚步,眼看这林乔杉脸憋的通红,整个人摇摇欲坠了,她皱眉,利索的过去一把先把人扶住了。 林乔杉指了指衣服兜,林雨桐就从里面摸出救心丸给他喂了。然后将他放平,伸手解他的衣领,见他呼吸比刚才好一些了。这才起身,去开窗户,通风一点的环境,对他有好处。 等开到第三个窗户的时候,林雨桐的手就顿住了。第三个窗户的窗台上,放着一副望远镜。她拿起来,放在眼睛前这么望出去,刚好看到对面楼的房间里。 隔着马路,对面是一家酒店。而如今看到的刚好是酒店的房间。房间的窗户开着,窗户下的桌前坐着个人,这个人……脸上好几个地方贴着纱布,五官看的不十分分明。但总觉得有几分相熟。 她默默的放下望远镜,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这张脸,看着怎么有些像是四号呢。 当然了,四号本人她没见过,可这四号的照片她见过。 难道他真是四号?! 她现在没空想四号为什么不归队的事,她只是急切的想要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四爷…… 1284.黑白人生(8)三合一 黑白人生(8) 她没敢细看, 将望远镜放下,又重新回来。见林乔杉呼吸平稳了, 这才蹲下去,问了一句:“觉得怎么样?要叫海助理吗?” “不用!”林乔杉伸出手,示意林雨桐拉他一把。 林雨桐将他扶起来,搀扶到沙发上叫他坐了, 又倒了一杯水过去:“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林乔杉一把拉住林雨桐:“我很好……出去之后, 对任何人都不要提我身体的事, 明白吗?” 这是怕露出疲态被人给吃了。 林雨桐点头:“我出国的事……” 林乔杉的眼里露出几分冷色:“我警告你, 最好不要跟……” “你先别警告我。”林雨桐轻笑一声:“那照片是谁拍的,你很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做,想来你也明白。你得想想,那个小五死了的事,是不是跟您的太太有关系?您要注意的是,看你的太太是不是已经掉到别人的坑里去了,而不是这么盯着我。” 林乔杉皱眉:“你听说了什么?” “无非是有钱又寂寞的女人在外面寻找刺激的事。”林雨桐看他:“您不知道吗?这事啊, 按说是不大,但要是警察非是拖着不结案, 隔三差五的造访您的太太……林总,您这生意好做吗?” “我的生意……你又知道些什么了?”林乔杉眯着眼睛看她:“不管听到什么,我希望你尽快忘掉……” “ok。”林雨桐点头:“我不管,也不问。但是, 你也别管我的事。实在不行, 我愿意搬出去住……” “你怎么就不懂好赖话呢?”林乔杉看她:“……跟你妈妈一样, 逛逛街喝喝茶,弹弹琴唱唱歌,要不然写写画画,没事了谈几个男朋友,怎么过不行?非要掺和这里面的事干什么?当这是好玩的吗?吴木兰那个女人,不是个善茬。那是连丈夫都能下死手的女人,你跟她混在一起,被她生吞活剥了都……” 林雨桐看他:“我是你闺女!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怕她吞了我,那为什么不是我生吞活剥了她?” 吞了吴木兰? 林乔杉愣住了,看着自家闺女脸上带着几分痞气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之前,从没认真的看过这个孩子,这还是第一次,他似乎从这孩子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长的像不像,这个另说。但是这孩子的眼睛里闪烁的东西,叫他瞬间想起他年轻的时候。 林乔杉慢慢垂下眸子:“知道了,你回去吧。” 林雨桐转身出去了,林乔杉深吸了一口气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老傅,你上次说的……我想了想,就按照你说的办。但我也有个条件。” 电话那头呵呵的笑:“你说你说。能办的一定帮兄弟办了,咱们兄弟……不分彼此!” “我这里有个人,有些碍眼,我不是很想再看见他……”他这么说。 那边沉吟了半晌:“老弟啊,这种事可不一般。一个不慎,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要活着,咱们连吃都没的吃。”林乔杉朝窗外看了一眼:“咱们被盯上了,路障必须扫了。” 那边是长久的沉默,林乔杉也不动,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沉默了差不多都有四五分钟,那边才说了一声:“好!” 林雨桐出来只跟海鸥点了点头,她心里记挂着在对面酒店住着的人,她在海鸿没有丝毫的停留。开车离开后,直接去租赁公司找黄毛。在里面换了一辆车,叫黄毛开车,又往海鸿对面的酒店而去。 房间是叫黄毛去开的:“顶层,不管是什么房间,不管是什么价钱,都给我定下来。” 黄毛对这位姑奶奶从心里犯怵,“只要顶层吗?” “太低了不行。稍微往下两三层的话……可以……”在酒店里乱走,太容易惹人注意。而且,又是一个到处都是摄像头的地方。 这也就是林雨桐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如果四号真的遭遇了某种不测又侥幸逃脱了,可是这之后为什么不跟组|织取得联系。他哪里不能去,为什么偏偏住在海鸿的对面。 更有意思的是,为什么那个房间刚好是林乔杉的对面?而林乔杉为什么会有用望远镜看对面的习惯。 除非!那个房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到了地方,黄毛带上身份证去开房间,回来的时候说:“顶层全都定出去了。我定了二十三楼的豪华套房……” 总共也就二十四层楼高。 二十三层算是不错了。 林雨桐拿着房卡,从车库直上二十三层。她的头一直低着,头上带着鸭舌帽,保证摄像头里看不到她的正脸。刷了房卡进了房间,没顾上干别的,就直接看房间门后面贴着的酒店平面图。不管是酒店还是小旅馆,这个是必须的,上面必须标识清楚,哪里是电梯,哪里是楼梯,哪里是消防通道。 将这张图看了一遍,然后记下来。 心里再怎么着急,也得耐着性子来。梳洗了,换了衣服,靠在床上,一分一秒的等时间过去。这种酒店,隔音效果很好,在里面根本就听不到楼道里一丝一毫的声音。她起身轻轻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好歹有一些声音传了进来。 有人准备出门,有人才从外面回来。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是听不见脚步声的,要是人家不说话,就只能靠听开关门的声音了。 这一等又是两个小时,先是电梯‘叮咚’一声响,紧跟着是男女嬉笑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和轻佻:“……我摸摸……是比刚才那娘们大……” “讨厌!”女人说话嗲声嗲气:“在外面呢……叫人家看见……” 林雨桐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了,麻利的将身上的口罩带上,到了门口等着,在两人经过门口的时候说了一声:“回来了?门开着呢。” 声音比之刚才的女人更为动听。然后她的手从门缝里伸出去,像是在邀请一般。 这手和露出来的手臂,不是外面浓妆艳抹的女人能比的。皮肤白皙细腻,丰腴圆润,男人当时就‘咕咚’了一声。抓着房卡的手朝着林雨桐伸过来,林雨桐这么一拽,拽的男人连带着女人一并给拽了进来。这一进来并不给两人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朝昏睡穴摁去,然后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确保没人发现异常,外面的摄像头肯定也拍不到她。不敢耽搁,赶紧将这两人拉到床上,从女人的身上将衣服扒下来换上,然后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收好,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才对着镜子画了一个大浓妆。 床上的女人跟林雨桐现在的身高差不多一样高,林雨桐要比这女人丰腴一些,不过将男人身上的西装扒拉下来披在身上,是不太容易看出身形的。 林雨桐将两个房间的房卡都拿了,然后用披散着的头发挡住脸,这才出去。 电梯门口有人服务员值班的。林雨桐不能朝那边去。她一副醉酒的样子,走路摇摇摆摆的,朝着楼梯间去了。 顺着楼梯往上走,就是顶层了。正要抬脚顺着楼梯往上走,突然听到下面有轻而急的脚步声传来。这声音是下面传上来的,这个点了,还有人在爬楼梯。 林雨桐退出楼梯间,靠在墙壁上,本来以为这人该是还往上走呢,结果好似到了这一层这人的脚步声停住了。她不敢耽搁,直接进了隔壁的盥洗室。盥洗室里黑漆漆的,她缩在角落里,才藏好,就见有人也进来了。此人也就是一米七的身高,整个人看着很精干。而叫林雨桐不得不重视的是,她自始至终没看清楚这个人的脸。高耸的风衣衣领子挡住了半张脸,乱糟糟的刘海垂着,连眼睛好似都挡住了。就见他利索的翻了一身清洁工的衣裳,套在身上,然后手里拿着吸尘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去了。 林雨桐紧跟着过去,看着他往楼上走,然后到了二十四楼被锁起来的楼梯间,见对方掏出小工具,三两下的将楼梯间的门打开,一闪身推门出去了。 她紧随其后,心里涌起几分不妙的感觉。 这人左顾右盼,然后摁响了侧对着楼梯间的客房门。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疑似四号的人,就住在这里。 她手里捏着针,随时准备着。 可门被打开了,这人一露面,林雨桐就知道,这不是四爷。 但这是四号吗? 七成像! 眼角鼻子还有下巴,还都用纱布包裹着,到底是不是,她竟然不敢轻易给结论了。 原以为,这穿着清洁工衣裳的人是要对疑似四号的人不利,可结果并不是。两人像是认识一般,一个摁了门铃,一个打开了门。然后一个侧身让开,一个顺势进门,另一个还小心的看了看门外,确定没人跟踪,才关了门。 门一关上,林雨桐就听不见动静了。 她退出去,在楼下的转角等着。直到差不多十多分钟后,再次听到开关门的声音,她才赶紧又藏到了二十三楼的楼梯间里面。隔着缝隙,林雨桐看过去,只见一前一后两人,以非常轻盈的脚步,下楼去了。 林雨桐又晃悠回房间,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快速的到电梯间,摁了电梯,直接往地下车库而去。 进了车库,迅速的找到自己的车坐进去。就见楼梯间里出来两人。前面走着的已经脱了身上的保洁员的衣服,后面跟着的正是疑似四号的人。他的手里拎着行李包,然后扔到一辆车的后备箱里。两人上了车,迅速的离开了。 林雨桐只能来得及在车灯亮起来的时候记住车牌号。 林乔杉半夜被电话惊醒,他直接拿了电话往卫生间去,然后打开水龙头,这才把电话接通:“什么事?” 傅春的声音低沉:“人不见了!” “什么?”林乔杉皱眉,脸上带着几分惊怒:“人怎么会不见了?这事我可只跟你说过!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傅春只试探着问:“你确定你那边没有走漏消息?” “根本就不可能。”林乔杉低声道:“秃爷的主意,我并不赞成。要是真按照秃爷说的办,咱们都得万劫不复。不到这么份上!” “你见到秃爷了?”傅春反问了一句。 “没有!”林乔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秃爷到现在也没有现身,只叫人给我送了个消息。” “你叫我除掉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傅春冷笑一声:“你可别叫兄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林乔杉皱眉:“是什么人,我不能说。既然没成,就算了吧。这件事最好咱们都烂在肚子里。不过也好,也算是给咱们提了个醒。不管是你的身边,还是我的身边,都该查查了。秃爷的人只怕离你们并不远。” 傅春这次的态度好多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乔杉收起手机,只觉得心神不宁。刚要关水龙头,突然想起什么,他收回手,猛地的将卫生间的门拉开,然后李初云从门外就这么踉跄的摔了进来。 林乔杉的脸瞬间就冷了,眼里跟带着刀子似的:“我的好太太,这是想知道什么呀?” 李初云急忙站起来:“……不想知道什么……我是……我是等你……半天不见回来,还以为你在里面出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乔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猛的一笑,带着几分温柔:“你不用这么担心,我的身体好着呢。怎么?你觉得我……哪里不好?” 这话就问的有几分暧昧,但却也戳到了她的最心虚的地方了。不就是觉得那方面觉得不能满足,这才找了小五吗? 李初云脸上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您这说的什么啊?我觉得挺好的,真都挺好的。” 林乔杉扶着她:“挺好的就好。” 没有多问半句,但却叫李初云心惊胆颤了一整晚没敢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就直奔会所,要见吴木兰。 “我听见了……听见他说秃爷,还说要是按照秃爷的意思办,要坏事。好像他要违抗秃爷的意思……” 吴木兰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你真听见了?” “真听见了。”李初云就道:“我把消息告诉你,对你应该很有用吧。我不要别的,只求你想办法把我送走!不管是哪里都行。我不敢在家里呆着了,我怕他……实话跟你说,小五的事,他肯定知道了。我现在出门,都怕被车撞了……” “不会的!”吴木兰安抚她:“警察一直盯着他,他不敢太过分的。这样,你回去之后,可以要求住到别的地方暂时休养身体,跟他隔开来。他不放心你,只要你跟他的生活圈子没交集,他犯不上冒险的。” 对的!对的!是这样没错的。 把神思不属的李初云送走,吴木兰摇摇头:“扶不上墙的泥巴,当不得大用。”她这么说着,就叫齐丽:“联系秃爷。就说林乔杉不敢办的事,我敢办。” 齐丽应了一声是,就利索的出去了。 吴木兰对着虚空耻笑一声:“林乔杉,这是自寻死路。” 齐丽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回来的时候面带喜色,然后对吴木兰点头:“三天后北山浮云寺……” 吴木兰点点头,眼里的亮光一闪而过:“你通知林晓琳,叫她一起去。” 齐丽通知了林雨桐,只说是生意上的事。那林雨桐不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可关于四号的事,林雨桐没急着跟江社友汇报,这件事怎么看都叫人觉得诡异。 这三天里,林雨桐深切的感觉到了吴木兰的焦灼。焦灼到了哪种程度了呢?焦灼到了开始挑剔齐丽和林雨桐的衣着打扮了。 “后天要去见人的,你们这样子怎么行呢?”她专门叫人给送了衣服过来,给林雨桐和齐丽挑拣。 齐丽的衣服,就是一方便行动为主。 林雨桐自己挑了几件,干练又不是端庄,脚上配着的就是平跟或是低跟的小皮鞋就行。 吴木兰还叮嘱:“带上几件首饰,要不然太简单了。” 比起平时的随心所欲,这天出发的时候可谓是隆重了。三个人一辆车,齐丽开车,林雨桐坐在副驾驶位上,后座坐吴木兰一个人,她却连续的看了七次表。 车子进了北山,只能停在山下。这一片还属于没有开发的地段,山路崎岖,都是青石板的小路。穿的这么正式的爬山,还真有些不伦不类。 山倒是不高,可爬上去,依旧是花了三个多小时。又渴又累不说,到了地方,面前的也不过是一破败的寺庙。这寺庙只有一个小院大小,要不是门楣上写着‘浮云寺’三个字,真跟农家院没什么区别。 门口开着菜园子,几只鸡在篱笆外,试图将嘴伸进去啄一口菜吃。俩穿着僧衣的老和尚,从寺庙后头绕过来,手里提着木桶,看那样子,是提了水过来要浇菜的。 其中一个和尚,咧嘴一笑露出没有大门牙的嘴巴:“是找善施主的吧,她在后面……” 顺着寺庙围墙下的小路走,穿过去就能看见紧靠着寺庙后墙的地方,盖起来的三间小木屋。木屋门口的空地上,是石桌石椅。石椅上坐着个大妈。 那真就是个大妈! 大妈穿着农村老太太家常穿的那种碎花衣裳,轻薄的很。十块钱或是十五块钱一身,特别便宜。花上二三十块买两身回来换着穿,一个夏天就能轻松的对付过去。 她坐在石凳上,还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的那东西,像是十字绣,在做活呢。 齐丽内外看了看,张口就想打听:“大妈,请问……” 吴木兰一把拉住齐丽,微微的欠身:“您老身体还好?” 大妈的手这才放下手里的活:“是木兰啊!快过来坐。可是有些年头没见了。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吴木兰过去,侧着身子坐着:“您过奖了!看着您老的身体康健,晚辈就放心了。” 大妈亲热的拉着吴木兰的手摩挲了半天,然后摇头:“你啊,是日子过的好了,不常干活了吧。”她将吴木兰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瞧瞧的,这手多软乎。” 吴木兰心里一凛:“是啊!不过没事,手练练就练回来了,心……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是嫌弃吴木兰办事手软。而吴木兰则说手软没事,心硬就行。 林雨桐自动将两人的对话翻译过来,倒是听出了几分意思。 大妈点点头:“是啊!万事都得随心的。”说着,就招手叫林雨桐和齐丽过去,她看了看齐丽,“去后面的山泉,给我提两瓮水去。” 林雨桐跟着要动,大妈却伸手拦了:“小丫头过来,叫我瞧瞧。这看着孩子眼睛清亮,是个心里明白事的。”说着,就扭脸看吴木兰:“打哪找来这么个宝贝?” 吴木兰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了:“您瞧着是宝贝吧。晚辈看着也是!可偏有人拿着珍珠当鱼目。”说着,就凑过去,跟着大妈嘀咕了一句。 林雨桐知道,她这是说自己的身份呢。 果然,这大妈脸上的兴味就更浓了,拉林雨桐的手:“好好好!人老了,就喜欢这样的姑娘。”她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好孩子,你去前头给我抓只鸡来,一会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这是要把她打发了,留下他们彼此好说话。 说实话,林雨桐是怎么也没想到,来见的人会是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 菩萨? 不知道!总之应该是吴木兰和林乔杉都要巴结的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这两人的供货商。 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管她是谁呢。这就是收获! 看着林雨桐走远了,吴木兰才收了脸上的笑意:“她就是林乔杉的闺女。您看的出来吧,她打从进山到看见您,就应该什么都明白了。但什么也没说……说实话,我像是她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呢。您说这么一个好苗子,我都看得见,为什么林乔杉就看不见?他啊!从心里来说,还是有些想要金盆洗手了。” 善大妈十分爽朗的一笑:“这一行,就不是人干的。我是烦的的透透的了,他这么想,我一点都不奇怪。人各有志嘛!” 吴木兰只得低头说是,随后又道:“听说,您吩咐的事,他没干利索。您要是信得过,您的事,还是我来办……” 善大妈叹了一声,“谁办不是办呢?既然他不想办,你又想办,那就你来办。不过……听说你上次的损失不少……” “是!一直我都跟林乔杉井水不犯河水的。我还好奇,他怎么就突然朝我下手了呢?现在才有几分明白了,他这是在金盆洗手之前,想私下干一票大的。也是我防人之心不够。您放心,该是我的,都会找回来的。您以前的教诲,晚辈至死不敢忘。”吴木兰起身,躬身道:“有些事情,还往您老人家成全。” 善大妈摆手:“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就是要新货吗?这都是小事情。” 吴木兰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在您是小事情,在晚辈看来,您是救了晚辈的命了。您是不知道,最近啊,人心有点浮动。先是丢了货,再是傅春出现了,大家都觉得晚辈不能长久……” 善大妈一副无奈的样子:“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的,哪里都说的清楚?干这一行的,尤其是这样。每天啊,就是跟死神捉迷藏。我这一辈子都在想,怎么才能不被死神抓住呢?后来,我才想明白了,要是想不被死神捉住,你就得现先捉住死神,干掉死神的勇气,如果再有能拉拢死神跟自己一块玩的手段,那就更好了。我这么说,你明白的吧?” “明……明白!”吴木兰皱眉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善大妈又摇头:“你啊,跟乔杉比起来,确实是少了几分悟性。” 吴木兰还要再问,人家却不说了,反而是催着她:“看那小姑娘干啥去了?怎么这么半天都不见回来。” 林雨桐是被吴木兰找回来的,她找过来的时候,林雨桐正抱着两只鸡坐在一块山石上,往山下看呢。 吴木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半山腰有炊烟飘起来:“山里是有人家的。” 林雨桐点头:“是!住在这里,远离尘世喧嚣,也确实不错。” 吴木兰看着她拎着的两只鸡笑了笑:“你也太实诚了,老人家养鸡不容易,你怎么还真吃啊。”她伸手要拿,林雨桐手指一动,直接将鸡脖子给扭断了。见她伸手,她把死鸡递过去:“要吗?” 这叫吴木兰多打量了她几眼,然后笑了笑:“不用,你拿着吧。” 善大妈看着被扭断了脖子的鸡,又是哈哈大笑没说吴木兰:“你是没有这样的胆子的。好好好!”她叫林雨桐:“你跟我来,咱们娘俩一起做饭。我就是看着丫头顺眼。” 吴木兰眼神闪了闪,离厨房远了几步。 善大妈从林雨桐的手里接了鸡,叫林雨桐烧水,她在一边说话:“你知道吴木兰带你来是什么意思吗?” “刚开始不知道,见了您就知道了。”林雨桐利索的将火点起来,然后才给锅里添水,“她是想要彻底的断了林总的路。” “林乔杉是你的父亲?”她这么问。 “不知道。”林雨桐摇头,“别人说是,那就权当是吧。是与不是也没多大的意义。” “又是个苦命的孩子。”善大妈叹了一口气:“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是答应吴木兰呢,还是不答应呢?” “您肯定会答应的。但答应的应该不会很高兴。”林雨桐将水添好,又坐下去添柴拉风箱:“您特意把我叫进来,不是喜欢我,是因为我有用。您这么一叫我,她是不肯全信我。您是想叫我当第二个林乔杉……不管什么时候,一家独大,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善大妈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丫头,我给你一句忠告。凡是不可太聪明,更不能随意抖聪明。凡是抖聪明的人,结局都不会太好。” 林雨桐耸肩:“自打一脚塌进这山,路就不由我选了。” 善大妈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没说话。吃过饭,她留三个客人住下。三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三个客人,只能在客厅里凑活。 齐丽把沙发留给吴木兰,还拉林雨桐打地铺。林雨桐顺势往地上一躺,就不动了。累是真累了! 过了十二点,卧室的门打开了。善大妈换了一身运动服,脚上穿着运动鞋从房间里出来了:“都跟我走。” 结果顺着黑漆漆的山路一直走到半山腰,又在山里绕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看到跟山顶差不多一样的木屋。 木屋外站着一个人,林雨桐的眼睛眯了眯。 这个人他见过,就是在酒店,见到的那个换了清洁工的衣服敲门的那个人。哪怕看不清脸,这身形和气息,她是认识的。 这人没有说话,只朝善大妈点了点头。善大妈手一摆:“把人带出来吧。” 木屋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光线从里面射出来,将外面这一片照的有些朦胧。紧跟着,一个被捆绑的很严实的人被推了出来。借着朦胧的光,林雨桐看清楚了。 这人就是那个疑似四号的人。 错不了的!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那些碍事的纱布。脸上有很多地方红肿,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口,伤口怎么样,这个倒是看不清楚。 善大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吴木兰,眼睛却瞟向林雨桐:“知道这是什么人吗?”她呵呵的笑了两声:“警察。几乎是摸到我身边的警察。你们说,这样的人,该怎么办?” 林雨桐心道:难道这真是四号? 可是也不对! 来不及细想,那边吴木兰已经动了。她把保险打开,近距离的瞄准了。林雨桐始终没动,却没想到吴木兰将枪递给林雨桐:“还是你来吧。” 林雨桐眯眼,笨拙的把枪接过来,然后看向两人:“这是拉我入伙……还是……”她看吴木兰,却没说话。 吴木兰笑了一声:“会用吗?” “在射击俱乐部用过。”林雨桐抬起手:“应该差不多吧。” 吴木兰指了指被捆绑着的疑似四号的人:“敢吗?” “我要是不敢……那我明儿大概就得意外死亡了吧。”她深吸一口气:“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那还是他死吧。” 她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倒是叫几个人愣了愣。 林雨桐对着对方的头,轻轻的扣动了扳机,然后猛的闭上眼睛,枪声一声连着一声的响起,火星四溅。 等再没有子弹了,林雨桐才大口喘着气,然后睁开眼睛,扔了枪,往后退了几步。 边上几个人发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声,齐丽扶住林雨桐:“好了,没事了。” 吴木兰就乐了:“这也算是不错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是说开枪就敢开枪。” 林雨桐盯着地面,没见到尸体,有些慌乱,等抬起头,看到那个疑似四号的,已经被松了绑,也站在一边笑着。 齐丽还跑过去看了看弹痕:“真狠,要不是我们的手脚快,可真就被打中了。” 林雨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她指向疑似四号的人:“他……他不是警察吗?” “谁说警察就不能跟我们一起干了?”善大妈哈哈的笑:“走,进来说话。” 警察跟他们一起干? 难道四号被拉下水了? 进了屋子,林雨桐又盯着这个四号看,尤其是看他脸上的伤……这一眼,才算是看清了。这人应该就不是四号。因为,他如今鼻青脸肿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受伤造成的。而是手术还没有恢复。他的脸部做了一些微调的手术。这才看起来有七八分像四号了。 那真正的四号去哪了? 真正的四号会不会就是四爷呢? 林雨桐的心焦灼了起来。这无疑,是离四爷最近的一次。 这几个人里,肯定有知道四爷消息的人。 这么想着,她的眉头又微微皱了皱:他们敢把假的四号放出来而不担心短时间内被认出来,那么就是敢肯定,真正的四号在这段时间内不会出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四号还在他们手里。如果四号是四爷的话,那是不是说,四爷现在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自由。他本身就是被识破的警察卧底的身份,饶是你智计百出,作用也不是不大的。 但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她无从判断。 善大妈指了指鼻青脸肿的山寨四号:“以前,我想叫他跟着乔杉。可是乔杉不认为我的办法可行。这有什么不行的呢?世上的道无非是两条,不是白就是黑。白的能用的手段,为什么黑的不能用呢?白和黑之间,胜者才代表正义。从古至今,都是猫抓耗子,可是耗子真就不能逮猫吗?我觉得是能的!他留下,一方面能检查咱们内部还有没有猫,另一方面呢,也能给猫传递一些咱们想叫猫知道的情报……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哦! 原来是这样。如此,林乔杉的种种不合常理就都能解释了。 江社友是塞了一只猫进耗子洞。可这耗子也是成精了,竟然来了一招李代桃僵。 林雨桐轻笑一声:“挺有意思的。”她大剌剌的看向山寨四号:“真正的警察呢?被你们杀了?” 善大妈哈哈的笑:“傻孩子!我杀他干什么?这辈子我见多了被警察劝导的‘改邪归正’‘弃暗投明’的人,我就想啊……”说着,她一顿,带着几分老顽童似的笑意:“你猜我最想干什么?” 1285.黑白人生(9)三合一 黑白人生(9) 这还用猜吗? 林雨桐只笑了笑:“您之前还教导我说,人不能太聪明。更不能随便的抖机灵。我就不在您面前抖机灵了。”只要确定真正的四号还活着就行, 说再多也没意义。 善大妈像是很喜欢林雨桐的话似的, 又是一笑, 指着山寨四号:“这是叶嗣, 你们叫他小叶就行。他的真名叫司夜, 这个咱们却不能叫的。过段时间, 等脸上的青肿消下去了, 叫他去找你们……”说着, 就看向吴木兰。 吴木兰点头:“好!一切都有我安排。” 善大妈好像很放心吴木兰一样,对方说了, 她就信了。完了直接转脸看向林雨桐:“叫生子跟着你吧。你这样的小姑娘,没有人跟着, 我怕压不住人。” 林雨桐看向一直沉默着的生子, 他也看过来,牵起嘴角随意的笑了笑。 善大妈拍了拍生子, 跟林雨桐介绍:“周生, 打从十三岁就跟在我身边了。在外面认识他的人不少, 不过跟着你了,他就是你的人。想要怎么使唤, 就怎么使唤。”说着, 就又拍了拍周生, 语气就严厉起来了, “以后, 你要听小林的。小林说的话, 跟我说的话是一样的。” 生子低头应是,然后走过去,默默的跟在林雨桐的身后。 那这个人就是不要也不行了。 林雨桐看了看山寨四号:“过几天,叫周生带着叶嗣下山吧。这次,还是不带周生下去为好。” 也好! 于是天一亮,三个人就下山了。等到了山脚下上了车,吴木兰拉着林雨桐坐到了后座。 “小林啊!”吴木兰笑笑:“你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 这是说能跟她平起平坐了。 林雨桐看了吴木兰一眼:“真要这样,又何必派周生跟着我呢。” “那是老人家一番好意。”吴木兰赶紧正色道。 林雨桐冷笑一声:“咱俩之间,就别这么绕了。老人家为了什么的,你会不清楚?” 吴木兰看林雨桐:“那依你的意思呢?” 林雨桐轻笑一声:“人啊,都得先证明自己的本事才行。要不然,就是被人架在金座上的傀儡,警察找上来我顶罪,可钱……我能摸到几分。”她面色一收:“这么着,你的那批货我可以帮你挖出来,咱丑话说到前面,别的不说,这货我要留五成。” 吴木兰眼里的冷光一闪:“小林啊,吃相不能太难看。” “五成,足够你保本了。”林雨桐看向吴木兰:“要不然你自己试试去,看看林乔杉会怎么做?” 林乔杉一把火烧了,都不会叫吴木兰得手的。 吴木兰眼睛眯了眯:“成交。” “那进了城郊就把我放下来吧。”她得动了,动了,才能离四爷更近一步。 看着林雨桐下去,齐丽就道:“真由着她……” 吴木兰摆摆手:“先盯着她。看她想干什么?” 林雨桐想干什么? 第一件事,就是找江社友,告诉他,四号暴露了,不过还活着。另外告知他们,即将出现的四号,是假的。 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这个善大妈,到底是谁?是菩萨吗?” 江社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但肯定的,此人手里掌握着货源。如果不是自己制du,那便是贩|du环节上重要的一环。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你放心,有了这画像,此人就绝对没有出海关的可能。只要还在境内,她就插翅难逃。如今,倒是不急着惊动她……” 这话叫林雨桐有些疑惑:“四号潜伏进去那么长的时间,应该跟这位善大妈很熟悉才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把这位善大妈的消息传递回来?” 江社友微微皱起了眉:“这件事,只有见到四号才能知道。在这之前,最好不要做过多的猜测。你干这一行的时间不长,但经的事可也不少了,有时候就是瞬息万变的。里面的变数太多……” 林雨桐觉得这话奇怪,其实他完全不用解释的。这种解释,不像是说服她,倒像是说服他自己。 林雨桐想了想,又提了一点:“宁采那里,我不希望出什么纰漏。” 江社友看她:“她比你更专业。” 但愿如此。 之后的几天,林雨桐压根就没露面,一直缩在租赁公司的办公室里。所谓的公司,对外就是一间门面,里面放着两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放着黄毛和黑头打游戏的电脑。门是玻璃的推拉门,上面贴着经营项目。这两天有点特殊,外面贴了一张招聘启事。 招聘业务员,待遇面议。 至于别的要求,一概没写。 等了三天,终于等来一个。 门被颤颤巍巍的推开了,进来个一裤腿泥,穿着塑料拖鞋,鼻青脸肿的小伙子来。他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打问一下,你们还要人不?” 黄毛抬头,盯着对方上下打量:“兄弟,你这是咋的咧?” 大小伙子咧着大嘴就哭:“快别提了……狗r的……不给俺工钱,还想欺负俺媳妇,想带着俺媳妇走,还被打了一顿……” 黄毛朝外看,外面真还有个低着头的女人,不安的想摆脱打量的视线。 这小伙子拉着黄毛:“兄弟,还要人不?我啥都会干。叫我干啥都行!” 林雨桐从里面出来,就说黑头:“去叫对面送两碗面来。” 外面的女人见里面还有一个姑娘,这才大胆进来了。一问才知道,没出过远门的两口子,到城里打工。在工地上干散碎活,包工头想打小媳妇的主意,被这小伙子都揍了。于是,那边一伙子,这边就他一个还得护着媳妇,打了一架,这不,临走工钱没有了,行李没有了,啥东西都没带出来。带着他媳妇在外面晃悠了三天了,身份证啥的没有,连回老家的路费都没办法弄来。一路上看见招聘的就进去问,但没身份证的谁敢用。小餐馆刷盘子洗碗的都活,都不敢用他。 本来也没想着这次能成的,结果还真成了。 进来就是热饭热菜,然后从后门出去,就是个大院子,大院子用彩钢瓦搭了个大大的仓库,仓库里停着各色的车,靠着围墙位置,又搭建了简易房。这种房子跟工地的房子差不多,但里面的设施却好的很。两口子分到一个单间,大双人床,还带着卫生间。晚上的时候,在夜市里摆摊的地方,两口子又买了好几身的衣服。林老板又直接给了五千块就安家。 这却是谁也没想到的好事。 林雨桐把这个小名叫烧饼的小伙子留下了,她媳妇烧饼嫂留下来打扫卫生做饭,另外给开一份工资。 安顿好之后,林雨桐带着烧饼,直接开车去了烧饼之前干的工地。 一直等到夜里,那包工头喝酒回来,被林雨桐直接拽住拉到荒地里,然后从后备箱取出钢棍递给烧饼:“想出气吗?想出气就打断他一条腿。” 结果烧饼也是有点二,抡上去就将人两条腿都打断了。 打完了兀自还不解气的样子,抬脚就往那包工头裤裆里踹。 “下的了死手,天生就是打手的料。”齐丽将车窗摇上来,嘀咕了一声。原来还不明白林雨桐在干什么,现在懂了。她在招兵买马! 不过,她这种招兵买马的法子,啥时候能成事呢? 齐丽笑了笑,开车离开了。暂时这边,应该没什么事。没有三个月,她这边的架子都拉不开。 看着那辆车离开了,林雨桐才从烧饼的手里抢了钢棍:“跟我走。”她利索的上车,“以后有空,就在院子里跟着黄毛和黑头学学开车。” “是!”烧饼吸吸鼻子,把车窗打开,他还有点晕车。 林雨桐看了一眼,就没怎么管,车子一直往郊外开,停在一处修车厂。 这里面四面没有遮挡,就是用推土机推出来一个破院子,搭建了一排简易房。院子里的杆子上挑着大灯泡,夜里瓦亮瓦亮的,简直就是指路的明灯。 车开进院子,她使劲的摁喇叭,直到屋里出来个光着膀子的小子。 这家伙不耐烦的很:“咋的了?叫魂呢?车出毛病了?咱可有话说到头里,不管啥毛病,先给一千再说。” 林雨桐就把钱包摸出来:“我这里不少,你要吗?” 这家伙看看鼓囊囊的钱包,再看看穿着一身黑衣玲珑有致略带丰腴的娇躯,嘿嘿直笑:“哥哥我不光会检修车,还会检修人……要不……”他说着,就走过来,伸手就抓。 林雨桐一把捏住他的喉咙:“董老三呢?” 这人唬了一跳:“三哥他……” 林雨桐手上用劲,“他|妈|的……他算谁的三哥。” “不是!姐姐,您松手!”这人只觉得浑身是一点劲也用不上:“董老三他妈的谁的三哥也不是,他就是三孙子。我知道他在哪,我知道,我这就带您去!姐姐……” 烧饼自学成才,抬脚就踹:“谁是你姐姐!” “姑奶奶,叫您姑奶奶还不成吗?”有一瞬间,他真以为对方会捏断他的脖子:“那三孙子在前面的镇子上的孙寡妇家,我知道孙寡妇家在哪,我带姑奶奶您过去。” 把这家伙塞到车后座,跟烧饼坐一排。然后一路狂飙,就进了镇子。 靠着城区的镇子,早就被开发商把地皮瓜分的差不多了。镇上也繁华的很,围着镇子的村子,高高低低的盖着四五层高的自建楼。到了这个点了,依旧是灯火通明的。这里住着的都是租户,是那些在城里租不起房的。就朝城外撤了。这里租金便宜,几十块钱就能租到一个七八平米的小单间。人员构成复杂。 到了地方,这小伙子就说:“姑奶奶,车子进不去,巷子太窄了,做小生意的把村里的道儿都占满了。” 那就走着进去。 巷子确实是窄,窄小的巷子里还开着一个个小小的门面,门面是那种玻璃的推拉门。从门里透出红色的光线来。隔着门看进去,里面三三两两的都是衣着暴露的女人。 穿过两条巷子,停到一处黑漆的大铁门前。他啪啪啪的敲门,好半天里面才想起暴怒的声音:“谁啊!敲敲敲,敲什么敲?” “三哥,是我啊!我是小彪子。”小伙子报了名字,然后朝林雨桐无声的笑笑,面上带上几分尴尬。 林雨桐也不以为意,这些人在外面混的,很少用真名字,都是外号诨号的叫。他们也只认诨号。 里面静了一下,然后就喊道:“管你什么小彪子还是小|婊子的……天大的事都得等明儿再说。” 这家伙很谨慎,半夜三更不开门。 小彪子就看林雨桐,一脸求饶。林雨桐将小彪子推给烧饼,“看着他,要是不听话,直接打断腿。” 烧饼拎着小彪子缩在墙角蹲着去了。才一转身的工夫,就见林雨桐已经在墙头上来。 “我的乖乖!”小彪子瞪大了眼睛:“这墙头是出了名的高,小三米呢。” 咋上去的? 林雨桐翻上去容易,跳下去就更容易了。下去的时候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董老三回来把裤子脱了,钻了被窝搂着孙寡妇:“他娘的,吓的老子差点萎了。” 孙寡妇痴痴的笑:“萎了才好呢。萎了就都清净了。” 董老三嘿嘿的压过去:“你这是盼着我不行了好找小白脸吧。” 两人打情骂俏的声音不小,林雨桐压根就不用费心找,就直接锁定了卧室。然后进去踹开了卧室的门,惊的孙寡妇尖叫一声就缩在被窝里不敢冒头。 董老三倒是见惯了这种事,他裹了被子在身上,然后看林雨桐:“妹子,我可没见过你。你说你这么找过到家里来,这可是坏了规矩了。” 林雨桐手里拿着匕首,在手指尖转来转去:“什么规矩?我来了,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我也不难为你,把你的货都给我交出来,今晚,我就放你一马。” 董老三朝旁边挪了挪:“货?什么货?你这话,我可不明白。” 林雨桐看着一个劲往枕头的方向挪动的董老三,直接将刀子扔过去,刀子刚好订在枕头上:“枕头下放着什么?刀?qiang?还是手机?” 她说着,就过去取刀子,将枕头顺便带起来。 下面一把军刺,一个手机。 手机上要是带着特殊的设置,只要一碰,求救电话就拨出去了。 她瞥了一眼,将挂在门上的门帘拽下来,将两人都被绑住了。 在家里搜罗了一通,现金十几万,一个首饰匣子里面是金银首饰,林雨桐没碰那个,只把里面的金条拿了。 将这些东西都装进兜里,然后拿着刀子过去,“你的货在哪?说不说?” 董老三面色阴沉:“这些钱送给妹子你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要的再多,就有些过分了。” 林雨桐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只轻声的问了一句:“不说是吧?” 董老三的头刚微微点了一下,大腿上就猛的一痛,他闷哼一声,低下头,却发现,这姑娘面无异色的,却把刀子插在了他的大腿上。紧跟着冷冽的声音传来:“这里距离腿上的大动脉只有半寸……”正说着,他就觉得刀子在肉里搅动了一下,他疼的不由的就喊了出来。却听见她说:“如今,连半寸都不到了,只要我手抖一下,就能割断你的大动脉。然后血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不停的流啊流的……然后流多少血之后,就活不成了?” 董老三的牙齿上下打架:“你不敢……” “我不敢杀人是不是?”林雨桐摇头,从兜里摸出一包东西:“喂你的情妇一包这个,她活不过两小时。情妇死于du|品,你干的那些事就经不住查。最后不过是一个火拼的结论。谁管你是谁弄死的。反正你死了,我一时半会估计死不了,还是我赚了。要不,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敢敢敢!”孙寡妇一听连她也杀,真吓坏了,赶紧冒出头来:“我知道……我知道你要的东西在哪……在我家那死鬼的墓地里。” 董老三一个巴掌过去:“该死的娘们,老子先弄死你算了。” 林雨桐抬起手敲晕了董老三,这才问孙寡妇她丈夫的墓地在什么地方。问仔细了,也干脆连孙寡妇也打晕,然后才从墙上跳出去。 小彪子一听说林雨桐要去的地方,赶紧的凑过去:“我知道……我知道在哪,我还带着孙寡妇上过坟……” 陵园里,将墓上的石板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硕大的骨灰盒。小彪子不敢动啊:“这孙寡妇的男人其实是个老实人……” 烧饼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将骨灰盒打开,“这是骨灰吗?” 手电筒的照射下,里面是一个小包一个小包的包装:“城里人把这骨灰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做什么?” 小彪子咧咧嘴:“没想到……没想到……董老三那瘪犊子把货藏在这地方。” 他噗通一声对着林雨桐跪下:“姑奶奶,我跟着你混吧。董老三知道是我带着你上门的,肯定会要了我的命的,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愿意跟着就跟着吧,她如今缺少的就是这种簇拥她的小喽啰。 东西收缴,骨灰盒放进车里。 小彪子看的胆颤心惊,因为这位姑奶奶把那要命的几公斤的东西就顺手往车的后备箱一扔,然后开着车就走。 半道上,林雨桐扔给烧饼两万,扔给小彪子一万。 小彪子抱着钱:“那什么……姑奶奶……您要是要货,我还知道两人,他们都是从董老三那瘪犊子拿货的……三天前,他们刚拿了货,不多吧,但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啊。” 林雨桐问清楚了地方,直接上门,将屋里洗劫一空,然后把货直接撬走。 连着好几天,她都这么干,把城里搅了个稀巴乱。 “如今手里有货的都不敢出手了,怕把她给招来。”齐丽带着几分好笑的样子,“没货的对她是咬牙切齿,可就是找不出她是哪条道上的人。如今,都在传呢,说是道上新来了一位姑奶奶,心狠手辣,很不好惹。我原本以为,没有三个月,她都搭不起架子。可这才几天,她手底下已经有二十多号人了。只要手里有钱有人,那就是一股子势力。叫她这么搅和下去,迟早得出乱子。而且……我现在后悔了,当初不该给您提那个建议,她没把林乔杉给如何,倒是快朝着咱们开刀了。董老三可是白老大手底下的人,这次董老三吃了这么大的亏,白老大气的什么似的,还专门从我这里打探过消息。” 吴木兰脸上带上几分凉凉的笑意:“你觉得她莽撞,那可未必。他白老大最近不是蹦的厉害吗?咱们手里都没货,他白老大手底下的董老三,动辄都能有一批的存货。他的货从哪来的。叫晓琳去敲打敲打也好,叫他知道知道,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是!”齐丽叹气:“就是……这位姑奶奶,太不懂的道上的规矩了。” “道上的规矩?”吴木兰更是嗤之以鼻:“规矩不是人定的?是人定的,那自然也该是被人破的。”她看向齐丽,脸上带上了几分别样的笑意:“白老大虽是活该,但还是那句话,打狗还得看主人。我的狗我打,她拿白老大立威,却也确实是手伸的有些长了。这么着,你叫人给她的人渗个消息,就说平城海哥……” 齐丽了然一笑,轻快的跑了出去。 “平城海哥?”林雨桐听黄毛说了这么一嘴:“那就他吧。” 平城算是a市的卫星城市,离a市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小彪子给林雨桐说这海哥的名头:“那真是在平城道上的头号人物了。我也是听董老三说过一次,说是海哥特别平易近人,见了兄弟们,不论地位尊卑,那都是一视同仁。兄弟们但凡手紧,只要张嘴,那肯定不会空手而回。” 哦! 很笼统,但也算是有用。叫林雨桐对此人有一个大致的认识。 到了地方,林雨桐就慢慢觉出一丝蹊跷了。因为黄毛给的消息未免太准确。平城老城区的一条胡同里,打头第三家,门口坐着位老爷子。 黄毛点头:“对!就是那位老爷子。据说老爷子早年教过海哥拳脚功夫,海哥对待老爷子,跟对亲爹似的。找到这位老爷子,就不愁找不到海哥。” 林雨桐看了看,就打发黄毛几个人:“回去吧。在我回去之前,你们就不要出公司。要是有事,有人上门找麻烦,斜对面就是派出所,先去派出所赖着吧。我保准能把你们弄出来。” 黄毛看了看:“不用我们?” “不用!”林雨桐彻底将人打发了。 将车停在巷子口,林雨桐顺着巷子进去,见老爷子坐着一个人下棋,林雨桐就坐他对面,啥话不说,就开始像模像样的下起来。 老爷子看了林雨桐一眼,见是个长的挺乖巧的女娃娃,就呵呵的笑:“瞧着面生?谁家的亲戚?” 林雨桐抿嘴笑,把小卒子推过了河,就道:“来旅游的,转到咱们老城区了,看看老房子。刚才在外面瞧见您家了,这宅子,有些年头了吧。” 老爷子眼睛一亮:“有眼力见。这宅子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家里是开镖局的,刀口上舔血,置一份家业也不容易。这宅子以前大啊,带着园子的。这周围一片,原先都是我们家的。后来啊,打地主,就给我留下这么个地方。虽然就一偏院,可还是原汁原味的。我没怎么动过。你再看看其他的房子,都被祸害的……拆的,改的,不成样子了。” 林雨桐点头:“谁说不是呢?一边花大价钱造仿古建筑,一边又把古建筑弃如敝履,也不知道到底是图什么?” “正是这个话呢!”老爷子叹气:“难得还有你这样的小女娃喜欢这地方。” 林雨桐左右看看:“那您知道,这附近有谁家租房子吗?我想短租个房子住一个月。我是学设计的,这些老建筑,我想研究研究。” “我也不知道你们是研究啥的……”老爷子指了指屋子,“家里倒是有两间空屋子,一个是给徒儿住的,他不常回来。还有一间,里面倒是都齐整,你要住就住吧,我也不要钱,想住就住,闲了陪老爷子下下棋就行了。这巷子里住着的老伙计,都不常回来住了。跟着儿女看孙子去喽。倒是留下我这个孤寡的头子,一个人住……” 林雨桐就在这里住下了,顺便帮老爷子做饭。 吃的老爷子恨不能倒着给林雨桐钱,只盼着她住下才好。住了三天,得闲了林雨桐就是在巷子里晃悠,然后回来就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放上画板,写写画画的,很有些样子。 这天半下午的时候,林雨桐又陪老爷子在门口下棋。 从巷子里先是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着牙签边走办下棋,身上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看起来邋里邋遢的,瞧见老爷子就笑:“我的老叔啊,下棋呢。” 老爷子虎着脸:“可不下棋嘛!你这是干啥去啊?” 这汉子嬉笑着,没回话,反盯着林雨桐看:“哎呦!老叔啊,打哪来这一大姑娘呢。长的真俊!”说着,就往前凑。 老爷子脱了脚上的鞋就扔他:“滚远点!老朋友家的孙女,她爸在派出所,想进去喝茶你说话。” 这汉子就嘿嘿笑:“误会误会!”说着,给老爷子把鞋捡过来,然后好好的放在脚步:“您忙着,我先走了。” 人家没走远,老爷子就说:“以后进进出出的碰上这癞子,你别搭理。他不敢把你怎么着……”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癞子的声音:“她妈的你没长眼吗?往哪撞呢?” 林雨桐可是看着呢,刚才癞子一直脸朝后扭着看自己呢,结果他撞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上了,这家伙倒是倒打一耙。 这中年男人一脸的憨厚相,赶紧赔笑:“是六哥啊,你看,我这眼神不行,没看见。” 那癞子就盯着他手里的礼品盒:“茶叶吧?一瞧就是好茶叶。” 中年人直接将茶叶递过去:“您留着喝。街坊邻里的,老爷子还得靠着诸位照看。” “您看,这客气了不是?!”癞子直接拿了茶叶就走,边走还边说:“老海你做事,就是懂规矩。没的说,老叔的事就是我的事。” 晃晃悠悠的就走远了。 老爷子冷哼一声,才道:“海子来了?” 被癞子称为老海的男人朝这边笑:“师傅,我来了。” 老爷子就说:“你也是窝囊。癞子那种东西,踹两脚就老实了……” “都是街坊邻里的,我这不是怕我不在,您老也好有个照应的。”他笑着走过来,等看到林雨桐的时候,眼神微微凝了凝,然后又恢复常态:“家里有客人啊!那刚好,今儿我露一手。” 另一手的塑料袋里,还提着鱼和肉。 老爷子嫌弃他胡乱花钱,絮絮叨叨的,又说林雨桐的手艺好,叫他别献丑。 这老海就说:“那我正好跟人家学学,取取经。”他安排老爷子去看电视,才出来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看见利索的处理鱼的林雨桐,脸上的笑意就收了:“你就是那位姑奶奶吧!道上都是你的传言,没想到你摸到我这里来了。我这年纪,叫你一声妹子,不算是辱没你吧。真要是有什么难处,但凡妹子你开口,我一定帮你办到。但是老爷子这里,我的意思,还是别打搅老爷子的清净的好。” 林雨桐利索的将鱼处理好了,头都没抬:“海哥,要不是看了老爷子在这里的生活,那咱俩就不会是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你叫我一声海哥,那我也认这一声海哥。”他看林雨桐:“妹子,你到底是怎么个来历,求的是什么,这我总得知道吧。” “我在道上的时间浅,海哥你的老底子,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能是怎么知道的?”林雨桐对他笑了笑:“有人想借我的手,与哥哥你为难。” 海哥一笑:“只要一脚踏进来,这些事就是避免不了的。” “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能避一避的。”她就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海哥跟林乔杉的关系不错。” 海哥的表情不变:“说我跟人家的关系不错,那是给我脸上贴金。咱就是给人家跑腿的,可说不上什么关系不错。” 林雨桐不提这一茬,只问说:“敢问,海鸥跟您是什么关系?” 海哥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眼里也多了几分冷厉,这才是道上赫赫有名的海哥啊! “你都知道什么?”他这么问。 林雨桐不说话,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海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是我。”林雨桐这么说完,那边海鸥就道:“有事?” 很冷淡,但至少说明两人之间有联系,是不是友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敌人。 林雨桐只说了一句:“有人要跟你说话。”然后将电话直接给了海哥。 海哥将手机拿起来,‘喂’了一声之后就说:“是我!” 他拿着手机出去了,在外面不时的将目光对准林雨桐。 大约有半个小时,他才进来,林雨桐把菜都差不多做好了。 海哥递过手机,林雨桐笑了笑:“她跟你都说了吧。”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海哥就问。 “我是谁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林雨桐笑了笑:“你们要海鸿,那就得先除掉林乔杉。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海哥的眼睛眯起来了:“你要那批货?” “不光管要那批货,我还想要海哥你。”林雨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抛出这么一句话。 海哥的面色一整,正要说话,外面老爷子先笑了:“好啊好啊!别看海子年纪大,可年纪大点,他知道疼人啊!而且,海子可是到现在都没结婚呢,怎么算也是头婚……” 然后海子把老爷子给堵回屋里去了。 吃了饭,海哥要走,老爷子叫林雨桐去送,这下正好。 出了门,两人的脸上就都不带笑意了。 走出十几步远,海哥的脚步停下来:“不管你是要那批货,还是想跟我联手……都不行!晚了!货在别人手上。而我,也更愿意相信他。” 他? 他是谁? “如果不介意,还请海哥帮忙引荐。都是道上的朋友,买卖不成,情分还在。我念着海哥的情分,自然会关照海鸥。”她算是给出了一个承诺。 海哥沉吟了一瞬:“他最近有事,不在平城。这样吧,我先替你约,要是顺利的话,咱们十天后的a城见。” 这种事强求不来,林雨桐点头允诺:“还请海哥帮一下忙,在我跟你的那位朋友没见面之前,您手里的货先别往出放。至于您这段时间的损失,您给个数,我不会叫您白帮这个忙的。” 海哥挑眉,眼里露出几分了然之色,朝林雨桐挑起大拇指:“妹子是个人物!” 就是不知道跟那位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1286.黑白人生(10)三合一 黑白人生(10) 跟海哥说好了, 那就不能在老爷子这里呆了。看海哥这样,过来之后就装怂, 谁也不得罪。一是怕吓坏了周围的街坊邻里, 二是怕给老爷子惹来麻烦。 别的不好说,在对待一个只是教导过他的师傅,能做到这份上,不管这位是黑还是白, 为人上确实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没怎么逗留, 第二天就说家里有急事, 叫自己回去,不能再住了。但以后有空,肯定来看老爷子。老爷子还可惜呢, 给林雨桐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不少的特产,送她从巷子出来打出租, 还一路说着海哥的好话:“那是个憨厚的孩子。如今这憨厚人都不吃香了,也没出说理了。但那孩子不是护不住家里人的性子, 自己也开着公司, 住着别墅,往常我也见了,往上凑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女人。不过孩子是真有数,从来都不搭理!那就是过日子的人。你说着男人, 要是有钱了, 什么女人不往上凑?可孩子愣是一个没搭理!没结婚都这样, 那这结了婚, 肯定没有花花事。” 老爷子想的还挺多。 林雨桐就笑:“我跟海哥说玩笑呢。我已经有对象了!” “有对象了?”老爷子的脸呱唧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将手里的东西给林雨桐塞回去,然后转身就走。 嘿!还真是够随心的! 林雨桐就笑着嘀咕:“不过我这对象如今在哪呢,还不知道。我这不是正找着呢嘛!” 她拦了出租车上了车了,却不见后面的老爷子扭过身来:“没找到?那最好就别找到。跟我们海子多好!都是不识货的!” 回到a城的时候也就是上午十点。公司还没开门。林雨桐从后面进去,却只见烧饼嫂子再扫院子,见了林雨桐回来,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老板出事了,烧饼他们被抓了。” 林雨桐朝对面指了指:“是在对面的派出所吗?” 烧饼嫂点头:“晚上几十个人在砸后门,朝里面扔带着火的啤酒瓶子……”她指了指满院的狼藉,“都是那些人祸害的。烧饼他们从前门出去跑派出所去了。我关了门就钻到菜窖里去了。您去仓库看看,都被霍霍完了。” 因着连着抢了好几家的货,这玩意带回来黄毛就睡不着觉了。要是被查了,这么多公斤的,够他们这些人绑在一起枪毙好几回的。 怎么办呢? 烧饼有办法,在院子里挖了一个菜窖,全给扔到菜窖里去了。平时上面放上破旧的油桶子之类的,城里的人的惯性思维,谁往地下找啊!只要没有修建好的地下室车库之类的东西,直接就被忽略了。然后进来一群人把这里翻腾了一遍。货没找出来就罢了,连一毛钱都没翻出来。人更是连毛都不见。气的狠了,把车窗玻璃都砸了,店面里的两台电脑砸了。然后不等进一步,派出所那边就用手电筒照过来,显然,这些王八蛋跑到派出所求庇护不说,还报了警了。 他们是撒丫子就跑,跑了之后回去了,就感觉:“会不会是找错了。要真是fandu买卖dupin的,他们怎么敢往里面跑?” 说的就是啊! 林雨桐去仓库看了看就皱眉,是砸的够彻底的。 可也没关系,这些车当时都是上了保险的。几万块钱的二手车,如今被砸了,也能获赔了几十万。算是赚了一笔。 她安抚烧饼嫂:“没事,最多半个小时,他们就能回来。” 然后回到被砸的面目全非的房间,摸出电话给江社友打了电话,也就是二十分钟,一群人勾肩搭背的回来了。 这些人看向林雨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们这种人,真跑到派出所避难去了。然后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所以他们坚定的认为,自家姑奶奶这背景只怕有些吓人。要知道,黑警察可不是一般的小人物能摸上手的。 林雨桐没有跟他们说话的意思,黑头比较机灵,马上安排人,修车的修车,跑保险公司的跑保险公司,反正,整顿的跟外面那些被混混骚扰过的小公司是一样的。 黄毛就小声问林雨桐:“老大,咱就这么算了?” “知道是谁的人干的吗?”她扭脸问黄毛。 “白老大的人,要给董老三出气的。”黄毛就道:“这些人已经在酒吧常见,我是巴结不上他们的,他们也不认得我,但我肯定是认得他们。在仓库顶上,我都看的真真的。” 白老大? 吴木兰的人! 林雨桐拍了拍黄毛的肩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不用等十年,只要等十天即可。这十天,带着人把该修的修一修,尽量少出门。你在前面支应着,要是有人来找我,你给我打电话即可。” 她不在这边住,而是住在后面的一处酒店里。在酒店的房间里,能看的见这边院子里的动静。 一直在酒店猫了三天,她都没出门。客房服务提供的餐点不行,她一直在点外卖。可每次送外卖的都是江社友。 他戴着头盔,进进出出的,谁也没怀疑过。 林雨桐就说:“真不用这么盯着我。”反倒是盯的人行动有些不方便。 江社友在门口也不进来,没见过送外卖的往房间里送的。他只站在门口问一句:“还没有四号的消息吗?” 四号没一点音讯的时候,他不焦躁。如今听到一点消息了,他反倒是焦躁起来了。 林雨桐就反问说:“之前的葡萄园,还有浮云寺,那边都没有什么消息吗?” “怕打草惊蛇,进展缓慢。”他这么说。 林雨桐无奈:“我会留心的,山寨四号这几天应该就到了。假的现身了,真的就不远了。这事我心里有数。” 许是为了四号的事,许是想在暗中保护自己,反正不管怎么说,送外卖的都会是自己人。为了自己的安全,来的人大部分是江社友,他要是顾不上,就是宁采。 又过了两天,黄毛的电话来了,说是有两个人找来了,要见姑奶奶。 林雨桐盯着电脑屏幕,说了一声知道了。 这几天,黄毛给公司里偷着安装里摄像头。但也只安装了一个。这东西是好,在别的地方,只要连接网络,也可以把店里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可这东西是有利有弊的,别人想要通过摄像头监控,也会变得非常容易。因此,黄毛谨慎的,只在办公室安装了一个。而在这里,通常是不会说私房话的地方。 林雨桐这边打开笔记本连接网络,就能见办公室里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在屏幕上,黄毛的微表情都看的很清楚,可周生露对着摄像头的,都始终是侧脸。而这位山寨四号,暂且就叫他叶嗣吧。而这位叶嗣也不然,他站的笔挺,虽然微微低着头,却没有躲避摄像头。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就收拾东西,直接过去了。 进去的时候,黄毛正招待两人,给两人泡茶,这两人则坐在沙发上,都低着头,各自看自己的手机。见了林雨桐进来,才都抬了头。 “来了。”林雨桐跟他们打了招呼,就顺手把车钥匙扔给周生:“你开车,咱们送叶嗣过去。” 周生接了车钥匙,又递给林雨桐一把钥匙:“小姐,老人家另有安排。这里城里的一处住处,老人家听说您住在外面,就将这地方暂时给小姐住。也叫我们暂时跟着小姐。” 林雨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叶嗣:“不去吴总哪里?” “老人家另有安排,暂时先不过去。”周生手里的拿着钥匙,面无表情的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伸手接过来,多余的一句都没问,转身就走:“那就走吧。” 周生开车,叶嗣直接坐在副驾驶上,林雨桐坐在后座上。黄毛不放心:“老板,叫烧饼跟着你吧。” 林雨桐摆手:“叫小彪子另外开一辆车,他俩跟在后面吧。” 烧饼太老实,小彪子太油滑。两人一块,倒是能用一用。 周生说的住处,是城郊的一片别墅区,距离租赁公司倒是也不是太远。 别墅又在小区的正中心位置,以如今的安保措施来看,这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林雨桐虽然自己拿着钥匙,但到的时候却发现,别墅的大铁门是开着的。而里面也已经有人在打扫了。 “老人家安排的可真是够仔细的。”林雨桐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周生就道:“小姐别误会,里面的人都是家政公司临时找的,您要是不喜欢,换了就是。” “那就换了吧。”林雨桐抬脚就进去,给了一个叫周生和叶嗣都愣住的答案。 周生的眸子暗了暗:“我叫他们递资料,您来选。” “你自己选吧。”林雨桐说着就扭头过来:“这么做,你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吧。” 是! 这是说,她身边的是什么人,她并不在乎。不管如今的人有没有问题,也不管换来的人是什么人,这些都无所谓。但是这么不事先问过她,而替她做决定的事,她容忍不了。 周生看着林雨桐进去之后,直接上了二楼主卧。也跟着进去,在一楼进了挨着保姆房的房间住下之后,就给那边去了电话。 善大妈笑呵呵的:“听她的就是了。有点脾气很正常。以后这样的事,不用事事都跟我说了。”说着,就停顿了一下:“别忘了,你去的目的,不是为了只盯着一个小毛丫头的。” “是!”周生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出来的时候,叶嗣还在客厅。周生就给安排客房:“住客房的。一楼的客房,就不上去打搅小姐了。” “哪里都行。”叶嗣在大厅里看了看:“不怕你笑话,我可从来没住过这样的房子。” “习惯就好。”周生指了客房叫叶嗣就安顿。那边林雨桐就下来了,问他们:“吃过饭了吗?不想跑了,点餐吧。” 她自己摸出手机:“想吃什么?” “随便!”两人都这么说。如今这条件,确实也是不方便做饭。 刚好黄毛和烧饼随后也到了,林雨桐点了菜,五个人就面面相觑。环节尴尬最好的方式就是玩手机。 四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送外卖的上门,黄毛去接,问林雨桐:“老板,点的什么?” “火锅。”林雨桐就说:“叫送进来吧!火锅汤底不好弄。” 点火锅,这是跟江社友约好的信号。接到这个信号,就确认说叶嗣到了。这人是不是四号,到底跟四号有多相像,你们自己来看看。 这个山寨四号,故意放出来就是要联络警方的。他一露面,被警察注意到也是必然的。 林雨桐闹出的动静大了,那位善大妈就顺势把山寨四号放过来,其实就是吸引警方注意力的。 而这背后,吴木兰一定是忙着别的呢。 她被这老大妈,晃了一枪。 但这也无所谓,在她的心里,找人肯定是更重要的。 黄毛呲牙,还抱怨林雨桐说:“要想吃火锅,您早说啊!烧饼嫂的火锅汤底才熬的地道呢。” 烧饼与有荣焉的笑笑。 林雨桐就看另外两个:“你们不忌口吧。鸳鸯锅底的,不吃辣也没关系。” 两人都摇头:“都吃,没关系。” 她就笑笑,起身往卫生间去了。 她一进去,在外面怎么也整理不好袋子的穿着黄色马甲的宁采就进来了:“您看给您放到哪?” 她一进来就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 林雨桐在卫生间洗手,手龙头开着,她朝后站了站,完全能看到客厅,将两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宁采看见叶嗣,明显愣了一下。而叶嗣看向宁采,瞳孔也猛的一缩。 然后两人都若无其事,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宁采没多留,说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转身就走了。 林雨桐不知道宁采只一眼能不能分辨出真假,也不知道这个山寨四号对宁采的了解有多少。不过从刚才的样子看,叶嗣明显是知道宁采是警察的。 当然了,林雨桐作为林晓琳,跟宁采是正面接触过的,所以,她必须刚好去卫生间,避免这种情况下,跟宁采直接见面。 这种做法其实很刻意了。刚好你认识你警察,她刚好化妆上门侦察,刚好那一会子你就不在。再细想,肯定会觉得这其中有猫腻。林雨桐其实是不赞成这种方式的。但对方显然是很着急。着急的寻找四号,着急的想要知道林雨桐提供的消息是不是真的。这不,就上门了。然后林雨桐躲了。 此时人走了,她甩着手上的水珠子,招呼其他人:“都洗洗手,吃饭吧。” 那边忙活着的黄毛还跟烧饼在那说呢:“看见没,刚才那姑娘漂亮不?你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干点啥不行,非得送外卖?我跟你说,这漂亮姑娘,就该被养着。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 烧饼对此嗤之以鼻:“我媳妇也好看,我媳妇还能干。” “你这样……”没意思啦! 汤锅里涮肉好了,林雨桐就看叶嗣:“夹菜啊!别客气。” 周生就夹了菜放在叶嗣的碗里,“小姐跟你说话呢。”他的语气不重,林雨桐却看见叶嗣明显抖了一下,他说:“以后一个锅里搅稀稠呢,不用这么拘谨,小姐不是难说话的人。” 叶嗣抬头朝林雨桐笑了笑:“知道了。” 林雨桐却盯着他那还没怎么恢复好的脸看了几眼,然后垂下眼睑:“赶紧吃吧。”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叶嗣这么大的笑容。说实话,他的笑很自然,真看不出来整容会放置填充物的痕迹。当然了,手术高明的话也确实是看不出来的。 但这种感觉,还是会叫林雨桐觉得违和。她觉得,有机会,应该给这个人把一下脉。 “不舒服吗?”江社友递了水给上了车的宁采:“见着了吗?别难受,假的出现了,真的踪迹就不难找。” 宁采结果水的手有些颤抖:“头……” 江社友点头:“怎么?发现什么了?” “林雨桐她……”可靠吗?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这个小姑娘再不可靠,就真没啥道理可讲了。虽然她把林乔杉的女儿这一身份扮演的很好,但是他们都知道,她不是林乔杉的女儿。她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姑娘,家里做着小生意,有点小钱,仅此而已。 “她怎么了?”江社友皱起眉头:“那边出事了?” 宁采摇头:“她挺好的。就是……她的消息是不是有误。我感觉……四号不是山寨……他就是四号……” 江社友皱眉:“脸上的相似度,确实是高。” 宁采的身上带着摄像头,虽然拍摄的范围有限,画面也不是很清晰,他看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的,“不过,真要是能找到一个本来就比较相似的人……” 宁采还是摇头:“这不是手术的问题,这是直觉。就算是他彻底的换一张脸,我还是能认出他来。他就是司夜,就是四号。” 她的固执,叫江社友再才皱起眉头:“不要告诉我直觉,我要确实的证据。” 宁采摇头:“没有!不过……也可能是我太想他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继而又重新坚定起来:“四号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我们不能这么看着。” 江社友的心里,不由的想起林雨桐曾经说过的话:四号那么接近那位善大妈,怎么关于这位的消息一直就没有传回来。 她没问完的话是:反倒是传回来‘海鸿’两个字。 是啊! 为什么呢? 这段时间得来的消息,无不显示着,林乔杉有金盆洗手的嫌疑。 那么林乔杉和海鸿,其实就是他们内部的一个弃子! 想到这里,他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如果是这样,那么四号传回来的消息,到底是他不知情的时候被人利用了,还是他本来就是参与者。 如果被人利用了,这倒是无所谓。 可要是真的被拉下水了,那他还是四号吗? 脸上动了刀了,谁规定动了刀就一定是改变了容貌了,许就是虚晃了一枪呢。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真是猜想的这样,那么,四号是忠还是奸呢? 如果之前是被人利用,如果现在这种境况是被人胁迫,而他只是将计就计呢? 他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他们的战友,是他们的兄弟,谁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宁采深吸一口气:“资料库……” 江社友摇头:“不要轻易点开资料库查什么,咱们内部未必就真干净。要是查四号这种a级保密措施下的同事的档案……万一惊动了咱们不知道的那只手,四号才真是必死无疑了。” 所以,哪怕是知道这个四号是真四号,也要当他是假四号来处理。 况且,这不是还只是猜测吗? 宁采深吸一口气:“能不能想办法,叫我跟他接头。不管他是真是假,咱们都当真的来。我跟他接触,总是没错的。” 江社友拍了拍宁采的肩膀:“可以叫其他人去。” “不!”她摇头:“别人许是会认错,但我想,再给我多一点的时间,我就能确定。” 江社友看着车的正前方,然后启动:“好!我来安排。” 他的安排就是找林雨桐,希望她能配合。 林雨桐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到这个四号,但要求接触,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她就说:“五天后吧!五天后,有一个机会。” 三天后,林雨桐接到海哥的电话:“带一个人,马上出发,蓝桥码头,船等着呢。” 不等林雨桐说话,电话就挂了。 只能带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周生。她通知了周生一声,叫她准备,然后就回屋,换了衣裳,顺道跟江社友交代了一下,剩下的事,他该怎么安排,她也顾不上了。 周生出门很有经验,林雨桐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车启动了。 之前不问林雨桐去哪里,车开出院子了,林雨桐说蓝桥码头,他也不多嘴问去码头干什么。 从这里驱车去码头,得六七个小时。这中间,就得林雨桐跟他换着开。 一路上,两人除非必要的交流,比如吃饭上厕所停车之类的事意外,几乎是零交流。到了码头,车才停下来,就有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见了林雨桐直呼姑奶奶:“船等着呢。您上船。” 船不大,船舱里就是两排座位,没别的。夜里,江上的风有点大,林雨桐只能把冲锋衣的拉链拉紧一些,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船老大将备用的被子拿出来:“有点脏,老大要是不嫌弃……” 林雨桐拿了一床盖在身上,闭眼就睡。这种环境下,周生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说睡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等睁开眼,就已经是入海口了。 根本就没有上岸,然后从小船换了大油轮。上面依旧是黑色西装的侍应生。直接带着林雨桐和周生,在游轮的下面安排了两间客房。 船上的房间,每一间大概都是提前分配好的。就比如林雨桐的房间,里面的衣柜里,各种风格的衣服挂在里面,连内衣内裤袜子卫生巾这一类东西都有准备。 这也是此人在给她下马威呢。 瞧!我对你简直是了如指掌。 林雨桐笑了笑,洗澡穿上睡衣,然后叫了吃的,饱餐了一顿之后,上床继续睡觉。 要是所料不差,这艘游轮,应该是往公海去的。 能动用这么大的阵仗,那这必然就不是一般人。海哥这哪里是给自己约了朋友,分明是把自己推到了人前。 自己虽然是小喽啰,但如今自己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林乔杉的女儿。 在露出要金盆洗手的意思之后,林乔杉的女儿却高调的另外开盘。这是什么意思呢? 总之,在海哥和海鸥看来,这大概是一次值得利用的机会吧。 果然是步步凶险,哪怕是小心提防,还是会不知不觉得被人推到坑里去。 一脚睡了四五个小时,她是饿醒的。 起来洗漱,换了短袖九分裤,在挑了一双细高跟的高跟鞋出来,也该出去露露面了。 这边门一响,隔壁的周生就拉开了门。恭敬的对林雨桐点头,然后凑过来低声道:“小姐,半个小时前,船停下来了。可手机以及所有的通讯都中断了。” 林雨桐看他:“你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跟什么人联系吗?” 周生噎了一下:“不是!我是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你是没信心护我周全,还是觉得我处理不好这里的事情。”林雨桐看他,“你要是觉得不能按照我的话去做,那么现在叫人送你离开,想来还来得及。” “我错了。”周生马上低头:“以后不会了。” 林雨桐也不当真,只笑了笑,就先走了。周生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直到从走廊里出去,站在外面的甲板上。 边上的侍应生就过来:“姑奶奶,开饭了,都在餐厅用饭,您要去吗?”一副要领路的架势。 都在餐厅用饭啊? 这个‘都’,她还真想看看,这都是都有谁呢? “那就去吧。” 餐厅那真是……餐厅,一圈都是餐桌,里面零零散散的坐着四五十人。林雨桐带着周生进来,之前的说话声,瞬间就消失了。 林雨桐扫视这些人,还真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比如吴木兰和齐丽,比如林乔杉和劳权,比如董老三。 董老三是站在一个白胖大汉的身后的,不用问,那个光着脑袋的白胖子,就应该是白老大了。 “你怎么来了?”林乔杉面色一变,蹭一下就站起来,厉声呵斥:“太不知道轻重了,什么地方你都敢胡闹。回房间去!不许出来。” 吴木兰则哈哈就笑:“老林啊,你真是太护犊子了。孩子嘛,总要长大的!你不放手叫孩子扑腾,孩子怎么长的大呢?” 林乔杉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说的就跟你懂孩子一样。” 这话一出,好些跟林乔杉坐的近的人,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这是嘲笑吴木兰是不下蛋的母鸡,偏还说出一套养小鸡的经验来。这不是贻笑大方嘛。 吴木兰脸上的笑意不变:“是啊!我是没孩子。可我也知道,我这样的,是养不了孩子……” “谁说你养不了孩子。”外面一个声音突然就传了进来:“咱俩的孩子要是在,没有这姑娘这么大,但也差不多该上大学的年纪了吧。” 进来的正是傅春,他进来拍了拍林雨桐的头,然后坐在林乔杉身边去了:“老弟啊,又见面了。” 吴木兰的脸就阴沉起来,不过她瞬间展颜一笑:“晓琳啊,来,坐我这边来。”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咱们得有十来天不见了吧。还真是,一天不见你都想的慌。” 林雨桐的眼神跟林乔杉对了一下,就迅速的转移,然后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坐在吴木兰的边上。 傅春的面色微微一变,扭脸看林乔杉,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老林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不懂事。我是什么意思,还是什么意思。老兄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林乔杉将一边的餐盘推过去:“国外请的厨师,很地道的味道,你尝尝。” 林雨桐示意周生去一边吃饭,不用管自己,那边齐丽已经帮林雨桐端了餐盘过来。 她拿着叉子叉着烤肠往嘴里送,边上那白老大就‘哎呦’了一声:“不行了不行了!这娘们这动作这表情,我都硬了。” 这边的男人们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了,荤话在男人们之间,一直很有市场。 对面的林乔杉抓着叉子的手紧了紧,劳权才说:“大哥,我去!” 正要动呢,就见那边林雨桐已经站气来了。傅春一把拉住劳权:“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她就是那位姑奶奶吧。”他看了林乔杉一眼,笑的很欢喜:“老弟啊,既然是姑奶奶,那这姑奶奶必然就不是好惹的。” 白老大盯着林雨桐打量,别说,这娘们前凸后翘的,又是不那干干瘦瘦的女人。他喜欢女人,喜欢有肉的女人。确切的说,他就对这样的娘们有感觉。 他说那样的话,不全是故意给林乔杉难堪,他是真那么想的。 林雨桐站起来,低头看着他笑:“你刚才说什么?硬了?哪里硬了?拿出来看看!” 这话一说,大家先是一静,然后哄然大笑。有些人还边笑边怕大腿:“白老大……掏出来看看嘛!” 白老大饶是脸皮厚似城墙,但这些年来,也混的算个人物了。这真要跟地痞流氓似的,不要脸面的把东西往出拿,他以后也不要出来混了。 可这小娘皮一瞧就还是个处儿,本来以为羞辱几句,她也只有干吃哑巴亏的。许是吴总会维护,但这不是刚好了嘛,送吴总一个人情叫她收揽人心。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娘皮真就这么直愣愣的上来了。 被话给顶到这里了,他不应就是认输了。面子里子都丢了! 到底混江湖混老了的,他呵呵一笑:“要是咱们俩,那这掏就掏了。这不是还有吴总呢吗?” 林雨桐冷哼一声,看了吴木兰一眼,吴木兰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嘴角沁着微笑,好似当这就是一个玩笑,笑笑就过去了。 她手里把玩着刀子叉子,将含在嘴里的香肠对着白老大狠狠的嚼碎了,然后慢慢的咽下去。这动作看的白老大不由的夹紧双腿,那一瞬真感觉这小娘皮能给他把那玩意切下来剁碎了。 谁都以为林雨桐就是那样威慑一下就算了,两人都是吴木兰的人,吴木兰不说话,想来也是闹不起来的。可才扭头说了两句话,那边就传来白老大的声音:“你想干什么?” 抬头看去,之间白老大的胳膊上插着一把叉子,而餐刀此时,正被这姑娘拿着,放在白老大的脖子上。 白老大面色都变了,“你想干什么?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林雨桐呵呵就笑:“之前砸了我的地盘,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看在吴总的面子上,我没搭理你。你还真当你了不得了!我问你,我是谁?” “你是林晓琳。”白老大说完就觉得脖子一疼,他忙道:“你是林乔杉的女儿……”话还没完,脖子又一疼,血飚出来一点。这下他真的怕了,“你是姑奶奶!你是姑奶奶!你是我的姑奶奶还不行吗?”说着,眼珠子转着,看向吴木兰:“吴总,您倒是说说话。” 吴木兰抬眼跟林雨桐对视一眼,然后迅速的垂下眼睑:“都是我的人,两不相帮吧。不过还是和气为重,真闹出人命,终究是不好。” 还是替白老大求情了。 林雨桐一笑:“既然吴总都说话了,这个面子我必须给吴总。我也不为难白老大,你们看这么行不行。白老大说他硬了,我不懂他哪里硬了。叫他拿出来给我瞧瞧,就这么点事。他掏出来,大家给做了见证了,我就放心。” 这是要把白老大的脸皮给抹下来吧。 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呢,就听外面有人说话了:“这么热闹!这是要掏出什么东西来瞧?”话音一落,人就进来了。 林雨桐朝来人看过去,跟对方眼睛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就虚了:这下子完蛋鸟! 1287.黑白人生(11)三合一 黑白人生(11) 进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 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米八所有的身高,就这么迈步走了进来。 大厅里的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他, 但能来这里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此时,大部分人的脑子里就琢磨一件事:这人是谁? 而这人呢, 却只看向手里拿着刀子的姑娘, 像是在问她: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雨桐咧嘴一笑, 没法说啊,她只得讪讪的收了手里的刀, 然后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来, 给白老大包扎。包老大嚎着, “就不能先打麻药吗?” 那医生也不是好脾气,给他吼回去:“打什么麻药, 多大点的伤口?”下手的人简直就是个解剖能手,瞧这分寸,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缝两针包起来, 给一把止疼片, 一星期就没事了。 嚎什么嚎?嚎个鸟蛋啊! 不过女人到底是敏感的多, 吴木兰就问林雨桐:“怎么?认识啊?” 林雨桐朝英俊斯文的小伙子看了一眼,见他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她端正神色:“不认识!” 真不认识! 不知道他是干啥的, 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我要说他是雍正爷, 你也不信啊! 英俊的小伙子四爷坐在两方人马的正中间, 跟谁都不搭嘎。 林雨桐一眼一眼的看过去,四爷就斜眼看过啦。这么一看吧,看的林雨桐心都提起来了,估计他是真怕自己把白老大的裤子给扒下来,这才进来的。要不然,不定他在外面要等多久呢。 他知道自己要来吗?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早找自己了。 那是啥时候认出自己的? 许是眼神里的询问太明显,四爷就朝白老大瞥了一眼。 哦!关键是下手的动作太熟悉。不是谁都能刚刚好的掌握分寸的。 人会变,声音会变,就是这手段不会变。 她一副了然的样子,见四爷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她就收回视线。现在,也不是相认的时候。 此刻,她心里急吗?也急着呢。 四爷肯定不是四号!他如今的脸可没有丝毫动过刀子的痕迹。人家原本就长这样。他要不是四号,那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是黑是白呢? 四爷这种人,是干不了黑活的。要不然他就不是四爷了了。 要是干不了黑活,偏还是黑道的身份,这洗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四爷肯定是往白道上去的。要么他在洗白,要么他本来就是林雨桐所不知道的卧底的身份。 这跟她的目标是一致的。 要么说是两口子呢!四爷想的跟林雨桐差不多。在四爷看来,桐桐是什么人?那是别管啥时候,都丢不掉一身侠义之气的人。当然了,要是身上少了这么一股子侠气正气,那也就不是桐桐了。 所以,所谓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闹不清楚对方的立场这些问题,压根就不存在。 都收回了视线,权当是陌生人一样。 白老大包扎好了脖子,董老三上去讲人给扶起来,这家伙走路身上的肉圈儿一晃一晃的,直接奔着四爷而去了:“兄弟,大恩不言谢啊。” 刚才要不是这位兄弟,真得被那小娘皮给拔了裤子。妈的,还硬呢?硬个屁呢!差点被割断脖子,感觉被吓的后半辈子都要硬不起来了。 扭头看看吴木兰亲热的拉着那小娘皮说话,他心里冷哼,见新来的这位身边没人,他暂时先坐过来了。人家帮了自己嘛,这情分得念着的。况且,这人敢一个人来,还没人能认识他是谁……呵呵……这条道上,从来就不缺猛人。 比如那小娘皮,敢打敢闯敢干,但她有点二百五的阵仗。那就是吴木兰找来的刀,刺的就是林乔杉。这刀子用过了,就没用了。不扔留着干嘛? 所以,暂时别跟这小娘皮计较,等到将来……哼哼!落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咱再说。 他亲昵的凑过去,跟四爷说两边的人:“a城的地盘上,就这两位老大!林乔杉林总和吴木兰吴总。刚才那小娘皮,是林总的私生女……嘿嘿,明白了吧?” 四爷脸上带着笑,嘴角轻轻勾起,很给面子的微微低头。 林雨桐眼睛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四爷,他的嘴角勾起的那个弧度啊,其实是有些凉的。无知者无畏啊,白老大,其实你还不如刚才撞到我的刀上呢。他正想寻你的晦气,你还上赶着贴上去,行吧!一路好走! 白老大兀自不觉得,很是义气的跟林雨桐介绍谁是谁,比如吴木兰手底下的八大金刚,林乔杉手底下的十二罗汉,各个说来,都是如数家珍。 絮絮叨叨的,话叫他一个人说了,好似这么做就能找回面子一样。然后才问四爷:“敢问兄弟,哪条道上的?” 四爷还没说话,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进来的是海哥,他谁也没看,只是默默的走到林乔杉背后,低声说了一句:“有点事耽搁了,来的有点晚。” 林乔杉也只‘嗯’了一声,就开始闭目眼神了。 他也看出来了,别看阵仗这么大,但其实事还是他们那一片的这一点事。 正寻思着呢,门外有人进来。进来的是个老者,手里拄着拐杖,脸上满是老年斑,形容枯槁,佝偻着身子,越发显得瘦小。 林雨桐正打量呢,就见众人蹭一下就站起来了,一个个的口称‘七爷’。 七爷? 又是一个林雨桐从来没有听过的人。 她跟着众人起身,这位七爷就看过来,朝林雨桐摆摆手:“小女娃坐吧,你不认得我。这也没什么稀罕的,我这在国内金盆洗手的时候,还没你呢。那时候啊,你爸才像你这么大,他那时候还没你现在出息呢。你进了这里,好歹还有个位子坐,可那时候啊,你爸是没位子坐的,他就是站在后面的……”说着,就看向林乔杉那边:“那时候,你是站在小海的后边吧?错不了的!”话语一顿,又看向海哥:“你是小海的干儿子,海子吧?” 海哥欠身:“有些年头没见您了!” “是啊是啊!物是人非啊!”他招手叫海子过去:“叫我看看你。你这孩子,当年你干爹没了的时候,你也不大吧。难为你这孩子怎么熬到现在的。当年啊,我也是差点收了你干爹做义子,说起来,咱们到是有缘分。” 林乔杉的脸彻底黑了,怎么把这个老妖物给折腾来了?他这是想干什么? 外面混不下去了,这是又想回来? 那这是做梦! 同一时间,他跟吴木兰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错开视线,都垂下眼睑。 这位七爷咳嗽了一声,摆摆手:“我知道,人老了就讨人嫌了。咱们这么着,长话短说,你们看行不行?见了你们,我还得见别人呢。咱们把咱们的事情谈完,行不行的,你们给我一句话。坐到这里了,你们也该看出来了,这个场子,是我攒起来的。为的什么呢?以前还是有些老兄弟在的,听说你们闹的很凶,说到底,还是货紧俏啊。没货了,兄弟们就你争我抢的。就像是木兰,你就丢了货了。至于谁拿的,咱们暂时撇开不说。这说到底啊,是有人的手钻的太紧,都是生意人嘛。只许这个做生意,不许那个做生意的,这就不像话了嘛。” 林雨桐听出这意思了,这不是冲着林乔杉来的,反倒像是冲着善大妈来的。 善大妈用手里的货源拿捏林乔杉和吴木兰,这不是一天两天了。 长久以来,两家也算是相安无事。乱,就是自打吴木兰的货丢失开始的。 乱子起了,市场彻底被搅和乱了。 原以为善大妈会整顿的,谁知道来了这一笔。 林雨桐想起傅春,想起傅春跟林乔杉的谈判,想起在傅春的葡萄园里看见四爷写的酒字。他心里就有那么一瞬的明悟。 七爷——傅春——四爷——海哥。 他们怕是一条线上的吧。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做上了。 她抬眼看向四爷,四爷却微微摇头,然后垂下眼睑。 难道不对? 正琢磨呢,那边又是一声老人特有的干咳声,像是要把心肝肺从肚里咳出来似的,“把东西拿上来。” 然后就进来两个端着托盘的侍应生,恭敬的给每个人的面前放了一小袋的东西。 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林雨桐就看见每个人都拿起面前的东西小心的拆开,然后都用指甲勾出一点来,或是闻闻,或是干脆放一点在嘴里尝一尝,然后直接‘呸’掉。 她也跟着别人一样,将东西打开。不用往嘴里放,她伸出手在手里搓了搓,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就有数了。这玩意比之前抢来的那些纯度要高一些。 也就是成色好一些。 她抬起头来,见四爷看她,她就微微点头,用小拇指点了一些。告诉他这东西的大致纯度。 白老大先忍不住了,问道:“七爷,您是老前辈了。您自然知道,咱们最关心的是什么……” “秃爷给你们什么价,咱们就是什么价。”这位七爷说的斩钉截铁。 这话一出,下面的就开始嗡嗡了。 怎么的?动心啊!纯度高处一档,价格能高出百分之五十。如今进货的价低了,可卖货货的价钱高了,这就等于纯利润多出一半来。 谁不动心? 大部分人都动心了。 两伙人都不由的看向自家的老板。 可这林乔杉和吴木兰愿意吗?做生意嘛,过一手码掉一层皮。你现在把底牌露出来了,你叫给下面这些人怎么拿货。 他们是赚不到更多的利润,反而要背负背叛秃爷的风险。 划得来吗? 什么老前辈懂规矩?!懂个屁的规矩! 他就是来踢场子的! 如今,两人真是左右为难了。答应吧,秃爷是那么好相与的。不答应吧,下面这些人只怕要造反了。 何去何从呢? 两人又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怎么?”七爷看两人:“觉得不合适?我做生意,从来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不愿意,那也好说,游艇直升机都有,随时候着呢。我叫人送你们回去。”说着,就看向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别勉强。这两天,先见见你们,随后还约好了一拨又一拨的人。你们呢?都是我的后辈,我要是不先问过你们,跟其他人先做了生意,我就怕你们说我不讲究。如今我也让到了,以后真要是有个什么……别怪我没想着你们。” 白老大就赶紧道:“七爷!七爷!您别急。您容我们商量商量。” 七爷点头,但人却没动,只坐在那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林雨桐都能听见齐丽从嗓子眼骂出来的一声:老不死的。 但老不死的就是老不死的,不死就还得这么出来恶心人。 吴木兰冷厉的看了齐丽一眼,到底是没有再说话。 白老大看向吴木兰:“吴总,这也就是七爷了。跟咱们有几分香火情,才这么顾着咱们。这要是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直接把货给铺的满世界都是了。我说吴总,林总,咱们还有个屁的生意可以做哟!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也都知道。甭管啥样的货,这都是一样的,货都是往价高的地方的冲的。咱那点地盘,被人家的便宜又好的货一冲,都不用人家上门,咱自己就能把自己的生意给逼停了。我的意思,不管是秃爷也罢,七爷也罢,谁的货更好更便宜,叫咱们赚的更多,再就拿谁的货嘛。就是七爷在当面,我也这么说。咱也不是为了自己不是。再做的有一个算一个的,这些年都没少赚。就是吃喝嫖赌的过后半辈子,那些钱也够了。咱为啥还提着脑袋干呢,还不是为了手底下那些兄弟。他们跟着咱们生里来死里去的,冒着风险的干,为的啥的,不就是养家糊口的嘛。这价高价低,差的这么一点,到了兄弟们手里,多挣出来的就够叫日子上一个档次的。吴总,我老白跟了你也有十多年了吧。咱不说功劳,但这苦劳总有的吧。我没对不住你吴总的地方,以后要是我对不住吴总了,在做的诸位做个见证,不是我老白背信弃义,我是宁肯背着背主的名声,我也要我手底下的兄弟有饭吃。只要他们过的好,骂我祖宗十八代,我都认。” 吴木兰的瞳孔猛的一缩,这有一就有二,这个压不下去,就会另外有往出蹦跶的人。 傅春先跳出来,为白老大鼓掌:“兄弟你,我是知道的,仗义!大丈夫,当如是啊!” 白老大面上一囧:“大哥,当年的事,是兄弟们对不住你。今儿过后,大哥你是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兄弟要是皱一下眉头,那就不是人养的。” “言重了!言重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下面拍了拍林乔杉的大腿。 林乔杉蓦地一笑:“老白这话……倒也不算错。咱不能只看自己,还得为兄弟们以后想想。再说,就是咱们不答应,这货就不往咱们这地界冲了?市场规律这东西,谁也拦不住。既然如此……那……” 吴木兰冷笑:“那什么?”她耻笑一声,“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从一个马弁一跃成为海鸿的当家人的?没有秃爷的支持,你到如今,也不过是个瘪三。” 林乔杉的脸色猛的一边,刚要说话,那边林雨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骂谁呢?” 嗯?! 这是怎么话说的? 这林晓琳不是跟吴木兰一块的吗?怎么转脸就跟吴木兰翻了脸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谁是瘪三?你把话说清楚!” 吴木兰抬起头来看林雨桐,然后哈哈笑了两声:“真当秃爷给了你两分脸面,你就能跟我大呼小叫了?” 林雨桐‘嗤’了一声:“我不知道谁是秃爷,我也没见过什么秃爷。”她也看吴木兰,“难道我在见到你们那个什么秃爷之前,就给过你好脸色吗?” 吴木兰面色一僵:还真是,林雨桐并不是谁是秃爷。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她的嘴张了张要说话,那边林雨桐就说了:“那是我老子!别管我认不认,你当着我的面这么骂他……吴木兰,我什么时候是你的马弁了?在你面前,还说不起话了不成?” 确实没有!从头到尾,林雨桐都只说跟她合作。 吴木兰看着反水的白老大,突然跟自己呛声的林雨桐,还有后面一直没作声的几个属下,心里升起了一股子危机感,今儿闹不好,先栽进去的说不好就是自己了。她对着林雨桐就冷笑一声:“对林乔杉这个爹,你倒是挺在乎!我骂他小瘪三骂错了吗?当年是谁勾搭了海总的老婆,奸夫淫妇联手弄死了……” “你说什么?”吴木兰话没说话,海哥就站出来了:“你说我干爹是怎么死的?” 吴木兰嘴角露出几分笑意:“你干爹是你干娘害死的。你干娘早就跟林乔杉睡到一个被窝里了。当年,他是你干爹的司机,你干爹信任他,他却勾搭了你干娘……” “住嘴!”海哥面色铁青,转脸看向林乔杉:“她说的可是真的?” 林乔杉笑了笑:“我把你放在平城,任由你发展自己的势力,我把海鸥留在身边,悉心教导栽培,难道不怕你们反噬。我要是心里有鬼,怎么敢这么做?” “好了!”七爷突然坐直了说话:“你们这些恩恩怨怨,回头自己料理去。今儿我攒的局,先说我这个事。”他看向吴木兰:“木兰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会子挑拨来挑拨去的,不就是想争取一点时间。顾左右而言他,这是在等什么人吧?” “不敢!”吴木兰笑了笑,然后道:“其实,不是晚辈不答应。实在是秃爷那边也有新货,似乎比您拿出来的东西,还稍微好一些。价格上嘛,并没有变化。您老这一来,晚辈是拒绝也不是,应承也不是,反倒是为难了。您看,您还有更好的货吗?只要货好,晚辈愿意出价。您看呢?” 七爷的面色就阴沉起来了:“你说秃爷手里有好货?” “是!”吴木兰看向林乔杉:“原本晚辈是想找到那批货,回了本就上新货的。”她指了指林雨桐:“这丫头胃口不小,找到了,她要吃下一半呢。晚辈也是想跟您合作,但无奈,囊中羞涩。但要是我手底下这些兄弟,谁愿意从您那儿拿货,我是不拦着的。” “哦!”七爷笑了笑:“是这样啊!这就是不凑巧了。” “是!”吴木兰笑了笑:“是不凑巧!” 七爷看向吴木兰背后的几个人:“你们呢?也是不凑巧?” 除了白老大之外,其他几个人都低头没有言语。 七爷猛的一笑:“那就算了!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吴木兰欠身,正要转身,突然,qiang声骤然响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身后的七个人,已经倒下了两个。眉心中枪,一击毙命。 其他人迅速的躲在桌子底下,喘着粗气。 七爷哈哈的笑:“走火了!走火了!都起来吧,有话好好说。” 还说个屁啊! 林雨桐接着起身的机会,一个‘踉跄’朝旁边倒去,撞倒了两把椅子之后,才被齐丽给拉起来,就这样还脚步不稳的朝一边倒。 好容易在站直了,却已经在七爷的边上了。 这老人家朝林雨桐看过来,林雨桐一笑,老家伙蓦然变色,才喊了一声:“老人!”就被林雨桐捏住了脖子,“都放下qiang,要不然弄死这老家伙直接喂鱼。” 林乔杉看着林雨桐眯了眯眼睛,然后朝劳权看了一眼。 劳权过去:“三小姐,还是我来吧。” 林雨桐看隐晦的看向四爷,然后四爷点头,林雨桐就让出了位置。人交到劳权手里,还没等她坐下,就听到一声非常清晰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她回过头来,就见劳权直接将这位七爷的脖子给拧断了。 林乔杉笑了笑,“扔到海里去。” 这里是公海,人杀了也就杀了,往海里一扔,一了百了。 劳权出去了,复又回来。不过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善大妈。 林雨桐就见吴木兰和林乔杉一起站起来,喊了一声:“秃爷。” 虽然早有猜测,但知道她就是秃爷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的惊了一下。这个名字,太有迷惑性了。林雨桐觉得,还是叫她善大妈比较好。 吴木兰面色复杂,她一直以为秃爷跟她想的一样,是要干掉林乔杉的,却没想到,她一边支持自己干掉林乔杉,一边又联络林乔杉,并且跟林乔杉打了一个配合,把七爷给干掉了。 善大妈看着吴木兰笑了笑:“木兰啊,你的心我是知道的。但是有些事,你做起来就太高调了。反倒是乔杉,比你做起来更不容易惹人怀疑。你看,咱们这不就把七爷给吃了吗?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着,就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四爷:“小伙子面生,之前没见过?” 四爷笑了笑:“晚辈姓金,排行老四,叫我金四就行。” “小金啊!”善大妈皱眉想了想:“看我这脑子,真是不好使了。之前接到一下消息啊,说是有位四爷的,不知道是不是阁下啊?” “诨号而已,当不得真。”他这么说着。 “那不知道小金你这次来,是想跟七爷做生意……还是……”她直接就问了一句。 四爷扶了扶眼睛:“跟谁做生意都是一样。” “那咱们也是有生意可以谈咯。”她哈哈就笑:“我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敢想敢干!你的事我听人说了,托你运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这一点难能可贵。咱们以后,要运的也不少,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帮衬了。” “这都好说。”四爷看了看善大妈:“不过您也知道,靠这个得来的钱财,那是来的块去的也快。代价大,获利却不少。我这人做生意是讲规矩的,我的规矩就是按照我的规矩来。” 善大妈就有些沉吟:“我知道,你给哪个地方送货,哪个地方得给你辟出一块地盘来。”她看向吴木兰和林乔杉:“你们说呢?” 这是说叫两人各让出一块地方出来。 吴木兰皮笑肉不笑:“小金啊,我不知道你干这一行几年了,但是咱们这布行,不是我想让就能让的,让出来了,也得你拿的住啊。” 四爷笑了笑:“这个不劳吴总费心。” 林乔杉皱眉:“那你觉得多大的地盘合适?” 四爷就又不说话了,却见傅春、海哥不约而同的起身,站在了四爷的身后。而白老大左看看右看看,也站在了四爷的身后。然后董老三跟着白老大,站了过去。 吴木兰本就剩下七个人,死了两个,剩下五个,加上一个齐丽站在她身后。 而林乔杉呢?看看身后的几个人。 其中有三个,跟海哥关系莫逆的,朝林乔杉拱了拱手,然后站过去了。 傅春朝以前的老弟兄们笑:“咱们的恩怨,今儿一笔勾销。兄弟们只想着自己的前程就行,不用考虑我。” 然后又有俩,靠着四爷而去了。 能靠着运输得来的利益瓜分地盘,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国内很少有制|du的厂子,因为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土壤。所以,七八成的du品其实都是靠从国外走私。最艰难,最危险的就是这条走私通道。能顺利的带货回来,这才是根本。 以前都是靠着秃爷供给,至于秃爷的货是怎么来的,这个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东西,一般人都只信自己,不敢给别人带的。谁都有这种心理,那成了这位四爷的人,走的也就是自家的货。不怕被坑啊! 吴木兰眯眼,她冷笑着看林雨桐:“不去对面吗?” 对面是林乔杉。 林雨桐看了林乔杉一眼:“不去!” 吴木兰看了四爷一眼,又看林雨桐:“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你是不是打算上那位四爷那边啊?老子一边,闺女一边,其实连起来,还是一家。反倒是我,a城容不下了我了吗?” 善大妈就叹气:“木兰啊,在这一行,你得早点看清楚!这都是靠本事吃饭的。” 林雨桐却对吴木兰摇头:“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是一码事。我确实去四爷那里,倒不是为了创造条件,跟林总联手挤兑你的。我就是看上他了……”她指向四爷:“我看上他了……”她笑嘻嘻的走过去,“四爷,小女子愿意自荐枕席,可否收留?” 四爷起身,拉了林雨桐,拦着她的腰,然后跟善大妈告辞:“今儿也累了,明儿继续谈。” 两人就这么相携而出了。 后面却没人笑,谁也不认为动辄就杀人的林雨桐会自荐枕席,这两人凑在一块,还不定说什么呢? 说什么呢? 夫妻俩跟分开了几辈子似的,非得贴着对方,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心里才是平稳的。 两人应付到现在,已经算是极限了。 进了客房,从客厅滚到卧室,从卧室滚到卫生间,直到真累的不能动了,才躺在床上。 林雨桐就问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四爷坐起来靠在床头,手在桐桐的肩头一下一下抚摸着:“这人的身份,国家禁毒局的……为的是,内地出现的新型dupin,制du工厂,很可能就在a市……” 啊! 四爷当时醒过来的情况有点特殊,被人装在闷罐车里满世界的乱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然后被赶下车,直接分一辆卡车,按照给的地址,开着车去送货。 数百公里,就一个人,半车的货,别的一概没有。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只能开着导航走。那天的天还不好,台风,狂风暴雨的肆虐。 车在路上停下来等台风过的时候,他才算是把脑子里的记忆给消化了。 金司业,转业兵,之前在缉du大队,回来调到禁du局。做的一直都是特勤的工作。农村出身,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农村老家,穷山沟沟的地方。家人无需知道他太多详细的信息,即便说了,他们也不大能明白。反正就是知道家里的老四确实挺能干的,都留在首都了。其他的,一概不知。这也给他的工作带来了便利。 这次的任务也是一样,本来就是被派来摸清这些人的yundufandu的路线的,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闷罐车里被换了人了。 等明白他的处境的时候,正是台风来袭,而他开着货车,货车上多半是藏着货的。 他怎么办的? 他想办法给报了警。通知警方,台风天气下,有人接着天时走货。别人都急着将把货甩出去,再恶劣的天气也送。他不,找了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修车行停下,自己先把重要的零件给卸了,然后叫人家修。天气恶劣修不成?这种地方没有室内修车的地方。没事!我能等,叫我在你们这里避避雨就行。 就这么着,一路运送的具体几辆车,他也不知道。但基本都被查获了。只有他,等了两天之后才运,却安全的运到了。 货迟了,也比货被查了好啊! 之后,每每运货,就想到他了。之前,还都说是他运气好,可多了几次之后就发现,人家真不是运气好,人家是有脑子。但货运到之后,卖出去之后被人查了的事,这不能怪运货的人吧。反正,货在他手里,没损失过。 人家挺器重四爷的,四爷还用的人器重吗?他是急着要找桐桐的。可想要自由,哪里有那么容易。特勤的身份,就是一层约束,想自由自在来去自由,那是做梦。 可桐桐还得找啊!于是,黑吃黑,这个雪球是越滚越大。四爷就寻思,要么,上面不允许自己这么干,把自己调回去算了。刚好有时间找桐桐。要么,上面就得默许自己这么干,由着自己查,查到哪里算哪里。这个过程,就是找人的过程。 结果,他在户籍档案里找到了所有叫林雨桐的人,然后经过层层排查,最后发现,a城这边有个叫林雨桐的户籍档案,被改动过。别的信息没动,就是照片被动了。本来一个二十岁姑娘的照片,愣是被改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的照片。这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能做到这一点,可都是内部人员。”四爷就说:“本来还想翻墙看看那些保密档案,想想还是算了。一旦惊动了人,怕给你带来麻烦。干脆,就顺着a城这条线查过来了。” 所以说,四爷跟她其实是一样的,两人这段时间,都是没有特别的目的性的。说是干着公差,其实那都是在找人的过程中顺带着干的。 林雨桐就有些愣神:“这都走到这一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正经活该干还是得干的。 说真心话,林雨桐不喜欢这种日子。哪怕叫她满大街抓贼去呢,也好过这种跟地沟里的老鼠似的日子。 四爷就摩挲她的后背:“有我呢!” 是!有你呢! 其实不管什么事情,我也可以的。其实你不在,我也很能干的。 可是我就是喜欢,喜欢这一句‘有我呢’。 好似时间跨越一万年,我依旧是你心里的傻姑娘。 我也愿意永远做你的傻姑娘。 所以,有你真好! 1288.黑白人生(12)三合一 黑白人生(12) 这天晚上,宁采家的门铃响了。没有由来的, 她的心提了起来。 是他吗? 她从抽屉里摸出配枪, 悄悄的到门口, 从猫眼看出去, 就是一个等的有些烦躁的外卖员。 这张脸觉得是自己没见过的脸。 她微微皱眉,将枪收起来, 自己没叫外面,之前要是没看错, 外卖员的手里是抱着个花盆的。 那是一盆什么花? 无花只见叶! 刹那间,时光像是倒流。 很久很久的那个情人节,别的女孩子怀里都捧着或多或少的玫瑰。只有她,傻傻的抱着一盆绿植。 那天,他想送她玫瑰, 可是有任务, 他急着要走了。 距离最近的花店里, 玫瑰已经脱销了。 店家急着做成这比生意,介绍着店里的花花草草。什么妖艳的花他都没瞧中,偏偏听到店家介绍角落的一盆绿植说那是桅子花的时候,他瞧中了。 桅子花:坚强、永恒的爱, 一生相守。 他当时笑着说:“花开的时候, 我就回来娶你。” 那盆花一直在一直在, 如今还依旧放在阳台上。许是她不会养吧, 这些年, 它从未开过花。因此, 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归来过。 门铃一直响一直响着,她深吸一口气将门打开。 人家把花盆塞过来,“您的外卖,请您查收。”他的手一直摁着电梯,话没说完,人就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她连问都没来得及问,人就消失了。 她将花盆端进屋里,门关好。这次仔细打量这盆花。花就是花,花盆就是花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这就是一株桅子花,唯一的区别就是这花儿打了花苞了,只有一朵,花苞的外层还带着淡淡的青色。 别人许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 他是想说:他回来了! 如果他不是四号,不是司夜,他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的。 如果他是四号,他是司夜,可是他又为什么不联系组织,却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 该跟头儿说一声的,但手机都拿起来了,电话都翻出来了,她还是停了手。 在自己这里,他不光是四号,他还是司夜。 四号对组织该有个交代,但是司夜对自己难道不该有个明确的交代吗? 思绪起伏,过了十二点,她换了衣服,起身,下楼,从小区的侧门出去。侧门连着的是一片夜市,这里哪怕是午夜,也是人来人往。混迹在其中,靠在公交站牌下面等着,这里有二十四小时不停运的公交车。 从这里起,公交车走了四站之后,终于有个乘客上来了。他背着双肩包,像是就普通的游客一样,上了车,然后坐在宁采的前面。 再往前走了半个小时,就是公安大学站。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靠在后门处,然后车子停了,后门打开了。两人下了车,顺着路往操场的沿墙去。紧跟着,又一前一后的从墙上翻了进去。 操场上的看台上,司夜将背包放下来,放在身边,拍了拍,示意她坐。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司夜看宁采,只问了一句:“我还能信你吗?” 宁采看他:“我有什么地方不值得你信吗?” 司夜摇头:“不是,我现在不知道该信谁?还有谁可信?” “什么意思?”宁采蹭一下站起来:“你明明就是四号,却装神弄鬼的弄出一套假四号的……” “你果然知道假四号的事!”司夜看她:“看来,还有跟我一样的人啊!这人是谁呢?他又是谁派出来的人?” 宁采闭嘴:“你用套我话了。现在我只问你,我还能信你吗?” 司夜笑着,脸上带着几分苍凉:“我问你,在咱们系统内,知道我的人有几个?为什么我的消息,秃爷比我知道的都清楚。得过什么奖,分别在什么时候,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可人家比我清楚。你告诉我,她是怎么知道的?” 宁采的眉头紧皱:“你怀疑……头儿?” 司夜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内鬼揪不出来,我就得永远这么黑不黑白不白的混下去。时间长了,再想回头,就怕是回不来了。现在,我是趁着我觉得我还是我,所以我来了。你说的对,我得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宁采看他:“好啊!我等着你的交代。” 司夜抿嘴,过了很长时间才道:“分手吧!分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这样的身份,你在内部会很尴尬。这对你的前程不利。我呢?除了你,也没别的牵挂了……” “你闭嘴!”宁采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有话说话,有事说事,别动不动就说分手!好像说了分手,你就有多委屈似的!” 司夜抓住宁采的手腕,站起来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宁采能清晰的感觉到,有滚烫的东西,一滴一滴的掉在她的脖颈里。 她的手圈住他的腰,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还是你……” “我不想死。”他说,“被叫破了身份,被人家查的一清二楚,我……要么被扔到海里喂鱼,要么答应他们的条件。真身份换假身份,被他们再给扔回来。他们并不信我,有人跟着我随时监视我,像是今儿这样能单独行动的机会,不多。当然了他们也不怕我回来诉说委屈,我这样的身份,就是回来,谁会真心信我?他们不知道,我还有你。纵使别人都怀疑我,但我知道你一直在!你一直在的,对吗?” 宁采‘嗯’了一声:“找出出卖你的人,你就能回来了,是不是?” “是!”司夜看着她:“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我想回来,我不想躲在阴暗的角落过一辈子不属于自己的人生。我想回来,我答应过你会回来。回来之后我哪里也不去,就守着你。哪怕去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当一个户籍小民警。然后跟你结婚,再生个孩子。我每天按时上班,按时送孩子上学放学。早上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中午一碗素汤面,晚上一份炒米饭一份紫菜蛋花汤。二十块钱就能过一天,哪怕工资不高,我也能省出钱来,给你买衣裳包包,养孩子长大,供孩子上学。然后一天一天的,慢慢变老,也不嫌烦……” 宁采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好!我知道怎么做了!当年,我的成绩其实比你好的。如果我想查,一定查的到的。” 这份信任,只是自己对男人的信任。 在组织没有结论之前,她没有说林雨桐的事。 司夜的事,不能告诉江社友。而林雨桐的事不能告诉司夜。 猛然间才发现,她能与之商量,好像还只有林雨桐。 还得说服林雨桐,跟她一起为司夜的事瞒着江社友,而又得拜托林雨桐,暗暗注意照看一下司夜。哪怕他就是真的背叛了,在他还没有深陷的时候,将他拖出来。 是!这很难!很难很难! 可谁让,他是自己的男人呢。 四爷在身边,林雨桐睡了一个好觉。船在海上,飘飘摇摇的,但是她却睡的极为稳当。 早上醒来,也赖在四爷身上不想起来。 四爷拍她:“起吧!再不起就有人来请了。” 话几乎是才落下,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林雨桐裹着被子,问了一声。 齐丽站在外面:“是我。” “等一下!” 她起身去洗漱,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条男士的衬衫穿上,这才把门打开。 门外,不光是齐丽,还有跟门神一样站在外面的周生,和背对着门口吴木兰。 门一开,一股子味儿就冲了出去。齐丽的脸红了一瞬,冷哼一声:“战况很激烈啊!” “关你屁事!”林雨桐将人怼回去,然后看周生:“把人先带回我的房间,我马上就回。” “不用!”吴木兰转过脸来,看林雨桐:“当时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那批货?”林雨桐点头:“作数。咱们一码归一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就行了。”吴木兰起身:“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说走就走了! 那意思就是:昨儿商量的事,先那样吧。这种划分的事,还是手上见真章吧。 关了门,林雨桐就皱眉:“那批货,在你那里?” “没有!”四爷看她:“在傅春手里!” “酒窖?!”林雨桐随即恍然,“东西是你帮着运的?!” “嗯!”四爷笑了一下,“这东西得弄出来,但咱们俩不能插手。” 是说不能叫人家知道他们俩插手了。 不光不能插手,还得想办法让警察拦截这批货。 算计的稍微出一点差错,可能就暴露了。 两人出来,早就错过了吃早饭的时间。而吴木兰带着她的人,已经上了游艇。返航了! 如今的船上,人员很单一了。 林雨桐和四爷到甲板上的时候,善大妈和林乔杉正在说话。 林乔杉带着几分遗憾的语气:“我的身体是不如您老人家的,也没有您老人家的雄心壮志。就想着,在南洋,买块地皮,过去养老算了。” “我是没你这福气。”善大妈看着林雨桐过来就笑:“你是后继有人,我呢?谁接手呢?我原来还想着,叫你接手算了……” 话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看林雨桐和四爷:“郎才女貌,般配!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看鲜嫩的年轻人。”说着,就朝林乔杉笑:“你这次来的可不亏,要不然,上哪得这么一个好女婿去。” 林乔杉冷冷的看了四爷一眼,然后说林雨桐:“长辈在说话,晚辈直愣愣的呆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吃饭去。” 把林雨桐撵走了,但同时是连四爷一块撵了。 能撵的了四爷,就已经在向善大妈说明了:他是我女婿,在指挥的动。 四爷跟着林雨桐转身就往餐厅去了,这个点了,餐厅里并没有人。 林雨桐就小声说:“这些相关的人都得想办法弄进去,他们在外面,咱们想过正常的生活都不大可能。” “嗯!”四爷就说:“我跟你一起先回a城,这事好办。” 回去之后,四爷另外有地方,而林雨桐,跟着周生,倒是先回了别墅这边。 这里跟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叶嗣在家里,黄毛和烧饼也都在。 因为有外人咋,黄毛和烧饼在客厅里并没有多话,而是再林雨桐上二楼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跟上去。 黄毛比烧饼要机灵,“叶嗣好像不对劲,曾经有一个晚上夜不归宿,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天晚上我们俩被灌醉了,但我把手机的录音功能一只开着呢。我们喝醉之后,他脚步不乱的离开,大约是四点半的时候,回来又趴在我们身边装睡。这是听了录音之后才知道的。还有家里安装的摄像头……什么也没录上,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保险丝坏了。差不多都十一点多了,也没换。喝的迷迷糊糊的……” 林雨桐‘哦’了一声:“知道了。别的事你们不用管,带着兄弟们在公司呆着。修车洗车租车,对外,等看着跟正经的做生意的地方一样。” 这些人手上都没犯过事,最多就是个打架斗殴。林雨桐不能把这些人往深水里拉扯。 黄毛不知道林雨桐是什么意思,答应的特别爽快,“明白!”他有点不放心,“老大,这两个人,看着都不是好相与的。你一个人……行吗?” “以后,我很少会走这边呆着。白天我在公司,晚上,谁也管不着我在哪里。”她催两人:“放心去吧。叶嗣的事,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都别提。” 跟别人不能提,跟四爷却不能不提。 两人晚上都不在落脚的地方睡觉,而是直接上酒店。谁也不知道明儿晚上这两人会住在哪里。 林雨桐跟四爷说了叶嗣的事:“不管是忠是奸,我觉得,至关重要的人物就是周生。哪怕不是为了探查这个叶嗣,为了我自己不受掣肘,我也觉得,这个周生必须先得除掉。” 四爷皱眉,随即一笑:“也好!有个人,刚好是一把刀。” 谁?! “傅春!”四爷给了一个名字:“顺道,有些事也一并给办了。” 比如,那批货! 什么样的身份就得干什么样的事,不管是桐桐还是他这个原身的身份,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就得发挥作用。 两口子凑一块这么一合计,觉得可行,那就干。 林乔杉之前去找傅春,为的其实就是藏着的那批货。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讨价还价的,估计是傅春要的多,林乔杉愿意给的少。这批货,该是两个人一块从吴木兰手里抢来的。 如今善大妈愿意给提供更好的货,价格也并不高。要想赚更多的,在那批货没来之前,最好是将手里的这一批给出手了。 因为林雨桐之前的捣乱,市场上的货很紧俏。如今往出兜售,价格还能往上提三成。如今是最好的一次的机会。 不管是林乔杉还是傅春,都等不了了。 傅春跟林乔杉商量:“不能再等了,这样的时机,机不可失啊!我的意思,还是找四爷,货给他运,咱们各拿出一成来分给他……” 林乔杉却看傅春:“这四爷是什么成色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在a城,不是谁都能玩的开的。” 傅春笑了一下:“林老弟,那是你女婿……” 林乔杉呵呵一笑:“小孩子年轻,没见过世面,跟偷腥的猫儿似的,新鲜几天或许是有的,但要说女婿……还早呢。人心隔着肚皮,谁知道肚里是什么秋黄?秃爷的决定是秃爷的决定,她的新货她爱交给谁运就交给谁运,但这东西,是咱们自己的。有些时候,没有比自己更可信的了。” 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傅春的肩膀,显然还是对之前傅春选择站在四爷身边的事,有些介怀。 傅春也是一笑:“也好!那咱们哥俩就算是……” 他伸出手跟林乔杉握了一下:之后,可就分道扬镳了。 看车傅春走出去,林乔杉冷冷的一笑,按了桌上的按钮,叫了劳权进来。 “你带着人,把货先运出啦。”林乔杉咬牙:“尽快,今天晚上最好就能出库。” 劳权犹豫了一瞬:“老板,其实我觉得可以叫三小姐……” 林乔杉咬牙:“不行。等这件事了了,直接敲晕她给我送走。她不能再掺和下去了。趁着现在,还不算是脏了手。” 劳权应了一声是。 转身就出去了。 除非重大的事情,一般情况,劳权是不会离开林乔杉身边的。 海鸥眯着眼睛,直接问林雨桐:“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林雨桐就知道那边动了,她提醒海鸥:“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尽快的撤出来。” 海鸥挂了电话,就给海哥发了一条短信。 林雨桐叹了一声:人这执念啊! 她现在顾不上海鸥,林乔杉就算是黑吃黑,完全不是东西。可当年海鸥的父亲,也不是什么正道人物。狗咬狗的事,她不掺和。 这会子,她叫周生开车,然后扔给周生一个简单的手绘地图:“去这里。” 周生的眼睛眯了眯:“葡萄园?” “你知道这地方?”林雨桐看他:“知道就好办了,走吧!” 周生坐在车上没动:“这地方可不好靠近。而且是这种时候,要真是靠过去,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可我答应了吴总,要找那批货。”林雨桐点了点地图上的地方,“那批货就在这里。”她笑了笑,“我是不是太明白秃爷的意思。谁的地盘谁做主,她的地盘上,有人不懂规矩,朝别人下手了。这就是没把秃爷放在眼里。” “可这不规矩的人是林总。”周生这么说了一句,就又不言语了。 “公是公,私是私。别人辱骂他当然不行,但我既然自己另立门户,在正事上,什么父父子子那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林雨桐冷笑,“要真是什么都听林总的,那我之后,他朝我伸手要什么,我难道就得给什么。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真这样,还有兄弟愿意跟我混吗?当时维护他,是叫人知道我有情义。如今不维护他,是叫人知道我重规矩。在这一片地方,谁先坏了规矩,谁就该付出代价。”说着,她就摆手:“你下车吧,这事,不用你管了。” 周生就这么被林雨桐给赶下车,看着林雨桐开车离开。 他迅速的给秃爷电话:“……像是不能善了。可这个时候,咱们的货都出库了,可不能闹出什么乱子。” “不要让她自己去。你要做的就是看住她。叶嗣那边暂时不用管,我叫人暗地里盯着呢。你先把她看住了,别叫惹出事端来。留着她,我还有用。” 然后周生上了另外一辆车,踩着油门就追了出去。 林雨桐此时却坐在另一辆车上,车上坐着吴木兰:“周生去了,去的很着急。货在葡萄园,没错。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那地方我去过,我是没本事要的……那一半的好处我也不要了。吴总看着办。” 吴木兰看林雨桐:“真不要了?” “要不起!”林雨桐说的很干脆,说完,就直接下车,走的非常利索。 齐丽看着林雨桐的背影,就问:“咱们怎么办?” 呵! “盯着她!”吴木兰眼里偷着一股子狠色。 林雨桐笑了一声,给江社友打了个电话,急着要见面。 对于林雨桐的事,江社友从来不犹豫。要出门的时候,宁采追出来了:“刚才红楼那边有急事找您。您要去干嘛,我去吧。” 江社友没犹豫:“那你去吧,见见七号。” 宁采深吸一口气,面上一派平和的应了。 林雨桐见是宁采,也没多问。只提自己的要求:“我需要几身警服。也需要你们配合。” 嗯? 宁采急问:“怎么了?” 林雨桐细细的把事情给说了:“……只需要你们稍微配合一下即可……” 宁采诧异了看了林雨桐一眼,“你这办法可是够损的。” 林雨桐白眼看她:“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宁采摇头,她抬手看了看时间:“我长话短说吧。我也有事需要你帮忙。”不等林雨桐说话,她就把四号是真的四号的事说给林雨桐听,又把四号的怀疑一股脑的倒出来,“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留个心眼……另外,就是四号,你暗地里关注一二……我现在其实也不是很能分辨的出谁好谁坏的。叫我怀疑谁,我心里都不过不去……” 林雨桐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比起这些所谓的fandu集团,她更害怕内部出问题。要是四号说的是真的,他怀疑江社友或者比江社友更高层次的人,那么自己的小命可就在别人的手里攥着呢。 她皱眉:“我知道了。” 心里却决定,不管是江社友还是宁采,她暂时都不想联系了。 得等看清楚这个迷局再说。 看不准的时候,也没关系。一力降十会,就是硬劈,也能劈出一条路来。 她摸出电话给四爷:“周生到了没?” “到了!”他说了两个字就挂了电话。 林雨桐知道,计划正式启动了。 周生是追着林雨桐的车过去的,可林雨桐的车出了小区,就跟四爷换了。四爷继续开车往前走,而林雨桐却在半路上下来了。 等周生追过来,四爷已经上了上了。 此时,他跟傅春站在瞭望台上往下看,傅春就皱眉:“秃爷这是什么意思?出尔反尔。” 四爷看他:“这其实不是我最担心的。” 傅春皱眉:“什么意思?” 四爷却笑:“本来,人家以a城为原点,辐射周围五省,一切也都相安无事。秃爷她年纪大了,再怎么能干,那也是一个女人。林乔杉和吴木兰相互掣肘,稳稳当当的。是老傅你,给了林乔杉胆子,叫他敢率先伸手,截了吴木兰的货。秃爷是怎么办的?我年轻,不知道以前的秃爷是什么样的,但你是跟她打交道打老了的。息事宁人,是她的风格吗?” 不是! 这个女人的狠辣程度超乎一般。要不然,也不会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威震五省。 “那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四爷就道:“岁月不饶人,她老了。不承认老也不行。就像是那位七爷,人老心不老,一腔的雄心壮志啊!结果呢?如今在海里喂鱼呢。可当初,秃爷想要七爷的命了吗?” 也没有! 这件事,他跟林乔杉最清楚。杀人不过是临时起意的。 “人老了,就贪图安稳了。不管是林乔杉还是吴木兰,她都舍不得放手。觉得这两人用起来最顺手。林乔杉想金盆洗手,她不放。吴木兰想一家独大,她不敢。如今,咱们这点动静,也值得他兴师动众的把身边的人派来……”他摇摇头:“你想要把吴木兰如何,有秃爷在,想都别想了。” 傅春看向四爷:“你想干什么?” “老傅不想吗?”四爷没有把话说透,反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个人怎么办?你看着办。” 傅春咬牙,叫过身后的属下,“拿下他!” 周生几乎是没有挣扎,就被人摁住了。他冷着脸:“我找我们家姑奶奶。” 可等看到四爷的时候,他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冷笑起来:“狼子野心。果然是狼子野心。秃爷就说,不是猛龙不过江。好端端的,怎么钻到a城来了?真当秃爷年纪大了,就糊涂了?” 四爷就看傅春,傅春呵呵笑着:“秃爷倒是不糊涂,打从一开始,就防备着咱们呢。” “行了!”四爷拿起脱下来的西装,“我的人都在山下呢,东西运下来,我给你们带走就是了。这里的事,我就不管了。” 傅春跟四爷点头:“一切就拜托了。” 四爷只管走他的,那边傅春却蹲在周生身边:“你真是追着林晓琳来的?” 周生喘着粗气:“那你以为呢?” 傅春呵呵一笑:“追着林晓琳是真的,但没有秃爷的命令,你也不会追的这么紧。” 周生闭上眼睛,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傅春就叫人:“把酒拿过来。” 白酒红酒掺和着,一个劲的往周生的嘴里灌。周生的眼里终于有了几分惧意。傅春冷着脸问:“怕死吗?” 周生不由自主的点头。 怕! 谁不怕死? 他知道,傅春真想杀了他。其实想杀他的不止是傅春,还有刚才的那位四爷,包括林晓琳。他今儿,就是钻到别人的套子里了。 这酒一直的灌下去,会死人的。 而因为这个死了,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他点头,不停的点头:怕死了!真的怕死了! “不想死也容易。”傅春蹲下来问他:“知道秃爷的货都是从哪里拿的吗?” 货?! 周生摇头:不知道真不知道。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放了你?”傅春说着,就冷笑起来,“价值在哪呢?” 周生拼命的努力想,然后声音如蚊的说了一句:“这些年……秃爷几乎是没怎么离开过浮云寺的……” 傅春‘嗯’了一声,就示意身后的人:“继续灌吧。” 他站起身来,一边就有人低声道:“林总的人来了。” 傅春直接往屋里去了:“叫他带走他的份。剩下的不用告知我。” 可没想到劳权上来之后看到已经烂醉过去的周生,眼里反而是多了笑意:“告诉傅老大一声,就说我们林总愿意拿半成换这个醉汉,叫他放心,用完了之后,手脚我会收拾利落的。” 傅春顿了一下,“果然是奸猾。” 劳权带着货和周生一起下山,货车的后面全是箱子,货就那么扔进箱子里,而周生这个醉汉,却直接让箱子上一放,封闭的空间里,到处都充斥着酒的味道。 傅春吩咐人:“把咱们的货,送到山下就不用管了。” 货下了山,山下停着两卡车的生猪。上下好几层子,里面挤着的都是猪。然后傅春就看着这些人手脚麻利的从最下面拖出几只死猪,死猪的内脏应该是已经取出去了,但肚腹又被重新封起来。货放在密封的塑料包装袋里,这些人熟练的将东西从住嘴里塞进去,塞的快满之后,拿两块已经坏了肉,塞到猪嘴里一直往下捅。一靠近,就是一股子猪屎味,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傅春看着,然后目瞪口呆,这位运货,可真是新颖。 不用问,拉着这种猪,他不会走大路。顺着乡村小道,就走了。拉着这种货,即便不进城,也没人怀疑。在城外的屠宰厂就把货物放下了。到了屠宰厂附近,死猪往焚烧厂一送。一般情况,这种焚烧厂是没人喜欢在里面干的,事先安排好自己人在里面,就行了。整货到了城郊,这就跟进城是一样的。从这里分散的带进去,风险真不大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得跟这样的人合作,几乎是看不到任何的风险。 心放下了,就不在这鬼地方呆着了。直接上车,回城了。 去不知道他刚走,留下的这个看山的守着酒窖的老伯就往出拨了一串号码,对着电话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迅速的就给挂了。 林雨桐见四爷挂了电话,就问:“能动了?” 四爷点头:“能动了。” 林雨桐马上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吴木兰:“吴总,劳权开车,在西高速入口被堵住了。今儿的情况不对,满大街都是警察……货在车上。现在要拦下这些货,还来得及。你要是不要货,我可就……”她呵呵的笑。 吴木兰皱眉:“想干什么?报警吗?这事不用管……我知道要怎么办……” “地点别忘了。”林雨桐提醒道。 “知道,西高速路口。他们也是作死,货敢从那里过!”说着,电话就这么给挂了。 林雨桐把电话给四爷,不大工夫,就有一段音频出来了,是吴木兰的声音:我要……报警……西高速入口……有……货被堵住了…… 然后,林雨桐就拨通里110,报警电话接起来之后,四爷点开了音频。 林雨桐嘴角不由的翘起:今儿,确实是有热闹看了。 劳权开着车,一路都非常顺利。可到了高速出口,要进城了,麻烦来了。 今晚着情况不对,车队排的这么长,挨个的往过检查。 他先给林乔杉打了电话:“林总,遇到检查的了。” “这件事,我叫人关注着呢。”林乔杉没太当回事:“说是查酒驾。你要是不放心,叫人先下车,分批带着货,去附近的村子躲一躲。” “是!”劳权挂了电话,叫跟着人,把货分开装进行李包里,晚上了,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清谁,高速路堵着呢,司机或是乘客去边上,高速路的车道外面方便,是很正常的事。连着出去了五个人,跨过栏杆,一闪身就进了里面的绿化带里了。穿过绿化带,下面就是庄稼地。从斜坡上划下去,还没站稳呢,就听到一连串的:“不许动!” 1289.黑白人生(13)三合一 黑白人生(13) 一声‘不许动’,这些人扔下货, 撒丫子就跑。这一片都是庄稼地, 简直就是青纱帐,躲进去了, 就安全了。 人都跑远了。手里拿着玩具枪穿着警服的人,面面相觑,然后嘻嘻哈哈的就笑开了。 一个说:“瞧一个个的怂样。” 一个说:“货也不要了, 眨眼就跑了。” “要不, 咱看看这货……” “看什么, 不要命啊!咱们是假警察, 那边人家有真警察呢。不想死就赶紧走,碰都别碰,留下指纹就完蛋了,怕人家警察不知道咱穿着警服冒充警察啊?” 几个人跟那些人的方向完全相反,顺着坡道爬上去, 穿过高速路边的路滑带,跨过护栏, 停在应急车道上之前还在换车轱辘的车, 一下子像是修好了一样。车灯亮了起来,一连串的人上了车,将玩具qiang放回巷子里, 衣服收起来, 放在各自的座椅下面。然后就一人一顶小红帽带上, 像是一个由年轻人自己组织的旅游团, 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在车上捧着手机玩游戏。一会子你死了我死了的,再正常不过了。 车子跟蜗牛似的挪动,一个个查过去,左权带着憨厚的笑:“有个朋友喝多了,带进城看医生的。” 宁采手里牵着警犬,远远看见劳权,她愣了一下。刚要过去,她的手机叮咚的响了医生。掏出来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删了短信。这才牵着警犬过去。 警犬跟缉毒犬是有区别的,虽然狗鼻子都灵,但是没经过专业训练的狗,这个时候并不好用。 但是林雨桐提供的消息足够准确,她牵着警犬过去,然后蹲下身子,轻声跟警犬下达命令。然后松开绳索,警犬就朝后奔去。 其实狗是冲着那些警服的味道去的,到了跟前,她强行拉着警犬去了林雨桐说的地方。 等看到东西,她的眼眸一暗。 这才打电话给江社友:“……查到了,多亏了小贝……” 她的手放在小贝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等挂了电话,她打开手电筒,把不该存在的痕迹彻底的清楚了。 五分钟不到,支援的人就到了。 宁采指着地方的东西:“一共六个包,里面都是hailuoyin。每个包里都是十多公斤的货……一共六个人,朝那边跑了……” 她指向田地的方向,跟其他人介绍这个情况:“这算是挺意外的收获。” 而劳权,也被羁押了起来。后面的周生,等到医院的时候,酒精中毒,已经不行了。 林乔杉给林雨桐打电话:“你的签证我已经给你办好了,赶紧走。” 林雨桐挑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劳权进去了。”林乔杉的声音低下来,“他知道的太多了,我怕出事,你还是先……” “爸,该动用的关系,就要动用。”林雨桐的声音了带着几分蛊惑,“放不出来,那就叫她永远别出来好了。这点事,很难吗?” 林乔杉呵斥了一句:“你说的轻巧。” 挂了电话,他不由的有些犹豫,手里摸着电话,好半天之后,还是将电话拨了出去。 那边是个非常优雅的女声:“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林乔杉面上露出几分恭敬之色:“是,还没睡。这不是司机有事耽搁了吗?” “司机吗?”这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你啊,就是太依赖司机了。” “是!”林乔杉越发的恭敬:“这司机平时很牢靠,也不知道这回是怎么回事,从来没误过事的人……” “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事啊?”女人这么问。 “是!家里两口子吵架吵的挺凶的,他这媳妇不好相与。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林乔杉笑呵呵的说着,然后问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事能解决吗?” 女人又笑:“那就看你想怎么解决了?” “算了算了,换了司机吧。”他带着几分懊恼的语气:“不为他费心思了。” “换就换吧,一个司机而已。”女人说着就打哈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林乔杉挂了电话,眼睛一下子就湿了:“老劳啊!是我对不起你啊!” 然后,林雨桐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宁采的短信:劳权死了。 这消息叫林雨桐蹭一下坐起来:“看来内部真出了问题了。” 四爷就笑她:“你是宁肯回去查这种内部的蛀虫吧。” 是啊!这种du贩子,就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根本就割不尽。她现在想的就是赶紧利索的把这些人都送进去,以后做警察也行,但绝对不干特勤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四爷点了点她:“快了!” 是啊!肯定是快了,当初就是防着呢,因此,特意想办法用了吴木兰的音频。 要是林雨桐此时跟吴木兰再一起,一听会吓一跳的。 此时,善大妈满脸寒霜的站在吴木兰面前,手里的手机正传出吴木兰的声音:我要报警……西高速入口……有货……被堵住了…… 音质不好,而且好似还刻意改变了一下声音,但是还原后,是吴木兰的声音无疑。 吴木兰皱眉,噗通一下跪下,她知道,如果这一条被坐实了,那可就犯了大忌了。内部怎么争怎么斗都好,但是绝对不能借警察的手。就像是当初,林乔杉有能力坑死自己,坑的自己在里面蹲一辈子不出来。但是林乔杉没那么做,他做到了适可而止。 “可这真不是我做的!”吴木兰看着善大妈:“您老把那录音在放一遍。” 善大妈将手机直接扔过去:“你听吧。” 多听了两遍,吴木兰听出门道了:“这分明就是有人合成的声音。那天晚上,林晓琳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她把电话的内容,对方说了什么之类的,都给善大妈说了:“这分明就是那父女俩给我下的套。您想想,周生为什么就那么巧的死了。他离开您的身边,是为了什么的?他就是为了跟着林晓琳去的,您和我一样,都小看那个死丫头的。之前她还收敛,如今,一头是她的父亲林乔杉,一头是她新找的男人……再加上一个跟我有死仇的傅春,您老还看不出来吗?人家这是用不着咱们了!咱们成了人家的绊脚石了。” 善大妈眯着眼睛:“你起来吧。先回去,这事,你不用管了。” “是!”吴木兰身上都被汗湿了。 出来之后,齐丽什么也没说,但是看着吴木兰的样子,她算是恨毒了林晓琳:“吴总,就这么算了?” 吴木兰摆手:“别忙,叫我想想。” 齐丽当时没言语,但出来之后,心里不免恨恨的。找了几个人,叫人盯着林雨桐,等她落单的机会。却没想到,叫她发现了另一件要紧的事。 林雨桐半夜开车,竟然往郊区的一处屠宰厂附近了。 再盯了两天,就发现,有些面熟的小贩子,从一边的焚烧厂进进出出。 她冷笑了起来,掏出手机,也拨打了110:“是110吗?我要报警。城东郊区沿西路上的焚烧厂,有人在进行dupin买卖……” 于是,四爷‘费尽心机’运出来的货,就这么给收缴了。 但这里没有四爷的事,四爷把货给傅春运出来了,送到地方,换上他的人之后,他就彻底的不管了。 傅春现在就跟疯了一样,他陷进去的人太多了,谁的嘴稍微一露,他就得完蛋。货也全都搭进去了。 他来找四爷:“怎么办?怎么就漏了呢?” 四爷给他发了一条音频,想弄到这条报警录音很容易,宁采不用惊动任何人,她自己就有这个权限。 如果说之前,吴木兰还能狡辩的话,那么现在,齐丽的声音总做不了假。她的语音连贯,甚至里面那种幸灾乐祸的快意,都还听的出来。 你自己养的狗闯祸了,然后你告诉我说跟你没关系? “我要宰了这个娘们。”傅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四爷很客观的说:“吴木兰成不了气候,但是你要拿她如何,只怕秃爷的人还是会拦着。如今得罪了秃爷,咱们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傅春猛地抬起头来:“你我加上林乔杉……”他的手朝脖子划了一下,“一个老太太,咱还怕她。” “怕到时不怕,就是他手里拿个厂子,咱要是不能掌握,杀了她这损失可太大了。”四爷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他这又是想着借傅春和林乔杉的力,找到这个厂子。而且,也为他和自己追查这个厂子找到了一个不惹人怀疑的借口。 再往后查起来,谁怀疑他们的身份呢? 一切都顺理成章。 傅春自己请缨:“我去找林乔杉谈。” 他是这么说服林乔杉的:“你想金盆洗手,为什么这个手就是洗不了?因为秃爷只要不答应,就就是走不脱。因为你有把柄在秃爷的手上。你怕进去,她也怕你进去。可你将海家的孩子放在你的身边,尤其是个义子,如今已经成了气候了。你怕哪怕秃爷不借警察的手,也会借着海家义子的手将你除了。其实,最把稳的办法,你心里有数。只要她死了,那就一了百了。我可以答应你,事情了了,绝对不纠缠你。你想去哪去哪,每年,我会给瑞士银行存一笔钱,作为你的分红。没人知道户头是你,你不用担任何风险!就跟当年急流勇退的七爷一样。只要你不跟七爷似的那么大年纪了抽风,那么,在国外逍遥后半辈子,是可以的。” 林乔杉看他:“你有把握吗?” “有!”傅春目光灼灼:“对于你我而言,其实没有选择。劳权意外的死在派出所,警察将视线已经对准你了。暂时没查到证据,但并不等于以后也查不到。谁都不傻,都知道劳权的死,有杀人灭口的嫌疑。而我呢,我手底下,好几个人陷进去,吐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不奋起一激,咱们俩都得完蛋。” 正说着呢,傅春的电话响了,是四爷打过去的。 四爷告诉他一个消息:“有人要跑!” 傅春马上道:“拦住她!”然后挂了电话就冲着林乔杉喊:“还等什么,她要是从西南那边偷渡到缅dian越nan,咱们都得完蛋,她却逃出生天。在那金三角,她还依然是一方人物。” 林乔杉这才急了:“走!” 浮云寺,两个老和尚不知道哪里去了。善大妈一身运动装束,稳稳的坐在大殿中间的圈椅上,身边围着几十号人。 林雨桐看着这些人的衣着,才有些恍然。山脚下那些村里,种的多是果林。到了果子成熟的时候,人手不够,多是雇佣短工干的。外地来找活的短工,工资一般都比本地的低一点。所以,这些人要是找活干,很容易。所以,平时他们都散落再村落里,只要一声招呼,就能上山作为接应。 林雨桐是上了山之后,才通知的宁采。 可这边话还没说呢,善大妈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是特意用变声期改变过的声音,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赶紧走!不要耽搁。被警察盯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话,大殿里的每个人都听得见。 傻大妈哈哈就笑,看着傅春和林乔杉像是看两个傻子:“我要走,是临时起意的。你们来拦我,也是临时起意的。可这才多长时间,警察已经知道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电话,“意外吗?看你们俩的表情,我知道你们意外。我也很意外啊!”她的手点来点去:“你们中间,有警察。” 这边的人面面相觑,傅春皱眉看林乔杉:“你带的人?” 林乔杉朝身后看:“每个都是犯过事的,他们联系警察,是想找死吗?”他看向傅春带着的人,“反倒是你,你的人,你都清楚吗?” 傅春冷笑:“每一个人都是跟了我十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你怀疑他们,就是怀疑我。” “不用相互怀疑了。”外面传来吴木兰的声音,“这人好找的很。” 跟她进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齐丽,一个是被绑着的海鸥。 吴木兰看着林雨桐就笑:“林小姐,意外吗?” 林雨桐看了海鸥一眼,然后摇摇头:“不意外。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会带着自认为叫我觉得意外的人来。” “嘴硬!”吴木兰朝林乔杉嘲讽的笑笑:“你连女儿都能认错,你说,你还能干什么!”她指着林雨桐,“她……根本就不是林晓琳!”说着,就推了海鸥一把,“告诉我们,她是谁!” “我说了,我不知道她是谁。”海鸥瞪着吴木兰,“没错!当时的亲子鉴定,没检查去结果。我调换了报告,让林乔杉认为,她就是他的女儿。我开始以为她是警察,我心说,叫警察查查林乔杉也好……可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警察。” 林乔杉就朝林雨桐看过来:“你不是晓琳?” “我不是提醒过你吗?”林雨桐朝他努嘴,“我早就告诉过你,江社友将我带过去,说我是你的女儿,这事一定是阴谋。可你不信啊!” “别跟她废话!”吴木兰将手里的qiang,对准林雨桐:“当初我就奇怪,怎么就那么巧,关在一个监号里的人,出来之后还恰好有这样的渊源。刚好是我老对头的私生女。这比编故事的人编的还要巧妙。我不停的跟自己说,绝对有问题。可惜啊,你太会演戏了。将我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全骗了。” “废话真多!”林雨桐皱眉:“警察追来了,没听到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逃!不是在这里听你没完没了的废话。”她跨上四爷的胳膊:“没错,我不是林乔杉的女儿,我是他的女人。我的男人想在这一片立足,我过来打个前站怎么了?没错,很多事情,我都插手了。可道上就是这个规矩啊。出来混的,都是凭本事吃饭。我凭着本事,将你们搅和的一团乱。怎么了?事实上,我们也算是快要成事了。如果不是内部出了警察的话。”说着,她就看向善大妈:“秃爷,您再想想,您身边就真的干净吗?还有,生子出事了,一直留在别墅里的那个假警察……他真是假的吗?” 善大妈面色猛的一变。 吴木兰看过去:“您……不要紧吗?” “该死的!”善大妈揉了揉额头:“真是老了……被人给耍了!”她站起身来,“走!立马就走!我把话说在头里,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的,都别管。咱们先走!先离开再说……” “想走啊!”海哥从后面闪身出来:“我怕你们是走不了了。” 林雨桐皱眉,四爷就捏了捏林雨桐的手。然后林雨桐就不动了,只跟着四爷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往后退去。 海哥看着秃爷:“当年,我义父是怎么死的?你以为你说是林乔杉,我就信是林乔杉了。是!有林乔杉一份,但是……林乔杉当年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的视线从善大妈的身上,落到傅春的身上,再到吴木兰的身上,最后才是林乔杉,“你们每个人,都该死。” 齐丽一把勒住海鸥的脖子:“叫你的人让开,要不然,我勒死她。” 林雨桐就发现,海哥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四爷微微的点头,海哥才扭脸,用qiang指着齐丽的头:“要是我妹妹有一点闪失,我保证你们这里的每个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齐丽咬牙:“只要我们下山,给我们安排好车,没人愿意杀人。” 海哥手里的qiang没松开,却慢慢的朝后退去,将大殿的门给让出来。 这里的下山只有一条路,正路是没法走了。 善大妈一马当先:“跟我走!” 走的路连羊肠小道都不算,荆棘遍布。 林雨桐跟四爷一前一后,走在中间,这些人到底是开始戒备她跟四爷了,因此,将他们两人夹在中间。正走着呢,林雨桐停下脚步,吸了吸鼻子:“不对!有火药味儿。” 众人一听,不由的脚步都停下来了。都耸着鼻子是使劲的闻。 嗯? 还别说,鼻尖还真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林雨桐骂道:“你个老虔婆,这是要大家跟着一起陪葬。”说着,她拉起四爷,撒腿就跑。一路往上走,原路返回之后,又顺着大路朝下跑。 恐慌是会传染的,一个人跑,一群人都会跟着跑。 包括齐丽,她早不知道把海鸥丢在哪里呢。 人还没跑出来完,就听到后面‘轰’的一声,火光冲天,好几个被炸到半空里。 这一炸响,山林瞬间就被大火覆盖。这次,不跑真就来不及了。 还没跑出多远,警笛声,火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后面是火,前面是警察,该何去何从? 林雨桐和四爷落在最后,才喘了一口气,就听见一声枪响,善大妈眉心正中一枪,瞬间倒下。 浓烟滚滚,林雨桐目力所及,只能看到一道身影迅速的跑远,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楚。 她正要去追,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整齐有力:“不许动!放下武器!” 谁也走不了了! 一个个的被带上车,林雨桐才想着要怎么跟人家说自己的身份,那边四爷就跟人家交涉了。听他们说话,林雨桐才反应过来,这动用的就根本不是省里的警力,听那意思,是禁|du局调用的武警部队。 人被抓了,所谓的制du工厂,不过是浮云寺里的菜窖。寺里的两个和尚都是心智不全的人,帮着善大妈做事,然后善大妈管他们的生活。 这里少有人来,当晚制出来,赶在天亮之前就转移到山里的其他地窖。零零散散,十分的隐蔽。 这个所谓的工作,加工出来的du品成色并不好。而善大妈所说的新货,肯定不是这样的厂子能制造出来的。她的货源是什么,从哪里来的货,跟谁联系的。还有,枪杀她的人是谁,谁是那个给她通风报信的人。更有四号,到底是如何的?如今也成了无头公案,悬在了这里。 能被抓的,都被抓住了。而不见了的,只有两个人。 海哥和海鸥,不见了踪迹。 林雨桐就问四爷说:“你跟海哥做了交易了?” 四爷点头:“他秘密前往了金三角,有人给安排。” 林雨桐哑然:“他这是?” 四爷点头:“他自愿的。他受伤没有人命,作奸犯科之类的,也没有。至于说贩|du,他脱不开关系,但是……林乔杉最初并不信任他,安排的副手手伸的很长。他也算是机灵,拉拢人行,但却从不插手那样的生意。副手换了一茬又一茬,只要不挑衅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在这边一查厂子,他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然后,他给他自己选了一条适合他的路。 坚持下去,能得善终也未必。 四爷回了b京,他得回去交差,另外,也得安排工作调动的事。 而林雨桐,也已经没地方可去了。她只能去了小红楼。 如今,洗尽铅华,黑头发也长出来了,她将黄色的那一部分去理发店彻底的剪了,留了又很利索的短发。然后白体恤牛仔裤,白球鞋的,就这么站在江社友的面前。 江社友一脸的铁青:“有你这么办事的吗?你是不是缺心眼?案子都办到这种程度了,你叫人家给摘了桃子了?咱们的案子,他们禁du局凭什么插手?现在好了,忙来忙去的,差点把四号搭进去,结果给我闹了个无功而返。” 林雨桐低着头:“怎么能算是无功而返呢?人都抓了!捉贼拿赃,人证物证俱在的。缴获了那么多的dupin,都够给您升两级了。您还想要怎么着啊!就我这样的,我能活着从里面脱身,能把四号给找回来,我就觉得挺满意了。” 江社友点着林雨桐:“你……行!你是真行!”他咋办公室转转圈圈,“还不走?等着我给你发奖金呢?” “奖金不要!”林雨桐马上道:“当时您说了,要是我不准备继续,您都打算给我安排工作的。现在,您肯定是把我退不回去了。但我也真心不喜欢你们这里的工作氛围。再说了,我也想我爸我妈了。我还是想在离家近的地方待着。您要是念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就想想办法,把我安排回去呗。我这人胸无大志,就想自己把自己的工作安顿好了,叫我爹妈脸上有光。” 她和四爷商量过了,a市暂时是不能待了。这背后牵扯的人冒险也要杀了秃爷,这里面牵扯到的人,暂时真惹不起。 对方能快速得到消息,哪怕是借住了武警,人家也能知道。可见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事情不是不查,可就以四爷和林雨桐这种才来几个月,又是在那样一种状态下,对周围人和事,了解都只是泛泛。 这个时候蒙着眼睛往里闯,绝对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所以,远离这个圈子,从远处看,许是看的更清楚呢。 因此,她打定主意,哪怕叫自己去派出所,自己也去。 江社友挠头:“真决定了?” “是!”林雨桐笑了笑,“真决定了。” 江社友点头:“行!你先在宿舍住两天,然后等我的消息。” 宿舍里还是老样子,上铺是宁采加班时休息的床铺,下面还是林雨桐之前住的样子,自己的行李箱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宁采从卫生间出来:“想着你会回来。” 林雨桐笑了笑:“等我呢?” “嗯!”宁采朝林雨桐笑笑:“谢谢你,司夜他……如今分到枪械修理所了。但不管怎么样,他平安回来了。” 枪械修理所,公安厅内部的。里面都是一些老的掉牙的武器。一个所里,三五个人,上班就是喝茶聊天,然后对着那些东西擦一擦整理整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没办法说这对四号公平或者不公平,他或许是清白的,或许是不清白的,但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前,哪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林雨桐点头:“多劝他,心态放好一些。” 宁采‘嗯’了一声,这种事,谁能不委屈呢? 她问林雨桐:“你呢?不留下来?” “不!”林雨桐有些感叹:“干过这一行的就知道,这一行是个什么滋味。也许四号能明白吧!每天过那种一点也不属于自己的日子,有时候都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宁采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跟她拥抱了一下:“其实,你的天赋,比我要好。以后,要是用的到我的地方,你尽管言语。” 像是林雨桐这样的,立了功勋的,包括之前想办法把dupin收缴回来的功劳,是不会明面上奖励的。甚至在一定年限内,都是秘密。只记录在少数人能看的档案里。 她现在就是一个被抽到去参加国庆阅兵警察方队里的学员兵,不巧因为受伤不能训练而被退了回来。反正档案上是这么写的。 江社友一番运作,林雨桐的工作安排就下来了。 “义柳县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林雨桐看江社友:“怎么是刑侦大队?” “那你想去哪?”江社友看她:“真去户籍科?你少给我丢人了!”他拍拍档案,“你看看,上面记着呢,你在的实习单位,写的是咱们处!领导推荐,签的是我的名字!我江社友的徒弟,跑去户籍科?我可丢不起那人!”说着,就摆手:“走走走!赶紧走!现在看见你,我就来气。” “您可真是,当时您可说了,只要我好好回来就行。”林雨桐就说他:“再说了,您这境界也太低了。咱们就是打击犯罪的,犯罪被打击了就好嘛,至于是谁打击的有那么重要吗?” 江社友又火了:“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走!”走还不行吗? 从里面出来,她复杂的朝后看了一眼,还别说,怎么看,都不觉得江社友有问题。 所以啊,到底是江社友有问题,还是别人有问题,亦或者是四号本身有问题,她现在,是真看不明白。 出来跟四爷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的新工作安排,他‘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很快就过去找你。” 从部里往一小县城调动,难度也不小的。 这种事急不来。 要走了,林雨桐给黄毛打了个电话,这小子和黑头过来,夹着尾巴一样,偷眼瞧她,喊老大。 “那租赁公司,你们继续开下去吧。”她就说:“你们干,正儿八经的经营,其实日子也还是能过。” 黄毛就笑:“租赁公司,咱们也不准备做下去了。其实这生意是养活不了那么多兄弟的。我们就想着,把棚子整个棚起来,冬天,买卖火锅,夏天,咱们卖烧烤。对面就是派出所,咱们也不怕谁找麻烦,也不敢再往邪道上走。那地方,当初租了十年……” 林雨桐摆手:“钱的事,从此以后不要提了。也算是你们帮忙的奖励吧。” 黄毛嘿嘿的笑:“嗳!都记住了。以后您回来,千万要回来住,您的房间给您留着。要不,今晚跟我们回去吃饭。烧饼嫂都做好了……” “不了!以后吧。”林雨桐拦了一辆出租车,也不叫人送,就直接去了高铁站。 坐高铁,从a市到义柳县,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比开车可快的多! 这种挤在人群里,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感觉,说实话,是真好。 看着林雨桐进了站,江社友才跟宁采说:“她倒是走的潇洒,给咱们留了一脑袋的官司。” 宁采没言语,也不管林雨桐能看见还是看不见,只管跟她挥手作别。 高铁半个小时,出了站,是记忆里的县城。 县城的高铁站建的,也比较偏僻。但一个县城也就这么大,再偏能偏到哪里?她伸手就叫停了出租车,没急着回家,先去报道再说。 县公安局,不是以前的老公安局了。老公安局,是在繁华的地段,占地面积也小。新搬迁的公安局,坐出租五分钟,就从高铁站到达目的地了。 好家伙,小二十层的高层建筑,看起来特别气派。 林雨桐真有点怀疑,一个小县城的公安局,需要这么大的地方吗? 不管怎么着吧,新单位瞧着不错。 拖着行李箱,上了十八层台阶,进了大厅。下面是办事的窗口,林雨桐找人问了,这才坐电梯上了八层。刑侦大队给自己选了个吉利的楼层。 到的时候,人员基本都在办公室冒着呢。 林雨桐走到门口,还听到里面在说话呢:“到饭点了,吃什么啊?” 那个说:“懒的出去了,从对面叫俩菜吧。” 她才说要进去呢,结果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不用叫,知道你们想吃什么,我这不是想着呢吗?来了来了,赶紧,热乎的!” 林雨桐这么一扭头,就瞧见半躬着身子,殷勤的笑着的——林三娃。 1290.黑白人生(14)三合一 黑白人生(14) “这姑娘真俊。”林三娃忙活着呢, 瞥了一眼, 就觉得俊。瞥第二眼的时候,就睁大了眼睛:“哎呦!闺女!咋瘦成这样了?”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地上, 就拉林雨桐:“我就说吧,回来多好的。你看看, 在外面,这才多长时间, 看把我闺女的瘦的。” 在里面伸手等饭盒的人没等到,眼看着到手里了却被放到了地上。周一帆顿时就不乐意了:“我说老林啊, 你这可不讲究。” 一边的老赵就拉了拉周一帆:“行了, 小周。放地上怎么了?包装套了几层, 地上我拖了好几次了……” 林三娃‘哎呦’了一声,“怪我怪我!放着我来……” 自打进来, 林三娃的腰就没直起来过。 林雨桐一把把林三娃拉住, “爸, 我来吧。”她往前挪了一步,把东西拿起来直接放在桌子上。 老赵就接过来:“老林啊,这就是你闺女吧。这孩子回来了?不训练了?” 很热情的样子。 林三娃脸上有些尴尬, 自家闺女最见不得自己这样。他偷眼打量孩子, 然后跟老赵打哈哈:“那什么,你们先吃着,我就回了。” 他拉林雨桐:“走了, 闺女!回家, 叫你哥给你做好吃的。” “爸, 我还有点事,你先等我一下。”她转过身,收了表情,问老赵道:“请问报道该谁谁办手续?” 报道? “找哪个部门的?”老赵和气的问,“等一下,我带你去。别跟我客气,我跟你爸是老交情了。” 林雨桐把调令递过去:“刑侦大队……我应该没走错。” 老赵正在分餐呢,没腾出手,扭脸一看,“哟!还真是!”他赶紧把东西放下,将手在裤子上擦擦,这才把东西接过来:“走走走,跟我走!大队长和指导员这会子都在办公室呢。” 领导办公室在走廊的最里头,老赵在前面带路,林雨桐低声跟林三娃说:“您先回去,等会办完了,我自己个回家。” 林三娃哪里能放心回去啊? 他也不好在这里呆着,只好去楼下的大厅坐着等。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两位领导刚要出去吃饭,一手手里捧着个超大号的保温杯。侯代东四十来岁的年纪,国字脸,浓眉大眼,标准的警察长相。翻看林雨桐的档案瞄了一眼,就‘哎呦’一声:“是江处长的高足啊?” 身高疑似只有一米六的矮胖指导员,笑的跟弥勒佛似的,“那可感情好。小林这是取到真经了。” 林雨桐谦虚的笑:“是我太笨手笨脚了,这不是被打发回来了吗?” 那可不是! 江社友可不是一般人,能亲自写考评语的,他们还是头一个见。 侯代东抬起头,笑的很爽朗:“这么着吧,跟着二组,叫小年安排。老赵你帮着把入职手续办了,后勤的事都是你的事,你看着给安排。说起来,小林可是咱们的熟人呢。” 林三娃进进出出的,见人就夸他家闺女。于是,谁都知道他家闺女上的是公安大学,是警官大学。 当然了,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家闺女的警校是怎么上的。 这就导致了福大队上之一的年三家,一听说来的是林三娃家的闺女,连档案都没看,只接喊:“汤兰兰,你带带这个……小林!” 汤兰兰不知道从哪里探出头来,朝林雨桐摆摆手:“今儿才入职,你先回去收拾呗。明儿正式上班。” 行吧! 反正都这样了,就先这样吧! 到了楼下,果然林三娃还在等着。一见闺女下来,他先去接了行李箱:“怎么样了?”一脸的忐忑和急切。 “明儿就来上班。”林雨桐没把行李箱给他拿,反倒是过去搀了他的胳膊。 林三娃的心神全被‘明儿就上班’的话给吸引了,一听闺女的工作定了,瞬间就觉得圆满了:“走!回家!回家说。” 林雨桐也是很服气林三娃了,以前公安局在老街区的时候,他在老街区对面开了一家馆子,就叫‘老街坊’。如今公安局搬迁了,他又在公安局对面开了一家饭馆,还叫‘老街坊’。 这一片如今偏僻的很,房价也便宜的可以,“这门面,都是咱们买下来的。”他指了指边上的荒地:“那是要建学校的,听说是a市的名校过来建分校。消息一下来,这一片的房马上就涨价了。”他朝后指了指,“后面的小区,是县上最好的高档小区,都是小别墅,买的时候才两千出头的房价,如今都六千一平了。” 美滋滋的跟闺女说他的家底。哪怕这里的一套别墅的价钱顶不上大城市的一个小公寓。 “你要过来上班,咱们就搬家,搬到这边来住。出了门就是单位。从单位出来过了马路就是咱家的饭馆。你在办公室都能看见咱家。我跟你们在院子里挥手你都看得见。你看这多好的……” 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亲热的好似一瞬间不知道该跟闺女说什么。 出去的时候还是软糯糯的胖闺女,回来之后,怎么感觉这么陌生呢。 如今的林家还在老城区住着,老城区最早的那种老式自建别墅,院子规划的很大。大栅栏的铁门。铁门大开着,还没进去呢,就能听到里面‘呼啦啦’的声音。 一群老娘们,这个说:“刚才我就不该叫你碰的。”那个说:“不碰后面也一样,自摸也能上二饼。” 得! 打麻将呢。 一脸富态,头发卷卷的,带着红光,然后眼眉都画的嘿嘿的,涂着红艳艳的嘴唇,耳朵上是大耳坠,脖子上是金项链,手上沉甸甸的金镯子,一看就‘富贵’逼人的女人,就是刘巧儿。她这会子笑的嘎嘎嘎的,应该是赢了吧,边上大票小票的放着不少。 “你妈这人……”林三娃咳嗽一声:“行了啊!还没玩了!也不看看谁回来了?” “哎呦!”刘巧儿把牌一推:“不打了不打了,我闺女回来了。瞧把我家丫头给瘦的。” 林雨桐对着刘巧儿的牌友,按照记忆里的这个称呼,该叫大姨的叫大姨,该叫婶子的叫婶子。 这个说:“变漂亮了。有男朋友没有,我表姐的大姑子的儿子刚从美国回来……” 那个说:“咋突然回来了?阅兵也能放假吗?”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林三娃就先嚷嚷:“分配工作回来了,在县公安局的刑侦大队……” “哟!刑警啊!可了不得了。” “我表妹的堂姐家里生了三个,超生了,上户口的时候找你帮忙……” 林雨桐带着笑应着,把人从家里送出去。 刘巧儿却不高兴:“好好的姑娘,干什么不行,干什么警察?在a城多好的,找个好点的对象……”又是絮絮叨叨的,但对闺女的回来表示欢迎。 母女俩说着话,林三娃就叫店里给送食材来,然后在厨房丁零当啷的给做了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大志才回来,上来就摸了摸林雨桐的头:“还说你回来了,咱家就去城里开分店了。我这都张罗的差不多了,你这又不打招呼的回来了。” “你不用管我,该怎么张罗怎么张罗呗。说不定以后就又调动了呢。”林雨桐帮着端饭,等坐下吃饭的时候,林三娃就给林雨桐说公安局的事。人家那饭不是白送的,公安局上上下下的,他就没有不认识的。谁跟谁不对付,谁看谁不顺眼,他都能给掰扯清楚。 “就说你们这个刑侦大队吧。”他抿了一口酒就呲牙:“姥姥!不管是队长老侯,还是指导员老田……” 老侯人家叫侯代东。老田人家叫田光亮。 这也就是在家里过过嘴瘾,可能在外面跟那些混子聊天的时候,他也这么给自己涨涨志气。可实际上呢,在人家当面,他连一般的办事员都得敬着。 林雨桐也不叫破,只含笑听着。 “反正领导嘛,都不是好相与的。老侯呢,那是有真本事的。不过那人……太直。这种人,上面不喜欢。要不然,以他的履历,随便到哪个派出所当个所长,再往上走,这境界就不一样了。老田呢?他是心思就没在你们队,人家奔着支队去的。想调去支队当副队长,正活动着呢。”说完了这两人,就又说办公室里:“副队长一个李群,一个年三家。李群这人……”他挑起大拇指,“会说话,会办事,下面爱戴,上面喜欢。这要是老田走了,他指定就是指导员了。至于年三家……”他呵呵两声:“他倒是跟老侯对脾气,可他年轻,可没老侯看的看。一张嘴毒的很,也不受待见啊……” 等第二天去上班了,林雨桐才明白,什么叫做,不受待见。 办公室是一个占地得有小一百平的大厅,昨儿来没怎么仔细打量,今儿才算是看明白了。 大厅分为两部分,两个公共区域。 西边这个呢,就是进门的位置,座位一排一排的,基本都有人。这些人昨儿也基本都见过面。而东边呢?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脸都没看清楚,然后人家走了。 林雨桐问汤兰兰:“什么情况?” “有案子。”汤兰兰笑嘻嘻的:“一组就是吃苦受累的命!你在咱们二组,可是享福咯!” 正说着,就听到一声咳嗽声,周一帆回头朝汤兰兰瞪眼:“说什么呢?” 抬眼一看,年三家进来了,黑着一张脸:“羡慕人家吃苦受累,我把你送过去?” 汤兰兰赶紧低头,鸟悄的不敢说话。 老赵打岔:“那什么,厅里下发的文件,都在桌子上放着呢。要求组织学习呢。每人要交学习心得,下个周一得交给我啊。” 完了,这话一出,几个人就哀嚎出声。 干警察的,就怕没案子忙,反倒是今儿学习,明儿汇报的。 林雨桐没事干,打开电脑,先把内部的人事弄清楚再说。汤兰兰是个很简单的姑娘,问什么说什么,她干的就是办公室内勤,跟快退休的老赵一起,负责整个办公室的内勤。但老师二组有案子,他们也跟二组一起行动。 把老弱放在二组,就知道用到二组的机会多不多。 这么一天,摸鱼就过去了。四爷打了两通电话来,不过两人说说话。 偏汤兰兰听见了,问林雨桐是不是有对象。 “是啊!”林雨桐回答直接,那边周一帆就扭脸:“你们现在这姑娘,找对象也太随便了。像我,像贾强,大好的青年……” “什么大好的青年,工资三千,跟爹妈住老房子,看不到前程,还整天装出忙的要死的样儿,谁看的上你们?”汤兰兰吐槽。 贾强只憨厚的笑笑,他一整天抱着手机就没撒手过。据说是自己考公务员考上来的,本来是政法大学毕业的。不知道为毛来当刑警了。周一帆这人嘴欠,但人家却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学的是痕迹检验。 要说大好青年吧,还真是。 可以说起前程,就都憋气。毕业之后的生活跟想象之后的完全不一样。 周一帆叹气:“我以为警察就跟电影上的,忍辱负重,打入犯罪团伙内部……” 呵呵! 林雨桐不由的笑出声,周一帆回头伸手点她:“笑什么?好歹我还有理想。不像有些人,想上户籍科混吃等死,然后分到刑侦大队跟捡到大元宝似的。可惜啊,姑娘,咱们这大队……” 说着话呢,人家一组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一回来气氛就不一样了。汤兰兰和老赵忙着给他们倒水,一声声的说辛苦。 又高又瘦一脸笑意的是李群,他朝林雨桐伸手:“小林啊,欢迎欢迎。今儿早上还说跟新同事见个面的,谁能想到又出现场了。这么着,晚上我请客,就去老街坊。老街坊,熟悉的味道嘛。” 这种事不能拒绝啊! 李群很会做人,没分到一组,人家一组的组长请客。分到二组了,二组的组长给了自己一天死人脸。 谁更得人心,一目了然。 然后不等林雨桐说话,李群就朝二组喊:“大家一个大队的,一起热闹热闹。” 周一帆刚喊了一声‘好’,年三家就收拾东西:“你们去吧,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然后人家走了。 那二组的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去了。可林雨桐不去就得罪人了。人家给你办欢迎会,你不露面,几个意思? 她过去也没坐着,自家的店嘛,帮着做服务。端菜过去停下来说几句话的事。 顺便也把一组的人给认全了。 比较会来事,就很得李群的眼缘了。他主动邀请:“要是在二组呆的不愉快,不用你出面,我找大队长把你要来。” 林雨桐朝后厨指了指,“我爸恨不得我去户籍科。您那边的活,一般人可拿不起来,我就不给您添乱了。” 哪怕是拒绝,也拒绝的人心里舒坦。 双方交谈的氛围很友好。 林雨桐在一边帮着拿个饮料递个杯子的,也听他们说他们手里的案子。 其实不是什么大案子,就是下沟镇派出所门口,是早年修的排碱渠。深度得有七八米。这是五六十年代修的,当时是改造农田。不过后来,其实都是废弃了。为什么没填起来?一是耗费人力物力,二是这沟渠在雨量充沛的时候能起到排洪的作用。就这么着,给留下来了。 可就在三天前的早上,一大早的,就发现派出所对面的排碱渠里,死了个人。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车给撞倒排碱渠给撞死的。 可排碱渠的沿岸,种着柳树。是五六十年代种下的,没人动过。如今树木之间的间隔都不到一米,歪歪斜斜的,有些朝排碱渠倾斜,有些朝路面倾斜。别说人撞进去,就是车朝着排碱渠开,最多也就是撞到树上,咋就掉下去了? 更何况派出所两边的里面有减震带,车到这里,自然就减速了。速度快不了,怎么就撞成那样了? 本来不是大事,可人死在派出所门口,群众就议论纷纷。说你们派出所连个值班的都没有,不说抓住肇事司机吧,你们要是能及时发现,及时送医院,这人说不定还有救。 越传越是不像样,才两天工夫,就传成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见死不救了。 那边苦主的家人倒是没闹,眼看都要下葬了。派出所所长不知从哪听了传言,心说得端正视听啊。亲自上门去了,结果没见死者,只见了死者的家人,见死者的丈夫有些惊慌。做警察的,疑心都重,试探着说要看看死者,结果人家家里人是百般推诿。 然后事情就到了刑侦大队手里了。 “就是女人在外面打牌,动辄几百上千的输。彻夜的打麻将不回家,男人又是气女人输了钱,又是怀疑女人晚上不回家不光是打麻将,怕是还跟跟她打麻将的男人有染。然后两口子呛呛起来了,最后大打出手,男人失手了,扔出去的铁盆里有一把锤子,铁盆没砸到人,结果锤子先飞出去,砸到女人的脑袋上。然后人当场就没了。不敢叫人知道,想伪装成车祸。骑着摩托车带着人想往过道上去,结果在过派出所门口的减震带的时候,把人给颠簸下去了。他想把人扶上来,可压根就抱不起来。派出所值班室的灯又刚好亮了,他一害怕,把人推到排碱渠里去了。自己骑车跑了……” 很简单的一个案子。 今儿人都没送到看守所了。 人家这又结了一桩人命案,即便是不说给林雨桐接风,人家自己组里肯定也会聚餐的。这个月,人家一组的奖金是少不了的。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周一帆就问呢:“……没说会发多少奖金?” 估计是不少。 连贾强都唉声叹气:“咱说起来是刑警,可都不如人家治安管理大队。人家光是查赌博一项,奖金都比工资高了。” 是!查上来的赌资,上缴一部分,剩下的就进了小金库。发奖金,发福利,全从小金库出。 没案子没差事不要紧啊,一个个也不是有什么大理想的人。现实生活将人打磨的,早就没那么多的热血了。 可是人都得吃饭不是。 年三家始终都是黑着脸,人家越是得意,他越是阴沉。偶尔还能见到在楼道尽头的吸烟区,一个人狠劲的抽烟。 林雨桐从厕所出去就走过去:“头儿?” 年三家的眼皮子撩起来:“有事?” “不是!”林雨桐试探着问:“我看咱们刑侦大队,还挂着禁du委员会的牌子。” 年三家的捏着烟的手一顿:“你想说什么?” “其实……整天说黄|赌|毒的,黄和赌,其实都是治安管理大队盘里的菜。一个县,也没多少刑事案件,咱们就是跟一组抢,这吃相未免难看了些。所以,我觉得,咱们得给咱们找点别人不干,也干不了的活。既然挂着jindu的牌子,咱们不跟一组抢,咱们干咱们的去。只要有收获,这就是功劳。您说呢?” “du这东西……你懂?”他看林雨桐:“这东西,有些人见了都未必认识。” 林雨桐就说:“您没看我的档案吗?我是江社友处长推荐来的。他主要是干什么的,您该清楚。我跟着实习了一段时间,不管说对du多精通吧,但肯定是认识,会辨别。” 年三家眼睛一亮,继而又沉默:“这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叫我想想。” 林雨桐应了,她倒是也不着急。 缩回县上,不是说就不出头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影,干过的事,人家想查肯定查的出来。一个小人物,人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可要是一个出人头地,站在人群中央的人,那藏在暗处的人想再捏吧,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林雨桐的目的,还是得出头。得打响自己的名头。叫人说起来的时候,都会说,那也是个人物。 她并不想这么快又跟dupin 打交道,但是如今,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切入点。 如此在单位混了一周的日子,周末的时候,年三家给林雨桐打电话:“我叫了周一帆和贾强,你也一起来吧。在东郊水库……” 天慢慢冷了,上水库这边的农家乐来的人就少了。 林三娃给闺女新买了一辆越野,本来说好的一家人出去试试新车的,如今是不成了。有公事! 公安局的公事,在林三娃心里那是特别神圣的。 赶紧送闺女出门,一遍再一遍的叮嘱注意安全。 哪里有那么多的危险案件? 到地方的时候,那三个已经来了。 水库边没人,风野的很。周一帆那山寨防风衣,根本就挡不住风,裹着衣服瑟瑟发抖。年三家就跟没看到似的,冷着脸说他的。 “咱们组里六个人,老赵快退休了,兰兰是特招进来的烈士子女,我这把年纪了,混到如今,不高不低的,要说也过的去。可你们呢?大好的年纪,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都是凭着本事进来的。你们三个背景呢,我也了解一些。没什么背景,想要谁拉拔一把,是难上加难。这里面呢,就小林不那么紧迫。她是姑娘,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比较宽裕。可一帆和强子,你们俩……我不能不替你们想想。如今,有两条路,一条呢,是我想办法,给你们换个地方,不管是去派出所,治安大队,交警大队,都行。另一条路呢,就是……咱们把jindu的活给干了。这种活,其实属于吃力不讨好的。要是能查到dupin 还罢了,要是不能……只抓几个吸du的强制去戒du,这个……至少你们还觉得,你们是警察!” 他的声音低沉,说到最后,声音里就带了几分哽咽。 这叫周一帆和贾强不由的就有几分动容:“只要有活干,怎么也比闲着强。” 林雨桐就多看了年三家两眼,这人不是不会当领导,只是不屑于用手段而已。相信,他刚才的话是真出自肺腑的。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具体的,年三家已经跟老侯沟通好了。 老侯对年三家是真不错,提前一点消息都没走漏。 连汤兰兰和老赵都不知道其他四个人在外面忙什么呢。 其实一个小小的县城,真要下狠心从du品入手,真心不算难。 光是从林三娃扯闲篇的话里,就能搜集十七八个吸du的。 林雨桐把第一个目标对准了一个叫钱贵的。 钱贵这人,跟林三娃很熟。他们都属于改革开放后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批人。这人最开始也不是啥好人,跟林三娃不相上下。可林三娃呢,怕自己走了歪道陷下去。愣是不离公安局派出所左近,时时警醒自己,一点也没敢膨胀。于是,现在慢慢的有点洗白的意思了。可钱贵呢?有钱了,在外面胡来。不知道被哪个女人给下了套了,du瘾染上了,才发觉的。这些年是戒了又犯,犯了又戒的折腾。弄的妻离子散,财产散尽。林三娃心软,只要这个钱贵去饭店,他都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因此,林雨桐上门,钱贵态度还不错。 “叔。”林雨桐坐过去,看他跟个半死人似的窝在沙发上,瘦的都脱相了,就说:“叔,我不是外人,您跟我说说,您手里的货,是从哪里拿的?” 钱贵看林雨桐,嘴角扯了扯:“不能说啊,妮妮。要是说了,我下次上哪买货去?你要抓就抓吧,要问话……还是三个字,不知道。” 周一帆皱眉,就要上前。 林雨桐抬手制止了,她起身把这老旧小区的二居室看了看:“叔,这是我钱爷爷钱奶奶当初留下的房子吧。您现在,还有什么能卖的?只有这房子了!可叔啊,我爸给我哥准备了三家铺面四处房产,是为了我哥好娶媳妇的。您说,您给钱谦留下啥了?” 钱贵看林雨桐:“你打算把我送戒du所去?” 林雨桐摇头:“您要是不愿意去戒毒所,也可以不去。除非你不出你家的门。只要你的瘾犯了,你能忍住不去拿货,那就当我没来过。只要你出了门,我们想查总能查到的。” 钱贵躺着直喘气:“去医院对面的药店,小康药店。买止疼药,冲剂的止疼药……” 这还真是! 出来之后周一帆就说:“这也就是钱贵开口了,这要是不开口,咱上哪找去。人家就是上个药店,你能想到人家买的是啥?这些孙子,可真是能想办法。” “走!”林雨桐直接上车,“药店去。” 三个人出来,用的是林雨桐的新车。 周一帆要下车,林雨桐给拦了:“你开车等这,随时准备接应。我跟强子去……” “嘿!”周一帆不乐意:“你怎么还挑人呢?” 林雨桐指了指周强:“他政法毕业的,一看就是文弱书生。你呢?几个警校上的,你当你身上没警察的痕迹。打眼一看,你就是!” 说着,不管周一帆,直接拉了强子下车。 小康药店,看起来跟别的药店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开在医院对面,进进出出的都是买药的人。 店里面三个导购,穿着医药公司给配的粉红色的大褂,在里面忙活穿梭。 收银台上,坐着个中年男人,拿着手机,好似看电影。需要结账的时候把药拿过去,直接扫码结账就行。 这边送走两拨人,就有导购的姑娘来问:“哪里不舒服,要买什么药?” “家里有三岁的孩子,感冒的发烧的咳嗽的,凡是家里要常备的药,都给我配上。哪种效果好我也不知道,你们给推荐一些。”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给我拿两支体温计。不要电子的,那玩意放的时间长了,再用就不准了。就要玻璃管的那种。” 这姑娘一脸的笑,那各种的药都推荐了一遍,什么这个要搭着消炎药一块吃之类的,又买了一堆消炎药。 林雨桐点头,“可以可以。没事,多了也没事,家里有孩子,什么都得备着。” 新手父母,很多出来都是这么买药的。 光是退烧药,片状的,液体的,退烧贴之类的就好几种。 都要结账了,林雨桐又看见中药柜:“有川贝没?天凉了炖梨汤用的……” “有有有!”又忙着称药:“别人家的川贝质量不好,三四块钱十几块一钱的都有,我们家的药好些,三十块一两。要么?要了再给你。” 林雨桐嘀咕着贵,但还是一副不想再跑的样子:“只要一两,太贵了,多的不要。”说着,才扭脸问一边当布景板的贾强:“你爸不是要买止疼药吗?哪种?” 贾强也聪明:“要不算了!他……”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周围的人一眼,“他要冲剂的止疼药,我上哪给弄去?别管他。” 林雨桐就嘟囔:“又不是孩子,喝什么冲剂。真是会作!”很不乐意的样子,一边叫结账,一边问导购:“有冲剂的止疼药没?有的话,多给我包点。”说着,就瞪着贾强,“省的你妈说我舍不得给他们老两口花钱,得病了都不给治。” 导购才说:“冲剂是老中医配的,治牙疼的,是那种的吗?” 林雨桐就问贾强:“你爸是牙疼吧。” 贾强含糊的‘嗯嗯啊啊’的,林雨桐就说:“大概就是了!” 中年人从从收银柜的下面取了一小塑料瓶:“这东西可贵!” 林雨桐伸手拿了掂量掂量:“得多贵?” “一千一小瓶。”他面无表情的说。 林雨桐马上一副你抢钱的样子:“你当你这是人参灵芝呢。”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贾强就说:“再买两瓶吧,就这一次。” 林雨桐黑着脸:“再拿两瓶。” 中年人弯下腰取货,林雨桐一把拧开包装,确认无误,当即把瓶子塞到贾强的手里,手撑着柜台跳进去,不等这人直起腰,直接给摁住了。打开柜子,里面放着几十瓶这样的药。 估计总重量得在一斤左右。 五百克,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了。 这人挣扎的厉害,林雨桐给摁的死死的,贾强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老实点,我们是警察。” 说着,就掏出电话,打给周一帆:“……给头打电话,要求支援。” 支援什么啊? 不过就是拍一些现场照片,处理现场罪证,然后带回人证录口供,查封药店等一系列的活儿。 年三家不是一个人来的,跟来的还有老侯,他身后又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像是法医的人。 这人看了看瓶子,拿起来闻了闻,用手指捻了捻:“纯度不高,但确实是du品……” 老侯一下子就笑了,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见林雨桐把人犯移交了,就拍了林雨桐的肩膀:“干的好!干的不错!” 证物带回去,确定是532克。 以前也打过du窝,但是收缴个三五包,十来包,有个二百克,就是大案子了。如今只是初试锋芒,就不动声色的收缴了一斤多。 “好好干!”连局长都惊动了,特意过来表扬。 而林雨桐,一脚跨进了预审室,看着似曾相识的布置,她还真有些恍然…… 1291.黑白人生(15)三合一 黑白人生(15) 还别说, 这位置换了换之后, 感觉就是不一样。 林雨桐坐在主位上,强子自觉的坐在次位上, 本来他是负责记录的, 但是汤兰兰极力争取, 这姑娘当了两年警察了, 最多就是给预审室里送过几回资料。于是, 她就单独坐在侧面,做记录。 审讯是公开透明的,嫌疑人压进来之前, 里面的录像设备就打开了。汤兰兰这个记录员, 也只是辅助性的工作。 县城里, 这一套执行的并不严格。一组那些人审讯犯人,有时候是不开这玩意的。只有审的差不多的时候, 才会重复的询问问题,然后录下来作为证据。 林雨桐就不说, 贾强人家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这小伙子不爱说话, 但心里有数的很,像是他这样没背景的,那你就是踏踏实实的干, 规规矩矩的干。真要是有点意外, 他这小肩膀可扛不起。因此, 他宁愿中午不吃饭, 先把里面的录像设备调控好, 这才开始的。 犯人进去之前,设备就开车。犯人押解进去之后,差不多五分钟,三个人才进去。 林雨桐朝这嫌疑人笑笑:“喝水吗?”不等对方回答,林雨桐就示意汤兰兰:“倒点热水。” 纸杯子里的热水蒸汽升腾,叫人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姓名?”林雨桐端着茶杯子,放松的靠在椅背上问。 “肖康。”这人低着头,盯着水杯子,没有与林雨桐对视。 “年龄?”林雨桐又问。 “四十二。”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虚岁。” “家里还有什么人?”她喝着杯子里的水,问的漫不经心,还发出不小的咕咚声。 这人就觉得嗓子发干,不由的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家里还有老婆跟两个儿子。” “你两个儿子呢?”林雨桐就‘哎呦’一声:“那压力是挺大的。我爸就我哥一个儿子,还拼命的挣钱呢。现在给儿子娶媳妇,可不容易。要工作好,学历好,人长的好,这些要是都好,还能好点。要是这些都只一般,那可真是太难了。婚前得买房,按揭的还不行。不想背着房贷。得买车,七八万的国产还嫌弃拿不出手,至少也得十七八万的吧。” “得!”贾强心有余悸的样子:“我这也是好大学毕业的,年轻有为考上公务员了吧。可人家介绍的对象,只问了房子和车两样,连一顿饭都没吃完就走了。现在的小姑娘,都现实的很。” “那你爹妈可得愁死了吧。”林雨桐说着就看肖康:“你这俩儿子,将来得多少?按你这年龄算,你家大儿子得上高中了吧?” 谁心里没有最柔软的地方呢? 肖康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愁容来:“是!高二了。” “高二可是要紧的时候。要是不抓紧,这高三可就跟不上了。”贾强就特别热情:“文科还是理科?男孩学理科的都比较多。” 肖康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理科,这小子还得过数学物理奥林匹克大赛,老师们都说了,有前途,以后考青华,完了去国外上学去。” “那这可了不得了。”林雨桐夸他:“人才啊!我当初上学还是靠我爸托关系上的,光是学费一年得一两万呢。要是我有你儿子一半争气,我爸得上祖坟烧香去。孩子肯定特懂事,不过你们做爹妈的肯定也没少费心。” “可不是嘛!”肖康带着几分唏嘘:“这小子上初中不学好。跟着一群子混混在外面瞎混。那些人是什么人?一伙子不干正事的,偷鸡摸狗啊!那时候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小子要的钱是一天比一天多。这小子傻啊,人家都是糊弄他的钱,跟着他吃吃喝喝的。刚开始我也管不住啊,你说你也不能要关着他吧。我是天天在后面跟着,一天到晚啥事都干不成,就怕他不学好。饶是这,都差点出了岔子。那些小子啊,是喝醉了酒什么事都敢干!偷鸡摸狗抢钱,这都是小意思。喝多了胡来,把东街的憨子愣是给打死了,弄了汽油在东边的野沟里给烧了……” 说着,他就顿住了。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慌张的端起纸杯子往肚子里灌,反倒是把杯子给打翻了。 林雨桐收了脸上所有的笑意,变的冷硬了起来:“你知道这事?” “不……”肖康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林雨桐追问了一句。 肖康笑了两声:“也是听人闲聊,至于谁说的,我早就忘了。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估计都是人瞎说的,我也就回去说这……吓唬孩子的……” “哦!”林雨桐一副不强求的样子,“那就没事了。估计他们听说你在公安局说这个,也不至于找你家孩子的麻烦……” 肖康的脸都白了:“别别别……不是!”他深吸一口气:“好,我说!这事我知道……我跟着我家小子,那天……” “哪天?”林雨桐呵斥了一声,问的就更具体了。 肖康冷汗都下来了,随着他的叙述,才把事情搞明白。 原来是去年的七月,夜里过了十二点了不见他儿子回家。于是出来找,一般这个点,就在夜市上吆五喝六的喝着呢。那天他也一肚子火气,去找了。结果到了夜市,远远看见几个人上了车,“我儿子当时虽然上车了,但他年纪最小,喝大了。路上一颠簸,醉的更厉害了。当时我是不知道的,我就是看着那兔崽子上了车,然后他们不知道从哪弄的小面包车,我骑着电摩在后面追。等追过去了,远远的就看见他们拖个人往车的后备箱塞。大概是看见来人了,也看不清楚是谁,开车就跑。我当时真吓坏了。紧跟着又追,还不敢喊叫,就怕别人听见……结果追过去的时候,那人身上的着了火了。远远看着,没我儿子,到车那边一看,这小子在里面睡的死的很。睡死了也好,什么也不知道最好。我就拿这事威胁这些小子,他们再敢跟我儿子混,我就报警。还跟他们说,要是我儿子找他们,就叫他们狠命的给我揍。只要是皮肉伤,不伤脑袋,补上筋骨,就随便打。我就是不想我儿子跟那些人混……” 贾强激动的呼吸都不匀称,谁也没想到,这是案子套着案子的。 这可是一桩杀人毁尸案。 恶性案件啊! 虽然要补录很多证据,但是这家伙如今说的这些,八成都是真的。 林雨桐的语调就和缓起来了:“这件事虽然牵扯到你儿子,但是我们会尽量考虑孩子的前程,尽可能不去打搅他。能叫他在学校里安心上课。”她叫汤兰兰再给倒热水过去,这才道:“其实咱们话题都扯远了。不然既然说了,咱就别绕着圈子了。咱们尽量做到少去打搅你的家人,我也知道,如今这舆论……” “我知道我知道。”肖康不停的擦着头上的汗,只觉得这年轻的警官句句话都戳到他的软肋上。 是!饶是叫人家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事,那娘三个在县上还怎么过日子? 大儿子要高考了,小儿子年纪还小,一想起来,那真是心如刀绞。 “我……我实话说吧,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玩意是dupin。”肖康抹了一把泪,“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是大货司机。常跑yun南这条线。去年秋里,也就是十月份的时候。他来了,说有一种苗药,特别好。问我代销不代销,说是一小包能给我两百块钱的纯利。其实我那药店的生意还可以,在医院对面呢,从来不缺生意。不过,他说的这个,利润也确实是高的吓人。我当是说你留上几包,我给推销推销,要是有人买,那我顺便就赚了。可这种药,没有药监局的合格证,我敢卖吗?当时就是一句客气话。心说过上一段时间,就跟他说没人买,这事就过去了。可是,这货到我店里才三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说是要一种止疼药,冲剂。还说是自己配出来的中药……那只有那一种了,我拿出来,人家拿了一小包,留下一千块钱就走了……然后陆陆续续的,留下那十几包,根本就不愁卖。买的多了,这利润就很可怕了。我就找那朋友再要货。他又给我送来,每次都不多,也就是半斤左右的样子。可是时间长了,我就觉得不对了。因为有几个人,我是认识的。不认识,也听过。都知道他们吸那玩意。而且,他们每次来,就是那样……眼泪鼻涕流着,浑身哆嗦着,看见我手里的药,就跟饿狼看见肉似的,我这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是啥玩意了。当天晚上我就去找那王八蛋了……” 说着,他眼泪就下来了,狠狠的怕他自己巴掌:“也是我猪肉蒙了心了。他先是吓我,说我已经参与这事了,信不信他马上就去投案,然后把我咬出来。后来又说……既然知道了,就不是两百了,算是我单独的生意,一包能赚四百……这种生意很稳定的,每天都有十来个人瘾君子上门,卖个十来包,一天挣四五千块都是常事。您说,现在这小县城,什么买卖一天能赚四五千。就是那些最赚钱的房产开发商,还不是欠了这个欠那个,那生意要操多大的心。我这生意……操啥心?小县城,不像是大城市,查的那么紧……” “你这朋友,叫什么?住哪?大概多大年纪,家里都有什么人?”越问就越是详细了。 “叫刘宝才。”肖康絮絮叨叨的,将关于刘宝才的事,凡是知道的,都说了。 一个审讯,就耗费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等人被押下去,汤兰兰原地蹦了起来:“这回咱们扬眉吐气了。” 贾强让林雨桐先走:“现在得找头儿吧,这得联合办案了。” 光是杀人焚尸案,就牵扯到八个人,光是二组,肯定是不够的。 汤兰兰和老赵也跟着忙起来了,各种的材料,都得他们写。 至于申请逮捕令搜查令这些都是,得交给年三家。 一看这成果,年三家脸上的褶子都明显少了。走路都带风了。 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周一帆正跟林三娃在办公室里说话了。这小子一句一个林叔叫着,以前好像一直喊老林来着。 弄的林三娃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嫌弃的不行不行的。坚决认为是周一帆这小子发现她闺女的漂亮了,肯定有点图谋不轨的打算。 “爸。”林雨桐进来,“怎么又来了?” “没按时回来吃饭,那怎么行了?”他指了指一大堆餐盒:“听说你们忙起来了,忙起来好忙起来好,以后这饭我按时给你送来。” 那么一大堆,够十几个人吃的了。 找他这么白送下去,光是伙食费,都比林雨桐挣的工资高。 这怎么行呢? 她把林三娃拉出去吓唬他:“要是真要什么,我打个电话,您给我送到楼下,我去楼下拿。如今这不一样了,我们办的案子都是大案要案,您说您的社交圈子那么广……万一你要是啥时候说漏了嘴,把我们要抓的人给惊了,您说您这不是砸你闺女的饭碗吗?咱这瓜田李下的,也注意注意。行不?” 林三娃心说:屁大点的县城,还大案要案呢? 行吧!孩子要脸。那就随她。 把人哄回去了,那边微波炉叮咚叮咚的,菜一个个都热出来了,会议桌围一圈,就这么吃饭。 老侯跟着林三家来了,也不客气,坐过来拿了一盒饭就过来夹菜:“你们的预审过程我看了……”事实上,一直就看了。贾强还有些生疏,明显没干过这差事,可林雨桐却明显是一老手,不管是一老手,还是一老油子。比如之前她说的那个‘估计他们听说你在公安局说这个,也不会找你儿子的麻烦’之类的话。这明显就是威胁的话。又不是黑社会,能这么说吗?老侯苦口婆心:“咱们还是以做思想工作为主,不能这么恐吓威胁。” 林雨桐谦虚的应着:“肯定注意,尽量没有下一次。” 老侯也就说说而已,提醒提醒年轻人。然后边吃饭边给大家打气:“……奖金肯定有,回头我给你们请功去……” 一顿饭吃的欢呼着。 但该干活还是得干。那几个小混子,跟治安管理大队联合办案,又联系了几个人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协查,队里剩下年三家老赵和汤兰兰支应。 剩下的身强力壮的三人小组,又奔着刘宝才去了。 刘宝才的情况不难调查,他自己买的货车,跑长途货运。找了派出所,请他们的人跟周围的邻居打听,知道他跑货还没回来。这一趟,最迟后天才能回来。 于是,又得联系交警部门,凡是进省车辆,都要严查。知道货车的型号颜色车牌号,就很好追踪。剩下的就是等消息了。 等三个人转回来,那八个人都给拎回来了。 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大,打死人也是仗着酒劲失手了。不用怎么费心,自己就招了。 别管案子好审不好审,总之很利索的,就能结案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案子,可以说是走了狗屎运送到手里的。但架不住领导会运作了。 指导员急着往上升呢,老侯也想扬眉吐气呢。于是,半个月的工夫,一组二组连续的立功,一起杀人抛尸案,一起杀人焚尸案。还有个一直能往下查的dupin 案,据说局领导到市局开会都被表扬了。 还有官方微博,网络平台的报道。很是出了些风头。 林雨桐就以这样的姿态,在局里站稳脚跟了。谁都不拿她当花瓶,但靠亲爹巴结人送进来的关系户了。 转眼第三天,交管部门给了信息,刘宝才的车,已经进了高速路收费站,如果路上不耽搁,三个小时之后,就能回来。 年三家刚叫了林雨桐:“你们准备一下……” 话没说完了,老侯尴尬的进来:“……你什么不用跑了……小李这不是去a城了吗?他说他请兄弟单位协助,把人带回来算了。” 周一帆当场就炸了:“侯队,不带这样的。我们是后娘养的还是怎的了?一组这不是硬抢吗?我们都审出来了,人只要逮回来……” “行了!”老侯瞪眼:“什么抢不抢,难听不难听?都是干工作吗?你们的功劳就是你们的功劳,谁也抢不了!”说着,语气又和缓了起来,“小同志,工作是干不完的。”说着,就甩了一把钥匙过来:“档案室里,还有些陈年旧案。年底了,上面要检查的。这案子一年一年攒着,都不好交代了。开展工作嘛,从哪里不是开始呢?我等着你们再立新功。” 说完,然后施施然的走了。 周一帆就嘀咕:“还说对咱们头好呢?好什么?” 年三家低着头:“准备干活吧。别那么多牢骚!”说着又像是解释什么似的:“……侯队这个队长干了快十年了……苏副局听说要进局d委班子……” 前后没关系的两句话。 林雨桐却听懂了。以前就挺老林说,李群有后台,李群老婆的一个堂叔,在市局当领导。要是没记错的话,李群的老婆姓苏,在中学当老师。 正因为年三家跟老侯的关系好,知道老侯的无奈,所以,持理解的态度。 林雨桐对这个案子……执着度不高。哪怕是在a城留下个大尾巴要查,但如今这个角度不好。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案子太粗糙了。 肖康将dupin大咧咧的放在收银柜台下面!简直有恃无恐。、 说到底,还是之前一直没查。 再有就是这个途径,刘宝才顶多就是个顺路从yun南带货的,量也不大。这案子的另一头直接拉到了yun南,难道县公安局有能力派人去那边追查去?不过是发个案情通报协查通报之类的东西,给那边提供一个线索罢了。剩下的事情,跟这边是没关系的。 因此,估摸着查到刘宝才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最多再能从他的车上身上搜上小半斤的货,这就算是完了。 一组二组,算起来,这段时间打成了平手。 领导的苦衷也罢,玩平衡也罢,哪怕是年三家解释了,其他几个人的怨气也不小。 年三家也是有骨气,人家直接打了个申请报告,要组建一个旧案清理小组。 其实就是把二组单独给拉出来。 老侯能说啥呢?叹了口气,行吧!就这么着吧。个看个的本事。 然后贾强觉得,这次之所以被一组给抢了活了,主要是因为在一个办公室,消息给漏到那边去了。如今既然另外成立了一个组,咱们不如搬家,换个地方办公。 于是,十四层,就成了新驻地。 有些楼是没有像是四楼,十四楼这样的楼层的,嫌弃不吉利。但是公安局没这一套的讲究。但是办公的地点,却没设在四楼和十四楼。四楼充当后勤仓库,啥东西都往里塞,需要的时候才去取。十四楼就是档案室。 这些档案都是旧档案了,如今都是电子档案,这些旧档案清理一遍,录成电子档案,也是其中的一项工作。 电脑前打字这活,林雨桐不干。她帮着看档案,然后分类。把有意思的,有谱的案子挑出来,给年三家过一遍。 强子、周一帆、汤兰兰主要是电脑录入。 老赵负责后勤保障,说干还真就干起来了。 等李群带着人回来,二组都搬完了。案子真跟林雨桐想的一样,刘宝才这次就带了三百克,上家在yun南。 李群这人多圆滑啊,抢了案子了,又找过来请大家吃饭:“这次是我们不地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想着正好在a市呢,顺手的事。这不,闹了一场误会……” 巴拉巴拉的,非要请客。 一个大队的,人家还是副队长,估计很快要升了,面子还得给。 不过吃饭的时候,周一帆和贾强两人相互使眼色,点菜下手可够狠的。 什么贵点什么,其实菜花不了多少,主要是酒。警察的工资就那么点,平时大家喝酒,喝个百十块钱的酒就觉得很可以了。好几伙,这俩怂货,今儿直接点了上千块钱的西风,光是酒就把李群三分之一的工资给霍霍了。 李群这人只哈哈笑,点着两人也不恼,“真有你们,叫你们给逮住了。” 他在酒桌上笑语嫣嫣,很会活跃气氛,酒喝了一半了,就悄咪咪的样子跟大家分享消息:“……听说,咱们局要来一副局,听说这人很有些背景,从b京调下来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 周强还问:“部里来的?” 李群摇头:“那就不是很清楚了,只说是b京来的,估计是八九不离十。” 周一帆就摇头:“b京那么好的地方不呆着,跑到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啥来了?” 李群却哈哈笑,却不多言了。 林雨桐心里估摸着,只怕四爷要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当天晚上,林雨桐就接到四爷的电话,说他明儿早上的飞机,下半晌的时候就应该到了。 因此,这半天班上的,都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二十年前丢牛丢骡子的案子,十五六年前人口的失踪案,七八年前池塘无名尸案,一个一个的滑过去。 半下午的时候,汤兰兰出去上了一趟厕所,就带回新消息了:“来了个新副局,长的年轻人又帅……听说去八楼了……” 林雨桐想起来了:她搬到十四楼并没有跟四爷说。 赶紧放在卷宗要出去,结果门被敲响了。 汤兰兰蹦蹦跶跶的去开门,然后惊呼一声:“新局长好。” 四爷笑着点头:“还没上任,算不上。”他朝里面看过来,然后对着林雨桐招手:“桐桐!” 只是一句简单的‘桐桐’,不知道为嘛的林雨桐的脸蹭一下就红了,被他给叫的心里又痒又麻。 其他人的视线,不由的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扫。 林雨桐不自在了一瞬,就坦然了,然后跟年三家请假:“头儿,我请半天假。” 年三家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好!行!去吧!” 林雨桐还没过去呢,四爷的手先伸过来了,然后两人手拉手走了。 等人走远了,周一帆才‘我c了’一声:“深藏不漏啊!” 反正是够高调的,从十四楼下去的时候,电梯里本来就有人,然后一层一层的上人。林雨桐敢保证,两人出不了局里的大门,消息就传出去了。 两人出来也不是没事做,四爷得安顿好啊! 公安局后面,就是家属院。新盖的楼,精装修的,要住就给一套的要是,拎包就能住。从局里的后门出去,就是家属院。 四爷给分的房子,是一套简单的小三居,家具家电都是全新的。后勤工作做的都不错。林雨桐过来收拾,衣服之类的东西,四爷就带了几件穿的。剩下的原主的东西,四爷估计也没用。因此,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也就是被褥日常用品,要出去买。 车就在局门口停着,两人出去买东西。路上没事,林雨桐就跟四爷说局里内部的事。 这些事都不叫事,主要还是说得好好过日子。 四爷就说:“哪天去你家,过个明路。” 主要是为了领证结婚的。 两人在一个单位,一个还是领导,这种关系谈恋爱,谁都会觉得有点别扭。 尤其是在四爷上任之后,主动要求负责旧案清理工作。大家都觉得吧,这位新局长,呵呵啊,你们懂的:这就不是个干事的人!干啥来了?谈恋爱处对象来了? 林三娃估计是听到消息了,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那这好像……是吧!心态是有点不一样的。还偷摸的看了四爷两回,几次对着林雨桐欲言又止。 林雨桐就说:“周末,去咱家吃饭,行不?” 这是说要正式登门拜访的意思。 林三娃又是喜又是忧啊:“闺女,说实话,找个当官的女婿,我也想。但还得看你的喜好……你得先保证将来不受委屈。可别只想着我怎么想……” 行吧!意思林雨桐知道了,再三的保证说,肯定不会受委屈了,才把人给哄回去了。 而四爷说负责旧案清查,就真的是别的事一概不管,亲自坐镇,跟着一块清理旧案。 四爷跟年三家一起挑案子,年三家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些案子要是有什么线索可追查,也不会放了这么些年。所以他是苦大仇深啊,想挑出一件来入手都不容易。 四爷把年三家放过去的案子又重新看了两遍,然后递给林雨桐:“你看看……” 林雨桐接过来大致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案子了。这都是她过了一遍手的卷宗。 而这个卷宗上的案子,是三年前的一起强|奸案。 案子的受害人,是下沟镇李家洼的寡妇李花花。案卷上的信息都是三年前的,三年前的李花花四十七岁,如今也都有五十了。 三年前十二月二十七日早上七点多一点的时候,她被人从村口的柴火堆里扒拉出来。浑身上下的衣服被人扒光了。村民帮着报警,法医检查了,她是被人从后面用钝器打晕的,阴|道确实是有撕裂的伤口,身上也有一些软组织伤。但比较奇怪的事,作案人并没有在受害人的身上留下像是精液,毛发之类的东西。 那天晚上李花花出门,是去表弟家借钱的。她准备给儿子结婚,可女方要的彩礼多。手里有点积蓄,都留着给儿子盖了结婚用的新房了。为了好说对象的,她还凑钱给儿子花了四万多买了一辆面包车。有房有车,人家女方张口要八万。 凑不出来钱,她就去借钱了。但是出去借钱的事,并没人知道,她是临时起意的,连儿子都没说,不存在劫财的可能。再说了,当晚去了表弟家,人家家里就没人。她坐在人家门口等着,一等就是两小时也没见人回来。 往回走的时候,都过了十点了。她不知道被人打晕了,什么也没看到。 现场勘查的结果,基本没用。因为这种事当时惊动了附近好几个村的人来看热闹,早把现场给破坏干净了。 林雨桐就拿出受害人的照片。从照片上看,李花花长的大大的圆饼脸,眉毛稀疏,眼睛细小,蒜头鼻子,厚嘴唇龅牙。头发乱七八糟的,说实话,从这照片上实在看不出惹人犯罪的动机。 谁都知道这案子奇怪,可再是奇怪,也觉得无从下手。 可新来的副局既然挑中了这个案子,那捏着鼻子也得认。 年三家就收拾东西,打算带贾强和周一帆去。领导在,就不好带林雨桐了。本来要接触的受害人是女性,该带一个女警的。他看汤兰兰,汤兰兰果断的缩了。 四爷就说:“强子和一帆打字快,留下录案卷吧。咱们三个走。” 年三家:好吧!领导亲自下一线,他陪着就是了。老侯交代了,先顺着,看看情况再说。 林雨桐见到李花花的时候,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李花花看起来一米五的身高,可体重估摸着,怎么着也得一百六七十斤的体重。不是脸看着圆,是整个人就是球状。而且是黑煤球!人收拾也不利索,头发油腻的贴在头上,十个指头指甲缝里黝黑,那黑垢跟长在指甲上了一样。眼角屎,不停的往上吸一下的黄鼻涕。还没走到跟前,都能闻见那种脚臭味儿。 林雨桐没上去交谈,只当路过的看了看就转回来了。她直接问年三家:“我是不了解的男人的心理……你说这么个女人,什么样的男人能下的去嘴?” 这话把年三家问的有些尴尬,他吭哧了一声:“正常的男人都下不去嘴。”说着,他就道:“咱们这么想,当时李群李队也这么想,大家都这么想。所以,当时就把目标对准了一些心智不全的男性,从十三四岁到七八十岁的,村子周围,只要出现过的都查了。还试着问了问,有没有路过的,流浪到这个地方的……你们也看了,确实是没找到……” 四爷就说:“如果是心智不全,又是流浪到村子附近的……而这种人呢,或许不通男女之事,所以有撕裂,但是没留下东西。这都解释的通……可又另外一个疑问……如果是心智不全的人,他慌忙之中作案,一定非得把人的衣裳脱光,然后还顺带的带走吗?” 不对!要脱那么重的一个女人的衣服,并不是容易的事。要拿走,就更说不通了。 林雨桐点头:“所以,或许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错了? 哪里错了? 林雨桐看年三家:“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女人作案吗?” 女人强|奸女人? 年三家刚要反驳,却又愣住了,为什么不可能呢?“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为了强|奸而强|奸……” “制造一起假强|奸案,事实上对方只是想坐实受害人被‘强|奸’的事,为的是羞辱受害人……” 1292.黑白人生(16)三合一 黑白人生(16) 这个想法, 还真是, 不管是当时办案的人, 还是如今的他, 都没有想到。一直都觉得是当时的现场被破坏了, 没有搜集到有用的线索。可却从来没有往女人这方面想过。 要真是有这种可能,那这就得从李花花的人际关系开始调查。 她平时的为人怎么样?跟谁有过矛盾?这才是需要调查的重点。 于是, 三个人又去镇上的派出所, 找了民警, 叫他带着,去了村长家。 村子不大,村里的事,差不多都能知道。何况是李花花出过那样事的人, 想打听很容易。 林雨桐没听村长在那絮叨,倒是找了村长的老婆和儿媳妇, 那婆媳俩在厨房做饭,林雨桐过去搭把手, 跟这两人说话。 女人关注点跟男人是截然不同的。 村长老婆就问林雨桐:“是不是糟蹋李花花的人抓住了?” 林雨桐笑笑没接话:“我们就是来问问。主要是怕她自己不想提过去那码子事, 给受害人造成第二次伤害……” “就她?还伤害?”村长老婆对此很不屑:“公安同志,要是怕伤害她, 那你们可看错了。哎呦!本来是个磕碜的事吧, 人家一点也不觉得磕碜。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终于有个男人能看上她了, 在村里那走路都不一样了。” 这倒是跟林雨桐想的不一样, “那倒是我想多了。要这么说, 她跟她男人这夫妻关系也不甚好?” 村长老婆一脸的可惜:“人家都说好汉无好妻,这话是真对。李花花家的男人姚兵呢,那时候可是我们村顶顶好的小伙子,人长的精神,大高个,木匠瓦匠的活,没师傅人家也能学会。手扶拖拉机大卡车,上手就能开能修。多能干的人!结果呢?给李花花家盖房的时候,从房顶上给栽下来了。这一栽下来,拉到镇上的卫生院,人家说就那样了,醒了都站不起来了。你说这多可怜的。姚兵没爹妈,是五保户老太太捡回来的孩子。好容易长大了,能撑起门户了,结果出了这事了。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不等姚兵醒过来,人就没了。村上帮忙把老太太埋了,这剩下的姚兵怎么办呢?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这李家得负责吧。可李家不愿意拿钱啊!当时,姚兵跟我们村一姑娘陈芳,两人搞对象呢。眼看这都要结婚了,出事了。你说弄这一活死人的……陈芳倒是愿意,死活的愿意,就要跟姚兵结婚。陈家不乐意啊!好好的姑娘嫁过去算怎么一回事?这事也不能怪陈家,要是我自家的孩子,我也不能愿意不是?这是人之常情。” 林雨桐点头:“可以理解。这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不是头脑一热就能成的。真要嫁过去,三五个月,一两年的成,再往后,指不定得后悔。” 村长老婆一拍手,把正在择的菜放下,跟林雨桐说起来:“陈芳长的好,陈家就托人赶紧给找对象,就找了镇上当时的铝合金厂上班的一个小伙子结婚了。前后也才不到一个月。当时结婚的时候啊,陈芳哭的那个惨啊!真是被塞上车的。陈芳嫁人了,姚兵咋办?一个亲人也没有。村上说叫李家出钱吧,李家那老不死的两口子,死活就是不愿意掏钱。这两口子只有李花花这一个闺女,你看那埋汰的……李家的老不死的老太太比李花花还埋汰。人家也是光棍,就说了,要不然把李花花嫁给姚兵。那就是等着姚兵死了,然后再给李花花找对象的。谁都知道姚兵那半死不活的,这李花花就是再嫁,那也是黄花大闺女。那能怎么办呢?只有这么着,姚兵才有人照看。要么说人这运道说不清道不明呢。结果结婚三个,陈芳这男人,车间出了事故了,人没了。而就巧了,姚兵半死不活的这么吊着,李家也就给喂一口稀饭,可人家醒了。不光是醒了,慢慢的也能起来了。腿脚还有点不灵便吧,但不至于瘫着不能动。你说着两人的命,咋就那么苦呢。陈芳回了娘家,肚子里带着个遗腹子。夫家那边呢,是死活不叫把这孩子打了。然后孩子生下来了,是个闺女,生下来就在村里落户了。母女俩呢,就在村里住。姚兵是死活不愿意跟李花花过,可李家那老两口不是东西啊,非是说姚兵这是想跟陈芳怎么着呢。动不动就上陈芳家闹去,还叫李家的外甥,李花花的表弟半夜爬陈芳的墙,祸害人家。愣是说人家勾搭人。逼得陈芳跳了井了。真跳了,然后被人给救上了。你说,遇上这混不吝的怎么办?姚兵也不提离婚了,但也不跟李花花过。两口子就没那事!姚兵一个人,在公路边搭了两间房,开了个修车铺。洗车给车加水修车换零件轮胎,从自行车到摩托车再到电摩电动自行车大货车,没有他不能拾掇的。自己过自己的,自己给自己做饭。李家一看这不是法子啊,不一块住,这不是就没孩子吗?李家就从李花花的表弟家,抱了个孩子来。姚兵也不管,每月给点钱就算了。姚兵不少挣钱,不过……挣的钱,人家都说,是补贴跟陈芳母女俩了。这都二十多年了吧,陈芳没嫁,姚兵也没跟李花花离,可也没跟李花花过。你说,这要是姚兵跟陈芳没个啥……也没人信啊。估摸着两人偷摸的在一块呢……姚兵死了,李花花是一分钱都没拿到。别看姚兵平时不管他们母子,可这有这个人跟没这个人,差别大着呢。至少以前,不用为吃穿发愁。现在呢,是要过日子,又要给儿子娶媳妇。说起来李花花也是不容易,男人不待见,养的那儿子呢?也是亲那边的亲爹妈。如今给孩子娶媳妇了,她就找她表弟借钱。可人家那边不是一个孩子,能给吗?这李花花就作呢!找陈芳要钱,没钱就叫把陈芳家的闺女,嫁给她儿子。人家那闺女是大学生还考上研究生了!她跑到a市人家孩子的学校闹,说了可多的难听话,又说陈芳是靠卖肉过日子的,又说人家还是勾搭他儿子怀孕打胎啥的,可着劲的糟蹋。闹的那孩子研究生也上不成了。后来去了南方……这两年也都没见那孩子回来。” “陈芳呢?”林雨桐就问:“跟着闺女一块走了?” “没有!”村长老婆叹了一口气:“一直在村里呢,也不怎么出来见人。十天半月的,都见不着一回。关着门也不出来。也就是她哥她嫂子离得近,常不常的过去看看……要不然,真是在家里出个啥事,也没人能知道。”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这两人之间的仇怨,那结的不是一般的深。可她的心里,说实话,都有点后悔去查这个案子了。李花花这个人啊,要真说同情吧,那真同情不起来。 她又问了李花花跟其他人的关系,还真谁结仇了之类的事。 “就是老陈家。再没别人。”她就说:“其实看着横,但也是怂货。陈芳是孤儿寡母的,又跟姚兵不清不楚的这么多年,有时候闹起来了,大家也不好帮着陈芳。她就可着劲的欺负。要是换了别人家试试,她可没那个胆子。”然后又耻笑:“就她那样的,还有男人冒着坐牢的风险也要跟她那啥……我看啊,八成不是傻子就是呆子……” 事情就是这么多事情,村长那边说的,跟他老婆说的有点不一样。但大致也没差什么。在证实陈芳跟李花花有大仇的这一点上,是一致的。 出来了,心里有些唏嘘,但事情还得办。 林雨桐敲开了陈芳家的门,看到陈芳的那一刻,她就一叹。 陈芳却像是释然了一般:“我跟你们走。事情就是我干的!” 林雨桐就低声跟年三家道:“她的身体看着可不怎么好。” 年三家点头,看得出来,陈芳的年纪应该不大,可却都已经瘦得皮包骨了。 陈芳笑了笑:“胃癌,晚期了。也活不了几天了。” 是因为知道得病了,所以才干那样的事的。“其实我该直接杀了她的,可……就是下不了手。”她呵呵的笑,“其实当时,我应该跟着老姚走的……我们带着妮妮,在哪里挣不了一口饭呢。为什么要留在村里?” 像是魔怔了一般。 人被带回来了,可却直接送到了医院。还得专门派人去看着。 这个案子,压了三年的案子,用了一天就告破了。人家说是新领导领导有方。四爷却说,他就是当了一回司机。然后主要是年三家这个工作干的好。年三家能应吗?敢应吗?事实上办案的思路是人家两人的。领导不打算冒头,可领导跟下属的关系不一般啊! 因此,年三家是可劲的夸林雨桐。 这个时候,四爷选的案子的优势就显出来了。强|奸案本来关注的人就多,又是个女人‘强|奸’女人的案子,后辈的故事又颇为叫人唏嘘。案情大白了,然后出于各种的猎奇心理,这案子没两天就传出来了。不管是本地的人知道,网络媒体也把这个案子当做一个噱头报道,点击量简直爆棚。 林雨桐的名字当然是不会出现在媒体上 ,但是在内部,还真是出了名了。 清查旧案,快速破案,有这两点,就足够出头了。 内部的人打趣的时候都叫林雨桐‘神探’。 林雨桐也不以为意,笑笑就过去了。她知道四爷的意思,四爷是想叫她出头。 一个站在人群中央的人,但凡遭遇一点事,都会被无限的放大。就算那人查出是桐桐曾经干过什么,也会谨慎对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跟那种万众瞩目的人物比起来,明显后者更加叫人忌惮。 林三娃可得意了,家里有个神探闺女,出去够张脸的。逢人就吹嘘:“当年这孩子其实想考艺校的,我就觉得她是当警察的料。看看,果不其然。” 林雨桐暗笑:哪里是什么想考艺校,实在是文化课的水平不行。成绩上不去,考大学没指望。只想着像是艺校这一类学校,对文化课成绩要求不高。至于是专业课怎么办?林三娃一直觉得她闺女上幼儿园画的画都能展览,那肯定是有天赋,找个老师学上半年,估计是行的。当然了,找过三个老师,人家教了两节课就走了的事,林三娃早忘了。 他最近心情好啊,不管是闺女的事,如今新开的这个分店,生意突然就红火起来,这也是值得他高兴的。 以前都是人家打个电话来,说:老林啊,把饭送来吧。 然后他就得巴巴的做好了,给送过去。量得大,有时候还得搭上饮料。更有那种动不动就是先记账,只说是月底结账的。可大部分时候,月底都不会给结账,有时候一拖半年,他还不好意思要的那种。不过他这人嘛,在这边开店主要不是为了赚钱,就是为了走路子嘛。只要能保本,赚不赚的无所谓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打电话改成这样了:“老林啊,晚上咱们聚餐,给留个雅间……没雅间也行啊,大堂的桌子就行……要是生意忙不过来,你说话,咱们错开高峰期,八点再过去?” 贴心的不得了,把可能出现的问题,统统给想到了。 他心说,跟这些人打交道,第一次明白啥是春天般的温暖。 来吃饭的人,也不对他吆五喝六了,年轻人自动的开始叫他林叔。也不说上菜慢了就骂娘,吆喝叫他上菜,一个个的都勤快的很,顾不上了自己上后厨端的也有。结账的时候也利索,把之前欠着的结清了不算,一个个的再不欠账了。还有像是李群这样的人,人家把他们组里半年的活动经费都放在这里了,“钱林叔你收着。我们下次聚餐,你直接从里面扣。用完了你就跟我说。做吃食行当咱们也清楚,挣的都是辛苦钱。” 很会说话。 其实到林三娃这份上,早不用他辛苦了。但像是小店铺,那真是从天不亮忙到十二点。才是真真的辛苦。早些年他也是那么过来的。 跟人家说客气话,但这心里却骂娘:知道做生意不容易,以前咋不想着呢? 随即又是苦笑:没有不懂道理的人!只要不愿意懂道理的人。现在这……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自家闺女谈了个好对象啊。人家是冲着闺女的男朋友来的。 于是,这天,林雨桐见林三娃就跟牙疼似的走过来:“……那啥?都谈着呢,不上门是几个意思?是瞧不上咱们家,还是没想跟你长处啊!要是不愿意长处就算了,咱也不上赶着……” 话没说完就被刘巧儿扔了一个靠垫过来:“胡沁什么呢?”她三两步过来,把林三娃霍开:“起开,我跟我闺女说。”一过来就换了一张脸,笑的跟朵花似的,说话的口音有点奇怪,南不南北不北的,“闺女,你听妈说,碰上这么个不错的,可不能错过了。这女人啊,过的好不好的,嫁什么男人很要紧啊。你看你妈我,嫁给你爸的时候,那日子真是一穷二白。自从跟了你爸,这吃苦受累的……” 林雨桐耐心的听着,中间省略掉她啰嗦的两万字之后,人家才说了:“不管怎么着,这个女婿你必须给我拿下。” “成!拿下拿下。”说着,她就起身,“明天成吗?明天我们回来吃饭。” “明天?”刘巧儿蹭一下蹦起来,身上的肉圈圈颤了颤:“哎呦!家里还没收拾,菜还都没买呢。”说着,就急忙问:“明儿回来,是吃中饭还是晚饭?” “中饭晚饭都在家吃。”林雨桐出门:“明儿周末,我们不值班。” 要吃两顿饭呢! 这菜谱今儿得定吧。 刘巧儿赶紧拿电话,翻保洁公司的号码:“给我多来几个人……对,要大清洁……地板打蜡?……行吧,打蜡打蜡!” 林三娃看看脚下的地板:“打啥蜡啊?刚搬过来的,都是新的!” “我乐意!”刘巧儿说着,又起身蹭蹭蹭的往楼上跑。 林三娃看的心里只忽悠:“你这又干啥去?” “把闺女的房间给收拾收拾。”她继续往上跑:“你别闲着,赶紧去买菜买肉去。” “明儿再去,新鲜。”林三娃不乐意。 “你懂啥?”刘巧儿眼睛瞪着,“肘子晚上就得炖上。你先去定去,晚上二十点新鲜的货就到了。你再去取,回来我做,焖一晚上,味儿才好。” 这娘们可真是疯了。 心里鄙夷的不行,但是脚步一点都不满。心里还寻思着,光有好菜还不行,还得有好茶叶,好酒。要不然不上档次。想了想,又绕了一趟海鲜市场:“傻老娘们,光知道大鱼大肉……” 定了海鲜,还专门跟儿子说了,店里做海鲜做的好的厨子,明儿一早就过来。至于店里的声音,爱咋咋的!少挣这一天的钱就饿死咱了? 林雨桐是不知道这些的,她今儿本来也是可以休息的。可之前有汤兰兰的短信,问她能不能到局里给她顶半天班,她拉肚子了。 所以,林雨桐跟家里也没啰嗦,上班去了。 四爷今儿不在,去市里开会去了。到了冬季了嘛,像是盗窃之类的案子,就比较多发了。开会多半是为了这个的。 林雨桐直接上了十四楼,汤兰兰拎着包就跑了:“受不了,肚子疼。得上医院去。” 嘿! 林雨桐并没有从汤兰兰的脸上看出什么她有什么不适来。装病呢! 她就笑,问一边的强子:“怎么了这是?” 强子就笑:“你也赶紧走吧,我把一帆叫过来值班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治安大队的那些,要去抓赌。一入冬,人就清闲了。这没事玩几把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这赌博赌大的那些人,那是男女都有。治安大队那边就俩协警大姐。家里还都有孩子呢,谁愿意晚上去蹲点?他们到处找人抓差呢。” 哦!这事啊! 没事,叫的话就去吧。 话落了没几分钟,外面就传来脚步声,走路咚咚咚的,脚步特别重。肯定是治安大队的队长老冯没错了。 老冯进来之后‘嗳’了一声,探头看了看,“汤兰兰呢?” 监狱林雨桐是领导的对象,好像抓人家的差有点不好吧。 林雨桐就笑:“冯队,我去吧。” 老冯犹豫了一下:“那行,咱走吧。晚上估计是……” “没事!”林雨桐一边走着一边给四爷发了短信。就跟着治安大队的一起行动了。 老冯用人家,自然没太过分,叫林雨桐跟他一组。 路上老冯还撺掇林雨桐:“你完全可以上我们队来嘛。要说起奖金,我跟你说,就数我们队的奖金多。尤其是这冬天,忙是真忙,但这奖金,那也是真不少。” “忙我是新的。”林雨桐失笑:“听说那两位大姐都扛不住了。” 老冯苦笑:“咱们人手是真不够。你说招聘协警吧,主要还得考虑吃苦耐劳这一方面,是吧!女同志又是家庭又是孩子的,身体还都娇弱,不抗用。可这没有你们这些女同志,还真就不行。转不开!” 说着话,车就朝城外开去了。 “不在城里?”林雨桐还以为上哪逮去呢。 “如今人家都放聪明了,谁还在城里?” 结果一路沿着村里的生产路跑,足足跑出四十公里,才停下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地方。车停在一处小道边上,看着时不时的有一辆两车开进一处黑铁门。车灯照着斑驳的墙壁,能看到两个缺了比划的‘冷库’两字。 这该是一处废弃的冷库。早些年建的冷库,都是用砖砌起来的墙和楼板盖的顶。顶上盖着足有一两米厚的土层。跟窑洞似的。这是一种自然冷藏的办法。 后来,这样的冷库逐渐就被淘汰了。就荒废在这里了。 这种很深的冷库有个好处,那就是冬暖夏凉。夏天最里面的温度,只有十几度。冬天里面的温度,也能保持在十四五度左右。 “这些人,倒是会找地方。”林雨桐都服气了。这地方平时连个鬼影都不见。里面的地方也足够宽敞,车一辆一辆进去,还都是好车,可见这赌的也不小。 这种蹲点枯燥的很,在车上,黑咕隆咚的,也不能玩手机或是干啥的。 老冯就说:“你先睡会。且得等呢。” 啥也不敢,就是在这里等,林雨桐真就特别踏实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凌晨两点半了。老冯抱着杯子,茶水浓的直扑林雨桐的鼻子。 “醒了?”老冯乐呵呵的,“醒了就准备准备,该动了。” 林雨桐就把身上的衣服鞋带啥的检查好,腰里的铐子也都拿出来,老冯用湿帕子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表。等到两点四十的时候,他喊了一声:“走!” 然后好几处都冒出来人影,林雨桐看了一下,十几个人呢,都朝这边聚拢。 林雨桐还是跟冯队一组,往里面去。 可前面的那一队,手还没碰到门呢,就听到一声呼哨声。刺耳的哨子声骤然响起,一声紧于一声。 坏了! 人家在外面留着暗哨呢。 前面的一队上去就推门,本来之前还虚掩着的门,这会子都关严实了。关严实了也不行啊!紧挨着的门的,最前面的手放在膝盖上,另一个踩着这个的手然后是肩膀,直到送上去。林雨桐把铐子也挂起来,要是实在不行,自己上算了。可这才一低头的空档,就听里面猛的一声轰鸣声,然后光线从露出来。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黑色的斑驳的铁门就被撞飞出去了。一辆闷罐车从里面猛的开了出来。 林雨桐被气浪掀的都朝后退了好几米。 人才一站稳,林雨桐就朝铁门撞飞的方向扑过去,要是没看错,刚才正有两个人扒拉着铁门的上沿,要往过翻呢。这会子跟铁门一起,都飞了出去。 其他人有跟林雨桐一样过来看人的,也有急着开车去追闷罐车的。更有在门口拦截里面的人跟车的。 林雨桐第一时间跑到撞飞的两人跟前,然后心都凉了。 一个头撞到电线杆子上,一个是被铁门上头的那种一尺长的造型铁锥子插到了脖子上。她摸脉搏了,当场死亡。 这两人林雨桐有印象,治安大队也常在‘老街坊’吃饭,这都是老林的熟人。林雨桐进进出出的也跟两人打招呼。这两人一个二十五六,才刚结婚,媳妇正怀着孩子。一个三十出头,孩子还在上幼儿园。 妈|的! 不就是抓赌吗?不就是罚款吗?至于这样吗?两条命啊,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她蹭一下站起来,飞速的跑到警车上,踩着油门就追。谁在后面喊什么也听不见了。一心想着,就是要把这孙子给逮回来。 油门踩到底,顺着村村通的水泥路面狂追。四五分钟之后,就能看到这闷罐车的影子了。它到底是不如小车快,那家伙也机灵,死活是不敢上大路。这会子,大路上肯定已经有拦截了。 他只顺着小路跑,林雨桐紧追不舍。眼看这就要追上了,这家伙猛的停车,然后朝后倒了过来,速度猛的很。 林雨桐刹车一踩,紧跟着就从车上滚下来。这大家伙还真敢朝后退,警车被撞的偏了方向不说,还朝后移了十几米。 林雨桐一跃而起,借着车头上司机上下的脚踩的那一愣台阶,扒着上了车,然后从车窗里伸进去手,将司机的胳膊给拽出了。车继续往前走,一个大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拉动的。林雨桐的脚在车门上一蹬,借着这股子劲儿,人直接就朝外飞。可她死拽着司机不撒手,这股子猛劲那家伙要是不跟着出来,他的胳膊得生生的扯下来。人的劲不可怕,可怕的是借着车前进的劲。他一疼,脖子一缩,身体朝被拉扯的这个方向一倾斜,整个人被林雨桐拉的就撤了出来。 老冯带着人过来,车灯打在外面,把这个场景看的真真的。 两个人就这么飞下去了。路的两边都是鱼池。一边是两个人扑腾一下掉鱼池里了,一边是罐车没有人掌控,顺着路的另一边的鱼塘方向,栽了下去。 “救人!快救人!” 不用人救,到了下面林雨桐拉着这家伙也没撒手。直接将人给砍晕了将他往出拖。在水里,不受控制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干脆揍晕了,带上去省事。 游到边上的时候,救援的人才来。 老冯看着林雨桐还能自己爬上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刚才,真的是心都给吓飞了。 这会子他还不确定另外两个是啥情况,瞧着不好,但心里还存着侥幸。叫了120,也给局里做了汇报。 这会子担架从车上下来,医生紧跟着下来之后,给的答案果然是摇头。 然后人放在担架上,床单将人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后面不知道谁开始呜咽,然后是一群人红了眼眶,压抑着哭声。 局里的人也来了,四爷从车上下来,先看林雨桐。林雨桐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还是局长说林雨桐:“赶紧了,去救护车上,去医院做个检查。” 领导来了很多个,本来四爷要跟的。林雨桐摇头,跟去了,这牺牲的两人的家属工作,就得四爷来做。这种事比处理更多的麻烦事还难。 四爷知道桐桐的意思,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抱她包起来:“你先去医院,我随后就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林三娃消息灵通,马上就知道了。 林雨桐到医院的时候,林家一家三口都到了。 刘巧儿能埋怨死林三娃:“都说了,不当警察不当警察。你看看,这现在连抓个赌博,这都能把命丢了。” 等林雨桐下来,浑身湿淋淋的。这都立冬了,这湿衣服穿了一路,这不是作病吗? “真没事!”林雨桐怎么安抚,都不行。 事实上却是是没事,就是胳膊上有两块擦伤,再没别的了。 在医院换了病号服,检查了所有能检查的项目。确认没问题, 四爷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刚过。林雨桐换衣服,正准备回家呢。 刘巧儿见四爷赶来了,神色也才好起来:“是金局吧?” “您客气,叫我小金就行。”他嘴上应付着,却抓了桐桐的手腕看:“蹭哪了?你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之前还不知道咋回事,如今听了汇报才知道,桐桐到底是干了啥? 他面色不好:“你就让他跑,看他能跑哪去?逮住后面的人,随便一个都能供出他是谁。天罗地网的,他是能上天还是能入地?你还真当演电影呢?飞车去追,赶跳上外面的脚踏把人愣是从车窗里揪出来……你多能耐啊!黑灯瞎火的,鱼塘里是啥情况你清楚吗?要是抽了水的淤泥,你这么跌进去,你知道后果吗?” 林家人听的脸都白了,刚开始林大志还觉得这人太不把自家妹子当回事,咋就能这么大呼小叫呢。如今一听,他第一个就说:“该!就该这么收拾!当了警察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林三娃就觉得,这个……警局的领导还得巴结啊!一天不把闺女调到户籍科,他一天都不能安稳。 这女婿一上来就疾言厉色,嗯!挺好!这至少说明是紧张了。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对四爷的态度都可好了,但每一个人愿意搭理桐桐。 林雨桐摸摸鼻子,“你不知道,我也一看见人成了那样了……我当是就火了,要是不把那孙子带逮住了,我心里的那把火就下不去……” 刘巧儿就冷嘲热讽:“你爸就是一混混,这还愣是培养出一个嫉恶如仇的大侠了。这么着,先把你爸给收拾了……” 得!这是没法说了。 到家林雨桐就赖在沙发上了,往哪一躺,反正也没人愿意搭理她,她就那么赖着吧。 反倒是四爷,成了香饽饽了。林三娃这包打听的性子,又开始打听了。 “这不对啊!”他就说,“就是一赌博,他跑什么啊?” 说的是呢! 四爷也是给林雨桐解惑:“a级通缉犯。这家伙一直藏的挺好,结果查赌给吓着了,想跑来着,谁能想到外面一伙子警察。人都撞飞了,他不怕也不行了。” 林大志端了吃的从厨房出来,吓了一跳:“a级啊!”他看林雨桐:“桐桐这是立功了吧。” 可不是嘛!给人代班,原以为就是押解几个女赌徒,谁知道这都能碰上通缉犯。 这运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了。 林雨桐就问:“犯了什么事被通缉的?” “灭门,杀了一家五口。”四爷就说:“在逃十一年了。可紧了审讯室,就喊冤枉。死活不承认他杀了人。” 林雨桐皱眉,这都把警察撞死了,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改变不了结局,但却喊冤。 这事还真是。 要真是曾经的案子是个冤案,那如今这样的后果,又该怪谁? 1293.黑白人生(17)三合一 黑白人生(17) 在家里说案子, 点到为止即可。尤其是有一个出门爱吹嘘的林三娃在,两人更不可能深入交谈。 那边林三娃也没有要问的意思了, 因为刘巧儿来了,就坐在四爷身边, 开启是丈母娘模式。 丈母娘笑的跟弥勒佛似的, 把剥出来的松子盛放的小碗往准女婿面前推了推:“今儿得有二十七八了吧。” “二十七了。”虽然二百七都不止,但他也回答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大了四岁而已,在正常的范围之内。人家二十七都是副局了, 这硬是要得的。 合适。 丈母娘笑眯眯的点头:“家在哪里?父母都在的吧?家里还有什么人?” 林雨桐就听四爷说了一长串,什么省什么市什么县什么镇什么村,越是说的长, 这老家就越是基层。 林三娃愣了半天:“哎呦!那可是个……远地方。” 应该说偏远才对!‘偏’字人家没好意思说,反正就是远吗? 连中原之地的人都觉得远了, 那这给人的感觉就是真的挺远的。 刘巧儿戳了林三娃一下,叫他闭嘴。扭脸就笑道:“如今那真是好地方了,应该都是原生态的。现在这吃的喝的,要说放心,还是自己种的最放心……” 反正都是说好话啊!没觉得好来,也要尽可能的把人家夸出花儿来。她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种明显看上了人家的儿子,却又瞧不起人家爹妈的那种人。就对一块打麻将的胖姐似的。女婿考上公务员了,人也活道会来事,长的干练人也踏实, 两口子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可就是一点, 女婿家里穷。下面还有个正在上大学的弟弟。公务员的工资不高,还得补贴老家爹妈。结婚叫买房买车是不现实。很不满意这条件,但有舍不得这小伙子。结婚了吧,啥都是女方准备的。男方爹妈也知道说不起话,从来不上大儿子这边来。闺女怀孩子呢,人家亲家母不来,他们说人家就不是当老人的样子。人家亲家来了,给她闺女做饭了,又嫌弃人家一天到晚就买便宜的菜。出去买个花白烫上一碗粉条能吃两天的那种。死活瞧不上。坐在那里打牌,竟是听她说她亲家的不是了。她当时就想,何必呢? 如今自家这还不是一样? “……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听听,兄弟姐妹五个。 当时的计划生育没计划到山里去的吧。要不然咋就生了这么多个。 据四爷说,早些年从他们村走到镇上,得需要两天两夜,翻山越岭的,没有人烟。那个时候,确实是不好难为人家计生办的同志,这深山里的计划生育确实是落后了一点。等抓的紧了,孩子都生出来了,你还能把孩子塞回去? 林三娃就想起为了给自家超生的闺女上户口那个为难啊! 四爷就说:“我弟弟妹妹之前一直也是黑户。之前这不是解决黑户的户口,中央下文件了,才给补上的。” 林三娃心说:中央下文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肯定还是家里出了个能干的人,还是本系统内部的。事情当然就好办了。 心里这么想呢,但是刘巧儿不叫他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刘巧儿嘴上应着话,心里却琢磨。以这样的家庭条件,聘礼婚房之类的都不要想的。当然了,这些自家都准备着呢。虽说本来就是打算给闺女的吧,但这男方给不起聘礼,这事想想心里还是别扭的不行。不过随即又一想,这女婿的老家离这里远着呢,一年两口子也回不了两趟,这不跟招赘了个女婿是一样的吗? 这么一想,心里又乐起来了。 恨不能当场就说:结婚的事不用你们管,我们这边给包圆了。 不过到底是矜持了一些,脸上笑的特别灿烂,嘴上还是给控制住了。 她又问起:“家里如今都种啥呢?自家种的粮食啥的,吃着就放心。好些人还找我打听呢,以为咱家开馆子的,认识的卖粮食卖肉的人多,只问哪里有卖农家自己种的。你们哪里要是有,那可真帮了我大忙了。” 是说可以替金家卖农产品,但话又说的很委婉。 林雨桐就搭话:“人家不种粮食,那边也青山绿水的,这两年正开发旅游的。我们还说寄钱回去叫家里弄个民俗农家乐啥的……” “这个好这个好。”得着开馆子里的利了,自然知道这事能不能干。只要有人流量,这生意做的,咱不说大富大贵吧,但衣食无忧,小康还是能的。还想着私下跟闺女说说,要是需要钱就跟家里说,支援一下也没什么。反正警察嘛,当了官的警察那也还是警察,没钱!有钱的那是黑警察。他就觉得还是叫姑爷一心当官吧,钱的事都是小事。 中午吃饭,桌上是相当丰盛。一共五个人吃饭,愣是做了十八个菜。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足见重视。 刘巧儿越是看越是觉得自家的准女婿不像是农户家养出来的,倒像是电视上看的那种贵公子。她说不出‘举手投足’这样的话来,但就是觉得那一动一静,皆是沉稳好看。 还……贵气! 刘巧儿的喜好里还有一项,那就是求神拜佛,还比较虔诚。 她总觉得自家这准女婿贵气加身,只怕以后要飞黄腾达。 于是,一筷子肘子肉夹过去,话就不由自主的说出来来:“你们俩这以后是怎么打算的?要是考虑结婚,这两人在一个单位,怕是就有点不好。” 林三娃在桌子底下林巧儿,却一脚踢到了林大志的腿上,他扭脸:“爸,你干嘛踢我?” 把林三娃给气的。 四爷就笑,一副没看出来里面的眉眼官司的样子:“我还想着,等到年底放假了,请我父母过来登门才显得正式。至于同一个单位上班,这个暂时没有问题。任职回避的规定:不能任相互直接领导的职务;不能担任直属同一领导的职务;不能一方任主要领导,另一方在同一单位从事组织人事、纪检监察、审计财务的工作。”他笑道:“第一,我现在不是桐桐的直接领导。第二,桐桐暂时时间内,职务应该会比我低一些,直属不到同一个领导。第三,我暂时不能算是主要领导,她也不是从事组织、纪检、审计财务这一类的工作。” 哦! 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不过既然说没事,那就应该没事。 这都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人家踏踏实实的想跟自家闺女结婚的。还很懂规矩的知道叫家里的长辈来。 林三娃心里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嫁闺女有啥值得高兴的。嘴上一个劲的说:“这个不急不急。”可脸上的表情却很诚实,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打从这天起,刘巧儿再打麻将的时候,就小金小金的叫,动辄就是小金这孩子怎么的怎么的。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小金是金局嘛,就问说:“看来好事将近了。” 刘巧儿又谦虚:“这个……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定。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跟她爸是不操那份心的。” 矜持的炫耀,大家就都明白。嗯,人家林家找了个当官的姑爷。 还有人回去骂自家的闺女:“你看看林家那林雨桐,上学的时候,成绩也不行,大学也没考上。人长的也圆墩墩的,你哪样不比她强。如今呢?看看人家找那对象,看看你……连个对象都没有!” 同为二十三岁,正在找工作和考研之间犹豫的同学一脸的懵:我觉得我长大了要谈恋爱的时候,你觉得我年纪小。我觉得我年纪小可以晚几年再考虑婚事的时候你偏就觉得我年纪大了。请问:咱们俩对年纪的大小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觉得,她再也找林雨桐玩的。本来也是一个小区里住着的,一块上下学了十五年的伙伴。以前不找她,是怕她那学渣见了自己这个学霸自卑。现在不着她……哼!单身狗比学渣还遭人鄙视,这叫人心理怎么平衡? 林雨桐再家休息了三天,确定没有感冒,没有噩梦,没有任何的不良症状之后,开始上班了。 小区里碰上遛狗的邻居,人家特别热情。这个问:“桐桐啊,咱家你三哥的货车又被交警队扣了,回头叫你三哥找你去,把车赶紧弄回来是正事。”那个说:“桐桐啊,我外甥那瘪犊子不省心,有俩闲钱跟人打牌听说被关进去了……他是头一次,以前真没那毛病,也知道错了。回头说说话,先叫人出来再说。” 反正就是想着,罚款三千的事,能不能找个熟人少罚点了事。 这就是知道林家有个当局长的女婿之后的后遗症。有些人不光是为了自家的事找上门,他们还把他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事主动的揽过来。什么我们跟老林家的关系可好了,咱都开口了,他能不办吗?不能够! 看!就是这样的。在家门口上班就这样,这样的闲差几乎是天天有。 今儿她一身正装,因为今儿是两位同事的追悼会。所以,一到单位,就觉得气氛压抑的不行。上了十四层,汤兰兰先迎过来嘘寒问暖,然后一脸歉然:“对不起!对不起!真不知道那晚出了这事,要不然……”再一听说林雨桐的事,就更是觉得心里难安,你说着要是林雨桐有个万一,她真是一辈子心里都不安稳。 当晚的情况行车记录仪和执法记录仪里都有记录,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差不多的情况是能看见的。 老侯当时就说:“咱们刑侦大队,都没身手这么利索的。” 只要还是胆子大。 听说这事已经向上汇报了,林雨桐这次应该算是立了大功了。 葬礼弄的人心里特别难受,回来好长时间,单位的气氛都缓和不下来。 这天,冯队找林雨桐:“帮个忙。” 林雨桐看着瘦了一圈,满脸憔悴的冯队,啥话也没说,就跟了过去。结果却见他直奔预审室而去。 预审室里,有两个治安大队的。冯队摆摆手,叫两人出去。这两人朝林雨桐点点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审讯椅上的人,这才出去了。 审讯椅坐着的,就是那天晚上开着闷罐车逃逸的家伙,他叫李显贵。 冯队过去:“行了,你要找的人已经给你找来了。” 这家伙自从进来,除了喊冤,再就是闭嘴不言。连着三天,天天如此,怎么耗着都不行。今儿终于开口了,却是说要见逮住他的人。 这不,把林雨桐给请过来了。 林雨桐坐在冯队的身边:“你要见我?” 李显贵抬头:“能那样把我揪出去也要逮着我的警察,我愿意信。” 林雨桐皱眉:“哪怕不是我,你也跑不了。” “我知道。”李显贵一笑:“要是早些年我能遇到你这样的人……我也不会被冤枉了十一年……” 林雨桐没有说话。能被列为a级通缉犯的人,牵扯到的案子就是被过了一遍又一遍的,真要是有问题,难道就没人发现? 关于他的卷宗,从网上调出来,她在家里已经看过了。而且还不止看了一遍。 简单的说被害人李显富一家,包括李显富的父母妻子和儿子,一夜之间都被人用斧子给砍死了。而这李显富跟李显贵还是堂兄弟。不过这李显贵常年再外面跑车,一来二去的,就跟李显富发展成情人关系了。而且这李显贵老婆生的孩子,长的很像是李显富。李显贵在外面喝醉酒也不止一次的说,要叫李显富不得好死。 林雨桐回忆着案卷上的东西,就说:“……十一年前的案子,你想重提。可是案子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那天晚上,你确实是在案发现场。斧头上,有你的指印,死者的指甲缝里,三个人的手指甲里都发现了你的皮屑组织……案发现场留下了大量的证据,我就不一一说明了……” “我那晚是去了李显富家,我喝了酒了,我想他睡我媳妇,我得把他媳妇睡了才够本。我从他家后墙上跳进去的,当时都过了十二点了……” 林雨桐嗤笑:“喝多了,还记得那么清楚。” 这家伙根本就没说实话。林雨桐直接起身,“就这样吧,冯队。以前的案子什么样部里都给了结论了,咱们管不着。这次的事,证据确凿。不需要他说什么,直接交上去就行了。” 说着,她直接就出去,不管后面怎么叫,头都不回。 她出来之后,就在外面等冯队。 冯队烦躁的摸出烟:“这小子说的是实话吗?” 林雨桐摇头:“不是!以现在这刑侦手段,这人能一藏十一年,脑子就比一般人好使。心里还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早撂过手早省事。” 结果人放在看守所,结果没两天,就因为吞食了水泥地面的碎块,被送进了医院。 据说在里面是天天的嚎,喊冤枉。 送到医院,救出来了,可却不怎么吃饭,动不动就瑟瑟发抖,愣是说人害他。 年三家就在一边冷笑:“接下来怕就是精神有问题了。” 是!这种情况最难处理。 林雨桐就提醒冯队:“这家伙一个劲的喊着冤枉,是希望有人查当年的案子。可当年的案子,有什么问题吗?我是看不出来。案子一层一层的递上去,那么多人看了,也都没看出问题。那他冤枉吗?他如果不冤枉,又为什么这么折腾呢?他到底是想引的咱们查什么呢?” 冯队抬头跟林雨桐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林雨桐直接起身就走。 冯队却悟了。那家伙作死做活的引的人去查当年的灭门案,就是想叫他们主动发现一些事情。再根据现在的情况看,只怕当年,他杀人也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冲动犯案的。如果他刻意把一切做的像是冲动犯案呢? 那么他之前想过的逃过惩罚的办法是什么呢? 精神鉴定。 如果当年有医生对他的精神作出个结论,证明他确实精神有问题。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 当天,他马不停蹄的驱车赶到了临省,前前后后的跑了十七家医院,还真就找到了两份在精神科瞧病的病例资料。也确实是被确诊为间歇性精神病。 按理说,十多年前的病例了,不可能保留到如此才对。人家就说了:“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东西放在旧资料库里。” 那只能说是有人提前就放的,为的就是以后用的。 所以说,李显贵这个人,是真可怕。他没有一个行为是冲动的,所有的行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将东西带回去,一并交了上去。 这么走程序是没错的,可是……林雨桐叹了一声:“如此一来,不管将来对他的精神鉴定是如何的,至少再活个三五年,他还是能的……”这大概也是李显贵想要的。 周一帆就在下面嘀咕:“这要是偷偷烧了……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年三家马上就变了脸:“法律的底线是什么?都忘了吗?” 这事,理解的人和不理解的人,各占了一半。作为治安大队下面的人,倒是对冯队的意见更大一些。一个队的人,关系自是亲密。这种同事加战友的关系,比一般的亲戚关系可亲密太多了。他们彼此在一起的时候都要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然后两个关系这么亲近的人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出事了。可凶手呢?受到应有的惩罚了没有? 林三娃跟林雨桐说:“……那些喝酒了,喝醉了就哭。哭着就骂老冯,说老冯没把这些兄弟的生死放在心上……” 嗐! 老冯指挥的抓赌行动,确实也是因为疏忽大意而出了这样的意外事故。他做了检讨,上面的处分也下来了,治安大队队长的职务直接被撸了。下放到最偏远的乡镇上,撤乡合并了镇,原先乡里的派出所也已经撤销了,改成了一个警务点。他被派去那里,跟两个当地招聘的协警,负责原先一个乡的警务工作。 而年三家被从刑侦大队抽调出来,直接摁再治安大队队长的位子上。李群也提了,成了刑侦大队的指导员。 这两人最近是表现良好,李群一直本着指导员的位子使劲,如今得偿所愿了,可到底是有些遗憾。觉得年三家的运气真是好到家了。局里正想着怎么平衡这关系呢,然后那边就出缺了。 因为这种调整,内部两个大队之间也做了调动。 像是跟着年三家的二组,整个的被划分到治安大队。而刑侦大队,从下面抽调人手,再加上警校每年都会分来的实习生,这又满员了。 而林雨桐不是内部调整工作那么简单,她的表彰虽然还没下来,但是单位给了提拔,治安大队副队长的位子,有她一个。 于是,原先的老底子是一个组,而林雨桐这边带着老二组的算是一组,可排序却排到了十组。 治安大队,比起刑侦大队来说,其实是安全多了。上次的事,纯属是大意而出现的意外。这种调动,林家是喜闻乐见了。 调到治安大队了,你永远都不用担心没事可干。 队里的所有人都忙到不行。一会子有群众报警说,有老太太再商场晕倒了。离这边近,他们得赶紧派人出境。这边的人还没走利索呢,110指挥中心又接到报警,说是发生群体性斗殴。这又是走了一拨。 然后林雨桐就跟其他几个人一样傻眼,治安大队这些人的活也不好干啊! 小区里有马蜂窝找警察,家里的狗丢了也报警,咬定说是肯定被人偷了,他家的狗可值钱了。更别提什么丢手机的,丢钱包的,丢电动自行车上的电瓶的。 以前还羡慕治安大队呢,现在……呵呵呵! 哪里有在办公室看案卷舒服啊! 他们这新来的,还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这得找师傅带的,今儿来不及了分派了,叫他们自己愿意跟谁就跟谁吧,搭把手。 一队人在外面等着,也没人招呼他们。都忙着呢。 周一帆手指掰的蹦蹦蹦直响:“咱们没人带着就不会干活了?” 强子反问说:“干啥去?抓贼去啊!” 感觉如今这贼都少了,出门大家都不怎么带现金了。偷了二手手机别管能不能用,它也得卖的出去啊!一个新手机才多少钱?谁买二手的?没这市场了。 正想着,该干啥去呢。年三家那边安排下来了:“怡馨花园……三排九栋,盗窃案。” 怡馨花园就在对面,就是林雨桐家的小区。 林雨桐跟强子和周一帆过去的时候,看到刘巧儿也在:“赶紧看看吧,看把你婶子家给霍霍的……” 人是熟人。 里里外外翻的乱吧,但这主要丢的东西都在保险柜里,也就是说保险柜被人给偷了。 保险柜上面有一些划痕,似乎是想暴力打开的这才留下的痕迹。 可这点痕迹根本就不足以将保险柜打开。那这还是靠着密码才打开的。 林雨桐叫周一帆去察看小区的监控,叫强子去小区里走走问问,看看有没有谁看见过什么。然后她就在屋里转悠。 卧室里被褥都划拉到床底下,可床垫子却好好的。床单都是整齐的铺在上面的。枕头放在床上,压根就没动过地方。 这要是找钱,找值钱的东西,一般人会翻哪里? 床垫子下面枕头里这是非常常见的藏钱的地方。可压根就没动过。林雨桐把枕头掀开,枕头下放着一块金表,这怕是早上起来往戴的。表也在呢。 再换个卧室,情况差不多,外面看起来杂乱无章,可是衣柜却丝毫都没乱。放内衣放袜子的小抽屉都没有翻动的痕迹。 别人家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刘巧儿藏钱的地方林雨桐知道。不是塞到旧袜子里,就是塞到不穿的反季节的鞋里塞在鞋柜最下面。 偏偏大妈们偏爱的藏钱的地方,没有一个被翻看的。 外面还有邻居在那喊呢:“桐桐,你来看看。这里有脚印。只怕贼是从这里翻进窗户的。”那边那个也喊:“桐桐,快来看看,这里这么多脚印,是不是这人一直藏在这里?” 林雨桐每个都认真的看了,然后都说:“这一点很重要,我们记下了。” 回头问这位熟悉的老婶子的时候,她就问了:“最近家里有没有来生人?” “啥叫生人?”老婶子都快哭了:“生人咋会带到家里呢?桐桐啊,你到底行不行啊,婶子可是丢了价值二十万的黄金呢。十七八万的黄金首饰。” 林家有钱就开分店,这家有钱就买黄金保值。还爱好把黄金放在家里。 林雨桐不管她的质疑,就是问:“有没有以前不怎么熟悉的人,突然间熟悉起来了,你觉得熟悉了,然后就把人带家里来了。” 老婶子想了想,“没有啊!常来往的就是街坊邻居。” 那边看热闹的胖婶子就道:“咋没有呢?你不是给你家妮妮介绍了男朋友吗?” 老婶子插着腰就骂:“人家是美国留学回来的留学生,在大城市挣着月薪二十万的工资!你说你是啥意思,盼不得我们家人好是吧?” 行行行! 服气了,这是要吵起来的节奏。 回去后,再想这个案子,还是觉得这是熟人作案。 林雨桐跟年三家把情况说了:“小区里进进出出的人都是能查着的。九成九都是认识的人。唯一一个最近才出现的,就是老婶儿的闺女颜妮的男朋友。” “那就查。”年三家对林雨桐是放手的。心里怀疑就去查呗。 下午的时候,林雨桐就拿出手机,把原主的电话簿翻开。里面就有颜妮的电话。 她的电话簿跟大部分人的电话簿一样,基本都不怎么翻动了。 常打电话的不是家人就是同事,同学和老朋友都在群里。以前是qq群,如今是微信群。群里始终活跃的就那几个人。 这电话存了好几年了,可一次都没打过。 这次打给颜妮:“出啦一起吃顿饭。” 学霸颜妮同学正厅她妈抱怨林雨桐呢:“啥也不懂,就问我是不是有生人,当我跟她老子一样,办事没谱。不管谁都往家里带……” 林雨桐在电话那头听的清清楚楚。 颜妮尴尬的不行:“行,我出来。你在小区门口等一会儿。” 说着,拿包要出门。 老婶儿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问:“不在家帮我,干啥去?” 颜妮吭吭哧哧的,“马上就回来。” 老婶儿急忙问:“是跟小路出去的吧?” “嗯呢。”含糊着应了一声,就出门。 林雨桐坐在马路边的木椅上,看着颜妮冲过来坐在一边喘气。 颜妮有些尴尬:“那什么……不好意思啊!” 林雨桐笑笑,没言语,从边上递了一杯奶茶过去,就说:“……门锁完好,一楼三个窗户,都是开着的,插销也都没插上。理论上来说,是有翻墙进去的可能性的。但是我看过窗台上的脚印……”她站起来,抬起脚,踩在刚才坐过的地方。“窗台窄,人要是站上去借力,然后站在窗台上再翻进去,脚尖的位置是要用力的,对吧!” 颜妮点头:“应该是!所以,你的意思是,脚尖位置的印记要清晰一些。” 林雨桐点头,拿出一张照片来递过去:“你看,这张照片上,脚尖只有模糊的印记……”她比划了一下,窗台这么高,一米多高的位置,腿要非常吃力的抬起来勉强留下的印记就是这样的……” 颜妮是个学霸姑娘,脑子是很好使的,她马上就明白了:“这贼就是故意叫人以为他是从窗户进去的。” “对的!”林雨桐笑了笑,“而且,窗户里面留下的脚印是这样的……”她又拿了一张照片递过去。 照片上两个鞋印相差得有多远? “一米!”林雨桐跨出一步的距离,“人从高处跳下来,能单脚着地?还是能直接劈开腿这么远?” 都不能! 所以更加确定这个证据是假的。 林雨桐干脆把手里的照片都递过去,“你看看!” 照片上,仍在地上的被子,却又很整齐的床铺,没有动过的衣柜。包括枕头下面的金表,床头柜抽屉里的钻石戒指金项链……颜妮将照片合上,递给林雨桐:“别管我妈怎么说,我信你。你说吧,你怀疑谁?” “听说你妈给你物色了个对象。”她这么说了,颜妮先是惊愕,随后又是恍然:“……我家的所有的密码都是我的生日。我妈怕记乱了。还有……前天我跟他出去之前,我妈拉着我上楼去了西边的卧室,找了耳坠子和手镯给我戴。” 所以,大门能从外面打开,保险柜能顺利的打开,甚至保险柜的位置他都确定。肯定在二楼西边的卧室里。 越是想,越是觉得是:“他叫路遥,住在……我带你去吧。” 林雨桐叫了强子,三个人直奔县政|府的老家属院。 这老家属院如今很少有原住户,政府搬迁了,家属区也就迁去集资盖的新小区了。这地方住的要么是退休人员,要么干脆就是租户。 “路遥说他爷爷以前是政府办的。”颜妮一脸的晦气,“不过可能也是骗人的。” 地方很好找,颜妮敲了门,里面就开了。看到颜妮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笑:“怎么过来不事先说一声。”说着,就往出走:“来朋友了吗?走!出去一起吃饭。” 林雨桐猛的将门一拉,里面一个小个子男人蹭一下就窜了,顺着窗户翻出去撒丫子就跑。 这是一楼,林雨桐跟着就追了出去。 路遥推了颜妮一把要跑,被强子踹了一脚从那三四台的台阶上摔了下来被摁住了。 从颜家偷出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专业呢。 把老婶子找来,确认了东西,这才算是结案了。至于说路遥,这小子的爷爷退休以前确实以前是政府办的,他也确实是在美国呆过。可美国的学业没完,就被勒令退学了。在美国还染上了du瘾,回来后跟混混们又搅和在一起。靠着外表和留美的经历,骗了十几家了。 老婶子觉得面子里子都丢了。颜妮却打听公安局还招人吗?她要报考。 林雨桐就提醒说:“防护栏还是要安装的……密码可不能老是一个……” 因为这事,小区里家家都开始安装监控了。老林也是一样,专门叫了四爷做参谋,看看家里得安装几个合适。更是把店里的监控齐齐换了一遍。 有这种防盗意识当然是好的,四爷帮着也安装了。 可是没几天,四爷翻看林家的监控录像,却发现了一些疑点。他叫林雨桐过去,快进到那个点:“你看这个清洁工……” 一天里出现在林家房前屋后总共十二次,次次都把帽子遮挡的很低,但从角度上分析,他是在仰头朝林家的楼上看。 林雨桐皱眉:“会不会是那些人……找上门了……” 1294.黑白人生(18)三合一 黑白人生(18) 其实, 要想彻底瞒住, 压根就不可能。林雨桐接触过的黄毛等人, 但人多人心就杂了, 谁知道会不会谁在知道或者是不知道的时候,说上一两句对别人来说,特别重要的话呢。 可等林雨桐去物业找人的时候,就那么巧, 就是有个过来试工的, 试了一天就不干的人。至于说照片, 没有。物业经理怕惹上麻烦:“咱可不是随便叫人就进小区的, 这不, 他没带身份证, 还把他媳妇的身份证在这里压着呢。” 林雨桐瞥了一眼:“假的。” “假的?”经理都慌了:“谁能想到他拿假的糊弄我呢?再说了, 咱这小区的保洁,那也是保洁。为了这个骗人……” 林雨桐提醒他:“这要是逃犯, 给你弄个假的身份证,你不也收留了?” “哎呦!我的林警官咧。”经理指了指对面,“哪个逃犯往咱们这里跑嘛。” 说的也是! 对面就是公安局, 一般人是不会跑这里撒野来。至于说颜家的那个盗窃案,那纯粹就是诈骗的性质多些。 林雨桐叫经理配合,去公安局, 看看能不能画一张素描的相来。 把经理尴尬的不行:“……那什么……我就是在小区门口贴招聘告示的时候, 人家撞上来问的。他也是临时起意的应该。反正我见的时候, 他就戴了一顶破羽绒服的上面的帽子, 我也看来是啥脸型,脸盘的大小也分辨不出来。感觉好像眼睛鼻子嘴都挤在最中间这一溜了。好带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破眼镜,半拉子镜片都用黑胶带沾着。说实话,那光注意这打扮了,也觉得这人可怜,才叫他试试的。要不然不能这么随意……” 所以就是说:也没看清人家的长相。 “不过这人结巴。”经理说着眼睛都亮了,好似这样就能将功补过似的。 可这结巴许是真的,许是假的。这玩意是最好装的。根本就做不得数。 得!线索到这里就算是断了。 不过如今唯一肯定的就是,有人暗中在查自己。 林雨桐对自己倒是不担心,可这家里毕竟是有亲人的。林家三口怎么办? 这一次,林雨桐给江社友打了电话,把情况说了:“……我希望我哪怕走了,关于我的事,你们也不要隐瞒我。我无所谓,打从踏进这一行,我心里有数。对时不时蹦出来的麻烦,心理也有准备。但是我父母不一样……” 江社友无奈的很:“你想多了。如今林神探在业内也算是小有知名度的。要查你,太简单了。不用那么多此一举的,还专门绕着你家走了十二圈。你是关心则乱了!我觉得对象的行为,不像是要拿你如何,而是要挑战你的耐心。想叫你时时刻刻都提醒吊胆。至于这人是谁……牵扯进案子的,如今都收押着呢。他们的手还没那么长……” 那这能是谁呢? 不管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但这冲着自己来的,是肯定的。 心这么提着,怎么也不安稳。 她想观察几天,实在不行,就得跟林三娃摊牌。叫他提高警惕这总没错的。林三娃这人,黑的白的都能混,他的神经没那么脆弱。 这回还真说着了。林三娃如今嘛,生意有儿子照看,闺女有本事,还找了个当官的女婿。还有啥可操心的?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儿子的婚事。 对儿子的婚事,他是有想法的。说实话,儿子的媳妇不难找,店里的服务员想当老板娘的多了去了。可凡是有这心思的,长的花里胡哨的,都被打发了。剩下的就是本分老实的孩子。他那时候挑媳妇,是没的挑。现在给儿子说媳妇,他觉得,他得挑挑。最好的莫过于公安局里的内勤女警。瞧瞧!多漂亮。 每天督促着儿子常在新店这边呆着,见了女警要热情一些,主动一些的林三娃,除了这事好像也没啥事了。在小小的县城了,从一无所有混成他这样的,就能当得起‘成就’两个字了。 谁见了不夸一声,老林如今的事差不多算是办完了。 这个‘事’就是普遍认为的人活在世上的任务,给儿女把工作安排好,然后把儿女的婚嫁大事忙完了,这一辈子的事才算是办完了。人要是万一一闭眼,在大部分看来,这就是可以放心走的节奏。 林三娃也是这么认为的。 提前进入了养老模式,整天抱着个茶杯子,坐在避风的地方,晒太阳呢。他这人,谁都能聊得来。有事没事的,他呆的地方就聚拢一圈的人。 有些爱占小便宜的,过来混两根好烟抽。有那关系好的,觉得能张得了嘴的,挤兑着林三娃,叫他拿好茶叶出来。 林三娃爱嘚瑟,四爷弄来的好茶叶,给送了两盒,这可不得了了,逢人就吹女婿给的孝敬。有了孝敬来的好茶叶,边上的老头子们比往常多围了一倍。 在一块就胡吹呗,看谁吹的邪乎,能从美国总统竞选说到街东头王大爷的第五任老伴儿养的那条杂毛狗。反正是啥都聊呗。 围过来的,有些是住在附近的。有些是专门骑车开车遛弯过来的。从店里的杂物房搬上两旧桌子出来,塑料板凳一放,可以打麻将,也不赌钱,就是烟啊,瓜子啊,糖的赌。不打牌在一边看看,下棋也好,干啥也好,边玩边聊。店里供应免费的茶水,吃饭的时候,一人五块钱的友情价,能吃一大海碗的面条或是菜盖饭,还能外加免费的骨头汤。 挺好! 这伙子人里,又有一半是那种年轻的时候善于混的人。一个个的眼睛贼溜溜的,精明着呢。 这天,瞧见有个小子上老街坊来吃饭,来的早,走的晚。一顿午饭,他差不多能吃两小时。不过这不奇怪,外面天冷,许是在里面消磨时间。 然后第二天,这小伙子又来了,还是要了一碗面,又是两个小时。别看林三娃坐在店外面,可隔着玻璃窗,把里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楚。这小子闯了一次厨房,说是走错了。随后又去了三次厕所。 第三天这家伙又来了,就有老伙计说了:“这事不对啊!我可注意了,这小子每次都是坐公交来了。”县城里的公交车,也就那么几路。其他的公交车都是去乡镇的。压根就不从这边过。而这边是新盖的,通往这边的公交是半个小时一趟,但从来都不准点。公交站彼此之间相隔的远,反正感觉比大城市的公交站,隔得远的多。 这一片除了医院、公安局、封闭式的中学之外,就是这一片别墅小区连带着小区外围开的这些小铺子。小超市,三两个卖米线米粉面皮的小店,三两个买包子油条豆浆的早点铺子。另外就是水果店和药店。药店和水果店都离这里有一点距离,那边倒是很多的街边摊,稍微繁华一些。但这个来吃饭的小伙没往那边去啊。从繁华的地方来,在最不繁华的地方停下来,找这里最大的一个馆子,却只吃一碗面。老林家的馆子在县上是比较上档次的馆子,招待亲朋比较有面子的地方。还承包各种宴席的。在这里吃一碗面,如果不是会员价,那得十八。还是最朴素的酸汤面。一小撮香菜小葱,连点臊子都没有的。可边上小黑饭馆,三五张桌子。里面的面条一碗是八块,还带两块薄薄的牛肉铺在面上。这种实惠型的不选,偏选这样的。在里面耽搁两小时,然后又原路返回,在马路对面等公交。 愣是看不出这人到这里是干啥的。 如果目的不是‘老街坊’,谁都不信。 林三娃细心,这天就不急着回家。愣是等到打烊了,这才跟儿子两个人,把店里齐齐检查了一遍。 这一检查,果然就出事了。 在卫生间马桶的水箱里,发现了密封的极好的小塑料袋包装。每个里面都有,一共发现了八包。 林大志就道:“我去给桐桐和金局打电话。” “放屁!”林三娃骂道:“打一一零报警!” 所以,林雨桐来的比年三家到的还晚。四爷也正在林家,林大志电话一打过来,两人就赶紧过来,还是迟了一步。 林三家看着桌上的八包东西,跟林雨桐道:“至少十克。” 一克就是一千,这十克就是一万。 这陷害的手段,可真是……舍得。 林雨桐敏锐的觉得,这是陷害。 当然了,年三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就说:“这种藏du的的方式还真是心大。” 藏在别人的地盘,也是没谁了。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他觉得:“……如果来馆子吃饭,顺便交易,还真就不容易被发现。谁能想到这些人已经猖狂的赶在公安局门口干这事。”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言语。很多事都是保密的,暂时是不能说的。 她提醒林三娃:“其他几家店呢?还没查吧?” 这一提醒,林三娃一拍脑袋:“还真忘了。”他看年三家:“还是拜托年队带人跑一趟吧,我这到底……万一查的不仔细呢?” 这边留下查监控录像的人,那边年三家果然从林家的几家店里,查出东西来了。 六家店面,一共查出一百七十三点六克。 这些东西真要是自己发现不了,被人举报再被警察查出来,都够林家父子在里面蹲上几十年的了。 林雨桐心里就有了怒气,如今没举报,只怕这是还没放够他们期望中的量。超过两百克,那一辈子也别想出来,要是再多,足够枪毙的了。 这人是要下死手了! 这一次,年三家再不能说这是小dufan别出心裁的藏du 了。要不然这也太巧了,别人家不藏,只往林家藏。 案子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但林雨桐却不能参与这个案子,她得回避。 包括四爷在内,都尽量不要参与这个案子。 可案子的进展,四爷还是能知道的:“……六家店里,进出的是一个人。前前后后也就是一周的事。人查出来了,叫葛东,二十六岁,yun南人。” “人没抓住!”林雨桐肯定的道。 没错!人没抓住。 四爷就说:“这背后的人,是要报复,而不是要试探什么。所以,不会是内部那个钉子,也不会是什么菩萨这一类的人。坏了的网络他们在填补起来就是了,报复一个警察。不会是他们的作风。” 林雨桐的看向四爷:“你怀疑……”她点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她这次打了宁采的电话:“能帮我查两个人吗?” 这个查,应该就是私下查的意思。 宁采应承:“你说。” “帮我查一下李初云和林双鹏最近的情况。”除了他们,再想不到是谁了。 像是白老大董老三这些人,他们的马仔不会为他们冒这样的风险。 宁采应的很利索:“等我消息。” 而年三家这边,也逮着林三娃问呢:“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你想想,跟什么人结过怨?” 林三娃一脸的苦笑:“年队啊,咱也是熟人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早些年那要说得罪人,肯定是得罪过。这几年,我只有结缘的人,没有结怨的人。儿女都大了,都是老脸的人,我不顾自己的脸,能不顾孩子的脸吗?” 这倒也是。 回来周一帆就说:“会不会是之前我们破的那个du品案,人家来报复?” 那个小不点案子,至于的吗? 但还是得找李群打听打听,万一呢。这件案子的后续都是李群他们组当时接手的。 这可把李群愁的:“要不,我再去审审?” 不用他们再审,这个案子就不再县局的手里了。 江社友带着人亲自来了,直接去了局长办公室,将一份需要保密的文件给对方看了。这位面色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然后请江处长坐着,直接打电话给林雨桐,把林雨桐叫过去。 林雨桐第一次跟这位局长接触。再看他的脸,就觉得比之前跟四爷见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和缓。可等在办公室里见到江社友,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小林!”江社友站起来,“我来晚了。” 林雨桐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收了:“你们的保密工作真是堪忧!” 江社友苦笑:“这个事情……我们接手。你叫宁采查的两个人,最近确实是有些异动。这背后是不是还有怂恿的人,暂时还不清楚。所以这个案子……” “谁查无所谓。”林雨桐就问:“你能保证,没人再来打搅我吗?” 江社友叹了一声:“这次的性质,你应该清楚。这是报复,不是对你的忌惮。我想,你要是一辈子只做一个治安大队的治安民警,想来,应该没人会找你的不自在。” 那就是只要牵扯到查du,就会牵扯到一些人敏感的神|经。 “明白!”林雨桐没继续纠缠,说完起身就要走。 江社友跟着起身:“我跟你保证,不会再有人打搅你的家人。有些人不露头,但我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还是能。” 那是他的事,林雨桐不想知道。 局长听的云里雾里,看着林雨桐离开的背景就若有所思。江社友就说:“让你见笑了。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很少有不桀骜的。” 局长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林三娃这闺女性子挺好的。反正要不是江社友来这一趟,她都不知道这样一个孩子,还有那么一个经历。甚至是立了二等功的。 江社友来的匆忙走的匆忙,但县局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消息早传开了。连林雨桐去了都知道。 紧跟着案子就被移交了,说是要跟那边并案处理。 年三家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多少是有些猜测。于是,对林雨桐倒是更放手了。 而林雨桐呢?就寻思着:“暂时别的案子是不能碰了。反倒是别的案子得弄出点动静来。” 她跟四爷在二楼的客厅坐着商量呢,林大志上来了:“你快消停点吧。上次那事还没完呢。啥都没交代这就算过去了?你老实说,在省城的时候小半年都联系不到你,你干啥了?” 知道的还挺多。 林雨桐只不言语,问他:“今儿怎么没上店里去?” 林大志指了指楼下:“这不是给你送案子来了吗?下去看看去!” 啥叫送案子的? 林雨桐还以为是同事来家里说事了,谁想到客厅里坐着个五十来岁年纪的男人。林雨桐记忆里有,但她本人并没有见过。 这个男人叫李国富,按理说林雨桐得叫他姑父。 没错,就是姑父。林三娃上面本来有两姐姐的,但是这俩姐姐不是当年被亲戚没带回去养了吗?带回去的孩子能养多好,在家里做家务帮着人家带孩子,也没上啥学。到了年纪,要了一笔彩礼,就给发嫁了。 林三娃的大姐就嫁给李国富了。李国富家里就他一个,缺了一根手指,爹妈是花了大价钱才取了了会做活的林大姐家去的。林大姐嫁过去,生了俩闺女,一辈子过的也还行。虽然婆婆多有刁难,但这嫁出去了,有自由了,就急着想接济她弟弟去了。那时候林三娃刚结婚,日子也不一定好过。林大姐偷着接济的那点,虽然不顶事,但对于跟野孩子一样长大的林三娃来说,这突然有了亲人的感觉,还是叫人鼻子发酸。感动啊!感动的结果当然是给姐姐撑腰了!有这么个亲兄弟,李家对这媳妇也很慎重。婆婆都不敢多过分,生了俩闺女也没受多少难听话。日子也算是顺遂。李国富是柳义县煤矿的,李大姐跟刘巧儿学了做米线的手艺,在煤矿上开了个小吃店。日子真不算是紧巴。这么过了二十多年,把大闺女嫁了,给二闺女招赘了个女婿进门了。然后她呢?糖尿病拖了三年,引发了一系列的并发症,年初的时候去世了。 亲姑姑去世了,要是那还孩子来,这还是外甥女上舅舅家了,对吧!好歹理直气壮的吧。这姑父……当然也还是姑父。可要是姑父另娶了……如今也不是古代,还认这姻亲吗?早滚犊子吧。 据说这位姑父可是在那位大姑死后两个月就找了老伴儿了。把二闺女和招赘的来的女婿都赶到铺子里住去了。这事,林雨桐还听刘巧儿念叨过,那二表姐如今在城郊的镇子上开饭馆,从院子到院子前面附带的店面,都是林三娃帮着置办的。林三娃那时候就说了:钱不急着还,觉得手里宽裕了再给。要是手里紧,就先别着急,只管办他们的正事就行。 这些事,林雨桐听听就算了。这种事不少见,像是大姑父这样的人,也不少见。 按说这样的关系现在登门就很尴尬了,这怎么好意思上门的。 林雨桐也没叫姑父,只笑了笑坐过去:“您来了?” 李国富尴尬的笑笑:“这不是……知道咱们桐桐有本事,是神探了,实在没办法了,你表姐才劝着我来了……” 话没说完,门外进来个小媳妇,扶着刘巧儿进来:“话可别这么说,我可没说叫你找我舅舅来。你要不是心疼你的钱,你能来吗?” 这就是大表姐了。 林雨桐打了招呼,让了让身边的沙发,叫她在边上坐,就问是啥事。 二表姐就冲着李国富冷笑:“……家里的钱全被那个女人拿走了……那女人如今找不见了……” “怎么找不见了?”林雨桐就打断问了一句。 “就是他们俩吵了一架,然后第二天,那女人出门,他还当是人家买菜去了,结果就一去不回了。也报警了,但是人家怎么立案?两口子吵架置气,立案有啥用?” 林雨桐就听明白了:“是领了结婚证的吧?” 没领证还好说,要是领证了,这家务事叫警察怎么管? 李国富点头:“是领了证了!但是我怀疑这领证的人和跟我过日子的人不是一个人。这要不是一个人,是不是我的钱就能追回来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问了,刘巧儿就先问了:“到底是多少钱?” “三十七万多。”二表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妈省吃俭用的,这钱都是我妈攒下来的。煤矿……前些年只发一半工资,连他都养不活。后来他干脆就下岗了,煤矿都承包给煤老板了,他宁肯给人家看门当保安,也不愿意回店里给我妈搭把手,就嫌弃累。一辈子把懒当了个真。那点钱,全是我妈半辈子五毛一块的攒下来的。她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就觉得没有儿子,怕将来没有养老钱。存啊存的。这钱我知道,但我们姐俩从来没有打过这钱的主意。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妈这一辈子……啥都捡着便宜的买。街上又那种处理的有瑕疵的床单被罩啥的,我妈碰上就买。别说她一辈子用不完,就是我跟我姐一辈子都用不完。柜子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可这次我回去,啥都是都没搬空了。我妈买的几柜子的存货,还有这些年舅舅舅妈给我妈买的皮衣羽绒服那些好衣裳,一件都没剩下,全给搬空了。这可不是一天能搬完的。他是死人啊,人家那么把家里的东西往出拿,他都不知道?” 李国富尴尬的低着头,很有些坐立难安。 刘巧儿的脸上就有些怒色,才要说话,林雨桐一把给摁住了,把话题给转回来了:“钱要紧!先问钱的事。” 也对! 这钱找回来就是俩外甥女的。李国富被骗不被骗这个不管,但这钱得找回来了。 刘巧儿不说话了,林雨桐才问李国富:“你怎么知道跟你领证的和跟你结婚的不是一个人?双胞胎?!” 李国富的脸跟叫谁扇了几个巴掌似的:“……别人许是看不出来,这一块过日子的,躺在床上,怎么会分不清是不是同一个女人?” 双胞胎小时候是不太好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始终很相像的,可真不多。 那女人到一个新地方,熟悉的人不多,要是不常露面的话,是不容易叫人发现。但就像是李国富说的,他们是熟悉的人。熟悉的人想来一眼都能看出来的。 林雨桐的脸就冷下来了:“要想把钱追回来,最好原原本本的说,我只听实话。” 李国富一下子就起身了:“说不定是我想多了,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二表姐就冷笑:“回去也行,不找也行。但咱们话可说到明处。以后,有我一碗饭吃就有你一碗饭吃。但别的没有,穿的我给你买好,一个月三百块钱的零用钱看你是抽烟还是干啥。再别的,一分多的都没有。我不缺你吃不缺你穿,就这样……” 李国富要出去的脚步果然顿住了,重新就坐回来,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我是去年年底上县城的时候,认识的姚依。” 林家的人和二表姐都变了脸色。去年林大姑还没死呢。 李国富也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男人……谁还没点需要了?” 家里的老婆糖尿病,最后双脚都溃烂的不成个样子了,好几年没那个事了。 说出口了,就不难堪了。他好似变的理直气壮起来:“反正就是以前常在后街那一片转悠。那条街……年轻的姑娘花活多,可我也消受不起。而且要价死贵。我去也不光是为了那个,就是想找人说个话啥的。后来就在后街口的有缘婚介所门口碰上了姚依。她从婚介中心出来,撞上我了。她说要请我吃饭,就在路边的小馆子吃的。我俩当时挺聊的来的。她说她男人早就没了,她一个人守寡把孩子都拉扯大了。如今孩子成家立业了,在大城市呢。留下她也不想跟儿子闺女过,不看儿媳妇和女婿的脸色。也想找自己的幸福,为自己活一回。我就觉得,这样的女人也挺怪不容易的,留了电话,偶尔打打电话也熟悉了。后来……后来,我就不去后街了,每次到县上,都是找她。她是正经女人,我也不是非要那啥……是她说她守了二十年寡了,都这把年纪了,有啥可计较的……反正一来二去的就好了。” “你知道她家在哪?”林雨桐问道。 “不知道……”李国富说完,又道:“我也问她家在哪?她就把我带到她妹妹家,她妹妹在县城。她俩是双胞胎姐妹,长的很像!她妹夫中风半身不遂,根本就不能下床……我心说,这找到地方了,至少不是来历不明的,也放心了。这才说要结婚的。后来,这不是就领证了吗?结了婚没多长时间,她就跟我借钱,说她妹妹要给妹夫瞧病,手里没钱。我又不傻,咋可能把钱拿出来给她用。又没有偿还能力,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这二婚头的两口子,就是感情再好,我心里也有数。我知道比不上孩子妈,叫人放心。”说着,又吭哧起来了:“可那回她说上省城看她儿女去,才走,她妹妹姚双就来了,一直呆到晚上。晚上了,我说这也不方便,我去外面给她找个小旅馆,她就跟我跪下,说只要给她钱,咋都行。然后就脱衣服……我一个没忍住……完事了,我给了姚双一万块钱。打从这之后,跟姚双就没断过。有过一段时间,是两人换着回来。找个刚走那个就回来,我那时候还想,这也够幸运的,姚依从来没撞见过。后来来往的多了,我想姚依大概是猜到了。从九月份开始,姚依走了就没回啦过。呆在家里的一直是姚双。姚双老说,住的远不方便,叫我在县城买房算了。我想也是,钱越来越不值钱,但是房子总也贬值不了多少。现房不好买,就买个二手房。就在她们家小区的房子。离她近便。房子还是她帮着看的,那房主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老太太有两套房,要卖一套。但就是人年纪大了,不会用银行卡这些……要现钱。我就取了现钱,打算第二天就去把房子买下来。晚上,姚双还在外面买了好菜回来,我俩喝了几杯。结果晚上我睡的沉了。第二天起来就不见姚双了。”说完就补充了一句,“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她的家……我去了。可房子早空了。没人!” 这可真是! 林雨桐就伸手:“结婚证呢?” 李国富从兜里摸出来递过去:“去民政局办的,这个假不了。” 结婚证是真的。 林雨桐掏出手机,将证件拍下来,主要是上面的身份证号码,这东西很容易查证的。 能领出结婚证,就证明这身份证肯定是真实有效的。那这就跑不了! 她发给汤兰兰,叫她帮自己查一下。 五分钟后汤兰兰打了电话过来:“查出来了,我把资料给你发到邮箱里了。” 林雨桐应了一声好,然后问:“确有此人吗?” “有啊!”汤兰兰就问,“怎么?有案子?” 现在还不好确定。 应付了两句,林雨桐才将电话挂了。又点开邮箱,察看姚依的信息。 上面的信息和全,家庭住址都很详细。 林雨桐把手机收起来,就说李国富:“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李国富蹭一下站起来:“能找见吗?” “不知道。试试吧!”她去四爷就不用跟着了,她看四爷,四爷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回单位,一会还要开会。” 这种案子,是没啥危险性的案子。不过是骗术里的一种而已。不被诱惑就掉不进去。 姚依家的小区在老城区,很好找。 等进了小区,李国富懵了一下:“这地方我来过!” 林雨桐看他,一点也不意外:“姚依带你来的?” “嗯!”李国富左右的看,然后还指路:“姚依说她暂时住在这里。我以为是她租的房子,跟我结婚后肯定就退租了。没想到……” 这个暂时住,看你怎么理解了。 当成是租来的说的通,但当成是住不长,以后要跟儿女住的,也是一方面的理解。 人家就是靠这么含糊其辞的技巧挣钱的。 不用林雨桐问,李国富就顺利的找到了地方,上了三楼,摁了门铃。然后门就开了,一个五十上下很善于打扮的女人就把门打开了,等看到李国富就冷哼了一声:“还知道来啊?” 李国富懵的很:“依依……” 姚依白眼一翻,看着后面跟着的林雨桐尴尬的笑了笑:“是桐桐吧,我在家看过你的照片。快进来坐!”说着就说李国富:“傻站着干什么?招呼客人啊!还真当自己是客人呢?” 李国富愣愣的进去,熟门熟路的给林雨桐找杯子拿茶叶然后泡茶。 林雨桐看了李国富一眼,然后看姚依:“李国富丢了三十七万,我们来……” 她这话没说完,姚依就先跳起来了:“什么?三十七万!我这才从家里出来几天,你就丢了这么多钱?说!你把钱给了哪个狐狸精了?”说着,眼泪一下子就下来,对着李国富就是一巴掌:“我跟你结婚了,你还跟我藏心眼。这个没钱那个没钱的。我一走,你就能丢三十七万!李国富,你就不是个人!既然你诚心不跟我过日子,咱们就离婚!” 李国富摇头:“不是,姚依,你这都好几个月没回家了?” “谁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姚依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是癔症了吧?” 1295.黑白人生(19)三合一 黑白人生(19) 怎么会是癔症了呢? 李国富瞪着眼睛, 又有些闪躲:“那姚双呢?姚双在哪?” “什么姚双?”姚依脸上莫名其妙的神色更浓了:“该不是哪个狐狸精吧?” “什么狐狸精?”李国富脸涨的通红:“就是你妹妹,你不是有个双胞胎妹妹吗?” “谁有妹妹了?还双胞胎?”姚依皱眉,伸手摸李国富的脑袋:“真癔症了?这可不能大意?” “怎么会没有姚双呢?”李国富急了:“你胳肢窝没有红痣, 她胳肢窝有红痣, 我看的真真的。不是你带着我去你妹妹家,你妹夫还偏瘫着呢……” “那行,你带我去我妹妹家, 替我找找妹妹!”姚依嗤笑一声,“钱弄丢了就弄丢了,谁知道是不是老年痴呆了。你如今是什么意思?凭捏造出我有个妹妹的事,再说我妹妹拿了你的钱呗!咋了,还想叫我赔钱给你还咋的了?简直就是一无赖!你说我当初瞎了眼了怎么会看上你?我跟你说, 少耍无赖。说离婚就离婚, 你还想靠着离婚, 讹我一笔。想什么美事呢?” 两人在一边吵吵, 林雨桐却看着墙上挂着的照片。 多数照片, 都是姚依跟两个年轻男女的合影。应该是她的子女。 其中一张照片很有意思,是一张电脑合成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女人,一个女人娴雅端庄一脸的温良气质,坐在沙发上。而身后的沙发背上,斜靠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脂粉气更浓, 哪怕年纪已经不轻了, 可依旧挡不住她身上的妩媚风情。 因为化妆打扮的原因, 这两人怎么看, 都是两个人。 化妆这种东西,女人都应该懂的。妆容要是画的精致了,那张脸连自己看着都会陌生。 林雨桐打断两人没有意义的争吵,问李国华:“哪个是姚依?哪个是姚双?” 姚依的表情微微一变,而李国华却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对!这不就是你跟你妹妹的合照吗?坐在沙发上的是姚双,后面那个是姚依。” 猜也是这样。 之前李国华就说过,姚双是良家。 “一人分饰俩角?”林雨桐看姚依:“你是唱戏的出身吧?” 姚依看林雨桐,眼神有些躲闪:“什么分饰不分饰?我就是我,我还没拍个照片,弄个写真的权利了?” “什么分饰?什么照片?”李国华后知后觉:“你是说,这就是一个人?” 可不就是一个人吗? 这种骗局,也就是偏偏上了年纪的,在农村呆着,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子。在城里,她这一套可没市场。 至于说咯吱窝的红痣,这更容易。长的瘊子染个颜色就行了。 她亮出自己的警官证:“还要狡辩吗?” 谁想姚依一点都不怵:“就算是我编了一个姚双又怎么样?夫妻之间这叫情趣,懂吗?谁还不想有点新鲜感了。这要是姐姐换妹妹,妹妹换姐姐。天天这日子过的就跟偷情似的。你问问他,他是不是觉得过的滋润的就跟皇帝似的?这有什么,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吧。生理上,我有正常需求的。我的需求可能稍稍的大一点,找个年纪大,那方面又……我不得想办法刺激刺激,这是我们两口子之间的事,警察也管的太宽了吧。至于说钱……我们是两口子,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我把钱拿了,就是想叫他来找我的。你看看,这屋子我都重新收拾过了,想叫他跟我到城里过日子的。这房子还不值三四十万啊?我的房子都给他住了,他的钱给我收着都不行?”说着,就斜着眼看了李国富一眼:“行不行?别看人家,你给我一句话!” 李国富被那一眼看的浑身都觉得软了,想起这段时间又是姐姐又是妹妹的日子,一下子就跟没了骨头似的:“……行!怎么不行?谁拿都一样的。” 姚依就似笑非笑的看林雨桐:“林警官,您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对对对!时间也不早了!”李国富尴尬的冲着林雨桐笑:“那什么……回去跟你二表姐说一声,我就在这边住下了……” 这个二百五。 要不是为了二表姐那三十七万,她都懒得理。不过这件事难就难在,姚依是跟李国富真的结婚了。 这个姚依回去得查查,估计这么行骗,也不是第一起了。 这就是个三十七万,如今想要回来难。 她回去把事情说了,就跟二表姐道:“钱,想全部要回来,不可能。现在唯一能走的途径,就是走法律途径。打官司!三十七万,是大姑妈的遗产。而你和大表姐都有继承权。能要回来二十来万,就算还不错的了。” 二表姐是咬牙切齿:“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他不是说是姚依带着他去见姚双的吗?这一个人怎么玩两个人的把戏?” 所以说:“这就是一个团伙。” 她叫二表姐上楼:“走,我给你演示一遍。” 林家三口也跟着上楼,看着戏法怎么变? 他们眼看着林雨桐进了卧室,然后把门关上了。等了五分钟,二表姐去敲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含混不清的声音应着:“来了……来了……在呢……” 然后门打开了。 门开了,就看见桐桐背着身子,好像急着往卫生间去的样子。她站在屋里了,两三分钟会,一个一头短发,妆容夸张的姑娘出来,说话蛮里蛮气的:“表姐,你随便坐吧。你先坐着……”然后又进了卫生间,三分钟以后,人又出来,一头黑长直,素颜显得面容寡淡,跟之前的人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时候她把假发摘了,“看!很简单的一个把戏。当时,他跟着姚依去开门。里面一定不止一个同伙。开门的是个女人,她只要假装忙碌,然后门一开就转身,给对方一个背影就行。然后至亲的姐姐来了,也不用客气嘛。她就进了房间了。当姐姐的肯定说‘你先坐着,我看她忙啥呢?’然后就进了屋里。再出来的时候,换了刚才开门的女人身上的衣裳,换了个打扮就出来了。哪怕看这像,因为事先知道是双胞胎,顶多及时感叹一声,长的可真像之外。别的不会多想。做妹妹的陪着姐夫说了几句话,找借口再回屋子,出来的又是姐姐。如此往复,出门的时候,当姐姐的一定再喊‘不用送了,又不是外人’。只要两人不同时出现,做的再精细一些,是不容易露馅。这也叫他心里,更加确信,姚依是双胞胎妹妹的。” 林雨桐摊手:“没错!这就是诈骗!可当事人沉浸在骗局里,自己不愿意出来,能怎么办?结婚这些手续都是齐全的,他们是合法的夫妻。如今出现的问题,就是一个财产分割的问题。是!知道她是骗子,可就是拿她没有办法。” 刘巧儿就抚着胸口,你说这世道。 把林三娃气的:“这要是倒退二十年,老子能找人把那钱再偷出来,叫她吃个哑巴亏!”可现在不能这么干了,“算了!打官司吧!能找回多少算多少吧。” 二表姐气的是,干瞪眼没法子啊!你说人怎么能这样? 林三娃带着外甥女找律师去了,林雨桐却没放下这事。 第二天去本来说要查查的,结果没等她查,汤兰兰把活都给干了。 “你叫我查的那个姚依……我查了。”她嘻嘻的笑:“这个女人可真是一神人,你知道她结了结了几次婚吗?十五次!十五次婚呢!” 林雨桐的手一顿:“十五次婚?离了几次?” “奇葩就奇葩在,她没离过婚。”汤兰兰一脸的感叹:“不知道是她找的男人都年岁大还是她克夫……以前我都不信那神神叨叨的东西,现在我真信。真有克夫那一说的!” 可哪里有那么巧,嫁了十五次,死了十四回男人的? “资料呢?全都调给我。”林雨桐催汤兰兰:“越详细越好。” 汤兰兰愣了一下,奶茶也不喝了,直接窜到电脑桌前:“大案子吧?带上我一起呗。” “谋杀亲夫的案子。”林雨桐笑着问:“有兴趣?” 汤兰兰的手都抖了:“就嫁了十五次这个?” 那岂不是谋杀了十来个?! 只要这么一想,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本来就是现成的东西,直接整理了就发过去。 姚依今年四十八岁,二十四岁结婚,生育了一子一女。二十七岁那年,丈夫突发心脏病去世。同年,她嫁给了时年五十二岁的第二任丈夫,两年后,对方病逝。次年春,她又嫁给时年五十四岁的第三任丈夫,不到两年,对方又病逝了。如此往复,在跟李国富结婚前的七个月,她的第十四任丈夫刚刚去世。估计是李国富遇见她的时候,她是刚办完丧事。 总结一下这些男人,年龄全在五十上下,全都是婚后一到两年内病逝。 汤兰兰摇头:“你说这真要不动声色的弄死这么多人,咋就没人察觉呢?” 林雨桐起身:“走!查查就知道了。” 如今只能倒着查,从她的十四任查起。 汤兰兰跟着林雨桐,美其名曰作伴。作伴就作伴的,路上有个能说话的人也不错。她手里拿着资料,动辄十四号十四号的。她给姚依的十五个男人编了号码,李国富为十五号。 今儿要去的是十四号的家。 十四号家里开着一家在县城不算是小的超市,日子过的相当有油水。在西郊那块人家人家有自建别墅,如今是十四号的儿子住着。 地方很好找。到的时候,人家两口子都在家。对于上门的来的警察,两人觉得很莫名其妙。女人先是瞪了男人一眼,低声问:“你是不是又出去打牌了?” “五块十块的玩,又不玩大的。”男人挤出笑来:“请问两位警官同志,有什么事啊?” 林雨桐忙道:“别紧张。问你父亲生前的一点事。” 两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请进请进。”感觉都热情很多。 客厅很大,墙边放着一个条案,案几上并排放着两张照片。摆着照片,放着祭品,点着香烛。未必就是特殊日子,有些人家讲究,供奉先人的牌位前,是四季鲜果不断的。 见林雨桐看那边,十四号的儿子就苦笑:“我父母都不是长寿的人,你说如今这医疗条件,大街上七八十岁的人到处都是,结果他们呢?我妈没活过五十,癌症去的。这癌……你说,谁都没办法不是?谁叫咱赶上了呢。我爸那……呵呵……也没活过三年就没了。” 林雨桐点头:“人生难得几件如意事,还请节哀。” 那边十四号的儿媳妇端了茶来,“你说我们家,如今是啥也不缺了。要是老头老太太活的时候多好,出去旅旅游,转悠转悠的,多好的!” 这边才这么说了,男人却说了:“在警官面前,何必做那个遮掩。”他的表情有几分不屑:“也不怕你们笑话,自从我妈没了,我这家也差不多是给拆了。我爸呢,鬼迷心窍的,迷上了个女人,姚依!两人还结了婚了。不过我爸……也在外面见了些世面,结婚归结婚了,但是房子归我。他带着那个女人住到我们家以前的老两居室去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妈的七七还没过了。打那之后,我也不太爱搭理他。谁知道……没两年,他也走了。其实现在想想,挺后悔的。” 林雨桐就顺势问道:“我能问问,你父亲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这儿子就道:“跟那女人结婚之后差不多得有半年吧。那回我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说是我爸住院了。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两人又收拾东西出院呢。我当时问我爸了,说是啥情况,他就说也没啥,就是头晕,眼花,觉得心慌,那女人说,还有些低血压。我一听,这像是老年病啊。老年病这东西,你就是养着呗。反正降压药啥的,我都给按时买。测血压血糖的仪器,也都送过去了。还有吸氧机,每天吸氧半个小时,看是不是对身体有好处。但是咋说呢?能治病治不了命。我那时候也说过几次,要带他体检,他不乐意。我一说检查,他就说我咒他。父子俩见面就跟仇人似的。我能说啥呢?反正就这一两年,头晕眼花晕厥低血压,到最后也是晕厥过,叫了救护车,到了医院,五分钟都没挺过去,人就没了。心脏、脑血管,出了一些列问题。反反复复的。” 他这边说着,那边他媳妇却撇撇嘴,“要我说,都是那女人……” 正要说话,她男人就瞪眼:“胡说什么?” “人都没了,还怕什么?”女人瞪回去,理直气壮起来:“警察上门专门问爸爸的事,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说着,就扭脸问林雨桐:“是吧?” “我们就是先了解一下。”她这么说。 那边女人的理解却是:肯定是这样子的。 她哼哼两声:“当时我收拾我爸的遗物,发现了那什么……就是避|孕套啊,还有那种……那种玩意,你知道的吧?” 汤兰兰没结过婚,没谈过对象,她不知道这种挤眉弄眼的玩意,是什么玩意,然后就直接问了:“到底是什么玩意,你直接说。”她手里拿着录音设备,看起来很正式。 女人犹豫了一下,红着脸就道:“就是那个x用品。大大小小的,收拾了整整一包。” “我说你这个人……”男人气的什么似的,说这些干啥?名声还要不要了? 女人才不管了:“我还在窗缝里发现了一个病历,是我公公去a市的大医院看诊的病历,他看的是男性泌尿科,人家医生给开了药……是助兴的……伟|哥……” 林雨桐瞬间恍然,这种药的副作用就有头晕眼花晕厥低血压。服药的瞬间长,或者是服用的药量过大,都可能引发心血管病。而且这玩意跟很多药都是犯冲的。吃了这种药,再吃别的药,长期如此,可不得出毛病吗? 而一个男人明显身体不舒服,可还是坚持服用这样的药,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不能满足伴侣。 一个索求无度的女人,一个在男人眼里跟妖精似的女人,能轻而易举的将男人引入甜蜜的陷阱,然后自己作死自己。 从这家出来,汤兰兰深吸一口气:“这就是谋杀!” 可你能拿出证据吗? 这是最高明的谋杀。 连着去了好几家,情况都比较类似了。 这些男人都是在丧偶后,迅速的娶了她。这些人的年纪都偏大,五十都往上了,小有资产,同样的,都跟儿女的关系不算是融洽。死因虽然看起来都是有些差别,但是诱因应该还在助兴的药物上。 这些家人反应出来的问题也都是,这女人手段太多。他们就发现他们的父亲生前专门买了电脑学上网,看一些yinhui的杂志。家里的书和杂质,也都是一些很h的内容,全肉|文。 在这些男人死后,姚依是得到了一部分的遗产。大致都在十万到四五十万之间。这里面还包括了房子,店面等等。 这些儿女也不是全然都没发现问题。可是还是那句话:太磕碜了。 这种事,要不是当事人愿意,别人也不可能把药给他塞到嘴里。 汤兰兰叹气:“服用那种药,引发的一些列病症,死亡率在三分之一。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谁说不是呢。 两人又走访了这些死者生前的好友。据这些人说,他们生前曾经不止一次吹嘘过,他们的状态很年轻,比年轻的时候也不差什么,不说旦旦而伐吧,一周也有五六天。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真是嫌命长啊! 转了一圈下来,你就是抓不住人家犯罪的证据来。两口子过日子,人家过怎么过x生活你还管? 汤兰兰泄气的不行:“就这么算了?” 林雨桐摇头:“先这样,她不是还在吗?放心,我盯着她。虽然用助兴的药过量了确实很危险。但是像这样百分百的死亡率还是太少见了。再等等,我不信只是因为单纯的一种药物,就能致人死亡。” 这件事就这样了。 抽调警力盯着不可能。林雨桐回家就跟林三娃说了。 把林三娃给吓的:“李国富这是招惹了一个啥样的妖精哟。”他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找人盯着她。她最近不敢乱动,你表姐正跟他们打官司呢。” 说的也是! 这段时间,林雨桐还真就忙起来了。 年底了嘛,表彰会先就开不完。 先是自家单位的,林雨桐的表现得个标兵,谁也没啥意见。然后是市里,再然后是省里。不管是市里的,还是省里的,都得去a市。因着两场表彰会,时间间隔的也不长,过去了肯定就得耗费上一周的时间。四爷也不知道怎么办的,反正像是咸不咸淡不淡的联合办案联合出警这样的跟兄弟单位的会议,全打发四爷去了。 两人有一个周的出差时间差不多能在一块。 在a市,林家也是有房子的。当初林三娃给闺女买了,给儿子也买了。房子不像是县城买的那么大,也就是一百三十平的三居室。早就装修好了。闺女在那边上学,肯定是家具家电被褥之类的,全都备齐了。去了就能住。偶尔,刘巧儿会去a市买衣服买化妆品,也会在那边小住。房子里的卫生之类的根本就不用担心。去了就能住。 刘巧儿交代自家闺女:“叫小金就住咱们家。别太拘谨了。如今这个年代了,婚前……也没事。知道没?” 好像怕准女婿跑了一样。 知道知道!都知道! 两人是开车去的,主要是方便。其实坐高铁也才半个小时。 林家的房子在高新区,小区里带着双语幼儿园,小区边上紧靠着的就是重点小学重点中学,距离不到一站路的地方,就是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小区相对来说很高档了。交通便利商业繁华。主要是这里是学区房学区房,那几年这一片还是荒地的时候就买的。签合同的时候带在合同里的一条就是买房子送入学名额。 不得不说林三娃考虑的真挺周到。给儿女买的房子在一个小区,不过不在同一栋楼。相互能照应,又不会锅碗常碰盆的起摩擦。 房子在三楼,不高不低,装修的也还可以。林雨桐把窗户打开,给房子正通风呢,那边电话响了。四爷帮着拿进来,是宁采的电话。 “来市里了吧。一起吃个饭。”她说着,又补充了一下:“头儿请吃饭,可以带家属。” 林雨桐挑眉:“哪里?” “家里。”宁采笑道:“我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林雨桐问四爷:“去吗?” “去!”正好能看看到底是人还是鬼。 去别人家做客,该带什么? 一个果篮一个花篮,就行了。普通的拜访而已。 江社友家住在省厅家属院。前些年的老房子,没带电梯。还是五楼! 爬楼上去,听到脚步声了,门就打开了。宁采探出头来:“想着你应该到了。快进来!” 站在玄关处面带笑容的女人,应该是江社友的老婆。 “嫂子。”林雨桐打了招呼,就把东西递过去。 “来就来了,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她笑着,“里面请,随便坐。老蒋一会就回来。” 沙发是十几年前的老沙发的样子,不过收拾的很干净。 坐过去,茶几上放着瓜子糖蜜饯松子这些零嘴,壶里放着茶,宁采已经翻出一次性的纸杯子给两人倒茶了:“嫂子你去忙,我招呼他们。” 宁采挤眉弄眼的问林雨桐:“啥时候结婚?” 林雨桐只笑,却不搭茬,问她:“咋回事?请客不见主人?” “临时开个会,耽搁了。”宁采说着,就跟四爷笑:“金局长可是深藏不漏啊!来一趟 市,拐了个媳妇。咱们这边的姑娘是好吧。” “主要是她好。”四爷这么说。 宁采愣了一下才明白这意思,人家是说:别的姑娘好不好的他不知道,他就觉得她好。 哎呦!这个牙酸啊! 林雨桐嘴角不由的翘起,左顾右盼的,刚好把房子打量了个清楚。三室一厅的房子,把其中一间房子改成了餐厅。只剩下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 她眉头挑起,随即又恍然。怪不得江社友的办公桌上摆放的是那么一张照片。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两口子没孩子。 江社友四十往上的年纪了! 林雨桐就低声问宁采:“一直就没有孩子?” 宁采小心的往厨房看了一眼,然后摇头:“没有!也没少看大夫。检查来检查去的,两口子都没问题,也不知道为啥,就是没孩子。许是缘分没到。这事可千万别提,这是嫂子的一块心病。” 正说着话,江社友回来了。拿了钥匙自己开的门,进了门看见林雨桐和四爷就笑:“失礼了失礼了。耽搁了一会子,倒是叫你们等了。”他说着话,就把公文包往刚进门的玄关台子上一放,换了拖鞋就进来。跟四爷和林雨桐握了手,“坐着!坐着!我去洗个手。”一边洗手,又一边问厨房里的老婆:“饭好了没?从昨天就跟你说,叫你好好准备。你看看,人来了,等这半天,也不见你在哪?” 厨房里好半天没动静,都有两分钟吧,里面才传出温柔的近乎于软弱的声音说:“你没回来,怕菜凉了。现炒先吃味儿才好……” “行了行了,赶紧上菜吧。”江社友催促。 里面又没声响了。 林雨桐就起身,说江社友:“进了门就说吃饭,这还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男子主义吧!”说着,就往厨房去,“嫂子,我帮你。” 江社友苦笑着看宁采:“你看,我就说着丫头对我有偏见,你还不信。你瞧瞧,两句话的工夫,他就认定是我的不对。你问问宁采,问问知道根底的人,看是你嫂子怕我,还是我怕她?” 宁采跑进厨房帮忙,就说林雨桐:“你可不知道,头儿也就是在人前嘚瑟嘚瑟,她其实怕嫂子怕的不得了。” 这个一脸温吞的女人,吃饭的时候江社友给正式介绍的时候才说:“认识一下,这是你们嫂子苗木。” 她还是不爱说话,只笑了笑,给林雨桐夹了一筷子菜,就算是认识了。 江社友跟林雨桐解释:“你嫂子她就是这脾气,不太会跟人交往。早些年,辞职了。后来在警校当过一段时间教员,后来因为不习惯又不干了。如今也就是在中小学,给孩子们当义务的普法宣传员。算是有个事干。” 两口子只靠着一个人的工资,怪不得日子过的看着简单到朴素。 “做普法挺好的。尤其是对下一代的法律教育,我觉得更应该重视。嫂子这工作很有意义。”林雨桐的夸奖,苗木微微愣了一下,对林雨桐又报之以微笑,这次看上去真诚多了。 “难得你这么看。”他叹了一声:“你嫂子也没什么朋友了,以后你回市里来,记得到家里开坐坐,跟你嫂子做个伴。她这脾气,看着跟你还算是投脾气。” 吃饭的工夫,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说话,一般都是林雨桐和宁采说,苗木听,时而插一句话。 江社友跟四爷一块,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偶尔碰一个。 说的也是部里的事,厅里的事。江社友偶尔会说一下市局的事。 吃完饭走的时候都晚上九点了,上了车林雨桐就问四爷:“你觉得江社友有问题没?” 四爷摇头:“不像个有问题的人。” 林雨桐别人不信,但他信四爷的眼光,四爷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但她还是觉得别扭,你说请人上家里吃饭,全程女主人都是不太热情的样子。这客做的,可真是难受。 四爷也信桐桐的直觉:“只是这点别扭吗?” “也不是。”她摇头,“就是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可又想不出来问题在哪?” “那你就盯着。说不得你的直觉是对的。”四爷这话把林雨桐说的一个激灵。 但即便真有问题,这也不是现在能触摸的。 她把这事搁在心里暂时先压下了。连着参加了两场的表彰大会,加了很多个微信好友。这里面有些是换了号码的同学,也有些是其他局里的同行。年轻的漂亮开着还算不错的车的小姑娘,还是比较受追捧的。 随后的几天,跟四爷两人在a市周围的景点转了转,有一样的,也有不一样的。看新鲜呗。 最后一天,就是购物。给同事家人买点小礼物之类的。 回去大家都说好,但是比较耿直的林三家还是说林雨桐了:“以后这种带礼物的做法,不需要模仿。有能力的就带,没能力的就算了。都那么点工资,咱们又属于出差还算频繁的一类工种。出省去外地带点特产还行,这去一趟a市还带礼物……要这么着,大家的日子就别过了。” 这里面就他最常去a市开会。这么一说,大家都起哄。又问今年咱们治安大队发什么年终福利。 年三家这人比较实在:“咱别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就是购物卡,一人一张一千块钱的购物卡,行不行?” 这个行!年货大礼包,全指着它了。 卡发下了,连同四爷的,一块给刘巧儿了。林三娃喜形于色:“以往都是我往里面送,这回,终于见了回头子了。”见连女婿的卡也递过来了,他就问:“小金啊,今年你一个人,干脆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什么叫一个人?这是想打听四爷的父母过年期间来不来吧? 四爷就笑:“我父母过几天就到。年前走不走,到时候再看。” 林三娃的心就放下了:“哪天来?到时候叫桐桐跟你去接。对了!你那边住的下不?实在不行,还有套房子空着呢。” 家里何止空了一套房子。 林雨桐就说:“那边三居室的房子,也不小。”不要老在四爷面前炫耀你家的房子。四爷家的房子以前有多大,都不敢跟你说,怕吓着你。咋的还欺负四爷没房欺负的没完了。 刘巧儿在边上轻轻的拧了一把闺女:傻不傻啊这孩子!你爸这是为谁的?! 外面雪花飘着,北风吹着。林大志还在店里挣钱养家呢,林家三口带着四爷,在暖气烧的火热的屋子里开着电视聊天,吃着这个那个的,这种感觉不要太舒服。 三楼还专门给四爷收拾了一间屋子,刘巧儿留客呢:“雪大,就不回去了。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新的,就住下吧。” 四爷当然是无所谓的。林雨桐才说看看上面有睡衣没,起身要上楼了,林三娃的电话响了。她也没在意,反正回来又把桌上花瓶里的花拿出来两朵,准备给四爷熏屋子去的。结果才一转身,就见林三娃蹭一下站起来:“什么?你爸死了?” “谁死了?”林雨桐就问。 “你姑父。”他把电话递过去:“你二表姐的电话。” 1296.黑白人生(20)三合一 黑白人生(20) 李国富死于什么呢? 死于助兴的伟|哥, 还有大量的酒。喝了多少呢?根据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判断, 四十五度的白酒差不多喝了一斤半。 一个五十岁往上人, 喝了这么多白酒,加上吃了三片伟|哥,他不死谁死? 李国富只要不是傻子, 就知道,喝酒不能吃那玩意,危险性太大!那他为什么会吃那么多药? 面对林雨桐的问询, 姚依一边哭一边喊:“这个挨千刀的,一天到晚就想着那事, 我跟他说不能吃不能吃,还专门把药收了, 然后他不知道怎么就翻出来了。大概是喝多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吃了多少。” 这话是糊弄鬼了。 李国富给林三娃当了二十多年的妹夫,逢年过节的哪有不喝酒的?李国富是多大的酒量林三娃能不知道。说起来酒量也不算是小,白酒喝个八两是没问题的。但那喝下去就直接钻到桌子底下去了。他又是怎么可能清醒的喝下一斤半的量。 林雨桐给年三家打电话, 正式报警:这涉及到谋杀。 报警就报警,报警难道我就有罪了? 是我叫他喝那么多酒的吗?是我叫他吃药的吗?都不是!关我什么事?! 林雨桐就问她:“他是跟谁一块喝酒的?” 姚依眼睛一瞪:“他女儿不孝顺,快过年了也不说看看他爸。我儿子孝顺,回家来带了好酒, 那老不死的非得缠着我儿子要喝。我看啊, 他就是看上我儿子带回来的好酒了。那一瓶酒得三千多块, 他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连瓶吹的我跟你说……他平时是能喝八两, 可拿着瓶子直接灌得……” 林雨桐提醒她:“李国富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 一个脑子正常的人就是再喜欢喝酒, 也不会那瓶吹。 姚依白眼一翻:“那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林雨桐轻笑一声:“你确定,喝酒的时候,只有你跟你儿子两人在现场吗?” “那当然了,多晚了那都!”姚依十分肯定,而且半点也不慌张,“大晚上的,可不就是一家三口在家吗?” “很好!”林雨桐起身,要走的时候回头看姚依,带着别样的深意,叫姚依不由的心里狂跳了几下。 到了外面,林雨桐轻笑。之前就怀疑这是个团伙作案,果然! 李国富说过,他确实是去过姚双的家。这个把戏并不难。难的是配合默契。更重要的是不怕谁反水。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三个人必然是十分亲密的关系。 做母亲的不怕儿子会背叛。而儿子更不用担心母亲出卖。至于分赃不均的事,就更不可能有了。当妈的弄的钱,其实还是给了儿女了。 所以,姚依的所有有恃无恐,全在于他们的证据链无懈可击。 可真是那样吗? 父母对于子女的情感,跟子女对于父母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可姚依,许是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她几乎是忘了,她的儿子也长大了。长大了,就想的多了。可能就不会是一个那么听母亲话的孩子了。 姚依的儿子叫姚平,随了母姓。 林雨桐也不问,就只道:“你说说……” “说什么?”姚平尴尬的笑笑:“我挺遗憾的,真的。” 林雨桐点头:“遗憾什么?遗憾他死的太快,要是慢点,再慢点,许是医生就不会知道,他生前究竟喝多多少酒了,对吧?” 姚平面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 “我没怀疑什么。”林雨桐拿出一沓子照片,一张一张叫他看:“不觉得心慌吗?” 这些是除了姚依的第一任丈夫之外的其他十四任。 林雨桐将照片放下:“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她指了指桌上的照片:“这些人死的时候,你还小。有些……像是二号三号四号……怕是你都不怎么记事。要是把这所有人的死,都说是跟你有关,这未免有失公平。” “他们的死当然跟我没关系。”姚平差点跳起来:“我那时候才多大,我妈就是再怎么样,也不会……”说着,他就顿住了。 林雨桐就轻笑一声:“当然了,这也不是你说无关就无关的。有时候du药从孩子的手里递过去,才会……” “不是!”姚平瞪大了眼睛:“他们……他们有些人就是该死的。”说着,他就大口的喘气,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一样:“他们该死的!他们该死的!”他啪一下拍了桌子:“他们都该死!” 林雨桐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是!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薄情寡义,好色成性,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姚平深吸一口气,眼神有些涣散:“是!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林雨桐朝外看看,叫把人带下去。从来没想过,姚平的精神像是有问题的。话没问出多少,但也可能确定,姚依的同伙是谁了。 除了姚平,还有姚依的女儿姚瑶。 比起姚平,姚瑶倒像是解脱了一样:“我猜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一两个,三五个那么死了,可能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可是死的太多了,总会惹人怀疑的。这次我妈打电话叫我们回来,还说了警察上门的事情,我就说不要干了,不要干了。收手吧!偏不听。这不,出事了。” 林雨桐递了一杯水过去,她客气的说谢谢,然后苦笑:“那些人其实不全都跟我妈有关系。这事最开始……真是偶然。”她抱着杯子,颤抖着声音说起了过往:“……我妈打小是学唱戏的。她是被戏班子拐卖出来的,然后你知道农村那种婚丧嫁娶找人吹拉弹唱的人吗?她就是跟着那些人……说的好听点,这叫民间艺人。其实你知道的,这种人是最被人瞧不起的。有些地方,还把这样的人叫‘龟子’。” 龟子,又叫龟奴。妓|院老鸨的丈夫或是男杂役,在过去就叫龟子。 后来,这个称谓保留了下来了,就是说那些走街串巷承揽各种活的这种艺人。带着极为贬义的意思。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人是可以做耍的。进了这一行的女人,被看成是不怎么正经的女人。 当然了,这都是很多年前的陋习了,后来人家就成了一个专门的职业,自己成立团队,也不少挣钱。那些不文明的东西已经很少见了。大家也都能给予别人足够的尊重。 现在姚瑶说的这个,是说姚依小时候,成长的环境不好。 她说什么,林雨桐就听什么也不打断。 “后来……我妈就遇上我爸了。我爸是个小学的音乐老师,我妈唱歌唱戏都会唱,一个人弹琴,一个人唱歌,就这么着,相爱了,想结婚。我爷爷奶奶不同意,他们是老思想,觉得我妈的出身脏……不答应。我爸就跟我妈偷着结婚了……然后生下哥哥,再然后怀着我的时候我爸就病了,我妈还是生了我,最后送走了我爸。我爸活着的时候,还有工资养活我们。没了我爸了,我妈又带着我们,就没收入了。存下的钱也给我爸看病用了……我妈带我们回爷爷奶奶家,可爷爷奶奶不让我们进门,不认我们。我爸学校分给他的宿舍也不给我们住了。我妈没法子啊!只能回他们那个班子去。有一回……被一个老板请去,要给他母亲过七十大寿热闹热闹,我妈就去了……然后那王八蛋喝醉了酒,欺负了我妈。这些都是我妈后来说给我听的,那时候我还小……我妈没办法啊……那人家里有钱,他又死了老婆。都那样了,那就刚好……不图别的,只图着钱,也好啊!后来结婚了,我妈当时确实是年轻也漂亮……男人嘛,就那德行,一个老头子娶了个漂亮年轻的媳妇,不靠药,他也不放心啊。结果,喝了酒,又耍酒疯,多吃了几片药,死在我妈身上了。那纯粹是自己作死的。我妈那个时候压根就不知道还有那种药,还不知道那种药吃了会那样。那王八蛋死了,我们娘三个倒是拿了遗产的大头。他母亲一份,他儿子一份。但我妈作为配偶,我们兄妹作为继子继女也都有一份。那一笔,我们就得了二十多万。那个时候二十多万啊……可不是一笔小钱。有这些钱,我妈在县城里买了房子,买了店面。房子自己住,店面租出去,也算是有个收入。还剩下点钱,当时比较流行买基金,我妈就都买了基金了。可是当年那基金,投进去拿不出来。急着用钱的时候,套的死牢。正好,那个时候在基金会又认识一个搞信贷的副科长,快五十了。缠我妈缠的劲,我妈也就跟了他……谁知道这王八蛋是个变态……他……他偷着还打我和我哥的主意……我哥打那时候起,精神就受了点刺激……不能让人知道,我们还得给我哥看病……我妈很毒了这个王八蛋,然后想到了之前那个是怎么死的……就给照着样子做……他喝的酒里家了安眠药……人睡死过去了,就再给他灌点酒灌点药……其实这个人没了也没事……他自己没有子女,老婆又走了……可能他的家里人都知道他的毛病,所以,自来都跟他都不亲近。他死了……就死了……连个多问一句的人都没有。我妈操办了丧事,钱、房子都归我们了。没人伸手要!从这个人身上得到的最多,失去的也最多……反正我哥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去大城市看病啥的,都要钱的,那时候看病又没有医保。又是去大城市,光是来回的坐车住店吃饭的开销,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平时,我妈还得照看我哥……她根本就没法出去挣钱养家……反正就这样,嫁一个再嫁一个……这些男人精明的很,最开始都不错,不管是对我妈,还是对我对我哥,都瞧着挺好的。但是时间长了,矛盾就出来了。总对着一个女人,会失去新鲜感的。替别人养孩子,这就像是个无底洞,多少钱搭进去都填不满。慢慢的,就不愿意我妈带着我哥出去看病了。那……他们就去死吧……”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每个男人的死相,有些她说的详细,有些却只三言两语,那就是说,有些她知道,有些她却不知道。说到李国富的时候,她笑了笑:“其实这人还算不错。在那么多的人里,算是一个好人了。一个老实好骗的好人!其实,我妈当时也没想把他怎么样。要不然就不会费心弄一个姚双出来了。想着哪怕是丢了钱了,他也怕人家知道他跟人家姐妹两个女人这么着那么着的……肯定嫌弃丢人,打死就不会说出去的。等事情了了,她就把县城的房子卖了,跟我们去a市去。这些年,钱也没少赚。房子也买了两三套了,够我们住了。以前当投资买的一处铺子,上下两层,如今租出去,一个月也有小两万。有这钱,我们能在大城市里过上跟大部分人差不多的日子。可谁能想到呢?他死赖着不走。我就谁算了,难得这么一个人……我妈老了,也挺寂寞的,全当找个老伴呗。可这个人怎么说呢?太较真。我哥回家了,他挺高兴的,真是他提出来喝酒的,我哥陪着喝。喝就喝吧,可喝着喝着的,他就让我哥管他叫爸……”说着,她的手就不停的摩擦着桌面,“那个变态也曾经叫我们管他叫爸,我妈还当是他对我们好呢,谁知道……这事就是个禁忌。我哥当时的情况就有点不好了……我妈心疼我哥,知道我哥又想起小时候的事了,这才迁怒之下……给他的酒里放了安眠药,降血压的药,然后又给他吃了三片那种药……又给灌了一斤酒……其实,要不是因为你是警察,就凭他跟他女儿的关系,他死了也就死了,谁管他是怎么死的……这么长时间了,别人就都一点都没察觉吗?说到底,还是这些人太王八蛋了,至亲的人都不肯为他们出头。宁愿损失点钱财,也不愿意家丑外扬。我把知道的都说了,要说无辜,我哥最无辜。他有时候自己是不受控制的……而我,是清楚我做了什么。说出来,我也能睡个好觉了。”说着,她一把拽下头上的帽子,连同头上的假发一并摘下来了,露出已经秃顶的头来:“……我妈跟我哥一直都不知道,我打从十岁起,知道这些污糟事之后,就睡不着了。每天得靠安眠药入睡。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说实话,其实我是盼着这一天的……”她对着笑了笑,“我特别累……真的特别累……” “我给你安排一个单间。”林雨桐也笑了,“笑睡就睡吧。在里面好好歇两年,出来之后,你还有大把的时间重新来过……” “谢谢你。”她真的瘫在了椅子上了。 据说送进去之后秒睡,真的睡的特别特别的沉。 再次面对姚依,林雨桐没审讯,只是把跟姚瑶谈话的影像放给姚依看。全程,姚依的脸上都没有明显的变化,直到看到闺女那近乎落干净的头发,才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了:“都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跟我两个孩子都没有关系!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干的!” 案子了结了,没有畅快的感觉。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林三娃摇头:“人这一辈子,坏就坏在三件事上——钱权色!这三样东西,是人就没有不喜欢的。可这不管怎么喜欢,都在一个‘度’上。过了这个度了,那就一准完蛋。姚依那女人摆的就是个明棋,害处他们不知道吗?知道!可什么都知道,还一个劲的往里面扑腾,要真说起来……死了也活该!” 这么说也没错。世上能有几个反社会人格的?大部分的犯罪,根子都在这三件事上。 这件案子又是一件足够离奇足够轰动的案子,案子已经公布出去,后续的问题也来了。 当时这娘三个分了财产的,都诉诸法律渠道,要求归还这些财产。 看!之前的时候,没一个人肯站出来过问质疑死者的死因。如今尘埃落定了,都冒出来了,说到底,还不是‘钱’闹的。 不过这是法院的事,跟林雨桐再没有关系了。 那笔三十七万六千的钱款,原数追讨了回来。林三娃坐着,给两个外甥女分了。其中一万六替李国富办了一个很简单的葬礼,剩下的三十六万,一人十八万,不偏不倚。因着老二是招赘的,以前的老院子老铺子都给老二。这一点老大没有异议。两个闺女都选择了不让父母合葬。把李国富的骨灰盒放到了他父母的墓碑下面。这是哪怕是他死了,也不肯原谅的姿态。 二表姐把老房子老铺子都给卖了,添了点钱把舅舅家的钱给还上了。用她的话说:“那个女人呆过的地方,她嫌脏。恶心的慌!” 这个事,别人就管不着了。 事情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案子,也给局里提了醒。他们把增强老年人的防骗意识当做来年第一季度工作的重点。 林雨桐如今却没什么心思管这个。她今儿跟四爷去车站,去接车的。 金家的父母来了。 四爷也没回去过,只在原主的记忆里看见过而已。 两人在出站口等着,一直等到最后,才看到一对差不多都有七十岁的老夫妻走过来。驼着背,金父肩膀上看着蛇皮袋子,金母挎着包,包很旧了,拉链坏着,怕东西露出来,口子用针线缝起来了。大包小包一共六个,亏的是怎么拿的? 林雨桐和四爷过去赶紧把东西接了,四爷才说:“不是叫人过来就行吗?怎么拿这么些?” “都是自家的东西……带了不就不用买了吗?”老太太咧嘴一笑,露出零零散散的几颗牙。 那行吧!大老远的,带都带来了。 塞到后备箱里,然后上车。结果车子一动,老太太又一张口又给吐出来了,叫四爷:“小四,走着回去呗。不怕远!” 咋办呢? 真没遇见这样的过。 先把人放下来,然后把车开去边上的修车行洗车,林雨桐呢?叫四爷陪着人在马路沿子上蹲着,自己打出租回去了。 把老头老太太给吓的,忙问四爷:“是不是给那你丢人了?这要是人家不答应可怎么办?” 老头子就骂老太太:“叫你忍着,叫你忍着,你非是不听。你看看……埋汰劲的,不叫你来,你还非来!” 老太太越发的手足无措,伸手去拉儿子:“要不,我跟你爸,还是先回去吧。” 四爷就说:“您想什么呢?桐桐不是那样的人。她是回去另外找车去了,一会子就回来。” 高铁站距离单位自己开车话也就三五分钟的路程。可要走过去得大半个小时呢。桐桐回去想办法了。 果然,没几分钟,一个三轮电动车给开过来了。这种三轮电动车在县城还比较常见。一些老头老太太接孙子上下学就用这个。后面带着车厢,里面能坐三四个人。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接送孩子就挺好的。 平时跟林三娃聊天的那么一伙子人里,就有好几个出门爱开这玩意。林雨桐回去直接接了一个就开出来了。这玩意坐上去,只要开着车窗,是不怕晕车的。 这玩意林雨桐还是第一次骑,停到四爷跟前的时候还挺嘚瑟:“怎么样?” “帅!”这样的桐桐最帅! 开着蹦蹦车接了未来的公公婆婆,然后把他们先送到家属院的楼下。这才把车开出去,把人家的车给还了。又打出租去车行,看自己洗好的车。 回来的时候老头老太太还在楼下呢,老太太脚边好几个矿泉水瓶子,应该是新捡的。见林雨桐看过去,老太太赶紧踢远,“……刚好有瓶子的……” 林雨桐心里叹气,这要是给家里堆那么多垃圾,可咋整。四爷得先疯了。 她只当没看见,问呢:“咋没上去?” 老太太指了指后备箱:“东西……东西没回来……” 林雨桐苦笑不得,我还能昧下你的东西。 老太太许是不是那个意思,但这话就是容易叫人有歧义。四爷把门开了,这又下来,搭把手两人把东西弄回去。这又不成了,老太太又要下楼。 为啥呢? 要上厕所。 家里的厕所不能上吗? “不行!不蹲着屙不下。”老太太蹭蹭蹭的就出门,下了楼就往楼下的花坛子里走,想在里面方面。 把林雨桐给尴尬的:“您跟我来……跟我来。” 办公楼里的厕所是蹲便器,那个能用。 上了厕所就跟打仗死的老太太,死活都不在这里呆了。回去就问四爷:“啥时候去人家家里,赶紧见了,我跟你爸就回去了。你这啥地方嘛,出个门还上上下下的。还不如咱家的院子呢。我就说……你那时候调到咱们那里派出所多好的,非的上这么远的地方来……我就不知道这住楼房有啥好,跟鸽子笼子似的,哪里有咱家好?” 反正是坐在沙发上也不舒服,躺在床上也不舒服。 没办法,当天晚上,就拜访了林家。 东西四爷没另外准备,就是老两口来拿的自家产的大米,自家腌制的火腿,自家做的熏肉,自家腌的松花蛋。 没别的了。 一到林家,老两口就更拘谨了。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所幸,林三娃和刘巧儿是看上人家儿子了,他们的日子也是打小穷过来的,说上话了,又故意迁就对方,倒也能说上话。 等人走了,刘巧儿就说:“你说那么样的两口子,人家生的孩子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怪不得人家说邋遢婆娘生皇帝呢,这话真没错。”她跟闺女说呢:“幸亏小金兄弟好几个,我跟你说,别舍不得钱。以后,给老两口钱的时候,手大方一点。叫那些兄弟挣着个老两口养老。这样,你能过舒心,老俩口子也能过舒心。” 林雨桐说知道,第二天,硬拉着要走的老两口去了医院,不是为了体检,检查林雨桐就能做。主要是给两口子补牙的。两人合起来,都不够一口牙的。 如此又是耽搁了两三天,花了三万多。 这次不是叫老两口回去,林家两口子的意思是,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叫林雨桐跟着女婿回那边的老家一趟算了。反正婚前,都得认认门嘛。今年过年就在那边过吧。 老两口一口的新牙,还在适应阶段,这吃饭都成问题。路上还真得要人照看。 能吃啥呢? 面包泡牛奶,要不就是八宝稀饭。 一路上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念叨个不停,嫌弃花钱又受罪。 到了这边的县城,才现买的东西。家里都有谁,买吃的买用的给孩子买穿的衣服。好家伙,又是大包小包的。 这回老太太不絮叨了,还跟四爷说:“你不在家,你哥也不容易。老五老六还念书呢……家里家外就是你哥撑着……给孩子们多买点,你嫂子要是高兴了……都好说……” 家里的房在半山腰上建着,然后是一半是掏着山体上的山洞,外面是用砖瓦盖起来的。 穷,是真穷。 感觉进山的时候,一路上都是盘山公路。两人是在县城租了一辆车回来的,林雨桐之前是不知道老太太晕车,这次回来,给服用了自制的晕车药,倒是睡了一路。到家门口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媳妇手插着着腰,说老太太:“不是跟你挣钱的儿子享福去了吗?咋又回来了?” 很有些不待见。 四爷能受这气?找了村里一家外常年打工的,买了人家的房子。这家的房子建的好,上下两层,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也就是过年回家住几天。如今,四爷掏的钱比市价高处了两万,人家到家的行李还没取出来呢,拿了钱把需要过户的手续托给熟人,赶最后一班车人家去县城了。回城里过年也没啥嘛。 跟大儿子过不到一块,就不过呗。 老太太小心的看林雨桐的脸色,估计是觉得她儿子用的是媳妇的钱,怕叫人捏住短处。 跟老太太能有啥说的? 这家里还有放假回来的老五和老六,两人都上大专,老五眼看就毕业了。 四爷就说,给投资一笔,在山下弄个农家乐的事。看看山下,人家盖的那个仿古的客栈,肯定是把钱赚了。 老五不爱说话,心里却有数:“那我不去实习了,报个厨师班,再去学半年去。” 很务实的想法。 刚开始嘛,自己多做点,风险就小点。 老头老太太又絮叨,这事应该给你大哥说的,你大嫂不懂事,你大哥又不是那样的人。 林雨桐心说,那你大儿子咋就没来看过一眼呢。 老六是个丫头,却是个暴脾气:“他好啥好,觉得他好,你们都跟你大儿子过去。总说我大哥不容易,可我跟我五哥上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四哥出的,我大哥到底不容易在哪里了?你们跟着你们大儿子过,整天下地喂猪割猪草,一点也不闲着。吃的也不是白饭,还把他们的娃儿给看大了。我是个女娃,要嫁出去的。家里的事,我本不该管。可你们也不要太过分。实在不行,就分家。我大哥,我四哥,我五哥,老宅子给大哥了,这新宅子是四哥买的,除了你们,谁也别想住。我跟我五哥去山下开农家乐去,自己能养活自己。我们一人一年给你们五千块,足够你们花用了。病了,大家平摊。反正现在有合疗,也花不了多少钱。” 你个死丫头! 吵吵嚷嚷的,家里好歹还有明白人。四爷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就带着林雨桐返回。 主要是老太太见天的絮叨她的大儿子大孙子,一般人真受不了。 回去了,也不好回林家吧。这本来准媳妇上门了,却一堆的烦心事。叫林家两口子知道了,心里得多别扭。 于是,腊月三十赶回a市,干脆在a市过个年。等过了初五再回去。 谁知大年初一,竟然还有客人来访。 打开门,是司夜,四号! 林雨桐看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调查我?” 司夜看向里面:“我能进去吗?我不光找你,还找金局。” “你来,宁采知道吗?”林雨桐没有让开,而是反问:“你如今,最好就是老老实实的呆着,这一点,你不清楚吗?” “我清楚。”司夜深吸一口气:“可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每天被当做贼一样的防着……” 说着,声音就大起来了。对面的人开了门看过来,满脸的警惕。 林雨桐朝对方歉意的点点头,然后让开位子,叫他进来。 四爷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见她进来了,也没起身,只指了对面叫他坐了:“你知道你这样而来,是会给被人带来麻烦和困扰的吧?” “不会。我非常小心。”司夜看向四爷:“我知道金局从哪里出来的。那个地方,一旦进去了,一辈子都跟那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找上门也是不得已。因为我觉得我无路可走!” “你知道的还不少。”四爷拉了林雨桐坐在旁边:“你最好去过你的日子,能有如今的日子,就算是你的运道。咱们都是在暗道里走过的人,手段不光是能放在太阳底下的。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你要是再敢打搅我们的太平日子……证明你清白我们暂时做不到,可是证明你不清白,我还是有些办法的!” 司夜的眼睛猛的一缩:“你们都只想着自己的太平日子吗?” “你曾经最想要的,不也是太平的日子吗?林雨桐反问回去:“如今有太平日子过了,每天的工作轻松,虽然挣得不多,但是稳定,能顾家。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你这才过了几天,就过腻味呢?我们是想过太平日子,可这错了吗?你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我就想问问你,你问过宁采吗?真要是有个万一,你叫宁采情何以堪?作为男人,你就不合格!你为你的女人负责了吗?” “不要提宁采。”司夜的眼里闪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她……宁肯信任江社友,也不肯信我!” “谁说她不信你?”林雨桐有些莫名其妙:“我想,你要是一直安安稳稳的,不折腾,不自以为是,她没有理由不信你。她是警察,你的任何一个谎言,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当你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的去应付她的时候,她会怎么想?她该怎么想?” “可我敢叫她知道吗?”司夜蹭一下站起来:“她跟江社友走的太近了,江社友是老江湖了,她在他面前什么也隐藏不住的。我敢跟她说什么吗?万一她不小心泄露给了江社友呢?” 林雨桐就好奇:“你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连宁采也防着……” 1297.黑白人生(21)三合一 黑白人生(21) “不是我连宁采也防着。”司夜的头慢慢的低下来:“这是为她好, 也是为了保护她。她知道的多了,对她没有好处。”说着, 深吸一口气就抬起了头, “至于说我查到江社友什么,这个……到现在为止,什么也没查出来。要是查出什么来, 我就不会费心找你们。不过, 虽然我没查出具体的东西,但是我敢肯定, 江社友的妻子苗木,一直在偷偷的查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是什么事?”林雨桐又问了一句。 司夜像是奇怪林雨桐连这个都不知道一样,继而失笑:“许是我真找错人了吧。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苗木跟江社友是警校的同学,同班的还有一个叫钟乐的。苗木跟钟乐结了婚,可是不巧的是, 在十六年前安泰集团走私案中,钟乐不幸牺牲了。当时的仓库发生了爆炸, 幸存者只有两人, 一个是江社友,一个是苗木。苗木是被江社友抱着出来的,在医院住了半年才得以恢复。之后就跟江社友结了婚。这么些年,两人一直没有孩子。而苗木也从公安机关辞职……她每周都会偷着去钟乐的墓地……有一次, 我跟着过去, 听到苗木坐在钟乐的墓碑边念故事……她念的故事是圣经里的故事, 故事主人公是以斯帖……” 以斯帖? 说实话,林雨桐过了几辈子,都没有耐心读什么圣经。 反倒是四爷给林雨桐解惑:“以斯帖是《圣经·旧约·以斯帖记》中的女主角,是公元前五世纪中期的古代波斯的王后,故事里的她是一名美丽善良的犹太女英雄,她为了挽救在波斯境内的犹太人的性命,运用自己的智慧,在当时波斯王的面前揭露了波斯宰相哈曼的阴谋,使得哈曼获得被绞死的下场,粉碎了哈曼阴谋消灭波斯境内犹太人的罪恶计划。” 揭露阴谋?粉碎罪恶计划? 本来是一个圣经故事,可放在特定的时间由特定的人物来讲,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难怪司夜会怀疑,他确实是有怀疑的理由。 司夜讲完这个故事,没有多停留,只道:“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决定。”然后拉开门,自己出去了。 林雨桐就看四爷:“怎么办?” 四爷皱眉:“如果苗木真的在调查当年的案子,为什么江社友一点都没有发觉,反而是司夜这么巧就发觉了呢?” 是啊!这就是问题。 而司夜为什么把目标放在苗木的身上,苗木如果连江社友都能隐瞒,为什么偏偏被一个行动明显受限的司夜给发现了? 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前面就是个深坑。在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时候,贸然插手才是要坏事的。 司夜来过,跟没来过一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但司夜来过,又跟没来过不一样,两人还都不由的开始想办法搜集消息。至少得弄明白当年的安泰走私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等查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负责过当年的案子的老警察,竟然都不好联系了。 退休的退休了,跟子女去了异地安家了。没退休的……在a市已经找不见了,其中有两个以警入仕,一个在统战部,一个是地市的政|法委书|记。这些人,都不是以现在的身份能够秘密的接触到的人物。 林雨桐这才明白,为什么四爷总说不着急,等到以后再说。因为确实,以现在两人的身份,真有些力不从心。 过了正月十五,两人直接回了县上。初七正式上班,初五初六,他们两人刚好值班。 值班一般没什么事,一般就是处理几件过年期间因为喝醉酒打架斗殴的案子。其他的倒是泛善可陈了。 等到了正式上班这一天,年三家就叫林雨桐:“……警校是你的母校,今年的实习生马上要派下来了。咱也别什么人都接,你去挑几个,咱们的人手严重不足……” 行!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这次四爷就不跟着了,不过他提醒林雨桐:“说起来,江社友也是警校毕业的,那里的老档案和上了年纪的老师,怕是对这位大处长还有些印象……” 所以,林雨桐这次过去的,顺带着看看能不能查出点别的来。 公安大学,但是大家还是习惯的称呼为警校。学校成立于四八年,建国之前解放区自己成立的警校。后来,成了省里的公安大学。 过去的警校毕业生,那直接就给安排工作了。如今,且不容易呢。很多毕业生看着是有工作了,但去单位上也未必有编制,先干着协警。然后慢慢的考,混的就是一个人头熟。 所以,学校自身也挺不容易的。只要是人家来说从学校要人的,那真是贵宾待遇。 林雨桐来之前,单位就给公对公的先打过招呼了。然后林雨桐一到学校门口,从门卫室出来一个‘熟人’。 算是熟人吧。 他是林雨桐的在大学四年的辅导员左恒。四十岁的人,看林雨桐像是看孩子。以前这孩子的成绩真是叫人堪忧。有些科目过不了,还得他这个辅导员去帮忙找别的科目老师说话。谁叫这孩子乖呢?又软又乖。 一个班五十号人,最看不看好前程的就是她了。可这孩子家境不错,女孩子也不指着一条道过活。毕业了就是毕业了,其他学生在一个系统内,还相互拉拉关系。在群里聊一聊。只有这孩子,在群里从来不说话,跟在班里的时候一个样。 可谁知道蔫人有蔫主意。她倒是走在了大部分人前面。又是立功又是授奖的,前程差不了。 他脸上带着笑,“快过来叫我看看,这出了学校门就是不一样的。飒爽!利落!” 林雨桐下车,过去打了招呼。然后又招手叫几个整准备往校外溜的学弟:“帮忙把车里的东西搬到一楼的办公室去。” 回来一趟,见到了都是老师。都是曾经因为各种原因照看过原主的老师,礼物是少不了的。她把车钥匙扔过去就不管了。 左恒就笑:“你这回来一趟,还不空手。” “平时也不得空,越是过年就越是忙。借着出公差的机会,回来看看老师。没过十五还不算过完年,就算个老师们拜年了。”她一路说笑着,跟左恒往办公室去。 如今学校还没开学,来的早的都是准备实习的大四生。老师也不全在,林雨桐的礼物上贴着名字,请左恒转交就行了。 到了办公室,左恒给林雨桐倒了茶,就问她:“这次准备要几个人?” “五个!”这个不由林雨桐给做主,“今年的编制相对宽松,进这五个,只要不是太差,实习期过了,差不多都能过。不过就是一点,咱们在县城……” “在县城怎么了?”左恒乐呵呵的,“如今高铁方便,半个小时的车程。要是自己开车更方便。在城里从东到西没有两三个小时还到不了呢。交通方便,什么都不是问题。如今这编制可是个抢手的东西,能有编制就不错了。偏远乡镇的派出所都能抢破头,更何况是县城。不是外人,你给了撂了实话,我也就放开了,档案就在柜子里,自己看。” 那林雨桐就不客气了。 打开柜子,林雨桐却意外的看到了收在柜子里的相框,一大摞子,应该是左恒的私人物品。她扫了一眼,本都收回视线了,又不由的看过去,然后伸手将最上面的照片拿出来,这是一张集体的合影,最中间位置极为醒目的姑娘,可不就是苗木。随后,她才在苗木的左边看到了江社友。右边那个小伙子很帅很精神,可不就是江社友办公桌上摆放的那张三人合照上的那个苗木的前夫——钟乐。 左恒见林雨桐把老照片拿出来了就笑:“以前是摆在办公桌上的,后来来个客人就问,‘哎呦,你跟江处长是同学啊?’。人家是大处长了,我还是一小教员。本来这心里就怪不得劲的,叫人家一说,我这心里就更不得劲了。这还倒是罢了,顶多就是扎心而已。还有那知道我跟老江的关系的,上门想走我这边的路子扒上人家大处长。你说,这照片我还敢往出摆吗?都收起来了,自己没事的时候翻出来看看,看看人家都是什么成就,然后心里再酸一酸。” 能坦然的说出来,可见是个非常坦然的人。 而林雨桐原有的记忆里,这也是个非常淡泊的人。 但也不要小看人家是个教员,教员怎么了。全省的公安系统,从省厅到最基层的派出所,哪里都有他的学生。据说还有学生去了部里。靠着老师,下面同出一门的学生就能构起一个人脉大网。所以,谁都会卖老师几分面子。 林雨桐就笑:“您是不管走到哪,都有人管住管吃管接管送的那一类,我看啊,您比江处长可牛气多了。” 左恒哈哈就笑:“叫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果然就舒服了。” 林雨桐把照片放下,又拿档案翻看,嘴上却问着一些像是闲话的话:“年前,去江处长家吃饭,见了他夫人。您别说,美人就是美人,时间都好像格外眷顾人家……” 左恒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语气这回是真酸了:“你是说苗木吧!那个时候,苗木可是……用现在小年轻的话说,就是女神。不管是我们班的男生喜欢,别的班,狂蜂浪蝶多了去了。那时候,我们是保卫我们班的花儿,没少跟人家干仗。结果,大家辛苦保卫的鲜花,没插到别人家的牛粪上,可却被自家的牛粪给抢了先了。钟乐那小子,最贼!人家俩早就偷偷好上了,只有我们这些傻子还一个劲的傻冲。结果,一毕业,人家两人结婚了。我们全都傻眼了。尤其是江社友啊,当时冲着钟乐就是一拳,抱着人家苗木不撒手,吵着嚷着要跟钟乐决斗。那一晚上啊,我们一起把钟乐那小子揍了一顿,然后才把他送进洞房……”他带笑说着,然后满脸的伤感和怅然:“可谁知道钟乐这小子是个命短的呢。说没就没了……反倒是江社友近水楼台,捡了个便宜。” 听得出来,他们班同学之间感情都很好。 林雨桐见他伤感,眼圈都红了,想来是想起钟乐了。她忙打岔:“您现在还惦记人家?我可跟师母说了!” 左恒自觉有些失态,就顺着这个话转移话题:“可千万别。你师娘那暴脾气……不是我说,真跟人苗木不能比。我也敢想叫她跟人家苗木似的千娇百媚吧,但至少多少有点女人味也行啊!哎呦!你看她,当年真是被她的表象骗了。” 左恒的老婆长的不丑,是叫人看第一眼就觉得特别柔弱的女人。可你千万别看第二眼,第二眼她能伸手就撂你一个大马趴。她是全国柔道冠军,很厉害的女人。可生活里,其实人很爽朗,打扮的也很女人。 可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不能跟苗木比。 因为苗木更加的千娇百媚。 林雨桐想想印象里的苗木——沉默,木讷,不善言辞。端庄贤淑,质朴本分,竟是看不出一点千娇百媚来。 她就叹了一声:“人这一辈子说不准呢。你看你跟我师娘,两人不说琴瑟和鸣吧,但也是烟火夫妻。又儿女双全,以后也必然儿孙绕膝。可我看着江处长两口子那日子过的……” “嗐!”左恒摇头:“有没有孩子,这得看天意。两人主要的问题,还是当年钟乐的牺牲。可生死这种事情,能由的了谁呢?干了那一行,就得有这种心理准备。” 林雨桐就说:“苗木嫂子那种情况,就该有老师这样通达的人劝解劝解。人,就是爱钻牛角尖,这种时候,靠的就是亲人朋友……” “这种事,别人就没法劝。再说了,如今也不是刚毕业那两年了。世道复杂,说不得。苗木啊,也是可怜。朋友疏远了,她本来又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母亲,在大四那年也去世。你当她为什么那么早结婚,不就是一个姑娘家……没家心里不安稳吗?” 哦! 打听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不能再问的深了。 老师也不是吃素的。自己是警校毕业,又当了这么些年警校的老师,问话技巧他熟的很。这也就是自己人不设防,要是别人,只怕他不会说这么多。他心里就算是知道自己有打听的意思,也会当成是进了系统内,想多了解一些领导禁忌呢。要不然,只怕不会说这么多。 点到为止,林雨桐就顺势转移了话题,抽出几分档案,问这些学生的情况。她只选了三个人,剩下的两个,她就不挑了:“老师帮着推荐吧,推荐两个,叫我把人数凑上了。” 这就是往老师的手里送人情了。 送林雨桐走的时候,左恒还感慨:“小丫头也长大了。”知道送人情了,可见这社会教育,确实是富有成效啊。 回去交了差,看了看表,想着下班之后就去找四爷,回林家一起吃饭。谁知道还没出办公室呢,那边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响了,年三家接起来就看了林雨桐一眼:“小林,去一趟局长办公室。” 啊? 去局长办公室干啥? 她心里寻思,却没问出来。进了局长办公室,结果四爷也在坐。 局长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小林也坐。” 林雨桐就坐过去,那边马上递过来一份东西:“你们看看,收拾东西,什么时候出现。” 这是一份借调命令,被抽到省厅新成立的旧案清理小组。 她跟四爷同时被借调。 局长只笑:“看来,咱们之前那个旧案清理,是打响了名头了。你们瞧,这不是伸手从咱们要人了吗?” 四爷就说:“该要的东西,趁着现在也能狮子大开口了。” 调拨一些警车,装备之类的东西,这都是要申请的。往上僧多粥少,想轮到自家那是不容易。如今想调人,这边趁机提点条件,是默许的。 局长指着四爷:“你可真是雁过拔毛。” 这不过是说笑的话。 上面借调了,这肯定是得去的。而且调令非常急,要明儿一早八点准时报到。 于是,最好马上就能走。市里的房子什么都有,衣裳之类的两边都放着,说走就能走。跟林三娃说了一声,又交代他千万谨慎些。 林三娃摆手:“这个你们放心,你老子混到如今也不是白混的。没看见咱们店里店外的多了四五个人吗?宁愿多花一份工钱,也不会叫出上次的事。这些小子,可都贼。” 这倒也是个办法。警察抓小偷未必能抓住,但是小偷抓小偷,标准一瞧一个准。就是这个道理了。 他有叮嘱四爷:“千万看好桐桐,别叫她一味的傻冲。还有你,也一样。人家都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为啥王八鳖能活千年万年呢?因为人家会缩头。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的。想活的长久点,就要学会往回缩。干仗是这样,处事也是这样。用现在比较文明的说法,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行吧!这有他自己的处事哲学在里面。 各种的半成品吃食被刘巧儿给塞了半车厢之后,两人就往市里赶。 其实两人心里都有预感,这个旧案清查小组,只怕会很有针对性才对。要不然,不会连四爷也被抽掉了过来。 到了a市,屋子也不用另外太收拾。林雨桐就先给宁采打电话,想打听一点情况。 结果宁采的声音很低,有气无力的:“……我知道这个小组……这件事还得拜托你。如今我抽不开身。” “怎么了?”林雨桐急忙问道。要是真是自己想的那样有针对性,没有道理抽调了自己和四爷,偏偏不抽调宁采。没这样的道理。 宁采的声音带着哽咽:“是司夜……司夜出事了……如今在重症监护室……有人要杀人灭口……” 啊?! “在哪里?我马上过啦。”林雨桐拿着电话就往出走。 四爷已经拿了车钥匙跟上了。 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门口,见到了神情憔悴的宁采。 四爷指了指医生办公室,林雨桐点头,示意他只管去。然后她自己,坐到了宁采的身边:“怎么回事?” “怨我!怨我!”宁采摇头:“要是我早相信他就好了。” “怎么?”林雨桐皱眉,“知道是谁动的手?” “不知道!”宁采还是摇头:“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他才告诉我说,觉得有人跟踪他,我还说他疑心疑鬼。因为这么长时间,我不说一双眼睛关注他,至少也分出一只半眼睛看着他。他身边有没有监视的人,有没有跟踪的人,我自问,以我的专业能力来说,没人能逃过我的眼睛。可是偏偏的,他就出事了……” “你冷静点。”林雨桐一把摁住激动的她:“你该知道,冷静的分析,对我们有多重要。你要是不能冷静的用自己的大脑,那就把事情的经过,先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宁采用手挡住眼睛:“你知道的,司夜一直怀疑头儿。” 林雨桐‘嗯’了一声,没反驳这种说法。 紧跟着宁采皱眉:“可不管怎么说,哪怕司夜是爱人,哪怕我的心不由的想要偏向他,可我的直觉一直告诉我,头儿不是那种人!” 这话,林雨桐依旧没有反驳。这种直觉不光是她有,就是自己和四爷,也都有这种感觉。 她又‘嗯’了一声,示意宁采往下说。 宁采搓了搓脸:“可是司夜……先是觉得有人在监视他,跟踪他,紧跟着,就开始有些神秘。不知道在查什么。晚上也不是总能按时回来。我察觉到他在查什么东西,但是我怎么问,他都不说。问的多了,干脆连家都不回了。我不放心他,跟他道歉,叫他回家。我是想……万一有事,我能及时的知道。他回来了,可是他还是神出鬼没……我知道,他急着想要证明清白。好似只要证明了别人有问题,他的问题就清楚了。我一直都认为是他自己太急切的原因,还因此劝过他去看心理医生。好说歹说,他答应了。昨天,预约好的医生,我打算陪他一起去。他出门先去车库取车……结果等我从楼上下来,左等右等不见他,得有五分钟吧,我打他的电话没人接听,赶紧追到车库去……他就倒在负一层的楼梯间里,匕首插在这个位置……几乎是将胃部插了一个对穿……失血过多……到现在都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林雨桐皱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司夜能被派出去当卧底,本身的素质就不是一般的高。别说一般人,就是一般的好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什么人能不费功夫的将他捅成重伤? 他下楼,然后去地下车库。宁采不放心他,在楼上肯定不敢耽搁。她下楼等了五分钟,再跑过去,前后也就几分钟的事。什么样的身手,能在几分钟里打的司夜没有还手之力? 况且,这里面牵扯到很多。 比如,对方是怎么知道司夜要出门的。宁采陪着司夜看心理医生,这是非常私密的事情。不应该告诉外人才对。甚至以宁采的谨慎,去看心理医生,都不会告诉对方真正看医生的病人的性命,压根就不存在泄露消息的可能。 当然了,要是对方能通过手机,通过在宁采家安装窃听设备监听到的,那又另说。 可这两个经过特殊培训的人,又是高度敏|感的事情,这方面必然十分注意。要是这样都被人钻了空子,那也只能说明人家艺高。 好吧!假设这种情况是存在的,对方窃听到这个消息,知道今儿他们要出门。那他又是怎么知道,两人不是一起出现呢?要是司夜和宁采同时出现,这种意外是不是昨天就能避免? 事情就那么巧,司夜刚好一个人先行了,然后对方就给逮住机会了。这个杀手还是高手中的高高手,不怎么费劲就把司夜给伤成这样了。按照宁采说的,她要是再晚去两分钟,救护车要是稍微再慢那么一点,司夜就救不过来了。 凶险,是极为凶险的。 可这很多东西,它说不通啊。 她还要问,那边护士叫家属进去呢。宁采几乎是跳起来冲进去的。她进去了,四爷才过来,跟林雨桐说了一句:“他除了胃部被刺伤之外,身体……没有其他任何地方有伤痕……哪怕是软组织挫伤……”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身体除了这一刀以外,连个蹭破皮的地方都没有。 也就是说,司夜根本就没有抵抗,直接被人给捅伤了。 可能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要么,这杀手是司夜压根就不会防备的人。要么,根本就不存在杀手。是司夜自己捅了自己一刀,为的,也不过是借着别刺杀灭口的事,旧案重提,借以证明他的清白。 两种可能比较起来,林雨桐更倾向于后者。 如此,之前所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就都解释的通了。 他特意故意出门,特意选了刁钻的角度对自己动手,因为他知道,宁采肯定会尽快过来的。这个时间点卡的刚刚好。更重要的是,宁采爱他。见他重伤,一定是心神大乱,现场有什么不合理,她也很快就忽略过去。而且,她不敢随便报警,因为宁采会认定,司夜的怀疑是正确的,内部人员未必就安全。等宁采把他送进手术室,回过神来通知警方的时候,早已经是两三个小时之后了。而地下车库,是有专人打扫的。这么长的时间,又在楼梯间这么显眼的地方,很多痕迹在没有警察的干预下,早就被破坏殆尽了。至于身上的伤口角度……要是掌握的好的话,是不太容易分辨的。况且,就算是有人心明眼亮的跟林雨桐和四爷一样,有了怀疑,可旧案还是得重提。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打入犯罪集团内部的特勤人员,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想要证明清白,难道不该重视吗? 如今还不准探视,两人没有多留,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就回了。 第二天,去省军区报道。 这次的案子慎重到了,连警局的地盘都不用。地点直接放在省军区,临时借用了人家的地下室。而报名的地方,当时调令上说的是,等候通知。结果早上六点,才收到短信提示。确定了地点。 过去的时候,临时打扫出来的办公室里,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椭圆形的大办公桌,能坐二十多个人吧。 如今东一个西一个的坐个三个人,加上林雨桐和四爷,此时的办公室也才五个人。 两人进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只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低头,拿着手机,各自忙各自的。 四爷和林雨桐干脆也不打招呼,挑了个位子坐下。两人刻意的没有挨在一起,各坐各的。 等七点五十八分的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五十九分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然后找了最上首的椅子坐了。等把手里的东西包括水杯子这些东西都放好,整整八点钟。 “人到齐了?到齐了,咱们就开会。”他挠挠半秃了的头顶,然后皱眉看这五个:“……你们三个,装什么深沉啊?没看见有俩小娃娃吗?别那么一副死相。” 其中一个瘦高的,仰头靠在椅背上:“马头儿,我在看守所,干的好好的。每天没个怂事,喝喝酒打打牌,你这是干啥?非得把我扒拉出来!” “不是我扒拉的你。”被称为马头儿的人呵呵就笑:“行了,少废话。既然来了,就干点正事。”他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和四爷:“小林和小金,你们都认识认识。”然后指了指另外三个:“瘦高的是驴子,戴眼镜的是四猴,胖的就叫胖子。就这么叫吧。” 竟然两个大名都不介绍。 相互点头致意之后,马头儿就把一摞子档案袋往桌上一扔:“一人一份,都看看。” 是复印的案卷。人手一份。 如今不用电子档案的少了。当然了,电子档案有时候是不如原始办法安全。 一打开,林雨桐就皱眉,果然是猜想的那样。老案子,十六年前的安泰集团走私案。 她和四爷刚要看,那边三个人打开了又把卷宗合起来了,胖子更是将卷宗往桌上一扔:“这东西我们没看一百遍也看了八十遍了。有什么新意吗?”他猛的站起来,踢了一边多余的椅子一脚:“艹!当年咱们要查,非不让查。如今过去十六年了,乐儿投胎都快长成大小伙子了,如今想起来查了?查个吊毛!能查出来个屁!早说了,乐儿的死有问题!” “你闭嘴!”马头儿呵斥,“我看你就应该在小派出所呆着,待到老死算逑。” 胖子闭嘴不言,又愤愤的坐下。 看来,这些人都是当年对这个案子提出异议的人。也是当年那个案子的亲历者。也就是说,就自己和四爷,算是新人了。 四爷不急着看卷宗,就问说:“我们对当年的案子,一无所知。可我们却被选来。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马头儿睁开眼诧异的看了四爷两眼,然后就又笑:“怪不得被他这么看重,果然是有两下子。” 林雨桐也将案卷合起来了,“那我也来猜一猜。只怕推荐我们的人,是江社友江处长吧。” “嗯!”驴子也笑:“有点意思了。” 林雨桐和四爷就都明白了。这几个人怀疑的都是江社友。只怕当年就怀疑过。这些年过去了,被怀疑的人春风得意马蹄疾,都已经是大处长了。而当年曾经怀疑过他的人,反倒是一直缩在角落里,过的很憋屈。如今,旧案重提,又把当年的那些人给找来了。这些人对江社友本身就抱有成见的。于是,才有了自己和四爷被调来的事。以平衡其中的关系,省的案子里再有什么猫腻。 不过,这些人能被挖出来,本身就很说明问题。担心他们寻仇报复,弄虚作假,那是不可能的。这点底线这些人都有。 如果能多信任江社友一点,在信任他的基础上想这件事的话,是不是可以说:“十六年前的案子,跟如今的案子,有牵扯的地方。” 十六年前案子的亲历者,还有新案子的亲历者,凑到一块,他是希望这个案子在这里终结。 她这么说,一直没说话的四猴不阴不阳的道:“你还真把江社友当个好人。” “那他是个坏人吗?”林雨桐反问回去。 这话问出来,四个人都沉默了。 是啊!十六年了,都没发现他是个坏人,那他真是个坏人吗? 四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的拿起卷宗,哪怕是看了百八十遍,还是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而林雨桐的视线,却落在了一份办案人员的名单上…… 1298.黑白人生(21)三合一 黑白人生(22) 这份名单上的办案人员, 如今很多还能经常听到他们的名字。当年这个案子,最后是侦破了的。大部分都升迁了。没有升迁的反而是异类。 比如眼前这四个。 猛的这么一看,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事有猫腻。为什么怀疑江社友的人, 就都在这十几年里,郁郁不得志呢? 要是朝这方面想,还别说,江社友还真像是一个坏人,一个排除异己的坏人。 她没急着干别的,只是把当年的这份名单表重新排了一遍。这里面有一位如今是副厅的领导,引起了林雨桐的注意。 这个人姓钟,叫钟楼。名字很独特,很好记。他是当年这个专案组的组长。 而这个案子另一个很重要的人,便是钟乐。 档案上关于两人的祖籍地, 都是丰县安乐镇。又都姓钟,这两人之间, 肯定是有关系的。不知道, 就问呗。这里坐着的都是知情人:“当年的钟组长跟钟乐是什么关系?” 马头儿抬头,又多看了林雨桐两眼:“小丫头眼睛倒是贼。钟组长是钟乐的叔叔, 隔着房的堂叔, 不是直系的。” 这就难怪了。 要说钟乐进入单位之后没被这个堂叔特殊关照过, 谁都不信。 可也因为背后有人,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去想, 要是钟乐的死真要是另有隐情, 钟乐的叔叔会不管吗?这不管,就证明还是没问题。 可林雨桐还是觉得不对:“当年,钟乐跟苗木应该已经结婚了。按照规定,夫妻二人,是不应该在同一组同一个领导的领导下工作的。可这上面显示,办案人员里面,钟乐和苗木是在同一组的。” 驴子抬头:“苗木当年是不在组里的。她一直在档案室里帮忙,后来,是咱们需要侦查员化装渗透进行侦查,需要比较急,又恰好赶上苗木去给钟乐送饭……” “送饭?”林雨桐又问:“你们当时是在侦查,应该是盯梢吧。怎么会由家属去送饭呢?” 马头儿和驴子都不说话了,两人对视一眼,好似在回忆当时的情况。十多年前的事了,回忆这些以前被当成是理所当然的细节,有些费力。 还是四猴拍了脑袋:“两口子刚结婚才几天,咱们整天忙案子,乐子根本就没时间回家。妻子想丈夫,替咱们的后勤人员跑跑腿……” 本来想说,这也没什么的。可如今再返回去看案子,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哪怕不觉得这个细节有什么问题,但还是端正态度,得认真对待才对。他把要说的话咽下去,然后看林雨桐,看她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林雨桐当然有:“她是偶尔送一次,还是一直就是她帮着送的?” “就偶尔那么一次!”四猴这么说完,就沉默了。被这么一问,好似当年真的把很多细节都当成了理所当然,可现在要是再细细的去想,竟是想不起来了。 林雨桐暂时不问了,而是继续看卷宗,她觉得疑惑的是:为什么江社友一直在说,当年的案子跟如今的制|毒|贩|毒案是有联系的,那也就是说,当年的安泰集团,是有制|毒|贩|毒的嫌疑的。可看了整个卷宗,从头至尾说的都是走私案。 安泰集团是一家集团性公司,以伪报品名、假复出口、闯关等手段,走私香烟、汽车、成品油、植物油、化工原料、纺织原料及其他普通货物,案值共计人民币213亿元,偷逃应缴税额人民币133亿元。而公司的法人穆冠东则逃亡海外,至今没有归案。 把案卷翻了再翻,都找不到丝毫跟du品有关的线索。 所以,这个案子从哪查? 纠结为什么以走私罪结案这个事情,倒不是最急迫的。最急迫解决的,反而是内部的问题。也就是说,当年钟乐的死到底有没有另外的可能。 四爷就说:“去繁从简。关起门开会,咱们就把话往透的说。你们每个人都认为钟乐的死有问题,那么,你们怀疑的是什么?依据又是什么?不防开诚布公的谈谈。” 马头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沉吟了半晌才道:“我不敢说怀疑谁,但当时的情况……本来是化装侦察,钟乐和苗木夫妻搭档,以雇佣的临时的清洁工的身份进了仓库,可是……江社友为什么会出现在仓库,并且带出了已经昏迷的苗木?要是没有记错,江社友当时应该是最早渗透到安泰集团保安处的一名保安,他的任务是协助咱们的武警……而不是擅离岗位……” 林雨桐翻开卷宗:“我看了卷宗,江社友说,他是收到了苗木想办法传递过来的加急求救密信才赶过去的。赶过去之前,他请示过当时的组长钟楼,并得到许可。这在钟楼的证词中得到印证。而另一个证人苗木,在补充证词中也证明了这一点。她确实向江社友求助过。” 驴子点了点证词:“你们看一看那个补充证词的时间。那是在她很江社友结婚之后才补充的。夫妻关系……这一条证词,我觉得,如今不该再被采信。” 这么说也有道理。 当年据说苗木的精神受到了刺激,在医院休养了差不多半年。之后就跟江社友结婚了。成为夫妻之后,客观的讲,做妻子的袒护丈夫,是存在这种可能的。而且可能性极大。 林雨桐把这一条圈出来,没有异议。 如果苗木的证词不能被取信,那么江社友就没有离开岗位的前提条件,随后钟楼哪怕是证实江社友当时的行为是被批准的,可那也是他先欺骗了组织。 所以,问题又绕到了苗木的身上。 就是是苗木说了谎,还是江社友说了谎。 四爷合上卷宗后就再没动过,而是问道:“江社友是侦查员,是深入犯罪集团内部的没有什么经验的侦查员。为什么他的消息,苗木能知道?而且知道的这么详细!她甚至能通过人手将加急的密信给送到江社友手里。” 林雨桐听四爷特意强调‘加急’二字,就抬头看向四人:“既然是加急的,那就是迫切并且准确及时的要将消息送过去。卷宗中这这么说的……”她低头,念卷宗中的话,“……我记不清楚了……当时的情况太过紧急,我也只是司马当活马医,我当时就是在赌运气,成与不成,全看天意。当时就是把信塞给了一位面善的大姐,她也是清洁工,我请她跑了一趟……”读到这里,她就敲了敲桌子:“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真遇到这种赌运气的意外情况,也很正常。可你们再看,她这个证词,也是半年之后才补上来的,而那个传递消息的清洁工,恰好就在那次的爆|炸事件中丧生了。死无对证!” “所以,我才说,苗木的证词,很多都不足以采信了。”驴子点头,表示林雨桐这样的怀疑是对的。 可马头儿却听出了几分意思,这个小林只怕怀疑的不是苗木为江社友做伪证,而是怀疑苗木本身就有问题。 想到这种可能,他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俩小年轻,倒是提出了一个新颖的方向。 后知后觉的三个人终于有点反应过来林雨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没有证据,就没有推翻林雨桐的这个假设。所以,理论上,这个假设是成立的。 马头儿也有决定,“既然这样,那你们分开查。”他看向老哥仨,“你们既然认为有问题的是江社友,那么你们就从江社友查起。”然后又看向年轻二人组:“你们提出的这个猜测,有一定的道理。那你们先去查苗木。毕竟是十六年前的旧案了,咱们也不能着急,一步一步来吧。” 说完,他抬手看表,“也快到晌午吃饭时间了……这么着,咱们安排一下。住宿的话,军区招待所顶层,都划给咱们了。以后住宿,直接上招待所。还有车……最好是在外面租车,不要用自己惯用的车辆,更不会给咱们配车……” 连办公地点都找了这么个地方,其他方面做一些措施,也不奇怪。 反正就是不能开自己的车,不能住自家的房。 行吧!林雨桐的车开进去,暂时就不用开出去了。 他跟四爷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先去招待所安置。人家还带着换洗的衣服,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带,干脆一会子出去直接买算了。鉴于在组里,所以,两人晚上是不能一起住的。这就比较讨厌了。 不过白天大部分时间,两人是可以一起行动的。 两人出去,在对面的馆子简单的吃了饭,又找车行租了一辆不怎么起眼的车,然后去哪呢? 去苗木档案上填写的她母亲生前的单位。 市里的机械钟表厂,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已经破产了。厂里的工人,都拿着最低保障生活保障金。当然了,有本事的自己出去创业去了,而没本事的,就守在老旧的厂区了,只盼着这一片的地皮能卖上价,给工人做一些补偿。 找到厂里,厂里早就没人了。以前的厂区,租给一家健身会所,早不见当初的厂里的老人了。 所以,又找到距离厂区不远的家属院。 厂里都是八十年代建起来的老家属楼,最高也就五层。当时肯定很时髦,可如今,早已经斑驳。家属区的所有的绿化带,花园,都被开垦成菜园子。里面胡乱改建搭建的违章建筑,到处都是。车在小区里基本是没掉头的地方的。 开进来又倒出去。两人步行进去。 找了再楼下下棋的人堆凑过去,他们还没问人家呢,结果就有老头抬头看两人:“眼生,没见过?是谁家的亲戚,还是找人?” “找人。”林雨桐蹲下去:“我们想打听一个咱们厂的老工人。” “谁啊?”老人家还挺热心,边上的人就起哄:“这可是咱们厂保卫科的科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林雨桐就笑,当年的厂子,领导那真是领导。她就问:“不知道大爷对一个叫苗淼的,还有没有印象?” 苗淼?! “你们找苗淼啊?”这话是好几个大爷同时问的。 边上菜园子里,正蹲在地上用剪刀剪菠菜叶的老大娘‘呸’了一声:“一群老不正经的。” 几个大爷哈哈就笑:“老宋你真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咋还记恨呢?你说,你们家老刘都走了这么些年了,咋还这么较真呢?” 被称为老宋的老太太利索的站起来,手里抓着一把新鲜的菜叶子就从私自从阳台上开的门里进去了。她家就在一楼,就在边上。 四爷留下来跟老头们聊天下棋,林雨桐跟着宋大娘进去了:“您老怎么走了,真想跟您打听点事呢?” 宋大娘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择菜,头都没抬:“打听啥?那女人都死了这么些年了,还有啥可打听的?” 林雨桐坐在她边上,感叹了一句:“看那些大爷的反应,就知道苗淼当年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她的女儿我也见过,虽然也是人到中年了吧,可那风韵……想来她母亲……” 好似夸苗淼是美人颇让宋大娘不爽气,她狠狠的甩下手里的菜:“……什么美人?狐狸精还差不多!那就是厂里的祸害!” “您不说我也想的出来,漂亮女人带着孩子,又不结婚,肯定是少不了风言风语的。”她的话像是给苗淼开脱。 宋大娘更不乐意了:“女人带着孩子怎么了?女人带着孩子就不能找个本分人好好过日子了?就非得胡来的了?” “我的大娘啊,她要是没跟别人离婚,怎么再结婚呢?”林雨桐问她。 宋大娘愣了一下,轻哼了一声:“她那男人,跑了!好像是犯了事了,不知道跑啥地方去了。许是早不知道死哪去了。” “您见过她男人?”林雨桐问道。 “那倒是没有。”宋大娘摇头:“她到我们厂的时候,就是怀着孩子的……下雨的天,在我们厂门口生孩子……她家那丫头,就是生在厂门口的。谁都不知道她打哪来的……还不是我们家那口子,当年他爸是副厂长,是他说人机可怜,求了我公公,留下她在厂里当临时工的……后来临时工转成了正式工,厂里的效益也不行了……厂里的房她是没份的,就在门口的两间门房那住。住了好些年。进进出出的,敲她的门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都勾搭了多少人。问她她男人了……说是抓投机倒把的,她男人做了点生意,怕被抓,跑了。大家刚开始以为那是实话。可后来都不抓个体户了,也没见她男人回来……” 关于苗淼的事,宋大娘知道的就这些了。关注点永远在苗淼都勾搭了多少个男人,有谁谁谁,还有谁谁谁这一类的事情上。 别的,真的再没有了。 出来跟四爷汇合,倒是四爷得到一个消息。是那位保卫科科长大叔提供的。 他说,苗淼有一个表弟,就在以前的电缆厂上班。曾经不止一次的来找过苗淼要钱。两人不知道是存在金钱纠纷还是如何,反正在苗淼死前,她那个表弟还来过。至于那个表弟叫什么,这个就不知道了。 于是,两人又往电缆厂赶。以前的电缆厂早就成了合资厂子了。像是年龄大的员工,这里肯定是没有的。但想问以前的员工都是怎么安置的,还得进去问问。 几经辗转,等从小巷子穿过去,找到隐在城市阴影里的三栋筒子楼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以前的老职工,都是安排在这里了。但是原住户已经不多了,很多都跟着子女享福去了。这里的房子租给了来城里打工的农民工或是年轻的刚毕业的学生娃。 敲了好几户的门,才从这些租户的口中打听到一个老住户。他是无儿无女,靠着低保生活。平时帮着以前的老同事看看房子,帮着招揽租户。 林雨桐和四爷又找过去,老人屋里摆的全是垃圾,在屋里分拣垃圾呢。 林雨桐拿住一千块钱给放在桌上,才问他事,然后这人就尽心的很了。从桌兜里翻出一个花名册的东西,像是记录电费的登记表。上面都是哪一户,边上写着户主的姓名。 老人家的记性不好了,一户一户的指,一个一个的说,直到说到第三页,一个叫做谢侃的人,才一副想起来的样子:“……这人不是啥好人,好赌成性……也没啥亲人,好像之前听他跟找他要债的人说过,他表姐是钟表厂还是什么厂的出纳,跟厂里厂长的儿子有一腿,宽限几天就能弄到钱……” 那这就对上了,宋大娘的公公以前是副厂长,他男人据说是跟苗淼有些不清不楚。而苗淼虽然不是出纳,但确实是在财会室做过一段时间的内勤。 一个赌徒为了逃债,肯定是极尽的夸大之能事。 她就问:“谢侃如今在哪?” “他啊……”老人家有些嫌弃的样子,“还在二栋308住。这个点,应该在家。” 于是,两人又从老人出来,找到二栋楼,上了三楼,从东往西数,第八个房间。 房间的门是虚掩的,里面有电视的哇啦声传出来。 四爷伸手敲门,门一碰就开了。再低头看锁,锁都是坏的。 这就是个单间,里面一个架子床。床上乱七八糟的放着不知道是被褥还是衣服的东西。边上的桌子上放着没洗的餐碗杯碟,那玩意不知道都多长时间没洗了。电视还是老款的彩色电视机,雪花大的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图像。 地上坐着个头发花白人有些猥琐的老头,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的打量完一看就不好招惹的二人组:“干啥的?” “找你的!”四爷掏出一沓钱来,在手里甩了甩,“问你的点事。” 谢侃一下子坐起来,看着钱的眼睛都冒着绿光了:“你问你问……” “认识苗淼吗?”林雨桐问道。 “认识,我表姐。”谢侃回答的没有一丝的犹豫:“死了得有十七八年了,还是十六七年了。反正是死了很多年了。” “你们是哪里的人?”林雨桐问他。 谢侃眼珠子转了转:“我表姐是义柳县秦家沟的人。她是我的姑表姐!我姑当年嫁过去的……” 义柳县? 倒是老乡呢。 “她老家还有什么人?”有名字这就好查了,一个电话年三家就帮着查清楚了。 可谢侃却道:“老家没啥人了,我姑姑姑父早就死了。她是独生女。我姑爷在秦家沟是独姓,没有三亲六故。” “对你表姐,你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林雨桐还没问完,谢侃又摇头:“那时候乡下的日子不好过,我妈跟我姑处不来,早就不联系了。反正,好些年没见我表姐,再见她的时候,她就大着肚子了。那时候就是投奔我的。我……我自己都养不活,哪里顾得了她……这不是后来走了嘛……我对我表姐真不怎么熟悉……” 林雨桐就看四爷手里的钱,谢侃抿了抿嘴唇,咽下了一口唾沫之后,还是摇摇头:“我也爱钱,可这爱钱……我也挣不上啊!” 四爷低声跟林雨桐道:“走吧!” 两人几乎是没有停留,转身就走。身后明显感觉到谢侃追了几步,可却生生的顿住了脚。 林雨桐看四爷:“这家伙没说实话?” “当然不会说实话。”四爷回头看楼上:“知道有人打听苗淼的消息,他用这一手消息还想换更大的钱呢。” 找谁换? 肯定是找苗木了。 因此两人上了车,没急着回去。而是把车停在出小区的必经路口,等着。 果然,不过半个小时,这家伙就忍不住了,出来拦了出租车就走。去的方向,正是省厅的家属院。 林雨桐和四爷咋车里看着,看着这家伙在家属院门口拿着手机拨号,然后举着电话烦躁的门口慢慢的踱步。 那边苗木的电话响了,正在看电视的江社友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你的电话。” 苗木直接推给江社友:“你接,我不想听他说话,烦人。” 江社友无奈的看她,然后接起电话,摁了免提,还没说话呢,那边就噼里啪啦的一串话:“外甥女,是表舅啊!我跟你说,今儿可有人过来打听你妈的事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你爸的事,当年可不怎么光彩……外甥女,舅舅还是向着你的。你如今是官太太,要脸呢。这事肯定不想叫人知道……你也知道,舅舅就那一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又这么大的年纪了,日子过的可怜……” 苗木轻哼一声:“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他不光彩又不是我不光彩,不管谁问,你只管说。我不在乎!”然后伸手就挂了电话。 江社友看她:“对不起,沉渣泛起,又得重新被查一遍。” “那些事,你都知道。也没啥好不敢对人提的。”苗木起身,“我已经辞职了。就算是我爸曾经是逃犯,又能怎么着。他如今在奥门,就是个开个小赌场的人。那地方博彩可是合法的。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苗木没有见谢侃,看着谢侃气急败坏的摔了手机,然后又心疼的把摔成零件的手机捡起来想办法往一块拼凑。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下去,而是开车直接离开,回了招待所。 回去之后,林雨桐给年三家打了电话,叫他查一下秦家沟姓苗的人家。结果第二天一早,年三家就用微信发了文件过来。 左家沟确实是有过苗家这么一户,男人家苗方,女人叫谢红,两人生了个闺女叫苗淼。而苗淼嫁的男人也不是其他地方的人,正是秦家沟本村一个叫秦永城的人。 当年这秦永诚可是出了名的坏小子。可坏小子愣是勾了十里八村长的最好的姑娘当了媳妇。人家姑娘乐意,秦家穷的一分钱的彩礼都出不起,人家姑娘倒贴也乐意。没办婚礼,就黑不黑白不白的住到秦家了。把苗家男人愣是活活给气成中风,没两年就没了。亲爹死了,叫不回亲闺女。当妈的想不开,直接喝了农药也死了。人死了,苗淼才去了。可后悔也没用了。胡乱的葬了爹妈,然后秦永城就做主把苗家的院子给卖了。拿了卖苗家院子的钱,出去做生意。然后当时真赶上严|打,到处的逮人呢。他当时是通缉犯。这小子撇下怀孕的媳妇,直接跑了。跑哪去了也不知道,反正他媳妇挺着肚子出门找去了,却再也没回来。不过前年,有一个自称是姓秦的大老板的助理,来过县上,给秦家沟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县上的资料显示,这个老板,就是秦永诚。 查到这里,林雨桐忽然就发现,好像苗木的身份有问题,但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很多事情都是当年的社会背景造就的,不能因此就否认某一个人。 然而再往后查,就会发现。苗木的背景除了那个没养过她甚至都没见过她的父亲有点不是问题的问题之外,干净的无可指摘。 等再开会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这边没有拿出有什么新意的材料,倒是其他人好似都有些收获。 “江社友的老家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俩都经商,而且生意做的都不错。”驴子带着凉凉的语气,“江社友的哥哥在他们老家的县城开了一家健身会所,你们知道一年光是上缴税款,要上缴多少钱吗?”他伸出两根手指:“两百万!两百万啊同志们!推算一下,这一个不算是很大的健身会所,一年怎么会赚出这么多钱呢?就是a市这么大的城市,哪家的能赚千万?”为了说话有气势一般,他挥舞着手臂:“无独有偶,他的弟弟,在县郊开了一家农家乐。你们知道他弟弟名下有多少资产吗?a市价值六百万的别墅一套,价值一百二十万左右的公寓两套。其子女名下的车,价值超过三百万。外加在县城一套价值一百万的别墅,一层价值七百万的商铺……这还不包括一家人购置的奢饰品……谁家的农家乐能赚这么多钱?一个小县城的郊区,又是一个种粮食的农业大线,一没有开发旅游业,二不是什么特殊地段。就是荒郊野岭挖了两个鱼塘,占地总面积不超过四亩。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他们是非法经营了咱们不知道的项目呢?还是他们名下的资产不是他们的……” 非法经营了没被查,这是江社友的面子。 名下资产要是不是他们的,那能是谁的?只能是替江社友收受贿赂。 谁能这么大手笔的贿赂他? 答案好似在嘴边,一喊就破了。 而恰在此时,网上爆出一条新闻。 言称,某县富二代在酒店强|bao未成年少女,被带去派出所后八个小时被释放。 网上的爆料,瞬间让舆论哗然,将江社友的老家文东县推上了风口浪尖。 很快,那个被释放的二代被人肉出来了,还有知情人透漏说,此人的伯父便是省厅的重要领导。 于是,舆论一窝蜂的责问:如今丧心病狂,倒是谁给了他这样的胆子? 是啊!谁给了他这样的胆子?! 江社友暂时被停职了。 林雨桐跟随专案小组去厅里开会的时候,在走廊里碰见了江社友。他的表情怎么说呢?可以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平静又淡然。好像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般。 两人相互对视,江社友朝林雨桐笑了笑,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他说:“全靠你们了。” 他倒是自信! 笃定自己会相信他是个好人。 没错!如今给林雨桐和四爷的感觉就是:这像是一个早就设定好的套子,一步一步的,将套子套在了江社友的身上。 而江社友呢?只怕发现这个套子的时候,已经晚了。当他发现他自己都不好解开这个套子的时候,他只有借助外力。而今见他,他身上的那种的放松,像是终于等到那只靴子掉下来的感受。 他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等着,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而在这之前,他安排自己和四爷进这个专案组,只怕也是等着这一天。 这是当年那个案子的余韵吗?是对当年的事的一个报复吗? 林雨桐不太确定。 本来很神秘的一个专案组,因为这次网络爆出来的爆炸性新闻将江社友炸出来,所以,专案组也褪去了神秘的面纱,浮出了水面。 如今被请来光明正大的坐在办公室里开会,主持会议的是钟楼。此时,他的眼睛是红的,不知道熬了多长时间了。开门见山就说:“事情很复杂,如果事情真像是媒体所说的那样,那么咱们绝不姑息。可也不要受媒体的干扰,我们办案,讲究的还是实事求是。不要惧怕舆论的压力,我可以把话放在前面,不敢查出什么来,只要是事实,外界什么样的压力我都能顶得住。你们不要怕,天塌下来有我这个高个的顶着。不能放过队伍中的害群之马,但是也不能叫咱们的同志战友平白被冤枉。这才的案子,因为媒体的关注,咱们就直接插手吧。今天,你们收拾收拾,马上出去去文东县。” 文东县距离a市有点远。有多远呢? 反正是开车过去,得八个小时。坐飞机也到不了县城,来回的倒车,还是浪费时间。干脆订了高铁票,直接坐高铁算了。 坐高铁也就是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 文东县在a市的北边,气温比较低。下了车就觉得冷,到了地方,就县局的人来接。直接送到了文东县宾馆。这种宾馆如今的设施条件都不错,政府的很多会议晚会都在这地方召开,它的前身就是政府招待所。带着半官方的性质。 好歹是上级单位下派的工作组,到了下面,待遇那是真心不错。 接站的是一位副局,跟四爷平级,拉着四爷说话。到了宾馆里,不光是副局们都在,就是正局包括主管治安工作的副县,都在这里等着。 这种场合,得应酬。 就是各种的浪费时间。然后马头比较给力,拉着脸,一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样子:“……出了这样的大丑闻,领导震怒。现在哪里还敢耽搁,赶紧办正事要紧。” 下面的人也正惶恐着呢:你们的地面上出了这事,存在不存在渎职?有没有钱权交易?更重要的是,这里面有没有是躲在江社友的保护伞下面的…… 这种案子,就是绞肉机,绞进去的是谁,谁知道呢? 因此,如今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赶紧的,人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正要召集人开会呢,一位副局的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然后面色一变,凑到正局和副县跟前,说了三个字:人跑了! 人跑了? 谁跑了? 江社友的兄弟和侄儿? 那要是这样,可真是坏菜了!人跑了,就彻底的说不清楚了…… 1299.黑白人生(23)三合一 黑白人生(23) 专案组刚在文东县落地, 进了酒店手里还提着行礼呢。这口气还没倒腾过来,事情就急转直下。 东西直接扔在酒店大堂, 先去局里开会。 人不见了,找!全城的搜捕。 然后申请搜查令, 凡是江家人明显的产业,悉数要搜查。浩浩荡荡的, 几乎是抽调了大半的警力,找人的找人,搜查的搜查。 然后赶在天亮之前, 都有了结果了。 人是没找到,去向依旧成谜。不过搜查倒是出了结果了。在江家老大的健身会所里,发现藏匿的dupin共三点七公斤。而在江家老小经营的农家乐池塘里,共起出密封在水下的dupin五点九公斤。 这么些玩意, 江家全家绑在一起,都够枪毙两回的了。 协查通缉令,已经发出来了。 案子到了这里, 好似一切都水落石出。江社友他……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都在责难逃。不管怎么狡辩,一个缉|毒的警察, 家人却是毒|贩, 要说跟他没有一点关系,这个……谁信?不光是如今这事没人信, 就是现在江家人找不见了, 大部分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 有人给江家人通风报信。 这个通风报信的人是谁? 肯定得从江社友身上查起啊! 天亮了,事情就这样了。被送到县招待所,在马头儿的房间里开了一个简短的回忆。 他开口就问:“咱们怎么办?留下?还是回?” 专案组被派来,就是查江家人的情况,从而查清楚江社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现在,江家人应该是得到消息提前跑了,在江家也搜出了实锤的东西。案情在昨天晚上都递上去了。专案组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驴子呲牙:“我怎么就觉得,事情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呢?” 谁说不是呢! 要查什么,就有什么。别说是查江社友了,就是差街上的混混都没这么容易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四猴就看两个没说话的年轻人:“小金,你说呢?” 四爷抬头:“咱们的使命就是这个案子。既然案子查出来了,咱们不能说抢别人的功劳,但该咱们做的咱们还是得做。案情通报昨晚已经递上去了,但钟厅长给组长你电话了,追问案情了?还是要咱们回去了?” 都没有。 “都没有就是说,上面等的是咱们的结论。”四爷看向其他四个人,“上面也只信咱们给出的结论。” 要是未战而先退,那上面何必大张旗鼓的将人招徕来特特的成立这个专案组。 几个人又彼此对视一眼,马头儿直接起身:“这么着……咱们各自回房洗漱,然后再去县局。这个案子……咱们全面接管。” 林雨桐和四爷没有在县局多呆,直接从对方要了钥匙,前往江家。重新搜集证据。 先去的,是江社友的弟弟江全友家的农家乐。 国道边就树立着大大的招牌,招牌下带着路标,箭头所指的方向就是全有农家乐。 下了国道,应该就是他们自家修的一条水泥路。水泥路是双车道,尽头是能容纳几十辆车停靠的停车场。从停车场穿过去,就是一排竹篱笆做为围墙,用几根原木钉起来的颇有几分野趣的大门,门楣上有几个颇有古韵的字,就是招牌名字。 名字取的一点新意也没有,可这字却也算是好字。看下面的落款为‘知秋’,林雨桐抬手拍了照片下来。一般人的字,可是不用什么落款的。这位直接把名字写上,那就是在一定范围内是有知名度的人。 林雨桐顺手搜了一下,度娘上还真能搜出这个人。 很多个知秋的词条排除过之后,那个花白着头发,花白着长胡须,穿着一身白绸缎唐装的,应该是艺术家的打扮的人,就是知秋。 这家伙在网上还是比较有名的。他的字确实是有两分名声,但罪出名的要数,这家伙是个画家。而且主要擅长的是人物画。画了人物不算,他的人物模特是他的老婆和他的女儿。而且,画的是那种尺度较大的照片。他的画好不好的,隔着手机屏幕也看不出来。不过这家伙的行为挺挑衅大众的伦理观的。所以,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大小也算是一名人。 把这个人记下来,然后追了四爷两步。 四爷穿过露天的大厅,还有两边盖起来的几间厨房休息室这些地方,直奔里面的池塘。 沿着中轴线进去,路从两个池塘中间穿过。池塘的周围隔一段撑着一把广告伞。下面放着小凳子小桌子这些东西。池塘上飘着一两艘小船,应该是喂鱼和应急用的。 绕着池塘走了半圈,在池塘边的一棵柳树下停了下来。柳树朝池塘斜着生长,此时,这棵属下有不少散发着臭味的黑泥。这应该就是打捞出dupin的地方。因为dupin 是被密封起来水下的,将那些包裹在外面的东西难免被淤泥所沾上,捞上岸,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必然就得放在地上看看是什么。干净的水泥地面,糊上了发黑的臭泥……因为天冷,泥都冻成了冰块了。 四爷指了指这个地方:“开始拍。” 林雨桐拿着手机,一路跟着四爷,绕着池塘又转了一圈之后,两人停下脚步。 一路上,绕着驰腾的水泥路除了那棵歪脖柳树下的脏泥,别的地方都干净的很。这么一圈观察下来,也只有那棵柳树下面,靠近池塘的泥土上有被人,被很多人踩踏过的痕迹。 试问:这么多人检查池塘,这池塘也不小,一个占地也得有一亩半左右。两个池塘,一圈下来……只有一个地方有被翻检的痕迹,而就是那么巧,恰好就被翻检出来了。别的地方连动都没动过。 就是警犬,也找不了这么准。 东西放在水下的淤泥里,就是缉|毒犬隔着满是腥味的水和臭味的淤泥,也不可能就闻的这么准吧。 那么,他们是怎么到的? 林雨桐把视频发给马头儿,提醒他:“这事不对劲的很。查一下是谁找到藏匿在池塘里的dupin的,找到这个人,先控制起来。”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池塘的周围:“这地方应该请当地的派出所协助,保护现场……” 或许是专案组到的急,再加上自己和四爷一路不耽搁的奔过来,这个现场可能还没有被人偷偷的处理过。 把情况跟马头儿说了,两人又马不停蹄的奔着江信友的健身会所去。 健身会所这藏|毒的地方更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更衣室的一柜子里。 这些会所的更衣室都差不多,一排排的柜子,每个柜子都不大。客人来了先去前台领号码牌,然后用号码牌打开柜子。客人来来去去的,能打开的也只有自己的柜子而已。当然了,真想借这地方cangdu,弄一个电子解锁器也很容易。可这里藏|毒安全吗?柜子不可能不打扫的,每天,应该都有清洁人员打扫才对。要是管理的不够,那也会隔上几天打扫一次。但放在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而且,昨晚匆匆听了汇报,好像是说,一个长期不用的锁坏了的柜子里撬开之后发现的。也就是说江信友跟工作人员是那么说的,说柜子是坏的。所以也没人对一个坏的柜子怀疑。这么说起来,好像是说的通的,但是…… 四爷从经理室出来,递给林雨桐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这个经理是个很负责人的小伙子。每一天都会写工作记录。记录上的内容无所不包,什么洗澡间的哪个蓬头出水不均匀,什么下水口有头发堵塞导致排水不顺,要提醒清洁人员注意。还有卫生间的,尤其是游泳池的洗水间,要提醒工作人员及时放手纸,避免客人尴尬。包括客人反映的手牌越来越送的问题,都做了记录。如果第二天解决了,会在前一天的记录上用红色的笔写上具体的日期和解决办法。往后翻,在前天的工作记录上有一条,就是有个女客游泳出来,手牌电子感应不灵敏,打不开柜子。于是,他记录了下来。而在这一条记录后面,用红色的笔打着个括号,写着处理结果。其结果显示,也就是昨天中午,所有的柜子都进行了一遍检修。记录的后面,还有一条备注,用彩笔写着,以后每天都要例行检查一遍,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林雨桐将记事本合上,江信友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这么个小地方,倒是藏了这么一个工作态度严谨的经理。 有这东西,专案组就有理由怀疑,昨天晚上的行动,其实是被人钻了空子的。 林雨桐还是把情况打电话告诉了马头儿,这个经理必须找到,很多事情,得找他核实。按理说,这些人今儿都该再县局才对。至少该录一份口供才对。 而她跟四爷,在路边简单的吃了点,又直奔江信友和江全友家。 江信友家和江全友家都跟干净,就跟主人一两天都没回来过一样。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在该拜访的位置上……就是再整齐的人家,只要住了人了,就不可能东西还这么规整。 看完一遍就完了,没啥可看的。 这房子一定有专人打扫的,问题是……到现在为止都没人提过两家的保姆。 不知道是没顾得上,还是别的原因。不过这件案子,牵扯到的好像有点多了。 到局里的时候,马头儿摆手叫两人回去休息:“辛苦了!今儿你们这一趟,收获颇大。休息一晚上,明天来换班。” 当然好,熬了这都两天一夜了。昨天还在路上颠簸了一天。 回去睡觉就真是睡觉,点餐在房间里吃过了,洗了澡往床上一躺,就睡的沉了。不过四爷的生物钟一直比林雨桐准,早上六点五十,他准时醒来。一动,林雨桐才醒。 外面大冷的天,那真是不想动。可不动也不行啊,那边四个的年纪更大。这会子估计早就累的够呛了。 到县局的时候才七点半,到的时候四个人正在吃油条豆浆呢。一个个熬的,黑眼圈加上红眼睛,连打招呼都有气无力的。 马头儿也干脆:“人还在审讯室,你们去看看。这小子是内部人员,应对审讯很有一套。” 这几个也不是吃素的,已经要求县局协助将前晚第一个发现藏匿dupin 地点的人找到了,就是当时执行任务的治安大队的协警康辉。 “康辉,男。民族,汉。年龄,三十二周岁,未婚。”林雨桐靠在桌子上,手里拿着文件夹,念了一句之后就停下来了:“没结婚!”她叹了一声,继而带着几分感慨:“所以,你很需要钱。” 康辉抬头看林雨桐:“没错,我需要钱。你去问问,当警察的,有几个是不很需要钱的?况且,我还只是一个协警。没有编制,跟临时工一样……如今的女人,都现实的很。没房没车,看不到未来,谁跟我?”他说的很坦然,继而又道:“你不能因为我需要钱,就硬是将这样的罪名栽赃在我的头上。” “没有啊!”林雨桐摊手:“我没有栽赃在你的头上。我进来什么都没问呢。” 康辉‘嗤’的一笑:“不用跟我玩这种把戏。我干协警十年了,该见过的手段我都见过了。如今,你们能这么审问我,不外乎我是一协警。要是换做江大处长,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过是暂时停止,一定范围内限制人身自由而已吧。” “你要相信,法律是平等。一个执法者,这点都信念都没有,那也难怪你一直是个协警。”林雨桐凉凉的说了这么一句。 康辉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就带着几分火气:“协警就怎么了?协警就不是警察了?江家兄弟,贩|du卖|du这是千真万确的。不过是上面的那把保护伞在,咱们虽然心知肚明,但从来没敢深入的查过……如今……” “如今,你觉得机会来了,你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功,想要靠着个立功表现换一个转正的机会。可是,因为你的自作聪明,真贩|du却遭遇了假证据。”四爷看他:“事到如今,还觉得你没错?” 康辉瞪眼看四爷:“什么假证据,那证据是真的!我还能凭空变出那么多du品来?”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四爷看他:“之前我也看了你的资料。你是大专毕业,应聘来的协警。工作认真负责,在单位人缘也不错。七年前,本来你有转正的机会的,但因为救了被江信友的儿子调|戏的一个姑娘,跟这位江家的大少大打出手。结果是被救的姑娘反说是你纠缠她,而她则是那位江少的女友。为此,你在单位被处分了。这还是单位的领导眼明心亮,知道背后的因由的缘故,你才能被保下来留在治安大队。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事有不巧。公务员招聘考试有了一定的改动,公安局招人,要求的最低学历也是大学本科。你的学历达不到,连最基本的报考的资格都没有。唯一上进的渠道就只有——立功。可是治安大队啊,能立什么功呢?大功劳轮不到你,小功劳换不了一个资格的。据你的同事说,你能把所有的全国通缉犯的名字叫上来,只要给你一张照片,你就能叫出这个人的名字,说出他犯的案子。我猜,你是想着,要是能抓到一个,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是……几年过去了,也没有一个全国通缉的逃犯往你的手里撞。你觉得,这种跟守株待兔一样的蠢事不能再干了。人,还是得务实一些。于是,这两年,你把视线对准了江家。一是,你对江家有些私仇。越是知道转正不容易,就越是憎恨江家。二是,这是你能看到的接触到的唯一能叫你立下功的案子……所以,这两年,你一直在私下里调查江家俩兄弟。可惜,你什么也没抓到。而你的动作,却叫人有心人发现了。于是,这次,你能顺利的发现藏|du的地方,一定是有人故意泄露消息给你……” “不是故意泄露的。”康辉几乎挣扎着要坐起来,“不是故意泄露的。我也没那么无能,这些根本就是我查出来的。” “你查出来的?”林雨桐挑眉看他,:“你查出来的为什么不说?虽然私下行动这违反了纪律,但这也分时候!”她带着几分无奈的过去,将他受伤的铐子解开,“行了,既然是自己查出来的就说吧。”她坐回去拿起笔,一副要记录的样子。见对方还不开口,就道:“怎么?还想被拷着?!你要是再不说清楚,性质可就严重了。” 康辉这才急起来:“是我在江家农家乐里管停车场的吴军告诉我的。他是我的线人,他的消息很准。” 还线人呢? 真当跟电影上演的一样呢。 他这是掉到人家的套里了,还没察觉出来。 林雨桐拿电话直接打了那位具体负责跟他们专案组接洽的副局的电话,叫他们帮忙找这个吴军来。 半个小时之后得到消息:“吴军死了!昨晚,失足掉到村子的水渠里,溺水而亡。” 挂了电话,林雨桐看向康辉,她知道他已经听到了,就重新合上桌上的笔记本:“你听见了,吴军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了呢?”康辉抓住自己的头发:“这是个陷阱,我掉到别人的陷阱里了。” 是的!背后的人掌握着江家的一举一动,康辉在调查江家的事,他一定是知道的。有防备的情况下,康辉怎么可能调查到实际的东西。之所以一直没动康辉,那就是还想用他。这次,他利用吴军透漏消息给康辉,叫康辉知道哪里藏着东西。可惜,康辉太急切了,直奔着歪脖子柳树去了。直接将东西给捞出来了。 事实上,站在康辉的立场上,只要不是心里有鬼,确实是不需要掩饰的。这个疑点,正好等有人提出异议的时候给他一个合适的机会站出来。他就是私下调查了,放在大案子前面,这点事也不是大事。 可真是这个破绽,叫四爷和桐桐给抓住了。 原本吴军可以不用死的,只是给警察透漏了一个消息而已。咬死这一点,就行了。可如今吴军死了,倒是正好说明,吴军一定是见过授意他露出消息给康辉的人。 所以,吴军的死,就是杀人灭口。 林雨桐将视线重新放回康辉的身上:“吴军见过指使他的人,你查了江家两年,这个人保不齐就跟你碰过面。现在,你好好想一想,跟江家两兄弟关系都非常密切的人。” 一家的亲兄弟,这结了婚,还能真正和睦的没有一点芥蒂的,不多见。尤其是妯娌之间,仙湖攀比。这穷啊富的,背后少不了较劲。再加上,彼此的性格差异,年龄差异导致的社交圈有些差异,也不奇怪。可要是跟两家都交好,还非常交好。那么,这样的人,范围就缩的很小了。 康辉皱着眉头,又揪了揪他自己的头发:“跟俩兄弟关系都好……”他先是摇头,“没有这样的人……”继而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几分奇怪的神色:“要非得找一个跟两人关系都密切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个人是个女人!” “女人?”林雨桐问道:“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康辉摇头:“不知道,我以为就是一个那种女人……这个女人是江家兄弟俩的情人。至于那兄弟俩知道不知道她跟自己的兄弟还是那种关系,就更不知道了。反正,可以肯定的是,每个月都有两天的时间,这个女人是跟江家俩兄弟分别度过的。” “知道她在哪落脚吗?”不知道名字,再不知道住哪,那找起来,恐怕得费上一番功夫的。 康辉摇头,不过接着又道:“我不知道她住哪,但是我注意过这个女人……我发现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跟那个网上传的很疯的那个画家一起来的。” “知秋?”林雨桐从手机上调出照片来:“是他吗?” “是!”康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那个女人好像也是他的情人。每次两人会到农家乐那边的住上几天。画家好像要找灵感,然后那个女人的去向,他好像并不怎么关注。” 也就是找到知秋,就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 下午的时候,马头儿和驴子又赶来了。两人简单的把事情说了,然后就直接出发,找知秋去。 知秋并不在文东县,而是在华安市。 华安市是一个地级市,城市也不大。知秋是市里师范学院美术教育专业的一位副教授。后来因为网上的舆论压力,学校取消了知秋的课程,但他依旧是师范学院的老师,家也在家属院。 可到了地方一打听,才知道,人家一家好歹也是名人,早就不住这里了。 住哪呢? 住在市郊小灵山的山脚下。 林雨桐还心说,这山脚下可怎么着?如今又不是古代,这种说住址的倒是新鲜。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小灵山的山脚下,偌大的一片别墅区。 这一片别墅区,没有小区名字,就这么默默的存在在这里。 本来嘛,在山里,尤其是这种靠着风景区建的别墅,国家是不允许的。这一片,说起来,都是违章建筑。 在这种地方找人,何其艰难。没点背景,能在这地方买到房子? 况且这里的房子,大多数主人肯定平时是不住在这里的。住这里的都是帮着照看房子的人。因此,想要打听,就更难了。 先是找保安,保安不是不说,“是真不知道。住这里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业主的身份。反正有进出牌就行,人家车进车出的,根本就看不到。” 这边正说着话呢,林雨桐被四爷拉了一把,顺着四爷的视线瞄过去,就见门口一辆快递车正从另一边的小门往里走。快递进门这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送快递的小哥。这小子胸前鼓囊囊的,脖子上露出黑色的袋子。 这是……相机!而且还不是一般玩儿的相机,那像是个专业的家伙。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因为有警官证,林雨桐一说,就被放行了。 进了小区拐了弯,两人直接奔着快递小哥去。 “干嘛的?”林雨桐拦住他问道。 这小子满脸的笑:“送快递的!送快递的!” “换人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她又虎着脸问对方。 “那什么……替班的!替班的。”他干笑两声,朝前指了指:“那什么……要没事我先忙去了……” 林雨桐去一把揪住他脖子上的带子:“这是什么?” “哎呦!您轻点。”这小子紧紧的护着脖子上这东西:“姐姐,您是干嘛的?我这干个活,碍着您什么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不难为你?”她亮出证件:“偷拍的狗仔吧?我能知道,这是拍谁呢吗?” “没有!真没有!我就是个人爱好……爱好摄影。”他说着,声音都不由的大了起来。 林雨桐的脸一拉:“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要不,跟我回去一趟……” “别别别!”这小子从车上下来,嘴甜的很:“警官姐姐,这不是……我也是养家糊口吗?我就是网站的记者,来采访那谁……知秋!采访知秋的!您知道知秋的吧?” 这么一个小城市,能有什么名人。 就这么个说不上好名声的名人,当然知道你是来偷拍他的。 “知道他在哪住吗?”林雨桐看着乌泱泱这一片的别墅,都头疼。 这家伙眼睛一亮:“您找他啊?知道!知道!从这里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转……我带路吧。”很积极的样子。 等左转右转的转到地方,看到整栋楼都灯火通明的,借着露出来的灯光,看见院子里一个个的裸|体石膏像,就知道找对地方了。 四爷拍了拍狗仔的肩膀:“忘了告诉你了,我们是重案要案调查组的。你回去要是写新闻,千万记得提。” 提? 提什么? 你都说重案要案了,我还提啥啊? “那什么……警官姐姐再见。”话没完,人就窜出去了。 林雨桐笑着就摁响了门铃,对讲机里就传来声音:“谁啊?干嘛的?” “送快递的!”四爷在外面应了一声。 然后门打开了,从铁栅栏门进去,穿过院子,上了台阶,再推开门,这才算是进来了。 玄关处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三点式豹纹内衣就开了门。见有男性也不躲不闪,就那么直啦啦的:“快递呢?” 林雨桐亮出证件:“麻烦你把衣服穿上。” 那姑娘看了看证件,然后不屑的撇撇嘴:“怎么?又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举报我们了?” 她的话音才落,知秋就从客厅走出来,满脸的怒色:“我早说了,这是艺术,不是什么聚众y|乱,我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权,能不能追求一点自由了?” “我们不管治安。”林雨桐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我们只管重案要案。这次来找你,是因为一件命案。” 知秋说话都结巴:“……命案?你们说话要负责任……我怎么可能跟命案牵扯上?这话要是传出去,给我的名誉造成损害,我要告你们的。” “随便!”林雨桐站在门口,只问:“我就想知道,被你每次带去李全友农家乐的女人是谁?” “什么女人?”知秋眼神一闪:“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然后里面出来一个同样是一身三点式豹纹内衣的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也问了一句:“什么女人?” 林雨桐没理女人的话,只看知秋:“我再说一遍,这是命案,如果在这里不说的话,可以跟我们回去说。” “不是……那个女人……也不是……她就是我一学生,跟我出去采风的……”知秋像是跟女人解释一样:“就是柔然,方柔然嘛,你认识的。” 女人没说话,只对着知秋冷冷的笑了一下。 知秋急忙朝林雨桐走了几步,低声道:“这种事,你可以跟我约时间的。在家里谈不合适!咱们出去……” “只要告诉我方柔然住哪?电话是多少,在哪能找到她就行。”林雨桐说着对他一笑:“我们走后,你大可以通风报信。当然了,找不到她,带你回去是一样的……” “不是!不一样的……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配合你们的工作,肯定不跟任何人说的……”然后匆匆的写了一张便条给林雨桐:“你要的信息都在上面……” 写给林雨桐,也不说出来叫家里的女人知道。 这个女人就在华安市,这不奇怪。可叫林雨桐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工作的地方……她在华安市的h十字会工作。 四爷拿着这张地址:“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 四爷将纸递给桐桐,叫她拿着,才说:“h十字会的物资,进出海关,是免检的。全世界通行,畅通无阻。” 啊? 啊! 对的!是这样的。 那些dupin是怎么运过来的?就是这么运过来的。 方柔然住的也不过是老旧的家属楼里的二居室,门被敲响了,她就去开门了。见到站在门口的两人,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然后才带着笑:“请问你们找谁?” 可就是那一眼,也叫林雨桐确定,对方知道自己和四爷。 林雨桐扬起笑脸:“是方柔然女士吗?我们是警察,找你了解点情况。”她出示证件之后,眼睛就朝里看:“能进去坐坐吗?” 方柔然看起来放松的很:“请进。”说完还温馨提示:“不用换鞋,没关系的。” 就是一个装修的很简朴的二居室,墙上挂着的照片,全是h十字会捐献贫困山区这一类的活动照片,而照片中的方柔然,总是站在最角落的位置。 林雨桐问她:“方女士主要是负责扶贫还是?” “对!跟扶贫相关吧。”她给了个笼统的答案,就去转身倒水。 “方小姐认识知秋,肯定也认识江信友和江全友吧?”林雨桐转着看墙上的照片,看的很仔细。 而四爷的视线,则落在卧室虚掩的门上。 门是虚掩的,留着一条缝隙。卧室的灯应该比客厅还亮,因为门缝里透出来的光线里,很快就闪过一道暗影。 有人躲在门后在偷听。 两口子交换了视线,然后都不动声色。 那边方柔然背着身子接了两杯水递过去:“知秋算是我半个老师吧。早年,跟着他学过一段时间国画。至于两位江老板,我确实是认识。他们每年都有一大笔钱捐赠给h十字会。欠款的去向……我每月都会特意去拜访两位……人家把钱捐出来了,但咱们做这个工作的,就是要做到透明,至少得叫人家知道,这钱花在哪里了?” h十字会这样的机构,每年会向大家公布总的情况,但像是针对个人的……又不是专项的慈善基金,从没听过有这么详细的给捐赠人专门通报资金流向的…… 1300.黑白人生(24)三合一 黑白人生(24) 林雨桐就问:“方女士对每一位捐赠者都这么认真负责吗?” 方柔然愣了一下, 才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这两位捐赠钱款的一切手续都是我经手的。钱这种东西, 凡是过手了,就得做到认真负责。像是两位江老板每次捐赠的款项都比较大, 说句实在话,我一辈子的工资加起来, 都没有人家一次捐的多……” “哦!”林雨桐一副恍然的样子:“这么多啊, 那我们还真是来对了。方女士这么尽心, 想来每一笔钱,都存着底子的吧。不知道方不方便给我们看看?” 方柔然‘啊’了一声:“怎么?两位江老板出事了?” 林雨桐反问:“方女士也是跟钱打交道比较多的人, 怎么就没觉得江家兄弟经营的小小的生意, 赚那么钱可疑?” “这个……”方柔然尴尬的笑笑:“有些人还没做什么生意呢, 人家就靠着投资, 一样赚的盆满钵满的。人家赚钱的路子,我怎么好打听呢?” “哦!这倒也是!”林雨桐仿佛忘了刚才提的捐赠钱款的底子的事, 问道:“这么说, 方女士算是江家兄弟的熟人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两人去哪呢?” 方柔然摇头:“其实说不上熟的!就是公事上的接触。” “说不上熟悉,他们就敢把大笔钱的钱交给你……这个信任和真是非比寻常。”林雨桐说着, 就站起身来, 突然转移话题问道:“方女士是一个人生活吗?” “哦!”方柔然点头:“父母在老家,我一直一个人。” “那门口的男士皮鞋是谁的?”林雨桐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方柔然的面色猛的一变, 马上朝门口看去, 却见门口只放着自己的一双运动鞋, 她心里一松:“您看错了, 那是我的运动鞋。” “看错了吗?”她朝门口走去,似乎是要看清楚似的迈步过去,结果走到一半,路过卧室门口的时候猛的将卧室的门推开。 里面,正有个男人手里提着鞋站在洞开的窗户前,窗户前面放着椅子,他站在椅子上,两腿不停的发抖。 林雨桐就站在门口,那边方柔然已经起身了:“林警官,你是不是有点失礼了?” “林警官?”林雨桐摸出警官证,翻开叫她看:“不好意思,方女士,刚才我们两个不小心装错了警官证。我拿的是金警官的,金警官手里拿的才是我的。您看了我拿出来的金警官的警官证,怎么知道我姓林的?”说着,她的手举起来朝卧室指过去:“而且,您能告诉我,江全友江老板是怎么出现在您的卧室里的吗?” 方柔然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她抬脚朝卧室门口走去,果然,见江全友还站在那凳子上,不敢往楼下跳,也不敢下来。她不由的骂了一句:“废物!” 可不是废物吗? 老小区的二楼,把床单被罩绑起来,然后将一头绑在暖气管道上,一头绑在腰上,只管下去就行了。非是跟个二愣子一样,站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这警察看出端倪来了。 林雨桐也是想笑,老旧的小区,铺的不是地暖。而是暖气片。这玩意固定在窗户底下,床单绑在上面打成死结,真的特别结实。楼层的间距也才三米,加上窗户下面的一点高度,也就是四米多一点的样子,两个条床单就能垂下去的事,愣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动。 行了! 直接逮捕就可以了。 江全友如今是通缉犯,而方柔然窝藏了罪犯,现成的罪名,带回去就行。 跑不了了,江全友很配合,从凳子上下来:“……等我穿上衣服……外面冷……” 林雨桐已经抬手将方柔然给拷了,然后江全友自己穿好了袜子,保暖裤外面把牛仔裤套上,又给保暖衣外面穿了毛衣,这才伸手拿羽绒服。把羽绒服穿好,本来想要拉拉链的,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放下手,走到林雨桐跟前伸出手,铐子一挨着他的胳膊,他哎呦一声,怕凉! 这么一个活宝,fandu? 没急着出去,林雨桐问江全友:“其他人呢?” “小灵山别墅……”江全友偷眼看方柔然,见她瞪眼,他赶紧低头:“就在小灵山别墅……七排十五号……本来今晚十二点的火车……有h十字会的物资要运往yue南的……” 还没问,就全给撂了。 四爷手里一直举着手机,那头连线着马头。这边说了什么,那边听的很明白。这边一撂了,那边就说话了:“你们先把人带回来。我马上联系华安市局……” 把人拷在车上,又把两人的手拷在一起,跑是跑不了的。 不过带着人,干啥都不方便。犯人也要吃喝拉撒的。不过路上的时间短,倒也还罢了。只有江全友嚷嚷了两次要抽烟。林雨桐没搭理,他倒是消停了,直接靠在后座的椅背上睡着了。 才出了华安市,马头儿的电话就又打过来了。江家的人一个都没跑,随后就会被带回来。 既然其他人随后会被押解到,那么林雨桐和四爷把人带回来,暂时也就先不审了。 关着吧! 天也不早了,警察也是人,也得吃饭睡觉的。 江家的人是晚上半夜被押解回来的。包括江社友的哥哥江信友和他的妻子儿子。另外还包括了江全友的妻子儿子还有女儿。 跟其他人比起来,江全友肯定是最好的突破口。这家伙怂上来,简直突破极限。 一见林雨桐和四爷,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开始哭诉拘留室里的条件。又是床太硬了,又是被子太薄了,“我说……我都说,你们能不能给我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呵呵! 也算是长见识了。 “天堂里舒服,要去吗?”林雨桐直接给怼过去了。 江全友愣了愣:“……你是说要判我死刑……” “我可没说。”林雨桐将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在他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才道:“判刑是法院的事,我说了不算。但就你藏匿du品的数量,该是什么罪过,自己不清楚吗?” 江全友先是懵了一下:“……du?什么du?你们别胡说啊!我二哥可是省厅的大处长,你们别想冤枉我我跟你说!我哥是警察,也是警察,我能不知du品能害死人的事吗?我怎么敢干那样的事!你们冤枉我!” 林雨桐认真的看江全友,然后看四爷,四爷微微点头,叫林雨桐更加确信,这个二货其实说的都是真话。她不由的都笑了:“既然你没藏du,没贩|毒,没买卖du|品,那你跑什么啊?不管是跑了,还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跑……再有,你就一个小小的农家乐,如果不是dupin买卖,你上哪弄那么多钱去?” 江全友脖子一缩:“钱……农家乐根本就不赚什么钱……我也不能指着这个小生意养活一家子。我跑……是因为我确实是有点违法的地方,但绝对跟dupin没有关系。我们做的可都是救人的买卖。” 救人的买卖? “我们是替别人在国外代购一些药品,在中间赚一点差价,跟dupin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不信你们去问柔然,这些都是她经手的!”江全友说着,就理直气壮起来,“这种罪……能有多重,不用说去天堂这样的话吧。” 林雨桐把在农家乐池塘里起出dupin的照片给他看:“你看看……” 全程,这家伙都用一种新奇的眼神看这些照片:“……什么东西?谁放的?不会是投毒吧?我靠,我那池子里还有不少鱼呢……” 林雨桐将照片全都抽回来,上下打量他:“既然你说,你走私的其实是违禁的药品,那你告诉我,你都走私过什么药……” “什么走私?”江全友摇头:“话不是那么说的,我这叫代购!代购懂吗?至于什么药……我哪记得住那些名字。”他反问林雨桐:“治感冒的那些药的名字,你都记不住吧。更何况是其他药……反正就是一些抗癌的药……我们把钱直接给柔然,然后柔然帮我们进货销货,她从里面拿一成的佣金。至于她是怎么操作的,我要知道了,不就是抢了她的饭碗了吗?” “还挺义气。”林雨桐就问说:“这么好的一条发财路子,是谁指给你的。这事,没提前跟你二哥商量商量。” “这怎么敢跟我二哥商量呢?”江全友摇头:“反正他是大忙人,三年五年的都不回老家一趟。早些年,我爹妈还在的时候,他还常回来,后来这些年,就没回去过。原来,我还盼着他回老家,回家好给我们长长脸。可是后来……反倒是劝着他只管忙他的,最好他能把我们兄弟忘了最好。省的又是没完没了的说教。”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这根本就是一糊涂蛋。 审问江家的其他人,得到的结论差不多。代购药品是江家人普遍的认识。除了审出江家的两个小子干过调|戏小姑娘,开车撞了人家的水果摊子逃逸,雇人打过看不顺眼的情敌,再没有别的了。 而这其中,没有一件是跟江社友有牵扯的。 马头儿的表情很奇怪,如果现在还看不出来这是针对江社友的一个套子,就真白干警察这一行了。 如果不是两个年轻人的速度够快,哪怕稍微再慢一点,情况都会不一样。 江家的人会被送到境外,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境外,只要过了这一阵风头,直接杀了处理了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找不到江家人,要不是对方的计划执行的更加完美一些,江社友可就真得陷进去,谁也拉拔不出来了。 那么现在,问题就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了——方柔然。 方柔然可跟江家的人不一样,这个女人不好审。 审问方柔然之前,林雨桐专门调查了方柔然的所有的背景资料,这才站在了她的面前。 “方柔然,三十一岁,师范学院毕业,在山区从教过两年。后认识了去山区实地考察的h十字会的一位工作人员,协助对方做了不少工作之后,你得到了推荐,从而离开了山区,进入了华安市h十字会工作。你自幼家境不好,这个不好,不光是因为家贫。更主要的是,你的父母双亲……你父亲是个赌徒,还嗜酒如命,后来,更是染上了du瘾。你的母亲,年轻的更是十里八村的名人。她的案底,摞起来都有一米多高。她年轻的时候在城里当过坐台小姐,后来年纪大了,成了有些娱乐场所的妈妈桑。手底下养着的小姐好几十。她常年不在家,你是跟着你父亲在老家生活的。你父亲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朝你发泄……不得不说,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能完成自己的学业,殊为不易。在大山里教教书,不好吗?为什么要出来干这样的行当。你最不屑你的父母,你又为什么要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嘁!”方柔然哼笑一声:“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林雨桐凑过去跟她面对面:“……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是个比你的父母更渣滓的东西。他们是坏,是不是东西,是废物是毒瘤。可他们至少不会害人性命。而你这不一样,你是要将江家一家七口至于死地。其实,你父亲说的话都是对的!这样的你,还不如生下来的时候就直接掐死。” 方柔然‘啪’的一拍桌子,想要起身,腰和脚腕却被锁在审讯椅上:“……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这么说!”她的眼神恶狠狠的,恨不能扑过来咬林雨桐一口:“像是你们这种的人,怎么会知道别人的无奈。我这样的人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这样的人怎么了?我长这么大,从来就不知道妈妈的怀抱是什么样的?小时候还幻想过,想过叫我妈抱我一下。可等我大一点了,我知道我妈她是干啥的之后,我就再不会那么想了。我觉得恶心!用那双不知道抱过多少个男人的胳膊再来抱我,那得多脏啊!当然了,长这么大,我也不敢奢求我爸抱我。我爸那就是畜生,当然了,他是不是我亲爸我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就连我妈大概都不清楚!他骂我是野种,打我骂我,我再大点,他倒是不打我了,可他看我的眼神叫我觉得更恶心。你不会知道十几岁的小女孩是怎么挣扎的活到现在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不想叫我上学,我就敢跑出去报警,举报他赌博,举报他嫖|娼,举报他xidu。举报的多了,他被逮住的多了,慢慢的反应过来了。知道是我干的。你猜他是怎么做的?他笑着,没打我的主意,也没说不叫我念书。因为她还得靠着我从我那个biaozi 妈那里拿钱吃喝嫖赌呢。于是,她叫我帮他跑腿买东西。你知道买的是什么吗?dupin !我能不去吗?我要不去,能去哪里?找我妈,然后跟我妈坐台?留下?留下的话,我每花一分钱都得从那畜生要。他不会平白给我钱的,要么,叫那畜生糟蹋我,要么,就替他跑腿。每一次跑腿都会给我生活费,我从生活费里,还能省出一点钱攒着,当学费。可是你知道的,买了第一回,别管是不是自愿的,你买了就是买了。拉下水了!我那时候就发誓,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我要走出去,我要自己挣钱养活我自己……然后我就考出来了,我顺利读完了大学……我也乐意在山里呆着教孩子。在那里,没人知道我的过往。我是一个被村子里的人都尊敬的老师。不管是谁见了我,都很客气,很尊敬,我终于觉得我活的像个人了。可是……这日子没过两年,我收到一封信,里面就有我帮着买dupin 的照片。当时,我身上的血都要凝固了。寄信给我的人,要我想办法进入h十字会。剩下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你要问我,这背后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按照对方的指示做的。他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该干什么我就去照干了。他叫我接触江家兄弟,我就接触了。他叫我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在哪里取什么样的货,我就照取了。剩下的我全不知道。至于江家那俩蠢货,就更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呵呵的笑,“我知道你说那些话,是想刺激我。不用刺激我,我全告诉你。有本事,你就去抓他去。逮着我们这种棋子就显得你多有能耐了?叫我看,都是一群废物!被人家耍的滴溜溜乱转的废物。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结果,事情又绕了回来。 如今这些证据,只能证明江社友是无罪的。不管是无罪的,他还是被人处心积虑的陷害的。 可新的问题就是:是谁,因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的陷害他?这跟当年的安泰集团走私案有没有关系?又跟钟乐的死有这怎样的联系? 剩下的一些后续的问题,像是吴军的死之类的,都是从这里生出的旁支,这些案子移交出去就行了。 他们在文东县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 回a市的路上,气氛有些低迷。包括马头儿在内的四个人,其实最开始都是冲着江社友来的,而且气势汹汹。可如今呢?转了一大圈,反倒是证明江社友没问题。 其实,不光是证明了江社友没问题,从对方设计想摁的江社友无法翻身这一点上推论。只怕是江社友查的一些事情,已经快要触摸到对方的核心了。因此,对方才急了。 可到底是查到了什么,这个只怕回去之后,问过江社友才知道。 到了a市,钟楼亲自见了他们:“做的好!”他一脸欣慰的跟几个人握手:“老鼠已经肆意到可以陷害猫了,何其嚣张!接下来,你们要再接再厉……” 话没说完,马头儿就说话了,他笑的一脸歉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这节外生枝出来的一个案子,已经叫我筋疲力尽了。要不是两个年轻人,后果真不堪设想。”他说着,先是诉苦,表示自己的精力体力都跟不上了。接下来,就是请辞。 不光是马头儿请辞,其他三个也一块。将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总之一句话,那就是干不动了。 几个人都是老油子了,当年是为了钟乐,这次被提起来也是因为钟乐。可现在知道,钟乐的死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跟内部人员江社友是没有关系的,那么剩下的……脸钟楼这些年都没揪着这事过问,显然,是他们自己太想当然了。因此,事情告一段落,几个人果断的苟了。 能陷害江社友,嚣张肯定是嚣张啊! 但前提是,人家有嚣张的本钱。这样的犯罪……集团,他们这把年纪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真掺和不起。 不管是派出所还是狱警,无所谓啦。哪里都行,只要不叫咱干这个就行。 你说这个活,人家要是不乐意干,那肯定是没法强迫。与其到时候消极怠工,倒不如找更合适的人选。 钟楼苦笑了一声,就先这么着吧。 在林雨桐看来,就是这个专案组要解散了。她和四爷也准备撤的时候,钟楼开口了:“小金和小林留一下。” 然后两人留下来了。 钟楼叫两人坐下,“你们怎么看?” 林雨桐没说话,四爷只道:“排除了江处长的嫌疑,那么剩下的事情,问问江处长就知道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没有人比他这个当事人知道的更清楚。” 钟楼烦躁的抽了一口烟:“江社友清白,但是……很多消息的泄露,也确实跟江社友有许多的关联。那么,这个人必然就在他的身边。而迄今为止,他都没找到这个人,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林雨桐一时没有说话,因为钟楼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暗示两人,隐藏在江社友身边的人,而又没有被江社友发现的人。除了苗木没有第二个人! 可要是他怀疑苗木,为什么不去查呢?这么暗示自己和四爷是个什么意思? 看不到里面的底,四爷就更不会贸然表态了,突然来了一句:“……其实马头儿刚才请辞的时候,我也有话想说的。”他拉林雨桐的手:“我们准备结婚了。如今案子也告一段落了,也证明江处长白璧无瑕了。剩下的事情有江处长操心,我就想……我们能不能申请婚假……想抓紧时间把婚事给办了……” 钟楼愣了一下,然后点着四爷就笑:“当新郎官倒是当的急。结婚可以,结完婚回来还得好好干……” 林雨桐装傻充愣:“回来吗?我们调到省厅了?” 好似刚才只想着要说请婚假的事,他说什么两人都没有听出来。 钟楼失笑:“行行行!先去结婚!先去结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老案子了,也不能急于一时。” 出来之后,林雨桐就问四爷:“你怀疑他?” 四爷回头看了看:“苗木没那么大的能量。她背后必然是还有人的。如今钟楼暗示咱们查苗木……” 林雨桐恍然:这像是要灭口。 如果在查证的过程中,苗木遭受某种意外或是‘不堪压力’而‘自杀’,那效果必然是最好了。这根线在苗木这里就算是彻底的斩断了。 不过,这只是两个人的猜想,至于是不是的,没查出证据,谁也说不清楚。 但显然,不能这么随便的被人当刀使。 上了车,刚要启动,车前面就被人挡住了。是瘦了一圈的江社友。 这位直接从车前绕过去,然后拉开车门子上了车后座:“这次……谢谢你们了。” 林雨桐回头看他:“不用谢,应该做的。没事就下车吧,我们也挺累了。” 江社友趴在车前面的椅背上:“有没有想过来帮帮我?这次你们查出的东西,意义很大,光是知道对方钻了h十字会的空子这一点,就帮了我们大忙了。” 林雨桐扭过头,然后摇头:“我没兴趣。更何况,你连自己身边都查不清楚,谁还敢跟你卖命?” “小林啊!你想置身事外,可哪里有那么容易?想想在你家发现的dupin。这世上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谁都有疏忽的时候……就像是江家,我那哥哥弟弟是什么成色,你也见了。蠢人、善人、单纯的人,不管什么人,只要人家存心想坑你,那总是能坑到你的。就像是我,差一点点,就万劫不复了。” 林雨桐深深的看了江社友一眼,只说了一句:“我想想。”然后就不再言语了。 江社友等了五分钟,不见人家说话,这才下了车,“我等你们的回复。” 车子动了,林雨桐从后视镜里看站在原地没动的江社友:“查是要查的,可却不能跟他掺和在一起……” 在a市歇了三天,缓过来之后,就去了医院,见了宁采和司夜。 案子宁采已经知道了,见了林雨桐就苦笑:“原来是我错了吗?” 林雨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看病房里面:“能见见司夜吗?”人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已经脱离了危险。 “进去吧,他醒着呢。”宁采指了指病房,却坐在外面没动,“这案子,我跟他说了,好似,他没能接受。”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司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真不是江社友吗?” “嗯!”林雨桐给了肯定的回答,然后坐在他边上:“你发现了什么,非得指认是江社友?就是因为他的妻子苗木?” 司夜闭着眼睛:“当时,秃爷一口叫破我的身份。她不光知道我的警察,手里捏着我的档案,甚至于……我跟江社友单独在一起时候的谈话,她都知道。当时我没意识到这一点,这还是后来我慢慢的回忆起当时的她说的话还有什么神态想起来的。发现了这一点,我怎么敢相信江社友无辜呢?” 私密的谈话,对方都知道。 “你还记得,被对方知道的私密谈话是在哪里进行的吗?车里?办公室里?或是,随便一个小饭馆路边摊?” 司夜皱眉:“办公室……因为身份的关系,我们从不在外面有过多的接触。” “是在江处长的办公室里吗?”林雨桐追问了一句。 “是!”司夜肯定的点头:“是在他的办公室。” 林雨桐朝外看了看,低声跟司夜道:“我要是你,就在医院休养了。三五个月……半年……反正,不急着出去。” 说完,不等司夜反应,直接就起身:“我走了,你歇着吧。” 看着她走出去,司夜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提醒自己,自己玩的那点猫腻,什么被刺杀的戏码,早就被人看出来了。如今留在医院……用什么理由留在医院?身上的伤有没有好,谁都看的出来。唯一能留下休养的借口,就是……精神状态。 林雨桐出来跟四爷说了,四爷就道:“先结婚,结婚之后,回b京。” 这个案子,只要还在省里扑腾,是折腾不出花样的。只能站在一定的高度了,才能大刀阔斧的伸手把这地方给翻过来。 就像是江社友,他的能力不够吗?显然不是!可是耗了这么多年,他成功了吗?不仅没成,还差一点把自己给陷进去。 以小博大,这是电影上才有的情节。有几个小人物真跟电影上似的? 没怎么见过。 知道水的深浅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说结婚就结婚,直接去领结婚证就行了。至于说婚礼,金家那边不用管,林家这边林三娃和刘巧儿看到闺女手里的结婚证了,还说啥啊? 啥也不说了! 在自家的馆子里摆上婚宴,总共摆了一百多席。反正是嫁了闺女,不光是把闺女个人家白送过去了,还陪送了房子车子票子。 可婚结了,四爷这姑爷不是白给的。很快的,就有消息,两口子能调到b京去了。 本来还以为是小道消息,结果两天没到,调令下来了。 这回是直接调到了公|安|部。 林家两口子乐了,能去大城市,谁愿意孩子在小县城呆着?人往高处走吗? 自家女婿这出来一趟下基层,就跟来镀金似的,这回好像是又官升了一级。 不过报名日期,是三个月之后,给两人留够了度蜜月的时间。因此家里人不急着给收拾去b京的行李,反而给两人规划蜜月旅行的路线。 出发的前一天,家里的门被敲响了。四爷开了门,闪身让人进来。 进来的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他伸出手跟林雨桐握手:“是小林吧!这次的任务艰巨,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此人是jundu局的副局长向志忠。 四爷说是调到县城,其实也不是,他依旧是jundu局在职人员。当时也是身兼另外一层使命,就是查一查h省内本系统内是不是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保护伞。 如今有了结论了,那么,大清查自上而下,这就开始了。 这三个月的蜜月期,明面上两人会出门度蜜月,其实,是有任务的。 向志忠坐在沙发上:“解决问题,要从根子上动手。流向h省的du源就在这里……”他的手在桌上的地图上点了点,“既然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运货途径,那么,掐断这个源头,藏在水下的雨,自然会冒头。” 说着,他掏出两个身份证,还有护照等一系列的证件,“小心!小心!再小心。” 林雨桐将身份证看了看,证件上的自己的名字叫童佳妮。而四爷名叫张凯文。 四爷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纵横东南亚的大du枭张文昌的私生子。 张文昌,在缅国的华裔后代,祖籍h省。今年元月份,死于脑癌。其膝下有一子一女,另外,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私生子。这个私生子的母亲原是张文昌家的女佣,意外的怀了孩子且生了下来。张文昌将这母子俩送到了m国,却终生都未曾再见过。而这个私生子,也真是他老子的儿子。在m国,也干的是dupin的买卖:“他母亲三年前去世了。他自己去年年底的时候被人黑吃黑不算,还中了两枪,之后伤重不治死亡。国际刑警追查张文昌,注意他的资金流向,这才找到了张凯文……可惜,他死了,他老子也死了。不过这事,对咱们是最有利的。国际刑警组织本来想从咱们借人来完成这次任务……” 张凯文是个华裔,跟着他母亲长大,他母亲是地道的华人,那么他身上保留着华人的特质,这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冒名顶替的。 刚好,这边也需要这么一个身份掩护,于是,两方一拍即合。 四爷成了这个被选定的人。 而林雨桐有特勤经验,两人又是真正的两口子,很多事情就方便很多。于是,被安排在了一起。两人以度蜜月的名义合情合理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再合适没有了。 而h省的事情,暂时应该算是安稳的。谁都不好在这个刚出了大案子的节骨眼上乱动。 可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路就被包抄了。 而四爷和林雨桐,就是被派出去断其后路的…… 1301.黑白人生(25)三合一 黑白人生(25) 三月份去缅国, 这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在国内, 三月份的北方,暖气都还没停。可飞机一落地,到了缅国, 骤然间气温三十五六度。上飞机前, 身上还裹着羽绒服。下了飞机,立马得换上短袖短裤。 一脚踏出飞机, 那他们就不是他们了。 一个叫童佳妮,一个叫张凯文。 四爷还管桐桐叫桐桐,听起来像是童童。 既然是张凯文, 那刷的就是张凯文的卡。张凯文是du贩子, 在美国虽然没做大,但赚的钱也不少。就算是卡上的钱不多, 那不也有经费呢吗? 反正是得把张凯文的牌子给竖起来。 上了车, 去最好的酒店,选最好的房间,在酒店门口大把的打赏门童。 等住进异域风情的酒店, 林雨桐是没心情欣赏的,但四爷不啊? “度蜜月就是度蜜月,安心度蜜月就行了。” 他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在酒店洗漱换衣服睡觉, 等到晚上了, 天擦黑了。带林雨桐出去吃好吃的。吃完好吃的就去购物, 去最好的奢侈品购物中心。各种色彩艳丽鲜明的裙子, 四爷帮林雨桐挑,林雨桐不停的去试衣间换。 到底买了多少呢? 车后座都塞满了,到了酒店,出动了三个门童,才帮着给放回房间。 回来后林雨桐就笑,笑的不能自抑。今晚上,四爷就是一个行走的提款机,商场的每个女人都那么看,“明天呢?明天上哪去?” 玩上瘾了吧娘娘? “明天带你玩没玩过的。”这么说话的样子,还真有点花花大少的样子。 第二天去哪呢? 地方倒是不打眼,可到了地方,看看一个个搭建起来的棚子下放着的大小不一的石块,林雨桐‘哦’了一声,“赌石啊!” 这个还真没玩过。 地方很开阔,大部分的铺着外面都倒着大小不等的石块。有些像是小孩拳头大小,有些像是成人的拳头大小。小的石块五十一块,随便挑,大的石块一百一块,也是随便挑。挑出来边上专门有两台机器帮他们免费解石。但这种的石头里解出翡翠,有!比较少!而且品质不会很高。想要说从这里面解出高品质的翡翠来,嘿嘿!那种可能只存在于异能小说呢。她和四爷可都没这方面的异能,想在这里大杀四方,以几百的成本搏出个百万甚至是千万的富翁来。呵呵!那是做梦呢。 来m国的游客不少,尤其是看了异能小说的人,来这里旅游哪里能错过赌石?所以,一百五十那一堆一堆的人里,九成九都是国人。挂着的牌子上都是用汉语写的标价。在这里,可以无障碍的用普通话交流。 这边人声鼎沸,那边解石的声音比这炙热的太阳还叫人烦躁。 四爷朝里面指了指,里面盖的很规整,招牌上写的什么林雨桐也不认识。推开推拉门,里面的空调的凉气就扑面而来。 一拍的侍者里,就走出来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人来,用标准的普通话道:“您好,欢迎光临。” 看人分配翻译,有点意思。 林雨桐踩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将墨镜扶起,当发卡似的把头发撸到后面。那边四爷也摘了墨镜,看走上前这翻译:“怎么玩?” “您跟我来。”小翻译做出请的姿势,身子朝下微微躬着,一脸谦卑的微笑:“您是第一次来,要不,您先试着在里面看看。这里面都是半堵的石料,虽然贵一些,但风险也小一些。” 进去之后,里面一排排贴着标签的各色石料。地方很大,数百个平米的地方,零零散散的分散着十几个戴着手套,拿着手电筒放大镜这些家伙什的人。谁也不跟谁说话,是看各自的。 林雨桐随便扫了一眼,就不由的哑然。这里面的石料,最低标价也在六位数。 当然了,四爷骨子里是那种在乎钱的人吗?只要高兴就好。钱的事……那就不叫事。 此时,他一只胳膊被桐桐挎着,另一只手里又拿着墨镜。他用拿着墨镜的那只手在棚里指了一圈:“看上的,咱都买!” 这模样真像是凯子。 林雨桐轻声咳嗽一声:“那我可就选了?” 出绿了赚钱了,被傻子遇到撞死了兔子了,大家都会传这个傻子撞大运的故事。 不出绿赔钱了,那更会被传扬出去。 就是不知道,四爷这是想引谁出来。 她踩着高跟鞋在里面走的哒哒哒的响。随手指了几块,结果报价五百三十二万。小翻译笑眯眯的翻译老板的话:“给个五百三十万就行。” 林雨桐严重怀疑老板说的是:给个五百万就行。 四爷递出卡:“就五百三十二万,看我像是缺那两万的人吗?” 您一个月的工资才四千矛头,一年的工资不到五万。你是缺两万块钱的人吗?理论上是的!你就是缺那两万块钱的人。 林雨桐抱着他的胳膊掐他,四爷却只笑,然后跟她耳语:“就是省,也省不到咱们兜里。” 五百三十二万,买回来八块石头。摆成一排放在案子上。大的也就像是两个篮球那么大,形状也像是两个球相切的样子。小的呢,跟个小孩的脑袋大小一样,灰溜溜的表皮,开了巴掌大一块天窗。这天窗的地方,露出来的满眼的嫩绿色。 没玩过赌石,但好的翡翠首饰不知道戴过见过多少。打眼看去,是好是孬还是能分出来的。 那边的解石师傅朝林雨桐竖起了大拇指,小翻译笑道:“师傅说您是行家。挑出来的有两块都是玻璃种的,最低的也是冰种。这些开出来的窗口,只要不是一层皮,您都不会亏钱。” 一说要解石,还都是高品质半赌石,乌泱泱的围了一圈人来。 四爷叫人解石的过程十分粗暴,不存在什么擦不擦的,从窗口后面三指的地方直接切开,一分两半先看看。 结果有有两块的切面上,都出绿了。这就证明,翡翠的块头不小。 总体上来说,是赌涨了。 这可真是外行碰了个狗屎运。 全部开出来了,两块玻璃种的却只有一个玉牌大小,两厘米厚度的样子。这玩意能做啥呢?剩下的一块嫩绿的倒是大,合起来有拳头那么大,可是从中间剖开了一部分,留着也没啥意思。 转手就卖了,卖了六百万多一点,算是赚了几十万。 钱是从四爷的卡里出来的,卖回来的钱,林雨桐却两手夹住自家的卡递过去。 这是童佳妮的卡。 这老板朝四爷笑笑,又挑起了一个大拇指。肯这么花钱讨好女人的,可不就是凯子吗? 两人穿过人群,往出走。在外面等了一圈的赌石店老板,用蹩脚的华语说着:“先生……去我们店看看……” 四爷把墨镜一戴,谁也不搭理,就朝前走。 猛地,林雨桐听到一个声音说:“老板,去我店坐坐,我那边的货不错……” 林雨桐猛的抬头,看到正前方站着的海哥。 四爷把墨镜摘了:“能找个吃饭的地不?想吃口顺口的!” “有一家地道的中餐馆,我知道地方。”海哥站在对面笑,朝侧面让了让,请四爷过去。 于是,两人跟着海哥,进了边上的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原石铺子。 店面不大,用的人也是国人。进了这里,就把小翻译给打发了。海哥直接朝后面去。后面是一个大仓库,还有一间休息室。 三个人直接进了休息室,海哥就叫人在外面看着,不许人靠近。 “得到消息说会有人来,却没想到是你们。”海哥递了两杯水过去:“怎么样?需要我做什么?” 在这里,别看海哥的门面小,就小看他。他的主要生意,不在门面里做。他只要是替g东那边找货源,货是往国内出口的。他赚的是这么一笔钱。 他做的是原石的买卖,谁会想到他的眼睛盯的其实是dupin呢? 林雨桐的脸始终是看着门和窗的方向的,四爷这才跟海哥说话:“……在哪里能遇到常青,知道吗?” 海哥意外的是,这位来直接要找常青。 常青是新安会的副会长,也是张文昌收下的义子。年龄嘛,却只比张文昌小了十五岁。据说是五岁就跟着张文昌了。那时候张文昌也只不过是一个在街上收保护费的马仔。遇上了被拐卖常青。张文昌走哪,常青就跟到哪,有张文昌一口吃的,就少不了常青半口。就这么着,常青就跟着张文昌。 早些年,都以为张文昌要传位子给常青的,谁知道却把常青摁在了副会长的位子上,帮会改建公司,成了新安集团。董事长的位子还是给了亲儿子张龙威。 “常青这人……没别的爱好,只一点,好赌。没事了,喜欢赌两把。他常去的地方有几个,我给你写下地址,能不能遇上,就看运气了。”他说着,就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写了地址。然后撕下来递给四爷。之后又把可能留下痕迹的第二页第三页连着好几页空白的纸张都撕下来,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直到烧成灰烬才罢手。 四爷把纸收了,起身:“去吃饭吧。” 行!做戏做全套的。 周周转转的,在城里绕了半天,绕到靠海的码头上。这里用简易的建材搭建起了一片简陋的店铺。沙滩上摆着桌椅凉伞,坐下后,各色的美食就摆上来了。 味道说不上是多地道,但还算是顺口。这边的菜色甜口的比较多,偶尔吃一顿是新鲜,吃的多了真受不了。 菜上来了,筷子伸进去才要夹菜呢。那边呼啸着几十个人就过来了。前面跑着两个,后面黑短袖黑裤子的一群,手里拿着砍刀,拿着铁棍,拿着刀子,追着撵着喊打喊杀。 海哥就说:“这就是这边的治安。势力交错,帮会云集。虽说这两年看着是好了,可也不过是地上走到了底下。帮会改成了公司里面瓤子依旧不变。这些小生意人,每月都会交保护费。这个月给这个帮会交,下个月给那个帮会交。为了地盘,大打出手,三两天的出人命,也不是新鲜事。” 果然,一顿饭吃完了,那边两帮子人干起来了。直到救护车来了,还不见警察现身。 联邦政府,州府自治,还有一定的武装权限。各自有各自的利益,治安能好才见鬼了。 吃了饭,海哥走他的。四爷和林雨桐在这一片的沙滩上随便走走转转。再往深处走,就是鱼肆,充斥着腥臭味儿。这一片住着的,应该大部分还是渔民。 回到酒店,四爷打开他的邮箱。 他的邮箱是加密过的,比较安全。邮箱里有一封未读邮件,打开,是一张常青的照片。 照片中的常青得有五十了吧。光脑袋,小胡须,笑的跟弥勒佛似的,这就是新安会的二当家的。 别看是一小小的帮会,但只要牵扯到权利斗争,其性质都是一模一样的。 张昌文的儿子张龙威,以前就是一花花公子,文不成武不就的。但他是会里的太子爷,谁都得让着他。常青说是张昌文的义子,但如今这新安会的地盘可都是他跟着张文昌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如今,张龙威做了会长,常青却只是副会长。这就跟臣强主弱是一个道理。 常青在一天,他就在帮会里的地位稳一天,张龙威就休想坐安稳会长那把椅子。所以,哪怕常青没有二心,张龙威也万万容不下他。 打压他,进而逐步削减他手里的势力才是目的。 可常青呢? 常青该怎么做呢? 跟张龙威顶起来?那人家会说他忘恩负义。他是张昌文养大的,是张昌文培养起来了,临终张昌文把儿子交给他的手里。他呢?能背叛张昌文吗? 真要这么做了,就犯了江湖禁忌——一个‘不义’就能叫他身败名裂。帮会里不会再有人服他。 所以,四爷就自己送上门去。给他送一个傀儡过去。 叫他不用亲身上阵,只要隐在暗处看兄弟你争我斗就行了。最好再由这颗棋子把张龙威这个会长干下去。然后他出来主持大局。 会长死于兄弟阋墙,谁会说什么呢? 林雨桐瞧了一眼,然后一叹,说四爷:“不好玩啊!”跟一群黑帮玩政治手段,分分钟能搅和的天翻地覆。 四爷摇头:“那也未必。这事上有两种人难对付。一种是脑子极端聪明的,你不知道他脑子有多少的弯弯绕。好像你总也绕不过他。” 林雨桐心想,这一类说的就是你吧。反正你肚子里的肠子,到现在都把我绕的一愣一愣的。 四爷看出她的腹诽,伸手撸她的头发:“还有一种,那就是脑子极端简单的。或许不能叫脑子简单,而只能说手段粗暴。这种做法有一个比较好听的说法,叫做一力降十会……” 就是说怕那些人硬干呗。 她刚想说‘没事,有我呢’,一想又不对,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呢。这一力降十会说的是谁?“骂我呢吧?” 四爷把林雨桐的头发撸的乱七八糟的才放手:“没有没有!你的脑子一般人都比不了。”完了又问她:“要是这事叫你做,你怎么做?” “我啊!”我肯定不去找什么常青。“不是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吗?踢上几个场子,叫他们知道姑奶奶是谁。在这片地盘上先站住脚。那么新安会,要么把我合并了,要么把我吞了。发现怎么都吞不了我的时候,他就只能合并我。那我自然就进了新安会了。” 嗯嗯嗯! 四爷点头:是桐桐的风格。 “真是一点都不粗暴啊!”他‘诚恳’的这么说,“要不,先试试我这文攻的法子,实在不行,就按你说的来。” 不用客气,我知道你行的。 赌场这种地方,林雨桐来过吗?忘记了! 也不知道是来过,还是电影电视上的画面感太强。反正是现代的赌场可真比古代的赌场气派多了。古代的赌场,那是乌烟瘴气。可这里,可就不一样太多了。 金碧辉煌,光华璀璨。进进出出的都是香车鬓影,男人西装革履,绅士彬彬。女士端庄优雅,妆容精致。 侍者总是带着恭敬而谦卑的微笑,出现在你需要的时候。这个嘴里叼着雪茄,那个手里端着红酒。看起来似乎是得到最好的服务,其实这也恰恰说明,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在人家的监视之下的。这这里想玩花样,那可不容易。 常青在这里是有私人的赌厅,想进入那里可不容易。 四爷就低声问桐桐:“能大杀四方吗?”拿起牌面,他真不如桐桐精。严明心亮的人多,但手快到叫人瞧不出破绽,除了桐桐,那大概真只有电影电视上才会出现的赌神了。 桐桐眉头一挑,将手里的酒杯子递给他,自己则坐在赌桌前了。 别说有专人盯着,就是有十个人盯着也没用。 不一定非是牌面上做手脚,关键是得看荷官。有时候,不一定是看她们的手,多数得看她们的表情。赌场里,哪里有绝对公平。要是没的赚,赌场怎么会开这么大。人说十赌九输,原因嘛,自然是在赌的技巧上。它就是有猫腻的。可人人都知道有猫腻,可还是前仆后继。有什么办法了。 就比如这开大开小,全在于下注的多少。能在这样的地方做荷官,谁手里没点真本事。 林雨桐盯着她的手,可余光看的却是对方的脸。她手里的注,总是能落在稳赢的一面。因此,从这个赌桌辗转到那个赌桌,一晚上的时间,几十万小百万还是能带走的。 第一晚上,走的也很顺利。玩的过了两点,就不玩儿了,准点回酒店睡觉。 第二晚上,一进去就觉得身边服务的人多了,看着她的人至少有三个。每到一桌,荷官最先注意到的也是她。她也不玩多大的,技术小大小闹,纯碎就是玩的姿态。这天晚上走的时候,依旧是没人拦着。 等到第三晚上了再去,林雨桐和四爷就被请进去了。 赌场的经理朝林雨桐拱手:“不知道二位来,有何指教?” 林雨桐却退后一步,叫四爷说话:“都是开门做生意,没有要为难你们的意思。只是要是方便的话,还请代为引荐常会长。” 这人眼睛一眯:“原来是找常会长的?”他没急着答应,只问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告诉他,我叫张凯文。” “张凯文?”常青看着站在一边的属下,伸手打开酒瓶子,都快把酒杯子倒满了,这才想起来:“哟!他怎么冒出来了?” 站在下面的,赫然是赌场的经理,他皱着眉:“老大,这人是谁啊?我叫人调查过,他是m国人,出门带的是他的妻子童佳妮。他的妻子是华国人,查不出来来历。两人是从华国h省a市来的。这位张凯文,出手阔绰……”继而把四爷和林雨桐这几天的行踪都调查了个一清二楚,“听您这意思,您认识他?” “我认识他?”算是吧!“如今帮里知道他的人不多了。除了一些元老还都记得,其他人,哪里知道,咱们帮里,还有一个小少爷。” “小少爷?”这经理摇头:“从没听过?” “你到帮里才多少年?”那都是小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新安会还是个小帮会,本来啊,是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的。是老会长娶了州长秘书的司机的闺女,也就是如今的夫人,这才算是立足了。夫人的性子,你也是听说过的。说一不二。那些年咱们帮会小,那夫人更是比谁都威风。另外,会长作为男人,选女人呢?其实还喜欢咱们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可是夫人是地地道道的缅国人。后来,夫人见老会长不回家,就找了个女佣。会做华国菜的女佣。这女佣不一定多漂亮,可就是温柔瞧着也娴熟。每天料理老会长的衣食起居,一来二去的,你知道的,这两人才像是两口子。那个时候,夫人刚好生了大小姐,正在医院呢,这边找个女佣就怀了身孕。后来夫人回来了,这事还是叫夫人知道了。夫人是要杀了这女佣的。是老会长叫我把那女佣弄走藏起来。藏哪呢?就藏在鱼肆。你说那个张凯文带着老婆去鱼肆,那就对了,他就是在鱼肆里出生的。生下来是个小子,可老会长也不敢留啊,叫直接给送走了,去了m国了。前些年账户上每年都有一笔钱去拨出去给一个叫陈梅的女人,后来又转给了一个叫张凯文的。就是他了!不过,他不是在m国吗?不缺吃不缺喝,也不少钱花的,跑回来干什么?” “那您……是见还是不见?”经理问道。 “故人之子,我义父当年把他们母子托付给我,他要见,我如何能不见。”常青摸摸光溜溜的脑门,呵呵的笑:“我倒是想看看他想干什么?” “只怕是来着不善。”他这么提醒。 “又不是对我不善。”常青将杯子里的酒端起来一口闷了:“他倒是会选时机回来。不过……回来的好!很好!等他来了,请他上来,一块打打牌嘛。” 所以,一直到第四天,两人才见到了常青。 一见面常青哈哈就笑,伸手过来就跟四爷拥抱:“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当年送你走的时候,才多大点的人。抱了你一下,你小子给我浇了一身的童子尿。看现在!多好啊!都成亲娶老婆了。” 说着就松开四爷胳膊,跟林雨桐握手:“漂亮,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这是谁家的千金啊?” 很热情!好像根本就没怀疑过四爷是真还是假。或许对他来说,是真是假暂时都没那么重要。 林雨桐跟他握了握:“您谬赞了。” “看看!”常青一脸的果然如此的样子:“绝对是大家闺秀。”然后热情的请两人坐下:说四爷,“直接去公司找我就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你也是年轻不知深浅,在赌场里这么玩,放在其他地方,是要出事的。你说你要是真有个万一,叫我怎么对得起你父亲。” 四爷轻笑一声:“去公司,只怕不是谁都欢迎我去。要不然,父亲去世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常青拍了大腿,一副懊恼的模样:“凯文呐……这事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我倒是想把你和小夫人接回来,可是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我也没想如何?”四爷就说:“只是我母亲去世前,曾经嘱咐过我,无论如何得回来看看……可等我辗转的打听到消息,才知道我父亲去世了。这么大的事情,说都不说一声,这说不过去吧。” “是!谁说不是呢。”常青说着,就抬起头来:“义父去世的消息,你是从哪知道的?” 四爷深深的看他一眼,然后看了桐桐一眼:“您刚才还夸桐桐是大家闺秀。您还真说着了……”说着,就对林雨桐笑,“帮我兑一杯酒来……” 林雨桐特别温顺的起身,然后去了吧台。 四爷这才道:“她父亲是华国的官员……”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 常青看着四爷就笑:“小老弟,你是真会说笑。” 四爷去没笑:“常会长觉得大家闺秀上不了赌桌。上了赌桌也不会把把都赢,那是你不知道,她不光有个当官的父亲,自己本人还是个数学硕士心理学硕士。一个心理学家的观察力加上数学家的计算能力,赌桌上那点活,她看看就能明白。” 这次常青不笑了:“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当我是玩笑。”四爷看着常青,含笑不语。 常青转着手里的酒杯子,有些沉吟。这一见面,就抛出他自己的底牌,是为什么呢?他一定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可这扼要告诉自己的是什么呢? 琢磨不透,想不透可以问啊。他复又带上笑意:“回来不光是为了义父的事,还有什么,也一并说了……我这个当大哥的,能不能应你,得先叫我听听。” “话我说的很明白了,我的岳父是华国的官员,我在华国可以走的通很多的路子……”他说到这里,常青就明白了:“你想要走这一路的货?” “不行吗?”四爷看常青:“作为我父亲的儿子,我没有这个资格吗?” “不是!”其实华国的市场,说大吧,不小。可这却是最难走的一条路。这个国家对du这玩意,从来可不手软。他心里过了一遍:“其实在我看来,你跟龙威……不是,是会长,你跟会长,在我心里,是一样的。都是义父的儿子,都是我的兄弟。他做了会长,只不过是从业务里,分出了一片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事情。可是啊,这在会长看来,就不单单是这点事了。毕竟夫人还活着,能不能得到承认,这个现在……不好说的。不过你放心,我会促成此事……” “常会长。”四爷看向常青:“我是个很坦诚的人。初一见面,我就把目的跟你说明白了。我在缅国无根无基,就算是进了新安会,又能掀起多大的浪呢?所以啊,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说,我的兴趣不在缅国。可我要在华国做下去,就少不了新安会的帮衬。就算是我勉强从张龙威手里要了这一条渠道,可我要货没货,要人没人,我拿什么做呢?我需要有人在会里支持我,永远是我的后盾。这个人,非您莫属。就像是您说的,夫人还活着,承认不承认都是未知数。可是,作为新安会的奠基人之一,您不想想帮会的以后吗?要是我没记错,夫人的父亲所依附的那位秘书,因为支持州长的第二位公子,早被大公子所恶。要是我的消息正确,我记得那位二公子前不久,刚刚死于一场飞机事故。” 常青‘嘶’的一声。 任何一个帮会,都有它的后台。新安会就是通过这位秘书,搭上州长的。 可搭上州长的可不止一个帮会,在这个州里,哪一个至今还存在的大帮会,背后不是州长呢? 可州政府内部,也有斗争。就比如这位秘书,站了二公子的队,却偏偏二公子死了。那位大公子又是个极有话语权的人,他厌恶了秘书后台,就相当于要恶了新安会。只要他放出话了,其他帮派就能把新安会给撕了。 众矢之的啊!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时移世易,新安会得另找后台了。 想要另找后台,老会长夫人反倒成了最大的障碍。 新安会想要平安的过度,除非是…… 常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四爷的眼神就变了,“看不出来,小老弟倒是非同凡响。” “这个道理,常会长可以跟一些元老说说,想来都不会鼠目寸光的人,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帮会最好的处置。”说着,四爷就起身:“今儿就这样吧,我先回了。”然后招手叫桐桐,“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跟很多个来旅游的小夫妻一样,牵着手,说笑着,一路就走远了。 常青慢慢的收回视线,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的用手拍沙发的扶手,好半天才道:“去查!查这个张凯文,在m国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这个很好查,而且除了照片,其他的都是真的。 那就是个问题少年到问题青年,然后顺利的就长成了du|贩的经历。 常青拿着这资料都忍不住笑:“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这他|妈的也算是遗产的天赋吗?” 说着,把资料往桌上一拍,吩咐属下:“给八位元老下帖子,就说老常请他们喝茶。”然后再派人给咱们那位小少爷送一张帖子,“该见的都见见吧。” 这人就问:“时间呢?” “明天晚上……明天晚上八点丽云别庄。”常青吩咐道:“你亲自去派车接那位小少爷。” 这人就道:“都是八点吗?不用提前跟几位长老说一声?” “不用!”常青依旧笑的很弥勒佛一样,可怎么都掩盖不住眼里的冷意。 八点去丽云别庄,可六点,就有人来接了。 两人根本急不知道丽云别庄在哪里。简单的塞了点东西填肚子,然后换了正式的衣裳,前后也就半个小时。上了车之后一路兜兜转转,竟然是到了一处私人的码头。在码头上上了船,又是半个小时,这才上了岸,原来,这丽云别庄是建在一处岛上的。 岛倒是不大,像是一处人工岛屿。 岛上修着码头,修着提停机坪,隐在绿植背后的,是一大栋别墅。 别墅里此时已经是灯火通明,主人怕是已经等着了。 一路走来,可以说是一步一岗,十步一哨,间或还有黑衣人不停的巡逻。而这些人不全是华人缅人,各种肤色的人都有。一个个的身上带着qiang,都是彪悍的练家子。 林雨桐就想起一种人来——雇佣军! 1302.黑白人生(26)三合一 黑白人生(26) 等到了大厅的门口, 站在外面都能清晰的听见里面的说笑声。至于说些什么,林雨桐和四爷都听不大明白。他们用的是缅语里面的某种方言,虽然不知道说什么, 但听那谈笑的声音,气氛应该很热烈。 林雨桐心道:看来今儿不光是请了自己跟四爷, 还请了别人,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倒是是谁。想来能成为常青的座上宾,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更糟糕的是, 对方先到了。只是换衣服花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看起来是迟到了吧。 四爷抬手看了看时间, 对林雨桐摇摇头,叫她稍安勿躁。他的眼神扫过外面一圈的实抢核弹的雇佣兵,林雨桐微微点头, 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以为要在大厅门口稍微等等呢, 结果前面的人欠着身:“请进。副会长有吩咐, 您二位不是外人, 直接进来就好。” 一脚踏进大厅里,里面刚才的笑闹声戛然而止。 围着极大的圆桌,坐着七八个人吧。林雨桐扫了一眼, 空了三个位子。这就证明,至少还有一个人是未到的。 而圆桌边确实坐着八个人,这八个人是包括了常青在内的。可要是消息没错的话, 这个新安会, 有元老八人。也就是说, 元老里,有一人未能按时到达。 这就很有意思了。 如今任何一个细小的细节都不能放过。 林雨桐能看明白这一点,那就更瞒不过四爷的眼睛了。 他无视一道道上下打量的眼睛,直接走过去,“还以为迟到了。还好还好,不是最后一个。” 竟是把有人不听号令的事说到了明面上。 这些人有些眯起眼睛,有些两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心里都升起了一种‘这可不是个善茬’的想法。 常青哈哈就笑,拍了拍边上的椅子:“坐坐坐!过来坐,坐老哥边上。” 其实这种圆桌的安排,是两边不讨好的。圆桌的安排,忽略了主次,自然也就忽略了尊卑。这要真是张凯文来了,心里得想着,这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呗。要不然,这位置不能这么排!他该坐主位才是。而另一方,这些长老心里也未必都舒服。他们还没承认这个小少爷呢,然后一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小子,就想跟他们平起平坐,凭什么? 只看这些人的表情,就不难看出他们真实的想法。 四爷还是在常青边上坐了,林雨桐坐在四爷的另一边。 常青就跟四爷说:“八位元老都是知道你身份的人,能记得当年的事的,也就是跟着义父的老兄弟了。小老弟啊,给几位长辈见礼。” 四爷朝这些拱手,算是见过礼了。手没没收胡来,一个枯瘦的老者就摆手:“见礼就算了。这到底是不是老会长的小公子,可还没有定数了。不能因为老会长不在了,是个人都能上门来认亲的。这恐怕不合适。” 常青就道:“仁叔,您看您这话说的……错不了的。当年的事,可就咱们这几个人知道。老夫人那边,总不会平白找这么个人来冒充。” 言下之意: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要是真的,认下没错。这要是假的,必然是这些老兄弟里有人有想法,有人想借着这事生事。既然是老兄弟的想法,那这事就还能斟酌。 毕竟,新会长上任之后,这些老兄弟可都得退居二线了。 之前各自有各自掌控的场子,如今真正赚钱的场子都被收回去不少。这每天损失的都是钱,很多很多的钱。这人啊,一天收入一万的日子过惯了,叫你过一天只收入一千的日子,别说,真心过不了的。 常青这么一说,这位仁叔就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向后一靠,搞不清楚是个什么态度。 他不说话了,那边一位手里拿着折扇带着眼睛的却道:“如果兄弟们是有什么想法的,就赶紧说出来。大家有事商量着办。要不然,可千万别被什么人给钻了空子。谁知道这位不是雷子条子,是不是哪一边的线人。” 说着,他从身上就掏出一把qiang来,‘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我等半个小时,要真不是咱们兄弟们哪一个弄来的人,那咱再说话。” 这边的话才落下,外面就传来笑声:“礼哥啊,你这脾气可不小。一看你掏qiang,小弟我这心肝儿就乱颤啊。”这人一身花衣服。绿蓝花色的短袖,红绿相间的短裤,夹板拖鞋,一路的踢踢踏踏的。个子不高,长的有几分猥琐。年纪得有个四十来岁吧,在这一伙子里,算是比较年轻的。这么年轻的元老级别的人物,肯定就不是善茬子。这人眼睛不老实,先看的不是四爷,反倒是林雨桐。一副见到漂亮姑娘就找不到北的样儿,就这几步的路,朝林雨桐飞了好几个眼。 “阿勇啊!”常青脸上的笑收了收:“今儿可又来晚了。” “没办法没办法啊!”被称为阿勇的人却始终笑嘻嘻的,哪怕是做出一副苦笑的样子,那眼里也是带着看不清深浅的笑意:“本来副会长亲自下了帖子了,我这从昨天开始,就准备着呢。专门叫人给我送了衣服,又特意的挑了这么一身好看的。就等着今儿晚上的好宴呢。结果谁知道会长专门请了我过去,一耽搁二耽搁,就等到现在了。”说着,又是嘿嘿的一笑,然后朝一边站着的人招呼:“小乙,人都齐了,怎么还不上菜啊!” 原来之前带路的人,叫做小乙。 林雨桐朝小乙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跟笑嘻嘻的阿勇对视了一眼。她收回视线,那边阿勇却起身了,端了一杯酒过来,趴在林雨桐座位的椅背上:“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的真好看。”说着,把酒杯放在林雨桐的面前,“我请你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常青的声音都冷起来了:“阿勇!你是做长辈的,像个什么样子。” “哎呦!”阿勇走路一扭两扭三扭的,扭了过去:“这个时候,知道我是长辈了。既然我是长辈,你怎么不叫一声勇叔听听?”他‘嘁’了一声,“你叫老会长一声义父,我叫老会长一声大哥。说起这位小公子了,你知道我是长辈,怎么到你这里,你就不记得我是你的长辈呢?”他的嘴嘟起来,像是跟谁怄气似的,冷哼了一声,又走到林雨桐的后面,却也不趴在椅背上了,而是戳了戳了林雨桐另一边的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冷脸汉子:“义哥,让让坐嘛,我可是很长时间没看见这么漂亮的后背了,亲近亲近嘛。” 这位义哥像是躲瘟疫似的:“……让……让……让……我……我……我让还不行……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戳人家嘛。”阿勇夸张的把结巴的话接完,屁股一扭,把结巴义哥给怼走了。然后挨着林雨桐坐了,他伸出双手,放到林雨桐的面前:“好看不好看?” 双手骨节分明,本来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偏偏十个手指的指甲全都留的尖尖的,染的红红的。林雨桐的手微微一紧,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林雨桐是没有留那么长的指甲的,更没有美甲。就是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 她微微一笑,也坦然的伸出自己的双手,正反两面都摊开来:“这指甲油可不是好东西,我还是建议少使用或者压根就不要使用。” 阿勇点了点林雨桐,笑的分外的夸张:“……有道理。”说着,他的声音小了起来:“可我这指甲油,可不是一般的指甲油。你知道我这指甲油为什么这么红这么亮吗?” 林雨桐摇头:“愿闻其详。” “我这指甲油,之所以这么油,这因为用了人油?”说着,故作神秘的道:“知道什么叫人油吗?” “人油啊?”林雨桐也神秘的道:“活着时候自然是不能取下板油的吧。那这必然是人死后炼制出来的尸油!我再猜猜,您这指甲这么红,那肯定是泡在人血里七七四十九天,成了这样的?要不然,就是连着杀了七七四十九个人,掏了七七四十九颗心脏,才染成这样的。哎呦呦,这指甲,只怕是见着要减寿,挨着得要命吧。” 阿勇看着林雨桐嘴张的大大的,然后拍着桌子拍着大腿,笑的前仰后跌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流着流着就拿出绣着小花的手帕翘着兰花指细细的擦:“这小丫头……”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嗔痴,然后给出结论:“可真调皮!”说着,点了点林雨桐:“淘气!” 才还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转脸就又冷着脸,对着常青似笑非笑:“副会长啊!这小少爷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这个小丫头,可不简单。她胆子大的很呢!谁家的官家小姐,这么大的胆子。说起杀人,说起剜心挖肝的事,她比我都熟。” “副会长啊,我们是不是真的,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林雨桐接过话茬:“不过,您身边的耳朵可也太多了。这才说了的话,人家转眼就知道了。假的不可怕,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可怕。这总归是会防着的。就怕这真的,真的真真的这种,叫人防不胜防。” 这边话说完,常青还没说话了,阿勇就翘着又尖又红的手指,指着林雨桐:“哎呀呀!小姑娘够记仇的,我才说了她的坏话,她就来挑拨离间。”他又起身,走到常青的身后,从后面抱住常青的脖子:“人家是常青的小叔叔啦,怎么会害小常青呢?” 常青的脸色变的铁青,伸手扒拉开阿勇:“老八,坐回去!” “哼!”阿勇一扭二摇的又坐回去,却又不再说话了。 常青这才扭脸看在坐的:“几位都是长辈,我再最后问一遍,这位小少爷突然回来,不管是真是假,跟诸位有没有关系?” 八个人都没有说话,足足等了五分钟,依旧是没人说话。 之前说话的礼叔,就将桌上的qiang重新拿出来,对准了林雨桐:“刚才阿勇提醒的对!这小丫头可不是一般的小丫头。什么官家小姐?官家小姐是这样吗?” 林雨桐挑眉:“就跟你们见过官家小姐似的?哦!对了!新安会的老夫人嘛,在你们看来,那就是官家小姐了!” 这是讽刺了! 一个秘书的司机的女儿,说出来不够寒碜的。 常青无奈的摆手:“礼叔,稍安勿躁!您老这脾气,怎么到现在都不改?快把qiang收起来。” 阿勇耻笑:“啧啧啧!也就这点能耐了。看看你,看看人家俩孩子。人家就两人来咱们这地盘,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外面那么多人守着呢,还用你掏qiang……没看见人家光明正大,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吗?要是这么说……其实,我这会子倒是觉得,这小子说不定真就是老会长的风流债了。”说着,才猛的想起来什么,扭脸朝四爷看过去:“嘿,我说!我们这都有拔枪的了,我才想起来,从我进来,你就没说过话吧?嘿嘿……好小子,沉得住气!” 他的话叫众人的视线都聚拢过来,四爷的手放在桌子轻轻的敲着:“……诸位都是帮会的元老,帮会的利益大于一切。我是不是张文昌的儿子,真的要紧吗?张龙威倒是张文昌铁板钉钉的儿子,可他如今的作为,如果危害到了帮会的利益,那么,诸位会怎么做呢?相反,我如果不是张文昌的儿子,可我能帮会带来利益,那么,诸位又会怎么做呢?说老说去,不过是一句话,‘谁跟钱有仇呢?’。” 常青这才道:“徐秘书跟大公子交恶的事,诸位也应该有所耳闻。可包括我在内的诸位,谁往下想了?” 阿勇打断常青:“嗳!这是咱们自家的事。如今,要说的是这位小公子的事。”说着,他看向四爷:“你说的对,哪怕是真的,铁板钉钉的真真的老会长的儿子,可是啊,这么多年也没在咱们呢眼皮底下,谁知道你这心里搁的是几个肚肠。况且,兄弟们都是靠本事吃饭的,你有几分本事,咱们又如何知道呢。这么着吧……我这里有一批货,正好要往华国去,那边查的严,很少有不损兵折将的情况……这次的货,我还没想好叫谁去呢。要不这么着,你去……把货交了就回来……我们也顺便看看你的本事,你的肚肠。”他说完就看常青:“我是长辈嘛,这事就按照我说的来,你说好不好?” 常青深深的看了阿勇一眼,然后歉意的对四爷笑:“你看,老弟,帮会里就是这样的。长辈们都在,我一个晚辈,实在是不好独断专行。不过,我先把话说到头里,我是信你的!当年,义父也是把你交付在我手上的。你放心,这件事,老哥帮你。叫小乙跟着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好。只要老哥能做到的,绝对没有问题。” 四爷点头,看阿勇:“货如今在哪里,有多少,打算什么时候走货?” 阿勇一拍巴掌:“干脆!我喜欢!”他起身:“走走走!跟我走!咱们慢慢说。” 四爷和林雨桐就起身,然后小乙自动的跟在后面。 从大厅里出去,直通码头,上了一艘极为骚包的船,却没有上岸,而是沿着海岸线朝东一直走了有两个小时,这才靠岸。靠了岸已经是城市的郊区了,转车,又是半个小时,到的地方很荒凉。车灯一打,一个斑驳的铁门就打开了。开进去之后,里面是烂尾楼的小区。在里面兜兜转转的,才在一个路口停车。 阿勇下车,也示意其他人下车。等都下来了,就见他一拍手,黑影里窜出两个人来,一个人递了一个包过来。他接过来,直接塞给四爷和林雨桐一人一个,然后双手合十,微微欠身:“有劳!辛苦!” 说着,就是一笑,直接上了车。还不等人反应过来,车就直接窜出去了。这里还是野草丛生的废弃尾楼。 小乙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只这么跟着。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林雨桐挽住四爷的胳膊,两人看着是一起动的。但是只有两人知道,这种情况,四爷真不如桐桐。 因此,看着是桐桐靠着四爷,但朝那边走,是桐桐决定的方向。 四爷的心也没闲着,他拽着桐桐的手,插进他的衣兜里,然后在桐桐的手心里写字。 林雨桐愣了一下,手指在四爷的手心里点了一下,表示明白。 在这个烂尾小区里,转出去的时候,都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小区门口,并没有车,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路。 林雨桐转身看小乙:“确定没有车来吗?” 小乙耸耸肩,摇摇头。 林雨桐就看他:“我要上厕所。” 小乙左右看看,只能做了个朝里请的手势:“放心,晚上这边是没人的。” 林雨桐挎着四爷的胳膊又往回退了五十米左右才停下来。两个人的包都放在地上,林雨桐蹲下,四爷挡住小乙的视线。林雨桐寻思的将两个包翻检了一遍。 妈|的!心还真大。 这两包东西,至少四十公斤。纯度先不说,哪怕是纯度最不好的,这么多玩意,这么拿着穿街走巷,果然是没按好心。 小乙在那边等了五分钟就催了:“请问还没好吗?” 林雨桐和四爷又提着包回来了,四爷面无表情的道:“走吧!” 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靠着双腿,朝哪边走呢? 四爷就看林雨桐,微微点了点头,林雨桐就摸出电话,拨出去一个号码,那边接的很快,‘喂’了一声。 林雨桐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轻快的娇嗔:“是李先生吗?我是小林啊!” 那边‘嗯’了一声:“小林啊,听说你到缅国了,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本来不想麻烦您,但是这不是遇到麻烦了吗?您能来接我一趟吗?”她这么说着,就看小乙:“地址!” 小乙摇头,林雨桐轻笑一声:“位置我发给您。” 前后等了不到四十分钟,一辆越野狂奔而来,小乙硬是挤上了车。 来的不是什么李先生,而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司机。 结果要进城的时候,车被拦住了,外面警车呼啸,四五个警察同时过来,检查! 小乙就看向坐在一边的两个年轻人。就见两人坦然的坐着,脚下就放着二十公斤要人命的东西。然后就见,不苟言笑的司机掏出了一个什么证件,然后警察连问都没问,直接就放行了。 车将林雨桐和四爷放到酒店门口,就直接离开了。 小乙看着两人手里的东西都愣了愣,不由的问了出来:“那车……是哪里的车?”明显是有特权。 两人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拎着包进了酒店,然后进了房间。 房间里每天都会打扫,但两人这房间订了一周了,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自己和四爷住这里。她朝台灯那里指了指,然后摆摆手。 这是怀疑房间被人放了窃听器。 林雨桐直接踢了鞋子,将自己摔在沙发上,“这都叫什么事!我就说,何必找他们!没有新安会,还有九龙会。何必去看他们的脸色?我这里这点关系,可是用一次就少一次的。而且,这些关系,是留下救命的,不是用在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上的。” “行了!你少抱怨两句。”四爷坐过去,给林雨桐揉穿高跟鞋穿的时间长的脚,嘴上却道:“我又不是假的,在新安会是不怕查的。可要是换个帮会,我这身份就是根刺。谁敢跟我实实在在的合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再说了,这也就是试探,一共才那么点东西,能出什么事?” “没看出来吗?故意的!”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这边把货给咱们,那边就报警了。这是把咱们往死路上送呢。要我说,这金三角不来也罢,没有金三角,不是还有银三角嘛。不在华国,你以前在m国,不也做的挺好。在这边,我看那阿勇,明显就是张龙威一边的。今儿又是特意来迟了,他能叫咱们好过。还有那位常青,他要是真想帮咱们,又怎么会叫咱们跟阿勇走,还特特的拍了那个什么小乙,寸步不离的跟着咱们……” “行了行了!洗澡去。还没完了是吧。”说着,就抱了林雨桐起来,林雨桐配合的叫了一声,又嘻嘻哈哈的笑。 另一边的房间里,两人摘了耳机。 常青看阿勇:“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他们肯定有假话,从一开始说什么官家的姑娘,我就不信。有些瓜葛肯定是有的,但要说有多深的关系,我不信。可不管是什么瓜葛,哪怕是给官员当情人呢。只要人家能弄来特权关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要知道,华国是个大市场,以前的客户,还照常供应,咱们多个供应商而已,何乐不为?” 阿勇瘪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特意说给你听的?” “有什么关系?”常青摊手:“这个人要真是有问题,咱们是危险。可他华国的警察还管不到咱们身上。不过就是暂时掐断了华国那边的生意而已,不过是断其一臂。可你知道的,他的话很有道理。一直叫张龙威跟徐秘书这么走近下去,是要出事的。大公子一怒,咱们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阿勇看常青,嘴里‘嘶’了一声:“你是说,这个人可试着用?” 常青的手在下巴下,脖子上,慢慢的画了一个弧度:“不行,就杀了。能有多费事?怎么?年纪大了,也没自信了。怕他们跑了?” 阿勇‘嗤’一声:“成!用用试试。不过……这趟活儿,得叫他们干完了。咱们也得再探探他们的底子。”说着,就喊外面:“回来了没?回来了没?查一点事怎么这么慢呢?” 话音才落,外面冲进来个人,“来了!来了!”递过来一张纸,“您看看,这是刚回复咱们的,那个车牌号,是属于华国大使馆的。” 阿勇直搓牙花子:“这是什么路数?路数可够野的。大使馆?什么意思?”他看常青,“什么意思?” 常青瞥了他一眼:“人啊,疑心病别太重!好奇心也别太重。” 阿勇猛的一笑,要多灿烂有多灿烂:“他要是真的小少爷,要是真能跟大使馆这样的地方扯上关系,那……这个会长我还是乐意叫他做的。” 常青转身,脸上又多了几分怒容:“随便!”说着,抬腿就走。 阿勇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怎么走了?今晚跟人家睡嘛!没良心的!” 把常青刺激的脚步更快了。等门关上了,阿勇才收了所有的表情,“常青……他是想当副会长想疯了。驱狼逐虎的办法,他都想的出来。是啊!我也知道这位是真的可能性很大,可是……那个是狼,这个是虎啊!到底是狼好还是虎好,我还没想明白。”说着拍了拍脸,“哎呀!讨厌,过了十二点,人家的脸。” 这位早早的睡了,四爷和林雨桐去没睡。两人到凌晨三点,就准点出门了。不用看都知道,电梯门口有人守着的。两人没走电梯,而是走的楼梯。楼梯间的门是锁着的,用的也是电子锁。刷卡才能开的。强行开门报警系统会自动报警。 林雨桐摸出一张卡来,这是从一位送餐员身上摸来的。 刷了卡,门直接就开了。进了门,顺着楼梯才十七层,直通地下车库。 海哥开着车已经在车上等着了,两人一上车,直接走就。上了路,他这才问:“这就走吗?” “两天后就回来。”四爷道:“送我们去机场,然后你直接回去,最近,这辆车别上路了,找个地方藏着。” 海哥点头,就再不多话了。 上飞机前,四爷给常青发了一条消息:货交给谁?时间?地点?人名? 常青一大早起来看见这短信吓了一跳,赶紧拨电话给阿勇:“人呢?我们你张凯文呢?” 阿勇一声带着床气的‘讨厌’从嘴里喷出去之后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蹭一下坐起来:“什么意思?”不等那边回答,他就叫人:“去看看,人还在不在?” 等知道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时候,‘艹’了声,将电话往床上一摔:“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叫你们看个人,这就把人给看跑了。”他伸手拍他自己的脸:“丢人啊!勇哥我还没这么丢过人呢。这一回……人可丢大了。” 那边常青还在电话那头等着呢,好半天,阿勇才拿起电话:“人跑了,去向不明。人要是不回来,可就闹笑话了。那可是最好的x5,整整二十公斤。你知道那值多少钱的!” 一公斤的出厂价是两万美金。二十公斤,就是四十万美金。 这还是在这里的价钱。但因为出货风险大,等越过边境线,这玩意就翻了十倍的价钱。也就是带回去之后局,就已经是四百万美金了。这东西要是再零散的销售出去,一公斤,以十比一的纯度配比稀释,量能翻出十倍,价钱还能再翻上一翻。这个钱敢算吗? 这要是彻头彻尾一骗子,把一伙子人都给骗了,骗了那么多货回去。 还别说,这真得被人笑死不可。 阿勇呵呵的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说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等!”常青就道:“先等等!要是他把货送到了,人回来了。那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 “那就说明他要的更多。”阿勇气道:“那么多的钱……没有谁会不动心。哪怕他是警察,是线人,是一切可能的人,都不会不动心的。可要是这么多的钱都喂不饱,他想干嘛!那他要的可就太多了。” “要的太多还不好吗?不怕人贪,就怕人不贪。”常青冷声道:“听我一次!不要轻举妄动,由着它吧。” 阿勇深吸了两口气:“……要告诉他接货的地址和人的话……那条线可不能漏了。之前不是说,有一拨人跟九龙会联络吗?想要九龙会的货……把这伙子卖了吧。” 常青沉吟许久:“坑了九龙会,还顺便想再试探一次……行!再依你这最后一次。”说完就挂了电话,编辑了短信发了过去。 在kun明下了飞机,四爷就收到短信。 两人回了kunming,但是货还没回来。 货在哪呢?两人如今得开车,前往边境线去。货在海哥的车上了。早前,四爷就叫海哥,想办法作假一些原石。 什么是作假的原石?那种半堵的原石,从开出来的窗口看,好似玉色水头都不错。而且这种原石块头都比较大,一块石头,往往几千万的卖。可这种石头,就有作出来的。比如那些开出来的窗口,就是被沾上去的。有些做的更细的,会把一整块石头从中间切开,然后给两个切面贴上一层翡翠,再粘合在一起。赌石的时候,可以假装花了大价钱买了原石,当场解石,然后再从粘合的地方剖开,不知道实情的人,就觉得这是两面都见了翡翠了。赌赢的概率大。于是,翻出几倍的价钱往出卖。 既然这种都能做,那么把石头中间掏空,然后再粘合在一起,应该不困难。 于是,这批货没跟着林雨桐和四爷走,而是交给海哥,叫海哥夹在原石里运回来。 林雨桐和四爷只要在货到以后去提货就行。 两人从kunming租车,又一路开车往边境走。等到了地方的时候,货已经到了。将货提出来非常的顺利,直接往皮卡上一扔,就不用管了。 林雨桐不知道是不是禁du局跟边防检查的打过招呼了,反正就是过境非常顺利。以前常开那些带du品过境的,又是包在塑料袋里直接吃下去,就是塞到下身。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已经到了这份上了,就知道带货进来有多不容易。 所以,自家的货这么容易的就过关了,林雨桐不怀疑背后有人配合都不行。 其实她可以放在空间了,要怎么带都行,谁都查不出来。 但四爷不让:“完了,你怎么跟上面解释。你这个任务报告回来怎么写?能合情合理吗?” 所以,哪怕是有作弊利器,她也不能作弊。 琢磨来,琢磨去,其实还是四爷这个办法相对来说,靠谱一些。从头到尾,操办的都是自己人,很让人放心。 如今货到手了,可这唯一为难的是这个接货人。 这接货的人四爷已经报告上去了。这背后的猫腻,四爷和林雨桐此刻是不知道的。但不管这人是谁,都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批货要不要给?不给就露馅。可给了再被警察查,也一样叫人怀疑。 怎么办呢? 四爷就看林雨桐,眼神热切。 林雨桐眨了眨眼睛,读懂了四爷眼里的意思,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叫我去黑吃黑?” 1303.黑白人生(27)三合一 黑白人生(27) 黑吃黑这种事, 虽然不是什么脑力活吧, 但这也属于技术工种。 这种活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她这么跟四爷说,四爷特认真的表示, 他一直都对那种空手套白狼能黑吃黑的人表示敬仰。 当然了,这活未必是真的,而且怎么听怎么别扭,但林雨桐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行吧!不就是黑吃黑吗?自己怎么着也算是熟练工了吧,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闭着眼睛也能把活给干利索了。 于是, 在跟对方交货之前, 林雨桐就得弄明白对方的根底。 常青发过来的消息,只有交货的时间和地点,跟什么人交货,却没说。只说, 到时候再告诉两人。 回来之后,四爷用内部的手机跟局里联系了。但出于谨慎, 除了内部电话通过一次话之外,没见任何算是自己人的人。 这种谨慎还真着了。 第二天,林雨桐就觉得车后有人跟着:“那边的手伸的可够长的?” 是够长的。 边境这地界,也不全是国人。人员构成复杂, 而且,这些人未必知道他挣的是谁的钱。如今这种世道, 花点钱找点私家侦探之类的人, 把跟踪的事都给办完了。你就是逮住人家最多打一顿, 想问点什么,那是不能的。 四爷回头看了一眼:“不用管,甩了就行。” 甩了容易,再想不被盯上,那这连个正儿八经的酒店都不能住了。哪里有不要身份证的小旅馆就奔哪里。而且不能直奔目的地了。 该往西南方向走的,结果只能先往东北方向走,绕了半拉子圈子,才到了目的的。 此时,距离常青说的交货时间不过只差半天而已。看来,人家算的很精明,根本不给半点中间反悔的时间。 这地方就是一个非常靠近边境线的一个小村子。村子建在半山腰,不过现在这村子现在基本是已经废弃了。因为地质灾害,村子迁移到县城跟前去了。通往村子的路,还是以前的土路,坑坑洼洼,两边的荒草和枯树,长的虽然旺盛,也有朝路中间长的趋势,却始终都没蔓延的遮盖住,这也就是说,这地方虽然人烟稀少,少有人来。但却也不是真的没人通行。只看这路中间刚好容一辆车通过的车道,就知道,这边还时有车辆通行。 这里的山上多雨,山路又年久失修。车开在上面又湿又滑。开上去不容易,开下来只怕更难。 这鬼地方! 找的这地方交易,选的可真好。 林雨桐现在担心的是:可别叫人家给黑吃黑了。 “车不能继续往前开。”四爷当机立断,看到路边有稍微平整一点的地方,叫停下来,叫桐桐先下车,他自己则把车开下路,开进了高低不平的荒草堆里。 林雨桐拿刀砍了一些树杈,盖在车上,简单的遮挡了一下。 包被林雨桐给收了起来,两人就空着双手,一人一个双肩包背在肩上,像是穷游的年轻人一样,拄着粗壮些的树枝,也不走大路了,反倒是顺着山里荒废的小路一路往上走。 之前算好的还需要半天的时间的,到了这会子了,能不能刚好按时到都是个问题。 可真是步步都算到了。 两人没敢耽搁,吃东西补充体力都是边走边吃的。 紧赶慢赶,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离约定的时间只差半个小时了。 常青给的地方是村东大槐树下的大石碑。 这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四周百十米内,没有什么遮挡。 林雨桐四下都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藏人的死角,当然了,要是有人用狙击qiang,那要是真藏的远了,是能要人的命。 因此,她一到这里,浑身都紧绷起来了。 四爷看林雨桐:“小心点,情况不对。” “怎么个不对?”林雨桐警惕的很,问四爷话,但眼睛却顾不得看他。 “就怕有人把咱们和这些接货的人一起给坑了。”四爷说着,就朝边上指了指:“既然人家不现身,咱们就走吧。” 着急的又不是咱们。 林雨桐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和四爷的合照,背景是大槐树和大石碑。然后直接发给四爷。四爷转手发给常青。然后两人转身,直接朝山上走了。 常青那边手机一响,摸出来一看,就瞪阿勇:“你看看……他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阿勇耸耸肩,啧啧出声:“可惜已经晚了。” 果然,反正往山上走了没五十米,身后就传来一片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和四爷要走的方向,是他们没想到的。 这些人应该是埋伏在下山的路上的。 “现在要走,是不是有点晚了。”身后传来一声冷硬的声音。 自从后面传来脚步声,四爷和林雨桐就停下脚步来了。说话的是个眉心有疤痕的高壮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看不出幸好的手枪。 四爷看他:“要是还想要货,就跟我走。要不然,都得栽在这里。” “什么意思?”这人面色一变:“你们不是来交货的?” “我们是来交货的!”四爷看他:“可你是跟新安会交货的吗?” “他|妈的!”他举起qiang对准了四爷:“少给老子绕圈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林雨桐却彻底的恼了,四爷是你骂的?给谁当老子呢?四爷的老子说出来吓死你。她手里的充当拐杖的棍子随手甩出来,敲掉了这家伙手里的qiang,那棍子弹出去,一下子甩到了他脸上,这一家伙下去,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给姑奶奶把嘴放干净点。”她拉着四爷转身就跑:“新安会那帮孙子,把咱们都卖了。” 这人用不疼的手捂着还疼着的脸,表情阴晴不定,盯着两人背后看似沉甸甸的包,咬牙道:“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老……我今儿就赌一回,信你们一次。别朝那边跑了。要是心里没鬼,就跟我们来。” 林雨桐比四爷朝前半个身,似有似无的总是遮挡着四爷。 跟着这些人的身后,朝东绕着山腰转了半圈之后,就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这领头的转过身来,朝四爷和林雨桐笑:“如今能说实话了吗?到底是干啥来的?” 林雨桐嗤笑一声,对于自己和四爷来说,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四五十个手持枪|械的人。这人倒是会咋呼。她朝悬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手拽着四爷,就朝悬崖边退:“你确定要逼的我们从这条路上走……” 这人还没说话呢,后面的枪声就响了:“都不许动!” 然后林雨桐就看见,不远处,一身迷彩的人朝天开枪,奔着这边过来。 林雨桐拉着四爷往下一跳,下面一米多的地方,是个能容纳三四个人的平台。平台下下面,挂着攀岩的悬梯,林雨桐快速的拿出绳子,不由分说,把四爷绑在她的背上,手脚麻利的就往下走。 这种路,不是四爷不能走。往下几十米呢,云雾缭绕的,根本看不出来通到哪里,下面是个啥情况,这种路,不是走熟悉的人,谁都得腿软。 她就没给四爷选择的余地,背着四爷就走。根本看不到四爷想挣扎又不敢挣扎,一脸的咬牙切齿估计是恼他自己呢。 林雨桐这会子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四爷身上。她得防着上面的人,还得防着人家下面有接应的人。 不过好在,悬梯走了大概五六分钟,眼看就到底了。 估摸着还有四五阶就应该到了,猛的,一只手轻了,身子朝一边摆动。林雨桐抬头,一个人接一个人的,已经看不到最上面的位置了。不过估计是防着有人追上来,直接断了后路。 砍断了一边,很快另一边也就快端了。 上面有人抓不住绳子,尖叫着往下掉。林雨桐往里一荡,靠着山石,就怕上面掉下的人砸到他们身上。结果这人擦着四爷的脊背掉下去了,然后是‘噗通’一声。 下面是水。 四爷说林雨桐:“把绳子松开。” 林雨桐腾出一只手来松绑着四爷的绳子,等绳子松开的那一瞬,她拉住四爷的手。两人手牵着手掉进了水里。 山泉深潭的水,凉的刺骨。 从水里浮出来,跟着先掉下来的往水边游。身上穿的厚,背上还背着包,这在水里就是负担。哪怕是不远,游过去也费劲了力气。 林雨桐先上了岸,然后拉着四爷上来。 先上岸的家伙,哪怕是躺着,手里的枪也指了过来:“都别动,等我们老大过来。” 山里湿漉漉的,想找干柴点上一堆火都不容易。身上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山风刮过去,冷的刺骨。 等了得有十多分钟,人才上岸。 本来四十多个人的,但是回来的只有十多个。 “哪里来的边防武警?”刀疤喘着气,勉强站着看四爷:“你们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四爷朝来的方向指了指:“你确定要在这里说话?” 那点距离,对于武警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这会子是处理那些人,没来得及,要敢在耽搁五分钟,可都跑不了了。 这人朝林子里指了指:“走!” 继续往里面走,大概走了有三路多路,停着两辆卡车。 上了客车,从另一个方向上车。再下车的时候,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村子了。而下车的地方,写着三个字:永乐庄。 这地方建的,像是民俗屋。 有些山里是这样的,发展旅游业,这样的民俗屋很多很多。可像是这么偏僻的,却也不多。车一进来,这里的大门就关上了。 四爷和林雨桐也不着急了,四爷还跟人家说:“我们需要一个干净房间和热水。” 刀疤也好脾气的给指了房间,房间里什么都带着呢。 林雨桐拉了窗帘,指了指卫生间:“一起洗。” 四爷都弄的没脾气了,她这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外面。 他不由的失笑,“行……一起洗!” 林雨桐进去,将藏在卫生间的三个摄像头都给摘了,这才放热水洗澡。而两人背的包,一并带进了卫生间。 本来是旖旎的事情,但在这种环境下,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那边有人正对着摄像头咧嘴嘴笑,然后就出现了一张女人似笑非笑的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彻底的黑屏了。 “嗳!这小娘们!”刀疤胡乱的将衣服套在身上,转身跟坐在沙发上端着红酒的人:“大哥,这两人是什么来路,我也不知道。但货在他们身上。本来路上能动手的,可这次的事实在是邪门的很。栽的莫名其妙,那么多兄弟折进去了……不得已,只得把人先带回来了。这两人的道行好像有点深,道上也没听过这一号人,我也吃不准。” 被称为大哥的人,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他一手端着红酒,一手扶了扶眼镜:“去把人请来,会一会就知道了。” 早知道刀疤的身后还有人,只是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见到了。 这人朝四爷伸手:“认识一下,道上的兄弟给面子,叫我一声潮哥。” “张凯文。”四爷跟他握了握。 潮哥又朝林雨桐伸手:“听疤心说了,小姐好身手。不知道怎么称呼。” “叫我小童就好。”林雨桐也跟他握了握。 潮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坐。这次的事,发生的太突然。” “从你们背着新安会跟九龙帮暗地里交易,就该想到会有今天。”四爷看他:“不会以为新安会是那么好相与的?” 潮哥皱眉:“是新安会?”他失笑:“我们有什么办法呢?要是每次货给的足,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那如果以后能保证给你们的货源是充足的呢?”四爷这么问。 潮哥看四爷:“不知道张先生何以保证?” “张昌文是我父亲。”四爷笑了笑,“有人也不希望我好过。最好能叫我死在你的手里,或者直接送到华国边防的手里。但现在,我没死。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张昌文? 新安会的前会长? 这种事,他犯不上说假话。也不可能说假话。 潮哥的脸上瞬间就挂上了笑:“原来是小少爷驾到,真是失敬失敬。” 四爷摆手:“少爷前面还带个小,是帮不上你什么忙的。” 潮哥就明白这意思了:等到不再是少爷,而是位能当家做主的爷。什么事都好说了。 他哈哈大笑:“这是咱们的缘分。也是我们的运道。需要兄弟做什么,只管开口。” “交易照旧,然后,送我离开。”四爷将他身上的包和林雨桐身上的包往前一递,“我如今是名不副实,可这东西确是货真价实的。” 潮哥打开包,看了密封的很好的货。脸上的笑意马上就真诚多了。他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张昌文的儿子,只要东西是真的就行。 东西只要吃下去,转手就是数十倍的利润。 而这人万一要真是张昌文的儿子固然是好,留下一条退路。要万一不是……那也没关系。打一枪可以换一个地方了,哪怕他是警察,再想找到自己,只怕也不容易。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这么想着,伸手就要拿货。 林雨桐的手‘啪’的一声直接摁了过去:“按规矩办事。” 规矩是什么? 规矩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玩意再m国价值四十万美金。但如今运过来,直接涨了十倍。四百万美金呢! 潮哥哈哈笑:“对对对!规矩规矩!” 林雨桐心里估算了一下,一百万美金大致得有十一公斤重。而四百万,就是四十四公斤。 四十四公斤,八十八斤。 潮哥拍了拍手,疤心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过来。然后将箱子直接给打开。 崭新的钞票的味道有点迷人。林雨桐伸手抓起几沓,手随意的码了一遍,又放下。如此再三,最后从最下面的一层里,拿出五沓子来:“这几沓子不够。”她把钱摆在茶几上:“分别缺了五四三二一张。” 潮哥就笑:“小童这一手……” “怎么?不信?”林雨桐从里面又随便抓了几沓子,又码过去,又挑出一沓来,摆在茶几上:“这都是小事。只是咱们做买卖嘛,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疤心还不信邪,直接抓了钱就往一边的点钞机上放,结果跟林雨桐说的一样。一张也不差。 四爷心说:神算子这名号也不是白来的。用桐桐的话,这也是技术工种。 那边潮哥就狠狠的瞪了疤心一眼,转身从后面的酒柜下面取了一捆子钱来,直接塞到箱子里:“手底下的人没管教好,让两位见笑了。” 林雨桐就直接想箱子盖起来,拉好,然后把货往前一推:“做事讲究,那这以后,就好合作了。” 疤心把货往回一兜,打开再细看了一下。然后取出小勺子,舀了那么一丁点倒在玻璃杯子里,冲了水,然后叫人:“试药。” 话音才落,从外面进来一个黑瘦的小子来,嘿嘿的憨笑,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就喝。 药水一喝到肚子里,三秒钟都不到,就见他翻白眼,然后浑身抽搐的倒下,嘴里吐着白沫。然后就没动静了! 疤心把枪都上了膛了,那黑小子的眼睛又睁开了。得叫两个人往起扶才能站的住。这小子嘴里一个劲的嚷嚷着:“老大……好药……好药……比上回的都好……”然后被拉下去了。 潮哥脸上的表情就更丰富了,跟四爷握手的表情都真挚多了:“我这就叫人送你离开……不!我亲自送小少爷离开。” 林雨桐拉着俩箱子的钱,又上了一辆卡车。 驾驶楼里是不坐的,两人直接上了车兜子。 疤心开车,还带着两个人。不用怎么寒暄,上了车就走。 绕着村子过去,三五里路,就上了公路。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在路上这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天就黑透了。 眼看就要上高速了,四爷朝下指了指,林雨桐就了然,将两箱子钱收起来。没惊动前面的人,林雨桐拉着四爷,直接从车上跳下来。边上就是荒草地,落下去的时候本来就轻巧,哪怕带着四爷,顺势一滚,也没什么大事。 这里距离几个村子都很紧。而这里,民俗农家乐的村子特别多。 随便找个一个村子,在这里落脚。天不亮就搭了一趟顺风车,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就换了一身装扮。浑身上下都是地摊上的货,然后也不着旅馆,只在老旧的小区了,找了一套房子随便的租了一套,不显山不漏水。 而那边疤心把人送到城里,才发现,人不见了。至于什么时候不见的,鬼知道。 回去把实话跟潮哥说,这位的眉头皱了皱,直接跟那位叫勇老大联系:“货收到了……” “收到了?”阿勇一点也不掩饰他的意外:“你小子倒是好运道。没栽进去?” 潮哥眼里有几分怒色,但脸上却陪着笑,嘴上更是恭敬的很:“您老家人教训的是。之前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要是再有下次,不敢牢您动手,我直接上门去,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座椅。” “就你那脑袋,还想给我当座椅?”阿勇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伸到眼前,看着红红的指甲,像是想找寻瑕疵一般。然后猛地脸一冷,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那位小少爷呢?” “真是小少爷啊?”潮哥不由的问了一声。 阿勇没回答,只问道:“人呢?” “不……不见了……”潮哥也有些方:“打发人去送,结果到地方了,人不见了。什么时候下去的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下去的都不知道? “你这是给我讲故事呢?”阿勇呵呵的笑:“别是你小心给我黑吃黑了吧。” 那两人来历不明,是小少爷他惹不起。要真是警察,那杀了警察更要坏事。他还没蠢到直接把人弄死的份上,“怎么敢呢?我真是冤枉。” “我不管人是去哪了,但这次的教训你给我记着。别觉得搭上九龙帮的一个女人,就能如何如何。我告诉你,这金三角,这要还有我勇哥在,别人想翻天,那这结局,就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你明白?” “明白!明白!”还要说什么,那边的电话直接给挂了。潮哥放下电话,也不再问林雨桐和四爷是怎么不见的,直接吩咐疤心:“搬家!走!马上!立刻!” 而那边勇哥呢?打了电话给常青:“你那小兄弟,八成是被人黑吃黑了!” “什么?”常青蹭一下坐起来:“阿勇,这事过分了!” 阿勇耻笑:“进了这一行,谁都是在卖命。不管是谁的儿子,都得有吃这一碗饭的本事不是?要是没本事还想扑腾,那死了也活该。” 常青就不再说话了,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事知道的人多,暂时把嘴闭紧,这事到底如何,你叫我打听清楚了再说。” 阿勇耻笑一声:“我的话你还不信啊?”他的语气越发的轻飘起来:“要怕别人指摘,也好办。为这位小少爷报仇就是了。阿潮那小子……不要留了。” 常青深吸一口气:“就这么办。你安排!” “好!”阿勇含笑挂了电话,然后轻声道:“阿潮啊阿潮,你勇爷的名声你当是假的。背叛就是背叛,还想这么轻而易举的揭过去。哪里想这美事呢?本来想叫你栽进去的,结果你倒是好运。不过没关系,要是下次你还躲的过去,那真是你的运气了。我也就不难为你了。这次嘛,倒是要便宜那只小野猫了。”说着,就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等那边接起来,他就哈哈大笑:“小野猫,又一只耗子还有它附带的存粮,你要不要啊?” 四爷和林雨桐不知道阿勇在背后安排什么。他们兀自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他们计划干嘛呢? 去戒|毒|所附近等着,这里隔上几天,就会有那么一两个出来的。这些人都是那种反反复复几进宫的人了。戒了又抽,抽了又戒。 找他们干啥呢? 放消息,得叫人知道潮哥那边有好货。打听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把消息露出去了。 只要把消息放出去,两人就不管了。他们得悄悄的找到潮哥那一伙子人。货在他们手上,想要货的人总会找上来的。 他以为他换个地方林雨桐和四爷就找不到了? 两人没去别的地方,依旧是第一次上山的那条路,依旧找到了大槐树和大石碑。没有从悬崖那地方直接下去,而是绕了一段路,才下到潭水的边上。这一绕,就多绕了大半天的路。 那天,第一个上岸的人,在没有等到疤心上岸之前,一直是朝林子里看的。这个动作,在疤心决定要带林雨桐和四爷走的时候,也有过。 为什么朝里面看? 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如今潮哥的心思跟他们当时是一样的,手里攥着货,他也怕会有人想黑吃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躲起来。 能躲哪里去? 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去。 不得不说,这地方确实是隐蔽,绕着林子差不多走了两天,才发现了踪迹。这两口子专门留下一个痕迹,好叫找这伙子人的人能快速的找到他们。然后才偷摸着摸过去。 林子深处,是一个个迷彩的帐篷,搁在里面,是不怎么容易被发现。而且这些人谨慎到了不生火的地步,平时连喧哗声都没有。 两人距离这地方大概有一里多的地方,拿着望远镜瞧。倒是见过潮哥和疤心两人走出帐篷。不过,在外面活动的时间可不长。 又等了差不多一天,还有没有人找过来。 四爷就用卫星电话,跟局里取得了联系。需要他们配合,把潮哥藏身的地方散播出去。至于里面的技巧怎么把握,这就不是四爷和林雨桐要管的事了。人家也都是专业人士。 果然,电话打出去半天时间就有动静了。 可直到夜里的十二点过了,鸟雀惊飞,才算是真的动手了。 帐篷里的灯火刚亮起来,四面八方的灯光就亮了起来。 这些人头上顶着探照灯,可以照的很远很远。 林雨桐和四爷藏身在看起来满是荆棘丛的地方,这些人也没防备,直接从他们眼前过去了。等人走出五六米,林雨桐悄悄的出去,直接砍晕了两个,然后先关了头上的灯,才给把灯摘下来。她跟四爷一人一个,跟着就过去了。 头等上是明晃晃的灯,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林雨桐就看到帐篷里钻出七八十号人来,潮哥被围在中间,他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野猫,咱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野猫会是一个女人。 她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潮哥,看您说的。小妹也是知道你这里有好东西,所以想请潮哥卖妹妹一个面子。” “想要货……好说!”潮哥眯着眼睛:“我不赚你的钱,把本钱给我就好。” “潮哥。妹妹有钱,又何必如此呢?”这可是空手套回来的,没看见下面这些有一个算一个的,眼睛都绿了吗? 潮哥的气急反笑:“这是要硬抢了?” “何必这么说呢?”野猫轻笑一声,语气还颇有几分为难:“等妹妹手里宽裕了,就加倍的还哥哥。” 林雨桐看不见她的正面,只看见她抬手捋了捋头发,一见她这动作,林雨桐暗道一声要遭,果然,就见她猛的一动,一道亮光一闪,海哥闷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这女人竟然不用枪,而是用箭弩。 就听她道:“妹妹一定烧给你,加倍的捎给你。” 然后是疤心的声音:“大哥——大哥——你们杀了我大哥……我要宰了你们……” 紧跟着,枪声响了,然后响成一片。 四爷和林雨桐关了灯,从后面直绕了帐篷后头,这才钻进去。 结果撩开帐篷一看,刚还看到有人爬着往帐篷里钻。这人可不正是潮哥。 这家伙刚才在装死。 林雨桐没急着动,而是看着潮哥,看着他从保险箱里把货取出来,然后从帐篷的侧面又钻出去。两人默默的跟在潮哥后面,这家伙敢跑,就必然有备用的通道。 果然,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这家伙就钻进了山洞。在山洞的外面,都能听到水声。 林雨桐再不客气,一个石子扔过去,他就闷哼一声,直接倒在地上。她过去又补了一下,确保这家伙昏睡上三天三夜也醒不来之后,才收了货。然后把人拖进去。往里走了不到二十米,就是河道。有小船拴在大石头上。 两人带着潮哥上了床,从哪边走? 这种地势,只能顺流而行。因着这家伙的船上,连个船桨都没有。 船在里面走的特别的平稳,大约半个小时,就从洞里绕了出来,看得见头顶的星星了。 虽然只是半个小时的路程,可却已经绕到山后头。 从平缓的地方上了岸,四爷就说:“这是早准备好的退路,再找找,肯定有交通工具。” 没错,在一个山石的后面,发现了搭建起来的狭小的一间房。里面有现金,有身份证,还有护照。一包的衣服,外带一辆不起眼的农用三轮车。 三轮车的钥匙在车上,而且油箱是满的。 林雨桐把三轮车给推出来,四爷把潮哥塞进去,还贴心给把被子盖上,“这小子得留着。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就不可能放过小野猫。” 这家伙露了正面,在警局已经挂上号了,只要他走不脱,就能靠他找到小野猫。 要是没猜错,这小野猫身后的人,就是新安会在华最大的买主。 因此,四爷把现金给收着,把备用的身份证拍了照片给传了回去,另外,把这小子的备用护照给收了。 想跑? 门都没有。 处理好一切痕迹之后,林雨桐已经发动了三轮车,招呼四爷:“上来!” 好吧!这种小路,其实还真是三轮车方便。 从似有似无的路上开出去没两百米,就是田间小道。顺着田间小道走,就能看见村子,从村子里出去,总能找到大路。 而另一边,小野猫半夜把阿勇又给吵起来了。 阿勇咬牙切齿:“你要是没要紧的事,我马上叫人剥了你的皮。” 小野猫也没有嬉笑的心思:“货没找到。阿潮跑了!” “嗯?”阿勇坐起身来:“跑了?哈哈……看来这阿潮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嘛。” 小野猫咬牙:“勇哥,他那人可记仇。您要是想和他合作……” “勇哥做事,不用你教。”说着,就挂了电话,却靠在床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寻思:难道自己真走了眼了?阿潮真这么厉害?不行,等天亮了,得找常青好好聊聊。 等天亮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都到了县城了。 三轮车也不能要了,直接奔县城的车站,然后回kunming。再从昆明坐飞机,去缅国,这次去,可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这边才一登机,阿勇就收到消息,来缅的乘客里,有那两个突然消息有突然出现的人。 他呵呵的笑:“有意思了!这回是真的有意思了!” 因此,他见到四爷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次可是发了一笔大财吧。” 1304.黑白人生(28)三合一 黑白人生(28) 问四爷是不是发了大财, 这是怀疑四爷黑吃黑了。 四爷就说:“托你的福, 挣了不少。”他朝桐桐伸手,桐桐直接递过去一个黑皮箱过去:, 里面是本金五十万美金,“……其中四十万是本金。剩下的十万……算是利息了。” 别人想不给钱就拿货,那是休想的。如今叫咱拿了货,该意思的就得意思到。 但至于里面的其他意思……彻底给他装了一个糊涂,全然像是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一样。就是带了货过去,交了货拿了钱。挣的那点钱也是自己冒险得来的。 发财了吗? 真发财了。要不说那么多人拼命都要干这一行呢。什么行业也不如这一行赚钱啊!高风险高回报啊!要这趟活儿真是林雨桐和四爷干的,那赚了差不多就是四百万美金。换成人民币几千万。 林三娃都算是县城里的成功人士了。搁在大城市里,不算是特别有钱的人吧,但也算是小有资财的。他挣的那点,赶不上跑这一趟挣来的一半。 当然了, 这钱和货都是要上缴国家的,两人是揣不到自己的包里的。不过光是这些贡献,奖金各方面下来, 估计也不少。 难为桐桐一边把钱递过去,一边还在心里算计这趟任务干完, 能拿多少奖金回去。 那边阿勇没直接接钱,而是身后跟着的人将钱接过去, 开了箱子验了钱,然后面无表情的又把箱子给盖住, 朝阿勇轻轻点头。 阿勇这才笑道:“讲究!”回头又说后头跟着人:“那十万都下面的兄弟分下去, 就说是……小少爷赏的。” 一个个黑衣黑裤立正重重的跺脚:“谢谢小少爷。” 四爷点了点头, 那边阿勇就请两人坐了:“听说这次交货,可是有些凶险。”他一脸贱兮兮的样子凑到林雨桐跟前:“小童童,吓着了吧?” “哦!那倒是没有。”她笑的一脸的纯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故意泄露了消息。不过……幸好来了这么一下子。要不然,阿潮那家伙,说不定真要拿我们黑吃黑了。也算是阴差阳错了。要让我知道这事是谁干的,我得……好好谢谢人家。” 阿勇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嘴里啧啧有声:“小童童就是厉害。”比那只小野猫瞧着厉害的多了。他收起脸上的戏谑,看向四爷:“这样吧,这个酒店别住了。我给你们换个地方。还住酒店。但那酒店,是我的场子。要是不避嫌的话,不如就住过去。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这不是问愿意不愿意,而是问敢不敢。 敢不敢住到他的酒店去。 像是新安会这样的帮会,是有自己的产业的。比如夜店,比如酒店,比如赌场。有些是帮会的产业,分别交给不同的人打理。有些是这些老大们私下偷偷置办的产业。就像是常青的赌场,应该就是他自己的私产之一。 如今阿勇说的酒店,林雨桐也不认为是帮会的产业,只怕那也是他的私产吧。 本来张凯文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再在外面住下去,只怕很快的,那位张龙威就会发威了。在外面少不了受骚扰,住到阿勇的地盘却全程在他的监控之下。 但想害相劝取其轻。 四爷还是道:“你安排就行,我没有意见。” 阿勇脸上就带上了几分玩味:“好!真是好胆色。”说着话,就跟跟着他的一个黑大个使了个眼色:“去安排。”然后看向四爷和林雨桐:“那就走吧。也不用太担心。还叫小乙跟着你们就行了。不过,这次也不要再淘气的把小乙给甩了。小乙是个老实人,你们别害的他被副会长责罚。你们不知道啊,这帮会里的家规,也不一般。” 这是想说,虽然住在他那里,但是可以叫小乙看着。不用怕他软禁他们。 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这常青跟阿勇,看着是有些不合,但其实,这两人的关系,要比想象的要亲密的多。 “所以,你还是要防着阿勇的。”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位眉眼特别分明,眼窝深,眉骨高,鼻梁挺,嘴唇宽厚。肤色偏着棕色。要说长相,其实只能算是一般。这位就是张昌文的遗孀,新安会的老夫人。 而坐在她对面的年轻人却英俊多了。因为混血的缘故吧,他是标准的黄种人的肤色,可是比之一般的人脸庞又立体的多。 他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几分桀骜之色:“阿勇还是不错的。跟常青不是一回事。这些事你不用管了,我心里都有数的。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个的倚老卖老,常青更是长着是父亲的义子,压根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龙威。”老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怒色来:“阿勇你得防着。反倒是常青,你要重用他。他是你父亲的义子,谁都知道是你父亲将他养大的。没有你父亲,就没有他的今天。只要他还要脸,还要在道上混下去,他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是阿勇不一样……阿勇跟他年纪相仿,资历相当,手段又比他更狠厉一层……” “妈。”张龙威站起身来:“您还是相信常青。可常青是不能亲自对我怎么样,但未必不能借着别人的手对我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吧,那个私生的回来了。” 老夫人脸上刚才的淡然瞬间不见了:“那个贱人也回来了?” “听说是死了。”张龙威低声道:“您还不知道吧,阿勇打发他去送了一次货,又把他卖给华国警方,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不过这一次也是命大,竟然活着又回来了。他要是带着钱直接走了,我也就当没这事了。可这小心还敢回来,您说他想要干什么?阿勇如今把这小子困在他的酒店里,倒是常青,怕阿勇再下手,竟然打发他身边的小乙,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这是防着谁呢?心又是向着谁呢?说是我爸的义子,对我都没多少情分,怎么会对一个早早送出去的私生子,有这么多的情分回护?他要不是找个傀儡对付我,还能干什么?总不能真是对记着我爸的嘱托吧?” 老夫人冷笑:“那贱人死了。死了还敢叫她儿子回来。常青他……你不要管,这事,我找常青谈……” 话没说完,管家就进来了:“老夫人,副会长来了?” 常青?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龙威冷笑:“叫他等着。” “胡说!”老夫人瞪了儿子一眼,然后看管家:“请大少爷进来。回家了,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妈!”张龙威瞪眼,“你这是干什么?” 老夫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吩咐管家:“先请大少爷进来,再去请大小姐回来,就说他大哥来了,叫她回来,一家人吃顿团圆饭。”然后瞪着儿子:“你要是做不来,就不要做了。你妹妹,许是比你更有天分。别忘了,你爸临走,这摊子可也不是留给你的。我看人会看错,你爸看人是错不了的。你做不来的事,你妹妹都做的来。” 张龙威敢怒不敢言,只得起身低头:“我上楼换件衣服就下来。” 他这边才上楼,那边常青就进了大厅。到了老夫人跟前,二话不说跪下就磕头:“义母,您身体还好吗?庙里清苦,以后一年去一次就好了。” 老夫人起身将常青扶起来,“家常见面,这么多礼做什么?快坐!你来的正好,龙威刚好找一个华餐做的特别好的厨子,今儿包了那个饺子……我也叫了凤翔回来,一家人……自从你义父去世,咱们一家人可有些日子没一块吃顿饭了。” “是啊!”常青笑着,扶着老夫人坐下:“不过,今儿,儿子可要扫了义母的雅兴了。当年那个女人的孩子,回来了。要是义父在的话,不管是送走,还是留下,哪怕是打杀了,这……只要义父不说话,别人就都无话可说。可如今儿子为难呐!人家直接找到儿子跟前了,您说叫儿子怎么办?有心不接承吧,儿子怕人家指摘。说义父去了,小儿子回来了,都没人管。有心接承吧,不说怕义母不高兴的这样的话,就只帮会里那些有心人,只怕心思也会浮动。毕竟,会长接任的时间也不长,人心还不稳。后来,阿勇提出的办法,我没反对。这事,您问问阿勇就知道了。我心说,这要过不了关,不管是生是死,都与人无尤。他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可偏偏的,他就好好的回来了。这一回来,该知道消息的都知道了。阿勇做的那些事呢,也都传出去了。今儿早上,九龙帮那边还给我巴巴的送了贺礼,这是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再由着阿勇去安排,儿子就怕将来凯文真的出事后,帮会里有人出头挑事。” 句句都合情合理。 “大哥说的事。”一个清爽里女声传进来:“叫我说,大哥该把我这弟弟请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才对。”说着就看着老夫人笑:“妈,您说是吧。我爸这都没了,您跟谁较劲了?我大哥这事做的妥当。不是我说,这帮会里,谁我都不服,就服我大哥。”话音落了,人还没进来,“别急,我换双鞋就来。跑了这半天,可是累死我了。” “是凤翔回来了。她倒是耳朵灵,只怕管家的电话打出去,她都到大门口了。”老夫人说着,就看楼上的方向。凤翔都回来了,龙威还不见人影。她暗自叹气,看来真是错了。自己的决定也不知道是为了龙威,还是害了龙威。 张凤翔也就三十,正是女人最有味道的年纪。她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职业套装,进来就坐到常青边上:“大哥,有些日子没见了。”说着话,就从果盘里拿水果,亲自削皮,然后问老夫人:“妈,龙威呢?大哥来了,怎么不见他?”不等那边回答,就直接拿出电话,拨出一串号码:“勇叔,我那弟弟在你那吧,你派车送他过来吧。刚好我大哥回家了,我们一家人吃顿饭,也正好见见。” 跟谁也没商量,就直接拍板定了。 常青脸上带着笑,这位姑奶奶,可比张龙威那蠢蛋难对付多了。 而四爷跟林雨桐,此刻则坐在车上。司机是小乙,副驾驶位上坐着阿勇。阿勇带着笑:“你们都是精明人,怎么处不用我提点。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老夫人虽然平时不过问帮会的事,可毕竟这么些年了,她又是跟官方联系的桥梁,所以,在帮里一直地位特殊……” 所以,初一进门,就来了一个下马威。 她的脚边,放着两个蒲团。而蒲团的两边,站着一男一女。 边上的沙发上坐着常青,常青不停的给四爷使眼色,示意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 暂时的服软其实是最好的办法,哪怕知道应该,可也做不到应该。谁都能叫四爷和林雨桐下跪吗? 因此四爷看向常青,先问:“先父的灵位呢?” 都没给亲爹见礼,跟你这老夫人见的什么礼? 常青就看向老夫人,然后老夫人没说话,张凤翔说话了:“父亲的灵位在这里。” 就在侧厅摆着。 林雨桐跟着四爷进去,上了三炷香,鞠了三个躬,就完了。 回到正厅,蒲团已经不见了。但那位老夫人也不见了。四爷和林雨桐跟常青点点头,然后转身,直接往出走。 张龙威这时候才从楼上下来:“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哥!”张凤翔皱眉道:“已经祭拜过父亲了,就可以了。有什么事,以后约到外面说也是一样的。” 张龙威一把霍开张凤翔,朝四爷走了过来:“见什么见?有什么好见的?他倒是好大的架子……” 四爷只看了他一眼,拉着林雨桐两人直接就走。 “拦住!”张龙威喊外面的人:“今儿这三个头不磕了,休想走出这个院子。” 话音才落,林雨桐伸手一把拎住对方的衣领,另一只手里的qiang已经拔出来顶在他的脑袋上。 “住手!”不知道几个人都呵斥出声了。 林雨桐冷笑一声:“是走是留,我们说了算。认你,你是新安会的会长。不认你,你以为你是谁?” 林凤翔手里的枪也举着,对着林雨桐:“放开他,什么话都好说?” “说个p!”林雨桐用qiang一下一下的点着张龙威的脑袋:“自己没本事坐稳自己的位置,总害怕这个来抢那个来抢的?就跟谁稀罕他屁股底下的位子似的。跪下?给谁跪下?他也配!” “妈|的……”他一句话没说完,林雨桐的qiang放在他的耳边边上然后扣动了扳机,‘碰’的一声,客厅里的灯‘哗啦’一声给掉下来了。 好些人捂着脑袋蹲下了。张龙威被吓了一跳,本能的捂住耳朵,此刻,他的耳朵里只有嗡嗡声,他自己说了一声:“……真敢开枪……”都没听见。 林凤翔的手指搭在扳机上,林雨桐的脚尖挑起一片掉在地上的灯的碎片,奔着林凤翔的手腕而去。这一片玻璃渣,如同一柄利刃,分毫不差的插|在对方的手腕上。应该是动脉血管,因为血就那么喷溅了出来,哗哗的流。 常青赶紧呵斥:“都住手,先救大小姐,快!医生!” 林雨桐却在四爷的示意下,用枪指着张龙威,直接出门。后面一群人跟着,但谁也不敢动。两人带着人质上了车,一踩油门就出去了。 四爷给阿勇打电话:“……最好叫你们的人都别跟。信不信我把张龙威送到九龙帮去。” 阿勇呵呵的笑:“小子!你到底是要什么?” “按我说的做,叫你的人别跟在后面跟尾巴似的。”四爷朝后看了一眼,然后调转方向,直奔码头。 阿勇咬牙:“算你小子狠。行!按你说的办。” 两分钟以后,就不见明处跟着的大波的人马了。 半个多小时以后,奔到码头。手里有qiang,随便上了一艘汽艇之后,人家都赶紧避开了。什么都没有命要紧。 朝哪边开呢? “朝丽云山庄去了?”常青在医院的走廊上一把摔了手里的电话。这他|妈的,这不是拉自己下水吗? 说不是自己撺掇的? 谁信! 阿勇满脸的讽刺,朝常青呵呵直笑,凑到常青的耳朵边上:“我要是你,我就……”他用手比划出一个qiang的手势,然后‘哒哒哒’的一声:“都解决了,什么问题就都没有了。” 常青很淡然的看了阿勇一眼:“你去,我奉你当会长。” “哈哈哈!”阿勇朗声就笑:“你真会开玩笑。”他的声音正经起来了:“这事你去处理一下吧,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丢人丢大了。” 常青上岛的时候,林雨桐和四爷正在吃饭。而张龙威呢,被绑在椅子上,头低垂着。 这次,常青对四爷和林雨桐可没好脸色了,他冷着脸:“你们以为你们是谁?真当自己是新安会的主子了?” 四爷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要是你,就赶紧想办法带人离开这里。要不然……咱们可就不好离开了。” “什么意思?”常青走过来,坐在四爷的对面,“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话说的还不清楚吗?”四爷看他:“想要张龙威死的可不止是一个人。” “还有谁?”常青问完,然后就愣住了。 他猛的一拍桌子,阿勇说的是实话。 确实,想要张龙威死的不是一个人。 继而,他愣住了,看向四爷:“你……是故意的!故意制造一个机会出来,就是叫人跳出来……” 四爷看向还昏睡着的张龙威:“反正,我不会让他死在我的手里。而且,他暂时也不应该死。” 常青明白了,阿勇此刻完全能弄死张龙威,然后再栽到张凯文的身上。张凯文和张龙威死了,而自己又和张凯文走的太近,跟挟持张龙威这件事脱不了干系。那么,帮里还剩下谁了?老夫人?张凤翔? 对了!张凤翔! 把这个女人给忘了。 而自己呢?自己如今该怎么办? “带着张龙威,叫张龙威看看,谁想要他的命。”说着,四爷就笑了,“然后……他不该死在咱们的手里。” 常青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就是先给对方制造机会,诱导他们谋反。然后在躲在后面出来清君侧。 兄妹反目,骨肉成仇。手轻轻一翻,他们倒是从中间干净利落的抽身了。可这一池水,全叫这么给搅乱了。 四爷见他明白了,就道:“不用担心,我对这个会长没什么兴趣。唯一要的,就是在华的代理权。” 常青咬牙,他这是利诱了。如果这些都死了,谁该做会长。除了他,没第二个人了。 “走!”常青咬牙,到底是说着这么一句。 带着人,上了游轮。 上了游轮,林雨桐就把张龙威弄醒了。这家伙醒来看着常青就牙呲欲裂。 常青递给他望远镜,指着已经很远的小岛:“你看!” 拿着望远镜看过去,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而距离海岛不远的地方,正有一艘不小的船停在那里,也有人拿着望远镜朝小岛望过去。不过,也有从小岛上出来的人开着小艇朝那边靠近。谁炸的岛不言而喻。 张龙威皱眉:“凤翔?” “当日,义父去世,位子留给了谁?”常青问了一句。 张龙威皱眉:“什么意思?” “我留了替身在岛上,四个人的替身都在岛上。你的,我的,他们的。”常青摇头:“为了叫他们相信咱们还在岛上,我甚至把一半的人手留下了岛上,如今……他们都……虽然我怕他们会趁乱下手,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下手会这么狠。” 张龙威看四爷:“要我命的不是他?”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四爷看他:“我又不打算在缅国常待,我为什么要你的命。” “你不要我的命?今儿的事难道不是由你们而起的?”张龙威可不好糊弄,他冷笑着,看看常青,看看四爷:“撺掇好了,给我上套是吧。” 林雨桐直接扔出一沓子照片出去:“看看吧!你这会长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这两人亲密的拥抱在一起,一看就是亲密的男女朋友关系。 而这照片上的两个人,他也认识。男人是九龙帮的会长,女人就是张凤翔。 张龙威拿着照片手都抖起来了:“她这是想借着九龙帮的手,灭了我吗?” 常青的眼睛从照片上挪开,没有说话。张龙威信这照片是真的,可他根本就不信。张凤翔可不是一个依靠男人的女人。也就是张龙威此刻心里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一见这照片,瞬间就乱了心神。否则,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破绽。 没错!这张照片是假的。 四爷的技术,p一张照片出来,根本就不是难事。这游轮上,电脑之类的东西都有。操作又不困难。 要叫张龙威相信这一切,那点料还不够。得叫他知道,有人想要他的命,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张凯文的出现,就是一个契机,一个杀了他还顺利的能把黑锅扔出去的契机。 所以,四爷和林雨桐绑架挟持他,不是害他,也不是救他,而是在自救。 于是,一切都合情合理的。 张龙威将照片撕得粉碎,然后一把扔进海里,被海风刮的四散而去。这才从常青的手里抢了电话,手里迅速的拨通了那边的电话,跟那边说话,说的不是华语,但从声音上判断,他应该是打电话给他的母亲。乌拉哇啦的说了一通什么,林雨桐也没听明白。只是看对方的样子,好似非常的激动。两人应该没有谈妥,然后张龙威把电话塞给了常青:“我妈要跟你说话。” 常青接过电话,叫了一声‘义母’,就不再言语了。 那边是一声长叹:“常青啊,你跟我说实话,凤翔她……” “义母,骨肉至亲,不到那份上。横竖现在都没出事,要不然……请您跟大小姐说说,给新安会分个家。一半是会长的,一半是大小姐的……” “凭什么?”张龙威瞪眼,厉声道。 常青躲开两步:“义母,不管是为了什么的,这要是骨肉相残,我怎么跟义父交代?这事咱按下不提,正好借着凯文回来的契机,就只说……凯文回来了,帮会里需要一些调整,名正言顺……不过,您得跟大小姐沟通好,咱们有话回去坐在谈判桌上慢慢说。要不然,这一个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 那边沉默了良久,才说了一声:“知道了,等我消息。千万记着,得护好龙威。” “是!”常青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就看向四爷,眼里多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他并没有按照四爷说的行事。 四爷报之以微笑,然后拉桐桐回房间。 两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就回房间睡觉去了。养精蓄锐嘛。 等到了夜里十二点过了,开始返航了。 一点半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码头。码头外的人,是老会长留给老夫人的人手,亲自接这一行人回去的。 车不是开往张家宅邸的,而是奔着郊外而去。 远远的,看见一片废楼。此时,外面黑漆漆一片,车到了地方,灯才打开。特别的昏暗。 进入废楼,电梯可以运行。不往上走,而是往下行。 到了负三层,才停下来。 电梯门一开,外面的灯光有些刺眼。这地下三层的世界,跟地上的建筑,仿佛是在两个世界。 脚下是厚厚的地毯,走过这一段,光线又暗了下来,只有镶嵌在墙上的壁灯发出淡蓝色的光。走过一个半圆形的通道,进入了一道只有再银行的金库里才能看到的那种门。等门在后面缓慢的关上了,里面的壁灯才慢慢的亮了起来。可这种光线,林雨桐站在四爷的边上,都看不清四爷的脸。更不要提站在前面的常青和张龙威了。 这两人倒是坦然,在前面带路,又走了大概十来米吧,看到一束强光源。灯光从屋顶直直的打下来,照在下面的桌面的正中央。只隐约可以看见桌子是个大圆桌。从气息上判断,圆桌四周都坐着人呢,可人都隐在黑暗里,知道人在,可就是看不见具体的位置。 往前快走到跟前了,就有人过来,分别带着四个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林雨桐跟四爷挨着,只能从另外几个人走路的脚步声种,判断出常青和张龙威所在的位置。 等坐稳了,林雨桐才感觉到。下面的椅子是动的。平稳的缓慢的在动。如此,谁都说不清楚想找的人的位置在哪了。 为了防止有人下黑手,也是费尽了心思了。 她试着微微抬起身子,结果屁股下面的椅子发出一种类似鸣笛的声音,就有人说:“童小姐,请您坐好。” 也就是说,谁离开位置,都能轻而易举的被人知道。 怪不得常青敢改主意,原来开会见面还能这么玩。 长见识了嘿! 林雨桐伸出手,想搭在桌子上,接着那点光线,跟四爷靠动作联络,结果,胳膊伸出去,却够不到桌子。胳膊伸出去,碰不到四爷。杜绝了这种作弊。 挺有意思的办法。她这会子在想,要是能缓慢的调整彼此的位置,就更好玩了。不过他们显然还做不到这一点。 “行了,人到齐了,开会吧。” 说话人所在的方向,林雨桐不好判断。因为四面八法,好像都是这个声音。这是那位老夫人的声音。 然后那位礼叔的声音就传来:“是为了那个自称是小少爷的小子开这样的会吗?大可不必吧。咱们新安会,都多少年没开这样的会了。这要传出去,像什么话?” 只有帮内人心不稳,相互算计到你死我活的份上,才会开这样的会。只看这陈设就知道,这是把相互防备做到了极致了。 “礼哥还是这么着急。”这是阿勇的声音:“这次不是为了什么张凯文,就是为了……我和大小姐要杀会长和副会长的事。” “什么……”仁叔就道:“会长呢?都好吗?”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不好,能坐到这里开这样的会吗?”这个声音,林雨桐没听过。 “都不要说了。”常青的声音传来:“会长没事,我也没事。不过,当着大家伙的面,还请大小姐给会长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张凤翔的声音透着笑意:“当初父亲是把会长的位子交给我的。可是,最后呢?是母亲和你的私心,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大小姐。”常青出言道:“我有什么私心?我有的不过是孝心而已。” “到了这份上了,说话还不敞亮。”张凤翔呵呵冷笑:“你有什么私心?你有当会长的私心。当你发现,父亲根本没有叫你接任会长的意思,而是选择了我。于是,你把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一向是不喜欢我的。她更爱她的儿子。于是,一个是父亲的妻子,一个父亲最信赖最倚重的义子,就扶持了张龙威上位。张龙威几斤几两大家都清楚,这样一个人,根本就压不住秤砣。这满足了母亲的爱子之心,也为你常青找到了一个傀儡。等这个傀儡不老实还想处处压制你的时候,你又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再找一个傀儡来跟张龙威斗,这叫借刀杀人。于是,就有了张凯文。” 这话说完,没有人说话。 谁都不是傻子,这点私心,自然谁都看的明白。 可成王败寇,各凭本事,谁又能说什么呢? 常青没有说话,不过张龙威没有继续沉默下去,他说话了:“不管我是怎么坐上会长的位子的,这都不是你杀我的理由。你想当会长,你告诉我啊!会长的一切权利我都能给你。” “这话你信吗?”张凤翔耻笑一声:“别磨嘴皮子了。坐在这里,就是要开诚布公的解决问题的。你没死,是你命大。不过,母亲既然说新安会要分家,咱们还是说说分家的事吧。” “就凭你也想分家?”张龙威冷笑道:“把新安会分给你一半,好叫你跟九龙帮合二为一,然后反过来把我这一半吞掉吗?” 这话一出,瞬间哗然:“什么?九龙帮?凤翔跟九龙帮的人混在一起。” 阿勇的声音都冷了:“凤翔,你跟九龙帮的人混在一起?” “没有!”张凤翔皱眉:“张龙威,麻烦你找好一点的借口和理由。找这种借口,不觉得幼稚吗?” “幼稚!?”张龙威怒道:“我会平白冤枉你吗?张凯文手里有证据,不怕你嘴硬。” “张凯文?”张凤翔又是一声冷笑:“什么张凯文?哪里还有张凯文?本来还想陪你们玩玩的,不过现在,不好玩喽!告诉你们也无妨,根本没有什么张凯文,真正的张凯文,早就死在m国了……” 1305.黑白人生(29)三合一 黑白人生(29) 什么叫做真正的张凯文? 什么叫做死在m国了? 那如今坐在这里的, 就是假的了。 ‘啪啪’两声,灯亮了。只有林雨桐和四爷头顶的灯亮了,亮的刺目。 灯是挂在椅子上的, 在林雨桐正头顶上。她眯了眯眼, 也能看见四爷。四爷的情况跟她一样。房间到底有多大,林雨桐不知道。但这么黑漆漆的一片, 连照在桌子正中间的那盏灯都灭了,彻底成了她和四爷在明,其他人在暗。 林雨桐只用余光看着四爷的方向,四爷的手搭在扶手上, 一下一下颇有节奏的点着。他要传达的意思是:稍安勿躁。 于是, 她也不急了。 不急了, 她手里的烟雾弹却紧紧的攥着, 一旦有情况, 这玩意扔出去, 足够给她反应的时间了。 就听阿勇轻笑一声:“哎呦!假的呀!那他们是什么人呢?警察?不是吧!” “当然不是警察。”张凤翔呵呵一笑:“但他到底是谁,只有问常青……我的好大哥才清楚了。他弄出这么一个人来……为的是什么,之前我已经解释过了。这人就是他找出来将张龙威那个蠢货挤下去的工具……” “那恐怕也没那么简单。”阿勇对这样的说话不信:“此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我不信,这样一个人甘心当别人的傀儡。”说着,他冷笑一声:“这位我们不知道是谁的谁, 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要是不说实话, 这间会议室, 只怕你们出不去。” 四爷朝后靠了靠, “我到底是谁,真可以问问你们的副会长。不过,你也说了,我既然进来了,就不好出去。那么,我是谁,此刻,对你们来说,没那么要紧。其实,我现在倒是对你们有些担心了。因为这会子,你们已经跑题了。你们忘了,你们这里面还有人跟九龙帮的人关系颇为亲密。这间会议室,我是不好出去。但这见会议室,出去了,等待你们的又是什么呢?” “不可能!”阿勇厉声道:“这是帮会里最隐秘的所在……” “那又如何?”四爷反问:“这么好的能一网打尽的机会,换做是我,我是不会放过的……” “你血口喷人!”张凤翔话一落,就在林雨桐八点钟方向,响起类似于鸣笛一样的声音,这说明张凤翔一时激动,站了起来。 林雨桐估摸出了方向,却没朝那边看一眼。 “坐下!”常青厉声道:“他血口喷人,你就是不是血口喷人!他不是张凯文?那你告诉我,谁才是张凯文。拿出证据来!当年,凯文生下来的时候,你一岁大。你记得什么?就连夫人,也不知道张凯文长什么模样。送到m国,具体在哪里生活,连我都被义父警告,不许打听,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经办人,到后来都失去他们的踪迹了。你从哪里的得到的消息……” “那我要说,我打听了五年,早在八年前,就找到了他。并且,一步一步的,将他培养成一个符合duxiao儿子的青年,你意外不意外?”张凤翔坐回去了,没有了警报声,她的声音传进人的耳朵里,就叫人觉得莫名的心寒。 找到他,然后引导他,一步一步的踏进深渊。 “所以,他……可以去死……” 一个死字刚吐出口,林雨桐一手闪光弹,一手烟雾弹已经扔出去了。先是闪光弹,三秒的时间,够林雨桐看清楚里面的一切。张凤翔举着手里的强,正对准死了四爷。 闪光弹的震撼小姑只有三秒,等能睁开眼睛了,却又烟雾缭绕。 林雨桐拉着四爷,一手却准备的扔出匕首,紧跟着就是一声‘闷哼’。 “谁?谁出事了?”老夫人大声的喊:“打开灯……” 所有的灯刷一下就开了,林雨桐拉了椅子堵在唯一的进出口那条过道里,以椅子做掩体,谁想从这里过,都不容易。 而另一边,张龙威的胸口上直直的插|着一把匕首,胸前血红一片,倒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气。 “龙威!”老夫人踉跄的站起来扑过去,“医生!医生!” “这里没有医生。”张凤翔走过去,说了这么一句。 老夫人瞪着眼睛看她:“你……你怎么真对你哥哥下这样的手?” 谁下手了?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这里是没有医生的。在座活着的,达不到一半的人数按下按钮,那就是打不开那道门。 这又没毛病!当初规矩就是那么定的。 她正要说话,林雨桐突然出声:“要想他活,就把他送过来。我能保证他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是活着的。” “你是医生?”老夫人问道。 林雨桐却没解释:“到底要不要送他过来?” “不要!”张凤翔道:“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林雨桐看她:“跟你作对的人。你要杀的人,我都要救。今儿这里,只要你当时杀不死的,我保证有一个我救一个。” 老夫人看常青:“快!把龙威送过去。” 常青没有犹豫,抱起张龙威就放在被林雨桐挡在身前当掩体的椅子上了。四爷朝常青点点头,说了一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话:“……好机会!” 是的!这种情况,对常青来说就是好机会。 常青怀疑四爷和林雨桐,但这两人守着门户,此刻选择与他们合作,是唯一的机会。这个机会稍纵即逝,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他转过身,看向老夫人:“如今会长生死未卜,对谁有利,是谁下的手,这不用我说吧。” ‘张凯文’和常青没必要弄死张龙威,他们跟张龙威在之前一直是一伙的。要弄死张龙威,根本不用等到现在,之前张龙威被挟持,要真想杀他,一百次都够了。 那么想弄死张龙威,一点也没掩饰的人,是谁呢? 是张凤翔。 老夫人紧紧的盯着那边被救治过来,撕了衣服包扎了伤口,人也因为疼痛而清醒的张龙威:“龙威……” “妈……妹妹杀我……”他眼里满是恨意和恐惧:“妈……救我……妹妹要杀我……妹妹是恨你……才要弄死真的张凯文……我知道我身边的这个‘张凯文’不是张凯文,他是张凯文的弟弟,是张凯文的妈妈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他不是要杀我,他是要找妹妹报仇的,他收集了妹妹很多的……事情……妹妹跟九龙会早就勾连在一起了……她这是要借着九龙会把新安会给吃了……” 四爷和林雨桐面面相觑,为了证死张凤翔,这位可真是不遗余力了。连这种狗血的剧情都编的出来,可是听起来,又合情合理。 嗯!这个身份挺好。 所做的一切都找到了有了原因。谁叫张凤翔狠辣呢。愣是勾搭的人家孩子吸du贩du,说到底,上一辈恩怨已经了了,何至于此呢。 结果人家同母异父的弟弟找上门来了呗。 嗯! 听起来没毛病。 常青都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莫测,不知道信了几分。 老夫人捂着胸口,看着张凤翔:“我已经答应新安会分家……” “老夫人!”阿勇打断老夫人的话:“叫您一声老夫人,那是因为大家看在老会长的面子上。可是呢,您自己本人并不在帮会里……” “你大胆!”老夫人瞪着阿勇:“凤翔都是跟着你们学坏的,都是你们撺掇的。” 阿勇不跟她辩解这个,只道:“我为什么舍弃龙威,还支持凤翔。您还不知道吧?龙威舍弃不了你这个母亲,而凤翔却可以。老夫人,帮会里的事情,你不要再管。看在你曾经为帮会牵线搭桥的份上,您去庙里,帮会里养您终老。” “舍弃我这个母亲?”老夫人看向凤翔:“什么意思?” “徐秘书得罪了大公子,在州长面前,越来越说不上话了。如今,更是见州长一面都难。试问,您……您的父亲,您的哥哥,您的侄子,都一直未徐秘书效力,这对咱们新安会,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影响?”阿勇走过去,也看向凤翔,“况且,帮会不是老夫人的帮会,他无权决定帮会分家与否的事。”说着,就看向其他几位元老:“各位不管支持谁,在这一点上,相信是一致的。” “没错!”仁叔第一个说话:“我反对分家。新安会是一个整体,谁也不能做出分裂帮会的事。一旦帮会分裂开,就不是如今的形式了。随便两个三流帮会,都能与咱们为难。”说着,就举起手来:“坚决反对的,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一个个的都举起了手,包括常青在内。 老夫人愕然的看向常青:“你也这么想?” “这个会长,要么是龙威,要么是凤翔,但是分家,不行。”常青看向龙威:“我支持龙威。他是义父临终……” “父亲临终将位子传给了谁?”凤翔用qiang指着常青:“不要当别人都是傻子?” “传给了龙威。”老夫人再次说话,她说的铿锵有力:“你忘了,那个时候你父亲病重,你在干什么?你在跟你父亲对头家的儿子谈恋爱。你父亲心灰意冷……”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枪响了。 老夫人捂着脖子长着嘴,然后轰然倒下。 “妈!”张龙威叫了一声,伸着手朝那边抓。 张凤翔手里的qiang啪一声掉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我的qiang里……第一个弹夹里永远都是不放子弹的……”她无措的看向阿勇:“你们都知道,我的枪里,第一个弹夹是不放子弹的。” 可是!就是这个觉得应该没子弹的空qiang,要了她自己亲生母亲的命。一枪正中喉咙,那么近距离的qiang伤,又是对穿而过,脖子就就血肉模糊一片了。 这个变故,真是林雨桐都没想到了。 张龙威捂着胸口要站起来:“你们要让这么一个连亲生母亲都下手的人当会长?” 礼叔第一个摇头:“不要!我第一个反对!这样的人都不配为人,做的什么会长?”他对着阿勇怒目而视:“你要一心扶持他吗?” “是又如何?”阿勇朝前两步,却将张凤翔当在了身后:“不是又如何……” 一个‘如何’两字落地,就见他的手猛地翻转,朝后伸去。 林雨桐眼睁睁的看着他背对着张凤翔,然后用匕首插|在了对方的肚子上,没收手,而是将匕首搁在肚子里又转了两转。 张凤翔哪怕是精明毒辣,可这还没从亲手杀了母亲的事上醒过神来,就被一直护着他的阿勇反手一刀。她的眼神由不可置信到怨毒,就那么看着此时还是以保护姿态挡在他身前的人。感受到他猛的拔出刀,然后以非常淡然的语气说:“现在好,没有争议了。老常当会长,我当副会长。老会长的子女一个也没了,只有老常这一个义子了。理所应当是他当会长的……” “咳咳咳……”张龙威瞪着眼睛:“我还活着……” “没错!他还活着。”常青挡在张龙威身前:“阿勇,你这下手未免太狠了一些。” “哪里狠了?”阿勇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她违背父亲,枪杀母亲,不孝。背叛帮派,勾结九龙,不义。依照帮规,她该如何?”说着,就拎着沾着鲜血的匕首,“依照帮规,她这样的,该受三刀六洞,然后再受死!看在她是老会长的女儿的份上,我已经法外施恩了。错了吗?” 没有! 打从张凤翔的qiang里多出一颗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子弹,就注定了她的结局。 阿勇这个人啊,还真是有决断。 可越是如此,林雨桐越是觉得,这个阿勇,今儿不能这么离开。 她的手里握着刀,却被四爷一把攥住了。然后四爷轻轻的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这倒是叫林雨桐不解了。 阿勇仿佛感觉到了林雨桐的杀意,他哈哈就笑:“小童童,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想要杀我。哎呀呀,太伤心了怎么办?” 常青瞪眼:“行了!外面都是你的人,杀了谁也不能杀了你。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到此结束吧。”他走过去,率先在桌子上摁下按钮。 然后好几个人走上前,争前恐后的摁了按钮。 四爷和林雨桐带着张龙威就往出走,一旦出去,张龙威就还是会长,还是老会长的儿子,谁再想明里杀他,可不容易。 他就跟个人质似的,四爷和林雨桐出来,没有受到一点的障碍和阻拦。 车上,张龙威求两人:“不要杀我……我有用……” “你有什么用?”林雨桐看他,“带着几分嘲讽。” “我手里有新安会贿赂州长……制du贩du,还有杀人越货的……罪证。”张龙威呵呵的笑:“这些东西可以交给你们……你们拿这个跟他们谈判……我不要会长的位置,我只要出国就好……华国……m国……越nan,哪里都行……” 林雨桐就看四爷,四爷点点头,林雨桐才问:“东西放在哪里,我得见到东西才行。” “东西……在……在我父亲的陵墓……” 东西很小,就是一个放在密封的匣子里的u盘。 还没来得及看,追着的人就又撵来了。 四爷没上车,先给常青打电话:“……叫你的人都停下来吧。新安会有很多你知道的或者你不知道事,都在我手里呢。你不希望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们联邦政府吧。” 常青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朝阿勇压了压:“你想怎么样?” 四爷朝车上的张龙威看了一眼,才对常青道:“……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都想跟你说,我真是张凯文。张凤翔她……杀错了人。” “所以呢?”常青的手一下一下的敲着膝盖:“你想来当这个会长?” “不是!”四爷朝车这个方向走了两步:“我觉得,到了现在,叫张龙威做会长,未尝不是好。” 张龙威抬起头,看向四爷,眼里全是不解。 电话那边的声音就这么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现在,我倒是相信张凤翔杀错了人,你确实是老会长的儿子,张龙威的弟弟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四爷就问他:“你以为,你们跟那位徐秘书撇开关系之后,就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常青又不说话了,这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大可能。只是到时候就看,叫谁为帮会牺牲了。 四爷就说:“张龙威是会长啊!” 所以,这个傀儡会长扔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常青那边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但是却再没有人靠过来企图干什么。 这么会子工夫,林雨桐已经将u盘上的东西大致的看过了也拷贝了一份,朝四爷点了点,张龙威手里的东西确实是实锤大料。 张龙威却盯着四爷:“你什么意思?想要反悔?” 四爷看他:“你想出国,你觉得常青不弄死你,能安心?我不死,张凤翔都不安心,更何况是你。你只要在会长的位子上,就永远有机会翻盘。常青此人,最大的确定就是顾忌名声。帮会里,只要阿勇死了,就剩下常青了。常青想把你牺牲掉,为什么你不能反手牺牲掉他呢?他能得到元老的支持,你也能!不过是给的利益更多些而已。暂时牺牲掉利益,把手里赚钱的营生都撒出去,买也能买来一半的人心。你怕什么?走了,迟早是一个死。可只要留下,你就有一半的机会赢。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跑?” “阿勇死……”张龙威想起他毫不犹豫的杀死张凤翔的手段,想起张凤翔qiang 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颗子弹,整个人就是一个激灵,“对!他得死!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对了!”四爷笑道:“明知道你会恨不得要他的命,那他怎么会放你活着离开呢?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那还是他亡吧。”张龙威深吸一口气:“可我现在……杀不了他。” “我能!”林雨桐看向张龙威,“我能杀了他。” 此人太过狠辣,不除掉他,自己和四爷想要出境都难。 但这话不能告诉张龙威,她的表情淡淡的:“但我凭什么平白帮你。” “你要什么?”张龙威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提条件的。只要能提条件,只要给的起她要的,就没什么不能谈的。这样的人反而最好打发。 林雨桐看四爷,见四爷的眼睑下垂,她就笑笑:“我要华国那条线都归我们。原来那条线……我要清除掉……” 张龙威吸了一口气:“资料我可以想办法给你们,只要能杀了阿勇!” 很好! 见林雨桐应下了,张龙威才道:“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该是老夫人和张凤翔的葬礼了。于情于理,你都该参加。”林雨桐道:“至于我什么时候动手,等你收到了他的死讯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驱车去张家的宅邸,黑压压的一片人。 黑压压的就是黑压压的,一水都是黑色的西装,带着黑色的墨镜,然后胸口带着白色的花儿。 四爷和张龙威都换了黑西装,林雨桐也换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 张龙威的伤是林雨桐干的,很有分寸,看着血呼啦的,其实真是皮外伤。一点没损伤内脏。林雨桐给缝合了伤口,上了药,直了疼。包扎好,虽然还行动不自如,但勉强自己步行还是可以的。 见到张龙威,人群不由的让出一条路来。 灵堂的里面,站着常青和包括阿勇在内的几个元老。 “会长回来了。”常青笑了笑:“请会长上香。” 张龙威看着母亲的照片,却涌不起悲伤。之后会怎么样,谁知道?高度的紧张,冲淡了失去了母亲的痛苦。他默默的上香,然后鞠躬,做的一丝不苟。之后站在丧主的位置上,自动站在了常青的侧后方,认可他是大哥的身份,对别人的吊念,他都鞠躬还礼。 可常青却没有长时间的陪着守在外面,而是指了指后堂,请四爷和林雨桐进去。 阿勇随后就跟了过去。 后堂关上门很安静,阿勇的笑声特别的刺耳:“你们倒是胆大,我们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张龙威,但是杀了你们……” “你也不敢。”林雨桐也笑:“信不信,那些东西,明天就出现在联邦政府你们的总统先生的案头。” 这个话,不管是常青还是阿勇,都信。 因为,这两人有华国外交部的关系。通过这样的途径,传递出去消息,谁拿人家也没办法。 阿勇对着常青摇头:“我早说了,张龙威就是个白痴。”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交给两个外人。这是要新安会为他陪葬吧。 常青没理阿勇,只看四爷:“你们想怎么样?” 四爷看了林雨桐一眼,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后才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 那另外两个人就得出去呗。 跟着阿勇出去,这也是林雨桐的一个机会。 侧厅里,还有不少人在一起相互攀谈。这里有水没有酒,在这些东西上动手脚可不太容易。 正琢磨呢,就见阿勇掏出烟来,是那种非常精致的女士香烟。 见林雨桐看他手里的烟,阿勇笑着递了一根过去:“说实话,我挺喜欢你们的。” “喜欢我就行,别喜欢我男人。”林雨桐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香烟。手指甲在烟上轻轻滑过,然后又直接塞到他嘴里叫他叼着,伸手从他手里拿了打火机给他点上。 阿勇没拒绝,只是笑了笑,“你看出来了?” “我觉得你很愚蠢。”林雨桐实话实说:“你爱的人,他不会接受你的。” 阿勇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我……愿意!管得着吗你?” “行!”林雨桐看着他皱眉把烟一口一口的吞进肚里去,就直接转身:“你愿意你的。等哪天吃亏了,别怪没人提醒过你。” “就是死在他手里,我愿意。”阿勇白眼一翻,伸手揪住林雨桐:“我可以放你们离开,但是请给我记住……这事,永远别叫他知道。你要敢说漏嘴……” “你以为你不说,也不叫别人说,他就不知道了?”林雨桐笑他,“别天真了!” 阿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雨桐朝里面指了指:“意思就是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其实,这种事,我觉得,说出来,比藏着好。哪怕他知道,但那不是你告诉他的……你应该叫他知道……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点事。干这一行,哪一天被人砍死了都不知道。总不能把那句话一直藏在心里,然后带进棺材里……” 正说着话呢,张龙威走了过来。林雨桐就不说了,也朝张龙威走过去,还说阿勇:“顺道叫我男人出来,就说我等他呢。” 四爷出来了,阿勇进去了。 张龙威低声道:“什么时候……” 林雨桐‘嘘’了一声:“你应该站在你的位子上……走!我们陪你站着。” 四爷朝后看了一眼,见阿勇进了内室了。 “那家伙说了什么?”阿勇顺手将烟头撇了出去,然后把人关上,问了一声。 “没事!”常青敷衍了一句。 其实四爷告诉常青的,是怎么讨好州长的事。州长喜欢什么?州长喜欢的是军|火。 要是想巴结州长,替州长在这方面出力,那就差不了。但要是不想巴结州长,光凭州长喜欢军火这一条,不能猜测出,州长可能是养着私军的。这就是一把把柄。 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他不知道。但对此人,他的态度得慎重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但偏偏这样的事,却不能叫第二个人知道。语气难免就敷衍了一些。 阿勇还是那么看似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一副开玩笑的语气问:“这就过河拆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叫我知道?” “不是!”常青随口道:“是张凯文,我现在想的是,他到底是真还是假。” “当然是假。”不光张凯文是假的,你说给我的话也是假的。他笑了笑:“常青……咱们两个之间……你还是不信任我……我的心思,你真不知道?” 常青心里没来由的泛起恶心,而后还得强压着,一副无奈的样子:“我最怕你这样子。你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阿勇猛的凑过去,脸凑到常青跟前,条件反射的,常青猛的退了一把,阿勇本就防着的,可不知怎么的,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被这么一推,瞬间就推了出去。整个人倒退了好几步,撞到了后面的鱼缸上。他摔倒了,鱼缸从上面倒了下来,整个儿砸在他的身上。 玻璃的鱼缸,摔下来玻璃碎片就四散了开来。 外面听到巨响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迅速的挤了进来。 常青坐在沙发上,而阿勇,则被扣在鱼缸下面。常青不认为这样就能要了人的命,他还吩咐小乙:“赶紧的,叫张大夫过来。你们一个个的过来能顶什么用?” 可鱼缸挪开之后,阿勇早就没有气息了。 死了? “不可能!”常青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怎么可能呢?” 只是推了一下而已。 可现在人死了,这么多人看见,屋里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阿勇死了。 是‘失手’了?还是蓄谋已久? 但不管是什么,阿勇都是死在他的手里的。 阿勇的手底下不干了,哪怕那么多人维护他,可杀了同门兄弟就是杀了同门兄弟。 四爷推了张龙威一把:“该你出场了。” 哦!是了! 如今两拨人闹的不可开交,正需要一个人来居中调解,这个人就是自己。 他看向四爷和林雨桐的眼神就带了笑了,以前以为是最大的麻烦,现在嘛,是自己最大的助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叫阿勇‘死在’常青的手里。 这么大的事,新安会的注意力都在这事上。而林雨桐和四爷,却可以全身而退了。 开车离开,半路上,qq邮箱里就多了一封未读邮件。这个邮箱是刚申请的,四爷发给了张龙威。然后,张龙威把资料发给了四爷。 他不敢耍心眼,因为他害怕,这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再弄死他。 等常青艰难的脱身,几乎被拔下一层皮来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已经悄悄的回了国内。脱了‘马甲’之后,张凯文和童佳妮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最后的踪迹,是出现在华缅边境的。然后在这里,就再也找不见了。 他一次一次的看了监控录像,没有看出任何一点别人对阿勇出手的痕迹。唯一一次递烟点烟……可这都在阿勇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要是真有猫腻,以阿勇的阅历,根本不可能发生。 而且尸检的真实结果也出来,就是窒息。 当然了,对外公布的结果不是这样的,是在张龙威的斡旋下,大家一致认为,把这事归结到有人对阿勇用了迷药为好。至于是谁对阿勇用的迷药,这个……可以是九龙会,可以是张凯文,可以是任何想除掉的人。这是符合帮会的利益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 通过这事,张龙威倒是把会长的位子坐稳了。一切结果,常青都该认的。可想起这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失踪的两个人,他的心里始终也不安稳。 不过随后又想到,只要他们还想跟新安会做生意,那他们迟早还得出现。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可以等。 “我以为怎么着也得等你们三个月,却没想到你们的手脚这么麻利。”向志忠请两人坐了:“你们断断续续的汇报,我都接到了。还想再听听更详细的。” 林雨桐就说:“想听怎么听都行,但是这些东西……”脚边放着两大行李箱美金,还有两大旅行包的du品,“这东西赶紧叫人来清点。我怕再叫我看见,我会忍不住。” 包一打开,向志忠都不由的‘哎呦’一声:“这么多啊!” 包括赌石挣的,都放在里面了。 这钱一笔一笔都是怎么来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四爷简略的都说了一遍。只不过,对阿勇的死做了一定程度的隐瞒。事实上,叫谁说,这人的死也跟桐桐牵扯不上关系。所以,很不必节外生枝。 这东西光口头说了还不算,还得分开来写这个经过。 这不是难事,就是分开了,两口子这点默契还没有吗?几乎是没有出入。 而局里给的决定也下来了,赌石挣的那些钱,一半分给了两人算是奖励,一半分给了配合两人行动的人员。这个,谁也没有异议。 另外,再就是三百五十万的美金,同时也缴获了那么多dupin,按照比例,奖金依旧不是小数目。 两笔钱加在一起,小百万呢。在同事中间,可算是有钱人了。 可这钱,也就是能在b京交给首付。 林雨桐这么一说,所有羡慕的人都叹气,也没人眼气了。 四爷则问向志忠:“可以收网了吧?” 1306.黑白人生(31)三合一 黑白人生(30) 这张网铺排的很大。 所以, 想要收网, 这是一个大工程。而四爷和林雨桐,只负责了其中的一个部分。 向志忠将资料给四爷:“那个小野猫已经在严密的监控中, 从你们带回来的资料看,她是听命与佛爷的。可这个佛爷当真是狡猾, 所有的交易记录,都在国外。所有的银行账户, 也都不在国内。这就给咱们带来了极大的障碍。所以,带回小野猫,撬开她的嘴。” 也就是说,给两人分配的任务, 是逮到整个犯罪集团上层的人。这些人是不会轻易露出真容的。这不是说两人带回来的资料就没用。相反,这次的资料才是重中之重。因为清楚了每一笔交易, 清楚每一笔资金流向, 就明白整个犯罪集团是怎么运作的。资金的流入能知道, 资金的流出指向的方向,就是要查证的方向。资金流出,分散到了哪些公司,这些公司的钱又被什么人提走了。拔出萝卜带出泥, 牵扯到的人多了去了。 这些人属于靠这玩意谋生的那种, 干活就得拿钱。 可真正身处顶层的,像是佛爷, 像是菩萨, 竟是从资料上看不出拿过钱的。那就是说, 人家应该不是通过银行拿钱的。那是通过什么? 这只能说明,人家通过亲信的手,在拿现金。 所以,这个亲信,哪怕没见过本尊,但是只属于他们的联系方式,一定是有的。 于是,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人抓捕归案,然后突击审讯,拿下口供,就尤为重要。 因此,回来后就是睡了一个好觉,然后吃了两顿顺口的饭菜,就继续得赶往kunming,小野猫,如今还在kongming一代活动。 到了地方,找到人并不困难。好几拨人轮换,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这样的人,想拿口供不容易。”林雨桐挠头:“得换个法子。” 这边才说了话,那边四爷就盯人的同事:“知道张潮在哪吗?” 张潮,就是潮哥。 “知道!”说着,就报了地址,“放心,都到了这份上了,能叫他们给走脱了?” 张潮那天醒来,就已经在他的避难所里了。可惜,只有十来万的现金,一个身份证。别的嘛玩意都没有了。 钱没了,货没了,还有点老底子,他也不敢冒险露面去取了。谁劫了货,他也不知道。根本找不到一丝的线索。他也不敢狠命的找,也没有那么多兄弟供他使唤去找这个压根就不知道是谁的人。再有,他心里对抢货的人有点忌惮,也有点感激。忌惮是因为那人手段太厉害,他如今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找人家干啥?找死呢!感激是……人家本来能直接杀了他,但到底是没杀他。不光是没杀他,还把他带回了庇护所。醒来的时候身上还盖着厚衣服薄被子,虽然不知道拿护照那些东西干啥,但这十几万块钱,一分没动给自己留着,也就是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他打过交道的人很多,无不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像是这样做事留余地的,还真没见过。可说句心里话,他乐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人心里有底。 揣着那些钱,找以前联络的兄弟。道上的兄弟也还都行,至少没有落井下石。给他提供了暂时避难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想出国是不能了。在国内,那就是一直躲着吧。可光这么躲着也不行啊。真就这么苟着一点都不动弹,道上的兄弟都要看不起的,跟着这样的老大能有什么前途? 所以,他哪怕是落魄了,斗志也不能丧。况且,走这条道的人,今儿起了明儿落了,实属正常。丢了的,找回来就行。 小野猫想要他的命,这事就不能完。 于是,这段时间,是小野猫在哪,他就在哪。不光盯着小野猫,还把小野猫的不少场子露给警察,闹的小野猫都轻易不敢撒野了。 但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要钱没钱,要货没货,兄弟们一样看不见明儿在哪。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结果电话响了。 电话还是原来的电话,手机找不见了,号码是能找回来的。他都以为这个电话除了广告推销之外,就没别的电话打进来了,谁能想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电话。 “小少爷?”他这么叫四爷。 “潮哥。”四爷笑道:“我手里有一批货,要吗?” “要啊!”张潮蹭一下站起来,随即又挠头:“不过……不瞒您说,兄弟走了折子了,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 四爷朝林雨桐做了个‘嘘’的手势,才道:“货可以先给你一部分,你慢慢出着。我呢,找你打听的事……” 这就算是一个交易了。 “行!”哪怕只是先给一部分货,他也很满意。这叫借鸡生蛋,只要把蛋生下来了,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了,“您在哪里?我去见您。” “还是我去见你吧。”四爷说着,就见桐桐已经起身朝外指了。三两句结束了话题,直接去找张潮。 张潮呆的这个地方,是个废品收购站。反正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到这里总觉得叫人浑身都不舒服。 本来张潮心里还防备着三两分,见来人还是这两个,作为曾经合作的极其愉快的二人组,他的心情一下子的明媚起来了,他觉得,能否东山再起,就看着一次了。越是看中,这就越是紧张,“您两位……里面请。您看我这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之前见到的张潮,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仿佛还带着几分书卷气。如今的张潮,跟工地上那些民工似的,这个变化可还真大。 林雨桐朝里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外卖和啤酒瓶子,堆在简易的房舍里,根本没地方下脚。她摇摇头:“在外面说吧,也没几句话。” 四爷就看张潮:“知道小野猫在哪吗?” “啊?”张潮愣神:“那个……不知道您找她……”要是小野猫的朋友,那事情要坏,甚至上次货物丢了的事…… “别多想,新安会的勇哥死了。小野猫背后没人了!”四爷这么一说,就看张潮:“这意思明白吧。” “明……明……明白!”勇哥竟然死了,那小野猫最硬的后台算是倒了,“那您是要……” “想请你们吃顿饭,你和她,你们一起。”四爷这么说,潮哥就有点明白了:“您这是要……” “华国这条线,我们接手了。”林雨桐接过话:“大家为的也不过是发财。有钱大家一起赚。你一个人吃不下,她一个人也吃不下。精诚合作,和平共处,不是比你死我活强吗?我们来当个和事佬,大家坐下来,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张潮没急着说话,闷声抽了一支烟之后,才道:“这事有点突然,您能容我想想吗?” 想!只管想。 等四爷和林雨桐走了,张潮就打电话,给九龙会一位老大,打听点消息。 那边骂骂咧咧的:“真的!是真的!阿勇那夯货,死在了常青的手里,也是活该了!不知道打哪来的一个张文昌的私生子,救了张龙威,要不然常青就是会长了。”他嘎嘎嘎的笑:“不过,这对九龙帮也好啊!张龙威就是个废物……” 那边说什么了,他嘴里应着,心思却飞了。 这位小少爷还真是小少爷,是张文昌的小儿子,还救了新安会的会长张龙威。 别管会长废物不废物,有这一层关系在,就证明他手里有源源不断的货,而且是好货。 这就好! 谁跟钱有仇呢? 于是,四爷和林雨桐还没到住的地方,张潮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那就厚着脸皮让您请了。” “你联系小野猫,时间地点我临时通知你们。”只简单的交代了一句,多余的半句没有就挂了电话。 张潮反倒是更放心了。他找小野猫并不费事,两人的仇是结下了。但相互之间传的话,还是能的。 比起张潮,小野猫更早的知道了勇哥死了的消息。这也就是她最近格外的低调的原因。 其实,勇哥一死,她就得到消息了。那时候,她就试图联络其他人。 先是勇哥的手下,结果这些人都忙着勇哥的死呢,压根就管不到她。好些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后来,她试图联系常副会长,那边连搭理都不搭理。再不行,他咬牙给之前认识的一位新安会的司机打了一笔堪称是巨款的钱,然后人家才透漏了消息,说是华国的事,归那位小少爷管了。 可那位小少爷是谁?谁知道呢! 才说要想办法呢,张潮找上门来了,开口就说:“小少爷请吃饭,爱去不去。”说完话扭头就走。 “等等!”小野猫一头杀马特的头发,叫人看不清长相:“你怎么会认识小少爷?” “小少爷也不是我的小少爷。”张潮冷笑:“你以为上次你抢的货是谁的?那是勇哥想借你的手坑死我还有小少爷的。不过小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如今咱们的货都得从他手里过,你要不去,我自然乐意。我跟小少爷的交情,怎么说那也是患难与共吧。如今,允许我先拿货再给钱……”他得意的一笑:“怎么样?风水轮流转吧!你潮哥我不死,钱……挣不完的钱等着你哥我,不想跟你计较那些个事……”说着,扭脸看她:“去不去?去的话就等我电话,不去的话,别怪哥哥不给你的人生意做……” “去!”小野猫笑了笑,朝张潮冷笑一声:“别得意,别人也离不了我。你的人手路子没少折损,但我的却全在。今儿就算没有小少爷,换了任何一个人来,我也能安然无恙……” “行!”你牛!你牛你的,咱慢慢的见真章。 那天晚上,林雨桐是没看清这小野猫的长相的,今儿也才是第一次见面。 见面的地方,是租了一条船,在湖上飘着呢。有什么话,在这样的地方说,比较安全。 小野猫打扮的像是街头的不良少女,可真实的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上下。上了船,她也一脸的桀骜,嘴里不停的嚼着口香糖,牛气哄哄的。黑短袖,破牛仔裤,棕色的高帮皮鞋。这一身行头,倒是像林晓琳。 见了四爷也是:“你就是那什么小少爷?会不会弄错了?” “真假找阿勇问去。”林雨桐直接怼了一句。 这话不怎么好听,找死人问……这是啥意思呢? “你谁啊?”小野猫一脸嫌弃的上下打量林雨桐:“小少爷的马子?马子都能说话了,这还懂不懂规矩?” 马子? 这个词啊! 林雨桐牙疼:娘娘不稀的跟你计较。 她轻哼一声:“是啊!规矩呢!我们找的是能做主的人,你能做主吗?这事,不得先问问你的主子?” 小野猫瞪眼:“多大的事,我做不得主?”并没有否认她身后有人的事。 “跟你的主子说,他的身份可能已经露馅的事,也要通过你吗?”林雨桐反问回去。 小野猫面色一变,她注意到了,这个女人说的那句话是‘他的身份可能已经露馅’,身份……露馅……那么至少说明,她知道的要比想象的多的多。 她深深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起身,走到了船头。 船头那位是‘小少爷’的自己人,也是一位老特勤了。小野猫拨出去的是哪个数字,他捅同步发个了技术中心。 如今,想给手机定位,不是难事。 此时,这个手机的位置在h省a市,虽然号码不是h省a市的归属。 电话拨出去,却没有接听,连着三次都是如此。这是一个很少见的现象。小野猫不由的皱了眉头,心里没来由的慌乱了起来。 没人接电话,林雨桐和四爷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这说明,之前的怀疑是正确的。 此时这个怀疑的对象,是被提前布置的人,给困住了。 小野猫回过身来,林雨桐嗤笑:“看来找错人了。她连保管钥匙的丫头都不是。” 买货要钱的,没有上面的点头,大宗的钱她没资格动的。所以,说自己连保管钥匙的丫头都不是,也没错。 小野猫没跟林雨桐置气,反而看向四爷:“您能等我一天吗?明天这个时间,还是这里,我给您一个答复。” 很好!要的就是这句话。 联系不上她的主子,小野猫坐不住了。当天的飞机,从kunming直飞h市。一架飞机上,林雨桐和四爷是从特殊通道进去的。小野猫坐的是头等舱,四爷和林雨桐猫在经济舱里。两个多小时以后,降落在h市的机场。一下飞机,小野猫就掏出电话,电话还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这要说出事了,电话肯定在警方手里,电话不会只叫这么响着。她也不会到现在都安然无恙。 可要说没出事,怎么就是没人接听呢?是老板自己有私事绊住了,还是…… 心里跟猫爪子似的,在机场租了车,然后直奔h市的商场。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头黑长直的假发,身上是黑毛衣,牛仔裤,搭着个烂大街的轻薄款的羽绒服,手里拎着帆布包,像是出门买菜的小媳妇。然后伸手拦了出租车,上了车就走。 车租车上的司机是自己人,身上带着监控设备,那边说话,这边听的清清楚楚。 林雨桐和四爷自己开着在后面跟着,听见小野猫上车就说了一句:“师傅,上市政府家属院。” 司机就问:“老的还是新的?” “老的!”小野猫朝后看了两眼,回了一句。 市政府家属院早就搬迁了,留下的老小区,多数租户。那里地段繁华,虽然小区比较老,但是配套设施做的却是最好的,乐意住这里的人很多。 小野猫在小区门口下车,然后朝里走。租户多的老小区,就这点不好。门禁不严格。 林雨桐也下车,回h市以后,天还冷。她带着口罩,既挡住了寒风,又挡住了雾霾。如今这样武装起来对抗雾霾的人很多,一点也不打眼。她进了小区,没紧跟着对方,只站在小区的菜摊子边挑菜,西红柿土豆这个来两个那个来三个的。她还跟摊主搭话:“今儿的菜瞧着新鲜。” 口罩遮着脸,谁知道你是谁。 这边说话,那边搭茬:“是啊!今儿多来点?” “行!”反正就聊着呢。一看就叫人觉得这两人认识。 然后小野猫只扫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林雨桐把菜拿了,放了五十块钱也不叫找:“我把菜放下,一会子我还得下来一趟,你再给我得了。我想起来了,我家电磁炉没关。” 说着,蹭蹭蹭就跑。 卖菜的还笑呢,这马大哈。也不怕谁来乱领钱,横竖找不了几块,没事。 但这叫林雨桐一直小跑的跟在小野猫身边,她也没发现了这是跟踪她的。 走到一栋五层楼下,进了二单元。 林雨桐还用h省的方言问小野猫:“你是谁家的,没见过啊?不许贴小广告,听见没?要不然我找物业,找派出所。”说着,还警惕的看了一眼小野猫挎着的帆布包。 “大姐,没有!我就是找我姐的。”她挤出笑脸,让开路,让对方先上。 林雨桐一路往上走,得选一家进门才行啊。上了三楼,一边的门上贴着小广告,门把儿上塞的全是。而对面这一家呢,门上光溜溜的,干净的很,连灰尘都没有。 林雨桐摸出钥匙,钥匙下却是细铁丝,戳进去,捅一下就开了。 至于里面有人没人,谁知道呢。 开了门进去,房间里传来声音:“回来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 林雨桐比较囧,但还是道:“是啊!回来了。”然后迅速的进去,再人家叫喊之前拿出证件递过去:“请您配合。” 男人愣愣的点头:“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林雨桐就问:“这个单元里,哪一家是有人住,但人不常回来的。” “对门!就是对门。几个月都不见人回来一次。”男人这么说。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在房间里呆着,不要出来。” 她从猫眼往出看,结果就见小野猫从楼上又悄悄的下来,开了对面的门,轻轻的打开,轻轻的进去。防盗门开关应该有响声才对,但那边发出的声响,这边几乎是听不到的。 林雨桐开了大门出去,然后直接用铁丝开了门,拉开门进去。门刚关上,就听身后小野猫的声音传来:“不许动!” 林雨桐转过身,小野猫的的qiang已经顶在脑门上:“对面的女人,我见过。” 猜到了! “说!你到底是谁。”小野猫看着林雨桐,冷笑。 林雨桐也好脾气的笑:“你猜!” 小野猫从衣兜里单手掏出手机,熟练的单手解锁,嘴上却应付林雨桐:“警察?” 林雨桐看着她那拿着手机的手,要是没猜错,她这是想报警。她呵呵一笑:“想通风报信,没用的!她已经被抓了。” 小野猫一愣神,林雨桐猛的将头侧开,抬脚就踢在对方的脑袋上。小野猫只觉得脸上一疼,紧跟着脑袋嗡嗡的,身体几乎是不由控制的朝侧面倒去。侧面是墙,脑袋重重的砸过去,眼前都发黑了。 林雨桐迅速的收了枪,将小野猫的上下摸了一遍,把匕首药瓶手机耳机这些东西都给没收了,这才把人扶起来,拷在了暖气管子上。 “果然是警察!”小野猫嘴角流血,往出吐了一下,蹦出一颗牙来。 林雨桐‘嘶’了一声,好像下手又重了。 正要说点什么,结果,就听见叮咚的一声响,是小野猫的手机发出的。林雨桐就见小野猫蹭一下抬起头,然后她就拿起手机,就见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您的外卖已送达。 这是某种暗语,回的不好,就惊了那边。 林雨桐想翻看以前的记录,不好意思,记录清空。她只能迅速的打,寻求技术支持。这部手机所有的通话记录和短信,技术中心应该都有办法弄到。 事实上,这些人比林雨桐想象的还有谨慎,这个号码是第一次用,之前根本就没有记录。 怎么办? 林雨桐蹲在小野猫跟前:“怎么回复?” “送上来啊!”她这么说。 但肯定不是这样。 正要说话,四爷的电话过来:“回复消息,就说……叫送上去。” 嗯? 林雨桐看了小野猫一眼,但还是按照四爷说的办了,编辑一条短信:直接送上来。 小野猫的眼睛就眯起来了:“你胆子还真大。” 林雨桐笑笑没说话,她在想,四爷到底想干啥? 半个小时之后,门被敲响了。林雨桐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苗木。 “嫂子。”林雨桐笑了笑:“其实,我该叫你佛爷吧。” 苗木一脚踏进来,朝林雨桐笑了笑:“是!我是佛爷。”她进来,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换了拖鞋,然后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小野猫,就收回视线。 小野猫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大姐……” 苗木看林雨桐:“能让她有一个舒服的姿势吗?” 林雨桐点头:“可以!”她踢了个小板凳过去,“坐吧。” 小野猫没动,只是看着苗木:“大姐……你为什么不走?” “走?”走到哪去呢?早被人盯上了,走的了吗?况且,这里有自己舍不下的东西。她笑了笑,看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我能去那里取个东西吗?” “要拿什么,我帮你取。”林雨桐走过去,拉开抽屉,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一本相册。 林雨桐没翻看,只给递给苗木。 苗木又笑了笑,翻看来看:“我也就是在这里,活的才像个人。” 相册里,是两个人的合影。 照片上的两个人,林雨桐都认识,一个是苗木,一个是钟乐。 苗木脸上带着笑,手却轻轻的抚在照片上:“我的过往,你们已经查的很清楚了。” 林雨桐点头,默默的点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苗木也只做不知,继续说她的:“……那就从我说起吧。我的母亲是个美人,她叫苗淼。她的名声不好,厂里好些人都说我妈跟这个好,跟那个好,其实都不是。有一点情况,你们一定没查到,那就是当时管着机械厂那个片区的民警是一个叫钟|楼的人。农村出身,身份证户口本什么都没有,还带着个孩子,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在城里,在厂里扎根了呢。没有这个人,是办不成事的。” 林雨桐在心里暗自算了算,按照年纪来说,苗淼应该要比钟楼大才对,而且还大不少。年纪大的男人找年轻的女人,这个很容易叫人想到。可要是女大男小,一般人还真不容易往这方面想。 “我们母女落户,是需要副所长签字的。所以你们查到的就是当时的副所长。那钟楼才是个实习的民警而已。可事实上,这些事,都是钟楼帮着办的。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喜欢上了一个没男人的拖着孩子的女人。两人结合?是不可能的。于是,两人长期保持着某种关系。而这种关系,很不巧的,被一个人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安泰集团的董事长安有为。你一定奇怪,安泰集团的董事长,是怎么关注到这件事情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安有为,就是我失踪了很多年的亲生父亲穆冠东。他当时逃出去,先是南下,后来又去了香江,再后来去了奥门。在奥门,他确实有赌场,但是他本人则被安泰集团的创始人安泰老先生看中,把寡居的独女许配给了他。他算是招赘,进了安家的门。重新改名换姓,叫做安有为。因为那个时候,穆冠东这个名字还在通缉榜上,所以,他得彻底的跟这个名字抛开关系。于是,奥门那个穆冠东得坐实了,如此,两者才能没有关系。他回来了,背着他后娶的老家的大小姐,偷着打听我母亲的消息,一番查找,不光是找到了我母亲,还查到我母亲跟一个当时已经是一位副局的警察有染。剩下的事情你猜到了吧!对!我父亲没有想过补偿我母亲,也没有想过接济我们,叫我过上好日子。他用我们母女威胁钟楼,为他做事。当然了,顾忌我们母女这一点,应该是真的。但钟楼不想把她跟我母亲的事叫人知道影响他的前程,这一点也是真的。但不管为什么,他……至少没撇下我母亲不管。那时候的我,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回来了,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在威胁我母亲的情人。我就是一个因为家庭环境不好而有些自卑到自傲的姑娘。我看着我母亲娇媚的笑,我也学会了怎么去笑能叫人喜欢。高中读完,我其实就不想读书了。是钟楼,想办法把我送到了警校。在警校里,我度过了这一辈子里我最好的日子。我认识了钟乐,认识老江,任何了很多很多的同学。我跟钟乐和老江,最开始的关系是一样亲近的,甚至于,我跟老江的关系,私下里,要比跟钟乐更亲近。可你知道的,老江是个内敛的人,而钟乐不一样,他就如同骄阳……我其实是不敢亲近钟乐的,我知道我是在阴暗的角落里长大的,我怕他的热烈……可是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发现,钟乐跟钟楼其实是有些相像的。那时候,钟楼已经是厅里的处长了。人家也都说钟乐是有后台的。我们都猜,钟乐是钟处长的儿子……可钟乐总是摇头,否认这一说法。他说的是实话,可这实话却没人信。那时候,我真是个坏姑娘。本来倾向于老江的心开始偏移了。那时候接近钟乐,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是钟楼的儿子。钟楼将我母亲据为己有,既不跟她断了,又不打算跟她过日子。而我母亲,那时候开始,身体已经不好了。钟楼从那时候起,再没去看过我母亲一眼。他不是怕吗?怕别人知道跟我母亲的关系吗?我偏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他时时刻刻都记着,他背着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女人。于是,我们‘相爱’了。他爱我,我却未必真的有多爱他。当然了,那时候我自以为我是报复,不是所谓的爱。直到什么时候,我发现我爱他的?” 说着,她惨然一笑:“从他死的那一刻,我发现,我是爱着他的。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我一qiang打死的。” 林雨桐看着苗木摸着照片颤抖的手:“既然是你打死的,你为什么那么恨江社友?不惜要江家全家陪葬。” “他真的无辜吗?”苗木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那天,我见到了安有为,他跟我母亲留下的照片上的人多少有些出入,年轻跟年老差距很大,但还是想象。再有,他看向我的眼神,叫我心里起了疑心了。那天,我们谁都没想到,在仓库里,会碰到他。这是个突发状况,怎么办?大boss在这里,这里的守卫应该是最多的。我得想办法求助。笔录上记的都是真的。我当是真的是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消息送出去,送到江社友的手里。那天的侥幸,说是侥幸,其实也不是侥幸。因为安有为到底是顾着那一丝血脉之情,没对我下死手。但你知道他是怎么跟钟乐说的吗?他告诉钟乐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有些话,要跟钟乐单独说。他跟钟乐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他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失望。然后,猛地,他动了,袖子里的匕首滑出来,他拿匕首抵在了安有为的脖子上。他问我,说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吗?我说应该是。他又问我,钟楼是怎么回事?钟楼是我母亲的情人,这话我怎么说的出口?那时候,我不知道钟楼在替安有为做事。我知道那个时候我恨透了安有为,我要杀了他。我喊钟乐,我说你信我,你让开……不知道是我的失控叫他失神了还是如何,安有为反手推开了钟乐,从腰里拔出qiang来。他的qiang是指向我这边的。我看见钟乐跟疯了一样的扑过来,嘴里喊着,躲开。他以为,安有为开qiang要杀的是我,其实不是!他对准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进来的江社友。但是我背对着江社友,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只好逼着眼睛对着安有为开qiang。而安有为同时也开qiang了,他打中了江社友,而我,没打中安有为……却打中了钟乐……钟乐以为安有为要杀我,挡在了我跟安有为中间,谁知道安有为是对着江社友去的,他没能为我挡了子弹,却为安有为挡了……我是亲眼看见钟乐看着我没事,然后脸上带着笑意倒下的。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了。只知道爆炸了,然后,肩膀上受了qiang伤的江社友把我救出来了。钟乐死了,他的遗体我没见着。安有为据说是死了……这个据说是据江社友说的,可安有为到底死没死呢?只有鬼知道。” 林雨桐皱眉:“那照你的意思,当时这个安有为,并没有死?” 1307.黑白人生(32)三合一 黑白人生(31) “想让安有为死的人很多。”苗木轻笑着看着林雨桐:“比如钟楼, 恨不能安有为死一万次。他是一步踏错了,结果步步都错。替人家办过一次事, 就不敢不办第二件,结果是错上加错,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就只能让安有为死。安有为死了,他就解脱了。他当时是专案组的组长, 却用错误的消息误导了安有为,要不然也走不到那一步去。” 正听她说呢,林雨桐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低头瞄了一眼手机,是四爷发过来的消息。她看完之后,就抬头看向苗木:“不是我不信你的话,是你的话叫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她轻笑了一声,“其实,我第一次看卷宗的时候,就问了,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专案组。这应该没你的事才对!你当时在档案馆, 对吧?你给新婚的丈夫送饭, 刚好就有那么一个机会,需要一个人来打配合,于是, 刚巧, 你就出现了。然后你去了, 这么危险的任务,你却没配qiang?钟乐配qiang了,江社友也配qiang了,没道理没给你配qiang?”说着,她笑了起来,扬了扬手机:“江社友当年隐瞒了一件事,这件事他身上取出来的子弹,是从你的配qiang里打出去的。而刚才,你也说了,安有为他打中了江社友,那么,也就是说,你的配qiang,是在安有为手里的。如果你被安有为制服,丢了配qiang,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选择隐瞒?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安有为出现,纯属巧合,而你的peiqiang,是心甘情愿的交到他手里的。其实,我还是猜错了!你根本不是佛爷,你是菩萨。你不是听命于钟楼,事实上,是钟楼听命于你。对吗?” 苗木扬起脸来,眉头微微皱起:“……当年,好些人都说,我不是干警察的料。还真是!”她诧异的看林雨桐:“你说我的成绩当年也不算是差的,怎么跟你这么一个差生比起来,好像还逊了几筹呢?”她呵呵的笑,手轻轻的抚在照片上:“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过的有多痛苦,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脑子里都是钟乐。钟乐他……为什么要那么聪明?说什么信我,说什么爱我,可是……他怎么就那么傻!他是警察,警察怎么了?警察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说着,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着哭着复又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穷怕了。从我上警校起,我就知道我父亲是谁了。我该恨吗?我该!可是当我看到他能轻易的送给我想要的一切的时候,我跟我自己说,为什么要恨他?只要他有的都给我,我干嘛要恨他?我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说的。安有为当时哈哈就笑,说我果然是他的种,就是随他。他跟我炫耀,说你当警察有什么意思呢?你看钟楼,还不是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时候我对警察其实嗤之以鼻的。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出去打工……其实就是跟着安有为做事的。越是做那样的生意,挣的越多,我就越是知道,能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是多要紧的事。那时候,我在钟乐和江社友中间做选择,还是选了钟乐。因为钟乐上面有人扶持,他的路会比别人走的更顺畅一些。他走的越是顺畅,我得到的庇护就越是多,才越是安全。他努力他的仕途,我努力我的钱。等到将来,他退休了,我们就去国外,花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我是那么想的!警察有什么好?可是,他就是觉得当警察好。当时,安有为意外出现在仓库,他是被钟乐骗去的。我跟安有为之间的微妙,叫钟乐察觉除了异样。就像你所说的,要是怀疑了,那想要想通一切都太容易了。他问我,给他送饭,是不是根本不是想他了,只是想过来探听消息。我怎么回答?我想过有一天会被他发现,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发现了。他当时得有多痛苦,得有多失望。我告诉他,我们有钱,我们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日子,我爱他,我愿意陪他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我答应他,我再不干这样的事了,求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可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他是警察。”林雨桐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苗木点头:“他说,他是警察。你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吗?他是要抓我啊!我干的那些事,别说死一次,就是十次百次都够了。我问他,你真要看我我去送死?他说,他是警察!”说着,她嘿嘿冷笑:“警察!我这辈子就恨的就是警察这两个字。” “他要抓你去送你,所以,你就叫他死。”林雨桐平静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苗木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么会叫他死,我是叫他走的。安有为离开,我能陪着他离开。我告诉他,二比一,qiang在我和安有为手里,他没有丝毫的胜算。我放他走,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可是……可是他不肯,他倔强的很,他一直说他是警察。我能放他走,但是年有为不肯啊!安有为的qiang就指着他……我逼的没办法,只得也指着安有为,我求他,我说,你放了钟乐,我以后都听你的。可是这时候江社友来了。我背对着门口,我没看见他,但是安有为看见了。在我们还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开枪了。朝着的是江社友。可钟乐以为,安有为是对着我开枪的,我却以为他是对钟乐开枪的。我们都开枪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口口声声要抓我,要看着我去送死的人就这么挡在了我的身前,以为在为我挡了子弹,却死在了我的枪口底下。他死了,我也倒了。那一刻我就在想,该死的是我。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束手就擒。然后呢?然后……然后……我的配qiang就被人拿走了。恍惚间,应该是这样。我听见安有为趴在我耳边说,快起来,再不走就晚了,要炸了。可我不想走了,我想留下来,留下来陪着钟乐,要死一起死了,到了那边我也陪着他。可是,我却没死。我被江社友带出来了。江社友先被安有为打中了,并没有看见钟乐和我的事。但是,他为了更进一步,确实在安有为的事上撒谎了。他说安有为已经死在里面了。当时,我也没想到他是在撒谎。出来了,还活着。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死了。那时候江社友几乎是天天陪着我,他陪着我度过了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日子。我告诉他,我忘不了钟乐。他说,没人让你忘了他,要记你就记着,永远都别忘。我跟你一起,记住他。以后有孩子了,孩子还姓钟。我也不知道被哪句话说动了,于是,我跟他结了婚。婚后我们也确实是过了几天顺心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啊,那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安有为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只一个‘喂’字,我就知道,我的平静日子又到头了。我想过要告诉江社友,可转眼我却想到,安有为没死,他却说死了。他为什么这么说?是他真不知道,还是他根本就是安有为的同谋?” “所以呢?”林雨桐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她轻笑一声:“但我想亲口问问他,他到底是黑还是白?” 林雨桐好整以暇:“那就跟我走吧,我安排你们夫妻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 苗木哈哈就笑:“傻姑娘!我跟钟乐做了半年的夫妻,我的异样,钟乐就能看出来。可我跟江社友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了,你都觉得我有问题了,为什么我的丈夫却一点也没察觉呢?他……” 话没说完,就听小野猫喊了一声:“老板!” 林雨桐瞬间扑向苗木,将她扑倒,而子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才传来。 这是有人要杀苗木灭口。 苗木平平的躺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钟乐他……死的冤枉!” 林雨桐没听苗木说什么,直接上手将她拷了。然后走向窗边朝外面看。对面已经被同行给包围了。四爷正在下面,朝林雨桐摆手。 那也就是那边已经妥了,没事。 很快,宁采也过来了,帮林雨桐一起押人。 看着苗木,宁采的面色有些复杂:“头儿在下面等着。” 下面,江社友正跟四爷说话,看见被押下来的苗木,他的面色有些复杂:“回去,回去再说吧。” 警局里,江社友跟苗木相对而坐。其他人只能在监控视频里看着眼前的两人。 “我一直以为你调查我,是因为钟乐的死。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是安有为的女儿。”江社友看他,然后笑:“你要是说,你暗中调查我的事,我一直都知道。从结婚不久开始,我就知道。我那时候,只以为你心里是放不下钟乐。因此,我们俩……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工作忙,有时候出去三五个月都不见的回来。而你呢?很少在家。偶尔会搬到你以前跟钟乐住的房子去住一段时间。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允许你这么想着他。我心里想着,会过去的。迟早都会过去的。一年两年,哪怕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都等。你不在,你就住过去。这都成了我们的默契。我搬到另一个房间住,想着,你会问问我怎么了。可是,你一句也没问。我一住就是半年,后来实在等不到你叫我回房间,怎么办呢?我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说把我住的房间装修一下吧。是装修成给孩子的房间还是装修成书房?你说,装修成书房吧。我又问你说,那另一个房间,装修成儿童房吧。你说家里没有餐厅,改成餐厅吧。你想表达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没想过要孩子,也没想过跟我和好。咱们说是夫妻,可是咱们分居多久了?十多年了!安有为的事情,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当时,我并没有隐瞒他没死的事。我将事情原原本本的汇报了,汇报给了当时的钟组长。是他告诉我说,这件事要保密,对外的说法是已经炸死了。至于安有为,有另外一组同行的特勤在跟进,要深挖。那时候咱们还在实习期,我有理由怀疑当时已经是刑侦处处长的钟楼?我只是配合工作!你的事,我也曾经找钟楼汇报过,你不光是我的妻子,还是钟楼关心的一个后辈。你是钟乐的遗孀,钟楼既是领导,又是你以前丈夫的长辈。你的异样,我甚至是怀疑过钟乐的死给你造成了精神伤害。我找钟楼去谈这件事,他还专门找了专家,我们一起去咨询,得到的结论就是你的精神有问题。可能有被害妄想症癔症这样的症状。领导都没怀疑我的妻子,而我的妻子她只是病了,我还要怀疑什么?所以,这十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怪不得我哥哥弟弟家,变成如今的样子。怪不得……你这是怀疑我跟安有为是一伙的,认定我是害死钟乐的凶手之一吧。你说我跟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没看明白我。可我跟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何曾看清楚你过?咱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苗木看他:“是钟楼?” 江社友奇怪的看他:“安有为没死,他就能继续威胁钟楼,钟楼替你们善后,将我耍的团团转,有什么问题吗?” 苗木慢慢的闭上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跟钟楼的?” “从一个老下属那里知道我兄弟家事,查的深了,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这是有人在针对我。非常刻意的在针对我。要把我摁死!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是因为他或者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叫他们再次顺利脱身,把案子彻底终结在我这里。而为什么要选我……那一定是我做过的某些事情是辩白不清楚的。我想起来了,很多事情,我其实是没有旁证的,除了钟楼。而恰好,内部的人出问题还准备拿我当替罪羊,那么这个人身份就不低,至少不比我低。将这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一起,就足够我怀疑了。怀疑了钟楼,自然就怀疑到了你。因为他对你的关心……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我每次出差,恰好你都出门。而且有些差事,我不觉得非我去不可,可偏是我去了。为了什么呢?因为,他要给你打掩护。苗木啊,你知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吗?我多想,当年死在仓库里的人是我!”说着,他抬手搓了脸,似乎还吸了吸鼻子,他哭了。不管心里再怎么猜到了答案,等到真的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艰难。沉默了良久,他才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年上学的时候,日子要是艰难,同学们都乐意搭把手。事实上,你也只是表现出艰难的样子,其实你根本不缺钱,哪怕没有安有为,就只钟楼,也能提供富足的生活条件。你为什么要干那个!你是上警校的,你是要当警察的。” “别跟我提警察两个字!”苗木凄然一笑:“钟楼就是警察。他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警察。半个户口,就要占有我妈。怕被人知道在外面跟一个年级比他大的女人偷情耽搁了前程,就宁愿受安有为的指示……在我看来,警察是什么?是第一号恶人。唯一的好警察,他死了。所以,我再也不当警察了。” 江社友点头,然后吃力的起身:“我不知道我现在不是可以欣慰一些了……至少你是对警察这个职业有偏见,而不是对我一个人如此……”说着,转身去,要走了,又回过头来:“你……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苗木摇头:“早已经相看两相厌了,又何必假惺惺。” “我对你从来没有相厌过。”江社友认真的看他,“在我看来,你就是生病了而已。” 苗木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 又是叫人压抑的沉默,然后江社友出来了。苗木也该被带到他该去的地方了。 江社友出了预审室的门,却蹲在地上哭的跟个孩子。宁采过去:“头儿……我们都是相信你的。” 他点头,“没事,你叫我单独呆会儿。” 看着他远处的背影,宁采问林雨桐:“你说……挣的那些钱,他们自己也不敢花。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苗木我知道的。她真的挺节俭的,两口子就头儿一个人的工资,过的紧巴巴的。那内衣都是穿了一年又一年,舍不得换一件的。吃的也就是家常饭,偶尔聚餐吃一顿火锅,头儿都能心疼半天。说把家里半个月买肉的钱花了。你说,这吃不上,喝不上的,他们要钱干啥呢?” 是呢!要钱干啥呢? 钱有一大部分被存在国外匿名的账号上,只有一小部分,以现金的形式由小野猫给送来。而这些钱,都是存在苗木租住的那个小区的。苗木的房子,几个卧室榻榻米内层全都是空的,里面塞的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而钟楼呢?他在苗木租住的房子正对着的楼里,也租了房子,窗口跟苗木正对着。其实,今儿他是有机会走的。只凭那手里谁也没想到的一把狙击枪,真有跑的可能的。可是……他没跑。为什么呢?放不下那装了半个出租屋的钞票。 “为什么要杀苗木?”林雨桐问他:“你不觉得你是多此一举吗?” 钟楼只看了看林雨桐:“小林啊,你还年轻,还嫩了些。别问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用审犯人那一套审我,不管用,我出道的时候还没你呢。在这一行里,我是千年的老妖,你才是个还没修炼成人形的小妖……我跟你说句实在话,人的好奇心,别太强。少知道一点,对你只有好处。” “那就是说,你还是替别人干事的。你不是不想跑……”林雨桐正说着,就被钟楼给打断了,“小林啊,我说了,你的道行还不够。我不是不想跑,也不是不能跑。而是,对着自己人,下不去手。是!我有机会杀了跟踪我的人,然后远遁。我是老警察,那些跟踪监视的手段,我比他们玩的溜。可我为什么没这么干呢?真是下不去手!不管你信不信,都是这句话。小林啊,我是犯罪了。但我不是十恶不赦!我不是杀人惯犯,我也是人,我也有心……”说着,他笑了起来,“人,就是这么复杂。除了当年年轻不知道轻重犯下的错,以至于叫我掉下去翻不起来,可除了这件事,我觉得,我还算是一个好人。” 这话林雨桐信。 但也不全信。他确实是没有杀苗木的必要,除非苗木肚里还有东西没掏出来。 所以,这苗木还得继续审下去。 苗木得知是钟楼要杀她,她嘲讽的笑笑:“……这么做,也没什么疑惑的,他到底都是为了钱。挣的钱没命花没关系啊,有人替他花呢。你们不知道,他老婆给他生了个闺女,他闺女也已经结婚生子了,可我妈死后,他在外面又养了个女人。年轻的漂亮的,还生了个儿子。不过这母子俩在国外。那边有话,他不敢不干。他怕那边难为他儿子,也害怕他儿子拿不到他在国外存着的钱。” “那边是哪天?”林雨桐追问了一句。 “呵!”苗木摊手:“自然是安有为了。” “安有为……在哪?”林雨桐问他。 “不久前……死了。”苗木慢慢的抬起头来:“很意外吧。” “他死于意外?”只是这么时间未免太巧了些。 苗木摇头:“也许吧。” “你不知道?”林雨桐有些不信她的话了。 可苗木却格外认真的点头:“我真不知道。传来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死于xidu过量,可是据我所以,他并不沾那玩意。” 那这意思,还是他杀! 可谁杀了他呢? 杀他的目的是什么? 仇杀?还是……抢班夺权? 四爷蹭一下站起身,“行了,她可以带下去了。” 林雨桐看他:“你想到什么?” “你当时查海鸿集团的时候,江社友是不是说过那案子跟十多年前的案子相关的话……”他这么问。 “是!”林雨桐点头,“确实是说过。” 四爷看她:“可咱们却放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林雨桐皱眉,好半晌才道:“海鸥!” 对! 这次去缅国,只见了海哥,却没见海鸥。林雨桐还问呢,问海鸥在哪呢?海哥说,海鸥环球旅行去了。 照这么想下去,那当年的海鸿集团也不过是安有为的一个棋子。别人不知道安有为的老底,但是海鸥却是知道的。 那么,如今海鸥杀了安有为,她是想干什么呢? 往好的方面想,她许就是报仇。 而往不好的方面想的话,她……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安有为。 钟楼要杀苗木,苗木却说钟楼是受人指派。而钟楼的话里,似乎也没有否认这一层的意思。可安有为之前就死了,钟楼该解脱了才对。他又需要受谁的只怕。 要是这么想的话,只怕事情真不好了。 应该是第二种可能吧,海鸥她……已经是第二个安有为了。 但是,这都不管四爷和林雨桐管了。 这些人如今都在国外,什么时候把触角伸回来……那也未必就关他们什么事。这得看案子犯在谁的手里。 反正林雨桐和四爷,是真不想在这一行干了。 jindu就跟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永远都割不干净。 比起这些,他们宁肯去查一查电动车上的电瓶被偷的事,查一查那些骗老人钱的诈骗集团的事,查一查网络犯罪这样的事,跟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息息相关的案子。哪怕是立不了大功,又有什么关系。至少我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 可dupin这东西,jindu是应该的,怎么严格都不为过。可叫人无力的是,那么多人明明知道那东西有害,碰不得。可为什么还要去碰呢? 这东西,是那种你哪怕是斩草,也锄不了根的玩意。 江社友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他看上去消瘦了不少,问两人:“真不打算干这个了。其实,还真不好找像你们这样的苗子。” 林雨桐摇头:“太残酷。人不人鬼不鬼的,时间长了,心里得憋屈死。” 宁采抱了抱林雨桐:“以后去b京,可有落脚的地方了。” “行,包吃包住包游。”她说着,就看向司夜,跟他握了握手:“归队了?” “归队了!”司夜朝林雨桐笑了笑。心事去了,他整个人看上去都阳光了。 林雨桐点了点他:“你是记吃不记打,吃了这么大的一次亏,还没够?还要干下去!” “我是警察。”他拉了拉身上的制服,“我现在终于能穿上制服,站在众人面前了。哪里舍得脱掉?” 林雨桐摸了摸他肩膀上的警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看!” 宁采轻轻的推开她:“干啥呢?我还在边上站着呢?” 林雨桐哈哈就笑:“说起来,我是跟他有缘啊。” 想起来了,林雨桐踏进这一行,江社友愿意接纳她,完全是因为四号突然失踪了。要没有这事,一个警校的差生,还不定就因为找不见工作回她家的饭馆端盘子呢。 宁采这么说,林雨桐也点头:“说的也是。” 那边江社友跟四爷寒暄:“以后怎么打算,就在b京了。” “不好说,回基层的可能性也很多。干这一行,要是一位的飘在上面是干不了什么的。”他这么说,江社友就点头:“你说的也对。” 寒暄完了,该散还得散。 哪怕在a市,也没有回家,而是先回单位复命。 这次的任务完成的不错,别人还在顺藤摸瓜呢,他们这边已经结束了。 因此,向志忠直接给两人放了两个月的假,歇歇吧。歇好了回来上班。 在b京,两人一直是在宿舍住的,有给小两口那种小公寓,一个房间带个卫生间带个小厨房的房子。如今呢,趁着这个空档,两人得买房去。怎么着也得先安家吧。 手里连着积蓄明面上的,只有不到一百万。在京城想买什么样的房子。好家伙,房价都在两万多呢,全款付的话,也就是一个单身公寓。贷款买的话,考虑的也就是九十多平的小三居。 所以四爷想的还是赚钱。 可当警察的,你说你怎么赚钱? 炒股?做投资? 但这不是一口就能吃成胖子的。 林雨桐就说:“要不然,咱先租房子吧。” 四爷啥时候租过房子? 这还真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说笑归说笑,两人还是有他们的法子的,干啥去?去琉璃厂转转,捡漏去。快速致富的法子,除了这个还有啥? 当然了,如今哪里能轻易捡到漏?他们要找的也不过是一个不打眼的东西,做的最好逼真一些。好叫他们能把桐桐以前存下来的东西拿出来一件半件的替换出来换钱。 看老物件,谁有他俩的眼睛毒? 找了两条街,林雨桐就碰见两件真东西,还都是民国时期的。人家要价也不低,你要是喜欢,买回去收藏那不算是吃亏。这一行嘛,千金难买我喜欢。可要是说拿这东西去赚钱,那真是,遇上更喜欢的买家,赚个五千一万的润手费是能赚到的,更多的那不行。做生意的就没一个是傻的。 当然了,这里面除了那些确实是看走眼的玩意。 再赚了半条街,倒是又碰上了几件,但都一样,人家也知道那都是真品,价儿不低。 两人转第二轮的时候,就不挑真的了。而是瞧赝品。当然了,放在店里,人家不说那是赝品的,价儿也高。这就真得看眼力的。 四爷请掌柜的拿架子上的一个香炉,这东西看着像是清官窑出的。但其实真是高仿,高仿到什么程度呢?高仿到四爷和林雨桐都是看了第二眼之后,才确定不是真的。 掌柜的离手,四爷才戴上手套上手,转着看了看,就又放下:“再转转。” 第二圈转完,四爷都在盯着瓷器看。可这瓷器真不好掉包的。 林雨桐也不管她,从地摊上随便找了一副画。画的年代没问题,确实是民国的。可作画的人,不是什么名家,就是最普通的画师画的一副人物肖像画。 这人开价一万。 林雨桐只肯给一千。 “一千谁卖?”这人连连摇头:“为了一千,我犯得上卖祖宗吗?” 祖宗? 林雨桐险些笑出来,照相普及以前,老人去世,都是请人画像的。感情他这是把先人的遗像拿出来换钱呢。 成!有来历就行。 一万就一万,都卖先人了,还不值一万。 钱给付过了,拿着就走。那人还嘀咕呢:“可别怪我啊,老祖宗,穷的都要要饭了,给不起您供奉了。人家花了一万呢?回去怎么着也得挂着您不是?给您找了个好人家嗳。” 林雨桐却低声跟四爷说她的打算:“这画像……回去就揭了,就说下面藏着一副画,然后转手卖了,这么办妥当……” 四爷‘嗯’了一声,又进了一家店:“等会儿你也注意一下店里的瓷器。” 瓷器? 四爷都提醒了,林雨桐自然就关注了。这一关注,就马上发现猫腻了。这这瓷器,造的跟真玩意真不好辨别。而且看工艺,相当成熟。她马上明白四爷的意思了,这只怕是个造假的团伙。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看的性质了。 上了车林雨桐还说:“怪不得人家说,警察看谁都像贼。我看咱两现在就有点这个意思了。” 你说这出去转转,淘换点东西而已,这怎么还碰上一桩案子呢? 回宿舍的时候,门口等着个人,正是林三娃。 “您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 四爷开门,林雨桐搀着人往里面去。两人办完案子就跟家里说了一声,说先在京城,得安顿下来吧。谁知道林三娃亲自来了。 看着住这么大点地方的闺女,当爸的心疼啊:“这是干啥去了?” “去了一趟琉璃厂,淘换点东西。”林雨桐怕林三娃问那画像的事,赶紧岔开话题,说起了假古董的事。 林三娃叹气:“如今的人,是为了钱,啥事都干的出来的。这不,我也怕你们缺钱,给你们送钱来了。你们俩干警察的,可千万心里得有数。咱可不能收脏钱黑钱,要不然一辈子都得搭进去,听见没?没钱了就跟爸说,爸还能干几年呢。其实叫我说,都奔着大城市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咱们县城,干部当着,别墅住着,小钱花着。也别想着啥大案子,就是偷鸡摸狗的小案子办着,好歹平平安安一辈子。”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拉了四爷的手,跟林三娃道:“我们是警察。” 是警察,这辈子的责任就是平安天下! 至于我自己能不能平安,没关系啦!我有他! 1308.滚滚红尘(1)三合一 滚滚红尘(1) 这次有意识的时候, 感觉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呢?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有意识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不是晕着就是睡着。可这次不是。 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走着, 身体好像存在本能一样,那就是走,一定要继续走下去。而且, 心里不由的蔓延出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说实话,活了这么多辈子,她都不知道多久没有真正的恐惧过了。 有那么一会子工夫, 她感觉身体像是不受她的控制似的,不知道受谁驱使着——走,一直走。心底好像还有个声音说, 赶紧走,得尽快离开这里。可是她走啊走的, 走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好似周围还是这样。 这一片草木茂盛,哪哪都很像。本尊好像是在山上迷路了吧, 这么一棵歪脖子槐树她已经路过了三次了。身体不听指挥,只想赶紧跑。可是她脑子的思维是正常的。她知道现在这情况有点不对。 心里想停下来, 可脚就是不听使唤。 怎么办呢?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不怕!不怕!没什么可怕的!一定能离开这里。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不知道是不是一遍一遍的念叨, 叫原主的意识一点点的消散。脚步停下来, 林雨桐一个踉跄, 倒在了地上。 身体太疲惫了, 想起来也挣扎的起不了身。她干脆就躺着, 仰着头看天空。 天空不明亮, 那一瞬间林雨桐竟然是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时辰。说白天吧,天色看着明明很暗。说晚上吧,好像又不是。林雨桐能清晰的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这一片,应该说是槐树林。大大小小的槐树歪七扭八的长着,路过了三次的那棵歪脖的槐树格外的显眼,这一片林子,再没有第二棵更粗壮的树了。 槐树枝叶繁茂,地上草木也繁盛。 该是夏季吧。 对!应该是夏季。 至于是早上还是晚上,或许只是纯粹的赶上了阴天,谁知道呢。这会子工夫,林雨桐辨别不出来。 她低头看看身上,上身是一件短短窄窄的小袄,下身是一条长长的裙子,颜色灰暗,看材质应该是麻布的。身上别无一物,而不远处有个箩筐,箩筐里放着几株药草,小药锄散落的放在一边。 上襦下裙,唐宋以来都这么穿,从这里想判断出时代背景有点困难。但是原主的出身很好判断。出身不高,家境贫寒,人丁稀薄,家里要么是有行医之人,要么就是有旧病之人。 看的出来,原主是出来采药的。 联想到刚才的情况,不难判断的出,原主只怕是被吓死的。 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以至于将人吓的一命呜呼。 只是因为迷路,走不出去吗? 林雨桐没时间翻看原主的记忆,她先得离开这鬼地方。刚才走了几遍,确实是,跟走迷宫似的,不管怎么绕,总会绕回来的。 这次,她走的不着急了。起身之后,将背篓和药锄都捡起来背上,路上遇到草药,还顺手就给采了。这么一路走一路看,心道,这姑娘采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就是,槐树林遮天蔽日的,树下其实能找到的草药有限的很。任何一种药都有它特定的生长环境。这时候她心里猜测,只怕这姑娘是不知不觉得进林子进的深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一路走一路观察,林雨桐确定自己是朝南走的。在林子里已经迷路了,语气转悠,不如朝着一个方向走走试试看。看过那棵歪脖槐树了,它的树皮,光滑的一面朝南,相对粗糙的一面就是北。她朝南走,在林子里,细细看就知道了,树南边的草总比北边的草长的茂盛。她一路都注意着呢,确定自己是往南走,并没有拐弯。可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歪脖子槐树就挡住了去路。它依旧是树皮相对光滑的一面对着她。 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汗毛瞬间就是竖起来了。 果然,情况很不对。 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朝北而行。结果又是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又见到了歪脖树。歪脖树还是刚才的那个姿态。 林雨桐不死心,在树上做上记号。可没错,林子里真没有一模一样的歪脖树来误导她。 怎么回事? 是什么高人布置的阵法吗? 不是!转了两圈,林雨桐还是摇头,这绝对不是某种人为的阵法。 这还真是有意思了。 她这会子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词——鬼打墙。 如今的这种情况,跟鬼打墙何其相似。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她从内到外都抖了抖,心道:不会吧!见鬼了。 一边害怕一边兴奋,精神高度的集中起来,防备着出现她没见过的某种生物。 可是,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啥玩意都没碰上。 她心里不由的失笑,真是魔怔了。没有这么自己吓唬自己的。累了,坐在路边歇了小半天,起身后,还得继续转。这一次,她的关注点变了。她得看看,这一路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和景致。 这次完全是没有目的的乱转悠,她都不知道方向是哪里。 结果又是绕了半天,眼前的路被一个巨大的石碑挡住了。 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石碑?上面的刻的字早就看不清楚了,但看着墓碑的后面隆起的满是荒草的土堆,她的心里又发毛了。 这可不就是坟墓。再左右看了看,很多墓碑都倒下去了,而荒草也长满了坟头。竟是一片不小的坟茔。真跟听来的故事一样样的,她现在真觉得这大概就是鬼打墙了吧。 怎么办呢? 如果真是某种东西作祟呢? 宁肯信其有吧。反正这地方只自己一个人,也不怕谁知道了笑话。再说,谁笑话啊? 四爷? 好吧!他大概是会笑话的吧。 但现在顾不得这么些了,她把石碑一个个的扶起来栽好,然后把坟头的草挨个都清理了一遍。 这么不知疲惫的干,林雨桐觉得干了一天都不止了。可是她抬头看看天,还是那样的天色。再摸摸肚子,竟然是不觉得饿。 心里不好的预感更浓了。她把坟茔修整好,再不敢耽搁,死活今儿非出去不可。不行就躲空间里先藏藏再说吧。心里打定了主意,林雨桐就又动了。她这次继续朝南走,虽然这条路走过好几遍了,但林雨桐如今没别的办法,走走看吧。结果走出去十分钟不到,就遇到一条小路。 林雨桐站在路口倒是犹豫了,她就是再糊涂,这边之前有没有路,她不清楚吗?她敢保证,这里之前绝对没有路。 犹豫了一瞬,她还是一脚迈了出去。 这一脚出去,天地好似都不一样了。压在心头的压抑不见了,周围先是雾气蒸腾,走了没五十步,连雾气也没有了。 烈日当空,鸟叫虫鸣,水流淙淙,世界一下子都鲜活起来。站在山路上,还能看到山下升起的炊烟。心里大定,疾步朝山下奔去。可走了大概就三五分钟吧,已经能看到村里阡陌的小道了。几只芦花鸡在土里刨食,大黄狗在梧桐树下伸着舌头喘着气。几个垂髫的小儿你追我赶的在路边玩耍。 她回头望望,山已经被抛到身后了。而她好似也确实经历了一场非科学事件。这会子心里还有些慌慌的。 小溪流从山下流下来,到村头汇聚成小河,河水不宽,水也清浅,水中隔着半步远放着一块大石头,沿着石头就能过三四米宽的小河。 此时,她却不急着过河。 顺势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手里摆弄着草药,却翻看原主的记忆。 原主叫林三娘,是这南山村的小媳妇。没错,就是小媳妇。 这小媳妇不是个灵性人,有些憨傻。她是家里的男人捡回家的。具体的过程是什么样的,这糊涂的脑子里好像没有多少印象。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跟村里人这个说那个说,是大家放在嘴里念叨的事,因此,她模糊的知道,她是捡回来的。 而家里的男人叫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相公,相公的身体不好,需要瞧病。她偷偷的跟着郎中家的小童进过山,见人家采什么药,她也学着采什么药,这是她第一次上山。 这个身份啊……行吧!先回家吧,看看家里的那个是不是四爷。然后再慢慢观察,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世界。 根据记忆,过了小河。沿着路,往村里一直去。 碰上三五个人,也都有打招呼的:“傻媳妇出去了啊!” 她笑笑,只往村子最深处而去。 沿着小路往里走,远远的,能隐隐看到黄泥筑就矮墙,墙头上稻茎秸秆做掩护。矮墙内外,一片果林。近前来,能看得出这是一片杏林。沿着林中的小径,林雨桐就摇头,这些杏树的树干个个都有成人臂膀粗细,而枝头却不见杏儿。这种的老叔,是结不了果子的。小径的尽头,是一扇木门,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里面几间茅屋。院子里,用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编了两溜青篱,篱笆里,是各色的青菜种了几畦。篱笆外,土井青石板以及木桶扁担。倒也齐整。 她把药锄和箩筐放下,顺着记忆往正屋去了。 推开门之后,一股子杏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叫她的心神恍惚了一下,等恢复过来却已经没有这股子味道。只床上的人静静的躺着,睁着眼睛,黑黝黝的眸子里全是惊疑。 等看到林雨桐走进,他回过神来看她。 确认,这是四爷无疑。 可四爷的眼里,惊容明显还在。林雨桐忙问:“怎么了?” 四爷拉着林雨桐伸过来的手起身:“你刚才……来过?” “没有。”林雨桐低声道:“不知道什么见鬼的地方,我被困在山上,感觉都像是困了两天的时间一样。你呢?” “我睁开眼,跟你如今这副长相的女人就在。”四爷指了指桌上陶罐了插|着的一枝杏花:“外面蝉叫,哪里来的杏花?” 没错!时节不对! 四爷指了指边上放着的陶琬:“正劝我喝呢,我没喝。门就响了。然后‘你’出去了,你又回来了。” 也就是说出现了两个原身。 林雨桐看了看陶碗里的东西,闻了闻,“这是杏花蜜。” 两人对视一眼,这情况好像不对的有点厉害。 林雨桐坐在床沿上,直运气。这他娘的是什么运道。 这种世界的副本,两人没刷过。书上看过,电视电影上见过,还听过很多这样的非科学事件。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绝对没有。 所以,这个世界难道有问题。 她这么说,四爷倒是镇定下来了:“以前大概所有的世界都有问题,只是没被咱们遇上而已。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日子还不过了?” 过! 肯定得过的。 她把杏花蜜放在一边,就给四爷号脉。 说实话,四爷的脉象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可人虚弱又不是假的。她没用药,只把泉心水拿出来给四爷饮用。 因为心里老是犯嘀咕,所以在这里住着,真的并不怎么安心。 等到了晚上,两人更下了要搬家的决心。 大夏天的,夜里这屋里竟然是有些冷的,盖了一床被子,还是冷的不行。好不容易睡着饿了,夜里满是光怪陆离的梦。 林雨桐一梦惊醒,扭脸去看四爷,他的脸都是白的。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再一摸他的身上,衣服都已经湿了。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外面好似传来一阵诵经声。然后这种阴凉之气骤减,四爷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大口的喘着气。 林雨桐顾不上外面,先扶着四爷起来:“这地方邪门的很,一天都不能多呆了。” 四爷朝外看看:“这脑子里的记忆几乎是没有屋子外面的印象的。他是个病秧子,连房间的门都没出过。你说说这地方的环境,我听听。” 林雨桐就说了:“……是不是风水不好?” “是风水不好。”四爷对这些还是懂一些的,“阴气太重了。这里的东西不要动了,明儿咱们就走!” 两人晚上再不敢合眼,夏天的晚上,屋里还带点上一堆火,守着火堆到了天亮。 要出门,还是要办身份文牒这类的东西的。这些,这个傻媳妇都是没法子办的,可以叫四爷去办,而四爷这身体,如今下床都有些困难。 于是,林雨桐推着独轮车,推着四爷出门。辗转才找到里正家。对外的说服就是,出门就医的。 都知道这金家的小子,是个体弱的。村里有些人早些年去过金家的,还见过金家的这个儿子。可没去过的人,真没见过他。他是村里人,可却跟陌生人也没啥区别。 这里正看这又是快死的病人,又是傻子的,也没为难。直接把路引证明这些一块给了。等拿到这些东西,林雨桐和四爷压根就没再回那个院子,直接就出了村子。 出了村子以后,万事都好办了。 最要紧的是,得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一路上,骑马的牵牛的,这个唤张三,那个叫李四,往来打着招呼。 到了镇子上,他们俩这样的,也没法住店。住店人家也不要。就只好在路边,买点吃食对付了。同时也在搜集各方面的消息。 茶馆酒肆,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林雨桐把独轮车就停在这附近,也不挡人家的路,就是随便买点热茶热饭啥的,顺道听听大家都说啥。 可林雨桐失望了,这些人说的也不过是哪里的遭了灾,贩卖些什么过去赚钱等等的事。 唯一知道的有用的消息是,这里距离钱塘已经不远了。 钱塘? 这么说,是在杭州附近了? 这个镇子离以前的村子太紧,在这里改头换面太惹眼。两人一路打听着朝钱塘而行,三天后,四爷就已经能独立行走了。而此时,距离钱塘已经很近了。 两人开始改头换面,路过的小镇上,买些衣服鞋帽。到了小县城,买了马车被褥。 换了装扮之后,两人一个是不抛头露面的小媳妇,一个是有些文弱的小书生。两人也不穿戴好的东西,都是最普通的人家家常穿戴的,老马破车,半点也不打眼。 四爷的意思,先在钱塘安顿下来。人多的地方阳气重,以后还是少往那荒山野岭去。 说实话,对有些东西,两人真没多少好奇心。咱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要过普普通通的日子。烟火人间,滚滚红尘,这样的日子我们过着觉得就挺好。 见识了古怪的事情之后,两人特别谨慎。赶路绝对不错过宿头。 今儿也是,半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呢,就到了一处驿站。打听过了,说再走一个半时辰,就是县城。赶一赶,也就是天黑不了多大工夫,就能进县城。 两人连犹豫都没犹豫,四爷还跟人家掌柜的说:“马太老了,走不动道儿了。歇着吧,不在乎一两个时辰的。” 于是,在驿站就歇下了。 这驿站,一边是官驿一边是民驿。今儿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不管是哪个驿站的人都不少。 “上房没有了,官老爷们那边住不下,咱们的上房都腾出来伺候着呢。”掌柜的给安排了一间不漏风不漏雨,还算是干净的房舍,就去忙了。厨房里也忙着招待官老爷,其他的人也就是蒸饼咸菜热水,别的就没了。 就这也行啊,路上也不讲究这个。 干净的地方,热水供应,吃饱喝足,洗洗擦擦,算是来之后住的最舒服的地方了。 一夜好眠,一早起来,只买了些干粮,就直接赶路了。 马车都套好了,林雨桐都要上马车了,柴房里扑出两个人来。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跪倒在林雨桐脚下。 老太太仰起头来,看着林雨桐:“敢问夫人可是前往钱塘?我们婆孙两人……也是前往钱塘投亲的……” 林雨桐的视线落在小姑娘头上那只用纸剪出来的杏花上,然后摇头:“老人家,你们要是去钱塘,我们怕不顺路。虽说我们之前想着要去钱塘一趟,可惜,中途,我们还有些事要办。这一耽搁,许是一年许是半载的,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她摸出一个金豆子递过去:“老人家,拿这钱,找个顺路车吧。” 说着,就点点头,直接上了马车。 四爷看了那婆孙一眼,架着马车就走。 林雨桐的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云。杏花用纸剪出赖戴在头上,放在时下并不奇怪。像是宋朝时,就有这种佩戴纸剪出来的花儿的风俗。关键是,为什么是杏花? 原主莫名其妙的被困在了山上,而家里有一个女人也是原主的模样。她放在桌上的那一只杏花,她要四爷吃的杏花蜜,还有她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杏花香气,说实话,以前那么爱吃杏脯的人,如今都不碰了。她对‘杏’这个东西过|敏。一听跟它相关的,她浑身都不舒服。 四爷何尝不是如此,马车要从院子里出去了,他还扭头看了一眼。却正好看见那老妇人带着她的孙女急急地避回柴房去了。那脚下的利索模样,绝对不是一个老妇能有的。 而她们要躲避的,是一个身穿方心曲领衣着的男人。 方心曲领,这是自唐延续到宋的官服的样式。 她们怕这个当官的人。 或者说,她们怕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官身。 他这么跟桐桐说,林雨桐就一愣,还有这事? “猜的!先看看再说。”比较烦人的是,只怕被‘杏’给缠上了。可是这是为啥的都不知道。 一路安然的到了钱塘。 钱塘是杭州府的首县,是个极为繁华的地方。两人一直也没在江南怎么住过。以如今的情况,在这里暂时落脚是最好的选择。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还是少扑腾一些为好。 先在客栈里落脚,然后找牙行,想找一处院子买下来。 四爷的要求了:“最好是距离书院近的。” 这个要求真心不算高,江南自古文风鼎盛,书院林立。好似所有的院子距离书院都不远一般。 如今这钱塘街道,说实话,林雨桐还有些不习惯。水路通达是没错,可这出门便是水路,感觉还是……很奇怪的说。 他们家买的那老马破车都已经成了累赘了,以折损了一半的价格卖出去了。 今儿跟牙侩出来看房,坐了船钻了三个桥洞,上了岸,又走了两条街道,才到了地方。 牙侩殷勤的笑着:“这房子原来住着姐弟二人,这姐姐出嫁了,带着弟弟去夫家过日子。这房子,本是要往外赁的,但若老爷给的价儿合适,怕是买也是使得的。” 不管房子是怎么着的吧,只要房子合适就行。 敲开门,是个瞧着亲切的圆脸女子:“来了?快,里面请。” 牙侩就介绍:“这是许家大娘子,如今是李夫人了。”说着又跟对方搭话:“李捕快不在?” “他衙门里有事。”许大娘子笑着,就把人往屋里让。 房子林雨桐是挺满意的,院子不大,房子也不算是少。人家要一百二十两银子,林雨桐也没怎么还价,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百二十两,带屋里的家伙什,全都买下来了。 先交了定金,许大娘子说,回头契书叫她家男人办了给送来。这当然那也行。 留下这个牙侩了,见这买主出手也爽利,马上就堆起了笑:“这屋里屋外,洒扫也费事。不知道老爷夫人要不要添几个人来……” 不弄清楚如今的情况之下,怎么好随便添人,谁知道添的都是什么人。 初一安顿下来,两人就出门了。上哪去呢? 上寺庙。 林雨桐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晚上的那诵经之声。如果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两人都觉得或许人家有办法。 坐船,过西湖,上永福寺。 如今的西湖,游人远没有那么多。偶尔见到的船只,也只是出海打渔的船只。这地方,瞧着荒凉的很。 其中登岸,又上山,寺庙建在山麓之上,一步一步登上去,这对于身体还没有恢复的四爷,还真有些难度。 林雨桐倒也是想背着四爷走呢,可惜这原主的身子,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普通的年轻姑娘的力气。爬上去,竟是天也快黑了。两人坐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直喘气。 四爷看了看已经关闭了的寺门,正准备去敲门,结果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探出一个小光头来,小光头朝四爷和林雨桐施礼,口中念着佛号,“两位施主,主持大师有请。” 绕过一层层大殿,才到了方丈的禅房。 林雨桐一踏进禅房,只觉得脑子一瞬间都清明了。两人对着打坐的大和尚行礼,然后也在蒲团上盘腿坐了。 这大和尚睁开眼睛,对着四爷和林雨桐上下打量,然后一脸惊容,嘴里念念有词:“奇哉怪哉!怪哉奇哉!死人活相,偏偏紫气灌顶,贵之以极……”继而,他又看向林雨桐:“这位夫人更是怪哉,贵气尚且在其次,令老僧看不明白的是,夫人年纪轻轻,何意有如此厚的功德……光华璀璨,耀目非常……”他摇头叹气,又是掰着指头算,“说来惭愧,贫僧竟是看不出二位来处。” 这话叫林雨桐心中大定。 四爷便问道:“不瞒大师,此次前来,是有件麻烦事……”他将原主的情况说了,又把来之前遇到的怪事一并说了出来:“不知大师可能解惑?” 大和尚皱眉:“施主不必惊慌,贫僧之前已经说了,二位乃是贵人,又功德加身,不管是何物,皆是不敢伤了二位。” 林雨桐心里犯嘀咕,那之前明明是被魇住了一般,这又怎么说?可随即又想到,那时候许是原身还在,自己和四爷都不算是本尊,难道是因为没融合好? 她这么想着,抬眼就跟大和尚的眼神撞上了,那是一双洞悉一切的双眼。她微微笑了笑,心里倒是安稳了。 晚上,两人陪着老和尚打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离开。林雨桐临走捐了一百两的香油钱。 可出了寺庙,四爷依旧是心事重重:“你有没有想过,老和尚能看出咱们贵之以极,那别人呢?” 有道行的应该都能看的出来。 “可这普通人身上贵之以极,代表着什么?”他这么一问,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世上,除了皇上,谁敢贵之以极? 林雨桐马上下定决心:“以后遇上有道行的,有多远,躲多远。” 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只能如此了。 不过,得知那些惧怕的东西根本就伤不了两人的时候,她就彻底轻松了。日子还得照常过不是? 坐船回去的时候,还从别的渔船上,顺道买了两条刚打出来的鱼,回去正好加菜。 结果到门口的时候,许大娘子已经等着了,她笑吟吟的递上房契:“金老爷和金夫人瞧瞧,看看可对。” 过户而已嘛,对的!就是这样的。 收了东西,人家也没坐,直接就走了。两个女人说话,四爷没搭话,自己往屋里去了。可林雨桐转身回来的时候,四爷还站在院子里,见她过来了,他指了指砖缝里露出芽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之前还说院子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可这砖缝里明明长出足有一指长的一个苗儿,上面带着两片嫩嫩的叶子,就长在通往正房的路中间,之前怎么没看见? 林雨桐眼里就带上了几分厌恶:“不会是……” 那个字,她没说出来。 这是被缠上了还挣不脱了是吧? 两人都不是认不清现实的人,行!既然缠上了,那咱们就聊聊。林雨桐弹了弾叶子:“为啥要跟着我们,有话就当面说。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你伤不了我,我却伤的了你。逼急了我,我砍了那片杏林,一把火把那地方给烧的干干净净,不信?你可以试试。” 因为这狗屁倒灶的事,那两条清蒸鱼,吃着也不香了。 晚上的时候,两人都没敢睡,合衣躺着。过了子时,就看见烛火摇曳,然后门吱呀响了一声,一阵风从门里刮进来,屋里就平白多出一个人来。 这人瞧起来二八年华的样子,云鬓轻挽,一朵朵杏花攒在头上,颇有几分春意。一张脸带着几分仙气,几分妖娆。 林雨桐和四爷还真没见过这一类的生灵,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这姑娘就带着几分娇羞的看向四爷,轻声的叫了一声:“相公。” 如今这相公,就是一个称呼。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可林雨桐还是被她叫的别扭的不行,她从床上下来:“为什么跟着我们?” 而人家只看向四爷:“难道相公忘了不曾?” “我该记住什么?”四爷问道。 “相公不记得,曾经说过,哪怕它桃李芬芳梨花笑,也比不过我枝头的春意闹。哪怕是芍药艳李花娇,也比不过我雨润红姿俏。你说过,我如果是一个姑娘,你一定娶我为妻。可是你……你为什么要娶了她……”说着,她就指向林雨桐,“她是一个被夺了一魂二魄的人……”说着,她的面色一变:“不对!不对!”她看向林雨桐,“你的魂魄……”正说着呢,她猛地捂住眼睛,朝后退了好几步:“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笼盖在你身上的……七彩霞光……那是什么……是什么宝物……” 七彩霞光? 是大和尚说的那个璀璨夺目的功德之光吗? 是!她曾经救了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如果真有功德之光,那便是因此而来的。 现在,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好似不是所有有道行的人都看得透这玩意。他们把这东西当做……宝贝? 林雨桐看向四爷,四爷微微点头。林雨桐才道:“你走吧,跟着我们能如何呢?之前你接近我相公,你身上的阴气已经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你还要如此吗?再说,如今你也伤不了我们。你说的宝贝,也确实是宝贝。不过,是什么宝贝,恕我无可奉告。不过我警告你,我手里的东西,真能叫你魂飞魄散,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这姑娘却看四爷,“我叫红杏……”她盈盈的拜下:“相公可千万要记得……” 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人影了。 四爷和林雨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走了。 林雨桐就问:“这是放弃了吧。” 放弃什么? 这有些生灵,只怕比人还执着。 林雨桐的忧心一点没少,“你说,要不要去找个得道的高人,学上几手去?” 武功什么的,在这种地方,屁用也没有。在人家的手上,走不上三个回合。 四爷就说:“你倒是心大,还想着学这个学那个的。”学这些我是不反对,有时间就去学呗。“可你就没想过,你那明晃晃的功德,虽然叫那些东西害怕,可也对那些东西有诱惑力吧……” 嗯?! 好像有点道理。 很快,林雨桐就知道,四爷说的不是好像有点道理,是很有道理。 因为这天晚上刚躺下,家里就来了一只可以统称为‘阿飘’的客人…… 1309.滚滚红尘(2)三合一 滚滚红尘(2) “小姐?”这位阿飘站的远远的, 对着林雨桐惊疑不定的喊了一声。 嗯? 说实话, 要不是四爷在后面撑着,林雨桐真想朝后退两步。说实话, 阿飘真不算是漂亮的生物。她僵硬着脸,脸是青的,嘴唇是黑紫色的。眼睛凹陷, 呈现出来的形象似有似无的, 很有些飘忽不定。 当然了,这位好似没有什么恶意。 “你是……”能把自己叫小姐,这怕是认识原身的人。 之前林雨桐还问过四爷, 原身的模糊记忆里, 她是被她相公捡回来的, 可四爷的印象里,他压根就没出过家门。这中间又有矛盾的地方。反正古里古怪的事情多了, 那些精怪的逻辑,人的思维是弄不懂的。只要不妨碍他们, 他们也暂时没有追究这事的想法。谁知道,这怎么突然就有阿飘来认亲了。 见林雨桐不认识人,这阿飘朝这边飘了两米又急速远退:“小姐,你不认识秋叶了?” 秋叶? 林雨桐不想骗人……不是, 是骗鬼,但哪怕是原身, 这会子给的答案也是一样的:“不记得了!” 秋叶的身形又摇曳起来, 紧跟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说实话,这种哭声,真的有些瘆人。再这么下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宅子也别想住了。会吓到街坊四邻的。她赶紧摆手,岔开话题:“……我脑子里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你既然认识我,那你告诉我,我是谁,你又是我的谁……” 秋叶哽咽着:“小姐,您是秋叶的小姐。小姐您是秀王府的三小姐,您都不记得了吗?” 秀王府? “我为何不在王府?”林雨桐先问道。 “王爷获罪,王府上下,皆被斩首。只小姐不在京都,钦差赶来的时候,奴婢和小姐就藏进了花园的枯井之中……后来……后来小姐在井中突然不见了,我在井里等了七日,等不回来小姐,饿死了……”说着,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可别哭了,真受不了这个身影。 她忙问:“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找?”秋叶摇头:“……一到晚上,就能看到一处光华璀璨之地,犹如至宝出世,我控制不住的就想往这边来……可惜,敢靠近这里的不多……我不敢窥视至宝,只好奇的看看,倒是叫我看清了您的容貌,您就是我家的小姐……我才敢上前来的……” 四爷的捏了捏林雨桐的手,轻轻的摇摇头。林雨桐猛的一个恍然,要不是四爷提醒,她几乎都要相信了。 可这鬼说的话能信几成呢? 有个词叫什么?叫鬼话连篇! 她说的许是真的,许是假的。谁知道呢? 林雨桐能说啥呢?“你既然找来了,那就是咱们的缘分还没断。既然你依旧在枯井里,那这样吧,我想办法把你的尸骨找到,然后好好的将你安葬了,如此可好?” 她这话还真不是哄鬼呢,不管为什么来的,总得去看看。至少别老动不动的就往家里跑了。这鬼哭狼嚎的,老这么着,一条巷子的人都得疯了。 秋叶瞧着温顺的很,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而林雨桐呢,想起她说的那个‘一到晚上,就能看到一篇光华璀璨之地’就心里发毛。要是秋叶止不住的想要靠近这里,那其他的飘们呢? 四爷就说:“鬼话吓人!你信她?明儿先去看看。” 饶是四爷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林雨桐一晚上也睡的极不安稳,窝在四爷怀里都没挪窝过。四爷看她就笑:“天不怕地不怕,嗯?” 话不是那么说的嘛。 四爷就看她:“以前总说,有些人比鬼可怕。恶人你都不怕,还怕鬼?” 这话味儿好像也不对。 算了,对不对的,林雨桐觉得都得去看看。得弄清楚一件事,是不是一到晚上,自己就跟个灯塔似的,特别惹眼。 一大早的,吃了早饭两人就出发。 秀王府具体在哪,很好打听。就在清波门外,不过人家都说:“不要去那里……那里闹鬼……” 这话我们信!真的!特别相信。 坐了船,得花一百个钱才能到清波门。路上,林雨桐和四爷就跟船家打听这秀王府的事。其实这种事不用怎么打听,猜也猜的出来,王府被抄,满门抄斩,这除了谋逆,再没别的可能了。 船家说的大致也确实是如此:“……朝廷封了那别院,刚开始还说要卖了,可惜没卖出去就听说开始闹鬼了。好些进去偷着找宝藏的人出来都吓病了,就再没人敢进去了……” 还真不像个有人进去的样子。 大红的府门早已经斑驳,门上贴着的封条也早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只有当然贴封条涂抹的浆糊还有浆糊上沾着的纸,顽强的贴在门上。 荒草长的得有半人高,树木的枝条横七竖八的长着,正门这边进不去,不过绕过去,围墙基本都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墙上的转没人敲下来拉走自家用去了,反正瞧着是残垣断壁的,荒凉的很。 从这只留下墙根的墙上跨过去,看到的还就是一废弃的宅子。 里面门窗都破败了,能被人偷走的都偷走了,里面也几乎是没有什么家伙什了。两人没兴趣进屋子,只沿着游廊,往深处去。据秋叶说,她在后花园的枯井里的。 其实这宅子的建的不错,游廊两边种着竹子,这要是打理的话,穿行其中,夏日定是凉风阵阵。如今,没人打理的竹子,尖细的竹枝伸到游廊里,稍微不注意,就要划伤人。 正说要划伤人呢,就觉得这些竹子疯狂的摇摆了起来。跟狂风卷过似的……但林雨桐知道,这风不对。没有两边的竹子都朝游廊刮的。 林雨桐刚要拉着四爷跑,却被四爷拽住了:“你看……” 嗯? 刚才竹子不动的时候,还被竹子刮呢。可现在两边的竹子都朝这边疯狂的摆动,却没有一根竹子一个枝条能伤到他们。 林雨桐心中打定,跟着四爷的脚步从这疯狂的摆动的竹条种穿过,直到后花园,风采止住。 后花园,假山飞瀑,依旧如故,只是那本该是娇贵的花儿,如今跟野花似的,随意的长着,随便的开着。 找了半天,才在后花园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小井。井口有多大呢,林雨桐感觉,五岁的孩子掉下去好像都有些困难的。就这样的井口,能下去俩十多岁的大姑娘。 要是没有第二口井的话,那个秋叶果然说的就是鬼话。 于是,又找了一遍,确定并没有第二口井,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了一眼,看来是故意引两人过来的。 林雨桐就故意说:“看来鬼话确实是信不得,咱么还是回吧。” 四爷拉着她,两人迈步要走,之前那口小井里飘出个人来:“小姐……小姐……秋叶确实是在井里的……只是这井被人动了手脚……” 她说的话,林雨桐一句都不信了。 白天,这秋叶的身形更是虚无,半身隐在井里,还是不停的做出遮挡太阳的样子。 林雨桐冷笑一声:“你看见了,你并伤不了我。” 秋叶轻轻的叹了一声:“你并不是我的小姐……你是什么妖魔,我的小姐她去哪了?” 林雨桐一愣,原来如此,她以为自己把原主如何了,所以才如此的。她轻声道:“我不知道,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只是之前拜访过得道高僧,她说了被人拘了一魂二魄。这些年我一直过的浑浑噩噩。后来高僧帮我做了法,可人是清醒了,却也前尘往事尽忘……” 秋叶认真的看林雨桐:“被拘走了一魂二魄?”她一副沉思的样子:“是不是变的憨傻,不知人事,不记过往……” “是!”林雨桐看她:“你知道什么?” 秋叶缓缓的闭上眼睛:“这秀王府上下,果然死的都不冤枉。”说着,她跪下,整个身体虚无的就浮在井口的位置:“小姐,都是秋叶害了您,是秋叶害了您。您本是林家的三娘子,林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您上有父母,另有兄弟姐妹……小姐本是个极好的人,只是婚姻一道上,颇为艰难。奴婢偶尔听的老夫夫人说话,才知道,小姐身为女子,生辰八字却为纯阳,那些不愿意结亲的人家,都是怕家里的公子压不住小姐您的命数。奴婢为小姐忧心,便……出门为小姐求姻缘签,这才把小姐的生辰八字为全阳的事给泄露了出去。那时,奴婢真不知道那都是贼人的算计,只以为老道说有法子化解便真能化解,这才说动小姐出门,谁知这一出门,便再也没能回家,咱们就被关在这府里……后来,官兵进来了,咱们害怕就假山的山洞里。可躲了三天,饿的不行了,奴婢出去找吃的,回来就不见小姐了……如今想来,小姐临走失之前,已经有些糊涂了,奴婢只以为您受了惊吓,这才……您如今一说,倒也对上了。后来,我出不去,又不敢瞎跑,怕小姐回来找不到奴婢,就在假山里等啊等的,一觉睡起来,就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而我的肉身早已经是一堆白骨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守在这里,不忍看自己的尸骨,便躲在井里,月亮出来的时候便出来转转。奴婢说的话,您要是不信,可去京都去打听。柳树胡同第三家,便是林家的宅子。咱们家老爷的名讳上元下道……” 林元道? 好吧!暂且记住这个名字。 还要问什么,她就看见秋叶的身形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般,瞬间就远去,然后不见任何踪影。 这是怎么了? 她扭脸就看四爷,就见四爷看着秋叶消失的方向愣神。 “怎么了?”她这么问。 四爷扭脸看她:“你没看见吗?” 看见什么? “别吓我啊!”林雨桐一把拽住四爷的手。四爷却笑了:“原来黑白无常,并不是戴着高帽子吐着长舌头的。” 啊? 什么意思? “秋叶被黑白无常拘走了?”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看见了?” 四爷脸上带着几分自得:“两人对我拱手,可见人家帝王……我做的还是够格的。” 你做皇帝做的当然够格了,四爷是谁啊,对不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应该关注的是:你能看见有些东西,我却看不见。这才是重点好吗? 其实今天秋叶说了啥,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番试探之后,知道自己和四爷有什么能力,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的。 既然真的是妖魔鬼怪神仙都有,那么这世道无外乎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只要不做坏人,爱出现什么出现什么去,跟自己没啥关系。 这么一想,初来的那股子惶恐不安没有了,心也跟着安定了起来。两人绕到假山里,果然在假山的山洞里发现了一些尸骨的残骸,该是秋叶的。 林雨桐翻了个匣子初来,装起来,然后带出去,安葬在离这个王府不远,而且四爷也说风水还不错的地方,给上了三炷香,送走了这个说不上是不止忠仆的秋叶。 不过,要不是挣扎着出来要问清楚她们小姐的事,她也不至于被黑白无常发现。 把人安葬了,叫她入土为安,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因果。 这么一想,林雨桐觉得,心里蓦地轻松了一些。像是身上背着的包袱又轻了一些。要是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看来,原主不光是把身体给了她,把身上的因果也一并给了她。 把人安葬了,按照原来的路回去就绕的有点远了,重新走了一条路,结果不远处又看到一片荒废的宅子。跟秀王府肯定不是一个。顺着这条路过去,等到了大门位置,看到了上面快掉的仇王府的匾额。 仇王府? 这是什么府邸? 现在千万别从脑子里翻那些历史知识,有妖魔鬼怪出现的地方,历史早被篡的不知道朝哪边拐去了。 但这几天,两人大致也知道,这是个国号为‘宋’的朝代。龙椅上那位皇爷也确实是姓赵,至于其他的,两人就不知道了。 刚才碰到了什么,早被两人忘在身后了,一路上还商量,这以后,路该怎么走。 他们并不知道,等他们走后,仇王府的墙头上,搭出一个蛇头来。蛇头青绿青绿的,一双眼睛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吐了吐芯子,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见那两人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它蹭一下缩回了脑袋,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一身青衣的少女模样。她一脸的受惊过度,拍着胸脯子:“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龙威赫赫,这两人可惹不得。 看来,还是别往城里去玩了,在这里冒着吧,外面好像有点危险呢。 这些四爷和林雨桐全然不知,到家之后,还在说着两人的打算。 来了这地界,靠什么为生?先买点地佃出去,叫人看着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了,不至于太叫人侧目。至于以后,四爷说了:“我明儿出去打听书院……” 呵呵! 要科举吗? “对着龙椅上的能跪的下去?”林雨桐就问他。 四爷点了点她:“当年还去十三陵祭扫呢,有什么跪不下去的?” 也是! 后朝祭拜前朝皇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行!只要你心理没障碍,就真没问题。 当然了,四爷也不光是为了当官儿当官,“……既然那些东西,对官身有天然的敬畏,那这一层身份就是掩饰……若只是一般普通老百姓,那些东西见了咱们都得避讳,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咱俩身上有猫腻吗?” 这么想,也对! 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办,又找了之前的牙侩,让他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要买田地的,五十亩一百亩的不拘。 江南的水田可不好买,拼凑了好几户,才凑够了四十八亩,这也行了。分别佃个三户人家,租子只收三成,是极便宜的。用了三天,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四爷在第四天的时候,找了距离家里最近的一个书院,就去念书去了。 书院不大,是一位老夫子自己在家开的私塾。私人的宅邸三进的院子,拨出两个偏院当校舍。四爷也不是真找那种名师,就是给自己找个地方,能把识文断字这样的本事拿出来的时候不叫人觉得突兀罢了。 选择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近。就在前面的巷子里,这家的后门跟如今住的院子只隔着五六十米的距离。 关键是,束脩还不贵,一年也就十两银子。 于是,四爷去上去去了。每天早上差不多天刚亮就得去,然后晚上天擦黑了才能回来。中间得却专门送一趟饭。要是离得远的,带干粮也行。 那就送饭了。林雨桐现在是一点事也没有,她之前还跟四爷商量,说以后要有几乎弄些道家或者佛家的典籍功法也行啊,人不能这么闲着。 四爷就说她:“做梦呢?法不可轻传,以前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多少也该是明白了点了。要不是其弟子,想学人家门道,且等着吧。” 哪怕是被打击了,她心里的那么念头却没灭了。 今儿给四爷闷了竹筒饭,又是腊肉又是笋丁的,又简单又好吃,还容易保温。一路在开水罐子里泡着,到了地方的时候,还是烫手的。 提着饭到了夫子家门口,却意外的碰到了等在外面的许大娘子。 许大娘子一见林雨桐就招呼:“你家相公也进学了?昨儿我弟弟回来一说,新来了个新同窗姓金,我就估摸着是你们。金夫人在家做什么呢?也不见出来串门子。” “可别夫人来夫人去了,您折煞我了。”这个‘夫人’就是个客套的称呼,“我娘家姓林,家中行三。” “成,我就称呼你林家妹子了。”她说着,就朝里指了指,“只怕也快下学了。” 正说着话呢,大门开了,送饭的是不能进去的,得里面的人出来拿。林雨桐见有些出来的是小厮或者书童,等四爷出来的时候她就说:“不行我去一趟牙行,找两个使唤的人去。” 也行吧。来回总得有个跑腿的人吧。 正要说话,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喊:“汉文,这里!怎么这么慢呐?” 汉文? 这名字为啥这么熟悉呢? 林雨桐和四爷都见过许大娘子,认识她的声音,将她的姓和汉文的名字连起来——许汉文! 许汉文?! 林雨桐瞪大了眼睛,四爷也看了过去:“他叫许宣……”却不知道他字汉文,要不然,这不是早想到了吗? 行吧!有了许汉文,再想想之前见到的仇王府,好像……大概……就是想的那样吧。 许宣后来当了大夫,大夫又被称为先生,有些地方又称为先儿,先儿跟‘仙’同音。 这许宣就是许仙。 许宣是名,汉文是字,许仙(徐先儿)其实跟叫许大夫是一个意思,是官称。 现在,林雨桐是这么理解的。 反正不管叫什么吧,他就是那个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的,被妖精报恩的那个人了。 林雨桐不免好奇的打量,别说,长的事挺周正的。文质彬彬,斯文俊秀。 如今的审美,自然是偏爱文弱的书生的。朝廷重文抑武,世情如此。 被林雨桐打量,这许宣就侧着身子站了,往他姐姐身侧躲了躲,连耳根都红了。许大娘子扭脸一看,是林雨桐带着笑意的眸子,就拍了一下她弟弟,低声抱怨道:“怎么这么没出息,看一下脸红什么。”然后拉着他过去:“这是金相公家的小娘子,你跟金相公是同窗,还不见礼。” 许宣低着头,不敢正眼看林雨桐,只作揖:“见过嫂嫂,给嫂嫂见礼了。” “许相公有礼了。”她还了一礼,就跟许大娘子说话。 把饭给四爷递过去,叫他进去,她自己又提着罐子跟着许大娘子说着话,然后往回走。 书院其实离李家更近,街口第二家就是了。 许大娘子热情的邀请林雨桐去家里做客,想想也不认识其他人,进去就进去吧。 李家的日子并不如何富裕,只能说小日子勉强能过。 许大娘子给林雨桐倒茶,才说:“多亏了林家妹妹慷慨,院子卖给你们,是找到好买主了。不瞒你说,你要是晚来一天,我家那宅子就得抵给人家还上八十两外债了。我爹生前是做药材生意的,可惜染上了疟疾,跟我娘两人前后脚都撒手而去了……剩下我跟我弟弟,生意上的事,我一个女子,知道的也不清楚,我那弟弟呢?又是头一号的书呆子。人家说欠了八十两,掰扯了这两年,也没掰扯清楚。算了,八十两就八十两吧,我认了。可这院子想卖出去谈何容易?我说是要赁出去的,不过也是想多卖上点价钱。不过,我家的院子是值了一百二十两的……” “那是!”林雨桐觉得这大姐憨直的有些可爱,“这也是咱们的缘分。” 许大娘子连声称是,随即又眉头皱起:“林家妹子,我看你家相公也是个有本事的人,烦你回去说一声,叫大家帮忙打问着,看看远些的地方,有没有小院子卖,五六十两也是使得的。”见林雨桐疑惑,她就道:“不瞒林家妹妹,我那弟弟,今年都十九了。如今是,家里的地没一亩,房没一间,念了十多年的书,也没考出功名来。我愁的是他的亲事……” 像是这位许相公这样的,真真是不好说亲的。放在啥时候都一样。 你说,你没地没房就算了,还手不能提肩部能扛,是一文弱书生吧,偏偏读书没天分。年纪不小了,却还靠着姐姐姐夫供养着读书,寄居在姐夫家里。谁家把闺女嫁给他? 说到底,这位就是个婚姻困难户。 听许大娘子这意思,卖房子实属无奈,卖了一百二十两,还债用了八十两,还省四十两。也知道四十两是买不来房子的,就想着额外添上一二十两,给她弟弟置办屋舍,以备成亲之用。 当姐姐当到这份上,也是不容易。 她利索的应了,又说了一些闲话。许大娘子又说哪里的绸缎铺子货全,哪里的油盐酱醋最公道,连街上哪家的豆腐好吃,都介绍了一遍。瞧着时间不早了,林雨桐只得打断他,起身告辞。 出来了她又去了一趟牙行,叫牙侩明儿带几个人过去,她得挑挑,家里至少得添上三四个人的。 这么绕了一圈回来,天色就不早了,天都擦黑了。 结果快到家门口了,迎面走来的正又说又笑的两人,见了林雨桐跟见了鬼似的,绕着走了。 林雨桐看两人手里的梆子,心里明白,这两人就是打更的更夫。 更夫见了自己会绕道走,为什么? 一定是在惧怕什么? 惧怕自己什么呢? 想不明白。 正寻思了,四爷在不远处叫她:“愣在那里干什么?” 林雨桐迎过去,开了门之后,林雨桐就把那两人的异状说了,“夜里,咱们附近肯定没那么干净。” 很有可能。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人有时候还真就拿鬼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没办法,不等于鬼没办法。”四爷就看林雨桐:“等我休沐了,休沐了再说。不在这三两天的时间。” 这倒也是。 只要没到家里来,林雨桐就暂时把这事给放下。 牙侩带了十几个人来,叫林雨桐挑。男男女女都有。 这次,林雨桐又在这堆人里,瞧见了头上戴着一支杏花的小姑娘,瞧着也是楚楚可怜。牙侩不停的推销,说这姑娘多能干,厨艺多好,绣工多精湛,林雨桐都没搭理。只选了一家人。三十多岁的两口子带着一双儿女。 这家人长的淳朴,眼神清正,但就是不单独卖,死活一家人要在一块。 这家人哪哪都好,唯一的不好是这家的闺女,是生了六指的。好些人觉得不祥,都不愿意要。只这家两口子和兄长,都舍不下这女孩子。就成了这样了。在人牙子手里,他们也就是饿不死,早找个好人家卖出去了,其实是早享福了。这一拖二拖的,在人牙子手里都有半年了。 花了二十六两,把这一家四口给买下来了。 男人叫唐久,他媳妇古氏。儿子叫唐福,十四了。女儿叫唐乐,十三了。 叫唐福跟着四爷做书童,跑跑腿,家里的采买接待,都交给唐久。厨下给古氏,洒扫归唐乐。林雨桐呢,彻底的从家务活里解放出来了。 人就不能闲着,闲着心就清净不下来。在四爷休沐的这几天,她带着唐乐在街上转悠。干啥呢?在书肆里找书呢。看看有什么降妖除魔的典籍没有。把钱塘县这么个县城的书肆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想象中的东西。 等到了休沐的时候,两人早早的就出门了。 出了门,林雨桐才问:“去哪?” “去仇王府。”四爷这么说。 啊? 去仇王府? 要是没错的话,那里大概可能也许真的有一条能吓死人的大长虫。 被称为大长虫的青蛇也没想到这两人还会来,也不敢以真身见人,化了人形躲在角落了,只盼着这两人赶紧离开。 就为找她的,怎么可能真的离开? 林雨桐看见了青色的衣角,就喊:“小青,出来。” 小青? 叫我吗? 小青探出头来:“你们找谁?” 林雨桐又打量眼前这个长的颇为精灵古怪的少女,真是看不出一点妖气来。她僵硬的笑了笑:“找你。” “找我干什么?我认识你们吗?”小青看两人,眼里满是警惕和疑惑。 四爷就看她:“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上次你们看到我了?”小青说完才捂住嘴,“不是……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跟我一样过来寻宝的……” 四爷摇头:“你不是寻宝的,青蛇。” 青蛇? 小青面色一变,唰的一下抽出宝剑:“你们到底是谁?要干什么?不说清楚,别怪我不客气!” “收起你的剑。”林雨桐皱眉:“我们只是找你做个交易。你怕我们,不知道我们身上有没有你需要的东西。” 小青又狐疑了起来:“你们要我做什么?” “家门口有些不清净,我想你有办法。”林雨桐试探着问:“你能操控鬼?” 小青收了剑:“你们怎么知道我……” “我们知道的要比你想象的多的多。”林雨桐就说:“我只能你,我们身上有没有你需要的……” 小青小心的看四爷的脸色:“有!一口龙气,我便能化为蛟……” 蛇化为蛟,这可不是一点作用。 可见这一口龙气,对她的好处有多大。 拿这点小事想换这么大的好处,当然不换了。 林雨桐看她:“你这算盘大的也太精了些。” “没有龙气,一点功德之气也行。”小青看林雨桐的头顶方向:“这与你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功德之气……”林雨桐心里一动:“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知道给你。” “没关系,我自己拿,只要你心甘情愿,这功德气就不会伤了我。”小青欢喜的差点蹦起来。 林雨桐朝后退:“我可以心甘情愿,但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拿了我多少?” 嗯? “那你想怎么样?”这个女人可比想象的要狡猾。 林雨桐笑了一笑:“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于渔。如今麻烦姑娘驱鬼……总也不是办法,若是姑娘肯把驱鬼之法传授一星半点,我想这交易还是能做的。” 小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没用的。我是妖,我有我的法门,你们是人,修炼不得的。” 林雨桐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失望,她看四爷:“要不,去永福寺走一趟。”请大和尚帮忙! “别!”小青赶紧出声:“我想想……我想想……你们等我三天,三天之后……我去找你们……” 三天? 也行! 虽然不知道小青有什么办法,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许是她真有办法呢。 三天后,小青果然出现了。她就是化作小青的模样,敲响了大门,然后堂而皇之的走进家门的。 进来的时候,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裹:“看看,这些可行吗?” 什么玩意? 林雨桐上前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张张素绢,素绢上拓印了不少字迹,小青颇为自得:“这都是我钻了数百个臭道士的墓道,拓印下来了。” 有用没用的,还不知道。 林雨桐就说:“只要家宅安宁,我就兑现之前的承诺。”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哪怕是假的,交易也照做。 小青反而不乐意了:“你这人,我还骗你不成,既然不信,就等着好了。五百年都等了,我还等不了三两年。反正我不急,你慢慢的练,等明白是真的时候,我要的东西你再给我就行。至于你家外面的东西……”她哼笑一声:“不过小事一桩。今晚我再来,且叫你瞧瞧我的本事……” ———————————————————————— 1310.滚滚红尘(3)三合一 滚滚红尘(3) 今儿晚上, 外面一定很热闹。林雨桐不想吓到唐家四口, 因此,以熏屋子的名义,叫古氏给每个屋子都点了香。其实那香就是安神香。 自己这边的屋子,她随手点了别的药粉进去, 就将药劲给解了。 因此, 吃过晚饭之后,林雨桐叫唐久把门户关好, 就吩咐他们下去歇着去了。刚入夜,淅淅沥沥的, 下起了雨, 风骤然而起,林雨桐还听见古氏关窗户的声音。密闭的房间里, 那点安神香, 一刻钟的时间就足够他们睡的沉了。 林雨桐和四爷点着灯, 翻看那些拓片。 看倒是能看懂,只是大略的都翻了一遍之后, 才发现能用的其实有限的很。这些所谓的法门, 在林雨桐和四爷看来,就是以自身为媒介, 沟通天地人。 比如焚烧了某种符纸,将所求之事秉奏上神, 上神恩准, 那么看你是要施云布雨, 还是要天兵天将助阵……前提条件都很苛刻。首先,你得是人家的弟子,换言之那就是供奉人家。其次,你得修炼到能把自身作为媒介才行。要不然,上仙知道你是谁? 拓片上说的大概齐就是这个意思。 可这对林雨桐和四爷而言,就有点难了。 为什么? 第一,要修炼的能入门,看这记载,没有十多年的工夫怕是不行。再退一步说,修炼十多年也行啊,反正慢慢练呗,生命这么长,总要干点啥才好。 可就算是练成了,这也就是林雨桐和四爷所顾虑的第二点:你说这是要沟通上神的。好吧!如今真的有上仙上神的话,那么,四爷和桐桐他们两人算什么呢?本来就是意外来客,属于天外之人。你说你们两个偷渡客偷偷的跑来了,不鸟悄的呆着,你还撩拨人家监管部门干啥?本来没事的事,你非得摸上去勾搭人家,人家想装作看不见都难。就像是黑白无常,人家能看见四爷,也知道四爷能看见他们。也许这两人不是爱多管闲事的,可别人可就未必了。所以啊,这玩意……许是能练成,但问题是考虑到种种后果,两人不敢练。 心里可惜的不行,又在其中翻翻捡捡的,还真在那么的拓片中找出两种。 一种是画符箓,什么护身符,云雨符,轻身符,聚财符,增运符等等等等,数百种之多。最叫林雨桐满意的是,里面有几种特殊的符箓,像是驱鬼符,定身符,禁鼠符,还有什么搬山符,取酒符,万水横流符。这些符箓都是借助大自然的力量,达到某种目的。本身是不需要借助别人什么的。 还有一种是炼丹,只是这种炼丹术跟之前接触的那些炼丹术还不一样。以前那种炼丹那真是有水银一类的东西,可如今看的这个,好像有点不同。需要的药材里也有毒性很明显的东西,但是……这得分是谁服用。普通人服用这个……肯定不行,但要是自身能排除这些毒素的……像是小青这样的,还别说,益处应该是大于害处的。不过,这也算是有可取之处吧,改良改良,未必不能炼制出适合人吃的丹药来。 东西是不多,但林雨桐觉得,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两种东西,是四爷和林雨桐都能学的。当然了,对于炼丹,林雨桐的基础明显要好一些,上手应该很快才对。 把这两种东西单独收了,又把其他的暂时用不上的东西整理好,林雨桐放在箱子里单独收起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呢。 四爷就说:“以前总说符咒符咒,这符箓应该是跟咒语一起用效果才最好。只是可惜,只有符箓,没有咒语。” 慢慢找呗,不急。 两人说着话,远远的传来梆子声。很快就要子时了。 也许是这边真不怎么安宁吧,更夫晚上是不走这一条巷子的。每次都是远远的听见更夫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两人把东西收了,夜里风凉,都找了披风出来,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唐家四口果然睡的很沉。这四口就住在刚进门门房里。 门房的东西两间,都分里外间的。东边的内室,是唐家的闺女住,外间是两口子带着儿子住。要开大门了,还能听见唐家人发出的鼾声,可见睡的是异常的踏实的。 林雨桐把门打开,探头往外看看,并看不清楚什么。感觉跟起了雾气似的,能见度也就两三米的样子,什么也看不清楚。 正纳闷呢?一道绿光一闪,小青就出现在视线里,她手持长剑,挡在林雨桐面前,环顾四周:“当真是不知死活!有功德加身的人,你们也敢凑过来。我看,你们这是死了一次不够……”说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她那手里的剑,突然光华大盛。眼前的浓雾瞬间就消散了。而林雨桐哪怕知道这些阿飘们伤不了她,可还是被惊得直往后退。 阿飘们各式各样的都有,拎着自己的头的,啃着自己的手的,反正就是你看着就浑身不怎么得劲的那种形象。这一看,就是看见密密麻麻的一片。 四爷把林雨桐拉到身后:“闭上眼睛别看。” 可心里还是好奇啊!没见过嘛。 小青就说:“对这些……压根就不用客气。心善的少有能逗留到现在的。这些都是不肯去投胎的。”说着,她手里的剑就跟有灵性一般,在那群阿飘中间来回的蹿。有些在剑下溃散了。 “饶命!饶命!姑娘饶命!”一个红鼻青面獠牙紫唇的小鬼不退反进,直直的跪在小青面前:“姑娘饶命,我等再也不敢了。不光我等不敢了,我们还看着,不叫别人来打搅两位贵人的安宁,只求姑娘手下留情……” 小青看他,冷哼一声:“这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有的有的!”这小鬼连连叩头:“小人还有几个兄弟,若是连姑娘这点事都办不好,不用姑娘动手,小的们自己也没脸出来了……” 小青指了指周围:“你且去!干完活了去仇王府找我……”说着,手轻轻一点,那几个小鬼身上飘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气,被小青抓到手里了。然后一挥手,林雨桐就觉得阴冷之气顿散。仰起头,只见月朗星稀,这是之前根本就看不见的景象。 “如何?”小青有些自得。 林雨桐点头:“了不起!”她笑了笑:“那以后就拜托了。你需要的功德……” “嗳!”小青摆手:“我说话算话,你可以试试我给你的东西是不是真的之后再给我……”说着,拱手告辞,绿光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林雨桐轻笑:“有时候他们确实比人更像人。” 打从这天晚上开始,家里就安宁了。真没见什么东西靠近过。 而林雨桐和四爷,第一个学的符箓就是驱鬼符。 学画符箓,先得有黄纸和朱砂,至于毛笔,什么样的毛笔林雨桐都有。 可是说实话,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学的,白天家里有下人,也偶尔有街坊四邻来串门,林雨桐倒是不好学的。只有等晚上,她跟四爷单独在屋里的时候,才开始学着画。 符文繁复,连着画了十几个晚上,都没成一张。反倒是四爷,半月后,画出了一张,别管好坏吧,总算是画出来了。 但至于效果,那真只有鬼知道了。 两人也没想着说就去试试,画成就画成了吧,林雨桐给四爷塞到荷包里,有没有用的,戴上呗。 要出门了,四爷才想起一事来,“今儿不用给送饭了,夫子挑了几个人要跟县太爷去游湖,今儿我跟着去看看……” 那这……这么简单就不行了。 林雨桐又给四爷把身上的衣裳扒拉下来,换了一身低调又奢华的料子。本来打算给腰里挂荷包的,但如今不兴把钱袋挂身上,而是要拢在衣服袖子里。林雨桐给一只袖子里放的是放铜板的钱袋,另一只袖子里放的是金银珠子。出门在外,钱这东西千万不能少了。 四爷被她折腾的哭笑不得:“在船上呢,能上哪花钱去?” 有备无患嘛。 能被夫子挑中的人,都是读书上有灵性的人。这次一共带了四个人,其中就有才没跟着夫子上几天课的四爷。 县太爷请游湖,这是表示亲民。 到了地方才知道,县太爷找了一艘极大的画舫,受邀来的夫子就三十多个,连带跟着的学生,都百十多个人。 县太爷跟前早被那些夫子给围满了,哪里还有这些学生的露脸的机会。不过学生们也不往跟前挤,画舫上的歌姬舞姬,上下三层,也有好几十个。 有一位跟四爷算是同窗的尤相公,拉四爷过去:“……这可是翠红楼的姑娘,等闲人可请不出来的……” 四爷连连摆手:“家有悍妻,尤兄可别害我。你只管去吧,我在这里站站就好。” 清空万里,碧波荡漾,歌舞升平,倒也有几分意趣。 正看的得趣,就听远远的似乎有歌声传来,这歌声如泣如诉,令船上的歌舞顿时大失颜色。好些人都趴在船舷上,朝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远远的,人近了。一艘荷叶似的船,飘飘荡荡的朝这边而来。船上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女人,撑着一把像是水墨画似的油纸伞。船无桨而自动,几息的时间,便能看见这女子的容貌了。 美人嘛!确实算是美人。 可四爷却警惕的朝后退了退,这女人不对。那个形状的船只,无桨还能能走的这么快,就是安装着电动马达都不行。这所有不符合逻辑的现象,都说明来的这个女人,大概不是正常的物种。 四爷早不是封建君王了,也不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了。他也是想和谐共处的。可这也得这些不明物种也有这样的认识才行啊。 看,这一个个的都如痴如醉的,要说那歌声里没几分魅惑人心的东西,四爷还真不信。 眼看人就到跟前了,突然,天地变色,风骤然而起,紧跟着雨就落下来了。那女子的油纸伞,还有那轻舟,马上便风雨飘摇起来。 县太爷打发人:“快快快!快将这姑娘接上来。都是本官的子民,实在是见不得治下子民受一点苦楚。” 四爷就皱眉,看那女子。那女子果然就随着差人,直接上了船了。她不光上了船,还真奔着县太爷而去了。走到县太爷跟前,盈盈下拜,声音如黄莺初啼,端是动人:“见过县太爷,老爷大安。” 县太爷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将这女子伸手扶起来:“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快起身安坐……”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只怕这县太爷也未必是什么好官。要不然,这些东西是万万不敢近身的。 正想着呢,就见一差人站了出来,朝中间走了两步,紧跟着,就挡在县太爷和那女子之间。 县太爷面色难看:“李公甫,你这是做什么?” 李公甫拱手,然后指了指那女子:“大人,这女子出现的莫名其妙啊!想着西湖何等的大,在船上高喊一声,十米之外都未必听的见。可她呢?出现的时候,只怕在数里之外了。这么远的距离,属下实在不知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更何况,属下从未见过那样的船,更未曾见过这样的船能无风自动,无桨自动……因此,属下还是站在您身边吧,保护您,是属下的责任。” 县太爷给气的:“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女子轻轻一笑:“大人乃是官身,自当时百邪不侵。小女子若真是那邪魔妖精,岂可近的了大人的身?” “正是!”边上就有拍马屁的夫子道:“太爷一身朗朗正气,何惧之有?” 紧跟着就是一片附和之声。 县太爷看着李公甫心里都有些着恼了,但还是道:“你的忠心本官知道了。下去用几杯水酒吧,只管放心就是,船上还有衮衮诸公,又能有什么事?” 李公甫几乎是被人拉下去的,他一走,气氛就热烈了。 那女子自称是在山中学艺的,今儿才下山来,就遇上了县太爷云云。四爷正要走远一些,突的听那女子道:“小女子恰逢以文会友的盛事,也想出个彩头。”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个珠子。足有龙眼大的珠子闪着七彩的宝光,“哪位相公得了头采,小女子便以宝珠相赠……” 话音才落,船上满是吸气声。 就是在座的几十个夫子,也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一试。也不管夫子不夫子的事了,只喊着叫县太爷出题。 四爷心里警惕起来,一个珠子引起了众人的贪欲,她想干什么? 他正要找李公甫,看这画舫上还有没有救生的小船,他想先离开了,就听那女子说:“那位相公,您这就要走了吗?” 四爷皱眉,竟是对着自己来的? 四爷还没说话,四爷的夫子就先道:“这是老夫的学生。进学时日尚短,不过资质是极好的。他为人内敛淡泊,还请姑娘不要勉强……” 这女子盈盈一笑:“小女子怎么敢勉强,只不过是怕这位相公没看清这珠子罢了。”她双手往前递去:“相公不防一观……” “不必!”四爷摇头,他身上的驱鬼符隐隐有冲出去的感觉。也就是说,这珠子不是什么好物件,可能是奔着自己来的。他朝县太爷拱拱手,直接退了出去。 那位尤相公就笑:“嗣晔兄家有胭脂虎,怕是不得自由啊。” 众人给面子的一笑,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只那女子盯着四爷的背影,良久都没收回视线。 因着李公甫被县太爷打发了,本就心里不舒坦。几个同僚又挤兑了几句,心里更不自在了。四爷一说,想提前走,他立马就应了。 他以要给太爷府里的姨奶奶送新鲜的水产为名,叫人跟太爷递了话,于是,非常顺利的,离开了大船,一路往回赶。 等离的远了,李公甫才道:“这太爷也是太糊涂了。莫名其妙的冒出个人来,也不说查证,就敢往身边带……这要是出了事,挨板子的还是我们这些人……但愿不要把这女人带回来……” 肯定是要带回来的。 回家后四爷跟桐桐把事说了,然后将荷包里驱鬼符拿出来,只见上面朱砂画的符箓,那原本鲜红的颜色已经发暗了。 四爷说的对,那个女人有问题。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就上许大娘子家打听消息去了,果然,李公甫正在家里抱怨呢:“真给带回来了……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许大娘子还跟林雨桐说:“我们家相公就是胆子太小,带个女子回来,该担心的是太爷的夫人,是太爷的姨奶奶,关他什么事。” 要是那女子就是一普通的女子,也确实是无所谓的。 那个杏花还没解决,这突然就冒出来个来历不明的。林雨桐的心正悬着呢,谁知道人家给送上门来了。 开了门,外面是一脸尴尬的许大娘子。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白衣飘飘,倒是有几分仙气。另一个尖下巴狐狸眼,很有几分狐媚像。 “这是李姑娘和太爷的姨奶奶。”许大娘子跟林雨桐介绍了一声,就低声道:“太爷家的姨奶奶亲自把人带来了,说是要叫我陪着逛逛,谁知道走到你家门口……李姑娘说着宅子风水好,想要进来看看……” 林雨桐看着那位李姑娘一眼,就笑了一声:“李姑娘真会说笑,在别人面前说风水好也就罢了,怎么在我俩面前说呢?这院子要是风水好,许大娘子也不会早早的丧服又丧母,独自带着弟弟过活了。才把房子卖给我们家,您又说风水好,您这是说人家把宅子卖便宜了吧。这不是挑着我们两家闹事吗?” 她这么说,那李姑娘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好似被林雨桐这话里的这个那个的弯弯绕给绕懵了一般。见她的样子,这位姨奶奶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了。 她笑呵呵的说许大娘子:“这金家的娘子可真是好利索的口齿,我都不知道咱们钱塘县来了这么一个利索人,以后常来常往,一块说说话……” 林雨桐跟这位寒暄,余光看向这位李姑娘,心道:这又是一个不知道世情的妖精吧。 请进来喝了茶,说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片汤话。 那李姑娘插不上话,突然说了一句:“今儿头一次见金家娘子,又劳你招待……”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盒子推给林雨桐:“小小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然后一脸紧张的看着林雨桐,怕她不收下一般。 林雨桐伸手将匣子打开了,瞬间宝光四溢,是一颗极为圆润的珠子,上面七彩之色轮转,好不耀眼。那位姨奶奶和许大娘子都‘啊’了一声,然后捂住嘴巴,掩饰那份惊讶。 这李姑娘脸上马上多了几分自得之色,斜眼看林雨桐,只看她收不收。 林雨桐将盒子盖上:“那就多承美意了。” 她将东西收了,却暗暗的捏了捏姨奶奶的手。 这姨奶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轻咳一声,又拿捏着坐稳了。 林雨桐背过身将东西往多宝阁放的时候,偷偷的将珠子倒进另外一个盒子里,手根本就没碰过。然后将换了盒子的珠子又捧在手里,顺手另外随便拿了一件东西,将装着珠子的盒子递给县太爷的姨奶奶,重重的摁在她的手里。而另一件东西送给那李姑娘:“李姑娘这么客气,我这里也没好东西,没李姑娘的金贵,但好歹是我的心意。”算是回礼。 这李姑娘伸手接了,也不看是啥。脸上瞧着,很有几分欢喜。 那姨奶奶受了林雨桐的暗示,自然不会当众打开。这会子她尴尬的很,“你看,我这出来的急,也没带表礼……” “我瞧着姨奶奶这手绢是极好的绣工,爱的不行。您要是舍得割爱,送给我得了……”林雨桐替她解了围,那玩意也不过是稍微工整些而已。 不值钱的家常玩意,心里觉得这金相公家的娘子真是懂事。于是递过去,笑的越发真诚:“你是极好的人,难怪太爷家来夸你家相公。之前我还不信,如今见了你,我倒是信了。” 县太爷根本就不知道四爷是谁,这话完全是客套话。不过今儿这事,保准叫她记住金相公两口子了。这就行了。 别看这人物不大,可却是能吹的上枕边风的人,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宾主尽欢,客气的将人送走。 然后看着那位李姑娘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心道:动武力许是我怕你,想动心眼算计我? 呵呵! 却说那位姨娘回去之后,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叫人来打搅。就这还不放心,直到钻到床上的帐子里才敢打开林雨桐给的匣子,把里面的珠子拿在手里,恨不能藏在心口。把玩了半晌,最后怎么办呢? 放在床头的暗格里,才算是踏实了。 县太爷最近迷恋那李姑娘的很,可惜这姑娘只吊着,就是不肯跟他这个那个。跟李姑娘下了半晚上的棋,就找姨奶奶去睡了。 这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正被那颗珠子疯狂的吸收。 而同一时间,感应到有气涌来的李姑娘,盘腿坐下,引气入体。可等来的并不是功德之气和龙气,而是两股污浊不堪的浊气,直冲丹田。紧跟着,只觉得丹田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而她浑身也变的燥热起来。 不行!这样不行!这一丝浊气带着贪嗔痴酒色财,都是足以毁了道基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耗费了心血将那一丝浊气吐出来,身上的鳞片却冒了出来。她大惊失色,耗着最后一口元气化作一点,飞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还没醒呢,就听到唐乐在院子的声音:“……哪里来的鲤鱼,好漂亮。爹爹今儿买鱼了?” “没有啊!”古氏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惊奇:“你爹你哥哥都没出门。这水是昨儿我叫你哥哥打上来的,瓮里并没有鱼?” 林雨桐一个激灵,披着衣服就起了。四爷还问怎么了,林雨桐急着下床:“我怕那李姑娘不是李姑娘,是鲤姑娘。” 出去之后,果然就见十分宽大的水瓮里,有一条足有三尺长的鲤鱼,身上闪着金光。 这水瓮里,它根本就转不开,可还是对着林雨桐极尽讨好的摇着尾巴。 古氏低声道:“是鱼……好好的就在水瓮里了……” “哦!”林雨桐就道:“我前儿才跟打渔的哑巴说,要是遇到不错的,就送来,月底结账。怕是他进来放的,咱没听见。” 一想也是,他们起来先开了门,然后去清扫后院,给后院的菜浇水,前院没人听不见也是有的。 古氏就笑:“就说嘛,哪里会平白的冒出一条鱼来。” 唐乐小心的看林雨桐:“娘子,您看这鲤鱼长的多漂亮,不吃它好不好?” 古氏脸胀的通红,赶紧请罪。 林雨桐摆手:“行!那就不吃。你们去忙吧。” 等人都走了,她就看着水瓮里的鲤鱼:“你是要我把你放生,还是想要留在这里?” 鲤鱼摇着尾巴,然后轻轻点着头。 这是说,它不想被放生,想留在这里。 四爷从里面出来,问林雨桐:“是鲤鱼?” 林雨桐‘嗯’了一声,“还不想走。” 四爷过来,鲤鱼又摆着尾巴,模样讨好的很。林雨桐轻笑一声:“你要是有事能好好说,想要什么,我们如果能给你就给你,只当是结个善缘。你要是怕因果,也可拿等价的东西来交换。又何苦跑来跟我动心眼。” 鲤鱼将头埋进水里,好似无颜见人的模样,倒也有趣。 四爷就问:“还能变成人形吗?” 鲤鱼摇头又摇尾,这就是说不能了。 只要变不成人,那就只当是家里养了个宠物。这玩意放在院子里看家护院,比狗好使唤。 于是,鲤鱼就这么留下来了了。 唐乐把鲤鱼叫小鲤,于是,大家都把鲤鱼叫小鲤。 等小青又背了一包的拓片来找林雨桐和四爷的时候,才一到门口,林雨桐就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传来:“主人,主人,有蛇妖来了。” “啊呸!”小青凭空出现在屋里:“你才是妖呢。小小鲤鱼,跃不过龙门就回去继续修行去。还想靠着吞噬龙气,一步化龙,美的你。还敢用水鬼内丹渡气,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鲤鱼鸟悄了,不敢说话。 林雨桐这才知道原委,怪不得四爷身上的驱鬼符起作用了。 既然起作用了,林雨桐就说小青:“你可以把取那一丝功德气了。” 小青却执拗:“你之前说的对,我就算是取了你的功德气,可你并不知道我取了多少。这次,我找的是练气的法门,你慢慢练吧。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哪怕是三十年五十年,都都等。” 跟他们动不动就修炼千年的时间比起来,三五十年真不算什么。 可能坚持这一点,却殊为不易。那一口功德气,能叫她化蛟,这是质的飞跃。能忍着心动而不行动,林雨桐真挺意外的:“你就不怕我终其一生也修炼不成……” “那便是我的机缘不到。”说着,身形一闪,瞬间又不见踪影了。 小鲤听的心里能后悔死,原来想要那一口功德气这么简单?当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小青送来的练气法门,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连最起码的优劣都看不出来。 两人倒是不急着练了,想找机会,找到一个懂行的人,问问之后再说。 如今着急的不是这事,是四爷要考试的事。科举考试,跟熟悉的考试制度还有点不一样。后世最起码得从县试考起,如今倒是不用,都是州试、省试,最后是殿试。 八月下旬就有州试,如今该是举荐了。 这举荐,就是每县要把优秀的学子推荐上去,参加考试。 因着林雨桐跟县太爷的姨奶奶关系处的不错,这位姨娘也讲究,知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道理,消息一下来,四爷都还没接到消息呢,那位姨奶奶就给林雨桐送信来了,说是举荐的名额有她家相公。 到底是新搬来的住户,该是最没根底的人家,可人家却直接被举荐上去了。 这叫许大娘子把李公甫好一顿埋怨,“跟在太爷身边的人,竟然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李公甫就说:“三年前太爷已经卖了我这个面子了,我怎么好再开口?” “那人家金家相公……”说着,她顿住了,戳了戳李公甫:“你说,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哪件事?”李公甫莫名其妙的看她。 “就是那件事啊!”许大娘子瞪眼:“我跟你说的话你从来都记不住,就是那次金家的娘子给太爷的姨奶奶偷偷塞匣子的事……你说咱们要不要……” “咱们有什么可送的?”李公甫扭过身子:“你等等,等我再想想办法。” “等等等,等到你想到办法,黄花菜都凉了。”她轻哼一声:“我娘家那院子卖完还债还剩下四十两,咱们再添上十两,凑够五十两,给姨奶奶送去?” “那你可想好了?”李公甫看她:“花了这个银子,将来给汉文置办院子,可就真没有了。你就是再叫我想办法,我也变不出银子来了。” “前程要紧。”许大娘子翻箱倒柜的翻腾银子:“前程有了,什么都有了。院子、房子、地、媳妇,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李公甫心说:那也得他考的上啊! 心里这么想着,但到底是没说什么。自家小舅子真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吧……算了,人这运道,谁说的准呢? 五十两银子递进去,推荐的名额里果然就多了许宣许汉文。 这州试并不需要跑远的。钱塘为杭州首县,这州试自然还是在钱塘考的,只是考试的主考由一州刺史担任。 别人考试准备什么东西林雨桐大概是清楚的,可四爷考试林雨桐要准备什么,绝大多数人,肯定是想不到的。 能画成的符箓都给四爷带了,然后林雨桐用自己新炼成的培元丹跟小青交易,培元丹可以无限量的提供给小青,但小青得在暗中护持,不叫包括人在内的各种生物打搅四爷考试。 别看小青这种大妖,她想得到这种丹药的几率小的很。这些丹药大多在道士的手里,可道士都是妖物的天敌,有时候能找个修为不够的道士偷上一点都算是造化,没想到这里还能给她无限量供应。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为天下取仕,这是国之大典,上有煌煌天威,不敢有谁造次的。” 可这不是就怕那万一吗? 当四爷在考场里听到那种似有似无的念叨声,他就知道,这‘万一’大概真被碰上了…… 1311.滚滚红尘(4)三合一 滚滚红尘(4) 耳边像是有人说话,但四爷没抬头, 更不能左顾右盼。这州试跟以后的县试也差不多, 都是在衙门的正堂举行。正堂放不下那么多人, 连外面的走廊里都安排上了。主考官坐在主位上,几位副考连同州学的学政教谕等人, 满场的转悠。平均下来, 差不多十个考生就有一个监考官员。 进来倒是没人搜身,可这没人搜身并不等于你有机会作弊。这么多人人多嘴杂, 真有人想如何, 宁肯在阅卷的时候调换卷子放水, 也不会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叫人抓住了把柄。 这次进来是可以带着护身符这些符箓的,下次只怕就不行了。四爷还寻思着,既然这符箓能画, 不知道刻出来刻在簪子一类的东西还没有作用, 他觉得这很值得试试。 尽量的忽视念叨声,可那念叨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传到四爷的耳朵里,有人在说:“……什么破文章……狗屁不通……” 随即声音又低下去了,像是在推敲词句的样子。 他不管了, 他答他的卷子, 面不改色。 但除了四爷,好些人都听见了。有些人以为是别的考生在自言自语, 但考试嘛, 人家该考试考试, 只当听不见。可有些人, 就坐不住了,想这边看看,那边扭扭,心说这哪位仁兄这么那什么,这种场合也敢这样,还没被赶出去也是奇迹。左顾右盼看着的人多了,上面的惊堂木就拍响了:“……再不遵守考场规矩,休怪本官无情。” 考场顿时一惊,除了那个念叨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好些人都把这位神神叨叨的仁兄当成了后台很硬的那一类。 不过四爷看看来回走动的这些监考,好似他们压根就听不到这些声音一样。 四爷正答卷了,就听耳边有人说:“好文章!可惜了可惜了!可惜这么好的文章应付州试!”很是惋惜的样子。 看来,这是个呆在考场出不去的老鬼了。见过的考卷多了,自有他的判断。 而坐在四爷侧面的许宣,正答题呢,就听耳边有人说:“破题平平,不见亮色。若是文章不见起伏,注定是要落榜的……” 许宣一听‘落榜’两个字,手下一抖,险些就有墨点落在文章上。 谁在说话,许宣彻底的慌了,这边看那边看的,看到的都是低头答题的人,并不见谁说话。 他疑惑的皱眉,刚要提笔落下,就听那个声音又说:“答什么啊?不说你这文章不行,就说……你这样的考不上的。坐在最后的几位相公,都是提前知道考题的,你说你这样的……何必费这心思呢?像我一样,学到老考到老,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考出来。不如我的早就做官了,可我呢?这时运不济,怎么考都不行,不是我说啊,小相公,你这人命里真的一点官运都没有,反倒是有好几次牢狱之灾。回去吧!回去就别来了!” 这些话跟蚊子哼哼似的,在耳边一遍一遍的念叨,带着某种回音。 正心烦气躁呢,这人又说:“算了,你这会子肯定是恨死我了,回去之后,只怕会越想越恨。来来往往的,我见了那么多人,也就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说说话了,我补偿你,给你指点指点。看你的右手边……那个人你看见了吗?” 右手边? 许宣扭脸,右边是买了他家祖宅的那位金相公。这人挺好的,姐姐姐夫也说看着就很有本事。他也认识的。还是同窗呢。不由的他就点点头,表示看见了。 那个声音又说了:“这是个贵人。你千万别得罪他,最好能交好他。他能帮你遇难成祥,保你平安的做一辈子富家翁……” 许宣从四爷身上收回视线,不由的左右再看看,低声问了一句:“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 才问出来,边上的监考就呵斥了:“不要说话。这是一次警告,再有第二次,取消资格。” 许宣缩了缩脖子,就听见那个声音长叹了一声:“你这样的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文采吧,也没有文采。那些出身贫寒但确实是有才的,早就传出名声了。他们别说是小声说句话,就是干点别的,这些人也不会说的。你生的这样文弱,脾气又老实敦厚,还这么容易轻信人。连我这做鬼的,都不忍心跟你说鬼话……” “啊!”许宣不由的捂住嘴,“鬼?你是鬼?”他左右的看看,头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受惊过度,声音一点也不小。 这一出声,一个个的都朝他看过来。 许宣看着考官们铁青的脸色,忙拱手:“不是……是有鬼!有鬼啊!他……他……他刚才还跟我说话……跟我说话呢……他一直嘀嘀咕咕的,你们都没听到吗?没听到吗?” 之前听到声音的人心里都发毛了,是啊!真有谁说话了。这么一想也对,不能一个人小声说话,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吧。 “妖言惑众,简直岂有此理。”上面的考官发话了:“这是哪个县的考生,赶出去!赶出去。” 这毕竟是在钱塘县的地盘上呢,李公甫那人别管怎么说,很有几分义气,也交好了一些人。他的小舅子出了这事了,就有伺候茶水的差役赶紧说:“大人,往年这样的考生也多了。有些出了门就疯了呢。还有小人年轻的时候见过的一个老考生,硬是在考完了心一松直接咽气了……这位小相公还算是好的,小人们立马把他送去让坐堂的大夫给瞧瞧……” 宁肯说成是有病,也不能叫降下罪来。考场上妖言惑众,就是一顿板子打死了也是白死。 林雨桐在外面等着四爷,正听小青说:“……这地方我压根就进不去,你这培元丹……” 然后话没说完,大门就打开了。 林雨桐蹭一下站起来,因为许宣被人拉扯着出来了。 那些差役都是李公甫相熟的人,早奔过去找李公甫去了。其他人就奔着对面的茶馆来了。 林雨桐就喊小二哥:“快给几位差大哥上茶,记我账上。” “哟!是金家娘子啊。娘子有礼了。”几个人就进来说话,小青就看倒霉蛋许宣:“他这是怎么了?” 许宣惊魂未定,看见林雨桐赶紧就道:“金兄这一场出来,千万别叫金兄进去了,里面……里面……里面闹鬼啊!” “鬼?”小青看他:“什么鬼?” “就是啰嗦鬼。”许宣端着上来的茶,一口给干了,“就是鬼……”他看向差役:“你们也听到了对吧?” 几个差役你看我我看你的:“许相公啊,这话千万别乱说。官老爷坐镇,哪里有什么鬼怪!有鬼怪,那不是说老爷们不清明,科考不公道吗?” “就是不公道啊!”许宣忙道:“那个鬼可都说了……” “说什么了?”一个年长的差役赶紧打岔:“说什么我们可没听到,这公甫怎么还不见?” 其他人忙打岔,又问起林雨桐,怎么在这里等着呢?考完一场就回家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又不是去外乡,不用担心等等。没话找话。 然后李公甫是一路跑着来的,气喘吁吁的,估计是听说了,对着大家一圈的作揖:“内弟不懂事,多谢诸位了。明儿喜庆楼摆酒,答谢各位。”行了一圈的礼,这些人把人情赚到了,麻溜的走了。不想再听许宣说话了。 李公甫又跟林雨桐尴尬的笑笑,那边许宣还要说话,就被李公甫揪住就走,林雨桐在里面还能听见李公甫的声音:“……听你说……我什么也不想听你说……你知道不知道这个举荐……得来不容易啊!你说你不好好考试,有谁说话没谁说话的关你什么事……” 小青噗嗤一笑:“这个书呆子,还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摇头:“你瞧着有趣,可他的家人得愁死。这般不知道人情世故,要在这世上立足,岂不是处处碰壁?” 小青一愣:“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那书呆子一看就不是在说谎,反倒是那些差役,个个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就是没一个敢说真话。哼!人就是虚伪。” 林雨桐就看她:“你要做你,怎么都行。可你要做人,太太平平的做个人,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小青撇嘴,不知道有没有明白这话,只把那瓶培元丹递过去:“你要我做的事,我也做不到。东西还你……” “拿着吧。”林雨桐递过去:“就当我付给你的定金。以后……说不定还要用到你。” 小青看了那瓶培元丹一眼,到底拿了。又递给林雨桐一个玉瓶,“这东西你拿着,不用多照管,需要找我的时候给里面的东西说一声,我随叫随到。” 里面是一条小青虫,本体只怕不是那么大吧。 林雨桐收起来装了,那边小青就告辞。 四爷出来的时候,林雨桐都没敢急着问。还是到家之后,才问的:“不安宁?” “没事,那地方出不了恶鬼。”那家伙跟许宣说的话,四爷都听见了,就是死在考场的考生因为执念而不消散的魂魄而已。 这件事对四爷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却直接影响到了许宣的人生。 “念书也考不出来什么。”许大娘子见了林雨桐的时候跟她唠嗑:“我如今也是死了心了。” 林雨桐知道,这许大娘子这次是真怕了。这都不是学问的好坏的问题。不说学问稀松平常,就真是学问好,将来坐了官了,就那性子,真成了惹祸的根苗了。 “别的都是以后的事了……主要是他……回来就吓病了,现在还下不了床呢。”许大娘子觉得愁人的不行,花钱送给太爷姨奶奶那五十两银子还不敢跟人说。转眼过年就都二十了,啥也没有。以后可怎么办? 李公甫呢,先在县衙里,想着找太爷说说情,不行的话,这当个书吏,抄抄写写,也是个营生。可人家哪里敢要这样的愣头青? 这边没找见,又去书店,看看这里要不要抄抄写写的人,哪怕是在店里学学呢。人家也答应了:“行!能过来的时候叫过来也行啊。” 却不想这许宣因着这一病,在家养病的工夫倒是把医书给翻了几遍。他祖上本就是做生药生意的,小时候跟着父亲对药材的药性也颇为了解。这一看,倒是给看进去了。李公甫说:“去书肆吧,那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读书人。” 跟许大娘子说的时候,又说了一些不能对许宣说的话:“那书肆的李掌柜,三十岁上才得了一个闺女,爱若掌珠。那姑娘今年都已经十八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那必然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怪许娘子这么想,一般耽搁到这么大的姑娘,肯定都觉得是这姑娘有问题。 这话把李公甫给气的:“你懂什么?人家要产业有产业,要家当要家当,可就是有一样儿不称心,那就是没个儿子。这姑娘大了,想找个斯文的读书人,老实本分肯听话。可这样的读书人,人家也不愿意招赘……” “你什么意思?你想叫我弟弟招赘?”许大娘子不干了,眼泪就下来了:“我就知道,你那时候是说不嫌弃,都是哄我的话。我们许家,就剩下汉文这一根独苗了。你叫他招赘,岂不是要断了我们许家的根?李公甫,你……你……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说着,手就不由的拍到李公甫的身上。 李公甫更气了,站起来躲了两下:“什么招赘不招赘的?只要成亲了,将来有了孩子,一个跟着李家的姓,一个跟着许家的姓,这不就得了。答应把长子给李家承嗣,李家的闺女都那般大了,人家会答应的。你说李掌柜两口子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能当家理事几年?那么大的铺子,铺子后面两进的院子,还有城外几十亩的水田,不都是女儿女婿的。要不然呢?你说怎么办?上哪给汉文找个不嫌弃他无家无业,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的文弱书生去?” 这话自然也不算是没有道理。 等四爷州试的成绩出来了,以第三的成绩过了,那边李公甫就来请了,叫四爷去陪客。 林雨桐正在家生气,为啥四爷的卷子只得了第三名呢。 四爷也劝呢:“要真是得了第一,那里面也就没鬼了不是?” 是!好像有点道理。 没那么清廉,就闹鬼了。 李公甫不光来请四爷,还请林雨桐:“请相公和相公娘子过去,帮我们陪陪客。今儿请了书肆掌柜和娘子,咱们也想请个体面人去帮着咱们待客。” 那这就去吧。 为了体面,两人出门还专门带了下人。 因为过了州试,这身份上就有点不一样了。进去之后,那位李太太可很客气,后面跟着的姑娘也腼腆的朝林雨桐笑。 林雨桐就明白了,这是要说亲。 她陪着这李太太和李姑娘坐着闲话,隔着帘子能看见外面的男客。这姑娘一看许宣就红了脸,低着头扯着她娘的袖子不停的摇,看的出来,是极为满意的。 李太太拍拍闺女的手,跟林雨桐道:“叫相公娘子笑话了。” 外面的男人也在说话,四爷顺道叫李掌柜帮忙搜集各类杂书,李掌柜却说:“相公州试过了,这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只怕找了杂书来,耽搁了相公的时间……” “是内子闲来打发时间的,无碍。”四爷直接往桐桐身上一推。 别人不好说人家的媳妇,泛泛的夸了桐桐几句,就顺着刚才的州试的话题说起来。 李掌柜心里不安稳,就问许宣说:“许相公还准备考下去吗?”要是还想考下去,这婚事就得琢磨了。别等到人家出人头地的时候翻脸了,那才真是害了自家孩子。 许宣摇头:“不考了。” 李掌柜的心刚放下,就听见许宣说:“如今这科考,考上的都是些汲汲营营之辈。那有真才实学的,不一定出头。但有钱有势的,一定能出头。这样的世道,考上为官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 不如什么,话还没说出口,李掌柜的脸都变了,他干笑两声,小心的看了看四爷的脸色。 四爷无所谓的摆摆手:“许兄说的是。” 李公甫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家内弟的话打击面好像有点大,忙道:“这里面肯定不包括金兄。” 还不如不解释呢。 李掌柜的呵呵笑了两声,再不说科考的事。只谈一些走南闯北的的见闻。 饭菜倒是丰盛的很,许大娘子亲自下厨的。可没出门,林雨桐和四爷都知道,这婚事不成。李掌柜那么大年纪了,万万不会把闺女连同产业交给一个不通世事的人。 李公甫失望的很,但许大娘子是一方面失望,一方面又松了一口气,“不成就不成!不成是缘分没到,我还就不信了,汉文这么好的孩子,会碰不到一个好姑娘。” 这些事,犯不上林雨桐操心。许宣好歹还有白娘子兜底,跟其他人其他事没关系。她现在忙的是,一边学着画符箓,一边试着炼丹。而四爷呢,除了准备省试,他还试着把符箓刻在木牌上,刻在玉牌上,看看放在其它载体上有没有什么效果。 忙着这些的时候,时间就过的飞快。印象里,好像还没怎么在南边过过年。 杭州的冬天,并不会叫人觉得舒适。常在北边呆惯的人,到了南边,反倒是受不了它的冷。这种冷是那种湿冷。一进入冬天,三天两头的雨,潮湿冰冷,好像骨头缝都是冷的。这种时候,林雨桐就特别想北方的暖炕,都不敢奢望烧地龙的屋子的,有一铺暖炕也是好的。 可就是一床暖炕,也轻易不能得。 天气太冷了,打出来砌炕的泥坯子压根就干不了,而且这玩意特别容易受潮。要是照着原样搬过来,肯定是不行的。 怎么办呢? 炭盆。 这是唯一一个取暖的方式了。 当然了,被窝是塞汤婆子的办法实在也算不得好,这种温度是不均匀的。于是,一入冬,本来分被子睡的两个人又合成一个被窝了,得相互依偎着取暖啊。 这段时间,林雨桐是不打扰小青的,因为按照蛇的习性,这个月份,是她最懒怠的月份,正该冬眠的时候了。就是小鲤,也是吃的少了。一天到外的,是动不了几下的。 期间杏花想要靠近过几次,不过好似她对小鲤还挺忌惮了。也或许是她看到了小鲤的下场,竟是再没出现在林雨桐的视线里。 日子一下子就惬意了起来,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世界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生物了。 过年了,家里只有两个主子四个下人,年也过的简单。 两人都没有宗亲,也就是街坊四邻要拜年,像是交情比较好的李公甫家,备的礼物稍微好一些也就是了。另外,夫子家得正式拜访,再就是县太爷,再怎么说人家也有推举之恩嘛。 带着东西上门了,四爷去前面,林雨桐去后面见太爷的夫人。在刚入二门的地方,先碰到那位姨奶奶,林雨桐塞了一个小匣子过去:“才说要拜访,今儿见到了,就顺道给您拜年了,您别见怪。” 这姨奶奶笑的更真诚了:“跟你说一句要紧的话。夫人的娘家嫂子的妹夫,是学政林大人。”说着,就笑盈盈的往前面去了。 这是说叫自己走太爷夫人的路子? 还是算了。推荐是敲门砖,这一步走了也就行了,剩下的……不用。 只要是文章好,只要不直接淘汰,名次这些都无所谓的。推荐只是获得一个机会,州试可是实打实的考出来的,省试必然也能考出来。 因此,就是平常的见了礼。林雨桐不热情,不想这位夫人倒是热情的很:“……不知道金家娘子,娘家姓甚?” “姓林。”林雨桐笑了一下:“听说夫人是京都人。” “是!是京都人。”太爷夫人看着林雨桐又打量:“娘子可有亲眷在京都,不瞒你说,我总觉得娘子有些面善。” “我娘家也是京都人。”林雨桐泛泛的说了:“许是在哪里跟夫人碰过面也不一定。” “敢问娘子娘家是……”她这么一问,林雨桐就赶紧说:“小户人家,不值当夫人动问。” 这夫人倒是不问了,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不管信没信,林雨桐都觉得,现在不是替原身找娘家的好时机。 过了正月,许大娘子又上门了。这次上门是想要林雨桐要花样子的,“给我那弟弟做了一套春衫,我们家那口子给汉文在药铺找了个活计,先干着吧。” “那是好事啊。”故事还是原定的轨迹在走的,林雨桐就说:“听说祖上是做生药生意的,许相公在药铺历练两年,定是能重操祖业……” 这是好话。 明明就是出门给人家做活的,愣是被说成是为了祖业出门历练的。这话说的好,听在人的耳朵里就是叫人觉得舒服。 许大娘子心情明媚的离开了,到家的时候还跟李公甫说:“要是汉文能找个像是金家娘子那样的,我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李公甫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出了门才说了一声:“做梦!” 人家的事,林雨桐没关注。只跟四爷商量着,说找个时间,去寺里找大和尚问问,这些练气法门的事。 四爷就说:“二月二十九吧。” 二月二十九是观世音菩萨的圣诞之日,那一日去寺里上香,也是那么一个意思。 这次,两人都很正式。提前三天就斋戒,去之前特意沐浴,准备上永福寺找大和尚去。 如今,礼佛的风气格外的浓重,往城外的人络绎不绝。光是等船就等了好半天。 往上山走的时候,四爷就后悔了,“时间选的还是不对。” 香客这么多,大和尚忙着呢。且没那么工夫指点什么练气法门呢。 不过上了山之后,倒是叫人意外了。还是那个小沙弥,在门口等着:“两位贵人来了,师傅在禅房等着……” 还真忽略了人家能掐会算的本事,什么人来什么人不来,人家都知道。 推开禅房,却不是大和尚一个人,跟大和尚相对而坐的,还有另外一个看起来倒是年轻些的和尚,不过从这个和尚的气势上看,修为大概不低吧。 大和尚笑着起身行礼:“两位施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林雨桐笑着回礼,将食盒递过去:“这是素点心,自己做的,您尝尝看。” 大和尚还没说话,那个年轻的和尚猛地站起来看向四爷:“这位施主,可愿舍身出家……” 嗯? 林雨桐猛地就变了脸色,只看向大和尚:“您这是什么意思?寺里的僧人都这般无礼吗?一句话还没说,倒是当着人家娘子的面叫相公出家的。这是何道理?” 大和尚一脸的尴尬:“误会!都是误会!”说着就看向年轻的和尚:“这是贫僧的师弟法海,在金山寺……” “法海?”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了一眼,“这还是真是……”怎么那么爱叫人当和尚呢? 法海看向两人,随后又盯住四爷的眼睛:“施主一身龙气,乃是君临天下之帝王之气……俗话说,天无二主……天下横出第二个拥有帝王之气之人,这是要霍乱天下之兆……为了天下生民不受战乱荼毒,还望施主放下心中执念,皈依佛门……” 皈依佛门? 放你娘的罗圈屁! 什么心中执念! 四爷想做皇帝吗?又不是没做过!至于有狗屁的执念吗?自己见识不够,偏说人家有野心。 林雨桐刚要说话,被四爷一把给拽住了。就见他笑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大师说的是……最近心里总是烦躁,要是有机会能跟大师讲经论道,想来,总是该有些裨益……” 法海大概没想到四爷会这么说,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缓和了起来:“施主知道回头是岸的道理便好。”说着又看林雨桐,“女施主年纪轻轻却功德无限,想来是几辈子的善人修来的,还望女施主……” “好了!”大和尚直接打断法海的话:“师弟不是还要开坛讲法吗?时间差不多了……” 法海这次没有违逆,出去的时候还跟四爷道:“贫僧静候施主……” 四爷还礼,客气的送他出门。 这边大和尚见林雨桐的面色不好,就带着几分歉意的道:“我那师弟……已是犯了痴了,却不自知……”话没说话,他一下子就顿住了,右手抬起来,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上点来点去,然后猛的朝天上看去,紧跟着就叹了一声:“……劫数啊……劫数……”他摆摆手,朝四爷和林雨桐道:“二位请回吧。咱们的缘分到这里就算是尽了……施主不用再来了……”说着,不等四爷和林雨桐再说什么,大和尚已经叫外面的小沙弥:“送客!” 这就被送出来了。 连为什么的都不知道,简直莫名其妙。 先是法海要渡四爷出家,紧跟着大和尚又说什么劫数。 这劫数是谁的劫数? 等二人离开了,大和尚就闭关了,吩咐小沙弥:“若是法海师傅来了,告诉他,贫僧闭关了,谁来也不见。” “师傅!”小沙弥不明所以:“为什么啊?” “为什么?”大和尚闭上眼睛:“以为是契机,却不想……变成了劫数,法海他……可惜了……” “什么劫数?”小沙弥听的糊里糊涂的,追问了一句。 大和尚摇头,却像是没听到小沙弥的话一般:“……也对,佛家尚有金刚,更何况一人间帝王……” 再说什么,小沙弥就听不见了。他轻轻的起身,给大和尚收拾禅房,突然,他的视线落到了金钵上,一时好奇,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可这一看,他不由的惊叫出声。只见原本黑漆漆的看不到底的金钵,里面倒影出一副画面来。一个通体莹白的巨大的蛇身在里面盘旋,然后一层层一层层的蛇皮褪尽,露出个人形来。 “师傅……师傅……”他惊慌一直朝后退:“妖怪……妖怪……” 大和尚一挥手,就要朝那金钵打过去,却不想外面一股劲风呼啸而来,将金钵夺了去:“师兄这是何必?” 大和尚叹了一声:“罢了罢了!天意如此。”他一挥手把小沙弥推了出去,然后禅房的门紧紧关上了,还真就闭关了。 却说林雨桐一路上回去还带着几分气愤,四爷却笑她:“怕我出家?” 林雨桐看他:“你敢扔下我试试?” 四爷哈哈就笑:“舍不得呢!”说着,就摸了摸她的头。 瞬间,晴空万里。 林雨桐雀跃了起来:“回去就打听金山寺。” “不用!”四爷说着就朝后指了指:“打听就太刻意了……你且等着看吧。” 本来不想搭理的,谁知道这法海属狗的,逮谁咬谁。四爷满身龙气,这没法解释,但是武断的说人家有野心,想造反这就过分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了得?大江大浪都闯过来了,不能栽在法海这个阴沟里吧。毕竟,别的世界怎么走向,两人是没有剧本的。可这次不一样啊,提前要是知道剧本还给玩崩了,那真是……死的冤枉了。 因此,本来不怎么关注主线的林雨桐,默默的观察起来了。 先是许宣,这家伙被他姐姐跟姐夫塞到药铺当学徒去了。他读书不行,但学医还是有些天分的。他性子不要强,人品也确实没有什么瑕疵,性格上的缺陷就先不说了。只说他这脾性,当伙计当徒弟都合适。特别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也不会偷奸耍滑。所以,差事做的,师傅满意,他自己也满意。 而小青呢?也不知道冬眠醒了没有? 小青不光冬眠醒了,还因为手里的培元丹,引来了大麻烦。 此时,小青变回了本体,急速的朝西湖逃窜。会水是蛇的本性,但是这道士,在水里只怕是不灵了。 “想跑?”一白发道士紧追其后:“孽畜,你手里的丹药,不知道是残害了贫道多少同门得来的……今儿不除掉你这妖孽给同门报仇……” “说是不是抢的,是有人送我的,你这臭道士偏不信……”小青化为人形当空而站,“你要不信……” “贫僧当然不信。”老道轻哼一声:“孽畜,还不受死?”说着,手里的佛尘就朝着小青打了过去,小青口吐鲜血直接摔了下去。她恨恨的道:“好个道貌岸然的道士,想要我手里的丹药,只管来抢便是,偏还说出一堆的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滥杀无辜……” “还敢嘴硬?”老道手里的拂尘脱手而出,对着小青刺了出去。 小青瞪大了眼睛,心道:数百年的道行,要完了吗? 心中正不知道是何种的滋味,就见眼前白光一闪,一条白练将她托起,险险的躲过那一击。 是谁? 她扭脸去看,只见一美貌和善的白衣女子站在她的边上,眼里盛满了悲悯…… 1312.滚滚红尘(5)三合一 滚滚红尘(5) 老道上下的打量这白衣女子, 横看竖看看不出身上的妖气来。他皱眉:“姑娘这是何意?”说着, 就指向小青:“此乃蛇妖,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贫道正要除了此妖……” “道长所言差矣!”白衣女子扶起小青:“这姑娘……虽为蛇妖,野性难驯,可小女子观她面相,见她身上不仅无杀孽, 反而还隐隐沾染了一丝功德气。只怕是常年在身负大功德的大能身边才能有如此机缘。既然大能能留下她, 想来她也不是恶妖!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道长手下留情,饶这小小妖精一条性命吧。” 小青却轻哼一声:“这老道哪里是要我的命,他是要我手里的丹药。这丹药乃是大能所赠,怜我修炼不易,却不想引来此等恶道追杀……” 白衣女子瞬间便冷了脸, 看向老道:“当真如此?” 老道轻哼一声:“一派胡言。”他暗暗的观察白衣女子,也不由的被她所散发出来的威势所摄,便道:“既然不是杀人夺药, 贫道今儿就先放这孽畜一条生路。以后若是胆敢为恶,定斩不饶。”说完,一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小青常松了一口气:“果然, 这有因没果的东西是不能拿的。” 白衣女子就摇头:“你才多少道行,就敢跟这样的人对上。以后千万小心些, 莫要逞强。” 小青见这女子要走, 急忙一把给拉住:“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今日救了我小青性命,他日必当报答。” 白衣女子看向小青的眼神就和缓多了:“知道报恩,可见本性不坏。今日救你性命,不过是顺手而为。再者,我也是不愿看到同类遭难。” “同类?”小青上下打量白衣女子,“你说你是我的同类?” 白衣女子左右看看,见周围无人,闪身就没入西湖水中,化为一条巨大的白蛇在水里一晃,转瞬又出水,依旧是一白衣佳人。 “啊!”小青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围着白衣女子不停的看:“为何你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我姓白,名素贞,乃是在峨眉山修炼了一千七百年的白蛇。得了观音点化,得知人间尚有一段因果未了……”她三言两语,便把当日小牧童救她的事说了,“如今只为报恩而来。” 小青眼里就闪过一丝艳羡,有几个大妖能得观音点化呢?既然是自己的恩人,“还请白姑娘住下,这找寻恩人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我如今住的地方,几乎是不见人的。在里面也不妨碍修炼,离西湖又近便,要是不嫌弃……” 白素贞捂嘴一笑:“小青你瞧着,倒是学会了一些人间的礼数。” 小青尴尬的笑了笑,化为青光一闪:“姑娘请跟我来。” 仇王府一派破败,却是藏身的好去处。白素贞暗暗点头,便也留了下来,又问小青:“原以为你是哪位大能身边的妖宠,偷溜出来玩的。但看你如今这住处,只怕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短了。” 小青哈哈就笑:“哪里有什么大能?是我意外碰上一对夫妇,那男子一身龙气龙威冲天,那女子一身功德光华璀璨。他们倒是不拿妖当做异类,来往几回,倒也有些交情。”说着,她眼睛一亮:“白姑娘,要不然,你随我去见见这两人如何?你不是要寻访恩人吗?” “去见异人倒也可,只是观音提点,要我清明往西湖寻高人……”白素贞算算时间,倒是还有些时日才到清明:“寻恩人之事倒是不急了。” “那便跟我去见那位金家娘子如何?”她忙道:“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只要他们有,能做交换的,他们都乐意交换。比如我,她就曾答应我,给我一缕功德之气。既然你我为同类,这一缕功德气,我让给你便是,顺便了结了你我之间的因果。” 一缕功德气,能叫蛇脱胎换骨。以此来报答救命之恩,倒是说的过去。 只不过白素贞摇摇头:“这是你的机缘,我怎可抢夺。你们能见面,是缘分。我拿你当妹妹,以后这话万万不要再提。” 妹妹? 这个称呼有些陌生,但还是叫人觉得温暖。一个人的时间太久,谁都会觉得独孤,甚至有时会觉得无助。她见过金家夫妻恩爱相处,她见过书呆子的姐姐姐夫为他劳心劳力,那时候她就想,其实有个家人挺好的。 可是,她是妖啊!哪里来的家人? 却不想这从天而降的姐姐,一声‘妹妹’叫她突然眼窝一热,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了。她盈盈下拜:“姐姐,小青见过姐姐。” 白素贞没想到小青竟是当了真了。她犹豫了一下便道:“罢了,这许真是我们的缘分。” 一个异常美貌的白衣姑娘带着一个青衣姑娘走到大街上,回头率自是百分之百。这两人一身打扮,甚至扎眼。小青带着白素贞一路来找桐桐和四爷,却没想到还没靠近大门呢,里面就传来小鲤的声音:“小蛇,你又来作甚?主人不在家,速速离去!” 小青轻哼一声:“你家主人去哪了?” “去陪相公赶考去了。你们过了清明再来吧。”小鲤摇着尾巴,看家护院的活儿做的特别顺手。 小青无奈的看白素贞:“姐姐,看来咱们来的不巧。” “没关系,有缘总能遇见的。”她这么说着,就朝这家的大门多看了两眼。 那边许大娘子从金家的门前过,见俩姑娘对着大门的方向,就笑着迎过去:“两位姑娘可是找金家娘子?不巧的很,金家娘子陪着金相公赶考去了。” 白素贞忙道:“多谢夫人告知。” 说着,就跟小青跟人家告辞,等人走远了,许大娘子还有些恍惚:还有这般美貌的女子,也不知道哪家儿郎配得上。 却说林雨桐和四爷带着一房的下人,才在客栈租赁的小院住下,就听到小鲤千里传音,说是小青带着一个白衣姑娘去过家里。 林雨桐跟四爷说:“估计是白蛇。” 可四爷的关注点不在白蛇上,而在新打听来的消息上,“省考的主考是学政林大人。这林大人名叫林元坤。” 林元坤? 要是没记错的话,秋叶的魂魄告知林雨桐,原主的亲身父亲叫林元道。 林元道……林元坤……这一听就像是兄弟。 “县太爷的夫人的嫂子的妹夫是林元坤。也就是说林元坤的夫人是县太爷夫人娘家嫂子的妹妹,这两家是姻亲。怪不得她说瞧着我面熟。想来以前一定是见过的。”林雨桐看四爷:“怎么办?认亲吗?” 四爷摇头:“不急。最近你别出去晃悠!” 那就不晃悠。 先不说这考试里有没有回避这一条,就只人家家里的姑娘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然后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就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窥探。这对两人现在的处境都不算有利。鉴于这一点,林雨桐几乎是不出门。如果非要出门,必是要以面巾遮面的。 结果考完了等放榜,四爷的成绩不好不坏,居中而已。 “怎么会呢?”难道林元坤也不清廉? “既然知道林元坤可能是‘你’的长辈,那以后少不得还会有瓜葛。我若籍籍无名还罢了,要真是考的扎眼了,你猜会不会有人牵强附会……”四爷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 也有道理。 如今,低调就是王道。 怕碰见不想碰见的人,两人没有多留,叫唐久他们收拾东西,这就走。 此时清明刚过,春意渐浓。江南的春天要比冬日招人喜欢的多。 杨柳依依,春风和煦,沿江而行,确实叫人心旷神怡。 林雨桐就问四爷:“殿试还去吗?” “不急。”也真不能急,法海那和尚就是个大炸弹。偏金山寺是梁相国出资修建的。这里面的瓜葛,可不一般。真要是这法海把那些话告知了梁相国,那去了就是送死去的。 所以,这法海和梁相国,必是要先除掉的。不除掉这两人,谁的日子也别想安稳。 回了钱塘,一下船便听说一件事:县衙的库银被盗了。 林雨桐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大青虫,叫大青虫帮着叫小青来一趟。 “她回来了。”小青背过许宣,跟白娘子这么说。 白素贞‘哦’了一声:“那你就去了。官人在家,我今儿就不去了。” 小青跺脚:“姐姐,你怎么……”说着,叹气一声:“好吧,我去去就回,不耽搁的。” 见了林雨桐,林雨桐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这一开口,很多事就露馅了。你连最起码的修炼都不能,怎么可能就知道这么多事。 小青问林雨桐有什么事要她做。 林雨桐想了想就摇头:“是听小鲤说,你来过,所以才找你问问,你之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事啊!”小青忙道:“是我姐姐……”她倒是不瞒着林雨桐,把白蛇报恩的事说了,“您说巧不巧,我当那恩人是谁,没想到竟是之前见过的书呆子。在西湖的断桥上,我一眼就瞧见了他。不过我那姐姐也是个傻人,只看书呆子长的俊秀,就一眼瞧中了他。这一动了凡心,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如今成了亲,端是恩恩爱爱,眼里再是没有别人了。当时知道那是她的恩人,我便说了,给那位书呆子买房置地,然后给他一些银两,叫他能说上一房贤惠的媳妇,这便是恩同再造了,跟救命之恩相抵,也是使得的。可惜,她就是不听,如今,倒是跟一普通人结成夫妻。还说那是她命里该有这一劫,反正我是不明白的。” 林雨桐就问她:“那他们如今住在哪里?” 小青朝城外的方向努努嘴:“就在仇王府啊!”说着,便是自得起来,“你现在去看看,如今的仇王府是个什么样子,恢复了几分当年的样子。” 林雨桐就呵了一声:“……你知道那么一座府邸,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需要人工多少,耗费多少时间心血,又需要耗费多少金银?” 小青朝林雨桐看,觉得她的表情很是莫名其妙。 林雨桐就摇头:“你那姐姐,得菩萨点化,除掉了一身妖气。菩萨便是希望,她做一回真真正正的人。可是她做的是人吗?”见她双眼迷茫,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林雨桐就把话往透的说:“你知道那仇王府是谁的府邸别院吗?那是反王的府邸别院。仇王因附逆秀王谋反,满府上下,尽数被杀。当年的府邸如何,只看残垣断壁就可判断出一二来。这样的一座府邸,本该是收归朝廷的。到了朝廷的手里,或是由天子赏给有功之臣,或是尽数变卖,钱财收归国库。可惜,这地方闹起了鬼,卖不出去,如此一耽搁,被你们私下里占有,人又不敢过去,才变的破败了起来。可哪怕是它再怎么破败,那地方也没人敢私自占有,因为那里的地皮连同上面的一草一木,本来都该是属于朝廷的。这样一个地方,你们作为异类,平时住着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化成人形之后,堂而皇之的将之改成府邸呢?犯了如此忌讳尚且不知,还自得本事了得。岂不愚蠢?” 小青瑟缩了一下,“这……那里应该无人前去……” 林雨桐又是冷笑:“这也是你们遇上许宣那个书呆子了。仇王府距离钱塘能有多远?本地人谁不知道那里情况。你问问许宣,看他听过那地方没有。那么一个在大家的嘴里早就不是人能住的地方,却不知不觉中变了一个样子。要真能变个样子,不说五年前,得至少三年前,那里就得动工。这做工的人手从哪里来,里面的一砖一瓦陈设帷帐,可曾见过有人采买?若是有,钱塘县这么大点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一点消息?行!做工的可以是别处来的,采买的东西也可以是别处运来的。可这那么多人做工,这吃的用的,总不会舍近求远吗?不说别的,每天前往清波门的船夫们,谁听说过这件事?一点动静都没有,平白在朝廷的地盘上冒出一座偌大的府邸来?你当人家都是傻子?还有,你知道那么一座府邸,多少个下人才能打理的过来吗?我告诉,没有两百人,是运作不来的。你们是几个人?一个你,最多就是你手心里攥着的五个鬼。这也就是许宣那书呆子没见过世面,才信你们的话,换个人试试。荒郊野外,孤魂野鬼出没的地方,一个美貌的姑娘带着一个丫头,几个下人,连同凭空冒出来的华贵府邸……这是要吓死人的。” “这……”小青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这……哎呀!你们人就是麻烦!” 林雨桐又说她:“县衙的银库是你偷的?” 小青哎呀了一声:“这不是姐姐想给许宣开一家药铺吗?得一百两银子……” 林雨桐真被气笑了:“区区一百两银子,为什么要去偷朝廷库银?” “那要不然呢?”小青还莫名其妙呢,“要不然上哪里弄银子去。” “那你知道朝廷的银子都是带着印记的吗?”她这么一问,小青又摇头:“有印记吗?” 作的一手好死!法海不收拾你们收拾谁? 人家王道灵别管是坑蒙拐骗还是什么,但人家还知道自己赚银子,怎么你们倒是干脆,直接来了一手盗库银。 林雨桐就跟她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有银子,对别人来说,是千难万难的事,对你们而言,却是最容易的。”她掰着手指跟她算:“想要获得一百两银子乃至更多,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赚。怎么赚呢?告诉一个最简单的。那荒山野岭上,野生的天材地宝,像是人参啊,黄芪啊,这些东西,也不要年份太大成精的那些,哪怕是三五十年年份的,有上三五支,价值也不只是一百两银子。对于别人而言,想找这些不容易,但对你们而言,应该天生就对这类东西有感应才是。得了药材,拿去药铺换成银子。这药救了人,还有你们功德。怕从天地取材,有了因果,你可以取一棵又种上三五棵,补上对天地的亏损。这不就完了。这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财之道。何苦冒险去偷?” 还能这样吗? 小青催林雨桐:“虽然当人好像很麻烦……但是你……你继续说。” “好!继续说。”林雨桐伸出第二根指头:“如果想不来自己赚钱的门道,还有一种办法,那便是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亦或者,是做交易。比如说跟我做交易或者是跟我借。” “可是你不在啊!”小青辩解了一句。 “我虽然不在,但你们这钱就非是立马当下马上就得用吗?”林雨桐这么问了一句。 小青就不说话了,确实不是非得马上用的。 “既然知道我过了清明就会回来,为什么不等等呢?”林雨桐就说:“开口问我借,将来或是还银子,或是用其他的东西抵账都行的。跟我做交易,叫你吃亏了吗?” 没有!所以,替别人干活,跟别人做生意,也是正确的来钱的办法。 小青似有所悟。 但林雨桐的话还没说完:“再说这最后一条,就是实在没办法了,偷了。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去偷银库呢?县太爷不是个清官,他自己的银子只怕不比银库的里属于朝廷的银子少,你怎么不去偷呢?光是她姨太太首饰匣子里的首饰,多少个一百两换不来?偷了银库的,这属于偷了朝廷的,性质严重的话,这都等于谋反了。况且,你知道银库的银子是做什么用的吗?它许是用于赈灾,用于救济。县里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用银子的时候才发现银子没了,多少人会因此而丧命,想过吗?这杀孽只怕得算到你们头上。反之,若是你只偷了县太爷的,那再是县太爷,那也是个人的。况且,他的银子不能见光,丢上个一千八百的,都不敢张扬。就是被发现了,他捏着你的把柄,你也捏着他的把柄的。只有他怕你的,没有你怕他的。这样的银子,你就是随便花,也不出了事。况且,那是不义之财,你拿它开药铺救人性命,功过也可相抵。你们可倒是好,直接偷了朝廷的银子拿去给许宣用。你们这是嫌他死的慢,不害死他不肯罢休吧。这是报恩吗?寻仇都没这么狠的!” 小青‘啊’了一声,捂住嘴满脸的惊容:“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就回去把银子还回银库……” 哎呦!好一个天真的妖啊! 林雨桐气道:“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听什么呢?你还回去?那你还不得惊动人吗?”见小青还是不明白,她就道:“你偷偷的,把库银放到太爷姨奶奶的房间里去。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后续的扫尾,自有县太爷处理。” “明白!”小青身影一闪,化作青光,想想又化成人形,“我这就去办。” 走着出门,走着从街上穿过去,然后上船,搭船离开。 四爷却说林雨桐:“你教坏妖精了。” 可一个好妖精,自以为好心办的事,那杀伤力简直是杠杠的。要真是盗了官银的罪名给许宣坐实了,别说许宣了,就是李公甫夫妇包括许宣做工的药铺,只怕都难逃干系。这么多人,若是都因为两条蛇的‘无知’而受牵连……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所以,咱们差点害死官人。”白娘子懊恼极了:“这事怨我,怎么就……” “不是,姐姐,这事怨我。是我差点闯了祸。”小青看看这仇王府,“姐姐,这里也不能再呆了。” 白娘子咬牙:“你先把银子处置了。就按那位金家娘子说的办。然后……今天晚上,等相公睡了,你陪我去见见这位恩人。若不是她提点,咱们险些闯下大祸。” “是!”小青应了一声,就去办事了。 人刚走,许宣就从屋里出来:“娘子,你在哪里?” 白娘子赶紧扬起笑脸:“官人,我在这里。” 许宣忙过来:“一觉起来,竟不见娘子,我这心里,顿时就慌了。” 白娘子脸上有了几分红晕:“我能去哪里呢?官人只管安心便是。” “唉!”许宣拉着白娘子的手:“娶的你这样的如花美眷,每天过的都如同是做梦一般,就怕梦醒了,你却不在了。” 这话叫白娘子好生心酸:“我会陪着官人的,莫要不安。” 晚上,等许宣睡的踏实了,白娘子才起身,跟小青离开,骤然出现在林雨桐和四爷家的院子里。 小鲤还是有些用的,至少能在主人和不一般的客人说话的时候,设置结界。也不怕家里的下人听到什么动静。 还别说,这白娘子确实瞧着温良。她一间林雨桐就行礼:“娘子与我有大恩。若是官人有个万一,我……” 林雨桐摆手:“我只是提点小青而已……其实,没有我插手,许相公也不过是有些牢狱之灾,受些皮肉之苦而已。” 这就是这样,也足够叫白娘子心疼的:“……我本是想帮官人立业,可心急差点办坏了事。如今,我还是想帮相公开一家药铺,这是他的心愿。再说,治病救人,也是积德的好事。不过,我再不敢贸然行事。今儿听了小青的提点,真是叫我茅塞顿开。我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林雨桐也想听听她想说什么。 “小青今儿回去说了君子取财之道,这倒是给了我启发。夫人乃是有大德行的人,我这不情之请便是,夫人看,能不能出资,咱们合伙做这个买卖。官人看诊开药,我呢?就像是夫人说的,药材,尤其是珍贵的药材,这些对于我和小青而言,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这生药的生意,也是许家祖上的生意,想来做起来也不会引人侧目。”她坦然的说着的她的心思:“我找夫人合作,一则,是因为夫人有大德行。小青不过跟夫人偶有交易,便沾染了功德之气。我想,要是跟夫人合作,我不敢奢求什么,只要官人能得贵人庇护,便是我的造化。二则,金相公是有大才之人,以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小小药铺,小小生意,能得官家相护,生意才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三则,我也是想着,贵人之志不在黄白之物上,可这我才初踏红尘,便感觉无钱寸步难行。贵人想要青云直上,不依靠钱财,却也缺不得钱财,这正是两厢便宜之事。四则,看了夫人给小青的培养丹,我便知,夫人乃是岐黄高手。以后店里可以代卖夫人所配丹药,夫人不缺钱财,但是这救人积德之事,想来夫人不会拒绝。这便是我的一点小心思,不知道所提之事……夫人意下如何?” 好聪明的白蛇。 举一反三,这里面的什么弯弯绕,竟是都明白了。 林雨桐点头:“既然是两厢便宜,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白娘子大喜,“那等我处理完因莽撞而惹出来的事端,便正式登门拜访夫人。”说着,就起身跟林雨桐道别。 林雨桐也正想看看,她是如何处置那么多漏洞的。 回了仇王府,小青就问:“银子的事情解决了,可这府邸的事,如何跟官人说?” 白娘子咬牙:“叫白福出来,我有事要交代。” 小青张开手心,白福就飘了出来:“白娘娘,小青姑娘,可有差遣?” 白娘子就招手叫白福到跟前,然后低声交代了几句:“……可都记准了?” “记准了。”白福点头:“保准出不了差错。” 白娘子进了卧室,看着床上的许宣有些不忍,但还是施展了法术,就见许宣飘着朝湖边的船上而去。而白福瞬间化为一个老迈的船家,站在船头。 等许宣一觉醒来,朝身边摸了摸,不见娇嫩的身躯,瞬间就惊醒了:“娘子!” “什么娘子?”年迈的船夫端着一碗鱼汤进来:“这位相公,你可算醒了。你这都昏迷多少天了,要是再不醒,小老儿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许宣看着船夫,觉得面熟:“你不是那个……那个载着我游西湖的老人家嘛。对了,我娘子呢?” “什么娘子啊?”老船夫莫名其妙:“当日相公搭船,下雨了非要站在船头,这淋了雨,就晕倒在我的船上了,哪里有什么娘子?” “不对啊!船家!”许宣蹭一下坐了起来:“你忘了吗?我先上的船,后来下雨了,就有俩姑娘在岸边叫船,我叫你靠过去,然后叫两个姑娘上了船……那俩姑娘呢?” “哎呦!小相公啊,你这是病糊涂了吧。”船家一副吃惊的样子:“还是被什么精怪给迷了心智了,这船上只有我跟相公两个人,我又不知道相公家住哪里,想找家人都不容易……再说了,也没有什么姑娘不姑娘的,相公那天上了船,只说要去清波门……” 清波门? 许宣一拍脑门:“对了!是我记混了。不是清明那天……是我去清波门那天……那天……”他使劲拍了拍脑袋:“那天明明去了白府,见了娘子的啊!难不成这些天的恩爱,都不过是梦一场?”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船跟着猛烈得的摇晃起来:“船家,你靠岸。我要上去找……找我娘子……” 按照记忆里的地方,找到了仇王府,可是哪里还有白府的影子,残垣断壁,依旧是那破败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娇滴滴的娘子? 这? 许宣一路回去都浑浑噩噩,失踪了好些日子的许宣一回来,就病了。病里一直喊娘子,把许大娘子给愁的:“这可怎么是好?” 李公甫又给请大夫,又给抓药:“还不是你!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说碰见个姑娘,人家对他有意思,你就信他的,还真催他出门去找!这不是瞎胡闹吗?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真是随随便便的跟汉文成亲了……哼!那这得是什么样的姑娘?” “你这人,就不能少说一句。”许大娘子轻哼一声:“不知道我这心里正烦着呢。”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喊:“家里有人吗?” 是非常清脆的属于女子的声音。 许大娘子就出去:“谁啊?” 结果一碰面,许大娘子就指着小青:“咱们见过吧?” 小青也一脸惊讶的样子:“没想到是夫人家。是,咱们见过的。没想到这么巧,我才想问问巷口第一家,您那邻居家的屋子卖不卖,打问打问,谁知道走进来,是您呐。” 许大娘子朝隔壁看了看:“卖的卖的!他们一家要回乡下去,这屋子自然是要卖的。” “那能烦请夫人帮我们问问吗?”小青朝外指了指,“不瞒夫人,家中就我跟小姐二人。小姐来投亲,亲眷却遍寻不着。想着,干脆在这里落户算了。找房子找了几天,听人说这里的治安是最好的,全赖这里住着一位好的差大哥,这才……” 许大娘子就更开心了:“这没什么麻烦的,我去问问。”出门就见那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口,朝她盈盈一拜,心里更熨帖了。心里寻思着,这姑娘是孤女,跟汉文……倒也是配得的。 她越发殷勤的帮着把院子买了,归置好了:“有麻烦就喊一声,我们就在隔壁,是听的见的。” 回去就跟李公甫说:“要不要请个媒人去问问?不是我说,那白姑娘端是好人品模样,还有小青那丫头……” 小青? 晃晃悠悠起身的许宣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个激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门就进去:“姐姐说小青?小青在哪里?” 许大娘子被弟弟的样子吓了一跳,朝隔壁指了指:“就在隔壁……” 话没说完,许宣就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两口子一看这不对啊,怕许宣是失魂之症,冲撞了人家姑娘,就赶紧追了出去。 追过去就看见许宣抓着小青的胳膊一个劲的摇晃:“小青,是你!真的是你!我娘子呢?我问你我娘子呢?” 小青不敢使劲的推搡,只道:“这相公好生无礼,我跟我家小姐才搬来,哪里知道你家娘子在哪里?” 正说着话,白娘子从屋里出来,说小青:“青儿,不可这么说话。” 而许宣,自从白娘子出来,他就傻愣愣的对着白娘子的方向又哭又笑:“娘子,你去哪里了?叫我找的好苦。” 白娘子刚要上前,小青轻咳一声,白娘子顿时停住了脚步,然后背过身去:“这位相公慎言,我还是未出嫁的女儿身,相公这么说,可叫我以后……如何是见人?” “娘子!”许宣还要上前,被小青给拦了:“这相公怕是病了……” “是病了是病了。”李公甫上前,赶紧把许宣给拉回来:“癔症,见了谁都叫娘子,当不得真的。我这就带他回去好生看管。” 许大娘子也满脸的尴尬:“是啊!是啊!对不住啊。” 可被硬生生的带回去的许宣进了许家之后却道:“姐姐,相信我,我真没病。她就是我娘子,再是错不了的。我们明明成亲了……” “你说是梦里吧。”李公甫这么问。 许大娘子却觉得这许是机会:“哪怕是梦里,这也说明这是天造地设的姻缘嘛。我看这事能成!” 于是,林雨桐接到了许大娘子的请托,请她去给许宣向白娘子提亲。 1313.滚滚红尘(6)三合一 滚滚红尘(6) 林雨桐觉得, 这种媒人不好做。 说起成亲, 说起这个拜天地, 大家感觉就是一个仪式。可放在这个神佛满天, 妖鬼满地的世界, 拜天地就不能等闲视之。拜了天地,就等于告天地神明,某某某和某某某结为夫妇。需要他们的准许, 也需要他们的赐福。 人妖结合啊, 这个媒人你猜那所谓的神佛是不是知道, 能不能同意。 林雨桐和四爷低调尚且来不及, 哪里能上赶着往那些人跟前凑。但是这拒绝,又不好。不说白娘子还想跟她合作的事, 就是李公甫和许大娘子,两个热心人,林雨桐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就说:“这事……对人家姑娘可就有点太突然了。要不我先去探探口风, 若是人家有意, 那许大娘子你只管遣了官媒,这也显得正式。况且, 人家姑娘家也是需要媒人的,她们又初来乍到……” 许大娘子一拍大腿:“你看, 我这一着急,反倒是不如你周全。那就劳烦娘子你去问问, 看看人家姑娘怎么说。”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可千万告诉人家, 咱们没有勉强的意思。要是不乐意就不乐意, 不用不好意思,以后还是邻居一样相处。我们一定会好好约束汉文的,打搅人家姑娘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林雨桐应着好,送走了许大娘子,就又去巷子的头一家,找白娘子和小青。 白娘子肯定是愿意的,这个不用问。但想要这么成婚,林雨桐就说:“既然你是得了观音点化,才来报恩的,那你这跟许宣成了夫妻,应该是观音菩萨默许的。可如今你要正儿八经的三媒六聘,结这一桩姻缘……你们的情况又跟大多数夫妻不一样。菩萨肯点化,又特意指点你,你这要成亲了……” 林雨桐话没说完,白娘子就明白了。她眼里迸发出惊喜:“对,我怎么忘了?我跟官人,说起来,是观音大士保的媒……” 观音大士也没给你们保媒,只说叫你报恩。只是你这报恩的方式,有点那什么了。等她告诉观音菩萨,如果菩萨认可这种报恩的方式,就该有明确的说法。再不济也能叫她知情。若是菩萨不认可这种报恩的方式,就只看白娘子怎么选择了。是选择违背菩萨的意思,还是顺从菩萨的意思。 林雨桐笑笑:“那我等你的回话之后,再去给许大娘子回话。” 白娘子拜了又拜:“多些金家娘子提点。” 真不是提点,我也是怕招惹了招惹不起的人……不是,是神!怕招惹了招惹不起的神佛啊! 林雨桐离开了,白娘子却上香,跪在观音像跟前:“今弟子白素贞,欲与许宣结为夫妇,特秉明观音大士……” 香气袅袅,但画像的观音也只是画上的观音。 白娘子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咬牙再拜:“今弟子白素贞,欲与许宣结为夫妇……” 如此再三,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姐姐!”小青一脸忧色:“姐姐,只怕天地所不容呢。毕竟人妖殊途……” 白娘子摇头:“不是……一定不是的……若菩萨不许我与官人结为夫妻,为何要赐我仙丹,除去我身上的妖气。” 小青皱眉:“姐姐……这是何意?” 白娘子叹道:“男女结为夫妻,敦伦亦为天地之道。若是我妖气不除,妖毒便会沁入官人身体,只怕用不了几日,他便会命丧黄泉。若是报恩只要我助恩人渡过难关,何苦去除我满身的妖气?”她摇摇头:“既然如此,现如今要结为夫妇,菩萨又为何……”她跪在观音像前再三叩首:“弟子愚钝,还请大师明示。” 可观音也还是闭嘴的菩萨,三炷香燃尽,也没有丝毫的回应。 “姐姐。”小青脸上露出几分惧怕之色来:“现在该怎么办?” 白娘子起身,沉默了良久之后就叫了一声:“小青。” “在。”小青上前扶着她,只觉得她的双手冰凉,“姐姐,你吩咐,我听着。” 白娘子咬牙:“你去告诉金家娘子,这亲事……我答应了。” “啊?”小青看看观音像:“可是……可是……菩萨……” 白娘子摇摇头:“你不明白……去吧!按照我的话说,叫许家遣了官媒来。咱们这边,别请金家娘子了,拿着银子也找官媒吧。” 小青欲言又止,见白娘子坚定的对她摇头,她只得咬牙出去了。 “菩萨真同意了?”林雨桐看向小青。 小青眼睛一躲:“同意了!” 林雨桐只看小青的表情就知道她说谎了。于是,她叹了一声,果然!就说嘛,菩萨要说叫两人结为夫妻,那法海怎么会冒出来拆散人家夫妻?她摇摇头,问小青:“你姐姐不再想想了?” 小青一听这话就知道那点事压根没瞒过人家的眼睛,人家又给猜着了。她都放弃辩解了,有气无力的往凳子上一坐:“娘子,我姐姐这是入了迷障了……”她说话又快又急,把那点事全都倒给林雨桐了。 林雨桐没想到菩萨会什么都没说,这没态度是个什么态度。 她看隔着珠帘在里面写字的四爷,四爷似有所感停下笔看过来:“没有态度就是态度。路就摆在眼前,朝哪边走,得她自己选。” 是呢! 许宣倒像是白娘子求道路上的一道情劫。不动凡心,护着许宣寿终正寝是一条路。动了凡心,历经磨难又是一条路。生老病死爱恨离别,知道滚滚红尘的苦,她才能悟。 所以,选择什么路,就得承受这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林雨桐看小青若有所思就道:“你姐姐还打算跟许宣隐瞒她是蛇精的事吗?” 小青愣了一下:“这可怎么说呢?官人胆小,要知道……肯定会吓坏的……哪里还会……” 还会与姐姐结为夫妻? 这话没说出来,可是猛地想到这一点,她又愣住了:姐姐,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怕也是怕许宣知道了,不肯跟她成亲。那姐姐这到底是报恩呢?还是她先对许仙动了凡心? 回去的路上,她都在想这个事情。 到家后,白娘子看她精神恍惚,不由的问:“怎么了?可是金娘子说什么了?” 小青看向白娘子:“姐姐,我听人说,这结亲至少得要你情我愿。” 白娘子一笑:“难道官人会不愿意?” “可官人不知道咱们是什么?”小青看白娘子:“咱们是谁便是谁,瞒的了人,瞒不了天。姐姐觉得……官人若是知道你我是蛇,他还会一如既往的愿意跟姐姐你结为夫妻吗?” 白娘子不由的朝后退了两步:“这……” “姐姐,你自己也是害怕的,害怕官人他不愿意。”小青心里有几分不忍,但还是道:“姐姐,你动了凡心了……如果现在告诉官人,告诉他你是蛇精的事,他若是不愿意,我们便把这宅子和最近赚来的银子都留给他,叫他安居乐业,叫他娶一房如花美眷……你也就该死心了……我陪你回峨眉山,咱们去闭关修炼,再不理凡尘俗世,可好?” 白娘子连连摇头:“官人他……会吓坏的……” “姐姐,他现在只是以为做了一场梦而已。”小青拉着白娘子:“托梦告诉他,若是连梦里他都无法接受,那若是有一天,真知道了姐姐是蛇精……” “你叫我想想,你叫我再想想。”白娘子转身回了卧室,仿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青。 小青在外面急的直跺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看样子,是不会改变什么的。 许宣半梦半醒之间,果然看见他家娘子走了过来,泪眼莹莹,一声一声叫着官人。他觉得身体轻盈的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娘子,你为何不认我?” “不是不认你,官人……”白娘子咬牙:“官人……我有我的不得已,我本是峨眉山修炼了一千七百年的蛇妖,因报恩才……” “我不管娘子是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娘子,这就够了。”许宣紧紧的拉着白娘子的手:“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娘子。” 白娘子大喜:“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你是妖精也好,是鬼怪也好,我都只认你是我的娘子。”许宣拉着白娘子:“别走,也别不理我。” “官人,打发官媒来提亲吧,我在隔壁等你。” 许宣手里一空,猛地惊醒,才听见外面三更天的梆子声。他也顾不得许多,半夜将姐姐姐夫的房门拍的啪啪响:“姐姐,叫媒人去提亲了,我娘子她答应嫁给我了。” 李公甫翻身:“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魔怔了。不行我去借点银子,从乡下给买个姑娘做媳妇算了。别真坐下病了。” 胡说! 许大娘子起身,安抚许宣:“大半夜的,哪有这个时候请媒人的?放心,明儿一早,我便找人去……” 站在院子里的白娘子将隔壁的动静听的真真的,不由的抿嘴一笑:看来真是多虑了。 林雨桐一早起来脸还没洗呢,小青就来了,叫林雨桐给许娘子回话,说是答应了。还说:“我姐姐跟官人把什么都说了,官人说不在乎。” 她笑嘻嘻的,一脸的高兴。 林雨桐惊讶了一瞬,却也不再说什么了:“好!我收拾好就去回话。” 看着她蹦跳着离开,她扭脸过来,四爷把热毛巾已经递过来了。她接过来低声道:“你说,这人心脏也挺强大啊。”擦了脸,她不由的问了一声四爷:“你行吗?” 四爷特淡定的回:“别说是妖了,就是人……我敢吗?” 我问的不是这个! 好像除了这个答案,别的答案也不行啊。 “我就发现,你现在回答问题都是自带避雷针的。”所有的可能是坑的问题,都能轻易的绕回过去。 那必须的!活成老妖精了,再摸不准你的脾性,那可真是白活了。 林雨桐自己不由的都笑了:“我是说,咱们俩这样的,都觉得心里膈应到不行。你说那许宣真就接受的一点都不勉强?” 怎么这么叫人不信呢? 四爷却说:“人说话啊,很多时候都以为自己说的是真话,可有时候,那也就是说说。” 又叫四爷给说着了。许宣跟白娘子的婚事进行的非常顺利,从媒人上门到送入洞房,中间也就半个月的时间。成亲的一切事宜都是安排在白娘子那边的,不能叫许家的媳妇进了李家的门。反正就这么着吧,热热闹闹的成亲了,新人被送入洞房。 许宣拉着白娘子:“之前我真做梦,梦到跟娘子成亲。今儿虽是新婚,可我竟是不觉得陌生……” 白娘子就笑:“那这一定就不是梦啊。” “怎么会不是梦?”许宣哈哈大笑:“我还做梦梦见你跟我说,你是一条成了精的蛇。你说好笑不好笑?” 白娘子却笑不出来了,她挤出笑脸来:“你怎知那就是假话?说不定那就是真的,我就是一个妖精呢?” 许宣拉着白娘子,也故作认真:“要是妖精,也不会是蛇那种怕人的东西……我猜你一定是一只狐狸精,专门摄人心魄的小狐狸。” 白娘子这点挤出来的笑也差点维持不住:“你怕蛇?” “怕啊?”许宣理所当然:“没有几个人不怕蛇的吧。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知道,不是每条蛇都有毒的,人要是不惊了蛇,蛇也不会主动攻击人,可这怕就是怕嘛,哪里有什么理由。”他拉白娘子:“洞房花烛,千金一刻都不换的时光,我们怎么能把时间花费在谈论蛇上呢,岂不是大煞风景。娘子,夜深了,我们早点安歇吧……” 白娘子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洞房里话,白娘子没有再跟任何人说。第二天还特别叮嘱小青,“既然要做人,就只能做人能做到的事,之前的错误不能再犯了。” 是指洒扫就老实的洒扫,劈柴就认真的劈柴,不要使用法力的事。 她主要是怕小青露了破绽,吓着许宣。 小青以为白娘子是怕她莽撞,再犯了之前仇王府的错误。于是笑着应了:“金家娘子说了之后,我都记准了的。再不会莽撞!反倒是姐姐你,怎么这么惯着官人。人家金家相公和娘子,也都是凡人呀。人家还把小鲤鱼养在家里呢,不也什么都不怕吗?” 白娘子朝屋里看了一眼,指了指小青:“小点声,官人还没起了。”怕许宣听见,她说小青:“人跟人怎么能完全一样。以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小青吐吐舌头:“知道!知道了呢。”说着,就笑嘻嘻的去忙去了。 白娘子松了一口气,如今知道她们身份的就只有金家夫妻了。那金家夫妻都是非常有成算的人,更不是多嘴多舌说人是非的人。只要小心些,应该是无碍的。 新婚过了三日,白娘子就兑现之前的承诺,正式的登门拜访:“……之前说的药铺的事,我想尽快的操持起来。成家立业嘛,如今官人他成了家,也该早早的立业才是。” 白娘子的身上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叫做甜蜜的东西,婚后的日子她过的如鱼得水。 夫妻恩爱,日子平顺,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许是在白娘子眼里,许宣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哪怕他有诸多的缺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不管什么事情都有她在的。 人跟人的活法都不一样呢,何况本质上是一只大妖的白娘子呢。 该说的都说了,既然要合作,那就合作吧。林雨桐利索的拿了五百两银子。她知道白娘子和小青如今都不缺钱,但这俩要合作,那就合作好了。确实也没什么坏处。 况且,林雨桐也想知道,那些练气的法门里,有什么是适合自己和四爷练的。白娘子的修为比小青不知道高出多少,因此,林雨桐问的时候,她倒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不过,注定林雨桐是要失望的。 白娘子轻轻摇头:“要是金相公和娘子是想学一些护身的法门,这些倒是容易。你们两位本就不会轻易被邪物所伤,若是再习的一些护身的法门,自保该是能的。而且这些法门易学,一段口诀,一套剑法,尽够了。但要是想要如我等这样飞天遁地……”她摇头轻笑,然后看向四爷:“岂不知人间帝王权柄赫赫,可不只是掌管人间那么简单。多少成仙之人,被天子褫夺名号,黜落仙班。” 啊! 是了是了!怎么就忘了? 以前总听臣下说什么天子龙威,想来上古之前,说不得说的是真的。 天子口含天宪,册立鬼神。民间祭祀的神佛:天子信,则大兴。天子不信,则被打为邪神淫祠。 四爷则想到《史记.封禅书》中的一段话,是这么说的:二年(前205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说。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进祠,上不亲往。 想到这里,不由的对桐桐说了一句:“汉高立黑帝。” 对了!是有这么一件事。在汉高祖之前,是没有黑帝的。是汉高祖把自己敕封为黑帝,加入五色帝系之中。而自此,五色帝从此成了祭祀中最尊之神灵。 “不错!”白娘子肯定了这个说法:“金相公本便是帝王之身,小妖也不知道为何两位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天道尚有不足,能来便是机缘。二位无需担忧。”随即又道:“不过,要想修炼,我这里倒是一套呼吸吐纳之法,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简来,递了过来。 林雨桐没有推辞,聊胜于无吧。她也没占人家的便宜,拿了一瓶适合凡人吃的大补丹递过去:“给许相公的。” 丹药一道手,隔着药瓶就感觉到了炙热的药力,“这是……”调节阴阳……是了是了,自己再怎么像人,但终究比之常人更为体寒。与相公水乳交融,他身上便会沾染寒气。长此以往,阴阳不协…… 想明白了了这一点,她起身跟林雨桐道谢。只觉得要是人都这么好相处,倒也有些意趣。 可白娘子走了,四爷和林雨桐更愁了。明白帝王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之后,两人就知道,法海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两人的。 怎么办? 该准备的提前就得准备了。要等的,也不过是一个契机。 往后的日子,两人拿着那吐纳之法学习,对外的说法只是四爷要准备三年之后的殿试。 而白娘子和许宣的保安堂,悄无声息的就那么开张了。小青偶尔会拿来一些药材,林雨桐呢?将之加工成丹药。就是成品的丸药,治疗最普通的病症。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像是那抓回去的方剂,还得熬煮。而且丹药能很好的提炼药力,对病症见效也比较快。 但不得不说,白娘子比一般的人聪慧。她只看林雨桐练出来的丹药,很快的,她自己就掌握了几成的火候。她不练这种寻常的丹药。倒是对养颜丹,排毒丹这一类丹药很有兴趣。试着炼制出来,就对外卖了。要价也要贵的多,十两银子一瓶。 那这就是卖给达官贵人的,有人尝试过了,知道效果,就更加的追捧。 林雨桐知道的时候,钱塘县乃至整个杭州府,都已经传遍了。她暗暗摇头,太张扬了。 只这一个月,给林雨桐的分红,送来的时候,整整纹银三百两。 白娘子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刚刚开始,分红还不是很多……” 已经很多了。光是那个治疗感冒发烧拉肚子的药,一瓶也才几文钱,只是收个本钱的药,是挣不了那么多钱的。 这银子林雨桐当然不会收这么多:“原本不知道白娘子的手段,倒也不好平白占了你们的便宜。”她只从中拿了三十两出来:“这些尽够了。从下个月开始,我单做的药,卖了多少银子,你给我拿多少银子来便是。当初,我虽出了本钱,但是铺子是你们的。咱两家算是平摊了。经营是你家出的人手,我又不管,这已经是占了你的便宜。我看,咱们把账目算分明。我寄卖的药,把账目汇总给我。白娘子卖出去的丹药,银子划给你们账上。至于许相公那一份,另外记在许相公的账目上。咱们公是公,私是私。至于你们两口子的账,回家关了门自己算。”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也一直像是这位金娘子的作风。她一直就是讲究个公平合理的,谁也别占谁的便宜。好像事情本该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白娘子问了一声:“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没有!”林雨桐只笑了笑,刚开始指点几句就可以了。白娘子剔透的很,之前不明白人情世故,可你告诉她之后,她明白的很快,这么长时间,跟别人的人际关系处的也挺好。古氏出门采买,回来也总说许大娘子对她这个弟妹满意的不得了,逢人就夸。这个一个聪明到了极致的人,一旦知道规则,她比一般人都会玩。 她行事高调……这只能说是性情使然。 人家就是那么一副性子。你觉得人家高调,人家还觉得你们胆小如鼠。 人家活了千年的大妖,说起来比林雨桐和四爷的活的时间可长多了。提点一下就行了,要是处处干涉,你们以为你们是谁。 白娘子只皱眉微微犹豫了一下,便道:“到底娘子是出了本钱的,以后有什么疑难病症,好事少不了娘子出手的,这么着吧,从总的受益里再抽一成给娘子……这已经很低了,娘子再推辞,这买卖我都不好意思做下去了。” 这次林雨桐没推辞:“也好。”她还有借助自己和四爷的地方,答应下算是安了她的心了。 看着白娘子离开,林雨桐就跟四爷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放在哪或许都是有些道理的。” 四爷正要说话,唐久进来了,“老爷,尤相公来了。” 尤相公是四爷的同窗,可能觉得跟四爷的关系比较好吧。属于常来常往的一类人。这家伙家里良田千倾,铺子无数,年纪也不小了,却整天混迹在小小的书院里,把读书当一门正经的营生在干,好似对能考上还是考不上倒是不怎么在意。 这家伙是隔三差五的来。每次来还都不空手,什么南北货,什么稀罕拿什么。每次过来,林雨桐都亲自下厨,他就好那一口。 而四爷呢,也乐意陪此人。一是因为这家伙低调,跟那么多人交往,知道这家伙家里底细的没几个。就是学里的夫子同窗,也几乎都不知道。家有万贯家财,却能整天清粥小菜的过日子,这也是一种本事。二是因为这家伙消息灵通。南走走货的铺子,天南海北的消息总比别处灵通些。 几样小菜,一壶老酒。 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金兄,我今儿可真是有事跟你说才来的。”他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消息对我没多大的用,想来对你应该有些用处。”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你知道梁相国的吧?” 这个自然知道。 “怎么?”四爷给他把酒斟满,“这位可是当红的红人,你如今连朝廷上的事情都能打听到了。” 尤相公摆手:“别挤兑我!朝廷上的事我从来不关心。我这不是为你打听的吗?梁相国膝下只有一位公子,这位公子这次可是下江南呢。这次来的除了梁公子之外,还有梁相国的两个外甥,也都是官宦人家的贵公子。你要是想要一心殿试,多认识几个人对你到京都总是有些好处的。你要是不想殿试,这省试考中之后,想候缺谋个一官半职,这更是捷径。我知道,嫂夫人跟县太爷的后院很是说的上话,可这县太爷他尚且得仰仗别人的鼻息,金兄你要是想靠着他举荐提拔,只怕不容易。更何况,他那个贪劲,就是把家财都献上去,这事情还在成与不成两可之间呢。可这些贵公子可不一样,对他们只要能投其所好,想要相交,说实话,并不难。” 这个消息倒是有些用处,那位梁公子要来了吗? 对于引荐的事,四爷说:“这个事倒是不急。” 尤相公还要再劝,林雨桐进去给给添菜就笑道:“多些尤相公想着。我们不急,是因为我本也是京都人士。娘家虽不是高官显贵,但也是世代书香人家……” “啊!”尤相公还真不知道这一点:“怪不得看嫂夫人言谈举止格外不同呢。”心里又想着,怪不得人家说考就考上了,原来这金家的根底也不错啊。 是啊!能配得上世代书香人家的门庭的,这门第自是低不了的。 没听说吗? 人家说娘家不是高官显贵,不是高官,但不等于说不是官宦人家。如今有几个书香人家不出官宦的。 都说自己低调,原来真正低调的人在这里呢。 四爷又格外交代:“这是当着尤兄的面,瞒着不应该。别人……” “懂!”尤相公连连点头:“出你的口,入我的耳。绝不叫别人知道。” 彼此知根知底了,这有些话说的就更没有顾忌了。 尤相公就说实话:“这梁相国,如今在朝廷里是这个……”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脸上的表情却讳莫如深。 这意思就不是夸梁相国好了,而是说梁相国独挑大梁,揽权占权,有些霸道。 “这样的人,不交好,但最好还是不要得罪。”尤相公摇头:“以前,梁相国还多有贤名,如今倒是……有些刚愎自用了。” 四爷也说着尤相公:“既然不想踏足朝廷,那这朝廷的事,多听少说为妙。” 尤相公举杯跟四爷碰了一下,接受这份好意。 酒过三巡,都微微有些熏意。尤相公起身告辞的时候,又邀请四爷跟林雨桐:“……三日后,去拜送子娘娘,一块去吧。我家这位闹腾的,去年求过一次,前年求过一次,都没有什么用。人又说求子不过三,成不成的,就在今年了。算命的说,得找个命里富贵双全的,金兄和嫂子,那绝对是富贵双全之人。”说着又作揖:“小弟能不能给尤家添丁,就看二位的了……” 这话说的! 有些地方,也确实是有这样的讲究,既然人家请了,那就去吧。 黄历上说了,这一日宜求子。 所以,出门求子的人就特别多。还没出门了,许大娘子就来了,“正说叫你一块去呢。我跟我家弟妹都准备好了……” 林雨桐就说跟尤家娘子作伴,叫他们只管先去。 尤家娘子长的白白胖胖,特别的富态。见了面,两人相协行礼,林雨桐顺便摸了脉,心里一笑。今年的娘娘一定特别灵。这是都已经怀上了,只是时日尚浅,不足一月。因此,一路上,林雨桐就多照顾了她几分,两人相处的甚是和谐。 求子的人还真就排着队呢,姐姐带着妹妹的,婆婆带着媳妇的,有那大姑子带着弟妹的,也有手帕之交一起来的。相公们呢,不能在女人堆里钻,就在路边的小茶馆或是边上的酒楼里坐坐,等着吧。 尤家娘子还说:“要是咱们都能心想事成,将来做一对儿女亲家多好。” 呵呵! 生不生的再说吧。 许大娘子听见了,也跟白娘子说呢:“咱们这肚子里要是一男一女,正好亲生加亲……” 林雨桐听的一笑,正要跟尤家娘子说婉拒的话,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三娘——” 三娘? 叫谁呢? 不少人都冲着说话的人看过去,林雨桐也一样,可一跟这人的眼神对上,见那人对着自己怔愣的样子,林雨桐想起来了,这原身便是林三娘。 她微微皱眉,那边说话的女人已经推开伺候的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了:“三娘?是三娘吗?” 她过来就拉住林雨桐的手,将左边的袖子撸起来,露出两个紧紧的挨在一起的红痣来。她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三娘!果然就是三娘。”说着,抬起胳膊,一巴掌一巴掌的拍在林雨桐的背上:“你个死丫头,你……你……你怎么那么狠心呢你!不说大伯娘了,就是我娘她,都快哭瞎眼睛了。” 她娘都快哭瞎眼睛了,她大伯娘这伤心比她娘更甚。 那这关系? 自己的娘是她的大伯娘?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姐?” “还知道我是你姐?”这女人紧紧的攥着林雨桐的手:“走!跟我回家!不管发生什么事了,先跟我回家再说。” 林雨桐确定了,这真是原身的堂姐。 1314.滚滚红尘(7)三合一 滚滚红尘(7) 不过这位二姐也应该是来求子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钱塘, 但既然是求子的,必然不能中途而废的。 于是, 林雨桐就道:“有什么话回去说也行。今儿这日子可不能耽搁。” 这位堂姐犹豫了一瞬:“那你跟着我。”怕她再跑了一样。 “我肯定跟着你。”林雨桐说着就给介绍尤家娘子。 尤家娘子本就是商户人家出身,察言观色很是有一套, 又见这位金家娘子的姐姐一身华贵,追来的仆妇就有十多个之多,个个都进退有度。她便知道,相公说着金家夫妇是贵人这话是不错的。这不,又碰上只怕是更显贵的名门贵妇了。她赶紧给见礼。 这堂姐很给面子的将人扶起来,又给了表礼。 她来这里求子,该是享受贵宾待遇的吧。反正人家不用排队, 直接往进走的那一类。只怕要不是碰上了林雨桐,早就进去了。 遇上这种贵人,普通人不光不会觉得人家插队叫自己等等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与有荣焉。你看!连贵人跟我们都撞在一处了,可见这里灵验, 不是一般人能碰上的机遇。 这位堂姐转身整理了仪容,掩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转眼就又矜持起来。看向林雨桐身后的白娘子和许大娘子,朝她们点头, 示意身边的人,叫她们可以随后都跟来。 能得贵人相邀, 是极大的体面。 许大娘子有些束手束脚, 白娘子倒是满眼的欣喜:“这位贵人一瞧便是和善之人, 姐姐不用怕。” 说着,搀扶着大姑姐直接跟了进去。 一路上,这位堂姐一直拉着林雨桐的手,她身边跟着两个仆妇打扮的女人,看见林雨桐就行礼,一脸的激动,这大概是跟着堂姐陪嫁出去的人吧。 进了大堂,这位堂姐就默默的跪下,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求什么。 林雨桐是看不出别的的,但是她耳目灵敏,听见白娘子猛然间发出的吸气声。她看了白娘子一眼,见她一脸惊喜的看向送子娘娘座下的一排泥娃娃,还没分辨出她到底看哪个呢,随即又听到白娘子倒吸一口气。 林雨桐就不由的看向这位堂姐的肚子——两个? 这个情节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来不及多想,那位堂姐已经拜完了。硬拉着让林雨桐拜,林雨桐只说:“今儿算了,只是应了尤家相公之邀来的……” 那就算了。求神拜佛,最主要是心诚。 林雨桐等尤家娘子拜完了,这才跟许大娘子和白娘子打了一声招呼,跟着这位堂姐往出走。 四爷已经在外面不远处等着了。距离不远还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留着美髯的男子,也是器宇轩昂别有威仪。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了一眼,四爷一看桐桐被人拉的那么紧,把事情就猜出了几分来。虽然不知道拉着桐桐的人是谁,但肯定是原身娘家的人。 四爷朝这边走,那边那个美髯男子带着随从也朝这边来,还喊了一声:“夫人。” “老爷。”这堂姐叫了一声,就拉着林雨桐往前来:“老爷看看这是谁?” 这男子就上下打量林雨桐:“这不是……三妹吗?”说着,就看向这位堂姐:“二娘,是三妹吧。” 许是太惊讶了,在外面连‘夫人’也不叫,直呼‘二娘’。 这也叫林雨桐知道这人是二堂姐。 美髯公得到妻子的肯定,就叹气:“岳父之前为学政,还在杭州呆了那么些日子,竟是就这么擦肩而过了。我这就打发人去京都,快马加鞭的话,许是能跟岳父前后脚进门。” 学政林元坤是美髯公的岳父,是这位堂姐的父亲。 看来两人之前的顾虑是对的,学政果然是原身的亲叔父。 林雨桐赶紧道:“姐夫莫急,说的不清不楚的,家里只有更着急的。这么着吧,先到家里坐坐……有些话,咱们坐下慢慢说。”说着,就跟林二娘道:“那是我相公,还没跟姐姐姐夫介绍呢。” 相公? 林二娘跟美髯公对视了一眼,都上下打量四爷。 本是带着几分挑剔的,等打量了,两人心里又不由的点头,在外面也不好多问。行吧!别的不说,叫了轿子,回家。 说实话,住的地方真不算是寒酸的。但林二娘一进了院子还是喊着:“受苦了!难为你怎么受的了的?” 对这样的话,林雨桐都不知道该说啥。她这边跟林二娘往里走,还支着耳朵听四爷和美髯公在前面说话。 这两人倒是客气。 四爷称呼对方为‘陈大人’,陈大人又称呼四爷为金举人,很是客气的样子。 两人说话,林二娘听见了。她意外的看向林雨桐:“妹夫是举人了?” “还是岳父的主考。”陈大人回头对林二娘解释了一句:“那个时候怎么不相认呢?难道三妹没跟妹夫说娘家的事。” 说着话,就进了厅堂分宾主落了座了。 林雨桐叫人上了茶,这才道:“好叫二姐知道,我不是不想找回去……实在是……我能记住的事不多了……” 林二娘面色一变:“这话怎么说的?” 这话怎么说?难道说我只知道秋叶告诉我的那一点。那人家要问,秋叶呢?她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怎么不多告诉你一点? 这叫人怎么答? 难道能说是秋叶的鬼魂说的? 这也太扯淡了。 所以,这有些事能说,有些事该瞒还得瞒着。她就说:“我就知道,是因为生辰八字的缘故,被秀王爷给盯上了……” “秀王?”陈大人恍然一下:“据说当年秀王为了续命,伙同妖道夺他人生机……” “是!”林雨桐点头:“不过,显然,他们是有选择的。只有生辰八字纯阳之人才行。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做法的缘故,人突然就变的浑浑噩噩的。不过,好似没多少日子,秀王就出事了。别院里的人都被羁押了起来。当时,秋叶带着我躲了……我们到底躲了多久我也不记得,只知道饿得很了,秋叶出去找吃的了,很久不见回来,我又出去找她,然后迷迷糊糊的就出了那别院,一个人走到哪里也不知道……我是被相公捡回家的。后来,碰到一高僧,看出我神魂不全,帮我恢复了心智,可许是时间久了,竟是很多东西都记不太起来了。” “阿弥陀佛,好歹还记得我。”林二娘不怀疑这话,这里面牵扯到秀王的那些事,基本都是真的。 林雨桐尴尬的笑笑:“其实……我就是瞧着二姐可亲,脑子里还是模糊的。” “这作孽的秀王,着实是该杀。”林二娘说着,就起身给四爷行礼:“多些妹夫,要不是遇上你,我这妹妹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捡了个迷迷糊糊的女子,还能娶为妻子。这人要是个庄稼汉要是个屠夫也就罢了。偏偏年纪轻轻还已经是举人了。前途端是不可限量。 就是三妹没出这事,家里能给找个亲事,也就是如此了。 林二娘拉着林雨桐:“忘了没关系!忘了什么,我告诉你。” 说的多了,林雨桐也就知道了。林二娘是二房的嫡女,在林家姑娘种行二。嫁给世交陈家的独子。成亲五年,还没有孩子。陈家又是一脉单传,夫妻俩比较着急。这二姐夫陈伦,也是堂堂一表人才。十八岁中了进士,二十三岁,就做到了知府的位子上。 除了本人的能力,只能说,人家的背景也不是一般的厚。 林家只是一方面,能跟林家成为世交的陈家,枝枝蔓蔓的牵扯,只怕也广的很。 这边正说话呢,外面有人递帖子,说是县太爷来拜访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冲着陈伦来的。 陈伦把帖子接了,也请了县太爷进来说话,只说此来是为了私事,不谈公事。但还是留了县太爷喝了一杯茶。这么做,其实主要还是奔着四爷的面子的。 这县太爷也是识趣,这次登门不光带了礼,还把四爷和林雨桐之前送给他们的礼原模原样又给还回来了。这其中就包括当时小鲤费心想叫林雨桐留在身边的珠子。那珠子被小青叫破了,那就是水鬼的内丹,很是有些邪性。林雨桐收起来的时候还专门加上了四爷画的镇魂符箓,以策万全。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这两口子来了,暂时也不好说就走。 以亲族为纽带的年代,堂姐妹是关系极为亲密的关系的。来家了,至少得留下住一晚上。家里的偏房收拾出来,留这夫妻留宿。至于带来的下人随从,除了近身伺候的留在家里。其他的都安排在客栈里暂住。 陈伦夫妻也只在这边住了一晚,地方小,确实有些住不开。再者,陈伦也丢不开公事。 四爷和林雨桐把两人送上船,答应过些日子肯定带着桐桐去拜访小住,这才把人送走了。 但这也不是送走这么简单,林家那边,不知道就罢了,这边人家送了信过去,随后肯定就知道了。林雨桐要是再只当没有林家,这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商量着,收拾收拾东西,先去杭州府小住。然后去一趟京都算了。 这边就两个人带一房下人,说走就能走的。唯一留下的就是小鲤。 对小鲤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又不用担心饿着她。家里没人,她正好可以安心修炼。况且,还有小青。她是半夜经常偷偷来找小鲤的。 这要走了,谁也没告诉。但是白娘子还是知道了。说实话,林雨桐挺眼馋白娘子那掐指会算的能力的。 她是来送盘缠的:“知道二位贵人要远行,这是一点小意思。” 林雨桐收了,见除了银子还有十多瓶各种的美颜丹之类的东西,她笑了笑,知道白娘子这是给自己走礼用的东西。这白蛇啊,做事是越来越周全了。跟她要是打起交道,她体贴的程度,能叫人浑身都舒坦。想了想,她另外给了白娘子两瓶丹药:“天越来越热了,这些丹药你们留着。要是实在受不了,娘子带着小青可以进山斋戒……” 是怕她们受不了暑热的天气吧。 白娘子谢了林雨桐的好意:“多承您惦记着。” 家里没有要安顿的事情,找了个好日子,这就出发了。坐的是尤家的船,处处都安排的极为妥当。到了码头,陈家的管家已经在等着了。轿子就在边上挺着,上了轿直接去了府衙的后衙。 林二娘正在等着呢,“怎么这么些日子才来?” “这才几日?”林雨桐见她身边跟着婆子,很是小心的样子,就笑道:“看来要恭喜二姐和二姐夫了。” 陈伦哈哈就笑:“娘娘庙果然是命不虚传,很是灵验。” 林二娘却说:“这是三妹带来的福气呢。” 在她看来,一个闺阁千金遭受了那么多磨难之后,依旧能把日子过成如今这样,这绝对是有大福气的人。 陈伦如今是不管老婆说什么都好的,他哈哈笑着,连声说是。 姐妹俩去后面说话,陈伦请了四爷去书房。 陈伦是个厚道人,他主要是提点四爷的:“……我的书信只怕已经到了。要是所猜不错,二舅兄只怕会亲自过来。这次去京城,对于金老弟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两人如今成了连襟,他为人坦荡,觉得四爷内敛稳重,喜这样的人品性子,话不免就多说了一些:“朝中的局势……趁着岳父还能说的上话,其实,早些谋个外放,比等三年之后殿试要好。如今皇上越发的不管事了……而朝中清流与梁相国之间,又多有冲突……梁相国此人为人……”陈伦摇摇头:“很有些睚眦必报……我怕等再过三年,哪怕是金榜题名,只怕是也难有作为。与其蹉跎光阴,倒是不如趁机谋一缺……” 四爷谢了对方的好意,他又得一消息,那就是朝中清流跟梁相国势若水火。 不管陈伦说的怎么客气,从那透漏出来的意思里,这都绝对不是简单的冲突。权利的争夺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 他也提醒陈伦:“听说梁相国的独子梁连来了杭州。同行的还有梁相国的两个外甥,陈兄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能叫这三人在陈兄的地盘上出事了。” 陈伦惊了一下:“还有这样的事?” “错不了的。”尤家的消息相对还是比较灵通的:“还是叫人打听打听为好。”说着,他又给提醒了一句:“金山寺是梁家出资修建的。” 所以,那里一定能打听到消息。 陈伦马上打发人去了,回身才跟四爷说:“梁相国家这个儿子,在京都那也是头号的纨绔公子哥了。可惜,梁相国此人护短的很……”他叹了一声:“就怕没事给我找出事端来。”说着,似乎是想起一件事来,犹豫了半天,但到底没跟四爷说。 只是晚上回后衙之后才跟妻子商量:“我看啊,还是叫三妹和妹夫赶紧进京吧。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我记得,好似当初梁相国打发人给他的外甥向岳家求过亲,求的就是三妹。” 林二娘也想起这么一桩事来:“是了!是了!不过梁家的外甥是个贪花好色的,家里并未同意。而三妹如今也已经嫁人了。” 陈伦摇头:“嫁人了又如何?想要找事哪里不是事?何况……三妹在你们诸位姐妹里,算是颜色最盛的。连宫里的娘娘,比之三妹也多有不及。之前见三妹,年纪还尚幼。你如今且看,不说颜色,就只这气度,是不是比之宫中的娘娘也不遑多让。” 何止是不遑多让。 这么一想,她也忧心了起来:“那……要不然,咱们打发人,护送三妹和妹夫先行进京。” 陈伦想了想:“好端端的,还以为咱们如何了呢?要不然,该如实相告的还是如实相告吧。有个防备也是好的。” 林雨桐这才知道,早些年,原身还有过这么一桩烂桃花。 “这苏城自幼丧父,因其母为梁相国的妹妹,夫家不敢强迫其守节,于是,便嫁了。嫁了不算,又舍不得儿子。于是,将儿子放在娘家交给哥哥嫂子代为抚养。早年,梁相国膝下空虚,这外甥只当儿子在养的。此子父不在母不管,舅舅舅母一味的宠溺。后来大了,苏家的家财他倒是得了大半,搬出梁家之后,越发没了管束,整日在烟花之地流连,这样的人物,哪里是良配,因此,当时便拒绝了……此人倒是不难对付。只是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乃是他的母亲二嫁之后生的,叫赵官……” “姓赵?”四爷不由的问了一声。 陈伦点头:“没错。当日梁相国的妹妹二嫁之身,依旧嫁给了皇家宗室。赵官这这一支虽远,但确实是皇家之人。虽然本人不争气,身上也没有爵位,但是仗着他自身的身份和他舅舅的权势,一般人还真拿他没办法……” 得! 法海还没解决呢,弄两个这样的冤家来。 林雨桐干脆的很:“那就走,明儿一早,就走。” 可说鬼遇鬼的事多了,才说顺利的上了船,顺着运河一路就上了京城。 离了杭州,暂时总归没事了吧。心才放下,可这走了不到十里的水路,就走不成了。江面被封锁了。不是府衙衙门的人,人家动了驻兵。 还以为是缉拿要犯呢,结果不是,尤家的管事出去打听了才知道,说是一个贵人的新纳的姬妾逃了,正在找呢。要挨个的船搜查。 能被称为贵人的人,还没出杭州地界的地方,能有谁呢? 想来除了那三位也没别的人了。 林雨桐正想着不行就化个妆,先避一避再说。结果猛地,闻到一股子浓烈的杏花香味。心里正说一声不好,就听到外面喧闹了起来:“在这里……在这艘船上……” 然后船就晃悠起来了,有大批的人马奔着这艘船而来。 看来这是避无可避了。 这次竟是被杏花给害了。 四爷眼里的冷意一闪而过,两人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门帘就被掀起来了。船上的人都被人家用刀架在脖子上了。 陈伦家的管家喊着:“这是陈知府家的家眷,要进京的……” “我才不管是谁家的家眷。”外面进来一个穿的花花绿绿手里摇着折扇的男人,“我就是找我的爱姬……” 林雨桐借着这个空档,已经用丝巾将脸蒙了起来。杏花要坑她,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就怕那坑货直接变成了她的样子。只要这家伙看到自己的脸,那自己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看来还是太仁慈了,总想着草木修炼不易,她一直对这些异类都抱着最大的善意。没想到这些东西学好不容易,可是学坏却太容易了。 她只是执着的想要达到她的目的,至于用了什么手段,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才不管呢。怨怪她?她比谁都无辜。因为不是人,所以想不到那么周全。漫天的神佛好似也比较容易原谅强者吧。 花花绿绿这位进来,没有看到他的爱姬,就把扇子指向林雨桐:“把纱巾取下来,别叫本公子动手。本公子要瞧瞧,你是不是……” “不是!”四爷说着话,脸上还带着诚恳的笑:“敢问这位公子可是找一位满身杏花香气,身上佩戴者杏花的姑娘?” “你见过她?”这位马上看向四爷:“告诉我,我的爱姬去了哪里了?刚才有人看见她出现在这艘船上。” “她是在船上,只是她是来求救的,只说是有人借着她家公子不在,要欺辱她,所以,她才逃出来了,只说他家公子处置了那人,她就回去。”四爷指了指船舱的窗户:“从这里跳下去了。她说要是她家公子找她,千万替她给她家公子传个话。为此,她还送了我们夫妻谢礼。”说着,他就看林雨桐:“把那位杏姑娘留下的谢礼给这位公子看。” 林雨桐便把杏花当年留给四爷的杏花蜜拿出来递过去。 这玩意四爷没喝,林雨桐将其小心的装了瓷瓶收了起来,却没想到如今有个用处。 一闻见这个味道,这家伙再不怀疑,只怒火中烧:“谁敢欺辱我的美人,哼!叫本公子知道了,看不活剥了他的皮。”说着,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拔开瓶塞,抿了一口。 林雨桐就发现,一口杏花蜜喝下去,他的眼睛瞬间变的通红,连眼珠子都染成了红色。然后整个人变的迷醉了起来,直直的朝外走去:“我的美人……我的美人……” 他这一走,跟着的人呼啦啦的都走了。 陈家的管家又有陈知府的帖子,别的船没有放行,这艘船却直接给放行了。 过了关卡,四爷却也不着急走了。 晚上停靠在小码头,在码头上的一处小客栈入住之后。四爷问桐桐要当时叫桐桐收起来的一枝杏花。 当时在原主的房间留下两样东西,一样是一碗杏花蜜,一样就是一枝盛开的杏花。 杏花拿出来之后,四爷将这支杏花拴上石块,然后放在水盆里,叫它飘不起来。然后才从桐桐要县太爷还回来的那颗珠子:“给我。” 将珠子倒入水中之后,顿时,水就沸腾了起来。咕嘟嘟的不停的翻腾,但却不见冒热气。然后水里就有了女子的呻|吟声,一声煎熬似一声。 林雨桐唬了一跳:这个杏花可真是又傻又毒。 毒的是不择手段,都要达成她的目的。傻的是,竟然敢把本体就这么交到别人手里。就是不知道四爷是什么时候猜出来那一支杏花就是本体的。 水盆里传来呼救声,但是四爷至始至终都不为所动。那珠子有多邪恶林雨桐和四爷是见识过的,那家伙吞噬的其实是生魂之力。那种一点一点的挣扎,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慢慢消失,然后彻底淹死在水里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杏花的感觉只怕就是什么样的。 而另一边那个还在游荡着找杏花的花花公子,猛的像是被什么牵引一般,突然走到船边,嘴里喊着我的美人,就朝水里扎进去。 边上的人都慌了,一个个的跳下去,赶紧把人往上救。 梁连皱眉:“表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看像是魔怔了。” 那边的赵官气道:“也是下面这些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那边人救上来了,倒是没事,只是稍微一放手,他就往水里扑腾。没办法,只能把人绑住,彻底的拴在船上。 梁连吩咐道:“走!金山寺!表哥这像是中了邪了,找法海……” 四爷全然是不知道人家连夜已经走了。他还琢磨着,怎么把那家伙给顺手收拾了呢。 结果早上起来,江面解除封锁了,四爷和林雨桐才知道那边已经离开了。又打听了那位发疯的全过程来,心里就有数了。 杏花蜜其实就是控制人心智的东西。 这杏花对原主确实是有些情义的,不惜将本体留给原主。可是四爷突然来了,换了芯子之后,这杏花只怕就察觉了。她这才留下杏花蜜来,为的是恨,而不是爱。 之前还以为杏花是爱而不得,如今看来,不是!她是奔着为原主报仇的。 她的目标从头至尾都非常明确,就是弄死自己和四爷。 之前那一番做作,都是在做戏。 谁说妖物不狡诈,她们狡诈起来,人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可哪怕她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林雨桐都不打算放她了。将那盆水连同水鬼内丹和杏花的本体,都密封在一个大罐子里,封口用封印封了。林雨桐单独给收了,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别想轻易能出来。 事情暂时只能这样了,两人启程继续北上。不过四爷的小本本上,肯定又给梁相国记了一笔。 四爷和林雨桐这一路暂且不提,只说那边梁连和赵官带着苏城上了金山寺。 “法海,你给看看,我表哥这是怎么了?”梁连着急的对着法海喊着,那边赵官拉了拉梁连的衣服,梁连才一副口误的样子:“失礼了,大师!”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法海大师,麻烦你帮我表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一路见水就往水里扑……都不给给喝水和汤,连洁面都不敢见水盆……” “阿弥陀佛。”不等梁连说完,法海的一声佛号就打断了他:“这位公子……身上沾染了妖气,阴气……他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梁连跟赵官对视一眼:“妖气?阴气?”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可一直跟苏城在一起的:“怎么可能呢?”梁连将脖子上挂的荷包拿出来:“这是大师送给我们的护身符,百邪不侵的。”说着,他就露出几分狐疑之色:“难道大师是诳我们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法海手里的金钵倾斜,朝放在担架上的苏城照去。苏城的身上马上若隐若现一支杏花。可这支杏花被状若头发似的细丝缠着,还有水光在其上浮动。 这景象把梁连和赵官二人唬了一跳:“这是……” 法海又俯身从苏城的脖子上摘下荷包,取出里面的护身符。屋里的人都能从这护身符上闻见浓烈的脂粉香气。 很明显,这护身符是被勾栏院的污糟之气所污了。 这当然不能再说怪法海的话。 不过赵官就又提了:“记得当年大师为我们三人算了一命。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您说我跟大哥会平安到老,反倒是梁家表弟他……今年会有一灾……”他指向苏城,“我大哥如今这样,算是平安吗?” 是说法海算的不准,这么大的劫难竟然都没算出来。 法海的眉头皱起来:“这也正是贫僧不解之处。”说着,他将手里的金钵放在案几上,手轻轻的在金钵上端拂过,几个人都朝金钵里看去。却只见金钵里迷蒙一片,再要看,先是黑漆漆不见底仿若是深渊,后是一道极为刺目的光线伴着呼啸而来的龙吟之声奔涌而至。 梁连和赵官被气势逼的倒退一步,法海勉强站稳,不由的念叨了一句:“是他们!” “谁?”梁连站稳之后就急忙问了一句。 可这种气势,法海生平仅见。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事,他怎么会跟几个废物说? 于是摇了摇头,只道:“贫僧是说,金钵本是师兄所有,很多东西贫僧还弄不明白。不管这变数来自哪里,这都得等师兄出关才能解答。” 梁连能信这话吗? 公子哥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 本就觉得金山寺是自家的寺庙,寺里的和尚是家养的和尚,要不是法海确实有两分道行,也有几分名声,他连面子上的那点尊重都不会给的。如今呢,果然是不值得尊敬。刚才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实际上呢,瞎话转眼就来。 可如今,他且管不了这个。只问:“我表哥这……可有办法?” “需得找到这两个妖物的本体。”法海摇摇头:“现如今,贫僧只能暂压住这股子邪气。” 那也只能如此了。 邪气被暂时压住了,苏城也暂时清醒了。问他可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竟是全然不记得了。 受不了金山寺的清苦,三个人带着人还是到了钱塘。 因着苏城之前被捆绑,身上很是受了些伤。也用了外伤药,可这天热他人胖又容易出汗,南边天气又湿又热,伤口不仅不见好,反而是好些地方都开始化脓了。 到了钱塘,头一件事就是找大夫。 只要出去一打听便知道,钱塘乃至杭州府最有名的大夫就是保安堂的许大夫。 于是,今儿保和堂来了一单大生意,梁王府的侍卫拿着十两的金锭子找许宣出诊。 晌午天热,许宣和几个伙计在前面的铺子,而白娘子和小青都在后面。天气热了,小青就有些浮躁,哪怕是服用了林雨桐特意留下来的药,也是一样。这样的天气,她感觉身上的皮肤都要烧起来了一样。白娘子正说:“不行你就回山里去吧……” “那怎么行呢?”小青将冷水往身上泼,“姐姐刚刚查出有孕,这个时候我走了,你怎么办呢?官人那人,被姐姐惯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姑太太又有了身孕,也照顾不过来。” 还真是,家里忙来忙去就忙了小青一个人。 姐妹俩正说话呢,许宣打发伙计来说出诊一趟,很快就回来,叫小青到前面支应着。 小青指了指外面:“姐姐,你看看!你看看嘛。我就说,这家里一刻也离不得我。”说着,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湿帕子出去了。 结果,前后不到半个时候,许宣背着药箱,用袖子遮着脸回来了。白娘子正端着凉茶到前面想换换小青呢,结果就看见十分躲闪的许宣:“这是怎么了?” 许宣又躲了一下:“没……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 怎么会是摔了一下呢? 脸上明明就是一个巴掌印啊! “真是岂有此理!”小青顿时火气直往脑门窜:“没见过去给人瞧病,大夫反被打的,我找他们去……” 说着,一个闪身,就出了药铺…… 1315.滚滚红尘(8)三合一 滚滚红尘(8) 白娘子被许宣脸上的巴掌印给吓了一跳, 心全在许宣的脸上呢。知道小青出去了, 顺口就叫店里的伙计去追了。 可是店里的伙计哪里能赶得上小青的脚程。 小青出去, 打听梁王府的人住在哪里, 这是极为简单的事。 店里白娘子用手托着许宣的下巴:“真是过分,怎么就动手打人了?”她用帕子给擦了脸,又叫伙计拿了药过去给许宣上药, 这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许宣也是觉得冤枉:“那位公子的伤口已经化了脓了。按照娘子说的那套办法,那伤口最好是用烈酒清洗……之前好些外伤的病人咱们也实验过了,这烈酒对伤口有些好处的。我这当然就先拿烈酒给清洗……可这伤口成了那样,这当然会疼了……才一上手,那公子抡起来就给了一巴掌。” 白娘子脸色都变了:“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伤口长在他身上, 哪有不疼的, 可这疼了就怪大夫, 这是什么道理?” 正说着, 许大娘子听了信也来了,一看情况, 忙叫人喊李公甫。 白娘子见这边有人接手,就只道:“姐姐帮我看着, 小青那丫头出去了, 我怕她闯祸……” 许大娘子连声应是:“找回来就行, 有什么事等你姐夫回来再说。” 白娘子一边应着, 一边往出走。出去后掐指一算, 就选择了方向, 顺着小青所在的方向而去。 小青此刻, 站在别院外面。 这别院小青知道,是县太爷金屋藏娇的地方。 这三个贵客,没被请到县衙,倒是把这个园林一般的别院,给三个贵人腾了出来。 里面住的人是贵人,这门禁也威严的很。不光是有梁王府的护院,有镖行请来的镖师,还有县衙的捕快。 因此她一到门口,就被相熟的捕快给认出来了。对方忙过来,拉了小青就离开正门口,走远了这才道:“小青姑娘,你怎么来了?” 小青哼了一声:“把我们官人打成那个样子,还不许我过来理论了。”说着,就推开人:“别拦着我,我今儿非把这一巴掌给讨回来不可。” “哎呦,我的小青姑娘嗳。”这人赶紧又拽着给拦了:“平头百姓怎么跟人家官家公子斗嘛。那些人咱们县太爷都得巴结着,更何况是咱们……挨了一巴掌,不叫许官人给继续瞧病,这就是万幸了。那位公子哥的病……不好治,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知道这两天请来了多少大夫吗?钱塘的大夫都请遍了,咱们许大夫挨的那一下算是轻的。算了吧!回去吧!回去把铺子关了,避一避吧。” “那我们官人这一巴掌就白挨了?”小青说着,眼里的火气却升腾起来。她也不叫这位好心的差役大哥为难,转身就走了。 这差役以为小青回去了,放心了。才要往回走,就见那位白娘子追了来,“大哥可瞧见我家小青了?” “没碰见吗?好说歹说才给劝回去了。”他就说:“许是走岔了吧。” 白娘就朝那别院看了一眼:“那可能真是走岔了。”她笑了笑,“多些差大哥。”说着,就赶紧顺着原路返回,却不是真回去。而是退了一段时候,顺着别院另一边的围墙,沿着围墙跟下面走。 小青的气息就在里面,她想直接进去,但还是怕青天白日的被人看见。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人在,这才一闪身,走了进去。 她直接出现在小青所在的屋子外面,外面守着的人都跟睡着一样,这是小青使了手段了。 白娘子迈步进去,就见小青手里拿着匕首,冲着床上那个瑟瑟发抖的人步步逼近。 “住手。”白娘子赶紧喊了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小青回头见是白娘子,她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姐姐!他……” “不可枉造杀孽。”白娘子一把拽住小青,然后微微对小青摇摇头。等靠近小青才发现,小青气血浮动,化形已经非常不稳了。 “走!”白娘子摇头:“得马上离开这里。” 小青摇头:“难道就这么放过他?”说着,她的脸因为怒气,显出几分兽形了来。 “妖……妖……妖……妖怪……来人啊……妖怪……”苏城这么一喊,更把小青遏制不住的兽性给激发出来了。 “谁是妖怪?”她喊出这么一声,整个蛇尾都露了出来。那蛇尾占据了半间屋子,轻轻一扫,屋里的一切陈设都化为粉尘。 苏城张着嘴,流着哈喇子,白娘子就闻见一股子恶臭味儿,不用问,这是被吓的便溺了。 她顾不了那么多,一指点在小青眉间:“青儿,回山去。” 小青脑子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化形也恢复了。她左右的看看,然后有些惊疑:“姐姐?” “快回山去,这里交给我了。”说着,就推了小青一把,“再要控制不住,得吓到更多的人。” 小青再不敢犹豫,一闪身便离开了。 白娘子看看那个已经晕过去的苏城,又左右看看,见确实无人进来。又细看此人,见他身上阴气更重了,心里便有了主意。 她将屋里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然后用幻术变出了之前的家具,这才离开。 那些守着苏城的人,慢慢的清醒过来,也以为就是天热打了个盹。可这打盹,伺候的主子就便溺了,弄的脏兮兮的,他们也不敢声张,只赶紧清理干净了。等那两位公子问起来,只说一切都好。 到了晚上,白娘子便招了五鬼来。 苏城身上的本就阴气重,结果浑浑噩噩的入了夜了,受惊的心肝还没有恢复,眼前的景象便都是鬼气森森的。一会儿是无头鬼,一会儿是一架会说话的枯骨在屋里游荡。 连着三日下来,苏城疯了。 一会儿痴痴地喊着他的美人,一会子就一脸惊悚的喊着‘鬼啊有鬼’。 赵官皱眉,说梁连:“这法海真有道行?他不是说暂时压住了那邪气吗?你看大哥……这明显就是被邪气所侵了……” 梁连看赵官:“那你说怎么办?父亲一向是信任法海的……” 赵官有些犹豫:“那要不然,再请法海来一趟。” 梁连点头:“我这就打发人去。” 可是这一去,却没有请回法海。得到的回复是说,法海不在,去了哪里也不清楚。 法海确实是不在,那天在金钵里看到那样的场景之后,他就起身去永福寺了。想看看师兄出关没有。哪怕没有出关,在外面能说几句话也行啊。梁连派去的人当然就见不到人了。 这他真的不在这事,梁连却不信:“这个秃驴!恐怕他是忘了,他怎么有的今天?” 出家出的是家,但其实是脱离不开世俗的。 就比如金山寺,没有梁相国出资,金山寺不会有如今的规模。如果没有贵人推崇,一个和尚想有名头,也不那么容易。 所以,法海这个方外之人,对梁王府的人多有忍让,他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可梁连再气,在钱塘到底不比在京城,他做什么都不方便。表哥又成了那样:“暂时找个有些道行的,给看看。只要暂时稳住了就行。能平安回去,就一定有办法。” 只能这样了。 于是,两人又找钱塘县令,叫他想办法贴告示。 这告示虽然荒唐,但是县太爷也不敢不照办啊。行吧!贴就贴吧。 贴出招贤榜,还真招来一个道士。 这道士自称叫王道灵,还当着梁连和赵官施展了一回呼风唤雨的本事,这点本事别管怎么说,糊弄糊弄其实不算是很见过世面的梁连和赵官还是够的。 这两人对和尚有意见,看见道士道士觉得格外的顺眼。金银这个自是不必说,出手很是阔绰。而王道灵呢,走南闯北的,对于财色这些东西,一直都很执着。而且为了敛财,他都是偏门在捞钱。 要么之前桐桐说小青呢,人家王道灵还是蛤蟆精呢,法术说起来,跟小青也差不多吧。结果呢?人家有法术也不作死的去偷去抢。人家是骗。 骗这种玩意,那看你怎么说了。人还骗人呢对吧,所以,这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一种不怎么道德的职业。你看破了才叫偏,看不破,那叫骗吗?再说,人家那道行也不全是假的。 所以,其实跟小青和白娘子比起来,王道灵确实是更像个人了。 人家来了就先露了一手,然后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这就叫人放心了。 等到了苏城的房间,他是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幻术:“……这位贵人只怕不止是被体内的邪气所侵,之后还有妖物来过……”他随手一挥,幻术失效了,露出房间被毁了之后的样子。 那幻术失效的那一瞬,白娘子似有所感的皱眉朝别院的方向看去,然后掐指一算,就把拳头攥紧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王道灵鼻子吸了吸:“是妖物没错的,小道道行浅薄,却真不知道是何种妖物。”但这一吸之下,却记住了这种气息。 梁连悚然一惊:“会不会是缠着表哥的妖物跟着来了?” 赵官也是这么想的:“法海那秃驴是指望不上了。要不,咱们还是走吧!什么事也没大哥要紧。” 主要是不知道那妖精不知道是不是就藏在某个角落,更不知道它会不会兽性大发,把他们也如何了。 两人对视一眼,就都觉得,回京,马上就回京去。 而且这个道士,千万得带上。 于是,王道灵跟着,护送这三个公子哥直奔京师而去。 四爷和林雨桐完全不知道,这三个又随后往京城来了。两人上了码头,岸上就有林家的人等着。还真被陈伦说着了,林家来接的果然是林家二爷。也就是林雨桐的胞兄。 信比人走的块。他的信件是托给八百里奏报的差役进京的。这是这些差役私底下接的私活。信件递到,一趟百十两银子是有的。一路上哪怕是换人换马,信件都是交割清楚的,完了再分账。所以,这种信件来往很快。 林家接到信知道了情况,早早的就叫林家二爷来接了。 林雨桐和四爷是不认识林家的人,但有陈伦派的陈家的管事,他是认识的。才一上岸,林家的人就出现了。 快步朝这边走来的该就是林二爷吧。他长的不像是书生,倒是个武人。他本人也是个举人,但却没有谋官,而是管着家里的庶务。 “小妹。”林二爷看清了林雨桐的脸,就跑了起来。等到了林雨桐的近前,才停下来,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连声说好:“……瞧着你好好的,为兄就放心了。” 林元道夫妇膝下二子二女。长女元娘进了宫,是宫里的贤妃娘娘。长子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也已经官至礼部侍郎。次子性子需要磨砺,他一直压着,没叫出仕。最小的女儿就是林三娘了。一般人家都是更倚重长子长女,反倒是幼子幼女,宠溺的较多些。原身的情况大致也是这样。上面有争气的兄姐,家里都她没有什么要求。找个好人家,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儿,反倒是命运多舛的。 林雨桐跟对方见了礼,那边四爷跟着要见礼,这抱拳作揖,礼还没行呢,就被林二爷给扶起来:“是妹婿吧。别多礼,该我谢你才是。” 都把四爷当成是林雨桐的救命恩人了。 客气的谦让了两番,郎舅二人这才见礼完。 林二爷欢喜无限,“母亲还在家等着,她老人家这几天一晚上睡不了两个时辰,心里挂着你呢。” 那就走吧。 林家准备的车马具备,又有原身的母亲林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跟来伺候着,一路顺利的就进了京城。 一到地方,林雨桐才知道秋叶说的那所谓的书香世家是个什么概念。原想着也不过是个大宅子,当然了,也确实是个大宅子。可这宅子到底有多大呢,感觉整整一条街都是林家的地方。 若不是经得多见的多了,还真就跟黛玉第一次进贾府一般了。 不过,是没人敢叫她走角门的。家里的大门打开,这可不是一般的重视。 四爷和林雨桐当然不走了,觉得礼下的太重。 林二爷暗暗点头,这便是世家子该有的礼,但还是坚持让四爷走正门。 四爷便明白了,这家人对女儿甚是爱重。这个时候抬女婿,便是抬女儿。把女婿当做恩人,不以出身而论高低,这就是态度。想来要是一般人,被这么对待了。心里怎么想?被人越是尊着,就越是干不了不尊着的事。岳家尊着他,就是他尊着人家闺女的。 看明白了林家的意思,四爷只得踏着正门走了进去。 林雨桐心里一叹,自己跟这林家,这次把因果可结的大了。之前是因为原身,从今往后,可就绝对不是了。 进了正门,林元道林元坤林家的几位爷连带小小孩童的男丁,都从正堂里迎了出来。 林元坤四爷是见过的,那走在林元坤前面的,无疑就是林元道了。 两人过去见礼,林元道先是打量女儿,然后克制的点头。 倒是林元坤道:“这孩子,只怕上次跟我只在咫尺之间,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林雨桐又赶紧行礼。接着,又跟家里的男丁一一见过,林元道这才发话:“赶紧去后面,老太太跟你娘都等急了。” 四爷当然被留到前面了。 林元道对这个女婿是满意的。自从收到侄女婿的书信,这个小女婿的情况就被查清楚了。州试的时候文章端是华灿,可到了省试的时候却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那时候,他就知道,要说这女婿不知道林家就是岳家,他是不信的。正是因为恰巧遇上了二弟为学政,他才收敛了起来。可也正是这一点,叫他不由的高看了几眼。要是在考前去认亲了,他高兴女儿找回来之余,难免又要遗憾这姑爷的人选。可是如今,这个小女婿,算是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了。 之前只查了这些消息,他是惊艳于这个女婿的心智与成算。可今儿见了人,又不由的欢喜他的模样气度。 总之,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上上之选。 大闺女就不说了,一朝选在帝王侧,很多都身不由己。这个女婿是不能算的。 因此,他往常是羡慕二弟的,陈伦这个女婿,着实是不错。 却没想到,这猛的冒出来的小女婿,除了出身没查明白之外,其他可都在陈伦之上的。 坐在这里一说话,他就更欢喜。这不疾不徐泰然处之挥洒自如的劲,他是爱煞了。一时就问:“可有字?” 这个还真没取。 四爷就说:“因为长辈早逝,还未来得及取。” 还不到二十,不取字也正常。 林元道颔首,面上带着笑。 四爷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想以长辈的身份取字而已。他忙起身行礼,主动请求。 林元道更高兴了,嘴里念叨了两边‘嗣烨’,就道:“胤蓁如何?” 这取字是有讲究的。有意思相同相近的,有意思相反相左的。 嗣和胤都有后代、后嗣的意思。而烨是说光辉灿烂,蓁是说草木茂盛,这两个字都暗含兴盛繁茂的意思。 所以,冥冥中好像真就注定了。 就是这么巧。 胤蓁就胤蓁吧,顺耳的很。 不说四爷在前面混的如鱼得水,却说林雨桐去了后面。林家还有老夫人活着,自从家里的孩子出事,老太太就吃斋念佛了,等闲都不出家里佛堂的大门。如今知道孙女回来了,直念佛祖保佑,拉着林雨桐的手就不松开。另一边是林家的大夫人,在边上一边一边的摩挲着,又是摸摸手是不是变粗糙了,又是摸摸脊背是不是单薄,身上长没长肉。 看信上写的,倒是不如听人亲口说。 林雨桐就又把跟林二娘说的话,再说了一遍:“……就是见着家里人都可亲,可就是想不起来谁是谁,好些人和事还是二姐跟我说的。” “可怜见的。”林家二夫人就道:“那秀王真真是该杀。” 因着忘了家里的人,于是,这便又重新认识了一回。家里的嫂子、侄女,一一又重新见过一回。 紧跟着,林大夫人又不停的朝外看,闺女回来了,是带着女婿回来的。这女婿是好是歹,别人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不如亲眼看见叫人踏实。 不大功夫,四爷就被打发进来了。是林家大爷和林家二爷陪着到后面见礼的。 一瞧见人,林家女眷算是彻底的放心了。自家的闺女嫁了这么一个姑爷,不算是辱没。 家里的宴席足足摆了三天,宫里的娘娘打发人一趟一趟的往家里送赏赐。 林雨桐和四爷,就在林家这么住下了。 两人只带着一房下人,但又不是真穷。处了两天就知道,这小姑奶奶,人家可不寒酸。 给各房的礼,都极为精致。再看她平日自己院子里的吃穿。 家常很少穿府里给的份例衣服,都是她自己的旧衣。可只看那些旧衣第一眼是不打眼,第二眼你就会发现,那料子十两未必能找到一尺。还有那茶叶,林家的男人就没有不爱的。可还真没在外面见过这种茶叶。 所以,好些人都觉得,这小姑爷闹不好真是曾经显赫的世家后人,世家之中,像是菜谱之类的东西,都是不传之秘的。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林雨桐送出不少东西,林家呢,又给她补了一份嫁妆。 京城里的宅子铺子,京郊的田地庄子。至于家具之类的东西,早就被放到京城的宅子中去了。 至于布料香料药材这些,林雨桐都没要,“我也不在京城久居,这些东西带回南边又麻烦。” 竟是不常住的意思。 林大夫人虽是舍不得,但这姑爷的前程也是要紧,“你父亲正看着给你那小女婿谋缺,想来近来就该有消息。”她说着,就低声道:“你不要也好,你的两个嫂嫂都知道你的好。”随即又道:“娘的私房银子都给你留着,这个不叫你嫂嫂们知道。” 林雨桐就笑:“您的银子您留着,我不缺银子使。” 林大夫人就问:“姑爷家该不是有根底?” 林雨桐只好点头:“真一点也不缺的。” 林大夫人也就不深问了。一会子二夫人也来了,说给林雨桐添妆,在南边买了两百亩的水田,是来送地契的。 林雨桐只得收了,她又说起了闲话:“果然是各有各的报应。咱们三娘福报深厚,遇上多大的事都能化险为夷遇难成祥。可你看那不积德的,好端端的出去了一趟,回来竟是疯了。” 谁疯了? 林二夫人一说,林雨桐这才知道,苏城竟然疯了。 是杏花和水鬼的功劳吗? 不会吧! 这么厉害吗? 再打听消息,才知道跟着一块回来的还有一个道士叫王道灵的。 这些事,林雨桐在深宅内院的,听听也就算了。管他道灵不灵呢,影响不到自己跟四爷就行了。 结果跟自己和四爷暂时是瞧不出关系,不过跟林家是很有些关系。 什么事呢? 据说这道士王道灵,在一姑娘身上看到了鸾凤之相。 这姑娘是谁家的呢? 是梁相国夫人的娘家侄女。 皇后仙逝已经三年了,如今后位空悬。梁相国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这反倒是能成全了林家所处的贤妃元娘,林三娘的胞姐。 可如今突然传出这么一个消息,对林家来说,实在算不得是好消息。 林元道气道:“我不是为了我的女儿能身居中宫之位的,我是了皇爷,为了这天下……” 前朝后宫都成了梁相国的天下了,要皇爷做什么? 四爷却觉得,他等的契机,已经来了。 于是,他就道:“鸾凤天降,这是喜事。该贺,当贺!岳父心思坦荡,正当贺此一喜。” 林元道皱眉:“贤婿的意思?” 四爷含笑点头,肯定了林元道的猜测。 林元道眯着眼睛,随即就笑了:“不错,这确实是大喜事。” 不说这翁婿俩在书房打的什么哑谜,只说另一半的法海,没有等到他师兄出关。他在外面百般恳求,也没有见他一面。知道在师兄那里得不到答案,于是前往钱塘,准备找四爷和林雨桐。 到了钱塘了,想起梁相国的公子该是在钱塘的,于是便找了过去。到了地方才知道,这三个公子哥已经离开了。 法海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差役是本地的,就说了:“大师你哪里去了,那位公子派了专人去请您,结果没找到您。倒是便宜了那个走江湖的卖膏药的道士。”随即又把苏城的情况大致说了,“人家都说呢,说您的道行不行。您还说找不见妖物,可那道士却说妖物出现在这别院过……害的人家贵人走了之后,我们也被县太爷留在这里,守着这空宅子。” “妖物出现过?”法海直接忽略到别的话,问道。 “那道士是这么说的。”差役就这么说。 法海就直接入内:“贫僧去看看。” 被带到了地方,法海就将金钵举起来,随手一挥,当然的情况就在金钵里看了个清楚明白。 “白蛇青蛇?”法海冷笑:“小小孽畜,竟敢害人至此。”他冷哼一声,随即转身就走。 留下差役面面相觑,什么青蛇白蛇?说什么呢? 法海出了别院,一路找寻。结果还没找见两条蛇精,倒是迎面走来一俊朗的小哥。他眉头微皱,随后脸上又露出几分笑意来:“施主留步。” 许宣站下:“大师,是叫在下吗?” 法海上前:“正是。”他上下打量许宣:“贫僧观施主面相,施主命里倒是跟贫僧有一段师徒之缘……” 师徒? 我跟你? 别逗了! 许宣摆手:“在下家有娇妻,怎会跟大师有师徒之缘。大师说笑了。”说罢,不跟这和尚多言,直接转身回家去了。 法海远远的跟着,他在许宣的身上,感觉到了那条青蛇的气息。 跟在许宣身后,远远的看了一眼白娘子,他的眉头轻皱,这白蛇身上毫无妖气也就罢了,怎么偏还多了一丝功德气。 这便是不好办了。 感受到法海的视线,白娘子看过去。看见他手里的金钵,她的眼神不由的瑟缩了一下,朝法海点点头,本想要上去试探一二,然后解释一番。谁知许宣对这和尚却反感的很:“娘子,瞧他做什么。一个不知所云的和尚罢了,才还劝我出家呢。” 白娘子心里咯噔一下,被许宣拉着进了家门,然后看着许宣将家门狠狠的关上了。 这一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等夜里许宣睡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掐指这么一算,心里就咯噔一下。当即不敢耽搁,直接奔着小青暂时避暑的地方去了。 一处山坳的山泉边上,一处深邃的洞穴之中,一条浑身泛着青光的巨蟒盘着,时不时的蠕动一下身体。 白娘子一出现,这青蛇才化为一束绿光,然后化成一青衣女子,可不正是小青:“姐姐,你怎么来了?” “青儿,这里不能再呆了。”白娘子摇头,把法海的事说了:“我有观音点化在前,身怀文曲星在后,他不敢把我如何。只是你……之前在凡人的面前露了妖像了,吓坏了人。这和尚我观他面相,很有些偏执。不拿住你我,他是不肯罢休的。我这里尚且还有拖延的可能,只是你……如今又赶上这么个节骨眼,功力又大不如前了。避一避吧!” 避一避? 去哪里避呢? “去峨眉山如何?”白娘子看小青犹豫不决,就道:“你去峨眉山,我的洞府还在。你在那里安心的修行。” “那要是官人还有其他人问起来,您怎么说?”小青不放心:“总不能还说叫我还愿去了。” “只说……叫你随商队进京,去瞧金家娘子了。顺道也看看,京城那边可有能跟咱们合作代卖美颜丹的药铺……”白娘子催促,“赶紧走吧,莫要耽搁了。” 小青就灵机一动:“越是往北走,越是凉快。姐姐,要不然……我去找金家娘子吧,顺便也去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 白娘子一叹:“罢了!也好!但是切记,不可给金家娘子添麻烦。” 于是,小青就这么的出现在了林雨桐的面前。 林家世代书香,这样的府邸,不管是门上的八卦镜,还是门神,家里供奉的文圣,都庇护着家宅,她若要硬闯也闯的进来。可这是林雨桐的娘家,她不敢造次。只敢跟林雨桐传音。 正睡着呢,感觉到某种声音,像是人语,又不是。但就是能把人吵醒。醒来了,就发现,装着大青虫的那个瓷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玩意,林雨桐是不会放在那里的。 她起身,看了看大青虫,“是小青吗?” 果然就听到小青的声音:“我就在府门外。” 可半夜的,我怎么好叫你单身一个姑娘进家门。这怎么解释? 她只得把林家给她陪嫁的那个宅子的地址告诉了小青:“你先在那里安顿,明儿我过去找你。” 说话声四爷听到了,他笑了笑:“她倒是来的巧,正需要她帮忙呢。” 这段时间,京城里最热的话题就是,灵道士铁口直断凤鸾命。 以林家为代表的清流人家,集体失声,谁也没有对此发表过什么言论。天子高居庙堂,几次三番询问林元道的意思,他都是一句话:“可喜可贺。” 这绝对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想听到的话。 当朝廷上下都开始对梁相国妥协的时候,皇帝晚上要是还能睡的着觉才见鬼。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书院的书生们,为此大唱赞歌。作诗写赋,言此女如何如何。 读书人都众口一词了,这是什么? 这是人心。 几天的工夫,京城里说书的唱戏的,就连要饭的说的那个莲花落,都在说这个事情。说这个梁相国,怎么请来了灵道士,灵道士怎么在梁家遇到了这位鸾凤……事事都围绕着梁相国,至于天子,倒是无人提及。 好似着所有的祥瑞,都是这梁相国带来的一般。 林雨桐就看着四爷隐在林家和一众以林家为首的清流后面,推泼助澜。原也想不到四爷下一步要干什么,结果四爷却说要用小青。 想叫小青干什么呢? “盗宝?”小青愕然的看着金相公和金家娘子:“我没有听错吧。你是叫我去盗宝的吧?” “不行吗?”林雨桐问她。 小青摇头:“你一身功德,干的事肯定不是坏事。既然是好事,为什么不行?”她说着,就稍微犹豫了一下:“只是,我现在好像是被一个和尚盯上了。不敢太张扬……” “那正好。”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就笑:“这次之后,这个和尚……他再没资格盯着你。” 那和尚道行可高啊! 小青看着两人,满眼的不解。 四爷却看向皇城的方向,笑了…… 1316.滚滚红尘(9)三合一 滚滚红尘(9) 梁王府里, 梁相国问儿子梁连:“去请法海的人还没回来?” 梁连起身应是, 虽然不待见法海,但是对于父亲的话他还是不敢违抗的。说叫人去请法海,那就得真去。 他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是不相信王道灵。 当然了, 这事也不能怪父亲。主要是要送表妹进宫,给表妹造势的事, 是母亲的主意, 事情是自己办的。这王道灵法力到底如何, 这个不知道, 但是这家伙好用啊。只要钱财给的足,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答应的。 不过是能叫表妹的身上, 显出几分凤形来,他做起来好像还真没多困难。那天, 家里宴客, 给母亲做寿。看见表妹身上有凤影浮动的可不止是梁家的人。来梁家做客的女眷可都看见了。 可就是这样, 父亲还是不信。无奈,那天见到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就控制不住流言。转眼就传的到处都是。 父亲把母亲好一顿骂,他也没得了什么好。父亲说:“这事不正常,不知道后面藏着什么算计。”他却认为父亲想的实在是多了,知道家里要出正宫娘娘了, 别家都避着梁家的锋芒。没看见像是林家那样的人家, 都开始不自觉的缩了吗?当年想给表哥娶他家的姑娘, 是给他们脸,结果呢?还不答应。 不答应是吧? 有的是办法治他们家。只是没想到,那家的女儿命硬,竟然还能从秀王的手里逃出来。 当然了,这些话现在是一句都不能提了。 等着吧,等着法海那秃驴来了,看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在父亲的面前,他特别乖巧,就说:“父亲,要不,我打发人去迎迎。” 也好! 梁相国在书房里,挥手叫梁连出去,紧跟着就叹气:最近的气氛实在是不对啊! 等儿子走远了,他才叫亲随:“那个道士呢?还没有被连儿送出去?” 亲随不敢隐瞒:“只说过两天就走,正收拾东西着呢。” 什么过两天再走,不过是托词罢了。 他就问:“果真有道行吗?” 这亲随点头:“贪财太过,只怕不是正道。” 梁相国微微点头:“不走正道,才是最可怕的。就跟当年的秀王一样。要不是从邪魔歪道的手里得到了能永生的办法,他怎么会铤而走险?可是结果呢?” 亲随就不敢说话了。 梁相国就吩咐说:“不论如何,明天就将人给赶出去。”说完,又郑重的叮嘱,“记住,越是高调越好。” 亲随马上明白了意思:“老爷放心,明儿一定把这事给办利索了。” 而处在梁王府一处偏僻小院的王道灵,此时看着正院的方向愣神,然后掐指一遍一遍的算着,紧跟着就摇头:“看来这荣华富贵的日子过不长久了。” 说着,就一闪身,朝内院而去。 内院里最大的一处园子,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满池的荷花开放。可整个院子,夜里却静悄悄的,连个虫叫蝉鸣的声音都没有。 王道灵一现身,绣楼的门就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可怜楚楚的姑娘来,“你怎么来了?” “怎么?”王道灵冷笑一声:“这洞房还没入,这便想把媒人扔过墙头了?” 这姑娘一笑:“这是哪里的话?” 王道灵里外看看:“你要记着,是谁让你有今天的。” 这姑娘勉强一笑:“道长说笑了,我自然记得我的恩人是谁。” 王道灵这才点点头:“进宫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只要入宫,到底是皇后还是妃嫔,对梁家的意义不一样,但是最咱们的意义是一样的。只要有那一口龙气,你就能野鸡变凤凰。而我……” “我知道。道长不要成仙得道,道长想要人间的富贵。”这姑娘十分乖巧,马上跪下:“我一定帮道长拿到国师之位。” “很好。”王道灵呵呵一笑:“若是你不听话,想来那凤凰山还有的是听话的小妖精。” “小妖不敢不听话。”这姑娘抬起头来,一脸真诚的朝王道灵笑了笑。 王道灵在这姑娘的脸上摸了摸:“乖!” 这才一闪身,又离开了。 等他走了,这姑娘脸上才露出几分冷意来,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动了动脖子和胳膊腿,吃了这个姑娘的魂魄,附身上来,还真不大习惯这么一个躯壳呢。 因为没人看着,其他伺候的人都被使了手段,睡的昏沉。所以她无所顾忌的,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回了绣楼,然后关上门。 他们没注意的是,池塘的荷叶上,盘着一条小小的青蛇,小青蛇悄悄的,吐着芯子,听着两人说话。 小青心说,幸好不是人形,要不然非得叫嚷起来不可。 哪里是什么鸾凤,这分明就是一直成了精的野鸡。 怪不得金家娘子说,悄悄的过来看看,看看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真有猫腻。不过这胆子也太大了,就凭这小小的一个野鸡精,也敢去皇城,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依仗。 这次来梁王府,可不是来玩的。出来前,那位娘子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冒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冒头才是好的。 本来想显显本事,想来这小小的梁王府,应该是挡不住自己的。 可是那位娘子都说了,她也不好逞强。于是,不光正门没去,就是后门,也不敢那么硬性的往里闯。而是等到拉泔水的车进去的时候,藏在泔水桶的下面被带进去的。这都是腌臜物,最是辟邪,可是味儿实在是不好闻。到了地方,她先受不了这个味道。找了个有水的地方化为小小的青蛇就钻到了水里,谁知道一冒头就碰上了那臭道士了。顺道也把要找那个凤鸾的姑娘给找到了。 她发现,只要一沾上金家这两口子的事,她办起来就格外的顺利。 气运这种东西,说不准。 遇上这事,这事肯定不是金家相公和娘子知道的事。想起那位娘子临行前的叮嘱:“要是有什么变故,不要自作主张。先回来再说,这事不是那么着急的。” 这算不算是意外的变故呢? 绝对算的。 她就不敢擅自决定了,于是还是以蛇形,顺着不打眼的墙根慢慢的溜出去。 林雨桐是第二天出去见小青的时候,才听小青说的这事:“竟然是野鸡精?” 本来以为不过是一个骗局造势而已,没想到会是这样。王道灵这也未免太胆大了,真敢这么李代桃僵,直接将人给换了。只怕梁家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这次惹了多大的麻烦。 小青肯定的点头:“只怕那位表姑娘,早就被这野鸡给吃了。它可不是善类,但是奔着皇宫去,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我这样的,像是林家这种府邸,等闲都不敢靠近。” 可梁家又是妖又是怪的,从根子上来说,还是家风坏了。 再别说什么天道不公,其实天道真的挺公平的。 林雨桐却看四爷:“计划变吗?” 当然要变了。 他沉默了一下:“这个王道灵倒是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看他一眼,转眼明白了:王道灵有个嗜好,那便是贪。 贪好啊! 尤其是那种胆子比天大的巨贪大贪。 这个王道灵,不仅贪婪,野心还大。还想当国师,国师这是多少年都没出现过的官称了。一个小小的妖道,未免太异想天开。 不过,他这个诉求刚刚好,正是四爷所需要的。 王道灵是被打出来的,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之前,他就知道,这富贵荣华享受不了几天了,还想着梁公子至少会叫他体面的离开。谁知道那边梁公子还没起了,管家就带着人来了,把他的东西都给扔了,人撵出去就罢了,还弄的大张旗鼓,说他是妖道。 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明白这弯弯绕的就笑了:“梁相国这老匹夫回过味来了。” 而王道灵呢,在京城内是彻底的别想混了。梁相国家赶出来的人,谁敢兜揽。再说,梁相国对这道士心里可存着疑心呢,总觉得这事是有人给他下套呢。把王道灵赶出来就算了吗?背后派了不止一拨人跟着他呢。 但王道灵到底是王道灵,普通的凡人,想避开还是容易的。 他自己也没有远离京城,毕竟梁王府还有个野鸡精要照顾呢。去了哪里呢,去了京城外的福明山。 跟踪的人,在山上转了两圈,都跟鬼打墙似的,迷在里面了。 只小青,暗暗的跟着,跟到了地方。 这么一瞧,才发现这妖道竟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瞧着怪恶心的东西,还没有化形完全,是个多脚的怪物。再一瞧,才发现是一只蜈蚣精。 蜈蚣精对王道灵倒是言听计从:“……多亏了道长,要不然,小妖的命就不保了。” 再听下去,小青才明白,原来这蜈蚣精以前是听命于野鸡精的。也是,鸡是蜈蚣的天敌。如今王道灵给了野鸡精一个契机,变相的其实是拯救了蜈蚣精。 这地盘应该是蜈蚣精暂时呆的地方。 明白了之后,小青就慢慢的退出去了。也不着急。 蜈蚣精要负责帮王道灵打听消息,没等两天,蜈蚣精就往山下去了。 小青放出了白福,两人也不跟蜈蚣精打照面。就只隐在暗处说话。 白福说:“……真有这样的宝物?” “那还有假的。”小青的声音清脆:“我在主人那里听来的。那是南蛮国进贡的贡品,我原以为是放在皇宫大内呢,还说着跟咱们没缘分了,错过了这么大的机缘。却也没想到,那梁相国胆大包天,竟是私藏了贡品。如今贡品正是在梁家的。梁王府前两天可是去了一个妖道,哼!别人去的,咱们也去的。将那四样宝物偷出来,据说这宝物之中,蕴含了一股先天之气,你想……” “先天之气?”白福忙道:“这可是天地之初孕育出的……” “谁说不是呢。”小青低声道:“我一个人是不行的,那梁王府想来也不是好进的。咱们二人联手,只要得一丝先天之气,那么长生不老,位列仙班,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只可惜那个蠢道士,入宝山却空手而回……” 再说什么,蜈蚣精却没有再听下去。本来他也没太往心里去的。但是这两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言谈里却提起了王道长。那这事就不能瞒着,随即,转身回去,直接告诉了王道灵。 “宝物?”王道灵皱眉:“什么宝物?” “不知道!”蜈蚣精摇头:“其中有一个,我看不清身形,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个大妖,而且身上带了一丝功德气。只怕是哪位大能身边的妖宠。只是不知道她嘴里的主人到底是谁。既然是大能,想来消息不该是假的。四件宝物集齐,便可得到里面的先天之气……” 先天之气? 王道灵动心了。不光是那一缕先天之气,这玩意有没有的,其实没有也没有关系。关键是就算是没有,得到了那宝物应该也不亏。想来,南蛮进贡之物,要不是稀罕,不是十分的稀罕,以梁相国那种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家财的人,也不会冒着风险将其截留下来。 贵重,还可能有大机缘,梁相国跟他又刚结梁子。王道灵再如何像人,他终究不是人。欲望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他心里的念头不由的升腾起来,不可遏制。 当天晚上,小青叫大青虫传音过来说:“王道灵去找野鸡了。” 那这必然的,野鸡便是这个盗宝的人。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野鸡精想要进宫去,还得需要一件宝物庇护,不被龙威所伤。而这件宝物,全在王道灵身上。王道灵虽是妖,但却是正道天君所收在门下的弟子,跟他们这些散修是不一样的。他能得到正道至宝,但是他们这些散修就不行。 于是,她暂时是不敢不听王道灵的指派的。不就是偷盗几样东西吗?本身就在梁王府的她,办这事确实是不麻烦。 几乎是在没惊动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就进了库房。小青躲在暗处,看着她把库房翻了一遍,才在一个密封的箱子里找到所谓的宝物。这野鸡精也是干脆,直接连箱子一块给搬走。 小青直等到她离开了,才故意制造出响动,惊动了府里的侍卫。然后闪身就离开了。 回去之后,她就跟林雨桐说:“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这点事在她看来,压根就不叫事。 林雨桐就笑:“那就躲起来瞧热闹好了。” 这可真是一场大热闹。 小青惊动了侍卫,梁王府马上便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私藏贡品,这罪可等同于造反。梁连不敢隐瞒,直接告诉了梁相国。本来就被这段时间的朝局折腾的筋疲力尽的梁相国年纪不小了,这一着急,嘴都歪了,瞧着像是中风的先兆。这事还不敢露出去,对外只能说是偶感风寒,然后暗地里赶紧找大夫诊治,而另一边,梁相国只能指靠儿子,悄悄的把那宝物给找回来。 梁家对宝物的看中,这是野鸡精没有想到的。作为梁家的表小姐,梁夫人是‘她’的亲姑妈,哪怕在这位姑妈的嘴里,她也没打听到这东西到底是要紧在哪里了? 越想越是犯嘀咕,于是,第二天晚上,她又去了一趟库房,挑选了看起来也是宝贝的四件宝物,拿这些来应付王道灵。却偷偷的将那宝贝藏在了院子里的池塘里。 这次,不等王道灵找她,夜里,她就偷溜出去,找王道灵去了。 可王道灵不光是好财还好色,夜里早就改头换面逍遥快活去了。山上只有蜈蚣精。 蜈蚣精虽然投靠了王道灵,但对野鸡精,天然就惧怕。 因此,野鸡精把所谓的宝贝递过去:“这东西叫梁相国都中风了,到底是什么宝贝。” 被天敌威慑蜈蚣精是真怕了,不由的道:“是先天之气……” 先天之气? 野鸡精心里一动,如果有这么一缕先天之气,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听命于王道灵呢?这可是大机缘。 她面上不动声色,却说蜈蚣精:“什么话都敢对外说,小心王道长回来将你送去药铺入药……” 蜈蚣精当然不敢把这事告诉王道灵了。他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王道灵哪里知道这宝贝是什么宝贝,见了那宝贝只以为这真就是听来的那个宝物。看不出先天之气,难道是宝物上有什么障眼法是自己看不破的。这次,倒是叫蜈蚣精给他护法,老老实实的在山上感悟了起来。 而那边呢,梁家一点消息都没查到,所幸,这个时候,请法海的人回来了,还真梁相国看中的大法师给请回来了。 而在法师进门之前,梁家来了贵客。 谁呢? 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来瞧瞧梁相国的病情,顺便,也请梁家的表小姐进宫,说是太后娘娘召见。 太后娘娘不是皇上的生母,她是继后,年纪其实没比当今皇上大多少。但母子名分在这里放着呢,太后要见这个呼声很高的皇后人选,本也是应有之意。 这个时候,梁相国要是没病,铁定就拦了。可如今,这不是病了吗?这梁夫人本也不是什么明白人。见宫里来人了,马上叫人通知侄女。 可野鸡精敢去吗?王道灵那边还没给她护形的至宝,如今又非去不可。怎么办呢? 没办法之下,只得把那四件宝物带上。这东西要真是带着一缕先天之气,足以护她周全。 这前脚刚走,后脚法海就到了。 一到梁王府,就察觉到了,妖气冲天。 梁连迎出来,赶紧接了法海往里面去,“劳烦大师了。”先带着法海往库房去。 库房里的情况到底如何,法海的金钵能将当时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等看到库房里的女子的时候,梁连惊呼了一声:“表妹!” “什么表妹?这明明就是一只野鸡精。”法海摇头,然后叹息:“公子是从哪里招惹来这个孽畜……” 什么孽畜不孽畜的,梁连顾不上去想了,只道:“表妹……她……她进宫了……” 法海皱眉:“一个小小孽畜,岂敢犯堂堂天威?” “真的!”梁连不敢耽搁。“要是她真是妖精,还不怕进宫,只怕皇上就有危险了。” 偏偏这人还是自己的表妹,是梁王府送进宫的人。之前还故意传出鸾凤之类的话。这不是摆明了跟当年的秀王一样,想靠着这些邪魔歪道谋害君王吗? 之前还担心贡品的事,现在这事还叫事吗? 贡品的事,就算是问罪,靠着父亲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许是官位保不住,但是命是保得住的。可这送这样的妖孽进宫,是个什么意思?不是想魅惑君王,就是想谋害君王。这叫人家怎么看,你们梁家这是想干什么。 这边正说着话呢,突然,只觉得光线刺目,然后虎啸龙吟之声响彻九霄。 法海面色一变,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梁连赶紧叫人:“走!宫里去。” 宫门口,林雨桐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虎啸龙吟,天空中华光刺目,隐隐有龙虎身形交错而出。 京城里的人都抬头望天上看,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林雨桐就看到光华一出,那一身华服的姑娘,瞬间就变成了巨大的野鸡,拖着长长的尾巴,叫着想要逃窜出去。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包袱在原地,里面不知道放的是什么东西。 小青紧紧的躲在四爷和林雨桐的身后,只有在这里,她感觉才是安全的。不由的嘀咕:“好重的龙威。” 哪里是龙威厚重? 四爷和林雨桐其实都已经皱眉了,一个小小的野鸡精,都动用了天大的威严。 这是什么? 这叫色厉内荏。 当然了,这也是威慑。打从今开始的很多年内,都不敢有妖孽来冒犯威严了。 妖怕了,人当然也怕了。一个个的跪在地上,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心里充满了敬畏。虽然这只是一闪神看到的景象,但这也足以起到震慑的作用了。 等龙威收敛,那巨大的野鸡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宫门口的侍卫还没来得及过去呢,就见佛光一闪,法海一手持着禅杖,一手端着金钵出现了。他口里念着阿弥陀佛,看着野鸡直摇头:“小小孽畜,好大的胆子。”说着,举起金钵,将野鸡收到了金钵之中。 梁连赶紧带着人来,跟天子派出的内官道:“父亲知道这妖孽必要为乱,这才不动声色的稳住她,专程打发去请了法海禅师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也是那妖孽不知死活,敢冒犯天威……” 至于那个掉在地上的四件宝贝,梁连咬死了说:“不知道,没见过!”全都推到野鸡精的身上去了。 小青在身后气的直跳脚:“还说要收拾法海,这不是连梁王府都没事吗?” 林雨桐看她:“你急什么!” 事情到这里,才刚刚开始而已。 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引子。 因着现了龙威,宫里的天子还有些自得,觉得江山永固万万年。可这好心情没保持几天,就发现流言不对味了。 坊间流传着一句话——天下将乱,必出妖孽。 是!这话真真的,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有妖孽没妖孽的,普通人平时也见不着啊。可这次不一样了,真真的,大家都见到了。 本就流言四起,而备受关注的除妖大师法海,竟然认定了之前在梁王府中的道士王道灵便是妖。可惜,王道灵没有找到,但是在很多人的围观下,法海大师确实是收了一条蜈蚣精。 而这蜈蚣精就在京城外的山上,还时不时的上京城来寻欢作乐。 京城这样的地界,先是野鸡精,再是蜈蚣精,竟然还逃了一个据说是蛤蟆精的王道灵。而法海执着的捉妖进程并没有停下来,他感觉到了青蛇的气息,她就在京城。 于是,法海禅师的禅杖声,响彻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就都知道:哦!大师这是还在捉妖。这妖精还在京城。 人人自危啊!越发的人心惶惶。 本来就是说说的‘天下将乱,必出妖孽’的话,大家这时都信了个十成十。 皇位上那位还坐的住吗? 于是,清流们出手了,弹劾的全都是梁相国。 如今将事情串起来,是不是就可以说是梁相国居心叵测呢? 当初传出有鸾凤之相的是梁王府,这看似在造势,意图乃是中宫。果然就引起的宫里的重视了,宫里就该叫人进去瞧瞧了吧。一个妖精,本来悄悄的当她的妖精就是,不出现没人发现,就是天下太平。可是这个妖精就这么被带到了宫门口,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妖精被天威所震慑,露出了原形了。然后紧随其后,梁王府的捉妖的人就出现了,一只妖精两只妖精三只妖精不说,还有更大的妖精。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梁相国当初根本就不是奔着中宫去的,而是想借着这个事,把出了妖孽这种事摆在全天下人面前。如今,他的奸计得逞了,全天下都知道出了妖孽,而这出了妖孽,说明什么,说明天下将乱啊。 梁相国的目的怕就是制造混乱。 他制造混乱想干什么?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一环一环,丝丝入扣,除了这种解释,还有哪种解释呢? 林元道在折子里跟皇上说:龙威显赫,只怕不是为了小小的野鸡精。而是为了给陛下您示警啊! 这话皇上爱听! 是啊!龙威显出来难道这是对付一只野鸡,那这龙威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可要是示警,这就不一样了。 说起来要体面的多了。 再说,若梁相国真是如这些折子上写的这样,那龙威是该示警了。 但梁相国是不是真的像是折子上写的这样,其实对天子来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人心不稳,需要拿有些人的脑袋来稳定天下人的心。 出妖孽吗?必须不能出。 天下将乱吗?必须是有人要搅乱天下。 这位天子看着那个包着贡品的包裹,光凭这个,他梁家就不冤枉。 于是,在梁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梁家被抄家,全家都下了大狱。而法海,被皇帝亲笔批为:妖僧! 妖僧两个字写下来,玉玺往上面一盖。 法海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他手里的禅杖,手里的金钵,一瞬间也失去了宝物应有的华彩。 远在永福寺的大和尚似有所感,朝着京城的方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回头是岸啊!及时回头,未尝没有补救的机会。” 可是法海该是没有回头吧,朝廷的差役并没有找到这个妖僧的下落。 没有下落便没有下落吧,既然成了妖僧,那他再不会对四爷和林雨桐构成威胁。 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样的? 别说看热闹的人了,就是林家的人,包括林元道在内,都不知道,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这中间是怎么一个操作过程,他也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家这小女婿带着女儿说是出去逛京城,偶尔会出去一天半天的。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小姑爷的手笔,可是怎么算计的这么精准,不见半点痕迹,他就不知道。只是从最后替自己写折子的手段看,这小姑爷绝非池中之物。 因此,事情了了之后,他就跟女婿恳谈:“是谋一任地方,还是准备殿试。” 之前不叫他殿试,是因为梁相国。如今没有什么梁相国了,那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但是四爷却道:“还是想外放。” 梁相国死了,但朝廷未必就真的稳当了。朋党是什么,没有人比四爷更清楚。 林元道又点头,果然,没有看错他。他对朝局的敏锐,叫他不由的觉得坐在对面的压根就是一个看不清深浅的老政客。 又耽搁了两个月,跟这个妖孽案子有牵扯的不少官员都获罪了,其中就包括钱塘县县太爷。当日梁连在钱塘,住的是他家的别院。是他坚信梁连的话,认为有妖物作祟,还叫差役给守着。如今呢,梁相国败了,这所有的邪祟之事,都只是他居心叵测的证据。就跟当年的秀王一样。 那他这县太爷,不就是梁相国一党吗?他就是在下面为梁相国造势呢。 这案子是陈伦办的,直接把这位县太爷给证死了。 然后钱塘这个位子就空了下来,林元道为女婿拿下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还是能的。 任命文书一到手里,小青就不敢再靠近四爷了。可见这所谓的‘气’也是有区别的。林雨桐跟四爷私下里说笑:“咱们的气,只怕是过气了。护身是行,但明显攻击力不足。”但这本朝本代的官气却不一样,明显带着杀伐之气。 四爷一琢磨,好似还真是这个道理。 任职文书一下来,就不能在京城多呆了。赶在什么日子必须到任,这是不能有差错的。于是,林雨桐只得跟林家诸人告别,启程南下。 林家纵使不舍得,却也放心了。出了嫁的姑奶奶嘛,都得过自己的日子。姑爷人品不错,前程也好,往后时常有书信来往,也无碍的。 于是,在天气渐凉之后,两人前程了。 小青已经先一步而走了,说实话,她现在跟两人相处,感觉不如以前自在了。那种官威,她还真扛不住。 此时南边的天气也已经湿冷了起来,白娘子在家里懒的动弹,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说不出的乏力。 又该到了冬眠的时候了,白娘子怀着身孕,比往常睡的要多的多。 许宣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这一日,在前面铺子上趴在桌上小憩,耳中隐隐的传来诵经声。这种诵经声不知道为什么,不光不会叫人觉得宁和,反而没来由的,涌起几分烦躁来。 正睡意昏沉,想醒又醒不了的时候,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黑漆漆的山洞,散发着腥臭的味道。他想逃出去,可却怎么也逃不出去。脚步不由自主的往里走,走啊走的,他都不知道走了多久,猛地,见前面白花花一片,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那东西动了一下,昂起了头,他看见那竟然是一巨大的蛇头,张着血盆大口……他吓的想跑,可就是跑不了……他看着那白莹莹的蛇,一点点的脱下蛇皮,变成了一个美貌的姑娘……而那姑娘的脸,竟然是娘子的脸。 他恍然间醒来,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只觉得这个梦荒诞的很。 而另一边,法海慢慢的收了神通,看着坐在眼前的赵官:“你离开吧,你说的事,贫僧办不到。”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妖僧。”赵官摇头:“只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为你正名,你才能修的正道……” 法海摇头:“不需要有人为贫僧正名,贫僧自会向天证明,只有贫僧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赵官嗤之以鼻:“除两个妖,就是对的吗?” 幼稚! 1317.滚滚红尘(10)三合一 滚滚红尘(10) 幼稚吗? 当然不是幼稚。 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当然不是除两个妖怪就能证明的。 但假如天下大乱了,但假如有人窃取天下呢? 说自己是妖僧, 自己就是妖僧了吗?谁说出来的话谁收回去。君王又如何?君王就一定是对的吗? 之前龙威显赫, 虽然已经露出疲态, 但是生机不绝。这代表什么意思?这代表皇天正道依旧不改。 只要不改, 那任何有野心窃取天下的人, 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是顺天道而为, 怎么会错? 至于赵官,他慢慢的收回视线:“施主, 贫僧念在跟梁相国还有几分缘分未了的情分上……若是施主以后有难事, 尽管来鸡鸣山……” 赵官轻笑一声:“大师放心,我不会说出大师的下落。而我来找大师的事……” “贫僧早已经不理红尘俗事。”法海也这么说。 赵官心里耻笑,但却也没有反驳。不理红尘俗事,又管的什么妖啊道的。 心照不宣之下, 两人就这么分开了,大有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走我的独木桥的意思。 林雨桐和四爷一路到了杭州府, 码头上就有陈家的管家等着。林雨桐这一趟回来,还捎带了给林二娘的东西, 刚好, 公事上四爷也要去办,正好, 在杭州滞留两天。 林二娘的肚子可不小了, 走路颤颤巍巍的, 没人扶着真不放心她。 真是双胞胎啊! 林雨桐伸手搭在林二娘的手腕上,只觉得脉象平稳,这一胎道理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凶险才是。 但还是提醒了她,说瞧着像是双胎,千万要注意的这些话。 这个时候,林二娘包括身边伺候的,好似还没意识到这么问题。林雨桐一说,一语惊醒梦中人了。边上伺候的还说呢:“就说嘛,怎么显怀显成这样了呢。” 林雨桐就说,走动还是要走动的。只不过就屋里院子里走走,可千万别逞强。 这个年代生孩子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因着四爷还要上任,也没在府衙多住。第二天,就得走。 离的近了,有个什么事,打发人捎个信的就成。也没那么多依依惜别的情绪。因着四爷很陈伦的关系比较敏|感,所以,为了公事方便的,陈伦也只送到门里面。 也不讲究这些虚礼。 到了钱塘,也没先去府衙,而是先去家里,安顿好了。第二天,才去府衙报道。 有那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上任的是谁了,虽这新来的县太爷不是钱塘人,但好歹在钱塘住了这么长时间。说起来,府衙的人大部分都跟这位要上任的县太爷打过交道的。尤其是李公甫,最近一下子变的热门起来了。谁都知道,两家的关系亲厚的很。 许大娘子在家门口迎来送往的,挺着大肚子也甘之如饴:“这回你的差事就好干多了。不是我说,上个太爷可不好伺候。” “行了,看把你嘚瑟的。”李公甫轻哼一声:“我可告诉你,以前呢,咱们是乡邻,人家也是相公老爷了,不对咱们摆架子那是人家厚道。但如今可不一样了,人家是县太爷,你不能再没轻没重了。”进了屋,他指了指屋里这些东西:“这都是谁家送来的,你都记下。回头我买差不多的还回去。不能随便收人家的东西,你能知道下次人家求你办什么事吗?如今不是相好的乡邻家的事,求的那是县太爷,空口白牙的,有多少情分叫你这么耗着。” 正说着话呢,白娘子带着小青从外面进来了:“姐夫这话说的很是呢。跟这样的贵人相处,最要紧的便是分寸。若是乡邻之间,偶有失礼的地方也无碍。但如今不同,姐夫在人家手底下,若是每个手底下的人对上官都失了分寸,上官哪里还有什么威严可言?这便是要犯了忌讳的。如今,这对姐夫是多大的一个机会。咱们只要不惹事,以姐夫的心性,跟着咱们这位故人老爷,只怕迟早都能从吏转到官。” 吏乃是下九流的行当,别管是不是有些小权利,瞧着也日子过得。但正经算起来,不算是个体面的差事。人家正经的读书人家,都不爱叫这样的人登门的。所以,遇上一对不怎么讲那些规矩的贵人,才难能可贵呢。 许大娘子还没说话呢,那边李公甫忙道:“听到了没有?弟妹说的才是明白话。”说着又叹气:“不是我说你,你这有时候真得跟弟妹多学学。别老盯着那针鼻大的好处抱着不撒手,叫人家两句奉承话说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知道了知道了!”许大娘子被数落也不恼:“这不是高兴吗?想起爹娘去世我带着汉文过日子那两年,你说那时候我哪里敢想如今的日子。就是心里高兴,放心,我不傻,知道轻重。”说着,问起了白娘子:“弟妹啊,怎么不见汉文?” 白娘子笑了笑:“相公说这两天心里烦躁,许是累了,人又被困在铺子里哪里也去不了,闷了吧。说他要去山上走走,我说要陪着……” 徐大娘子赶紧道:“那哪里成呢?这怀着身孕呢。许家的根苗啊,可千万不能大意。他那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闷了就关上两天铺子,实在不行,给铺子里请个坐堂的大夫,也不能可着一个人这么靠着。半点也离不得!” 这可不行。 白娘子说是:“正物色着人。有了合适的人,就叫官人偶尔去转转便罢了。” 横竖家里不靠着给人看诊赚银子的。光是美颜丹,慕名而来的商家都支应不完,银子每天都流水似的往家里流。官人给人瞧病,最是见不得穷苦。人家道两声难,说几句苦,他便免了人家的诊金药钱。别说赚钱了,叫他这么经营下去,不赔钱便是不错了。也就是铺子里的贵药材都是自己和小青找来的,没有本钱。又有那正宗的赚钱的丹药,这才能支应着他那边的亏空。但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要不然,官人面上是下不来的。就是对着大姑姐,这话也不能说的。 许大娘子却觉得这弟妹真是娶对了,这么好的贤内助,上哪里找去。最关键的是,疼汉文啊!从来不催促着叫汉文如何如何的,这一点,是她最佩服的。就是她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还不是喊着李公甫这个啊那个的,抱怨不休。 两人说着话呢,李公甫就说:“今儿怎么这么消停呢?这青儿今儿怎么不说话?出门一趟,倒是稳重起来了。” “啊?”小青回过神来:“姑老爷,哪里是稳重起来了?是人家累的不想说话。”回来就帮着姐姐炼药制药的,她掰着指头算:“远的都顾不上,光是这近处的,扬手、苏州、杭州这些地方要的货,咱们都供不上呢。” 那这得多少银子呢。 李公甫咂咂嘴,起身出门了:“汉文真是好运道啊!” 出了门还在想,自家这小舅子到底是走了什么运道了,碰上这么一个姑娘给娶回家了。 到了府衙,先问府衙后面收拾好了没有。上一任获罪了,这一任住进府衙,只怕是会嫌弃晦气。于是,自发的,把府衙内内外外给粉刷了一遍。就等着新老爷上任了。 比起住在外面的宅子里,林雨桐和四爷当然更倾向于住在府衙里。因为就小青的话来说,只要做官的为官清廉,那么府衙其实就是个被天道护佑的堡垒。等闲妖怪是不敢进入这里的。这院子里也没住多长时间,也没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更谈不上有感情。 唯一不方便的便是小鲤,之前她能去府衙,那是因为府衙乌烟瘴气,如今:“你能去吗?” “主子,我不化人形,不起伤害主子的念头便无碍,反倒有利于修行。”小鲤是这么说的。 还有这种好处呢? 那就没问题,干脆锁了这边的门,都走算了。 得先是四爷去上任,跟那边交接清楚了。然后,林雨桐才能带着人去后衙。因着基础不错,上任不费什么心思。府衙上下熟悉这位县太爷,那作为四爷,当然也是熟悉上上下下。到的时候,都等在门口呢。验看了官凭印信,这就上任了。 随后才打发人来接林雨桐,东西也不多,还主要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到家都没开箱呢,直接拉过来就成。 府衙后院有池塘,小鲤也不用憋屈的呆在瓮里了,直接用桶拎着,把她安置在池塘里。晚上夜深人静了,她一个人也好在里面撒欢。 按说,一个县衙的后衙,能有多大。可这钱塘,到底也是富裕的县。历任下来,一遍一遍的修缮,这一个府衙足足有五进的院子。 四爷把这府衙前后的看了几遍,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后衙最后的三进院子跟前面的两进隔开。前面两进,作为家眷的住所。而这地方,原来是干啥使得,是府衙的前院。过了池塘的桥和游廊,才是内宅后院。如今,四爷把池塘那边隔开去,要把那三进改成县学。 第一件事,收揽读书人的心。 这件事,把县上的举人秀才都请来,摆上宴席,在席上才说的。这么一说,没有不响应的。 关键是,县学是免费的。品学兼优的,不管出身如何,一月一考,优异者给予奖励。 同时,县学里有书馆,也鼓励学生自力更生,抄书,整理书单,这都是他们力所能及的。 那这个,主要还是吸引一些贫寒学子,对那些私塾的影响其实是不大的。也不影响大部分私塾先生的收入,主要就是叫更多的学子有书读。而针对这个可能被影响了生意的私塾先生,四爷也说了,县学的门是敞开着的。随时递帖子过来,他都接待。 这下,能有机会随时见到县太爷,那这也就有攀交情的可能了。这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可是一个好机会啊。关键是四爷上面是有人的,不说知府是人家的连襟,就说人家老丈人家,那是一般人能攀的上的人吗? 特别顺利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事情一传出去,好些人都自发的过来帮工。谁家都有孩子,江南的文风向来鼎盛,不是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都会送家里一两个儿郎去读书的。但越读,家里的负担越是重。能坚持读下去,说实在话,并没有多少。 如今的县学,就是给了这样的学子一个机会。 小鲤在池塘里扑腾的换,跟林雨桐说:“县衙的官威更盛了。” 这怕真是跟威望有关吧。 她表示知道了,小鲤就嘻嘻笑着:“主人,池塘里有好东西呢。” 嗯? “金银财宝?”她只能想到这个。 “应该是。”小鲤甩着尾巴:“很多……很多很多……” 如今办什么事不得要钱嘛! 这可是贪官的不义之财。她知道了,当然赶紧告诉四爷。 四爷呢?不能平白无故的叫人去池塘里找银子吧,怎么办呢?趁着动工,咱们清理池塘的淤泥吧。 然后,小鲤被挪到水瓮里了。李公甫带了一帮的人,下去清理池塘里的淤泥。开了闸放了水,没多少淤泥,这箱子就露出了出来了。这些箱子还不是放在一块的,而且看箱子的腐烂程度也大是不同。一共发现了五处,最古老的那一处,箱子一碰就散了。 里面又是金又是银的,竟然最古老的那一处散落的银子,银饼子还打着前朝的字号。 这? 李公甫喊着:“大人,您看这……” “请各位乡老,大家做个见证。”四爷就说:“麻烦李头去请人。” 李公甫愣了一下,朝池塘里看了看,然后恭敬的退下去。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是上个县太爷,要是赶上这事,非得威胁自己,叫自己把这事咽回去不可。可这位呢?竟是半点贪念都没有,直接要请乡老来做见证。 这可真是开了眼了,给派来这么一个清廉的父母官。 他也不是一个没心眼的人,这一出了县衙,就把这事给嚷嚷出去了。乡老没到,瞧热闹的倒是先到了。县衙的后衙,等闲人是进不去的。但也有那交情厚的,像是尤相公夫妻,像是许大娘子,还有不怕县衙的白娘子,当然,像是四爷之前的同窗,夫子,觉得有这个面子的,都来了。 林雨桐接了女眷,也叫她们进来瞧热闹。他们不能近前,不过是在屋檐下,搬了几个春凳,坐着瞧热闹。 而四爷那边呢,也早沏上茶,谁来都接待。也不嫌弃池塘里的污糟味儿,谁想看都看。乡老没来,这池塘里那些东西也动。大家伙也瞧着呢,中间没有过任何人的手。 男人们呢,是根据远远看着的箱子的腐烂程度,再根据县志,推算是哪一任县令藏的东西。而女人们,则更多的关心,这到底是藏了多少银子,为什么一任一任的都没有人发现,却只有咱们新来的县令发现了呢。 白娘子很会说话:“从来也没有哪位县太爷,想着把后衙缩小,反倒是腾出来给贫寒的学子。爱民如子,上天自会庇佑。” 这也不是说假话的。 小鲤在池塘,之前都没有发现这些东西。反而是四爷要改县学了,事情定下来了。她说县衙的官威更盛了,这才发现了这些银子的。 可见,这所说的庇佑,只怕是真的。 白娘子说的是恭维的话,但也是实话。但这话先由她说出来,就显得很有眼色,八面玲珑的样子。她如今卖的养颜丹美颜丹之类的东西,在妇人当中很有市场。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娘子,但是大家还都乐意给几分面子。好些人私底下就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子,怎么找了那么一个相公。这样的品貌性情,官家夫人岂止做得,只怕宫里的娘娘也做得。 尤家娘子就怪喜欢白娘子的,还邀她去家里做客。白娘子含笑应着,说话办事很叫人舒心。许大娘子在一边瞧着,真比她受人喜爱还欢喜。 等乡老们一个个的被请来了,这才把银子当着这么多的见证人的面,打捞了上来。清点了一遍,竟然足足有十三万六千七百两之巨。 这边清理着银子,那边清理着淤泥,谁知道淤泥清理出去了,那池塘中央,汩汩的泉水突然就涌了出来,围观的人不由的惊呼起来。 这样的异事,当然得上达天听了。 这个组织者,就是四爷的夫子。四爷上奏的,只能陈述事实。而乡老们连同当地的举子联名奏报,这却不一样了。他们是没权利直达天庭,但是可以直接奏报给知府。而知府可以将奏报原封不动的转呈。这要是跟上面不对付,这奏报就被压下来了,但是知府是陈伦,这又不一样了。 四爷这位夫子也是个妙人。 然后四爷投桃报李,也可以说是尊师重道吧,聘请了夫子做了县学的学监。不是朝廷任命的,但是却有权利监督县学的情况,是不是像是最初的承诺一样,真正的做到了公平公正。 这是个荣誉,没有俸禄,但却是极大的体面。 一时间,都满意了。 泉水汩汩,涌出来,从墙边开一道口子流出去,跟河道就相连了。 但这府里的用水,大部分都用涌出来的那点水。泉眼处砌了池子,比别处高一些,泉水是干净的。有游廊通向那里,很方便。 小鲤可欢喜了,进了干净的泉水,竟然跟林雨桐说:有天地清气。 必然,这是对修炼有益处的东西。 每到晚上,小青会化成一条小小的青蛇进来,钻进池子里,跟小鲤一起修炼。只要不心怀恶念,不化为人形,这里面她是可以进来的。 说实话,住这里,清净多了。再不怕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侵扰了。 天逐渐冷了起来,雨也渐渐的多了。 不过今年的冬天,注定要好过一些。因为府衙里,有两间暖阁。都是修了暖墙的。 四爷没有晚上必须在前院办公的习惯,就直接回后面了。这世上别管什么妖魔鬼怪的,最多的还是普通的百姓。只要是普通的百姓,那自然是都盼着过好日子的。 提高农作物的产量,这是个大课题。想要做到这一点,难的很。手里的权利有限,那就做点力所能及的。比如改良插秧的方式,比如改进生产工具,都是短期内能见成效的事情。四爷如今忙的就是这个。 而林雨桐呢?开始宴请女眷,干什么呢?筹办善堂。 善堂主要收的就是鳏寡孤独,看是需要短期得到帮助,还是需要长期的赡养。有劳动能力的,就帮着配药。林雨桐那些什么感冒药退烧药咳嗽药之类的常用药,再也不自己干了。这一类的药卖出去,足以养活这里的人温饱。而婴儿孩童,善堂会教导他们识字,等他们有劳动能力的时候就可以自行离开。 白娘子就动了心思,跟小青说:“总是奢望别人身上的那一缕功德气,可那终究不是自己的。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为什么我们自己不能行善积德呢?” 小青愣了愣:“我们?行善积德?” “不行吗?”白娘子看看家里的库房方向:“咱们所赚的银子,库房都快堆满了。守着银子,银子又能换回什么呢?我以前一直觉得相公老是往出舍药,这么经营下去,咱们呢非得亏死不可。可看了夫人的做法,我突然就悟了。银子是凉的,恩德却是热的。与其守着冰凉凉的银子,叫它成了咱们的负担。为什么不抱着热滚滚的心……” “娘子说的对!”许宣从外面回来,听到了白娘子这话,他激动的推开门进来:“我家娘子果然心底仁善。要是再有谁说你是妖精,为夫得撕烂他的嘴。” 妖精? 白娘子心里咯噔一下,跟小青对视了一眼才道:“官人这话从何说起?” 许宣顿时泄气,揉了揉额头:“娘子,我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闭上眼,就听见有人在耳边敲木鱼,越听心里就越是烦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问了铺子里的伙计,问他们听见了没有,结果都没人听见,我还专门问了姐姐姐夫,姐夫还骂我又犯蠢,又不是佛堂,哪里有个什么木鱼声。可我这就是听见了。晚上睡觉是这声音,白天睡觉还是这声音。我觉得吧,怕是累了,休息休息许是就好了。还专门去了好几个寺庙,跪经求佛的,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娘子,你也是岐黄高手,你瞧瞧我,到底是怎么了。都说医不自医,我如今真是信了这话了。” 白娘子脸上笑着,可眉头已经皱起了。她的手藏在袖子里,掐指算着,很快,额头上就出现了汗珠。小青一脸的紧张,看着许宣狠狠的瞪了一眼。 许宣却不知道怎么了,一脸无辜的瘪瘪嘴,然后看向他家娘子:“娘子,你这是想什么呢?” 白娘子被一打断,惊了一下,然后张口结舌,好半天才伸出手:“这医不自医,我也怕心神不稳,为官人把不出来。” “是呢是呢。”小青就说:“官人生病,姐姐比自己生病还着急,您说的这个医不自医啊,可真真是说对人了。” “青儿。”白娘子脸一红。 那边许宣就反手抓住白娘子的手:“无碍的,这不是能吃能喝的吗?你安心诊脉便是了。” 白娘子低声叫了一声官人,然后用眼神示意小青还在,然后抽出手,搭在许宣的手腕上。她知道,官人这根本就不是生病,因此,心思也没在号脉上。她试着打探:“官人除了听到木鱼声,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许宣就闭上眼睛,然后眼前的场景那是那个巨大的吐着芯子的白蛇头,他激灵一下睁开眼睛,很有些恐惧的样子:“要说起来也是奇怪,最近半梦半醒的总是梦见蛇。不是白蛇就是青蛇。” 白娘子诊脉的手就明显的抖了一下,表情差点都控制不住。 许宣还以为自己真是有什么病了呢,急忙问:“娘子,怎么了?” 白娘子掩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猛地听到蛇,有些惧怕罢了。” “是吧!”许宣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啊,我梦里的蛇有多大。”他用手比划着:“那身子盘起来,咱们家这院子都装不下,脑袋得有半间房那么大,然后嘴巴张开,跟一大口锅似的,别说塞个人头了,就是整个人塞进去,都填不满。” 白娘子强忍着恶心,做出一副害怕又好奇的样子:“然后呢?” “然后……”许宣小心的看白娘子的脸色:“然后……然后……”见白娘子的脸色越来越白,就有些不忍,只是道:“然后就看到一条比白蛇小的青蛇,这青蛇一晃身,就变成了小青的样子。” 白娘子和小青同时变了脸,哪里不知道许宣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分明就是白蛇变成了白娘子! 这到底是冥冥中注定,还是…… 白娘子和小青一时没说话,许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故作好笑的哈哈大笑:“果然是吓到你们了吗?放心吧!就是梦而已。” 白娘子艰难的道:“那假如要不是梦呢?” “怎么会不是梦呢?”许宣摇头:“肯定是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什么野鸡精,蜈蚣精的,刺激到我了。动不动的就想妖精的事。”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你说这野鸡精也是胆大,竟然敢去皇城,还想当皇后……这不是白日做梦吗?哪怕不是皇上,就是个普通的男人,一想到跟一个野鸡同床共枕,你说这是什么感觉呢?这人就是人……不能乱对吧!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爱胡思乱想。你说狗和猫能成夫妻吗?牛和马能成夫妻吗?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行了!”小青看着姐姐的面色越来越白,赶紧打断了许宣,“知道是胡思乱想还偏要胡思乱想,自己想想就罢了,还偏要说出来。再说了,谁家的妖精不好好的修炼,等着位列仙班的一天,非要跑出来跟凡人成亲?不是傻嘛。要找凡人,也要找个有利于修炼的凡人。像是天子……一个普通人,还想得到妖精的垂青……得到妖精的垂青,那也是几辈子行善积德修来的福分……无缘无故的,妖精跑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吃某个人的?他的脸怎么那么大呢?我说官人,你也是读书人,也该知道个因果,这世上的事,皆是有因才有果的。可千万别随便的就指摘人……” 许宣莫名其妙的看他家娘子:“我这说什么了?这么一通抢白的。” 白娘子赶紧拦住一脸愤愤的小青:“青儿,好好的说几句闲话,怎么就恼了?” 许宣点头:“是啊!说妖精着呢,你急什么?” 小青一跺脚,转身就走,只甩下一句话:“不理你们了。” 许宣指着小青的背影:“娘子,你看她!” 白娘子拉下许宣的手:“官人,这些事,你怎么不早早的告诉我呢?” “就是做个梦。你又有这么重的身子,本来事事都要你操劳,连这点事都要告诉你,叫你为我担心,那我成什么人了。”许宣扶着白娘子坐下,“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银子,娘子说的做善事的事,我是极力赞成的。娘子也莫要太要强,保养好自己才是最紧要的。” 白娘子点点头:“好,都听官人的。”她笑着起身,“官人去前面支应支应,我去找太爷夫人说说这事去。” 许宣就拍了拍白娘子的手:“辛苦娘子了。” 白娘子摇摇头,起身先出去了。 她也不找小青,知道小青又恢复原身,去县衙的池塘了找小鲤去了。 她却递了帖子要见林雨桐。 小青先气冲冲的来了,虽然没跟林雨桐沟通,但是小鲤说了,小青很生气。所以,对于白娘子的到来,林雨桐一点也不奇怪。 没想到白娘子来没问小青的事,反而问道:“夫人,民妇白素贞是来求夫人的。” 什么事用到一个‘求’字呢? “你且说说。”林雨桐见她挺着肚子,就叫丫头扶她起来,请在一边坐了。 白娘子谢了又谢:“夫人,民妇是来给我家官人求个差事的。” 许宣不是一直想要做大夫吗?这怎么突然之间:“你想要什么差事?” “听说县学里,要给蒙童发三字经……”白娘子咬牙:“不敢欺瞒娘子,官人他不知道正被什么人做法,搅的他心神不安。唯有这府衙能暂时隔绝这害人的法术……因此,民妇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是这样啊! 林雨桐想了想就道:“这么办吧。本来善堂里,也需要一些医药启蒙的读物,要图文并茂。我之前就想请几个老大夫来,帮着编纂。如今许大夫既然有空,那就叫过来吧。县衙后衙的前院,有给幕僚的起居室并书房,要是你们愿意,就带上几身衣裳,直接过来吧。” 白娘子大喜:“多些夫人恩德。善堂该如何建,夫人一句话的事,银子的事情,夫人不用发愁,不管多少,民妇都出。” 有来有往,这就能相处。 临走的时候,林雨桐又提醒他:“那个妖僧,在京都的时候还一直在追查小青的下落。能看清楚你的,恐怕也不多。” 白娘子一捂嘴巴:“法海?”说着,就又对林雨桐行礼:“谢夫人提点之恩。” 看着她匆匆离去,林雨桐皱眉,不是很明白到了这份上了,法海还针对白娘子干什么。 白娘子回去之后,跟许宣把事情说了。许宣却有些犹豫:“你这么大的肚子,我这怎么放心离开家?” “哎呦我的官人呐。”白娘子催他:“这著书立说,是多大的事情!别人求都求不来,这好事来了,你怎么还往外推呢?铺子里我已经找好人了,之前碰到个游方郎中,医术很是不错,叫他常驻铺子都成的。这里不用你管。再说了,青儿在,姐姐姐夫还在隔壁。姐夫每天在县衙和家里之间跑,有什么事情能不告诉你吗?” 许宣憨憨的一笑:“这不是舍不得娘子吗?” “著书立说,也是大功德。”白娘子摸着肚子:“官人,总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福德吧。” 许宣看了看他娘子的肚子,伸手摸了摸,这才点头:“娘子说的是,我就是太婆婆妈妈儿女情长了。你放心,我这就去!” 白娘子才赶紧收拾了两件衣服,把许宣送到县衙门口,亲手交给李公甫,看着李公甫将他送进去。然后又等着李公甫出来:“姐夫,你可千万看着他,别叫他往家里跑……” “太爷不是那苛刻的人。”李公甫才这么说,白娘子赶紧道:“太爷宽厚,咱们不能仗着情分无所顾忌。再就是,官人的性子您也知道,我怕他老实是挂家里往出跑。这个口子还是不开为好,他要回来,你便告诉他,叫他给我写信,什么话信里说也一样。我会回信给他,只麻烦姐夫来回的做这个信使了……” 就这事啊? 可真是够婆妈的。 行行行!都应下来还不行? 1318.滚滚红尘(11)三合一 滚滚红尘(11) 白娘子千恩万谢的, 可走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官人他……应该会听姐夫的话的吧。这件事到底如何,她得抽空查一查。要是官人在家, 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会找自己。如此一来, 干什么都不太方便。况且,对于他如今的状况,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在县衙。只有人在县衙里, 他就是安全的。 李公甫看白娘子磨磨蹭蹭的, 半天了,才走出三五米远,不停的朝里看,不知道有多放心。于是就笑道:“哎呦!这隔了一里路,缺什么带句话就捎来了。弄的跟生离死别似的!放心吧, 天再冷,屋里都有炭盆。内衙的厨子给送菜送饭, 比家里的伙食可好多了。屋子里暖暖和和的,太爷只叫一天干四个时辰, 别的时间看看书,消遣消遣都随意。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嘛。” 真是的!上哪找这么宽厚的太爷去? 白娘子赶紧道:“不是……不是不放心县衙,太爷宽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放心是因为,之前有个高人为官人起了一卦, 说是官人若是离了贵人的庇护, 一定会有血光之灾的。这些我又怕说出来吓到官人, 所以, 只能拜托姐夫,千万看好他。” 李公甫见怪不怪,往常自家那老婆也是这么护着她弟弟的,就跟她弟弟还是三岁的娃儿似的。他应了:“我知道了,一准给看好了。” 白娘子这才福了福身,然后转身走了。 边上的捕快就笑:“头儿,您这小舅子可真是过的好日子。”老婆跟养儿子似的养男人,上哪找来的这是。 李公甫瞪眼:“别胡说啊!汉文怎么了?汉文心地善良,老实憨厚……”说着就顿住了,想了半天也就这些了,至于长的好不好的这些,全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说完这两点找不到别的夸了,就干脆总结道:“就这些还娶不上一个好媳妇吗?” 心地善良,老实憨厚的人很多啦,娶到好媳妇的当然也很多啦。但像是这么好的,基本找不到一点缺点的好媳妇,除了他许汉文可就没别人了。 从一个一文不值的穷书生,到家缠万贯的名医,中间其实就是隔了一个白素贞。 大家说说笑笑,打趣完了就算了。 那边许宣进了安排好的房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困的不行,挨着枕头呼呼就睡。 鸡鸣山上,法海一下一下的敲着木鱼,嘴里念着经文,但是随即,他的停住了。神通并没有传出去,那边似乎是被金钟罩罩着一般。 他的手随即放在金钵上,金钵上的影像模糊的很,只能勉强看到白娘子跟许宣站在县衙的门口,然后一晃影像就消失了。 至于县衙的景象,却看不见具体的。只能看见边上清亮的光线一片,把里面遮挡了一下严严实实,谁也无法窥探。 这叫他先是一声长叹,若是以前,哪怕是看不清里面,但也是能够感知到里面的,但是现在不行了,一个‘妖僧’毁了所有正道根基。随即又皱眉,这县衙有清气,自是出了大清官。 可这出了大清官,又怎么会并存身带龙气的窃国之贼呢? 他觉得,不能只在山上呆着了,得下山去看看了。 法海要下山的事,白娘子全然不知。她正跟刚回来的小青商量:“这个法海……盯着官人不放,不知道到底是想干什么?他现在也不是什么正道,盯着官人,就是盯着咱们。可为什么要盯着咱们,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青轻哼:“姐姐,有些人做事,哪里需要理由?” 白娘子却摇头:“你想的太过简单了。你想那法海,为何那么多得道的高僧中,只他的名声威望最显?” 小青哪里知道这个:“姐姐只管说便是,我哪里知道这些人肚子里都有些什么弯弯绕?” 白娘子看着小青的眼神就有些无奈:“那法海能有偌大的名声,那是因为他知道怎么借势。若是没有梁王府,哪里能成就他的名声。没有把名声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得一句天子的称赞,他怎么会入道如此之快,还是煌煌正道。” 所以呢? 小青越发的不解。 白娘子就说:“法海说是出家人,可是对红尘俗世,他清楚的很。他更明白怎么利用规则为他谋利。要是把他当成一个只是一心认定了收妖的和尚,那可就真错了。既然不是一个一心只知道收妖,半点事故利害也不明白的和尚,那他缠着我们,要捉我们,就真的只是因为我们是妖吗?” “要不然呢?”小青不是很明白:“我当然也知道那和尚不是一个傻和尚。那蛤|蟆精不是跑去凤凰山去了吗?那凤凰山上的妖精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他去收一个呢?还有那梁王府,他那么神通广大,怎么会不知道梁相国的真面目?梁相国那是不是一个好官,连我这种小妖精都知道,他会不知道?若真是清官,天地自会庇护,就像是金大人一般,才只是一个县令,咱们就都无法靠近。那还是堂堂相国呢,一人一下,万万人之上,若真是清官,若真是泽被百姓,那府里自是汇集天地清灵之气,怎么子孙不繁茂不说,还尽数不得成才?最后,更是什么妖精都能进出其中。这些,法海不清楚?不!他很清楚!可是他做什么了?” “他依然是跟梁相国关系很深。”小青就又说:“而且,梁相国的儿子外甥身上,都有他给的护身符。等闲邪祟,都无法近身。” “对!就是这样的打死都不为过的纨绔子弟,法海依旧护持有加。”白娘子轻笑一声,“你说,他是正道吗?” “哦!”小青一拍脑门:“那这么说,法海可真是够奸诈的。他这正道,是想办法叫梁相国从天子那里讨来的。天子金口玉言,一句话对这些修道之人都至关重要。” 白娘子点头:“就是如此了。所以,他所谓的道,便是入世的道。天子之言,盛名之下百姓之赞,对他的修道,许是都是有好处的。” “难道捉妖,就是要不知情的百姓夸他?”小青摇摇头:“这也难呢!咱们又不是坏人,收了咱们就有人叫好了?再说了,金娘子还说,这不管干什么事,有人夸就有人骂,靠着这个入道……”她摇头:“不靠谱!” 是呢! “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白娘子苦笑,“这样的人,既然打定主意要拿咱们,那不管是跪是求,还是跟他好好的讲道理,都没用的。他讲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他心里定下的目标。我们得知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小青就皱眉:“咱们不能……不能杀了他吗?他现在只是妖僧……” 白娘子摇头:“青儿,你怎么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她摇头:“真要是杀了人,造了杀孽,当如何是好?况且……”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不是这孩子,想来还是能应付自如的,可如今有了孩子,又这么大的月份,功力着实是难以应对。”说着,又叮嘱小青:“要不然,你这段时间,去县衙跟小鲤修炼,暂时不要出来了。你太莽撞了,我怕你碰上法海……以你的功力,根本奈何不了他。” “我不!”小青皱眉:“我走了,你怎么办?他真要……” 白娘子摇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最大的保障,他不会拿我如何的。”她劝小青,“只管去吧,我也闭门不出,等到孩子出生了,出生以后,再说。” 小青还是摇头:“等他找来了,我去也来得及,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正说着话呢,那边李公甫在院子里喊:“弟妹!弟妹!汉文叫我捎信回来了。” 白娘子赶紧起身:“劳烦姐夫了。”说着,就迎了出去。 信上没什么,只说在县衙还都好,住的也好,吃的也好,就是身边没有娘子相陪,有些空落落的云云。 白娘子又迅速给回信了,然后交给李公甫:“麻烦姐夫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觉得一天好几封信,怪肉麻的。 小青就嘟囔说:“干脆拴到裤腰带上算了。” 那边李公甫偷偷的给小青竖起一跟大拇指,然后又面无表情的拿着信离开了。白娘子红着脸嗔怪道:“小青。” 小青一吐舌头,奔着厨房去了:“姐姐想吃什么?我去做啊!” 这边白娘子无奈,那边李公甫出了门就笑,捂着嘴笑完,看了看手里的信,刚要往怀里揣,就瞧见一个头戴斗笠的和尚朝这边走来。 这和尚瞧着身材魁梧,一手禅杖,一手金钵,他刚要移开视线,就见这和尚朝身后的屋舍看了一眼,就将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要化缘吗?银子我没有,要是需要斋饭,我这就给你喊一声,斋饭是尽够的。” 法海上下打量李公甫,一身正气倒也凛然,身上有清气,又身穿捕快服,想来是县衙的差人。再细看,隐隐还带着一丝熟悉的妖气。 想他从妖气冲天的屋舍里出来,他就有些了然。看来此人跟那青蛇有些渊源。 因此,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只是偶尔路过此地。只是观施主面相,施主家人似有血光之灾……” “哎呦!”李公甫立马道:“还真是高人呐!”弟妹不是说有高人给汉文瞧了,说是汉文有血光之灾嘛。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了,“不知道大师可有法子?” 法海又唱了一声佛号:“也罢,既然遇上便是缘分。出家人慈悲为怀,这里有护身符,施主尽管拿去吧。” 这么好啊! “真不是要化缘?”李公甫心里还有顾虑。 法海只将护身符递过去,然后便转身走远了。 这? 李公甫一拍脑袋:“你说这汉文的运气,也是真好!这遇上个血光之灾,都能碰上和尚给他化解灾难。” 于是,他带着信和护身符,直接去了县衙,找小舅子去了。 到了门口,刚好四爷找李公甫有事,李公甫将东西交给差役:“帮我给汉文送去,他娘子的信……” 然后差役就把信给了,心说这护身符,只怕是头儿自己的东西,他暂时帮着保存了。 结果李公甫出来这一忙,也没问差役。差役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净。 而这天晚上,过了子时,班房里值班的差役不知道怎么的,脑子就开始昏沉了起来。耳中全是木鱼声,而且越敲越密集。他浑浑噩噩的起身,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叫人压抑的地方。边上的人还问呢:“你这是干啥去?” “出去看看。”他听见自己这么回了一声。 那人还说:“行!你去巡逻,下个时辰,我去。” 他就这么出去了,朝哪边走呢?迷茫的很。于是,他朝县衙的大门而去。 而许宣,是夜里睡不着啊。跟他一个屋的两个老大夫呼噜声震天响,加上刚来就狠狠的睡了一大觉,只觉得从未睡的那么香甜过。这睡的多了,晚上就彻底的失眠了。失眠了,在屋里睡不着还得受呼噜声磨牙声的干扰,于是披着衣服就出来了。 姐夫也不让自己出去,娘子也不让自己出去。可县衙到家才多远的路,转过一条街就到了的。这点距离,却得困在县衙。本来从屋里出来还是想回家的,可这县衙的大门这不是关着呢吗?想出去也出不去啊! 怎么办呢?只能对着家的方向想娘子了,谁能想到,这就碰到差役大哥好像要出去。他赶紧把衣裳紧了紧穿好,悄悄的跟了上去。见对方开了门,他一时大喜。赶紧跟了出去。却见这差役大哥像是激灵了一下,嘀咕了一句:“我出来干什么?” 他赶紧闪身躲到门口的柱子后面去了。这差役也没发现,只觉得仿佛是梦魇了一场而已,回去把县衙的大门关好,又巡逻了一圈,见没有异状,就回了班房了。 那边许宣大喜,这就出来了。他利索的朝家里跑去。 却说许宣一出去,小鲤就感应到了。直到感应到越走越远,才发现好像不对,立马叫醒林雨桐,跟林雨桐说了一声。而林雨桐呢,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叫大青虫传音给小青。 小青一个激灵就从修炼中醒来,赶紧拍想了姐姐的门:“姐姐,醒醒,出事了。官人出了县衙了。” 白娘子蹭一下坐起来,扶着腰下床,“官人出了县衙?” “是!”小青道:“老虫替小鲤传话的。” 白娘子掐指来算,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可就是什么也没算出来。 却说许宣,跑的转出拐角,就被法海拦住了去路。 许宣皱眉:“是你!” 法海一笑:“贫僧说过,咱们之间有一场师徒之缘。” “神经病。”许宣要绕过他,回家。可哪里绕的过去,法海的法身好似无处不在,怎么躲也躲不开。 “你到底要干什么?”许宣气道。 “贫僧看在跟你有一场师徒之缘的份上,特来救你性命。”法海朝许宣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贫僧也不为难你,只是要你跟贫僧躲在一边,看一场戏,施主不会不答应吧?” “要走走不了,硬拉着人看戏?”许宣无奈的一甩袖子:“得多长时间啊?我还回家陪我娘子呢。” “一刻钟,一刻钟之后,施主是跟贫僧走,还是要回家,请随意便是。”说着,行了个稽首礼。 “这……”许宣点头:“行吧!一刻钟就一刻钟!” 于是,他被法海拉到一边的大树下,被一双巨手拎着,直接上到树上。许宣怕的要死,可竟然发现,伸出手去,这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好像触手就能碰到墙壁一般,坐在树上,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咦!”他带着几分惊奇。还没问出口呢,就听耳边传来和尚的声音:“施主,请看。” 看什么? 许宣抬眼看去,之间巷子那头跑出两个女子,不是自家娘子和小青还能是何人? 他大喜,大声的喊着:“娘子——娘子——我在这儿——” 可惜,那边好像听不见一般。 他听到娘子说:“青儿,怎么办?官人去哪了?没有回家!” 又听到小青说:“是不是又回县衙了?” 白娘子摇头:“若是回去,老虫该告诉你的。” 小青不说话了:“官人也是!半夜跑出来,能去哪里呢?” 许宣气的骂法海:“你施了什么妖法,为什么我娘子听不见我说话。” 法海但笑不语。 那边白娘子又开始掐指来算:“小青,还是算不出来。只怕官人他……被法海给带走了。” 小青跺脚:“那怎么办?姐姐可知道法海在哪里落脚?” 白娘子皱眉:“咱们不知道没关系,想来有个人一定知道。” “谁?”小青忙问:“不管是谁知道,我都要去打探出来。” 白娘子指了指京城的方向:“哪里有梁王府的故人,哪里就有知道法海下落的人。” 小青就道:“姐姐回去等着,我去京城。” 说着,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在许宣的面前化为一缕青光,朝京城的方向而去,转眼不见了。 白娘子一跺脚:“这个青儿还是这么鲁莽。”她到底不放心,一转身,也化为一缕白光,追着那青光而去。 树上的许宣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眼花了!娘子和小青呢?” 还没琢磨明白呢,整个人就失重一般的从树上掉下来。强烈的疼痛感叫他马上明白,刚才看到的并不是幻觉。小青和娘子就是在眼前化为两道光线,远去了。 “我娘子果然是仙女。”许宣这么说。 法海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仙女?仙女如何会下凡尘。施主,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知道,那不是仙女,而是妖精,是一青一白两条蛇精。” 许宣摇头,但脑海中依旧会有挥之不去的两条蛇的影像在,但还是摇头:“我不信!你胡说!” “贫僧有没有胡说,施主心里很清楚。”法海摇头:“那白蛇,是修炼了一千七百年。那青蛇也有五百年的道行。施主日日与两条蛇为伍却不自知,上天念你心底纯善多有功德,数次示警于你,却不想痴儿为女色所迷……” 上天示警? “你说上天示警?”许宣的神色瞬间变幻不定起来:“难道……难道之前做的梦……” 法海唱了一声佛号:“贫僧不知道施主梦到过什么,只是施主请看……”他的手在金钵上轻轻拂过,然后金钵里,是那条许宣怎么也不会忘掉的白蛇,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她一点一点的变成了娘子的样子,一点一点的蜕皮,然后将那巨大的蛇皮化为白衣,人不动衣动,它就成了自己最初看到的白衣姑娘。 然后场景不变,变成了在仇王府中,他们成亲,他们洞房,他们恩爱相处的画面。 “这……这……”许宣看着里面的破败的王府瞬间被变成了富贵人家,又看着它从富贵人家恢复到最初的模样。“原来……原来……我不是做梦,我早就跟娘子成亲过……” 此时,他想起来了。想起那个梦里,娘子她说,她是个修炼千年的蛇精。 “不!”许宣摇头:“那都是梦!那都不是真的。” “阿弥陀佛。”法海摇头:“既然痴儿还执迷不悟,那便罢了。贫僧仁至义尽,施主好自为之。” 许宣愣愣的,见法海当真就这么走了。他瞬间慌了,脑子里全是那硕大的蛇头,还有那张大了的血盆大口。突然,心里就惧怕起来了,撒丫子就追着法海而去:“和尚,你把话说清楚……你把话说清楚再走……”颠来倒去的就这么一句话,但却始终紧紧的跟着法海,不敢离开半步。 小青和白娘子从赵官的嘴里知道法海的行踪,并不难。 两人转瞬又去了鸡鸣山,找到了法海暂居的地方,但白娘子却知道:“走吧!他不会再回来了。” 等回到家,天也快亮了。 李公甫一起来,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白娘子:“奇怪!我没关家的大门吗?” 白娘子‘啊’了一声,“那个……不知道啊,我一推,门就开了。” “是吗?”李公甫挠头:“我明明记得我把大门关了的。” “哎呀!”许大娘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来:“肯定是你又忘了。叫你不要喝酒不要喝酒,非喝酒。你看万一家里进了贼……” “谁敢到咱家偷东西,再说了,家里拢共也没几两银子,贼长着眼呢,偷汉文和弟妹去,也不会偷咱们家。”说着,才问白娘子“弟妹,这么早过来,有事?” 白娘子忙道:“昨天汉文可还好?” “好好好!肯定很好嘛。”李公甫就道:“你遇上的高人说的真准,我昨儿也遇上个高人,一开口也说咱家有人要有血光之灾。我一听这个靠谱啊!见人家给护身符,我就要了……” 正说着呢,门被拍的啪啪的响:“头儿——头儿——” 李公甫看白娘子:“弟妹这是又给我把门关上了?” 白娘子心里懊恼,但还是道:“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害怕,又顺手给关了。” 李公甫就去开门,许大娘子赶紧说:“进来就喊啊,自己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还大着个肚子……” 白娘子没心思听大姑姐絮叨,耳朵听着外面。 那差役正一脸懊恼的跟李公甫说:“……不好意思,头儿,不知道怎么的,你看你这护身符,怎么成了这样了……” “你没给汉文啊!”李公甫接过护身符,只见上面什么印记都没有,只剩下一张黄纸了。 白娘子疾步走了过去,一把拿过着黄纸,顺手就给收到袖子里,却问差役:“这位大哥,昨天晚上可是开过府衙的大门?” “是啊!”差役正要细说好似被梦魇的事呢,就见白娘子叫了一声‘可恶’,然后快步迈过门槛,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往哪里去了。 李公甫一个激灵:“难道汉文真出事了?” 他也顾不上梳洗,霍开差役,追着白娘子而去。 林雨桐和四爷对于白娘子的到来一点也不奇怪,昨晚上自从知道许宣不见了,就知道,这要出事,要出大事了。 白娘子可不笨:“……大人,天子金口玉言,法海是妖僧。既然妖僧,又曾是梁相国的同党,而今,民妇要状告那法海,掳劫她人夫君。之前,他就曾说,民妇的官人许宣与他有师徒之缘。这样的一个妖僧的话,岂能相信?他必然是见官人不从,这才将人掳走。”说着,她便跪了下来:“大人,还请为民妇做主,请帮民妇找回夫君。民妇担心,这妖僧掳劫男子,让其为弟子,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说的又急又快,意思就是既然是妖僧,那干的就是非法的事。他本就是朝廷的通缉要犯。请求县衙通缉此人,帮着找回许宣。 能不能通过通缉的办法找到许宣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叫更多的人知道,法海是妖僧。 白娘子随手就能拿出法海的画像,然后递上去:“这便是说跟我家官人有师徒之缘的妖僧法海。” 李公甫在外面听了个大概,进来一瞧画像,可不正是昨天遇到的和尚:“哎呀!上当了!这和尚可真是处心积虑。” 对的!给四爷和林雨桐的感觉就是处心积虑。 处心积虑的将许宣带走,为的是什么呢? 师徒之缘? 扯淡! 两人不得不多想,这要是激怒了两个大妖,会如何呢? 水漫金山? 如今,是回不去金山寺了。 但是没有金山寺,还有别的地方。大妖怒了,翻江倒海,那受难的是谁?受难的还是凡人,是普通百姓。 再然后呢? 四爷昨晚就跟林雨桐说:“要是排除开这些神啊怪的,假如一地受灾,满地皆是流民,会如何呢?” 灾民!流民!接下来就是一个乱。 若是处置得当还行,若是处置不当,很容易就激起民变。 历史上的民变,有几个不是遇上了天灾,然后才被人祸给激起来的? 照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在法海的心里,四爷是个什么人呢? 四爷是个有野心的想窃国的窃国贼。 一个野心勃勃的窃国贼,刚好遇到了这样的灾祸,会怎么办呢? 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便是揭竿而起。 如此一来,这便是法海证明自己的机会。 看!你们都错了,哪怕是惶惶天子,也错了。错的离谱了! 到那时,他是拯救苍生的英雄,不管天子认不认错,天道自有公道。 而他呢? 他做了什么呢? 他如今做的,只是想救一个凡人。想救一个被陷在妖精所编制的美丽的谎言里的普通的凡人的性命而已。 或许,他都不是强迫带走许宣的,要是那样,他就损了道了。 八成,是那许宣,自愿跟着他走的。 所以,他干坏事了吗? 没有!他只是告诉了一个凡人真相,不想看着他被欺骗而已。 有错吗? 也许固执,也许不讨喜,但没错。你可以说他居心叵测,但是你有证据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许宣就仅仅只是一个引子,白娘子和小青是棋子,四爷和林雨桐是目标,而要达到的目的还是证明清白,恢复正道。 白娘子是个聪明人,林雨桐没有瞒着她。 请她到后衙,把这些猜测一一都告诉她:“……你要知道,他要成正道,便不会真把你官人如何。你也很清楚,真正的祸根在什么地方。” 白娘子眼里马上就有了泪,手轻轻的抚摸着肚子:“我以为,我跟他这么长时间的夫妻……我以为,我俩之间还有一个孩子……我以为,这么长时间对他的爱护照顾,能叫他多信我一些。我绝对没有要害他的意思。我只是要报恩……” “不是!”林雨桐摇头:“你是给自己找了一个贪恋红尘的借口。” 白娘子又不说话了,沉默了良久才道:“是!夫人说的对!我抛不开他……总觉得他要是没有我该怎么办?” 是!他没有你,是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的。 他或许真得像是李公甫说的那样,花十两银子,去乡下找个大字不识,见了人不敢说话的姑娘做媳妇,然后在一家药铺里当伙计干到天荒地老,赚一点微薄的工钱养家糊口。然后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到底是如花美眷荣华富贵好,还是丑妻愚儿安于清贫好?谁说的准呢。 但要说他离了你就活不下去,那还真不至于。 林雨桐就说:“如今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显然,他现在是不能接受你是蛇精这件事。你要是冷静下来细想,就该知道,许宣他此去,或许是会受一些苦楚。他吃的没家里好,住的没家里好,陪着的也只能是个叫人讨厌的和尚。除了这些以外,他不会有一点事的。既然如此,叫他受些苦难,有什么不好呢。放心,你将他宠的,他根本就受不了那份清苦。慢慢的,那份恐惧会被淡忘,就会怀念起家里的好,你的好了。等到那个时候,他要回来,而法海要是还不放人,那你不必出面,自有县衙处理。” 白娘子慢慢听懂了,这叫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法海想逼迫自己犯下天条,那夫人的意思,是要逼的法海犯下人间律法。 是!这样是对的!肯定是行得通的。 可是要让自己做到这一点,何其困难? “只要一想到相公是在受苦……”白娘子摇头:“我就觉得要受不了了。” 林雨桐看她:“你觉得他受那些苦,你受不了。那你就受的了,他看你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然后将你当做异类,见了你就想躲的远远的。你要看到这样的一个许宣吗?” 白娘子摇头:“不想!但这些都是夫人的猜测。也许官人他就是被掳走的呢?” 林雨桐就看她:“你要是心里还是作此想法。你可以去找他。但是白蛇,我警告你。若是你真敢为了一己私情,便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视为蝼蚁。那么,我不管你是谁,你的背后还有谁,去他娘的天道,你的天道它管不到我身上。我只认我的道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别管多少不得已,说的再怎么感人肺腑,滥杀无辜就是滥杀无辜了。 压在塔底下,然后还有好儿子救她,然后出塔后直接就成仙了。 那要是这样,这天道还要来做什么呢? 由此可见,神仙菩萨,也未必全是公平公正的。有后台的妖啊,杀孽造了无数,不也一样好好的吗? 若真是这样,林雨桐轻笑一声,“那我便告诉你,我便是天,我便是道。天不罚,我罚!天不惩,我惩!” 话音才落,只见黑云汹涌而来。 白娘子一声惊呼,“天雷!” 四爷却朝林雨桐伸出手:“去瞧瞧。” 林雨桐便笑,递了手过去:“走!去瞧瞧。” 两人就那样站在院子里,天边的闪电一道一道,随着滚滚闷雷,突然之前,便如霹雳而下…… 1319.滚滚红尘(12)三合一 滚滚红尘(12) 天雷降下来了, 小鲤在池塘里扑腾着尾巴,给林雨桐示警:“主人,快躲开!主人!快点躲开!” 可是没等林雨桐躲开,天雷就下来了。那闪电闪着刺目的光直直的劈下来。白娘子都不敢看, 一边惊呼着,一边抬手捂住眼睛。 可是意外却发生了。在感觉要劈下来的那一瞬,地面上像是升起一层层细密的‘网’!对!就是一种网一样的东西一般, 也闪着夺目的光芒。当雷击打在‘网’上,发出惊天动地一般的响声。林雨桐感觉除了刺目以外, 便是振聋发聩。 这响声叫林雨桐不由的揉了揉耳朵, 而白娘子则睁大了眼睛, 看着眼前的场景,她整个人怔住了。 那个‘网’是什么? 它是网, 也不是网。那是什么呢? 它不是来自天上,它来自于脚下的这片大地。像是万千的生灵汇集起来的灵气、清气、正气。 她不由的想,或许法海想要偌大的名望,想做人世间的英雄的这条道并没有错。 这天地之间,最有威力的力量, 不是天威, 不是龙威,而是天下云云众生的愿力。 这对夫妻, 造福一方百姓, 那这一方百姓爱戴他们的愿力, 便足以对抗天道。 一道天雷, 两道天雷,林雨桐默默的数着,看着那密集的网子越集结越密集,而那天雷,也一道比一道更粗壮更凶猛。她紧紧的攥着四爷的手,抿着嘴就这么看着。 天雷击打在地网上,它越是猛烈,地网越是密集。相互碰撞出来的光亮,照亮了整个天空。 整整九道天雷之后,滚滚的闷雷慢慢的退去了,乌云一点点的消散在天边。然后七彩的霞光慢慢的升起来,此时,地网才在霞光的照射下,化为薄雾慢慢的升腾,然后一瞬之间,化为雨丝,细细的飘落了下来。 雨滴掉在林雨桐脸上,她伸手摸了摸,感觉是温热的。 小鲤从池塘里冒出来,欢快的甩着尾巴蹦出水面三尺高。 林雨桐能听见她说:“是灵雨!是灵雨!”那种激动与欢欣,如同久旱逢甘霖! 灵雨? 什么是灵雨? 小鲤又蹦了一下:“对!是灵雨。灵雨是来自帝王的恩泽!我修炼了三百年,可从来没碰见过灵雨。只在很久很久以前,从一个道士的嘴里听过一个传说一个古老的记载,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真的有灵雨!主人,不会错的……只要站在雨里,哪怕只是呼吸,也能很明显的感知得到,这里面蕴含的灵气与力量告诉我,这就是来自帝王恩泽的灵雨。” 小鲤说的话,四爷都听得见。林雨桐感受的到,四爷听了这话之后,不光是双手在颤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的声音像是在呢喃:“……我一直都不觉得我是个做的足够好的皇帝……” 可你用心了,你用力的去做好你能做的一切。所以,不管天道认不认,人心认就可以了。 这场雨下的时间不长,温温润润的,在本来已经入冬的湿冷天气里,多了几分轻柔的温暖。所见之处,树木舒展了枝条,砖缝里露出来的枯草,感觉也多了几分韧劲。 白娘子不可思夜的看着:“竟然是灵雨。” 九道天雷之下,毫发无损。百姓护佑,天道已经不能损其本身了。 白娘子的神色有些复杂,这都不是一地百姓之功,而是不知道蕴藏了多少愿力之力,才能如此的。所以,才叫她觉得,这对夫妻的来历,特别神秘。 有道行的,自然看了一场盛宴。不说小小的鲤鱼精,就是白蛇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场景她都没见过。 而对于普通的百姓,顶多就是奇怪天气异常。都已经是冬天了,结果打雷了。雷打了起来,却只下了一场小雨。虽然这雨叫人觉得不光不阴冷,反倒很舒服很温暖。但这到底是奇怪的自然现象。 但是紧跟着,好些人就觉得不对了。 李公甫摸了摸腰:“你说我这腰,刚才还疼的要死要活的,这么会子工夫,怎么不疼了?” 是吗? 那是老伤了。 许大娘子本来担心弟弟,结果这会子抬起脚,再伸出手看看手:“还别说,是怪了。怀个孩子手脚麻木,脚肿的……这么会工夫,也不觉得肿了,真是奇了怪了。” 不少人都说着同样的话。 连在杭州府的林二娘,都觉得身上轻松了。怀着两个孩子,身体难受,这两天肚子正有些隐隐的不舒服,才说要请大夫呢,结果雷把人给阻住了。等雷声过了,雨落下来了,她又不疼不难受了。 而此刻的法海,看着还没退去的彩霞兀自出神:“没错!真的没错。愿力之力,果然是可以抗衡天道的力量。” 一边的许宣猛地就不觉得冷了,他坐在角落里。这里是熟悉又陌生的仇王府,廊下的一处架子上,还挂着一个干枯的花环。 这东西,他记得。 那是成婚的第二日,他一早起来从园子里采了鲜花为娘子编的。当时,他把它戴在娘子的头上。突然回过头来,他看到一块像是骨头的东西,不由的惊叫了一声。 娘子顺手把花环挂在架子上,然后拉他回房,告诉他,家里原本是养着几条看家狗的。这些狗别的坏处没有,就是喜欢把啃过的肉骨头叼的到处都是。然后就喊白福收拾。 如今,故地重游。 他敢确信,这里,就是当日跟娘子成亲的地方。 就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这样大的地方,凡人一日是造不出府邸的。如那府邸是真的,也不会马上就成了如今这破败的模样。 他一下一下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蠢!” 法海没有搭理他,只盘腿坐在墙角的稻草堆上,开始修炼了。 这份帝王的恩泽,不管是对凡人,还是对修道之人,都是有莫大的好处的。当然了,这个道,应该是正道。至于现在的他,到底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如今,也只能说,先试试了。 小青早就溜到池塘里,默默的修炼了。可白娘子,心里对这金家夫妻多了一份畏惧。 连天道都不能奈何之人,谁能奈何。 谁也伤不了他们,倒是不怕他们的武力伤人。可要是以为只有武力可以伤人,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世上,有个东西叫智慧。梁相国厉害吧,可结果呢?满门抄斩了。 如果说梁相国是凡人,好对付的话。那么法海呢?这法海可不是凡人。他如今呢?成了妖僧了。 之前夫人说,等着法海触犯人间律法。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这就是说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若是法海当真敢如此,那么,法海的末路就不远了。 于是,她的心神摇摆了起来。 怎么办呢? 一方面,知道林雨桐说的对。法海的野心不小,他不会做出有损道行的事。他一定不会对官人如何。而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官人一个文弱书生,根本就受不下来这个苦。 是的! 白娘子的眼泪下来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官人的性子。夫人之前的猜测,其实是对的。法海他很可能就不是将人掳走的,而是抓住了官人的弱点,将他心里的恐惧给无限的放大了。所以,官人一定是跟着法海走了。 主动跟着人家,那这就不是法海的责任了。 法海只要看着他不死,保证手里的筹码在就行了。 至于对他这个主动跟着的人,是渴了,还是饿了?是冷了,还是暖了?会去问一声吗? 不会! 道理都明白,可要做到无动于衷,真的能做到吗? 法海能耗下去,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难道自己要那么看着官人受那么些年的苦吗? 她几乎是跪在林雨桐面前说的这一番话。 林雨桐心说,要是许宣真能这么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的坚持下去,也算是有些优点。况且,宁肯受这么些年的苦都不回来,惧怕你到这种程度。你觉得,这夫妻还有必要做下去吗? 她这么问白娘子。白娘子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我就是觉得我想对他好,不想叫他有一点烦忧的事情。” 所以,你到底还只是一个妖啊! 林雨桐叹了一声:“还是那句话,那是你的私事,怎么处置都行。但就是一点,收敛你的妖性,控制你的言行,只要不伤害无辜,牵连他人。怎么做是你的权利,我无权干涉。” 白娘子大喜:“多谢夫人。”她道:“我保证,绝对不造杀孽,不伤无辜之人。我只是去救官人回来……” 林雨桐跟四爷往里面走,朝白蛇摆摆手:“自去吧。”至于能换来什么,亲眼看看,亲身经历经历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陪着还兀自有些激动的四爷,回屋去了。 进去了四爷才仿若悟了,“推诚行善。民心悦而天意得矣!民心是排在天道之前的……顺民心者天道臣……” 林雨桐就笑了:“所以,顺民心者自有民心庇护,其实不论他是不是帝王……” 没错! 得民心庇护的四爷又感性上来了:“还是做的太少啊!” 于是,什么神道鬼道,全给爷一边让道。他现在满血复活,心里谋划着,在这一任上在现在的生产条件下,到底还能干些什么。 连天道雷劫都能扛住的人,出门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于是,他得闲了,换身衣裳,带上林雨桐,最多再带上两个差役,换一身短葛,开始体察民情去了。 李公甫得跟着的吧,徐大娘子说:“你这人,汉文都不知道被人拐到哪里去了,你还跟着乱跑。就不能跟太爷说一声,找人代你当差。你好跟着弟妹,去找找汉文呐!” “胡闹!”李公甫瞪眼:“汉文二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小娃娃。他走,他不走,那的由着他吧。他娘子跟他说,在县衙呆着,不要出门。我又给他叮嘱了一遍两遍三五遍了,他为什么一天都熬不下来,就要回家啊!吃的是后衙的饭菜,跟太爷和夫人是一个待遇。住的屋子里,炭盆烧的暖意融融的。怕他们呛着,竟然还用的是竹炭。要茶有人伺候,要热水有人服侍。他是男人呐!他是去干正事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结果呢?他想回来也行啊,跟主人家打声招呼,回来就回来了。有这么半夜三更,偷偷往出溜的吗?从县衙出来了,跑的不见踪影了。弟妹说是被和尚给掳走了,你就信被和尚给掳走了?我就问你,和尚掳他干什么?他那么大个人了,不想跟着去办法多的是,我就不信一个和尚敢抢人。那要是他自己乐意走的,你说,你也好歹留个记号捎个口信,咱们也好找去。但是你说他怎么就一点信儿都没传回来呢?他是不知道他媳妇怀了身子,还是不知道你这个姐姐怀了身子?两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挂心他,他会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呢?不说他媳妇怎么样,就说你这个姐姐……拉拔他长大,为他是操碎了心,他至少得看在你的怀着身子的份上,安分点,别干叫人担心的事吧……” 听到这里,门外的白娘子抿着嘴,悄悄的转身出去了。 小青还在县衙的池塘里,灵雨叫她入定了。什么时候能醒来还不定呢。本来有些事,想麻烦姐夫的,如今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铺子里有伙计支应,她暂时不用操心。 然后一个人出了城,该去哪里找,她心里也没数。她现在恨不能法海还在金山寺,好歹这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说,金山寺的环境,好歹官人不用跟着受苦。 这么想着,心里又不由的一动。 法海如果还是金山寺的和尚,自然自己就找去了金山寺。可他现在不是金山寺的和尚,又偏偏的,其实还是在逼迫自己向他讨要官人。既然要见面,那其实自己不找去,他也会想办法找自己。而自己要找去的话,他必然在一个很容易找到的地方。 自己能找过去的地方,会是哪里? 蓦地,她想到了什么:“仇王府!” 对的!一定是仇王府。 想到了这一点,她再不敢耽搁。半天不见船来,便一伸手采了一片树叶,伸手一扬,这树叶便变成了一叶轻舟。她轻轻的一跳,站在船头。船儿逆风而行,朝着清波门的风向迅速的驶去。 那正在打坐的法海,猛的睁开眼睛,眼睛微微眯了眯,就朝一边的许宣看去。 许宣之前是骂,后是沉默。中间法海去化缘过,结果许宣哪里也没去。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就像是现在一样,他靠在墙上,抱着膝盖沉思。一会子是笑,一会儿是哭。笑上来像个傻子,哭起来像个疯子。清醒的时候,倒是满脸惊恐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带回来的斋饭,他也吃。正吃着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脸就问:“这些东西,能不能变出来?” 法海便用墙角的一只臭虫幻化出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看见这烤鸡,许宣一下子就吐了出来。他想到了小青做的饭菜。那会不会是娘子她们用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变来的。 想到那条巨大的白蛇,想到被窝里的一直是它,就好像那蛇信子吐出来随时都能喷到他的脸上一般。 于是,间或的,他就出现像是打摆子抽搐等现象。这不是病症,纯属是吓的! 法海不动声色的看着,看着这会子不疯不傻就是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的许宣:“施主,你也休要如此。做人,还是要活的明白一点。你从来就没想过,以你之前的情况,说亲连庄户人家的姑娘都未必说的上一门,怎么会这么巧,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姑娘偏偏就乐意嫁给你?你贪图她的美色……” “不!”许宣摇头:“不是美色,是娘子贤淑善良……” “贤淑?善良?”法海摇头:“这都不过是为你的好色找到了一个借口。这么多的破绽……”他指着仇王府,“这么大的一个破绽你都看不出来,只想着在这里跟她成亲。你怎么会看不出这个破绽呢?七八岁的孩童都不至于……” “是啊!”许宣也纳闷呢:“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法海叹了一口气,却不言语。 许宣却明白他的意思了:“我被妖术迷惑了吗?” 法海念了一声佛号,心道:你究竟是被妖术迷惑了,还是一厢情愿的被女色迷惑了,只有你自己知道。 但许宣眼里却逐渐清明起来:“我是被妖术迷惑了。”他说的如此肯定,几乎连法海都要信了。 果然,人性就是如此的丑恶。 法海叹气:“哪怕是你知道,你也逃不开的。” “怎么会逃不开?”许宣看向法海:“请大师指点。” “女人的美丽、漂亮、温柔、贤淑,夫妻的相濡以沫,朝夕相伴,这都是她手里的砝码。”法海摇头:“她隐瞒你真相,骗你与她成亲。然后编织了一个温柔的陷阱,将你牢牢的束缚在其中。今儿你挣扎,明儿她来了,你又将不由自主的掉进去……” “不会!”许宣面色变的苍白:“不会的!她隐瞒我,是因为她担心我害怕。她的温柔,也不是陷阱,她是真的对我好……” “阿弥陀佛!”法海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贫僧便告辞了。” 啊? “大师要走?” “法海当真要放了我官人?” 两人同时说话,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话音落下,许宣朝门口看去。而破旧的门被推开,白娘子挺着肚子走了进来。她上下打量许宣,伸出手喊着一声:“官人!” 许宣蹭的一下朝后退去,躲到法海的身后:“娘……娘……娘子……你回去吧……” 看着如此的许宣,白娘子哪怕是有心里准备,也被这一举动刺的胸口发疼,她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官人!你叫我回哪里?你在的地方才是家。你走了,你叫我怀着你的孩子去哪里……” 许宣抓着法海的僧袍抓的更紧了:“不…………不要…………不要孩子……” “什么?”白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官人你说什么?” “不要孩子……不能要孩子……”许宣大声吼了一声:“我说了,这个孩子不能要……” 白娘子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官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孩子是许家的根……” “我许家不能要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许宣闭着眼睛伸出头来,眼泪也下来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人还是蛇。你要是人,那这孩子便是人。你要是妖,这人和妖生下的是什么?我穷,我没本事,我一事无成,可我不能叫许家……” 白娘子只觉得心疼如绞,肚子里的孩子许是能听懂这些话,剧烈的动了起来,白娘子扶着柱子,艰难的站着:“官人,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既然能与你结成夫妻,那我自然是人。”她伸出手:“你不想要一个半人半妖的孩子,你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人……那还不简单……等我生下孩子,你看看这孩子是人是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许宣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茫然,然后一脸无措的看向白娘子:“娘子……你真的是人?” 白娘子点头:“我跟青儿,只是学了一些法术而已。”她这么解释,然后就看向法海:“官人好糊涂,法海是妖僧。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堂堂天子所言。你不信我没关系,难道连天子的话也不信?天子说他是妖僧,专做伤天害理的事。可官人你,却把这样一个妖僧的话当成是金科玉律……官人呐,这事情要是叫人知道了,姐姐姐夫都是要受牵连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蛊惑你的,但叫你不顾咱们的夫妻情分,不顾姐姐的养育之恩,不顾肚子里的孩子血脉之情……想来,他的手段也是着实厉害。我跟青儿不过是学了几手防身的法术……哪里是他的对手?若是官人真信了他的话……那我无言以对。官人只当是我从来没来过……”说着,流着泪转身就走。 “娘子!”许宣从法海的身后走出来,伸着手要拉白娘子。 法海一声‘阿弥陀佛’叫许宣又停住手。他站在两人之间,视线再两人的脸上来回的徘徊,然后问道:“我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我求求你们,告诉我一句实话!” 白娘子看着许宣,咬紧了牙关:官人啊官人!说真话的未必就是为了你好,说假话的未必就是要害你。你是人啊,是真真正正的人,为什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呢? 许宣是真不明白,只吼了一声:“我分不出来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我分不出来——” 叫嚷着,然后猛的冲了出去。 “官人——”白娘子要追出去,那边法海的禅杖就打了过来:“孽畜!花言巧语,骗的了谁?” 白蛇赶紧应对,她边打边退,肚子里的孩子动的厉害,她知道,是动了胎气了。这孩子灵性非常,他感觉到了恶念了。本就怀着身子,法力不比之前,又加之动了胎气,如何是法海的对手。 法海又是半点也不曾留手,招招都避开肚子,朝着双腿,胳膊肩膀抽打过来。 很快的,身上几处都受了伤了,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声,许宣正没头没脑的跑呢,听到这样的声音,到底是停下了脚步,细听了几声,面色大变:“娘子——” 这一声喊,叫白娘子瞬间就分了心神,还以为许宣遭遇了不测。她这一分神,肩膀就被法海的禅杖刺中,鲜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法海举起金钵:“孽畜,哪里逃!” 金钵的金光打了过来,白娘子瞬间化为一条巨大的白蛇,蛇身上几处鲜血淋漓。因为身怀有孕,腹中胎儿又颇有来历,金钵收不了白蛇。但因为白娘子动了胎气,法力不如之前,又受了重伤。再被这金钵一照,显出了原形。 许宣跑回来,亲眼看见自己的娘子化为他梦里见到的那条白蛇,然后他直挺挺的朝后倒去。倒下的那一刻,他没看到,这条白蛇的眼睛,留下了两行清泪。 那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法海手里的金钵犹如受到了重击,力道之大,是法海平生仅见。他被这力道震得朝后退了几十米,那本就破败的屋子,化为了粉芥。法海只觉得胳膊抬不起来,才要张嘴说话,连着喷出数口的鲜血。好容易压下心口的那口气血,就见天边一缕青光朝这边飘来,他皱眉,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已经化为人形的白蛇,转身遁走了。 这青蛇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竟是功力大涨。他如今受了伤,跟着青蛇对阵起来,还真说不准会如何,这次就先如此了。 他临走看了倒在一边的许宣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来不及多想,就转身化为一道金中泛黑的光,消失了。 小青想追,但低头看看白娘子,又看看许宣,就直线飘了下来:“姐姐……” 白素贞的手指向许宣:“青儿,看看官人!” 小青看着一身是伤的白娘子,跺脚道:“你迟早会被他害死的。” 白娘子摇头,只催促小青。 小青只得过去,快要走近的时候,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这明显是生机以绝嘛。 为了确定是不是,她小心的蹲下,摸了许宣的鼻息,又摸了脉搏,然后迅速的拿开手,“该死的法海!竟然敢枉造杀孽!” 枉造杀孽? 白娘子挣扎着站起来:“……什么意思?官人他……” “姐姐……”小青急忙过来扶住白娘子:“法海他杀了官人……” “死了?”白娘子不可置信的扑过去,伸手摸了摸许宣的脉搏,顿时哭喊一声:“官人——” “姐姐,我找法海报仇去!”小青说着,就扶白娘子:“你别这样,还怀着孩子呢。” “不是!”白娘子摇头:“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听了夫人的话,不来就好了!如果不来,官人顶多受些苦楚……不必亲眼看见我化为原形,直至于——活活吓死!” 啊? 吓死的! 小青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白娘子一手抱着许宣,一手捶打着地面:“我这报的是什么恩……没有我……他平平安安能过一辈子……” “这……”小青叹气:“那怎么办呢?如今只能先办官人的丧事……完了之后,我随姐姐去峨眉山……” “青儿!”白娘子看向小青:“峨眉山!峨眉山!你总是峨眉山!官人他死了!他死了!” “是!他会死啊!从一开始姐姐就该知道,官人他最多百年寿数,他总是要死的。姐姐,你能陪的也就是一段而已。这个几年和几十年,于我们而言,有什么差别呢?”小青看向白娘子的肚子:“不过姐姐给他留下了骨肉……这个恩情……” 白娘子摇头:“不是这么算的!”她把许宣轻轻的放下:“这样,找一间还能住人的房子,把官人安顿起来。你给官人的边上点上七盏灯,千万记着,灯不能灭了。我得想办法找一颗还魂丹来……” “姐姐!”小青摇头:“你这是逆天而为!” “逆天又如何?”白娘子摇头:“只要能救官人的性命,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小青看着浑身是伤的白娘子:“我知道姐姐不好带官人回家,边上住着姑老爷他们,只怕是瞒不住。姐姐,要不然,带官人去找官老爷和夫人吧。您也知道,夫人说的其实都是对的。有时候我们的决定就是欠考虑的。许是夫人有什么办法呢?再说,就算是要如何,你这身体……求夫人赐几颗疗伤的丹药也好啊!” “这?”白娘子咬牙,“也好……” 夜里,白娘子带了许宣来了县衙。此时,林雨桐和四爷都还没睡呢。 两人正在说这个三季稻的事,白娘子就在外面叫了:“夫人,白素贞求见。” 小鲤给下人住的房间下了禁,不会有人贸然的闯出来看见不该看见的,也不会有人听见不该听见的东西。 外面一有禀报声,四爷就皱眉。 林雨桐知道,他最是受不了这种情情爱爱的女子。女子多情本不是过错,可这多情不意味着只剩下这点男女之情。 对这些他十分不耐烦。 林雨桐就自己出去了,于是便看到一身是伤的白素贞和她身边,瞧着已经僵硬的许宣。 “求夫人救命。”她一下子就跪下了。 这么一个受伤的孕妇,林雨桐哪里能这么看着。她走过去号脉,然后假装进屋拿药,出来的时候给了安胎药和疗伤药:“这伤药放心吃,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伤害。” 白娘子大喜,忙塞进了嘴里。她扭脸看向一边的许宣:“夫人,可否借个地方……”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她这还是要于天争命啊! 兜兜转转的,本以为避开了那么多,也能叫他们也避开一些祸事,没想到,真跟注定的一样,就是逃不掉。 林雨桐看向白娘子:“你要知道,要是我将许宣留下来,那许宣就跟我结下了因果。一命之恩,当用一命来还的。这不是你我愿意不愿意的事……” 也就是说,他会因为她给的机缘而生,也会因为她给的机缘而死。 “这……”白蛇犹豫了起来。 林雨桐就说:“以你和小青的本事,想找个安静不受干扰的地方很容易。不必非要跟我结这个因果。而你要做什么……那是你的事……我能帮你的就是治好你这一身的伤和帮你安胎,保孩子平安……” 白蛇咬牙:“夫人,我不忍官人因我而横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救回官人……” 小鲤就说也在池塘里的小青:“你姐姐这人太痴情……” 小青叹气:“这不光是痴情的事……这件事牵扯太大了!姐姐本是要报恩的,却意外害死了恩人。这救命之恩没还,又害了恩人一条性命……这个因果又该怎么还呢?姐姐要修成正果……尘世的这段恩怨便不能不了结……之前,我跟你想的一样,觉得姐姐如此未免太痴了一些……可如今,姐姐要是不这么做,只怕……” 小鲤便明白了,她似懂非懂的问:“那你姐姐到底是因为舍不得她家官人才要去救人的,还是单纯害怕这份因果……” 小青突然愣住了,随即又摇摇头:“……姐姐她……我不知道……”她也突然迷茫起来了。 两人的话,林雨桐听的清清楚楚的。她看着白娘子,轻轻一叹,就问:“你若是救不回他,要如何?” 白蛇的眼泪一瞬间就又下来了:“那我愿意放弃我这一千七百年的修为,与官人他共赴黄泉……若苍天垂怜,能叫我来生为人……我愿意再嫁于官人……生生世世……永生不悔……” 1320.滚滚红尘(13)三合一 滚滚红尘(13) 跟许宣生生世世的做凡人夫妻? 林雨桐就问她说:“……难道许宣不是九世善人?”是九世善人的话, 下辈子又怎么会跟你做凡人夫妻? 白娘子猛地抬起头来看林雨桐, “夫人这话是何意?” 这话的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真就是问问而已,“难道不是?”或者是自己记错了?林雨桐还真有几分疑惑。 白娘子低头:“……夫人真是无所不知。没错, 官人他是九世善人。” “那这是否再为善最后一辈子,便可飞升?”问出来真没别的意思,林雨桐对这些真的不是很明白,她就当是稀奇事的在这里打听呢。 白娘子缓缓点头, 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来,良久才道:“是!官人这辈子只要继续为善, 自然便可飞升的。” 林雨桐就多看了白娘子几眼, 又问了一句,“你能在百年之内修成正果吗?” 谁能做这个保证? 白娘子愣了一下, 然后摇头:“天意如何,我……怎么可能知道?” 哦! 不知道啊! 她皱了皱眉,对他们这种修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所以, 她倒是真的不能轻易的下结论了,说白娘子如何如何。就是想着, 若许宣真是九世善人, 那么好似有那么一句话,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个话放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那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也叫拔宅飞升!连鸡犬都升天了, 何况是妻子仆从?这么一想, 好像有些恶意揣度的意思。她不敢这么想下去, 只觉得这么想下去,这世界就真面目全非起来。因此,她告诉自己,这种事不能着急,慢慢的看着吧。 见白娘子面色焦急,林雨桐就知道自己是不能多问了。人家赶时间,她就说:“你忙吧。还是那句话,只要不伤无辜,随你。” 你们的天道,都允许你们存在。那谁也管不着不是吗? 白娘子对着林雨桐又拜了拜,这才带着许宣离开了。而在池塘里的小青跟小鲤告辞,有那么一瞬,她竟是有些羡慕小鲤的。像是小鲤这样心无杂念在这种环境下修炼,对自身的修为是极有裨益的。 但羡慕归羡慕,她还是在池塘里转着圈的对林雨桐行了礼,然后就自行离开了。其实太爷和夫人是极好的人,允许自己来去自由,从来没有干涉过。 那边白娘子带着许宣离开,心里不停的想着夫人的话:是!官人是九世善人,只要这一辈子行善积德,寿终正寝,他自是会飞升的。 然后看着官人那已经变的青白的脸色,她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小青回来正好看到自家姐姐对着床上的许宣,脸上满是痛苦,“姐姐……怎么了?” 白蛇摆摆手:“没事!”她咬牙道:“记着,点上七盏灯……” 小青忙道:“姐姐还是要冒险?” 白娘子握住小青的手:“官人不能这么死了。要不然这个孽可就造大了。记着我说的话……” “要是姑老爷他们知道了怎么办?”小青朝隔壁看了一眼,“要不然,咱们重新找个空宅……” 白娘子摇头,露出几分惨然之色:“暂时拦一拦吧。这件事之后,我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说着,重重的拍了拍小青的手,一闪身,人就消失了。 小青兀自愣神:交代?交代什么? 心里思量着,手上却而不敢耽搁,点了七盏命灯。命灯在寒夜里摇曳,像是随时都会灭掉一样。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将五鬼都召唤来,守着这些命灯。 林雨桐和四爷对白娘子是怎么操作这件事,一点都不好奇。左不过是‘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却怎么也感动不了你’的故事。 最近总是在附近转悠,也转悠的差不多了。村村镇镇的,都看了一遍。明儿,四爷的打算是走的稍远一些。 林雨桐当然会陪着。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跟之前一样,换上最朴素的衣裳,然后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牛车,这就是代步的工具。 至于跟着的人,李公甫这次多带了两个人,他们坐在牛车的车辕和车尾,将林雨桐和四爷护在最里面,就这么摇摇晃晃的就上路了。 四爷这次的目的地是附近的山林。山林里有许多的猎户,这些人称之为野人。 这些人属于黑户,朝廷不认可。因为各种原因散落在山林之中,以打猎为生。日子比想象的要苦的多。据说,大部分人的生命不会超过三十岁。他们不给朝廷纳税,也就无法下山交易。这样的人下山来,朝廷还会缉拿。 这当然是不合适的。 一个县属于上县还是下县,这里面有个硬性的指标便是人口。 叫散落在山间的猎户都下山来,想办法叫他们安居乐业,在四爷看来,是必须要办的事情。 从城里出来,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李公甫就指了个方向:“太爷,以前小的来过这里。您看背面的那一片山了没有,那个山脚下,散落着不少村子。山上的野人不少,他们时常拿猎物下来跟村民换粮食布匹和盐铁这些东西。您要是想知道什么,小的以为,先去那里瞧瞧……” 那就走吧。 这坐着牛车摇晃,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这望山跑死马,更不要说是坐着牛车呢。瞧着倒是都能看见山脚下的炊烟,可就是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还都没地方。 “这么远吗?”林雨桐就纳闷了,怎么好像总也走不到头呢? 四爷皱着眉,一时之间也没说话,“等等再看。” 可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时辰。 炊烟的方向还是炊烟的方向,那个房子的大小,刚才看着是多大,现在还看着是多大。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情况又好像不对了。 这有些东西伤不了他们,就是近身只怕也是不行。但是吧,这有些法术当着他们的面施展出来,只要不伤他们,林雨桐和四爷只能干瞪眼。 这走了两个时辰跟在原地踏步似的,显然,这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自己和四爷靠近。 两人面色一变,李公甫也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了,立马脊背上的汗就下来了:“……这怎么回事……之前我来过,按道理说,早应该到了。” 这就走不了了,只能暂时先停下来。 四爷拉着林雨桐先下车,吩咐李公甫:“将牛车安顿好,咱们走着去。” 啊? 走着去? 行吧!您都这么说了,那就走吧。 可这一走,马上就发现不对了。不过一盏茶工夫,林雨桐和四爷竟然将其他人给甩在了身后。林雨桐回头去看,就见李公甫等人,几乎是跑着追自己和四爷的,头发都被汗湿了。看得出来,他们在尽力。可是跟林雨桐之间的距离却好似越来越远了。 而且,他们呼喊大人的声音也逐渐便小了。 这也就是说,他们破不了这个法术,而这法术,却也阻止不了四爷和林雨桐的脚步。这是要让自己和四爷知难而退吧。 四爷是那样的人吗? 大不了用双脚去走遍沟沟坎坎,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此,四爷就朝李公甫等人喊了:“回去府衙等着便是。” 追也追不上啊! 有个差役就说:“看来真有妖孽啊!” 可不是嘛!要不然这怎么解释呢? 回,肯定是不敢回的,要是太爷出了事可怎么办? 于是,几个人围坐在牛车边上,只能这么等着了。 而林雨桐呢,跟着四爷,就只能这么朝前走了。路上坑坑洼洼的,两边是田地。 林雨桐就说:“用不用那个符箓?” 有那种疾行符的。 四爷摇头:“没用的!”如果真要看自己的诚意,那就让他看好了。 不用就不用吧,走着也没关系。沿着乡间小道,差不多走了有一个多时辰,村子就在眼前了。 村子就是自然的村子,三三两两的分散着一些农家院落。都是泥坯的房子,草房的屋顶。有些顽童在村里玩耍,黄狗芦花鸡,很有些人气。 村口的槐树下,三三两两的老汉坐在树下的石头上,看见两个陌生人就不免多打量:“这位相公去谁家?” 四爷干脆就坐过去,跟这些老汉说话去了。 而林雨桐,则看着这一棵足得四五个人才能合围住的大槐树。她看见了,槐树上,挂着很多的红色布条和流苏。这种习俗在很多地方都有,这叫还愿树。从这树上挂的密密麻麻的情况来看,这东西都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了。 林雨桐现在对这种凡是上了年纪的东西,都带着几分提防的心理。搞不好就是一个成了精的。 她正围着树看,那边四爷叫了:“夫人——” 夫人? 好吧!在外面这种称呼才是对的。 林雨桐别扭了一下,就赶紧过去。四爷就道:“先去这位老丈家里。” 这是里面穿的最体面的一个老人家了,怕不是里正就是村老。 这老丈指了指正对着大槐树的那户人家:“小老儿家就住那儿,方便。” 林雨桐应承着,跟了过去。这是个青砖大瓦黑漆门的人家,之前还真没看见这栋房子。她回头看过去,就见这家的大门正对着大槐树,视线上,应该是刚刚挡住这家。 可大部分的人家,正对着门口的位置,都是不让种树的。尤其是这种大槐树。 可这家偏偏正对着大槐树,可日子却过的是最好的一家。只看房舍就知道了。 这么一琢磨,林雨桐就觉得有点意思了。 进去了,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坐下,有个像是家里儿媳妇的女人奉茶来,小老儿挥挥手就叫人下去了。 林雨桐就道:“进了村,就瞧见那大槐树……” “那是咱们的神树。”老人家笑呵呵的:“保佑咱们村风调雨顺……” 哦! 这个话题问过就算了,林雨桐不再说话。四爷跟着老人家就问起村里的人口收益等等,却再没提山上野人的事。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就发现,这家人会将饭菜分一份来,单独端出去放在门口然后跪下磕头。不用问也知道,这是给大槐树的供奉。那碗里碟子里的菜品菜色,比招待两个客人的更加丰盛。 吃了饭,四爷就告辞,也不往山上去了,拉着林雨桐就出村子。 结果来的时候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回去的时候半个时辰都没用到,就跟李公甫等人汇合了。 可见,那大槐树并不欢迎四爷和林雨桐。 这天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原计划走亲民路线的四爷知道,这条路线根本就走不通。这些山野精怪,可能很多都跟这个大槐树一样,靠着附近百姓的供奉获得好处。靠着山的村子是如此,想来山里更是如此。 说起来,这难道不是淫祠? 可对这样的东西,该怎么办?林雨桐和四爷还真不知道。 四爷就发现,他还真缺一个这方面的顾问。 在这个顾问没找到之前,四爷想尝试其他的办法。比如,贴告示。 广而告之,凡是野人,皆可下山来。只要来县衙登记,县衙便会给妥善安置。 但这些人在深山之中,这样的消息怎么能传到他们的耳中去呢?只能靠这些差役,两人一组,每条巷子,每个村落,敲着锣打着鼓的,都得传达到。 为此,四爷多发了这些捕快两个月的俸禄。 有钱怎么都好说啊,衙门里留了两个支应的人,其他的都撒出去了。 这次李公甫没有去,他是头儿,得在县衙总揽的。 多得了两个月的俸禄的许大娘子本来该欢喜的,可这弟弟一去没有消息。家里的男人又不肯出去找,有什么办法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求神拜佛,把多出来的两个月俸禄拿去捐了香火。 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保安堂看了看,见一切都好,才稍微安心一些,问道:“你家娘子呢?” “娘子去找许相公了?”小伙计是这么说的:“不过好像昨天晚上瞧见屋里的灯是亮着的,小青姑娘大概在吧。” “小青在?”许大娘子挺着肚子就朝后面去,这要是小青在,难道弟妹一个人去找汉文了。她一个女人家,又大着个肚子,可别一个还没找回来,又丢了一个。到了院子里,她就喊小青:“小青,在家没?” 小青皱眉,挥手叫五鬼退了。这才赶紧轻轻的拉开门出去,“姑太太来了?” 许大娘子看见小青从弟弟和弟妹的卧房出来,就不由的面露疑惑:“弟妹在?” 小青摇头:“姐姐她……出去了……” 那你怎么能随便就进卧房呢。如今的弟弟家可跟之前不同,以前是家里没什么可丢的,可现在却不一样了,银子家里不知道堆了多少。这主人家都不在,万一出事了……这么一想,她就不由的更多的胡思乱想。如今的弟弟的身家,在钱塘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什么被和尚掳走的?该不是是被绑票了吧? 这绑票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生人,听过弟弟的身家。还有一种是熟人,凡事都知道的最清楚的这一类人。 之前公甫还说,真跟着人家和尚去了,就不知道留个口信,留个记号……可这要真是被人绑架了,他哪里有什么机会留这个嘛。 越想就越是狐疑。不由的就打量小青。 小青哪里会不紧张?自家姐姐吓死了人家一手拉拔长大的弟弟,要真叫姑太太知道了真相,她还怀着身子,这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得了。 许大娘子见小青紧张,就指了指卧房:“还别说,我还真累了,叫我进去歇歇……” 那可不行! 小青赶紧拦了:“姑太太,您家就在隔壁,这么着,我扶着您,不行叫两个伙计抬着 您回去都行的。” 就是不叫自己进屋子去呗。 不等她再说话,许大娘子就觉得几乎是被小青半抱着的,脚不离地的就给送到自家了。这姑娘的手劲未免太大。她不敢再说啥了,见小青不耽搁,急匆匆的又回去了,心里就更疑惑了。 确定小青回到隔壁的院子,她赶紧就起来,二话不说,就奔着县衙而去。 一见李公甫就将他拉到避人的地方,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你说,小青跟弟妹关系那么亲近,怎么弟妹不见了,小青一点也不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一个人出门,她在家倒是心安理得的。还进了卧房做什么?我说要进去,她就这样……”模仿着小青扶她的姿势去扶李公甫:“……我双脚都离开地了,她就那么的把我带回家,一点都不费劲。你说……会不会是……” “奴大欺主,然后想要偷盗钱财?”李公甫听老婆这么一说,心里也还真就泛起了嘀咕,“走!过去看看。” 小青是怎么也没想到,送走了姑太太,却招来了人家两口子。 李公甫就直接多了:“……小青,你叫我们进去看看,要不然,你这就得跟我回县衙,叫太爷好好问问了。” 小青不敢被抓着去县衙,她要去县衙,都是晚上偷着化为小蛇去的。这样去的话,在县衙门口就得变回原形,还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个人。 想不跟姑老爷去,可以反抗。可这反抗了,可不就是说自己有问题吗?县衙的人都得来拿自己,官人死了的事就瞒不住了。 思来想去,只得咬牙:“不是不叫你们进去,其实……”她低声道:“其实,是官人已经找到了。可是晕过去了,人家高僧说了,需得我姐姐在佛前跪足三天三夜,要不然,官人是醒不了的。也不敢叫人靠近,更不敢叫命灯熄灭。要是不信,你们进来看。但是千万小心着点,那命灯,哈口气都会灭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来不及细问,先进去看看再说。 可这一看,李公甫的心都凉了。这哪里是晕过去了,看模样,跟死人又什么不一样的? 许大娘子一声‘汉文呐’刚出来,离她最近的一盏命灯就开始猛的摇曳了几下,眼看要熄灭了一般。小青赶紧过去挑了挑,朝外一指,意思是:有什么话出去说,这里不适合。 一到外面,许大娘子一嗓子才哭出来了:“汉文他到底是……” “活着呢。”小青赶紧道。 李公甫不说话,只坐在那里打量小青,然后问道:“弟妹去了哪里的寺庙……” 这? 小青哪里知道? 被怀疑的眼神看着,小青正想着怎么圆谎,外面就传来声响:“姐夫要知道什么,问我便是了。” “姐姐!”小青松了一口,迎了出去。还没说话,便被白娘子塞了一个东西:“赶紧熬成药,喂官人喝下去。” 小青点头,忙去了。 白娘子这才进去,许大娘子忙问:“弟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白娘子该怎么答? 心里想过千遍万遍,可还是止不住的心痛如绞。她上碧落下黄泉……可是,官人跟着黑白无常,在黄泉路上,却对自己避如蛇蝎。 也是!自己本来就是蛇嘛。 她没有再追,只要肉身不灭,阎罗君是会判相公还阳的。头七回魂夜,便是相公清醒之时。 而在这之前,她背过身,擦了不由自主落下来的眼泪,然后才道:“姐姐姐夫,为了官人,有些事情,还得请姐姐姐夫帮忙。” 许大娘子朝卧房看了一眼:“汉文他……” “再有几天,他就会醒来。”白娘子强笑道:“但是,那一天,也是我和青儿的死期。” 啊? 李公甫皱眉:“这是什么话?” 许大娘子赶紧拉白娘子:“弟妹啊,到底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咱们是一家人呐……” 白娘子深吸一口气:“……官人此次遭难,皆是因我而起。我跟小青,幼年曾跟随高人学过一些法术……” “法术?”许大娘子朝后退了两步:“就是像是道士那种,降妖除魔的……” 白娘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要是你要这样理解的话,也行。她点点头:“不中亦不远,就是这样子。”她扶了许大娘子坐下,“当年年轻气盛,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那些人要寻仇,官人是被我连累的。” “啊?”许大娘子就说:“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些人是什么人呢?怎么能如此……不行咱们就报官……” “这不是报官的事。”白娘子道:“得罪的不能算是人,而是……” “妖?”许大娘子就赶紧拉李公甫:“这可怎么得了。” 李公甫原本是不信那些东西的,但先是京都闹了妖,前两天跟太爷出去又亲历了诡异事件,如今,他是信的:“这东西……你可有应对之法?要不然,去请得道高僧……” “可这终归没有千日防贼的!”白娘子就道:“如今,为了官人,也是顾不得许多了。只要我跟小青死了,便一了百了……” “这可不成!”许大娘子道:“这怎么就说到死了?” “姐姐。”白娘子就道:“不是真死。是得叫官人和其他人知道,我和小青都死了。”她摸摸肚子,“还有他呢,我怎么会真的去死?” “这?”许大娘子摇头:“当时只是梦到你,汉文就跟疯魔了一样。要是知道你死了……” “姐姐不要担心。官人也是历经生死的,他没姐姐想的那般脆弱。”说着,她就笑了笑,“而我,也不走远。我们会一些法术,只是简单的改头换面而已。我想,去找夫人,把卖给太爷和夫人的许家老宅,再给赎回来。我带着青儿就住过去。将来孩子生下来,孩子还姓许……” “那怎么行呢?”许大娘子摇头:“这可太委屈你们了?” “委屈什么?”白娘子笑道:“银两我会带走一半。宅子铺子都给官人留下。要是以后,官人又有喜欢的姑娘……”她咬牙道:“姐姐只管给官人另谋良缘便是,我这里,姐姐姐夫不必顾忌。” 这更要不得了呀! 不等李公甫和许大娘子说话,白娘子就道:“要不然,官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今天这样一般,可下次还能不能醒来,就不知道了……” 许大娘子的嘴张了合,合了又张,一嗓子哭出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好的一家人,这怎么说散就散了。 小青在里面喂许宣吃药,听了这话,没来由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确定药吃下去有用之后,她才出来:“那姐姐又何必等官人醒来再‘死’呢?不如早‘死’,‘死’了之后,等丧事办完了,官人也该醒了。这醒来之后,都尘埃落定了,岂不是好?” 白娘子的手一紧,好半天才道:“……也好!按青儿说的办吧。” 第二天,林雨桐就接到消息,说是保和堂许相公的娘子和丫头,都死了。 怎么死的? 说是找许相公的时候失足滚下山丧了性命,尸首是从城外拉回来的,城里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李家正在办丧事。 林雨桐愣了一下,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白娘子这次倒是利索,这是放弃了吗? 但不管想玩什么吧,人家有了丧事,林雨桐和四爷又是跟人家有故交的,亲自去了一趟。不见许大娘子,只有李公甫在灵堂前站着的。 不少人都觉得可惜的不行,多好的两个人啊,还怀着孩子呢。 停灵三天,人就安葬了。 然后第四天晚上,李公甫和许大娘子两人,紧紧的盯着躺在床上的许宣。一到子时,床上的人就跟诈尸一般猛地坐了起来,然后大口的喘着气。 “汉文!”许大娘子过去,将又要倒下的人扶住,喊李公甫:“快拿水来!” 许宣满眼的惊恐,“蛇……蛇……大蛇……” “没有蛇!”许大娘子心疼坏了,将水递过去:“这是家里,哪里又蛇?看看我,看看我是谁……” “家里?”许宣眼里的惊恐更盛:“娘子……是……蛇……家里有……蛇……两条……” 这说的是什么? 许大娘子听到耳里,以为弟弟说的是:娘子,(那)是蛇,家里有蛇,(有)两条。 这话叫她心里更难过了,那么好的弟妹呢。没瞧见汉文害怕了也是先叫娘子,家里有蛇了也不说男人该冲到头里,反倒是喊他娘子。真是被宠坏了。这以后上哪里找对他这么好的媳妇去? 于是就道:“汉文呐,我是姐姐。你得好起来啊,要不然都对不住弟妹了!弟妹她……” “她怎么了?”许宣抓住他姐的手都在颤抖。 “弟妹和小青,都死了。”哪怕是假的,但想想弟弟这运道,还是不由的哭了出来。 “死了?”许宣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李公甫就叹气:“真的死了。你要是想要对得起弟妹,就得好好活着。她、小青、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三条命都搭给你了……” 许宣看向李公甫,然后又看看家里换上的白帐子,提着食盒进来的小伙子腰里缠着的白腰带,再看姐姐姐夫,果然是一身素服。 “真死了?”他自言自语,闭上眼睛,满眼都是那双看向他的蛇眼。那眼里没有阴冷,只有无尽的缠绵。这一刻,他的胸口猛的一疼:“不会的!她怎么会死呢?” 李公甫就说:“只要是人,就会死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可她不是人! 这话在嘴边差点喊出来,但到底是没有。他垂下眼睑,心里起伏不定。 许大娘子呜呜咽咽的哭:“你可千万要想开些。可不能……” 许宣一把就着她姐手里的碗,喝了一碗的水:“我不会寻死的。”我得知道,她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真死了自己会如何,也不知道如果是假死了自己又当如何,但就是觉得,得弄清楚。在弄清楚之前,自己绝对不能死。 他喝了水,踉踉跄跄的起身,到了桌子跟前把食盒里的饭拿出来就吃,再没说一句话。 李公甫两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紧紧的盯着。 许大娘子就说:“咱两家的隔墙上,还是开个拱门的好。要不然,汉文这样子,我也不能放心。” 行!怎么都行! 外面,隐在暗处的白娘子看到许宣安然无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小青拉了拉白娘子,轻轻的摇头。 白娘子一咬牙,跟着小青,化为两道光,去了城外。 隔了两天,在许宣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的时候,钱塘的码头来了一户人家。 当家的是一青衣公子,长的风流倜傥。身侧跟着一戴着围帽的妇人,挺着肚子。两人在码头的客栈落脚了。 店家说有一间上房,这公子便说:“那给家姐便是。” 哦! 原来不是夫妻。 店家打听,这公子就说了,那是他的姐姐,新寡之人。 倒也是个可怜人。 问姐弟此行是寻亲还是行商?这一问才知道,这弟弟是送姐姐回姐夫的祖籍之地的。说是那许家几十年前去京都京都谋生去了,如今家业凋零,也就剩下姐姐肚子这一根独苗。京城居大不易,所以变卖了家当,想回来安家。 住了两天,这姐弟就看中了一处宅子。可不巧,这宅子是太爷之前所住的。可太爷到底是慈悲人,将宅子原价卖给了这一对姐弟。 于是,这宅子门匾就换了,换成了许宅。 大家才知道,这出门支应的是白许氏的弟弟白青塘,而至于人家守寡的女子叫什么……没人问,就是白许氏而已。 李公甫在巷子里遇见过几次白青塘,心里知道这是小青,可再看,还是看不出半点相似的地方,小青见了他,也真跟见了陌生人一样,微微点头致意,转身就离开了。 许大娘子买菜路过老宅,推门进去,还没见弟妹呢,就被小青给挡了:“李家娘子,我姐姐一路舟车劳顿,还没起身……过几天,等收拾好了,我会去拜见乡邻……” 竟是真要不相认的样子。 “小青……”许大娘子低声道:“没有人……” “什么小青?谁是小青?”小青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怕是李家娘子认错人了。” 然后就这么客气的将人给送出来了。 许大娘子回去还跟李公甫嘀咕:“难道是骗咱们的。弟妹其实……” “嘘!”李公甫低声道:“就当真死了吧。为了汉文好,就别老找过去!” 白娘子摸着肚子说小青:“对姐姐姐夫,你何必如此?” “姐姐,人性凉薄。”小青嗤笑一声:“虽然姐姐说的不是实话,但是看着姐姐怀着孩子就这么假死遁走……谁可曾想过姐姐的感受?” 白娘子拍了拍小青:“好了!不说这个了。要把孩子生下来,要把孩子养大,没有人庇护是不行的。夫人帮我们良多,也该是能用到我们的时候了。今儿晚上,我再去拜访夫人……” 虽然不知道白娘子弄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但她既然主动过来了,要帮忙,那林雨桐是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的。 1321.滚滚人生(14)三合一 滚滚红尘(14) 眼前的白娘子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哪怕是夜里来拜访,也没露出之前的容貌来。 如今的她, 不再是一身白衣, 她的衣着跟大部分妇人家穿的是差不多的。她又给她自己定位为小有家资的寡妇身份, 因此上,料子是最常见的料子, 颜色也素气。灰色的小棉袄搭上一件黑色的裙子,衣服上基本是没有配饰的, 一件靛蓝的棉披风将人整个裹了起来。肚子不小, 月份也真是大了, 但是看着不臃肿, 比之正常孕妇,瞧着也利索许多。 而如今的这个长相, 不是那种叫人看了就觉得惊艳的长相, 美则美矣,但这美的却一点也不张扬。打眼第一眼瞧, 这就是个有些姿色的妇人。再看第二眼, 就不由的会多看两眼,这是个姿色相当不错的妇人。是那种放在人群里, 不会叫人忘记的长相。但也不是那种放在人群里泯然众人的长相。 她像是沉稳了很多一样,见了林雨桐之后盈盈的行礼:“夫人,大恩不敢言谢。” 林雨桐请她起来:“善堂也要经营起来了, 有很多妇人都叫相熟的娘子递了话进来, 想要参与一份子。你如今这个身份, 将来还得养孩子,总是要融入其中才是。以后,下帖子递进来,要说话,堂堂正正的进来说话,不用如此半夜来访。” 白娘子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只应了一声是,然后又说起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听闻太爷想让野人下山?” “山里的精怪,你也知道?”林雨桐就问她:“看来它们修炼,似乎走的都不是正道。” “是!”白娘子就说:“也有汲取天地灵气,开窍的生灵,这样的生灵,是不会轻易做阻拦太爷和夫人的事的。而这些不走的正道的,若是要大开杀戒,也不是不可。可如此一来,难免人心惶惶。再说,谁又肯为太爷和娘子做这样的事,承担这样的因果呢?” 林雨桐想起四爷那份润色的堪称是出色的折子,心里大致有了猜测。不过在白娘子的面前,她倒是没提,反而问道:“那依你呢?” 白娘子就笑了:“太爷和夫人都是聪明之极的人,只怕二位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了。没错,若是凡人和官身,都得为这些精怪让道,这岂不是天道乱了?正乾坤,当用惶惶正气,有句话叫名正言顺……” 林雨桐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了。 那天,四爷和林雨桐是去了解情况的,那些精怪敢这么捣乱。但要是四爷上奏朝廷,获得朝廷恩准,然后再行去了解情况解决问题,那别说没人敢阻止,就算是想阻止,那也阻止不了。只要天威尚存,皇朝不灭,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说到底,这其实表达的就是一个意思,只要乾坤清明,自是不会出现这种精怪。天子尽心管了,一切妖魔都得后退。若是天子没做到天子的本分,一方天地没有受到天子的恩泽,那自然是妖魔横行。这跟国与国的争端是一样的,你进我退,我退你进。争的事地盘,抢的是人口。朝廷要百姓纳税,妖魔精怪要百姓的供奉,差别只是这一点而已。 所以,哪怕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属于普通人的物种,但人只要做好人的本分,这些玩意是伤不了人的。 而做官也是如此。遵循做官的规则,上尽忠天子,下安抚黎民,那便所有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这,也是天道的规则。 之前四爷已经猜到了,他就说:“不管是什么世道,都是有规则可寻的。” 原来,规则就是这样的。 那有没有妖魔侵害凡人的事,有! 但若是父母官清廉,天子英明,能泽被子民,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发生。反之,亦然。 所以,若是有人受害,罪魁祸首有三:第一,妖魔。第二,天子以及官员。第三,自身,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想到这里了,林雨桐就不由的想到了许宣。 许宣的遭遇,其实也说明了这个问题。第一,要是官员清廉,能泽被百姓,这一地就不该出现各种的妖物。第二,若不是白蛇的出现,许宣的人生,只怕会是另一个轨迹。第三,便是许宣自己。不管承认不承认,一见钟情的前提都是色相的吸引。像是白娘子那种长相,有几个男人不动心的?他自己动了色心,精怪便有了可乘之机。 所以,林雨桐最后叹了一声:“人啊,最要紧的便是守住本心。” 白娘子点头,认可林雨桐说的话,然后才道:“可世上有几个人能守住本心呢?”说着,便起身告辞。 在白娘子要走出去的时候,林雨桐出声问了一句:“你可还记得你的本分?” 白娘子顿了一下,然后朝林雨桐又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出去了。 从白娘子确认了这件事,四爷就往上上折子,先是递给陈伦。 陈伦接到折子,认真的看了几遍,然后又往上转呈。而之前因为县学因为出了清泉一事,上的凑陈表也批复也下来了。 这位天子要嘉奖四爷,呈文马上就下来了。 对这个四爷不关心,爱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吧,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发现,他再是着急,其实一点用的没有。这折子一来一回,得两个月。也就是现在递上去的折子,得两个月之后,才能批复下来。那时候是准,还是不准?说不好。如果再叫你写个条陈,这一来一去又是两个月。且有的晃呢。所以,你说你着急,恨不能今儿想到的事,明儿就办了,以一个小小的县令来说,几乎是不可能。 要不是活了这么多年了,修身养性的也可以了,以四爷的脾气,早就急了。 朝廷的运作流程就是这么慢,这个不能以四爷的意志为转移。 但四爷也不能说就闲着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如今天已经冷了,好似今年变的比去年还冷。就是南方,这样的冬日,农人也不用劳作了。那四爷就把视线落在往年积攒下来的案子上。 这种事,四爷回来会跟林雨桐讨论,但是白天,这些都是林雨桐无关的。 此刻,她对着漫天的飞雪,发起愁来。 今年,天真的比往年冷了。去年只见了零星的雪花,落在地上就融化了。今年这好像不是,雪下的纷纷扬扬,比之北方好似无不及。 县衙里,只有两处暖阁,别的房间,点着炭盆也不见多暖和。 家里用碳,林雨桐不吝惜,一个屋里三个炭盆,衙役也都发了炭火的银两。池塘里的小鲤,等闲都不冒泡出来了,它缩在最靠近泉眼的地方,过冬呢。 这种天气怎么办?更多的百姓真就是受苦了。 四爷公布了烧制竹炭的法子,竹子这玩意,今年砍了明年就长起来了。如今人口才多少,只要去无人的荒地上砍,总能勉强把这寒冬应付过去。 连县里的衙役也是一样,几家人凑一块,说咱们干脆自己烧,买是买不起的。但随着烧制的人多了,价钱也就便宜了起来。有那稍微殷实的人家,都愿意花点钱,买上一些。因此,反倒是穷苦人家因为这些竹炭,赚了一些散碎的银两。 蛇,其实是怕冷的。天越是冷,小青就越是赖怠。 白娘子拦住走街串巷拉着牛车卖碳的人:“你们有多少车,我全要了。” 其实这竹炭并不贵了,一车也才八百个钱。但这足足十车,未免太多了。 白娘子不解释:“只管给我搬进来吧。” 而另一边,许宣也终于能出门了。姐夫在县衙,姐姐出门不方便,大着个肚子怕滑倒,家里的活得他干了。今儿,铺子里往外舍药,天一冷,风寒的人就多了起来。保安堂的门口,连着好些日子,汤药都不断。若是谁家有病人,只管来喝一碗便是了,不要钱。 因着如此,铺子里很是忙碌。他才说要去铺子里瞧瞧的,可姐姐在那边喊着家里的碳不多了,叫出来买点。 远远的看见了有牛车拉着碳往这边走,可却在老宅的门口停下来了。 他不免赶紧过去,正好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十车的碳,卸到院子里。你们放心,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的。泥炉子上有姜茶,热滚滚的,老丈带着大家伙,都去喝点。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招呼,就不陪着了……” 许宣看了看,后面一大排,大概也就十车。 他有些着急:“老丈,这炭还有富裕的?” 这老丈连连摇头:“不曾有。”说着,就赶紧作揖:“要是相公要,明儿再给相公送来些。要是相公要的急,不防请这位娘子匀出一车来,先用着。明儿小老儿还来,相公再给这家的娘子补上便是了。” 白娘子从许宣开始说话,浑身就僵硬了起来。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稳住没回头。 这边见老丈说了,就道:“给这位相公匀一车便是,我这里……不着急。”说着,就朝老丈福了福身,烦请老丈卸车吧。 说着,没有回头,直直的走了进去。 许宣看了看屋舍,这不是自家的老宅吗?再抬头一瞧,之间上面的匾额是‘许宅’。 许家? 他皱眉:自家并无本家啊!难道是别处迁来的?没听过。 这么想着,就朝那窈窕的背影看去,可是不管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不管是身形还是走路的仪态都有些眼熟。还想再看,那人却已经迈过正堂的门槛,进堂屋去了。 白娘子抚着肚子背着身子,等到人离开,她才转过身来。 而那边的许宣,回去就问她姐姐:“老宅住的是太爷的亲眷吗?今儿人家让了一车碳于咱们,要不要姐夫去道谢?” 许大娘子唬了一跳,面色都变了:“不是……不是太爷的亲眷,是一个寡妇带着弟弟,买了宅子在那里安家了……” 哦! 许宣没再多问,前面铺子的伙计已经叫了:“这都施药好些天了,再不想办法,咱们库房这药材都要耗尽了。” “药材耗尽了?”许宣就说:“那就去买啊?” “东家啊,这从哪里买呢?如今这药材,各地都涨价。又是大雪的天气,河面都结冰了,如今就是花大价钱,也不一定买的来……况且,以前这药材,都是娘子和小青姑娘帮着买进卖出……如今,账上的银两,只有出,没有进。娘子留下的那些美颜丹,早就完了。好些个夫人来买,咱们拿不出来,都把人给得罪了。” 所以,账上没有钱了,库房里也没有药材了。 许宣就道:“账上没银子,叫掌柜的过来支。如今是救人要紧,涨价涨了多少,这个先不要考虑。” 小伙计对着这东家傻愣愣的看了半天,然后才憋出一句话来:“相公真是一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回头跟掌柜的说了,两人又发愁了。找到个活儿不容易,可照如今这势头,这份活儿怕是干不长了。没有这么往出施药的。 其实,县衙那边开的善堂,人家也施药。这些差役敲着锣每个村落都要跑到的。告诉大家,若是真因为贫寒,瞧不起病,可以将病人送到善堂去。叫大夫看诊了,然后住下调养也行,抓药回去也行。有那不方便出门的病人,只要有附近的大夫和里正村老给开的药房和情况说明,都能来抓药的。这些村镇的大夫,开的方子这边会留底。隔上几天,善堂会随机的派人下去查证,若是属实,一直都属实从来没有把不符合资格或是给不符合资格的人开方子,那么,县衙会有奖励。据说是有赏银还有别的,但只要是被县太爷赏了,这档次就立马不一样了。还有那些村老里正,都是一样的。县衙说这是端正风气。 反正不管怎么着的吧,太爷真是个青天老爷呢。县衙都做到这份了,需要咱们施药吗? 东家是好心,觉得得了风寒的人肯定多。大锅熬煮的往外施。其他的病人,这个说穷苦,那个说没钱,东家也说不收钱。然后库房里不管是什么药,都蹭蹭蹭的消耗。好些人其实找其他大夫或是村老里正可以去善堂的,也嫌弃麻烦,直接来这边算了。 这个口子一开,可不得了了。保和堂比闹市都热闹。 如今只出不进就罢了,竟然还敢把老本拿出来这么干。 今年药材的价格翻了一番都不止,以前没见过娘子和小青姑娘买贵重的药材,都是一些最普通的药材的清单,但是如今库房里连贵重的药材都没有了,都得拿现钱去买。只是不知道东家攒了多厚的家底,这样买下去能撑多长时间。 其实白娘子给许宣留下的,最贵重的不是钱财,而是那些贵重的药材。这就是一个药铺的根本。只要这些药材在,随便去哪个当铺,都能暂时抵押出银子来。普通的药材置办齐全,药铺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能东山再起。 可惜,这些全不在许宣的眼里。在他眼里,不管是什么药材,无所谓贵重不贵重,只要能救人,都一样。 他没问药材的事,第二天按时出现在铺子里,给病人看诊,开方子,耐心无限,然后听别人说的可怜,就说:“取药去吧。无碍!”说着,就在方子的顶头写上‘免’的字样。 这边才打发了一个病人,那边就有人进来,是昨儿那位老丈:“相公,还要碳吗?” 当然了。 也要了十车的碳,把最后一车要还给人家那位娘子的。 他亲自带着人登门,表达谢意。 白娘子一见是许宣,很快就低头避开了:“只管卸到院子里便是……” 许宣有那么一瞬晃神,昨儿只瞧了个背影一个侧面,只是觉得哪里熟悉。可今儿碰了个正面,许宣将人看了个清楚。但心里还是不由的涌起一股子熟悉感:“这位娘子,我们可曾见过?” 白娘子攥紧手里的帕子,还没说话,屋里的门打开了,一个青衣少年走了出来:“家姐第一次来钱塘,又是新寡之人,这位相公说话未免太唐突。” 许宣顿时红了脸:“是在下唐突了,该死该死。” 小青心里冷哼,扶着白娘子进屋。这才回身三两句的把许宣往出打发。 许宣连连告罪,一脚都踏出大门了,就听到屋里一声呻|吟之声。 “青……”‘儿’字差一点叫出口,白娘子马上闭嘴,“青弟,快,叫大夫,我要生了。” “我就是大夫。”许宣赶紧往里面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喊:“我……我也不会接生,赶紧找稳婆啊……” 小青没见过这种生孩子的,顿时就慌了神了:“我……我这就去……这就去……” 许宣听到里面的呻|吟声一声高过一声,也急了,忙问:“这位娘子,在下冒犯了。可否容在下进去把脉……” 白娘子发出一声‘嗯’,就看见许宣走了进来。 这一脚踏进来,许宣有些恍惚,这卧房里的味道,为什么这么熟悉。熟悉到一闻见,就叫人想要流泪。 他的眼前放佛出现了自己的妻子,她要是活着,如今也都八个月了。 他看向床上痛苦的呻|吟的女子,她双目紧闭,睫毛忽闪忽闪的,贝齿咬着红唇,扭动间,能看见她白皙的脖子,松散的领口露出来的精致的锁骨,还有那因为痛苦,不停的翻腾之下,踢掉锦袜的白皙双足。 瞬间,他赶紧背过身去,倒退着过去,将床上的帐幔放下:“这位娘子,请把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白娘子伸出了胳膊,广袖被帐子拉扯着,半截臂膀就那么伸到了眼前。许宣赶紧闭上眼睛,手搭在对方的手腕上,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动了起来。 他勉强压下这种情绪,把完脉就皱眉:“……许家娘子,你这还不到临产的日子。若是腹痛……想想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那边白娘子还没说话,小青带着林雨桐已经进来了:“什么吃坏了东西?庸医!这生孩子跟吃坏了东西能一样吗?” 林雨桐看着面红耳赤的许宣,又看看严实的帐子。她本来是可以叫林家给的嬷嬷来一趟的,可这不是她没见过这种情况下的生孩子吗? 蛇和人生的孩子,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对于一个学医的人来说,这好像是个新命题。虽然知道蛇变成人就是人,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嘛。 林雨桐没说话,就拿住了白娘子的手腕。她的手微微往回缩了一下,就被林雨桐给摁住了。这么一搭脉,林雨桐就皱眉,这……脉象平稳,不到产期,也不像是动了胎气。 当然了,人和妖到底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再说了,这世上不能解释的事情有很多,对白娘子的这种腹痛,林雨桐也给不出答案。她只道:“我的经验而言,这倒是不像要生了……” 许宣赶紧道:“夫人说的是,确实不是要生的脉象。” 白娘子的声音好似压抑着某种痛苦:“夫人,劳烦你跑了一趟。青……弟他不懂事,还惊扰了夫人。我无碍……请夫人前厅奉茶。” 那倒是不用了。 你们这种情况,还是赶紧想解决的办法吧。 “我先回了,就不打扰了。”林雨桐就说:“要是实在是疼的还受不了,再来找我……” 小青千恩万谢的将林雨桐送出来,连着把许宣也搓出来了。 回去去,小青掀开帐子,见自家姐姐白着脸还在压抑着呻|吟声,她忙问:“姐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白蛇摇头:“也没事……只是这孩子大概太有灵性了,官人一来,就开始动了……” 是这样吗? 晚上了,白娘子好了,也不疼了。小青放心的到池塘找小鲤。小鲤关心白蛇:“怎么样了?要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你告诉我,我帮着去找,如今,我出院子也是可以的,只是找点东西,还难不倒我……” 这个当然知道,这也是小鲤的机缘。别人想羡慕也羡慕不来。 小青觉得小鲤的日子过的逍遥,她欢快的凑过去,跟小鲤说话:“倒是不用,我姐姐现在好多了。不过……你说这孩子在肚子里闹腾,就能把当娘的折腾成那个样子……真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非得生这个孩子……” “孩子在肚子里还能闹腾吗?是怎么闹腾的?”小鲤是真的好奇,它怎么会知道人生孩子是个什么感受的?很惊讶的样子。 但是她说话,林雨桐是能听见的。然后林雨桐也惊讶了:“孩子闹腾了吗?”这个脉象上是能体现出来的,但是自己把脉却没有把的出来。难道这人的脉象跟妖的脉象,是不完全一样的? 她这么问四爷,然后正在翻看案卷的四爷抬头道:“既然菩萨点化她,让她为人,那她自然就是人了。跟人怎么会有不同?” 是啊! 怎么会有不同呢? 想到许宣巧合的出现在那里,林雨桐叹了一声,什么都不想说了。她没伤害谁,要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 或许,菩萨点化她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娘子自己都曾说过,菩萨见她一心向道,才点化了她。 这一心向道,细细品一品,还是有几分玄机呢。 而那边许宣回去,当晚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女子,一会是那位许家娘子的,一会儿是自家娘子,两个人好像一个人,一个人就好像是两个人。 从这天起,许大娘子就发现,自家弟弟这……又开始有点不对了。 整天的心神恍惚,不思茶饭。 许大娘子就担心啊,跟李公甫说:“汉文这是还没从弟妹去世的事中走出来。” “那可未必。”李公甫就摇头:“之前不是好好的,出去瞧病,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怎么就没走出来了?” “许是之前他没接受现实,之前不是还一直打听弟妹死的事呢嘛。”许大娘子就道:“八成啊,如今才是真的信了弟妹去世的事了……这要是这么一直下去,可怎么得了。” 李公甫觉得跟这女人说不清楚:“你好好的呆着,我去衙门了。”在家不爱听这些絮叨的话。 然后他这一出门,就瞧见小舅子朝巷子里面去。从这边去县衙也行,他就跟过去,想着紧走几步把人赶上,问问他以后到底想怎么着。药铺这么一直施药下去,也不是办法。 结果眼看要追上了,汉文不走了。站在许家老宅的门口,似乎是有些犹豫。 李公甫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躲到附近这户人家的屋檐下,只躲着悄悄的看着。难道汉文知道弟妹没死,就住在这里? 这可怎么得了! 正想着呢,就见小舅子真去敲门了,他就闪身出来,靠过去看小青怎么办。 谁知道出来的不是小青,而是弟妹。 弟妹微微低着头,没跟汉文对视。他听见汉文说:“许家娘子……身体可好些了。在下前来就是想问问,娘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白娘子心里涌起的不是欢喜,而是一种难言的痛楚。她几乎是强笑着点头:“是,都好了。多谢许相公援手之恩。改日叫家弟登门道谢。”说着,就点点头,关上了门。 许宣被关在门外,愣了愣,然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 李公甫出来,几乎跟他走了一个面对面,他都几乎是视而不见的。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缘分看来真是天注定的。这么着,都不行。哪怕换了身份,对方是个怀着身孕的寡妇,汉文他……这是明显的上心了。 而里面白娘子,白着一张脸靠着门缓缓的滑下去,坐在冰凉的地上。 小青冷眼看着,走过去,没去扶她:“姐姐,你还在期待什么?不管姐姐是不是真死了,可官人他知道姐姐死了,又悲伤了几日?如今,才见了一面的一个美貌的寡妇,他就又上心了。姐姐,他这到底爱的是你,还是美貌的女人。姐姐,你叫他对此时的你,有好感,是因为你放不下他还是想试探他,亦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白娘子伸出手,看着小青:“扶我起来。” 小青过去,将她扶起来,两人回到屋里,屋里炭火十多盆,可白娘子还是从心底里泛起冷意。她浑身哆嗦了一下,抱着热茶,这才算是缓了过来:“我确实是为了了却一段尘缘而来。那时候,见到官人,还不知道他是我的恩人的时候,就莫名的喜欢。这一刻的喜欢,便结下了心魔。这个魔障破不了,我便永远也不可能修成道。后来,我一世一世的追朔过去,发现他是我的恩人……我当真觉得,菩萨的意思已经在这里了。恩人又是动心之人,没有比结为夫妻更好的办法了。破除了我的心魔,也报答了官人的救命之恩。那时候,我真是这么想的……而且,知道官人的每一世,我便知道,官人是九世善人……” 小青面色一变:“这是他的第十世?” 白娘子点头:“你想啊,又是喜爱之人,又是恩人,恩人又是九世善人。菩萨专程点化,将这一切连起来,就都通了。跟喜欢的人结为夫妻,为他操劳一生生儿育女报答救命之恩。然后跟随官人飞升得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所以,姐姐瞒着官人,不说自己是蛇精的事……是因为……”小青有了那么一丝明悟,“要是换做我是姐姐,我也会这么想的。” “可是菩萨再没有提点了……”白娘子咬牙道:“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我想过一万种可能,在心里我也做好了准备,所以,为了官人,我上碧落下黄泉,从天庭到地府……我算的准神,算的准鬼,打的过所有的妖魔鬼怪,可是我算不准人心……” “那姐姐……如今想如何?”小青脸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 “之前,我见官人并不见多少伤怀,我便知道,官人对我是蛇精这件事还是从心里过不去……于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试探试探……谁知道,他竟然是动心了。我不知道该欢喜他又一次喜欢上了我,还是该痛恨,他是如此一个无情的人……”白娘子的话没说完,小青就道:“那姐姐……现在就恨了吗?” 白娘子摇头:“恨不起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然后呢?继续疼着?”小青这么问。 白蛇蓦地一笑:“不是!小青,你要知道,咱们能蒙蔽了世人的眼,却蒙蔽不了一个人的眼睛。” “谁?”小青问完,就愣了一下:“姐姐是担心,法海再找来?” “法海他所谋的一天没有做到,他就不会放弃。”白蛇的眼睛重新清明了起来,“捅破咱们的身份只怕是迟早的事。官人他以后肯定还是会知道的。我怀着身孕,如今都八个月了。一旦瓜熟蒂落,我将没什么能护身了。这怀孕功力都下降那么多,这要是生了孩子,功力又该剩下几成呢?所以,我肯定不会是法海的对手。所以青儿,我得让官人亲眼看到我生下孩子。我是人,菩萨点化了我,我当然就是人。我生下的孩子,也必然是人。让他看着孩子降生,让他明白,我哪怕是蛇,也都是如同上辈子的事情一样。那时候,法海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叫官人心甘情愿的跟他走,那就不可能了。他会认定,我曾经是妖,如今是人。他会认定,我跟他之间是天定的缘分,什么也别想分开我们。只要他不愿意走,而法海非带他走……青儿,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而一直关照我们,对我们有大恩的太爷和夫人,他们的机会也来了……这个妖僧不除,咱们休想有太平日子过……” 小青明白姐姐的意思了:“姐姐后半生,还想跟官人一起吗?” 白娘子摇摇头:“不会……等法海的事了之后,我告诉你我的决定……好吗?” 小青沉默良久,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好。 这个年底,陈伦家夫人林二娘平安的生下一对龙凤胎,林雨桐和四爷拜年连带看孩子,去了一趟,回来就赶上白蛇在生孩子。 这是小鲤说的,小鲤是从小青那儿知道的。 这次,林雨桐没去。因为没啥稀罕的了。白娘子生孩子并不会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她的胎养的极好,其实压根是不用大夫的,但是嚷着难产什么的,还不等小青青,许大娘子就赶紧叫许宣去了:“快去看看呢,要是万一有个什么……”然后许宣出门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姐姐大着个肚子,跪在许家的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他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奔过去的时候,还没进产房就能听到里面产婆的声音,她喊着:“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他直接推门进去,可就在他进门的那一刻,顿时,房里院里红光大盛,紧跟着的,是一声嘹亮的哭声,也是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牵引住了一般,怔怔的朝床前走去…… 1322.滚滚红尘(15)三合一 滚滚红尘(15) 稳婆利落的剪了脐带, 包扎好就将孩子稳稳得抱起来,那边床上的帐子却放下了。 许宣强忍着掀开帘子的冲动, 这种冲动, 不是有什么见不得的心思的冲动,一个刚生产的妇人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怎么会有那种冲动?他的冲动, 是那种好像知道帐子中的人应该是熟悉熟知的人,想要掀开一求真相的冲动。 他刚伸出手, 结果手里被塞了孩子,稳婆说:“许大夫帮忙给看看。你说这刚才生不下来的时候真跟难产似的,这一出生吧,谁能想到会这么顺利?” 屋子里炭火烧的很旺, 孩子光溜溜的还没有清洗,但许宣僵硬的将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 连同心都跟着不由的柔软了起来。他感觉的到,这是个健康的,跟其他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的男婴。唯一的不同就是刚才闪过的那一片红光。他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许是真的有吧,那也只能说怀里的这个小家伙,他大概真有些来历。 这一刻,他想起了曾经夫妻俩在床上说过的话题,娘子说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说, 要是儿子当然好了, 要是女儿也会加倍的疼爱, 先开花后结果,只要是娘子生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喜欢了。他还说,要是生了儿子就叫士林,许士林。要是生了女儿就叫士英。 可是,是什么时候自己变了? 为什么会当着娘子的面说出半蛇半妖的话。 一瞬间,他的脸色变的苍白。要是娘子还在,孩子只怕也生下来了。跟眼前的这个孩子一样,健康有力。 这一刻,他心疼如绞,他盼着,娘子还活着。他想,娘子既然是蛇,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死了。如果她还活着,那她是不是如今也快临产了。 只不知道,她一个人到底怎么办?小青什么都不懂,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不管生下的是什么,她都是母亲。 舐犊之情说的是什么?说的是老牛对小牛…… 是啊!不管是不是人,对孩子的感情不都是一样的吗? 自己当时的话,可见伤娘子有多深。 怀里的孩子被絮絮叨叨的稳婆抱去清洗去了,他的心就像是突然空了一样。视线不由的追着孩子而去。 小青进来就看到他痴痴的看着孩子,心里冷笑,故意站过去阻隔了他的视线:“许大夫,孩子怎么样?” “哦!”许宣被打断了思路,忙道:“孩子康健……” “那就好。”小青直接道:“请许大夫前厅奉茶,这里是产房……” 许宣这才觉得自己真冒失,连连致歉,出去之后也没往前厅去,直接就出了这里,回去就问许大娘子:“姐姐,你老实告诉我,我娘子是不是没死?” 许大娘子却不管这个,只是拉着弟弟就忙问:“弟……”‘妹’字被她赶紧吞回来:“……生了吗?是男是女?孩子好不好?” 她满脸的急切,叫许宣更加的怀疑,他就说:“生了个小子,孩子挺好的。” 许大娘子的脸上顿时就绽放出堪称耀目的笑容来,眼泪不由自主的就下来了,口中念着阿弥陀佛,然后回身,又跪在许家的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那脸上的欢喜,甚至是欢喜带来的那种如释重负,是许宣从来没见过的。 他想起父母去世之后,姐姐总是说,等你成亲了,等许家有根了,姐姐就算是给爹娘有交代了。 为什么一个跟家里本没有过多的来往的女人生了个孩子,姐姐会激动成这样,欢喜成这样,可随即又像是卸下担子放松成这样? 他不由自主的问出来:“姐姐……我娘子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死?” 正要起身的许大娘子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慌乱来:“什么没死……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宣把这些慌乱看在眼里,伸手将自己的姐姐扶起来:“姐……如果不是她活着……你怎么会……” “我……我……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结果只觉得身下一股子热流涌了出来,“……我要生了……叫你姐夫……” “啊!”许宣赶紧把人往屋里扶,又喊伙计,让人顺便去许宅叫那边的稳婆,又打发人去找了姐夫。 前后两个时辰,许大娘子一番挣扎,生下一个女儿。 李公甫欢喜的什么似的,怎么看怎么欢喜。 许宣在窗外,听着自家姐姐和姐夫说他们家的孩子,他就想,要是娘子还在,要是娘子也把孩子生下,他们一家三口一定比姐姐姐夫这边更加甜蜜。 扭身正要走,就听到姐姐说:“你还不知道吧,弟妹生了个儿子,许家有后了。我之前还跟弟妹说过,要是能生下一儿一女,就结为儿女亲家。如今咱们果真就生了个女儿,我看啊……” 许宣面色一变,这么说,自己猜测的是对的。娘子她果然没死。 他一脚迈出去,瞬间就捂住胸口,疼痛猛的袭来,如果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也许自己干了一件世上最愚蠢最愚蠢的事。 娘子她生的孩子就是个人,是个真真正正的人。 不管她以前是什么,那么她现在真的就是人。 娘子和法海之间,说了真话的还是娘子。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撒丫子就往老宅那边去。 才到门口,手放在门上,还没拍响了,猛的就听到一声佛号声:“阿弥陀佛。” 许宣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转过身,看见来的果然是法海,他几乎是牙呲欲裂:“法海!你这个妖僧。你害的我们夫妻分离,你害的我们父子对面不相识,夫妻对面如陌路……” “阿弥陀佛!”法海对着许宣摇头:“痴儿痴儿!看不破色相,颠不破红尘,误了!误了!再若是如此,便真是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许宣冷笑:“我一个大夫,做到如今,不知道你说的前程是什么,但是我却知道,是谁叫我妻离子散,家不成家。”他突然想到那个被法海伤的白蛇,还有白蛇眼里的那一丝缠绵。他不知道那真是自己的娘子,还是自己的娘子被这妖僧变成了蛇,但娘子生下了孩子,一个完完整整的是人的孩子,那她就是人。真正是妖的反而是法海。 他伸出双臂,“你又想来害我娘子,害我的儿子?我告诉你法海,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塌过去,否则,你休想踏进这个大门。” 而此时,大门里早就没有人了。 在许宣走了之后,这边迅速的收拾妥当,小青为白娘子叫了轿子,叫轿夫直接将人送到了府衙。而她自己,跟姐姐比起来,不是真正的人,因此,她是无法以人的身形进府衙的。她化为一条小青蛇,进了池塘。 在这里,法海连窥探都窥探不到。 因为带着刚出生的孩子,林雨桐将白娘子安置在厢房里。厢房烧着好几个炭盆,很暖和。白娘子生了,跟其他的产妇还是有区别的。别人好似得坐月子,但是她好像不用,瞧着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福了福身:“夫人,法海来了。孩子降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妖僧真的来了。我如今,绝对不是妖僧的对手,夫人之前说的,只要法海强迫带走官人……县衙就名正言顺,如今,机会来了……” 是!带走许宣,白娘子不会再跑去水漫金山跟法海硬抗了。而是知道这法海真正的目标是四爷和林雨桐,所以,这是个机会。 林雨桐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要走。 白娘子跪下去,“夫人,法海这妖僧,有些难对付。我和小青当然得去,只是孩子……麻烦夫人托人将我那孩儿送去李宅,交给姐姐姐夫……哪怕真有什么意外……孩子也有个托付的人。姐姐和姐夫的为人,我信得过。” 她现在不能出门,就怕法海还没带着许宣走。 在不清楚法海究竟要干什么的情况下,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那么,白娘子和小青要去,只能随她们。 林雨桐叫了古氏,叫她把孩子连同白娘子的一封信,带出去送到李家。 这孩子许大娘子疼的比她自己的闺女一点也不差,再一看这信,顿时大痛,忙道:“孩子在这里,叫他们都放心。可千万都得平安的回来。” 李公甫拿了挂在墙上的刀:“你在家呆着,我得去瞧瞧。” 这一出门,就见好些人对着巷子里指指点点,他亲眼就这么看着小舅子一边挣扎着,一边被那和尚带着,走远了。只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好些人都嚷着:“果然是妖僧。” 然后都奔着县衙去了,县衙门口的鼓被敲响了,民怨所聚,民心所请,对四爷和林雨桐而言,那这就是名正言顺。 许宣施药,倒是积攒下善名。好些人就说,许大夫对咱们有大恩,如今被妖僧掳了去,咱们自当把人给救回来。 四爷下了海捕文书,叫李公甫带着人追去了。 有隐在暗处的白蛇和青蛇指引,没有跑一点的冤枉路。 而林雨桐和四爷,谁也没带,两人去了永福寺。 两人不想看到任何意外,白蛇青蛇显然都不是法海的对手,但是在永福寺闭关的大和尚,对法海绝对是有办法的。 法海如今是妖僧,又是顺应民意要缉拿的人。此时,再上永福寺,大和尚是不能拒绝的。 而法海出了城,并没有走远。依旧是故地重游,停在了仇王府。看着比之前更加破败的王府,法海看向还喘着粗气,一脸愤恨的许宣:“早说过了,你我之间,有一段师徒之缘。这便是天意。许相公为何总是要逆天而行呢?” “我不知道你的天是什么天?”许宣挣扎着站起来,“如果这天意就是叫夫妻分离,骨肉失散,那这所谓的天……又哪里是天?天道都不存,活着又作何呢?”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带我走是为了什么,但如果你是想趁人之危,再害我娘子一次,那么我告诉你,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他左顾右盼,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一般,好半天才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抵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我捅不死我自己,我会撞死我自己,我会咬舌自尽……我告诉你,别把人逼急了……” 法海摇摇头:“出家人怎会枉造杀孽?许相公想差了。贫僧只是在降妖除魔!妖要降,魔才要除。” 这是说,自己的娘子是妖,但是他并不会杀了妖,只会降服它。 “那娘子现在是人!她是个真真正正的人了。”许宣摇头:“我不管她以前是什么,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她是我的娘子……我已经对她不起了……你说她要吃我,可是她吃了我了吗?她远远的离了我……这些都是谁害的?法海!”他声嘶力竭起来:“你这妖僧,还想得道,你若是得道,天理何在?” 隐在暗处的白娘子几乎要忍不住出去,小青一把摁住了,对她轻轻摇头。 白娘子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咬着牙不敢发出一声。 可法海却冷哼一声:“还真是情深义重。”说着,对着白蛇和青蛇藏身的地方看去:“白蛇,如此情深义重的相公,你看着他如此,真不现身吗?” 许宣转着圈的看:“娘子……娘子……娘子你出来……娘子啊……为夫知道错了……娘子,你出来,叫我看看你……” 白娘子手上的指甲几乎都嵌进肉里,小青却始终拉着她,不让她现身。 正在白娘子试图推开小青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声金钵声传了过来,紧跟着,狂风肆虐,在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身影裹挟着无穷的威慑,窜了过来:“法海!拿命来!” 法海禅杖祭出,朝着朝他从过去的金钵打了过去:“你是哪里来的孽畜,真是不知死活!” 第一回合,两人一个平手,各自分开。 白娘子睁着眼睛看去,就见跟法海相对而立的……是一看不出修行了多少年的蜈蚣精。 就听这蜈蚣精道:“法海,杀子之仇不能不报,本法王掐指算了,今日便是你的身陨道消之日……” “杀子之仇?”法海皱眉:“贫僧何时杀了令公子?” 蜈蚣精冷笑:“不承认也罢。”他高喊一声:“王道灵,出来。” 再出现的身影,不是王道灵又是谁? 王道灵对着蜈蚣精施礼:“法王,小道绝无虚言。令郎确实是被这法海杀害在京都……” 啊! 法海皱眉,想起来了,当日是打死了一只蜈蚣精。 原来,这个什么法王是当日那个蜈蚣精的父亲,那就难怪了。 见法海不说话,金拔法王又攻了过去,两人有来有去。 这倒是一个机会。 白娘子再不耽搁,直接飞出去,拉着许宣就走。可法海一只眼睛都是看着许宣的,见白蛇来救,二话不说,扔下金拔法王就奔了过去。金拔法王将手里的金拔对着法海扔了出去,法海借力打力,飞身而起,脚踩在了金拔之上,顺势将金拔轻轻拨转方向,奔着白蛇而去。 白蛇随手一挥,金拔立即转了方向,而那个方向,正是王道灵所在的方向,这就逼的王道灵连连后退。 这个威胁去了,法海却到了。白娘子不得对着法海打过去,跟金拔法王两个人对付法海,总算是有几分胜算。 小青不能坐视不理,很快就加入了战团。 而那边的王道灵对那金拔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躲避,根本就无法打回去。打他一次,攻击的更强一次。而金拔法王跟法海对峙,根本就无暇抽手。 王道灵怎么办呢?只能学法海那样,四两拨千斤,给这金拔换了个方向。有了目标,它就是一头百死不回头的猛兽……而这个方向,朝那四人战团而去。 许宣看着那金拔,好似对着白娘子而去,他不管不顾的,奔着那金拔而去。不等到了跟前,那金钵的威力就将他镇的倒飞出去,将胳膊粗细的树,连着撞倒了两根。 一个凡人的肉身,这么大的撞击力……白娘子抽身出去,一瞬间就到了许宣的跟前,许宣口吐鲜血,伤的很重。白娘子将之前林雨桐给她的伤药,都喂了给许宣。许宣一口一口的吐着血,却攥着她的手,眼泪不停的流。 白娘子顾不得其他,确定只是伤重而不会丢了性命,她的心头大安,然后低声对许宣道:“官人,别管我说什么,你只管装死,不要动……” 许宣不解的看白娘子,却猛的觉得脖子后面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白娘子默默的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哭喊了一声:“官人——官人呐——” 小青唬了一跳,撤出了战团,转瞬出现在白娘子的身边:“姐姐……官人他……” “官人他死了!”白娘子说着,就将许宣抱起来,许宣的整个头都埋在白娘子的怀里。小青看着白娘子如此,深信许宣死了。不待见许宣是一回事,可这看着许宣送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先是就奔着王道灵而去:“杀了我家官人,你们今儿谁都休想走!” 王道灵的功力其实跟小青没差多少,小青得了机缘,如今肯定在王道灵之上。小青下了狠手,王道灵自然不是对手,几个回合,王道灵被打出了原形。小青怒从心起,对着这癞□□一剑过去就要杀,白娘子抱着许宣,带着哭腔的喊道:“青儿,住手!官人几生几世为善,整日将得饶人处且饶人挂在嘴上。罢了,放它去吧!” 不能叫小青造下杀孽。 这一耽搁,那啦□□便遁走了。 小青一跺脚,冷哼一声,冲着法海和金拔法王而去。 法海不光是变了脸色,他的眼珠子在听到许宣死了之后的那一瞬间都红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一直想着入道归入正统,却不想偏偏跟一个九世善人结下了这个因果。 有这个因果在,所有的修行化为乌有也就罢了,只怕永生永世,都无缘正途。 他的眼珠子血红血红的,白娘子看的清楚明白,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入了魔了。 而同一时间,永福寺的大和尚睁开了眼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门外守着的小沙弥道:“去吧,今儿贵客临门。” 于是,清冷的永福寺门口,四爷和林雨桐一到,就看到坐在寺庙门口台阶上的小沙弥站起来:“贵客来了,师傅已经等着了。” 大和尚还是跟第一次见面一样,脸上带着笑意,没有请四爷和林雨桐坐下,而是道:“知道二位不惧天道,可天道却不会因为二位而改……”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和尚叹了一声:“二位自哪里来,老衲也无从得知。二位贵人来,结了不少善缘,但也改了不少因果。但这生生死死,一切皆有定数……” 四爷皱眉,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肆虐的风声,紧跟着,风云突变,好好的日头不见了,仿佛是天狗食月一般,黑压压的阴云不断的扩散开来。 大和尚朝外看看:“本是仙根道骨,如今却堕入魔道……”他看向四爷和林雨桐,“两位贵人,这便是超出天道之外做了改变的结果……孰好孰坏?” 是说改变了白娘子水漫金山,救了无数的生灵。可天道有损必得有补,根本就救不过来。 而这直接导致的结果,竟然是催生出一由佛道而催生出的魔。 风声凄厉,很有些摧枯拉朽之势,紧跟着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就连寺庙,都好似有些风雨飘摇。 四爷看向大和尚:“无解?” 大和尚看向四爷和林雨桐:“有解!” 林雨桐急忙问:“大和尚,这么下去,便是一场水患,淹死的、病死的、将来会因为田地欠收而饿死的,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大和尚看向林雨桐,却不再说话,只叹了一声,缓缓的盘腿坐在蒲团上,念起了经。 四爷一脸的若有所思:“大师,这天道有损必有补,这个补,除了死人,还能怎么补?” 大和尚的眼睛刷一下就睁开了,灼灼的看向四爷。 林雨桐却跟着面色大变,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不知道恰当不恰当的说法——能量守恒。这方天地,多少人生,多少人死,这都是有定数的。如果一个活着的人需要消耗的话,那么死去的人就是将能量反哺回去。而妖魔精怪,其实是便是这偷盗能量的贼。这些东西越是多,消耗的能量越是多。损的多了,自然就需要补的多。失去的人命补这个损耗的也就更多。而天子朝廷百官,便是这个能量循环的防护罩,是卫士。天子越是英明,百官越是清廉,这个防护罩越是牢固。没有妖魔精怪吞噬能量,那百姓必然是该生的生,该死的死,便少遭受这样的横祸。 按这个理论来说的话,只要有人能将这么些损的能量补上,那这场灾难便过去了。 让谁来弥补这个‘损’? 那些妖魔精怪吗?让他们把偷来的都还回去? 他们分散的满天下都是,怎么可能一举除掉? 要是这么一想,其实降魔除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错了。 这么想着,扭脸看,却见大和尚还在跟四爷对视。 四爷蓦地一笑,朝林雨桐看了过来。 林雨桐明白了大和尚想干什么,自然也明白四爷的决定,她也跟着笑了,“不管是生是死,我都随你去。” 大和尚起身,慢慢的跪下,对着林雨桐和四爷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而另一边,小青已经被法海击落,重重的跌落下来,变回了青蛇的模样。法海的赤红的眼珠子,手持禅杖,打过来的时候,卷起的却是一阵黑风。 白娘子冲了过去,刚护在小青身前,却不想法海奔着许宣而去。白娘子马上又奔着许宣过去,谁料法海一个反手,金钵冲着小青而去。 小青痛苦的呻|吟着,突的,空中金光灿灿,一道道耀眼却不刺目的金色光线穿过厚厚的黑云,照耀了下来。 风住雨歇,翻滚的湖水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小青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叫她朝天上看去,然后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夫人……” 这一声夫人喊出来,一股子磅礴的龙气和功德气奔涌而来,她‘呼啸’一声就冲天而起,青幽幽的青蛇,就在众人的视线下,生出了足。 “蛟!”白娘子惊喜的站起身来,恭喜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小青的头上,又长出了一对角,白娘子欢喜的眼泪都下来了,“青儿……” 空里盘旋着的,已经是一条青龙了。它不停的翻滚着,昂扬着,身体在每一次翻滚和昂扬之后,就会大上一圈。 而距离不远的地方,天空中红光闪耀。一条红色的锦鲤直上云霄,那天边仿佛幻化出一道门,它就那么轻轻一跃,鲤鱼化龙,腾云驾雾,朝这边飞了过来。 一青一赤两条巨龙,龙吟清啸,声传万里。 小青怔怔的看着一对含笑站立的夫妻,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行礼。 而那对夫妻就这么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的变淡,最后化为一片虚无。 然后天地之间,突然灵气奔涌,然后一场清凌凌的雨无声而下。 小青和小鲤在天上看着,不知道多少精怪妖魔,在这灵雨之中,或是化为原形,或是一步飞升。小青明白,凡是为恶的,都得了恶果,身迟早会陨落,道在这一刻,算是化为无形。 而为善的,修行够的,飞升而起。修行不够的,从畜生道入了人道,转生必为人。 她又看向姐姐白蛇,她一会儿抬头看看天上,一会儿低头看看躺在地上的许宣,再不然,就是看向钱塘的方向,这是放不下她的儿子许士林。 小青有些着急,但却又无奈。姐姐心里有放不下的,所以,她走不了了。 很快的,白蛇在地上翻滚着,浑身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生生的从她的身上被夺走了一般。等这种痛苦过去,白娘子知道,她现在真的完完全全是一个人了。不光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最最普通不过的人。 法海盘腿坐着,他身上的黑气早已经被洗涤一空,他疲惫的睁开眼,才发现一双手连拿起金钵的力气都没有。 “阿弥陀佛。”大和尚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还执迷不悟吗?” 法海起身,看着转瞬就道眼前的大和尚:“大师兄!” 大和尚叹了一声:“好自为之吧。”他收了禅杖和金钵,抬脚就走。 “师兄?”法海伸着手。 大和尚却再没有回头,他奔着京都而去。 天子高坐庙堂之上,看着这大和尚:“大师所言是真?” “是!”此后,再不会有妖魔精怪,天地清平。大和尚满脸的悲悯:“那一对贤伉俪舍生取义,可保我大宋江山三百年。” 天子感念其恩德,册两位为天君天后,塑像建庙供奉。 而林家被赐予金牌一块,保其一家富贵无双。 即便是伺候过两人的下人,也都赐予了民爵田亩钱财,让其衣食无忧。 小青朝抱着许宣的白娘子点点头,然后跟小鲤一起,腾云而上,消失在云雾里。 从此,钱塘多了一对最普通的夫妻。 保和堂的许相公又娶了守寡的许白氏,许白氏的弟弟据说是送完了姐姐就回了老家,老家有些远,来往并不方便。 不过这许白氏很有些经商的头脑,做起了生药的生意。保和堂里请着大夫,在里面坐堂问诊。而这位保和堂的东家许宣,却不在自家的药铺里,而是去了善堂。无偿的为人看诊。善堂有善堂的规矩,来善堂看病的人,便是那种真的没钱治病的人。善堂会免费,偶尔许相公也会在善堂药材接济不上的时候,叫病人拿着他的方子去保和堂拿药。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不多,但这每年,至少得把收入的一半补贴出去。 不过,这家的娘子心善贤淑,从不在这些事上斤斤计较。 而这位许相公,也对继子爱如己出。两人膝下只这一个儿子。这孩子聪慧异常,几乎是过目不忘,父母对其爱若珍宝。 白许氏不曾娇惯儿子,从读书起,便叫孩子跟着姑爹李公甫习武,日日不断。 孩子读书习武辛苦,于是孩子娘就给孩子顿顿的进补,鸡鸭鱼肉,顿顿都不离。 孩子爹就说:“娘子不是要茹素?” 白许氏摇头轻笑:“以后不用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见官人不明白,她也不解释。 从此之后,没有妖没有魔,没有精没有怪,自然神佛也就远离了。 她看向丈夫,眼里有几分歉意:神佛都远离了,不管几世的善人,也都成不了仙了。 但她依然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所以,她由着男人去行善,她相信若是有福报,必然报在儿子的身上。 果不其然,十八年之后,钱塘鼎鼎有名的大善人许家的独子许士林考中了状元。 本来,是跟着孩子的姑姑家的表妹是指腹为婚的。却不想,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思。 李公甫早因为当年为两位贵人鞍前马后过,脱了吏的皮,换了武官的身份。 只是他这个武官,就是虚职。领着不少的俸禄,还不用上战场。得闲了,带了几个徒弟。闺女跟其中一个爱徒倒是有些好感,这爱徒家中兄弟十多个,李家说招赘,这孩子家立马乐意。于是,这婚事就成了。 而新科状元许士林,却也得了一门好亲事。那便是陈伦和林二娘的女儿,林家这种顶级豪门的外孙女,又有岳父陈伦已经官居吏部尚书。 这亲结的,彼此都颇为满意。 自从儿子成亲为官之后,白娘子将家中产业的收入,只留够家中的开销之后,剩下的都由着许宣往出施舍。 那一年,白娘子和许宣,带着家里的孙子孙女好几个,在西湖故地转悠。 孩子们打闹嬉戏,夫妻两人彼此搀扶着,跟在后面。白娘子的视线追着孩子,嚷着这个别跑,那个小心。而许宣淡淡的笑着:“有下人跟着呢。” 正说着呢,就听‘哎呦’一声,小孙子摔了个屁股蹲坐上了。 孩子没哭,直抬眼朝撞到的人看去,眼里看到的只有竹杖芒鞋。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将正急着看孙子的夫妻两人给唤住了。 白娘子和许宣看着眼前的和尚,不由的叫了出来:“法海?” 当年不算老的和尚,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老和尚了,他一脸的沧桑,一副苦行僧的打扮,对白娘子和许宣微微颔首,然后从旁边走过。 白娘子没有转身,却问了一句:“大师可曾后悔?” 法海没有回答,只反问了一句:“许夫人可曾后悔?” 白娘子往天上看去,好像那对夫妻还如神明一般站在那里。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到那两人紧紧的牵在一起的手,然后她笑了,轻轻的吐了两个字:“不悔!” 许宣看着白娘子笑,欢欣的如同一个孩子。 白娘子笑的清浅,其实,她不知道她跟官人之间,算不算是爱。但她想,这滚滚红尘,在世间轮回中,总会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情…… 1323.重归来路(1)三合一 重归来路(1) 有点想吐。 林雨桐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的。 想吐, 特别的想吐。然后就真的吐了。 这一吐, 哪里有醒不了的道理? 就挺外面有人问呢:“小妹,觉得怎么样?” “嗯。”林雨桐含混的应了一声,自己给自己按住穴位, 才把这股子汹涌上来的想要呕吐的感觉给压下来。 她勉强的睁开眼, 稍微一感受就知道, 这是在狂奔的马车上。坐榻的边上放着一个小木桶, 吐出来的物秽基本都吐到小木桶里去了。 她伸手将马车里放着的炭盆里的炭灰用边上的小铲子铲起来, 盖在那秽物之上, 然后将小木桶的盖子给盖住。 马车走的飞快, 路况也不好。马车瞧着并不光线,里面的内饰也都陈旧了。但是配置却不错。不是谁家的马车上都能有固定炭盆和小木桶的地方的。 固定炭盆的地方就是炭盆的地方, 上面的支架还能固定茶壶。 而固定小木桶的地方原来不应该放小木桶的, 那是放食盒的地方才对。 她浑身无力的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起身,身后嘤咛了一声。林雨桐这才发下,马车的坐榻里里面,还睡着个姑娘。 或者,这不叫睡,而叫晕。 颠簸的彻底的给晕过去了一般。 林雨桐朝榻上的人看去, 那是个年岁应该在十四五岁姑娘, 等坐起身来, 她才发现, 对方梳着妇人的发髻。 这是个已经成亲的年轻姑娘。 长相嘛, 鹅蛋脸,杏眼,鼻子不算高挺,嘴唇倒丰润,容色中上,观之可亲。 她起身,一手拉着马车里的扶手,一手赶紧将头发整理了整理,抬头见林雨桐看她,就笑道:“小妹先醒了?我这一觉倒是睡的沉了。可是又想吐了?”很是懊恼的样子。 林雨桐笑了笑,也没在意。只是从这称呼上看,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之前外面有清朗的男声,叫自己为小妹。 如今这个年岁不到的小妇人,也成叫自己小妹。 而且看这小妇人的样子,对自己很是客气。亲近倒是微微有些不足的。 那么,姐姐的可能性就排除了,只怕这是嫂子吧。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嫂子?” 这女子就抬起头来,‘嗯’了一声:“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然叫你哥哥……” 话没说完,外面的男声就传来:“小妹,稍微忍一忍。如今,时间就是命,咱们早一步得了消息,就能早一步离开。稍微耽搁上半日,我怕后面的流民就追了上来了。” 流民? 林雨桐应了一声:“我无碍,哥哥只管赶路便是。” 然后男声就道:“你顾着点小妹。” 这女子就应了一声,她起身坐到一边:“小妹躺上去歇着点去,路还长呢。要不,嘴里含上酸梅试试?” 林雨桐摇摇头:“躺着还不如坐着舒服,嫂子只管坐着吧。我靠在这里缓缓就好。” 这女子到底是递了一个酸梅过来:“压着些心里的恶心味儿吧。” 林雨桐接过来含在嘴里,靠在马车上只管‘闭目养神’去了。其实,这会子脑子放空,将原主的记忆都释放进来。 原主这小姑娘,记忆简单的很。记忆里,就是一个两进的小宅院。前院她都嫌少踏足,大多时候都是在内宅的。 而这内宅里,除了她,还有一个照看她的老嬷嬷,和老嬷嬷的两个外孙女。别的,谁也没有。 家里的亲人,唯一一个就是年长三岁的兄长。 这俩孩子算是苦命人,幼年丧母。这姑娘余桐三四岁上,母亲便病死了。跟兄长余梁被父亲放在老宅寄养着。老宅就兄妹两人,带着几个下人。积年的老嬷嬷两人,剩下的人来来去去的,从小到大不知道换了几岔。 这俩孩子的父亲,是戍边的将领,不过不是主将。参将副将的,轮换着做,也不知道如今做到什么级别了。 那边不来信,老家这边,余梁被送回来的时候也才六七岁,哪里知道跟那边来往。这么一来一去,余桐的脑子里竟是没有跟父亲那边来往的信息。 那边也真当就没有这兄妹俩一般,反正老家有百十亩地,养活俩孩子是足足够了的。 不过这余梁倒也没长歪了,跟着的他的老嬷嬷据说是生母的奶嬷嬷,正正经经的为了这孩子考虑。一边帮着照管那些田地,佃出去给什么人,租子收几成,等等等等,在余梁没长成之前,一直是这嬷嬷帮衬着。省吃俭用的下来,拿家里剩下不多的银子送余梁去私塾念书,好歹认识几个字。再后来,余梁十三岁上,嬷嬷过世了。但好歹,余梁也能立住事了。家事就是余梁一手操持的。 而余桐相比起余梁来,家里就没什么条件给太多大小姐的生活了。跟着嬷嬷学女红。打五岁开始穿针引线,到现在十三岁,拿了八年的针线,近两年刚开始能做点绣活往外卖了。至于读书,倒是也读了。就是启蒙的那些课本,余梁学了回来教给妹妹的,真真的不做睁眼瞎就罢了。至于字迹,只能说勉强够看。家里压根就没有多余的钱多买一份笔墨纸砚。 记忆里,关于父亲的那边的消息,也是从嬷嬷那里偶尔得来的。林雨桐将散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如果嬷嬷的话里没带偏颇的评价的话。大致就是,余鉴这个人,不是个东西。本来就不待见原配,如今原配死了刚刚好,把嫡子嫡女送回老家,这对于他的提拔是有利的。 这一点上,林雨桐比较认同。戍边的将领,一般家人是不能跟着的。没有父母妻儿在老家,朝廷犯不上相信你。所以,没有父母,妻子又死了,把嫡子嫡女送回来,是表忠心的一个做法。至于他本人嘛,不管是再娶的续弦还是再生下的子女,礼法上,是不及嫡子嫡女尊贵的。 嬷嬷的话大致上应该不算是错。那边也应该是另外娶妻也另有子女了。 对这边只当是在废物利用。 余梁十三岁开始支应门户,学肯定就上不成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种没爹妈的孩子,自己跌跌撞撞的,也就大了。他常在外面走动,人又活泛,小小年纪,倒也把家勉强的支应起来了。 家里除了田庄的收入,没别的。他呢,仗着年纪小,腿勤快,肯下苦功夫,开始给人家的生意牵线搭桥,做起了中人的生意,赚点润手费。 得了银子,也不在老家添置田地铺子,反倒是拖了相熟的客商,捎带的从南边带点南货,到这边哪怕是三五十两银子的利润,别人瞧不上,他瞧的上。这对于兄妹二人,可不是一笔小钱了。 可这钱不能动,余梁跟妹妹是这么说的:“……咱们在老家,这么些年了没人管。但再过两年,觉得咱们有用处了,那边是铁定要管的。所以,得早做筹谋才是。” 怎么个筹谋,余梁也没说,余桐又是个大门都没出过的姑娘,自然是也没问。一直是哥哥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本来这样慢慢积攒着,再有个一两年的,许是就按余梁说的,他把退路就准备好了。 可就是这么不巧,当地今年是大旱,田地绝收。从开年到秋收,愣是一滴雨都没落下。余梁呢,家里的粮食不少,这个时候,他只留够家里用的,就找了粮店,高价把家里的粮食卖了,却也低价把家里的田亩庄子给卖了。得了银子,回来就拾掇着,悄悄的准备走人。 结果这还没走了,一家只听过却从来没见过的老亲找来了。 是余家祖父的一个表妹,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孙女来了,也是糟了灾了,找过来就是为了找个活路的。说是早些年,跟余家的老太太说好的,两家做亲。 等真的拿出当年的书信和信物,这小孙女邵华,就成了余梁的妻子,余桐的嫂嫂。 而那老太太,在把孙女安顿好以后,一口气倒腾不上来,去了。 把老太太匆匆安葬了,三口人就搬家了。余梁常在外面跑,消息就比别人灵通。因着旱灾,饥荒,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如今尚且能熬一熬,可入了冬,就不好熬了。之前,市面上出现了大批的陈粮,好些还掺杂着一些杂草碎石。这种东西,别人不认识,余梁认识啊!之前也见过那种赈灾粮,就是这样的。 这样的粮食如今卖的是高价,没有钱,拿家里的地,拿老婆孩子换粮食,都行。 这可就不正常了。 余梁回来给余桐说这些,这姑娘囫囵个的听着,她并不是很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窍。但林雨桐却明白这意思。赈灾粮被人倒卖出来了,那拿什么赈灾。最开始许是大家还反应不过来,但随后,逼的人没办法的时候,那就肯定是要乱的。 所以,余梁一点也不敢耽搁,说走就走。 家里还有几个老仆,余梁本说要带走的。可这人家父母亲人都在这里,能去哪? 只有一个伺候林雨桐的老嬷嬷,人家也走不了了。她闺女家就在左近,横不能骨肉分离。 家里还剩下一些陈粮,留下老嬷嬷看宅子的话,那粮食是够她吃一年的。后院还有一亩的菜地,半亩的池塘,往年那里面的出产也得有十多两银子。她只要照看好了,那些东西比养活她是足够的。 这出门,只有一个十六岁的男丁,带着一个十五岁的小媳妇,一个十三岁的妹妹,一架据说是母亲的陪嫁的旧马车。三个人身上都缝着一百两的银票,散碎银子几辆,马车上有些干粮,能撑一段时间。 没有护卫,三个人要是碰上流民,那才真是要了命了。所以,这个时候,赶的确实就是时间。 心里大致有谱了,她就睁开眼睛,见邵华一脸忧色的看着马车外面,也跟着看过去。这个时候,外面的景物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天晚了,却没有地方投宿。 荒郊野外的,又是大冷的天,怎么办呢? 外面是一声声的扬鞭声,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不用问林雨桐也知道,坐在外面的余梁这会子有多累。 可这马只有一匹,这么走下去估计也是撑不到天亮的。 她就试着问:“哥哥打算去哪里?” 余梁好像有些惊讶妹妹会主动说话,“去哪里?去京城!天子脚下,总有一碗饭吃。” 可如今走到哪了? 林雨桐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如今离京城还有多远?” “离京城,且远着呢。”余梁的声音听上去不如之前清越,带着几分干涩,林雨桐甚至听见了他艰难的咽唾沫的声音:“咱们马上就出了辽阳,三县受灾,只候城、高县、辽阳三县最为严重,前面就是三县交界的地方,过了这个地方,前面就是沈州了,只要到了州府,情况就会好转。这马估计也该跑废了。到了州府,那里有镖局,咱们找镖局,跟着镖局进京。只要到了京城,咱们再想办法。” 倒是有成算。 林雨桐也不知道这什么县什么州的是哪里,不过听着还算是靠谱。 只是,这前面三个受灾县的交界处,有那么好过吗? 她这么问,外面余梁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才说赶的是时间啊!就怕这边也反应过来,咱们一头扎进这里的流民堆了,可就说不好了……” 果不其然,马车又行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林雨桐就听到‘吁’的一声,马车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林雨桐抓住扶手,那边邵华赶紧挑起帘子往出看:“怎么了?” 远远的,像是星光点点。 其实不是,那是点起来的火堆。不用问,那里肯定聚集了不少人。 这官道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夜里守在那里。肯定那就是流民了。 邵华就低声道:“要不然,马车不要了,咱们都换成男装,混到流民群里去。”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林雨桐倒是对邵华有些刮目相看。 余梁咬牙:“混进去容易,可这只怕过了今儿晚上,沈洲的城门都不好进了。” 那这怎么办? 林雨桐看看距离,就问余梁:“哥哥不是会骑马?” 余梁看看马,要是自己一个人,早逃了。可这不是带着两个女眷吗? 林雨桐就说:“哥哥清瘦,我跟嫂子又都长的轻巧,三个人顶不住一个大汉,咱们三个一匹马,冲过去便是了。车上所有的干粮,都带上,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撒出去……” 余梁眼睛一亮,扭脸看林雨桐,来不及多想,就应了一声好。把帘子放下,叫姑嫂二人换衣服。 早有准备的,因此,余梁以前的旧衣服就都带着呢。如今赶紧换上,脸上手上脖子上,用炭灰涂抹了个乱七八糟,头发捣鼓的跟鸟窝似的,谁也看不清楚脸了。姑嫂俩菜从里面走了出来。 余梁将马车从马身上解下来,然后扶着林雨桐上马。她身量最小,坐在最前面。余梁坐在中间,上去之后才伸手拉了邵华上来。余梁又用绳子把三个人捆绑在一起,他艰难的控着马。 林雨桐细看了马,就不由的皱眉,这马的体力还是跟不上。三个人不足两百斤,可这马看起来非常吃力。她就问余梁:“哥哥带着匕首?” 余梁的靴筒里当然放着匕首,他马上明白林雨桐的意思,虽然可惜屁股下的马儿,但到底是知道取舍。先是骑着马慢悠悠的朝前,等到了跟前了,二话不说,一刀子扎在马身上,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前蹄扬了起来,整个儿立住了。余梁拉着缰绳,可哪里拉的住?三个人一根绳子绑着,可不能掉下去。林雨桐死命的拉着缰绳,感觉捎话已经半个身子从绳子里溜出去掉在外面,林雨桐喊着余梁放开缰绳,余梁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拉着妻子。 林雨桐也不再劝了,她自己抖着缰绳,身子几乎趴在马上,只要自己不掉下去,那两口子就掉不下去。她拍了马脖子,放开了夹着马的腿,‘架’了一声,马儿嘶鸣一声,狂奔而去。 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把挂在马身上的干粮往后扔。干粮扔完了,后面也暂时不见人了。 邵华就那么吊着,腿勾起来不敢叫拉到地上。余梁两只手都得拉住邵华,才能保证不出万一。这受伤的马跑开了,不到筋疲力尽且停不下来呢,林雨桐只要控着缰绳,别叫跑到荒地里去就行了。 足足一个半小时,这马是越走越满越走越满。 林雨桐勒住缰绳,马儿慢慢的停下来,还不等三人从马上滚下来停住,这马就轰然倒下,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余梁利索的将捆着三人的绳子割开,挣扎着站起来,一手拉妻子,一手拉妹妹。 “还都行不行?”余梁左右看看:“这里不能久呆,知道咱们有一匹马,还受伤了,后面的人很快就追上来了。” 林雨桐就看邵华:“我没事,不知道嫂子刚才有没有受伤?” “没事!”肯定受了点伤,哪哪都疼。但如今不是疼的时候。 这姑娘有一股子韧劲:“我能行,咱这就走吧。” 星夜赶路,又累又渴又饿,冷这会子已经觉不出来了,彼此搀扶着,往前走吧。 余梁一路上都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了。再有二里路就到了。” 可直到地十个二里路,才算是远远能看见城池的轮廓了。 一看见地方,再累也不累了。可这看见可走到,相差可真远,足足是小跑了两个时辰,才真的到了城门外了。 别说邵华了,就是林雨桐此刻也觉得,这个小身板,真的到了极限了。 城门上灯火通明,上面拿着灯往下照呢:“你们这进城,可是够早的。这才半夜,城门还有两个时辰才开呢,等着吧。” 余梁赶紧道:“官爷,通融通融,小的们是运恒商号的伙计,从高显那边回来,真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要禀报东家……小的身上有令牌……” 林雨桐不知道这运恒商号是个什么名号,但既然这个时候报上来,肯定是顶一些用的。 果然,余梁这话说完,上面就放下一根绳索来。 余梁扶着林雨桐:“记住,上去不要多说话,乖乖的等着。抓紧了,闭上眼睛不要害怕,马上就上去了。” 先叫林雨桐上去。 也好! 林雨桐抓住绳子,上面连拉带拽的,到了上面,林雨桐也不要人扶,利索的就跳到了城墙上。然后人家那些巡城的就直接撒手了,你们自己拉吧。 林雨桐把身上的散碎银子都递过去,人家才笑道:“小兄弟倒是懂些规矩。” 这才又把邵华给拉上来了。 林雨桐示意邵华拿银子,邵华利索的就拿了,全塞过去,如此,才把余梁也拉上来。 一上了城墙,三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余梁又把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给了,人家才肯送他们下去。 下了城墙,余梁就喊林雨桐和邵华,恶声恶气的:“你俩倒是快点,掌柜的还等着回话呢。” 林雨桐和邵华也不吭声,只跟着邵华就跑。这些人也没怀疑,看着三人跑了就算拉倒了。 见没人跟着,余梁才松了一口气。带着两人在小巷子里窜来窜去,最后停在一处不怎么打眼的铺子门前。然后自己拿了钥匙开门,叫两人跟进去。 等把门关上了,屋里的灯点起来了,才觉得算是活过来了。 余梁没歇着,去后面井里打了水上来,直接提到前面,拿着水瓢,一人灌下去两瓢水,才觉得好点。 “这是哪?”邵华有些不安,到了陌生的地方,没有危险了,才觉得害怕了。 “这是一个朋友的地方,他去南边了,一两年都不回来。这地方的钥匙给了我一把,叫我来沈洲办事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他躺在炕上直喘气,“在这里修整也行,可我怕,咱们现在不找镖局,过两天找镖局的人多了,咱们身上的这点银子,还不够着一趟的开销的。” 所以,还是早走比晚走好。 再说,那么多的流民涌过来,这沈洲到底能平安几天,可真不好说。 那就走,明儿找镖局。 林雨桐心道:估计之前进城的时候,他是假冒了人家的名义了。真要是追查起来,都是事。还不如尽早的脱身呢。 三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也没办法歇着,天蒙蒙亮,三个人把脸洗了,收拾齐整。 然后直奔镖局。 而此时,镖局门口已经排起了队。走货的商队,要跟这么多人。人家就说了:“带不上,照看不过来。” 照看不过来也得跟啊,要不然路上有个万一,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林雨桐注意到了,果然,沈洲的城门今早就没有打开,说是城外,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流民。 镖局门口几乎是被围住了,人家说了,带人也行。一个人一百两银子。先付一半,半路上再付剩下的一半,到了京城跟前的登州,再把尾款付完。 可价钱一出,八成的人都走了。付不起这份钱啊。 这些人嚷着,这涨价涨了十倍。 余梁也半天下不了决心,因为三个人身上,就真一人一百两。散碎银子又都给了守城的了。 怎么办? “走!”林雨桐就道:“我还藏了五两银子没全拿出来,另外还有两件首饰,是娘留下来的遗物,我贴身放着,有这东西,到了地方就暂时不怕饿死。” 邵华也从衣角摸出一个大约有两钱重的小金块,得有二两银子。另外她的手上,还有一对银镯子,“活命要紧。” 余梁咬牙:“那就走。” 利索的给钱的,然后进镖局,一切听人家安排。常在外面走动的,自然能看出来三人中两人是女子,人家给安排车马的时候,就没混着安排,还是他们一家人一个马车,给配了一个马夫,一个镖师,跟着车队,当天正午,吉时刚到,这就出发了。 浩浩汤汤的,几十两马车,百十多镖师,这就出发了。 上了路了,才发现,人家只管押镖,却不管你们食宿。 到了点了,得自己想办法。 可这半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办? 其他人有想从镖行手里买点干粮的,结果一个馒头开价就一百文,照这么下去,谁能扛得住? 这是不把大家给榨干,不算完。 中间这一顿不吃可以,可以晚上住客栈,却真成了难题。要么,就在客栈的大厅里随便对付,要么就在外面停着的马车上。或者是自己掏钱,住客栈也行。 这种客栈,常做镖局的生意。两方彼此一交换眼神,就啥都明白了。 因此,想要一个通铺的铺位,也得一两银子。想要一间客房,哪怕是腾出来的柴房,人家开价十两。 自家三个人身上,拢共也没十两。 可这屋漏偏缝连阴雨,这一路赶路也没注意,邵华身上带了点伤,竟是夜里发起了热。 林雨桐倒是能给用药,但这不得有个明目吗?好歹请个大夫来,林雨桐给把药偷着换了也行啊。这总凭空不能变出药来吧。 怎么办? 当初只付了一半的银子,另一半还在身上呢。只要银子在身上,怎么花随自家。先顾着眼前,至于以后如何,以后再说。 林雨桐低声跟余梁这么说,这如今只能先这么办了,救人要紧。 镖行就带着大夫,看诊加药费,张口就要二十两。 行!咬牙认了。 药刚熬好,还没给邵华喝呢,天还不大亮,又催着上马车赶路。 带着药上了马车,这边余梁躺下去到晌午都没醒来。这边刚退了热,那边余梁的病又来势汹汹。 林雨桐心说,要不是自己来了,这三口子就得这么折在半路上。赶上这乱时候,有时候这真得看运道。 偷摸着给余梁喂了药,两个时辰之后,赶在天黑之前,两人的烧就都退了。 这一路再不敢不吃不喝不好好睡的硬扛了。 吃的粗糙,住的也简陋,但好歹的正常了。 可身上的银子一天一天的倒是少了。 走了五天,路程走了眼看就一半了,按照之前的规定,得交剩下的一半七十五两了。 可三人就剩下五十八两银子了。 怎么办? 半路上下来? 余梁轻轻摇头,低声道:“这一带多山,山匪横行……” 又知道带了两个妙龄女子,这要是敢离开,下场难料。 邵华将银子手镯都摘下来,林雨桐也只能把身上的金银包括怀里的首饰都拿出来。 加上那两支遗物金钗,倒是够了。 可余梁却将金钗拿起来,转着金钗看,然后眼里就有了泪意,良久之后才道:“银子都收起来。”他只把金钗拿着,包起来放进怀里。 林雨桐也没细细的打量那金钗,不过想来,这金钗怕有些来历。 果然,余梁打起精神,跟驾车的马夫和镖师套起话来。 “两位也都是走南闯北的人,京城在下是没有踏足过,不过二位想来是极熟悉的,小子想跟两位打听点事。”他这么问着,就摸出两钱银子来,直接塞了过去。 马夫朝后看了一眼:“京城里的事?那得看你打听谁了?” “先生可听过荣国府?”余梁这么问道。 那位惊讶没惊讶林雨桐不知道,但此时她是真惊讶了。 荣国府? 巧合? 人家马夫接下来的话,叫她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荣国府宁国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啊? 林雨桐瞬间瞪大了眼睛,将怀里的另一支金钗也拿了出来,在金钗上,赫然刻着一个‘贾’! 这个时候,她终于把很多东西联系起来了。 先是那俩旧的很,但是规格配置明显不是小户人家能有的马车。还有如今带在身上的牌位,上面写着余贾氏。 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随之而来,据说,贾家‘文’字辈那一代,还有三个庶女。府里人不常提,但总还有记得,这些庶女都飘落到哪里。 她们无一例外的,远嫁了。 北边的好似是庶长女,嫁给以为余姓的参将,然后……再没有然后了…… 过去多少年了,她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再回到这里。 从这里离开,然后辗转,再然后,她碰见了四爷。之后,她的生命力,就是四爷。她陪着四爷走过她所有的路,但她自己走过的路,好些好些,四爷都没有踏足过。 这么些年了,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他从来没问过。 她就是知识他的她而已。 不止一次的,她想把这些过往说给他听,但每一次,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 就跟隐瞒了婚史一样,无法启齿。 而这曾经稚嫩的自己,走过的路,如果再叫自己重来一遍…… 她突然就笑了:那一定会不一样的。 她有他,她得找到他。然后跟他一起,叫他看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这么想着,但心里还是不由的有些忐忑。 这种忐忑,真的好些年好些年都没有过了。 而京城,一处繁华的巷子里,最里头一家不起眼的门第里,一家子忙忙活活的,只因家里的小爷病了,连着几日都不曾退下去的烧,终于退下去了,人好似也清醒了些。只是嗓子肿着,不能说话。 可这也阿弥陀佛了。 屋子里是浓浓的药味,炕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屋顶,然后左右的看看。以他的见识,竟然一时之间,无法确认这些东西的年代。 然后不及多想,嘴里就喂了药,他微微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伺候的是个四十往上的老嬷嬷,很有些粗手大脚,看的出来,这家里小有家资,但也仅仅是如此。要不然,不会要一个粗使嬷嬷伺候家里的小爷。 这对他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药喝下去,很快,困意就涌了上来。然后脑子的画面一个接着一个闪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先是迷茫了一瞬,然后就皱起了眉。 怎么来了这里了? 这原身出身大家族的旁支,名为贾珩,十五岁。 老实孩子,在族学里念了几年书,也没念出个名堂。回家来,打理家里母亲的微薄嫁妆,补贴家用。家里是少有资产,但也顶多是能吃饱,养的起两三个下人。 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出身了。 哪怕是旁支,那也是大家族啊。 到底出自哪家呢? 正是出自宁荣二府的贾家。 四爷先是觉得荒诞,随后又觉得可笑。但紧跟着,又若有所思起来。 跟桐桐生活了那么多年,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一点什么的。 桐桐从来不评价红楼梦,不管是看电影看电视剧,或者是看小说。不管别人怎么争论,她都只是含笑听着。 哪怕是自己跟她说,她也多是含混过去。 为什么? 除非在她看来,所有的评价都是片面的。在她的心里,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 那么,她当年,又经历过什么呢? 自己没问,她倒是想说。 可不管经历过什么,她不都是她吗? 她陪他走了他几乎所有走过的路,那么他是不是该回来,陪她再走一程! 1324.重归来路(2)三合一 重归来路(2) 四爷辗转反侧, 如今是在慢慢的消化一些信息。 比如这贾珩, 红楼中有这么个人吗? 有! 但也仅仅是有, 出现了一两次名字而已。然后就没有了。只知道是贾府的远宗族亲。 这个远宗,四爷在心里根据记忆算了一遍。如果从贾演贾源算起, 这实在算不得远。贾珩这一代的曾祖贾泽,是这两位的堂弟。嫡嫡亲的堂弟。这两人的父亲早亡, 亲叔父对其多有照佛。所以, 发迹之后, 带着亲叔叔一家进了京城, 而一些像是庶叔,堂叔堂伯这些族亲, 一个都没带, 全都留在了金陵老家。也就是追朔着从同一个老祖宗算起,到了贾泽和贾演贾源那,算是第三代, 三人是一个祖父。 这算是很亲近的关系了。 可这贾演贾源贾泽一去世, 到了‘代’字辈,就已经算是第四代了。贾珩的祖父贾代礼, 比之贾代儒,贾代修跟那府里的关系就远了一步。人家贾代儒和贾代修是宁国府贾演的庶子, 分出来是旁支,这关系近的可不是一点。 再到了贾珩的父亲贾数这里, 那就已经是第五代了。 所以按着这个算, 贾珩已经是第六代, 已经是出了五服了。 说是族人,真的也只是族人。 贾珩都是只出现过一个名字的,那这贾珩的家人,书中根本就没提。这贾珩家里,祖父母是早就不在了,父母倒是双全,只是父亲贾数是个药罐子,常年吃药,下不了床。母亲更是个老实人,为人还稍微有些木讷,原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的,父亲做了县尉,勉强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因为生的粗壮好生养,这才给药罐子娶回来,为的就是留下子嗣的。不想这么多年,孩子生了三个了,这贾数也还活着。贾珩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弟弟贾瑛,九岁的妹妹幼娘。再就是几个老仆,别无他人。这家里除了贾珩不得不出门交际之外,其他人都各种的不方便。 把这些关系理顺之后,四爷就放心的睡了。到了贾珩这一代,跟那边的关系都是第六代了,如今贾数还活着,这还算是在五服之内。这要是贾数没了,这就真的出了五服了。连同一个宗的都不算,只能说是同族。 要只是同族的话,那那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其实跟自家的关系不大。 身体的缘故,确实觉得累的很。睡着之前还想着,桐桐要是想找自己,肯定会弄出点动静跟这贾家牵扯上一些关系。自己一旦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管身份如何,打听贾家,总是最容易的。 事实上不等林雨桐想着折腾点动静吸引不知道在哪里的四爷,就有人不得已开始行动了。 林雨桐就听余梁跟外面搭话,问道:“不知道那府里可好?老夫人身体可康健?” 这叫马夫不由的和镖师对视了一眼,一般人打听大户人家的事,总是问担任什么官职,府里谁当家一类的话。可这小子,开口却只问老夫人身体若何? 这就叫人不敢大意了。 俗话怎么说的,那叫皇家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对吧? 难不成真是这样的府邸出来的亲眷? 想想也有可能。 这要真是如此,那这有些面子还得卖。 这镖局一年有一半买卖,都是运恒商号的,而这运恒商号,是谁家的买卖? 那是薛家的! 谁不知道贾史王薛的名头,这几家,说到底,它就是一家。 马夫就笑着问:“老太君想来肯定是吉祥平安。”说着,就扭脸笑道:“听小哥儿这意思,跟这样的贵人门第,还有些渊源……” 余梁反而是支吾起来:“……问问,就是随意问问。” 说着,就放下帘子,再不说话了。 他好似是真的就是随便的问问,但外面听着的人,却不能说就随便的听听。 午间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镖师就找镖头去了,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镖头皱眉:“那小子是姓余?” “是!”镖师低声道:“说是从高显逃难出来的,可听那口音,倒像是辽阳人。” 正说着话,运恒商号的管事过来了,要跟镖头商量行程的事情,意思是,这地方不是很太平,咱们加紧赶两天的路,过了这一段再歇息。 镖头应着,心里一动,就又打听起来:“……您是舍人家的老人了,是不是亲眷,想来没什么是您不知道的……” 这管事皱眉:“姓余?”哪一家呢?才要说多半是招摇撞骗的,可是他猛的想起来了,还真有一家。他是在家听家里的老婆说起的。老婆是跟着从王家陪嫁来的,夫人的亲姐姐便是那府里掌家的二太太。说起这二太太,自家老婆就嘀咕,说比自家的太太精明。自家太太瞧着是精明,可这精明全在外头,内里糊涂着呢。说那位二太太,是真真的精明。进了家里只按照婆婆的心思办事。婆婆心里不高兴如何,她就不如何。这次子媳妇倒是管起了家事。又说什么,不跟庶出的小姑子来往等等的话。 那时候他也才知道,贾家除了林家这一个姑爷之外,还有三个姑爷。 其中一家好像就是姓余,说是那位大姑奶奶嫁到了东北边陲。 他一拍大腿,“原来是这一家。” 这么一说,镖头才恍然:“竟是国公府邸的外孙?” 八|九不离十了。 镖头连连拱手:“这可如何是好?这一路上,可是差点就出事了。” 这管事心里就笑,不过是个庶出的姑奶奶,要真那么要紧,那府里何至于嫁出去就跟断亲了一般。但这话他却不会对别人如实说,他沉吟片刻,皱着眉叹气,道:“虽说那是庶出的姑奶奶所出的外孙,可再是庶出的,人家背地里能说,咱们是不能这么说。不光是不能说,连想都不能那么去想。后宅的阴司是一码事,但是明面上,那国公府敢说不认这外孙?”说着,他就指了指脸:“脸皮还是得要的。你说,这一路上的事,叫这小子当众给嚷出来,那边管是不管?为了面子,也都是要管的。你说你这……也不说问清楚……” 镖头对这管事的话也不真信,但他也有他的思量。就跟对方说的,面上肯定会管的,但这许是就只嘴上说说,不会为这样的外孙真心撑腰。但只要主子开了口了,那些下面的管事可都如狼似虎,真借着这个由头敲上一笔,这损失可要比想象的大的多。这以后的买卖还得往京城跑,你说这平白得罪了人,实在是不上算啊。 他就越发的恭谦:“还得拜托您,多多美言。放心,以后的差事,您跑不跑都是一样的,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这管事为东家办事,可也带着自己的私货。如今镖头给他承诺,这私货夹在里面运走,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对不叫出问题。 两人就算是达成了一致。 这管事说的那么严重,可不就是为了要这一句承诺的? 如今得到想要的了,当着镖头的面就叫了小厮过来:“去拿一份表礼来,快!” 把小厮打发过去取东西,这才懊恼的跟想探听的人说,遇上姻亲了,竟是一直不得相识,失礼了之类的话。 一路说着,就到了马车跟前。 林雨桐看的出来,余梁紧张的很,能不能行,只看这一回了。 等马夫殷勤的给里面送热茶点心,他就知道成了。浑身都像是松了一般。 果然,不大工夫,外面的脚步声就嘈杂了起来,传来运恒商号掌柜的的声音:“敢问,可是辽阳余府的少爷?” 余梁撩起帘子,露出几分惊讶来:“小子只说是高显人,掌柜的如何知道是辽阳人?”他跳下马车,将帘子放下,把里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掌柜的忙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的薛三见过余家少爷。” 余梁露出几分恍然之色:“原来是薛家。”他拱手还礼:“听家母提起过。”其实是老嬷嬷说的,他都一一记住了。这会子又问:“姨妈可好?姨丈可好?余家远在边陲,少有消息往来,家母去世,我们兄妹又一直在守孝,没给长辈问安,实在是失礼。” 薛三就一愣,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跟着贾家那边家自家太太姨妈,叫自家老爷姨丈原也没错。当成是客气话也行,当成是逢迎也可。他倒是一时之间拿不准这余家的老底了。说一路上窘迫吧,但也未必。一个少年带俩女子出来,要是不低调些,在路上得被人生吞活剥了。父亲能是做官的,家里肯定也是有些底子的。至于为什么不带着仆从,那这兵荒马乱的,啥情况都可能有。 但这都不是自己要关注,只确认过这就是贾家的姻亲余家的孩子之后,就行了。如今把表礼送上一份,回去跟太太说的时候,也知道自家在外面没有叫薛家失礼,那得来的好处便不是一星半天。 所以,客气的很,坚持要给表礼。 余梁呢,也就坦然受了:“如今也不方便,等到了京城,打发人去给姨妈问安。” 两人又站在外面说了一会子话,这薛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的商号跟镖局的关系。 然后余梁顺着台阶下来,双方相谈甚欢,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镖局绝口不提要剩下的银子的事,倒是把之前的银子叫送回来了,但是余梁也没接,这要接了可就跌份了,不是大家子的做派。不过这一路上的食宿,那边给安排了,既然安排了,就就坦然受了。邵华路上的时候小心的打开表礼看了,里面是茶叶一罐,蜜饯一匣,点心一封,再有十两的金元宝一个。 邵华将这表礼叫林雨桐看:“是不是给的重了?” 这对于薛家而言,只是中规中矩的表礼罢了。 “不多。”林雨桐就说:“等安顿下来了,想办法还回去便是了。” 剩下的这一路上,走的就舒坦多了。路过一些繁华的地方,姑嫂两人还能下来转转,余梁更是能够出去走走看看。回来也常是点心之类的小东西往回买。夹了几身料子在里面,也不会叫人显得突兀。 三个人什么都没带,换洗的衣裳也没有。这买了料子,姑嫂俩在路上赶着缝制,到了地方,一人好歹有一身体面的衣裳穿。这到哪里不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的? 这些料子,都是多少有些瑕疵的上等的好料子,做的时候费点心思,把瑕疵遮住了,穿出去谁也不敢说不好。 一到登州,余梁就跟人家告辞,这说是要去拜访父亲的故友,不敢耽搁。 人家假意客气几句,帮着叫了车,就把人给送走了。 可登州哪里有什么余鉴的故交? 上了车,余梁报了一个酒楼的字号,酒楼自然是登州一等一的酒楼,这还是他听那些来往的行商说的。第一次来,就报了这个字号,车夫就有数了,觉得人家莫不是就约好的或者是去吃饭打尖的。 车夫是薛三给叫的,自然是薛家的人。这么回去一禀报,那边听听也就罢了。 可三人上了顶好的酒楼,余梁和邵华就心疼的抽抽。这里面的东西也不便宜。进来好进来,可不点菜就这么走了,到底不好。 茶点是免费的,送上来一盘子。林雨桐捡了吃了,然后皱眉,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咽下去:“哥哥叫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油面的果子油都浸透了,腻的很。”捧起茶来抿了一口,又皱眉:“不是明前的茶?” 哎呦!就差了那么几天。 小伙计陪着笑:“您多担待。” 别看穿的不起眼,但这实打实的行家。 林雨桐直接起身:“算了,还是回去吃吧。” 余梁一脸的无奈,给小伙计扔了一两的银子,拉着邵华就出去了。 小伙计笑的殷勤:“小的给您叫车。” 上了马车,余梁就道:“城外流云寺。” 路上的时候,余梁不停的打量林雨桐,因着外面有车夫,他也不好问妹妹如何会品茶的。 林雨桐知道他想问什么,只说是猜的:“哥哥不是说过,今年的明前茶价儿涨了一番。” 余梁恍然,对的!价高了,免费的茶点当然不是明前茶。至于是什么,林雨桐只摊手:“我怎么知道?肯定不是明前茶就对了。” 余梁释然,跟着就笑:“知道了,靠着歇会儿。” 林雨桐真闭眼歇着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余梁会选择流云寺,不过这段日子,观察下来,觉得他不是那没谱的人,因此她也不问。 这等到了地方林雨桐才知道,山下的集市也繁华,也有些小客栈。这地方暂时落脚的话,生活成本不高。 她看了看一直被邵华带在身上的余贾氏的牌位,就道:“顺便寄放母亲的牌位。” 如此,名正言顺的在这里呆着,而且呆上多久都行。 时间紧三五七天,是个心意。住上一年,都能说是给去世的人祈福。 没有依靠的少年,带着妻子妹妹,算计来算计去的,其实还是怕被人小看了去。以后要在京城立足,要给妹妹说亲事,就不能叫人觉得他们是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 余梁对着妹妹笑笑:“小妹也懂事了。” 到了地方,找了客栈,明显便宜多了。二两银子,可以包个小跨院在里面住一个月。客栈还专门给个粗使的婆子使唤。 姑嫂两人烧热水,做饭,准备安置下来。 余梁呢,去外面买家常用的东西。可等东西一回来,邵华就白了脸。 这也太多了。 从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马车,到铺盖被褥,到家常的衣裳每人四五身,再到洗漱用的东西,从澡豆到铜盆,大面上是什么都有的。 有那婆子在,邵华没问。直到吃完饭了,她才忍不住:“这么多东西,只怕银子花的差不多了。” 是差不多了。 余梁将银子都掏出来:“不足二十两了。” 这可怎么办? 余梁就道:“我出去打听了,原来想着,手里那点钱,在乡下找个地方,买上几十亩地,带着个小院子,暂时安顿下来再说。可这一打听才知道,别说登州了,就是从登州往更远的地方走一天,也别想买到地。除了祖传下来的地,剩下的都是大户人家的。” 这样的身份,想在小村子里安置都不容易。哪怕去山林里猫着,也得看着山林有主没。 余梁苦笑:“我心说,要不买个宅子,先住下来,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可哪怕是这山下的破院子,还不是青砖瓦房,就没有下两百两的。住到乡下村里倒是也行,可我要出来做生意或是找差事,只你们姑嫂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怎么办?或是去京城,赁上一个院子住?也找牙行问了,人家至少一年交一次,租金交了之后,剩下的银子……” 三个人什么都没带,什么都得置办,这些下来,饭钱怕都要没了。 那这条路就是行不通。 林雨桐就明白了,左行不通,右行不通,那么既然用了贾家的招牌了,他还再想用用。 余梁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不想弯下脊梁,可这……跟活着比起来,弯弯腰怕什么?” 说着就看两人,脸上带着几分忐忑。 邵华赶紧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咱跟人家不一样,咱就是为了换个地方能活下去。” 余梁又看林雨桐,等着她说话。 林雨桐就把散碎银子分成了三份,一份推给邵华:“这是咱们这几天的伙食费,嫂嫂算计着花用。”然后把三分之一推给余梁:“哥哥出去打听消息,少不了花用,这个哥哥拿着。”剩下的三分之一她自己拿着,“这个我拿着,今儿听说有从北边来的人牙子,明儿我叫那婆子跑一趟,想办法看不能不能买两个人回来。” 既然要充大家子,身边没个伺候的也不成。 商议妥当了,然后分头行事。 余梁去酒馆茶馆,打听事情去了。 邵华叫了小厮出去采买,林雨桐则叫了粗使的婆子,去客栈的后头。往京城拉人的人牙子连同带着的人都住客栈里,只是住在最后头的院子里罢了。 要买人,直接过去就成。 到了地方,那人牙子笑的谄媚的很:“姑娘想找个什么样的?” 这些人绑成了一串,早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林雨桐朝屋檐下的墙角看去,那里躺着个女人,不知道是死是活,下身还流着血。而被绑着的女人堆里,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对着那个方向抽噎。 她就指了指那女人:“怎么回事?” “啊呸!不吉利!”人牙子狠狠的:“谁知道买了一个带了崽子的,这不,掉了胎了,半死不活的。” 林雨桐还没说话,那两个小姑娘里明显大的那个就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姑娘,救救我娘……” 这张脏兮兮的小脸抬起来,林雨桐看清了,这姑娘的额头上有一片鸡蛋大小的红色胎记。 而个小的哭的打嗝:“……救救……救救……救救……我娘……” 林雨桐就叹气:“瞧着怪可怜的。”她就跟着粗使的婆子道:“就这娘三个吧。” 这粗使的婆子摇头,低声道:“都不能当个人用的。” 林雨桐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碰上了就是缘分。” 这婆子收了林雨桐给的一百个钱,跟这人牙子杀起价来毫不手软:“你这一个好死不活的,一个还长了那么个模样,长的稍微齐整些的,年纪小就不说了,偏还是个结巴。不说别的,那个躺着的要是死了,掌柜的光是要的去晦钱都不会是小钱。你就是把人拉去扔到荒山上喂狼,这也得有人给你搬尸,这又是开销。一来一去的,你算算划算不?如今能换点钱没叫你赔了就差不多了。三两银子,成不成?” 那肯定不成啊! 你来我去的扯了半天,最后再搭上一个还在拉肚子的男仆,一共给了五两银子。 其实人家也没亏,这边人牙子急着赶路呢。北边今年遭灾了,卖儿卖女卖自身的多了去了。这人一多价儿就上不去。好货还能抻一抻,像是这样的,多养一天,得一天的粮食。这还不算病的七死八活的,再给砸在手里。 行行行!够本就行,打发利索了,就省心了。 于是,林雨桐就带回去四个人。 这女人只是小产了,养伤几天应该就无碍了。那腹泻的男人年纪不算大,三十出头。林雨桐说请大夫,那粗使婆子说不用,又不是金贵人请什么大夫,茶叶和蒜末煮了煮灌下去两碗,然后好了。 邵华放了心:“还好还好!” “家里灶上这一套,先叫姚嫂子管着。”那个女人叫姚桂芝,男人刚死,婆家就把母女三个卖了换粮食了,结果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暂时用着,行不行的以后再说。林雨桐又叫了俩姑娘上前,大的这个额头上有些胎记,刘海梳下来也能挡住,叫她跟了邵华。邵华给改了名字叫碧云。小的归林雨桐使唤,干脆叫碧草算了。这孩子也不是结巴,就是被吓的不敢说话。这会子吃了饱饭,呆着暖和的屋子里,知道娘也死不了,瞧着就活泛多了。 等余梁回来,问了买回来的男仆,才知道这叫杜有财,是被主家买了的。他本是那家夫人从娘家陪嫁来的,还是庄子上的管事。可这夫人一死,新夫人娶进门,他们这样的老人就碍眼了。 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暂时还不知道。只是说,先看看,瞧瞧能不能用再说。他暂时跟着余梁,以后有条件买了男仆了,再说怎么安排吧。 反正瞧着,如今很有几分模样了。 在这小客栈里住了七天,姚嫂子能下地了,也刚好是个吉日。而这个吉日又比较特殊,余梁打听到,流云寺里有贵人要来。 因此,这一天起的早早的,带上干粮,三个人带了三个仆从,只把姚嫂子留在院子里照看。他们一行往山上去。 流云寺,以前林雨桐听过,但到底是距离京城太远,从来没来过。 寺庙修在半山腰上,这山有些特点,阳面是缓坡,阴面是峭壁。这寺庙一半都是搭在空里的。因着这个原因,路过的都愿意过来看看,香火很是鼎盛。 贵人们自然是要赶在吉时才到的,但是提前,这里必然是有十分可靠的下人来打点的。 到了寺庙门口,林雨桐看见有好几个仆妇打扮的女人进进出出。 这是谁家的下人? 贵人又是谁? 去放马车的杜有财回来,低声跟余梁道:“大爷,是南安王府的老太妃……” 这应该是从马房打探来的消息。 林雨桐就道:“那麻烦杜管事再跑一趟,去马车上把我的手炉拿来,有些冷呢。叫碧草跟着去。” 杜有财愣了愣,然后看余梁,余梁微微点头,他这才带着碧草去了。 碧草还小,不明白事,但是杜有财是人精子,一路走一路低声训斥碧草:“跟着姑娘出门,不可淘气。好好的跟着姑娘……若是把人丢在外面,这不光是咱们余家没了脸,连带的那两个国公府里也没了脸面……” 絮絮叨叨的,声音压的低,但有些话,断断续续的还是传了出去。 本来是不许外人进的,这边一听还连着国公府的。两个国公府连在一起的,这除了贾家也没别人家了。四王八公是个什么关系?下面的人清楚的很。见面都有三分香火情。 马夫听见了就报了上去,拿事的是内宅的女管事。 余家很容易的就进了门,他们只当不知道为什么的,直接问寺里的知客僧,供奉牌位的事。 牌位上是余贾氏,得!老关系了,家里的那点事总能听到风声。 这边三个人只管跪经祈福,等到了下半晌了,那边果然来请了。 邵华没见过这阵仗,余梁也是赶着鸭子上架。再是听过那富贵乡里的故事,但那也只是故事。 林雨桐以前是见过南安老太妃的,若是这个时间点的话,只怕是那位南安王的正妃身体不好了。这位老太妃是来祈福的。 进去见了礼,这老太妃一脸的慈和:“可怜见的,竟是不知道你们进京了。”又叫人给赐坐,又叫人给上茶拿果子的。好像一直都记着有他们这些人一般。 余梁就道:“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起太妃娘娘,总说您是观音的面相。后来母亲去了,嬷嬷又总说不能回京城,给您磕个头。您最是怜老惜贫,施恩又不图报。可这受了恩惠的人,又哪里敢忘?嬷嬷的儿子那一年病了,差了汤药钱,她在园子里跟别人诉苦,您身边的人听见了,回头赏了嬷嬷十两银子……” 南安太妃哪里记得住这些事?不过跟贾家常来常往的,这个也说不准。 倒是太妃后面的一个嬷嬷就笑:“还真是……当年老奴还是个小媳妇,第一次跟娘娘出门就脏了裙子,倒是有个姐姐好心帮着带路……这姐姐在外头跟人说话,老奴听见了,跟娘娘叹息了一声,娘娘叫老奴赏了银子。这样的事,您一年不做一千,也做八百,哪里记得住……” 林雨桐心里就笑。原主的记忆里,听过这事。不过这银子不是给自家的嬷嬷的,而是她瞧见南安太妃的人赏给赖嬷嬷的。 余梁如今将人物一改,谁也没当真。这不,奉承的人马上就接上话茬了。 南安王妃就高兴,又问余梁别的话。 家里如今如何了?怎么来的? 对外当然不能说余鉴的不好,只说戍边,自己兄妹在老家。 戍边的将领妻子儿女是得在老家,县衙得看着,若是无缘无故失踪了,马上得禀报。 南安王妃就连连道可怜,又问起了以后的打算。 余梁就说了,先是逃难出来的,把母亲的灵位安顿好,在客栈暂住着,已经给父亲送了信了云云。说到贾家,只说等把宅子收拾好,进了京城,就给外祖母舅舅舅母问安。 南安王妃当时什么也没说,叫人给了表礼,都是金银锭子。 回去之后,余梁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邵华却道:“不管能不能成,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就算是在京城里租赁个院子,也能过活了。” 余梁没说话,但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邵华就低声道:“其实,没有那些高门贵戚也挺好的。” 林雨桐叹气:“哥哥哪里只是为了攀上这门贵亲?”其实,余梁主要防着的是余鉴。说起来,还是为了原身他的妹妹的。 姑娘家大了,这婚事就顶顶要紧了。贾家不是好去处没错,可他们对余家姑娘的婚事是不能替余家直接做决定。好与歹的,都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这余鉴则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能把亲闺女扔下不管,就能再把亲闺女卖一遍。可只要认下这个外家,他一个小小的戍边的参将,敢一点也不顾忌贾家擅自决定吗?不光是不敢,还得巴着这边些。 所以,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心里存的事一点也不少。 邵华看看林雨桐,看看余梁,马上就明白了。当着小姑娘的面,是不好说这些婚嫁的事,不过这小姑子好歹通透,她叹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成是肯定成的。 南安太妃当日回去,就打发了人过去只说是请安。然后闲谈的时候,不免提了几句:“可怜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府里的……” 贾母只沉吟了一瞬,眼泪就下来了:“……当日我就说不能跟那粗汉子做亲,老国公是非不愿意了,看看……当日嫁出去的是娇滴滴的姑娘,如今呢……又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就道,“叫琏儿……赶紧的,把他余家的兄弟妹子赶紧的接来……” 边上的王熙凤跟着擦了眼泪:“是!这就去。您老千万得放宽心,莫要伤了身子。这余家的兄弟跟妹子,来了还得指靠着您呢。” 家母佯怒:“有客在,你也不怕人笑话。嫡亲的表弟表妹来了,你不说多照管,反倒还要指靠我这老婆子,赶明儿我这老厌物不在了,我那可怜的外孙外孙女,还不得被你们给欺负了……” “所以我的我祖宗嗳,您得偿命百岁,护着您的心肝宝贝们不是。”说着,又笑起来。 那边南安王府的嬷嬷跟着笑了笑,王熙凤就退了出去。 “要叫二爷回来吗?”平儿问。 “叫什么二爷,横竖打发两个婆子一辆车过去,把人接过来就完了。”王熙凤叹了一声,“你说这叫什么事,那位大姑奶奶都没了多少年了,这会子了冒出来俩孩子来。要是等闲了,连话都递不进来,可谁知道怎么还搭上了老太妃了。罢了,给的是老太妃的脸……只是这平白的,又多了开销。” 平儿低声道:“许是得了老太妃的眼缘了?” 王熙凤摇头:“哪里是什么眼缘,不过是知道了,就过来说一声。要不然,真叫两个孤儿满京城撞去,咱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出了事,老王妃怕咱们见怪呢。不过既然开口了,左不过是一月几两银子的事,就这么着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府里就出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两个嬷嬷。 从宁荣街过去,有那相熟的就问车上的婆子:“这是去哪啊?” 这婆子随着马车边走边喊:“别提了,去接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爷表小姐……” “大姑奶奶?”好些人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有的还问:“林家的表小姐不是在府里吗?” “不是林家,是余家!”有那知情的就说。 他们只顾说热闹的,而一边路过的少年听了,心里先是疑惑,红楼上有余家吗? 没听过啊! 紧跟着,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是桐桐来了吧? 1325.重归来路(3)三合一 重归来路(3) 从来没听过的什么余家, 什么贾家的大姑奶奶家,书上一笔都没提。这个时候,突然就就要进入贾家了。这种变化是谁引起的? 四爷觉得, 就只能是桐桐。 那么,一个庶出的姑奶奶家的孩子,必然是要被贾母厌恶, 被贾家的人轻视的。 而以桐桐的本事, 要是有别的办法, 也不会以这样的身份来贾家。 这一来, 好些该受的不该受的,都得受。桐桐肯定是不在乎这些的,她也有法子应对。但四爷却不能看着桐桐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被慢待。 他轻笑一声,转身走了。去登州接人, 最快也得明天后半晌才能到,如今做点安排, 能来得及。 因此, 本来说出来转转看看, 看看外面真实的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如今也不转了。他换了方向,根据记忆,往清虚观去。 清虚观不远, 不管是从书里, 还是从记忆里, 都能知道,真的不算是远。 书里在贾母去打平安醮的时候就写了,从贾府排场非常大的出发之后,还没怎么笑闹,前面的执事却已经到了观里了。可见这距离,真不算远。四爷看书,一般是几个版本在一块看,有些版本没有这些话,但从贾母当天去,看了戏,下半晌就回这一点上看,肯定就在贾府跟前不远。 这个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甄士隐家的边上还是葫芦庙呢。 这清虚观张道士可不是一般人,先是荣国公的替身,后来先皇也称他为‘大幻仙人’,当今皇上又给封了‘终了真人’,还掌管着‘道录司’,王公藩镇都称呼他为‘神仙’。 因着离贾家不远,自然就离整条宁荣街不远,说起来原身跟这位张道士交集还不少。贾数身体一直不得康健,但也病病歪歪的吊着没死。许多的方子都是这张道士给的。这次原身病的沉重,也是这老道士给开的方子。道家本就有医学典籍,这老道长确实也有几分真本事。 也因为如此,所以四爷去了清虚观,没谁觉得意外。 四爷在路边顺便买了点心,算是谢礼,这就登门了。 观里的小道士都认得他,才一见来就忙道:“珩大爷来了,老神仙在观后打坐呢。” 然后四爷就按着记忆,往后头去了。 张道人睁开眼见,看是贾珩,就又闭上眼睛:“这就好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好了就好,不讲究这些虚礼。” 四爷拿的也不是贵重东西,就笑道:“是素点心,给观的孩子甜嘴的。”说着,就把腰上的荷包摘下来递过去:“有个物件,我还拿不准,请老神仙帮着瞧瞧。” “嗯?”张道人是知道这个贾珩的,老老实实的孩子,从来不会作弄人。见他一本正经,他干脆就起身,指了指一边的石凳:“过去坐。” 坐过去将荷包打开,里面就出来一个随便的折叠在一起的符箓。 他将符箓打开,然后就轻轻的皱眉,仔细的端详了端详,眼里就有了一丝喜意:“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老神仙看,这符箓如何?”四爷不说从何处来的,只问好坏。 张道士捋着一把花白的大胡子,连连点头:“得有好些年不见这么好的护身符了。早年间,倒是见过一回,瞧着还是不如这个……” 四爷就问:“您可瞧的上?” 张道士一愣:“送给老道了?” “自然。”四爷点头。 张道士大喜:“这礼太贵重了。” 四爷只笑不言语,果然,这张道士拿着符箓瞧了半天之后,又问:“哥儿,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高人?” 高人? 四爷指了指那东西:“老道长要是愿意,您也能是那个高人?” “哦?”张道士就上下打量四爷:“可是有法门经卷?道家秘典?” 四爷点头:“实不相瞒,今儿我来,是受人之托。老神仙也别问是受了谁人的请托……” “这个自然。”张道士看着符箓,一脸的赞叹:“能画出这符箓的,想来才是真正的老神仙。老神仙不愿意现身,不强求便是。哥儿既然说了请托,那便只管说,只要能为老神仙办到的,没有不应的。” 果然,这老道长不是什么也不通的人。能掌管道录司,差不多都算是半个官场人。又是先皇又是当今的,都给予了肯定。他还真是个会看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想来那些王公藩镇称呼他为老神仙,一半是给圣人的面子,另一半的面子可都是他八面玲珑,为人剔透自己赚来的。 应付高门大户有他的法子,但终归,人还不差。贫寒的人家免费看诊,家里穷的孩子暂时收到道观给一碗饭吃,这都是善事。 这样的人,就是有些东西给了他,也是不怕的。 况且,四爷不会将害人的东西给人。这些符箓,自己能画,画出来的威能强些。叫别人来画,作用只怕只是些微有些。因人而异而已。 心里这么想着,就把请托的事情说了:“……那位大姑奶奶本也是国公爷的嫡亲血脉……事情办成了,那边奉上符箓秘宝……” 就这点事? 这点事在老神仙这里,还真就不是个事。 张道长长叹一声:“……老道是国公爷的替身,国公爷的后辈遭难,老道感同身受,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怎么敢要至宝?” 这就是一句谦逊的话。四爷也不当真,还奉承道:“有事相托,只怕也是个托词。老神仙救困扶贫,劝人向善,功德无量。那位老神仙以衣钵相传,这也是您的福报。” 张道长从来不知道贾珩这么会说话,不过从这话里也知道,确实是有位真高人,他心里就更有数了:“无量寿佛。哥儿只管安心,老道儿这就收拾收拾,往那府里去了。” 却说贾母今儿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正歇着呢。就有王夫人来了,说了张道长来了的话。 贾母就问:“今年的银子可给了?” 王夫人点头:“早就给了的。是有别的事也未可知。” 贾母就有些沉吟,一边是懒怠的不想动,一边又知道,这个老儿是不能不见的。他这老神仙当的,跟好些府里都有些来往。有时候也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况且,她也信这老道士的道行,先皇信,当今也信,自家跟他渊源又颇深,自然是要信的比别人都诚些。 于是便叫了鸳鸯,梳洗更衣的,把人给迎进来了。 这老道儿这回进来,没有嘻嘻哈哈的,规规矩矩的给请了安,叫坐了,就又一言不发的坐下。 这叫人心就不由的提起来了,贾母先问:“老神仙有什么话,就只管说便是了。咱们之间,可有什么见外的?” 张老道就叹气:“昨儿小道儿给府上占了一卦,卦上就有些不好。不知道府上的公子小姐,可还都康健?” 贾母唬了一跳,看向鸳鸯:“去瞧瞧,看可都好着呢?” 宝玉是不肯去上学,一个月里总有二十天是不自在的。丫头们帮着瞒着学里,说是病了。对老太太这边就说是念书念的晚了,不敢吵了觉。忽的,这就当大事问了,丫头就赶紧说:“不知道是不是贪了凉,从昨儿到今儿就直嚷着头疼。不敢惊动了老太太……” 那黛玉那边呢,稍微多吃几口硬的凉的,就咳嗽。成日里就是如此。谁能天天的去回老太太?不过是成药吃着就是了。既然问了,就说了。 这又有王熙凤那才几个月大的大姐儿不肯吃奶,年岁还小的贾环贾兰不正经的吃饭。只要去问了,便总有些不妥当。 奶妈妈也不敢打保证说小主子康健的不得了。这以后有个小病小灾的算谁的? 两分的不好,愣是就成了七分的不好。 又偏有贾赦喝多了,撞在书桌上,上面的砚台掉下来砸在脚上,又来告假说不能给老太太问安了。 林林总总,不问没事,一问都是事。 这叫贾母的心里就泛起嘀咕:“可是冲撞了哪里?” 张道士是未语泪先流啊:“这不是巧了,是……昨晚,小道儿又梦到国公爷了……” 贾母脸上就带上了戚容:“想来也是记挂这些孽障……” 张道士的眼泪流的更凶了,用袖子不停的擦,越擦越多:“……国公爷一身的金甲,手持双锏,犹如神明一般。只是看着府里的方向,不住的摇头……” 贾母跟着流泪:“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是一心的想叫子孙从武,老大小时候,没少逼的老大学,可老大不争气,什么也没学出来,他祖母又一味的护着……到了政儿这里,政儿又偏生生的体弱,再到了下一代,这又是瑚儿,又是珠儿的,好好儿的都没了,哪里还敢逼着孩子……” 提起了贾珠,又把王夫人的眼泪给勾下来了。 张道士抹了眼泪:“老太太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贾母擦了眼泪:“还有我不知道的?” “当日,小道儿的师傅在的时候,就为国公爷起过卦。”张道士又取出帕子擦了眼泪:“言说国公府邸,以武起家。本就杀伐气重,就当以杀伐之气克之。老国公在一日,便能挡一日。若老国公之后,家里无人以武晋身,这家里是挡不住这杀伐之气的。可终究家里的爷们没一个能习武的,因此,这家里的姑奶奶,接二连三的嫁于武人,国公爷可曾说过反对的话?” 贾母面色一变,当时嫁庶女,都是往远处发嫁,国公爷确实未发一言。 张道士叹气:“小道儿也想着,都是国公爷的血脉,这总能替府里挡一挡,也没当回事。昨儿不知道为什么,打坐愣是不能静心,总觉得有事,心里焦灼的不行。当先先给府里起了卦,这一卦叫老道儿吓了一跳,当日在三位姑奶奶出嫁后,明明府里好好的,哪怕是哥儿们以文入仕,也是前途无量的,却不想……” 王夫人不由的捂住嘴,‘啊’了一声。然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鸳鸯白着脸,附在老太太的耳边低声道:“珠大爷没了的前头,三姑奶奶那边报丧了,说是三姑奶奶也去了。” 先是大姑奶奶,后是二姑奶奶,再后来是三姑奶奶。 这大姑奶奶好歹还留下了子嗣,可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庶子庶女一堆,愣是一个亲的也没有。 这些个事,府里其实都听过,可谁也没真往心里去,连提都不敢提的。 王夫人如今听了这话,心里哪里有不悲的。思量着,要是当初跟这些姑奶奶来往着,只怕她们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去了,是不是自己的珠儿如今也好好的,早给她这个娘挣来了凤冠霞帔。 贾母面上镇定,眼里就有些慌乱。 贾家的孩子折了几个,敏儿家还折了一个哥儿,后来敏儿也去了。如今宝玉又弱,黛玉又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不管是不是这个缘故的,但是听着,叫人心里不自在的很。 她沉吟了半晌:“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张老道一脸的惊慌:“有是有,只怕找不来这么个人来。” “哪里有找不来的?”王夫人急道:“只要有法子,你管说便是。” 张老道沉吟半晌才道:“这人需得是府里的血脉,出身极贵,又极贱,将门出身便最好,命要硬,得压的住才行。” 又得是府里的血脉,还得出身将门。出身极贵,又得极贱,完全自身矛盾。 张老道自己也露出苦恼之色:“卦上是如此的。所以,小道儿才想不明白。府里的血脉贵还好说,怎么又会极贱呢?”他摇头,“许是道行浅薄,猜不透里面的缘故。老道儿今儿来,就是跟老太君说一声,看看,哪个哥儿能入行伍,好歹化了这个劫。” 哪个哥儿也入不了行伍! 但贾母心里却隐隐有些想头了。早年府里是有一件秘事的,这事除了当今皇上,就是自己和老国公三人知晓。皇上当然不会对外多言,老国公又去世多年,这事只有自己知道。 当年,前朝覆灭,前朝的皇裔中有一支苟活了,被封为常乐侯。后来,到了当今这一代,这一直圈禁在府里的常乐侯突然上了折子,要献女入宫。 那女子进宫却做出了刺杀的事,当今将其贬为贱奴,又赐给了国公爷。 带回来一直关着呢,但这女人却颇有心计,愣是跟国公爷成了好事之后,还怀了身孕。等她生了孩子,国公爷便叫自己去母留子。 所以要从根子上算,这血脉算是极贵又极贱的。偏还真是贾家的血脉,又真是将门出身。条条都符合。这要不是当年牵扯的秘事,她都要以为这张老道是给那要投奔来的孩子说情的。 秘事的事,绝对不会有别人知道。国公爷跟那女人的事,连当今都瞒着呢。只说是一个丫头生了孩子便罢了。等那女人死了,国公爷跟当今提了一句,这事就过去了。这么些年了,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老道儿当年还不是如今显赫的老神仙,他上哪知道去? 况且,那边就那样的情况,又是两个孩子。别说没进京城,就是进了京城,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楚,能摸到清虚观,还能说动这老儿?这又是一个不可能。 再说了,昨儿下半晌都快晚上了,老太妃才打发人来,自己和府里这才接到信的。昨儿安排,今儿一早就去接人了。凤姐儿打发的接人的人只怕还出不了京城呢,他这边就来了。消息就是长着腿,也不能说就跑的这样快。就算是真跑的块,就算是他知道了,无缘无故的,来帮两个孤儿孩子做什么?没道理嘛。 把各种可能在心里排除了,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唯一的可能。 这老道儿说的只怕都是真话。 对着这老道儿,她不能把话说的明白了。只说知道了,府里会留心打听。叫人恭恭敬敬的把人给送出去了。 留下王夫人婆媳二人,贾母还是不能把秘事说给媳妇听,只道:“你怎么想?” 王夫人也想到了余家的孩子:“不知道那位老姨娘出身如何?” “不过是那个地方赎出来的。”贾母这么说,撒了个慌,这极贱得往这个方向想。 王夫人长舒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在她看来,贾家的血脉自然是极贵的,可那女人的血脉,却是极贱的。又真真是将门出身的,还偏偏都是命硬的。老太妃跟前的嬷嬷都说了,那俩孩子小小年纪就被亲生父亲给扔回老家,几个下人伺候着,也没病没灾的长到这么大。遇上这么大的事,多少人妻离子散,把命搭进去了,可他们呢?偏偏活着来了,还就碰上了老王妃。如今凤哥儿已经打发人去接了,等接来再不济也过的比以前好。如今都能扛过来,这不是命硬是什么。 贾母点头:“可怜见的,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待着。省的……当年的流言蜚语再被翻出来。如今看顾的好了……谁也没有要说道的,对宫里的元春也好……” 是说挽回名声的事。 王夫人越发点头了:“您说的是,往年散出来的钱多了,不在乎一年几十两银子几身衣裳。” 从荣庆堂出来,她就打发周瑞家的,叫她安排了丫头去叫王熙凤。 王熙凤还当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的。打发人去的少了,车也去的少了,“也没什么要紧。路远了去了,哪里要那么些个排场。”她说着就笑:“也不值得什么,东南角有个流云坞,房舍也有几间,住那儿便是了。今儿就叫人打扫铺陈,赶明儿一准就拾掇好了。” 这些事,是林雨桐现在还不知道的事。 对南安老太妃跟贾府的关系,她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她估摸着,这事八成是能成的。因此,借着这点时间,跟几个下人说了那府里的事。 原主也听嬷嬷说过,余梁也知道妹妹知道。但知道的多少,他不是很清楚。毕竟一天到晚的在外头跑,陪着的时间也并不多。 如今见妹妹说的头头是道,也只当是嬷嬷们的功劳。 这贾府的事,林雨桐是说给下人听的,也是顺道说给邵华听的。邵华坐在一边也不言语,只一心的听着便是。 话还没说完呢,外面就有小厮跑进来:国公府来人了。 那粗使婆子搓着手,到林雨桐跟前:“竟是不知是贵人呢。您看这……” 林雨桐又额外搭上一百钱:“拿着吧,劳你伺候了一场。” 那婆子不接钱,干笑了两声:“姑娘,我家里有个小孙子,如今十岁了。我那儿子媳妇去的早,我那大孙子如今又成亲了。那新媳妇对这小叔子,是左也瞧不上,右也瞧不上,孩子在家,啥活都干,还吃的是下眼饭……” 林雨桐就明白了:“那你去带孩子吧。咱们缘分一场,这孩子留下跟着我哥哥跑跑腿,按月给算工钱,咱们不买人。等孩子大了,想留下还是想走,随他,你看行吗?” 这婆子忙不迭的应了。 林雨桐又说:“你不要着急,到了地方安顿好,我叫人给你送信。知道地方了,捎信也好,看孩子也好,都随你。” 这婆子跪下又磕头,利索的去了。 这样也好,京城附近,也需要有个当地的人家,好些事没有这些人还不好办。可自家初来乍到的,想找到可靠的,可不那么容易。 这边她应付人,那边邵华带着人收拾东西。余梁出去见贾家的人了。 怎么交涉的林雨桐也没见,反正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上了马车才知道,只来了两个婆子和一辆车。 自家人坐一辆车,那些行礼装了一辆车,又给伺候的人雇了一辆车,这才往京城赶。 而四爷一早就出了门,在通往宁荣街的必经路上,随便找了一家茶摊子,拿本书就瞧上了。到了饭点,花了几文钱要了一碗素面,对付了一口。 果然,直到了下半晌,远处才有马车朝这边走来。 四爷收起书,朝回走。在马车快要靠近的时候,扭脸看了一眼。 那车夫是认识贾珩的,忙道:“珩大爷,您这是要回去吗?捎您一程?” 四爷就说好,马车停下,他就顺道坐到车辕上。 车夫跟四爷攀谈:“您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了?” 四爷就笑:“在这里守着,专门为等一个故人的。” 车夫听的糊里糊涂,什么故人不故人的? 但里面,林雨桐的心不由的吊起来了。再接着听,就听见车夫问:“可等到了?” “等到了。”四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种腔调,林雨桐很熟悉。她几乎要忍不住掀开帘子了,结果肯定不行,自从车夫放了四爷坐在车辕上,余梁脸上就有些阴沉了。他这会子把车帘子扯的紧紧的,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外面。 林雨桐用帕子捂住嘴,假装清嗓子似的轻咳了两声,这是跟外面搭话呢。 四爷一听,心就彻底放下了,果然是没猜错。他用手里的书一下一下的敲着车辕,好似无聊之极,但那声音自有韵律。 四爷说他是贾家族人,贾府里已经安排好了,只管放心去。 那林雨桐就知道了,刚才马夫喊了一声‘珩大爷’,他如今必然就是贾珩了。 知道人在哪,就不慌了。而且他说提前安排了,安排了什么了? 她又轻咳了两声,表示知道了。果然,车子才一拐弯,四爷叫马车停了:“这就到了,我不耽搁你的差事了。” 赏了车夫几十个钱。 车子再动的时候,余梁就坐出去了。坐在车辕上,这会子也没心情说话,进去之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呢。 连黛玉进府都是角门,自家进府,那当然也是角门了。能替黛玉委屈,但自家这种情况,就是巴上来的。要求不一样,期待不一样,得到的结果当然是不一样的。 对于余梁和邵华而言,就是心放下了,好歹进了这个门了。 富贵乡里,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 车架在二门停下来,就有打扮的特别富贵的仆妇过来接了,上下的打量林雨桐和邵华。 邵华不由的就有些怯场,要不是小姑子提前说了,真就当这些仆妇是富贵人家的奶奶夫人了。 林雨桐算是故地重游,感慨有,但别的真没有。因此她特别随心的把手搭在周瑞家的手上:“劳烦嫂子了。” 周瑞家的打量这姑娘,那位大姑奶奶她是见过的,端是长了个好模样。如今再看着表姑娘,模样瞧着也好,脸上瞧着,竟是跟宫里的那位大姑娘有些相像。 大姑娘生辰好,长的也极好,不像夫人,倒是像老爷,像国公爷的多些。就是宝玉也是如此。老太太总说,那眉眼,就是跟国公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再看这长相……周瑞家的心里倒是念叨了一句:好运道。 她怔愣了一下才搭话:“不敢称劳烦。”说着又提醒:“姑娘小心瞧着脚下。” 那边余梁见妹妹撑的起来,就放心的跟男仆去见贾赦贾政去了。 贾政是今儿才得的信,又刚好想知道北边遭灾的事,就说等人来了,引着哥儿来,问几句。余梁呢,又留了心眼,打发杜有财,把准备好的礼物,一块奇石给贾赦那送去了,又告罪一声,说这边二舅舅问的急,怕是大事,随后去给大舅舅问安等话。那边上心不上心的,咱不知道,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叫错了。 再说这边,林雨桐稍微落后两步,叫邵华打头。 她紧跟再后面,一路行来。好些个面熟的丫头,在一边指指点点的瞧。周瑞家的就发现,这姑娘真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叫人瞧,不见丝毫的局促。 进了荣庆堂,里面一层一层的往里报。把个富贵荣华的排场用了十足。 林雨桐就放开周瑞家的手,上前半步跟邵华携手往里走。 被小姑子一握,邵华的心算是定下了。脸上就带上笑,跟着往里面去。 打帘子的丫头笑着朝里面道:“余家大奶奶和余家表姑娘到了。” 这声音才落,里面就传来哭声:“狠心的啊,丢下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该如何是好啊!” 一走进去,那边贾母就被丫头搀扶着过来了,一看林雨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泪真就刷刷的流。 林雨桐就觉得许多的视线看过去,各种的声音都有。 猛地,就听一男孩的声音道:“这不像是我的表姐,倒像是我嫡亲的姐姐。” “我的儿!”王夫人忙过来:“难为你还记得……”说着也过来,拉着林雨桐的手上下的摩挲打量,然后回头看贾母:“许是真冥冥中注定的。” 贾母也不由的想起‘极贵’‘极贱’的话来。这孩子一路逃难而来,自是极贱的。可自家的孙女在宫里……怕是以后要——极贵的。 这么一想,脸上笑又真了几分:“可怜见的。” 这才又看邵华,邵华一收拾,本来就是中上之姿的人品,瞬间就又往上了一层。 不能不说,这贾家的人,都是颜控。 长的好了,又不牵扯利益,最好还是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的,那是容忍度非常高的。 王夫人拉着林雨桐的手就不松开,那边贾母也跟邵华说话。 林雨桐把注意力就放在林黛玉身上。看了黛玉的年龄,林雨桐就觉得,自己这次来的比上次好似要早一些。 王夫人见林雨桐看黛玉,就笑着介绍,这谁是谁,相互见礼。 王熙凤风风火火的来,看见林雨桐也愣了一下,“哎呦呦,好个有福气的长相。” 王夫人直接就道:“之前叫你收着的箱子呢?收拾出来,都给你余家妹妹送去。那都是你大姐姐进宫以前使的,平白放着也糟蹋了东西……” 又是旧衣服吧。 林雨桐就说:“这怎么敢当?大姐姐的事,甥女也听说了。大姐姐的东西,万万不敢用的。将来大姐姐做了娘娘,那都是要供奉起来的。” 这话特别得王夫人和贾母的心意,两人笑的越发欢畅。 王夫人也就不勉强了,心里却也真盼着有那一天。于是就叫王熙凤:“库里好些个料子,都是往年的,收着也怪可惜的。拿出来给你妹妹送去,不拘是做什么,都好。” 别管是不是陈年的东西,新的就行。 不一时,外面又打发人来,说是大老爷二老爷叫人送了哥儿来,给老太太请了安,再得送回去,他们在外面吃了。 于是,余梁这才进来。 老太太上下打量,连连点头,这孩子像贾家人也多过像那五大三粗的武夫。 余梁又会奉承,:“……舅舅们忠君体国,问的都是北边的灾情……” 这么一夸,贾母是浑身舒泰:“好好好!如今见也见了,来日方长的,既然是国事,那便赶紧去吧。”又说王熙凤:“看看谁跟着的,安排妥帖了。” 王夫人还道:“宝玉,去前面陪陪客。”难得老爷今儿见人,也该叫宝玉见见世面。 宝玉就有些不乐意,哼唧了两声。 余梁在市井里混着赚银子养家,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连忙道:“……甥儿先告一声罪,还请舅母留表弟在后头吃吧。前面说的一些事……”他打了一个叹声:“表弟是个尊贵人,可别叫他小小年纪听了那么些个去。” 遭难了,能有什么好事?人吃人的情况都有。 贾母连连道:“很是很是,你且去吧。宝玉还小,不急于这一时。” 余梁对着邵华点点头,看了自家妹子一样,叫她们放心,告退一声,转身出去了。 留下女眷,也不过是说说话,留在上房吃了一顿饭。 要去安顿了,贾母又说要见跟着的人。就姚嫂子母女三个,能入贾母的眼吗? 于是又说可怜,给了林雨桐一个嬷嬷,这人林雨桐也认得,是傻大姐的娘。再给了一个丫头,叫琉璃的,林雨桐倒是没见过。只知道有个玻璃的,却从没有听过琉璃。 随后又给了邵华一个大丫头,叫做红珊的。 王夫人又给了林雨桐一个叫绿琴的丫头:“好孩子,这丫头是个好丫头。早些年是伺候过你大姐姐的,这些年,一直守着你大姐姐住过的院子。叫她去跟了你吧……” 绿琴瞧着也才是十三四的年纪,要是伺候过元春,那大概那时候也才几岁大,就是个洒扫的小丫头罢了。 林雨桐又道了谢。 这才告退而知了。周瑞家的跟平儿都跟着了。 平儿嘴巧,把那流云坞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这地方林雨桐知道,就是在东南角。贾家有一处池塘,从护城河引来的水。就是从东南角那一片进,也是从东南角这一片出的。在进水闸口跟出水闸口的中间,有一片半亩大小的空地,在这里就建造了流云坞。流云坞的房子全都是建在水上面的,那点空地就是院子,外面还修着连接外面的桥梁。 平儿说有门通往外面的街上,进出十分方面。 但这种进水出水的地方,能方便到哪里去? 1326.重归来路(4)三合一 重归来路(4) 在这流云坞转了一圈, 从府里的门,走到通往外面的门,这才知道,这所谓的门, 就是一道特别小的黑漆门。重新油漆过的,油漆都没干呢。 门外面是什么?根据林雨桐的记忆,从这小门出去, 就是暗渠。渠里的水从贾家出去,不知道又要绕过谁家,反正水渠上盖着青石板,顺着这青石板走上得有几十米长长窄窄的小巷子,才能通到外面。外面是一些投奔来的贾家姻亲住的地方,距离繁华的荣宁街且远着呢。 但就是一点, 住在这里清净, 特别清净。 邵华就说:“挺好。”她是真觉得好。跟自家独门独院过日子似的。 至于说这所有的房子都盖在水上, 潮湿阴凉是肯定的, 住在这里,冬天不好受,但是夏天肯定是凉快的, 如今只能顾着一头。 从贾家府里这边的门进来, 这头一进, 归林雨桐住。再往深了去, 第二进归两口子住。这第二进的前面, 估计是为了防贼的, 还有一片空地,盖了一排平房。这平房就当是家里的外院。反正跟姚华和余梁要住的那一进,有大门拦着了。关上两层门,住在里面很安全。 林雨桐跟着转了一圈,也说挺好。 地方相对来说,开阔的多。 自家能在贾家住多久,置办了院子产业,自然就出去了。借住而已,这地方就能凑活。 又见有厨房,周瑞家的说:“烧个水热个饭的,也有地方。” 林雨桐顺势就说自己开火,周瑞家的只看向平儿,平儿就笑:“回头叫人把米面油的都送来。” “不用这么麻烦了。”邵华指了指外面:“从这里出去更方便,不用叫人沉甸甸的扛着粮食走了。” 平儿就不坚持了,再坚持就成了瞧不起人,还道是人家连米面油都买不起。 其实送走了人,背着下人的时候,邵华就跟林雨桐嘀咕:“妹妹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她摸了摸手上的镯子,实在不行就把这个典当了吧。真就是买不起米面油了!要是只有三口还行,这如今一院子下人,这都得吃饭的。 林雨桐就笑:“嫂子只管安坐,忙着安顿便是了。时候不到,时候到了,那银子自然就长着腿跑来了。” 果然,不一时,送礼的人就来了,络绎不绝的。 贾母面上对余家兄妹给予了足够的重视,而林雨桐又得了王夫人的眼缘,这给面子的人就多了。王熙凤就说平儿:“别的就罢了,现拿二十两银子,一匣子铜钱,叫人给送去。就说是知道表弟表妹不缺这些个,可这换银票子不也得时间嘛。叫先拿着去使吧。” 平儿就笑:“这还用您叮咛,我已经打发人去了。” 王熙凤就叹:“好个品格样貌,可惜了的,生生没托生到好人的肚子里去。” 有贾母给的两个金元宝,有王夫人送来的衣裳料子两箱子,还有王熙凤送来的银子和铜钱,邵华的肩膀都松了。好歹这打肿脸充胖子,面上是糊弄住了。 邢夫人又送来了一匣子帕子,一匣子荷包。 紧跟着宁国府那边又送了银子二十两,料子一箱,几样水果几样干果。李纨送了两根金簪子两根银簪子,轻巧的很,不费多少金银,就是面上好看些。 又有宝玉黛玉三春送来的或是摆件或是玩件的东西,不过是个意思。 这些银子,林雨桐是不过手的,家里该是嫂子当家,便都叫她收着。 邵华本也不是没成算的人,给了林雨桐十两的银锭子,又倒了大半匣子铜钱,“……这府里的手面大,这些伺候的丫头,该赏的都得赏,别小气。我跟你哥,再想办法弄银子……” 当然,这都是背着下人们才敢说的话。 林雨桐就说:“家里要用的人多,叫碧草跟着嫂子吧。我有琉璃和绿琴尽够了。” 邵华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她这是怕贾府的丫头自己摆弄不来。她接受小姑子的好意:“多亏你了。” 林雨桐就又说:“等咱们将来出去住了,买了丫头了,那红珊你也给我。以后在屋里说话,这丫头都得防备着些。还有,屋里的事,别叫这样的丫头服侍……” 邵华马上就明白了,这样的事还得小姑子叮嘱,她给臊的,脸涨的通红。好半天才调整过来,跟林雨桐商量:“这礼怎么回?” 初来是逃难来的,什么都没有。才来没准备,这是情有可原,但是以后还当没这码事,那绝对不行。 所以,这回礼的东西还得预备。这样的府邸,等闲的东西还拿不出手。可如今手里得的这些钱,在这府里过日子还不知道能撑过几日,要是拿这银子置办了回礼,以后又怎么办? 余梁回来的时候,也愁的是这个。 他回来,也带了礼了。贾赦给了一把扇子,据说是好东西,谁知道呢。贾政给了一套四书,没别的了。贾珍倒是实惠,只说赶明儿在府里摆酒,请了朋友来给表弟接风。贾琏给了个空头的人情,“有什么难处,叫弟妹和余妹妹只管去我那边找你们嫂子。” 然后就没有了。 可初来乍到的,人家怎么敷衍都行,可自己对这个码头还得拜。 银子,是不想往出花太多的。什么时候,面子都没肚子重要。 没法子了,林雨桐就跟余梁说了主意。 她拿草纸折叠起来,然后把跳棋和麻将这玩意演示给余梁看。 余梁眼睛一亮,“明儿一早我去办。” 林雨桐本来想叮嘱几句的,想了想还是算了。且看他怎么办吧。 时候不早了,又说了几句,就该去歇着了。 屋里果然不怎么暖和,哪怕是炭盆点着,温度也上不来。 绿琴忙进忙出的张罗,又是伺候林雨桐梳洗,又是铺床拾掇屋子。而琉璃呢,一个人坐在一边的榻上,见林雨桐有人服侍了,就去倒了一盏茶给主子递过去,然后说了一句:“姑娘喝茶。”再然后就又默默的过去,榻上放着林雨桐的旧衣裳,今儿又有送来的衣料,她这是在裁剪着做衣裳呢。 林雨桐只看了看,也没言语,洗了就去睡了。这些丫头,还得观察观察。 第二天一早,得去请安的,顺道得去各房各院拜访。 林雨桐起来的时候,灶上的粥已经熬好了,蒸饺两三样,还有几个小菜。 绿琴一边摆饭,一边道:“是于妈妈,昨儿去大厨房,临时给匀过来的。” 于妈妈,是傻大姐的娘。 林雨桐就叫绿琴:“抓把钱给于妈妈,回头叫她跟大奶奶说一声,该怎么算怎么算,别叫她为难。” 绿琴乐呵呵,奔着钱匣子去了。 林雨桐注意到一边的琉璃,见她连眼角都没抬一下,只安静的在一旁布菜。林雨桐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很快,她就察觉了。 对两个丫头,她就安排了,“以后绿琴管着屋里的事,琉璃跟着我。” 琉璃似乎很惊讶,但随即顺从的应是。 对这样的安排,两个丫头都挺满意的。 林雨桐又说昨天跟邵华商量好的规矩,院子里的人,没得了主子的允许,不得私自出院子,“咱们院子跟外面连着的,若是传了不该传的话,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坏了府里的名声,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丫头们个个称是。 就是贾母也说好,“是得这样。” 其实林雨桐只要是不想家里的下人跟贾府这边似的,到处的嚼舌根。要不然,家里说点话,明儿满府都得知道。 给贾母请了安,又跟着邢夫人去那边,贾赦自然是见不上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林雨桐却把注意力放在了这边的花园子上。住的偏远,但是奇花异草倒是真不少。她要是记得没错的话,当年那大观园,好些名贵的花草都是从贾赦这边给移栽过去的。 想说折损这些花草,那是不能,府里的下人精的跟鬼似的,能叫你沾了这便宜? 林雨桐也就是看看,什么玩意这边有,什么玩意是这边没有的。说实话,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一方面的事。 一一记在心里之后,就又去了王夫人那边。 被人带着,那边打帘子的却是赵姨娘。不到跟前,林雨桐就对着赵姨娘福了福身。邵华赶紧跟着做了。 赵姨娘赶紧避开,又还了礼,就笑道:“模样好齐整的奶奶姑娘,快进去吧,夫人等着呢。” 王夫人就说:“快进来,昨晚住的可还习惯?” 看着林雨桐又问起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家常做些什么。又看林雨桐的手,见有拈针把手上有做出茧子来了,又是叹气:“姑娘家,动动针线就罢了,家常的还是跟姐妹们作伴说说笑笑的好……” 林雨桐一一的应着,在这边见了一直站在王夫人身后的李纨,就只能改天去给她见礼了。说去看王熙凤,结果人家出门吃喜酒去了,不在府里。自然宁国府那边也是没有人在的。 溜了一圈,大半晌就回去了。 邵华才说,“要不不等你哥了,咱自己先吃。” 结果饭都摆上来了,余梁回来了。大冷天的一头一脸的汗,进了门接了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擦了,就把丫头打发出去了。 这才掏出了一张银票,低声道:“两百两,先收着。你把家里的散碎银子都给妹妹,叫她零花,这些钱你收着。” 邵华愣了一下赶紧接了,那边余梁就道:“昨儿给的那东西,如今算是换成银子了。” “哎呦!”邵华拿着这银票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小姑子的主意,换了银子该是小姑子的。 林雨桐推了一下:“嫂子收了吧。”她指了指外面的丫头:“如今家里的状况,还分什么你的我的。零用钱也不用给了,够用就行了。” 邵华却坚持把几个银锭子都放在匣子里递过去:“既然不用分,你哥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只管拿着。” 余梁这才点头,说起了事:“回头叫人准备四色礼,我得去一趟宁荣街北头的数老爷家,今儿多亏了那家的珩大爷帮忙。” 珩大爷? 贾珩? 四爷! 四爷这几天一直就注意着呢,瞧见这边有人出来,他就盯上了。见对方在茶馆里打听消息,四爷便凑过去。几句话说的,就都撂了底子。余梁觉得这是贾家同族,至少放心。便打听起了古玩杂物摆件这件店铺。 这些原主的记忆里有,四爷便主动的带着去了。 原来是想卖跳棋和麻将这个点子的。这玩意没什么技术难度,瞧过了,肯定就能自己做。挣一笔快钱便撒手就行了。 于是四爷没叫余梁出面,太扎眼了。他替余梁出面,找了缮国公石家的一个庶房的公子。跟人家说了,这东西得先攒够了一定的数量,然后一次往出卖,不给别人反应的时间先卖完赚上一笔之后再说。 这也对啊!零零散散的卖出三五副去,这边还没做出来,那边满大街都是了。卖给谁去。 然后这玩意卖了两百两,四爷也说行,再叫用好木头给做几样,全当时试验品,瞧瞧再说。给的数量,刚好是够余梁在贾家各房走礼的数目。 其实如今也有牌九这些,但跟麻将还有些不一样。如今一改进,喜欢的人多了去了。 今儿这一趟出去,得了二百两的银子,还省了一笔礼金钱。 可算是把一家子给盘活了。 余梁就说:“……那倒是个热心人,瞧得出来,也真是没什么坏心。” 邵华赶紧道:“回头我准备一份厚礼。” 家里的衣裳料子都是现成的,然后几样干果几样水果,再放上二十两银子,这就可以了。她这么问,余梁就满意的点头:“行!你安排便是。” 吃了饭,林雨桐带着匣子就出来了,想见四爷还真有点难。不过好在,如今来往起来,总是能听见点消息了。 说实话,四爷帮了余梁,可余梁也帮四爷给解了难了。 因为家里没银子了,贾数的药要跟不上了。刚好,余梁来了,表礼里带着二十两银子。 这事给闹的,四爷一下子就觉得,这赚钱还是第一要务。 买了药了,又给了钱氏十两银子的当月开销钱,就剩下五两银子不到了。 找桐桐拿钱? 四爷干不出这么没品的事。 正寻思着呢,结果贾瑛进来了:“大哥,学里要叫束脩了。” 得!又是二两没了。 钱氏就道:“珩哥儿,不行走一趟东府。瑛哥儿不用去外面的私塾,在家学里也行。省了钱不说,笔墨纸砚也都有供应。” 可贾瑛现在根本就不在族谱里。 以前这贾珩也是老实,一次一次的为弟弟去族里找贾珍,说给弟弟上族谱的事。可那边是一拖再拖的,直接就给打发了。 说到底,还是犯了忌讳也不知道。 贾瑛年岁比贾宝玉大又如何,叫你改,你不改,那就这么拖着。族里只当没有你这个人。 这事四爷原本没想着急着办的,但现在其实倒是一个机会。上不上族学无所谓,但是上不了族谱,这就是一个没家族的人,想下场考试都不行。所以,这是一件大事。 他只说:“这事我有成算,您别忧心。” 然后钱氏心大,果然就不忧心了。 四爷看看手里的银子,还剩下三两。就避着钱氏,给了贾瑛一两,又专门叫把幼娘叫来,又给了幼娘一两,叫两人当零用攒着。 俩孩子倒是高兴了,可四爷手里攥着的,现在也就剩下一两了。 做什么都不够本钱。原本还想着,不行买点好纸好笔好墨,写一副字糊弄贾政去。但现在明显这条道也行不通啊! 干别的也行,没本钱也没事,但这来钱太慢。要是家里再出现点突发状况,手里连个应急的银子都没有。 想了想,便写了几张方子,然后揣着,也不管天气好坏,只管往城外去。 今儿天确实是不好,飘着雪花,雪细细碎碎的,虽然不大,但也冷的邪乎。尤其是往城外的山上去,更冷了。 四爷本来是要雇马车的,结果马车没雇到,碰上柳湘莲。 原主的记忆里,是认识柳湘莲的。一听四爷要出城,他看了看天色,直接下了马,把缰绳扔给四爷,“用完了牵过来就行,我今儿都在汇泉楼。” 出城还是借来的马。要不是碰上柳湘莲,四爷其实都打算租一头骡子算了。 有了马了,出门就快多了。 到了玄真观,好像城外的雪比城里大似的。 这么大雪天的,来的还是贾家的爷们。贾珩往年也跟着同辈过来给贾敬贺寿拜年的,观里的人也都认识。一看是贾家的爷们,不管有事没事,先里面请。 四爷之前把一两银子换成碎银子和铜钱,于是赏了小道士一钱银子,叫他给通报,就说有急事。 有急事,贾敬当然就要见了。 四爷跟张道士还能有的没的假客气半天,但跟贾敬,不管怎么着,人家都占着高位。身份上、辈分上、大家所知道的学识上,人家那都是秒杀原本的贾珩的。 况且,这个人是好忽悠的吗? 靠自己的本事中了进士,脑子有几个是不灵光的?虽然现在还摸不准,这家伙为什么猫在玄真观。但如今有事要办,跟聪明人就不能说废话。 他见了礼,直接把一张方子递过去:“敬老爷,您看看这个。” 贾敬以为是府里的事,皱眉拿过来扫了一眼,倒是意外的挑眉:“好字!” 可等看了方子的内容,他蹭一下就站起来了:“这方子……” “这是一高人所配的方子,中和了丹药里面的丹毒,吃了对人百利而无一害。”四爷给的是桐桐配出来的方子。因为需要的药材都颇为名贵,所以,谁没事配那个干什么。桐桐自己有的是办法用常用的药材配出好药来,因此,这配出来也只是配出来了。 现在,要是拿一般的药材所配出来的方子,这位也不能信。他也没那个技术炼的。 所以,一看方子上的药,就重视了。再一斟酌方子,越看越妙。 但很快的,他意识到这不是全部。什么火候加什么成色的药,这也很要紧。但是方子上却什么也没写。 贾敬将方子放在怀里,看四爷:“珩哥儿?” “是。”四爷点头,应了一声。 “你想要什么?”贾敬就闭上眼睛问道。 四爷又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有三件事。” 贾敬又睁开眼,盯着那一沓纸,然后‘嗯’了一声:“我能办到?” “举手之劳。”四爷回了一句。 “那你说。”贾敬说着,就盯着四爷的眼睛。 四爷与他对视:“第一,麻烦敬老爷帮家弟取个名字,家弟十年又一,要上族谱了。” 贾敬皱眉,这里面必然又是有缘故的。哪里有十一岁的孩子还没有上族谱的。他皱眉,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案边,提笔写了一个‘瑕’字,然后取了他的私印,直接盖上了,然后递给四爷。 有这东西,贾珍不敢不办。 四爷收了,这第一件事,人家算是做到了。于是又说起第二件事:“小子想要当日敬老爷所念的书。” 这些东西,贾敬更不往心里去。但还是多看了四爷两眼:“没想到,贾家还出了你这么一号人物。也罢了!随后我写个条子叫人去办吧……留在府里,也是平白玷|污了孔孟之道。” 这就算是应了。 四爷分出一半的纸又递过去:“这是炼制法门,您收好。” 贾敬接过来瞧了瞧,心里就有数了,这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丹药出来是什么效果,也没真的成功的炼制出那种传说中的丹药,但是失败他是失败过无数次的,对的没见过,但是错的一眼能瞧出来,瞧不出错的地方,大概就是对的吧。 他也把东西收起来,却看向四爷手里的另一沓:“还有什么难办的,一并告诉我。” 想要四爷手里另外的方子。 四爷却施施然的把方子收起来了:“这个,等下次有事情要求您的时候,再拿给您。”放长线,钓大鱼。 “你不是有三件事要求我吗?”贾敬盯着那沓子纸,眼睛都冒着光。 四爷却轻笑一声:“第三件事就是我现在缺点银子花用……” 贾敬就盯着四爷看,半晌突然笑了一下:“方子给我,要多少银子你开口。” 四爷但笑不语。 贾敬明白了,这是等着自己随便给多少,给了银子,就算是自己下的定金。要不然,可不好说了。这是既想要银子,还想求着自己给办事。压根就没想过把剩下的给自己。 “好小子。”贾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他连起身都没起身,直接从案子的下面取了一个匣子,直接扔给四爷:“去吧!我等着你再来求我。” 四爷接了匣子,也没看,只道:“想等到长生不老的方子,那就最好别吃你原先的丹药。” “老子又不想死。”贾敬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四爷还真不希望贾敬死的那么快,现在好些事,还得从贾珍手里过。贾珍那东西就是个混不吝的,想跟他掰扯道理,那是做梦。既然掰扯不明白,那就不费事。那小子见了贾敬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怕着呢。自己能请的动贾敬,他就得敬着、偏着、哄着。 出了玄真观,直接上了马,进了城就先去了票号,开了匣子看了看,里面数额不等的银票子,林林总总的,得有小一千两。 足够的! 取了五十两出来兑换了碎银子和铜钱,出来把柳湘莲的马给还了。进去找掌柜的打听,知道柳湘莲跟冯紫英几个,正在楼上喝酒。他也没惊动,花了十二两把这伙子今儿的账帮着结了,又叮嘱他们帮着把马喂了,就直接走了。 那掌柜的自然不瞒着,进去把事情就说了。 这么给面子的事,柳湘莲就说:“怎么不请上来喝一杯?” 掌柜的就说:“珩大爷说,家里还有事,就不打搅了。改日设宴,请诸位大爷。” 那边冯紫英等人又问柳湘莲这好好的请客又是个什么缘故,柳湘莲才道:“就是借了一回马。原本是想着瞧着琏二哥哥的面子,谁晓得还是个有牌面的人,这不是有眼不识泰山嘛。” 几个人就说,下回一定请来坐坐云云。 有了钱了,四爷先买碳,给自家买了,还给余家买了不少。直接叫给送过去了。 邵华就说,这珩大爷可真是敞亮人。 看看,还了人家二十两银子的礼,结果给送来五十两银子都不止的碳。 余梁就觉得再说还人家人情的话,就有些不识抬举了。人家这是跟你打算认真交往的架势。就说:“回头等忙过这一段时间,咱们都去,也该拜拜人家的父母了。” 林雨桐心里还嘀咕呢,心说四爷也不知道打哪弄的银子。 她知道四爷手里肯定没钱,要是有钱早就借着名头,用更高的价格把余梁之前拿出去的东西给买下来了。没买,而是帮着牵线搭桥,就知道,他手头不是一般的紧。 正琢磨着有什么机会把银子给四爷递出去呢,甚至都想着,实在不行,晚上翻墙出去的可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弄到银子了。 行!只要有银子,就受不了罪,这就行了。 家里安顿好了,暂时不用为吃饭养家的事犯愁了,于是,四爷拿着手里的条子找贾珍。 贾珍这回没有慢待,而是亲自迎到门口:“哎呀,珩兄弟啊,正说要去找你呢。快快快,里面请。” 四爷就知道,估计是贾敬写信叫贾珍给自己送书了。这小子摸不准他爹的意思。 他就带着几分惶恐:“珍大哥折煞小弟了。” 贾蓉今年都十四五了,跟贾珩年纪差不多大。刚娶了秦可卿,还在新婚燕尔。 这家伙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年纪上跟贾数也都差不多大了。可要是放下身段的时候,那真能放下身段。 偌大的宁国府,只有贾敬当年的院子,有书房的。其他的地方,还书房了,不够羞先人的。 贾珍带四爷进去,屋里就是酒宴,来来回回的丫头小厮穿梭笑闹。 他试探着问四爷:“见太爷去了?” 四爷就说:“父亲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不好,求了张道人,想了想,又去求求太爷,看有没有什么丹药……” 为这个的! “太爷可说什么了?”贾珍亲自给四爷倒了茶递过去,十足的紧张模样。 四爷就笑:“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些文章上的事情,太爷说还有几分悟性。又问还有没念书这些话。珍大哥也是知道我家里的境况的,哪里能静心念书。父亲病歪歪的,连弟弟的族谱这都没上呢。”他伸手把纸条递过去:“还是太爷给取了名字,我这次来就为这个的。” 贾珍也不知道这贾珩读书到底如何,但要是自家老子看上了,那向来是差不了的。只给些书,给了便给了,放在家里也是发霉。 他抬手接过纸条,见了上面的名字,心说,这小子长大了也终于开窍了。反正叫什么都行,就是别跟宝玉犯拧。 于是特别利索,拉着四爷就起来,两人去了祠堂,在族谱上把名字添上,就算是完了。 出来的时候贾珍还跟四爷说:“别怪我这个大哥,这家也难当。” 是说上面还有老祖宗看着,不好叫老人家不高兴。 四爷客气的应了,只说怎么会见怪之类的客套话。告辞回来不久,就被送来了五车的书。堆满了整整一间房。光是归拢出来,就得些时间。 贾家聚族而居,有点风吹草动的可不都知道了。 这贾数一房巴结上了东边府里,一时之间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这个来打探那个来问候。不说内宅女人这个那个的,光是贾家的爷们,贾敕、贾效、贾敦、贾璎、贾璘这些高一辈平一辈的,还有那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蔷贾蓉这些小一辈的侄儿,一个个的都奔着来了,见了就叫叔叔,一个个的都开始自称儿子。亲的不得了! 走到宁荣街上,人缘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只是跟家里说起给入族谱的事,只名字的事,钱氏有些不满:“明明瑛哥儿比宝二爷要大。” 四爷没跟她解释那么多,有些道理,说了好像她也总不能明白。他就给定下来了,“小名英哥儿叫着,等大了取个表字带个瑛也成。但现在,别叫这个名了。” 也不想想,就是要下场考试,这不也得得族里知道。要真是谁想使坏,一句半句坏话就能毁了前程。 十一岁的孩子对此还没有太大的执念,只怏怏不乐了两日,四爷说给买个小马驹,这事就彻底的给抛诸脑后了。 林雨桐再次听到四爷的消息,还是在贾母这里。 买了图样的店铺做了跳棋和麻将送来,林雨桐和邵华就开始回礼了。许是做这种东西不需要整块的料子的缘故,所以,送来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材料的。如果细看纹理,像是做了大件家具剩下的边角料。 给贾母的这一套,是乌木的。给贾赦贾政用的是香檀木的,给邢夫人王夫人用的大叶紫檀的,给贾琏贾珍用的是小叶紫檀的。给尤氏、王熙凤、李纨用的都是楠木的。像是三春宝玉黛玉贾环包括贾琮贾兰和大姐儿,都是跳棋,雕刻成花朵样儿的,生肖样儿的,都是紫檀柳的,各都送了一套。就是姨娘们,也用黄花梨给做了一套明显小很多的那种,能玩就是了。 这东西学的快,上手两把就都会了。 内宅里最缺乏就是打发时间的东西,这东西送出去,在贾母房里就开始玩了。 以前他们推的那种牌九,也又碰啊吃啊之类的,不过没这个这么全活。 立马就开了一个场子这个上那个上的陪贾母玩。林雨桐在边上教了这个教那个。 牌桌上嘛,就说起了闲话。说敬大老爷瞧中了珩哥儿,把书都都送了云云。 贾家别管嘴上说的如何,其实真是挺稀罕读书人的。一说还有被进士老爷看中的,那这铁定就都高看了两眼。 林雨桐就明白四爷的银子是打哪来的了。肯定是忽悠贾敬那假道士给忽悠来的。 贾母这会子都想不起来贾珩是哪个,一听说家里的事,就叹气,也是嫡亲嫡亲的宗亲呢。 亲个屁! 照王熙凤那个算法,肯定出五服了。 不过贾母还是叫鸳鸯:“打发人去,赏哥儿二十两银子,两身衣裳,叫好歹上进些。跟他说,别叫进来磕头了,不耐烦这些个。” 鸳鸯领命,打发人去了。 随后邢夫人王夫人又打发人每人赏了十六两,言说不敢跟老太太比。 林雨桐就忍不住想笑,真想看看四爷被人赏了是个什么表情。 把这边应付完了,回去的路上她就琢磨呢,心说,四爷把银子都赚回来了,自己这头,总得像个法子把这家里的日子给过下去吧。如今那点银子,别说置办家当了,就是日常开销也不知道能撑多少日子。这个做生日,那个过寿的。今儿她要摆宴,去的时候不好空手,明儿那个要赏花,去了也得带上手信。算算这个开销,应付的过来吗? 所以,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借着这个在贾府的便当,赚点银子。 想到赚钱,她的心就不由的跟着飘摇,也不知道扬州那边如何了…… 1327.重归来路(5)三合一 重归来路(5) 林雨桐才说扬州那边还不知道如何了呢, 结果余梁回来就叫邵华收拾东西:“……明儿得出一趟远门, 你跟妹妹在家里,临街的门就暂且封起来。要什么东西先从这府里的其他门走……”说着, 就叫丫头去:“去请姑娘来一趟。” 天都不早了。 林雨桐看了看外面的天, 心道肯定有事。利索的裹着披风就过去了。 余梁把事情说了:“……是大舅舅私底下的活儿,只说京里的奇石都不见新鲜了, 若是我无事,便叫我随南下采买金桔花卉一应过年物事的船走一趟。我这一想,咱也不贪图从里面昧下银子来,只帮着走这一趟货,捎带点东西回来,这一趟下来, 怎么也得赚了二三百两的。” 差不多吧。 来往主要还是运费贵。只要这一抿子省下了,利润就能翻一番。那些管事为啥都肥的流油了, 贪是一方面,这来往夹带自己的生意,次次都是暴利。 这一年来往上几趟, 有国公府的牌子,又带着护卫,走的又是熟门熟路, 安全不用担心,走一趟也就是一个来月, 赶上腊月之前必然是要回来的。要不然手里的货就得砸了。 这好事真算是好事了, 可算是瞌睡送来的枕头。 可找什么明目叫余梁去当年的庵堂里瞧瞧, 顺便打听打听呢? 她就沉吟道:“哥哥这次去,只怕要带上杜有财。这家里来往方便出门的只剩下毛豆了。” 毛豆便是客栈那粗使婆子毛婆子的孙子,叫跟来了。如今在家里内外的跑个腿传个话,腿儿倒是勤快。 林雨桐就说:“哥哥一走,这外面到底是没个支应的人。如今天也晚了,托付人也多有不方便。不若哥哥写封信来给相好的那个什么珩大爷的,要是有着急的事,叫毛豆带着信去找人家,总比我跟嫂嫂要方便些。” 这倒也行。 余梁看了看外面的天,“干脆叫杜有财今晚跑一趟。之前送了碳来,原还说去拜访呢,如今又顾不上了,明儿天不亮我就得走。连告诉人家一声都不能。我这就写信告罪,今晚就叫送去……” 林雨桐心说:我当然知道你肯定是当晚就得送去。趁着人没走,提前说一声这是情分。等到人走了,你拿着信叫人家帮你办事,这叫不讲究。真心想跟人家交好,就得先敬重人家。不这么说,你也不着急这会子写信了。要是不送这一趟信,我怎么跟四爷说事。 余梁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还一边写信一边跟林雨桐说这道理:“……等真是关系亲近到一定程度,就是没有信也一样帮着办事……”教导妹妹该怎么处事。 林雨桐嘴里应着,就道:“那干脆正式一些,我那边有林姑娘送来的桃花纸,给哥哥取来,也省的用这样的纸,瞧着不尊重。” 不等余梁说话,林雨桐就起身回去了。赶紧写了一个小纸条,塞到信封里。 这种信封也是特制的,带着金粉。是宝玉之前送来的见面礼里面的。 林雨桐拿着过去,将桃花纸递给余梁叫他重新写。写好了她帮着把墨迹吹干,顺道塞到自己准备的信封里,利索的封了口,然后叫了杜有财来,余梁又叮嘱了几句,这就把信给送出去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干脆就起身:“还不算太晚,我去找一趟林姑娘,哥哥这去南边,要是真遇到事,这个林大人怕是能帮的上忙。可这呼拉巴拉的登门,到底是不好。看林姑娘有什么东西要捎带,或是有什么信要捎带的,咱们登门好歹是个由头。” 这倒也是,余梁就说,把婆子丫头都带着,快去快回。 去的时候贾母都歇下了,那边黛玉和宝玉在床上拥被玩九连环呢。见林雨桐来了,两人就要起,林雨桐就忙叫别动:“怪冷的,只管坐着吧。” “姐姐这么晚冒着雪来,可是有事?”黛玉到底是起来了,披着衣服下来。 林雨桐就把事情说了:“……因着走的急,明儿天不亮就要走。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前脚进门说了这事,后脚我就来了,不想还是吵着你们了。” 黛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得亏着姐姐想着我。”然后就叫紫鹃拿她给林如海做的针线,又把平日里写的字装到匣子里,这才又写了一封信封起来,封起来一并包了,递给跟着林雨桐的琉璃,这才跟林雨桐福身:“谢谢桐姐姐想着。” 林雨桐眼里多了几分怜惜,摸了摸她的头发。上一次,自己救了她的命,可那又如何呢?孤零零一个人到老,就真的好吗?救世主一般总觉得是在救人家。可到底怎么才是好,其实只有人家当事人知道。有些人盼着能平平安安平平淡淡的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到老,可有些人或许就觉得轰轰烈烈一场,这一辈子就不算白来。 过了这么多辈子了,有些当年看不明白的事,如今也看明白了。 没有多说什么,就起身告辞了:“早点歇着吧。我哥哥这一去,少则一个月,多则四五十天,一准就回来了。你等着信吧。” 黛玉应了一声,往前送了两步,林雨桐叫她回了:“外面冷,别作了病。”她这才罢了,叫紫鹃帮忙送了。 紫鹃又抓了铜钱给院子里的婆子,叫她们一定要把林雨桐送到。 回去的时候,林雨桐倒是不着急。下雪的晚上,万籁俱静,不知道哪个院子里的梅香清幽幽的传来,脚下踩着雪,咯吱咯吱的,越发显得静谧。越走越偏僻了,那婆子就说:“姑娘这般胆大,大晚上的,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敢出来?” 林雨桐正想四爷那边的事,随口就说:“国公府邸,自有神明护佑,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用问,这话明儿肯定就传到贾母耳朵里去了。 而另一边,四爷睡的没那么早,晚上,带着贾瑕读书做功课。 他呢,至少也得重新读一遍史书才行,得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所以贾瑕问哥哥说:“以后准备下场吗?” “不急。”四爷是真不觉得应该着急。这些书不踏实的看一边,心里就不安稳。许是哪个人物的不一样,都有可能闹出大笑话。所以,他特别有耐心,真就是一点一点的在认真看说。 两页书还没看完呢,就有小厮来报,说是余大爷打发人来了。 四爷还当是出什么事了,赶紧见了人。接了信,没急着叫杜有财走,叫人在外面候着。隔得又不是很远,哪怕是不能来,叫下人说一声就是了,还送了信。 将信封拆开,果然从里面抽出小纸条了。是桐桐的字,说了一个地名,然后又写了两个人名,一个叫林雨桐一个叫林雨杨,身份是林如海的庶女庶子。 四爷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沉吟了片刻就起身,叫了杜有财来:“告诉你们大爷,就说那正好,我也正准备去那边一趟。明儿在府门口见便是了……” 林雨桐原本想着,四爷会把这事以他的名义交托给余梁,叫余梁去办,结果他倒是要亲自去一趟了。 四爷肯定是都想到了,想到那个林雨桐跟她之间的关系了。也是为了自己那放不下的,他才去的。 余梁倒是惊讶:“之前也没听说他要去。” 临时决定的谁都没听到风声。跟家里四爷是这么说的:“这名医也不一定都在京城。这样,我去南边一趟,之前也听说过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我把病案都带上,请不来好歹叫人家开个方子也行。” 钱氏是阿弥陀佛的:“那就去吧。两三个月的,家里支应的开。” 四爷给钱氏留了五十两银子,又单给了贾瑕五十两:“外面有什么要走动的,你听老嬷嬷的,该走礼的时候叫钱富贵去办,不必跟里面回了。” 贾瑕小心的应了。 四爷又得叫人去找贾琏。跟贾珍那边走的近了,贾敬又肯给面子,贾琏常跟外头那些柳湘莲之类的人在一块,听的都是贾珩的好话,在外头碰上过几回,也都很客气。 叫人去搭了个话,那边就回话了,说是:“当是多大的事呢?只管去就是了。自家的船,还不兴捎带个把人了。管事的那边叫人去说了……”钱富贵就回来学:“琏二爷言说,大爷您走的早,他就不送了……又说了些一路顺风的话……” 于是,天不亮,这边就起了,才送余梁出门,从窄巷子出去,一抬头就瞧见四爷。他也带着个人,打着灯笼过来,也是刚来。 这还是林雨桐这辈子头一次瞧见四爷,也是四爷这辈子头一次瞧见桐桐。 四爷抖了抖身上的斗篷,又跺了跺脚,这是叫林雨桐看,他出门穿的很暖和,并不冷。 林雨桐也才模糊的瞧清楚了四爷的模样。也不大的年纪,十五六?大概有的吧。 见他对这邵华的方向行礼,口称嫂嫂,就知道这是比余梁的年岁还要小一些,余梁今年十六了,那四爷的年纪也差不多就是十五的样子。 清瘦,挺拔。 余梁跟他客气:“还叫你过来等了。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赶早不赶晚的。” 四爷朝着林雨桐的方向点点头,天还黑着呢,太具体的也看不清楚。两人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又分开了。 邵华看着人都走远了,小姑子还对着远去的方向看,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小姑子打小没跟他哥哥分开过,这么一走小两个月的,心里肯定是记挂的。就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天还早,回去还能睡一觉。” “睡不成了,一起来肯定叫过去问去南边的事。”林雨桐就叮嘱道:“别说大舅舅叫哥哥干啥去的,只说是大舅舅有训示,说也该正经的在经济仕途上下些工夫,若是这些都不行,最不济,这家里的庶务,总得能拿的起来,叫哥哥跟着家里的管事见世面去了。” 她背着丫头低声叮嘱了,邵华一一就应了。她也看明白了,这高门大户里面的事说不明白,横竖与自家的干系不大。 两人早早的吃了饭,邵华又把针线拿出来。不用问都知道,这是给贾母等人做的,如今得提前准备节礼了。想省钱,就得从这些方面来。 林雨桐看着邵华坐在榻上,不时的哈一哈手,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这个嫂子说起来,人其实不错的。这种天,屋里好几个炭盆还是不怎么暖和。手捏着针,都开始抖了。时不时的哈口气,然后把衣服撩起来,手放在肚子上暖一暖再接着干。 干这个太遭罪了。 她就一把给抢过来扔一边去:“不做这个了,想办法弄点别的。” 做的再好,人家也不稀罕的穿。拿出来还都叫人瞧不上。 再这么着,余家的大奶奶手上生了冻疮,这才更好看了呢。 第二天果然贾母叫了,就问了南下的事。见是贾赦吩咐的,也没多说,是问了出门带了什么人,东西都带齐备了没有……这样的话。 林雨桐和邵华从那边回来,林雨桐就叫毛豆出去买山楂去了。如今能买的果子,最便宜的就是这种野山楂了。 花了一两银子,给送来两车顶顶好的。 “又酸又涩的,要这做什么?”连厨下的于婆子都皱眉:“姑娘这是被人给哄了。” 林雨桐笑笑也不说话,只管叫她们挑,要挑又红又圆的,品相好的。反正是两车的果子,愣是只挑出一筐子满意的来。 剩下的林雨桐也叫人清洗,“这个做山楂酱,你们只管洗出来,怎么做我来弄。” 而那挑出来一筐子,又是叫人买了山泉水来浸泡,又是叫人买了上好的羊羔酒来再泡,之后又是各种的药材不时的买进来,这进进出出的,下人都说了,一筐子野果子,倒是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去配它。 其实那些药材都是便宜的药材,给开出来的又是人参又是鹿茸的,可叫毛豆买的,都是极其普通的药材。毛豆也机灵,人家问买什么,他就只管把单子给这些人看:“我不认识字,姑娘叫买什么,就买什么。” 其实单子上给做着手脚,有记号的买,不做记号的就是给人瞧的。 于是,府里的人也不知道底细,只知道是余家在准备节礼呢。可瞧瞧,这光是那些药材,算下去把小一千两只怕都进去了。 而林雨桐呢,专门弄了房间放这些东西,哪个丫头都不许进出。 其实没那么神秘,就是山楂露山楂酒这样的东西。里面加了药材,也确实是喝了养生效果也不错。 但真心用不了那么些个药材,其实没用昂贵的就不说了,搭着这次买药材的东风,还买了一些其他用途的普通药材。她自己配了不少的不同作用的香脂出来。人家问了,就说自家做香脂香粉,人家也不当个正经事打听。 比如说这冻疮膏,闻起来淡淡的香味,但效果却格外的好。 叫自家院子里的几个下人用了,尤其是于婆子,那双手一到冬天肿的就跟馒头。用了七天,除了一些瞧着青青紫紫的痕迹,也不疼不痒了。 她本就是贾府的老人了,这一好,上哪都炫耀。好些个下人都愿意帮着主子往这边送东西了,要是打赏,也不要别的,只这小小的香脂,能赏上一小瓷瓶,就阿弥陀佛了。外面药铺有冻疮膏,味道难闻,效果不好还罢了,主要是贼贵,一杏子大小的瓷瓶,得要一两八钱的银子。 林雨桐最是知道这些下人的嘴的,不叫他们把利吃足了,那是什么话都能编排的出来的。如今这边大方的把药给着,一声声的称赞恨不能把余家夸到天上去。 她就是在造势,把气势造的足了,拿出来的东西才叫人无话可说。 就比如说,做出来的山楂酱,三春带着黛玉宝玉来了,林雨桐不给上茶,就是一盏山楂酱冲的水,然后多来了吃了几次之后,就觉出好来了。说是开始还不觉得,后来试了两次,说是回去睡的也踏实了,第二天吃饭也香甜。尤其是宝玉和黛玉,宝玉那是一分的好能夸出十分来,而黛玉呢?那是真见效果的。林雨桐本身给黛玉的碗里也是多比别人放了点东西的,所以,这入了冬,刚开始还咳嗽,后来这也不咳嗽了,别管这一天吃了什么,晚上一盏蜜水喝下去,第二天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耽搁。也不见积食了。王熙凤那边的大姐儿,奶妈子偷着给喂了点粥水,之后就是咳嗽有痰卡在嗓子眼,孩子难受,听的大人也着急。给喂药吧,那么点孩子,哪里肯吃。听黛玉说好,就打发平儿要了一罐子过去。喝了当天晚上就不见痰卡嗓子的声音了,连着喝了两天,一点事没了。什么药也没这个效果好啊! 贾母就说了:“难为你这份用心。”又问说:“打哪学的这些个偏方?” 林雨桐就把这事往之前照顾原身的嬷嬷身上推:“……这些都是养生的东西,却不敢说治病。常喝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又说那些香脂,“嬷嬷老家原本就是北边的,那边比京城苦寒,在外面冻一晚上,真能把手脚彻底给冻坏了。许是治的多了,倒是家家都会自己弄点药。只在药材好不好上说话。女儿家用的东西,我又添了些白芷这些的药材还有一些香料,用着倒也合用。” 贾家万事都瞧不上这一点挺叫人放心的,觉得你的东西好,打发人要便是了。却不想着硬要方子,说到底,觉得只要开口就成的事,没必要为那三瓜两枣的,费心思。 邵华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把账拢了拢,拢共才花了不到五十两银子。把多少事都办了。晚上姑嫂俩说私房话,她还说呢:“我就怕万一要方子,这可怎么办?” 林雨桐就笑:“一是人家瞧不上,二是我防备着呢。他们并不知道我到底放了什么药材,因此只当是成本高昂。就说那冻疮膏吧,要是按照咱们露给他们知道的成本算,这一小瓶,成本得多少钱?”她自己算着,“要往出卖,这药钱,工钱,租赁铺子的成本钱,这都得加上去的,如此一来,一瓶子药,怎么着也得三五两银子。我的嫂子,这穷苦人家,谁舍得三五两银子买这药。可要是能买的起药的,花了这钱还不心疼的,人家又怎么会冻伤了手脸?” 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鸡肋。自己用起来行,赚钱,根本就不上算。 因着估摸出价格来了,所以,才都觉得余家出手也是大方的。 邵华被这账目一算,心都狂跳起来了:“妹妹……这要是咱们自己做这个买卖……” 林雨桐‘嘘’了一声:“等我哥哥回来了再商量。如今余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要是没个依仗,那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吗?” 也是!怎么就把那边给忘了。 这个话就不再提了,又不由的皱眉:“你哥哥如今也不知道往回赶了没有?” 到了那边有事要办,没有那么快就返程的。一行人下了船,就跟府里的人分开了。约好了回去的日子,这两人带着人才另外投店去了。 在客栈修整一番,余梁心说第二天先去巡盐御史府去。四爷叫他只管歇着,说是带着人出去办点事。 这才中午,要是顺利,应该敢晚上能打个来回。 桐桐把地址写的很详细,出哪个门朝哪边走,都写了。四爷按这个地址找过去。那个庵堂倒是还在,但是里面都已经荒废了,也不见有人的样子。 他带着人就又去附近的村里打听,还真有人知道:“客官是说借住在庵堂里的女人和孩子?” 桐桐只说孩子,没提女人。 这中间只怕又有什么变故。他就点头:“要是近些年,只借住过这一拨人的话,应该就是他们。” “那现在可不好找了。”这人就说:“原先是两个女人,后来两个女人又生了俩孩子,再后来,女人里死了一个,另一个呢,也说是不行了不行了,好些人都想找庵堂里的姑子,问剩下的那个女人卖不卖孩子……结果那女人跟饿狼似的,谁说要买她的孩子她就跟谁拼命。再后来,说是从大南边来了人,言说他们家的小公子病了,只说是梦里菩萨指点,说着扬州城外有个什么庵住着什么人的,只说这人都是他命里的贵人。说的真真的,名姓都对的上。需得把贵人请回去,才能保他平安。你说这来历不清不楚的,要是万一把女人孩子给卖了怎么办?不想人家请了府衙的人作证了,他们就是大南边那个叫什么的侯府的人……” “靖海侯?”四爷这么问。看史书不是白看的,本朝的野史也读了一些,知道有那么一个远离京城的侯府。 “对对对!就是靖海侯。”这人一拍手,“侯府里的人是又跪又求的,才把人请上车。这都走了有……好几年了。” 四爷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靖海侯闻家的小公子? 呵呵! 好像是比自己这个贾家的远宗有前途嘛。 他嘴里啧啧有声:看来执念还很深啊,这兜兜转转的,一样的日子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过,这人也不腻的慌,还费尽心机的得把人找过去放在眼皮子底下,这用情还不浅呢。 他这会子看着那破败的庵堂,一边觉得没有自己的时候,桐桐还不定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了。一边又想着,这次回去,还是得赶紧把婚事给定下来。 另外,现在要紧的是倒是,林如海还不能死。桐桐没说林如海,但以桐桐的心性,是看不得林如海就那么死了的。 第二天,跟着余梁两个人,递了拜帖求见。 那这是非得见的,一个是先夫人的亲外甥,一个是先夫人的族侄。 两人进去,也一个称姨夫,一个称姑父。 林如海也都一一应了。 余梁把黛玉的东西转交了,林如海就殷勤的留客,叫收拾客院,“哪里有到家门口,却住客栈的道理?” 那正好,顺势就住过来了。住过来之后,这出门很多事就好办的多了。 余梁出去采买货物,给贾赦踅摸奇石去了。四爷在林府,没事就自己转转,林如海身体不好,下半晌基本都在家,然后两人下下棋,说说闲话。 林如海言语间对余家就多有打听。这些年了,都没来往,这猛的冒出来了,叫人不知道怎应对。 四爷就跟他说了,说余家兄妹是怎么逃难,逃难出来之后又怎么做的,到了登州又是怎么采买下人的,怎么被接到贾府的。 林如海是越听,手里的棋就落的越是慢了。他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了,这个远房内侄竟然是在提点他。 没错!逃难来的兄妹,都知道要买下人,采买日常用度的东西,你这巡盐御史家的小姐,去贾家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再往深了说,他这是在暗示自己,黛玉在那府里,过的并不是想的那么好。 外祖母是亲的,舅舅是亲的,可这舅母可不是亲的。小住了肯定是稀罕,可这住的长了,这都是事。 四爷也向林如海打听:“听说靖海侯早些年派了人,从扬州城外接走了一个女儿两个孩子?” 靖海侯早几年派家来办点私事的事,他知道。但具体带走了什么人,就不知道了。大户人家的私事嘛,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估摸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好对人言。 可这个内侄瞧着沉稳,可瞧这格局难不成就是如此?他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于是便说乏了:“贤侄也早点休息吧。” 四爷表情不变,放下棋子看了林如海一眼,起身之后便道:“听说那庵堂收留了两个怀孕的女人,后来生了一男一女俩个孩子。后来,女人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女人和孩子被人接走了。那俩孩子好像姓林……也不知道谁家这么心大,把孩子丢了,竟是一点也不知情。” 说完,他不再停留,直接就走。 林如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人家说了什么,那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女人?生了一儿一女,还姓林? 他猛的站起来,把棋盘棋子撞的掉在地上,散落的到处都是。 四爷在外面听见了,也没进去,还是直接回了院子。 第三天,林如海又找来了。眼睛熬的通红,啥话都没说,直接对着四爷就行礼:“贤侄,以后遇到什么需要林家出力的事,尽管直言便是……” 但多余的,他也没问,说了这话,就叫管家好生照管着,就告辞出去了。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林家把能调查的都查清楚了。 然后林如海心里会怎么想,会想这样的事,孩子就在林家的眼跟前,可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可贾家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族人,连这样的隐秘都能知道。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府里对这边的事那都是心知肚明的。活生生的两个孩子,为什么谁都没露过口风呢?为的什么?为的就是这家里要是只剩下黛玉一个,那就再好没有了。 甚至更深层的,想到了朝堂的事。整个人心里乱糟糟的,但却有无限的亢奋起来。 四爷知道,这人有盼头跟没盼头,精气神是不一样的。 到了他这个份上,哪怕就是死,他也有的是法子把后事给安排好。 他提点到这里就可以了,再更多的……他凉凉的一笑,人家不是还有个好女婿靖海侯的世子吗?那边不把人送回来,是因为之前贾敏活着。如今贾敏也死了,消息从这里到琼州,再各种的安排,想办法把人再送回来,这也不是说办到就办到的事。不过估摸着,那位也该送人家姑娘回来了。要不然,他这亲可怎么结? 不过,如今他这亲再想那么容易的结,只怕也不容易了。林如海这会子心里一定在猜,靖海侯把他的孩子带去,到底是想干什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要是他事先不知道这事,那么将来把人送回来了,林如海得把对方当恩人的供着。可如今是,林如海他事先知道了。知道了之后呢,第一反应就是猜测。种种的猜疑之下的折磨之下,他想那么容易娶媳妇? 做梦! 这么一想,嗯!心里好像舒服了两分。 本来以为有些麻烦,要安置什么人呢,结果是这么一个结果,四爷乐得轻松。余梁忙他的去了,四爷自己带着人,也溜达去了。 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就是转悠。到处的看一看,四处的搜寻信息。 到底是没有多呆,等余梁把东西置办齐备了,带着林如海给贾家还有两人准备的年礼议程这就上路了。这次回来,除了林家的东西,还有林家十几个的下人仆妇,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四爷和余梁也没问。 余梁这次收获不小,有巡盐御史府的牌子在呢,这上货特备快。他主要是带着水果干果上的船,这些东西一到京城就能抢空。本来那点本钱银子是带不了这么多货的,可这不是人家也说了,有相熟的商户,货运回去出手了,再把货款给指定的商户就行。所以,余梁这一趟出来,怎么着也能赚个五六百两的银子。 宅子也该能置办了。 四爷就说:“与其买现成的宅子,倒不如自己盖宅子。” 余梁也是这么想呢,可这地皮或是破院子从哪找去。 四爷早就想好了,没事的时候在周围一片转悠,还真叫碰上了一处:“原本是个姑子庵堂,里面就俩姑子,早破败了。因着是庵堂的缘故,周围几十米的地界,都没挨着的人家。你要是愿意,就在城外给找个地方,再给修个庵堂,置办上十亩地,拢共花不了一百两银子。就把那庵堂给置换下来了。那地方紧靠着宁荣街,繁华自是不在话下,加上庵堂边上的地方,也拢共得有七八亩。请人盖院子收拾齐整,这钱是慢慢的往出花的,今儿支上十几两,明儿支上三五两,不需要一把就把钱拿出来。这么零零碎碎,赚着花着,手里也宽松。廊下还能带上两排的铺面。不说自家做买卖,就是租出去,一年两百两的银子是有的。” 还别说,这主意是真行。 余梁到家后把这事说了,又说:“这宅子,得放在你嫂子的名下,列在嫁妆单子上。” 这是跟林雨桐商量呢,林雨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但余梁跟媳妇私下又是这么商量的:“铺面将来有妹妹的一半,出嫁的时候,怎么也得给置办个小宅子,百十亩的小庄子。” 邵华哪里有不应的?“听你的便是了。” 在一块吃饭的时候,余梁才说起了这次生意的事:“……八成都是蜜桔,却只带回来一车,明儿给府里分了吧。就这点,还差点没保住了,货一到,码头上都被围了。都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主子要吃,也不管什么天气,这玩意好运不好运,只叫出来找了。原本以为能有三四成的利,可今年这一遭赶上天气不好,倒是有六成的利……”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匣子:“我跟你们买的是料子,这是珩兄弟给捎带着买的,我见也是小玩意,就收下了。” 邵华接了就笑:“咱也把家里做的有些果酱果子露,给珩大爷家送去了。是个礼尚往来的意思。” 余梁脸上就带了笑:“这么做就对了。” 而林雨桐接过来之后,却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四爷传递过来的消息。嫂子的那支匣子里也肯定有,不过她是不知道,翻出来也看不懂。如此才能保证,不管余梁怎么分配,自己都能看到他的信。 看来,那边是有消息了…… 1328.重归来路(6)三合一 重归来路(6) 回到自己的房里, 等睡下的时候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了, 她这才看四爷递过来的消息。想过很多种可能, 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的。 闻天方他……又回来了?! 这是什么运道。 林雨桐的心情还真有些复杂,恍惚了一瞬之后, 她有点心虚了。 估摸着,以四爷那脑子,啥都给猜出来了。 红楼这本书里没提什么靖海侯,但四爷之前已经把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摸了一遍了。这个靖海侯应该是海沿上的, 而她呢,身上没有在海边生活过留下的痕迹。那么他推断的出,靖海侯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离了海边了。身上有爵位的人家, 能去哪里?必然只能回到京城。可要是回到京城……是什么引起的变故。肯定不是因为她, 以那时候的年纪和阅历,干不出这么大动静的事来。只能说明, 跟靖海侯府相关联的人物里,出现了能因为重生或是先知而扭转了命运的人。这本事猜测,可如今又出现了靖海侯小世子病了一场之后千里迢迢的来找那姐弟的事,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身上带着变数的人又一次出现了。此时, 四爷心里已经有八分准了。还剩下两分,其实是看自己的反应。要是自己不急着管那边了, 就说明他猜的是对的。因为自己相信,那个变数能处理一切。要是自己还急切着管那边的事, 那就说明可能跟他猜的有些出入。 那边已经插手管了, 林雨桐怎么可能叫四爷多插手? 所以, 自己没反应的这种反应,什么问题就都说明了。 说实话,她这会子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那姐弟俩还活着,她就觉得圆满了。闻天方是个意外,可说不定,这才是他真正的救赎呢。 谁知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反正除了生死无大事,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一旦放下了,就睡的特别安稳。 第二天又有的忙了,提前送年礼吧。趁着还有东西可送。 从南边运来的蜜桔,分了分,长辈都是两篓子,到了晚辈就是篮子,大小篮子,都分了一点,是个意思。又有南边的干果,桔饼这些,又能算一样。再搭上林雨桐提前准备的山楂酒喝山楂露,瞧着不打眼,但因为之前的造势,就觉得相当体面。 余梁昨晚就听邵华说了家里最近的事,今儿一早特意尝了林雨桐酿的东西,咂摸了咂摸:“嬷嬷每年也都自己做,怎么就没有这个味儿。” “是吧?”林雨桐故意露出几分得意来:“我早说可以做,嬷嬷偏偏不叫插手。” 对厨艺和调脂弄粉这样的事一窍不通的余梁,觉得这大概看各人的天分。一样做菜,同一道菜每个厨子做出来都有差别呢。这种事大概是一个道理吧。 他点头:“行!这要是用葡萄酿造……只怕味儿不比西洋运来的葡萄酒味道差。” “不光是酒的味儿不差,就是这果子露的味儿也比那玻璃瓶装的劳什子玫瑰露好喝。”宝玉扭着身子缠在贾母身上,还想再喝一盏:“怪了,喝的是果子露,可这喝完了身上还暖洋洋的,比喝一盏热酒还驱寒。” 贾母将自己手里的又递给宝玉,这才看林雨桐:“难为你这孩子用心。这味道咬合的一点药味也没有,只怕不容易。” 邵华就笑呢:“是呢!方子都是现成的,想自己酿,只管来抄方子便是了。只是我是试过的,我跟着妹妹酿了两坛子,如今揭开盖子,那味儿又是酸,又是涩,还发着药味的苦,那劳什子还不如喝药好喝。” 王夫人就笑:“个人天分不一样,有那一等人,看见旁人做的好,总也要眼红的,岂不知,这里面各有各的难处和窍门,偏是那等不可言无法说的……” “太太圣明。”邵华就道:“昨晚上我们爷回来还说,既然好,把方子给琏嫂子送去便是了,府上人多,叫你们这么弄,够谁用?怨我小气。我就说了这里面的琐碎之处,做下来数百道工序,量多了就照管不过来。他这才罢了!我还问说怕府上见怪,他又骂我是无知妇人,说府里上从老太太舅舅舅母,下到咱们这些个管事姐姐们,哪个是那不懂道理的人。必是明白这里面的难处的。” 邢夫人连连点头:“别的不明白,这越是好的东西越是难得,这道理却是明白的。” “大舅母这话可算是一语道尽了……”邵华适应良好,如今越发会奉承了。倒是跟余梁越发的像是两口子。 而林雨桐早退到一边跟林雨桐说话去了:“……林大人派了人带了东西,昨儿跟着船一道来了。哥哥说去了林家在京里的宅子拾掇去了,今儿必是要登门的。妹妹只管安坐,哥哥说,林大人身体康泰,你不需挂心。” 林黛玉就念了一声佛,“姐姐昨儿打发丫头捎了口信,我这心里就安稳了。如今再听姐姐亲手说出来,就更没有不放心的了。回头,我该当面去谢谢梁大哥哥的。” “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她又问黛玉,最近晚上可还咳嗽,饭进的可还香甜这些家常的话。等到邵华要走了,林雨桐才起身。 王夫人就笑:“叫你嫂嫂回去料理家事便是了,你跟着姐妹们也玩玩。” 林雨桐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她忙道:“我瞧着这蜜桔也不错,留了一篓子,想回去试试能不能制成果子露,只一种口味,怕黛玉妹妹和宝兄弟吃腻烦了。” “那快去快去。”宝玉先欢呼起来,“明年还烦请桐姐姐试试旁的,别人我不知道,我是极爱的,怎么喝都不腻烦。” 林雨桐好脾气的应着,退出去之后,贾母打发了宝玉跟黛玉里面去玩。又说邢夫人:“你们老爷不是今儿又不好了,你还坐在这里坐什么?” 邢夫人赶紧站起来,退出来。 出来后面色就变了,这是婆婆私下里又跟弟妹说话呢。她轻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那边王夫人见没旁人了,才道:“虽是东西不错,但这只怕也像是张道士说的那样,利咱们府上的。谁跟她亲近些,她就帮谁挡着些。” 贾母心里琢磨的也是这个:“你叮嘱些凤丫头,对那边多照佛些。如今安置在流云坞了,也就罢了。只把库里白搁着的毛皮,不拘是什么的,给送几箱子过去。那东西隔潮隔寒。” 于是,余家这边就收到了满满六箱子的毛皮。 从貂皮到狐皮到羊皮羊羔皮,林雨桐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都不是陈年的皮子,只怕是另外在外面采买的。 林雨桐有时候想,贾家的库房在贾母眼里,只怕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记忆里也总是白放着这个白放着那个,可也不想想,这府里添了多少人多少事,哪那么多白放着的东西?她只管安排她的,也没人驳回。老人家说库房里有,那办事的就得另外买了搁在库里,然后由着老太太的性子这么花用。 不管怎么来的吧,反正是送来了。送来了就收着。 邵华把羊皮都拿出来叫用了,可是貂皮和狐皮却舍不得,跟余梁商量说:“过两年妹妹也该出阁了,留两箱子好皮子就是多添了两抬嫁妆。” 余梁应了,可心里却愁呢,妹妹的婚事又得怎么谋划。 原本还想着借着贾赦和贾政两个舅舅,可如今瞧,好像也不靠谱。这次出门是为了贾赦采买奇石的,东西倒是好得,采买了不少,也没用多少银子。自己一五一十的报账,还留了心眼,叫卖家都打了条子的,付了多少钱给他们,他们都写上,然后写上他们的字号姓名按上手印,回来好交账啊! 可这位倒是好,一看账目就怒了,要拿了琏二过去,说那王八犊子平时不知道贪污了他多少银子。这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埋汰儿子……别说是儿子,就是个有些体面的管事,都不能这么干。有什么事等人走了关起门来说嘛!这自己还在呢,就来这么一出,别的就不说了,这不是把自己给卖了嘛。 幸而自己当时给拦了,又给解释说,这奇石多是冷门,不比那金玉古董,都有行市的。这奇石是爱的人觉得千金不换,这不爱的人只觉得一文不值。不能拿这个做对比冤枉人的。 这才把人劝住了。要不然,只这一下,还不得把府里上上下下给得罪了一遍。 从这上面看,这人真不能依仗。 况且,他们大房的那个庶女多大了?跟妹妹差不了多少。可妹妹的婚事,自己是早琢磨晚琢磨,早就开始为离开老家做准备了,怕受了余鉴那边的拿捏害了妹妹。可这边呢,竟是也从没听说过要给姑娘家说亲的事。 这叫他更觉得不妥当。 至于贾政这边,他又摇头。把亲闺女都送到宫里去了,他能放心?还怕把自家妹妹塞出去不知道填谁的窟窿呢。他怕这边,更甚于怕贾赦。 所以,妹妹的婚事,还得另外想办法谋划。 眼看腊月了,这之前说好的拜访人家珩大爷呢,如今还没成行。余梁选了个腊月前的好日子,先下了帖子,给那边的长辈请安。然后吃了早饭,这才带着邵华和林雨桐,出门了。 今儿又能见四爷了,林雨桐的小忐忑变成了大忐忑。那种感觉,倒像是出轨被四爷给逮着了一样。因此,她今儿特别的乖觉。 四爷见到的桐桐就是个特别顺溜的桐桐,要是有尾巴,那尾巴一定一摇一摇的,把那种想要表达的乖,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两人见面,顶多一个福福身,问一声珩哥哥好。然后那个回一句桐妹妹好。 这么两个人各怀心事的问了一遍好之后,都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哥哥妹妹的,这画风不对。 反正第二次见面,就在这种诡异的画风里结束了,林雨桐和邵华被送到内院。 内院里钱氏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是拉一拉自己今儿新穿的衣服,又是训斥幼娘,客人来了不要乱说话。 等见了林雨桐和邵华,比客人还要紧张。让了客人坐了,然后自己不知道该是站着还是坐着的,在屋里小步转悠,还不时的扯一扯衣角。 这是个特别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女人。 自家今儿来,说不定还给人家造成负担了。有这么一个人在,然后内宅还有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可见四爷必然是里里外外一把抓的。 好容易熬的吃了饭了,临走,林雨桐幽怨的看四爷:你说你都这么辛苦了,怎么还不赶紧想办法把我给娶回来? 嗯!这表情叫四爷心里又舒服了两分。 琢磨着,这事趁着要过年了,是得提上日程上来了。过了年得有十四了,六礼走下来,就十五了。可以了! 可这怎么能把婚事顺利的定下来呢,四爷选了个日头好的天气,又去了玄真观。 玄真观里,贾敬正在炼丹呢。方子法子什么都有,但想要操控的好,也不容易。四爷炼丹不如林雨桐,但是毕竟见过,这哪里不好,哪里好,他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啥话也没说,就坐在一边,指点了贾敬大半天,成不成的,只闻闻溢出来的味道知道是好了还是坏了。 等忙活的差不多了,贾敬叫小童在一边看着火,就扭脸看四爷:“这是又有事相求了?”他从旁边拿了湿帕子抹了一把脸:“我是个公道的人,你指点了我,我应你一件事便是了。” 四爷心说,他倒是真聪明。知道要方子这事压根就办不到,这是跟自己拉关系呢。自己会炼丹,在他看来,必有高人指点。而要方子,他自己也是贪多嚼不烂。要来暂时一点用处也没有。倒不如这么着,还能窥视点有用的东西。 贾敬还真就是这么想的,说完还补充道:“不过话说到前头,我能办到的你只管说,办不到的,你还是免开尊口。换别的条件来。” “今儿所求之事,还是一句话的事。”四爷就把求亲的意思说了:“我家里的父母,您是知道的。这事,指靠不上。” 就这事? 贾敬想都没想就应了。这真就是一句话的事。不牵扯怕谁同意谁不同意的。 从身份上来说,贾敬也是余家孩子的舅舅,别管远还是近,他开口跟贾赦贾政说一声,两人都不会驳了老大哥的意思。而不管是贾赦还是贾政,都能做主。 毕竟,那是亲舅舅。 娘舅比天大,叫舅舅做主的婚事,就是爹妈那也是不好反对的。况且,余家那边压根就不敢反对。 而贾家这边呢,自己是老族长了。一家子的老少爷们,他想做主,那谁的主都能做。 一边是族侄,一边是外甥女。他说成就成的事。 见四爷要走了,贾敬又道:“这里有阴鸷经一卷,你帮着捎回府里,就说是我的话,叫人刻印一万张散出去……” 阴鸷经是道家的经典,阴鸷便是说阴德。劝人向善,多积攒阴德,来世会有福报。 这意思还不明白?这是贾敬用这样的方式在教导子孙。成器不成器的都不要紧,碌碌无为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做到行善积德,那便就行了。 可惜,贾珍这货是看不明白的。 到底印没印的,四爷也不知道。不过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腊月初八这一天,族里是要分年货的。各地的租子也都送来了。往年,这贾珩家,能分上几斤肉半袋子粮食就不错了。可今年,贾珍瞧着,老爷子好像对这贾珩,还真不是一时兴起。来往的这么频繁,他就不好大意了。然后也不等四爷带着贾瑕去领,就直接打发人送来了,足足送了三车。 这东西,以贾珩家现在的人际交往,是用不了的。四爷就把这东西,又当做年礼,叫给余家送了一部分,下剩的家里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给实在是没有什么依仗的族人。 过了腊八就是年了。各家都忙的脚不沾地。 余家就三口人带着十几个下人,年礼也都提前给送了。自家准备的,其实也真没多少。 贾府上下呢,那就更忙了。王熙凤整日家忙的脚不沾地,风风火火的也不见疲累。 等到了腊月二十九了,贾家要祭祖。这跟余家没什么关系,可却是贾家的大事。 那一日,上到贾母,下到仆从小厮,早早的就得忙开了。 黛玉没地方可去,就过来跟林雨桐消磨时间。 天冷了,她过来的不多了。但每次过来,都觉得舒服。吃的用的没一个不是自己喜欢的。如今她的身边不再是紫鹃雪雁这些人了,她们都退了一步。黛玉身边的人,都是林如海送来的。光是教引嬷嬷就来了四个,还不算其他的婆子。又有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八个,还有好些小丫头在林府没来,怕是这边住不下。 于是,哪怕是天冷了,贾母也把她院子里的一处偏院,带着暖阁的给腾出来,给黛玉以及林家的人住去了。听说,林家还送了一箱子金子,有的说是有一千两,有的说不止。反正都说,那么些个金子,别说养一个玉姐儿,就是养十个,也用不了啊。 黛玉又比旁人敏锐,多少也悟出点什么。今儿就说林雨桐:“总觉得姐姐待我,像是待旧相识一般。” “那许就是咱们的缘分。”林雨桐就笑:“你只当是旧相识便是了。” 宝玉还当黛玉是旧相识呢,两人是能交心的人。这会子林雨桐又说只当是旧相识,黛玉的眼圈又红了:“那我只当姐姐是亲姐姐。” 这话叫林雨桐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摸摸她的头:“自然,你只当是亲姐姐便是了。” 这边两人说着话,那边贾家包括四爷在内,都在宁国府那边祭祖。这祭祖的流程,那是相当繁琐,谁站在什么位置,该干什么,这都是有讲究的。贾敬是一年到头在玄真观,可这祭祖,每年是必回来的。往年祭祖完,他是连年都不在家过,转身就回道观去的。 今年祭祖完,又得去荣国府给贾母磕头。磕完头了,这回贾敬没急着走,他不走,别人就不能走。除了‘文’字辈的在里面之外,其他小辈都得在外面候着。 贾敬坐下,好似要聊家常的语气,看到做的最远的贾数,就道:“数兄弟今年身体倒是瞧着康健些了?” 贾数受宠若惊:“托老太太和大哥的福。” 贾敬就说:“哪里是托了我的福,是托了你家珩哥儿的福。这小子难得的很,你以后的福气大着呢。”不等贾数说话,就又问道:“珩哥儿这过了年,得有十六了吧?” 贾数点头:“是!大哥还记得他,是他的福气。” “这么些个小辈里,难得出一个能瞧的上眼的,怎么能会不记得?”他说着就皱眉:“蓉儿十三上就娶了媳妇,他这做叔叔的都十五了……可曾定亲了?” 贾数就尴尬的笑:“并不曾顾上。” 贾敬就又叹气:“罢了罢了!你的身体就是这个样子,谁给那孩子操持?”说着,就沉吟了一瞬,看向贾母:“听说,大妹妹家的孩子来了?” 是说嫁到余家的大姑奶奶。 伺候的下人都瞧贾母,贾母点头应是:“可怜见的,那爹也是个混账东西。” 贾敬就冷笑:“哼!既然那混账东西不管,我这当舅舅管。大妹妹好歹是贾家的人,他是个什么腌臜东西……” 众人以为是说余鉴不给贾家的面子这事惹了贾敬。 然后就又听贾敬道:“那哥儿我恍惚听着是成亲了的。那姐儿呢?” 贾母就看王夫人,王夫人就道:“这过了年,得有十四了。” “那就这么定了。把姐儿许配给珩哥儿。都是自家的孩子,亲上做亲……”贾敬说着,就看贾赦和贾政。 两人自是无不可,贾政还说:“终是要问问余家的意思?” “问什么问?”贾赦眼睛一瞪:“嫡亲的舅舅给许配的人家都不成,他余家想干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 贾政就不言语了,好半晌才道:“既这么着,回头给那边去一封信便罢了。” 贾母就说:“这八字没合……” 正说着话呢,外面禀报说,张道长给两位国公爷上了香,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作为荣国公的替身,张道长每年在贾家祭祖完之后,都会来上香,然后给一家的老少爷们请安。 今儿来的正是时候。贾母就叫进来,王夫人忙低声道:“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嘛。” 贾母就明白了,看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忙叫周瑞家的,去流云坞请林雨桐的生辰八字去了。 林雨桐和黛玉在屋里说话呢,那边周瑞家的不会惊动人家姑娘。小姑娘脸皮子薄,怕臊的慌。只去找了邵华,但偏又瞒着邵华,只说是:“那老神仙往年就只算这一次吉凶前程,老太太说给桐姑娘算一算,许是今年就红鸾星动也未可知。” 那这就得给了。但她留了个心眼,叫姚嫂子跟着去了。 那边一接了生辰八字,张道长就像模像样的算,然后脸上迸发出只有贾母和王夫人才懂的惊喜,只说:“得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了,外孙女做了孙媳妇,这合该是咱们家的人。” 这意思很好懂了,住在这府里,但终究是外姓人。可嫁到贾家,这便是贾家的人。 王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喜意,看向贾母。 贾母沉吟了一瞬,不管是真是假,这婚事也无不可。一是贾敬的面子不好驳,二是贾数那样子她也瞧见了,那珩哥儿不管是不是有前途,家境不好他能走到哪这都是有定数的。以后还少不得巴着府里。看着自家的眼色过日子……这亲事,“都说好,那便好。回头我跟梁哥儿说。”说着又看贾数,在等他表态。 贾数在人前都没怎么说过话,在他看来,老太太和贾敬都说了,那这就是给脸。给脸就得接着。之前还听自家婆娘说,那余家的姑娘怎么好怎么气派,如今这可不是好事?别说是个好的,就是个瞎眼的耳聋的满脸长麻子的,人家说了,这边都得接着。 于是,这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余梁是对贾家这行事不满意,知道的时候吓的一身冷汗。这事还有这么办的?这边连知道都不知道,就给定了。他这时候庆幸的是定的是贾珩。这要是别人,可不得把妹妹这一辈子给毁了。 邵华懊恼的什么似的:“也是我糊涂,猪肉蒙了心的,人家说什么我便信什么。这要不是那位珩大爷,我这可不把妹妹给推到坑了去了吗?” 余梁没抱怨媳妇,“这不赖你,这赖我!”他的脸都青了:“是我没本事!要真是出人头地了,就不信谁敢把我妹妹往出许。” 邵华过去给他揉肩膀:“许真是婆婆在天有灵呢。妹妹的运道不错。刚好就遇到个合心意的。” 这个合心意,是说合了两口子给妹子找婆家的心意。各种的条件都符合。 “家里人口简单,上面有公婆,但那公婆显然是不拿事的。这进了门就能当家。下面有个小叔子小姑子,这也不是大事。处的好了,过日子将来不缺帮手。再说珩大爷,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吗?只看行事,就是个极好的人。又跟爷你投脾气。关键是,瞧爷回来说的那样,肯定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偏还是大家族,过日子有依仗,不怕谁欺负。”邵华说着,那边余梁的神色就好多了。他站起身来:“我还得去大舅舅那边一趟,这边亲事定了,大舅舅必是要写信去的。这得去说说……” 说着,不等邵华说话,直接拿了披风就窜了。 余梁过去就是给余鉴上眼药的:“……那边是个什么情形,甥儿也不敢瞒舅舅。这些年,没管过我们,我们也不能知道人家的事。舅舅说话和缓着些,许是那边娶了了不得人家的姑娘做了续弦……甥儿就怕大舅舅为了甥儿甥女的事,反而得罪了他还有他的岳家。”说着,就带上了几声哭腔:“自甥儿来,外祖母,舅舅舅母,就不曾叫甥儿受过委屈。人家说舅父舅父,甥儿只当舅舅是父。说一句不怕见了阎王拔舌头的话,甥儿早当那人死了……可如今,舅舅们再为了甥儿甥女得罪了人,叫甥儿怎么能安心。” 他跪在那里,一行说一行哭的,把一边的邢夫人说的眼泪都下来了:“好孩子,快起来。有你舅舅给你们做主呢。” 贾赦连儿子都不疼,能有几分是疼外甥的。可那句怕他得罪了人,叫他冷哼一声:“这世上只有怕得罪咱们的,哪里有咱们怕得罪的?笑话!你只管回去,这事不用你管。” 余梁诺诺的应着,退了出去。然后站在屋檐下对着北边冷笑两声。 余鉴要是能得了好了,都算他余梁是没种的。 回去也没闲着,也写了一封信,给余鉴的。连夜就叫杜有财把信托付给要回北边去的镖行,叫他们顺道把信送过去。 这镖行就是之前来京城跟的那家,如今倒是有了几分交情。又有薛家的面子在,越发的亲密起来了。 这封信,肯定是要比贾赦专门派去的人快的。 第二天,他又打听了贾赦叫谁送信的。然后揣上银子,跟这人喝酒去了。 贾家的下人本就眼高于顶,一个小小的参将要是单独来贾府,也只有在门口站着等的资格。这次去,就是抖威风去的。余梁又怕他们被那边的钱财给收买了,于是又透漏了一些别的消息。比如那府里有他的人啊,镖局常来常往啊,薛家的生意在边城就有的事。这人就得掂量了。是收那边一点银子划算呢,还是没按照主子的意思办,回来被主子直接一顿板子打的拉出去卖了划算。 完了余梁又下了血本,给了一百两银子,叫打听那边的事。 那边把银子一收,答应的利利索索的。 余梁心里有数,他余鉴日子要是真过的那么好,手里有银子,只怕早就升上去了。一直在原位上打转,那还是没疏通好。只怕为了保住他如今的位置,每年也不少花用。他是大把的赏不下了人的。这府里的下人,早被养刁了。拿出三五两来,都不够打脸的。 要是余鉴真聪明,这个时候贾赦就是把他骂成孙子,他也得忍着。而且他提前去了一封信,把贾家的怒气夸成了十分,这家伙要是还想当官,他这一辈子只怕都不敢往京城这地方来。只要不来打搅他和妹妹的日子,爱死哪去死哪去?谁在乎。 定亲这么大的事,林雨桐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直到王熙凤那笑声从外面传进来,一个劲的说什么:“恭喜妹妹贺喜妹妹……”她才知道了。 “快叫我瞧瞧,当日我说什么来着,就说你生了个好福气的长相,这可不是说着了?”她拉着林雨桐上下的打量:“如今,也是咱们贾家的人了。进了咱们这个门,可就别先出去喽。” 林雨桐还没说话,黛玉便说:“桐姐姐,你快啐她!” 王熙凤又拉黛玉:“啐我做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进了咱们家门的好姑娘,老太太怎么可能放了离开。”说着又打量黛玉:“我瞧妹妹也是顶顶好的姑娘,进了咱们家的门,也别出去了吧。” 引的人都笑了,把黛玉给臊的,扭脸躲出去了。 王熙凤一个人的嘴能顶的上八个人,她把当日怎么结亲的事学的惟妙惟肖的,“好姑娘,这可是老太太太太疼你的缘故。那珩兄弟,是个顶顶好的人……” 林雨桐就明白了四爷是怎么操作的了。 大年下的这亲事也不能现说,谁也没那个功夫,直到了二月,龙抬头这过去了。邵华才拿着做好的鞋,自己带着人,去找王熙凤去了:“这媒人,没有比嫂子更合适的了。我们家爷还说,嫂子忙的什么似的,你偏去烦她。我就说,这点事,咱们想想都觉得累,可这也得看谁来办,交给我,只怕是一万个,也不成的。在您这里,那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嫂子能干,满京城打听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说是一百个爷们也比不上……” 王熙凤哈哈的笑,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偏嘴上道:“这都是聪明人哄笨人的话呢。也只我把人家给的针当做棒槌……罢罢罢,既是个劳碌命,便跑跑便是了。只一点,这一双谢媒鞋可不成……” “纵使再好的鞋,别管是镶着珍珠玛瑙的,还是嵌着宝石金银的,难道嫂子就稀罕了?”邵华奉承道:“谁不知道东海缺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话。您那嫁妆,只怕就是扫扫砖缝,都抵得上我家的家当了……” 王熙凤就点着邵华道:“原道你是个老实的,如今再瞧,竟是这般奸猾的性子。”她跟平儿道:“你可听见了,这是想叫我跑腿,又不愿意给跑腿钱的,偏又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哭穷。也就是我,最是见不得人家说两句如软话,心里就慈悲了……” 插科打诨的,但婚事到底的开始筹办了起来…… 1329.重归来路(7)三合一 重归来路(7) 余家这边的媒人, 请了王熙凤。四爷这边也得请媒人,钱氏就说, “璜哥儿的媳妇, 来了几回……要不叫她……” 这是说贾璜的媳妇金氏。 金氏能用吗?她比较出名的是, 她娘家有个侄儿叫金荣。 四爷直接驳了钱氏,只说是:“东府里有安排。” 然后钱氏就再不过问了。 出去之后四爷就皱眉,耳根子软,谁说她都听, 一两句奉承话就能说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他是整日里为这个劳神,能费心死。 于是第二天想了办法,只说是为了贾数的身体的,最好是静养, 不见外人。 其实钱氏真不爱见外人,是外人见着这边有利可图了, 整日里过来找钱氏说话。来了不见又不好,见了吧,陪着坐了,那些人想说什么她还听的糊里糊涂的。得人家来上三五次,意思都挑明了, 这才能明白。 四爷这么一说, 钱氏眼睛都亮了。还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哥儿如今是出息了。可这家里来来往往的, 到底是打搅了你父亲。”她抿着嘴半天才道:“其实, 我一直没好意思跟哥儿说, 怕打搅哥儿念书。这不是天暖和了嘛, 我还想着,能不能跟你爹住在我那庄子上。只是要住过去,这得收拾屋舍,得花不少银钱……” 说着,脸都涨红了。 把四爷给气的哭笑不得:“您想要干什么,您直接说了便是了。怎么跟自己的儿子,还这么见外了。” 钱氏朝里屋看了一眼:“老爷叫我安生呆着,别添乱。” 别看贾数是病秧子,可钱氏却极怕贾数,又极敬贾数。丈夫就是天,这话她执行的非常到位。一点都不敢越过这个横线。贾数那天知道她听了人家几句奉承,又给儿子胡乱的拿主意。登时就恼了,说:“你一个妇道人家,有几个斤两难道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又没才干,耳朵根子又软,我都不管家事了,你伸着手想干什么?在这家里,你是想当老封君还是如何?” 把钱氏给唬的,晚上都睡不踏实。 贾数还另外有主意了,也说不愿意在家里呆着。他想干啥?他想跟着贾敬到道观去,“……我也不敢求长生,但这要是能绵延寿数,岂不是好?也省的整日里在家里躺着,还得花费那许多的银钱往里面填……” 贾敬肯定是乐意叫贾数去的,一方面是能吊着自己,另一方面,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试药的人吗? 同时,还能验证自己给他的药方,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如果自己敢叫贾数去,这彼此的信任基础又多了一层。 贾数有些忐忑的看着,“儿啊,不是爹不管你,实在是在家里也是你的拖累。没有我……你的日子许是还好过些。你弟弟妹妹的事,我也只托付给你了……” 这话,你能说他什么? 贾敬也都抛家舍业的走了,谁说什么了。 一边的钱氏却急了:“老爷,您这一走……” “无知妇人,你知道什么?”贾数冷哼一声:“那敬老爷,是两榜进士。人家没有你有见识?”说着,语气就越发的冷冽起来:“本就该早舍了这尘缘的……” 老婆孩子扔下一概不管了,都等不到儿媳妇进门。 那边钱氏哭的跟要她的命似的:“老爷走了,我可怎么办?” 四爷看着拉着贾数死活不起的钱氏,又看看一脸的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贾瑕和幼娘。 能怎么办呢? 他就说:“要不,我跟敬老爷商量商量,在玄真观的山脚下,修个院子,圈个小花园子。您二老住那边去,就说是为了静养身体的。白天没事呢,您就上山去,跟敬老爷修道。我娘呢,在院子里养几只鸡,种半亩菜,伺候个果木花草,打发打发日子。想回来便回来,想叫英哥儿和幼娘去,随时也能接过去。只是英哥儿得上学,幼娘呢,我正想求人给找个女夫子。只怕不能跟去。打发几房下人伺候着,可好?” 把钱氏的意愿和贾数的意愿都满足了。 可这盖院子不得花钱吗? 爹妈倒是不闹了,出来贾瑕却恼了:“想起什么便是什么?他能跟敬老爷比吗?敬老爷修道去了,人家给儿孙留下的家业,那是祖祖辈辈都吃不穷穿不穷的。咱们家呢?身体才好些,不想着咱家这日子怎么过,倒是想跟人家似的修道去。人家敬老爷也是夫人没了之后才出家的。他呢?” 对贾数都是怨言。 对于钱氏,他倒是多了几分宽容,毕竟在哥哥没成年之前,家里一直是钱氏那点微薄的嫁妆,撑着日子的。 四爷也是鉴于这一点,对于钱氏的要求,他是尽量做到了满足。想要丈夫在身边,那就给她留在身边。想过简单的日子,行,给你盖院子,叫你过简单的日子。 不过这盖院子到院子盖成,怎么也得拖上一年。好歹看着媳妇娶进门之后再说。 这边是家事,倒是不急。 如今要紧的是,得请个媒人。思来想去,还是找了贾珍,将事情拜托给尤氏。 一下子能得两府里后宅说了算的人做媒,谁的脸上都有光。 王熙凤就说:“我还道是找了谁来做媒,原来是你。”她就哼笑一声,“我就不知道你公公瞧上那小子什么了?” 尤氏就更不能知道了:“……横竖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珩哥儿算是远宗了,但到底是咱们贾家的哥儿。余家虽然有个当官的爹,可门第上,跟贾家比起来到底是又差了一层。一进一退的,倒是各有输赢,也算是门当户对。原本说,这婚事简简单单的就完了。可这又是我公公提的,这边的老爷大老爷又都插手了的。何况老祖宗点了头,太太首肯的,那这婚事,咱们就不能马虎。” “这还要你提点?”王熙凤就看尤氏:“可这婚事是大是小,看的可不是脸,是看银子的。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你去问那边,问问他们准备花用多少,咱们也才好叫预备。” 这聘礼得跟嫁妆匹配不是。 尤氏就道:“说的是呢。出来时我们那位爷可说了,族里给添一千两。又打发人问我公公,我公公的意思,他私下里添一千两。蓉儿又说,珩哥儿也不是那无能的。才半年的时间,他知道的,光是牵线搭桥促成的买卖,润手钱就不下三千两。我估摸着,有这么钱,两三千两的聘礼是拿的出来的。” 王熙凤一下子就坐起来了:“那这婚事这么算下来,也不算是小了。” 尤氏就笑:“余家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外孙。那姑娘又长了那么一副容貌,老太太饶是不待见大姑奶奶,可对这姑娘,倒是多有宽容。太太更是喜欢的什么似的。偏那孩子的性子又好,走出去谁能说是荒蛮之地小户人家出来的?真真跟咱们家大姑娘的嫡亲妹子似的,通身的气派……”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这添妆府里是必然要添的。 果然,贾母听说东府里给男方添了银子,她就叫了余梁和邵华,私下给添了一千两。贾赦和贾政又都给添了五百两,王夫人又偷着给了两百两并几箱子绸缎布料。 林雨桐看着这些东西,心里还有些复杂。 行吧!不管为了什么的,给了就接着。如今,这点钱对贾家来说,就是手指缝里露出来的。可这将来……自己也不会花用这一部分。将这银子给另外置办了产业,也算是还了今日的情分了。 这些事,她不急于一时。 两边才还了庚帖,这算是婚事就定下了。定下婚事了,就不好在随便出门去了。连在园子里逛逛也不方便。好些人个下人来打趣,林雨桐倒是无所谓害羞,但正好以此为借口可以不用往前面去,偶尔去请安露一面就是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给四爷做衣服呢。如今再做这些,是没人笑话了。嫁妆里该带的得准备的。然后邵华才发现,小姑子有一手好针线。要不是要成亲,她是断断不动的。 其实做针线,真就是顺手的事。她主要的还是叫人弄了好些个月季回来。装成盆,就在屋子里养着。也是不许别人碰的。找回来的月季,各种颜色的都有。她呢,闲着没事,就搁在家里嫁接。正是春上,万物要复苏生长的季节,又偏偏选的极容易成活的野月季。一嫁接,这就活了。 邵华也不管她忙什么,只参照着京城的样式,给打首饰打家具,置办嫁妆呢。 这一日,贾母突然打发人来叫了,说了家里来了贵客。 林雨桐瞧瞧时间就明白,这是薛家进京了。 薛家管事半路上替薛家给自家送了礼的,别管是为了什么,都算是帮了忙的。于情于理,这边都得过去的。 见了面,又少不得一番见礼。听说林雨桐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这薛姨妈又特别热情的要给添妆。这种场合林雨桐说什么都不合适,只拉了林黛玉避出去了。 林黛玉也不愿意在里面呆呢,人家兄弟姐妹瞧着亲亲热热的,越发觉得她孤单可怜。被林雨桐这么带着出去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林雨桐又说我出来怪不方便了,你没事只管去坐坐便是了。即便没什么话,一天这么来回的走一趟,身体也康健了。 叫这么一打岔,黛玉心里的那点不自在就淡了。 贾家来了客人,这必是要热闹好些日子的。几乎是天天摆宴。余家说是自己开火,这自从天暖和之后,家里压根就没正经的开过火。留守的几个下人自己做了吃了就算了,主子是不在家吃的,顶多就是晚上用点汤水点心,都不算是正经的饭。 林雨桐和邵华姑嫂两个,是从头陪到尾。余梁呢,也被拉去了。拉去陪薛蟠去了。 多是贾珍那边摆宴席,把一个个的都叫来。余梁和四爷都在被邀请之列。不少人都拿两人打趣,原先就是朋友,如今成了郎舅。那这相处模式就得变,余梁也观察四爷,见确实是没什么坏毛病。酒席上对那些什么小厮歌姬也没真没动什么歪心思,这心算是彻底的放下了。 因着郎舅坐在一处,贾珍等人也不会说打发这些人去伺候碍眼。 两人倒是能说一会子闲话。 四爷要给贾数和钱氏盖院子,自然问余梁要不要把庵堂跟自家的院子放在一处。要动工倒是能一起动工。 余梁这才知道那边的打算,一想进了门没有公婆要服侍,少了许多的是非。这又是一处好处。于是忙道:“使得。”就商量着这地怎么买,怎么算。 四爷的意思,“玄真观边上,有个小山,也就山包包大。没人瞧的上,花不了多少银子,我打算把那地方买下来种些果木。紧靠着西边是一片斜坡,夹在两山中间。那地方盖庵堂,种上点梅树,也算是一处景致。后头开出来也有成十亩的荒地,开出来就是田。紧靠着我的庄子,那俩姑子想来是愿意的。正好,我母亲也多了个说话的地方。” 主要是钱氏又闹起来了,觉得爷们都去修道了,舍下红尘,大有一个要是当了和尚,另一个就去当尼姑的意思。 余梁这还心说,一个道士,一个是女妮,一个无量天尊,一个阿弥陀佛的,这哪里是什么夫唱妇随,这道像是两口子在打擂台。 只这么听听就觉得糟心的很。这不是个好话题,直接跳过去说起什么时候动工,这砖木从哪里采买等等这样的话。两人在席上嘀嘀咕咕的说,那边薛蟠过来敬酒,听了一耳朵。他嘻嘻哈哈的就笑:“兄弟还道是多大的事,值当哥哥们在这里商量?就只这点事,算的了什么。要是跟兄弟不见外,这事交给兄弟办就是了。花不了几个银子。” 四爷和余梁都合计了,把小山上的一些木料算上,两家拢共花不了五百两银子,什么都收拾齐整了。 偏这话被薛蟠听见了,他把胸脯拍的啪啪响:“我家这些铺子,哪一年不修葺装点一回。家里干这个的管事匠人都是现成的。什么木啊砖的,都不用管,家里不知道存了多少东西在日头底下风吹日晒的,白白的糟践了东西。这么着,我也不说不要钱的话,那是瞧不起二位哥哥。你们现拿二百两银子来,我把事情给你们办的利利索索的便是。” 四爷和余梁还没说话呢,贾蓉就悄悄的拉四爷:“珩叔只管把银子给了便是,薛家叔叔的本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边上马上就有附和的,四爷这才发现,薛蟠当真是应下不少事。 贾珍才说瞧上外面的两个姐儿了,这边薛蟠就直接打发人去帮着赎人。贾琏才提了一句,在哪里瞧见一匹好马,他这边就应了,保准明儿给哥哥送去。就是贾蓉贾蔷这几个,薛蟠先是邀请他们玩,但这几个只看贾珍的方向,只说不敢。又说玩乐的时候也不敢去别的地方云云。薛蟠马上说置办院子,这些人想什么时候起只管什么时候去便罢了。 论起这花费,几百两给两人把院子这些拾掇起来,也真不算什么。 要说着薛蟠傻,那也不尽然。反正就是撒着钱的拉关系。别管是亲的疏的,这么一把下来,就没有拉不上的关系。 这种钱,你不叫人家花,那可就是不给人面子,瞧不起人。 四爷干脆的就应下了,等薛蟠那家伙觉得有面子的离开了,贾蓉就小声道:“这薛大傻子好糊弄的很,他还有求于咱们家。根本就不用客气。” 对于他来说,四爷是同族,余梁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叔呢。况且,这里面有自家爷爷看中的人,那他自然是不敢扎翅的。但他薛蟠算谁? 贾史王薛,如果是一个整体的话。自然是贾家为首,薛家排在最末的。这里面的关系就是这样的。所以,史家的姑娘嫁到了贾家,王家的姑娘嫁到贾家,怎么不见贾家的姑娘往其他三家里嫁呢? 人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事实上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如今是贾家不济了,要不然,在贾家面前,薛家确实就是得巴结着些。而荣国府和宁国府到底不是一个府里的,荣国府那边当家的是二太太,可这边府里,给面子是面上的事,背后你想借人家的力,却不给好处。贾珍和贾蓉难道是好相与的。 所以,贾蓉的言谈里,对这薛大傻子的鄙夷与不屑,是压根都不用掩饰的。 这边摆了两天的酒席,是个意思。然后是薛蟠,借着贾珍这边的地方,摆酒还席,他做东。一次酒三两百的往出散钱。这知道这家伙的钱好糊弄了,上来巴结奉承的就多了。很是聚集了一拨人,围着他转。哄着他手里的银子花。 要么说有钱好办事呢,薛蟠不拘钱的往里砸,自有薛家的管事去操持。管家并不知道盖房子盖院子是薛大傻子傻傻的垫了银子进去的,只当是自家少爷有能耐了,一来就能跟这个那个的拉上关系,叫帮这样的忙。因此,回家里的太太的时候还道:“哥儿如今越发出息了。外面谁不说哥儿仗义有能为。”又说了珩大爷要念书,给了银子叫帮衬着盖院子的事。说了余家大爷那边人手不够,跟咱家借人云云。 反正家里的人都是闲着的,帮忙就帮忙去吧。借出去的人情,这总有还回来的时候。 薛姨妈来了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这些个,那个珩大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但余家的哥儿是顶好的,是顶顶知道上进会过日子的孩子。 她就说:“不拘什么人家出来的,有钱没钱都不在这事上。只要是正经的人,肯引着哥儿往正道上走就行。”又说那管事:“只管忙去,给亲戚家办事,不可马虎,叫人家念叨咱们没能为。” 薛宝钗只眉头微微皱了皱眉,又打问了是盖什么院子什么房子,那边管家又回了。她才只做什么也不知道,也不问了。横竖搭不进去几两银子。只当是给东府和这边面子了。 林雨桐听余梁说了一嘴,她都想笑:“死活赖着非给人办事花银子?” 这些外面的事,林雨桐上一世是不怎么知道的。因此,算是头一次听。 余梁就说:“横竖原来两家打算花五百两的。如今他非要揽了去,却只要了两百两银子。等院子盖成了,叫人置办三百两银子的贺礼,把人情还了就算完了。咱也不占人家的便宜。” “是这个话!”邵华听的直皱眉:“这谁家过日子也没有这家这位爷这么过的。”她不敢说叫男人不要跟这样的人少交往的话,只说是:“这朋友交的多了,好的坏的,这一打眼的也瞧不准,就怕出了事被连累了……” 委婉的劝余梁跟这样的人保持距离。 余梁叫她安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就说:“咱们要盖,横竖是快不了的。但这薛蟠要显他的本事,这宅子要盖起来,也就是两个月的事。然后粉刷油漆,空置上半年,入冬之前,咱就能搬出去了。”他朝窗户外面看看:“冬天太冷了些。”说着,又看林雨桐:“婚事的事,我一直也没跟你交代。你也别怪哥哥撒手由着那边决定。这是人选好,哥哥顺势就不言语了。这要是人选不好,自然就给你推了。只借着要听父母之命,便能往后推延。再假借那边来信,说另有安排。咱就能离了这府里。出去了,另想办法安置便是了。” “我知道的。”林雨桐说着就笑,还要说什么,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回禀大爷大奶奶,边城来人了。” 余梁脸上的所有表情就都收了,说了一句:“来的倒是快。”说着,就起身往外面走,“你们姑嫂歇着吧。” 哪里能歇着,还不知道前面怎么着了呢。 结果边城来的不止是一个人,一个男仆带着一个婆子。 这婆子只能带到后头来。一进院子,她的眼珠子都乱转,这里看那么瞧,看什么都瞧着新鲜。 等从外面进来,看到邵华和林雨桐,先是打量,然后就笑:“你们母亲,咱们夫人叫我来看看少奶奶和姑娘……” 林雨桐皱眉,看了外面站着的姚嫂子一眼,吩咐道:“撵出去!什么时候知道规矩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这婆子很有几分泼辣:“姑娘和奶奶这是攀上了高亲,便不认爹娘了……” 王熙凤来说下聘的事,结果就撞上这么一出。 她当时就冷哼:“哪里来的腌臜货,谁的母亲,谁的夫人。” 那婆子一见恍然一神仙妃子似的人物来,后面呼啦啦的跟着一片,就先噗通跪下了:“老奴眼拙,不知道这位奶奶是谁……” “不知道我是谁,就敢在我家撒野。”王熙凤指了人,“过去,过去给我打嘴。不乐意跟你们一般见识那是看在我这余家兄弟和妹妹的份上。真还当是了不得人家……谁都来充母亲,谁都能算夫人?他余家娶妻,我们怎么不知道?我们这都没点头,他娶的是哪门子亲,续的哪门子弦?” 那婆子战战兢兢,再不敢说话。 这续弦的,礼法上需得要先头的妻子娘家点头了,才算数的。贾家没说话,你们只管过日子,那么远,也没人去追究这事。可你偏不知道轻重的跑来耀武扬威,那只能说你无知。贾家只要去衙门递了状子,告这后娘不慈,那这正妻位是别想要了。 其实余鉴没那么蠢,他打发的男仆来,不光没给余梁一点不好的话,反而是捎带了一千两银子来。说是叫给添妆的。另外的意思,就是想叫余梁替他美言美言。 余梁正想着这话该怎么说呢,然后后院就闹起来了。 他也不急着到后头去,只端着茶,叫这男仆听了个全场。他这才道:“你看,这事办的,我还怎么开口。之前,你说的事,原也不是什么事。说的那个王大人,正是这位琏二奶奶的亲叔叔,二舅母的胞兄。偏偏的,怎么打发这么一个人来,往跟前撞呢。也不知道,你们家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难道认了母亲的娘家,对这位新夫人是什么坏事?” 自然不是坏事。能连上这门贵亲是再好没有的事了。 还有后娶的认了先头的娘家,给人家做续女的。哪怕人家不要续女,这余家的其他孩子,却可以说是国公府的外孙外孙女的。如今,这些事是万万不能了。 那婆子挨了一顿打,呜呜啦啦的对着邵华和林雨桐说什么,林雨桐一点要听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挥手叫人给撵出去了。 王熙凤就说:“好妹妹,你如今是个尊贵人。这样的事,你不必出面。”又说邵华:“也别一径的在我跟前会耍嘴,这样的事,你压根就不用客气。只管往出打,打出好歹了,我兜着。” 林雨桐就想起之前尤氏过来说王熙凤的话:“她啊,就没有不爱管的事。有什么事,只管烦她去。若是没有这么些事,怎么显出她的能为来呢。” 东府西府说是分了,可这下人们之间攀攀扯扯的,从来就没有分利索过。一点风声就传的到处都是。王熙凤到了东府里,说了许多插手人家家务的事的话。比如说对焦大的处置,尤氏有她的考虑,偏她当着尤氏儿媳妇的面说这个那个的,把尤氏当家主妇的脸往地上踩。这尤氏又不是正经的嫡妻,儿媳妇也不是亲儿子的媳妇。关系本就微妙!被王熙凤这么一说,心里能舒坦了?明里暗里的,也没少说王熙凤。 尤氏嫌弃王熙凤管了家务事,可邵华却不嫌。正好,省的她把这继室婆婆的人打了,再叫人家指摘。这世上的人从来不会多问你那背后有多少因由,只看你行事,总能编排出个三四五六来。再加上那句‘无不是的父母’,想想王熙凤自己还要受那继室婆婆的气,可见她这样的媳妇,真要跟那继室放在一块,不管怎么着,都不占理。如今有人接了这茬,她还乐得轻松。少不得又说了不少好话奉承王熙凤。 余鉴那边派来的人连夜都没过,直接就这么给打发出京城了。 王熙凤过来就是问这边接聘礼的事,“今儿珍大嫂子过去,说是珩兄弟那边聘金准备了三千两……” 哪怕是尤氏之前给了猜测,可等真拿出三千两,王熙凤也是有些意外的。 邵华更是明显的愣了一下才道:“这聘金我们一两银子也不留都给带过去,另外再添两千两。” 这是说压箱底的银子,其他的东西另外置办。邵华也不知道男人上哪弄银子的,但是既然吩咐这么办,她就这么办。 王熙凤心里算了一笔账,这再加上宅子铺子庄子家具首饰这些,怎么着这嫁妆也得有一万两的数。别说是小门小户了,就是那大户人家嫁姑娘,也未必有这么多的。 回去的时候,她就跟平儿说:“倒是疼妹子。”脸上并不见如何欢喜。 平儿就笑:“人家陪嫁多少,横竖与咱们不相干。” “这是傻话!”王熙凤叹气:“怎么会不相干?余家这样的人家,都拿出一万两嫁闺女,咱们这样的人家,得拿出多少?这好几个姑娘好几位小爷呢……你算算这笔账,是不是一笔大开销……” 平儿就低声道:“余家是余家,余家如今盖房子,未尝不是想叫姑娘从余家的门里出去。到时候要走的时候,奶奶只管敲敲边鼓,叫搬出去就是了。再说了,这亲事只要不是连在一起的,谁还老记挂在心里比较这个?桐姑娘是定了亲了,眼瞅着最初明年这个时候,就得成亲。可……”她的声音小了起来:“可咱们家,如今也没人提过二姑娘的婚事……等提了,再到定亲,这桐姑娘早成了珩大奶奶,孩子只怕都满地跑了。谁比这个做什么?要是您这么说,家里这不是还住着一位宝姑娘吗?薛家这一房可就这一个姑娘,那还不得金山银海的陪嫁?要怎么比,更是比不了了。横竖咱们这边的姑娘就两个,又都不是嫡出,没什么可比的。四姑娘还小,又是东府里的事,跟咱们更不相干。奶奶也忒的爱操心了些。” “这倒也是。”王熙凤挑眉,就不再说这个话,又说起了家事。 余家这边呢,估摸着薛蟠得叫人两个月把房子盖起来。可也是房子不大,这两个月何止是盖起来,连粉刷都已经粉刷好了。 图纸是四爷给的,把空间给利用了个极致。 那地段的位置是极好的,刚好在十字路口的拐角位置,两边都是街道,都能修成铺面。围墙的两侧是铺面,靠着墙的里面,是游廊。一般把游廊外面修的铺面或是小宅子,就叫做廊下。 贾芸家住在廊下,就是说住在贾府游廊外挨着墙修建的小宅子里。 这铺子不出租,是自家生意要用的。因此,这铺子是一层半的。下面是铺子,上面半层住人。很是方便。可府里的大门,却没朝着繁华的地段开,而是在背后的巷子里开了正门,这边清净。七八亩大的地方呢,修了个三进的宅子,还带了个小小的后花园,最是规整不过。 尤其好的地方在于,这铺子靠近宁荣街,可这大门所在的巷子,住的都是些五品以下的武官。从身份上来说,余家在这一片身份也不算是低。好歹余鉴是个武将。这官宦人家,哪怕是武将,也是有身份地位的。 一看这地段,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只怕是四爷对余梁,另有安排。 而且余梁好似因为自己的婚事被这么轻易的给定下来的事,受了点刺激,对上进这个词,有了另外的理解。 没给她时间想东想西,邵华拉着她商量着给家里添东西呢。 出来看了一圈,回去贾母就知道了。人家说了:“库里的粗笨家伙什多着呢。那才几间房,能用多少东西?叫凤丫头挑出来,给你们送过去。” 王熙凤对这个倒是一点也不心疼,库房里真放了可多的老家具。堆在那里真挺费事的,没事也都不动这些个粗笨的东西。见拿这个送人情,她就笑:“只要人家不嫌弃是旧东西。” 二手家具嘛,没人喜欢。 但林雨桐却真不嫌弃。能叫收到库里没扔的,都是好木料。重新油漆了,不是一样的用嘛。 人家跟打发穷亲戚似的,但自家真就是穷亲戚。怕个什么? 王熙凤多会办事的,既然要送人情,那自然要送的人尽皆知,谁都得念着她的好。送的时候,干脆连油漆都刷上了。崭新崭新的叫送过去,满宁荣街的人都瞧着呢,一串一串的,从拔步床到春凳,样样齐全。 而这个时候,林家突然接到一个消息:林如海把寄养在外面的两个孩子接回来了。 真相是什么,没提。只说了,林家子嗣艰难,后来家里来了一僧一道,言说孩子要是还在林家,是长不大的。于是,就瞒着人,把孩子养在外头。如今,孩子都大了,大闺女都到了说人家的时候了,这才把孩子接回来了。 好些人这才恍然:怪不得林姑娘要在贾家住呢,原来是这么一个缘故。 1330.重归来路(8)三合一 重归来路(8) 消息传来, 林雨桐叹了一声, 想了想, 还是过去瞧瞧黛玉。 黛玉果然眼圈已经红了:“……竟是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想到长姐与兄长跟我一样, 这些年孤孤零零的不知道养在哪里……”说着, 眼圈就又红了。她是深信父亲说的话的。 贾家好些心思简单的人就说:“说来也是怪了, 这林姑娘刚来的时候那也是美人灯,风一吹就坏了。如今倒是瞧着康健了。可见高人所言不虚。” 又有人应和:“林家数代单传,是不利子嗣。如今瞧着, 好歹有一位公子两位女公子, 这可是大喜事。” 贾母拿着信,半晌都没有说话。这里面的阴司她自然是知晓的。但既然女婿把这话给圆回来了,那就这么着吧。 王熙凤小心的看着贾母, 见贾母的神色缓和下来了,这才道:“也是我年轻不知事,这么大的事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贾母就笑:“你来家里才几年,能知道什么?你姑妈早些年来信, 倒是含混的说了一些。但是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也是你姑妈舍不得黛玉, 舍不得那个哥儿。要是生下来就给咱们送来,何至于……他们也不言语, 我要是知道,不管如何,都是要把孩子接来的。” 是说黛玉没一生下来就送来, 说林家夭折的那个哥儿, 是贾敏不舍得送出来, 才一个病恹恹的,一个夭折了。 王熙凤跟着红了眼圈:“这也怪不得姑妈……要是大姐儿从我眼前抱走,那可不得生生的要了我的命。这当娘了,便知道这其中的滋味。” 贾母抹了眼泪:“谁说不是?”她叹着气,又道:“既然这么着,黛玉就更不能叫接回去了。可怜见的,才多大点的年纪,如今才养的好些。就在家里住着,等再大点了,再叫接回去。这话我跟女婿去说!” 林雨桐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估摸着林如海找出这个说辞,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那姐弟俩,跟黛玉到底是隔着一层的,这里面又加上一个活着的姨娘。恩啊怨的,是的非的,多多少少的,都会给孩子灌输一些。哪怕没有旁的心思,但这娘三个,经历了那么多,可算是相依为命到如今的。如今接回家了,可回来之后对黛玉会如何呢?亲近是难了,客气是最好的结果。可这么一客气,就最是坏事。对黛玉而言,回家反倒像是做客,人家那三个人的圈子,她也进不去。孤零零的反倒是更添了伤感。 再加上,林如海如今坐在那个位子上,并不如何安全。因此,短时间内,并没有要接回黛玉的打算。 至于说以后的事,以林雨桐对林如海的了解,他定是不会亏待了长女的情况下,把教育的重点放在儿子身上。杨哥儿读了圣贤书,不叫长于妇人之手,他的格局并不会小到哪里去。更不会为了那些过往就跟黛玉如何如何,这便已经足够了。娘家有兄弟,这本就是一层保障。只要这个兄弟懂大道理,明白事理。这就是黛玉的后盾。人的感情会变,浓变淡,淡变浓,这是最把稳也最不把稳的事。可礼法和规矩却是不变了,只要恪守礼法和规矩,那便出不了大差错。 而黛玉呢,哪怕知道那俩孩子回了家,在这里也不会伤春悲秋。送出来,不是娘死了爹不要了,是因为真的疼她,想叫她康健长命百岁,才把她送出来的。如今,陪着的都是林家自己的人,在这边不顺心了,也有底气说不在你家呆着了,我要家去。 这便真不是寄人篱下了。 人的心境变了,对性子的养成是有帮助的。 黛玉也就伤心了一下,就又兴致昂扬起来:“桐姐姐是知道的,我总是羡慕人家有个亲的热的兄弟姐妹,如今才知道,我是有姐姐和兄长的。比之有些人,我又幸运许多……” 是说跟宝钗比,幸运多了。 好歹她自己的父亲还在官位,虽无母亲,但这外祖母却是真心实意的疼她。家里又有长姐照看父亲的身体,将来又有哥哥支应门户。比起宝钗没了父亲依仗,哥哥又是那么个样子的人来,强了不知道多少。 因此,贾府的下人,私下里夸宝钗如何如何的随分从时,她也没太往心里去。 而这事念叨了两三天了,林雨桐才偶然从贾母那里知道,林家这姐弟俩的名字八成是入族谱的时候被林如海给改了。林家的大小姐叫林彤玉,大少爷叫林瑾玉。 贾母叫王熙凤:“给彤姐儿和瑾哥儿的东西可准备好了,打发人送去。”又摩挲着黛玉:“可有要捎带的东西,只管去找凤丫头。” 黛玉有专门的教引嬷嬷,再不敢把王熙凤叫凤丫头的,她起身,对着王熙凤反倒是福了福身:“二嫂子忙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事,还得为我操心。” “哎呦呦!”王熙凤立马扶起来,说贾母:“瞧瞧!瞧瞧!在老祖宗跟前养了几年到底是不一样了。” 见黛玉一切接受良好,至于以后见了面会如何,那是以后的事了。 林雨桐现在忙的是嫁接好的那些月季,一到四五月里,开的如火如荼的。 将花盆都摆在外面的空地上,远远瞧着,竟像是一片彩虹落在了流云坞。 这月季就独独缺了一道蓝,绿的都寻来了,就是找不到蓝的。最后用白色的替代了。又都是一株便有七种颜色,可不正是一道一道的彩虹这么铺排开,端是好看。 引的贾母和府里的女眷都来了。 薛姨妈稀罕的什么似的:“难为这丫头怎么想到的,愣是这么养活了。瞧瞧,比那些名贵花色,可着实好看多了。” 林雨桐就笑:“我本也是个粗人,不懂人家是怎么赏花的,就是瞧着热闹,开的时间长便觉得是好的。这玩意野的很,便是冬日里,放在屋里,也照开不误。一年四季鲜花不败,岂不是好?” 贾母就爱听常盛不败的话,更爱这种四季常青四季不落的东西,就跟薛姨妈说:“话是孩子话,却是真真的真话。赏玩赏玩,不拘贵贱,能赏便是玩了。” 薛姨妈点头直说是。 外面摆了桌子案几,一家子女眷在这边赏花。邵华叫人赶紧设席摆酒。在这边热闹了一日。 众人都走了,只王熙凤留下来了,跟林雨桐商量,“咱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在这里绕圈子。”她指了指外面:“妹妹可舍得割爱?” 林雨桐就笑:“嫂子喜欢,明儿叫人给搬过去就是了。值当什么?” 王熙凤就拍了林雨桐一下:“也不瞒你,这不是五月节了嘛。给王府的礼,可是要愁死我了。按着往年的成例吧,总觉得少了几分心思。可要是置办稀罕的玩意吧,你说人家王府,娘娘们什么稀罕的没见过,平白的过去打嘴。倒是我瞧着妹妹弄的这些个,着实是有几分趣。单放着,是不及梅兰竹菊可赏。可这一多,十盆二十盆的往那里一摆,真跟家里落了一道彩虹似的,叫贵人们瞧着一乐,就是咱们的造化了。” 林雨桐等的就是这个,只要贵人追捧了,就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 她大方的很:“原来是为了这个?嫂子只管叫人拿去便是了。回头有别的应景的花卉,提前叫人给我送来,我帮着嫂子拾掇拾掇……” “那可叫我怎么谢妹妹?”王熙凤说着,就笑:“得!赶明给妹妹添妆添些好物件……” “才把你当个正经人,这又来了。”林雨桐推着她就走:“您赶紧的安排人去,省的我再叫人搬了,这玩意好侍弄,隔几天浇点水就行,不妨事。知道你忙,赶紧忙你的去。” 过了几日,就传来消息,说了,北静王把送他的三十盆,往宫里送了二十盆。宫里的贵人瞧着说好,还叫人专门赏了北静王。北静王知道是从贾家来的,又送了厚礼给了贾家。 既然宫里都说好了,那必然是极好的。 贾赦贾政贾珍都说要,要开赏花会,叫送几盆去。 王熙凤当日拉走了一百盆,都挑的是品相极好的。如今剩下的得有八十多盆,那三人加贾母各送了二十盆,剩下的几盆,林雨桐要留着做母株的。留着自己玩的。 能卖钱的,就这一批。 花卉的嫁接,早就有了。但是大多是选牡丹,梅花菊花这样的观赏性强的。很少有人像是林雨桐这样不重品种,只取颜色和花期的。又能把造型摆弄的那么富有观赏性的。 猛一看,是个新鲜。可这个新鲜劲过了,任何一个花匠都能做的比林雨桐做的好。 家里就下剩了那么几盆,可是余梁租了别人的院子,里面这样的花多着呢。是他请了花匠做的,地方就在通州。 这边宫里一夸,这玩意就有市无价起来。 余梁也不在京城卖,只联系了南边的买家,从运河下去,直奔苏杭。只这一桩买卖下来,赚八千两不止。 这东西,或是早一点或是晚一点,都卖不上这个价儿。 “早一点,价儿没炒起来。晚一点,人家第二茬的也开始开花了。就这个中间点的,赚这一笔快钱……”余梁的心情大好,有这钱打基础,干点什么都有本钱了。 又去跟四爷商量,想买两个庄子。一个是他自家要用的,一个是给林雨桐陪嫁的。 京城边上的田地,紧俏的很。能买到的就是山地。 最后紧挨着四爷买下来的那个小山包很朝里的山里,紧挨着的两个山包加上中间的山谷大概有几十亩荒地,一块给买下来了。想买这个,还得叫贾琏或是贾珍给衙门那边搭话。 很顺利的,几百两银子,就给置办下来了。 余家也跟四爷这边一样,种树,树下散养些鸡鸭鹅的。又想着自家妹妹酿的那个果子露果子酒的味道。知道这要是成了,其实比种庄稼赚的多多了。 至于宅子,就在宁荣街的东胡同里,买了一栋两进的宅子。周围都是贾家族人,再合适没有了,而且距离四爷那边近,出了胡同拐个弯就到了。便于照看。 余梁没有声张,在外面给这要陪嫁的宅子,又定了家具物事。那知道的人,个个都道这余家看着落魄,实则是有家底的。 除了忙碌着嫁妆的事,余家也就是准备将来搬家和开铺子的事。 这日子一闪就入了夏了,等过了中秋,就得收拾搬家了。 贾母和王夫人,是死活不愿意叫林雨桐往出挪的。就说邵华:“你们只管搬你们的。桐丫头可怜见的,跟你们回去了,只管关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老婆子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这么着,好日子定下了,提前一天你们来接人便是,第二天叫她从余家的门里出去便罢了。” 这是余梁和邵华都没有想到的。 疼自家妹妹疼到这份上? 余梁和邵华都不信! 要真疼,怎么会不知道住在水上对姑娘家的身子不好? 这里面的缘故叫人琢磨不明白。王熙凤也不明白这里面的缘故,就只道:“老太太这边干净的屋子还有两间,你们只管搬你们的。把妹妹留下,谁还能委屈了她?叫搬过来跟老太太住着,外孙女要出嫁了,也亲香不了几日了。别说老太太舍不得,就是我们也舍不得。” 这嫁进的还是贾家的门,这一个个的舍不得的,是个什么意思? 但听着叫搬过来住,不必在流云坞受冷。余梁便点头:“就怕她淘气,吵着老祖宗。” “胡说!”贾母拉着林雨桐只不撒手:“这孩子又体贴又懂事,家里的姑娘,都不及她。” 行吧! 就这么给留下来了。 这一留下来,余梁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的。自家再不好,可在自家,这知道受没受委屈,过的好不好,吃的香不香,也自在不是?兄妹俩何曾分开过? 这不放心的结果便是,搬出去之后,邵华半天收拾家里,半天时间得坐着轿子过来请安。 秋风说起就起了,请安还得赶早。要是再赶上下雨……林雨桐就说:“只管安心呆着就是了。少了什么,我或是打发人出去买,或是叫人给您和我哥哥捎个口信,能多麻烦,只别折腾了。” 邵华背着人就问说:“那边说成亲的日子,原本我跟你哥的意思,是想多留你一年半年的,可要是住在这边,你哥的意思,实在不行就把婚事提前,放在腊月里年跟前。” 行行行!越早越好。 跟贾母一个院子住着,真不是什么好事。 老人家年纪大了,很少睡懒觉,这一起来,就得过来请安。所以,这起的一定得比贾母早。就是王夫人和邢夫人也一样,早早起了过来,先是伺候婆婆梳洗,哪怕不用她们搭手,但人得在的。 而作为晚辈,得在两位太太来之前就收拾利索,然后过来再给长辈奉茶。 黛玉呢,是贾母有话,说身体弱,早上凉气重,可怜见的,免了请安了。 宝玉更是宝贝疙瘩,那是想几点起便几点起,起的早了嫌弃他早,说睡不好不行。起的晚了,又担心是不是晚上没歇好。 三春住的稍微远点,赶上不好的天气了,就叫丫头禀报一声,不来就罢了。或是老太太直接打发人去,叫她们都别过来了。 只林雨桐不行,差不多自从搬过来之后,凌晨四点半得起床,半个小时收拾利索,吃口点心喝杯热茶垫垫肚子。然后五点多一点,李纨来了之后,林雨桐就过去跟她作伴。两人说不上两句话,邢夫人王夫人前后脚就来了。两人又给两位夫人奉茶,等老太太起了,邢夫人王夫人进去了,然后王熙凤才风风火火的来。顺道安排人摆桌子吃早饭。三春总在吃饭的当口来,或是是天气不好告假不来,比较随心。然后再就是吃早饭。 要是有三春还罢了,如果没有,就只林雨桐和贾母两人吃饭。 不管是邢夫人还是王夫人,或是李纨王熙凤,作为儿媳妇孙媳妇,是要站在一边伺候的。林雨桐是客,坐下用饭。 吃了饭了,王熙凤和李纨又伺候邢夫人和王夫人吃剩下的,再剩下的,才是李纨和王熙凤的。这两人象征的吃两口,就叫撤了,然后回各自的院子,另外摆饭。估计王夫人和邢夫人也是如此。 所以贾母一桌饭,二三十个个菜,说起来是那么多人吃的,但没人认真的吃剩下的,撤下去都是丫头婆子分着吃了。 邵华曾经咂舌:“这其实是主子跟奴才吃的一样的饭食吧。” 多少银子都不够这么造的。 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余梁把毛豆的奶奶毛婆子给接来了。打着毛婆子的名义,用自家的铺子开了一家饭馆。 食材打哪来的? 就是过了几道手之后,找了贾家管后厨的管事,打了折扣买来的。 比如这要糟鹅掌,那就是要鹅掌。鹅的其他地方,都被下人们吃了卖了。买还得小心着些,就怕叫人知道。如今这是管事的统一处理的,转手就给处理到固定的饭馆去了。 哪怕是鹅肝鹅心鸭肠子这些东西,在小饭馆这也是有用处的。馆子不做整只鸡整只鸡的营生,送出来的多了,就做成卤味,单卖。有些下水十来个钱就能买一小碟,再搭上二两酒,这过的就是神仙的日子。 所以,生意正经不错。余梁又叫毛婆子从利润里抽出两成给这管事,事情就更顺利了。 食肆铺子挣不了大钱,但是小钱天天进的。一天一二两银子,或是三五两银子,一月下来,百十两银子是有的。家里又把姚嫂子抽调出来,弄了个脂粉铺子。 货都是从南边来的好货,又有林雨桐做给邵华的药性脂粉,用上自然不说,对皮肤也有养护的作用。邵华跟前的俩丫头,不做别的,一概的针线不沾手,只磨药材,晚上邵华自己配了。不多卖,没货了配上十几斤,分散装了,因为卖的贵,能卖好些日子。 别看脂粉铺子小,可这在宁荣街的边上,又有武官家眷距离不远。赚的比毛婆子的铺子还多。 只这两个铺子,一个月就二百多两。家里主子少,除了嫁妹子这一宗大事,剩下的就没什么大开销了。出的少,进的多。日子红火就在眼跟前了。 王熙凤就发现,林雨桐身上的首饰是越添越多。邵华隔上几回进来,大约就给带了吧。 金钿子,玉簪子,银镯儿,宝石的坠子戒指,越发有了大家小姐的气派。 贾母就喜欢小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见林雨桐打扮的越发合心意了,就说了好几回薛宝钗:“……姑娘家家的,还是要装扮的喜庆些。” 薛宝钗每次都含笑低头,薛姨妈也只说:“这丫头是个古怪的性子,最不爱这些花儿粉的。” 林雨桐心说,这才是薛宝钗的聪明之处呢。 真不爱还是假不爱,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贾母说了几次了,她还照旧那么个样儿。 其实,要叫林雨桐说,这才叫财不露白。 可惜薛蟠那个傻子,这份苦心却都白费了。 薛家自打进京,这就是露出疲态了,薛家再不是以前的薛家了。男人家在外面应酬花些银子,本也是应该的。薛宝钗对外面的事还不甚知道,所以由着哥哥去了。可在内宅了,她却做到她能做到的,那就是坚决不露白。 孤儿寡母的,守住家业不容易。 林雨桐记得书上有过一段话,宝钗看见未过门的弟媳邢岫烟带着探春送的玉佩,曾教育过一番勤俭之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 所以,是宝钗不爱这些花儿粉儿吗?不是!早先在她家,她也是如三春一般,一派大家子气象。人家是没有这些佩戴吗?也不是。人家都说了,这些没用的东西,等邢蚰烟嫁过去,还有一箱子。人家有,也不是真的不爱,那为什么不戴呢?只因为一件事: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 权势上比不上,就得从实守分,如此才能保的住手里的东西。 可林雨桐又跟她不一样,余梁很靠谱,余家往后必然是走上坡路的,所以,林雨桐就得摆出气派来。不能叫人小瞧了余梁去。再往后,四爷必然也是往上走的。自己个富贵的奶奶的富贵路,只会越走越富贵的。如今这打扮,也叫随分从时。 原本最是不爱头上戴这些金的银的,如今都给戴出来了。 说真的,怪累的慌的。 在外面撑这个富贵的场面,也是个累人的活。 在贾家呆的累的不行的林雨桐,终于盼来了婚期。 尤氏和王熙凤两下里征询意见,最后将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六。 王熙凤哈哈的笑:“这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珩兄弟可巴巴的盼着呢,您老人家就是再舍不得外孙女,也留不得了。不过横竖都是咱们贾家的人,以后成了孙媳妇了,您只管发话把人叫来便是了。更近便了!” 贾母噗嗤一笑:“你就是个没王法的猴儿,当着你妹妹的面,口里也没个遮拦!” “哎呦!”王熙凤挤在贾母身边坐了,“这是我的不是了。”但凑过去,却低声说那边的事:“数大爷,那也是个没成算的,只一味的要跟着东府太爷去修道。那位太太也是个糊涂的,家来的幼子幼女一概不管,只给珩兄弟扔着。哭着喊着,要随了爷们去。可怜珩兄弟,也才多大点年纪,又得交际应酬外面,又得想办法弄些银子家用,还得念书,府里得管着人情来往,还得教导幼弟幼妹。这别说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便是个老了世道的人,办到这些也不容易。所以央求了珍大哥珍大嫂子,叫我来老祖宗说一说。说余家大妹妹在老祖宗跟前调理了两年,必是不凡的。家去之后,后宅便有人管着呢。他也好腾出手来。前儿,老爷还打发人叫了珩兄弟来,说是留了珩兄弟大半天的时候,又是考教学问,又是叫做文章的。我们那位爷只说,老爷欢喜的什么似的,只说这是耽搁了。若不然,早就金榜得中了。还催呢,说成家了,就得赶紧立业了云云。” 贾母这才点头:“那倒也还罢了。” 这边一应,那就算是订下了。然后这个贺喜那个贺喜的,不说主子,就是这些丫头婆子,就够林雨桐天天支应半天的。这个过来说给姑娘贺喜,在外面磕头了。那林雨桐就得赏些铜钱去,是个意思。 那些有脸面的婆子丫头,又不一样。带着几样过的了眼的针线过来,是个心意。 这些人散一把钱可就不行。或是给个自家做的药膏脂粉,或是给些小瓶的果子露或是别的。她们是不稀罕赏银的,给上一二两的,他们都不在眼里磨。 往常也不怎么爱拿针线的黛玉,倒是帮着林雨桐开始做荷包手帕这些东西了。林雨桐也承她的情。 黛玉不免又伤感起来,只说以后见面不容易。 对这话,林雨桐却不这么认为。从贾母和王夫人死活要把自己留到出嫁的日子才准搬出去,就能知道,这两人对自己绝对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至于这个目的是什么,只怕四爷是清楚的。 但既然认定了,想再叫把这种认知改过来,只怕难了。所以,以后少不得常被召唤。 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就再说吧。 先离了这里再说。 腊月初六的亲事,腊月初五,愣是留林雨桐吃了晌午饭,才准离开。 余家这宅子,建起来之后回来过一回。但余梁两口子搬家,然后收拾好,林雨桐还真还没回来过。进了家门,反倒是陌生了 。 里里外外的把宅子看了一遍,看起来是不打眼,但要论起舒服,比贾母那边舒服多了。一到冬天,每个房间都暖意融融的。包括外面的铺子,都是一样。 回来的晚了,匆匆的把嫁妆看了一眼。这也看不全,像是家具一些东西,今儿都提前送过去安置好了。还有铺盖这些东西,要提前铺床的嘛。 林雨桐也没细看,只看了嫁妆单子,心里就有数了,这绝对不止一万两。 这边的铺子给了林雨桐一半,另外有宅子一座,庄子一个,首饰布料这些都不算,明晃晃的五千两银子的压箱银,余梁又塞来了三千两的银票,“那五千两是明处的,这三千两是暗处的。如今瞧着妹夫也还好,要是真不好了,你手里不能没有银子。哥哥不是叫你过日子跟人藏心思,但这给自己留点私房银子,也不算是错。我是盼着,你一辈子都用不到这些东西呢……可这真要是有个万一,有银子就有底气。家里总还是你的家里,想回来就回来……这话是我说的,不管啥时候都算数……” 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几乎是逃难来的。带着媳妇带着妹妹,身上没几个钱,日子过成如今这样,给人弯了多少回腰,说了多少奉承的话,为了赚钱,在外面又受了多少辛苦,回来从来不说。只用了一年时间,把家里的日子愣是过成了如今这成色。又这么倾其所有的嫁妹妹。 说实话,当哥哥当到这份上,好些个爹娘都办不到。 因此,临上花轿的时候,林雨桐跪在余贾氏的牌位前磕了头,又给余梁和邵华真心实意的磕了头。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她是这么说的,然后来送嫁的人也都不免动容。 余梁哭的止都止不住,把妹妹扶起来,然后背到背上。邵华过去搀扶了一把,却被林雨桐给手里塞了个东西。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先收了起来。等婚事完了,打开看才知道,是好些个成药方子,和胭脂方子。当然了,这是后话。 却说四爷这边,要成亲,这宅子就得另外翻修。夏天就翻修了,也顺便做了改造,如今瞧着也算是焕然一新。 正房正院改造后反而不大了,这是给贾数和钱氏留出来的,别管怎么样,家里得有他们的地方。 然后两边是两个偏院。东边收拾出来做了新房,西边跟东边是一样的格局,叫贾瑕住着,往后给她娶亲,就住那里。 正房的边上,有东西厢房。叫幼娘在东厢房住了,平时正房有婆子打扫进出,小姑娘住里面,不用害怕。 办喜事嘛,两府里体面的爷们都来了。又有四爷在外面认得的冯紫英柳湘莲卫若兰等人,而像是林家、王家、薛家、史家。不管看着谁的面子,都来送贺礼加帮忙。 婚事相当的热闹。 两家离的也确实是不远,一里路的样儿,所以,前面的嫁妆进了门,后面的嫁妆还没出来这倒是真的。好些个看热闹的都瞧新鲜呢,说宁荣街好些年没办过这么体面的婚事了。 而后宅的事,四爷全都托付给尤氏料理,她是男方媒人嘛。 加上这个王熙凤,两人把婚礼当真是办的亭亭当当的,跟较劲似的。一头帮着男方办聘礼,恨不能一千两银子办出两千两的样儿。那边王熙凤能服了她?跟打擂台似的,凡是经手的没有不体面的。 这么一来,倒是四爷和林雨桐得了个大实惠。 这边,四爷牵着林雨桐下轿,要拜堂。 那边,路过宁荣街的一位公子驻马了,朝这边看。见贾家好些得脸的都在,就心说:“这是谁家在办喜事?” 跟着的伺候的人,就去一边打听了,回来便说:“是荣国府一位贾珩的爷,娶了荣国公的外孙女……” 外孙女? 这公子就皱眉:“哪个外孙女?” 断断不会是黛玉的。年龄也不对啊! 这伺候的就笑:“肯定不是林家大姑娘的。林大人都答应的事,还能反悔?”说着就道:“是贾家大姑奶奶家,余家的大小姐……” 贾家的大姑奶奶? 余家的大小姐? 我怎么不知道? 这公子皱眉,随即又松开了,心里一笑:之前还觉得一辈子一辈子这么过,怪没意思的。谁能想,这一辈子跟一辈子其实是不一样的。这不,又出现了变故了。只是不知道这余家到底是个什么根底。 他打马就走,还吩咐小厮:“以后多留心点这边的消息。” “是!”小厮笑着应了,就直接翻身上马,跟着主子的脚步去了。 林雨桐当真不知道,刚才几乎是跟闻天方擦身而过了。可哪怕是知道了,还能如何? 没听见四爷问嘛:“这是还愿意嫁给爷的吧?没打算反悔吧?” 明知道耍花腔的语气,把林雨桐也说的心里虚的哟,手指头缠着他的腰带,扭啊扭的…… 1331.重归来路(9)三合一 重归来路(9) 都到了如今了, 那些事说不说的,其实意义都不大了。 洞房花烛, 四爷就那么提了一句。具体的,他一句都没问。 可就是这没问, 才叫林雨桐心里更不是滋味,紧紧的抱着他, 一下都舍不得松开。 四爷给予她这份尊重, 她要是再说什么,解释什么, 那才真是看轻了四爷, 亵渎了两人之间的情分和信任。 四爷又是摩挲她的头发, 又是摩挲她的脊背, 交代明儿要应对的事。 别人说的贾数钱氏, 那都是别人嘴里的。但到底如何,林雨桐还是更相信四爷。 今儿拜堂的时候,盖着盖头也没见着。不过进了洞房之后, 贾家也没有别的人进来过。反倒是尤氏和王熙凤安排了人,叫给送了可口的吃食之类的, 给了安置。 林雨桐听着, 摸他的身上,一点肌肉都不见, 可见这一年里, 吃的也未必顺心, 穿的也未必就如意。先就心疼了。 早上起来, 先把嫁妆里带来的衣裳给四爷换上,这才觉得顺眼多了。 十六岁的少年,瘦高的个儿,只怕以后还有的长。倒是林雨桐自己,养的白白的肥肥的,发育的很是喜人。 两口子去上房请安,钱氏欢喜的什么似的,也跟乡下的妇人似的,先盯着林雨桐的屁股瞧,越是瞧越是脸上的笑意浓。 早饭都没摆上桌呢,贾数就迫不及待了:“……今儿就走吧……” 急着住到城外去。 昨儿腊月初六,明儿腊月初八。这就算是入了年了。这大年下的,说走就走? “二十九不得祭祖吗?”四爷这么问。 然后人家也说了:“往年身上不好,这不也没去吗?敬老爷二十九得回来,我好替他看着道观不是?如今你成家了,是个大人了。你顶门立户了,我就不去了。” 钱氏搅着帕子也不说话。祭祖女人家也该去的,家里的主妇按道理没有特殊情况都得去。可钱氏怕见人啊,从来都不去。如今家里的老爷说要走,她就点头:“之前东西都收拾妥当了,装了车就能走。不麻烦的!”然后扭脸看林雨桐的时候,眼神还有些小心翼翼和讨好。 邵华还担心进门来,这婆婆不是个明白人不好相处。其实她是压根惧怕跟儿媳妇相处的吧。 今儿其实是要回门的,好些个同族的婶子嫂子都来帮忙了。像是五嫂子,就是那个廊下住着的,贾芸的妈。还有贾芹的娘周氏,贾菌的娘娄氏,包括贾璜的妻子金氏等等的人。 结果人家来了,这边公婆闹着要出门。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谁都劝不住。 那行吧,这边新媳妇的见面礼都没给,急匆匆的就上了马车,后面跟着拉箱笼的,再配上两房的下人。林雨桐干脆叫四爷亲自去送了,她在家招呼人算了。 因此,今儿是没能回门的。打发人跟余梁禀报了一声,又叫人给贾府里送了信儿,就说今儿不能过去了。 反倒是没人说这两口子的不好。 家里,林雨桐叫贾瑕去支应男客,她自己带着幼娘,在里面应酬。有长辈了,指点幼娘去见礼,忙活的就是这些事。 好些人都说:你这媳妇不好当。 婆婆管事的,媳妇难当。这媳妇一进门,婆婆就离家的,也属于罕见。 把人都打发了,四爷赶在天擦黑才回来。 第二天又是腊八,晚上得熬一晚上的腊八粥,赶在天亮之前,给这个送给那个送的,还得另外派人给贾数和钱氏再送去。 腊八,好歹是过节呢。 如今家里就主子四个,贾瑕和幼娘对这个嫂子,说实话,真没有什么了解。俩孩子挺拘谨的。爹妈在家,不管是不是哥哥当家,在家里呆着都是理直气壮的。可这爹妈一走,他们一下就觉得跟客人似的一样。一说开饭,就早早的过来等着。见了哥哥嫂子,赶紧起来见礼。叫坐了,才敢坐下。 四爷就说:“这是做什么,自己家里,想如何便如何。” 林雨桐也笑:“以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要什么想吃什么,只管叫丫头小子传话就是了。” 两人应着,谁也不敢当真。 日子过了两天,两人觉得,其实自己不用张嘴的。反正是样样都有人替自己想到前头去了。贾瑕在外面的书院念书,中午送来的饭食,必然是在马车上的炉子上热着的,到手里还都是热滚滚的。汤汁都是用砂锅放着的,看着粗笨,可吃到肚子里暖和啊。自己的娘都想不到这么周到。幼娘这边呢,也有贾琼的妹妹四姐儿,贾(王扁)的妹妹喜鸾,借口过来找她做针线,其实就是来瞅新娘子的。这两人之前从来没找幼娘一处玩过,因着钱氏不交际,因此,幼娘也不会出门交际。来了俩姑娘过来玩,她先紧张了。 林雨桐陪着她接待客人,各色的果子摆着,好茶奉着。说的都是些花样针线的话。很快,幼娘就能简单的搭上话了。林雨桐也看了,这俩姑娘家家境也不是多好,穿的也都是细棉布的衣裳。手里的针线从来都是不离手的。性子又憨实,倒也能来往。只叫几个姑娘玩。到了饭点又正儿八经的留客。 于是,这俩姑娘见天的往这边跑。她们家哪怕是疼闺女,可也没有说屋里的炭盆点的热热的,还不是一样坐在炕上捂着做针线。这边就不一样了,改造以后的房子,在屋里穿着夹袄都热的慌。 这么来往起来,小姑娘也都活泛了。幼娘见嫂嫂确实没烦,才又放心下来。突然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还不错。 家里安顿好了,两口子的日子才算是步入正轨。 四爷和林雨桐商量着以后的事,就说这以后的产业该怎么添置。 经商固然是好,但其实如今这商业,往往比较费心。下面没有靠得住的管事,就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最靠谱的办法还是买地。近处没有,就往远处买。 靠着经商发起来的,往往是长久不了的。就像是薛家,再怎么富有,还是得靠着有权势的。所以,到了这个年代,不要想着靠商场上那些叱咤风云。赚的再多,其实都是给别人赚的。等站的高了,愿意给你赚钱的人就多了。 两人在这事上有默契。要说来钱的产业,那就是开个酿果酒的作坊,然后把陪嫁来的铺子全都改成酒铺。零散卖酒或是往出批发酒。但这都是得从明年才能开始做的事。 四爷呢,有前夫哥比着,人家是伯爷侯爷的,他怎么着也不能只是贾家的旁支吧。 所以,科考,是他必要走的路。 他打算明年下场了,却说:“如今这朝局有些奇怪。” 当时的林雨桐对朝局这东西,知道的并不多。如今再回头看,发发现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看什么都是云山雾罩的。当时以为是明白了,其实现在回想,明白了个屁。 如今想来,没有四爷,就没有如今的自己。 她这么跟四爷说,四爷难得的又感慨了起来:“你何止是我身上的一根肋骨?” 把林雨桐给肉麻的,想笑又怕他恼了。 正说话呢,那府里来人,只说是老爷找。 来请四爷的。 进了内室换衣服,林雨桐才问道:“贾政找你干什么?” 能为了什么? 写字罢了。 这不是年下了嘛,各处的对联,除了圣上御赐的需要张贴在正堂以外,别处的都得另外写。往年都是府里的文书先生写的,今年是死活看不上文书先生写的字了,一说写东西,这必然是要叫四爷写的。写字本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去就去吧。 坏处就是贾政特爱显摆,动不动就叫四爷去陪客,占据了很多时间。而好处呢,是家里的笔墨纸砚都不用另买,全是最好的。 贾瑕爱的什么似的,从林雨桐讨要,说要送师傅。 林雨桐给单准备了四色礼,叫去了。 除了这个好处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便是四爷认识了不少人,也不尽然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如今私下里开始来往的,其中就有一个姓胡的先生。 林雨桐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真不记得。”她见四爷很郑重的交代,就不由的想了一遍,真就想不起来。 “说姓胡,你记不起来。”四爷就问:“山子野,这个名号可听过?” 啊! 大观园的设计师! 想起那个园林,林雨桐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真真的顶级园林设计师。” 难怪跟四爷两个人,见了一面,就成了莫逆了。 老先生一身布衣,闲云野鹤一般。林雨桐亲自下厨,端了好酒。难得有个跟四爷还能聊得来的人,林雨桐当然特别重视的对待了。 谁知道老先生来了不光是找四爷闲聊切磋的,还是为了请四爷帮忙的。 这位老先生之前答应了江南好几家,要给设计园子,结果忠顺王又要修园子,还是皇上准了的。又转眼找到了他这里,那就是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了。于是,就把江南那边园林设计的事,给四爷了。四爷弄完,给他看了,要是行,就算是交差了。 林雨桐以为就是盐商要修园子,却怎么也没想到,里面还有江南甄家的事。 这一个图下来可不便宜,少说都在一万两。而山子野给四爷送来了五份,其中就有甄家的一份。甄家那份,出价儿就是三万。 于是,四爷开始闭门‘读书’了。因为有甄家的事,四爷不露面,跟山子野说好了,若是可用,没堕了他的威名,就只管用山子野的名义就是了。坚决不要说里面还有他的事。 山子野极有名望,交际也广。当然知道这里面的事了。说不说出去,就肯定不说出去。 林雨桐就说:“咱们也不急着用银子,这有些活接了也就接了,不想接就不接呗。”何必这么辛苦。 四爷未必觉得辛苦,他说林雨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山子野跟工部跟内务府的匠作坊,关系莫逆。” 哦!原来是想靠这个关系往工部靠啊! 有时候,工部比起其他各部,相对来说,安全的多。 他这么一说,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 四爷如今干的这些个,她帮的上忙,所有需要算的东西,都是她过手的。有时候设计是在设计师的脑子里的,但这其中的数据,却是极为庞大的数据。在后世有电脑建模的基础上,许是没那么困难。但以如今的条件看,最复杂最费时间的,反而是这一块。 也就是说,林雨桐其实是负担了大部分的工作的。 两人用了半个月是的时间,把甄家的图纸给做出来了。借着送年礼的名头,给山子野给送去了。送到了四爷就不管了,这验证完,最快他也得到正月底的。 半月晃过去,这不是就过年了嘛。 年前得祭祖的。半夜就都得起来。 林雨桐给四爷做了一身宝蓝的袍子,白狐狸皮的领子袖口。而贾瑕了,年岁还不大,干脆做了一身大红的,没那么多繁复的花纹,简简单单的,配了一条银腰带。给幼娘穿的也是跟福娃似的,脑袋上绑着金铃铛,俏皮的很。 她自己,也往富贵上打扮。玫红的裙袄,银线勾出来的花纹,手上的金镯子玉镯子,戒指。头上的凤簪,耳朵上的宝石。 这一打扮,初一见面,王熙凤就先是挑剔的看,然后眉头轻挑着:“哎呦!我倒是谁呢?这不是珩大奶奶嘛。大奶奶万福金安!”说着,装模作样的给林雨桐行礼。 林雨桐也学个她的语气:“给琏二奶奶请安,二奶奶金安万福。” 两人面对面的,都不像个正经人的样儿。 屋里人就哈哈的笑,王熙凤就起身斜眼看林雨桐:“要么人说做姑娘的时候尊贵,这嫁了人就不招人待见呢,你瞧瞧,以前还当是个好人,如今竟又是个泼皮……” 林雨桐拉她:“我的嫂子嗳,咱们大哥休说二哥,给老祖宗请安是正经。” 薛姨妈在一边赔笑:“真真是,初一看,像是府里大姑娘的同胞妹子。如今这嫁了人再看,竟是活脱脱一个凤哥儿。我这要不是知道嫂嫂当年只生了凤哥儿一个丫头,还真当多了个双胞妹子呢。” 林雨桐没想到薛姨妈也在,过去见了礼。 说笑了一会子,就得往东府那边去了。薛姨妈带着人送到了二门上才返回。 这祭祖可是个受罪的活。像是嫡枝,差不多还能挤在祠堂里面。但是像是旁支,就得在外面了。人家跪,自家跟着跪。男的男,女的女,按照辈分各自站两排。 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贾家原来有这么多的人。别的不知道,光是认识的那个周氏,就是贾芹那一房,好家伙,得好几十口子呢。 这齐刷刷的往这里一站,这贫富一眼就瞧见了。 像是林雨桐带着幼娘这样的,没有穿戴斗篷。但身上的衣服足够的鲜亮厚实。可有些也是一个族里的,一看日子就过的紧巴。这腊月的天,还飘着雪呢,竟是身上还穿着夹衣。不是没有棉衣,而是棉衣或是旧了或是带了补丁了,穿出来寒碜。因此只捡了鲜亮的穿出来罢了。 看看这两府下人们穿的衣裳,都比大部分族人穿的好。 像是林雨桐这样的,东府里就知道给放个蒲团,连带的幼娘也受到了特殊照顾。至于其他人,就是青石板上,跪吧! 这一套祭祀礼仪下来,得两个时辰。完了还得去荣国府,给贾母磕头。 等这些都完了,这才算是今天的活干完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小户人家过年,跟那两府里不能比。要准备的不多,不过是拜年的时候,给各家的年礼,林雨桐做了调整。有些家境不好的,林雨桐就给准备了肉酒布料这些东西,实惠。 当然了,过来拜年的人也多。 今儿林雨桐就接待了金氏。 这金氏是个会奉承的人,来了一句好话接着一句好话的。末了,林雨桐听明白了,原来是过来想拜托林雨桐帮着求情的。 “我娘家哥哥去的早,只留下我嫂子和侄儿。你说我能不帮衬吗?眼瞧着,我侄儿也到了进学的年纪了,外面的学堂,哪里有咱们家的好……” 林雨桐一愣,这该不是把那个金荣往贾家族学里塞吧。 肯定是塞进去的,但明明不该来求自己才对嘛。 这金荣可不是个善茬子,惹祸的根苗来着,自己没事沾染她家干嘛? 因此她只说:“那是嫂子不知道外面的事。族里的族学,家里的哥儿上自是再好没有的。哪怕不去考那个功名,咱们这样的人家出身的孩子,跟着公子哥儿们学学礼仪进退,修身养性,还是不错的。但要是寒门子,去了那里倒是不合适了。要我说,正经的找个私塾,一个月二三两银子的事,学个三五年,就能下场,考个秀才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我家小叔子那家私塾就不错。” 不是我不帮忙,是我觉得你的理念不对。我是为你侄儿好,才劝你这话的。 不等对方说话,林雨桐就又道:“嫂嫂还是把我这话,回去学给金家嫂嫂听听。再商量商量去,这可关系到孩子的一辈子……” 金氏可不觉得林雨桐是好心,她只觉得这是推脱,当时没说话,站起来告辞了。 可回来之后却把林雨桐好一顿排揎。 回头又去溜须王熙凤和尤氏,为的就是叫金荣在贾家族学附学的。这又不值什么,尤氏直接就答应了。但是林雨桐去给拜年的时候,王熙凤就给学呢,“你得罪她干什么?求你你便是应了又如何,难道我们是不给你面子的?何苦叫她在外面说你?” 林雨桐距离贾母近,就说:“我难道不知道这是一句话的事。可外头的孩子谁知道好坏,这又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她说是极好的,难道我就信了?这族学里,宝玉要去,环兄弟兰哥儿都是要去的。这若是不好,冲撞了咱自家的孩子,可如何是好。她谁不问,偏去问珍大嫂子,这可叫珍大嫂子如何答她?” 谁都知道秦可卿的兄弟附学了,一样是族里的姻亲,族长夫人能说不答应吗? 又替尤氏给辩白了一番。 尤氏听了一耳朵,马上就念佛:“可不是这么个话么?秦家的孩子,是顶顶腼腆的孩子,这是知道好歹,才叫附学的。你说,这边都应了,别人再来求了,谁都能拒,只我不能?才说先叫上着,瞧着实在不行再打发了就是了。没想到倒是个嘴碎的,在我那边七七八八的说了一大堆。叫我越发的不好拒了。” 贾母就点头,说尤氏:“这么大的家族,族里的事就是这样的。这不怨你。”又说林雨桐:“难为你这孩子,心里只记挂着这边。倒是平白叫你得罪了人。” 王夫人就点头,李纨还亲自给林雨桐倒了酒,就是在外面打帘子的赵姨娘,心里也熨帖。 出来更衣的时候,王熙凤就过来扯林雨桐的嘴:“以前怎么没瞧出来……叫我瞧瞧,你这嘴里的牙是怎么长的……” 林雨桐拨开她:“快别闹。你也是,说起别人的事头头是道的,怎么到了自己的事上,就看不透呢。就这么点事,我这还没恶语相向呢,就把人给得罪了。背后这么嚼咕我!你想想,你这管这么多的事,哪一天不得罪几个人去?背后谁又念着你的好了?亏得还都说你千伶百俐的,活打了嘴!” 把王熙凤说的就喊一边的平儿:“可了不得了,还不来帮帮你主子。她这是幸亏没嫁到府里来,这要真进了门,生生的是要压服我了。” 平儿只笑,但等人走了,夜里贾琏也不回来,只说在外面吃戏酒。平儿就跟王熙凤睡了,躺在那儿才说:“珩大奶奶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这才是真真知道好歹,为了奶奶好的话。” “我承了她的情。”王熙凤说了这么一句,便闭上眼睛不言语了。 等到了正月十二,林雨桐又待客。 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都没到,倒是尤氏带着秦可卿,王熙凤带着三春宝玉黛玉,还另外有薛宝钗,都来了。自家娘家嫂子也到了,又叫了五嫂子帮着陪客。贾母又打发了鸳鸯来,王夫人邢夫人又都打发了人来,都带着礼。 请了两班小戏,在家里热闹了一日。 鸳鸯回去就学:“家里人口不多,下人也少。但我瞧着,这进进退退,颇有章法。倒是有几分大家子的气派。” 贾母沉吟着没言语,好半晌才道:“要是再大上几岁,配给珠儿就好了。” 鸳鸯就不敢言语了。心里也明白,比起李纨,老太太更喜欢珩大姑娘的品格。她就低声道:“宝姑娘瞧着……稳重的劲儿,倒是跟珩大奶奶没出阁时候有几分相似呢。” 贾母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鸳鸯见老太太不说,她不敢再言语了。 忙忙叨叨的,这又是正月十五的灯节,贾府又叫赏灯。贾政又叫四爷给灯笼上提字。余梁和邵华也被接来了,整个大年下的,都有一大半时间,被叫到贾家过。 过了正月十五,到了十六一收拾,这年节就算是过完了。 过完了年,四爷就找余梁商量这以后的事,问余梁这个大舅哥的打算。 余梁就叹气:“上学是不中用了。当年读了几年书,但想科举,是难于上青天啊!之前,在外面行走,倒是认识了几个宫里当差的,想走他们的门路,补个缺。六部的缺,我算了一下。吏部是最热门的衙门,银子要的也实在,这个缺不争也罢。礼部那一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什么时候出的纰漏都不能知道,真是怎么死的都闹不明白。何苦去惹嫌?刑部……我一不能断案,二不懂刑狱……”说着又摇头:“也去不得。如今剩下工部和户部,还有兵部,想到我这出身,掂量来掂量去的,还是想去兵部捐个官,然后候缺。” 这跟四爷打算的其实差不多。 四爷本来是想把余梁直接放在巡防营或者五城兵马司的。这俩地方,论起前途,未必就不好。但要是出了岔子,又出不了大岔子。很多勋贵家的庶子旁支都能安排进去。 不过余梁想在兵部先捐官,这也不是不可。 四爷就叫林雨桐:“先拿一万两银子给大哥。” 余梁吓了一跳:“我手里还有银子……” “你先拿着。”林雨桐直接塞过去:“用不了就还回来就是了。这求人办事,手里不宽裕,就说不起话。” 余梁没法子,只得接了银票。 林雨桐估摸着,这差事下来,怎么也得三两个月吧,谁知道三五天之后,余梁来了,把银票又还回来了。不光还回来了,还道:“也不知道哪里的运道,才说找人走关系呢,就碰上靖海侯的世子。又言说林大人是他的岳父,咱们也算是姻亲。知道我要办什么事,然后三言两语帮我给安排妥当了。直接去巡防营报道就是了。具体的怎么一个安排还没说!” 靖海侯世子? 闻天方! 看来多出一户跟荣国府关系密切的姓余的人家,到底是引起闻天方的注意了。 林雨桐早知道会被注意到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四爷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就一本正经的跟余梁说:“送上门来了,不管想干什么,先接着就是了。” 林雨桐以为,跟闻天方见面,那是很遥远的事。 谁知道这天听姚嫂子跑来说邵华吐了,怕是有孕了。她直接回娘家了,一进大门,跟闻天方走了一个面对面。 此时的闻天方,还很……年轻。 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林雨桐不免怔怔的看了过去。 闻天方跟林雨桐对视了一眼,然后移开视线,微微欠身:“这位奶奶先请,失礼了。”他背过身去。 林雨桐看着他背过身的背影,心里还真是有些复杂。她微微的欠身,然后进了内院。站在内院门口,她停下来,又回头去看。 闻天方似有所感的看过来,然后微微皱了眉头,利索的告辞,离开了。 那一瞬间,林雨桐突然就笑了。 很多放不下的,在这一瞬间,竟是放下了。 四爷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自己。不管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可是他……却不能! 自己就站在她的面前,没有逃避,选择跟他对视了。 对视了两次,他还是没有认出来。 他的心里,那个被林如海接回家里的姑娘,才是他心里的人吧。 曾经真的喜欢过,动心过,爱过。可又谁能保证这份感情是不变的呢? 或许,他也曾经执着过。执着找到他曾经的挚爱。可是,悄无声息中,还是有一个人占据了他的心。他真的不知道那个桐桐不是他曾经的妻子吗? 谁知道呢? 找再多的理由证明,什么改变了生活轨迹自然就改变了一个人的性情,这样的话,他或许是安慰自己,或许是不愿意承认那个曾经的妻子没有归来,更或者,他不可否认的,接受了如今的那个桐桐。 难过吗? 不至于。 曾经的那点歉意,在这一刻一下子就消失了。 有些夫妻,连恩爱一辈子都做不到。他们,好歹是恩爱了一辈子。 同行相伴了一段路程之后,走散了。然后,她爱上了别人,他也爱上了别人。是她错了?还是他错了? 其实,都没错。 知道他爱上了别人,并不是有什么执念,林雨桐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她盼着:他也有一个生生世世能叫他牵挂的人,哪怕这个人不是她! 回去之后,她跟四爷把见面的事说了,然后特别坦然的说:“……我注定就是要碰上你的……” 所以,别人都是过客。 四爷摸了摸鼻子,好半晌才问:“……需要安慰吗?” 嗯? “我就是问,你这算不算是失恋?”以为前任还牢牢的记着你,为你生为你死,为你不入轮回,可其实呢?人家很快的就爱上了别人。 四爷比较毒舌的道:“说不得是因为你的出现,耽搁了人家找他的命定之人。这才不得不受轮回之苦!” 所以,这都是自己害的? 自己成了那棒打鸳鸯的人了? 林雨桐把榻上的抱枕扔过去: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懒的理他,出去给邵华准备孕期的东西去了。只听她出去的脚步声就知道,她如今的状态,竟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 留下四爷在书房里,自己跟自己犯轴。一时想,这闻天方端是可恶,桐桐哪里不好了,叫你能过眼就忘,又稀罕上了别人。一时又想,这样也好,把桐桐的心病就去了。可这一想到闻天方其实是桐桐的一块心病的时候,这又不痛快了,这个人还是这么不讨喜。 结论就是,闻天方是一个讨厌又可恶的人。 下了这个结论了,四爷又鄙夷自己,活了几辈子了,还头一次这么给人下结论。真是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调整了心态,心情又不是很美。安排大舅哥的事,反倒是叫人家给办成了。 几辈子的当皇帝,也没见个像样的情敌出现。好容易出现个情敌,人家的身份还完胜自己。这都是什么运道? 问:情敌地位比自己高怎么办? 答: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 四爷真得努力了,努力的目标就是:在那个蠢蛋没认出桐桐之前,爬到他的头上。 可那个蠢蛋其实在走出余家大门的时候,就恍惚了一瞬。 然而就是那么一瞬,小厮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说:“世子爷,快回吧。扬州来信了。” 然后这一嗓子,把那一丝别样的感觉全都冲没了。 更不知道,他以后会遇到一个莫名其妙,偏又怎么都无法交好的‘政敌’。而这个‘政敌’,此时还在书房里,看历年的科举考题和范文呢。 二月就是童生试,四爷准备下场了。 考试得写父辈祖辈的姓名履历,若是三代都在京城,那这籍贯就算是在京城。若不然,就得回祖籍去考,坚决杜绝冒籍的事。 那正好,不用回金陵。 出了正月,报名之前,四爷又去一趟贾敬那里。给了贾敬两颗桐桐炼制的丹药。说了要下场的事。 贾敬看着带着‘丹晕’的丹药,又专门叫人给贾珍捎话。说那些琐碎的事,族里要给办好,不准拦着。 “这不准拦着是个什么典故?”林雨桐就问四爷。 四爷轻笑:“文字辈,除了比贾政大的贾敬,剩下的就贾政一个正经的念书人。”还没考出来。 林雨桐就皱眉,冷笑一声就不再言语了。怪不得四爷把跟贾敬的关系维持的这么好,原来是防着这个呢。 如今‘玉’字辈,就出了个贾珠,下来就是宝玉了。贾环也不是没天赋,那不是被王夫人拉着抄经书呢吗? 这样的事,是偶然还是必然,很不好说。 但族里的男儿一个出息的没有,它不败,谁败? 1332.重归来路(10)三合一 重归来路(10) 那边一句话,这些琐事是吩咐下来就能办的。但有些事, 不是吩咐一声就行的。 比如, 这保举人。又得是同乡,又得要秀才的。 这些琐事, 就得四爷自己去处理了。当然了, 贾政那客卿, 也不乏秀才之类有功名的人。但能入贾政的门做客卿,人品上, 四爷就先信不过。更不愿意跟这些人有太多的牵扯。 后来山子野介绍了几位致仕的老翰林, 林雨桐给准备了大礼, 然后四爷亲自登门,才把这事给办完了。 林雨桐又把这些翰林的家世记在本子上, 又另外叫人打听了一番。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列为要来往的这么一拨人。 而贾敬那边的话传过去, 贾珍表示知道了。要族里出具的东西都给送来了, 但是从来没有当一回事去。那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吗?贾珩读了几年书, 这谁不知道啊? 也就是一年来开窍了,以前也没见比谁高明到哪里去。 因此就说了一声知道了, 连跟别人提都没提一句。 林雨桐等了好几天,以为那边知道了,肯定要动问的。她如今也知道贾母和王夫人对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是为的什么了,那不过都是四爷找了张道士, 张道士现编的鬼话罢了。偏偏那边认了真。 所以说, 这事有利有弊。当时是解了一时之困了, 可是如今带来的后遗症就是,那边显然没想着要跟自己疏远。如今四爷要是出头,林雨桐就担心,那婆媳俩会不会担心自己来了这边,反倒是给这边带来了气运。 她这么问四爷,四爷也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但当时那种处境,不做这种选择也不行。况且这个张道人说什么,却全然不能由人控制。所以,四爷想出来的补救办法就是贾敬。贾母再如何,要是贾敬认真了,贾母哪怕是长辈,也得避着点贾敬。 这便是制约。 但有时候求人到底不如求己,顾虑是顾虑,也觉得麻烦的不行,但完全说不上是惧怕。不过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罢了。 于是,真真就等着那边贾母叫自己过去问话呢。可几天下来,到了等来了那边三拨人。第一拨是宝玉打发人来问,这边还有果子露没有,他应承了秦钟了,要是有的话,匀给他一瓶。林雨桐给了三瓶把人给打发了。第二拨是黛玉并三春打发来的人,央求她给带些外面的小玩意进去,嫌弃小厮买的不雅致。这个也好办,又把自己做的脂粉之类的递进去,之前她们都说比外面买来的茉莉粉蔷薇硝好用。第三拨是王熙凤叫人送了许多的花卉苗木来,说是能弄出新鲜的花儿样子,千万别忘了给她送进去。林雨桐也都接了,要不是王熙凤,她要这些花木还得现找去,更是少不了一笔开销。送来了正好,都用的上。 一拨一拨的把人打发了,这四爷的考试就在跟前了,别说叫过去问了,就连一声客气的问话都没有。 这可不是她们办事的风格,只能说,她们压根就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不知道四爷和林雨桐就更不会声张了。 于是这事,就只有自家和余梁两口子知道。坚决的守口如瓶,谁都不言语。 考试的日子到了,余梁一早过来接四爷,亲自送亲自接。家里有贾瑕,但是贾瑕的年纪小,还不当用呢。 四爷就问了他当差的事,意思是刚去,别耽搁他的正事。 余梁就道:“安排了一个从八品的司库。像我这样的司库一共就九人。肥差轮不到咱,给咱咱也不敢要。主管的库房只要放置退下来的破旧的铠甲武器,多是些不敢卖完的破铜烂铁,拢共也不值二十两银子的家当……” 意思就是,哪怕是全都丢了,烧了,没了。也没什么大事,一是赔得起,二是不怕沾染上祸事。 林雨桐就看余梁,按道理闻天方都亲自上门了,哪怕是为了试探上门的,但也不该只安排这么一个职位才是。 余梁还以为是桐桐觉得这个官不体面,就笑:“咱也不是靠着这个挣银子的。咱自有来钱的道儿。只不过是想换个门庭,自己能立的住。因此,这个官是我自己求的。不要求显赫,但要的是不能出了差错。” 哪怕不能显贵,但绝对不沾染祸事。 以现在这种无根无基的人来说,这种办法是最稳妥的办法。走一步算一步,进了这个圈子,慢慢的看,好好的学,再想钻营,反而是容易的多。 林雨桐真觉得那余鉴脑子有毛病,那后娶的老婆得多好,才放着这么聪明的嫡长子不要。这有些男人真是,别人的女人真就比亲骨肉还好? 不管活了多久,都想不明白某些男人这种奇葩的脑回路。 她就说:“就是觉得哥哥说的对,万事都得以稳妥为要。不可轻易行险。” 当然了,余梁这个官,自然是不好意思跟人家贾家说的。在人家眼里,还不如家门口的门子尊贵呢。 因着这是个清闲不用担责任的官,余梁一半的时间在经营家业,一半的时间拿钱去搭建关系网。找军中的同僚喝酒吹牛。所以,他说陪四爷不耽搁事,那林雨桐就放心了。 林雨桐只忙着四爷考试的事,这边又要照顾家里的小叔子小姑子,却不想这日,刚料理完家事,廊下的五嫂子来了,进来的时候还气喘吁吁。 “怎么了?”林雨桐赶紧扶了人进来:“出什么事了?有帮得上忙的,嫂子尽管说。” 这五嫂子端起桌子上的凉茶一口喝了:“好我的大妹妹呢,出事了。你还不知道吧,那璜兄弟家的金氏,昨儿去瞧你婆婆了。不知道怎么说动的你婆婆,你婆婆就央求了她,说是去周瑞家,为英哥儿求娶周瑞的侄女去了。” 啊!? 外面站着的幼娘顿时脸都白了,跑进来忙道:“这可如何得了?” 贾瑕要是以后科举,这给定下一门奴才亲事,这是要绝了贾瑕的前程。未必四爷就不受牵连。 “人走了吗?”林雨桐问道。 “去了。只怕都快到了。”五嫂子忙道:“赶紧的,进府里去求求老太太太太……” 求? 这时候能求谁? 闹出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林雨桐直接就出门,喊外面的人:“牵马!” 四爷考试去没骑马,马在家放着呢。她拎着马鞭子上马就走,把跟在后面的五嫂子给唬的:“这是……这是要出事……赶紧的……赶紧的……” 不等赶紧出个眉目来,那边一拍马屁股,打马就走远了。 一街两巷的人都看呢,谁见过当街骑马的女子?京城里好些年不见这样的人物了。 林雨桐知道周瑞在哪,从贾家门前过去,有粗使婆子认出林雨桐,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林雨桐打马穿过小巷子,路边有孩子,她不敢骑的太快,眼看前面一顶蓝顶小轿子,边上跟着的就是金氏家的粗使婆子。 她再不客气,追上去抬脚就把那婆子给踹远了。这婆子最是个嘴碎的,东家长西家短的东西。这被踹了一跤,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要倒。本能的就抓边上的轿子。 两人抬的小轿子,里面金氏就不算轻,再被一大胖婆子压住一边,轿子一倾斜,顿时就落地了,倒在一边,只听得里面‘哎呦’了好几声,然后人就从轿子里滚出来了,不是金氏又是哪个?紧跟就听她叫骂:“眼睛长在腚上了,不看着点路……” 这都是周瑞家门口了,周瑞家两口子,今儿偏巧就在家。 听到动静就出来了,可这出来一瞧,就想往回缩。 林雨桐冷笑一声,照着金氏就是一鞭子过去。金氏受疼,还道是挡了哪个的路了。全没想到是她。 挣扎着站起来刚要骂,林雨桐又是一鞭子过去,“敢张嘴试试?下一鞭子就抽到你嘴上,再叫你多嘴多舌的搬弄是非!” 金氏抱着头,只哎呦着打滚。 周瑞家的都替金氏疼。这种天还穿着棉衣呢,愣是叫给打的皮开肉绽血都渗出来了。 林雨桐不说旁的,给小叔子说奴婢之女为正妻的事,更是不能提。只骂道:“黑了心烂了肝儿的东西。放着自家的日子不过,调三斡四。我婆婆清静惯了的人,满族里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倒是好心,巴巴的跑去看了,不知道说了哪些个腌臜话,害的我婆婆你一走就犯了病,如今都已经人事不知了!要是我婆婆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当着周瑞家的面,抽了金氏十多下。 然后又拔下头上的金簪:“今儿说的话,便是立下的誓。要是当不得真,就如这金钗一般……”说着,就将金簪往周瑞家的方向扔了过去。那金簪带着风声,朝周瑞家的飞了过去。不等周瑞家的有任何的方向,那金簪就从她的发髻上穿过去,带下了一大撮子头发,然后插在周瑞家的门板上。然后那金簪才脆响一声,一半掉在地上。 周瑞家的头发散乱,捂着头皮不敢言语。 要是不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才见了鬼了。 可这……这事,也不是自己主动提的。原是金氏过来说,钱氏有这个意思的。 却没想到,往常那么和气的一个姑娘,竟然是这么一副面目。才要上去说话,却见这位压根就不想跟她们说,调转马头,打马就走。 这回不去别的地方,而是从贾家的侧门骑马进去,不管所谓的门子仆从,谁伸手过来拦马,鞭子就抽到谁身上。 这些人一看,这竟是要骑马往内院去。 唬的什么似的,四散着报信去了。 进了内院,丫头婆子早成了没头的苍蝇了,呼喊了起来。 贾母跟王夫人邢夫人加上薛姨妈正在屋里打牌,王熙凤跟尤氏只在一边服饰,宝玉跟几个姐妹在暖阁里玩,李纨看顾着。 如今外面这一喧闹,贾母就道:“看看去……怎么了?” 王熙凤还没出去呢,就听院子里小丫头喊:“珩大奶奶打进来了……” 胡沁。 王熙凤的脚步加快,“好好说,怎么了?” “珩大奶奶骑着马冲进来了。”院门口不知道哪个丫头喊了一声。 这下连贾母都坐不住了。一个个的都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林雨桐一身家常的裙袄,威风赫赫的骑在马上,手里拿着马鞭,满脸的怒容。有那跟进来的男仆要过来牵马,被她一鞭子给抽开不算,还抬脚将人给踹了出去。 饶是王熙凤是泼辣的,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才要说,你这发的什么疯呢。 却不想人家自己从马上下来,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不行,这会子猛地过来,保住老太太就哭:“外祖母,您老人家给我做主啊!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贾母尤自有些恍惚,家里多少年没有人跨马扬鞭了?却没想到老了老了,瞧见这么一幕。她没说林雨桐什么,只说那些大呼小叫的:“呼喊什么?骑马也值当大惊小怪的!亏的是以武起家的人家,结果瞧见个女子骑马进院,都慌成了这个样子!吃了干饭的,白养了你们!” 拦不住就拦不住,可这慌乱的就跟贼寇进城了似的。老祖宗留下的那点脸面,全给丢尽了。 林雨桐哪里听不明白贾母的怨怪,她哭道:“外孙女新嫁娘,刚进门,公公修道,婆婆离家。本就不少人对外孙女多有非议。不想那金氏,因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昨儿又亲自跑去城外在婆婆跟前调三斡四的说了不知道什么恶毒的话。我婆婆是个什么性子,族里人都知道。事搁在心里,昨儿夜里就烧的人事不知了。今儿还昏迷不醒。我说去伺候婆婆,可那边说了,婆婆留下话来,不叫我近前伺候。老祖宗,外孙女在您跟前受教,嫁入贾门,虽不曾服侍公婆一天,但自问也做到了善待小叔小姑……这些日子,婆媳间也不曾又嫌隙……上次去还跟婆婆说好了,要接她回来做生日,摆两桌酒,请一班小戏子,热闹两天。谁知道这才两天工夫,就变了卦了。婆婆留下这话,叫外孙女以后如何自处。今儿珍大嫂子也在,就求外祖母,叫贾家休了孙女吧。这么着,孙女哪里有脸留在贾家……” 后面追来的贾家男人,贾赦和贾政先来了。也听了一耳朵,见是妇人家的事,就只问贾珍:“金氏是谁家的媳妇?如此多嘴多舌?” 贾珍哪里记得是谁家的媳妇,只道:“不管是谁家的,横竖不叫大妹妹吃亏便是了。大妹妹我是知道的,是顶顶好的人。不是逼急了,断断不会如此。” 贾赦也说:“到底是咱们家的血脉,很有些祖上的勇武之风。可惜是个姑娘家。如今又嫁回来了,原也是婆婆病重了,孝心所致失了分寸。不要太过严厉。” 都忘了提四爷,估计都以为母亲病重了,亲儿子过去服侍去了。 贾珍应和着进去,那边尤氏和王熙凤已经拉了林雨桐起来,又扶了进去。鸳鸯亲自给递了帕子伺候着。 贾母才说:“你这孩子,有了委屈回来说便是了。这是做什么?” “原不过是气急了想先找那金氏理论,嫌弃脚程慢,就骑了马。”说着,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也是气急攻心……”她说着就声音小了起来:“这一着急……一生气……就把那金氏给抽了一顿……” 屋里顿时一静。 还是王熙凤‘噗嗤’一笑:“平日里总说我气性大,如今可瞧见真真气性大的了。把人家用马鞭子抽了一顿,这气还不曾消了……竟是又跃马扬鞭的进府来撒野来了……还哭的委屈的什么似的,叫老祖宗给主持公道。我说你是羞也不羞……仗着老太太疼你,你就这般的无法无天。赶明了,你莫不是连我也打。可了不得了!真真是边陲的蛮子进了京了,没有了王法!老祖宗,还不打了出去,留着倒是叫我伺候她不成?如是伺候的不好,再赏我一顿鞭子吃?” 这话一出,三春并宝玉就笑成了一团。 贾母也笑:“很是该叫赏你一顿鞭子吃才是。成日里就会耍嘴,说如何的厉害!如今该学学,什么才是那厉害的!” 王熙凤就拉林雨桐:“叫我看看,你厉害在哪里?” 林雨桐只不好意思的笑:“不是被欺负的狠了,如何也不会这样!哥哥说,母亲临终拉了他的手说,外祖父当日总是说,若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就只管用鞭子抽,死活都有他老人家兜着。我们都生在边陲,家里偏没有个长辈照管。若不是外祖父这话,给我们兄妹俩底气,哪里能撑到现在?” 贾母脸上的表情又缓和了起来,眼里又添了几分泪意。当年丈夫在的时候,何须她如此费心费力。有个有能为的男人遮风挡雨,怎么玩乐心里都是踏实的。哪里跟如今一般? 原本还要责怪几句的,这会子也没有责怪的心思了:“你外祖父这话,也没有错。不过,男人家在外面行事,到底跟女人家不一样。女人家,还是以贞静为要。此次,念在你是为你婆婆忧心,孝心可嘉的份上,不罚你了。再不可有下次。” “是!”林雨桐端端正正的给行礼。 贾母都说不罚了,贾珍自然就不罚了。 尤氏刚好把那惹是生非的金荣给打发出学堂,那边贾珍叫了贾璜又大骂了一通。 林雨桐在这边也没有什么难堪的,贾宝玉缠着林雨桐问耍鞭子的事。这鞭子可不好学,就是别的武器,只怕贾母和王夫人也觉得会伤了他们的宝贝疙瘩。 她就拿了木剑,比划了一套剑法。 这剑法不光宝玉爱,就是黛玉也喜欢:“轻盈缥缈,如舞如蹈……” “关键是,每天耍一遍,强身健体。”林雨桐这么一说,王夫人就点头:“这个学学也无妨。闺阁里玩可以,出去可不能显摆。”又说宝玉:“只许拿木剑玩,不可仗剑倚强。” 说着,又叫林雨桐到跟前来:“如今气可消了?” “叫您看笑话了。”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露出几分恍然来:“该死该死,只怕刚才还得罪了周嫂子……”她忙跟王夫人说,“打了金氏,扔簪子的时候扔到了周嫂子身上,也不知道伤到了没有。”她起身,“得赶紧去陪个不是去。” 王夫人拉她:“一根簪子,能伤到哪里去?” 正说着话,王熙凤嘻嘻哈哈的就把周瑞家的拉来了,“不是赔不是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出点诚意来。” 林雨桐给周瑞家的行了个礼:“嫂子是伺候舅母的,实在是不敢伤了你……” 周瑞家的可不敢受她的礼,连连避让不说,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折……折……煞人了……” 王熙凤就似笑非笑:“可见把人吓的不轻。”说着,就拉林雨桐走:“赶紧把这煞神送走吧。叫我们也压压惊的好!” 把林雨桐给搓出去了。 出来之后,王熙凤才道:“你可怎么谢我?” 林雨桐就笑:“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可行?” 王熙凤‘嗤’了一声:“臊死个人了。我用你救?赶紧回去看看你那婆婆怎么救吧!” 说起钱氏,真是叫人恨的牙痒痒。以为放在外面就没事了,可却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 回家的时候,五嫂子还没走。贾瑕在门口一直等着,幼娘陪着邵华和五嫂子在里面。 马是被牵回来的,王熙凤叫人抬了轿子把林雨桐给送回来了。 下了轿子,贾瑕急走两步,这才想起什么来,叫后面跟着的人:“都辛苦了,赏下去。”才躬身站在一边接林雨桐进门。 这孩子吓的脸都白了。一则是自己的母亲犯了一次大蠢,险些毁了自己和哥哥的前程。二则是嫂子竟然为了这事打马过街,把族嫂当街抽了一顿。那金氏回去,又惊又吓,又疼又悔的,这会子都下不了床了。可自家嫂子这也会闯了大祸了。只知道嫂子进了那府里,可那府里的消息往常跟漏子似的,不想听也往耳朵里钻,可今儿愣是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好容易见回来了,急着什么似的,又想起兄长的教导:天大的事,得自己先稳住了。 一派平和的把人打发了,接了嫂子进去。贾瑕才敢问:“嫂子,怎么样了?” “没事!”林雨桐对这么半大的男孩也不不会瞒:“原本为了什么的,这事不能提。传出去,只有人家笑话咱们的……”又把编造了钱氏重病的事给说了:“所以,你带着人,出城去,先将这事告诉公爹……” 贾瑕连忙点头:“我晓得怎么做了。嫂嫂放心。” 这边他带着人走了,林雨桐直接叫人关了府门,不见客了。 里面邵华先看林雨桐,见她没事才道:“怎么不叫你哥哥回来。你充什么英雄?” “这事我哥哥怎么管?”林雨桐说了就叹气。钱氏占着长辈的名分呢。大舅哥还能做的了亲家的主?不是那么一码事。 五嫂子就低声道:“真不是我挑事,那金氏也忒不是个东西,你那婆婆耳朵根子也太软。你大概还不知道,这还不止一桩事呢。”她说着,就看了一边一直低着头的幼娘一眼。 林雨桐就打发幼娘下去:“今儿没吃饭呢,怪饿的,你去厨房催催。” 幼娘以为是说娘什么呢,就走的慢了点,在窗户下面听呢。结果就听到里面五嫂子的声音传来:“……不光是要给英哥儿定下周瑞家的侄女,还要把幼娘说给赖家。” “赖尚荣?”林雨桐眼睛都瞪起来了:“这金氏,着实是该杀。” 幼娘咬着嘴唇,迅速的跑开了。回到屋里,捂着被子就是一通的哭。 再是家里不好,自家也是主家。怎么就非得配一屋子奴才秧子了? 正说着话呢,四爷回来了。今儿是最后一场,到了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邵华就不留了:“你好好跟姑爷说。” 林雨桐叫人把邵华送回去,那边五嫂子也回去了。 四爷‘呵’了一声,写了一封信交给小厮,叫给贾珍递过去了。然后准备车马,带着林雨桐往城外去了。 两人到的时候,贾瑕一边哭,一边跟贾数刚好事情说完。 贾数的脸都气青了:“我要休了这个蠢妇!” 四爷却说他:“教妻教子,本就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你把责任抛下了,只在这里修道。却不知道尘世因果不了,再怎么修也是枉然。” 是指责贾数没管好媳妇。 这话也没错,按照如今的礼法,就是这样的。 人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像是钱氏这样的,要是贾数死了,那四爷怎么安置钱氏,只要站住的礼,都行。可要是贾数没死,人家钱氏也不听儿子的。 这个时候,作为丈夫,没管束好妻子,内帷不修,是谁的过错? 贾数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是青了红,红了又青:“回别院去!回别院去!” 可笑回到别院钱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丈夫回来了,喜笑颜开的。又见丈夫面色不善,以为是俩儿子惹了老子生气了,顿时就道:“你们两个孽障,还不给你父亲跪下。” 贾数坐下,将桌上的茶盏直接砸在地上:“你跪下!” 按说老两口吵架,还是这么一种状态下,晚辈是该躲出去的。可今儿四爷就偏偏拉着林雨桐,端端正正的坐下。 贾数就问钱氏:“你打发人给英哥儿说亲了?” 钱氏愣了一下就道:“是啊!也不小了,该定下了。” “定的谁家的?”贾数忍着脾气又问。 钱氏忙道:“周瑞家的侄女。在那边的太太面前最得脸不过。不过你放心,那姑娘不是奴婢的身子,早就放出来的……” “我儿子配不上官宦人家的小姐,配不上士绅富户的姑娘,难道连庄稼汉的闺女也配不起?非得要个奴才秧子出身的?”贾数指着她:“你知不知道,会毁了儿子的前程?” 钱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也是为了英哥儿好的。你也不想想,咱们如今都出来了,家里只留下珩哥儿两口子当家。那哥哥嫂子对下面的兄弟能有几分真心。这将来成家分家,能给英哥儿几个。找个平头百姓家的姑娘,瞧着是体面了,可实惠得不到啊!这周瑞家的侄女,嫁妆多,将来再叫周瑞家两口子求求太太,若是运道好的话哥儿能有个一官半职,不好了,也能在那府里当差,有个进项,养家糊口总是能的。我这当娘的,不是为他打算吗?” 当着四爷和林雨桐的面说怕哥哥嫂子对下面的小叔子小姑子藏着私心。 贾数喘着粗气:“那你这把幼娘许配给赖家的主意……” “赖家不比谁家过的好?进门就是奶奶,呼奴唤婢的。那哥儿养的比府里那环哥儿都尊贵。那一个个的少爷还管人家管家叫爷爷呢……” 话没说完,贾数就一脚踹过去,紧跟着一口浓痰唾出去,“糊涂东西!糊涂东西!差点毁了一门三代!” 钱氏刚才的话,是她自己万万说不出来的。只怕都是现搬了金氏的话的。 金氏这话,初一听,是个求存的法子。于是钱氏自认为,兄嫂靠不住,她得为小儿子小闺女打算。 这最叫林雨桐觉得可笑:靠不住你就别叫你的小儿子小闺女不靠呗。你要是留下管那俩孩子,如今说这话还算是有理。之前屁事不管的时候,也不说不放心。横竖人家挑拨了两句,立马就当成了真理。 这话不用林雨桐说,贾瑕就先恼了:“横不管,竖不管,如今倒是管了。你少管我两分,我还自在些。” 钱氏怕贾数,对长子也有些忌惮,但是对小儿子全没有顾忌:“丧了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 林雨桐就说:“那金氏的话你就那么信了?你就不想想,若是以后英哥儿想科举入仕,他这一门亲做的,便会无人跟他交际来往。上官不喜,同僚不爱,这还能做官吗?还有幼娘,那赖家说到底就是个奴仆出身的人家,眼界格局,包括那骨头都是轻的……” “你跟她说这些,是说不明白的。”四爷直接打断了林雨桐,看贾数:“今儿这事,父亲拿主意。” 贾数冷冷的看向钱氏:“……病了!重病缠身。不舍身给菩萨,这身病是好不了了。” 是叫钱氏出嫁为尼。 这有点狠了。 林雨桐就说:“要不,接过去养病吧。” 在家里,放在眼皮子底下,她闹不出幺蛾子。 贾瑕听了林雨桐这话,脸上松快了一些:“是!放在别院养病也可。只说这病过人,不好叫见外面便是了。” 这也是办法。 贾数没言语,只问四爷:“今儿考完了?” “是!”四爷应道。 “有几成把握?”贾数的眼里带着几分火热。 “十成。”四爷很笃定的语气。 贾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钱氏:“你唯一的造化,就是生了三个好孩子!”他深吸一口气,就道:“你母亲重病缠身,想要你母亲康健,就是最好不见人。三亲六故,一概不能得见。若是有孝心,以后缝五,过来在别院外头磕个头便是了。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我留下照看你母亲,偶尔为你母亲上清虚观祈福……因而,这边的事,不用你们操心。父命不可违,今儿就走吧,赶在宵禁之前,还能到家。” 钱氏听的云里雾里,怎么就病重了。 但她也听出来了,老爷会回来陪她,因此,倒是什么也不说了。 贾瑕看着钱氏,本来是一肚子的话,这会子一句也不想说了,默默的磕了头就退出来了。 可是回去的路上,还是一个劲的抹眼泪。好半晌才道:“那金氏着实可恶。还是太便宜她了!” 事实上,四爷给贾珍少了信过去。贾珍当晚就叫人把贾璜一家往老家送。京城里,还是别待着了,回金陵去吧。这边的院子也收回了,不叫贾璜住了。 贾璜叫嚷着,回了金陵就休妻,这是气话还是真的,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口角惹出来的是非,来势汹汹,却也褪的干净。 这边一动,王熙凤就得了信了,还问平儿:“绝对不是这么一点子事!你再打听打听,必是有个缘故。要不然,那人在府里圆滑惯了,不是逼急了,不会骑着马扬着鞭子就进来了。她这哪里是打了金氏就了事的,这分明就是进来耀武扬威给人看的。” 平儿应了一声,“我这就去问问。” 而另一边,周瑞家的摸着头:“太太,那也太恶的性子。真真是边陲长大的武夫之后……” “胡说!”王夫人瞪着眼睛:“以后收了你嘴的话。武夫性子如何了?武夫性子难道不好?” 最好没有了! 这股子煞气,正好能替府里挡一挡的。 王夫人这么想着,就收了脸上的怒容:“这事当真跟你不相干?” 周瑞家的摇头:“没有太太的吩咐,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这事啊。”说着,又靠近王夫人的耳边:“……那老不死的,今儿在老太太那,还没走呢。” 赖嬷嬷? 王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子,冷笑一声:“只怕这老虔婆,这回猜错老太太的心思了!” 1333.重归来路(11)三合一 重归来路(11) 赖嬷嬷小心的打量着贾母的脸色, 这才低声道:“……主要是怕您看见这个,想起过去那个女人来……平白的心里添了不自在还得忍着……”说着, 就抹起了眼泪,“奴婢心里替您难受。这口气怎么也憋不下去。您慈悲, 但是老奴是真心心疼您。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老爷不知道,大老爷不知道, 但陪着您这么些年的老奴,哪里会有不知道的?” “好了!”贾母的神色比之刚才缓和了不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 都是为了我打算的。可这眼界和格局未免小了些。以后, 且莫要再如此行事。如今你也瞧见了,那孩子可不是一个忍气吞声吃哑巴亏的主儿……” “您放心。这一切都跟您无关。跟咱们府上无关。都是金氏那个女人心眼小,生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赖嬷嬷低声道:“那两口子回金陵去了,路上, 我们家老大就已经叫人敲打过了,保准不敢多话。这以后到了金陵, 想要在族里讨一口饭吃,就更不敢乱说话了。这事, 到金氏这里就完了。到不了老奴身上,自然就到不了您身上,更跟府里不相干。就算是敬老爷要如何, 没有证据, 也不好随意开口。” 贾母就又看了赖嬷嬷一眼, 叹了一声, 摆摆手:“知道了,退下去吧。” 赖嬷嬷赶紧起身:“老奴顺便去叫鸳鸯姑娘。” 贾母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赖嬷嬷躬着身子慢慢的退出去,出了门腰杆就又直了,理了理衣裙,抬手将头发还有钗环都整理了。这才从外间转入偏房,叫了正在做针线的鸳鸯:“快些去,瞧着老太太乏了。” 鸳鸯打发了丫头,又叫丫头叫了院子里的婆子,吩咐一定得把嬷嬷送回家去。 这才赶紧往里面去,可进去之后瞧见老太太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老太太不高兴,而且很不高兴。 鸳鸯小心的过去,轻轻的托起老太太的头。 贾母睁开眼睛摆摆手,一副还不想睡的架势:“我可是老了?” 鸳鸯忙笑:“瞧老太太说的,您长命百岁。” “这跟长命百岁不长命百岁不相干。”贾母挣扎着想坐起来,鸳鸯赶紧扶了一把,人坐起来了,眼里就露出凌厉来:“人老了,就容易糊涂。鸳鸯,你说,我可是已经老糊涂了?” 这话鸳鸯更是不敢说了,只道:“可是谁惹着您生气了?”万万不敢说赖嬷嬷的,这屋里有多少的丫头都赖家瞧着伶俐,瞧着好,然后转送进来的。她只岔开话题:“可是为了珩大奶奶的事。” 只说是为了珩大奶奶的事,至于对这事的认定,是褒还是贬,就不是她敢随意说的了。之前瞧见老太太也不像是恼了珩大奶奶的样子。 贾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家里的爷们,但凡有老国公当年一分,我这把年纪了,又何必为这些不省心的操心。如今,反倒是一个外孙女,身上有两分老国公当年的样儿。” 鸳鸯赶紧道:“瞧您说的。珩大奶奶有两分国公爷的样,那咱们大姑娘,该有几分样儿?要论起福气,论起能为,自然是宫里的大小姐比珩大奶奶好上不知道多少筹……”说着,就又自己打嘴:“也是活糊涂了的,这怎么能比呢?咱们家的大姑娘福气大着呢。这以后……横竖都不用您操心的……” 贾母脸上的表情到底是缓和了起来:“是啊!是啊!这话很是了。”她又慢慢的躺下,像是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了。可就在鸳鸯要放下帐子的时候,听见贾母突然道:“院子里有那耳朵长,嘴也长的,就都打发出去吧。” 耳朵长,嘴也长? 鸳鸯马上知道说谁了,没想到,老太太会对赖嬷嬷心有不满。 她心里就有数了,赖嬷嬷办的事,并不得老太太的喜欢。相反,老太太对珩大奶奶的包容度,却比她之前想象中的更甚。 但打发人这事,老太太是不能做的。叫自己去做,自己说到底也是一个丫头。 她应了一声是,服侍老太太睡下之后,想直接就去找琏二奶奶了。 平儿打问这事呢,知道赖嬷嬷出去之后,就奔着这边来了。刚巧鸳鸯从屋里出来,两人就去鸳鸯那屋说话。 “老太太今儿睡的也不早了。”往常是除了吃戏酒,叫赖嬷嬷来乐乐,其他时候,是不会把人留到这个点的。 鸳鸯叫平儿坐了,给倒了茶就道:“你主子那是沾上毛就是猴儿的人,打发你过来,还当我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于是这么着,那么着,就把事情跟平儿说了:“咱们关起门说话,这赖嬷嬷办事也是办糊涂了的。那好不好的,主子都没有半点意思,她就揣摩着给办了……”说着,就又叹了起来:“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家里有几件事,是管家老爷们不敢瞒着主子办的?” 平儿就皱了眉头:“再是想不到,老太太竟是疼珩大奶奶至此!”连赖嬷嬷都不喜了几分。 鸳鸯心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但这话却绝对不能对平儿说。自己的事情不瞒着相好的姑娘便是了,但是主子的事……别的不懂,那那句各为其主的话,她却还是明白的。 因此,平儿这么说,她只笑了笑,就道:“正想着明儿找你主子商量呢,今儿偏巧,你来了。老太太这几天心里有些不爽气,才说要打发几个人替她老人家去庵堂里跪经呢,院子里有几个丫头,属相是好的。明儿我挑出来给你主子送去,看你主子怎么安排吧。” 平儿心里就明白了,这是想打发人,偏想出个这样的体面主意来,她马上就应承了,“这有什么,只管交给馒头庵那静虚老尼便是了,能有多麻烦?” 馒头庵便是水月庵,静虚又是常到府里走动,不拘是哪天,把人带走便是了。 鸳鸯就笑:“成。那我就不去了,只管拜托你们主子了。” 平儿打听到了老太太对赖嬷嬷不满的事,也觉得任务完成了。回去就跟王熙凤说:“老太太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谁还能难为了老太太,不喜欢偏做出一副喜欢的样儿来。”没瞧见不喜欢大老爷大太太这样的事,都不屑于隐藏嘛,为了一个还不是自己骨血的外孙女,又不是那得了势的,又何苦是隐瞒。“偏赖嬷嬷多事,非得瞒着主子干出这等的事来。那一房再是不济,也是本家。怎么就敢肖想给她家的孙子娶主家的小姐。真真是没了王法的东西。太太本就不喜欢赖家,横竖之前还瞧着老太太的面子。如今……” 王熙凤就摆摆手:“莫要想的太多。”太太不喜欢赖家,是因为管家以来,多方受到赖家的掣肘。赖家只听老太太的话,旁人的话只做敷衍。老太太看似什么都不干,其实什么都没能瞒着老太太的眼睛。为什么的?不就是赖家的功劳嘛。老太太恼了赖嬷嬷,但却不能不用赖家。所以,鸳鸯那蹄子才把得罪赖家的活家叫自己干了。因此她就说:“不管老太太怎么想的,咱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做不知道吧!”再说了,自以为知道了,可真就知道了吗?老太太对余家这姑娘的维护,已经超出预料太多了。这里面还是有事,可是偏偏又不能知道。既然什么都不清楚,何苦去掺和? 她这么说了,平儿马上就应了。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那就是不方便解释。她也就没问。反而是转移了话题:“那……赖家办的这事,要不要跟那位说说……” 王熙凤刷的一下睁开眼睛:“我也是糊涂的。”她呵呵就笑:“这事倒是幸亏你提醒了我,正该这么办才对。那位你今儿也瞧见了,那才是真真的烈性子。也好,你马上打发人去,把事跟那位说了。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她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了:“这一则,那人脾性就烈,但却是个最讲道理的人。不是那面甜心苦之辈,你对她好几分,她心里都是有数的。平白送出一个人情去,何乐而不为。这二则嘛,赖家也着实不成个样子。别说太太不喜欢,难道咱们就喜欢?你二爷管着外面的事,好不好的,还得顾虑着他们的意思。不知道瞒着咱们多少,你二爷回来恨的牙根痒痒,只说那是养着奴才呢,还是养着爷呢。就是内院里,咱们又何曾真就不用顾忌了?有老太太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是不能拿他们如何。可那位……那脾气,要是知道背后捣鬼的人……” 平儿就横了王熙凤一眼:“还倒是多高明的主意呢。原来是这个!既然知道那位是个脾气不好的,奶奶又何苦算计人家,这借刀杀人的办法,只怕人家一眼便看穿了。” “看穿了又如何?”王熙凤不以为意:“我好心告诉她消息……至于办不办的,随了她去就是了。我还能拿着刀逼她……要是愿意当刀使唤,难道还是我的错?叫你去,你就只管去。哪里就那么多的啰嗦话。” 于是,林雨桐就得到消息了:原来这事是赖家的手笔。 这可真是,从来没有将这些小人物往眼里磨,可偏偏的,这样的人物就是能出来蹦跶一下。这可不是恶心一下就完的事,要不是贾芸的母亲五嫂子过来报信,这事只怕就真叫算进成了。 要不是事情急到那一步,自己又何苦催马扬鞭,闹出这偌大的动静来。 但王熙凤这么快的把这个消息给林雨桐送来,林雨桐就知道,她是没安好心的。要是自己和四爷对着赖家动手了,好处倒是叫王夫人和王熙凤得了,偏就惹了贾母的不愉快。而如今偏又是四爷科举的当口子,这才是小小的童生试,以后的还有一层一层的考试跟着呢。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贾母给拦了要怎么办?大部分情况下,贾敬的面子她是给的。但要把人惹急了,别的不说,就只到了要紧的时候,给你往床上一赖,说是要谁谁谁伺候,要谁谁谁祈福,你说你能拿他怎么办?更何况她还是超品的诰命。要想出来膈应人,光是林雨桐自己,都是能出不下一百种方法来。 所以,赖家这事,还是那句话,暂时不能动。 这次这威已经发出去了,贾母也要敲打赖家,把赖家的眼线都给扔出去。放在赖家的角度看,只怕也觉得这里面有给自己出气的成分在。所以往后,只有跟自家这边修复关系的,没有往恶劣的折腾的道理。况且,那赖升是宁国府的主管,想想是他跟宁国府的关系深还是四爷跟宁国府的关系深,关键的时候,人家保谁? 想了一遍厉害关系,林雨桐就越发的肯定:赖家,先不去管。放纵个一两年,顶多三年。等尘埃落定了,再收拾也不迟。 她这么跟四爷说,四爷只顿了一下就道:“听你的。”他放下手里的书,“贾家能影响不少官员断案子,连薛蟠都能保下命来。那么,赖家就算是杀人放火弄到了衙门,也一样能顺利脱身。而贾家,又惯是会打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的,最后的结果,也不外是不了了之。还打草惊蛇了。就是你的话,纵着他去。他既然不敢再放肆,就不要搭理了。等以后……再说……” 得了四爷的肯定,林雨桐心里有些复杂。她就想:要是上一次,自己断不会如此处事。那是今儿你打了我一巴掌,晚上我便打你两巴掌还回去。是不会这么心态平和倒近乎于无波无澜。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不忍,什么时候当忍,这都跟刻在骨头里一样。而这些,都是四爷赋予她的。 因此,两人听了这个消息,就跟没听到一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王熙凤叫人偷着打听了几次,都是没有动静。 平儿就笑:“我就说了,人家难道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门道。” 王熙凤摇头:“越是这么着,才越是不能小觑了人。蛮劲往上冲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说忍还忍的了的人。这样的人物,要是不出人头地都没天理了。” 平儿又笑:“我的奶奶,又说糊涂话了。珩大奶奶再是有本事,哪怕那本事比奶奶你还强上两分,难道就能出人头地了?这出人头地不出人头地的,端看男人上进不上进。咱们那位爷,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长子嫡孙,怎么还就比不上外八路来的远宗了?奶奶当着人家的面可别说这个话,要不然,还以为你要笑话人家。” 王熙凤只骂她:“也就是你这蹄子心思比旁人多些。我几时笑话人家了?”她只哼了一声:“旁的我是不知道的,只一点,是咱们那位爷断断不能比的?” “哪个?”平儿朝外看了一眼,见门帘子有些晃动,眼里就带了笑意,只帮着这一内一外俩主子耍花腔的问了一句。 王熙凤瞧着那门边露出来的一点袍角,就笑道:“自然是这男女之事上。人家珩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我可都看了,可都是处子,不像是咱们家这位爷,就没有他摸不上的。瞧见那齐整些的丫头,就早早的拉上床上去了……” 平儿顿时就恼了,冷哼一声:“奶奶是说他还是说我?”说着,一把掀开帘子,先是对着王熙凤冷哼一声,出去的时候又是对着贾琏冷哼一声:“惯会拿着我说事,赶明惹恼了我,也别怪我说出不好听的来。” 看着贾琏说的话,音儿却是对着王熙凤的。 贾琏尴尬的摸鼻子,王熙凤却指着平儿的背影骂道:“小蹄子,越发的不得了了。不过说了一句闲话,她倒是先恼了。” “你们的事,我不管。”贾琏坐过去,挨着王熙凤,伸手抹她嘴上的胭脂,然后才道:“那个好不好的,这些不正经的话,咱们关了门说。至于平儿那蹄子,回头我收拾她。如今,我跟你说个正经的。珩兄弟过了童子试了,你打发人赶紧给送份贺礼去。” “哎呦!”王熙凤也收敛的脸上的表情:“什么时候考的,咱们都不知道。这事给闹的。我知道了,爷只管忙去,我这就打发平儿亲自去。”说着,就喊平儿。 平儿在外面应着:“正收拾呢,收拾好我就去。” 人家竟是又好了。 贾琏讨了个没趣,自管忙他的去了。 这童生试一过,过来贺喜的就多了。东府西府里,不管是哪一房的主子,都打发人来贺喜了。还有住在这一片的族人姻亲,家家都来了人。 四爷只说是去了玄真观,请教文章去了。其实人在后院猫着呢,哪里也没去,不耐烦应酬这些人。 林雨桐呢,却几乎每天都是迎来送往的。 五嫂子上次帮了大忙,她家的日子又特别的艰难。贾芸年纪也不小了,母子俩就靠着族里的接济过日子。五嫂子的娘家也算是小富之家,可是兄弟和兄弟媳妇,都不是宽厚的人,接济不上。 这次,四爷也是童生了。名次排在第一。 第一有个好处,那就是答卷会被誊录出来贴出来公布,叫大家来看看。那么,经过大家检验的东西,就比较把稳了。谁也不能说,是因为瞧着贾家两府的面子。 如此,才能做到实打实。 所以,四爷是奔着头名去的。而且是名头越大越好。 一个无名之辈,将来想跟那府里做完美的切割并不容易,也许上面根本就记不住这人是谁。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颇有才华的人,那这中间可操作的余地就大的多了。 因着这一点,拜访的除了贾家族人,还多了很多同年。 成绩可以高调,但是做人不能高调。只说是四月还要府试,出城念书了。人家带了一份礼来,林雨桐帮着还了两份礼回去。很是客气。 至于庆贺之类的事情更不会有,不过是余梁和邵华来了之后,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罢了。 既然都知道四爷的前途可期了,那很多事情安排起来,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比如四爷如今顾不上庶务了,贾瑕又小,外面的事情总得找个人来办吧。 这么着,贾芸就被林雨桐给找来了。 五嫂子的感激的什么似的:“我在家就说了,你叔叔婶子,这是看着咱们娘俩可怜,想法子救咱们娘俩一救……”说着,就叫贾芸磕头。 “快别说这样的话。”林雨桐说着,就叫丫头把贾芸扶起来。她拍着五嫂子的手:“嫂子说的是哪里话,嫂子记挂着我,我自然也念着嫂子的好。如今,也是家里着实顾不上,很多事,原本我哥哥是有空能照管一二的,可这亲戚间,到底是要算清楚的话,如此,也省的起了嫌隙。” 五嫂子和贾芸就听明白了,这是借着说余家的话,给他们母子说话呢。怕亲戚间起嫌隙,因此,提前这不是得立规矩嘛。 林雨桐不是立规矩,就是说这叫贾芸照管将来的酿酒作坊和酒水铺子这事,该怎么一个分润法,“……一年,二十四俩银子,一年里里外外八身衣裳,年礼节礼另算……再就是,管一桩的事,拿一份红利,从里面抽一成给你……” 那二十四两银子便已经是吓煞人了,还有衣裳节礼的,再给分红利,“这太多了……” 哪怕是不赚钱,有前面的底薪在,也已经很好了。 贾芸嘴甜的很:“儿子就怕办不好叔叔婶子给的差事……” “只管放着手干,自己的买卖,自己的铺子,赔不了的。”林雨桐说着,就叫人把贾芸今年的二十四两银子提前给了,又给了八身衣裳料子,都是极其体面的,“放你一个月的假,没事的时候,去街面上看看人家的铺子作坊,心里也好有底。下个月的今儿,你再来。咱们就算是正式上工了。铺子的粉刷倒是不用费心,只里面的家具桌椅摆件,还有作坊的选址建造,木桶瓷罐的定制,都需要提前着手的。来了给你支银子,也好办事。” 这母子这才欢天喜地的应了,林雨桐叫把人给送了出去。 把人给送走了,四爷也只管读书。庄子那边今年有余梁一并料理,林雨桐没怎么费心思。 她在家,带着幼娘一道儿,拾掇那牡丹和芍药呢。 如今,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林雨桐总不认为,单株的牡丹有什么好看的。要想好看,还是得弄一片牡丹园。但不是每个人都跟林雨桐的想法似的,她们还是跟喜欢那种种在花盆里的,各种被古代的文人墨客赞过的名贵品种。 如今再用嫁接这一套,那就不吃香了。今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弄了嫁接的花木瞧,一点也不新鲜。 她呢?在家把花修剪了一遍。修剪成了真只有画上才有的。 画上的是静止的,不管是牡丹花边的富贵竹还是旁的,那都只能出现在画里。 可林雨桐把这种平面上的画,愣是给立体的搬过来。 跟做了一个微型的景观一般,给王熙凤送了去。她用不用,就只看她的了,也不算是白得了她的花木。 之前想着给黛玉三春买小玩意,想找个捏糖人的,捏点东西给他们玩。却不想碰上庄子上就有这样的手艺师傅。 林雨桐就叫他把乡下的小村子,原模原样的捏出来,做一个缩小版的。 又分别捏了几个庄户院,院子里的大黄狗,散落的鸡鸭,撵着鸡鸭的小童,笑的露出空荡荡的牙床的老太太,还有拎着旱烟袋,蹲在门口的树下抽烟的老头儿。生动有趣,是这些大小姐小少爷们从来没见过的。 大的小村庄的模型给贾母送去了,小的庄户院,几位姑娘小爷一人一套。给王熙凤家的大姐儿,但做了一套小小的桌椅板凳小房间,还有小号的锅碗瓢盆之类的物事叫送去了。 一家子爱的什么似的,贾母围着半个房间的模型看,“亏得她的心思这样巧,又心心念念着我。”说着就说鸳鸯:“我记得叫你收着一下子的玉石,打发人给那丫头送去。” 是没有打磨的籽玉,白玉青玉,品相中上,价值明显更高。 林雨桐收也就收了,知道贾母这是在封口呢。那东西,贾家另有用处。 等四爷要府试的时候,听说贾家把那东西想办法给宫里送去了。 接到消息的时候,林雨桐就笑。要么说四爷奸呢。 那玩意看似没有技术含量,其实不然,光是一副静止的泥雕塑,那有什么可看的。里面有几个非常关键的点。 第一,是庄子周围的农田,那农田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明显的北方院子,田里却蓄水,水田里却种着水稻。而那不停的循环流动着的水,就更是靠水车给压上来上的。 第二,是村子里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是猪槽子,里面的水是自动蓄水的。瞧着半池子水模型上的猪槽子,小小个的,也就是一头真实的猪吃一顿猪食的时间,那水自动就没了。而下一个饭点的时间,那水又会自动续上。 这些东西,叫工部那些人琢磨上几十年,他们也参不透里面的道道。 搁在贾家,那就是赏玩的。在家里放着,也顶多就是看个一个稀奇。而送到宫里,宫里的人或许一天没发现里面的细节,两天没发现里面的细节,但是时间长了,再粗心的人也明白这东西的价值。 自己到不了御前没关系啊,贾家的手只要能伸进去,四爷自有办法借着这只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考完了,天也真热了。在五月节之前,传来好消息,四爷得了案首,这个秀才的功名算是拿到手里了。 估摸着贾家那边会有人来,结果一出来,四爷和林雨桐带着贾瑕和幼娘,直奔城外去了。 这谁也不能指摘,毕竟人家爹妈在城外,这种大喜事,当然得告知爹娘。 可四爷却决定,在庄子上避暑,过了这个夏再回去。 饶是贾家有再大的热情,过上两三个月,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那边不止有一个给贾数和钱氏住的院子,在山上的果园子里,还有几间干净的屋舍。去了,干脆就直接住在山上。 四爷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玄真观里。他不问学问上的事,就是跟贾敬闲聊。偶尔指点指点贾敬炼丹。而贾敬呢,也偶尔会说一些朝廷里的事。 晚上,四爷在梳理从贾敬那里得来的消息,林雨桐就在一边看。 “这个圈禁起来的太子……”林雨桐惊呼一声:“莫不是那个义忠亲王老千岁?” 义忠亲王,这义忠两个字,只怕是谥号。 亲王,也是死后准许以亲王的规格安葬。 之后又出现了老千岁,这个老千岁的称呼,这么解释吧:康熙朝的大阿哥直郡王,人称大千岁。等四爷登基以后,这大千岁就不能是他了,也不能这么称呼了。所以,这要是说起来,叫一声老千岁,才不算是错的。 如今,这位后来被人称为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人还活着,是被圈禁起来的太子。 这个,怎么说呢?为什么给人的感觉,这么熟悉呢? 看四爷的眼里带着几分伤感,知道是又想起了过去的事。她便打岔道:“这太子乃是嫡长子……” 四爷点头:“现在知道,为什么荣国府乱了长幼的事,没有御史弹劾了吧。” 知道!真知道了! 谁傻了去说贾家的事。 如今,作为嫡长子的太子被圈禁着,而嫡次子的势头又很猛,皇上多有倚重。 这个时候,你冒出去说什么长幼有序,你说的是贾家的事吗?你这是借着贾家的事,来影射干涉皇家的储位之争。 做臣子的只要不是想作死,就不会这么干。 因此,贾家的事,自然就被集体无视了。贾家的事虽小,但谁敢捅破了这层窗户着,那背后的事就有点大了,谁都兜不住。 所以,贾赦心里哪怕是委屈,也得委屈着。连叫委屈的胆子都没有。 所以,贾政心安理得着,他知道,谁也拿他没办法了。 薛家能为义忠亲王老千岁准备那么好的棺木,那证明贾史王薛,其实之前就是太子党。而如今太子坏了事了,被圈着没个具体的说法。贾家作为这个政治集团中重要的一份子,想要脱身,怎么办呢?贾赦和贾政位置的调换,是不是就是一种表态呢? 要是这么想,似乎也就能说的通了。 而秦可卿的身份,只怕还真就是这位太子的女儿。如今太子只是圈禁着,所以,秦可卿在贾家就安然无恙。可要是这位太子被废了,死了,秦可卿就不能留了。 是这样吗? 林雨桐有些惊疑不定,问四爷说:“这朝局好像有点乱啊!” 何止是乱? 是大乱。 根据书上记载着,离秦可卿的死都不算远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这被圈禁的太子,一定是出了事了。 而紧随其后,这义忠亲王就成了老千岁了。 也就是说,死的不光有这位圈起来的太子,就连皇位,也得易位。要不然,怎么敢用一个‘老’字? 皇位易位,可后来偏偏出现了太上皇。怎么一种情况下,皇上会成了太上皇? 是皇位上这位主动让位,还是有皇子按捺不住? 想是四爷这种愿意放下手里权利的,不多。要真是心甘情愿的,又怎么会出现二圣临朝?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按捺不住了。 那这就不仅仅是皇位的更替,而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政变。 在这种时候,若是不能进入权利中心,押注搏一把,那最好的方式,就是躲开。躲的远远的,千万别跟这种事沾染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这种大乱之下,枉死的小人物,多了去了。 第二天,四爷就马上打发人,叫余梁:“要是差事真不是那么要紧,不如请上一段时间的假。住在山里也行,去别的地方避避也行,先过了这一场风波再说。” 余梁吓了一跳:“这种话可不敢乱说的。”说完,又急忙问:“有几成把握。” 林雨桐就说:“不管有几成把握,找个清净的地方避一避,这总是没错的。横竖也不耽搁什么。” 于是,张道长非常配合的给邵华肚子里的孩子算了一卦,言说是,刀兵的煞气太重,不能沾染,否则,这孩子有大凶险。 余家住的地方,本就是跟武官家眷住的地方在一条街上。这么点事,家家都能知道。 于是余梁带着重礼,把上司同僚都拜访了一遍,只说了为了孩子,得去庙里祈福,要请假云云。毕竟司库管着刀兵,怕这煞气啊! 这些人收了东西,都特别仗义。上司说尽管歇着,孩子只要平安就好。等孩子降生了,再回来当差云云。同僚说,只管忙你的,你差事的事,别担心,谁来也挤不走你。你的那点活,兄弟们就干了。 余梁谢了又谢,告辞出来。然后当天就收拾箱笼,搬到城外了。 而林雨桐看着王熙凤叫人送来的请帖,说是端午吃戏酒的。她轻轻叹了一声,又无奈的摇摇头:大变在前,贾家在这风口浪尖上的,反而是毫无所察…… 1334.重归来路(12)三合一 重归来路(12) 虽然跟贾敬之间, 算是交易的关系。但这种事情,四爷还是隐晦的跟贾敬提了一句。 贾敬摇摇头:“难得糊涂, 糊涂难得。无量天尊!” 竟是再也不发一语。 四爷默默的跟他下完一盘棋, 就起身告辞了。 不过四爷也理解贾敬这种难得糊涂。不糊涂能怎么办呢?要是把这些可能要发生的事,告诉府里, 然后呢? 府里的男人有哪个是得用的?别再给把一个个吓的再一时糊涂给逼急了干出更糊涂的事来才好。 但愿靠着祖上的功德,上面的人看着那都是一群糊涂蛋的份上, 多容忍两分。将来哪怕是家业败了, 好歹还能留下根下来。要是在里面裹乱了,那他们不死谁死?那才是把一家子妇孺老幼都给害了呢。 所以, 糊涂下去吧。只要不干作死的事,要不了命。 贾敬一直用镌刻阴鸷经的办法,在劝诫儿孙,要积德行善, 要积阴德。要真是贾珍和贾蓉能做到这一点,就算是没有爵位, 未尝不能平平安安的做富家翁。 可想想贾珍那德行, 什么也别说了,贾家的路从太子被圈禁开始,已经注定了。 既然出了城了,城里的事情一概都不管。 王熙凤的贴子送来,林雨桐当然没去。没去归没去, 但话却得好好的说。因着山里有一种山莓, 小小个的, 熟透了也酸酸甜甜的。她正好用这个,就叫周围山民家的孩子采了给送了来,一斤几个铜板的天天收,收了就做了果酱和果子露。正好眼看五月节了,就叫人给送去了。只说是钱氏的身体又不好了,她不方便走开云云。只这东西是自家做的,极干净的。给老太太开胃用的。 又有族人和之前交往的一些人家,这五月的节礼也得送吧。打发了杜有财,挨家按户的跑了一趟。这一趟就是三天,眼看就快端午了。 杜有财是端午的前两天回来的,回来就说:“好像有点不对,出城可以,进城查的特别严。说是查大盗,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我已经叫人注意了,千万关闭门户,晚上不可在外面逗留,又叫常巡查着院子……” 赏了细心的杜有财,余梁就看妹夫:“真要出事了?” 才说要出事,这第二天一早,也就是端午的前一天五月初四的早上,传来消息:太子薨逝了。 五月初三,是太子的生辰。而太子,就死在生日的晚上。 只说是突发急症,暴病而亡。 又说皇上得了消息,顿时就心口绞痛,约莫是有些不好了。 紧跟着,是太医院的太医,一个接一个的获罪,或是直接砍头,或是一家被发配。整个京城,都是噤若寒蝉。 又三天,只说是皇上身上不好,册封四皇子为太子,择日登基为帝。他自封了太上皇。 紧跟着,也就才半个月不到,新帝继位,登基大典的号角响了三天三夜。 林雨桐却瞥见四爷写在纸上的一个日子——五月初三。 她不是很明白:“书上元春让贾家打醮的日子?” 四爷摇头:“二哥的生日是五月初三。” 啊? 啊! 林雨桐知道四爷说的是什么,他是说理亲王胤礽的生日。 很多人解读红楼,说这个便是影射当时的皇权朝政。 谁知道呢。 不过这个日子是挺巧合的。 所以,“这就是个巧合吧。”她这么跟四爷说。想想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个日子想起故人了,就又说:“要不,今儿吃素。念上几卷经……” “好!”他这么说。 “………………”林雨桐愣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然后才说:“好……吧?!” 四爷这种伤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京城的山子野送来了信,确定今年的秋闱还照样举行,只是日子只怕难定以后,四爷真的就闭门读书了。 京城里依旧是风起云涌的,新登基的帝王开始施恩,这个的那个的封赏完了,还没腾出工夫干点正事呢。结果坏了,本来已经说病的不行不行的太上皇,又活蹦乱跳的了。 这太上皇要是真跑一边躲清静了也还好啊,结果人家不。 之前说太上皇病危了,皇上登基了,可也没住到正殿里去。而是一家人搬进了东宫。孝子嘛,如今名分都定下来了,急什么啊?叫病重的父亲搬出去?真这么干,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得淹死。 结果这边把先太子的灵堂挪到冷宫那边去了,给封了个义忠亲王。又把东宫的女人孩子一并给挪到偏僻的宫殿去了。把东宫腾出来,暂住了。 原本是想着,太上皇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谁知道人家这夏天都没过完,又好了。不光好了,还召见臣下了。 这下该怎么办? 太上皇多大年纪?五十多岁的年纪……而已。 四爷听了都直挠头:“热闹了!这可太热闹了。” 可不热闹了吗?这叫臣下无所适从了。 你说你听谁的? 只听皇上的?那太上皇可能提拔你费劲,但想要治你的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皇上不缺人用,只要不是皇上离不得的人物,皇上没事跟太上皇较劲干嘛。 毕竟,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还都处在彼此试探的时间。 弄的林雨桐都有些不确定了:“今年的秋闱,要参加吗?” 肯定要啊! 本来秋闱完,还以为要等三年呢。结果明年是必开恩科的。 皇上一是得收买天下士子的心,二是得培养自己的嫡系,需要背景干净的人。 因着要参加秋闱,一到八月,林雨桐和四爷带着人就回京城了。而余梁和邵华两人,并不急着回去。说等孩子出生,就等孩子出生。余梁之前已经接到消息了,营里死伤了一半。有参与的,有事前不知情,当天晚上要夺营这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死守着不松手里钥匙的,直接被砍杀了的。 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家里一点抚恤都没有。好些个人死了,留下妇孺,丧事草草的办了,家人都不敢在京城呆着了,都要卖了城里的宅子,回各自的老家去。有些干脆就在京城边上的乡下买了院子,暂时安置出来。死活不敢在城里呆,就怕来个问罪再牵扯进去。 所以,知道还要乱下去,余梁就更不会回去了。只是叫杜有财长点心眼,看着周围紧挨着的人家,要卖房子的出城禀报一声,主要还是想把宅子再往大的扩一点。 林雨桐和四爷也悄悄的买了宅子。一个四进一个三进,两座宅院买下来,省了一半的钱都不止。 这俩宅子都是获罪的御史大人住过的宅子,收回了内务府。找到门路都能买到,价格也不高。 三进的宅子,四爷直接写在贾瑕的名下,以后他成亲了,直接就叫搬出去自己过日子去了。而家里的老宅,征求了贾瑕的意见,这个二进的宅院,等幼娘出嫁之后,给她当陪嫁。 不过,现在搬家,可不是好主意。一家人安静的住在老宅,四爷在家闭门读书。林雨桐却不得不出门交际。 其实,如今的局势瞧着可不好,一般人家都是能避都避了。 像是四爷之前认识的几个老翰林,早前还听说人家准备给家里的八十岁老娘做寿了,如今快到了日子了,也没信了。林雨桐叫人送了寿礼,那边接了,却不说做寿的正日子。很显然,不打算办了。尽量的减少交际,省的叫人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官的私下结党,勾连什么呢。 可贾家偏不? 八月十五了,王熙凤又给下帖子了,请林雨桐过去吃酒去。打发的人偏偏还是得脸的,人家说了:“我们奶奶说了,要是请不来奶奶去,我们奶奶就亲自和平姑娘过来拿人了。” 呃! 行吧! 反正贾家设宴,一般也没外人登门。她们这做派,从这事开始,只怕等闲更不敢有人登门了。 八月十五的正日子自然是不能去的,但提前一天,人家就摆宴了,怎么着也得去打个转的。 去也没带别的,就是各种花形果酱馅的月饼,带了不少。务必叫贾家主子和得脸的奴才都能尝上一口。 贾家今儿摆的是螃蟹宴,个顶个的半斤的大小。 林雨桐去的晚了,到的时候都开始摆宴了。 王熙凤说:“我就说吧,这可是个大忙人呢。这是掐算着时间来的,不用等,她是一准能赶上开宴的。” 林雨桐也陪她说笑:“是这话呢。打从昨儿接了贴子,就愣是没吃饭。只饿着肚子等着这一顿呢。” 惹的众人都笑。 那边秦可卿亲自执壶,给林雨桐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婶儿来了,也别一径的跟二婶子说笑去。先吃了一杯酒暖暖……” 才中秋,没那么冷。 不过她搭话了,林雨桐就接了:“你只管忙的去,这里有你二婶子服侍,你只管受用你的。” 王熙凤一把就抢了秦可卿手里的酒壶,要给林雨桐灌,“你如今是越发轻狂了。来来来,今儿就好好的叫我服侍服侍咱们这秀才娘子。” 林雨桐连连讨饶,这才罢了。 那边贾母又叫过去说话,问一些今年还下场不下场这样的话:“……也别一味的只逼着珩哥儿上进,身子到底是顶顶要紧的。你二舅父,成天的不知道给多少人走了门路,花不了几个钱,就捐一个官来做。好些人都去求,就只你们跟那锯嘴的葫芦似的,只不开口……咱们这样的人家,何苦去费那个心思……” 林雨桐当然不爱听这话,就说:“舅父那是脱不开人家的情面,如今又如何能叫舅父为难。想当初,先珠大哥尚且都是自己考的,可见舅父对科考如何的看中,正因为是至亲,才不敢叫舅父失望……” 用贾政和贾珠直接把贾母的嘴给堵了。 贾母还没说话,王夫人就伸着手叫林雨桐:“我的儿,快过来叫我瞧瞧。你这孩子,贴心贴肺的真不知道叫人怎么疼才好。老爷听了这话,必是欣慰的。”说着,又抹了眼泪,李纨跟着掉了两滴泪。林雨桐赶紧打岔:“这么好的日子,偏我惹太太伤心。自罚三杯。” 那边王熙凤嬉笑着上来,拿着酒壶给林雨桐灌:“可算是逮着机会叫我服侍你了,来来来,这吃了我这一壶吧。” “你这是嫉妒,见老太太太太疼我,偏拿我做筏子。”这一笑闹,就都过去了。 宝玉在一边听着,就跟黛玉摇头:“桐姐姐多好的人,怎么偏偏嫁了那么一个蠹禄?” 黛玉捏着帕子没言语,那边宝钗却笑道:“夫婿上进,这正该是女儿家自傲随心的地方才是。不见她来一次,气色好一次,身上的装扮越发的富贵一次。” “哪里就一次比一次富贵了?”黛玉就说:“谁出门还去称一称首饰的重量去?” “很是呢。”宝玉赶紧给黛玉帮腔,“桐姐姐断不是那样的人。” 宝钗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又叫了一边服侍的人,“去告诉你们二奶奶,太太这两天不爽利,寒凉的不能吃。只把那虾用白水汆了,呈上来就罢了。” 那丫头找王熙凤说了,这边王熙凤正拉着林雨桐低声说话呢,见说的是这个,只挑眉笑了笑,吊着个嗓子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看了平儿一眼。平儿自去安排了。 林雨桐知道,王熙凤心里不爽气。太太不爽利,她肯定不知道。但丫头们没报上来,显然是不打紧的事。偏生宝钗一说,便把王熙凤给搁在空里了。要说也行,你早点说一声也是你的心意。这会子席面都摆的差不多了,她来说话了。 王熙凤就说:“要是往日倒也罢了,今儿老太太刚说不叫太太在跟前服侍的……” 也就是说王夫人不用伺候贾母吃饭。要是往常,王夫人得等贾母吃完才吃的,这个时候准备自然是刚刚好,上来还热腾腾的。偏偏要入席了,她说了这么一句。 王熙凤是万般的不喜欢。 林雨桐只笑笑,自己又不用在这府里跟她们争宠,爱如何便如何去。 她只管坐在一边的小几上,吃螃蟹。 边上是李纨,她过来跟林雨桐搭话,问的都是外面私塾的情况。 林雨桐知道什么就说了什么,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李纨又说:“原兰儿还说,他珩叔父的学问是极好的,老爷在家常夸。” 林雨桐就说:“那不过是老爷勉励的话。不过也不好叫老爷失望,尽力而为罢了。若是秋闱侥幸,来年这恩科又就在眼前了。真真是点灯熬有,最是辛苦不过了。”所以,千万别说把贾兰送到我家的话。这麻烦她一点也不想招惹。真要是想求学,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事,去就是了。若是怕贾政王夫人不允许,那也就是多花上几两银子的事。叫人在外面租赁个小院子,给贾兰请个私塾先生,只在下学之后叫贾兰去请教,一天有两个时辰,也是尽够的。贾家族学也只上半天的学,剩下的时间能自行安排的。一个月也就是五六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她李纨拿不出来吗?光是月例银子本就十两,老太太太太又给添了十两。又有园子、地,叫她取租子。一年也有四五百两银子的收入。要说起来,李纨是贾家这么多人里面,经济上较为宽裕的一个。她又是寡妇,又带着儿子,给别人送礼,就是减薄些,也都能理解。所以,是出的少,入的多。便是一个月花上十两银子叫贾兰进学,对李纨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纨也会说:“我寡妇失业的,能依靠谁去?但凡有个能在外面拿主意的,我也不必这么受难了。” 林雨桐笑了笑,就朝宝玉看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李纨却怔愣了一下,回过头再要找林雨桐说话,就见她已经举着杯子,去黛玉和三春那里去了。 主要是找黛玉说话去的,“要是缺了什么,或是想要什么,打发婆子只管找我去便是了。” 黛玉原也不跟林雨桐真客气,就说:“之前姐姐叫人送来的茶叶,我吃了极受用的。要是还有,再给我些……” “那是夏茶,吃了去暑气的。如今天凉了,明儿叫人给你送暖茶来。出门叫丫头把茶叶就随身带着,别吃别人的茶了。” 黛玉笑着应了,“只在家里,也不去别处。都知道缘由,也不怕人说轻狂。”说着,就又低声道:“父亲来信了,隐约中露出的意思,竟是明年要回京。” 说着,她的脸上就带上了喜色。 林雨桐估摸着也是,这些事情都有闻天方帮着安排,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对黛玉来说,这是大喜的事。 林雨桐就说:“若是以后回了家,你也能出门了。我下帖子单请你……” 两人说着话,瞧着就比别的姐妹更亲近。贾母暗暗的点头,又欢喜了两分。 回去之后,把林如海要回京的事给四爷说了,四爷就皱眉:“这可别明年弄回来是为了恩科主考的。” 林雨桐一愣:“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如今连茶馆里说的都是二圣临朝的故事,这太上皇和皇上两人,较着劲了。 恩科皇上说要开,太上皇就不会说不开这种得罪天下读书人的话。开是势在必行的。但这个主考,谁都想用所谓的自己人。 闻天方代表的靖海侯,要是没错的话,早就投了还在潜邸的皇上了。而作为闻家的亲家,林如海的身份就非常微妙了。他是太上皇的老臣,却能拐着弯的算是皇上的人。要想拿出个合适的,叫太上皇和皇上都满意的人选,无疑,林如海是非常合适的。关键他是正经的科举出身,高中过三甲,又在翰林院呆过。所以,他还真有这个资格。 可这对四爷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四爷紧跟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就笑了笑:“也算是好事吧。” 至于为什么他说是好事,暂时林雨桐也没看出来。既然不是坏事,她也没心思管了。 最近家里挺忙的。秋里了,各色的果子都下来了。自家园子里的还没有挂果,不过这没关系,贾芸还算会办事,叫人下去收了。送来的货,不管品相好坏,只有不是坏果,就都收了。酿造的过程,大同小异,也没什么可瞒着人的。只到了关键的步骤上,四爷才陪林雨桐过去,一般都是避着人给加了东西。别人是不能知道的。 剩下的步骤贾芸全都把着关,酿造的东西又因为果子的好坏,分了三六九等出来。最早的一批,赶在年节的前头,就能出窖了。 贾芸又有心:“这果子不是每季都有,这压着货卖,反而价钱能上的去。只是想要生意做的更大着,只果酒怕还不行。果子的周期长的多,只是不知道婶子会不会酿造花酒。再远些的通州等县,有不少荒山。山上别的种不了,各色的花卉是能种的。花儿又是当年就能采收起来的物件,怕真做的好了,不比这果酒卖的差。” 四爷就叫他物色地方,有合适的,买下来就是了。 转眼到了八月下旬,乡试开始了。其实,这乡试都是在八月的初九、十二、十五考的。但今年这情况,是因故推迟了再推出,直到八月十五过了,这才把具体的日子给定下来。这一反常,更说明了,朝廷里不安稳。连京城这一个小小的秋闱,也折腾的风起云涌。 时间定下了,在开考的前一天,余梁也回来了。不过是没住余家,直接住到了这边的客院,还是一样,陪四爷考试。 第一场考完,四爷就觉得气氛好像有些不一样。 考试的难易这个倒是都合适,可是这答题……四爷觉得,他算是快的了,可还是赶不上别人。有好个人的速度,比他快了一半都不止。 出来之后,余梁就问,要不然找个茶馆酒楼,听听这些人都怎么说的,也知道大家都考的怎么样。 四爷脚下不停,直接上了马车:“不要在外面逗留,直接回家。” 余梁便知道又出事了:“怎么了?” 有些话,四爷跟余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道:“感觉不对劲。” 余梁还以为是没考好,还鼓励了四爷几句:“横竖还有两场。” 可只剩下两口子了,四爷才说:“只怕是太上皇要给皇上一个教训。” 林雨桐就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了:“主考是皇上的人……偏考试出事了?” 四爷拉林雨桐坐在边上:“所以,这个风波必然是小不了的。” 林雨桐就皱眉:“那咱们还考吗?” “考!”四爷就笑:“这才是机会。” 于是,他叫了贾芸,把家里存着的果酒拿出来,去各个酒楼免费的叫人尝,看起来就是为了自家的作坊出产的酒造势的。其实,他叫贾瑕跟着贾芸去,另有吩咐。只叫两人带着耳朵,多听听消息。 贾芸比较机灵,但对于读书人的事,知道的不多。 四爷原本就是想听听这些人都在谈论些什么,不想还有意外的收货。贾瑕回来说:“碰见一位师兄,也是跟着如今的先生做学问。听先生的意思,这位师兄的工夫还差的远呢。曾经叫他不要急切,再磨砺上三年再下场试试,若是运气好的话,能落个孙山也算是不错了。之前,这师兄还有些颓然,都说没心思再念书了云云。不想今年却下了场,连先生都不知道。而且之前在酒楼见他,很有些意气风发,说话也跟以往不同,很有些傲气。我送了一坛子酒给他,他竟然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便坦然的受了,还说了很多□□的话。我这心里就觉得不对,先生说他的文章不行,偏他如今这么自信……” 言下之意,这里面有猫腻。 四爷和林雨桐都猜到了,如今只是更加证实了而已。 然后林雨桐就发现,四爷在练习时文的时候,行文间有点不一样了。这位主考,最是欣赏行文迤逦的文章,以四爷的水平,哪怕是不喜欢也不怎么擅长这一类的,但未尝不会模仿的写出这一类的文章来。可是如今四爷练习的文章,比之正常情况下的朴实内敛还更平实厚重。猛的一看,着实是太过的四平八稳。 林雨桐就明白四爷要干什么呢? 他这是打算这次有问题的秋闱落榜的。 文章哪怕是言之无物,但不打眼的文章,很容易就被辍落了。 因此,对这次的秋闱,林雨桐就没怎么上心了。 考试的结果还真出来了,跟林雨桐预料到的一样,四爷名落孙山。不在榜上。 一个案首,竟然在秋闱没考中。 之前还有没考中的寒门咋呼着,嚷着考中的都是些权贵子弟和富家子弟,转眼这就有了一个明明文采哗然的人,又是荣国公府的旁支,竟然也落榜了。 有的人就说:“不是什么权贵,这位贾秀才早跟那边出了五服了。” 好些人把自己的文章默出来,彼此交换。又要了四爷的文章,大家都来参详参详,看看到底比人家考中的差到哪里去了。 那些中榜的,好些都是四月县试的时候吊车尾的,这会子比名次在前的反而考的好的多。前后差了这几个月,学的好的,功底扎实的,没有特殊原因绝对不会说水平就掉的看不成了。可这水平差的也没可能都用那么点时间就突飞猛进。 别人的文章好坏各有评判,但四爷的文章,那是越读越有味道。初一看平平无奇,但念在嘴里,却又觉得字字句句犹如千金重一般。 这样的文章,竟然不在榜上。 四爷扔下文章就飘然远去了。像是他这样的案首,只有他一个人没考中。其他县来的案首,好歹还在榜上,虽然名次不怎么样。但只要考中了,人家就不会跟着闹。 如今四爷当然也不会闹,但这文章便是这些想闹的学子的一个敲门砖。 他们把文章抄录下来,散播的到处都是。 主考陈大人看到文章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样的文章怎么会辍落?”然后整个人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快!快!本官要进宫!” 可是哪里来的急,这些考生因为有些人的纵容和引导,整个的都涌到宫门口要扣宫门。 平息这场乱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一场全部作废,从头再来。朝廷派了两个主考下来,共同完成这场考试。 科考出了这样一个丑闻,就跟太上皇直接往皇上的脸上甩了一个巴掌似的,还叫全天下都看见了。不用说,都知道这种时候,皇上得有多憋气。 九月中旬,四爷又再次进入考场。这一次的结果就是极好的,张榜之后,四爷的名字排在第一个,这个解元实至名归。 林雨桐就笑,要是没意外,明年春闱,四爷必然是高中的。他的名气算是打出去了,任何人都得谨慎对待了。而且,再不会把四爷的中举和以后的成就跟贾家联系在一起。 这一番作态,贾家却一点也没有觉得这里面有跟他们划清界限的意思。贾政知道消息的时候连连拍手,又是叫了贾珍,说该去给祖宗磕头的。又是去跟贾母说了,家里应该摆宴,好好的庆贺庆贺。贾母又叫了王熙凤,“既然是你们老爷说了,便操办起来吧。” 那这种庆贺就得通知亲友的,这就不是小宴席。 王熙凤就打发人叫林雨桐,可派去的人到了才知道,人家又不在。 “说是那钱氏又有些不好了,两天都没进食……那两口子不敢耽搁,都去了。”王熙凤觑着老太太的脸色,低声道:“可见,那就不是个有福运的。儿子这么长进,媳妇又那么的孝顺,偏偏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贾母就说:“既然知道了,便打发太医去给瞧瞧。”回头又跟王夫人说:“改明儿把张道长请来,再问问……” 张道长自然不会说四爷的这个不是那个不是的,他如今跟四爷也算是常来常往,在符箓一道上,他得跟人家学的。所以只道:“那钱氏本就不是个富贵的运道。之前,数姥爷体弱,她还能撑的起门户。只这数老爷见好了,珩哥儿又出息了,福运来了,她自是挡不住了。您想啊……挡了煞气……离的近的,八字旺的还罢了,那八字弱的,可不就承受不住嘛。那数老爷能好,也算是个异数……他是体弱,正应了以毒攻毒的话。他若是个强的,必然也如同那钱氏一般……” “那若是钱氏有个万一,可惜了珩哥儿的前程。”王夫人就这般试探着问。 张道长一顿,忙道:“那倒是不会。这万事必是有好也有坏的,这利了府上,这坏自得有人担待着。若是没有这个人,岂不是正好?” 王夫人这才‘哦’了一声:“只是时好时坏的病,并没有大妨碍吧。” “太太圣明。”张道长脸上带着笑,眼睛的余光却看着老太太。 贾母沉吟了半晌,这才道:“那也罢了。命数使然!” 张道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见老太太乏了,这就出来了。迎头又碰见王熙凤,王熙凤哈哈的笑:“这次来怎么没端个盘子?” 张道长只赔笑:“奶奶又拿咱们打趣!” 王熙凤就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张道长,低声道:“别当你们那些鬼鬼祟祟的事,打量我不知道?” 这是怀疑张道长收了林雨桐和四爷的好处,专为两人说话的。 张道长哈哈笑着,也不否认。王熙凤也不挑破,就往里面去了,回了贾母,派了哪个太医,送了多少药材的事。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就作罢了。 王熙凤回去就跟平儿说:“你瞧瞧,这可不是还没飞上枝头,便把咱们府里用脚蹬了。” 平儿就说:“奶奶这话说的,前儿人家还派人送了几盆子墨菊呢。怎么就说用脚蹬了这样的话?再说,只要人家跟奶奶相好就行,跟府里近不近的,管那些做什么。奶奶自己都还说,老太太对人家亲热的不正常,您都瞧的出来,您打量那位是傻子呢?这真心假意的,谁分辨不出来。别的不说,只说跟老太太不亲了,但是对林姑娘又如何?真真是亲姐姐都没有她那般周到的。难不成就是看在林大人的份上?” 这倒是不能。 王熙凤就不说话了:“那你说她这是为的什么?一次避出去了,两次避出去了,咱们就都是傻子,也知道那规避的意思了。” 平儿就道:“咱们是勋贵的门第,人家是读书人的门第……” 王熙凤冷笑了一声:“这才是扯臊。”她有些沉吟:“叫人准备车轿,明儿我亲自去一趟。要是只捡了高枝飞了也就罢了,可要是是因为咱们府上有什么不妥当的才叫人家离的远了,这就不是好事了。” 林雨桐是不知道王熙凤的打算的,这会子她且顾不上呢。 因为庄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来见四爷的。只说是他们主子有请。 至于他们的主子是谁,林雨桐和四爷都有些猜测,因为站在眼前的几个人,都是阉人…… 1335.重归来路(13)三合一 重归来路(13) 九月的时候了, 天已经很有些凉意。外面蒙蒙的细雨又不停的下着,谁知道这些人要把四爷带到哪里? 当然了,会不会出事这一点, 倒是不用担心的。四爷这点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但饶是如此, 进去换衣裳的时候,林雨桐还是给衣裳的暗格里放了药。没有人动歪心思的话固然是好,但真要是有人要使坏,这些药别说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就是数百个人也能放倒。而且不需要苛刻的条件就能释放出毒性来。 她一边给他整理衣服, 一边低声交代这些事情。 四爷就笑:“想哪去了?”真是关心则乱。“要是想杀人怎么不是杀,费心见我干什么?况且, 咱们又没干什么, 何苦为难咱们。如今, 咱们就是那名不见经传的, 不算是一号人物,所以,安心的呆着,没事!” 林雨桐真想说一声杀人还需要理由吗?想想这种情况下说这话不合适。就只好看着技高人胆大的四爷, 就这么走了。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带。 可这样的太监引路,林雨桐连派人跟踪都不敢, 就怕给四爷坏了事了。 毕竟, 这样的太监, 来了这么一串, 那么他们的主子, 一定是顶顶重要的人。那么按照规矩,这躲在暗处的暗卫肯定警觉的很,派人跟去? 不要命了! 比起林雨桐干等着的那种焦躁,四爷却坦然多了。上了马车,却见马车上的配置只能算是普通。但也暖暖和和的,隔开了外面的凉意。里面陪坐了两个太监,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一言不发。外面车辕上两个,在赶车。 从自家的庄子出来,直接就上了官道。从官道朝北走,也不过是走了三五里路的样子,猛的朝东拐去,又一路是上坡路。 四爷大致就猜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龙云寺。 龙云寺是隐在一条小山谷里的寺庙。进出只一条道而已。这个寺庙跟周围香火鼎盛的寺庙还有些不同。只七八间庙宇,三五个和尚。从不与外界往来。四爷在这周围置办了产业之后,今年又第二次住过来,这才关注到这里。京城周围的地,哪怕是荒山,也不是谁想买就能买的,而这寺庙,占据了狭长的山谷。山谷里的地若是开出来,总得有几十亩,也是可耕种的。可偏偏的,这些地就这么荒废着,只把通往外面的路修的特别齐整。 那时候四爷就告诫过家里的下人,没事不要朝那边去,更不要招惹人家。京城外的地方,那都是没点脸面买不来地的。可这龙云寺,寺庙虽小,却不见破败。和尚虽少,却无人欺凌。没有供奉,也不耕种,寺里又丝毫不见窘迫。还用问吗?这背后要是没人,它能这么逍遥于世外吗? 本来想着背景小不了,但没想到来头这么大,竟是跟宫里有些瓜葛。 等马车停了,掀开帘子下车,果然看见的是龙云寺。 门口站着个富家管家打扮的太监,一路给四爷虚引着,朝大殿走去。 而大殿里,两个身影都是面朝佛像而背对着大门。太监把人带到门外,就停住了脚步,只请四爷往里走。 四爷一脚踏进来,朝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缓缓的关上了。他扭脸看过去,就见刚才没注意到的门边,站着两个灰衣侍者,他们往出退着,然后顺道将大门给关上了。 大殿里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一排一排的点着,将大殿里照的灯火通明,也带来了丝丝的暖意。 他把这里看了一个分明之后,才要开口说话。背对着他的两个人就转过身来。 只这一转身,叫四爷瞬间就变了脸色。有两个称呼差点要脱口而出了,可到底是历经的多了,生生给忍住了。 这两人看见四爷变了脸,都不由自主的眯了眼,然后对视了一眼。 那身穿青衣的男子先问道:“怎么?认识我们?” 四爷看着这青衣男子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又转瞬而逝了。这张脸本该是熟悉的,但如今看着,却又陌生的叫人心底发慌。 强自压下心里的情绪,跪了下来。 这次的跪,真的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小子观两位面相,不由得不惊讶……”把露出来的异色,推脱到面相只说上。 就听四爷道:“见过吾皇万岁……”然后才朝青衣人见礼:“给王爷请安。” 这两人都没有说话,好半晌,一直没开口的黑袍人才说话了:“起来吧。” 四爷起身之后,已经很好的隐藏起了那一丝情绪。哪怕是看到顶着二哥的脸的这位皇上,还有顶着大哥的脸的王爷。要是没有猜错,只怕这应该是忠顺王爷才对。 强行逼退了那种时空错乱的错觉,心里又不由的安慰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们,可哪怕看到这两张脸,也足以叫人安慰了。 亲人,他的心里竟然是涌出这么一种复杂的情绪来。 正隆帝感受到了这种亲近,心里还莫名的诧异了一下。他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蒲团:“坐吧,坐下说。” 连声音都像的很。 四爷看着这两位都坐下了,也才跟着坐下。 忠顺王爷看了正隆帝一眼,就笑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四爷点头:“明白。” 忠顺王爷呵呵两声,又问了一句:“当真明白?” 四爷郑重的应是:“当真明白。” 忠顺王看向正隆帝,似乎是等他的意思。 正隆帝叹了一声:“既然明白,那就去吧。” 然后四爷就退出来了,外面有马车等着,上了车,不大工夫就回来了。 林雨桐一直等着,原想着,要是赶在天黑前还不回来,她就照着车辙印,也能把人找到,结果呢?没一个时辰,人就回来了。只是看四爷那样,表情有些大大的不对。就是要见四爷的是皇上,是太上皇,那也不至于表情是这样的! 她跟到书房,就看到四爷坐在椅子上喘气。她唬了一跳,拉了他的手腕就号脉。脉象很好,只是稍微的有点……受了惊吓? 瞬间,她的心就噗通噗通的跳动了起来,什么事能把四爷给吓住了? 反过来说,这能把四爷给吓住的事,得有多怕人? 她吓的也学着他往常摩挲自己的样子去摩挲他,一句话都不急着问。 四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桐桐在干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事……”说着,就拉她坐在一边,一起挤在躺椅上说话。 林雨桐这才问说:“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脑子有点乱。”四爷低声把事情说了:“真真不是看错了,那长相,没有十成的像,也有八九成。” 林雨桐消化了半天才道:“你是说……如今的皇帝是理亲王……” “不是二哥,是跟二哥长的一样。”四爷说完又觉得这么说也不对,就又道:“许是就是二哥,只是不是以前的二哥……” 这个……林雨桐听明白了。就跟四爷从来不把他跟史书中记载的四爷看做是同一个人一样。他们许是同一个人,但不同的时空不同的经历,叫他们成了又不一样的人。 她这么说,四爷就点头:“是这个意思。” 所以,四爷看见了熟人,但熟人未必就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就是那种我心里觉得你是亲人,但是偏偏你不觉得是。太亲近了,你说我有毛病,甚至还得怀疑我是不是别有用心。可要是疏远了,可那明明就是在异时空漂泊了好久才遇到的‘亲人’。她自己思量了一回,就觉得好虐。 她脸上的表情把四爷看的牙疼,继而又有些怅然:“……也好,给别人当臣子,想要心甘情愿也是难。但是他们……便也罢了。他们跪了我,我跪了他们……或许真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要是这么想,好像是心里能好受点了。 然后林雨桐就问:“那这位太上皇……不会长的也肖似故人吧?” 是说像皇阿玛吗? 四爷揉了揉额头,没有说话。 林雨桐赶紧岔开话题:“……他们找你干什么?为了那个泥塑的事?” 四爷睁开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他坐起身来:“那东西自然叫他动心,这玩意要是真行,这对他而言,是一大政绩。在太上皇这么打脸的情况下,他需要政绩站稳脚跟。而秋闱能拿到解元,叫他看到了咱们的价值。知道春闱过后,我便是那能用的人。而能叫他这么走一趟……那是因为,我姓贾。宁国府荣国府,乃是太上皇的老人。虽然后来跟先太子,如今的义忠亲王有了牵扯,但是义忠亲王死了,人死了,坏的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好的了。太上皇不管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对老臣都是有所优容的。他这是想叫我明着奔着太上皇,暗地里奔着他。”所以,忠顺王问自己明白了吗?他必须说明白了。若是不明白,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这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只能做不能说的。 林雨桐听明白了这话了:“也就是说,还不能真太远着贾家了。咱们这是奉旨亲近的?” 四爷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哦!那这倒是好办了。 但紧跟着的,林雨桐就想起一件事来:“先太子没了,又有了个太上皇……如今你又说那像是……大爷和二爷……”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又怕叫人听去了,所以,这大爷二爷的称呼,是再合适没有的了。她就道:“那这逼宫的人……” 四爷摇头:“这就是我今儿拿不准的地方。还真怕因为长的肖似的缘故,叫我自己判断失误了。这事,不急着下判断。”他说着,就顿了一下,“你别忘了,提到这个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时候,用了一个词叫‘坏了事的’。这个事是怎么坏的,是谁从根子上先坏的?咱们如今身在事外,根本就看不明白。先这么着吧,这边既然暗示我要好好的准备恩科,要以贾家人的身份站立朝堂,先按着他们的路子走便是了。走一步看一步……” 林雨桐都替四爷愁了,这要是宫里那位真长的跟人家皇阿玛一个样,又该如何呢? 事就是这么个事,好处也不是没有。林雨桐就发现,四爷过了最开始的迷茫期之后,亢奋的不行了。果然,还是疑似故人的boss攻克起来更有成就感。 比如他大半夜的睡不着,悄悄摸摸的把林雨桐折腾醒,就是为了问一句:“你说,那义忠亲王长的是什么样?” 林雨桐刚想说,说不定长的像是你呢。可睁开眼,看见他眼睛亮闪闪的,她赶紧把话咽下去,斩钉截铁的道:“肯定像老八。” 四爷‘嗯’了一声,又躺平了。林雨桐都觉得自己要睡着的时候,就又听见他嘀咕一声:“我也这么想,肯定是他没错了。” 林雨桐险些咳嗽出声,好吧!你要是这么想觉得舒服了一点,你就这么想吧。 你只想着太子是因为老八在背后耍阴的给阴下来的,却怎么不想最后还是你取代了太子的。这要是世事真有轮回,那怎么一定是老八被太子干掉,而不是你被太子干掉呢? 算了!他一直坚信他是好弟弟好哥哥来着,反正是好人。坏事都不是他干的。黑了心肝的还总自认为他捧着的是一颗红心,这事看破还是不能说破的。 许是跟着他自认为的故人较劲了,最近看书可认真了。真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用心在准备明年的春闱。 等这场连绵的秋雨过了,路上干爽了,也快要入冬了。住在城外确实是冷了,一家人这才回城里。 回来的第一天,平儿就来了:“我们奶奶原说是看奶奶来的,偏生天天的事,都给绊住了。听说奶奶回来了,马上就打发我过来瞧瞧奶奶……” 林雨桐跟她说了一会子闲话,主要说钱氏的病症。编造病症这种事,林雨桐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她是把这病渲染的离奇又合乎医理,把平儿唬的一愣一愣的。 回去还跟王熙凤说:“可见奶奶是把人往坏处想了。哪里见过那么啰嗦的病去?” 王熙凤便不言语了:“谁知道那钱氏是哪里的怪性子,还偏不叫太医给瞧。这要是瞧了回来说了,我能说那些话吗?” 等林雨桐再度登门的时候,王熙凤热情的很:“……怎么那么些个絮烦,还不如就叫在家里住着,省的你跟着来回的折腾。” 林雨桐就‘嘘’了一声:“你也是做人媳妇的人,怎么敢这么大咧咧的说这个话。也不是我说你,你好歹和软着些。那边爱什么,你便给她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手里露出来的三瓜两枣的给她,你就能省了多少闲心?名分在那里摆着呢,何苦受那个闲气?难道你一个月是少了那十两银子使唤的?一味的要强横冲直撞的,还倒是好事呢?” 王熙凤轻哼一声:“就是见不得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儿。十两银子仍在水里还听个响声呢,我何苦给她?还倒是我怕了她!” 平儿在一边就道:“合该奶奶来劝劝我们奶奶。”又说王熙凤:“珩大奶奶这说的才是真真为奶奶的好话。”转脸又对着林雨桐,带着几分解释的意思:“平日里,我也总劝一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话,可偏偏没一句听的进去。” 林雨桐就笑了笑,虽不赞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却真心劝了王熙凤一句:“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王熙凤觉得这话对。可反过来想,难不成能用银子却偏不用银子去解决的……反倒去怄气的人,在人家眼里说不得只当她是那没银子使唤的。想到这里,便不由的道:“罢罢罢!多大点子事。以后每月,从我这里给大太太送十两过去,就说是做儿媳媳妇的单孝敬的便罢了。往常打赏下人,也不止这个数!可只怕给了银子,那边还不落好!” “你难道是为了叫她落好的?”林雨桐就说:“她拿了钱,必是不好平日里当着人的面再与你纠缠的。花银子买了耳根子清净。至于她觉得你是好是歹的,你在意?” 这么说倒是叫人觉得舒畅了几分,只当是打发那犯人的哈巴狗儿。 说着话,就去见了贾母。 贾家女眷带着宝玉,连同薛家母女都在。这个过来贺喜说见过举人娘子,那个又来贺喜,说是要讨赏钱,好不热闹。 贾母佯怒:“还倒你把我这老厌物给忘了呢?” 林雨桐忙笑着上前:“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坐过去挨着贾母,把钱氏的事挑拣了些说。也不全是编造的,住的近了,当然知道钱氏干的那些个没法叫人说的事了。之前只是假借她身子不好,这就是个托词。谁知道之后她自己就真当自己身子不好的闹腾,贾数陪着倒也罢了,贾数不陪着,那不知道能生出多少事端来。原本跟余家置换了庄基地的姑子庵,里面住着两个姑子。年纪都不小了,一个五十多了,一个也有三十多岁。后来搬过去之后,收留了一个二十多的妇人,这妇人还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姑娘,说是被夫家赶出来的,想暂时在庵堂栖身。俩姑子就叫住下了,平时这妇人也帮着做些苦活。贾数从别院去玄真观,得路过这姑子庵。一次两次还罢了,时间长了,站在自家院子里假山上的亭子里朝外目送贾数的钱氏就心里犯嘀咕了。说老爷这是奔着玄真观去的还是奔着姑子庵里那小妇人去的?越想越是不对,于是,在庵堂里的姑子上门找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央求人家问问那妇人的意思,可是愿意来家里做妾。贾数限制她出门,不叫她见其他人,但是跟出家人一起讲讲佛法,倒是允许的。谁知道就闹出这么一桩事来。那妇人哪里有不愿意的,钱氏竟然还承诺人家,只要愿意来,她的姑娘就是府上的小姐。于是贾数回来就多了一个妾还有一个妾带着的继女。 这可把贾数给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给憋死。 最后,还是林雨桐给了那寡妇二十两银子,又有庄子上的管事过来说亲,把这寡妇说给了附近的一户庄户人家。那家也小有家资,家里七八十亩地,镇上还有个小铺子。女人死了,家里只剩下父子二人。那家的小子都十二三了。这个亲事说的是把寡妇说给当爹的,把寡妇的姑娘说给那家的小子。两家合成一家,因着俩孩子将来结亲,这中间也不至于出现什么嫌隙,再是亲密不过的一家人了。林雨桐见人家着实都欢喜,才算是放心了。 这些个事,在四爷那些大事面前,那都不叫事。结果就是钱氏在园子里困着吧,姑子也不许见了。往后谁都不许靠近钱氏,贾数这是气狠了。 林雨桐低声跟贾母说呢,其实边上的人都能听到一点。 这些个糟心事,还得儿媳妇来处理。碰上这么一个婆婆,贾母都没法挑拣林雨桐的不是。 林雨桐就道:“病的也古怪,上来了就跟要命似的。这好了呢,性子又左。” 贾母叹气:“出身那样的妇人,只知道盯着男人家……以前你公公病着,她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盯着。如今你公公好了,她这是慌了。要是你公公一直躺着,她万万不会是如此的样子。” 就是这个道理。 反正因为这个烦心事,把贾家对这两口子的不满,给冲散了。以前怎么着,以后还怎么着,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整个冬天,林雨桐过的其实都挺清闲的,除了应付贾家,再就是关注一下自家的作坊和铺子。入了腊月,邵华也生了。林雨桐亲自去照看的,生的并不困难。头一胎就养了个小子,生下来就七斤重。余梁喜的什么似的,找四爷这个中了解元的姑爷给取名字。 四爷取过多少名字了都? 真都不知道该怎么取了。这边才说要想想,得找个好字,结果贾政知道信了,叫了余梁去,给孩子取了名字了,叫‘怡’。 余怡。 这名字怎么这么别扭呢? 林雨桐就问余梁:“咱们俩都从了‘木’,下一辈该从什么?” 金木是火土的顺序,自然是从水了。 余梁赶紧道:“泽?” 余泽怡? 有没有好一点? 四爷都不想说话了,取名字哪里有这么取的?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现在对名字没那么深的执念,什么影响人的一生运势之类的,他也不怎么信的。叫什么都行吧! 于是,稀里糊涂的,这孩子就叫余泽怡了。 孩子出生了,余梁带着媳妇孩子就搬回来了。事情也都平稳的过度过去了,那边以前收了礼的上司就叫了,有好的职位空悬着,来吧。 反正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兵部现在其实空出来的位置挺多的,但想拿到好位置,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些低阶武将住的紧挨着宁荣街,还问余梁呢,说你背后好大的靠山,怎么不去投靠? 余梁就笑:“我是个担不起事的,还照着以前的差事,拿着皇粮不当差是最好了。” 这上司就笑,“你啊你,都不知道你如何想的?” 余梁拿了银子给人家活动,也得了不少消息。过来跟四爷和林雨桐也说了:“……忒的胆大,说是三五千两银子求上门去,便能给谋个好差事。” 说的是贾赦那里,求贾赦办事的人多,花上三五千两银子,大致就能谋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可这兵部空缺,并不是真的好去处。太上皇和皇上你争我夺的,今儿上去,难道明儿就不被踢下去?到时候财也失了,官也丢了,那才是真的坏菜了呢。 可显然大部分不这么想,过了年,没出正月,余梁就想低调的给孩子做个满月。 结果好家伙,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四爷在外面帮着应酬,林雨桐在里面帮邵华招待这些夫人。多是武将人家出身,是知道余家跟贾家的关系,又勉强跟余梁算的上是同僚,这才借着孩子做月子这样的喜事,上来道贺来了。 等把人送走了,四爷和林雨桐是不能忙着走的。 余梁叫杜有财把礼簿拿出来,“看看这有多少是认识的,多少是不认识,之前连听过都没听过的。”想叫四爷帮着拿主意。 林雨桐坐在一边瞅着上面的名字和礼金礼品,直咂舌:“都舍得下本钱。” 紧跟着,林雨桐就发现四爷的手顿了一下,她顺着四爷的手指看见一个名字——孙绍祖。 余梁发现了异样:“认识这个人?” 四爷只说:“仿佛是听谁说了一耳朵。” 余梁就皱眉,“孙绍祖?”实在是想不起来是谁。还是里面哄孩子的邵华道:“就是巷子最里头的那家子。刚死了老婆的!听总旗家的嫂子说,那家的老爷可不是个好性儿,打起人来不管是老婆还是丫头。都说,那家的老婆是被生生折磨死的。” 余梁就说:“听那些人嚼舌根。” 邵华有了儿子,好像声气也不一样了:“那可不见得。早前我还见过一面,瘦的跟什么似的,脸上还带着乌青的痕迹……” 林雨桐就赶紧说:“别来往便是了。” 余梁被这账目给吓的:“回头我准备同等的礼,找借口还回去。这玩意可真是沾染不得了。”紧跟着就摇头:“贾家这是……” 未尽之言,谁都没说,但谁都明白。 余梁在这一瞬紧迫了起来,得在贾家倒了之前,自家给立起来才成。 这边的事情刚了,还没出正月十五呢,林雨桐接到黛玉叫人送来的消息,林如海要进京了,已经动身了,在月底一准能到。 来了又如何? 是自己能去见,还是四爷能去见? 知道他是干嘛来的,怎么着也得避嫌啊! 至于自己跟林如海之间,一世的父女缘分,自己尽力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如今……就这么着吧。 只是怅然了一瞬,就该干嘛干嘛了。告诉黛玉打发来的人,说了一声知道了。又叫人顺便把春茶捎带过去。另外又给了一匣子玉石的戒指和坠子之类的小东西。都是雕琢那些碎玉剩下的零碎,做的精巧了,叫黛玉拿着赏人玩去便是了。 却不想叫给黛玉送了这玩意,刚巧就碰见湘云也在贾家,又住在黛玉那里。见了东西便道:“桐姐姐怎么一样的姐妹,还两样对待。难不成你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原就比我们这些野丫头尊贵几分不成?” 她是说笑着说的,却把黛玉给说恼了:“整日介把野丫头野丫头的挂在嘴上,到底是几个意思。总说我爱辖制人,却不想你比我更会辖制人。一句野丫头,就把人辖制的再没有不应你的!什么一样的姐妹两样对待,这话真真是可笑。谁人没个亲疏远近?论亲,我跟桐姐姐是嫡嫡亲的俩姨姐妹。我们都是那寄人篱下的,靠着你们公侯府邸过日子的。原就比别人多亲近几分,这又哪里碍了姑娘的眼?要论疏,旁的不论,只说姑娘可曾见过桐姐姐。人家不知道你是谁,又不从跟你见过,更不知道你就在府里。如今捎来一匣子的物件,也不过是借着我的手,谢谢家里这些能干的姐姐嫂子们的,偏在你眼里,反倒是个罪过了?人人都说我清高,惯是目下无尘的。如今才知道了,这再是清高,再是目下无尘又如何,左不过是权贵一句欲加之罪罢了。姑娘编排了我便也罢了,只何苦连累人家。她赠与我,原是她的好意。我受着东西,是我们之间的情分。倒是不知道姑娘是几个意思?这样的情分在你的眼里,难不成都成了阿谀奉承?”她冷笑一声:“姑娘快快离了我这里,我是那惯爱听奉承话的俗人,可不敢玷|污了姑娘去。” 说着,只背过身子,再不言语。 当着一屋子丫头的面,湘云瞬间就红了脸:“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何来这么大的气性?她就是你的姐姐妹妹,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我是那外来的野丫头……” “休再说什么野丫头的话。”黛玉扭脸:“你既总说是野丫头,我是大家小姐,那还不速速的离了我的眼前……” “罢罢罢,我就是那惹人嫌的。”她说着,就站起来,一把将梳子给摔了,落在地上,瞬间成了两半。那是一把象牙的梳子,虽不是什么大家手笔,可等闲几十两银子也买不来。 黛玉原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性子,这会子也不由的冷笑。 看着她一边叫翠缕收拾东西,一边嚷着这就家去。 她也不言语。等到丫头们拉着扯着,把人拉扯走了,黛玉才跟身边的嬷嬷道:“原来嬷嬷的话是对的。” 这些教引嬷嬷哪个不是人精子,这会子只笑了笑:“……家里拮据,可这摔打起东西来,再是没有心疼的……” 梳妆的东西,她是带着的。她自己桃木的梳子不用,偏爱用黛玉的梳妆匣。用了也便是用了,这如今把东西摔了,又当如何? 黛玉看着断了的梳子:“罢了罢了!我原道又是一个跟我同病相怜的人呢,总也想着人同此心……却是我误了……” 两人这一闹起来,闹的贾母就知道了。 林如海进京就在眼前了,却偏偏的闹出这样的不愉快。说是小孩子家家的闹着玩的,可黛玉好糊弄,林家的下人不好糊弄。人家怎么想,哦!我家的姑娘就是来叫人欺负的? 湘云哭的什么似的,要回家,宝玉搁在一边陪着掉眼泪,说一些‘妹妹必不是这样的意思’的话,替黛玉辩解。黛玉本看着贾母的面子,那边叫人了,说是彼此陪个不是就算了。偏生到了门口了,听到宝玉这样的话,黛玉扭身就走。回了院子就不出门。 嬷嬷去回贾母,也不说史家姑娘的不对,只说是:“才吃了饭就闹起来了,不料又给吐了。这一年来都没有过的事,谁知道又犯了。” 说身体都养好的,一直没不舒服的地方。可偏偏的,吵了嘴,就吐了饭了。 显然,是气的狠了。 王夫人赶紧叫王熙凤:“去请太医,可千万别给耽搁了。” 那边邢夫人也说:“姑老爷眼看就进京了,这孩子又病倒了。做父亲的哪有不心疼的,赶紧去……” 那边黛玉不见人,贾母又叫人把林雨桐请来,嗔怪道:“都是你那一匣子玩意惹的货。” 史湘云只躲在贾母的怀里不出来。 林雨桐就道:“不过是些小玩意,顺手叫人捎回来给林妹妹,叫散给家里的姐姐嫂子们的。真真是怪我,那么点子东西,倒是害的妹妹受了一场气,我去瞧瞧她去……”也没搭理史湘云,径直走了。 去的时候,黛玉却真的在收拾东西,她瞧着林雨桐笑:“父亲要京城来了,想了想还是回老宅安置。瞧着把屋舍收拾好,等着父亲为好。” 湘云吵着是假走,黛玉不声不响的却是真要走。 林雨桐一下子就笑了:其实,黛玉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1336.重归来路(14)三合一 重归来路(14) 黛玉要回家, 林雨桐也就不劝了。与其学着怎么跟贾家的人相处, 真不如回去慢慢去适应怎么跟林家的人相处。 黛玉扭头问林雨桐:“姐姐是来劝我的?” 林雨桐就笑:“劝你做什么?我这就过去帮你跟老太太说去。” 黛玉愣了一下就笑了:“我就说, 最知道我的还得是姐姐你。” 林雨桐拍了拍她:“回去之后好好的。人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别人家如何我是不知道的, 就我来说, 在这里虽好,也不如自家三进的小院子。不顺心了,对着哥哥嫂子发发脾气,也只有他们哄着我的。得闲了, 帮嫂子管管家, 替哥哥做身衣服做双鞋,也觉得本就是应该做的。不用动不动把这个情分那个情分的挂在嘴上。亲的就是亲的,不说, 情分也在。” 黛玉似有所悟,林雨桐笑了笑,跟几个嬷嬷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桐姐姐这是提点我呢。”黛玉跟几个嬷嬷道。 就有嬷嬷说:“这位珩大奶奶才是真真的明白人。既然待姑娘真心, 姑娘以后多念着些, 多学着些就是了。要说这人情练达, 也就珩大奶奶和琏二奶奶……” 黛玉听明白了, 嬷嬷把珩大奶奶排在琏二奶奶的前头, 是更为推崇珩大奶奶的。 随即, 她就明白了。二嫂子做人, 多了几分市侩, 最是个会看人下菜碟的。 嬷嬷是想告诉自己这个吧。 黛玉‘嗯’了一声, 又道:“就怕祖母哭闹起来,走不成。” 贾母是打算哭闹的。 林雨桐去了,湘云还依偎在老太太的身边,一个人拿着帕子拽过来扯过去的。见林雨桐来了,抬头看了看,边上的鸳鸯推了她一把,她才起身对着林雨桐行了礼。 林雨桐侧过身避开,然后微微的点头,坐到贾母的身边,低声道:“老太太,我来跟你说点私房话。” 这就是要单独说话了。 贾母就吩咐鸳鸯:“带云丫头去洗把脸。” 湘云低着头跟鸳鸯下去了,临出门的时候,鸳鸯朝屋子里其他人招招手,就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林雨桐跟贾母两个人,林雨桐这才道:“老太太最是圣明不过的,家里什么事能瞒的过您的眼睛。您道我是怎么想起给林妹妹送这些小玩意的?原本真不是值钱的东西,可有这么东西没这东西,它就是不一样。家里现在住的亲戚,可不止林妹妹一个。妹妹性子是那么个性子,不拘是老太太,还是林家姨丈那边,这样的出身,原就不需要林妹妹跟旁人一样事事周到……” 说到这里,贾母就明白说的是谁,又是个什么意思。 不是真心实意,着实不需要说这些犯忌讳的话。 贾母拍了拍林雨桐的手:“我这老婆子还不糊涂。一则是世交的脸面,二则是顾着你舅母的面子……” “亲戚,原就是相互帮衬的。住也就住了。可这一住在一起,是啊非的就多了。林妹妹性子疏散,手里也散漫。林家又不缺打赏的银子,那散出去的少了吗?”林雨桐就说:“不拘多少,就像您说的,这里面有二舅母的面子。” 管家的太太的娘家人,即便做的不好,都有人奉承着夸。更何况是那姑娘就是个色|色周全的人。下人们不说宝钗不得不周全处事,而黛玉父亲圣宠正隆,家里又有兄长继承家业,不拘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有随心所欲的资本。况且,她住的是嫡嫡亲的外家。家里的外祖母是亲的,两个舅舅都是嫡亲的。她有什么理由非得小心的应酬? 这么一比较,一个会收买人心,一个压根就不需要收买人心。一个人人说奉承话,一个顶多就是不敢诽谤罢了。 贾母就叹气:“你是真心疼她,替她想的这样周全。” 林雨桐就又道:“可咱们再疼她,终归也无用。您是最知道的,女人这背后,娘家是顶顶要紧的。如今姨丈要回京,那边又是姨娘,又是庶出的姐姐兄长的,妹妹她都没见过……” 贾母就看林雨桐:“你的意思,莫不是送你妹妹家去?” 林雨桐按着贾母的手:“以前那是在扬州,想见面见不着。如今回了老宅,又不远。不拘是您打发人去叫,或是亲自去瞧瞧外孙女,难道谁来拦着您了?三天过来小住,五天过来大住都行,但是老太太,家却不能不叫回啊!爱之深,则为之长远计。您说呢?” 贾母沉吟起来,这里面的意思自己怎么会不明白。这家不回不行,家里本就没有母亲,跟那边的兄长姐姐又不亲,那边还有个活着的姨娘,这日子久了,枕边风吹着……这就跟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道理是一样的。所以,得回去,得叫林家上下都记着,这是林家的嫡女。别等到想回去的时候家里反而没有立锥之地了。再怎么说,黛玉姓林。这里却是贾家。自己还活着呢,下人们都只夸薛家的姑娘,这要是没了自己了,她又该指靠谁。这么一想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可怜的孩子,要是你姨妈还活着……”哭的又是不能自抑。 林雨桐知道,这眼泪也不光是为黛玉的。其他的,可别在这个时候说,她又把话题给拉回来,只把她的话理解成担心贾敏跟那姨娘之间的关系,于是就说,“您得信姨丈的。况且,那对儿接回来的姐弟,性情未必就不好。” 闻天方能早早的把人接去,自然就是好好的叫人教导过的。至少品行上出不了大的差错。 她就说:“得叫妹妹真正的融入林家。是好是歹的,咱们都先瞧着。若是好,那便是好。您老也就放心了。将来一个月接来住上二十天,只说是为了黛玉的身体的,谁能说您的不是去?若是不好了,林家就在咱家跟前,您老人家亲自去把孙女接回来便罢了。不过想来也不会,先不说姨丈的人品,就只说姨丈要官路恒通,这嫡庶之别,就走不了大样子。” 贾母擦了眼泪:“也罢了!难为你为她想了这么多,又跑来劝我。只这回去的事也别着急。先叫林家的人回去,把黛玉住的屋子收拾出来。再选个好日子,叫你琏二哥哥并凤丫头,亲自送你妹妹回去,这才是该有的体面。” 这样是最好没有了。 林雨桐笑着起身,叫人过来伺候贾母洗漱。不一时黛玉也来了,贾母叫到跟前满是怜惜的摩挲她:“去谢谢你表姐,难为她这么疼你。你也要知道好歹,多记着些她的好。” 黛玉朝林雨桐福了福身,然后给贾母跪下:“姐姐疼我我知,老太太疼我,难道我不知。自来了这里,不管是舅舅舅母,哥哥嫂子的,再没有把我当外人的。要是不记得好,那才真是烂了心肝的……” 贾母一把把黛玉拉起来,心肝肉似的揉在怀里。 林雨桐轻轻松了一口气,黛玉到底是长大了,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真真是长了心了。 贾母叫黛玉谢自己,叫记着自己的好。何尝不是比对着贾府,叫黛玉心里感恩的。黛玉能想到这里,还适时地说出那么一番话来,还真是叫人惊喜。 喧闹了一天,先是宝玉不乐意黛玉走,又闹了一出。后是湘云,因着宝玉认为黛玉要回家是因为跟湘云闹了矛盾,所以湘云也恼了。说是宝玉也惯是会看人下菜碟。说什么人家是官宦家的小姐,是万万没有错处的。倒是她这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怎么做都是错的。闹的宝玉就诅咒发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全程黛玉就那么坐着,低着头,对宝玉投过来的视线,也只假装没看见。 还是王夫人来,把宝玉拽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对湘云道:“你原是个好的。只是我这孽障,最是个混世魔王。姑娘以后不要理他便是了。” 认谁听了,都明白,王夫人恼了湘云了。 那些话,湘云心里怎么想的林雨桐是不知道。她只注意着黛玉,见黛玉拽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怕是她想到以前了,以前王夫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叫她不要理那个混世魔王。以前没多心,可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其实舅母以前是不喜欢自己的吧。那现在,自己比起湘云讨喜,不是自己更招人喜欢了,而是父亲他给了自己招人喜欢的资本。想到这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心里反倒是越发的清明了。 说是叫黛玉收拾两天就回家,其实是足足等了七天之后,才送黛玉回去的。 人送回去了,贾母天天打发人问。林雨桐也去了一次林家,这才发现林家周围巡逻的变多了。不用问都知道,这怕是闻天方知道黛玉搬回来了,因此叫人暗地里护着林家。 知道闻天方的态度了,林雨桐对黛玉回林家就更放心了。 林家她是极熟悉的,到了黛玉的院子,见一切收拾的都用心。黛玉又忙着指挥人收拾其他的院落,还拉着林雨桐看给那位姨娘和她姐姐收拾的屋子,带着几分忐忑:“也不知道好不好?” “用心了就好。”只要用心了,林如海就会看在眼里。他在后宅上吃过亏,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林如海回京,到了日子,余梁早早的就去接了。当时在扬州,确实是有过交情的。这两年,林家虽然不在京城,但京城的管家从来没缺了礼数。自家不管有个什么事,人家都随一份厚礼。那到了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就是这份心意了。又有贾家派过来的贾琏,还有林如海的舅舅张家的表侄,更有闻天方早早的侯在这里。接的人可真是不少。 林雨桐并不知道林如海具体哪一天能到,不过这天晚上,四爷说第二天要自己陪他出门。所以两人半夜就起来了。收拾停当以后就出发。赶在城门刚打开的时候第一拨出了城。她就看四爷,四爷拉着她倒在榻上:“还早,还能睡一觉。” 可这一觉未免太长,到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她起身瞧见四爷靠在一边看书,边上还放着几样小吃。她撩开帘子往出看,竟是在通州的码头。 随即,她就明白了。 他这是偷偷的带自己过来瞧林如海和那姐弟的。 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凑到他跟前蹭他。四爷就笑:“不要露面,在这里瞧一眼吧。”又把桌上的吃的推过去:“我吃过了,还不错。” 随便的对付了两口,就听到外面喧哗了起来。她撩开帘子看,就瞧见余梁正笑着朝一边拱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看见有些清瘦,两鬓已经见白的林如海。许是舟车劳顿,他被一个少年搀扶着。这个少年的面容有些熟悉,可气质又觉得有些面生。 记忆里,杨哥儿是个儒雅俊美的少年。可眼前的少年,许是在海边长大的吧,肤色稍微有些黑,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黑色的锦袍穿在身上,没有了儒雅和腼腆,倒是多了几分锐利和沉稳。这一刻,林雨桐真心的是有几分感激闻天方。自己当年养的再怎么精心,跟如今被闻天方教导过的是不一样的。眼前的少年,不再是那个需要姐姐庇护的少年。他是个小男人了,他的肩膀足以撑起事了。 看着他搀扶着林如海,沉稳有度的跟岸上接人的人寒暄。 等把林如海扶下船,也客气的寒暄完了,他又利索的返回船上。不一时,船上就出现两个带着围帽的女子。从衣着上很容易看的出,前面走着的是个姑娘。身形高挑健美。下船的时候撇开丫头婆子,自己特别利索的走过来,行动间看的出,性子还有些跳脱。后面的妇人到底是想拉扯来着,不过顾着人,伸出手没拉到,又掩饰般的把手搭在杨哥儿的胳膊上。杨哥儿就顺势扶着这妇人,一行人从船上下来。然后上了车。因是女眷,倒没有谁见礼。 那边怎么安顿的,林雨桐也没再看。 四爷就问她:“可放心了?” 放心了! 咱只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吧。 四爷的春闱就在眼前了,紧张真就不怎么紧张的。正隆帝提前见了四爷,就是要用他的。所以,肯定不会考不过,而且名次还不会太低。 但四爷这龟毛的性子,既然知道这一点,那怎么也要做到实至名归吧。真挺刻苦的。 然后林雨桐呢,就是在陪读,然后尽量叫家里的琐事不要干扰他。那边林如海去贾家拜访,贾政叫了。四爷没去,说了缘由。但林雨桐肯定得去的。 更何况,多少还是想见见这位林彤玉。 林彤玉跟林雨桐想的不一样。初一见面,她就笑着过来跟林雨桐见礼:“桐姐姐,父亲没给我改名字之前,咱们还算是同名呢。”然后又道,“之前妹妹给家里写信,就多次提到姐姐,说姐姐如何的照看等话。等见了面,那是日日嘴里不离姐姐。以前还想着,我跟弟弟好歹还能在一处,相互能做个伴。妹妹在别人家里,终归是孤单了一些。如今再听,真真是多亏了有姐姐相伴。”她说着,就再行礼,“得谢谢姐姐才是。” 黛玉只在一边抿嘴的笑,看的出来,她非常的愉悦。可见跟家里的人相处的都不错。 坐在席上,林彤玉又跟王熙凤开的起玩笑,只是对贾宝玉有些不假辞色,甚至道:“宝兄弟怎么不去外面坐。妹妹写信常说些宝兄弟学问如何如何好的话……” 王熙凤就笑:“你这好厉害的性子,又句句宝兄弟的,岂不知,他是比你大的……” “啊?”林彤玉一副愣住的样子:“比我大?我还以为比杨哥儿小呢。杨哥儿早几年已经管外面的事了,父亲也只把他当个大人用。里里外外的事情,一概是不用父亲和我操心的。因而如今见了表兄,竟是以为比杨哥儿还小,真是罪过罪过。”又大大方方的给宝玉赔礼。 宝玉只把头埋在贾母的怀里,贾母就笑:“这个你是不晓得的,他的身子骨弱……” 林彤玉又认可点头又是叹气的:“杨哥儿何尝不是如此。早几年也比旁人弱……可这越是弱了,就越是得多动动。父亲也说,这养在盆里的花是见不得一点风霜雨露的,可那长在荒山野岭的,却最是旺盛。又说,把树苗栽种在家里的屋檐下面,哪里能长成能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男儿家就该如大树耸立,要不然咱们这些妇孺又能托庇给谁呢?” 这话说的都是道理。 可这话如今说出来,又是想说什么呢? 说到底,就是说贾宝玉若是如此下去,林家是瞧不上的。 林家的观念里,男人必须得有男人样,得能撑得起门户,得能给家里的妇孺老幼一个庇护。 这话错了吗? 谁家嫁闺女不是想找个能给闺女遮风挡雨的人呢?动不动缩到老太太的怀里,林家瞧不上。 林雨桐真觉得,不怪闻天方不认得她了。她其实变的不再像是她了。而眼前的姑娘,却真的活脱脱当年的自己一般。有几分泼辣、犀利甚至于咄咄逼人。而她又比自己好很多,那时候,自己就是一个过客,不管怎么掩饰,这种过客的心思都没有变,也变不了。因为知道,来了,终归是要回去的。可眼前的姑娘不一样,她生于斯,长于斯,生她的姨娘还活着,受过苦难,更懂得珍惜。难能可贵的是,看的出来,她心思剔透,心眼又端正,人情练达,性情又爽利泼辣。比之当年的自己,好了何止一层。 心里的那种别扭感,一瞬间就不见了。她倒是越发的喜欢起这个姑娘来。 不过要说不一样的,也有一些。比如这喜欢,穿着打扮,都有各自的风格。 这一刻,她觉得是真好。闻天方能喜欢上这个姑娘,但只怕是不会喜欢上如今的自己了。四爷是愿意带着自己一起看波云诡谲的朝堂故事,然后一步一步带着自己走到如今。可在当年,闻天方事很少把朝廷的事,回来说给自己听的。而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思也就一直在后宅,要不然也就是折腾点钱财或是别的。 闻天方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而自己……身上早就被烙上属于四爷的烙印。 她回去就跟四爷说:“烙印在心上,除了你,谁也打不开。” 四爷就是带着这么甜蜜的情话,脚步轻快的踏入春闱的考场的。 考试之前,像是余家林家,还有四爷认识的翰林人家,山子野这样的忘年交,都送来了像是笔墨纸砚的东西讨个好彩头之外,其他人家,像是贾家,薛家,甚至有些往来的王家的,都没有表示。林雨桐甚至在送四爷考试去的早上,收到了王熙凤打发人送来的帖子。 说是二月了,迎春花开了,过来一起赏花摆春宴吧。 春闱这么重要的事,开的又是恩科。林如海还是主考,这么要紧的事,贾家竟然忘了。 林雨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拒绝的话了,拿着帖子好半晌才道:“今儿着实是顾不上。”又把家里养的花儿叫搬了两盆送过去,说是给老太太助|兴的。 人家都不记得了,林雨桐当然不说参加春闱的事。 闲着没事了,就带着幼娘,教她算账,看账本。偶尔关注一下小叔子上学的事。要是天气好,邵华也带着孩子过来串门子,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 四爷这一去就是好几天。林雨桐给做的披风大的很。扣住了就是一个睡袋,晚上钻在里面,绝对感觉不到寒冷。吃食更是做的细致,油茶用开水冲泡就行。泡上炸的小小个的麻花,早上起来吃一碗最好不过了。晌午挂面,配上自家做的调料,用刀子削下一点放进去,又算一顿饭。晚上把又小又薄的烧饼切开,放一片卤肉夹进去,然后用铁签子一串串上十来个这东西,在小泥炉上一烤,缩小版的肉夹馍一口一个,味儿飘的半个考场都是。然后再美美的泡一杯热茶,舒服。 好些凑活着啃干粮的人最恨四爷弄出的这股子味儿,馋死个人,都没心思答卷子了。 别人是去考试去了,四爷是去体验生活了。 体验完毕,就回来了。 精神饱满不说,身上也还干干净净。这清洁符是相当好用的。 当然了,别人看着是干净的。但从心理上来说,四爷还是觉得在水里过一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会更舒服。余梁把人接回来,直接回了。说林雨桐:“肯定是累了,什么也别问,叫好好歇着。” 这也没什么可问的。搁在浴桶里泡了都有半个时辰,添了三次热水之后,才从里面出来了。换了衣服叫林雨桐帮着给拧干了头发,清粥小菜吃了一顿,想不想睡的,都躺炕上去了。 如今天还冷,家里还烧着炕了。松软的被子,熟悉的馨香,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再别说不累的话,在那样的环境下,比别人舒服一点是有,但要说跟家里比,那真是不能比的。 歇着吧,得有几天缓不过来呢。 考完了,考生是歇着了。缓过劲来的开起了各种动物文会。 而难为的却是考官。 往年,这个会试,虽然录取的人数不怎么固定。但是大致上也在二百五六十到三百五六十之间。按说,今年是恩科。录取的该是更多才是。如此才能显出恩德来。林如海就按照三百八准备的。这个数算是不少了。 可卷子都出来了,太上皇那边有话了,意思是:施恩虽然要紧,但这选拔真才实学的人才更要紧。 这就是想要控制恩科录取的人数。 林如海就试探呢:“二百三?” 人家传话的太监摇头。 林如海大着胆子:“一百八?” 这太监还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摇头。 林如海都不由的要抽一口冷气了,一百八还嫌弃多,那这施的是什么恩呢。他知道这差事不好做,可没想到这么难办。 给这太监塞了大大的荷包,人家才给出一个数字:“一百是极限。” 一百? 真要是只录取一百个,林如海都没法跟皇上交代。 作为主考,连同几个副考。把卷子看了再看,挑了一百三十八个,这一百三十八个,文章上确实是有可取之处的。完了之后,林如海亲自去见了太上皇。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太上皇松了口了,就这一百三十八个,多一个都不行。 林如海是真真的松了一口气,这总比几十个瞧着好看多了吧。 转脸又得去见皇上。这位正隆帝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堪称是和颜悦色的接待了林如海,话也说了:“宁缺毋滥。” 没跟太上皇较劲来。 于是,半个月后,会考榜单出来了。 四爷得了个会元。 解元、会元,这都已经是两元。真要是出了这样的人物,为了图个吉利的,一般也会点状元,来个三元及第。 结果出来之后,太上皇和正隆帝的御案上都放了一份。 正隆帝只看了打头第一个名字,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来,跟一边的忠顺王道:“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而另一边的太上皇眯着眼睛瞧着,这名单上可不光是只有名字。还有籍贯以及家世。 比如排在第一位贾珩,籍贯是京城。父亲贾数,祖父贾代礼。 别的名字或许印象没那么深刻,可一听贾代礼,就觉得熟悉,“贾代善、贾代化、贾代礼……”他问身边的人,“这会元可是宁荣二府后辈子侄?” 边上的太监赶紧点头:“正是。” 太上皇脸上露出几分欣慰来:“那也倒是罢了。” 然后这个名单就这么给定下来了。 这天一大早,四爷和林雨桐都属于心里有数的,因此都不急。反倒是贾瑕,屁股下面跟带着钉子似的,怎么都坐不稳。吃个早饭,心不在焉的。随便扒拉了几口,就不停的朝外面看。见四爷还是不忙不慌的,就赶紧道:“先生说了,今儿出榜。昨儿我都跟先生请好假了。赶紧的,要不然一会子人更多了。”其实他之前已经把跟着的小厮打发走了。 正说着话呢,余梁来了。也是催四爷的:“包厢已经包好了,咱们只等着便罢了。管家已经去看了。” 然后四爷就不好无动于衷了,行吧!吃了饭,一行人就走了。 贾瑕还跟林雨桐说:“嫂嫂莫急,一有信儿,我就大发人回来。” 林雨桐心说,四爷的名次差不了。按照张榜送喜报的流程,都是倒着来的。这轮到四爷,怎么着也得等到下半晌吧。她偷偷摸摸的把打赏的银子都准备好了。 谁知道去了有一个时辰,先是贾瑕的小厮和杜有财回来,激动的都语无伦次了:“恭喜奶奶贺喜奶奶,咱们大爷高中会元了。” 这会元意味着,都明白的很。 这边林雨桐的赏还没放下去呢,四爷和余梁贾瑕就回来了。 一家子欢天喜地的,余梁已经打发人去买鞭炮去了,“先买两车来!” 四爷和林雨桐也没拦着,金榜题名呢,不欢喜才奇怪。 那边贾瑕又安排人去给贾数报喜,正欢喜的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呢,外面鞭炮锣鼓齐鸣的,报喜的来了。 林雨桐又叫人放赏,又有邵华带着孩子来,还带了几大箩筐的铜钱,打发了小厮,满大街的撒去了。 贾家的族人都涌了过来,一个个的小子来都是带着鞭炮的,更有那在自家门口放鞭炮的,反正是贾家的人嘛,沾沾喜气。 这炮仗声,锣鼓声敲着,就是贾家再是深宅大院,就在宁荣街和街口的动静,怎么会听不到。 贾政才派人打探呢,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街口的珩大爷中了会元了。 这可了不得了。 贾政赶紧叫贾赦贾珍,又把贾琏贾蓉这些给叫了过来。 女眷那里,正打量是谁家娶媳妇呢,结果才知道是珩大爷中了会元了。 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心里越发认定了林雨桐旺贾家的话。住在府里的时候,家里的人不见生病的。嫁到贾家的旁支远宗之后,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中了解元又中了会元,这状元哪怕中不了,那也是三甲的。这诰命夫人可不就提在手里了。 如今贾家有几个诰命? 贾母是超品诰命,王夫人也只是个五品的宜人。邢夫人和尤氏是将军夫人的诰命。 这珩哥儿要是中了三甲,一入官场就是正七品或是从六品。在翰林院转一圈出去,五品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能小看吗? 王熙凤哈哈笑着从外面进来:“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家里有个探花的姑老爷,如今只怕又要多一个状元的孙儿加外孙女婿了。” 贾母就笑:“这话说的好!赶紧的,你亲自去!只怕桐丫头忙不过来。把人带上,或是缺了什么,只管打发人回来取。” 王熙凤应着:“珍大嫂子已经过去了。珍大哥哥真叫了我们那位二爷,带着蓉哥儿蔷哥儿也一并过去了。我这禀报老祖宗一声,也去瞧瞧热闹去。顺便问问老太太太太,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王夫人就笑:“你桐妹妹也不是外人,哪里这么些啰嗦的话。只管往好了安排便是了。”说着又招手叫宝玉:“要不你也出去散散,瞧瞧去。” 贾宝玉摇头:“桐姐姐怪忙的,我去了还得叫人照看我。今儿想来人多,等明儿桐姐姐那边得闲了,我再打发去人道一声恭喜也便是了。” 贾母又说:“那便不去。你听听外面那声,鞭炮到处飞,他们家地方又小,没个安置的地方。乱糟糟的,我也不能放心。就在家吧。” 王熙凤笑着说是,就告退要走。 那边薛姨妈赶紧道:“凤丫头且等一等,这么大的喜事,该去贺一贺的。我家那孽障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指望不上,我便跟你去一趟便是了。” 王熙凤就说:“您老人家也是。才老太太还说,怕宝玉被吓着。您老又跟去做什么。太太也说了,桐妹妹不是外人,还能挑了您的礼去。您只管安坐着,回头我跟您道一声恼。”说着,不由分说,把薛姨妈给摁回去了。 等见了林雨桐她还道:“巴巴的跑来做什么?她家瞧着是有些家资,可那也不是一房的产业。况且,那薛大……哥哥又是那么一副性子。你向来是个好的,我也不跟你说那糊弄人的话。可离他们远些才是。” 王熙凤说出这样的话来,林雨桐一点也不奇怪。知道她就没看得起薛家过。 林雨桐应着,又打发她去里面帮着招待客人:“光是咱们本家的奶奶,就把侧厅都给挤满了。劳烦你过去帮着支应支应,别叫人觉得我慢待了人家。回头又说出什么话来。”至于那些翰林家的家眷,林雨桐抽空自己招待就行。主要是怕王熙凤眼里没人惯了,再把人给得罪了。于是,凡是跟贾家沾着关系的,都塞过去给她和尤氏招待,再是出不了差错的。 她在后面招待女眷,却不知道前面贾珍过来,捎带了贾政的话。竟然想以贾府的名义开七天的流水席…… 1337.重归来路(15)三合一 重归来路(15) 摆流水席, 还要摆七天, 又要以贾府的名义, 然后闹的满京城皆知? 这是要干什么? 帮着太上皇扇皇上一耳光? 这些人这脑子是怎么想的?不知道这次恩科只取了一百三十八个人吗?恩科恩科, 本来就是施恩天下读书人的, 一般恩科的录取是要比正常的科举多录取十几个人甚至成百人的。这才叫施恩。如今这不上不下的,要是没有太上皇的干预,才见了鬼了。 点的这个会元,又恰好是出在老勋贵贾家, 要不是正隆帝之前见了自己, 私下有了约定,那只怕正隆帝心里更不得劲。 当然了,这事旁人都不知道。那解读懂这科举背后的二三事的人应该都明白, 这里面的事不简单。几位老翰林言语间都是劝四爷低调一些的话。因为你大家都明白,这个时候千万别去招皇上的眼。 但凡有点眼色的,就不会想出这么一个蠢主意来。 四爷皱眉:“这殿试就在眼前。如今就这般高调,恐对殿试不利。若是殿试能再夺魁元, 到时再商量也不算迟吧。” 贾珍不以为然, 还道:“如今已经是解元会元二元了, 再点一个状元凑成三元不是手到擒来?” 四爷赶紧道:“圣心岂可揣度?” 贾珍这才罢了, 但脸上依旧有些不以为然。 四爷只说:“回去将这话跟老爷说了, 他必是明白的。” 明白什么啊? 顶多就是明白圣心不可揣测, 别的, 压根就想不到。 贺喜就这一日, 应酬到宵禁才罢了。 第二天, 林雨桐支应,那是只收礼不待客。说了,正准备殿试呢。别人也没法挑理。 贾母打发人叫了两次,林雨桐也不想去,刚好好些个跟四爷一起考中的,如今算是同年的人,陆陆续续的有来拜访的,她得在家招待人家茶饭。因此上,根本就没顾得上去。来请人的是贾母院子里的仆妇,林雨桐就叫她跟着,叫她瞧瞧自己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 回去之后,那仆妇就说给贾母听:“……我往常总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天里这琐碎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也得亏了二奶奶这样的能干人,把里里外外的都料理的清楚明白。如今去了珩大爷家,这才知道新贵人家也不得清闲。气派跟咱们家是不能比,可这琐碎的事偏偏还不少。又是同年来拜访,讨教文章,又是邀请茶会诗会文会的,得问清楚了是谁办的,在哪里办的。有些斟酌着得去,有些就不能去。偏是家里又没有往常来往的成例。事事都得亲力亲为。谁家拿什么礼才不算是失了礼数,谁家拿的礼多了怕人家想多了……” 贾母就听明白了,自家是万事有成例,主子说一声,自有仆妇照着成例去准备。有些不要紧的事,主子都不必知道,管事就能给料理明白。可那边是新起门户,这没有成例可寻,就得自己琢磨着来定。她点点头:“倒是我想的不周全了。可不就是这个话。凭它什么事,都是从无到有的。”说着,又教训儿媳妇孙媳妇,“如今咱们家,都是靠着祖上攒下来的余荫过日子的,可得惜福。”还说王熙凤,“往常只打嘴,都说你多能干多能干,你那能干在家说说也就罢了。真叫你从无到有的去折腾,你还真未必有人家桐丫头做的好。” 王熙凤就笑:“老祖宗真是会歪派人,我几时说自己能干的话了?我原本就是那笨口拙舌的,拿着老祖宗的成例办事,或是不懂的,还有太太提点着。这这么着了,偏老太太您还歪派起我来了,往后这要谁再说我能干,我可不依了。平白的叫人打嘴。”说着就一叹,“知道老太太是不疼我了,如今也只怕是后悔叫我到咱们家来。也是我们琏二时运不济,若是他晚生几年,桐妹子早生几年,这不是现成的好姻缘?” 贾母就笑着说平儿:“快替我打你主子的嘴。多早晚能说句正经的话来了?” 屋里都一笑,这事就揭过去了。 偏宝玉插了一句嘴:“怪道人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原桐姐姐是有空来,跟姐妹嫂子们说一说笑一笑乐一乐的。如今夫婿得了功名,她反而是不得自在了!这又何苦来哉?”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十分为林雨桐不平的样子。 屋里静了一下,薛姨妈才道:“果真是孩子话。” 王夫人的脸上才好看些:“真真是个孽障,也不知道多早晚才能长大。” 屋里顿时又笑了起来,贾宝玉往贾母怀里一钻,大约也是知道又说了蠢话了,就抿嘴笑。惜春在一边做出羞羞脸的样子来,这个茬算是打过去了。 喧闹了得有半个月,殿试的时间就到了。 这段时间,这一百多号人可算是春风得意。好些都在来往的交际中把这半个月给划拉过去了。一般情况下,恩科到了这一步,基本不会有被黜落的,因此,还都比较放松。可能觉得人际关系更重要一些吧。 而四爷属于这里面的异类,真就在家闷了十五天,连门都没出。 殿试这天,半夜就起来了。四爷是从下午睡下去的,过了子时人就醒了。然后洗漱吃东西,也不敢喝汤水,进宫一天呢,出恭当然不是很方便。 如今虽是暖和了,但这半夜起来,还是有些冷意。偏晌午的时候估计又热。穿衣服也得有讲究。总之,进宫和准备进宫,都是一件特别不舒服的事情。这一点四爷和林雨桐是深有体会。也算是有经验吧,林雨桐拿出当年送四爷进宫的劲头,给荷包里又是药,又是肉干,又是酸梅,又是薄荷糖的一样样都放齐全了。 药是防止有个意外类似于肚子疼之类的病症的,肉干是为了充饥的,酸梅是没了解渴的,薄荷糖是为了去嘴里的味的。 因着都是前程可期的人,又都是读书人,所以,没有搜检那一套。大庭广众之下考试,弄不了假的。 早早的到了宫门外,好些人都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那个说‘李兄,来的早啊!’这个说‘王兄,彼此彼此。’这个说‘张兄,一定能拔得头筹。’那个回应说‘岂敢岂敢?’ 听的出来,都挺兴奋的。 不到点四爷不下车,在车里又眯了一觉,到大门那里有动静了,有人出来要勘验各自的身份,然后放人进去了,四爷才起身,用湿帕子擦了脸,从车上下来,原地动了动,活动了活动,才凑了过去。 所有的流程,都是别人如何,他也如何。没有被特殊照顾的痕迹。 进了宫门,在保和殿的门口,站着等着吧。 从天黑等到天蒙蒙亮,再等到东边露出红光,一轮红日要跃出地平线的时候,鞭声才响起。保和殿的大门这才咯吱吱的打开,有礼部的官员高升唱着‘吉时已到’之类的话。才有礼部的小官员和太监过来,领着众人朝里面去。 这个进去之后的座位,也不是随便坐的。门口的太监,随机的发放号码牌。不走到这一步,都不会知道会坐到哪里。完全是随机的。 四爷的位置也算是中规中矩,不靠前,不会坐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但也不会靠后或者是角落,叫人注意不到。就是正中间的位置。 一个一个长条的案几,然后每个案几搭上一个小小的圆凳。案几上是笔墨纸砚一套的东西。 等人都坐好了,主考林如海连同六位副考这才一脚踏进来。考生给监考见了礼,那边鞭声又响了,响了九声之后,听到唱喏声:皇上驾到! 得!这又得起来等着,等着皇上进来,然后升了御座,这又给皇上行礼。 跟着皇上一起来的,还有几位连同朝里的大臣。 这眼看更漏的时候要到了,又是九声鞭响:太上皇到了。 四爷就眼见了,正隆帝从座位上起来,然后有太监就机灵的又搬了一把椅子来,侧放在东面。 然后四爷又随着大溜跪下,恭迎太上皇。 这个过程,他真是想抬头看一眼的,差点都遏制不住这种急切。直到那边太上皇坐在了中间的椅子上,正隆帝坐在东面放着的新搬来的椅子上,那边太上皇叫起了,四爷才跟着起身,然后顺便抬眼看那么一眼。 可这只一眼,也叫他的心狂跳不止。 这时候,他真的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当年,皇阿玛废了二哥,如今,二哥又叫皇阿玛成了太上皇。 是这么一码事吗? 是亲人,偏又不是亲人的人,四爷的心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平复了。 坐下去,谁都没有废话。被卷起来捆成一捆的试卷就下来了。 然后是心无旁骛的读题、审题、思考,顺便研磨。 他熟悉他的皇阿玛,也了解他的二哥,如果影射到这里,那么除了身份不一样之外,是不是兴趣喜好之类也颇为相似呢?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的思维模式,对问题的看法,自然也应该差不多才对。 如果是这样,那么只论考试的话,就不能夹杂进去自己太多的观点。文章里的东西,必然得有能打动太上皇的,也得有能打动正隆帝的。 而这次的考题,竟是针对海禁的。 靖海侯从西海沿子内迁都城,就是一个信号。当然了,靖海侯府为了保全自己,必然是极力促成此事的。 是!沿海不安稳,朝廷里又拿不出银子来靖边。海禁,短期内可暂保太平。 若是长久下去,这必然又是一个封疆锁国的政策。 所以,四爷取了个折中的办法,分为短期和长期政策两部分。认为三五十年内,暂时的阶段性的海禁是可行的。而从长远来说,利用这三五十年,整顿海防,建造坚船利炮,训练海师才是长治久安的办法。 太上皇年纪大了,必然是主张海禁的。但这个口子开了,将来正隆帝想要开海禁,就必然要推翻太上皇的旨意。这中间又有很多扯皮的地方。 四爷的文章,把两头都给兜住了。这是考官最喜欢的文章,没有之一。 因为看文章然后选拔良才,这文章的倾向,何尝不是考官的倾向。这跟逼着考官站队是一个道理的。 而四爷的文章,又有理有据。加之,太上皇和正隆帝如今都知道宫里的那套泥雕是出自此人之手。那么对于一个精通奇巧之技的人来说,这什么坚船利炮之类的东西,他能说出来,必是有几分把握能做出来的。哪怕是这么一个构想,也是值得一试的。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想着偏安一隅。 如果有更好的办法,谁不想海内外来去的驰骋。文章末了四爷所描绘的画面,没有一个帝王不动心的。 于是,这篇文章被七个考官圈了大红的圈圈之后,得到了太上皇和正隆帝的双重认可。 太上皇看了名字,又叫了四爷到跟前问话。一听,果然是贾家的子弟,二话不说,就点了状元。点完了,这才玩皇帝:“可行?” 正隆帝脸上带着笑:“既然父皇已经点了,儿臣自当遵命。” 也不知道是真愿意还是假愿意的,太上皇才不在乎这个,还顺手把支持海禁的两个贡生,点了榜眼和探花。同时,给三人授官。四爷被授官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林如海看向四爷的眼神就有些忧虑,这状元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要是被皇上心里介意了,还不如考个籍籍无名来的有前途。 考生还没出来,这榜已经贴出来了。 高中状元,披红戴花,跨马游街,怎么意气风发都不为过。 这一次,家里可不止林雨桐在等。贾家像是王夫人邢夫人都来了,王熙凤和尤氏帮着张罗。男客叫贾瑕和余梁帮着,贾家的爷们把前院几乎都已经挤满了。 林雨桐也无奈的很,这些人都如此,能怎么办呢? 不到时间呢,贾家的下人就一拨一拨的去打听消息。因此,点了状元的信儿一传过来,家里就知道了。 贾家的尿性那是不能出好事,一出好事恨不能张扬的满世界都知道。 贾蓉也不知道支取了多少因此,又昧了多少采买的银子,反正就是一气拉来了二十车的鞭炮。四爷没回来,宁荣街就被炮皮给铺了厚厚一层。吓的邵华给孩子的耳朵里塞上棉花才罢了,这吵的孩子都惊了魂了。 又有两车的铜钱,沿着街道漫天的撒着。 林雨桐今儿几乎是一天都没说话,这喧宾夺主的,花的还是人家的钱,人家乐意,你有啥可说的? 这一回,贾家是必摆流水席的。根本就没给四爷和林雨桐说话的机会,当天,贾家就在街上设起了流水席。四爷回来的时候,还有好些可远的地方来的人过来想吃一口好席面呢。 那边不知道在兴奋什么,戏班子唱着,他们喝着酒,好像这热闹真是他们的一样。 可实际上了,四爷一回来,余梁和四爷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邵华和孩子回家了。而林雨桐这边了,叫家里人关了门,自家四口在家里简单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就都歇下了。 夜里,还能听到远远的从宁荣两府传来的笙竹之声。然后四爷跟林雨桐说了太上皇长相的事,又说了今儿分考题,估摸了个人都是什么样的立场,文章都写了什么之类的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睡了呗。 第三天,忠顺王把这事当成是笑话跟正隆帝说了:“……昏聩到如此程度,也是委屈了那位状元郎了。” 正隆帝笑了笑:“这贾家倒也罢了,只这江南的甄家……” 江南掌握着朝廷的一半赋税,而甄家又是太上皇的人。家里的钱袋子被人攥着,想做什 束手束脚的。所以,这甄家必然是要除的。 而甄家跟四王八公,又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正说着话呢,就有禀告说:皇后来了,求见皇上。 忠顺王就要顺便告辞:“只怕皇嫂有什么要紧的事。” 正隆帝摆手:“自家人,不用避讳。”又叫请了皇后来。 皇后一点也不意外忠顺王也在的事,等忠顺王见了礼,她受了一半的礼之后,才道:“臣妾今儿去跟甄太妃请安……” 话没说完,忠顺王就冷哼了一声:“劳动皇嫂去请安,倒是好大的威风。” 这天下,除了太后,又哪个女人能比皇后还尊贵? 正隆帝摆摆手,不叫忠顺王再往下说了,只示意皇后,叫她说下去。 皇后脸上并没有因为屈尊降贵带来多少愤慨,语气依旧一如既往:“甄太妃送了臣妾一宫女,也是巧了,这宫女姓贾,出身荣国公府。臣妾回来又叫人查了一遍,她原是义忠亲王在东宫时的女官,等义忠亲王坏了事之后,又被甄太妃要出来,一直在太妃宫中伺候……” 如今又被赠送过来,这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这些人家送人的目的很明确,当年义忠亲王是太子,这人就是要送给义忠亲王的。谁知道义忠亲王作为太子被圈禁了,随即人又被调出来。等如今尘埃落定了,又想办法把人塞过来为的也不过是盛宠。 作为皇后,只想着盛宠不盛宠的,格局未免太小。她从这里面自然觉察出了问题。比如说太上皇与皇上之间的微妙关系,说不得,这对老臣的态度便是一个缓和的契机。而今,甄太妃又把贾家的女儿送到了眼跟前了,这事她自然不能瞒着。 正隆帝拉了皇后的手拍了拍:“难为你了。”他沉吟片刻,“人送来了,先叫跟着你吧。以后……只怕会用到,至于怎么用,且看看再说……” 把皇后送走,忠顺王就道:“这甄太妃也是有意思。太子的那位侧妃还是甄家的出身呢,如今人还在冷宫,她不想着给自家人求求个体面,却巴巴的为贾家奔忙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的?” 正隆帝哼了一声,没继续这个话题。 忠顺王也就不言语了。什么四王八公的,从古至今,哪有如本朝这般,异姓王留到如今的。要是一个个的都本本分分的也就罢了,偏该掺和的不该掺和的都掺和。甄家那是什么人家,家里出了一位皇妃,出了一位太子侧妃。另有南安王妃,那王妃虽然是已经没了,但若是太子好好的,那王妃且也死不了了。从南安王开始,牵扯的四王八公跟甄家盘根错节的纠缠在一起。好大的一股子势力。 这股势力大到什么程度,在贾家大摆宴席的时候就能看出一二来。七天流水席,看起来是贾家开销了不少,但实际上,林雨桐觉得,贾家是有的赚的。席面摆了七天,这些跟贾家有交情的人家,就连送了七天的礼。整条宁荣街,人挤人车挤车,喧闹了整整七日。有了要紧的人了,四爷也偶尔无露面。对外的说法是,这上任之前还要拜访上官,实在是不得闲。 这也是顶顶要紧的事,贾政还跟人夸了一遍:“最是稳妥不过。”又说心性好云云。 而林雨桐呢?只推说身上不好,就不去了。 这身上不好,是女眷们常找出来的托词。就是说例假来了,不是很方便。如今这例假来了,出门更衣麻烦的很。所以,一遇到这样的日子,不管多大的事,能不出门也都尽量不出门了。实在要出门,少不得喝一碗药下去,暂时闭了经算了。那玩意最是对身体有害,不能喝的。因此,不是实在没法子,都不会强撑着。 林雨桐是真的例假来了,也是真的不想去。于是,根本不难受的人,也装出十分难受的样儿,在自家的炕上坐着看闲书呢。 贾家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还都是得脸的媳妇和大丫头,林雨桐也不拿她们当外人,就叫进来坐了。她歪在炕上,跟她们说话。外面的炉子上,熬着当归红枣汤。 就这么着,愣是把这七天的热闹给晃过去了。 她歇了七天,歇的满面红润的。可贾家,整整累了七天。咱要是在家待上一天的客,都觉得累的不行。还有句话叫做‘客走主人安’。可见这待客有多累。可贾家呢,上上下下,那么大的阵仗操劳了七天。 本来说等这喧闹劲儿过去了,怎么着也得去贾家给人家主人道一声辛苦,虽然没人请他们来辛苦。反正礼数上得做到嘛。可想想人家累的很了,愣是又给拖了三天,觉得她们缓过劲来了,才上门的。 王熙凤见了就说:“哎呦呦,看看这是谁来了。怪不得老太太太太都说这是个有福的人呢,可不真是。刚嫁过去,这女婿就案首、解元、会元、状元的往回考。如今也是个状元娘子了。这叫人想羡慕也羡慕不来。我最是不服的就是,凭什么她就是享福的命,我就是那劳碌的?她受用了七日,倒是害的我操劳了七日?这可怎么说的?” 林雨桐连连见礼,“今儿就是要谢谢你来的。”说着,就跟贾母笑道,“今儿请老祖宗赏脸,我做东,借老祖宗的地方,咱自家的娘儿们,也热闹热闹。” 王熙凤斜眼看她:“又得我去给你张罗不是?” “请了汇泉楼的厨子,他们的席面。一概不用咱们管。你只管坐着受用便是了。”今儿林雨桐也是可着银子的造,给贾家的爷儿们,贾家的旁支,有一家算一家,都有上好的席面送过去。她就说:“男人家出门,还能尝尝外面的菜色。只咱们在家里,等闲也出不去。就是出去了,又哪里能进馆子尝尝新鲜。这汇泉楼的菜,听说是老圣人都赞过的。咱们也在家里安生的坐着,尝上一回。” 宝玉马上说好:“菜是极好的。只是那儿不及家里舒服自在。之前怎么没想着,叫人送回来呢。若是能给老太太太太尝尝,也是我的孝心了。” 贾母特别赏脸,就说:“要么我说她是个有福人了。凤丫头是忙了这头忙那头,只她,想着怎么受用怎么来。” 众人说着话,那边王熙凤得了空,拉了林雨桐却道:“你这哪里是上门谢我,分明就是要害我。这若是吃顺了嘴,今儿这个主子要个这菜,明儿那个主子要个那菜,我的乖乖,这得多少银子出去?” 林雨桐斜眼看她:“你就当你家做出来的菜真比那馆子便宜了?” 叫上下一盘剥,早比外面最好的菜都贵出好几个档次去。 等晚上了,平儿才低声跟王熙凤说:“珩大奶奶说的有道理。” “我哪里不知道有道理?”王熙凤哼了一声:“可你就算是从外面采买了,家里这些人就贪的少了,还不是变着法儿的想着法子的从其他地方又掏银子,不管是这里的还是那里的,不都是一个老鼠洞的粮食,偷吧,偷完了就都清净了。如今想想,这高门大户的,还不如人家那小户人家好过日子呢。” 平儿就道:“好糊涂的话。那小户人家,有几个跟珩大奶奶似的,这么一眨眼,这日子就过起来的?” 王熙凤就叹气:“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当的什么真。” 正说着话呢,周瑞家的来了,说是太太叫呢。 王熙凤也这歪下了,又拾掇了起来去看看,这又怎么了? 谁知道去了之后王夫人在抹眼泪,王熙凤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忙道:“今儿忙忙叨叨的,也没顾上。刚才外面才来送信,说是一个姓夏的小太监来了,捎了信儿过来……” “可是大姐姐?”王熙凤眼睛一亮:“这两年信少的很了,如今这来了,是……” “在中宫。”王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在中宫呢。” 皇后身边。 王熙凤咂摸过味儿来了:“中宫还无子呢?” 皇后年纪不轻了,又没有儿子。若是在中宫伺候的好了,未尝没有机会。 王夫人点点头,手里的佛珠一下紧似一下的转着,“你从账上,先支上两千两银子,那太监说明儿来取。先让捎进去,这有了银子,到底方便些。” 王熙凤应着,回去想办法弄银子这事不提。 且说林雨桐和四爷,把贾家这头应付过来,尘埃落定了,这才先叫人递了拜帖,然后登了林家的门。 林家内宅是那位大姑娘林彤玉管家,一到二门,就见她带着黛玉亲亲热热的迎过来:“姐姐可来了!这些日子妹妹在家日日念叨。” 黛玉在一边抿嘴笑:“姐夫中了状元,还没贺喜姐姐呢。” “不用贺喜,也知道妹妹为我高兴。”林雨桐说着,就拉着黛玉往里面去。又专门去拜见了那位刘姨娘。 刘姨娘是林彤玉的生母,对杨哥儿自是视如己出。她自己没儿子,能养个儿子,那比养闺女都精心。她跟一般人家的妾不一样,在林家的地位那是没有正妻的名分,但有正妻的待遇。不管怎么样,养大俩孩子这是多大的功劳?林家谁敢薄待? 黛玉没那么世故,纯碎是因为这位姨娘抚育子嗣有功,所以对她也极为客气。 这姨娘也有意思,住在她的院子里,等闲也不出来。 林雨桐见了礼,她不敢受,避开了。但这是态度的问题。 因为这个事,林雨桐觉得林彤玉待她,亲近多了。今儿又没别的客人,三个人在一块说说话,过的也算是愉悦。 而前面,林如海又提点四爷:“老圣人固然得敬着,但是圣上那里……万万不可马虎。这以后在老圣人和圣上之间,怎么平衡,你心里得有数。其实,我建议你外放。离京城远远的,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四爷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他:“姨丈有什么打算。” 林如海叹气:“在盐政上,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回京呢,也是两难之地,难于周全。我想好了,如今这身体着实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便不如去清闲的衙门,消磨上几年。等杨哥儿出仕了,我便致仕。颐养天年,享享天伦之乐。” 可四爷却没有外放的打算,但具体的想法,他却不便跟林如海说。 论起亲,人家当然跟人家那个姓闻的女婿更亲了。 拜访了一遍,算是把礼节走完了。 前前后后的琐事忙活完,四爷就该去报道了。翰林院编修,得在书院熬上一年半载的。 谁知道四爷上班去才一天,就有旨意下来了,是皇后的懿旨。给了林雨桐一个七品的孺人敕命。 按说,还该有钱氏。给钱氏请封了,就不能给自己请封的。历来,都是先给母亲请封的。 可四爷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皇后的懿旨的,之前一点信儿也没得。更没有说主动请封这一码事。 才是正七品的位子,封也只能封一个人。请封肯定是要请封的,但是给钱氏请封,本也应该。可这在京城,接了敕命,哪里有不入宫请安的道理?钱氏那糊涂的性子,敢放出门吗? 因此,四爷还想着,要不先算了。不急着请封。桐桐也不是在乎那个的人。 谁知道皇后来了这么一下子。 钱氏那里就尴尬了。 正说着呢,谁知道第二天又有旨意下来了。这次不是皇后下的懿旨,而是皇上给的圣旨。大致的意思是说,知道状元郎的父母双亲都是向道向佛之人,所以给了贾数一个道号‘端华道人’,也给了钱氏一个号,称‘华盖夫人’。又说,既然是出世之人,便不用诸多俗家的礼仪。 意思是不用谢恩了,就这么着吧。 可这不僧不俗的号,又是几个意思? 林雨桐也不细想,大致就是皇上想赏点特别的。知道这边的情况,就量身定做的给了。相当于一个荣誉称号之类的东西。 这事,贾数和钱氏能不去谢恩,四爷和林雨桐能不去吗? 先去递了牌子,然后宫里出来人,说了第二天哪个时辰进来。 四爷和林雨桐还不属于一个批次的。四爷要见皇上,早上就去。而林雨桐,得等到中午。 进了宫,这没有特殊的待遇,就只能这么走着。 原以为,这皇后的宫殿,即使不在皇宫的中轴线上,应该也不远才对。可结果呢,走的方向是朝东面去的。 到了才知道,皇上和皇后如今是住在原来的东宫的。 这地方也是够偏的。而且先太子在这里被圈禁了好些年了,宫殿也没有修缮。那个才死了,这个就搬进来了。哪怕知道住的是谁,可也没法夸一声这地方好。 跟着太监嬷嬷进来,在门口就碰见一含笑站着的女官。一看见这女官的脸还有她眼里的热切,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不是元春吗?她怎么在这里? 元春对着林雨桐福身:“余孺人,请跟我来。” 林雨桐还了一礼,也没言语,紧跟着她往里面走。身后的太监不远不近的跟着,元春回头看了两眼,才低声道:“妹妹莫怕,皇后是个极温和的人。” 倒是先对着自己示好了。 1338.重归来路(16)三合一 重归来路(16) 元春的示好, 非常的小心谨慎。说完也不等林雨桐说话,就快走了两步,跟林雨桐的距离保持在一个正常的范围之内。 林雨桐微微回头, 这才发现刚才说话的地方, 正是拐角的位置, 有海棠伸出枝丫来, 将后面跟来的人视线刚好挡住。 她意外的看了元春一眼。能在宫里出了那么多大事之后, 还能走到如今。这元春就不是等闲人能比的。 她要跟自己亲近表达善意,又怕在这样的地方, 双方以这样的身份见面,她若是太亲热, 又怕自己有多余的想法。于是, 非常‘体贴’的给了自己选择的余地。 是要跟她亲近,还是不要跟她亲近?选择权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可这皇后叫她出来迎接自己,那必是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的。而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又是因为什么缘由出现在贾家的,人家必然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不管怎么说, 余家三口人是投奔而来的,不管为了什么,余家都是靠着贾家在京城立足了。若是自己不认贾家的人, 那自己成了什么人了? 忘恩负义! 一个得志便猖狂的人,又能给人留下多好的印象? 元春处处妥帖, 可她肯定也确信, 自己不会把她的脸扔到地上踩。不管自己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或者, 她也不在乎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看怎么做能更好的维持关系,怎么做能给她带来实际的利益和便利。 这点小九九当然也不算是错的。 林雨桐还是没言语,她只跟着元春的脚步,然后走到了正殿,跨进了住进东宫后宫正院的……皇后。 皇后的样子,不惊艳,就是温和可亲雍容的样子。林雨桐也不知道,她以前端坐在皇后的宝座上,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按照礼部的礼仪,谢了恩。然后被扶起来。 皇后也不在正座上坐了,起身去一边的榻上,也叫林雨桐:“今儿得闲,正好跟你说说话。我是没去过北边的,你又是从北边来……” 林雨桐就过去,顺着这个话题说起北边的事。从打小没有母亲,说到在老宅跟兄长相依为命。再说到兄长如何的艰难求学,又靠什么营生过日子。这里面难免就夹杂了一些类似于田里种的都是什么庄稼,一年能收多少,一斤糙米多少钱,一车柴碳多少银子。又说了这一尺布在北边能卖多少钱,可到了京城,才知道便宜了一半不止。 皇后又问起了这中间这么大的差额的缘由。 林雨桐不免顺嘴又说起了:“……本也是在宅子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要不是旱灾逃了出来,也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又说起了沿途的匪患。 多数的问题都是点到即止,可皇后心里还是有了数了。 这里面牵扯到的问题可绝对不是小问题。距离京城三日的地方竟然匪患横行。而地方官的奏折里却偏偏没有提到此事。来往的商户从这里面牟利,每年都不是小数目。 官匪勾结,官商勾结,商匪勾结。 越是想越是可怕。 这要权有权,要银子有银子,要人手兵器有人手兵器,这要是酿成祸患了,就是泼天大祸。 皇后慢慢的点头,又留了林雨桐吃了晌午饭,才又赏了一车的东西:“……家里要是不忙,只管叫人递牌子便是了。进来,咱们娘儿们一处说说话,你这孩子,我是极喜欢的。一天来这宫里请安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进来了不是战战兢兢,就是唯唯诺诺,想说几句家常话,偏一个个的心思都比别人多,问一句话,她们得搁在心里滚上三五遍,才敢说出口。我瞧着都累的慌。以后你常来说话,也别学她们那样。就当走亲戚一般,说说话,吃吃喝喝便罢了。若是有求的,直说。能办的我便告诉你能办,不能办的我便告诉你不能办。最是受不得这种一句话给我绕上三个圈。为了一件小事天天的要进宫,进了宫偏又兜着圈子说话。还得我去猜她们的心思,何苦来哉?” 林雨桐一下子就笑了。皇后说这话真是真话。等坐到这个位置上了就会明白,想找个人聊天是多难的事。她应着,就又道:“既然娘娘说了,当真就想跟娘娘求一恩典。” 皇后就笑:“还真是……行!话是我说出去的,你只管说吧。” 林雨桐笑着将腰上的荷包解下来,然后放在一边的案几上:“这里面也不知道是多少银票,本来是带进宫来以备不时之需的。也没注意是多少。烦请娘娘将这荷包替我赠给刚才带我进来的女官……娘娘圣明当面,没什么能瞒的了娘娘的。她是贾家的嫡女,是我的表姐。自从入宫之后,外祖母和舅母常常挂念。如今见着了,别的帮不上忙,随身的这些银子烦请娘娘转交。臣妇能做的唯有此而已。” 皇后就认真的看了林雨桐两眼,然后叫身边的人把荷包收了:“也难为你有心了。只是真只求这些?” 林雨桐疑惑的看皇后,然后点头:“娘娘宽厚,表姐在娘娘身边本就是福气,也不缺银子。可说到底,银子是人的胆气,她有银子傍身,好歹心里是安稳的。所以,臣妇能给的只有这些银子。” 皇后这次是真笑了,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又闲聊了几句,就叫人送林雨桐出宫了。 这次,却没有再派元春送。 等林雨桐出去了,皇后才叫人把荷包打开:“看看有多少银票。” 里面最大面额的是一百两,另外有五十两、二十两、十两、五两、二两、一两面额的。加起来,得有九百多两。 皇后就笑:“如今,宫里的太监都这么放肆了?一个朝廷命妇进宫,身上都不得不带这么些银子傍身吗?” “多少银子傍身?”正说着话呢,帘子被撩开了,正隆帝走了进来。 皇后赶紧起身,知道他这是听了一个尾巴,就把事给说了:“……这宫务是不整顿不成了。” 正隆帝就看放在一边的一摞子银票,猛地就笑了:“这位状元娘子如何?” “是个妙人。”皇后笑着,亲手给正隆帝奉茶。 “朕也觉得是妙人。”他接了茶,用手里的扇子点了点那银票:“看着东西,你觉得宫务当整顿,这也没错。可你啊,还没想明白她此举的另一层意思。” “嗯?”皇后就瞧他:“还有什么说话?” “那些大人们,勋贵夫人们,进宫可不带这些银票。”他端起茶来:“随便几颗珠子几块宝石,岂止是一千两的价值。她拿出的是银票,这是在说,他们家根基浅薄,跟贾家不是那么一码事。” 皇后愣了一下,还真是。谁家夫人出门,身上带这东西的。都是丫头婆子随身带着的。 而根基浅薄……妙就妙在根基浅薄上了,这不正是皇上正需要的吗? 她便细细的把两人说的话说给丈夫听,然后又叹气:“……是个看事极明白的人。”跟贾家的关系,到最后,只怕还是得他们用银子解决。在贾家的人还浑浑噩噩的时候,她这个局外人倒是看的比谁都明白。 正隆帝端着茶抿了两口:“那便把东西转交了吧。人嘛,总是得有点人情味的。” 皇后打发了嬷嬷出去,原以为转交了就算了。却不想不大工夫,嬷嬷又回来了,掀开帘子在外间站着。应该是有话要说,而且是要单独跟皇后说。 皇后就皱眉:“进来回话。陛下又不是外人,天下的事没有陛下不能知道的。偏做出那么一副鬼祟的样子做什么?” 嬷嬷低着头进来请罪,然后才道:“贾女官要见娘娘……”说着,朝正隆帝身上一瞟,就不言语了。 一个女官,在皇上来的时候,非说有要事要禀报。谁知道打的什么鬼祟的主意?因此,嬷嬷有顾虑。 正隆帝只端着茶,半句话也不说。后宫的事,听皇后的。 皇后眯了眯眼睛,然后就道:“那就叫进来吧,看看她要说什么。” 元春进来的时候,低着头,只看着裙摆,压根就没朝皇上那边看一眼。然后本本分分的跪下:“奴婢确实有要事禀报,还请陛下和娘娘屏退左右。” 皇后皱眉,看了正隆帝一眼。正隆帝依旧是吹着茶杯里不存在的茶叶沫子,她就皱眉看向贾元春:“要事……是何要事?事关什么?” “义忠亲王。”元春攥紧了双手,用了浑身的力气,终于把这四个字说了出来。 义忠亲王,也就是先太子。 这事太忌讳,也太敏|感。 皇后见皇上抬起头来,她就挥手,将人都撵了出去。 元春听到大殿的门关闭的声音,这才道:“贾家两支,宁国府却有很多不合情理处,陛下和娘娘可知?” 皇后愕然的看向元春,不明白她说忠义亲王,又怎么会说到宁国府身上。难不成是说宁国府跟忠义亲王有勾结? 这贾氏女到底想干什么? 元春能想干什么?不过是自保罢了。自己不说,人家就不知道了吗? 与其如此,倒是自己搏一把。 于是,她的声音重新变的沉稳了起来:“宁国府当家的夫人尤氏,以尤氏的出身,哪怕是做续弦,又有几家肯许亲。况且,尤氏嫁到府里之时,年龄几许?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何以嫁进国公府邸成了正室?” 这个皇后还真不知道。按理说诰命该有朝贺的,可她真不记得有尤氏这么个人。若是没见过,只能是请假了。不外乎病假或是产育假。 别说她做了皇后之后没见过尤氏,就是以前作为王妃,也不记得在公众场合见过她。 她一直避着,在避什么呢? 皇后不由的问:“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隐情,你一一道来……” 元春摇头:“那时,奴婢年纪尚小。只知道这不合情理,却不知道缘由究竟在哪里。” 皇后脸上的表情就一收:这是什么话。把这些猜测都拿出来,可都是些莫须有。 这么想着,随即又一顿,这世上最可怕的可不就是莫须有。她这是要把这怀疑的种子给皇上种在心里。 好个大胆的贱婢! 元春好似感觉到皇后的怒气一般,又忙道:“若尤氏,奴婢有些看不准里面的隐情的话。那么秦氏呢?一个善堂抱养的弃婴,又何意嫁进国公府?” 父母亡故的女子都不好说亲,说的命太硬。更何况这种父母不详之人。 人常说的五不娶,便是:逆家子不娶、乱家子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世有恶疾不娶、丧妇长女不娶。 所以娶媳妇这么重要的事,是得看祖上好几代的。家世、家风、家里人的身体状况、有无隐疾,甚至考虑到家里没有女性长辈的女子不娶。这标准不算是严苛,小户人家结亲都考虑的事,宁国府这样的门第为什么不考虑,非得找这么一个出身不详的人呢? 这身份没有猫腻吗? 而又能是什么样的出身,叫宁国府做出这样的‘牺牲’呢? 元春咬牙又道:“太上皇仁善圣明,先太子圈禁东宫,却不曾慢待。多一女少一女的,是老圣人会计较,还是当时还是王爷的陛下以及诸位王爷会计较?” 这话也没错。只是被圈禁的太子的女儿罢了,为这个计较有什么意义呢?平白担了不慈仁的名声。所以,隐瞒这个有什么意思呢? 可既然隐瞒了,那必然是有隐瞒的必要的。 正隆帝睁开眼睛看向元春:“你到底要说什么?” “陛下圣明。”元春咬牙:“具体事由奴婢并不清楚。可按照奴婢的笨想法想来,既然能送出一女,难道就不能再送出一儿……” 皇后不由的深吸一口气,这是说忠义亲王可能还有一儿子在宫外? 太子被圈禁这些年,年长的几个孩子都夭折了。如今冷宫里的,年纪都小。虽说是迁到冷宫里了,但是她并没有苛待过。甚至还专门派了太医叫照看。若是孩子出事,谁也别想好。可这毕竟是孩子还小。若是早年送到宫外的,只怕如今不是大人,也差不多快成年了。 而在宫外,就又平添了很多变数。毕竟,那些老臣可都还在。只贾家还愿意把那个明显有问题的姑娘娶进门,就知道这股子势力对旧主还是有感情的。 要真是如此,这可真是内忧外患了。太上皇舍不得老臣,而这些老臣却拥护先太子的儿子。到头来,不是太上皇跟皇上斗,而是有人想借着太上皇的手跟皇上斗。 太上皇到底是年纪大了,终归有年迈的一天。再如何,那都是亲生父亲。可这个被藏在暗处的以太子自居的人才是最最可怕的。要不是贾元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谁能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的算计。 正隆帝没说话,皇后就低声道:“你先出去吧,最近就在屋子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贾元春应了一声‘是’,然后慢慢的退出去。 等人出去了,皇后才低声问道:“陛下,您信吗?” 正隆帝不置可否,良久才笑了一声:“真的如何?假的如何?就凭那些酒囊饭袋?”他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回头叫老六进来,留神一二便是了。不用当正经事来办。”他说着,就顿了一下:“不过这个贾家女,倒是还能一用。” 皇后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家族所困,她其实是个能干精明的。” 正隆帝没有多呆,两人说了一会子话,这都晚上了,又打发人叫忠顺王来,把这事说了。 忠顺王皱眉:“要知道是不是还有一儿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这个暂且不提,只说林雨桐从宫里出来,到家的时候四爷还没回来。她简单的洗漱一番,换了衣服,想了想还是奔着贾府去了。 这把银子送出去,总得听到一个响吧。 都下半晌了,林雨桐突然来了。王熙凤之前派了人去,跟林雨桐要果酱,那个大姐儿爱吃。结果才知道林雨桐今儿进宫去了。如今一听说林雨桐来了,一家子女眷,不等林雨桐到贾母的院子,就都得了信聚齐了。 一脚迈进去,王夫人就站起来:“老的儿,快过来叫我看看。” 林雨桐笑着扶她:“知道老太太和太太着急,这不,一出宫就来了。”她笑语嫣嫣的,对贾母道:“托您的福,今儿在宫里,跟大姐姐还真打了个照面。瞧着面色红润,身体康健,一切都好。特来跟您和舅母说一声。” 贾母就直念阿弥陀佛。 林雨桐就道:“今儿确实是没想到。不过既然见着了,我就跟皇后娘娘说了,那是我表姐。也没带别的东西,身上有一千两的散碎银票,请皇后娘娘转交给大姐姐了……” 贾母‘唬’了一跳:“怎可如此莽撞?” 林雨桐笑的一脸没心没肺:“娘娘和善,我说了请求,娘娘就说好,并没有为难我。” 王夫人就过来,搂住林雨桐:“我的儿,你这么着,我怎么能不多疼你几分?可老太太也说的对,太莽撞了。” “我事先都想了。”林雨桐就说:“大姐姐在宫里,就算是有银子,咱们能偷着递银子进去,可这花用起来到底是不方便。真要是追究起来,少不得一个私相授受。可我这银子打从皇后手里过一遍,不拘是多少,往后大姐姐用起来也便名正言顺,再无后顾之忧了。这不拘在什么地方,只要有银子傍身,日子想来是不会差的。这么一想,就觉得这个风险值得冒。” “好孩子!”王夫人摩挲林雨桐的脊背:“难为你为你大姐姐想的这般周全。这可叫我怎么谢你?”说着,就说王熙凤,“赶紧拿一千两银票来?” 林雨桐忙道:“舅母才说疼我,怎么如今又拿我当外人。当日跟哥哥来府上,舅母可曾跟我算的明白过?如今我再要这些银子,舅母当我是什么人?” 王熙凤压根就没动,家里的账面上这几天且没一千两银子呢,上哪弄去?她压根就没想动,这会子林雨桐把话一说,她连忙就道:“这是桐妹妹的心意,太太这么说,可就伤人心了。”说着,就故意扬着眉,说林雨桐:“可遇到个大财主呢!身上随便一掏出来便是一千两银子,可怜我这正少了银子周转,也别一千两了,只拿五百两我花用花用,也是咱们俩的情分?” “快休得羞人!”林雨桐就道:“谁不知道你扫扫你家的砖缝,漏下来的都不是几千两的数,偏拿这话来挤兑人。” 说说笑笑的,就把这一茬给揭过去了。 林雨桐没多呆,也说了四爷今儿进宫去面圣的事。贾家一听宫里的事,就肃然起敬,也不拦着。刚好灶上做了几样软烂的点心,又有各样繁琐的菜色,顺手叫林雨桐给带回去了。 人走了,贾母打发各自去吃饭了。这才跟王夫人婆媳两人相对念了一声佛号。 王夫人道:“张道人的话再是不错的。这孩子果然还是旺咱们家。”进宫一趟,连元春都得利了。 贾母点点头:“若是元丫头能出人头地,我便是闭上眼,也能放心了。” 林雨桐不在乎贾家人怎么想的,只知道一出手就搭进去一千两银子的事,明儿贾家上上下下就没有不知道的。 等四爷回来之后,她跟四爷把今儿的事说了,然后才道:“皇后长的倒是不像二嫂,不过瞧着也和气。”不是个歪心眼的人。 四爷点头,说起跟皇后相处的事,“这样就行了。不用太扎眼。才入翰林院,且消停半年再说。”说着,又道:“英哥儿和幼娘的婚事,能定就赶紧定下来。” 怕别人插手吧。 林雨桐‘嗯’了一声,这事还真得用心了。 贾母表示亲近的方式就是处处插手你的事,这事确实是不得不防。 如今好歹是孺人了,出门交际的时候也多了。觉得适合去的人家,她都去。扩展人脉关系嘛。 小叔子小姑子的婚事,这转了一圈下来,还真就有眉目了。 贾瑕的性子也不错,功课瞧着,不能说一定高中进士吧,但这中个秀才举人还是能的。而京城外比较有名的白云书院,书院的山长有一个孙女,敦厚可亲。年龄也相当。这书院在齐家人手里已经传承了两三百年了,依旧是备受推崇。齐家的男儿几乎没有涉足朝堂的,家里出过著名的大儒,出过画师,出过琴师,出过诗词大家,但却没有人出仕。但书院的学子,却又遍布朝堂,可却偏偏不以学院为纽带结党,这就殊为难得了。贾瑕这样的,将来若是不出仕,有这么一个闲云野鹤偏又地位超然的岳家,于他而言,是一件幸事。 而幼娘呢,林雨桐看中了林如海堂舅张学士家的一个孙子。 张学士有三子,皆是嫡出。而幼子夫妇年过四十却没有子嗣,便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儿子。张家的事,林雨桐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张三老爷两口子都是厚道的人,张三老爷是中了进士之后,在博文馆修书,六品的官位一直做到致仕。而她的夫人,性情宽厚随和。过继了儿子,也是运道好,这儿子品行端方,处事却也不死板。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给这儿子娶了她妹妹的闺女。把亲外甥女娶进门做了媳妇。这事,这位夫人是不乐意的。可当时是要给张老夫人冲喜,这便仓促的定下一门婚事赶紧完婚了。谁知道那女子泼辣刻薄,林雨桐是见过的,以当时她的性子,就是一听见她说话就想扇两巴掌的样儿。如今张家老夫人还好好的,这边把亲事定下,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她把两家的优劣跟四爷说了,四爷又亲自拜访了齐山长,又在外面偶遇了张家的小子。回来就说可行。 贾瑕这边的婚事,这得男方主动上门吧。请了山子野去做媒人,给那边递话去了。 而张家这边的亲事,自家是女方嘛。四爷又找了林如海,说了这事。 林如海还挺高兴:“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关键是听了两个女儿对余家这位姑娘的评价,他心里就先觉得,这样的嫂子带出来的小姑娘,差不到哪里去。 母亲虽不行,但长嫂如母,有长嫂教养,没什么可指摘的。 他一口就应下了,这事他去说。 等两边的亲事都订下来,都七月了。 天热的很,偏贾家一趟一趟的叫,这段时间是真忙,没顾上过去。如今婚事订下来了,不管如何都该去说一声的。于是早早的,趁着日头还没上来,就过去了。 贾母这才知道,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又叫她办成这么两件大事。 说到齐家,贾母也是知道的。王夫人更是知道:“当年珠儿就拜在齐先生门下,学问品行都是极好的。想不到兜兜转转,成了亲家了。” 林雨桐笑着说是:“那样的根基门第,倒是咱们高攀了。” 贾母连连点头:“这话很是!不拘家里有多少产业,有多少银子,咱们不看重这些。要紧的就是门第清贵,孩子的性情要好。” 王夫人笑了笑,应了一声是。 那边薛姨妈和薛宝钗就都没说话。 其实荣国府选媳妇选亲家只要肯用心,都是很讲究的。像是贾敏,贾母疼爱是肯定的。这不,结亲的时候就选了中了探花的林如海,清贵读书人吧?再说贾珠,人家李纨出身国子监祭酒家,够清贵吧?到了贾琏这里,也不能说没用心思。相反,这贾史王薛联姻的纽带不能断。他娶了王家的姑娘,这也是应有之义。再往下,到了贾宝玉这里,是要薛家的富贵金银,还是要选一出身清贵的如黛玉这般的?活着的林如海和死了的林如海,意义当然不一样。如今王夫人要说舍弃了黛玉就宝钗这样的话,那是犯傻。所以,依旧是倾向于清贵的。 如此这么一比较,就显得宁国府那边选媳妇实在是奇怪的很。 说这些话,尤氏从来不多话。这边说的告一段落了,她立马就挑起了别的话头。 林雨桐看了尤氏一眼,才要收回视线,突的见一个抬着案几要摆宴席的婆子脚下一崴,朝一边倒了去,正好撞在路过的秦可卿身上。然后把什么东西塞到秦可卿的手里就赶紧告罪,低着头侧着脸,林雨桐也看不清她的容貌。 只是秦可卿的反应很奇怪,只是愣了愣,不自然的笑了笑。那边王熙凤已经开骂了:“不长眼的东西,在哪里灌了黄汤来这里横冲直撞来了……” 秦可卿忙拉了王熙凤:“算了,也是我没防备。又没怎么着,叫下去忙去吧。”赶紧摆手打发人走了。 王熙凤上下看她:“可撞坏了?不是我说,你是个尊贵人,不好动怒。可这脾气也未免太好了些。” 秦可卿只笑了笑,林雨桐一直偷偷的观察着她,见她有些神思不属,但却没有中途离开。林雨桐还想着难不成是贾珍找她,但见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再说了,真要是跟贾珍如何如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怕什么? 算着时间,恍然警觉,这竟然离秦可卿去世不远了。 难道如今已经有了征兆了吗? 可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这对林雨桐而言,依旧是一个谜团。 回去之后,她还没跟四爷说她的发现,结果四爷倒是先问了:“在贾家可察觉出什么了?” “怎么会这么问?”林雨桐问完就把今天的事说了:“不知道算不算是事?” 四爷也搞不清楚两者之间是不是有联系,他皱眉道:“今儿回来的时候,恍若瞧见跟着忠顺王的太监换了一身装扮,从宁荣街过去了。” 忠顺王? “是不是为了别的?”横竖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吧? 四爷就摇头:“以贾家如今这德行,坐在皇位上有多少事情要做,且没时间管他们呢。还值当忠顺王为这个派了贴身的太监?” 是啊!说不通啊! 林雨桐低声道:“难不成这秦可卿的身份?” 四爷皱眉:“一个女子而已……”话刚出口就愣住了,随即就多了一点明悟:“一个女子当然没关系了,但能把女儿送出来,为什么不能再送出儿子……” 要是先太子的遗孤,那性质可就大大不一样了。 林雨桐又联想到了秦钟的死。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跟秦可卿一个养在宫外的遗孤,但假如真有,他会在哪?秦钟可疑不可疑?要是按照宁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秦钟是不可能活下去的。要是没记错的话,书上写的宝玉会秦钟的时候,是秦可卿先提出给宝玉引荐两人的。但是对此贾蓉是抗拒的。他和尤氏对宝玉和王熙凤见秦钟这事,表现的都非常抗拒。那时候秦钟辍学,没银子上学。是宁国府缺银子还是秦可卿缺银子?这理由岂不荒谬?很显然,宁国府里,除了秦可卿之外,并没有人愿意把秦钟引到人前。什么生的腼腆不好见人之类的话,想想这理由,可笑不可笑?而秦钟最后如何了?因为跟智能儿偷情,被他父亲打了一顿,然后一病不起,就死了!父亲打儿子真能往死里打?跟一个小尼姑荒唐一二,在公子哥儿眼里,这算个屁事!可就是这点说事是事,说不是事也不是事的事愣是要了人的命,这死的也太容易了些。 更何况,这病了没银子还得宝玉偷着往外拿,贾家不拘是谁,给不出那点救命的银子?还是……秦可卿死后,贾家的人除了不知深浅的宝玉都不敢再去帮衬? 要是往这方面去想的话,好像忠顺王还真有理由盯着这边。 林雨桐心思电转,又想到之前在宫里见到的贾元春。这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某种联系? 她觉得,这事放在心里老犯嘀咕,倒不如去探探的好。 过八月十五的时候,秦可卿一切可还都好。可没出二十,听说就病了,身上有些不好。 她去贾府找王熙凤,两人一道坐车过去,瞧瞧病人。 秦可卿的卧室,林雨桐是第一次来。她眉头微皱,这人也未免太不谨慎,这排场也太大了些,好些都不是她如今的身份该摆的东西。 两个月没来例假了,但林雨桐可以确定,她不是怀孕了。 中毒? 林雨桐借着安慰秦可卿的机会,抓了她的手腕。可也不是中毒,从脉象上看,除了惊惧忧思,还有些夜不成寐以外,没有别的了。 所以,贾家应该是没心思害她的。 可贾家不害她,皇上没事吃饱了撑的,杀这么一个女子做什么?犯不上啊! 那么,她的死……只能是自杀。 死了,保住秘密,保住她要保住的人。而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就是秦钟? 林雨桐心里打了大大的问号,然后摇头,只怕不是!要是秦钟,那就是放在明面上的靶子,谁都知道的事,她压根就没有死的必要! 所以,这事到了这里,依旧是迷雾重重! 1339.重归来路(17)三合一 重归来路(17) 这个时候, 林雨桐就觉得这个宁国府真真是奇怪的很。而且也不合常理。 贾家人对秦可卿好吧, 那是真好。秦可卿跟贾珍这个那个的,这事有没有?应该是有。贾蓉那么一个见了女色就迈不动步的,可对秦可卿如何呢?用秦可卿跟王熙凤说的话来说, ‘婶娘的侄儿虽然年轻,但也他敬我,我敬他’。除了这个, 再没有年轻两口子相互有交集的话。贾琏和王熙凤还有闺房之乐的描述呢, 为什么到了贾蓉和秦可卿这里偏没有。要是因为这两人中间掺杂了跟贾珍之间的不可描述的事,但是贾蓉又是为什么‘敬’秦可卿呢。 这已经结亲了,以贾家的尿性,这看中秦可卿, 就没有不看中人家娘家的道理。可秦可卿嫁到贾家几年了,荣国府的人竟然没有见过她弟弟。 如果王夫人的妹妹家薛家算是贾家的老亲的话, 那邢家呢?还不是把邢家那上不得台面的叫邢大舅! 连刘姥姥这种, 只是女婿的祖上跟王家连了宗的,上了贾家的门都能得到银子接济,那秦家因为没银子上学……难道秦可卿的娘家连刘姥姥都不如? 所以, 秦钟在宁国府的人眼里, 一定是有一个不能叫人知道的身份的。所以, 一直藏着。 贾珍、尤氏包括贾蓉, 只怕都自以为是知情人, 认定秦钟的身份。 可他们未尝不是被秦可卿骗了。 而且, 秦可卿的打算, 估计跟其他三人的打算是不一样的。从秦可卿积极的给宝玉和王熙凤引荐秦钟这事上就能看来。人家姐姐说叫见见,可尤氏和贾蓉偏偏反对。贾蓉平时都不敢违逆凤姐的,结果那天推三阻四。 从这里说,是不是两方就有些事上,出现了分歧。或者说,两方的目的其实是不一样的。 这么一想,好像就更能佐证秦钟是假遗孤。秦可卿想一步一步把秦钟推到人前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可宁国府的其他三人不知道这是假的,瞒这都来不及,哪里再敢牵扯上。打那时候起,秦可卿就应该意识到了,这些人根本就靠不住。 若是如此,真要是查下来,贾家会保她吗? 她不忧思谁忧思? 救她? 救不了的,死路是自己选的,谁也拦不住。 这话也就是两口子缩在被窝里能说的话,等闲都不说这些忌讳的话题。贾家有帮着忠顺王办事的人,也就说明在各个府里只怕都有细作。如今家里虽没进新人,但谁能保证之前的人就没有细作呢? 林雨桐身边的丫头都是从贾府带出来的,谁能保证就一定是干净的? 当然,只要这细作动了,林雨桐自信瞒不过她的眼睛。可就算是看出来了,能怎么着,你还不得好好的留着,假装不知道的继续用。要不然呢,叫人家病逝?这不是擎等着人家注意你呢嘛。 四爷又不是种|马文男主对秦可卿怀着别样的情愫,是死是活谁去多管? 他这会子想起贾敬,然后冷笑一声:“怪不得缩到道观里。他倒是机灵。” 如果尤氏都是‘知情人’,她又是那么大年纪嫁到贾家的,反推回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贾敬的点头,贾珍续弦也不可能找了尤氏。 林雨桐点头,就问:“要去玄真观吗?” “不去!”四爷给林雨桐把被子给盖严实:“咱们都能想到,别人怎么会想不到?去了反而是惹眼,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秦可卿活着,贾敬的日子还能好过点。要是秦可卿死了,他要真知道什么还罢了,要是依旧什么也不知道,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这个话题就到这里,至于贾敬是怎么招惹上人家的,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四爷偏就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了。 晚上两人睡的不算晚,也不能晚,四爷天不亮就得起来上班去。比起现代的朝九晚五,如今可不仁道多了。大臣们大朝的时候得半夜起来,他们没那么夸张,可五点起来时间算是紧的。这还得是自家住的地方离衙门不算远的缘故。起来之后洗漱了,随便塞点早饭。要是遇上没有刮风下雨的好天,四爷都是骑马去的。赶上天要是不好,坐车去,那得提前一个时辰起来。而且这路上会堵车。 一个个大小官员都这个点上衙门,能不挤得慌吗? 林雨桐就寻思着搬家。 一是觉得这里离宁荣街太近了,偏忠顺王还打发人盯着这里,大事小情的都得从人家眼皮子底下过,这种感觉叫人不自在。二是来往的人多了,这地方确实也是狭小了。摆个宴席,都紧张。三是,这一边是贾府带族人,一边是武官,偏跟文官离的远。这对四爷融入整个文官体系是不利的。 于是,这就得操办搬家的事。 说实话,她觉得理想的搬家模式就是收拾好之后,一家子搬进去就完。可如今真不能偷摸干这事,这叫乔迁。是大喜事。别说活人得通知,就是死人也得通知啊!得告诉祖宗,说这一支的子孙,因为什么什么原因,要搬到哪里去住。您老人家若是有灵,就跟我回去看看云云。 因此先叫人收拾,然后安置东西,再请吉日,发请帖,这一番忙下来,赶在入冬能搬进去就算不错了。 林雨桐忙活着这些好像永远也忙活不完的琐事,而四爷那边呢?猛不丁的,被太上皇给想起来了,然后又被太上皇叫到宫里去,顺道给四爷换了一个四爷压根就不是很想换的工作。什么工作呢? 制诰兼御前行走。 这里两个官位。制诰就是帮着起草诏书的,是文官。可这御前行走,却是武职。 况且这个御前,不是皇上的御前,而是太上皇的御前。 帮太上皇制诰,然后还能御前行走……御前行走就是说能带着刀来来去去的晃悠。可见其信任。 如果说制诰这个官职,是太上皇想找个信得过的新人来干的话。那这御前行走就是释放出的政治信号。意思是:老圣人还是更相信老臣啊! 只要攥在手里的富贵不想丢开,那谁在位对这些老臣更有利? 一朝天子一朝臣,肯定是老圣人啊! 想来,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欢欣鼓舞了。 太上皇就问:“怎么?不乐意?” 愿意不愿意的,这都得接着吧。只怕正隆帝也巴不得了。可算是在太上皇的身边,扎下一根钉子了。太上皇的任何想法,四爷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这个工作并不好干。 林雨桐是知道整天跟着皇上晃悠的官员如何的战战兢兢的,就皱眉问:“那这以后……都在宫里了?” “嗯。”四爷熟悉这一套流程:“放心,出不了岔子。” 太上皇许是觉得这样释放信号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态度,结果第二天,宫里来了女官请林雨桐,说是太妃娘娘召见。 如今能被称为太妃的,就是甄太妃了。 得!人家叫了就走吧。 晃晃悠悠的二进宫,结果这甄太妃住在坤元宫的偏殿里。 不管是从宫殿的名字上,还是从它在皇宫的位置上来说,都不难判断出,这坤元宫该是皇后的寝宫。从太妃不住正殿就又说明了这一点。 住在这里,说明地位尊崇。不住正殿,那是她不敢僭越。 甄太妃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瞧着林雨桐就笑:“过来,好孩子别怕。我跟你外祖母的交情是极好的。” 可看起来明显是差着辈分的。 林雨桐行了礼起身也就顺势过去:“常听外祖母念着您。瞧您身体康健,不见岁月之痕,只怕外祖母得去还愿了。” 这是说贾母在菩萨面前祈求她康顺。 这孩子很会说话。 “你外祖母是个会调|教人的,钟灵毓秀全叫她调|教出来的女孩儿得去了。”说笑着,就叫人奉茶来。跟林雨桐说话:“昨儿老圣人跟状元郎说了半天的话,我就好奇说着谁家的孩子。一问才知道是故交家的子侄,还心说这么好的孩子得有个什么样儿的女子来配呢。再一打听,这依旧是自家的孩子。我就说,见见吧。可惜,甄家那么些个姑娘,愣是没有一个我瞧着有眼缘的,且又不像你这般福缘深厚。” 甄家的姑娘送来了两个,也折进去两个。一个是太子侧妃,如今还在冷宫呆着呢。一个是南安王妃,可惜也去世了。这都是甄太妃的亲侄女。 这好端端的,提起这两个死人,说起福缘不福缘的话来。可人家就是死了,那也是王妃娘娘。是一般的命妇能比的吗? 闹不清楚她到底想说什么,目的是什么,林雨桐也不好说话,只抿嘴害羞的笑,显得有些拘谨不安。 然后这甄太妃人家又不说了,闲聊了两句家事,就说累了。给林雨桐赏了不少的东西,叫人送她出宫。都到了宫门口了,送她出来的嬷嬷突然道:“刚才出门的时候,娘娘又叮嘱了。说请孺人记得替她向贾府老太君问好,切记切记。” 这话一出,林雨桐上了轿子之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那些话哪里是跟自己说的,分明是叫自己给贾母捎话呢。甄家的一个侧妃没了,一个郡王妃也没了。甄家没有姑娘送到京城来,但贾家有。她要推贾家的姑娘一把,这是叫贾母承情呢。所以才说什么福缘不福缘的话。 林雨桐冷笑一声,甄太妃以为可以操纵元春,那才是真真小看了元春了。 不过是捎句话而已,林雨桐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贾家。怎么召见的,怎么问话的,怎么答话的,临走是怎么交代的,一字一句的都给倒出来了。一点修饰也没有。 屋里只贾母和王夫人两人,话说完了,两人浑身就跟颤抖起来一般。 林雨桐也不多话,福了福身,就默默的退出去了。 王夫人听见门又关上了,马上起身,坐在贾母身边:“老太太……苦尽甘来了……” 贾母笑着点头:“有娘娘的这话……事情有一半的胜算。但这话得叫元春知道……传话的事,桐丫头不行,这有些事,还是不能叫她过手……” 在这一点上,王夫人跟贾母的意见是一致的,低声给贾母说了一个人:“王太医。” “嗯?”王夫人低声道:“原也是世交,偏那个小夏太监来的时候说了一嘴,元丫头夏里中了暑气,王太医一剂药便吃好了。如今女官们瞧病,多是找他的。” 是说跟元春见面方便,还不容易惹人怀疑。 贾母便点头:“有些小症候,也便请人家来吧。不拘多少银子。” “是!”王夫人应着,就又低声道:“今年给甄家的礼,怕是不能马虎。” “不光是不能马虎……”贾母就叹气:“另打发可靠的人去,带上五万两的银票子。如今,是咱们求着他们的。” 王夫人又应了一声,下去找王熙凤商量。 王熙凤心里咯噔一下,“五万两?如今……从哪里能弄五万两?” 王夫人低声把事情说了,“这事只要成了,多少个五万两回不来?” “可这一时半会子的,也凑不出来这么些银钱来。”王熙凤低声道:“老太太那……” 王夫人摇头:“老太太要是愿意出这银子,当时就会说了。” 那老太太都不出,王熙凤心说我上哪弄这些银子去。就是把自己的嫁妆全典出去,也凑不出来。 王夫人就低声道:“金陵那边的田亩地契……” 王熙凤就明白这个意思了,一想也成啊!反正那边的田亩,多是委托给族人打理的。可这每年的租子,是一年比一年的少。不是这一边遭水灾了,就是那一片被虫给吃了。反正就没有好的年景过。谁知道那银子都去了哪了? 金陵老宅的管家,又是老太太的人。鸳鸯的爹妈就在那边,这每年平白少了的银子要是到了老太太手里,倒是真不敢动。可老太太那边是鸳鸯管着钥匙的,老太太怕是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有多少家当的。中间不知道被人昧下了多少。 既然得不了利,难道还留着喂饱旁人去? 卖了干脆! 王夫人忙道:“只这事要悄悄的办,暂时别叫人给知道了。得可靠的人去……” 王熙凤嘴里应着,可这要找人,能找谁去?还不得贾琏去处置。 可贾琏却不想大冷天的往南边跑,吃酒的时候拉了余梁,悄声把事情说了。 因着余梁给贾赦置办奇石一点没贪污的事,贾琏觉得很可靠。又是知根知底还得仰仗自家的自己人,替自己跑一趟,那是最好没有了。 余梁被唬了一跳:“当真全都卖了?” 贾琏就道:“一年没几个银子送回来,留着做什么?喂的一个个肥头大耳的都要反噬主子了。还是卖了干净!” 余梁对这种逻辑表示不是很明白。家里有老鼠不说逮老鼠,却想着把家里的米缸里的米全给卖了饿死老鼠。这都是什么逻辑。 回来了就跟林雨桐和四爷商量,南边的好地,可是不容易碰到的。 林雨桐就嗤笑:“贾家的老鼠都是有主子的。老太太养的老鼠,比别人尊贵,等闲也不敢伤了。” 余梁对此都不想发表看法了:“要不,咱两家想办法吃下。” 那些庄子,怎么着也得值个八|九万两。余梁那边只能拿出两万,买下来也是放在邵华的名下。而四爷这边呢,更不会放在自己的名下。他还是贾家的族人呢。因此,就只说都放在林雨桐的名下。把余梁要的两万两的地除开,剩下的四爷和林雨桐都要了。这事得办的低调不能叫人知道,还真得余梁亲自跑一趟。 林雨桐又叫人把客院收拾出来,接了邵华和孩子过来。家里男人不在,林雨桐不放心她一个人带着孩子。 余梁当然也不放心家里,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没占贾家的便宜,按照如今的市价,给了八万六千两。 贾琏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么多?” “多什么啊?”余梁就道:“如今这卖地,当真不划算。这要是来年春上,别管好坏,撒下一千两的种子下去,这地平白多卖一万多两银子是轻松的事。” “这就行了。”贾琏喜的什么似的,“这不是家里急用嘛。” 说着,从里面抽出一千两硬塞给余梁,低声道:“你二嫂子那里……” 明白,这是给自己的封口费? 余梁就叹气:“行!我不说出去就是了。”他压根就不想人知道这事里有他什么事,所以答应的特别利索。不用问都知道,自己去忙了,贾琏也忙着假装去南边了,其实不知道在哪里快活了这么些天。想了想又问贾琏:“万一漏了陷,你得叫我兜底别说漏了吧。” “七万六千两。”贾琏觉得余梁上道,他也正想昧下一些呢。就道:“好兄弟,你是知道你那二嫂子的厉害的,这男人在外面应酬,没银子傍身真不行。” 行吧!这一千两属于不收不行的,收了贾琏就安心了。 他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些膏粱子弟的认知,没有这么为了瞒着媳妇把家里的银子往别人兜里塞的。 想想自己家里为筹那两万两买庄子的钱,已经掏空了。这年节又到了,还真就差钱。他收了,却说贾琏:“只这一次,下回这事,可别再找我了。” 那是那是!肯定肯定!应的特别好。 王熙凤不防备竟然拿回来七万六千两,心道这有零有整的,怕是把几千两都扣了。她顺手就把一万六千两从里面抽出来往自己的怀里划拉:“可行?” 贾琏就笑:“难不成我不知道跟自家的媳妇亲,平白的去告发你?” “那这办事人的嘴?”王熙凤点了点贾琏的嘴唇:“谁去替我封了?” 贾琏伸手从一万六千两里抽了一千两出来:“使唤人可没有白使唤的。”说着,蹭一下就把这一千两银票给塞怀里了,人也从榻上跳下去就往外走:“只管安心,剩下的事我去办便是了。” “无良鬼!”王熙凤哼了一声,叫平儿收了一万五千两,这才把剩下的六万两给王夫人送去了。还跟王夫人叹气:“要是等开春,怎么的也能卖给八万两的。如今咱们催的急,也就顾不得了。” 王夫人把银票接了:“你去忙吧。多早晚给甄家送礼去,你提前告诉我一声,也好安排人。” 谁知道王熙凤跟贾琏还真是两口子,这往南边去了。贾琏必须得去不算,王熙凤还专门上了余家的门,请余梁陪着贾琏走一趟,“这事要紧的很!我们那位爷你们也是知道的,那是油锅里的银子都敢捞出来花的。虽然这五万两对家里来说不算什么,可要是真叫他挪出去用了,没的坏了太太的事。所以,不论如何都得送到甄家手里。” 王熙凤真不知道这中间卖祖产的是余梁,要不然万万说不出‘这五万两不算什么’的话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知道为了筹措着五万两,贾家付出了什么。余梁也就答应了,保准一准送到甄家人手里。 林雨桐这才恍然,原来甄家收着贾家的五万两银子是这么来的。用人的时候送的礼,转脸不用人了,就给翻脸了。 把人送走了,邵华还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是!为了面上的光鲜亮丽,这当家人背地里是没少筹谋算计的。 林雨桐要乔迁新居,余梁也不在。他们十一月下旬出发,给甄家送年礼去了。足足拉了三船的东西,扎眼的很。 而十一月二十九,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这日子乔迁,在新宅子那边摆起了宴席。因着四爷如今在太上皇跟前行走。好家伙,老牌勋贵们基本都上门了。不是要紧的人,哪怕都只是家里的小辈也是够给脸的。又有像是皇后的娘家承恩侯府,人家也正儿八经的登门了。 王熙凤尤氏是先来的,帮着林雨桐在后面料理。见这客人的派头,忙打发人回去了,然后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又都到了。 像是北静王南安王西宁王府这些人家,人没到,倒是礼到了,还都不薄。 一整天的喧闹下来,外院一间院子的屋子连同院子都被贺礼给占满了。 光是礼簿,就厚厚的三本。 四爷又叫人誊抄了一份,然后找了个机会给忠顺王送过去了。什么都不用说,这里面什么都有。能送礼来的,八成政治倾向都有点问题。 这东西摆在正隆帝的御案上,那真是越看越头疼:“真要硬来,是要出乱子的。没关系,朕有的是时间……” 腊月初一的晚上,正隆帝临幸了贾元春。 也是这个晚上,不过已经过了子时,应该算是初二了,宁国府的秦可卿吊死在了天香楼。 林雨桐和四爷正睡着呢,就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动静,是丫头的声音:“夫人,东府里来人了,来报丧的,说是小蓉奶奶,殁了。” 得!又不得清闲了。 秦可卿算起来是小了一辈的人。作为长辈,顶多穿件素服,过去上一炷香。然后缝七的时候,再过去烧一炷就算行了。 四爷和林雨桐就是这么打算的。四爷露了一面,因着要进宫的,所以也没多留,也不敢有人留。因着四爷不在,林雨桐难免就得周到一些。 毕竟,四爷考中了状元,这跟当时贾敬的提携是分不开的。如今人家府里有事了,面上是不能马虎的。 她就直接去了后宅,前面男人商量棺椁的事。而后院的女人,原是要商量着穿戴的事的,再如何,亲近的女性亲眷总得瞧瞧这拾掇之后是个什么样的吧,该给陪葬什么东西,这都该是有数的。 林雨桐到的时候王熙凤被尤氏拦在外头,“……她那么个体面人,你就叫她体体面面的走吧……” 死拽着都不撒手!是说死的模样不好看。 王熙凤冷笑一声,猛的推了尤氏一把,把尤氏惯在地上,就骂道:“谁知道你们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 尤氏先是挣扎了两下,听了这话,就果断的眼睛一闭,朝后倒去。这活人总比死人要紧,都围着尤氏转呢。王熙凤哪里不知道秦可卿身上有猫腻的事,如今既然被拦了,这就得用大被子盖着,把丑给遮起来。兀自对着屋子的方向抹了一把泪,瞧见林雨桐朝这边走来,她倒是先迎过来,拉着林雨桐就往外走:“你年纪轻,怎么也过来瞧这个。她最是自爱的人,如今病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我看了都觉得心酸的不行。你就算了,别瞧了,上柱香,她知道你的好就罢了。你先回去,歇着去吧。等那上门哭丧的人来了,少不得还得咱们这些本家的奶奶陪着。你又是诰命,原比我都体面些的。”连说带哄的,把林雨桐给搓出来了。要不是她耳朵尖眼睛明,站在拐角处听了半晌,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码子事。 既然人家想瞒着,那林雨桐就不往上凑了。从这边出来,就直接回家了。还能补个觉。 而四爷那边,日子就有些不大好过了。 下了早朝,正隆帝求见太上皇。太上皇呢,正把四爷叫到身边,叫四爷拟旨呢。这不是快过年了吗?过年了,给一些勋贵老臣,该赏些什么,都得赏下去。尤其是不在京城的,如今紧赶慢赶的送,时间只要能来得及就算是不错了。 太上皇手大,要赏什么只管叫内务府去办。可这皇上年前也要赏人。那些人就是劈成八瓣,这也不能说是都给办的尽善尽美。别小瞧这小事,这小事的不满积攒的多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太上皇也愁呢,说今年赏什么啊? 四爷就给出谋划策,像是不在京城的,您或是赏个扇子,或是过年给赐个‘福’字,都是成的。在京城的,人家祭祖的时候,赏些祭拜的东西,年夜的时候,赏一碗御膳。 太上皇就拍手,说这个主意好。 惠而不费,还显得亲近。 但这名单,还有要给臣下说的话,也得他说,四爷拟旨不是? 这边正说着呢,然后正隆帝求见了。太上皇脸上的笑意当时就没了,坐回去叫人进来,四爷给正隆帝见礼之后,自然就要告退。而正隆帝这个时候却拦了,直接问说:“听说贾家有了丧事了?” 这就是要把秦可卿的事挑到太上皇这里。 四爷只做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是一个小辈的女眷,哪里敢叫圣上动问。” 正隆帝也笑:“你年纪轻,不知道也是有的。”他就朝太上皇边上走去,然后挨着太上皇坐了:“您还记得熙平十八年下江南的事吗?” 太上皇就道:“朕还没老糊涂,这才多少年的事,怎么会不记得了?” “是!没多少年,十八年了而已。”正隆帝就道:“当年,儿子和大哥陪着父皇南下,就住在甄家。” 太上皇恍惚了一下:“是!这都十八年了。”怅然了一瞬,继而又不解:“这跟贾家的丧事有什么关系?” “您别急啊!”正隆帝捧茶递过去:“那年,住在甄家。甄家给儿子和大哥都准备了几个伺候的人。儿子当时年纪小,也没理会。也以为大哥跟儿子一样,却不想,大哥临幸了甄家准备下的伺候的婢女,这婢女还怀了胎,生下个女儿。” 这样的事甄家早该报上来的,为什么不报呢?又不是什么大事?! 正隆帝就叹气:“父皇怕是忘了,那个时候正是甄太妃入宫的前后。而大哥……又刚被父皇斥责,令其闭门思过。” 老子训儿子,谁还记得哪年哪天训了。 可这皇上训太子,只怕是有记录的。这事上皇上不会说谎,他说有,那必然是有了。 训斥来训斥去的,不外乎那些话,有说骄奢淫逸的,又说耽于美色的,大概就这样吧。那要是说了这样的话,甄家再把这怀孕的婢女报上来,那不是害太子吗?自然,这事就这么被隐下来了。再说,又是个女儿,只要安排的好,不需要节外生枝。 想明白了这一点,太上皇‘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正隆帝这才道:“熙平二十一年,父皇再次下江南。儿子没有随侍,只有大哥伴驾左右。那一年,工部从江南抽调了一批人,这里面有个营缮郎秦业,也来了京城。两口儿膝下只有一女,后又添一儿子,女儿及笄,便许配给宁国府贾敬嫡孙,婚后三年无出,昨儿晚上去了……” 平铺直叙的话,太上皇却把里面的意思全都听懂了。 贾家知道那是皇家女,所以娶进门以后便是宗妇。可这突然没了,是因为老大去了,觉得那孩子成了绊脚的了? “怎么去的?”他到底是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自缢!”正隆帝瞧见太上皇的眼神变的不善,赶紧道:“贾家对这孩子……不说有多好……但要说到叫这孩子死的胆子,该是没有的。死是她自己选的……为的什么,父皇不明白吗?” 太上皇不糊涂,很快便从之前的话里找出了症结,那便是熙平二十一年,老大又伴驾下了一次江南。之后,秦业出现在了京城,还有这么一个女娃。其实,秦业出现在京城跟老大伴驾指间该是没有联系才是。可老四如今这么说,那必然还是有些关联的……这么一想,他就恍然,第一次能留下沧海遗珠,那第二次难道不会又留下种?那时间算,这要是女娃,早跟着头一个似的嫁到好人家去了,可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头一个女娃又选择死。那就是说,老四怀疑……怀疑老大留了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在外头? 这才是真真的祸根! 他这是告诉自己,那些勋贵,未必就信的过。这些人投奔的不是自己这个太上皇,而是可能遗落在野的那个孩子。要是为了天下承平,可不能给这些老臣这个念想! 太上皇的脸上青白交加,那边正隆帝起身,悄悄的退出去了。 良久,太上皇才回过神来,看还守在一边的四爷:“……在你看来,贾家如何?” “不想丢了祖上留下来的泼天富贵,偏没有与野心匹配能耐和胆量。”四爷说着就看太上皇:“就算是有忠心,那又能如何呢?于家尚且无益,于国又能如何呢?” 言下之意:您留这群废物,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 这话何其大胆? 太上皇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莫测:“那是你的家族!” 四爷坦然的抬头,一句辩解的都没有。 太上皇怔了一下,良久之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声气:“是朕糊涂了!于家无益,你都能舍。于国无益,朕却有什么不能舍的?”说着话,他的手都不由的抖了起来。 四爷明白,说出这话,太上皇便是要砍下自己的臂膀了。 这种疼痛,谁人能懂?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过去,搀扶他,然后攥着他发抖的手,轻轻的揉了起来。 太上皇僵硬了一瞬,眼圈却突然红了:“……朕还以为是朕的二皇子回来了……” 二皇子没有成年就夭折了,四爷低着头,眼圈也红了。 他想,那没成年的二皇子只怕就是‘自己’吧…… 1340.重归来路(18)三合一 重归来路(18) 年前, 太上皇给下面的赏赐还是有的。但不会跟之前那样,想着事事周全。要给谁不要给谁, 给谁多给谁少这么好好的思量。反而是随心所欲起来。 随心所欲, 有时候就叫人觉得有些喜怒无常, 拿捏不准脾性了。 这就叫老臣门不由的多思量起来:老圣人对咱们这忽冷忽热的,如今这到底是满意陛下,还是不满意陛下? 太皇上却只歪在榻上, 跟四爷说:“……他总以为朕放下权利是好的, 岂不知, 朕真放下了,他的麻烦才更多了。”说着话, 就拿了一边的蜜桔, 挥退要伸手帮他剥的太监, 含混着道:“……有朕吊着, 这些人还有奔头……人啊,就怕没奔头, 没奔头了就得生乱子……他啊……还是嫩了些……”随即又有几分恼意,“防着他的兄弟, 防着朕……他这心思啊……” 紧跟着又是摇头。 这些话四爷没法说, 但心里却疑惑了。 就说这位正隆帝吧, 他若是杀了太子逼宫得来的皇位, 那哪里又会给太上皇卷土重来的机会?找个宫殿幽禁起来, 对外只说身体违和, 都做到这一步了, 只要不弑父,幽禁起来又能如何?好好的供养着,不叫他见外臣才对。可这才多久,太上皇就出来了。行动自如,犹如在朝一般,那么只能说,当时这皇位真未必是正隆帝抢来的,而是太上皇传下来的。 那既然如此,太上皇为什么这又反悔了一般? 是对权利放不下? 还是因为义忠亲王的死? 他回来跟林雨桐说这事,然后道:“估计……要谋反的压根就不是正隆帝,而是那位先太子……” 所以,才说是坏了事的义忠亲王。 “是事情不成,他自己自杀了?”林雨桐这么想。 “不是不可能。”但当日的事,谁能说的清。而这样的事,又能去问谁? 太犯忌讳了。 可这偏偏是这父子俩解不开的心结。 林雨桐心说,这要是义忠亲王临死设的局,那这个局可真是精彩。愣是在死后挑的父子俩争斗了起来。 当然了,这些都是关起来门来时候的私房话。 四爷还是得一如既往的往宫里去,偶尔听听太上皇发泄对皇上的不满,再就说想起哪个大臣了,在四爷面前褒贬一番。 太上皇是真喜欢四爷,在他面前不战战兢兢的,也敢说话,也会说话。话不多,往往又能一针见血。针砭时弊也不见怕所谓的忌讳,偶尔也小小的反驳一下自己。两人说的话,他嘴紧,从来没有拿出去说过。为人也低调,这样的圣宠竟是半点也不张扬。于是,没人说话的老人家好容易找到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人,偏又觉得不知道为何,就是投缘,就是亲近。于是,对四爷那是真好。偏殿,有四爷午休的榻。用膳的时候,也不用那么繁琐了,两人一张桌子四五个菜,偶尔还喝一壶酒。有时候四爷回来晚,是因为晚上陪太上皇看戏了。 能叫四爷过的这么随心的,林雨桐就猜测,这太上皇跟那位老爷子只怕真的相似度在九成九吧。 四爷这官当的,其实是没什么实权的。 正隆帝还想着这小子要是耐不住寂寞要怎么着,结果人家十分耐的住。大冷天的跟太上皇去钓鱼,然后在湖边就烤了,香味飘的半个御花园都是。等下雪了,梅花开了,又带着老爷子去煮酒赏梅。 什么是富贵闲人? 这才是真真的富贵闲人。 以前还听太医说老爷子是睡不着,晚上一宿一宿的失眠,得喝安神汤。现在?吃了饭人家两人就去靶场射几箭。不在于射了几箭,而在于饭后去靶场走一圈,对身体是有益的。早两年一入冬,老爷子还要咳嗽几回呢,今年竟是一点事也没有。 忠顺王说了几次了:“照这么下去,老爷子能活到九十九。” 只要不添乱,谁又能盼着亲爹死? “高兴就行呗。”正隆帝能说啥?本来以为是送了一个钉子细作过去。结果像是给老爷子找了个亲儿子回来。有时候比较起来,他们这些兄弟都像是捡来的,那个才是亲的。而且是失散多年的亲父子,没瞧见那腻味劲嘛。老六心里都泛酸了。 因着太上皇高兴,这段时间又没添乱,所以,皇上隔三差五的就赏四爷一回。也不明着发赏,就是叫人悄悄的送去就行了。更何况还有太上皇给的。正隆帝给的还有个样子,四样礼了八样礼的。可太上皇就随心所欲多了。今儿赏棋谱,明儿赏黑白玉棋。或是他自己用过的镇尺,或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铠甲弓箭。反正想起什么是什么。 忠顺王也悄悄的送了两回礼,真的,只要老爷子少折腾,别想起来不痛快的就把他拎过去叫跪下,从头骂到脚,那就是幸事。 林雨桐应付这边冷不丁就冒出来的赏赐,那边贾家也得应付。 这秦可卿的丧事,端是繁琐。 去钦天监叫人算的日子,人家说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林雨桐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故意的成分,但叫她来说,她是理解不了这种四十九天的。 秦可卿的身份,在很多人眼里都不是秘密。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祭拜。但也同样的道理,既然来祭拜了,还来了这么多的人,一点也不怕正隆帝忌讳。 他们这是干嘛呢? 那所谓的四王,未尝不知道正隆帝不待见他们。如今把能聚拢的力量都聚拢起来,叫谁看呢?叫太上皇看呢。 看!您老人家一声令下,这么多人愿意冲锋陷阵。 这也算是最后一搏了。 四爷回来就说:“找死也没这么找的。” 皇上再如何,那是太上皇的儿子。自家的儿子怎么收拾都行,外人动一步手指头试试? 作死的人是不知道的,可着劲的作。什么和尚道士的,乌泱泱的人啊! 如今都入了腊月了。过了腊八就是年了。要是家里的老人去世了,刚赶上年节或是好日子但这丧事没办完,那这得过年期间一家子在家守孝。偏秦可卿是小辈,又没生下一儿半女的。一般像是这种情况,都是赶在过节前先发送了再说。实在过不去,或是庙里或是哪里做个法事也行啊!可如今贾珍偏就要办够七七四十九天。那这怎么办呢? 先把灵堂设起来,报丧吊唁的正式开始。忙忙叨叨的过了头七,这就到腊八了。那要这么算,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不是刚赶上正月嘛。年节里的,谁家发丧? 所以,只能把吹打的那一套班子安置在会芳园那边,把那边的门打开。正门这边,过年了,还得过年。 尤氏也不露面,都是王熙凤忙活的。而林雨桐呢,是缝七便去,不去也不行,又是王熙凤,又是贾珍的,派人来请,叫林雨桐去陪过去吊唁的诰命夫人的。 这一日,正是三七。 正陪着这些夫人们感叹秦可卿这样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早早的没了,就见有婆子急匆匆的过来,到缮国公家的一位奶奶跟前说了什么,那妇人面色一变,都不及给主人家告辞,急匆匆就走了。紧跟着,各家的仆从似乎都是得到消息了,找自家的主子嘀咕去了。于是一个个的面色都变了,匆匆的告辞就离开了。 琉璃低声跟林雨桐道:“缮国公家的世子被锁拿了。” 缮国公,八公之一。 晚上,就得来消息。缮国公老夫人去了! 林雨桐叹了一声,享了一辈子福的老太太,知道这是要大事不好了,不知道是惊还是怒,就这么没了。 作为八公之一的缮国公石家,在四爷中状元那会子是送了礼的,但这礼是送到了贾府,四爷和林雨桐又没见一根毛。不过乔迁的时候,人家是送了一份的。 林雨桐专门叫人翻看了礼簿,比量着多寡轻重,也叫人给送了一份祭品就算了。 不过管家回来说,那边清冷的很,没有几个过去上香的人。 人之常情而已。 四爷今儿难得在家,打发了管家下去才道:“……聚在一块给皇上示威,这不是擎等着皇上收拾呢嘛。不给个警告,就不知道好歹。” 昨儿缮国公就进宫了,跪在外面求见太上皇。所以,四爷今儿就没去。 这些人太张扬了,皇上这一棍子必须得敲下去。 林雨桐这才悟了:“元春封妃,就是那个甜枣。”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就是这个意思了。 缮国公世子的案子迟迟未决,惊慌的过了年,等蹭到了正月末二月初,秦可卿的出殡的时候,气势虽然不小,但也仅仅是不小。 像是四王里,只有北静王到了,其他几位,人没到,只设了路祭。 而北静王这人呢,据说是‘胡闹惯了’的。 真胡闹还是假胡闹就不知道的,反正就是那种据说很随心所欲的人。 就比如说送给贾宝玉的那个鹡鸰念珠吧。 那玩意是皇上赐的,而鹡鸰代表什么意思呢?鹡鸰鸟又叫张飞鸟,那是有情有义的兄弟鸟,皇上赐这玩意,那是表达了一层亲近的意思。完了这么要紧的东西你一个高兴就随便送人了。 秦可卿出殡,林雨桐也坐在轿子里,四爷没来,林雨桐怎么着也得送送。 这会子停下来了,丫头在外面跟林雨桐低声说外面的事。说宝玉得了什么什么之类的话。 林雨桐就觉得北静王其实还是个蛮有意思的人。记得书上写,宝玉的蓑衣是北静王送的,还跟黛玉说,北静王在府里也做这样的打扮。又能跟宝玉这种张嘴闭嘴就是禄蠹的人相处的好,至少经营出来的形象就是那种随心所欲的,淡泊名利的,风流潇洒的,但唯独跟贪慕权利不沾边。于是,到了他这里,依旧袭了王爵。其他几家往下传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之前出了缮国公府的事,其他三家男主子都没出面,就他来了。就跟不知道这里面有啥事一样。来了就来了,你说送葬吧,人家不,拦着人家主家,偏要见人家的孩子,还要看人家孩子的宝贝,又随手把特别要紧的东西就送人了。 要给这个人打标签的话,‘不靠谱’三个字还算是贴切的。 林雨桐想,一般人怎么看待宝玉的,或许皇家人就是怎么看待北静王的。宝玉做出什么荒唐事,别人都懒的计较,因为都知道他就是那么一人。同理:北静王就是亲自来了你又能给他这样的举动上升到某种政治高度吗?不能! 所以,这么一想,好像皇上的拿缮国公石家开刀,震慑效果还是不错的。 送到这边,王熙凤就叫她一块去水月庵安顿:“……提前叫人告诉她们了,叫收拾了干净的屋子出来……” 正说着话,净虚就迎了出来。 林雨桐瞥见她出来了,就道:“不好……这里哪里有什么干净的屋子……不净不虚,不见佛光缭绕,倒是这脂粉污秽之气横溢……我不在这个地方,没的平白折了福寿。”说着,又提醒凤姐:“人啊,得惜福,这缮国公府刚出事……以前怎么说的,不也是国公府邸,唉……运道这东西,莫要不信。” 说着,只管上了自己的车马,“去下面的村子,找一个干净些的农户,借住一晚便罢了。” 给王熙凤说的当场愣在这里,“这又是发的什么疯,说的什么痴话。” 那边净虚的脸白了红红了白的变幻莫测,哪里听不出来刚才那位奶奶的话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记得曾经得罪过人家,见琏二奶奶转过脸来,就赶紧道:“屋子早就拾掇好了,就等着奶奶呢。” 王熙凤瞧着净虚就似笑非笑:“……不净不虚……你这是怎么得罪这么个尊贵人了。如今在家里,老太太太太疼她比疼我都甚,我都不敢得罪她,偏你招惹她作甚?” 净虚忙道:“出家人哪里敢狂悖若此?正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珩大奶奶,想讨奶奶一个主意呢。”说着奉承话,就把人往家里带。 又有宝玉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好像要给林雨桐和净虚当和事佬的样子。 王熙凤打发人安置宝玉秦钟,又哄宝玉:“这是大人的事,都不与你相干。早早歇着去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把这边好歹安顿下了,回去才洗漱了,消停了还没一刻钟,净虚就来了。 先说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珩大奶奶的话,又夸起了王熙凤:“都倒是那位奶奶能干,可这要论起来,谁能及得上奶奶……”说着说着,就把王熙凤往官司的事上带,一个一个高帽子的往王熙凤脑袋上扣,又是说:“那位奶奶,也就是在家料理料理家务,外头的事,她必是一概不知的。可奶奶呢,里里外外的一把抓,谁不知道您的能耐。一百个男人那都比不得您能干的?您的见识,那是英雄的见识,跟一般妇人可不一样。” 净虚小心的打量着王熙凤的脸色,想着,有了刚才那一出,只怕三千两银子是不成的。想着那边送来的银子数目,她给翻了一番:“……六千两银子奶奶是不看在眼里的……可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王熙凤的眼睛就微微睁开一些,心道:还真被那位说着了,真就是个不净不虚的。可这人只要活着,哪里就能真净虚了。 两个金项圈才能典当出六百两来,这六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 一年的利钱银子也才一千两上下,这六千两……放过去着实也是可惜。 只是个小小的官司,难道那长安县张财主家的女儿嫁给长安守备家的公子就是好姻缘,嫁给长安府尹的公子就是坏姻缘了? 这张家要是不愿意府尹家,直接回绝了便是,何苦又闹起了官司。 不过是张家想攀高枝,府尹家偏想接着。只这守备家是不是有点不那么有眼力见了,非得拉扯着不撒手。 六千两银子,也不过是叫长安节度使把长安守备压下去,这官司不打了,成全人家便罢了。能有什么事? 于是,便应下了。 林雨桐第二天跟王熙凤汇合,见净虚虽在自己面前告饶,可眉宇之间尤自带着几分自得之色。她便知道,王熙凤当真是胆大包天,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还敢接手。 王熙凤不提,林雨桐自然不提。 回去之后却跟四爷说:“真真是不读书不知道外面这些事情的凶险。她是猪油蒙了心了,就不想想贾家的根基是什么?” 以武起家的人家,要是军中没有根基,那是不可能的。别管是不是利益纽带,当年的老部下老亲随肯定还是愿意卖贾家这个面子的。 可这长安守备是武职,长安府尹是文官。哪怕是同级别,文官也比武官高半级。长安守备敢跟文官打官司,那证明人家就不怕。不用问都知道,这长安守备是上面有人的。靠山是谁?要是所猜不错,这长安节度使和长安守备,都应该跟贾家有某种关联。要不然长安府尹疯了,多少人家求不得,偏花那么多银子找到王熙凤疏通。人家是不愿意跟贾家交恶,探探这边的口风再看。如果贾家护短,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如果贪图了银子,那事情就另外算了。这甚至牵扯到地方文武官员之间的较量。至于孩子自杀这种事,谁都预料不到的,压根就不在如今考虑的范围之内。。 而王熙凤敢答应,那就是知道,这事上是牵扯不到朝廷官司这一说的。叫人支会长安节度使,叫这个节度使管管他的属下长安守备。长安守备撤了状子,跟影响官司判决的事是两码事。 是!要是这么说确实是如此的。 可这比决定官司的走向更危险。 贾家人不在军中,军中人肯给贾家面子,这是什么?这是情分,也是彼此依存的纽带。 而这情分和纽带,就是贾家自足的根基。 可如今呢?自己人占着理呢,你不说维护,还背后来了这么一刀子。 这是要失了人心的。以后,谁他妈敢寄希望于贾家? 当然了,这些事,林雨桐以前是看不明白的。如今把这背后牵扯的看清楚了,才更觉得贾家真是没救的透透的。 而四爷把这事的前因后果,直接写信告诉了忠顺王。也算是顺便救了那一对苦命鸳鸯。 贾家不要这人心,这不正好,有人等着收拢人心呢。 处理了这事,四爷就说桐桐:“身份不一样,做一样的事得到的结果肯定又不同。你以前的身份劝王熙凤或许她听,但现在却未必。她是贾家媳妇,你也贾家媳妇。尤氏嫁进来就是宁国府的主妇,她瞧的上吗?她跟尤氏较劲,处处要把人比下去。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按说林雨桐和四爷这边是远宗,不在一个府里,跟他们不相干的。可这林雨桐偏顶着荣国府外孙女的旁支孙媳妇的双重身份,又何止是亲了一层?如此一来,走的近了,自然有个攀比。这个夸林雨桐能干,那个夸林雨桐会做人,一枝独秀偏成了花开并蒂了。好些人暗地里还说,珩大奶奶善,琏二奶奶狠。这一对比,在人心上,又失了。 如此一种说亲近又亲近,彼此欣赏的人。可又是一种单方面觉得存在竞争关系的关系。 “你去劝她,越劝越坏。”四爷就说:“随她去吧,一条道走到黑,路都是自己选的。” 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那就拉倒吧,反正是除非那边叫,林雨桐等闲是不过去的。不去归不去,可这事一样也没少,最烦的就是生日了。这个生日那个生日,琐碎死了。 她呢,也不经常出门,这几天在家,帮四爷做了几身短葛。 这不是四爷又带着太上皇两人种地去了嘛。开春了,农时到了,于是人家两人真就认真的种地,种水稻去了。 地点嘛,就在宫里。开个一两亩的地,把什么名贵花草的都拔了,然后抽了皇上养锦鲤的池子里的水,灌溉。 正隆帝的感觉就是,只要老爷子不跟之前似的当众抽他的耳光,那是怎么着都行的。 得着机会,正隆帝也跟四爷说话呢,四爷也直言不讳:“……种地种的好了,宫里就不行了,地方太小……” 正隆帝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潜台词,顿时大喜。 他如今还在东宫住着呢,别的宫殿太上皇以及太上皇的嫔妃都占着呢。这要是太上皇觉得宫里不自在了,少不得要在城外修行园子行宫的。到时候老爷子搬出去了,他这不是就解放了嘛。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谆谆善诱的法子,比叫人过去跟太上皇说‘您老不在其位了,得搬家’这样找抽的话高明多了。 于是,可着皇宫里祸害,皇上也没有二话。只要老爷子高兴,您随意。只要不上朝来,这宫里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日也是,四爷跟太上皇两人短葛穿着,翻腾那一亩二分地呢。甄太妃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有女眷,四爷就要回避。 太上皇和甄太妃都说不用,甄太妃还道:“自家的晚辈,回避什么?弄那些神啊鬼的东西。” 行吧!不回避就不回避吧,他也不说话,默默的去一边看他的用温床培育出来的秧苗去了。 甄太妃瞧了一眼就笑:“真是个实诚的孩子。”说着就凑到太上皇身边:“今儿,是有件事想您陛下您提一提。” “嗯。”太上皇如今瞧着这秧苗比美人可爱,况且眼前这个美人也看了十多年了,实在没有啥新鲜的了。 甄太妃一笑,这才道:“您是陛下的父皇,母后皇太后又去的早。陛下如今登基了,可这子嗣却艰难……按照常例,新君登基……后宫也该进新人了……” 一般新君登基,充盈后宫,那是守孝完了之后的事。可这不是例外嘛,太上皇好好的呢,大臣们也不敢谏言,就是皇后也不敢上表,总得有人来探问探问吧。 这皇后不敢上表,是因为东宫就那么大点的地方,若是上表了,充盈后宫,这人往哪里塞?这不是暗示太上皇搬家吗?这是敏|感呢。 而甄太妃呢,想着顺势抬元春的。又看出来太上皇如今确实有几分退却的意思,所以,算是对正隆帝示好的意思吧,来了这么一个提议。 一旦开了口,有了后妃进宫的具体日子,这太上皇不让位子也不行了。 甄太妃露出个音来,就不往下说了。 太上皇云淡风轻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点头:“是……该选!早该选了。”说着,就跟边上伺候的太监说了一声:“传话去吧,把刚才的话一字不差的传过去……” 甄太妃也不知道太上皇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赶紧退了。 人一走,太上皇就冷笑,这笑里却有几分苍凉。 连身边的女人都开始背叛了,这种感觉,不好受。 不管太上皇高兴不高兴,也不管正隆帝愿意不愿意在这个当口引老爷子不高兴。但宫里的口风就这么露出去了。 然后上折子要求正隆帝充盈后宫的折子差不多能把玉案给淹了。 尤其是之前惹了皇上不高兴的勋贵们,看谁扑腾的厉害。 这风声一出,贾家的气氛却冷凝起来。元春那边没传来好消息,可却有更新鲜的女子要充盈进去了。不说别人,贾家住着的就有一个。 薛宝钗正当年纪,又是贾史王薛这四家里出来的。哪怕排在最末,这也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贾家迎春的年纪合适,可那性子就算进宫了能如何?探春又小。 王家是真没合适的。 史家倒是有,但姑娘都是订了亲的。就剩个史湘云,年纪也不够啊。 所以,好似除了元春,唯一一个有机会的女子,就是薛宝钗了。 这薛蟠其实也不完全是傻瓜,晚上偷偷的带着人上家里来了。四爷都睡下了,结果说是薛大爷来访。 四爷皱眉,林雨桐给他递披风:“这事不能应了。一是贾家那边必定是不愿意的。二是……送进去也不过是第二个元春。不进去反倒能挣一条活路出来。”可怎么能不得罪人还把人给人给打发了。 四爷就跟薛蟠说了:“这事外官不好插手。”又给指了一条路,内官的路子。 比如戴权:“用银子能疏通的事,对薛家而言算事吗?”说着,又低声道:“我在老圣人跟前行走,这插手陛下后选的事,犯忌讳。再因为这个……反倒是连累了你们的大事,倒是不好了。” 哦!还有这个说头。听起来高大上,也很有道理。 薛蟠觉得当初结交这个人真是结交对了。谢礼照样放下了,然后兴冲冲的走了。 那些东西叫人收着,只一小匣子,里面放了两千两的银票,四爷拿进去给桐桐收着。 薛蟠要求的这个事,那是求谁都不成的。 戴权那人,是什么银子都敢赚。贾珍给贾蓉捐官,银钱没少给,最后得了一个后补。 一个官职卖了两家,什么银子都捞。 这人是甄太妃的人,管着后宫的事。如今太上皇的后宫那能有多少油水,等皇城换了主人,他这样的,就没奔头了。趁着这个空档不捞点,后半辈子指靠什么去? 所以,这边送银子,那边肯定收。收了银子,薛蟠就觉得事情成了。 可等将来事情不成了,他能拿戴权怎么办? 贾珍拿戴权都没法子。要真是稍微动点心眼,知道在秦可卿丧事上给贾蓉捐官的前后事,就知道这戴权不能托付。而明知道还要去送银子,那就是自己个想不开。 “有啥法子呢?”薛蟠被妹妹说的,也扭过脸去:“我倒是想说,收了这心思算了。何苦来哉!以妹妹的品貌,将来找个什么好人家找不来?也找个读书人,将来也当个状元娘子。那余家那样的人家,如今都过的风生水起的,何况咱们这样的家业。非奔着那里面去!” 薛姨妈斥责道:“当着你妹妹,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不争气,我又何苦筹谋这一步。宫里没人,咱如今这买卖还能做吗?” 薛蟠便不说话了。家里的做的营生是皇商,打着皇商的旗号。其实就是替皇家采买的。得先从内务府把银子支出来,然后拿着给开出来的采买单子去置办。等采买完了,回来交账。就这点事。可这得有好几年了,从来没从内务府支出多少银子来。只叫先垫着,先垫着,可家里垫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有多少家底也不够这么耗的! 宫里有自家的人了,就能给里面递话了。这家里的家业才能撑的下去。 所以来京城,一是送妹妹选秀。二是为了内务府里拖欠着的银子。三才是避祸。 打死个人而已,对薛家来说,花银子塞个家仆就能了结的官司,压根就不用放在心上。这要是贾史王薛鼎盛的时期,事实上就是这样的。 四爷跟林雨桐一说薛宝钗必要走这一步的缘由,林雨桐这才恍然。 所以,这薛家住在贾家,甚至未来也要住下去的……还有薛宝钗那么个人,其实可以有其他选择,为什么更执着起了跟贾宝玉的婚事。还有元春封妃,薛家往外拿银子。不是什么搭着钱也要把闺女往里面塞。谁也没那么蠢。人家那就是想靠着元春,想成为元春的兄弟媳妇巩固关系,借着宫里的势为薛家的家业谋算的。 如今再回头来,林雨桐觉得过去的自己就是自以为聪明的白痴。 薛宝钗的名字还是报了上去,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过程。 王夫人怎么说的,林雨桐也没问。不过见了王熙凤两回,王熙凤都是带着几分轻慢的:“那是谁都有运道做娘娘的?”她嗤笑一声,“长的俊性子好的姑娘多了去了,再好又如何,为了子嗣就更不敢选她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才明白王熙凤的话,这是说外甥像舅舅,万一选了宝钗,而宝钗也给皇家生个像薛蟠的大傻子怎么办。她顿时就点了点王熙凤:“……天下的话到你嘴里再是没有更刻薄的……” “放屁!”王熙凤就说:“我是不识字,我的话粗糙,但要说刻薄的极致的,还是你们这些读了书的。别人我且不服,只服三个人……一个是你,另外两个就是林家的两个表妹。你们要是刻薄起来,那才是没有别人的活路了……” 说笑了一回就算了。王熙凤是个大忙人,哪里有那么些的工夫去。 天慢慢热了,眼看就端午了。林雨桐正跟邵华商量着,说今年这端午怎么过,不行还是两家人一块过吧。正说着话呢,四爷回来了,急着找林雨桐。 “怎么了?”林雨桐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四爷低声道:“帮里收拾东西,宫里出幺蛾子了……” 林雨桐瞬间就明白了:“你得在宫里住着,暂时出不来?” 四爷‘嗯’了一声:“你在家别着急。” 林雨桐应着,把各色的药丸子给准备了,又顺口问:“怎么一个幺蛾子?” 四爷冷笑:“闹鬼呢。” 哪里有那么多的鬼? 林雨桐这么一说,就愣了一下,义忠亲王的生祭死祭是同一天,可不就是这两天的事。太上皇心里估计正不自在呢,就有人借机出来挑事了…… 1341.重归来路(19)三合一 重归来路(19) 夜里, 太上皇已经不回后宫睡了。就在御书房, 而四爷呢, 在下面的榻上睡着呢。 如今天慢慢热了, 御书房还是比较舒服的。没有汗津津的感觉,晚上窗户开着,夜风吹着,也着实是惬意。 他不敢睡的太实在,把驱邪的符箓带着,可嘴里却含了桐桐给的丹药。这玩意含着也行,不小心咽下去也没事,一般的像是迷药之类的东西,对他根本就没用。 他不能说这个世界真的有所谓的鬼神, 但这惶惶皇城,两代君王也不是昏聩之人,就算真有邪魅,那也是不敢进这样的地方才是。 所以,他当然更倾向于人为。 这宫里闹鬼的话是从哪里来的? 别忘了冷宫那边还住着义忠亲王的子女和女人呢。 先是义忠亲王的一个五岁的庶女病了, 宫人不敢瞒着,请了太医。但是这孩子就是高烧不退, 迷迷糊糊中喊父亲, 还说看见他的父亲了……又说什么父亲流血, 口鼻眼睛哪哪都是血…… 都说孩子的眼睛干净, 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所以, 这话先在冷宫里蔓延, 女人哭孩子叫的。又有宫里的宫女太监夜里总是瞧见先太子早前在宫里爱去的地方有他的身影。没两天,东宫也闹动静了。据说是皇上宠幸过的几个宫女子,夜里都瞧见过东西。 而太上皇,不知道是因为这事,还是因为心病,总之,是晚上睡不安稳了。 冷宫那边,留下的女人不管是为了她们自己还是为了孩子,不是没有动机这么做的。只不知道是被谁利用了而已。五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是真看见了,但看见的一定是假的。东宫那边也只是几个被宠幸过的宫女子瞧见过所谓的魅影,这其中就包括元春。可为什么只她们看见了?真有鬼魂,不是应该找正隆帝才对吗?连皇后都没被惊扰,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些所谓的鬼魅只能出现在容易动手脚的人身边。 那这不是人为能是什么? 晚上,四爷基本没睡。太上皇也睡的不好。第二天起来,他跟四爷说,梦见先太子了。 神情有些苍凉。眼前的太上皇,就真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 要是先太子真有灵魂在宫里飘荡,那么唯一一个不会害怕的就是太上皇了。 但这次的事真不是闹鬼。 只能说,那些人闹的,给太上皇下了心理暗示了。 太上皇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揉着额头:“老大已经没了,剩下的又都是孩子。” 四爷就明白了,太上皇这是想把忠义亲王这一脉迁出去而且要传下去。而这些,却需要皇上的准许。太上皇能自己册封下决定,也不是非要征询正隆帝的意见。但他册封的了一时,保不了他们一世。真要为了这些孩子好,还得皇上答应,且心甘情愿的答应。 做到这一点,宫里的‘鬼’自然就不闹了,也没理由闹了。 等不闹了,然后再由着皇后整顿宫务便是了。 可如今才过去一年,外面的局势又是那样的。这个时候叫先太子一脉出去开府……皇上只怕是会担心,给那些勋贵人家一个错误的政治信号。 但四爷还是说:“您的意思就是圣意,您歇着,臣去传旨便是了。 太上皇也知道,这个‘传旨’就是个客气的说法,他是去跟正隆帝说,并且要做到说服对方。 良久,太上皇才点头:“这件事了了,你也能回家歇几日了。” 四爷就告退,去东宫求见正隆帝。 正隆帝直接赐坐了:“太上皇的意思,朕知道。”他脸上的神情不好看,甚至带着几分冷厉。 是!谁被人胁迫干不愿意干的事都会不舒服,何况是帝王? 况且,这明显是有人在利用先太子的遗孤设局。 可偏偏的,明知道是局,也冲不出去。这里面牵扯到太上皇。太上皇对先太子的愧疚和不忍,是最大的障碍。 四爷就说:“……外面的终归是没得到承认的,与其放任他不知道在哪里兴风兴雨……倒不如名正言顺的册封一个放在眼皮底下……” 正隆帝眉头一挑,转过身坐下去,倒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当时,自己是接到父皇的密旨,叫自己带着老六救驾的。先太子圈禁在宫内,到底是他想谋反,还是手底下的人受不了出不了的头的日子要谋反,这都说不清楚了。总之就是事做的不机密,父皇得到消息了。而那个时候,恰恰是父皇病了,还病的不轻。知道这事之后,更是病上加病。 于是,自己勤王的,在很多人看来,只怕都成了谋逆的了。 控制了局面,进了宫,先太子已经去了。 之前,他还想着,许是先太子压根就没想谋反,这不是被下面的人推的不得不走这一步了吗?可要是知道宫外还有先太子的遗孤的话,他倒是觉得,先太子未必就是无辜的。 这个人藏在哪里,跟谁勾结,这些一概不知。这件事后面有没有这双手在推波助澜,目的又是什么,更是无从知晓。但这样的流言却不能再任由发展下去了。若是不顾忌太上皇,事情就简单多了。没有什么问题是杀人解决不了的。 但现在这种局面,左右得顾忌。想从中找到一条路走,却也难。 贾珩的这个提法,越琢磨越有味道。 只要册封了先太子的遗孤,那么,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所谓的遗孤,就不再是正统的地位了。他说他是,也得先太子的遗孀们答应啊!所以,他们自己内部,必然就有不一样的声音。先是从他们内部分化,接着可以挑起两边互斗。他只在一边看着,便于监视,随时都能抓住他们的痛脚进而解决问题。同时,可以安抚太上皇,而这又对自己的名声是有利的。 竟是再妥当没有的法子了。 就是如今册封了又如何,先太子的嫡子才不满两岁。另外还有几个年长的庶子。不说外头这一个,只为了爵位,这嫡庶之间,就够他们关起门来闹的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皇上册封了先太子的嫡子为郡王,赐了府邸,择日便能搬出去。 那府邸不过一位犯官的府邸,两排五进的院子,不算是大,叫礼部拾掇拾掇,也就能住了。 前前后后的,四爷在宫里呆了七天,才得以回来。紧跟着,四爷有一个月的假期。 林雨桐就笑,这太上皇对四爷还真挺好的。出了这事了,宫里必然是要大动干戈的。他一个外臣,总跟着太上皇在宫里晃悠,看多了皇家的阴司,这对四爷没好处。因此,特别贴心的,叫四爷放假了。 放假了,在家里能干什么? 怕有访客来打探消息,他是基本不出门的。只说是中了暑气了,不太自家,在家里歇着呢。晚上得闲了,问问贾瑕的功课,然后剩下的时间,两口子就在一块儿腻着。 腻来腻去是有效果的,林雨桐觉得自己是有了吧。 怀上了,月份浅,也只告诉了邵华。邵华和余梁一直悬着心呢,心说这没个孩子可怎么好。如今怀上了,两口子直念阿弥陀佛。 邵华带了不少东西过来,还跟林雨桐道:“先别跟别人说,一则是月份浅,二则是……琏二嫂子掉了一个哥儿。” 从秦可卿死了开始,王熙凤就忙。一天睡不了两个时辰,风风火火的。 林雨桐不是没变相的提醒过她,第一次是在邵华怀孕的时候,她就当着王熙凤的面说邵华了,说家里的摆件熏香这些都要好好瞧瞧之类的话。也不想想,邵华这边人口简单,哪里有那么多的龌龊事?那话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她听得明白不?肯定是听明白了。估计也叫人查了,可惜啊……什么也没查出来。只能说,她身边可靠的人未必就真可靠。第二回提醒她,就是在办秦可卿的葬礼的时候,那天有个有身孕的命妇没来,只打发家里的仆妇来说了一声。林雨桐就半开玩笑的说,你得注意着点,常请太医给把脉,怀上了就别折腾了。她自己怀没怀上,自己不清楚?又不是头一次生孩子了。可还是撑着跟个铁人似的,丧礼照样奔波。不知道跟谁较劲呢。 如今自己怀上了,她的孩子偏掉了。这个时候,再高兴的事也不能拿出来说招人眼啊! 于是,她越发的不愿意往那边去了。 她是推辞了贾母推辞了王夫人,可挡不住贾政打发人来请四爷,说是有事商量。 这来请的人不是旁人,偏还是贾琏。 得了,四爷得走一趟吧。 贾琏偏又说:“大妹妹若是得闲,过去一趟。老太太可是念叨了不少时候了。我来的时候还吩咐我了,要是再不去,她就得过来。这大热天的,再给闹的心里不自在了。” 倚老卖老,非去不行。 林雨桐坐着轿子,四爷骑着马,就这么去了。 四爷在外面的书房,林雨桐进内院。在二门要换轿子的,所以就下来了。结果正要走,就听见一声叫人怪不舒服的问好:“嫂子好,给嫂子问安了。” 林雨桐斜眼一瞧,这不是贾瑞吗? 怎么他还没死,竟是那一副恶心的样子瞧自己? 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林雨桐只点点头,直接就上了轿子了,连搭理都没搭理。 上了轿子走远了,才问一边的婆子:“这内院,哪怕是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也得有体面的婆子丫头跟着吧。怎么在里面倒是乱跑起来了。这是自家人,碰上了就碰上了。这要是哪家的夫人奶奶来了,也叫他这么乱撞?” 那婆子吊梢眼,瞧着有些刻薄。她一脸讨好的对林雨桐笑,然后就道:“哪里是给老太太太太请安去的,说是给琏二爷请安去的。偏谁不知道琏二爷不在去请珩大爷了。这边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来,跟躲在一边瞧着似的。人来了,门子上说了不在,偏是不信,还说要给二奶奶请安……这怕是刚从二奶奶那院里来。” 一个男客,就是要见男主子,你在外院等着才是道理。进去做什么?偏王熙凤没把人给直接打发了,只怕还真就见了。这不,闲言碎语就来了。话里话外,就差没明说,贾瑞是去见王熙凤的。 这话好说不好听,她也就不说了。下了轿子叫丫头多给了点赏银,一个个千恩万谢的。 她这会子往过走,还在思量着,心说,这是哪里蝴蝶了,贾瑞怎么没死? 想了想,怕是去东府瞧秦可卿的时候,本是王熙凤自己去瞧的,那次不是刚好自己找人家一块嘛。两人一起进进出出的,贾瑞怕不是没逮到机会。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又逮到机会了,这会子又来试探王熙凤了。跟自己走了个对面,那眼神直勾勾的叫人恶心的不行。 这样的玩意,那真真是怎么死都不可惜。 寻思着,就到了贾母的院子。贾母这里,不拘什么时候都是热闹的。黛玉也在,见了林雨桐就说:“比上次见还清减了些。” “苦夏。”林雨桐这么解释了,又问她是多早晚来的,要住几天这样的话。 贾母就又招手叫林雨桐到跟前去:“打发人去叫你,也不见你过来。一个人闷在府里做什么……” 林雨桐就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先是我们家爷中暑了,闹了一场。如今好了,进宫去,早上去晚上回,日日伴着圣驾。小叔子又得念书,横竖不能扔下小姑子一个人在家的。有心说带着小姑子上这边陪外祖母消遣消遣,家里又离不得人。前儿出门给王翰林家的老太太拜了寿,出门不过大半个时辰,结果回来偏又错过了忠顺王妃打发过来的人……” 王夫人就笑:“你的难处我是知道的。在家未必天天有事,可这一出门,一准有事……” “太太圣明。”林雨桐就道:“我也在家呆的烦,可有什么法子。” 邢夫人就道:“终是人口简单的缘故,没个帮衬的人。” “大舅母说的是。”她应了。张嘴老圣人闭嘴王府的,把贾母要说的话直接给堵住了。 言下之意:以后我要来不了也别怪我,实在是腾不开手。 在这边说了一会子话,没见王熙凤,她故意就问:“二嫂子忙什么呢?” 王夫人就叹气:“你跟她是最好的,去找她说说话。一会子过来吃饭。” 林雨桐乐的出来,贾母身边的脚踏上,坐着赖嬷嬷。看那婆子的样子,好几次都想插话跟自家搭话,她不想搭理,直接给出来了。 找王熙凤,到了门口平儿迎出来,才低声把流产的事跟林雨桐说了:“……别人的话,我们奶奶再是听不进去的。奶奶跟我们奶奶好了一场,您多劝劝。如今这样,可不就是太要强的缘故。” 林雨桐却问:“叫大夫给瞧了吗?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这谁能说的清楚?要说是劳累所致,那庄户人家的妇人前脚放下挑水的扁担,后脚就生孩子的多的事,也没见如何?你还是小心为上。” 在外面说话,王熙凤能听个大概。 林雨桐这是第三次提醒了,她要是再不惊醒,那真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王熙凤确实是听见了,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就在里面道:“别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进来说话。” 她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拿着把扇子,脸色有些蜡黄,肚子上还盖着小被子。 林雨桐坐过去:“什么都是别人的,只身体和孩子是自己个的。你自己不把自己个的看紧了,反倒是盯着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王熙凤摇头:“你少怄我。心里正不自在呢。”随即又问:“你怎么舍得过来了?” “琏二哥哥请了,我就是再大的事也得放下来一趟不是?”林雨桐也摇着扇子,“老爷请我们家那位,为的什么,你可知道?” 王熙凤就问:“莫不是赖大家的想给他家的儿子求个前程?” 林雨桐就瞪大眼睛看王熙凤:“这话怎么说的?你身上还没个诰命呢,偏纵的奴才一个个的都成了老爷夫人了?你觉得他们得跪着你,可朝廷的律法,却得你跪人家?穿上官服,人家代表的就是朝廷的脸面……你当还能叫你行家法?人家怕下人有二心,这才宁肯用买来的不要外面雇来的。你们可倒是好,不怕手里攥不住,偏宁肯当人的垫脚石,叫奴才踩着自家的肩膀往上走。这主子当的……果然是慈悲。” 她直接起身,轻哼了一声:“要知道是为了这个事,谁请我们也不来。” 说着,就往出走,还说平儿:“你奶奶病糊涂了,脑子不清楚,你伺候着吧,不用送了。我认识路!” “嗐!”王熙凤蹭一下从躺起来坐起来,手指着晃悠的门帘子:“这是教训我呢?!” 林雨桐早走远了。 平儿只笑着:“果然,她是比奶奶更厉害的主儿。” 王熙凤耻笑一声:“到底是小户人家的见识。这是她家男人七品的官位,如今听着咱家的奴才花银子也一样能是七品,她心里不自在了。什么朝廷,什么脸面,那国有国法,家还有家规呢。他得守着国法,更得守着家规。这样的大家气派,她不懂!” “您说的这话,可千万别在外面露。”平儿低声道:“顾着些面子,瞧着老太太太太还是看重的。” 王熙凤朝后面一靠,“这个我还不知道?”说着轻哼一声:“没听见吗?人家嘲笑你家奶奶,连个诰命都没有?” “她也没有诰命不是?”平儿就道:“那是敕命。” “一个七品的孺人就张狂了。”王熙凤闭上眼睛:“早几年,七品的孺人来了,咱家的绣墩都没资格坐的。” 看,身份不同了,心态不同了,一样的话说出来的效果就不一样。 出了门,林雨桐其实就后悔了。很是不该那样说话,一个不好,人家就想偏了。 回来还跟四爷说了,四爷就哼笑:“把自己放在国公府的架子上下不来了。别人都是小门小户,他们是世家大族!宰相门人都七品官呢,难道他们家的管家还做不了七品官?” 听这意思,还真是为了赖尚荣的?! 之前四爷没搭理赖家就算了,这会子这要谋官了,还想让四爷搭话是怎么着。 林雨桐就问:“得给点教训吧?” 四爷冷笑:“人家叫帮忙,那自然是要帮忙的。” 然后四爷第二天进宫,一边跟太上皇在稻田里干活,一边就把事情给说了。 太上皇最近心情还不错。水稻黄灿灿的,眼看就成熟了。产量到底如何也不知道,但至少种成了。结果正想着问哪天收割,把满朝的文武大臣叫进来,叫大家给看看这功劳。可怎么也没想到却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叫人觉得恶心的事。 “家养的奴才给朕当臣下?”太上皇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没了,然后问了一句:“那这是先给他们家当了奴才,才跟朕当臣下的吧。” 朕的臣子是他的奴才,是这意思吧! 说着,就把手里的农具给扔了。当即就把正隆帝给叫来了,发了好大一通的火。 正隆帝挨了一顿训斥,可心里却高兴。早就想动刀子了,一直没找到切入口。如今呢?先从清理最要紧的吏部开始。 官员的履历很是该清理一遍了。顺便也就把不听话的剔除出去了。 像是贾雨村那样的,这次铁定就在清理的名单之中。 这些事,贾家是一点也不知道的。贾政照样给名帖,照样叫赖大打着贾家的招牌四处活动。四爷和林雨桐也不搭理,扑腾吧,不怕死就只管扑腾。 四爷最近要忙了,稻子得收割了,偏没赶上好天气。怕把稻子给捂坏了,这不是得连夜的烘干嘛,自己又陪着太上皇住去了。 这边把人送走,结果前面来禀报,说是贾瑞求见。 林雨桐皱眉:“告诉他,大爷不在。” 结果这没皮没脸的竟然说给嫂子请安也成。 林雨桐冷笑一声,叫了琉璃来:“你去把人打发了,就说不方便见客。”说着,就把正在分装的茶叶拿了一小瓷瓶,手指头轻轻的往里点了点,塞上木塞之后直接递过去:“再凑几样水果干果,就说不方便待客,请自便。把人客气的送出去就行了。” 贾瑞拿了几样礼被打发了,一步一回头的。只觉得这位嫂子比琏二嫂子可有味道太多了。 只是不如琏二嫂子好亲近罢了。 之前想找琏二嫂子的,偏琏二哥在家呢,想来也有许多的不方便。脚步一转,不由的就过来了。可这却是个尊贵人,等闲都见不上面。怪可惜了的。 回家去拿着手里的东西,看书也只看不进去。光是想着那冷着脸的光景了,竟是觉得比满脸含笑还要动人。 不由的就把包裹打开,细细的闻了闻,仿佛之间还有脂粉的香味迎面扑来。 果子尝了尝,甜! 茶也泡了起来,香味更浓烈了。 不由的品了一口,滋味是前所未有的好。一时就爱上了。 当时也没觉得怎么,晚上偷着从床铺下面把那艳|情的画本拿出来翻了翻,□□里那玩意却怎么都没有动静。他用手扒拉了扒拉,也是怪了,心里想的不行,可就是硬不起来。一时间焦躁难耐,自己洗了凉水澡,好容易压下这股子燥意,胡乱的睡了。 早早的又被祖父叫起来读书,这白天一打岔,也就把晚上那事给忘了。 在族学消磨了一天,晚上有薛大傻子请客,只说去他置办的宅子乐上一乐。又有香怜、玉爱作陪,他也不免动心,就跟着去了。 不知哪里的姐儿请来了好几个,但薛蟠请的人多了,贾蓉贾蔷这些都在,他这样的身份,是沾不上边儿的。一样的爷们,自己有些穷酸,难免被人瞧不起,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出来只说醒酒,却见那香怜因薛蟠拉着那姐儿干那样的事,全没搭理他的意思,躲出来抹眼泪。那模样妩媚风流不输给女子就罢了,如今一哭,平白又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他借着几分酒劲就过去,拉着香怜就要去偏房里弄。 却不想玉爱更衣出来,正好瞧见了。见香怜满是不愿,却不敢叫嚷。利索的就去找薛蟠去了,说瑞大爷要强|奸香怜云云。 薛蟠那是大怒,衣裳也不穿带着人就过去了。 贾蓉贾蔷只要有热闹瞧,哪里能少的了他们。 结果踹来门就见贾瑞都脱了衣裳,只拉着香怜,把香怜的裤儿都褪下来了。 香怜见薛蟠来了,一扭身就扑过来:“大爷救命……他那玩意都不行还非撕扯着人弄……” 这么一喊,大家都瞧那软趴趴的物儿。 把个贾瑞臊的无地自容,偏巴结薛蟠的几个小子进去把贾瑞脱下来的衣裳拿走了。这些个人也都不是好东西,只押着光溜溜的贾瑞回去。还叫那些姐儿都去伺候贾瑞,也好验证验证他是不是真不行。 结果那些风月场中的老手个个败兴而回。 那芸儿还道:“别人是银样镴枪头,好歹还有个枪头,这位大爷那是个什么玩意?”说着只捂着嘴笑。 贾瑞是心里躁动的很,浑身都滚烫涨红,可就是发泄不出来。 又有香怜报复性的给他灌了半坛子的酒,彻底给醉死过去了。 然后第二天醒来,耳边乱糟糟的。原来是光着被仍在宁荣街上了。而他‘不行’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大夏天的,光着在外面睡一晚,其实也没事。只是这丑丢的大了,只说是病了,其实真是不好意思出门了。 晚上的时候,偷着出去,四处找大夫求医。看看这毛病该怎么治。 贾代儒甚至上四爷和林雨桐家的门,想借着这边的手,请太医。东府西府,他都没那个面子。 四爷忙着跟什么似的,这事他真压根就不知道。可求来了,一说是贾瑞,四爷才皱眉。 头一个反应也是:怎么还没死? 随即一听这病症,就有几分明白了。贾瑞那好色的毛病,该不是冲撞桐桐了吧。要不然这不举……怎么来的? 心里有数了,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成了冰碴子。 弄死他? 太便宜他了。 不就是找个太医给瞧病嘛,成! 太医要是能诊断出病根在哪,也就不是林阎王的手段了。 他答应的特别利索,还给请的是贾府常用的王太医,顺便当闲聊的,把从贾蓉那里听来的他们怎么羞辱贾瑞的事,大致告诉太医了。 王太医心里就有数了,去了一诊脉,果然身体没什么毛病。 他就照实说了:“病不在身,而在心。” 贾代儒以为是因为被羞辱心里种下病根了,而贾瑞也以为,是光着身子被那么些人瞧着又干那么些没羞没臊的事,心理上适应不了才这样的。 那这就不是药石能医治的。 这都想着,过一阵子,过一阵子许就好了。 可这一个月过去了,不见好。两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好。 贾瑞心里不是不想那事啊,想!越是不能弄就越是想。这不就去找偏方去了嘛。 咱们找不来御医,而不着御医了。好大夫多的事呢。 于是找了几个大夫,人家大夫的神色都很诡异,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贾瑞‘断|袖’这话却传出去了。 只要上了街,这个指那个点的,贾瑞越发是有嘴说不清了。 贾代儒家只这一条根了,听了这些个闲言碎语,闹到了宁国府。在贾珍面前告了贾蓉一状。贾珍不待见贾蓉,这个谁都知道。所以,他不敢去西府里闹到贾政跟前说薛蟠,却能闹过来告贾蓉的刁状。 贾珍不问三七二十一,先叫人拿了贾蓉给了一顿板子。 贾蓉能咽下这口气?稍微能下床了,就叫了贾蔷贾芹这些人,嘀嘀咕咕一番。 趁着贾瑞出门,兜头套了布袋子拉上马车,送到小馆儿去了。 林雨桐再听到贾瑞的消息,还是从王熙凤这里知道的。 暑热过去了,秋上了。 王熙凤带着人过来送节礼,瞧着林雨桐的肚子才道:“竟是有这样的大喜事,怎么不支会一声?” “你怎么还亲自来了?”林雨桐拉她往屋里走:“随便打发夫人来一趟,又不是外人,何苦这么见外。”其实,她知道王熙凤这回又突然这么屈尊降贵是为了什么的。之前都不带爱搭理自己了,这回又亲亲热热的。不外乎是贾雨村的官位保不住了,薛蟠那边的案子好像又要重审了,薛宝钗候选的事直接给黄了,给赖尚荣的官位没谋划下来,反而贾赦又被申斥了一顿。如今知道四爷和林雨桐说的话都是对的,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了,这才想起自家的好了,亲自上门表态来了。 王熙凤是个放得下身段的,进了门就夸张的要对林雨桐行礼:“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了,我给奶奶陪个不是,快别跟我这大字不识几个的计较。” 林雨桐扯她:“别惺惺作态了,赶紧起来吧。”她叫人上了石榴汁,“快尝尝。” 那些话题,暂时就被扔过去了。 两人说起了闲话,王熙凤就说贾瑞:“那东西才说等我腾出手来收拾他呢,却没想到自己作死。”把那些个事七七八八的都跟林雨桐说了,“蓉哥儿也是胡闹,竟是把人弄到那脏地方去了。我当时听的时候还想着,堂堂男儿受此侮辱,定是没法活了。可谁成想,人家还真就乐意了,不光不爱女人,竟是还爱上了男人……听说,交了好些个相好的,日日上家里去……也不怕气死了他的老祖父……” 林雨桐:“……”这事怎么听着那么叫人觉得玄幻呢?人能这么轻易的掰弯吗? 这事好像不是吧。 不过是不是的,跟自家也没关系了。 不长时间,贾代儒真被气死了,丧礼跟自家还是有点关系的。 不过,他们家的丧事简单的很,也没什么人去。林雨桐叫送去了一份祭礼,就完了。不管是四爷还是她,都没有露面。好些个族人也不愿意去,觉得贾瑞这样的,不堪与之交往。 不管是贾代儒还是贾瑞,林雨桐和四爷全没有好印象。死了就死了吧,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跟自家有什么相干呢? 可是还真不是。 贾代儒死了,这族学怎么办呢? 族里就开会了,四爷是重点邀请的对象,他如今是族里最有学问的人,也最有发言权。 四爷压根就不想接手,天冷了,他又陪着太上皇鼓捣抽水机的模型呢,真挺忙的。 那边来请了,四爷就把人打发了,说怎么决定他都没意见,正忙着老圣人交代的差事呢。 可这隔了三天,四爷刚回来,洗漱了,衣服刚换上,头发还没擦干呢,外面禀报说,有人拿着拜帖上门了。说是族里聘请的先生,特来拜访的,为了族里子弟的功课的。 话说的冠冕堂皇的,还是得见一面应付。 四爷换见客的衣服,林雨桐就伸手把拜帖接过来打开看,拜帖的内容不用看,差不多都是一些恭维话和谦词,只要看落款就行。也好知道这人是谁吧。 两人之前可没怎么关注族学的事。 结果一看,林雨桐就冷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贾家族学另外聘请的先生竟然是——贾雨村! 1342.重归来路(20)三合一 重归来路(20) 林雨桐拿着名帖给四爷看:“这么个人, 见还是不见?” 四爷眯着眼睛,手在名帖上点了点:“这人知道的阴司不少。”但是见他?四爷冷哼一声, 将名帖直接给扔了:“不见!” 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行吧!不见就不见。 四爷刚要脱衣服, 外面又禀报说:“王爷来了,只带了一个人, 从角门进来的。” 这下四爷就更不得空了,叫人打发了贾雨村出去就完了。 被拒绝了,贾雨村也没露出别的神色来。扭过身带着人就走。 结果在侧面的角门瞧见有人牵着马进去,看那姿态,他心里顿了一下。越发认定自己这次找的门路才是正确的,那牵马的人分明就是个太监。 这个发现, 叫她把心里那点不满全给扔了。 没过几天, 就又是贾敬的生日。 四爷是没去贾府给贾敬祝寿的,反而是去了玄真观。可这次, 贾敬却没见四爷。 这家伙大概知道见面不好,见了难免要说起一些不能说的话, 于是干脆选择不见。 贾敬是不是真的知道的那么多, 四爷不好下结论。但是要说他一点也不知道, 那谁也不信。可贾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他是说出来不行,不说出来也不行。说出来就等于背叛了先太子, 太上皇对他能有什么好的感官?可要是死守着不说, 皇上那里他又能落什么好呢? 所以, 他出家了。俗世一概不管, 他曾是先太子的近臣,那对先太子也是尽忠了。之后他出家了,至死能落个忠贞不二的名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因此,他是不见四爷了。 不光是不见四爷了,就是贾蓉代替贾珍抬着果品过来接贾敬回去做生日,贾敬也没见。只打发人出来说,东西留下,人不必进来。 四爷也带了一份礼,礼到了也就行了。 贾雨村早早的就去了东府里,想着今儿能见到那位老圣人的近臣。可惜了,这位只去了城外,回来只叫贾蓉给贾珍带了话,拜寿了,但人顾不上过来。 贾珍无所谓了,能亲自去城外,已经很给面子了。 贾琏还问:“珩兄弟今儿不来?” 贾珍摆手:“去了城外。叫蓉儿捎话了,说今儿得进宫去,就不过来了。” 正说着话,林雨桐打发送礼的又来了。 十坛子上好的葡萄酒。 蓉哥儿就凑到跟前:“叔叔婶子真是客气,刚才宝二叔还问有没有葡萄酒,如今得了,倒是省的出去另外找了。” 贾珍觉得很有面子:“给你宝二叔送一坛子去,他小孩子家家的,叫少喝些。” 贾琏在一边道:“蓉儿到底是晚辈,哪有这么说叔叔的,送去老太太那边,自有人看着他。” 把贾蓉打发了,贾琏低声跟贾珍说:“那贾雨村怎么偏今儿来了?革职了就不比以往,老爷顾着交情不好将人撵出去,你又何苦还拿他当座上宾?” 贾珍低声道:“这人暂时还打发不得。当年在金陵,他是很替咱们两府办了一些事的。倘若将人撵走了,一时他恼了,出去胡说八道,又是一桩麻烦事。不若就那么叫在族学里呆着,一年也没多少银子。况且,当年他是帮了薛大傻子大忙的,如今薛家不得供着他。” 贾琏皱眉:“其实,这事你最好问问珩兄弟,看有什么打紧没有?” 贾珍摇头:“就是有什么打紧的,到事上了,再去问他也使得。我可是听戴权说了,如今他可是老圣人跟前第一红人。听说,老圣人说他的性子像是是当年的二皇子……” 贾琏愣了一下,便不再说话,眼里却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贾雨村过了这边,但是贾家的爷们愿意捧着他的却没有。如今生活困顿,偏再谋起复又不是短时间能办成的事。贾政那边呢,本来倒是好说话,但是他身边的那些清客,怕自己抢了他们的饭碗一般,一个个的跟防贼似的,等闲连见面都见不上。往后该如何,还真有些坐困愁城。 薛蟠知道贾雨村帮过忙,如今案子要重审,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其实,他是想听听贾雨村的主意的,于是,在酒宴上待他就格外的热情。 酒宴完了,还专门挑了日子带了厚礼去拜访了。 贾雨村如今的日子,正需要这些厚礼呢,想想着是薛家,只能咬牙,薛家再不济,用好了未必不能再搭一次顺风车。想了想当年的事,便道:“薛大爷还记得当年被大爷带回家的那个女子?” 香菱? 怎么不记得?正在家呢。 他就问:“怎么提起她来了?”心里还有些恼意,知道如今贾雨村的夫人就是个丫头出身的女子,如今好端端单位问起香菱,难不成是想讨要她。 却不想贾雨村一脸惊讶的问:“大爷原来不知道?” “知道什么?”薛蟠急忙道:“恩人可别瞒着我,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 贾雨村低声道:“那姑娘也不是小户人家出来的。薛大爷想来知道甄家?” “嗯?”薛蟠疑惑:“甄家自然知道的,只是好端端的如何提起他们家?” 贾雨村也一脸的懊恼:“这也是近一两年才知道的事情,原本真是不知道的。当年,我在姑苏,跟一位甄姓的举人相交甚密,他姓甄名费字士隐,家与葫芦庙相邻,娶妻封氏,膝下一女,眉心一颗红痣,爱若掌珠。可惜,那孩子那年灯节走失了,甄家落的个妻离子散的下场。后来,见了薛大爷带着的那姑娘,我身边的人就认出那是甄家的孩子……那时,我也才听说,甄士隐是甄家的旁支,还不算远宗,是极亲近的宗亲。只是本宗在金陵,他这一支,却在姑苏,也算是颇有家资,在当地也是望族。只因不在一地,倒是来往的少些。但究其本缘,却也真真是一家骨肉。” 薛蟠大惊:“是甄家的姑娘?” “错不了的。”贾雨村就看向薛蟠:“我知道薛大爷为难的地方。可这贾家是亲戚,难道甄家不能成为亲戚?那宫里的太妃娘娘,可是那姑娘的本家姑姑。” 薛蟠手里的酒杯一下子给掉在桌子上了:“该死该死真该死!提着肉到处的找不到庙门,却不想,门早在家里了。”他起身对着贾雨村作揖:“恩人又救了薛家一次,大恩不敢言谢,回头叫人送谢礼来。” 贾雨村常出一口气。心道: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却说那薛蟠回去之后,将香菱先支出去,然后才跟薛姨妈这么那么的一说。 薛姨妈当真是又惊又喜:“此事可作准吗?” “怎么不作准?”薛蟠低声道:“那贾雨村想靠着咱们再攀上甄家,能说假话吗?这与咱们而言,是再好没有的事。一旦跟甄家连上亲,一则,金陵那边的案子便不用咱们管了,这事自有处置。二则,一直苦于宫中无人递话,若是跟太妃娘娘攀上关系,咱家的生意如今就算是活了。也省的再把妹妹搭进去。” 薛宝钗连连点头:“这就收拾东西,哥哥亲自去找那甄家。正儿八经的下聘,对外只说是早就定下亲事的。如此,当年的事就不再是事了,哥哥只是讨回嫂子,哪里就有什么罪过?” 薛蟠大手一拍:“可不就是这个话。” 等第一场大雪来的时候,林雨桐收到了薛家的帖子。薛家要给薛蟠成亲。 薛家的婆子跟林雨桐说的口沫横飞的:“……原本就是打小定了娃娃亲的,只是我们家的少奶奶,命苦。当年走丢了,也想着这婚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少爷瞧见被发卖的少奶奶,就觉得这人就是,可这也无凭无据的,怎么办呢?就先把人给带回来,再想办法证明身份。可怜见的,那么大点的年纪丢的,长大了也一概不记得父母亲人,连自己个多大都不记得。那边甄老爷,早就不知道去向了。找了这两年了总算是有信了。找到甄太太,我们家大爷又把甄太太亲自给接来叫认了,再是不会错的,那香菱,真是甄家的小姐,名唤英莲的。这可不是天做的媒人。当年还说为了一个丫头打死了人,真真是冤枉的狠了。” 林雨桐都目瞪口呆了。 这些变故可真是出于预料的。四爷和林雨桐都觉得,自己只是过自己的日子,真没有太过的去干涉,真的,干涉的不算是多吧。一天到晚忙的也没顾得上干涉。 只有那些扑到自己身前的,自家也没干什么,就是轻轻的推开了,仅此而已。 却没想到,这种变故只是因为两个小人物。 一个是贾瑞,一个是赖尚荣。 贾瑞没死,他活活气死了贾代儒,然后族学那边缺了先生。 赖尚荣想谋官,四爷不赞成,在太上皇跟前借着这点小事给皇上找了一个清理吏部的借口,然后贾雨村被打回了原型。 于是,贾雨村接替了贾代儒,留在了族学。此人心高,不甘于如今的日子。另辟蹊径,从薛家身上下手,跟甄家间接的搭上关系。 于是,导致的结果一定不止是薛蟠娶了香菱这一点。还有薛宝钗,若是薛家攀上了甄家在宫里的关系,薛宝钗有非要嫁给宝玉的必要吗? 林雨桐没法子估计了,下来得看薛家怎么做,甄家怎么做。还得看这中间,是不是有别的变故了。 她接了贴子,笑着说恭喜,又说了那天一定到的话。 香菱不错,可真要是出了府,想过好日子,却也不容易。不嫁给薛蟠,跟着母亲回去,以后呢?找个老实人嫁了,可失了庇护,她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况且,失贞再嫁,以如今对女子的苛刻,真的就好吗? 封氏不爱女儿吗? 爱极了。 不知道薛家这薛蟠不妥当吗?怎么会不知道? 可还是答应了,只怕也是心里不知道斟酌过多少回的。 这婚事办的很着急,金陵甄家估计是因为薛家贾家王家的关系,对本家的姑娘出嫁,也表示了表示,很是给了几千两银子置办了嫁妆,叫体面的嫁了。本家还来了人,以示郑重。 吃喜宴的时候,王熙凤紧挨着林雨桐坐呢,轻哼一声:“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成了奶奶了?” 谁不知道香菱是丫头,还是买来的不祥的丫头,如今偏成了薛家的当家奶奶,跟王熙凤都能平起平坐了。 林雨桐就说她:“也是呢!原你是千金小姐成了国公府里的奶奶,咱们都是野丫头,不配跟你平起平坐呢!” 王熙凤把手里的瓜子皮朝林雨桐扔了一个:“偏你多心。”说着,就瞧林雨桐的肚子:“没叫太医瞧瞧,是个哥儿还是个姐儿?” “我倒盼着是个跟你家大姐儿一般的姑娘家呢。”她这么说。 王熙凤才不信:“老太太太太可都说是个哥儿。” 邵华就接口道:“姑爷都说了,姐儿哥儿是一样的。是姐儿得操心的更多了。” 余梁是怕生了姑娘四爷嫌弃,不止一回的跟四爷说过:“要是姐儿,将来到我们家去。我比疼我家那小子要疼她的。” 四爷能乐意吗?他是一点也不嫌弃闺女,可也害怕真是个闺女。如今这世道,谁家的闺女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还是盼着是个小子,读书习武,哪个都能出人头地。 薛家走这一步还真走对了。听四爷说,内务府把明年的采买银子都已经拨给薛家了。而薛家得了甄家的利,这赚的银子里,就得分给甄家一份。 如此一来,甄家跟贾家的关系莫名的有些微妙起来。 当然了,贾家如今还得靠着甄家在宫里使劲呢,倒是对薛家比之前更为殷勤了些。 奉承宝钗的,比奉承黛玉的可多了去了。 林如海入了京城,就颇为低调。职位呢,是协理大学士。 这个协理大学士,从一品的官员没错。也在内阁行走,但却属于内阁的编外人员,不是很固定。有点临时工的感觉。林如海呢,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病了,明儿又不好了。就是这么个样子。 这也有个好处就是,贾家想再把黛玉一个劲的留在贾家,那肯定不行。 林如海‘病了’,林家就打发人接黛玉。所以,往常在林家的时间要比在贾家的时间长。偶尔过去住,也是三五天的就回去了。 贾家爱巴结哪个巴结哪个,黛玉并不是很在意。 不过,林雨桐见黛玉的时候也就不多了,如今四爷所在的位置,那就是跟谁都不要有过多的交集,毕竟是老圣人身边的近臣,还是‘孤’一些比较好。 做孤臣不容易,有时候这听的不光是公事,朝廷上的事,不由自主的,也会听到一些皇家私事。 比如这充盈后宫,甄太妃真是不遗余力,在太上皇跟前说了不止一回。 之前皇后整顿宫务,把甄太妃的人手清理了一大半。本来嘛,你也不是皇太后,宫里的事情早该交到皇后的手里了。可这甄太妃能答应吗? 真要是一点影响力都没有了,像是薛家的事,她又怎么能管的动呢? 女人给女人添堵的方式不外乎那几个,像是皇后没有生下子嗣,皇上这登基也有一年多了,一个孩子都没添,这是不是你皇后的失职? 所以甄太妃拿住这一点,好几次在太上皇面前提这事。 太上皇笑着打发了甄太妃,但脸上神情四爷却读懂了,这是恼了甄太妃了。 甄太妃的话,太上皇也没给听见的人封口,所以转脸就传到皇后的耳朵去了。皇后是好相与的? 随后就跟请旨去了,觉得这个贾元春能拿出来用不用了。 甄家不是霸着江南不撒手吗?宫里不是拿甄太妃没法子吗? 这样的人家,许是不用自己动手的。贾家以甄家马首是瞻,可等贾家觉得自家起来了,能瞧的上甄家? 正隆帝和皇后两人,人家也是两口子,在收拢权利这一点上,两人的意见是一致的。 于是,这年的十一月十三,贾政的生日。 四爷没在家,林雨桐却得过去祝寿。也不是大生日,就是散生。一家子吃顿饭而已。 结果宴席还没摆上来呢,宫里来人了,宣贾政进宫。 贾政哪里有什么机会进宫? 别说是贾政了,就是贾家别的爷们,也是有好些年不知道进宫是怎么回事了。 吓的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怕跟缮国公家一样,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一家子坐立不安的。一个个的都大妆起来,搁在外头站着。 林雨桐挺着肚子,可站不了的。 她主动扶贾母回去,低声道:“您老人家回去安坐,许是好事呢?”别人说好事,贾母再是不信的。林雨桐暗示这是好事,她却信了八分。盖因四爷出入宫廷,消息应该是别人都灵通几分的。 贾母一把就攥住林雨桐的手:“当真?” 林雨桐轻轻的拍了贾母的手:“您老安坐便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呢。” 两人的声音不高,但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王熙凤还是都听见了。就是三春也好奇的看过去,不知道这说的好事是什么好事。 薛姨妈跟薛宝钗对视一眼,然后就笑道:“桐丫头最是有福气的,她说是好事,那必然是好事。” 气氛稍微松快了一些,却更显的躁动。 以前不敢想,现在敢想了,却觉得那一锤子不落下来,心里就不能踏实。 大冷的天,屋里的炭盆被撤去好几个,王夫人还是热的不时的要擦一把头上的汗。 得有半天的工夫,赖大才回来了,说是大姑娘封妃了,老爷往东宫谢恩去了。 顿时,空气中好似都冒起了喜悦张扬的泡泡。这个喊着赏,那个喊着赏的。 回去之后,林雨桐才道:“真是不知死活!”充盈后宫这事嚷了多长时间了,把选秀的时间都放在明年了。结果如今冷不丁单独的,把一个都二十多的女官直接给封了贵妃,不急着打听到底是什么缘由,倒是真就那么傻乎乎的欢喜起来了。”也不想想,皇上要宠元春,早就宠上了。能这么莫名其妙的突然就给这么大的恩典?她就问四爷:“这是要用贾家拉下甄家?” 四爷‘嗯’了一声。 皇上动甄家,因着甄家勾连着甄太妃,而甄太妃又是留在太上皇身边为数不多的女人之一,一旦动了甄家,这就会给人一个错误的信号,以为皇上要对太上皇的老势力动手。所以,正隆帝干脆不出手了。借了贾家的手,除掉这颗钉子。 林雨桐就想起探春说的话: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这甄家和贾家,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不就是‘一家’。既然从外头杀不好杀,那便从内部杀也便是了。 在对甄家的态度上,贾家又未尝不是那‘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 皇后的娘家承恩侯府还没怎么着呢,贾家这一个个的国舅爷的威风就抖起来了。 这边封了妃,太上皇还好像觉得给的恩宠还不够大,又添了一把火,准许省亲。甄家不是接驾了嘛,你们也都接驾。 贾家这就成了‘新贵’,力压甄家一头。 下了这样的旨意了,太上皇才一脸的疲惫,跟四爷说:“朕信得过你。有件差事交给你办。别声张,只悄悄的办了就是了。” 四爷明白,太上皇是趁着这一家比一家都热闹的当口,悄悄的叫人也修个园子。 老人家是想搬出去住了,不想这么碍事。 而这件事,提前不能闹的满城风雨。提前说了,正隆帝面上也会拦的。可他心里真不是想拦的。 反正就是个尴尬事。 与其那样,倒不如交代下去,叫人办了也就是了。 修园子修府邸,四爷有的是经验,还说了:“不用另外拨银子,一准让您满意。” 于是,四爷在宫里的时间短了,在家的时间倒是长了。 在家也没闲着,被恩准省亲的这几家也是有意思,这设计园林,都找了山子野。而山子野找四爷,两人关在书房,一关就是大半天。 这几家的园子,设计成什么样,用什么材质,不是从他们各自的角度考虑的。得先是看给太上皇的园子需要什么,这几家的园子分摊下来大致得要什么。 然后列出单子,他们几家要分担太上皇这个园子的。 这事四爷自己一个人干不了,又叫人请了忠顺王。 忠顺王这才知道,这么一个大才之人,竟然是算计着省钱给自家父皇盖园子的事。他也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不用问,他这是叫自己干这个独家的买卖。独家的买卖好叫价啊!而且,他们还不得不认这个价。 成吧!会办事! 这就不花钱无成本的把老爷子给搓出去了。 得这么一个人比千军万马还好用。事情跟忠顺王说了,然后忠顺王又给正隆帝说了。正隆帝也没回避太上皇,又专门宣召把四爷给宣进去,关心园子的事,也是关心太上皇的事。 一听四爷这省钱的法们,就不由的哈哈一笑:“还别说,你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忠顺王还问呢:“谁还给皇兄出这样的主意了?” 正隆帝就道:“是闻家那小子。不光是出主意了,还跟朕讨要赐婚的旨意呢。” 四爷就知道是谁了,他心里呵呵的笑:估计是桐桐以前搭着顺风车赚过这个钱吧,数目还小不了。 他就觉得,回去得好好的再盘算盘算,要是设计的巧妙,说不得在太上皇园子的跟前,还能给正隆帝修一个不错的园子呢。 这事他也没声张,正隆帝叫自己有事只管叫忠顺王去,又把身边的太监指给四爷认识:“不方便出面的,找他去办。” 四爷又搁在家里闷了好几天,把园子调整了再调整。最后决定改建城外的两处早就不怎么用的破败行宫。 那行宫再破败,也有基础在。周围都是皇家的地,不用兴师动众。 这次,贾家要修园子的事,再叫四爷去,四爷肯定去啊!知己知彼不说,这还得自己在里面煽风点火,好哄的他们想办法出银子。 他倒是出去糊弄人家花银子去了,却不想,王熙凤和王夫人,两人是谋划着怎么筹措银子。亲戚都得表示表示的吧,林家说山石这一类的东西,他们家出。这就省下不少了。铺地的石头,所用的石墩子,这都不是小数目。 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小富人家,也包括余家,人家也都没有放过的意思。 林雨桐就说:“园子里的花木,是我跟哥哥的。” 这要是去采买,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 林雨桐和余家在通州买的荒地荒山,种的都是花木。往出卖的话,也确实是值些银子。可这些花木本就是从贾赦的园子里弄来进而繁殖出来的。要叫自家掏银子,这个没有!东西可以,叫人移栽过来便是了。 王夫人和王熙凤包括贾母都很满意。 只薛家就难为了,如今对贾家是巴结还是不巴结。薛姨妈给了五万两银子,人家都不满意。只一心觉得背后给甄家的更多。 甄家要,贾家又要,哪边又不能说得罪就得罪了。 真真是两下里犯难。 薛宝钗就说:“哥哥何不寻你那恩人去,问问他如今这个局,当如何来解?” 元春封妃,突然的很,之前一点征兆都没露出来。贾雨村上哪知道去? 这不,攀上甄家之后,就很尴尬了。 不过被薛蟠问了,他就道:“哪里有彼此联姻更好的法子?我自来贾家时间不长,可也知道那‘金玉良缘’的话。” 薛蟠‘蹭’的一下给站起来:“先生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未必就是胡话!”贾雨村忙道:“甄家……太妃只是老太妃了,终究是要看以后的。若是跟贾家联姻,纵使你做的有些不到的地方,甄家也不会真的就计较。他们未尝不知道要往以后看的道理。那时,大爷你是得奔着贾家,可甄家却得奔着你。你得看贾家的脸色,却不用再听甄家的使唤。这夹在两家之中的两难之局,便也算是解开了。” 听着又好像很有道理。 薛蟠回去一五一十的跟薛姨妈说了,里面的薛宝钗听的真真的。 薛姨妈朝里间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你这先生,是个什么先生。出的这些个主意……兜兜转转的……”不是又给绕回来了吗? 薛蟠叹了一声:“那妈说怎么办?可还有别的办法?” 薛宝钗掀开帘子进来,也不顾羞臊的事,便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林家老爷就是那么一个境况,姨妈自是瞧不上林家的。如今又是不同,林家清贵人家,林老爷当朝一品,家里的哥儿也争气。又有长女跟靖海侯有婚……姨妈如何会舍了林家就咱们家?” 薛蟠却道:“姨妈想奔着林家,那林家就想跟他们家联姻不成?人家那长女嫁了侯府门第,又是世子。难道这嫡女反倒是低嫁了?你们都拿宝玉当个凤凰蛋如宝似玉的宝贝,难道出了贾家的门,谁还宝贝他?跟靖海侯世子,又哪里有可比的地方?” 薛姨妈倒是觉得儿子这话不动听,但终究是有些道理。自家奔着贾家,贾家想奔着林家。林家瞧不上贾家,贾家回头来还得找自家。这事耗到最后,终是能成的。 薛宝钗面色通红,那句‘你们拿宝玉当凤凰蛋如宝似玉的宝贝’这样的话,将她羞的只恨不能有条地缝给钻进去:“哥哥又胡说什么?你那先生,只说了这么一句,你就当奉了金科玉律,当了真。说到底,不过是个官都做不下去的糊涂鬼。不想着再找人问问主意,只在家跟我和妈说这些做什么?横竖这家将来都是你的……” 薛蟠赶紧起身作揖:“妹妹赎罪,是我该死。心里不自在,说的都是糊涂话。这事我知道了,明儿就去珩兄弟家去问问……” 话没说完,薛宝钗甩了帘子又进去了。 薛姨妈点了点薛蟠,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拢共就你跟你妹妹两个孽障。我这还活着呢,你都这么着……你看看人家余家的孩子,妈死爹不管的,你瞧瞧人家余家哥儿给他妹子安排的。如今你瞅瞅去,有谁家的日子有那孩子过的舒心?” 把薛蟠说的不敢回话,回屋子对着香菱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才歇了。 第二天,四爷和林雨桐才起,下面的人就禀报说薛大爷天不亮就在门口等着了。带了好些东西,只求一见。 跟无赖似的,赖在你门口了,你说怎么着吧。 只得叫进来,问是有什么急事。 薛蟠把事情一说,四爷就跟看傻子似的看他:“甄家欠着国库的银子,早就入不敷出了。谁给银子谁就是大爷。甄太妃不比以前了,她得用你,甄家也得分这一笔。所以不满归不满,却也撇不开你。贾家又是正用银子的时候,园子盖起来之后只有更缺银子。一样的道理,银子在谁的手里谁是大爷,你倒是谨小慎微个什么?他们如今都离不开你,不是你离不开他们。怎么做,只看你高兴不高兴。没的银子搭进去了还得瞧人家的脸色。你只管试试按你的心意行事,他们会不会恼了你。他们身份是贵,可这此一时彼一时……” 这话全都说到薛蟠心坎上了,没错,当初进京,是咱们求奔人家。如今,是他们都想要咱家手里的银子,那还不捧着我? 瞬间就觉得那些出主意的所谓谋士全都是蠢蛋。 对四爷是千恩万谢,留了一车的礼连带两千两的银票,走人了。 林雨桐觉得四爷是真坏,欺负一个傻子,他也下的去手。而且,这家伙的银子忒好糊弄。一出手就是两千两,多求四爷出几回主意,自家都可以靠着薛家发家致富了。 薛蟠回去一说,薛姨妈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薛蟠又说了:“五万两银子给了,那是亲戚间的情分。想要再多,也行。给宝玉和妹妹正式定亲,换庚帖告四友,不能偷摸的不黑不白的……” 薛宝钗这回没有反驳。如今哪怕闹的不愉快,可这姻亲缔结了,确实是最为保险的纽带。 薛姨妈就找王夫人说去了,王夫人如何肯答应? 这贾家,这个国舅那个国舅的,可真说到国舅,只有宝玉是娘娘的亲兄弟。这么个尊贵的身份,配宝丫头,是委屈了的。况且,老太太也不能答应啊。 于是,她就道:“不瞒妹妹,这婚事我何尝不愿意。可一则,老太太那边不好违背。二则,我对宝丫头另有安排。你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也能同你说说。娘娘说起来也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这个年纪,没有一子半女的……你道是迎春为何如今没说人家,就是怕娘娘需要个帮衬的人手。可迎春那性子……去了宫里又能如何呢?反倒是不如宝丫头,色|色都是周全的……” 意思是私下里送宝钗去宫里,服侍元春。若是元春还是不能有孕,宝钗便是备好的嬴妾人选。 要是这么说,薛姨妈一时没有说话:“我得回去跟她哥哥商量。” 其实还是问宝钗的意思。 薛宝钗眼睛一亮,“……这求人终归不如求己,攀着谁上去,都不如自己个站在高处……” 1343.重归来路(21)三合一 重归来路(21) 薛家和贾家到底是怎么协调的, 就知道他们自己知道了。反正不管怎么着的吧,贾家的园子还是开工建起来了。哪怕是大冷天的, 人家照样开工。 这带动的周围这一片的生意也紧跟着好了起来。 像是余家的小馆子, 那基本上是换班换人的上阵,十二个时辰不歇着的。锅里就是骨头萝卜汤, 再就是用下水卤上一锅,什么炒白菜, 凉拌萝卜,各色的酱菜, 后厨十几口锅里,熬着浓稠的粥。店里坐不下, 那些工人就蹲在门口吃。各自带着碗, 或是一文钱买一碗粥, 或是两文钱要一碗汤半份酱菜的,就着带来的干粮吃进去,热热乎乎的。 晚上工地上有不停的拉料的,这些人的工钱高,半夜里,在这附近,找一家干净的馆子, 要上小菜烈酒驱寒, 最是惬意不过。 邵华跟林雨桐说, 一天得有几十两银子的入账。 贾家是看不上这样的小钱的, 可却不知道, 这么零零碎碎的赚到他们家园子建成,得有小一万两的利润。 四爷在山上那边也开工了,提前给余梁说了的。 于是,那边早早的就盖起了棚子,临时调拨人,也开了一个临时的饭肆。连带的村里有些妇人也有了营生。光是洗洗涮涮缝补的活,做下来也够养活一家子老小了。 这日四爷出门了,林雨桐在家也没闲着,给孩子做衣裳呢。 外面飘着雪花,屋里的水仙开的却正好。幼娘在她自己的屋里,跟四姐儿绣花样子呢。才说叫人问她今儿想吃什么呢,结果外面来报,说是宝玉来了。 贾宝玉这凤凰蛋怎么跑这里来了? 林雨桐叫人将他迎到前面的正厅,这才裹了披风出去。 “这大冷的天,不在家里呆着找姐姐妹妹玩去,只一味的出来瞎跑。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可如何是好?”林雨桐见他伸过手来竟然要搀扶自己,她最不耐的就是这么两人面对面的拉着手打量了。见他把手伸过来了,就把手里的手炉递过去:“赶紧捂捂。” 他接过去只腼腆一笑,这才道:“找桐姐姐是有事呢。” 林雨桐想不出来他能有什么正经事,就随意的应下了,不过是些孩子玩闹之类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宝玉却凑过来:“姐姐可知道蓉儿先头那媳妇的娘家兄弟?” 秦钟? 林雨桐故意想了想才道:“是秦家的小哥儿,倒是恍惚里见过一面。怎么了?” 秦可卿死了这也一年了吧。 贾宝玉一听林雨桐还记得,忙道:“姐姐不知道,如今那秦家也是破败了。秦家老爷去了,剩下秦钟……偏又病了。连个可靠的老家人也没有……我叫人捎了银钱过去,可哪里去找好大夫,我又不敢找老太太太太去说,二嫂子又忙,实在没办法了,出了门,不知道求谁去,就想到桐姐姐了。本来也想找余家表哥的,可表哥却跟着二哥哥出门去了,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来,我这顺脚就过来了。看能不能烦请桐姐姐请个太医过去……” 太医是谁家想请就能请的? 而且秦钟多犯忌讳啊!还敢去请太医。 林雨桐就说:“行,我打发个人,带着你的过去。找个好大夫,抓两幅好药。别的都不用你操心。你这一出来,我也不敢留你。少不得再打发几个人,亲自把你送回去交到老太太手里我才放心。” 请人是打发了个家里的下人带着宝玉的小厮去的。出面是小厮出面,付账是自家的下人给付的。 等把事情办完了,下面的人进来回禀说,大夫只说是叫准备丧事吧,瞧着是不中用了。问是什么病症,偏吱吱呜呜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雨桐就有些了然,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要么没诊断出来,要么就是虽然不知道怎么病的,但大致是猜出了病因,不好说罢了。 这事过耳就算了。把宝玉送回去,估计贾母会拘着宝玉,不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给宝玉听。 忙忙叨叨的,今年的年说到就到了。 族里分下来的年礼,是一年比一年多。今年送来了足足五车。自家吃用都吃用不完。所幸分成了三份,贾数钱氏算一份,给余家,齐家,张家三家分了其中的一份,剩下一份,留着过年。 如今家里走礼也不光是给余家了,另外齐家和张家也是正经的姻亲。后半年,四爷已经把贾瑕直接送到齐家的书院去了,就拜在他岳父的门下受教。四爷还在书院所在的山下,买了个小庄子另外盖了院子,贾瑕偶尔也能在自家的院子里住。 但这也表明了立场,以后齐家若是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之后,可以叫小两口过去住的。 这对疼爱闺女的人家来说,是最贴心的安排。 齐家在半山腰,贾家的小庄子在山脚下,坐上轿子不过一刻钟的路,最是方便不过。 贾瑕得闲了回来了一趟,说在那边是极好的,岳母照顾的非常精心。这不,眼看要过年了,年礼都托人送上去,人家也给回礼了,可贾瑕人却还没回来。只捎话说到了年跟前一准回来。 原以为说年跟前,那也得等到腊月二十七八才见人。却不了这话捎回来没三天,贾瑕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马上就到宵禁的时间了。 “怕是有事。”四爷说着,就去前院。 林雨桐吩咐人准备饭菜,也往前面去。 进去就听见兄弟两人在说话。 贾瑕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说是府里去的,可偏偏那姑娘是齐家的远亲,家里有些艰难,正经人家出身的,也不是戏子,怎么就叫采买来了?人家老子娘哭哭啼啼的一路到了京里,找到我那岳家门上。这可不是生生的打了脸了。岳父叫我过去问我,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我说半年了我也只回家了一趟,不甚清楚,这就回去问问。” 林雨桐听明白了,是说下江南采买戏子的事,好像强买了人家正经人家的姑娘了。 这事贾珍派了贾蔷,偏又打发了赖管家的两儿子,随行的还有单聘仁和卜顾修。 往江南去,压根就没带银子,说是要动存在甄家的五万两。 甄家的五万两不是当初给人家送礼的银子嘛。 要拿其中的三万两买人,剩下的存着两万里,是留着买彩灯花烛帐子等物的。 可这买什么人得花三万两银子。 一个齐整的丫头也就二三十两银子,一个学过戏的百十来两银子便罢了。就算是买上一百个,那也不值三万两。这些人不光是昧下了银子,还偷摸的买了良家的姑娘做别的使唤了。 四爷就皱眉:“你去洗漱,吃了饭去歇着。明儿赶在城门开了之后早早的出门,我修书一封,你交给你岳父。剩下的事情,你只听你岳父使唤便是了。” “这事能管吗?”贾瑕有些不确定。 “能不管吗?”四爷打发他:“再不管,你这媳妇怕是娶不回来了。” 贾瑕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才道:“那府里如今越发张狂了,不见承恩侯府大门紧闭,都不待客了吗?书院有两个子弟,都是皇后娘家的子侄,平时低调的很,为人又谦卑,从不仗势欺人。可府里那边倒是好……有时候听了他们的做派,我都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同窗。” 说着,见林雨桐进来了,就赶紧行礼:“嫂子安好。”说着又看林雨桐的肚子:“侄儿可好?” “都好!”林雨桐催他:“赶紧去歇着,叫人把饭给你送过去,早早歇了吧。万事有你哥操心。” 把贾瑕打发走了,她过去研磨瞧四爷写信。 一封信是给齐家的,一份信是给忠顺王的。 这两封信,成了压死甄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过了腊八就是年了,可就在腊八的这一天,登闻鼓敲响了。 在京城正红火的贾家被人给告了,告他们抢买良家女。 消息传到贾家,贾政火冒三丈,叫了贾珍贾琏就是一顿训斥。贾琏委屈不委屈?这事本就是贾珍安排下去的,他知道了还专门问了贾蔷了 ,告诉他这事虽不甚大,可里头却有藏掖的。 可是这话一个个的都不往心里去。 从书房出来,回去换衣裳,就把王熙凤好一顿说:“我说这些小崽子当差,压根就不成。你还说没吃过猪肉难道也没见过猪跑,只说我瞎操心。他们想背后弄些银子使唤,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怕里面牵扯到的不是银子上的事。我是那办事办老了的,出了门尤自要把余家的表弟叫上,两个人有商有量的,就怕一个不小心一脚踩到泥里去?你们可倒是好!一个个的撒手不管了。如今惹出乱子来,却叫我出去上下打点。你们道这出门求人办事就是那么好办的?真以为家里出了娘娘谁都能买咱们家面子了?好死不死的,买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做什么?谁不是老子娘生养出来的?谁要是拐了咱家的大姐儿,咱们不得去跟人拼命去。己所不欲勿使人,干下这等的缺德事,叫我跟人家怎么说叨?” 王熙凤也不言语,只服侍他穿戴,瞧着他的脸色,这才低声说:“这也不能说是咱们家没理。那么多的人家,怎么偏偏的强买了他们家的姑娘?总是他们家也有不好的地方。” “你就胡沁吧。”贾琏一把扯过衣服,也不要她服侍了:“人家有不好的地方?人家那不好的地方就是人家家里的姑娘长的好,偏还穷,又倒了霉的叫他们给瞧上了,不知道使了手段扔了几个银子把人给带走了。这话说出去糊弄糊弄鬼也就罢了,偏你还在家里这么说。要在外面敢这么支应着,瞧着会不会有人一口啐到你的脸上。”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大氅,急匆匆的就往外走:“赶紧先准备一万两银子来,准备好了,叫人送到珩兄弟那里去。这事,我得跟他合计合计。” 王熙凤一肚子的话全叫给堵了,平儿就说:“我这就拿银子去。” “站住。”王熙凤摆摆手:“凭什么这银子得从咱们这里拿?这烂摊子又不是我派出去的人惹下的。”说着,叫人服侍着穿衣服:“备马车!东府里去。” 马车进了东府,下人没有不谄媚的。 来不及通报,她就直往里面去了。那想通报的人她一声呵斥,便都不敢动了。 可见这在东府里管了一遭事之后,积威有多大。 贾蓉紧赶慢赶的迎过来,兜头就被王熙凤甩了俩耳刮子。 他只愣了一下就扬起笑脸,噗通往地上一跪,抱住王熙凤的腿:“婶娘有火气,只管朝儿子发便是了。儿子们不争气,又给婶娘惹祸了。” “给我惹祸了?”王熙凤呸了一声:“那天你叔叔是怎么叮嘱的?结果一个个的王八羔子全都不给我往心里去。你老子娘呢?你少在这里给我胡搅蛮缠,我跟你说不着,只跟你老子娘说去。” 说着,一脚将贾蓉踹开,径直往里面去。 贾珍看躲不过,只得陪着笑脸:“大妹妹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怎么能不来?”王熙凤眉毛一挑,眼睛倒竖:“甄家那边拢共就那几万两银子,多少事指着那个办呢。结果呢?你们打发人去,鬼鬼祟祟的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怎么?想把腾出来的那点地方折成银子再给赚回去?你们倒是一来一去的没贴进去,却平白叫我们搭进去那么些个银子还得落下人情……” 愣是把贾蔷那些私下里干的事,说成是贾珍授意的。连最初愿意把东府的花园子那一片划出来建园子,也说成是心不甘情不愿,明面上大方,私下里却往回扣。 把贾珍说的都变了脸色了:“大妹妹可不敢这么说,这叫我无颜见人了。”说着,就骂尤氏:“愣着干甚,还不速速拿一万两的银票子来。” 可尤氏哪里有一万两?一脸的为难,被王熙凤狠狠的啐了两口,贾珍趁着这个空才叫伺候的人赶紧去账房支银票子去了。 拿了银子王熙凤也不要别人送,亲自给贾琏给送来了。 贾琏跟四爷在书房里说话,林雨桐在二门口接了王熙凤,叫人把东西给贾琏送过去。 王熙凤跟林雨桐到后面说话:“……那是哪里来的野人,轻狂的告的什么状。难道叫人到府上说一声,咱们会不还给人家闺女?或是咱们是那苛待的人家,生生的要磋磨死人?家里瞧瞧去,咱家的丫头出去,别人家的小|姐都未必赶的上。要说放出去几个人,一个个哭着喊着不想出去。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等不知道好歹的,来家里是享福来的,他们倒是当受罪。一个个没造化的种子,闹出这样的事来。倒是平白叫我受了好一顿排揎。” 林雨桐就说:“人各有志,就有人不愿意离了老子娘的。这要是把人买回来,只是往府里送的也就罢了。就怕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给祸害了。再把人送到那脏地方,或者干脆自己弄个脏地方逍遥去,这些你都能尽知?” 王熙凤眼睛一瞪:“蔷哥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干。” 林雨桐直笑:“蔷哥儿是没这个胆子的。但只怕这事,蔷哥儿不是那拿主意的人。你想想,这府里谁还能有瞒天过海的胆子。不说别的,就只说赖家,赖家也在家里修花园子,修的花园子是不如你们家的园子一半大,可这算下来银子自然也得用你们家大约一半左右吧。这银子是哪里来的?你算算这一半大约是多少的银子?”你为了那几个三瓜两枣的,倒是这般算计那般算计,一年也就是那千八百两的银子,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骂呢。岂不知,你那银子从人家手里过去,哪一回不扒拉下一层皮来。她提醒说:“下人是主家的没错,可那还有不是主家的人呢?” 王熙凤真不知道那边修园子的事,可见人家瞒的有多紧。王八犊子,那些修园子的料都是打哪来的? 林雨桐说这个也不是要提前戳破这个事。实在是赖家这园子修的有点恶心人。 贾家的园子,东西两府抽出一片地方来,下人房拆了等等,这也就凑够地方了。可这赖家的地皮打哪来,愣是叫余梁那条巷子的好些人家都把院子折给他们家了。余家的正门说不好以后得对着赖家的花园子后墙。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听余梁说,孙绍祖把家里的宅院白给赖家了。而赖家帮着孙绍祖拿了贾家的帖子往吏部去,不知道这事贾赦贾政知道不知道。 要是没出这事,王熙凤估计是不肯动赖家的,谁说也没用。可如今有了这场官司了,王熙凤能不动赖家吗? 多好的借口啊! 贾琏是那油锅里的钱都捞出来花的主,王熙凤比贾琏更甚,血海里捞的银子她也敢花的。何况赖家这罪名都是现成的。 况且,那么大一笔银子呢。主子在家里来回的倒腾,银子怎么算计都不够使。奴才倒是发了家。 前后一比较,这心里不得失衡了。 这会子林雨桐一说,王熙凤就眯眼:“真有这么些?” “只怕不比你们家现有的少。”林雨桐这是保守的说法。其实只怕真的比贾家的多的多吧。 王熙凤倒吸一口凉气,她是知道林雨桐的,说话从来没走样过。 她说是这样,那就必然是这样的。 林雨桐还提醒说:“那赖尚荣可是自由身。要是产业是你家奴才的,你怎么查都成。就怕这些产业是记在赖尚荣名下的,那这事且不容易办呢。” 王熙凤一拍桌子,带出几分张扬的气势来:“这世上就没有我想办,偏又办不下来的事。” 而前面,贾琏将匣子推给四爷:“这有些关系,怕还是得你跟我去一遭。” 四爷将银子推回去:“这银子琏二哥怎么使,我不管。但这事,压根就用不上银子。这一回这事,老爷糊涂,怎么你也糊涂起来了?” 贾琏叹气:“真是因着心里不清明,这才找你这明白人说说话。看这事怎么解才好?” 四爷便道:“这次的事,是不好办。但这好事能变成坏事,坏事未必不能变成好事……当初原是送给甄家的银子,咱们这次又讨要了回来。这便是已经得罪了甄家……” “这个无妨。”贾琏便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咱们求着他们。这个时候他们求着咱们。只要咱们还肯要回那银子,该是他们觉得庆幸才是……” “他们不反驳,难道这心里就自在?”四爷就说:“何况这危机明面上在甄家,可实际上也不在甄家。娘娘能有今日,甄家是出了力的。咱们知道这一点,难道皇上就不知道这一点。甄太妃屡屡与皇后为难,难道娘娘也站在跟甄太妃一样的立场上?” 那不能! 贾琏就道:“别说是皇上,就是咱们自己家,也没有家里的姨娘的心只一味的冲着家里的老姨娘的。说到底,老姨娘又不是亲婆婆,做那个事做什么?”说着,他一拍脑袋:“这可不是糊涂了?!如今,正是该跟甄家划清的时候了。” 四爷这才点头:“已经把人得罪了,与其叫他们这么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咬咱们一口。就不如趁他病,要他命。咱们的危机也解除了,也叫皇上知道,咱们跟娘娘的立场,心是向着皇上的。” 贾琏就有些惊疑的看四爷:“老圣人……” “人家是亲父子。”四爷就说:“谁能比亲儿子还亲。人家闹的什么,不亲见的人哪里能看透呢?” 这话也是! 老圣人若是心里向着皇上而不是太妃,那这事就没什么可犹豫的。 这么往下一想,便觉得老圣人有什么理由偏着甄太妃?甄太妃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 他心里明白了,就将匣子打开,从里面抽出五千两来往桌子上一放,不由分说的道:“再不收,可就是瞧不起哥哥了。是怕哥哥以后还要上门麻烦你,这才拒人以千里之外?” 行吧!这五千两就这么放下了。 贾琏出门,又叫人去里面叫王熙凤。 两口子满是心事的来,却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家。 贾琏本是骑马的,半路上王熙凤愣是把贾琏叫到马车上,两口子把话一对,心里就更火热了。 甄家的事,只要是为了娘娘好的,上到贾母,下到王夫人贾政,就不可能不答应。 贾家的人去了金陵采买,一准是住在甄家的。采买这一应物什,也必然是甄家派了人做向导的,这也是应有之义。 那么,顺手一把将这些全都推到甄家身上,再没有比这更顺手的了。 贾琏和王熙凤回去,把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都给叫到贾母那里,这个那个的一说,王夫人就先点头:“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如今咱们家,万事以娘娘为先。要想娘娘好,必是先得得了皇上的恩宠。这有宠了……才有以后。” 这个以后,便是说生下子嗣。只有生下皇子,家里这才算是可保富贵几代。因此,甄太妃以前有用,以后便是障碍。元春还是得先得皇上的心。 贾政就叹气:“这也罢了。不过,到底是老亲了。面上却不能由咱们出面。若真是获罪了,好歹给人家留几分余地。” 贾琏连忙应是。 贾赦却轻哼:“便是被人知道了又能如何?” 贾琏跟王熙凤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还由这两口子去办。 出来之后,贾赦就问贾琏:“那一万两送哪了?珩哥儿收了?” 贾琏心里一跳,要是说那边收了,他一准敢把珩哥儿叫来对质。于是忙道:“他哪里收了。他跟余家表弟都是好的,办事从来不推诿,也从不收这些银钱。那银子,是他带着我,给宫里人递进去了。这事不能提前叫太妃知道了,得先把人家的嘴给封上。”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 贾赦听了便罢了,只打发贾琏忙去。 贾琏和王熙凤回自家园子,打发平儿在外间看着,别叫人闯进来。两人有要紧的事商量。 “赖家的事要办,但不能叫老太太事先知道了。”王熙凤是这么说的:“就是老爷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也不能事先言语。这事,要紧的在于一个‘密’。” 贾琏白眼看她:“难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声:“你之前在车上说的对,赖尚荣这个事,得赶紧办。” 王熙凤叫了贾琏到跟前,爬在他耳朵上道:“早前周瑞家的女婿,那个叫冷子兴的,曾被人告发说来历不明,周瑞家的求来了,是我叫人拿了你的帖子,才把这事给平了的。之前恍惚听谁说了一耳朵,这冷子兴跟赖尚荣,来往颇为亲密。” 冷子兴巴结赖尚荣,这个比较容易理解。 贾琏面露不解:“那又如何呢?” 王熙凤点了点贾琏:“你怎么这么笨呢?珩兄弟那边,他既然收了银子,那些许小事,他必是能办的。比如,叫把咱们家这案子,暂时压到年后。这事想来好办,就是现拿了咱们家的人也无用,出去办事的人还没回来,已经打发人去叫了,但这也不是说回来就能飞回来的事。把案子往后压一压,咱们要把经手的人找见,再就是把那些不愿意的姑娘安置妥当这不都得时间吗?也不用压多久。这马上过年了,衙门也要封印了。就等过了正月十五,这案子再料理,你看可使得?” 有理有据,也使得。 贾琏点头:“再然后呢?” “有了这点时间,就够咱们腾出手安排了。”王熙凤抱着手炉,手指在手炉上一点一点的,发出轻轻的金玉碰撞之声来:“先找人再去告发冷子兴。等把冷子兴摁住了,再使衙门里的狱吏给他递话,哄他说上面有人要拿咱们贾家立威,让他咬出赖尚荣,就放他出去。只要赖尚荣陷进去了,事就好办了。正好,老爷顾虑着,怕咱们的人直接告发了甄家,面上不好看。那咱们就不直接告发,只假托宫里的人,叫宫里的人私下里去找赖管家。就说,要救赖尚荣,需得攀咬甄家。刚好,去南边办事的人就有赖尚荣的两个哥哥。这事他们去办最好。赖家的胆子向来大,瞒着咱们咬完了甄家回来准保还能说出一圈为府里好的话。不等他们回来,你就带人把赖家给抄了,只说是赖家忘恩负义,别的一概不提。就是老太太问起来,咱们也只说,是为了娘娘的。赖家这么着对甄家,在甄家没倒的时候,咱们还是要表态的顾面子的。老爷不叫咱们直接出面你,未尝不是顾忌着这个。毕竟不能叫甄太妃心里存了气再拿宫里的娘娘撒气。老太太纵使生气,可事情已经办了,也无法。再说了,那赖家贪的可不少。只拿出一半交到公中,那也不是小数目。上上下下的得了银子,咱们又不会落下苛待下人的罪名。岂不妥当?” 贾琏就意外的看王熙凤:“得亏你怎么想出这一环套着一环的计策的?竟是从头到尾,咱们都不沾手了?” 王熙凤轻笑一声:“我是没托生个男人……”说了两句轻巧话,就又说到正题上:“这事,再花上两千两银子给珩哥儿那边,不拘是传话的小太监,还是用的狱吏,都请他帮忙一二。如此就更查不到咱们头上了。若不是为了赖家的银子,所幸连最后抄家的活儿也叫别人去干。那才是真正的干净利落呢。可惜了的……终是为了银钱所累。不过也不碍事,府里除了你,别人也不敢也没资格去抄了赖家不是?” 贾琏轻嗤一声:“若不是为了银子,谁费心劳力的转一圈图什么的?就这么办。” 于是,晚上的时候,四爷又收到来自贾琏的友情赠送:白银两千两。 这银子赚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就这点要求? 四爷很快就答应下来了。回头只叫人送信给忠顺王就行了。贾琏和王熙凤里面说的威逼全是假的,他们的意思是用银子找人假扮一回。可却不知道,四爷能叫这些都变成真的。 于是,很容易的,第二天,冷子兴就事发了。 周瑞家的再找王熙凤,那就不成了。 王熙凤就说:“府里那边的官司还挂着呢,到底会怎么着,谁也不清楚。哪里还能管的了这个?要不,你先找人进去,别叫人在里面受委屈,回头等这边的官司了了,我再另外想办法,行不行?” 周瑞家这事都不敢跟王夫人说的,就怕在娘娘要省亲的当口,出这样的事惹主子动肝火。 王熙凤这么说,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这事又不是秘密,好些想卖周瑞家好的人就私下里提点呢:“琏二爷和二奶奶都爱跟状元和状元娘子商量个事情。那边官不高,却是个红人。你去求一求,许是就应了呢。” 周瑞家的的咬牙,之前把人都得罪了,头上至今有一片没长出头发。她是见了那位心里就发憷的。可想起闺女在家哭的那样,也就顾不得了。找了自家男人回家,商量了一回,就带了五百两的银票子,找林雨桐去了。进门跪下就磕头,又是说奉承话,又是哭的。 林雨桐还真没想到,家里因为这事开始财源滚滚了。 五百两银子? 收了! 她把银子直接交给管家:“别舍得不花钱,只管去打发去。”又叫周瑞家的在这里等着。 一点也不糊弄人。 周瑞家的也会伺候,坐在脚踏上给林雨桐捶腿,又说府里的这个事那个事的。 不一时,人就回来了。 林雨桐就说:“直说便是。” 管家机灵的很,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哭丧着脸:“……事儿大了,今儿还见了宫里的夏太监……这事不简单,怕是宫里有人插手了,这位冷大爷,只怕是被连累了。人家八成是冲着……” 话到这里,就不说了。 但是周瑞家的听懂了。 夏太监是甄太妃的人,常到府里要银子的,别人不知道根底,她是清楚的。 一报这个名儿,周瑞家的就先信了,怕是之前动用了送给甄家的银子这事,还是惹恼了人家了。可逮住自家姑爷又是为的什么呢? 她瞬间就慌了。可千万别在牢里说出不该说的。 林雨桐特别善解人意:“你叫你们家那口子,进去瞧瞧你们姑爷。看到底那边是个什么意思,这才好说话不是?” “对对对!”周瑞家的慌慌张张的就要走。 管家就特别好心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雨桐就递话:“有什么话别瞒着,赶紧说吧。没看见把周嫂子给急的。” 周瑞家的连忙点头:“还请大兄弟指教才是。” 管家就说:“您还是赶紧回去,看店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您那姑爷在通州有外宅,那边有儿子的,产业都在那边呢。这人要出来了,有些事好说就不好办了。” 啊? 周瑞家的福了福身,铁青着脸出去了。一时半会是顾不上牢里的冷子兴了。 刚好,叫冷子兴认清楚,不肯咬住赖尚荣,他就出不去。 林雨桐把管家递过来的五百两收了,心里盘算着,这赖嬷嬷多早晚上门,又能带多少银子呢? 要么说她这么稀罕四爷呢。 ‘卖了人家人家还得帮着数钱’这话,就是夸张的说法,可他是真就做到了。 这些送银子来的,哪个不是被他卖了的? 1344.重归来路(22)三合一 重归来路(22) 今年这个年,可以说, 过的是贾家最心不在焉的年。 年前祭祖的时候, 王熙凤只跟林雨桐一块嘀咕。 其实, 按照远近,林雨桐且得在祠堂的外面候着的。这不是今年, 一切都不一样了吗?贾珍这个族长, 在有些事上特别有眼力见, 把四爷和林雨桐给挪到前面了。 于是, 贾瑕也跟着进来了,就连幼娘也能站在三春的身后了。 男男女女各自分开的。这边林雨桐就站在王熙凤的后面了。没正式开始的时候,早有绣墩给林雨桐备着,就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一个待遇,有地方坐, 不会叫孕妇累着。 尤氏就道:“知道你身子重, 原想着, 今年你不过来就就罢了。你大哥哥说你又最是知礼的, 叫我预备下……” 其实,祭祖也不一定要全程都在的。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可以上一炷香就走。原本,四爷和林雨桐都是这么打算的。结果过来一看, 也不好再走了。 好家伙,绣墩放在一边让坐着, 跪那么几下的蒲团, 当着林雨桐的面放了好几回暖包了。那暖包是放了燃尽的香灰, 不时的得替换一二。那边,也就是贾宝玉‘身子弱’,是有这个特殊的待遇的。 跪在后面,又有迎春和探春起身之后总是先来扶她,本就不是什么吃力活的,如今更不吃力了。 王熙凤时而回过头还要关照一二,又各种挑刺说尤氏准备这香烛不精心,味儿太重。 林雨桐觉得,自己要是尤氏,非得一巴掌呼到王熙凤脸上去。像是尤氏这样的,丈夫就那样,又没有亲儿子。好容易没有公婆要服侍,没有亲妯娌给添堵,能给添堵的儿媳妇也死了。人生虽然不幸,但至少也稍微好过了一点吧。谁知道隔着府的这么一门子妯娌,生生能把人气死。 王熙凤估计也不服呢。尤氏那样的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干没才干的人,人家都是朝廷的诰命。可像是她这样的,事事都比尤氏强,偏没有凤冠霞帔。 尤氏憋着,眼睛都是那样的斜着瞧王熙凤的。偏就是拿这么个人没有办法。 祭祖完了,林雨桐就说累了,贾母也没叫过西府那边说给她磕头请安去。 刚好,这就回了。 上马车的时候王熙凤亲热的扶着她上去,却低声道:“赖家那边有动静了。” 冷子兴肯定是抗不过的,外面周瑞家两口子查了一遍,才知道这女婿当真是藏了奸的。又有贾雨村本就和冷子兴有交情,对冷子兴的事情也知道的多一些。如今冷子兴入了监狱了,知道是出不来了,贾雨村还专门去牢里瞧了冷子兴,听狱吏说,这位是想哄冷子兴一些银子和产业,说了许多要为他打点的话。而冷子兴又何尝不了解贾雨村,那是多余的一句都没有。贾雨村这才恼了,又跟周瑞家的搭上了,把冷子兴的事,凡是他知道的,都给说了。什么通州那边有妻有子云云。说的跟周瑞家的把女儿嫁出去做了偏房一般。 周瑞两口子使了银子,想去牢里逼问冷子兴的。冷子兴一看这架势,自己得不了好。赖尚荣跟自己再好,也不会为了自己跟周瑞两口子交恶。人家才都是府里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为了赖尚荣把自己坑在里面,不上算。 于是,开口就咬了赖尚荣。 咬了赖尚荣两件事,一件事是放高利贷逼死人命。一件事强买皇家赐田。 赖家放高利贷,这不稀奇。为此逼死人命,这也不稀奇。凡是放高利贷的,有几个没逼死人命的。这事就是个民不举官不纠。 但这第二件事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强买皇家赐田,是想谋反还是想如何?这赖尚荣想在京郊置办庄子,可这京郊哪里还有地方?于是,就瞄准了几家落魄皇亲。地是当年开国的时候给赏赐下去的,结果赖家用江南的旱地置换了京郊的庄子。这些皇亲都是落魄到了极致的,就是不忿,连个找回公道的门路都没有。又是当年祖上做过恶了皇家的事的,就越发的不敢言语了。 这两件事咬出来,可见冷子兴非常有分寸。赖家犯的事少吗?不少!但是他非常谨慎的只说赖尚荣的事,一点也不往贾家身上扯。 这边祭祖完回了家,四爷就收到消息,赖尚荣出门会友回来,悄悄被摁住了。 想来,赖家这个年不好过啊! 林雨桐是等啊等的,直等到正月初五了,才等到赖家上门。 上门的不是旁人,是赖嬷嬷。赖嬷嬷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是带着儿媳妇一道过来的。来带了两车的节礼,林雨桐也没看礼单子,只叫把人请进来就完了。 这赖嬷嬷能成为贾母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不是没两把刷子的。替贾母料理一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十分的机敏。就是赖家的媳妇,也十分会做人。常不常的送家里的少爷小|姐或是一盆花,或是一个风筝,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就是叫人瞧着人家上心了。 如今两人登门,竟是好像压根就没发生过当年的不愉快一般,又十分放的下身段,说跪下磕头就跪下磕头,脸上带着喜庆的笑,一点也不像是遭了难的等着搭救的。 很沉得住气。 林雨桐甚至都觉得,这赖嬷嬷找儿媳妇的眼光,是要比贾母高的。 婆媳俩第一次这么客气的上门,以前可从来没说把自己这个表小|姐,四爷这个族里的爷们放在眼里过。等这一开口说话,就更见功力了:“……就是来给主子磕个头,往年也想来的,又怕您觉得咱们轻狂。老奴在家就说,主子就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要是忘了主子的恩情,张狂起来,那还配当个人吗?今儿带着媳妇来,可不敢说什么给主子拜年的话,就是带着媳妇子过来认认门,往后老奴这腿脚也不好了,好叫她在主子跟前伺候。” 她说着,林雨桐听着。 她说什么,林雨桐就听什么。 只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接茬。 说东道西的磨蹭的都有一个时辰,林雨桐不往下接话,那边婆媳俩就坐不住了。那赖家的媳妇就道:“往常婆婆在家,也总说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就没有不圣明的。这不,您慧眼如炬,哪有您不知道的事。”说着,她就站起来:“也是我不听婆婆的劝,进了门来,跟主子坦白的说了便也就完了,如今,倒是真真不好意思见您了。您是知道的,我家那个小儿子,蒙了主子恩典,一生下来,就被放了良籍。孩子打小,我们就说,主子的恩典,别管是什么籍的,一样是主子的奴才。虽不上府里当差,可也不敢叫再外面胡作非为。不过,这孩子到底是小,在外面结交了不好的朋友……其实这朋友也不是外人,便是周瑞家的女婿唤作冷子兴的。这冷子兴不做法,叫人给告了。偏又在外面养了小的,生了儿子,把周瑞家的给惹恼了再不理这女婿的死活。偏他恨上了,连府里也恨上了。竟是告了……” 林雨桐摆摆手:“冷子兴恨周瑞家两口子偏去告你们家?这是什么道理?”她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赖家的媳妇,只看赖嬷嬷:“嬷嬷是见事见老了的,才还说主子没有不圣明的,怎么这会儿就当我好糊弄了?你们能上我们家,图的是什么?既然知道这里跟别处不一样,又何苦在我跟前这般的唱念做打呢。” 赖家的媳妇一噎,就不敢说话了。跪在那里,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赖嬷嬷打量了林雨桐一眼,见这位真就做的稳稳的,不骄不躁。没来由的,她竟是觉得,眼前这人比当年的老夫人,更有威严。 于是,给自家媳妇打了一个眼色,这赖家的媳妇就自己起来,然后默默的退到一边去了。 赖嬷嬷这才起身,坐在林雨桐跟前来,从腰上解下来一个荷包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还请奶奶指点一二。” 林雨桐像是没看到那荷包一样,只道:“没有我的指点,嬷嬷就什么也不做,看着孙子去送死吗?” 当然不! 这次来,原本只是一个过场。叫人家知道,自家来过。宫里有人传话叫自家咬甄家,自家为了救孙子就是出卖了甄家,那那些都说了又能如何?回头主子怪罪起来,完全可以说在这边受了暗示的。 她原是这么打算了。身上带着的银票,她也没打算真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如今看这样子,她又不得不小心了。别到时候自家把甄家咬了,回头自家的孙子却又被扣住了。那些宫里的太监扒起皮来,才是真狠。这边别的用处没有,但应对那些太监,却不费吹灰之力。 如今,这位这么一问,她就知道。自家的这点打算,人家全都知道。 赖家的媳妇脸上就羞臊起来,感情闹了半天,唱念做打的,在人家看来都是笑话。 赖嬷嬷不管媳妇怎么想,只小心的问:“那依奶奶这么说,这事能做?” “做什么?”林雨桐又装起了糊涂:“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儿不是来给我拜年的吗?还有别的事吗?”说着,就打起哈欠来了:“你看,这说困就困了。今儿就不留嬷嬷了。” 赖家的媳妇有些焦急,赖嬷嬷却起身,带着笑对着林雨桐福了福身:“奶奶歇着吧。老奴就告辞了。” 出去了,赖家的媳妇急忙道:“婆婆,这到底是……” 赖嬷嬷瞪她:“往常的机灵劲都哪里去了?银子没退回来,礼也收了。还要说什么?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如何?” 是!主子那边好应对,只到时候保证那些太监别不认账,事办了不放人就行,还要如何呢? 她长出了一口气:“都说二奶奶如何厉害,在这位跟前,我竟是身上都冒汗。也是怪了,人家也没看我,也没说我,怎么就这么怕了呢?” 赖嬷嬷叹了一声:“是个人物……当年……谁知道将来如何……回头再补一份厚礼来……” 于是,荷包里放了一万两不算,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又收到一匣子珠宝,一箱子字画,另有京郊的别院一座。 价值得在五万两上下。 林雨桐就觉得,还是错估了赖家的实力。叫王熙凤拿一万两,这都看挪哪边的才使得。叫她拿五万两……五万两她们得卖祖田。可赖家呢,不过是随手就能给出来的。 她回来给四爷看,四爷就笑:“收着吧,赖尚荣在,产业就在。赖尚荣不在,这些产业都没了。赖家分的清楚轻重。”见桐桐果然喜笑颜开的收了,他也乐了,他就喜欢桐桐这见钱眼开的样:“既然这么喜欢,回头再坑一笔回来给你。” 听听!这话多霸气! 林雨桐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谁家?”她凑过去看他,问完了,又恍然:“甄家?” 嗯!还别说,很有可能。 别管谁家吧,只要四爷能坑来,她就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收下。等贾芸过来的时候,林雨桐又叫贾芸帮着置办几个铺子,等将来贾瑕成家分出去之后,这铺子给他一半,这些租金能叫家里有几个活钱用。剩下的一半是给幼娘的陪嫁铺子,哪怕是租出去,手里也不怕没有散碎的银子花用。 如今贾芸也算是小有家资了。在花枝巷里另外置办了宅子,也不在廊下住了。原本十分看不上贾芸的卜世仁,如今却死活要扒着外甥,还想把闺女银姐嫁给外甥。这事五嫂子不好一口回绝,贾芸过来,就是跟林雨桐说这事的:“……少不得借着叔叔婶子的名头,把这婚事给拒了。倒不是侄儿日子好过了就瞧不起人,实在是舅母那性子难养出通情达理的姑娘来。这样的媳妇讨进家门,整日里跟着生气,又是何苦哩。” 既然是这事,林雨桐便一口就应了:“你只说,你的亲事,我跟你叔叔心里有数,一应的聘礼婚嫁之物这边给预备。” 贾芸大惊:“叔叔婶子已经帮衬良多,如何敢?” “你只管去便是了。”林雨桐顾着五嫂子的面子便说:“就说你那表妹说了人家,到时候我叫人给添妆去。” 毕竟是娘舅,不好闹的不好看,叫贾芸夹在中间难做人。 这边贾芸感恩戴德的去了。他前脚离开,后脚余梁就来了。 进来之后气冲冲的,林雨桐还以为有什么事呢,“哥你等着,我叫人去叫……” 才说要叫四爷回来,结果余梁就摆手:“不要叫妹夫了。跟你说也一样。”他一口子将凉茶给喝了:“今儿那孙绍祖又上家里去拜年了,见面竟是叫大舅兄……” 啊? 能叫余梁大舅兄的也就是四爷了吧。他算是哪个? 随即不由的睁大了眼睛:“不会是边城那边?” 余梁点点头:“后娶的那个把大闺女许给了孙绍祖。” 林雨桐愣了一瞬,面色有些奇怪。虽说这里面有人算的成分,但何尝不是冥冥中的天数。贾家不管出于哪种目的,在自家兄妹最难的时候,确实有收留之恩。又因为贾赦对自家哥哥的看中,一趟下江南,叫他赚了银钱让家里有了立足的根本。这都是赖着贾家才有的。而如今呢?或许是孙绍祖想跟四爷这边搭上关系,才跟那边求亲的。但不管为什么的,至少这个改变,显然已经是改变了迎春的命运了。 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但从亲疏上来说,她心里更多的则是庆幸。为迎春而庆幸。 王熙凤施恩给刘姥姥,刘姥姥最后善待了巧姐,给了巧姐一个安稳的生活。 贾赦帮了自家兄妹,她自己的女儿许是就因为此而逃过了噩运。 而反过来,余鉴自己不做法,未尝不会报应在他看中的儿女身上。 林雨桐就问余梁:“哥哥要管?” “我管什么?”余梁就道:“他也没管过我们,我在人家面前充的什么好儿子好哥哥?再说了,亲事都定了,咱们要说三说四,指不定那边还以为咱们要拦了他们的好姻缘。我就是嫌弃麻烦。那孙绍祖本就是奔着这边来的,这个麻烦还不知道怎么甩呢。那边竟然还来信,想叫姑娘在咱们家发嫁!” “那是嫂嫂的嫁妆宅子,又不是余家的宅子。”林雨桐就说:“在乡下买个破院子,花不了几个银子。就说是当初到京城后置办下的,放在你的名下的。他们来了就叫住过去。若是不愿意,叫他们自己找地方去。或是住客栈,或是租了院子自住呢,又不与咱们相干。这事我跟琏二嫂子那边打个招呼,绝对不叫他们找到那府里去。” 余梁就叹气:“我就怕那边来了……惹你生气……” “不相干的人,我气什么?”林雨桐摇摇头:“不相干的。倒是嫂嫂那里,你该跟嫂嫂说清楚这态度,也好叫嫂嫂知道怎么行事。不用顾忌那什么名声,只管安着心意来便是。再说了,怡哥儿可是找了高人给批命的,他们从变成回来,身上的杀伐之气太浓,对孩子没好处。这可是老神仙说的话,谁来也改不了。” 余梁想了想就点头,正好,妹夫之前说,军里的差事暂时别干了,好像是说弄了个什么皇庄的管事做。 他也不明白这皇庄是个什么皇庄。 说着话呢,四爷就回来了,对孙绍祖娶谁他哪里有心思管,自己这个连襟也不是他想攀就能攀上的。倒是皇庄的事,四爷跟余梁交代了:“不是以往的那些皇庄。这个皇庄将来归工部……许是归于屯田司,许是另开一司专负责此事,主管怎么也是五六品的郎官……” 肯定是四爷负责的事,安全又责任小,功劳将来能分一杯羹。错不了的。 郎舅二人又去了书房,热酒热饭聊到晚上了,才打发人把余梁给送回去。 本来这事听听也就过来,没想到这孙绍祖还真就登门了。四爷也正好不在,贾瑕又回了书院去了。家里没男人应酬。她只叫人收了帖子,却没叫进来,只说是人不在,不便留客。 孙绍祖这人也是极为舍得下面子的人,不管这边是冷是热,人家都把仰着一张笑脸。拜年来带的礼死活都给放下了。 因着孙绍祖的事,林雨桐倒是想起了迎春的婚事。 其实之前邵华提过一家,那时候时机不对,这事压根没说出口就被王熙凤给拦了。可如今,这时机却未必不合适。 薛蟠这家伙嘴上没把门的,王夫人答应薛家的事,他转脸就跟四爷说了。 也就是说,明面上,迎春是没有留在家里的必要了。 若是请了薛姨妈当这个媒人,贾母和王夫人又该怎么拒绝呢? 因此,在邵华带着怡哥儿过来玩的时候,她就旧事重提了。 邵华提的这家人情况有些特殊。因跟余家比邻而居,两家颇有些来往。邵华才留心了。之前说过,余家那边住的都是武将,这家人也一样。说给迎春的这个人,年方二十,在五城兵马司做郎官。虽是军职,却也不是文墨不通的,长的不是斯文俊秀的样貌,但也堂堂男儿,很有些轩昂之态。他是蒙了父荫有了如今的官职,为人颇为豪爽豁达,且人情练达。家里也颇有资财,不为生计发愁。因父母早亡,只留下姐弟二人。姐姐比弟弟年长五岁,当年父母过世,这姐姐十四岁,按说守孝完就该嫁人了,可这放心不下年幼的兄弟,将婚事往后拖延了两年年,谁知道那边先纳了二房连儿子都生了。可到了婚期,那边娶了这边也嫁了,可这嫁过去,偏不得夫家的喜欢。来年生了个姐儿,更糟婆家磋磨。眼看着姐姐和外甥女被磋磨的不像样子,这弟弟就找去了,问姐姐这日子要往下过吗?要是还要往下过,他就想法子把姐夫给教训乖了。要是不想过了,大不了大归回家来。这姐姐是一刻也不想在夫家留。于是,这弟弟就做主叫姐姐和离了,为了要回外甥女,愣是把一半的产业给了划给了那家,只为了不叫那边插手外甥女的事的。 所以,这家里,没有公婆,却有个不愿意再嫁人的大姑姐。 邵华就说:“那方家的大娘子真是个利索人。愣是把家业打理的有模有样的。人也十分通情达理。为了她在家影响了兄弟的婚事,姐弟俩不知道打了多少官司。方大娘子的意思,是想立个女户,带着闺女过日子。可这做方郎官呢,非不!跟你哥喝酒的时候还哭了,说是他姐当年不舍他,他怎么能狠心的舍下姐姐。”她低声道:“你说,就跟咱们家这么近的住着,这婚事要是成了,有我跟你哥在边上看着呢,能叫迎春妹妹吃亏吗?她是那么一副脾气,不争不抢的,大姑姐在家处处替她料理清白才好呢。再没有合不来的事。方家大爷又是个官身,进了门就凤冠霞帔。那大姑姐被妾室折腾的险些丧命,家里再是容不下那些玩意的,这又是一重保障。上回我这话没说完,琏二嫂子先拦了。如今……当真行?” 行!怎么不行? 林雨桐还怕不保险,特特的叫邵华请了那位大姑姐方大娘子来做客。 看了人品,她先就满意了。 这边把客人送走,那边又打发丫头把王熙凤给请来。 王熙凤还以为是甄家的事有变故了呢,急巴巴的过来,结果是为了迎春的婚事的。 她这人在林雨桐面上说话,也不遮掩:“我就不信,别人瞧不出太太的手段,你也瞧不出来?”明显就是糊弄薛家的话。 林雨桐就说她:“你们要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可想过娘娘的想法?”她轻哼一声:“易地而处,换你是娘娘,你可愿意借个肚子生儿子?” 王熙凤便不说话了,不管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也终究不如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林雨桐就又说:“何况,这话太太能说,你却不能说。到底是隔着房头的。如若这将来迎春进去又真有儿子了……我的二嫂子,大房二房……这差别可大了。咱们都明白这个道理,难道娘娘不明白?哪怕过上三五年之后,娘娘那边还没动静……送人的话也得娘娘先开口,老爷太太说话了,你们才能说。你细细寻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何等样的人,哪里不明白人家故意没把话说的那么透。 可这再不透,该明白的意思,自己还是明白了。 娘娘的年纪,太太说大了,可实际上真大了吗?太太那么大年纪了还能生下宝玉,这闺女随了母亲,难道娘娘以后就生不下来?所以,太太说叫宝钗进宫这话是糊弄薛家的,同理,叫迎春进宫这话,何尝不是糊弄大房呢?不用多久,就是三年后,探春也都合适了。人家又为何要选迎春了?那么些个好处自然是落在二房,如此对宝玉才是最好的。 就像这位说的这样,有些话太太能说,自己却不能说。自己积极的谋划这事,看在太太和娘娘的眼里,未尝不是为了大房谋福利呢。 正琢磨呢,就听这位奶奶又道:“别忘了,就身份而言,迎春比娘娘如何?” 迎春是承爵的大老爷的闺女,要是面子上好看,记做嫡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娘娘……五品官的嫡女? 谁尊谁卑? 反倒是叫尊的去服侍卑的?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说不出的别扭。 但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好似留着迎春真不是很妥当的做法。 林雨桐就又问:“薛家给银子只怕也不爽利了吧。一天没有个准话,那边就爽利不起来。” 所以,不若给迎春说亲,也算是对薛家表态了。 没有备用的人选,不是宝钗也是宝钗了。 王熙凤这才收敛了心神,细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林雨桐就说了:“……武将的人家,命也有些硬,你拿这话去回老太太太太,这事只怕又多一层把握。” 什么叫做‘武将人家,命也硬’就多一些把握。 这有什么相干? 可等回去在贾母跟前提了一句,老太太倒是半晌也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道:“那也倒是罢了!这话还得跟你们太太商量。” 王熙凤心说,迎春的亲事,自己这嫂子定了也比问太太名正言顺吧。 这么想完,心里又咯噔一下,这是魔障了,怎么突然开始这么想了? 这边应了老太太,那边就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皱眉:“二丫头的事,这不是都说好了吗?” 王熙凤就道:“您也真是。娘娘才多大年纪,您就想着这个。再叫娘娘心里不自在?何况,娘娘是多有福气的人啊!这一点许是随了太太。您看您,先是有了娘娘这么一个贵女,后又得了宝玉这个有造化的。娘娘的福气,在后头呢。很不必如此。再则,这开了春,园子那边进度就快了。这一快,处处烧的都是银子。姨妈那里,掏银子可不爽利了。您是知道的姨妈的,这等的是什么,咱们心里也都明白。老是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不若干脆一些,给姨妈吃个定心丸。彼此都好!” 王夫人到底是吐了口。 贾琏又托了余梁,见了方时济。 回去就跟王熙凤夸:“也就是余家表弟和大妹妹肯操这心。原想着小门小户,人口到底是简单了些。不想见了人,又觉得真真是不一般的很。没有依仗,能在五城兵马司这样的衙门里做的如鱼得水,我瞧着很有几分能力。” “只别说这些。”王熙凤就问:“人长的如何?” “不若咱们家的孩子俊秀,但也是伟丈夫模样,不算是辱没了二妹妹。”贾琏擦着脸就道:“如今再想想,余家兄妹果然是体贴的很。二妹妹那性子,果真是嫁到那样的人家才是最省心的日子。” 可余梁却觉得,最最好的在于人家有情有义,就是将来贾家有个什么,也不至于慢待了迎春。这才是顶顶要紧的。 男方请了邵华,女方这边干脆就叫薛姨妈做媒。 才过了十五,这婚事就给定下来了。 如今正是贾家得意的时候,贾赦也不讲究多少彩礼。横竖他也不是很在意这闺女。倒是邢夫人很是埋怨了几句。说王熙凤是要毁了长房。说好的以后叫迎春也进宫的,如今早早的把迎春打发了却是为何? 王熙凤就唬她:“您是只想着咱们的打算,您怎么不想着娘娘的打算。娘娘苦熬了这么些年,恩宠还没多少呢,又送更鲜嫩的美人进去?娘娘若是恼了,难道就二妹妹的性子,还能如何?咱们倒是平白受了无妄之灾。您担心的那些,我跟二爷又何尝没想过?前前后后的思量了一回,还是觉得别犯了忌讳的好。您想想,再往后拖上两年,三姑娘都多大了?咱们是什么也得不上,还惹了一身腥。何必呢?” 说着,又叫人把下面人孝敬的香片茶叶之类的东西,给这边搬了不少。 邢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这说的倒也是。” 迎春的婚事,在过了十五的大事面前,根本就掀不起风浪。 但林雨桐还是收到了迎春的一份谢礼,是司棋给送来了。几双精致的虎头鞋面还有五毒的肚兜,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绣的。这样的活计不是一天两天能赶出来的,正月里又不叫动针线。所以,她是知道自己有孕之后,早早就预备下的。也算是有心了。 林雨桐又叫琉璃跟司棋说话,把方家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给司棋。司棋本就是肚子里极有成算的丫头,细细听了一遍,这里面的好处就越发的明白了。临走的时候跪下就给林雨桐磕头:“也就是奶奶和余大奶奶这般惦记着,我们姑娘才有今日。我替我们家姑娘给奶奶磕头。” 回去又细细的说给迎春听。迎春向来是不瞒着探春的。 探春就说:“她当日来家里,我就说她是个极好的。如今看,果然不差。受了人的恩惠能时刻惦记着的人,如今这世道,已是非常难得了。” 迎春去难得的辩驳道:“咱们于人家,哪里有什么恩德?人家这么说,那是人家心里存着是恩义。可要是咱们也这么看,又成了什么人呢?这要把人家对我的好,理所当然的看成是人家本就欠我的,我又是个什么人呢?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应当的事?” 探春一怔,似要反驳,但终究那是姐姐,她把话又压下去了。只淡淡一笑,也不言语。 倒是一边的宝钗击掌赞叹:“正是这个话。世上最要不得的便是‘理所当然’这四个字。” 几个人正说话呢,丫头婆子就跟没王的蜂一样四散的往出跑。 探春呵斥了一声,叫住了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是琏二爷带着人抄了赖家! 1345.重归来路(23)三合一 重归来路(23) 赖家可不是那么好抄的。 人说狡兔三窟, 面上那家里才放了多少东西和钱财? 忠顺王之前叫人给四爷送了两个地址来。这两个地址都是两处不怎么打眼的小宅子。宅子记在两个人名下, 而这两个人完全是子虚乌有的。目的就是面上给赖家撇开关系,但里面才是真真藏了东西的。 四爷当然不会面上去发这种财,没的降了格调。 他特别大方的, 将地址也提前告诉了贾琏。贾琏这会是找了当年的老护院,悄悄的把这两处都都抄了。钱财也没全吞了,私下里抬了一箱子银子叫这些护院分了。又抬了两箱子金子给四爷送来。他自己又昧下了两箱子金子,一箱子银子, 一箱子宝石。但是那些古董之类的东西, 他是一个也没动。好些都应该是库房里老物件, 没想到都被偷出来放这里了。不用问也知道,库房里存着的,只怕都是假的。 这事非得懂古董的人操作。只怕那冷子兴跟这事都脱不开干系。 他自己藏匿下了那么些个东西,这会子再清点了一遍数目,竟是还叫人觉得瞠目。光是金子还剩下五千两, 白银七万多两。这些古董玉器的价值就更不可估量。还有一些铺子田产宅子的地契房契, 这还没抄了赖家的如今住的地方呢。 只这两个地方下来的东西,给了贾琏足够的底气。抄赖家可以说是大张旗鼓, 谁也不惧怕的架势。 赖家的主子就那么些个。虽然家里也养着奴才, 但到底只是奴才的奴才,哪里敢嚣张。 等消息传回府里的时候, 都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贾母嚷着这是要造反, 骂贾琏不孝顺, 哭着喊着要回金陵去。 贾琏是二话也不说, 只叫人把那抄出来的古董等物,一车一车的往回拉,贾母那么大的院子,愣是摆不开。 等把箱子掀开了,谁都不说话了。 贾琏指了箱子里的东西:“这里面有多少是御赐的,有多少是跟各个王府走礼的时候,王府的主子们赐的。这奴才偷着弄出去了,倘或是被小辈们不知道轻重的拿出一两件去,叫人家知道了……知道情由的说咱们对下人太松散,纵的他们眼里没人。不知情由的还不得以为连皇家的主子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娘娘省亲,多少人盯着咱们呢?叫人逮住了把柄,咱们父子再受一回申斥也不要紧,就怕连累了宫里的娘娘……” 贾赦本来还要维护老太太骂贾琏的,一听受申斥的话,也就不言语了。 贾琏又给他老子使了个眼色,那眼色贾赦懂,意思是另外留了好东西给您。 贾赦便马上道:“这天杀的狗奴才,当真是胆大包天。” 贾政心里也满意,觉得这是不要自家把甄家供出去,一个背主的奴才连自家主子都敢这么糊弄,那么出卖个老亲,也没什么稀奇的。觉得贾琏是顺着他的心意做事的,虽然这事做的有点大,有点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但结果却是好的。 而王夫人呢,盘算着这些金银能办多少事。这些古董摆件添上,园子里又能省下好大的一抿子来。 邢夫人看着贾母,想着巴结贾母,说几句贾琏也没什么。偏王熙凤在边上拽了拽她的袖子,她也不蠢,马上明白了。这事是琏儿过手的,中间能不昧下点东西。因此,只眼皮一耷拉,就不再说话了。 贾母哭了一气,见儿孙没有一个搭话的。便抽噎着不知道怎么的了,直接给撅过去了。 这边人晕倒了,倒是请了太医给瞧。又有宝玉三春这么守着。 至于其他人,都去瞧院子里的东西了。 贾赦瞧上的两箱子古玩,毫不客气的叫人给搬到她那边去了。 而源源不断的从赖家拉回来的像是绸缎布匹香料药材这些玩意。王熙凤做主了,这个散点,那个散点。连赵姨娘这样的,也得了三匹上好的料子。给邢夫人足足拉了一车杂七杂八的东西,邢夫人笑眯了眼,回去拾掇去了。 王熙凤就顶顶看不上这种眼皮子浅的。真真值钱的东西,选上一件都抵得上她那一车。 王夫人要选东西,王熙凤就说:“都存在库里算了,这以后,少不得要放在园子里的。我叫人一件一件的登记,保准的一件也少不了的。还有库房里堆着的那些假玩意,也该腾出来了。没的送到亲戚家,叫人家瞧了笑话。” 这话倒也是,王夫人点点头:“你只管去忙吧。” 王熙凤回去就找贾琏:“你到底藏匿了多少,我也不问。你也少编谎话来糊弄我。”说着,就打发平儿到外面守着,却拉着贾琏低声道:“这东西全都弄回来,将来少不得都成了娘娘的,我想着,没有什么标识的,干脆偷着弄出去。真的假的假的真的,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谁知道是真是假。” 是想趁着清理那么假玩意的机会,依旧用假的替换真的,再把假的当真的放库里去,把真的却当成假的再弄出去。 这个想动手脚简直太容易了。比赖家还方便容易的多。 自家两口一个把真的带回来了,别人就不会信自家再藏私心又给弄到外头去了。将来若是发现了,那也时过境迁了,也没谁按住自家的手,怕个甚? 王熙凤眼睛赚的滴溜溜转:“这差事一了,我干脆连家也不管了。将来就是真查出来,那也是当家人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反正大部分都被藏匿的,无法藏匿的都是不能用的,那些搁在库里谁也别想沾好处。 贾琏就稀罕的看她:“你这怎么就想通了,不跟着你姑妈后头……” “呿!”王熙凤白眼一翻:“我又不是那傻的。”说着又问他:“别只顾着说闲话,只说我说的这个事行不行?” 行行行!怎么不行。 完了这还不都是自家的吗? 贾琏低声道:“我留了一箱子金子,一箱子银子,一箱子珠宝,又有通州那边一个五百亩的庄子,另外就是登州那边两个不错的铺子。另有两进的宅子一座。那宅子的位置偏,周围都是商户。可那地方却有密室,在假山里头,估计是赖家另找的一处藏宝贝的地方。你把东西收拾了,全都藏在那地方。金银装好箱子,直接沉到院子后头那个不大的池子里去。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钥匙交给余家表弟或是大妹妹那边收着。等闲,咱都不要过去。省的招眼,再叫人给抓住了首尾。这事,也别叫府里这些人干,你只说把假玩意弄出去随便倒腾几个钱,也别过手。摆出来封箱就行了。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这些祖父留下来的老护院,叫他们来办,最后再散点银子便是了。” “也不够妥当。”王熙凤就道:“这些人想来过的也不如何,事情完了之后,打发他们去通州的庄子上铺子上……得防着他们把咱们给卖了。” 成!就这么办。 两口子商量妥当了,贾琏自去处理赖家的后续事情。王熙凤就叫了平儿:“那利钱的事,干脆停了。一年也没几个银子。如今收不上来的,或是利钱已经抵得上本金的,都免了债了。收不上来的……估计也就是一两千两银子……干脆也算了,就当是行善积德了。这银子也不能要了。冷子兴咬了赖尚荣,竟然真是为了利钱的。这案子大,京城没有几个不知道的。恨咱们的人多了去了,这利钱的事又不是多隐秘的事,别叫人因为这个把咱们都给告了。你且记住了,宁肯亏点银子,收尾也得拾掇利索了。别心疼那点银子,如今……那点银子又算的了什么?” 等王熙凤给林雨桐送钥匙来的时候还真把林雨桐吓了一跳:“你倒是真信得过我。” 王熙凤就笑:“我听我们家那位二爷说了,要不是珩兄弟送的消息及时,就走了大鱼了。”那两个匿名的院子,人家不说,悄悄的把东西收了,自家又能上哪里知道的。只能说,人家的心眼正,压根就没想密下自家的钱财。那这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另外,把那两个匿名的小院子的地契房契一起给林雨桐送来了,说是送林雨桐的。 王熙凤又说了不干利钱的事:“……没想到这要是当真的,真就能获罪。我得罪的人多了,保不齐就有背后想拿住我的,所以,这事我还是脱手算了……等娘娘省亲这事了了,我也该保养保养了,连管家这事我也一并不管了……” 林雨桐心说,这个改变可真是意料之外了。想想,也确实是在情理之中的。他们两口子偷摸的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怕纸包不住火,最后要露馅,所以,想趁早脱手。 而因为冷子兴和赖尚荣,又牵出了高利贷,王熙凤正好做了贼心虚,恨不能人人都忘了她,倒是叫她从这一个不法之事中抽身了。 瞧着,两口子因为守着共同的秘密,倒是亲密了不少。 贾琏有私心,截留了那么多东西,但其实他自己只留下一箱子金子背着王熙凤花用罢了。大头真就交给王熙凤打理了。两口子关系亲密了,这很多事说不得就能变了。 谁知道呢? 王熙凤给了钥匙了,林雨桐干脆就帮她收着。自己不收,她还得找余梁和邵华去。与其叫这两口子跟着提心吊胆的,倒不如自己拿了算了。 送走了王熙凤,不一时,贾母又打发人来了,叫林雨桐过去。 林雨桐摸了摸肚子,正月完了,这肚子都九个月了。 一般就是九个半月的妊娠期,偶尔会提前一周十天或是推迟一周十天的,这都很常见。所以,林雨桐这种情况,按说已经非常接近预产期了。 我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完了你叫我我还得过去? 想什么美事呢。 那边一说请自己,林雨桐也没亲自见人,只抱着肚子说肚子疼。有些难受! 家里人就都慌了,幼娘又是打发人叫邵华,又是打发人赶紧叫四爷的。邵华刚到,王熙凤又去而复返:“这是怎么说的,之前还好好的。” 林雨桐也不说自己是装的,只说是:“疼一阵好一阵的……” 邵华都道:“我生之前也这样。人家说头胎都是如此。她这也眼看就到日子了,在屋里转转就行了,可不敢出门。” 四爷回来的时候,又有太上皇派来的太医。好几个太医诊脉,都是说得静养,怕是动了胎气了,不能走动。 给脉象动动手脚,对林雨桐而已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就不好意思的看王熙凤:“你回去跟老太太道恼,就说孩子落地了,就去请安。” 王熙凤之前也当是林雨桐装的呢,后来一见太医,人家是太上皇派来的。前后又没有对口供,哪里就能替她隐瞒。 于是回去就说了:“都九个多月了,又是这么冷的天,多险的事啊!老圣人还专门派了太医,都是咱们请都请不来的人呢。” 别看每次贾母开玩笑说,倘若看的不好就把太医院砸了这样的话。但其实,这话是很不应该说的。当年老国公在世的时候,这话老国公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一是老国公跟先皇的情分,二是跟太医院的交情深厚,半开玩笑性质的话说出来不算是逾矩。但是一个内宅妇人,说这话是不合适的。 比如说太医院,其实很多太医他们家是想请也请不来的。 如今王熙凤这么一说,贾母就道:“也是我老糊涂了,竟是忘了日子了。这眼看都生了,赶紧的,接生嬷嬷……都给送过去……” 王熙凤就说回去就好好的选人,但却真没着急。 不等她们把人送去,林雨桐就生了。 也没打搅谁,就是余梁和邵华也没打搅。 晚上亥时初发动的,不到子时就又生下来了。等到了子时孩子都收拾妥当,产妇吃了一顿饭,孩子喂了点水之后,又都歇下了。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 孩子小,得一个时辰起来一次,就这,也没有下人们要插手的地方。 生了个小子,七斤重。大喜的事,愣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才都通知亲友的。 余梁和邵华赶过来就说:“这么大的事也不说说一声,住的能有多远?” 见生的顺利,孩子和大人都好,这也就罢了。 邵华念着阿弥陀佛:“生个小子好,生个小子心里就安稳了。” 别人的礼还没到呢,太上皇的礼先到了。赏了东西还不算,还给起了名字,叫做贾蕴。 蕴:聚积、储藏、包含。 四爷和林雨桐觉得也还行,蕴哥儿就蕴哥儿吧。 能得老圣人的赐名,这孩子打一生下来,就跟别人不一样了。贾家在族谱里很是记了一笔,就差没说出什么出生后的奇景之类的事了。 四爷给孩子入族谱的时候直言不讳:“什么有造化没造化的?除了皇家,哪里有什么有造化的?这话可不敢说了……” 这话里面透出来的意思,叫贾政心里各种的忐忑。 回去见了宝玉就不得劲。前儿又听说林家的哥儿今年也已经要下场了,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宝玉比人家林家的孩子还年长呢。 贾宝玉撞见贾政两回,每回都被父亲的眼神盯的浑身不自在。上学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每次上学得先去告诉老爷一声。每次被老爷考的哑口无言也就罢了,关键是那眼神,感觉能生吞活剥了他。 不是想逃学,就是不想去见老爷。 于是,没两天,又病了。也查不出的所以然来,就是头疼。 孩子洗三,林雨桐简单的露了面。过了洗三,就是做月子,她干脆是谁也不见。 邵华每天都会过来转上一圈,确定这边挺好的,也就成了。 贾瑕今年也要下场的,但因着书院那边一块安排,林雨桐倒是也省心的很。因着齐家亲戚的事,最后闹成了大案子,齐家人对贾瑕越发的满意了。因此,一切都是那边给安排的,林雨桐只叫人送了得用的东西,就得了。也不是只给贾瑕,是书院里每个考生都有。 想着杨哥儿要下场了,她又再顺手给林家送了一份走心的礼物。 这天回来,四爷又给了林雨桐一个匣子,打开一瞧,五万两的银票不算,还有一栋在金陵的五进宅院,一个得有千亩地的庄子:“甄家给的?” 四爷点头:“嗯!甄家送来的,不求别的,只求能保住命。” 那这个肯定的。太上皇还在,甄太妃还在宫里,抄家是必然的,甄家也得有一两个下大狱的。但这最后的判决,比如弄个流放。这流放一千里去西北,给流放三千里去西南又是不同的。 要是流放一千里去西北,距离长安府就不太远。也不算特别的贫瘠辛苦,靠着这些老亲也有照应。可这要是三千里外,瘴气横行,能不能活着到都不一定呢。 因此,下了血本,想求一个活的机会。 皇上看着太上皇的面子,也不会要了老臣的性命。 四爷就说:“已经去宫里报备过了。东西叫咱们收着便是了。” “甄家……”林雨桐问道:“求的事应下了?” “甄家除了甄应嘉下了狱,其余人等押解进京。赐了三进的宅子,贬为庶人自己谋生去吧。” 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这甄应嘉是死是活的,也不要紧了。 临到最后,甄家洒出大把的银子出来,其实就是为了在京城里好过一些的。给自家送了银子,这就是有了几分香火情。别叫人欺负的太狠便是了。正隆帝默许了四爷收下这钱财,便是对这些都心知肚明的。 她这边把银子收起来了,才想起来问:“抄家的事是谁去的?” 四爷就似笑非笑的看她:“你说呢?” 闻天方。 得了!不该问的。 她呵呵的干笑,赶紧转移话题:“满月怎么办?要不要大办啊!” 四爷没搭理她,去玩儿子去了。 其实闻天方已经偷摸的观察了这边很久了,去了余家,认识余梁。后来因为禁海的事,又被打发回西海沿子办事去了。过了年才回来的。一回来就接了甄家的差事,心里一直暗搓搓的想着跟这位上辈子平平无奇,这辈子就跟重活过一回的人接触接触,可惜,一直也没这个机会。 孩子满月是大事,这不是说四爷觉得办不办都成的事。连贾数都回来了,回来瞧他孙子,然后一再强调,要大办。 贾数对这事有执念。他是独苗,身子不好,他爹妈最想要的就是子嗣传承。如今儿子娶了媳妇考了状元当了官又有了儿子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啊! 在别人看来,娘娘就是贾家最大的荣耀。可在贾数看来,他儿子考了状元,状元儿子还给他生了一个一瞧就机灵的孙子,这就是最最荣耀的事。至于娘娘……那是人家的事。 于是,又给孩子办了满月酒。收了不少的礼,吃吃喝喝的。中间又有贾瑕过了童生试。不过谁也没张扬,贾瑕继续跟着岳家那边走,准备四月的县试去了。 这么一晃悠,时间都到了三月了。 进了三月,贾家的园子修建的又大致有了模样的。像是什么花儿草的,也都该陆续的往里面栽了。得从自家的庄子里往过移栽,所以,连带着林雨桐和余梁都得跟着忙。 四爷是忙着皇家园子建造。而余梁得管着这边移栽的事。林雨桐就是再不操心,这里里外外的账,又赶上春播季节,家里还有孩子要照看,可不是忙的脚不沾地。 幼娘也不在家里只绣花了,没事帮着嫂子看孩子。她也发现了,哥哥嫂子等闲不叫奶嬷嬷独自带孩子的,都是白天帮忙看着,但一定得放在身边。晚上又都是自己带的。 因此,每次林雨桐一忙,她就过来,不错眼的看着。这还算是有个搭手的人。 就这贾芸还过来抱怨:“今年的酒品种也少了,量也不大。后半年要是果酒的量再跟不上,酒坊的生意就得受影响。” 自家那边种花种草是为了酿酒的,给贾家移栽了不少的量,自家自然是要受点影响的。 林雨桐就说:“后季果子下来了,比往年多收购些也就是了。” 这是没有人手,若是有人手,在南边办这样的作坊比在京城也不少赚的。 忙忙叨叨的,事儿多的不行。 结果,余家上京了。 余家不是单单的叫人送了一个闺女上京待嫁了,而是余鉴后娶的这个老婆带着闺女儿子都上京城来了。余鉴那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倒是没来。 余家本也不是什么有家资的人家,娘儿们几个,带着两房的下人,跟着镖行来的。 来了也没找客栈,三辆马车连人带行李,直接就到了宁荣街了。 他们是不知道余梁和林雨桐兄妹俩如今住在什么地方的,但却知道荣国府。找荣国府自然就找到了宁荣街了。到了宁荣街就打听呢,问这个国公府里的外孙余家,住在什么地方。或是余家出嫁的姑奶奶,那个状元公家在什么地方。恍惚是听说,贾家族人都是住在宁荣街这里的。想来应该不远。 宁荣街这一片,不管是余梁还是四爷,都熟悉。 四爷就不说了,本就是贾家族人。余梁呢,又惯爱跟三教九流的结交。 一打听他们,这有心人就不急着说,而是问呢:你们是谁啊?干啥的?找人家有什么事? 这么一问,得了!就都知道了。感情是他们! 因为余梁,更因为林雨桐嫁了状元公,当年贾家的庶出姑奶奶的遭遇早就被人传的到处都是了。贾家照看了外孙外孙女,还给外孙女找了好亲事,这样的事能不渲染的满世界都知道吗?跟着贾家的善行相对照的,这余家的事就更是传的无人不知道无人不晓了。 都是贾家的人,不是旁支姻亲便是贾家的下人,都自称是贾家人。 自家的大姑奶奶愣是给磋磨死了,可怜那么大点的孩子亲爹都不管。为什么亲爹不管呢?大部分人认为,这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那这后娘能是好东西吗? 人家就不乐意说,这个说:“不在家,通州去了。”那个说:“城外住着呢。” 反正就是没有准信。 最后在客栈里落脚了,还专门有人给邵华和林雨桐送信了。 余梁第二天就回来了,因着这些人来了,瞒肯定是瞒不住的,该应付的还是得应付吧。 结果那边足足过了三天,才打听到余家和林雨桐住的地方。 余家的宅子是当年薛蟠不知道搭了多少银子修起来的,这才几年工夫?新宅子又修的精致,远远看过去飞檐高脊的,很有几分气派。 于是人家租了一辆马车,直接就到了余家。 在门口叫门了,说是赶紧叫大爷出来,家里的太太带着姐儿哥儿都来了。 等着人迎呢? 余鉴再娶又没经过贾家的同意!认她是续弦她便是续弦,不认她是续弦,她便是姨娘。 上次话都捎回去了,竟还是这般嚣张。 余梁叫杜有财:“把角门开了,要进,从角门进吧。不愿意进,爱上哪去上哪去。” 结果人家进来了。 邵华才说:“只怕他们未必懂什么角门不角门。”边城长大的野人罢了。 这里真没有歧视的意思,就是觉得怎么想都不顺心。 余梁就说:“你在后面接待,我去前面。” 这就是没把这个要来的女人当成正室的意思。 白氏进了门,左看右看都只觉得气派。余家在边城也算是不差的人家,可说实在话,跟京城人家比起来,就真真是觉得哪里都比不上。 她的眼神活泛,一路走一路瞧,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后面跟着两个大姑娘,一个小子。有三个婆子两个丫头跟着,走路都蹩手蹩脚的,很有些拘谨。进后院的时候,小子被拦了,给直接带到前院去了。 邵华在正堂坐着呢,白氏进去,她也没起身,手里捧着茶没动地方。 白氏等着邵华见礼,邵华却只淡淡的道:“姨娘来了。来了就坐吧。” 叫人给搬了绣墩放在门边上,然后就看站在白氏身后的人。 两个姑娘,一个瞧着得有十六七,另一个有十五六。 邵华的一翻做派把白氏说的愣了愣,然后冷笑一声:“大奶奶好大的派头。嫁进余家的门二十年了……” “我婆婆去了都没二十年。”邵华就说:“你进门二十年了?” 白氏一噎:“大奶奶倒是好口舌。”她梗着脖子,转着脑袋,白眼翻着:“是!我这进了门有十八年了,为余家生儿育女……” “哦!十八年了。”邵华却道:“那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外祖母她老人家说,当日公公可没说要续弦的事。如今,既然有人要以妾为妻威迫嫡出子女,少不得上公堂走一趟。等官老爷判下来了,该如何便如何。再者,这里是我的嫁妆宅子,招待亲戚一顿茶饭,倒是小事。别的倒是不好兜揽了。” “你!”白氏冷哼一声:“那就告官,看官老爷是判咱们对还是判你们对?” 邵华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送客!” 半点留客的架势也没有。 真真是一盏茶都没给喝,直接把人给撵出去了。 等余梁从前面回来,她先忐忑了:“真这么着?” 余梁摇头:“这事麻烦!” 下半晌的时候,两口子带着孩子就过来了。四爷还没回来,不过余家的事也不用四爷操心。 余梁就说他的顾虑:“把这白氏压下去吧,好处是咱们不用跟这个女人明面上有母子关系。别管这后娘做的好不好对不对的,一旦承认是继母,那咱们做的不到不好,就有人攻讦。” 是这么一回事!都得像是卧冰求鲤那般,哪怕后娘把人往死里折磨,也得孝心如故,这才是这个时候的道德标准。 林雨桐马上明白余梁担心的其他事情是什么了:“要是把这白氏压下去,成了姨娘。咱们的麻烦也一样不少。姨娘没资格教养子女,所以她带来的三个孩子,势必成为麻烦。” 余梁点头:“就是这个话。这还得是余鉴不回京的前提下。要是余鉴回京了……麻烦更大。能把继母变成妾,却不能把亲爹如何……” 所以就成了左也难右也难的局面。 林雨桐就问:“那俩姑娘都大了,最麻烦的反倒是那个小子了。那小子如何?” 余梁面色有几分复杂:“真是报应!那小子……”他指了指脑子:“有些憨……有些拙……不是个机灵的人……” 就是老实,笨。这样的人就是坏,那也坏不起来,他没那个心眼。 邵华就道:“要叫我选,我宁肯要俩难伺候的小姑子,要个笨一点的小叔子,也不要头上顶着个恶婆婆。” 两害相权取其轻。 那边生下的大姑娘都十七了,小的都十五了。大的眼看就嫁了,小的说了亲,半年里说打发出门子就打发出门子了。就是再难缠,终归是麻烦一段时间。而且,自家能掌握主动,要想嫁的体面,她就得乖乖的。不像是白氏,要真认下她续弦的身份,那她就占着身份优势,还不得往死的作。而且,她还年轻,往后的几十年里,是别想消停了。再说了,只要认下了这个续弦,这后面的三个孩子就能不麻烦余梁?还不是一样!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白氏打回原形,然后直接给余鉴送回边城去。这俩姑娘在这边嫁了,剩下个老实孩子倒是最好安排的。将来娶个本分的庄户人家的姑娘,弄个庄子去乡下过小地主的日子,一辈子不短了他的吃喝就完了。 长兄当到这份上,这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了。 林雨桐就说:“我嫂子说的这个办法行!就这么着吧。” 结果是白氏也没真蠢的就去告状,孙绍祖脑子明白着呢。打发婆子去一问前因后果,心里就有了算计。他为的是跟余家跟贾家这边正经的来往,自然是不能认下白氏这个丈母娘的。因此就说:“……不说是我,就是小姨子将来说亲,那也是国公府的外孙女,贵妃娘娘的表妹更体面。将来什么好人家说不上?您又何必跟他们这么犟着呢。照我说,您只管回边城去。将这些弟弟妹妹给他们哥哥姐姐留下,就不信他们不照管?这您在,对弟弟妹妹未必好。但您要是不在,对弟弟妹妹却一定是好的。您自己掂量掂量?” 于是,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人家白氏被孙绍祖给送上了北上的商队。 那姐弟三个,却被打包,送到了余家大门口。虽然估计着余鉴和白氏不想几个孩子回边城,心里也是按着这个计划打算的。可是真没想到,人家说走就走,连问一下这边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把人扔下……走了! 这里面还有嫁妆的事呢!可余梁给恶心的,还得安抚媳妇:“别担心,咱们赔不了。”转脸就想着怎么从余鉴要这一份嫁妆银子钱。 也因着这个事办的太恶心,这余家那边的门,是不许进的。 林雨桐手里有几个小院子,其中两个是王熙凤送来的。叫人收拾了一个,叫余梁把人安置在那个地方。对外就说是余梁租下来的。 这余梅就是要嫁给孙绍祖的姑娘,嫌弃的看着这小院子:“大哥这是不叫我们进家门。” “那是你们嫂子的嫁妆。”余梁停下脚步,转脸道:“要是看不上,还是回余家吧。当年来京城,在乡下置办了个院子,去那里住也使得。” 余栋还一脸的懵懂,却把余梅和余柳吓白了脸。 1346.重归来路(24)三合一 重归来路(24) 这小院子,周围都是小商户。像是贾芸的舅舅家, 就住在这一片。要说混乱, 那也没有。小户人家的日子, 省心的很。 但只放着姑娘小子单独住也不行啊,余梁肯定不会过去住的,放着不管至少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刚巧, 贾家那边修园子, 不是贾琏叫, 就是贾赦和贾政叫, 一天都闲不下来。娘娘省亲是大事,实在顾不上也没法。 那叫谁去照管呢? 邵华就跟林雨桐两人去见贾母了, 说了一会子话, 然后直接就把这事给说了。林雨桐就道:“……想跟您借两个人使唤。” 贾母何等样人,如何不知道那边的姑娘不好处置。嫂子管了, 那边说严苛。嫂子不管吧,又怕出了什么事端。 她就点头:“也亏的你想的周全。”于是点了两个婆子, 又叫王熙凤点两个丫头过去:“只是借出去的,回来还是咱们家的人。叫她们只管拿出咱们家的派头就是了。” 余家的大方是出了名的。何况只是辖制那两个没教养的丫头。 这边争着有人要去呢。 叫了四个人来,别人林雨桐印象倒是不深,只是这有个丫头,给林雨桐的印象是颇为深刻的。尤其是一听名字, 这个人她就想起来了。 善姐儿! 伺候了尤二姐, 日常怼尤二姐, 苛待尤二姐。言辞又犀利, 最是厉害不过的一个丫头。 而那两个婆子,一个是善姐的老娘,一个是善姐的姨妈。只怕这真是一脉相承吧。 王熙凤竟是给了这么几个人来。得!就是那余家的姑娘是俩夜叉,碰上这么几个茬子,那也真是够受的了。 带回去不拘别的,林雨桐和邵华抬手一人就赏了十两。伺候的好了,还重重有赏。 邵华便借着这边是从边城回来的,杀伐气重,对怡哥儿不好之类的话,不过去,也不把人接过去。余梁忙着呢,顾不上照看。那这从超品夫人身边借了嬷嬷教养照管俩个小姑子,这话拿出去,很是站的住脚。 而余栋呢,人是笨一些,但也才十三。 余梁不叫他跟两个成年的姑娘在内宅圈着,想着怎么安排呢?四爷就写信给齐家,把余栋给送到齐家的书院去了。余家也不短了束脩,余梁又另外派了两个稳重的仆从小厮跟着过去。去了就跟人家齐家说好了,这孩子资质有限,就只学些认字算账的本事就行。不逼着考试。学多少,算多少。学些本事,学着跟人相处,就行了。又叫贾瑕帮着照看一二,别叫被人欺负了。 齐家的人知道余家的事,还一个劲的跟人说,余家这位大爷,端是敦厚。 世人多看中子嗣,真心实意的为弟弟考虑,做了这样的安排,谁能说人家不好? 于是,安排余家姐妹的事,更没人指摘了。 余梁又写信给余鉴,主要是写了对余栋的安排,送去书院等等,叫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之类的话。余鉴只要不蠢,就不可能一毛不拔的叫这边嫁闺女。 反正是余鉴拿多少银子,余梁准备多少嫁妆。一文钱都不往里面添的。 贾家的人伺候了几日,就跟林雨桐说:“那大姑娘是个泼辣厉害的,又惯爱拿乔,今儿要这个,明儿要那个,吃这个不顺心,吃那个也不如意,折腾了几回,被弹压回去了。只那二姑娘反倒是个糊涂的,没一点主心骨。” 各有各的性子,各是各的运道。林雨桐又打赏了一回,告诉她们别惯着那边,也别一味的去苛待便是了。 却不想才入了四月,正说县试的事呢。家里来了客人了。 说起来也不算是生人,正是贾芹的妈周氏。 周氏来带了一篮子鲜花,带着露水采下来的,“带别的你也不稀罕,这花儿瞧着好,留着簪头发。” 林雨桐是不用鲜花的,家里有孩子,花粉这些东西离孩子太近了不好。她热情的接了,叫人给幼娘送去:“……爱给屋子里摆个花儿朵的,往常门口都有卖的,她是天天打发丫头买。偏今儿不知道怎么的了,没见卖花的姑娘来。嫂子可是来的巧了。” 周氏脸上的笑就越发的真挚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子族里的闲话。这家的媳妇跟婆婆拌嘴了,那家媳妇又生了个闺女结果儿子又想着纳妾可家里又拿不出几两银子来,最是琐碎不过。 好半天了,周氏才说到正题上:“……听说你娘家的妹子还有一个没说人家。” 林雨桐点头,这说的是余柳。她点头应是:“但这婚事我做不了主。” 周氏这要出口的话就给堵回去了,讪讪的笑了笑:“我也知道……就是来打问打问……” 林雨桐笑了笑,却不接这个话。 周氏忙道:“其实也不是外人,芹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也没说一个合适的人家。” 贾芹? 这也不对啊! 贾芹的跟这边差着辈分呢! 林雨桐就说:“好不好的,对外说起来,那也是府里的外孙女。比着芹哥儿高着一辈呢。” 周氏讪讪的笑:“这要是从你这边算,这不是都出了五服了吗?” 有从姐姐这边论的吗? 胡球扯! 林雨桐摇头:“这事真不成。要不,我回外祖母,叫她老人家定夺。” 这才把人给堵回去了。 贾芹这一趟差事办的不好,回来就被那府里恶了。如今是没了差事,家里一大家子的人口又等着吃饭。日子艰难的很了。这是看贾芸的日子过的红火,又想靠上来。找不上别的由头,竟然拿余柳的亲事说事。 隔着一辈也不管不顾,着实是一点体面也没有。 这边余家没等来余鉴给的嫁妆银子钱,倒是等到了孙绍祖下聘。 各种的彩礼抬了二十四抬,又悄悄的给余梁塞了两千两银子,婚期就定在六月,说起来也没多少日子了。 这彩礼余梁没叫往自家抬,而是直接叫抬到‘租住’的这个院子里。那两千两,当着孙绍祖的面,余梁叫人给余梅送去了。要是余鉴不给银子,这些聘礼就是嫁妆,原模原样的带过去就完了。 孙绍祖看余梁这做派,不像是欢喜的样子。他也有些尴尬:“那个……大舅兄……” 余梁也一脸的笑,孙绍祖这样的小人,他面上是不会得罪的。既然叫一声大舅兄,他就应一声,只客气的叫人坐:“婚事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家跟家父那边是怎么说的。我这边颇有些为难的地方。都不是外人,这家事也没有要瞒你的意思。是是非非的,我很不好插手。别人不知道家里面的糟心事,你是知道的。所以,有些个不周到的,可真不是对你不满。”说着又叹气,很有些诉苦的意思:“我来京城才几年,来的时候家业是个什么样子?如今能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偏巧了又赶上娘娘要省亲。不管从哪边说,我要是不出一把力气,都算是忘恩负义。忙着那边的事,来来回回的,耽搁了自家的营生不说,这来回的开销,还都是自己往里面贴补的。要说日子过的有多宽裕,那是真不能。咱们就是一个巷子头一个巷子尾的住着,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孙绍祖也不知道信没信,但不妨碍他一脸认同的点头。 余梁就继续道:“所以,白氏生的这个妹妹,婚嫁上我着实是出不上一点力气。况且,有父亲在,哪里有我越俎代庖的道理?白氏来的匆忙,也走的利索,父亲有没有叫捎带银钱置办嫁妆,我也不清楚。之前写信过去,至今没有回音。你这一提婚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你。按着你们定的日子吧,我怕这边嫁妆准备的不齐全。要是还等不到那边回音,我能做的就是你送来的聘礼,一文不少的再给你抬过去。或者是你能等等那边……只是如此一来,这婚嫁的日子就得往后拖一拖……” 人家说的这么坦诚,又这么有道理。 怪人家余梁吗?怪不上不是! 怪只怪白氏,走还真走的利索,一文钱也没留下来。 或许是留下来,只交给她闺女了? 这么一想,心里还能好受两分。他也不好意思说把婚事推迟,缘由还是因为嫁妆没到。说的好像是他贪图媳妇的嫁妆似的。于是马上脸上堆了笑:“大舅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余家肯把闺女嫁给我,便是我的运道,真要是为了这个推迟婚事,可真是叫我没脸见人。” 行!你愿意就行。话反正说到头里了,余鉴不回信,或者说是余梅不把白氏留下来的银子拿出来,那对不起,嫁妆就是聘礼,我不贪你的嫁妆,也不往里添,就这么着了。 回头邵华跟林雨桐把这事说了,林雨桐也觉得挺好。这就是一个态度,余梁想说的其实就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谁也别想攀着谁。 四月一闪而过,最重要的事不是孙绍祖下聘的事。而是贾瑕县试险险过了,以榜上倒数第三的成绩,成了一位秀才公。而杨哥儿,许是早早的被林如海单独关照,此次考了一个案首回来。 这样的大喜事,林雨桐去给送贺礼。一进二门,就跟出来的闻天方又走了一个对面。 他进内院怕是见林彤玉去的,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见有女眷,抬眼看了一眼,行了一礼,便又背过身去。不瞧女眷,这便是尊重。 林雨桐这次能平静如初的对待这种见面不相识了。她也只福了福身,就朝里面去了。 林家没有张扬,因此,只有像是林雨桐这种格外关注林家的人,才能第一时间知道,且在第一时间就上了门。 林彤玉脸上还带着欢快的笑意:“出门不方便,才说什么时候去瞧瞧蕴哥儿呢。” “哪天去我都有空。”她笑着:“黛玉呢?怎么不见?” “被外祖母接去了。”林彤玉脸上的笑意稍微收了收:“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过了灯节,这都两三个月了,外祖母的病症也不见大好。不是今儿病了就是明儿病了。妹妹身子又弱,我瞧着,又是瘦了一圈。”不是很高兴黛玉去贾家。 贾母那是因为赖家没了,彻底被困在内宅了。 而赖家从上到下,全被贾琏给发卖了。压根是没给活路的发卖,直接给弄到北边的煤窑去了。又有贾珍看了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又把赖升给抄了,算是两府里把赖家给连根拔起了。如此一来,贾母就成了睁眼的瞎子。原想着王熙凤能帮衬一二,可王熙凤急着把手里的事脱手呢,哪里还会兜揽。 所以,她现在像是调整策略了。对黛玉和林雨桐又重新的热络起来。 很明显,第一是看中黛玉身后的林如海,第二就是看中林雨桐身后的四爷。只有黛玉和林雨桐亲近她,那她就很有些话语权。 黛玉那边怎么样林雨桐不知道。只知道她自己这边是,贾母一天能送好几回东西。上顿送了菱粉糕,后半晌就送来蒸酥酪,晚上偶尔还叫人送一个鹅油卷。表达亲近嘛,就是老太太吃口好吃的都想着的人。跟宝玉和黛玉都快成一个板凳上的人了。 对林彤玉这种抱怨,林雨桐很能理解。 因着孩子还在家,而林家这边,陆续贺喜的人也多了,她也没多留,就直接告辞回家了。 在二门上的车,从侧门出去,正好又碰上闻天方和送闻天方出来的杨哥儿。 杨哥儿客气的很:“表姐这就走了吗?才说进去给您请安。” 林雨桐就笑:“家里忙,就不多留了,得闲了,只管来家里说话。” 这说话的声音不熟悉,可这说话的语调,怎么这么熟悉? 闻天方正愣神呢,就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彤玉身边的丫头。林雨桐听到说话了:“……幸好还没走,大姑娘叫准备的东西世子还没带呢……” 又说了什么,车马走远了,林雨桐也听不见了。 回去的时候蕴哥儿还没醒,睡的呼呼的。幼娘陪着一边睡,许是天慢慢热了,人容易困。奶嬷嬷就笑:“阿弥陀佛,再没有比咱家的哥儿更省心的了。只要有大人陪着,那真是不哭不闹,吃了喝了睡了,一点都不要人操心。” 林雨桐见孩子没醒,家里又有贺喜来的人。又忙着接待。 四爷回来也没说贾瑕什么,以他的资质一次性就考中了秀才,已经是难得了。 说起来,贾瑕也不算小了。 四爷就问他的意思:“要是觉得时机合适,我就打发人去说,咱们今年把你的婚事给办了。成了亲,也就是成家了。成家之后,跟你媳妇去书院那边给你们置办的庄子宅院住。潜心的跟你岳父读几年书之后再下场秋闱也不迟。之前买的三进的院子是你的,书院那边的一百亩的庄子和宅院也给你。另外在通州有一座山头,两间铺子,金陵那边有五百亩水田。这些产业不需要怎么照管,只吃租子,一年也有三两千两银子的入账。这些可成?” 贾瑕惶恐不安:“已经是太多了。”家里原来有什么底子他都知道,这些产业说起来都是哥哥嫂子赚回来的。如今能分三分之一出来,已经是极好的了。就是祖上的产业,长子也是拿大头的。况且,他也听嫂子念叨了,给幼娘的陪嫁不会少,估摸也占了三分之一。等于是哥哥把大半的家业拿出来分给弟弟妹妹了。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于是,林雨桐又忙着准备小叔子的婚事。 等到天热的很了,麦子都熟了。庄子上拉了新粮食叫林雨桐尝鲜的时候,余家那边的婚事就已经到了跟前了。 不知道什么缘由,余鉴就是没有回信过来。 邵华真能气死:“真就这样把人嫁出去?” 那边连嫁衣都没准备呢。 “你过去说嫁衣的事了?”林雨桐问她。 邵华脸色瞬间就不好了:“那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一味的胡搅蛮缠。” 林雨桐就明白了,她过去提醒人家原本是好意,结果给撅回来了。 这有些事面上还要过的去的。 她一直也没见这几个孩子,这次倒是少不得要去弹压一二。可见这余梅很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邵华本也不是软弱的人,竟是都压不住她。 说实话,许是见的美人多了,这白氏生的两个姑娘,实在不算是什么美人。 余梅的颧骨有些高,眼窝子深,眉形不好吧,因此这姑娘直接剃掉了眉毛,另外画两道眉,只是这眉毛跟脸型不搭,瞧着违和也就罢了,关键是怎么看都觉得脸上带着煞气。反倒是余柳,不知道是是不是因为性格的缘故,低眉顺眼的,倒是还有几分样子。 这姐妹俩也是第一次见林雨桐,打眼一看,就觉得比人家身边的丫头还粗笨。 这就是先头那个贱人生的闺女? 之前这些贾家的婆子都说,这位最像宫里的娘娘,一脸的福气就不说了,偏还满身的威仪。她们只当那是奉承话,如今再瞧,竟是一进来就叫人觉得不能放肆。 两人对着林雨桐见礼,林雨桐也没为难她们。只是瞧着余梅的装扮,皱了皱眉。 其实画成什么样的妆,这个也没什么要紧。出嫁的时候找个靠谱的丫头给画一画也就是了。可偏这余梅的穿戴,怎么瞧都不像是正经人家姑娘穿的。 也是天热,里面一件翠绿的肚兜子,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褂子,褂子是斜领子,没从脖子根下面盖住,反倒是露出一片胸脯子,连里面的肚兜都瞧得见。大白天的,下面又穿着大红的裤儿,散着裤腿,行动间露出脚脖子。绣花鞋偏又是浅口的,脚面也这么露在外面。 说真的,再没见过谁家的姑娘白日里在家是这么一副穿戴的。 就连余柳也不遑多让,也不知道是谁教给她们的。 林雨桐没心思教导她们这些,只问余梅:“嫁衣可得了?” 余梅双眉一挑,那眉毛画的不在眉骨上,这眉毛挑的,怎么瞧怎么别扭。她却浑然不觉,只道:“从没听说过出嫁的姑娘自己准备嫁衣的。” “哦!”林雨桐也没抬眼:“准备没准备的,与我也没什么相干。来就是告诉姑娘一声,不管你准备没准备,这花轿总是要上的,有嫁衣的是娘子,没嫁衣的,你是什么,那得孙家说了算。” “你……”余梅怒瞪着一双眼睛:“你们打量着送我去做小。不怕丢人就只管去!” “你爹你娘都不管你做不做小,我是你的谁,管你是做大还是做小,赶紧送出这门子,省的浪费我家的米粮……不这么着,你还指着什么呢?面子?我跟我哥哥能长这么大,要什么都只顾着面子,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所以,我奉劝你,少惹麻烦。利索的嫁了,给我们省心了,你便省心了。”林雨桐说着就起身,扶着丫头的手要往出走。 那余梅马上道:“我不信!你要真不在乎,何苦来我们这地方?” “我说我就是看看小娘养的都是些什么德行,怕是你也不信。”林雨桐脚下不停,“那你就自以为是的等着,看看你狠,还是我狠。” 余梅看着这人真就这么走了,抄起桌上的茶碗就给摔了。 这人可比邵华狠多了,来了没一句好话,偏叫人不敢不听。 余柳就道:“大姐,赶紧拿出银子叫置办吧。她可不像是说笑话的。” 余梅跺着脚的道:“算她狠!” 善姐靠在门边,闲闲的扒拉着自己的指甲:“珩大奶奶是一等一的贵人,不说老太太太太疼她,就是宫里的太妃皇后,都常叫进宫里去说话。早告诉你们了,乖乖听话,人家看在余家大爷和珩大奶奶的份上,许是多看重你们两分。非是眼皮子浅的要折腾,不是我说,我们府里那粗使的丫头瞧着都比二位齐整些。这要是得靠的娘家人再没有,你当人家好歹是京里的官老爷,又何苦看上两位这般夜叉似的人物。” 余梅袖子撸起来就要打人,余柳好歹给拦住了:“姐姐横竖要嫁了,何苦跟她计较。嫁过去做了奶奶,自有做奶奶的气派,那时再来找这个丫头说话,那也是姐姐的能为,如今很不必为这个拌嘴。” 到底是另外拿了银钱,在外面的成衣铺子现买了嫁衣。 就这么着的,被塞进了花轿。二十四台的聘礼变成二十四抬的嫁妆。那聘礼银子余梅当成了压箱底的银子存着。 不知道孙绍祖有没有另外给余鉴银子。要是没有,这就相当于是白得了个媳妇。 热闹都是孙家的事。 余梁露了一面,邵华推脱说孩子中暑了,不能出门。四爷被太上皇叫去了,好似今年的稻子没有去年的产量高,说是太上皇为了这个两晚上都没睡好。皇后又叫林雨桐进宫,今儿一早,两口子都进宫了。 娶媳妇耍热闹,那都是孙家的热闹。 林雨桐进宫去见皇后,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林雨桐也听明白了,是说今年太上皇寿辰的事,这事想怎么办,她想托自己跟四爷说一声,叫四爷问问太上皇的意思。本来后宫安排这样的事,该是从甄太妃打听才是。可惜甄太妃如今是恨不能咬下皇后一块肉来,不在中间搅和就不错了,断不会跟皇后真心实意的沟通这件事。 意思明白了,林雨桐就欣然答应下来,“过两天,我递牌子,再来讨娘娘的好茶吃。” 这就是两天后给皇后回话。 皇后就喜欢跟这么明白又利索的人说话。在宫里消磨了半天的时间,吃了一顿午饭,这才准备出宫,结果从东宫这边出来,便碰上一宫女迎过来。带路的小太监面上带着笑走过去:“哟!这不是抱琴姑娘吗?” 抱琴? 元春身边的人。 抱琴塞了一个荷包过去:“请公公行个方便。” 这小太监笑了笑,看了林雨桐一眼,等着她的示下。 林雨桐哪里好叫人家回避?她就道:“公公不是外人,姑娘有话只管说吧。” 表明态度,哪怕元春是贵妃,那也不会背着皇后行事。 抱琴的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强笑了一下:“表姑娘,娘娘知道姑娘进宫了,叫奴婢过来送送姑娘的。” 说着,就过来搀扶林雨桐。 这一回,林雨桐没有避让,这公公照样在前面带路。半路上,宝琴塞了一个荷包给林雨桐,一脸祈求的看着。 林雨桐悄无声息的接了,跟抱琴说着话。不外乎客气的问娘娘的身体如何了,再说说贾府诸人的情况。 出内宫的时候,抱琴就不能送了。林雨桐跟着这公公往出走。 这公公才道:“太妃娘娘喜欢贵妃娘娘,天天儿的宣召,没有贵妃娘娘伺候,太妃娘娘进膳都不香甜。” 得!这是说甄太妃想着法的磋磨元春呢。 出了宫,进了轿子,拆开抱琴塞过来的荷包,里面只有一张纸条:需银五万两,急! 再没其他了。 是不是元春的字迹,林雨桐也分辨不清楚。 只是这五万两的数目啊,可真是……叫人不多想都不行。 出了宫没回家,直接去了贾府。当着老太太和王夫人的面,把荷包给了。至于太监透漏出来的消息,还是不说为好。这说了,必然就有人把事往四爷身上推,说什么当初要是不跟甄家为难就好了云云。 元春要五万两,那就是五万两能解决这个麻烦。 她们想办法筹措去吧。 这边盖着园子,那边宫里张嘴就要五万两。 王熙凤站在贾母的身后,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奇怪起来了。 第二天王夫人又叫林雨桐过去,结果就听说王熙凤往园子那边去了两趟,回来就中了暑,上吐下泻的,连夜请了太医。 林雨桐心说,王熙凤一听是要钱的事,麻溜的躲了。她病了?病了才见鬼了。 因着有赖家抄出来的银钱,如今贾家是很拿的出这笔钱的。找了票号,现银兑了银票出来,叫了林雨桐,王夫人就把银票递过去:“别人我也不能放心,只能托你给带进去了。要是能见娘娘,你也见上一见。问问娘娘……可有什么难处……” 林雨桐应的特别利索,别的话却一概也没有。 皇后拜托的事,回来跟四爷一说,四爷第二天就直接问太上皇了。 太上皇不想办,不光今年不办,明年也不想办:“等后年整寿的时候再办不迟。” 到了后年,混沌不清的朝堂也该整顿的可以了。 如今难处理的不是贾家,而是王家。 这个王子腾端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贾家早已不在军中,史家也是虚有爵位而无实职。王子腾自来就在军中,先是京营节度使,在那场政变中,他到底是怎么一个立场? 如果正隆帝是接到太上皇的密旨勤王的,那么王子腾只怕也是接到正隆帝的旨意了。所以,他的作为不代表他的政治立场。如今,皇上成了太上皇,他因为那一晚的功勋擢升了,成为九省统制,巡边去了。 在当时,正隆帝不过是想把这个太上皇的忠臣给调离。以升职的形式调离京都,其实就是调虎离山,少了这个臂膀,好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京城的局面。这个目的虽然达到了,但副作用也很明显。老虎撒出去了,那才真成了老虎了。 这也是元春封妃的一个重要原因。 就跟当年的小年糕一样,年羹尧放在西北,那就是非常棘手的一个人物。 如今的王子腾要真比起年羹尧来,也真真是不遑多让。 回来后四爷跟林雨桐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 正隆帝懵懵懂懂的上了位,其实也才是学着做皇帝的。顾头不顾尾的,也不能说当时的处置错了,不过是留下的后遗症有点大罢了。 既然太上皇不想兴师动众,是为了皇上考虑。那么林雨桐就得把这一层善意给传达到了。 皇上脸上多了几分怅然:“倒是我的不是了。自家人,该是亲自去问问父皇才是。” 没有避讳林雨桐,直接就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林雨桐没有接,反而问起了上次送进来的酒皇后晚上可用了,感觉如何? 皇后就笑:“睡的也安稳了,再没有过大夏天的反而出一身冷汗的事。” 林雨桐就道:“那您坚持喝,别断了。您也正当年的年纪,身上暖了,不定就有好消息了。” 这话叫皇后心里一动,这把年纪也都不想着一定得生个儿子,哪怕能生的公主,膝下也不至于荒凉。 这话皇后也当了三份真,更多的则是把这理解成为林雨桐向她表达的态度罢了。认为林雨桐是说,哪怕贾家出了个皇妃,他们也没真就改弦更张。 她心里明镜似的,也表达自己不会多想,就说:“你也顺便去看看贾妃,要不然回去都不好交代。” 林雨桐跟皇后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元春说是封了娘娘,可住的地方却逼仄的很。东宫本身也不大是事实,可给元春的地方,也仅仅是一个小偏院。一明两暗的屋子住着,伺候的也就是俩丫头一个小太监,再没别人。 林雨桐去的时候,她一身家常半旧的衣裳,说实话,穿的都不如家里的三春体面。 不过她倒是不显的拘谨,见林雨桐进来了,就赶紧过去拉了她的手不叫行礼:“……知道你进宫了,才说这一回不知道能不能见,你果真就来了。” 林雨桐笑着顺手就把装着银票的荷包塞了过去:“娘娘也该善自珍重才是。” 元春笑了笑,又打量林雨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相似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林雨桐只得客气的道:“不及娘娘有福气。” 元春只苦笑,却岔开了这个话题。 从元春这里出来的时候,林雨桐闻见了一股子药味,那是避子汤的味道。 位份不低,皇上也不是不宠幸,但却赐了避子汤。再加上甄太妃的刁难,元春哪里猜不到里面的猫腻。她亲自把林雨桐往外送,这才低声道:“何苦去沾甄家的事?” 马上要出偏院了,林雨桐就顿住脚步:“娘娘留步。”却又低声道:“君要臣如何,臣便如何。娘娘是皇上的妃子,贾家能如何呢?” 元妃一把拉住林雨桐的手,假装着给林雨桐整理头上的钗环,低声道:“这个我自是知道。可如今府里的情况……”她叹了一声:“这样的事,背后有多少凶险,别人不知道,你跟珩哥儿该是清楚的,只告诉府里,安安生生的,叫宝玉他们好生读书长进要紧。只要不惹事,自是不会出事……至于其他的,有我周旋……保他们三五年安泰也是能的。可这终归到底,还得看家里的男儿如何。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千万替我交给太太。别的都是虚的,只盯着家里的孩子读书习武,才是顶顶要紧的事。切记切记!” 言语殷殷,心意拳拳。 林雨桐真觉得可惜了! 1347.重归来路(25)三合一 重归来路(25) 王夫人拿着信,那真是哭的不能自已:“我的儿!你当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当年你珠大哥哥, 逼着叫他念书, 何尝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只是宝玉……老太太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打生下来老太太就抱去了。还小的时候纵着些也就罢了, 大些个该进学了, 我原说抱回来吧, 可每每提起这事, 老太太必是要提起珠儿的。话里话外, 是我的缘由,是我逼孩子太过, 才好好的断送了珠儿的性命。恨不能说我也要这么害了宝玉。老太太这么说了,可不正中了我的心病, 如何还敢再提这事。想着,孩子弱, 倒是也不急。谁知道一年两年三年的这么惯下去, 越发是惯的不像个样子了。别看老爷总是训斥他, 但这又何尝不是看重他?你到家里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曾听见老爷训斥过环儿?老爷对宝玉,又何尝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可偏偏的,如今人大了,性子也养左了的。之前, 我还想着打发他去跟珩哥儿亲近亲近, 自家的兄弟, 说不得多接触接触, 就能多长进一些,也就知道读书的好处了。可一开口,老太太是必拦着的。可怜你大姐姐在宫里,不知道怎么艰难呢,还要操心家里的事。”说着,就擦了一把眼泪:“他不愿意去上学,如何是好?实在不行,就是一年几十两的银子,请个老先生来家里上课,也是使得的。” 这倒也是个法子。 林雨桐就道:“找那世外高人,不要那等汲汲营营之辈,只怕宝兄弟愿意看中人家两分,许是就愿意跟着学了。” 王夫人就拍林雨桐的手:“你是最知道的。别人只当他顽劣,偏你知道他的好处。生在这样的人家,要是上面有兄长护持,他就是如今这么散漫下去,其实也是无碍的。” 可见王夫人为了宝玉的事,也不知道想过多少回了。 说着话,王夫人又外面的丫头:“宝玉呢?” 外面回说:“跟老爷去园子里头去了,刚才传下话来,说是叫宝玉作诗呢。” 王夫人的心又跟着提起来了,林雨桐就趁机告辞,这算是把这一个差事给交了。 回家来之后,却见余梁已经在家等着了。 见他一脸焦急,林雨桐就赶紧问:“怎么了?” 余梁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瞧瞧,这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递过去的是一个护身符。这是林雨桐给余梁和邵华的,后来也给怡哥儿挂了一个。可如今这护身符,上面原本是鲜红的朱砂的,但现在这朱砂却已经成了黑色。泛着叫人不舒服的黑光。 林雨桐一把把这护身符给攥住了:“这是谁的?” “你嫂子的。”余梁低声道:“从昨儿开始,你嫂子便恶心头晕,我们还倒是她又有了。便想着今儿请大夫来瞧瞧。却不想今儿一早起来,她便吐了一口黑水,人也晕过去了。请了大夫,却全看不出来病症。还是怡哥儿抓着他娘的脖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抓着装着这个荷包了,孩子跟被扎了一样放声就哭。我这唬了一跳,结果拿出来一瞧,护身符都成了这个样子了。再看给怡哥儿的,竟是红色的也变成了褐色的……”说着,他也把他的摘下来:“你瞧瞧,是不是颜色也不对了。” 好厉害的道行! 她不敢耽搁,叫幼娘在家看着蕴哥儿,然后叫管家看好门户,不管是谁都不接待。这才跟着余梁回了余家。 邵华躺在榻上,脸上黑气萦绕,人事不知。 林雨桐将四爷给驱秽符化成水,直接给邵华灌下去,半晌,她吐出一口黑血,人才悠悠的转醒。 “嫂子。”林雨桐抚着她的脊背,给她茶漱口:“可好些了?” 邵华一把拉住林雨桐:“……妹妹……我梦见……我梦见……我们逃难出来,在半路上,就被人给杀了……那些人饿的狠了,把我们都给吃了……吃了……”说着,又干呕起来。林雨桐给她塞了酸梅:“还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要不是你……临危不乱……驭马就走……我们都得死在半路上……”邵华的眼里满是惊恐:“太真了……真的我都不知道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我如今的日子过的跟偷来的一样……妹妹……我……” “就梦见这个了?”林雨桐心里松了一下,要是没有自己来,这一家三口当年,只怕就是这么一个结局吧。她低声安抚:“没事了!就是梦魇了,做了个噩梦而已,很快就好了。” 邵华摇头:“……不一样的,真真是不一样的……我觉得那就是真的……” 林雨桐拍了拍她,然后吩咐丫头:“去熬安神汤来,吃一剂就好了。” 余梁又坐过去安抚:“你只管睡着,真没事。万事有我呢。那么难咱们都挣命活下来了,等闲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至于被一个梦吓着吗?你安心睡,这几天我都不出门,就在家陪你。” 邵华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汤药好了,人又被叫醒,也没特别清醒,喂了一碗安神药,这才真就睡踏实了。 瞧着她面色红润了,呼吸也平稳了,余梁就松了一口气,朝外指了指。意思是去外面说话。 林雨桐跟他到外间,问道:“哥哥在外面可得罪了人?” 余梁摇头:“咱们在京城无根无基的,我平白得罪人做什么?就连孙绍祖那样的人,我都应付着呢,能得罪什么人?” 那就是没有了。 余梁这么说,林雨桐是真信。他是靠着走四方托两家的生意起家的,最在乎的就是和气生财。就是再瞧不上的人,也会笑脸相迎。最拿手的就是不管什么人,都能给奉承舒服了。 别小看这个本事,余家的人脉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搭建起来的。 既然不能从这个角度找人,那么林雨桐就想到了一个人——马道婆。 能有这个能为的,除了马道婆应该还有别人。但在具体不知道是谁的时候,从马道婆身上找线索,反而是最容易的。 林雨桐又给余梁留了几个符箓,“你跟孩子都带上,最近也别出门了。这事交给我办。” 余梁并不认为自家妹子有这本事,想着还是得劳烦妹夫去请那位老神仙。 林雨桐也不解释,就利索的往出走,也不要谁送。 到家的时候孩子醒了,正不愿意吃奶娘的奶在那里哼哼呢。接触了不洁的东西,林雨桐没第一时间碰孩子,而是沐浴更衣了,才去瞧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听了这事就皱眉,又亲自去了余家一趟,知道这事暂时无碍,也就罢了。 回来还跟桐桐商量着第二天叫人查查这个马道婆呢,看看她最近都出入了哪些人家。 结果不等第二天,当天晚上,得有子时前后吧,林雨桐心里突然就不自在起来了。人也昏昏沉沉的,一会子是一个小姑娘在屋子里绣花,屋里冷的跟冰窖似的,手上都能长了冻疮。一会子是小姑娘趴在门缝上好奇的瞧着外面,一晃眼,又是这个小姑娘一个人蹲在地上写字。小小年纪,就跟在牢笼里一般,向着外面,却又怎么也不能去外面。 再一晃神,就又成了带着杨哥儿的林雨桐,抱着酱菜坛子,满大街的走。一会儿又像是看到了弘晖,小小的人儿神魂晃晃悠悠的,像是一口气就能吹灭一样。她一着急,叫了一声‘弘晖’,‘哇’的一口,一口血就直接喷了出来。 四爷蹭一下坐起来,点了灯看她,赶紧拿帕子给她擦。 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嘴里还念叨着弘晖,他马上伸出手,拍她:“稳下心神!不要紧,没事!这是有人要探查咱们到底是谁。” 是啊!林雨桐的脑子渐渐的清明起来,却又不由的笑了。 自己从哪里来,自己很清楚。可是日子过的,自己都忘了自己从哪里来了。根子最深的牵绊,反而是弘晖。 不管谁想探查自己从哪里来,都是徒劳无功的。 四爷抱着她摇晃:“没事!没事了!”他的语气轻柔,眼里却冷了:“猜出来是谁了吗?” 林雨桐点头:“不是那一僧一道,便是警幻。” 她越发觉得,这警幻不像是仙,倒像是妖了。那种以吞噬悲苦情愁加以修炼的妖。 如今,很多事情不一样了,尤其是在迎春的命运更改了,孙绍祖娶妻之后,他们只怕越发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用这样的手段查探。 也不知道那一僧一道有没有再去林家,或者是闻家。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也不由的冷笑:“天道都不怕,能怕一个她?” 当然了,这是两口子的猜想。心里有所提防了,她休想轻易再算计到。 想抓住她的首尾,还是得一点一点来。 这个马道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林雨桐觉得,自己中招,多少跟那个被污染的符箓有关。 四爷第二天也不去忙了,这事现在是头等大事。 叫人去查马道婆,这个很好查。马道婆去的人家不少,多是官宦人家。但是其中有一家,便是孙绍祖家。其他人家跟林雨桐这边也没关系。便是贾家的赵姨娘,自己又没得罪她,反而对她很是客气,她没道理怨恨到自己这里来。 而能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又能知道邵华的生辰八字,还跟自家有瓜葛,且处的不好的人,除了这个余梅,也没别人了。 原身和余梁都是生在边城的,生辰八字余鉴就有。邵华跟余梁是打小定的亲事,这婚事是余家的祖母定的,因此上,庚帖是早交换了的。余鉴对余梁的婚事没有二话,这就证明,他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亲事的。 余鉴知道,白氏就知道。白氏知道,那么白氏的孩子只要留心,当然就知道。 像是这样做法,没有生辰八字是不成的。 从这一点上说,怀疑余梅,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第二天带着孩子去了余家,把这个猜测跟余梁一说,余梁真是气的直咬牙。余鉴这个爹当的可真是好。 如今且顾不上恨余鉴,关键是得拿住这马道婆才成。 结果找到马道婆住的地方,只见蒲团跟前一摊血,人却不见了。 林雨桐恍然,必是昨儿救了邵华破了她的道行,这婆子跑了。真要找个深山老林猫起来,上哪找去? 不见人了,干脆直接支会了府尹衙门。 在马道婆的屋子,发现了许多稻草人布娃娃,上面或是扎着针,或是钉着钉子。 厌胜之术! 这玩意最是犯忌讳。这里面牵扯的人家就多了。其中就有邵华的。 官府找马道婆,但林雨桐不能就这么罢休了。 这其中有余梅的手笔在呢。 不用费心的去找什么证据,只要找了孙绍祖,这事就明白了。 孙绍祖还当是好事呢,心说,这大舅子跟连襟总算是想起他来了,却没想到进了门就被递了这么一个娃娃。 他唬了一跳:“这是……” “内子的生辰八字,除了我们自己知道以外,也就是边城那边知道了。”余梁看着孙绍祖:“咱们之间是姻亲,不亲近不是对你有不满,实则是跟那边亲近不起来。可我实在想不明白,孙兄只为这事就对咱们心存不满么?” 这可真是太冤枉了! 没有的事! 他说着冤枉,又喊了小厮:“去叫夫人过来……过来一趟……” 这个罪名可不小。自己是想巴结人家,不是想得罪人家。怎么也没想到,怎么娶回来这么一个蠢货。 可小厮去了,不大工夫又回来了,去没有把余梅带来。只是眼珠子转着,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夫人说……身子有些不舒坦……这里又不是余家,当日可说了不叫她登门的,她不会厚着脸皮来的……” 林雨桐在内室,直接冷哼一声:“她不来?不来也没关系!我去。” 孙绍祖只听到一声冷冽之极的声音,他要起身,却被余梁给拦了:“妹夫安坐着,她们姐妹的事,叫她们自己吵去吧。” 林雨桐要去也不是没缘由的,她不信余梅只对付了邵华。她得过去瞧瞧,这个女人还藏了什么东西。 四爷隔着帘子叮嘱了一声:“多带几个人,别逞强。” 林雨桐应了一声,带着人直接奔着孙家而去了。 一个在巷子头,一个在巷子尾,穿过巷子,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孙家这边的宅子原本是给了赖家的,后来赖家倒了,孙家又搬了过来,依旧这么住着。 三进的大宅子倒也有几分气派。门子看着乌泱泱而来的人,又有老爷跟前的小厮带路,也不敢拦着,直接就放了人进去。 进了内院,就听到余梅的叫骂声。她手里拎着鞭子,正在鞭打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那女子露出来的肌肤极其细嫩,身上的鞭痕累累。 余梅冷哼:“长了一副骚模样,勾搭的老爷离不得你。靠着一身好皮肉勾搭老娘的男人是不是?”说着,又是一鞭子下去,“老娘非得毁了你这一身的皮肉,提脚卖到私寮子去,早晚变成一堆臭肉!” 那女人被她打的可怜,瑟缩着身子不敢动,人都跟木了一样一心求死。 而余梅,上身是一件大红的纱衣,里面是一件翠绿的肚兜,肚兜上绣着赤|裸交缠在一起的妖精打架图案。下身就是一条鹅黄的灯笼纱裤,赤脚半拖着一双绣花鞋。 小厮护院们在二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瞧,她也不管。胸脯子露出两个半|裸的圆球来,也毫不在乎。大有谁爱看谁看的架势。 见林雨桐进来了,她手里的鞭子也没放下,拿着鞭子手插着腰,“哟!瞧瞧这是谁?状元娘子贵脚踏贱地,怎生就来了我们这破落户家呢?”紧跟着,她就跳着脚:“可怜我也是爹疼娘宠养大的小|姐,倒是被你们作践的嫁了这个肮脏的畜生。新婚洞房都敢拉了媳妇在婚床上弄那事……啊呸!还说我是边城来的野人,这屋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连我这个野人都不如。都是yin|虫,是畜生!”说着,越发的张狂起来了,干脆连外面的纱衣也脱下来,朝二门那些小厮护院招手:“不是要看吗?老娘叫你们看!看了还不过瘾,老娘在屋里的炕上等着你们,谁不来谁孙子!她姓孙的敢摸丫头婆子,老娘就敢偷小厮护院……” 反倒是那些围观看热闹占便宜的,一哄而散,都被吓的不轻。 林雨桐看的出来,这余梅说的竟是真的。真真就是这么想的。 她哼笑两声:“这主意不错,我觉得挺好。” 余梅收起脸上的放|荡,看林雨桐,然后冷哼一声:“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要骂我不知廉耻。” 林雨桐走过去:“你知道不知道廉耻,跟我也不相干。我就是来问你一句话,找了马道婆想干什么?” 余梅冷哼一声:“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倒是光棍,“我嫁了个这样的王八蛋,当然得想办法把日子过好了。马道婆说能帮我偷运道,说我瞧着谁过的好,就偷谁的运道给我。只要生辰八字和二十两银子罢了……我一想,这也不费事,不就是偷运气吗?我先是想偷你的运气来着,后来想了想,不行!别管是人还是妖魔鬼怪神佛,其实都怕恶人。你这人太恶,运气怕是偷不来的,就只有她了。不过我觉得那道婆就是个骗子,作法一点用也没有,那畜生回来竟然连我买来的厨娘都拉回来睡了,偷了屁的运道。” “你也把我的生辰八字给她了?”林雨桐问道。 “给了。”余梅说的毫不脸红:“我跟她说,谁的运道好偷就偷谁的。你好好的站在这里,当然就是没偷成你的呗。” 林雨桐笑了一下,抬脚踹过去,脚尖一挑,就将她手里的鞭子挑了起来,再伸手接过来,抬手就给抽过去。 不是不要脸吗?肚兜给直接抽下来,顺手也把纱裤亵裤给卷下来,她一声声尖叫着喊疼。林雨桐就道:“不过一句话,那孙绍祖就能休了你……你信不信我也能把你卖到私寮子去。” “我信我信!我再不敢了。”余梅看她带笑的脸,越是带着笑,她越是害怕:“我真没想要人的命,就是偷点运气。” 这个蠢女人,还是留着往死了作去吧。 临走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被余梅鞭打的女人,扭脸看余梅:“这个人我要了……” 不等余梅发话,就有人拿了这女人的身契给林雨桐送来。然后给林雨桐直接送到家了。 林雨桐暂时没去管她,只去了余家,把事给说了。 显然,余梅这傻子,被人给忽悠了。要不然,她一个新嫁娘,对京城又不熟悉,怎么就跟马道婆牵扯上了。不用问,马道婆必然是主动找去的。 四爷给了余家三个玉牌,玉牌上刻着符箓:“有这东西,什么也伤不了你们。” 余梁稍微安心,就跟四爷商量:“边城那边,不给点教训,就不知道厉害。” 四爷点头:“这事我办,你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两口子回家,却知道这事不能急。如今找不到马道婆,想来那一僧一道迟早会上门。且不急,慢慢等着就是了。 四爷洗了看孩子去了,琉璃才道:“那个女人醒了,要见奶奶。” 是说从孙家带回来的女人。 这女人细看得有三十多了吧,但却长的比一般人家好了很多。她跪下给林雨桐磕头,“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不敢忘。但还求奶奶把我送回孙家去吧。” 林雨桐就看她:“我瞧你一心求死,这才带你回来,看能不能救你一命,怎的你反而要回去?” 这女人压抑着,肩膀耸动,但却没哭出来:“我是寡妇,娘俩相依为命。我闺女十三了,也能帮衬我了。孩子喜欢话花啊朵的,往常采些花走街串巷的卖。奶奶家,我是知道的。我家孩子回去总说,府里的奶奶姑娘是慈悲人,总是买她的花儿。前不久,我家闺女出门卖花,去不见了踪影。有人说在孙家见过,我上门讨要,他们说确实是在她家。不过已经卖身为奴了,要见闺女也容易,卖身便是了。他们手里有我闺女的手帕,我一瞧,再不会出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孙家的门风又是那般的,我急着见闺女,被他们拉着给摁了手印了。可是卖了身了,却不见我那闺女。偏那老爷是个好色的,我这般的年纪也不管不顾只往床上拉……今儿要不是奶奶,我便死了。可我就是死了,我也得查查,我闺女去哪了?死了一回了,我便知道了,死是无用的。”她的脸上露出几分狠厉来:“告官,找官老爷就能讨回公道了?不是的!公道还得自己来讨。就是我那闺女没了……被他们害了……官老爷也不会要了孙绍祖的命,横竖是花银子就能了结的事,再说,我并不能证明这些事跟人家相干……既然如此,我不求活,只求仇人不得好活不得好死……奶奶的大恩,来世必报……” 林雨桐嘴角动了动,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反驳的话。 她说的都是对的。没错,就是真死了,也要不了孙绍祖的命。 那就去吧! “你若没报仇便死了,我跟你保证,孙绍祖一定不得好死。”林雨桐这么说。 这女人就磕头离开了。 从始至终,林雨桐都没问她姓什么叫什么。 想想,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呢。 这事暂时就这样了。但真只这样就算了吗? 马道婆跑了,一僧一道神出鬼没的。四爷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笑话! 四爷是什么人啊! 借着正隆帝看望太上皇的时候,气氛正好,大家一块说说闲话嘛。四爷一边跟太上皇下棋,一边就跟冥思苦想的太上皇和观棋爱语的正隆帝说外面的事呢。 最近京城里什么事最火热啊! 了解市井民情嘛。 四爷就说了,最热闹的就数牵扯到数不清的后宅阴司的厌胜之术了。而这事,又是四爷报的官。 正隆帝还能看到奏报,大致知道个情况。但是太上皇就真不知道了。 四爷就给说啊,从大舅子发现‘老神仙给的符箓’变了颜色说起。一直到只摸了摸符箓的自家老婆夜里就噩梦连连以至于吐血,引起了他的重视,两口子怎么怎么排查,怎么怎么确定了使坏的人。 这里面又牵扯到余家的事,余家父亲的不慈,余家继母的名不正言不顺,余家妹妹的放浪和恶毒。 捎带了夸了张道长,却又损了孙绍祖。 “内子是知道这马道婆的名声的,原本这个婆子在后宅女眷中也是极有名声的。荣国府里,那位贾妃娘娘的胞弟,就认了那婆子做干娘的。”连贾家的糊涂一并给捎带进去了。“内子提了这么一个人,又恰好之前她接触过内子那‘继母’所出的妹妹,两下里一对,心里就有数了。不想找到地方,那婆子偏偏不在,蒲团上倒是有血迹。怕是被法术所反噬,潜逃了……” 正隆帝就皱起眉头,这样的人放在外面才更危险。 他就问:“听说牵扯的人家还不少?” “可不是!”四爷就如数家珍的算起来。 比方说谁家的夫人常年卧病,没生下子嗣,偏房却做大,一屋子的子女全是庶出的。什么谁家的嫡子嫡女接连夭折,结果在马道婆那里发现了这些人的生辰八字。什么谁家的小妾好端端的无故疯魔了。 越听越觉得这样的妖婆危害甚大。 说着,四爷话语一转:“这婆子的危害,那是危害的一家一姓,就怕这背后还藏着见不得人的人或是勾当,这就更得小心了。” 从古至今,这所谓的邪|教和淫祀最是不能放松的,当权者太明白这其中的危害了。 四爷也不说别的,就只说他能接触到的,又是带着那么一副请教的语气:“……不说别的,只说荣国府里那带玉的哥儿,试着想想,那么一个雀儿蛋大小的东西,是怎么含在嘴里的?也是我年轻,见识浅薄,我家的小子出生的时候我是在的,孩子生下来也不小,可要是真有那么一东西堵在嘴里,想想都后怕的很。偏上面还有字,这便是一奇。” 太上皇就道:“不过是后宅妇人的争宠手段罢了。你倒是认真起来了。” 四爷也笑:“我原本也是那么想的。可后来才知道,那薛家的姑娘,竟是得了一僧一道的点化……”又把金锁的事说了,“这金锁上的话既然和宝玉上的话是一对,那时候我就想,这宝玉难道跟着一僧一道有什么瓜葛?” “哪里来的一僧一道?”正隆帝也被勾起了兴致,不免问了起来。 四爷就笑:“原是不知道的,如今这两年,倒是才发现,这一僧一道端是忙碌。这边要顾着府里的宝玉,那边就得去金陵,又是点化人家薛家的姑娘,又是赐了那样的吉祥话,又是给人家姑娘开了海外仙方。这也还罢了,还有那林如海林大人家的女公子,原也是被批了命的,只说是要么送那孩子出家,要么就得一辈子不见外姓人……又有说,那薛家薛蟠娶的那个甄家旁支的女子之父,也跟着这一僧一道出家了……” “这什么道士什么和尚,怎么就围着贾家转呢?”正隆帝合上扇子,问了这么一句。 对!就是这句话。 只围了一家转,这是什么道士什么和尚? 这是明显的带着某种目的的。不图谋你什么,人家干什么非得围着你转。 四爷顺势就苦笑:“要是掐着时间算,那个时候,贾家好不容易考出来一个举人贾珠,却英年早逝了。紧跟着,贾家的运道那是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如今,眼看是要走到了尽头了。 这话叫这父子俩心里一凛,这贾家要是因此而被人夺了运道……要是这手段用在皇家,又当如何? 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四爷也不往深的说了,这父子俩也不往深的问了。 但四爷知道,话到这里就刚刚合适。这颗种子已经种下去了,很快,就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回去就跟桐桐说:“天子口含天宪,可册立神佛。那警幻管她是正仙还是什么,天子金口玉言出口,就直接给废了。” 爷是那么好招惹的? 林雨桐拍了拍四爷的脊背:您厉害!您真厉害!这办法您都想到了。 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您这上眼药的本事,是一点也没落下。 以前是给兄弟上眼药,如今您能耐了,连这种道行高深,很可能已经位列仙班的人物上起眼药了。她一定会记您一万年的。 真就是按照四爷猜想的走的。 没过两天,正隆帝召见了张道长,也就是那位老神仙。 四爷跟这位老神仙的关系,亲密着呢。老神仙接了活,比如谁家要什么符箓之类的,他自己水平不行,那没关系,他可以求助四爷啊。四爷也给画,但是不是免费的。就相当于,老神仙其实是给四爷上供着的。两人偷摸的,私底下眉来眼去的,没少来往。 出了这事,四爷好像跟这位还有信件来往的。 这老神仙把四爷当成是有道行的高人,更坚信四爷背后有一尊真真正正的老神仙,所以,对四爷的话,很少有不应承的。 林雨桐怀疑四爷跟那位张道长是对好口供的。 然后张道长进宫,面对皇上的疑问,他就一副愁容不展的样子,叹了一声:“不敢欺瞒圣上,小道是老国公的替身,当日为何老国公要舍一替身呢?其实师傅当年就为老国公起过卦,卦象……”他摇摇头:“具体如何,小道不得而知,不过看国公爷愁眉不展的样儿,只怕是并不如何乐观。更不敢欺瞒陛下,当年还有一说法,说这杀伐之气,可为贾家挡灾祸……其实那灾到底是个什么灾,小道如今也未能看破天机。不过因着如今的那位状元娘子是将门出身,所以,当年贾家老太君才发了慈悲,把人接进府里照看……想来,国公爷留下话了,不是如此,也所差不远……” 正隆帝听的似懂非懂,但大致意思他有些明白了:“你是说,这运道消亡的事,是能做手脚的?” 张道长点头,继而苦笑:“若是道行高深,自是可以。只是这乃是邪魔歪道……借着别人的运道修行,乃是修行人的大忌。像是那些高门大户,借了人家的运道可提升修为。若是借了皇家的运道,便能白日飞升……” 他说着,就猛地顿住了,像是失言一般,猛地捂住了嘴,赶紧跪下:“小道失言!小道该死!” 正隆帝的面色却变了:“那照你这么说,这确实是能借皇家的运道。” 张道长战战兢兢,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但心里却想着: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僧一道,你得罪那位干什么?本来是世外高人,得!恐怕这二位当真要凉! 1348.重归来路(26)三合一 重归来路(26) 张道长小心的觑着皇上的面色, 见着实不好,就连忙道:“天子口含天宪,那警幻不管是何方神圣……” “警幻?”正隆帝皱眉:“怎的从没听过这么一号神仙?” 不光是您没听过,我也没听过。这不为那位告诉我的吗?他身后那位老神仙怕是指点了什么吧。既然老神仙有吩咐,他哪里敢不从。 这会子皇上问了,他就心虚的笑笑:“……也是从师父的只言片语里知道的, 到底是何方仙道,小道儿确实是不知, 更不敢枉言……” 正隆帝冷笑:“世人所不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妖物,自以为糊弄一些愚人有些供奉, 便成仙得道了。不过是些邪魔歪道……” 这话一出,张道长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陛下金口玉言一出, 别说是邪魔, 便是正道的神仙, 此刻也依然是跌落神坛……” 啊? 正隆帝眼睛一亮,这才想起天子口含天宪的意思了。 他微微点头,心思倒是越发的清明起来了。原本, 也不用很为这些东西操心的。他们最多只能偷摸的从大户人家偷些气运,皇家天威赫赫,他们也是不敢轻易冒犯的。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 他就沉吟:“贾家哪怕是被人算计, 但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若是门第清明, 谁也便算计不到。” 张道长连道‘圣明’,“正是这个话。” 正隆帝心里多是以为张道长是说奉承话的。对这种封神贬魔这样的事,从来也都是半信半疑,最多也就是敬而远之。就是汉武册黑帝,这也只存在于史书之上,谁真的见过? 可此刻对话的两人却全然不知,宫外有些人家有些人,早已经因为这话,起了变故。 就说那正午睡的宝玉,猛然间心口一疼,张口就喷出一口黑血来。 这可把丫头们唬了一跳。这样的事有不敢瞒着,赶紧跟贾母和王夫人说了。偏又正好这几日王夫人帮着宝玉物色先生,宝玉老大的不自在,跟贾母嘀咕了好几回,只说去族学念书,不要给家里请先生。贾母跟王夫人为这个说了几回,王夫人却坚持的很。谁知道宝玉好好就又吐血了。贾母顿时就恼了,说王夫人:“人得知足,你的福气还不够?有了娘娘,你便已经是占足了运道。还想再得一状元儿子。珠儿便是前车之鉴,你这是不逼死宝玉不肯罢休!” 丧子之痛,提起来就疼的锥心刺骨。 再一看宝玉,一口血吐出来之后,就直挺挺的晕过去了。 床榻前围的都是人,不知道谁动了一下枕头,把枕头下的宝玉给带出来了。只见那原本五彩的宝玉,竟然像是失了光华一般,瞧着竟是跟顽石没有不同。 贾母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们怎么看顾的,叫人把东西换了也不知道。” 还真是不像那块宝玉,上面的字迹也都模糊不清,那是不是字迹都好似辨别不出来了。 一边瞧着的宝钗心里一动,从里面慢慢的退出来回了梨香苑。将小心收起来的金锁片拿出来看了,竟发现上面的字迹也像是已经模糊了一般。她不敢声张,连莺儿都不敢告诉。将这锁片小心的锁进匣子里,钥匙贴身藏了。心里才稍微安稳些。 而另一边,黛玉只觉得也有些不妥当,胸口闷的狠,吐出一口血丝之后,就赶紧给遮掩了。她没喊人,一是因为贾家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宝玉不好了,外祖母也不好了。二是因为刚才丫头们急急地出去了,怕是父亲今儿身体又不适了。姐姐弟弟顾着她的身体没言语,但是她不想添乱。簌了口,又觉得身上不仅没有不好,反倒是喘气也舒服了,头脑了清明了。走出屋子,竟是觉得脚步都是轻盈的。便想着,许是不是坏事,再等两日瞧瞧再说,现在就不添乱了。 贾家的宝贝疙瘩猛的这一病,都能惊动半拉子京城。偏又有好事者,把贾家宝玉变顽石这事说的玄之又玄。可巧宝玉‘病发’的时间又这么巧合,这事传到宫里,正隆帝就越发认为,那就是个邪魔歪道。如今被打回原形了,这不,露出原形了吧。什么宝玉,不过是一块顽石幻化出来的骗一骗凡胎肉眼的普通人罢了。 在正隆帝看来,这就是破了幻术,露出了本相了。 偏贾家的人不信,只说着是有人把宝玉偷了,换了个顽石回来。宝玉的病根子在这上面呢。 这就成了天大的事情了,四爷忙他的去了,但是林雨桐是跑不了的。被贾母叫去,“你也帮着瞧瞧,你是个有运道的,邪祟是不敢近身的?” 说的我好像是有辟邪的功效一样。 王夫人急的什么似的:“太医给开了药了,只要喂进去,便是没什么大事了。” 贾母直‘啐’:“喂进去?也得喂的进去!我的宝玉啊!” 林雨桐被这么拉着,也着实不是这么一码事:“我来喂吧。”她见晴雯端着药进来,就接了过来,又状似无意的夸了一句:“别人都围着哭,就你只一心做事。难得这药火候和温度,都是刚好合适的。”一个要不停的给喂药的人,每次端来的药都这么合适,可不容易。 比起围在贾宝玉身边,扶着王夫人哭的袭人,默默做事的却更容易被忽视。 林雨桐这么一说,贾母和王夫人才看过来,王夫人朝晴雯瞧了瞧:“是个好丫头。” 晴雯本就机灵,见林雨桐的一句话,便叫太太对她改观了。于是越发的不说话,只去了一边,吩咐人去拿热水热帕子换洗的衣服,又赶紧倒了温水跟过去,是为了漱口的。 林雨桐想灌药,哪里有灌不进去的,压着穴位,直接就给灌下去了。喂完了,也确实是撒了一些,热帕子擦了,丫头们急着要给换脏了的衣服。林雨桐摆手:“先不要动。省的再吐了药。” 袭人过去:“我替换奶奶吧。” 林雨桐看了袭人一眼,没言语就松了手。袭人才摁住,宝玉嘴角就往出流药。 王夫人就怒了:“往日里看你是个有眼力见的,这个时候你逞的什么能?” 林雨桐搭手接了给摁住了,就又不吐了。 闹的不愉快的婆媳二人组——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这孩子果真跟老神仙说的一样,是旺贾家的。别人都喂不进去,就只她能。别人一沾手就吐,只她摁着不吐。 林雨桐摁了一会子,知道不会再吐了,却不急着撒手,而是朝一边的袭人看了一眼,状似无意的摇头,等看到在外间的晴雯一闪而过,她才道:“那个丫头……是叫晴雯的吗?来!你进来!” 晴雯低着头进去,林雨桐就叫到跟前:“你来,摁着!” 晴雯应了一声是,伸手替换了林雨桐,小心的看着宝玉,见他果然没有再吐。 贾母和王夫人就把林雨桐这一番作态,理解成挑人,挑一个利宝玉的人。袭人再是面相老实,竟是八字不合不成? 袭人见不吐了要伸手,王夫人就先拦了:“你去外头伺候着。” 林雨桐没想着给袭人下蛆,王夫人再不喜欢袭人,也不会要了袭人的命。但是晴雯不一样,她只是想抬手保住这丫头的命罢了。 大概得有半个时辰,宝玉那边悠悠转醒了。只是看起来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但只要人醒来,剩下的也不过是小心调养罢了。 贾母和王夫人松了一口气,林雨桐借口家里有孩子,直接就告辞了。 王熙凤和尤氏送林雨桐出来,王熙凤就打量她:“你真真是有福运的。” 林雨桐斜眼看她:“这有是发的什么癔症?”她岔开话题,问尤氏:“蓉哥儿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秦可卿也死了一年多了。贾蓉守了一年的妻丧,家里也给说了续弦。 是一个姓胡人家的姑娘,这胡家本也是贾家的亲随旧部,如今家业已经是不行了。这边一说,那边就答应了。这婚事就在眼前了,可看着样子,还不如宝玉一场大病惊动的人多。端是低调。 也是!秦可卿的身份毕竟有些不同,如今贾蓉再娶,怎么低调都不为过。 尤氏就道:“娘娘的事是大事,别的事都靠后。”意思是不想张扬的大办。 说着话,就到了二门,林雨桐上了轿,跟两人告辞,这才回了家。 到家里却发现有黛玉送来的信,是给林雨桐要这边做的茶的。林雨桐打发人给送去了,就不去管了。 结果没几天,贾母又打发人叫呢。把林雨桐给烦的,幼娘都嘀咕:“别人家的日子不过了,竟是围着他们转了。” 这回还真不是小事,宝玉醒了是醒了,但却有点不一样了。人看起来混混沌沌,不是之前那种心性里带着的‘纯’和‘真’,更像是失魂症一般的,见了人也认识,只是也仅仅是认识,再没有之前的嬉笑之态。就是对待丫头,仿佛伺候的丫头也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袭人先前见自己不在跟前,宝玉竟是没问。后来见晴雯不在,进去了两次,才发现屋里是谁,好似对他也没有什么差别。 便是对贾母,也不复之前的亲近之态。再是想跟以前那样,躲在贾母身后,仿佛是不能了。 贾政觉得这未尝不好:“谁知道那是宝玉还是顽石?宝玉未必是宝玉,顽石未必就比不过那所谓的宝玉……” 这话可把贾母给惹着了,啐了贾政好几口:“你又是听了哪个小老婆的荤话,她就是不咒死我的宝玉不罢休的……” 是说赵姨娘给进的谗言。言下之意,便是说赵姨娘在其中使坏,再往深了想,只怕也是怀疑那不见了的宝玉,是有人给做了手脚了。 王夫人原本还觉得人只要醒过来,便好。改了性子,这也是意外之喜。纵使有些瞧着不及以前有灵气,可这往后踏踏实实的,进学做学问,难道不是好事? 可如今听贾母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由的怀疑起来了。难道真是赵姨娘做的妖。 把探春难堪的几乎无地自容。 贾母叫林雨桐过来,是觉得林雨桐有福气,想接林雨桐到府里住些日子,说不定就把宝玉找回来了。可这事林雨桐能答应吗? 她就说:“祖母往人祸上想,原也没错。只是这祸事只怕不在家里。” 探春浑身都放松了,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起来。 宝钗就不由的多看了林雨桐一眼,她到底是福气深厚,还是有别的缘故?如今且说不好呢。 林雨桐却不管谁怎么看,只说:“那马道婆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怎么听说,她是宝兄弟的干娘。如今这妖婆不知道逃窜到哪里了。宝兄弟的宝玉,跟这个婆子有没有干系?怎么会那么巧,她那边出事了,宝兄弟这边也就出事了?” 这么一想,可不都联系起来了。 王熙凤就附和:“可不就是这个话嘛。只顾着忙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她不想满世界想办法找那宝玉去,那玩意人要是存心藏了,上哪里找去?再说了,那石头她也看了。不管是从形状,还是从那似有若无的字迹看,都跟之前的宝玉一般无二。这到底是丢了,还是有了别的变故,这且说不好呢。只是老太太太太认准的事,她们就得操办。可这一点头绪都没有,上哪找去?偏这话又不好说。 再说了,她们说的老太太太太也不信啊。 可这位就不一样了,老太太太太对她,那真是迷之相信。 这事一竿子推到马道婆身上,总不能叫自己再想办法找马道婆吧?就是叫自己找,也无所谓,外面想找这婆子拼命的人多了。 再有,这马道婆这干娘,可是老太太一手操办的。如今出了事,也怨怪不到别人的身上。 贾母许是也知道这一点,面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又说不放心宝玉,坚持要把宝玉挪到她的屋里住,说是要就近看顾。等好些了再给挪出去。 王夫人张了张嘴,看了看坐在一边,一直没言语,偶尔露出迷茫又不耐表情的宝玉,脸上说不出的复杂。心里也想着,是不是真是因为要给请先生的缘故,才成了这般模样的。 林雨桐今儿说了不讨贾母喜欢的话,心里估摸这,得有好长一段时间,贾母是不会再愿意叫自己了。 这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中间又有贾蓉非常低调的婚事,去了吃了一顿喜酒,也就开了三十来桌的席面,都是非常亲近的家眷。在一块说话,又免不了说起宝玉的病。 其实林雨桐听了半天,并不觉得这贾宝玉有什么病。也才十几岁的孩子,就是忘了什么从头教起,也就是了。他们非说是病,又是离魂症,又是癔症的,哪里有那么些的病症。反正是一家托一家的,给找大夫。 贾母的话,只要能治病,倾其所有都使得。 因此上,家里天天有骗吃骗喝的所谓高人来来去去的。而另一边,贾母又发出巨额悬赏,要找马道婆。 这些事,都成了京里的一景了。 等天冷了,京城还多了一件奇事。那便是据说跟着一僧一道走的甄士隐,又出现了。他是自己找回来的。 先是回了姑苏,后来听说封氏去了京城,闺女也在京城,就又一路来了京城,靠着自己走了三个月,才到了地方。 夫妻俩已经不见多年了,彼此也都差点认不出对方来。 不过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了一僧一道,这甄士隐还被正隆帝召见了。根据甄士隐的说法,本来觉得尘缘已了,可猛的一天突然间,一口血喷出来,脑子倒是清明了。妻子后半辈子无所依靠,女儿没有着落,竟是还有尘缘牵绊,这便随着自己的心意下了山。问他说,那一僧一道呢?甄士隐只摇头:“好些年都不曾见了。” 又问他说:“这些年在哪里修行?” 他便言说:“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 正隆帝翻遍了堪舆地图,也没找到所谓的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便又问他:“具体在哪里?哪一州?哪一府?哪一县?” 这些甄士皆是不能答,再问,便露出一副迷茫之色。 问他若是再叫他回去,他可能找到地方?他便摇头:“竟像是不曾记住过去路。” 正隆帝看着那地名,什么大荒,那便是大慌。又好一个无稽崖,可不是无稽之谈嘛。青梗便是情种情根,想来那所谓的大能背后也不过是一个只知道情场欢爱的女人。 这么一想,就越是觉得被愚弄了一番。 他也不迁怒这个甄士隐,见他确实是有道根,又修炼了这么多年,准其入道录司,随张道长修行。 这种入了道录司的道士,每年其实是有不少银子拿的。 这些银子,足够养活封氏。 封氏也在距离清虚观不远的地方,买了一个小院子,清清静静的,过起了日子。 张道士还跟四爷说:“看来那一僧一道,确实不是正道。否则,哪里有明知道人家丢失的孩子的去向,偏不去说,反倒是点了孩子的父亲出家,留下那孩子在世上受尽苦楚。夫妻分散,骨肉分离,家破人亡,哪里有半点慈悲人的心肠?” 所以,他越发的信奉四爷是高人,四爷的师傅,是位老神仙了。 他来也不空手,给蕴哥儿一个小锦囊。里面是供奉过的符箓,林雨桐就谢了,给孩子换上。 蕴哥儿半岁了,性子有些活泼,伸手就想抓张道士的胡子,被四爷接过去都兜远了。 这次张道长收获不小,立了功了,还多了皇家的供奉,如今算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的红人。好些人家求符箓呢,这好歹是朝廷皇上钦点的道家正统不是。尤其是那些遭了算计的人家,捧上金银来求。这不,他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品质高的符箓来,又求四爷来了。 四爷银子没少收,入了冬了,这又是赚了一大笔了。 给太上皇园子已经是竣工了。今年冬天搬过去不合适,明年开春就能搬了。之前还叫太上皇和正隆帝都去看了。所有的都是按照他们的喜好来的,哪里有不满意的道理? 如今不过是给里面添些摆件或是别的东西,这跟贾家这边基本是同步的。 这些事办起来容易。 因为差事办的好,太上皇高兴,正隆帝也高兴。 四爷便又有了新差事。朝廷新组建以衙门,叫司农署。 五品的衙门,四爷做了头一任主事,也便是正五品的官员。 说起来也是尴尬,贾政如今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员外郎,还不是实职。 自打四爷的官升起来之后,林雨桐就发现,贾政再没找过四爷。以前不管有个什么事,都爱找四爷商量,不管四爷有空没空,反正一准打发人来。他是不用去衙门的,但是四爷得去啊。谁也不是闲人。饶是他请上十次二十次,只撞上一回四爷有空的,人家也乐此不疲的叫。但现在不了,给皇上上书请娘娘省亲的这么大的事,也不支会四爷了。人家跟清客们一合计,就上折子了。 四爷也懒的搭理他,只当是不知道。回头又给林雨桐请封了诰命。 第二天旨意就下来了,林雨桐如今也是五品的宜人了。 不算是多大的官太太吧,但走出去真真谁也不能小看。回头去宫里给皇后谢恩,却见皇后眉间带喜,喜气盈腮,脸上有脂粉,也看不出面相,不过瞧伺候的人小心谨慎的样子,她心里有些猜测,皇后怕真是有了。 她忙恭贺,皇后也笑:“都是借了你的吉言。” 回来把这事跟四爷一说,四爷却道:“所以,太上皇出宫这事,得赶紧办。” 顺带的把甄太妃就带出去了。宫里剩下正隆帝一家子,就是出了事也好说。别因为后宫的事,再又叫这父子之间起了嫌隙。 但这再是着急,也得到了来年的正月吧。 他催着皇家园子那边抓紧了办,又忙着去看之前京郊的两处皇庄。这两处皇庄合并在一处,是要做实验基地的。这地方距离皇家园子特别近,从山上下来便是了。站在园子里的高处,能把这地方尽收眼底。 余梁也被任命了七品的郎官,主要负责这一处农庄。因此上,邵华也是七品的孺人了。 一时之间,喜之不尽。 余家办了宴席,王熙凤吃了酒回去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也说贾琏:“大老爷不似东府里的敬老爷,人家早早的修道去了,也不理府里的事,爵位早早的叫珍大哥哥承了,你瞧瞧人家的日子,那才是真的当家做主呢。” 贾琏斥她:“说话越发没个轻重了。这话是能胡沁的?” “怎么不能?”王熙凤斜眼看她:“大太太还总抱怨家事她插不上手呢。要是想插上手也容易,爵位让出来……老爷太太能当哥哥的家,我就不信,叔叔婶子好意思当侄儿的家。”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疯魔话?”贾琏朝外面看了两眼:“闭嘴吧。娘娘省亲的事就在眼跟前了,这个时候闹腾……有个什么好?” 王熙凤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那你不若找珩兄弟去,人家能提携他大舅子,怎么就不能提携提携你了。别说什么花了两千两银子买回来的官位了,我如今也是看明白了,那就是个屁。”说着就‘呸’了一声:“那是连屁都不如的。屁放出来还带个响呢,那玩意有什么用啊?” “横竖将来有爵位,钻营那个做什么?”贾琏用牙签挑着牙缝:“你当那差事是好当的?刚入官场,没有八成的本事十分的辛苦是做不下来的。”说着又看王熙凤:“你也别一径的只盯着我上进不上进,我便是上进了,挣下偌大的家业,给谁去?你叫我学学人家,你怎么不学学人家的媳妇。人家哪家的家里是没有儿子的……” “人家有儿子,那是人家该着了有儿子。”一说没儿子的事,就戳在王熙凤的肺管子上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自己做错的事,横竖没儿子只怪自己么?放屁!“人家屋里干干净净的,一个糟心的也没有。你瞧见了没有,人家余家大妹妹,在娘家吃了酒回去,珩大兄弟还不放心,站在马车边上,亲自扶上去,见了面先摸手冷了没有,塞了一个碳炉子过去。我呢?你管过我是冷是热没?只一味的吃酒高乐,还瞧着我有没有把你伺候舒服了。稍微管束你严了一些,你便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到处编排我的不是。我这厉害的名声,有一半都是你传出去的。我是不能生呀,还是不会生呀,你要是一心只在家里,天天晚上歇在家里,我又不是那不下蛋的母鸡,怎么就生不下个哥儿了?” 吵吵嚷嚷的,把贾琏反倒是吓坏了。又怕吵嚷的事传过去叫老爷太太听见了,就赶紧道:“我不出去了,我一准回来。”说着又喊平儿:“你是死人啊!没瞧见你主子哭花了脸,还不进来伺候?” 平儿本就不自在,说着说着竟是嫌弃起屋里人了。她甩着帘子进去,耷拉着个脸,递了帕子过去,王熙凤接了帕子,说了平儿一句,“你也是没用的。但凡你能养下个哥儿,我也不必受他这么些个话。” 平儿也恼了:“那赶明我就给奶奶养个哥儿,别到时候奶奶又容不下我们。” 把王熙凤顶的一口子憋在嗓子眼,拿着手里的帕子就扔向平儿:“你个浪蹄子,真真作的好死。”平儿冷哼一声转身就出去了。王熙凤只骂贾琏:“你去!你去给我拿了她来,都是你纵的。你去叫她,她今年要是给我养不下个哥儿,我提脚将她给卖了,买个会生养的来。” 越说越不像样了。 贾琏赶紧打岔:“我明儿就去珩兄弟那里去。这不是今年的节礼还没送嘛。刚好,找个借口,这事不能叫老爷知道了。家里正忙着呢,来回都遛的是我。你思量思量,打从说要省亲开始,我可有一日是清闲的?老爷一天能找我十回。才说趁着过年了,园子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好松散几日。你偏跟个催命鬼似的,在后头一个劲的催着。你说咱们辛苦了一场,眼看这就成了。偏这个时候你叫我出去谋出路……你说你是怎么想的你?” 王熙凤一想这话也对:“那倒是不急了。先等娘娘省亲完了再看。”她的声音软了下来:“也不是我急。但这差事跟差事是不一样的。就说余家的表弟,人家那差事,是一月能见一回老圣人、圣人的。那要紧的地方,老圣人、圣人都看中。干的好了,全都瞧在眼里。这朝上走的路,能不顺畅?按说,要真想出去做官,要是能谋到好官,我早求了叔父给安排了。这不是叔父如今在外,之前因着老爷非要拉拔那贾雨村,偏写信给了叔父叫叔父安排,这贾雨村又是个不争气的,没当两年,又给罢黜了。反倒是连累的叔父,后来举荐了几次人,都被打回去了。” 还有这样的事? 贾琏皱眉:“你怎生没告诉我呢?”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王熙凤不以为意,就朝后靠了靠。 “你真是傻的……”贾琏摇头:“这事你跟我细细的说……”总觉得那里不对呢。 觉得不对,贾琏就找四爷问。 四爷能跟他说,朝廷防着王子腾吗? 他就说:“朝廷用人,顾虑的多了。便是皇上,那也不是开口说用谁就用谁的。里面要权衡的利弊多了去了。再者了,这新势力旧势力的,来回的交锋,今儿你胜了一场,明儿他胜了一场,有输有赢,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你猛地听了一两件,觉得这是大事。可问问王大人,他坦然不动,那便是没有大碍。” 贾琏觉得这玩意好深奥。很有道理,他也觉得他听明白了,可出了门却又觉得什么也没听明白。 但大概的意思是说:要是王子腾不觉得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想的多了,也不过是杞人忧天。 进入了腊月,林雨桐这边是真忙了。 贾瑕的婚事定在初六。 新媳妇也不到林雨桐这边来,只去给贾瑕准备的宅子。这里如今粉刷一新,到处都张灯结彩的。林雨桐忙忙叨叨的,好容易是帮着贾瑕把新媳妇娶进门了。 这齐家的姑娘有些娇憨,年纪也才十五。若是人口简单的人家,这性子也就觉得挺好的。成亲这天,贾数回来了,但是钱氏没回来。拜了高堂之后,家属就打断说:“也去拜拜你哥哥嫂子。没有你哥哥嫂子,你就没有今日。” 在大面子上,很是给四爷和林雨桐扬了名声。 成亲第二天,贾数也还没走。四爷就请了族里的人,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包括贾代修等旁支十数个人做见证。 把贾瑕给分了出去。除了之前告诉贾瑕的那些产业,又额外给了贾瑕一万两的分家银子。要知道给贾瑕娶亲下聘可都是四爷出的银子,前后花了两万两。而齐家给女儿也花了两万多两做陪嫁,这陪嫁随着新媳妇进门,这以后也是贾瑕的家业了。 相当不少的一份。 借着人在,又把给幼娘的嫁妆单子,叫都过目了一遍。做个见证的意思。 竟是发现,给幼娘的竟然也不比给贾瑕的少。 贾政就说:“这就有些过了。” 贾数张了嘴又合上,四爷就说:“男儿家,家业该自己挣的。” 所以,宁肯亏了弟弟,也不亏了妹妹。 贾瑕也点头,将家里的老宅还有一个山头都单拿出来,“给妹妹添上吧。”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贾琏回去跟王熙凤犯愁,人家要是嫁妹妹给陪嫁那么多,这来年迎春的婚事,家里怎么给陪嫁? 难不成国公府的姑娘还比不上一个旁支的姑娘? 这事在过年的时候,王熙凤把林雨桐好一顿埋怨:“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家里的银钱不凑手。” “赖家抄回来的可不少。”林雨桐就说:“可别哭穷。” 反倒是把王熙凤堵的没话说了。 避着人的时候,尤氏才道:“老太太和太太心俊,凡是别人家有的,咱家是必得有的。像是周贵妃家,人家修的园子还不如咱家的一半大,但人家那园子里有个什么好物什,咱家的园子不光得有,还得比人家的好。年前,光是太湖石,就花了好几万两。我也没瞅见那太湖石跟别的石头有多大的差别。”说着,就低声道:“娘娘这省亲,谁知道是个什么境况。若是能在家住上些日子,这么抛费也就罢了。就怕回来上三两日的……凤丫头说银钱不凑手,那便是真的不凑手。别说抄了一个赖家,就是有十个赖家,也不够的。这园子的事,哪里有的准头?奢华这事,只有更奢华的,没有最奢华的,哪里是个头?” 所以,提前收拾了赖家,并没有解决贾家的财政危机。 1349.重归来路(27)三合一 重归来路(27) 因着省亲一事, 这个年是别想好好过了。 其实这过年,年年都一样,自家是无所谓好坏的,但这不是有亲戚朋友吗?这年节上,也不好失了礼数。 细算算, 自家这边的亲戚倒是不多,也就走一下余家、齐家、张家这样的姻亲。好些朋亲,比方是私下里关系比较好的,又像是皇后的娘家承恩侯府这样的地方,自家都没时间走动了。 家里稍微有点头脸的下人婆子,都被打发出去了。主人家没时间,没法赶过去给人家拜年,但这礼得给人家送去才成。 说是正月十五省亲的日子,可这得从正月初八开始,贾家就不得闲了。 先是宫里的太监出来先看方向,然后得规定, 在哪里更衣, 哪里燕坐, 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这可是正经的差事, 人家挑挑拣拣的, 能把一家老小指使的团团转。就算是觉得人家这是故意为难, 你还能跟人家吵起来?不管人家怎么说, 你都得接着。应对这样的事,贾家有办法。横竖不就是银子的事吗?先拿一千两银子来给送过去,把这一桩敲定了再说。可这宫里的太监也不是瞎子,贾家这么大的排场,一千两银子哪里喂的饱?该挑刺的时候一样挑刺。这不,又听他们在那里说,这更衣该用什么样的恭桶,燕坐要用哪种椅子,又有具体时辰的安排。把受礼的时辰和开宴的时辰设定的太近,估摸着家里的人都没来得及给娘娘见礼,这就得到开宴的时间了。遛一遛一家老小也就罢了,别弄的娘娘回来跟赶场子似的。况且那什么样式的恭桶,如今上哪里弄去?还有那坐的椅子,现做也来不及。就是要求的那些铺陈的东西,如今怕都是做不出来的。 贾家哪里不知道这是送的银钱人家不满意了? 贾琏就说:“请珩兄弟过来支应这一摊子事吧。要不然,这一天一万两银子扔出来,也不见得能喂饱这些人。” 提个要求讹诈上一千两,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回去还跟王熙凤两口子嘀咕:“这娘娘在宫里当真受宠?” 说的就是啊! 要当真受宠,就不敢这么折腾人。 这话思量的人多了,贾母就道:“许是太妃娘娘放下话来了,故意叫折腾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王夫人也舍不得这笔开销,还跟贾政商量:“圣旨上只说正月十五上元这日省亲,却没说这省亲能呆上几日。若是三五日,还不至于叫娘娘在家里受委屈。这要是呆的时间长了……家里的银钱只怕就有些不凑手。如今把这银子都这么散给这些个太监,这以后可怎么处?娘娘归家来,一日各处开销下来,没有八千也得五千两。真要是住上一个月……” 所以,还是得省着花用。 贾政就皱眉,说王夫人:“如今可不同以往。珩哥儿的官职可都在我之上,哪里是说叫一声就能叫来的?” 王夫人却道:“从自家论,那是族里的晚辈,没有不敬着长辈的道理。再者说,娘娘是一族的娘娘,娘娘好了,也自有他们的好处。从另一头论,桐丫头是咱们的嫡亲外甥女,珩哥儿也外甥女婿。这舅舅用外甥,哪里有那么些的客气?回头,不拘是玩件,还是吃食,叫人送去便是了。这才是亲近的相处之道。老爷如今只一味的远着那边,岂不知将来娘娘靠着那边的时候还多些。若是珠儿在,如今也是功名厚禄的,娘娘在外头也有个照应的人。可他偏是个短命的,宝玉如今又是那个样子……琏儿倒是亲近,可这到底是不长进。数了一遍,满族里算下来,竟是能给娘娘搭把手的,也只有这二人而已。珩哥儿能支应朝堂,桐丫头又十分得皇后喜欢。老祖宗还是超品诰命呢,可多少年都不曾入宫见贵人的面了。可她呢?三天两头的往宫里去,不是她递牌子要进宫的,是宫里的娘娘老是打发人叫她进去。还叫她带着孩子一并去。回来东西就赏了好几车,可见中宫的主子娘娘有多欢喜。你们男人家不知道这后宅里面的门道,这甄太妃已然是不中用了。若是皇后肯照看咱们娘娘一二,她在宫里何止是好过一层。因着这,不管以前如何,现下,其实是咱们求着人家的时候多些。保住了娘娘,就是保住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少不得厚着颜面,摆一摆长辈的谱,用一用人家。照我说,若是为了以后能好的,咱们也不白用人家便是了。哪怕最后给个八千一万的,也是咱们的心意。就是这么算下来,可比由着这些太监这么着讹诈,俭省呢。” 把贾政说的越发的羞臊了。靠着这个靠着那个,合着就从来没想过靠他这个父亲。 饶是这话都在理,可心里到底是不舒服。 忍了半天才道:“那明儿打发琏二去请便是了。当真是啰嗦,你说了你的意思,说明白了难道我是那听不懂的?这么杂七杂八夹枪带棒的说了这么一通,又是为了什么。” 说完,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王夫人还在寻思,哪句话又惹他不高兴了,怎么就夹枪带棒了。还没琢磨明白了,周瑞家的进来,小声道:“老爷去了赵姨娘那儿了。” 王夫人从来没觉得周瑞家的这么讨厌过。这个时候出去,不是去了那贱人哪里,能去哪里?偏要你来说。 顿时觉得被下人看了笑话一般,她心里添了怒气,就说周瑞家的:“正经事盘的如何呢?我这晚上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留着老爷做什么?跟着一起熬着?” 周瑞家的呐呐不敢言,悄悄的退下去了。 王夫人只觉得头疼的很,靠在榻上对着灯烛出神。好半晌才想明白了老爷恼了什么。随即她心里更恼了,难道自己说的不是事实?这个工部的员外郎做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若是能靠着娘娘,娘娘能生个子嗣,天家能赏赐个爵位下来,那才是有了保障了。如今,这家里……到底不比以前了。谁也不是傻的,琏二和凤丫头如今,生出了两股心。这爵位要是给了他们,这自家在府里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珠儿没了,剩下个珠儿媳妇带着兰哥儿寡妇门第的,根本就支撑不起门户。能靠着的就是宝玉,可宝玉如今的样儿,不敢叫人往下想。探春倒是个有成算的,可到底是姑娘家。要是个小子是探春那样的品格,便是个庶子,也算是一两分指靠。再往下便是环哥儿了。环哥儿好不好的,是个儿子。性子若是憨厚心肠好,这便是真倚重他,也不是不行。跟宝玉两个一处,也是个臂膀。偏这孩子被他姨娘教的,最是个黑心烂肠的,压着别叫成才还罢了,若不然,宝玉那实心眼的孩子,不得被这坏小子给生吞活剥了。 说到底,宝玉竟是连个帮衬的也没有。宫里的娘娘好一日,他便好一日…… 这么一想,她越发的睡不着了。蹭的一下坐起来,真要是为了宝玉好,这亲事就不能马虎。得找个能帮扶他的才成。 思量了一圈,竟是觉得……真真是老太太找的亲事是最最妥当的。再没有比林家更合适的了。林如海身子是不中用,但撑上个三五年应该不是大问题。有个三五年,林家的小子也都成材了。指不定又是一个珩哥儿。有这样一个大舅兄,还有靖海侯那样的连襟,只要有家业,那便不愁日子不好过。就跟梁哥儿一般,原也不过是在市井里混日子的,有了珩哥儿这个妹夫,如今也是正经的官身,封妻荫子,以后的前程差不了。 这么一想,这婚事只要成了,这梁哥儿的以后,便是宝玉的以后。她的心里不由的热切起来。只恨不能马上叫人,把黛玉接来。 于是第二天一早,打发了两拨人,一拨去请四爷和林雨桐,另一拨去了林家,请林家的几个孩子。接彤玉和黛玉,顺便叫杨哥儿一块来。 用早饭的时候,王夫人伺候贾母,还笑着说:“娘娘省亲,到底是多少年不见的热闹。叫几个孩子住过来,跟着热闹几日。” 贾母这才满意的点头,“那几个孩子都是好的。桐丫头这是嫁出去了,要不然也留家里,跟我一道住着,闲来也能解解闷。” 王熙凤就笑:“您老人家端是偏心,如今我倒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的了?” “你是个猴儿性子,是没人家好。”贾母说的一本正经。 王熙凤却笑了。‘人家’两个字用的甚妙!说的再亲,那到底是人家! 林雨桐和四爷才吃了饭,结果请人的人来了。 不光是带了请柬,写了信,还带了价值不菲的礼物,两辆车的东西往这边拉。 过街走巷的,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都这样的上门了,你再拿乔说不去,就有些不像话了。 再说,贾妃再是如何,那是皇上封的。这里面不管有什么算计,都不能从自家这里露出一点端倪。因此,还是得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尊重。 正说收拾着出门呢,贾瑕带着齐氏来了。知道是怎么回事,贾瑕就说:“哥哥嫂子忙去吧,家里我支应。” 家里有个客人之类的,贾瑕帮着应酬。后宅的事交给齐氏,有些重要人家的仆妇来了,好歹见见家里的主人吧。至于蕴哥儿,这小子如今会认人了,等闲不要别人。但是幼娘是个例外。 幼娘感念兄嫂,对侄儿那是真疼。有奶嬷嬷,有她不错眼的盯着,还有齐氏里里外外的操持,家里也没什么不能放心的。 家里原来贾瑕的院子,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直给他留着。两口子便是在这边住上两月,也是使得的。 去了贾家,这一天是不得闲的。 跟着贾母,在大观园里转悠。哪怕是有肩舆,这也把人晃悠的够呛。 主要是各处看看,查漏补缺。哪怕是活儿做的非常细致,像是用丝绢扎起来的花绑在树上,也要看绑的匀称不匀称,造型美不美。 其实晚上的时候,你就是灯笼打的再多再亮,也照不到这边边角角。但贾家人好似真不知道元春回来能呆多长时间一般,那是真想做到尽善尽美的。 彤玉和黛玉倒是也来了,这来了,是表示对皇家的尊重,别的意思,那真真该是没有的。这两人跟着到处瞧,偏彤玉见王夫人叫人调整丝绢花儿的浓密度,就笑道:“这还有好几天,若是遇上天气晴好还罢了,若是遇上或是雪或是风的,这一吹一刮一湿,可不得不成个样子。” 原这话也就是说说。偏贾家当了真。 贾母赶紧道:“去前面回了你们老爷,打发人拿了帖子,去钦天监,叫人帮着算算这几天的天气。倘若无风无雪便好,若是不是,咱们也好早做预备。” 王熙凤打发人去了,便道:“我的老太太,这大正月里,哪里会没有风?” 一开春,按照节气,得有四十天的摇头风。 树梢子摇摇晃晃的,这是肯定。 “所以啊,如今叫人赶紧预备着。又按着院子景致分做一片一片的,给各人照管。倘若是哪里不好了,随时替换。再是出不了差错的。” 她这么一说,贾母就点头,跟薛姨妈和林雨桐道:“都说我疼她,她这样的,我如何能不疼。真真是处处都替我想在了前头。” 贾母这一夸,王熙凤就哈哈的笑:“老太太既然夸了,那这少不得我更得卖弄一二了。不光是这绢花得预备着,便是那给娘娘用膳用茶的器皿,也得叫人多备着几套。倘若那个不小心或是摔了,或是碎了,不成了套了,当如何?上哪里现找好的去。也都一并的多预备几套放着便是了。更有那各处的花灯,真真是不管怎么预备,都怕不够。就跟林家大妹妹说的,挂的早了怕损了,挂的晚了又怕忙里出错,又是一个损毁。总归是怎么都是一个样儿,倒不如十三便叫人陆续的挂起来,依照绢花的样,也叫专人照管着才好。” 薛姨妈就笑:“真真是凤丫头,再没有人比她这边更周到的。” 再说外面,四爷来了,这些宫里的人精子们可都知道有些事是不可为了。也没少了银子打赏,但却不敢要的太过分了。 昨儿没定下的事,今儿三言两语就给定下来了。 到了初十这一日,又得去支应巡查总理关防的太监,今儿宫里的小太监得出来几十个,各处要紧的地方,这设置围幕遮挡。 到了十一,连贾瑕齐氏和幼娘也得一并去了。今儿是贾家全族都得过去。有专门的太监过来教导礼节,从哪里出入,在哪里进膳,这里走几步,到时候哪里会叫免礼哪里会叫跪,走几步一跪走几步一叩首,都有严格的规定的。 四爷才不去受这个罪,他陪着省亲的礼部官员和宫里的太监总管呢。 而这些小太监也是机灵的,早早的就把林雨桐叫到一边了,然后送回家看孩子去了。至于贾瑕齐氏和幼娘,林雨桐叫留下来了。这是难得的礼仪课程,他们都缺这方面的教育,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跟着学学吧,也是长了见识了。 而四爷和林雨桐,有礼部给的条陈。上面罗列着一项一项的议程,朝那边走几步跪等等等等。这些东西四爷和林雨桐都熟,看一眼就算了。再说,到了那一日,依旧是四爷应酬这些礼部官员,压根就不用进去。 全族男女老幼的,除了那实在不能来的,都在呢。全族上下,谁不觉得荣光?但是想把素质参差不齐的人,教导的礼仪看的过去,可不容易。 一遍一遍的起啊,跪的。贾母折腾了几遍,回去歇了。邢夫人和王夫人折腾了半天,脸都白了。王熙凤和尤氏是硬撑到底。 别说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了。就是齐氏和幼娘,两人回来就连说受不住了。 幼娘之前还对见娘娘有些期待,如今真是一点也不想了。她跟林雨桐道:“嫂子,我不去了,我在家瞧着蕴哥儿。”正日子是再不打算去了。 林雨桐也不勉强:“行!我就跟人说你病了。”进宫这样的事都能请病假呢,何况这样的事。 幼娘喜的什么似的,拉着齐氏:“二嫂,你也不去了吧。” 齐氏大事上不糊涂:“你是姑奶奶,你能躲懒。我却不行,才进门的新媳妇,哪里能处处躲着。这以后叫人怎么说你二哥。族里的人我也该熟悉熟悉了。” 正是这个话。 林雨桐点点头,贾瑕这个媳妇是娶对了。 反正是正月十一这一日,贾家人练这个礼仪一直练到过了子时,这才被放回去。 到了十二日,宫里的人来了,贾家的人得陪着,把各处都齐齐走一边。还得把全族召集起来,进行彩排。过一遍,才都安心,省的闹了笑话。或是谁没做对,那就得一家子陪着再来一次。这上面却不能说徇私,礼向来都是大事。 到了十三日,工部的官员连同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开始打扫街道,驱逐闲人了。 而贾家上下,也得开始将花灯,各种的大红的帐幔都得挂起来了。一家子多少个人都不够使唤的。 这还得多亏外面那五城兵马司那边领着差事的是迎春的姑爷,贾家的女婿方时济。那么些的人,竟是没闹出一点事端了。吃喝拉撒这些,他也没给府里添乱,只说该忙就忙去,这边只交给他照应。不用问,这些人的这一日花销打赏,都是他自己个出的。 饶是林雨桐和齐氏,也都被分派了任务,在园子里各处巡查一遍,可别出了什么纰漏。 齐氏是没逛过这个园子的,林雨桐也有心叫她逛逛。可没走几个地方,齐氏就拉了林雨桐悄声道:“我怎么瞧着那些摆件,不对呢?” 林雨桐‘嘘’了一声:“别声张。不对就不对吧,瞧出来的必然不止你一个。” 王熙凤跟贾琏把真的都换走了,里面好些都是赝品。这些东西当时赖家是花了心思的,不是行家是看不出门道的。但要说这么多人,没一个瞧出来的,他才不信。 贾政或许关注不到这么多的细节,但是贾赦也是金玉玩家,算是行家里手了。真假能瞧不出来?可这瞧出来的愣是不言语,为的什么?还不是早就猜出来是他自己的儿子媳妇做的手脚。跟谁远跟谁近,心里有数着呢。 王夫人一味的忙,王熙凤在下人中间积威甚重,有那知道不妥当的也不言语。谁敢说着一定是有人闹鬼?指不定是家里的境况不好,真的拿不出来,得拿假的应付。 齐氏书房门第出身,家底也厚,她这样的女子,有这样的眼光头一点也不奇怪。 林雨桐一拦,她便不言语了。只要不是在自家巡查的时候出了岔子,叫人用假的把真的换走了就行。至于人家背后那些阴司,她也不探查。 十三日忙完了,十四日,各处都来禀报说,一切正常,没有出岔子。 但饶是这样,还是不放心,主子们各处的察看,哪怕没有发现问题,心里也不安稳。 第二天就得省亲的日子了。贾家叫全族集合的时间是丑时末。也就是凌晨三点。又叫人再请林家,可林家就是初九那天林家姐妹去了,其他时间人家没去。这回又去请,林如海就打发人回话了,说林家乃是外亲,没有旨意,不好见。贾母这才罢了。又去余家。 余家两口子都不在。这事跟余家可不相干。余梁忙着皇庄的事呢,怕来往家里不方便,把邵华和孩子都接到庄子上住去了,压根就不在城里。 贾母只得说薛姨妈:“一家子骨肉,我那外孙就不说了,原也是领着皇差的。皇家的差事要紧,便也罢了。偏我那姑爷是个读书读迂的人。你可别学他!只早早的带了宝丫头来便是了。嫡亲的姨妈,可有什么见外的。” 薛姨妈也正好想见见元春,看这次是把宝钗就带进宫呢,还是如何。 因此上,回去之后又是准备银票,又是准备衣服,把要进宫带的东西各色都准备齐整了。竟是跟贾家的人一样,一晚上的,都不曾合眼。 林雨桐和四爷是早早睡了的。说三点得集合,那这起来沐浴更衣,官员得穿官服,诰命要按照品级大妆的。 不管跟贾家的关系如何,这样的大事上,面上绝对不能失礼。 因此,差不多一点两人就得起来。 昨晚上蕴哥儿都是跟着幼娘睡的。横竖也已经断奶了,不怎么要照管。 起来吃了饭,洗漱更衣。 五品宜人的礼服,颜色倒也鲜亮。林雨桐难得的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颇为精致的裸妆,自己把自己给美笑了。 四爷看了就笑:“你这要是跟元春长的像,岂不是要生生压下人家的颜色?” 才不是! 她那是化妆了,我这是化完妆看不出化妆。要是还觉得我美,那自然是我生的本来就比她更美。 这话一出,把四爷给笑的:“我原以为你要说,是在我心里,你最美呢。” 林雨桐脸上瞬间就荡漾了,用手指勾着他的衣摆,抬头问他:“那我问你,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最美的?” 四爷俯下身来,林雨桐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却不想他只在耳边低声道:“晚上告诉你。” 林雨桐猛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小样,你不亲我,我难道不能亲你?跟我来这一套,撩不到你,我不会用强的么? 两口子一早起来耍了会子花腔,心情甚美。 还要说话,外面就禀报说:“二爷和二奶奶等着呢。” 二爷二奶奶是说贾瑕两口子。 两房人,两辆马车,兄弟俩一辆,妯娌俩一辆。男人在前面集合,女人在后面集合。 一家人到的时候,整条宁荣街都灯火通明的。贾家的人从规定的门入内,然后男女分开。 贾母那边的正堂里,都是有体面的女眷。林雨桐妯娌一进来,王夫人就招手:“快过来,只你们住的远。也是我想的不周全,很该收拾两个院子出来,叫你们暂时住这边的。瞧瞧,这给折腾的。” 贾母就说:“赶紧上两盏姜枣茶来。” 林雨桐谢了,坐过去端着就喝。齐氏端着不敢喝,怕一会子迎驾的时候再丢丑。要是三急该如何。林雨桐示意她只管喝。等元春出宫都是晚上了,照着这个熬下去,还不得熬死个人,真不吃不喝了? 她就发现,这屋里,还真没有谁真的吃喝。 渴了,都是端起茶润一润嘴唇就了事了。 等人聚齐了,天还黑着呢。外面就来报,说是老爷大老爷带着一家子的爷们,都去西街门外等着去了。 屋里一下子就躁动起来了,想着怕是快来了。都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刚才坐了的,都起来抚平衣角和裙摆,那个抬手整理一下钗环,这个理一理衣服的盘扣。相互瞧瞧,都妥当了,这才往外面去。 女眷们是不用到街口的,在府门前站着应着就是了。 街口有围幕挡着,压根没人能看进来。 到了府门口,该怎么站,又出现了问题。林雨桐和齐氏,按说该站的远一些的。 贾母怎么会依,府里这么些的女眷,拢共也没几个诰命。 得!站前面吧。就站在王熙凤的身后,比蓉哥儿媳妇站的还朝前。连齐氏跟着,也很有些地位。 谁叫珩哥儿如今在族里身份不一般呢。族里人不气这个,气的是薛家的人,竟是也站的靠前的很。嘴上不说,白眼没少翻。 林雨桐也觉得有意思的很,贾母昨儿说叫薛姨妈和宝钗来,今儿真就只这母女来了。那香菱按说是薛家的媳妇子,不管怎么着,大面上的礼数是不该错的。要么你们都来,要么都不来就算了。却偏偏撇下香菱。叫人难免就想着,薛姨妈是迫不及待的想把宝钗往宫里送的。 今儿宝钗的打扮,跟三春又不同。粉色的衣饰,两颊的红晕,越发的衬的人比花娇。 正月十五的早上天不亮,站在门口吹风。那滋味别提了。 正不耐烦,就听到远远的似乎有马蹄声。 可不正是马蹄声吗? 这太监也是妙人,到了地方,不等人问就下马,直接奔着四爷去:“……宫门一开就给您送消息了,不想还是晚了。您多担待。如今时辰尚早,不用这么等着。到了时辰,打发人禀报您,不会误了事的。”又说:“……未初用晚膳,未正到宝灵宫拜佛,酉初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时初刻才能起身。” 戌时初刻,也就是晚上七点才能从宫里动身呢。 如今早上六点都不到的样子,且早着呢。 这边的人还没走,宫里又有人来,这个四爷认识,是太上皇身边的人。是来给四爷传旨的:“……叫您今儿带着夫人和公子进宫去领宴赏灯,等贾妃娘娘要出宫的时候,您再出宫也不迟……” 贾家的人瞬间就觉得与有荣焉,催着四爷赶紧的回去准备进宫的事。 那边又打发人去请林雨桐。 女眷这边瞬间喧哗了起来,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十五赏灯向来都是皇家自己玩的,偶尔请一两个重臣以示亲近。没想到今年轮到自家了。 这进宫去,如果不是正事,便也不用这么正儿八经的穿着诰命服,这般回去少不得又得更衣折腾。 贾母和王夫人就催:“赶紧的去,可别耽误了。” 林雨桐把齐氏拜托给王熙凤照顾,这得在这里耗费一天的时间,没人看顾她还不放心。 王熙凤就推她,扯着她走,一路往出送,顺手打发人叫车:“你也忒的爱操心,知道你是好嫂子,还怕我们吃了你那妯娌不成。快些去吧!” 齐氏笑着摆手,叫林雨桐只管放心。 这妯娌处成这样,不少人都善意的笑。 薛姨妈跟贾母低声道:“真真是两个好孩子。” 其实进宫领宴且早着呢。两人回去又睡了一觉,起来吃了午饭,然后又沐浴更衣。 说元妃是未初用晚膳,这也不算是错了。过午不食,有利于养身。 那么四爷和林雨桐只要赶在未初,也就是下午一点之前进宫就行。 宫里的女眷今儿都在一处,王妃们也都进宫了。一处说说笑笑。林雨桐不是第一次跟这么些人相处,彼此也都认识,见了礼,皇后就问:“怎么不见带孩子进来?” 林雨桐就道:“赶明儿带进来给您请安,今儿宫宴,哭闹起来搅扰了娘娘。” 太上皇叫带进来,偏人家没带,还不当一回事。 这些王妃就不免侧目。只皇后笑道:“怕是贾大人又少不得被父皇埋怨。” 说的跟亲近子侄似的,全然不当一码事。 元春也坐在一边,听着笑着。 吃了饭,边上有女官提醒,皇后才罢手,说元春:“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去吧!早去早回。” 元春起身行礼,这才慢慢的退出来,很是谨慎小心。 皇后就说林雨桐:“本该也早点放你出去。可这出去了,少不得被拉着在那边等。最是累人不过,等到了时辰,你掐着点回去……如今,只安心在宫里受用半日便是。” 真真就是留到了灯都点起来了,得有晚上六点的时候,四爷才带着林雨桐出宫,也不另外换衣服了,只奔着贾家那边去。 到的时候,男人们都在西街口站着,四爷顺势下来。林雨桐继续往里面走。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当真是流光溢彩,珠宝生辉。 王熙凤跑过来拉林雨桐:“快着些,娘娘快到了。” “还早!”林雨桐就道:“只怕现在才从宫里出来。” 别人是好些年不见娘娘一面了,她却是刚跟元春分开。王夫人扭身想问一句娘娘可好,想着马上就见到了,便也罢了。 又是半个时辰,估计都有八点吧,远远的才听见奏乐之声。 这声音一起,众人皆得低着头。以示不敢冒犯天家威严。 远远的仪仗行来,林雨桐就看到四爷跟礼部的官员并行朝这边走来。四爷又朝林雨桐打了手势。 林雨桐低声问王熙凤:“这些官员的礼可都备下了。” 王熙凤低声道:“备下了。足足八人份的。” “八人不够。”林雨桐就道:“今儿来了十六个人,谁也不好得罪,你且迎着娘娘,我去瞧瞧。” 然后起身走了。 其实这种礼没个标准,八份分成十六份,也是使得的。过了今天,谁还能找后账? 四爷不过是不想叫她在外面那么跪着罢了。 这大冷的天,光是仪仗走完,就得好一会子,还陪着往里面去,这一路依旧还是走。再往里几步一叩首,哪怕是免了礼,可这端着身子走完这么一段路,也是不容易的。 干脆两人都躲了。等到一会子都忙完这些个了……她再过去。 1350.重归来路(28)三合一 重归来路(28) 林雨桐掐着时辰,这游园下来, 大致得多长时间。开宴的时辰大概是几点, 掐着时间过去就行了。 这些跟着来的太监宫娥, 不是娘娘亲随的, 此时都已经在贾赦住的那边开宴了, 有专门的管事的管着那边一宗的事。 林雨桐里外瞧了瞧, 见都各司其职,没有乱的。她就带着丫头, 自己找了个地方猫着去了。 元春是晚上大概七点才从宫里出来的, 又摆着依仗, 一路慢悠悠的,到府里都八点半了。进了贾家,就是一路走马观花下来,怎么着开宴也得等到十一点前后。 因此, 她还顺便睡了一个时辰, 起来擦了脸, 重新梳妆之后, 才过去。 过去的时候, 也才做完诗,正要戏单子点戏呢。 贾蔷带着一干小戏子, 早已经不耐烦了。小戏子们打从昨晚就没正经的睡,就这么候着。紧跟着又是一个白天, 吃喝拉撒也不能尽兴。好不容易熬到娘娘回来了, 这一等又是两时辰。哪里又有她们坐的地方, 只一味的站着才是恭敬。 贾蔷更是忙碌。得跟大部分主子一样,熬着迎接娘娘,又不想错过给娘娘见礼。于是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把这十几年走的路,今儿一遭都走完了。 这边递了戏单子,那头就见林雨桐坐着肩舆来了,他远远的就作揖:“问婶子安。” “今儿就别多礼了。”林雨桐摆手就往里面去,回头跟他说:“你只管忙你的去。知道今儿你们忙,全指着你们跑腿呢。” 贾蔷躬身等林雨桐进去才起身,回头脚下跟生风似的,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林雨桐也不能随便进去,见正点戏了,她就在外面等了等。这边才把戏点好,那边抱琴就低声禀报元春:“珩大奶奶来了。” “快请。”贾元春的声音,林雨桐在外面能听见。抱琴出来了,她就往里走。进去要行礼,贾元春忙道:“免了。咱们三不五时的能见一面,哪里来的这么些个虚礼。”又招手叫林雨桐近前来:“我就说之前怎么没见你,你断断不会今儿不来的。” “正是因着能常见娘娘,因而我去外面支应了。”林雨桐往前走了两步福了福身,就坐到离元春近一些的椅子上了。 元春一边是贾母,一边是王夫人。离的很近。 戏开锣了,各色的菜品也都摆上了案几。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林雨桐看着戏台子,耳朵却支棱着听那边贾元春低声跟贾母跟王夫人说话。 元春先是问宝玉的事,叮嘱说:“不要再去找什么真宝玉假宝玉了,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命中注定的。我瞧着,也不是祖母说的那般就憨傻了。只是跟普通孩子一样,横竖也才十来岁年纪。太太的主意就很好,请个先生在家里教他,发奋个两三年,也能下场了。” 贾母欲言又止,但瞧着娘娘眼里的焦急之色,到底是没有言语,缓缓的点了头。 王夫人就趁机低声道:“宝玉这亲事……” 元春知道之前的话叫老太太不高兴了,便又笑着主动问老太太道:“老太太喜欢谁家的姑娘?” 贾母眼里就带了笑:“你姑妈家的姑娘,你林妹妹就很好。只是今儿没来,你没见到……” “是她?”元春附和就笑:“老太太不知,林妹妹我是见过的。皇后娘娘曾宣召林家女眷入宫,是长姐带着幼妹去的。身形婀娜纤巧的便是吧?” 王夫人点头:“那孩子生的好,性子也是极为乖巧的。” 竟是也说了态度,是愿意结亲的。 元春却沉吟起来:“听闻林家的大姑娘许配给了靖海侯世子?” 这话是问话,但也是提醒。庶女许配的人家这般好,这嫡女只能是往高处去的。这话没说出来,但是贾母和王夫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但元春也没直接说不行,而是道:“既然看中了这么好的门第的姑娘,那更该发奋读书才是。一两年之后,哪怕是能中个秀才举人,能叫人看到以后进士有望,到那时候,咱们再去林家提亲,也好有个说头才好。” 是说有功名了去提亲,好歹面子上拿的出手。不至于一个五品官的的嫡幼子想娶人家一品官的独女,反倒叫林家恶了去。 按照分家的规矩,这家里的大部分家产是该嫡长子的。幼子能分到三成就不错了。贾珠就是死了,但是人家有儿子,还是嫡子。长房又不是没人,所以,这将来落到宝玉手里的家业,真真是有数的。所以,这说亲的时候,嫡子与庶子不同,嫡长子跟嫡幼子又不同。 林雨桐暗暗点头,元春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明。 但这打算显然跟王夫人的打算是有出入的。王夫人是想着,娘娘要是能有个一男半女,皇家恩典,看能不能赐个爵位下来。若是能给宝玉一个爵位,那这婚事便妥当了。有爵位,哪怕是爵位不高呢,但这靠着两家本是姻亲,亲上做亲的情分,想来这婚事林家不会太反对。在一点上,她的想法倒是跟贾母不谋而合了。 不过如今瞧着,娘娘竟是一心想着叫宝玉读书科举。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娘娘多年不在家中,哪里晓得家里为难的地方。若是科举能出头,又如何会打这么个主意? 这三代人各自有各自的肚肠,竟是一时都没有说话。 元春在宫里这么些年,察言观色早已炉火纯青,心里叹了一声就道:“横竖宝玉也还小。便是三五年之后,再说这事也不迟。” 她是今儿不想闹的不愉快。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团聚了,这些不高兴的事最好先不提。以后慢慢的打算便是了。 贾母和王夫人只当元春的意思是三五年之后,必是有结果的。想着娘娘许是这两年也着急要子嗣,就越发的欢喜起来,一时有笑语嫣嫣,点评起了台上的戏。 可这两人哪里知道元春的难处。 贾元春不由的看向林雨桐,自己在宫里怎么狼狈,她只怕并没有跟家里人说。当然了,自己也不希望家里人知道这份狼狈。回家来,看到这份富贵风流,她也险些就把自己当成了在宫中受了无限宠爱的宠妃。可实际上,每日里战战兢兢都不足以说明自己的宫里的处境。什么荣耀,什么体面,在皇上和皇后眼里,自己都不及这个表妹有体面。她能陪着皇后用膳,两人能下棋说半晌的话,可自己去请安却只能在外面站着。不管外面是什么样的天,主子娘娘不发话,她就不敢离开。更遑论皇上他……有无宠爱呢? 无宠也无爱! 皇上看自己的眼神,有欲而无情。 至于什么子嗣,那可真是想多了。 林雨桐被盯着的时间有点长,她也察觉出来了。但只做不知。倒是在一边布菜的王熙凤,悄悄的捅了捅林雨桐,朝元春那边使了个眼色。 林雨桐侧着身子白了她一眼,这才扭脸朝元春看去,目带询问。 元春被这一看晃过神来,笑道:“怎么不带哥儿来?” 贾母忙道:“若是娘娘想瞧,这就叫人抱去。” 林雨桐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悦。这大半夜的,天寒地冻的,又住的不算是近便。你们说去抱孩子便去抱孩子?更何况这边喧闹的很,吓着孩子怎么办? 贾母低着头,没瞧见这一丝不悦。但是元春却看的真真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抱什么?我最是知道咱们蕴哥儿的。定是早早的就睡下了。孩子贪睡!以后有的是见着的日子。” 是说在宫里见。 林雨桐敛身笑了笑:“谢娘娘体恤。”说完,竟是转身看戏去了,再不搭话。 元春脸上一丝不悦也无,扭脸却低声说贾母:“想来老太太对珩哥儿所知到底不多。您许是不知道,今儿老圣人还说叫带孩子进宫,这两口子进宫去却也没带孩子。皇后娘娘动问了,桐妹妹也只说是怕孩子闹。皇后娘娘还道,怕是老圣人又少不得念叨贾大人。”说着,她微微顿了一下,叫贾母和王夫人去想透这里面所包含的意思。这才接着道:“老圣人也就是念叨了念叨,并无怪罪的意思。还念着蕴哥儿没有进宫赏灯,特特的赏了宫灯十二盏给哥儿玩。皇上和皇后娘娘又另外赏了东西无数,东西另外送府里去,这两人却未归家领赏谢恩。” 什么是恩宠? 这便是恩宠! 有没有宠,长眼睛的比较比较,便什么都该明白的。 王熙凤和尤氏上前奉茶,放下悄悄的退了。但两人把元春的话听了七七八八,站远了之后不由的对视一眼。 尤其是王熙凤,老想着数次到府里要银子的那些太监。想着之前见那些太监对这两口子的态度。琏二回来学的那些太监巴结珩哥儿的样子,还有之前这些宫娥,包括抱琴对林雨桐的态度,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没错!娘娘一定没有自家想象的那般得宠。反倒是那个珩哥儿,在老圣人和圣人的眼里,都比自家想象的要得宠。就是桐丫头,在皇后跟前,那也是极有体面的人。 这个认知,叫人心里特别不舒服。 但再多的不舒服,贾母和王夫人此时也不能表现出来,两人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娘娘的提点,都记下了。” 要真的记下才好。 尤其是自家这老祖母,祖父在世的时候的风光,还有身上的超品的诰命,叫她站在高处轻易的下不来。就怕养在她身边的宝玉,也受了这样的影响。真当自己就生在富贵风流之家,能做一辈子富贵闲人。 于是,又说起了宝玉的事:“他如今也大了,跟着祖母怕是不相宜了。不若叫他住出来,也该学着自己长大了。” 贾母应着,心里却又老大不自在起来:“等这孩子身子好些了,就把他挪出去。” 偏不给个准话。 元春不好违拗,瞧着自家母亲在一边揪着帕子,便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安抚了一二。 这边说着话,薛姨妈却紧紧的盯着。她坐的远,并不能听得清上面说的是什么。但见三人凑在一处说话,心里却思量着,会不会是商量着叫宝钗进宫的事。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这娘娘回来,还不定住多少日子呢。叫宝钗常过去走动走动,总归是好的。她低声问一边的宝钗:“刚才作诗,娘娘可独独夸了我儿。” 宝钗一把摁住自家妈的手:“妈怎么也轻狂起来了。不说好不好的话,就只从远近上来说,这拢共就我一个外人,难道不夸我反而去夸自家的姐妹。”她低声道:“没瞧见誊抄的事都给探丫头做了吗?这远近亲疏是不一样的。娘娘做事,是极有章程的。” 薛姨妈便不好再言语,反而心里越发的没底起来。 宝钗轻轻摇头,只叫她看戏。如今见了娘娘,好些个事就得另外谋划了。 这种时候,谁在认真看戏? 可不是瞧热闹的嘛。元春知道不能久呆,借着这个热闹劲,正好跟老太太太太说些私房话,问问府里的情况。这两人呢,又只有说恩典的,报喜不报忧。 抱琴过来提醒放赏的事,元春才点头,这原本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如今不过叫人按着之前准备的去赏便是了。 给林雨桐和齐氏的跟给王熙凤和尤氏的是一样的。 给四爷贾瑕的赏,又是跟贾琏贾珍贾宝玉等人是一样的。 给幼娘的跟三春的是一样的,哪怕是幼娘没来。 给蕴哥儿的,跟给贾兰的是一样的。 宝钗的,跟林家姐妹的一样。给余梁的,跟给杨哥儿的是一样的。另有邵华的,跟薛姨妈的是一样的。给怡哥儿的,跟给王熙凤家的大姐儿是一样的。 好些人没来的,都一样给了赏赐,只随后叫人送过去。 还有这满府的下人,个个都得了赏。就连林雨桐和四爷身边的,也跟着府里的主子身边的人得的赏赐是一样多的。 贾母才要说,这些东西哪天赏下来都是一样的。却不想话没出口呢,就有太监前来提醒:丑时三刻了,请驾回銮。 贾家人脸上的表情,一时都僵住了。 震惊的,迷茫的,什么样儿的表情都有。 谁也没料到,忙了这么久,花费了银钱无数,这热闹就这般短暂,说散就散了。 元春本也伤感今日之别,可眼前这么些人的表情,就只余家表妹没有意外之外,其他人的表情……震惊多过离别的伤感。 这种无知无觉,只沉浸在富贵梦的家人,才更叫她无力。 她的眼泪一瞬间就聚集起来,然后扑簌簌落下来。良久,贾母和王夫人才反应过来,这才悲从中来,两人起身,紧紧的抓住了元春的手:“娘娘……” 抱琴在一边已经面露急色,元春收敛了悲色,安慰道:“天恩浩荡,以后许是能宫内月省一次,见面尽是容易的。只是以后……万不可再如此奢靡……” 两人连连应是。 元春起身,抱琴过去扶了,她这才抬脚往出走。从林雨桐跟前路过,便停下脚步,扭脸看过来,伸手拉了林雨桐的手:“姐妹中,唯妹妹见识通透别与他人。老太太有了春秋,太太也有了岁月,若是有一二不到之处,还望妹妹多提点两句,便是感激不尽了。” 林雨桐还礼,应了一声是。 见元春还要说话,太监在一边已经催了。元春这才深吸一口气,这一次走出去,直到上了轿辇,也都没有再回头。 林雨桐随着女眷一起,一路走出去,一直把人送到了贾府的门口。 起身时丑时三刻,也就是夜里两点半前后了。这又从园子里慢悠悠的走出来,怕是没三点半也差不多了。 林雨桐没再回去,跟王熙凤说了一声,就带着齐氏,两人上了马车,直接往回赶了。 四爷还得送礼部这些随行官到街口,林雨桐叫另一辆空马车跟着,到街口接了那兄弟俩,就能回家安顿了。 到家都快五点了。 四爷和林雨桐还罢了,只贾瑕跟齐氏,都快累贪过去了。 林雨桐就叫他们去歇着:“不急着起来,明儿睡到几时便几时,横竖在自家,谁还挑理去?” 两人应了,也不见外,自去歇息不提。 别说是这两人,林雨桐和四爷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方起。 蕴哥儿眼看一周岁了,也跌跌撞撞的能走了。爹娘姑姑叔叔的,也能叫两声。 这会子林雨桐还想伸个懒腰,再赖一会子呢,蕴哥儿就在外面喊着:“娘——娘——起——” “起来了起来了!”林雨桐打着哈欠,吩咐外面的丫头:“把哥儿抱进来吧。” 幼娘低低的哄劝也拦不住他,腾腾腾的自己往里面跑。高大的门槛得要人抱着,但一旦放进来就手脚并用的往炕上爬。 林雨桐将他拉上来,问他:“吃了没有?吃什么了?” “吃……粥……”大致能明白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蒙着脑袋睡觉的人:“爹?” 四爷没言语,也没动地方。 他就伸出手掀被子,然后四爷还是闭着眼睛不动。他先是露出几分迷茫来,然后伸出小肉手,咯吱他爹去了。像是大人叫他起床一样,咯吱咯吱,他就咯咯咯的笑。 然后他爹多坏了,怎么逗都不醒。 孩子才越发的迷茫了,憋着嘴看看爹看看娘,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爹娘都不言语,他又把被子给他爹给盖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在边上给哭了。 无良的爹娘没事把孩子招哭了,两人搁在被窝里哄了半天的孩子,到了午饭的时间才起床。 宫里又因为元春昨日归省,今儿谢恩并奏请归省之事,象征性的赏了东西下来,四爷和林雨桐这边也是人人有份。谢了赏,那边贾瑕和齐氏就告辞。这也过了十五了,两口子打算回书院去。贾瑕继续念书,齐氏能陪在父母的身边。 四爷和林雨桐又不是迂腐的人,只要住着舒服,人家两口子愿意怎么住就怎么住去呗。也不干涉。只齐氏走的时候说要去城外的别院给公婆送点东西,看准备的东西是否合适,叫林雨桐参详了参详。 把这边打发完了,这一点也就算是有到头了。 正月十六过了,这年也过完了。 年节完了,到了二月里,地里就该忙起来了。 趁着这个空档,大家也都是急着瞧那后宫嫔妃陆续的省亲的热闹。四爷就进宫去了,跟太上皇道:“那边有温泉,早晚泡泡,对身体最好不过了。景致也好,这眼看开春了,好些事也得开始忙了。” 太上皇就有些伤感之色,随即又露出两分欢喜来:“行!搬出去住。一辈子困在这地方,有个什么趣。” 四爷也笑:“等有空了,咱们出去走走。在附近的村村镇镇也都转转。看看这天下到底是如何一个天下。” 太上皇又叹了一声:“下江南数次,看的天下也未必就是真实的天下。这话……说的很是……” 于是,四爷真的挺忙的。元春出来省亲一趟,都那么大的排场,更何况是太上皇搬家呢? 皇上再是说:“那边什么都有,您把常用的带过去就行……” 可实际上,太上皇心里是知道的,有生之年,他不会再回这里了。等到再回来的那一天,一定是躺在棺椁里回来的。 搬家这事交给忠顺王和四爷办。 琐碎碎的,得赶在二三月里彻底的搬过去,可不得忙起来? 反正四爷是进进出出的,天天回来都是灰头土脸的。这一路的官道哪怕是修了,但还是尘土飞扬。 从年前到如今,也没落雪。今年是有些干旱了。 余梁又领了差事,给皇庄打压力井,多少亩地一口井,另有水渠等水利设施要修建,也着实是忙的很。 这边是忙,而贾家那边,却真真是忙完了全家都歇下了。 省亲用的那些个物事,如今都得收起来,当时挂的时候一天能挂完,可这收拾得收拾四五天。以前还有王熙凤跟个铁人似的什么活都兜揽,如今她也看出来了,指着娘娘,那是指着屁吹灯呢。一点戏也没有。她的心思也就不在这上面了。 娘娘省亲完,她就‘累倒’了。也不全是装出来的,那么样的消耗人,谁不累? 这边只养病,王夫人是三请四请也把人请不过来。她又是这个事那个事的得出门应酬,家里的这一摊子竟是不知道该交给谁。再加上薛姨妈一天到晚的在她屋里,为的什么,她也知道。 可这会子娘娘只在家里呆了那么点时间,有些话根本就说不到上面。再说了,宝钗现在要进宫,时机也不对。再过三五年之后,娘娘实在是没有怀上,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可到了那时候,又何必再叫宝钗去呢。 但这薛家还得安抚,别这个时候闹出不愉快的事来。 加之家也没人管,怎么办呢? 干脆叫李纨带着探春和宝钗,把家给管了起来。 王夫人拉着薛姨妈的手:“妹妹放心,我疼宝丫头的心跟疼宝玉是一样的。万万不会耽搁了孩子。” 便是说,若是不能进宫,这不是还有宝玉呢吗? 这却真不是薛家想要的。 薛姨妈气的直抹眼泪,又问薛蟠的去向:“大爷呢?” 薛蟠在宁国府这边呢。贾珍把族里的爷们都叫去,横竖给娘娘省亲预备下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些东西不用,难道还要藏着不成。 什么戏子杂耍,什么山珍海味,什么美酒佳肴。这些都是提前预备好的,做好了娘娘在家住一个月的准备所预备下的东西。 那时候想着,得叫娘娘在家的每一天,玩的都不一样,吃的都不带重样的。可不是尽着天下有的,都给采买了回来。 这买进来了,哪里有再卖出去的道理? 于是,一家子爷们关起门来,猜谜行令,百般的作乐。贾琏和薛蟠都是贾珍的座上客,有的乐,谁还管以后如何?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 如今薛姨妈找儿子,香菱又哪里知道这位爷去了哪里,只摇头说是不知,见婆婆的面色不好,才又道:“只怕去了东府里,倒是听见外面小厮说了一句,说是珍大爷有请呢。这娘娘才省亲完,许是有什么事也不一定。” 薛姨妈就气道:“你如今也是正头娘子,很该管一管他才是。” 香菱抿嘴低头,却不知该如何说才是。 亲娘老子都管束不了,她又如何管的住。 还是宝钗说:“妈只说嫂子做什么?妈说的话哥哥都只当耳旁风,嫂子难道是能辖制的住他的人。”说着,就给香菱使了眼色,叫她先出去了。 等人出去了,薛姨妈才露出几分恼怒之色:“都是你哥哥那什么恩人,出的是什么主意?娶了个她回来,竟是半点也不能辖制人的。你哥哥这样的,就很是得要个厉害的媳妇,能管的住她才是。” 香菱本是端着茶要给婆婆小姑子送的,如今在外面猛不丁的听了这个话,就背过身悄悄的退出去了。想着偶尔回娘家,陪着娘在小院子里过的清净日子,竟然是向往了起来。哪怕是富贵荣华,可这无一日顺心的日子可过,又有个什么趣呢。 她打发丫头:“去我家去瞧瞧,上次回去母亲有些咳嗽,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她给了一小块银子:“顺道在路边买一筐子梨,给母亲送去。”那个东西熬成梨膏,最是去火止咳。 梨就是路边卖的最普通不过的梨,小小的篮子里拢共也只放了五个。 封氏也是大家子主母,一看这情况,哪里不知道闺女的日子过的是极为不顺心的。她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哭了一场,到底是收敛住了。又提着这些东西,直接上了清虚观。 甄士隐看着封氏带过来的东西,叹了一声,只道:“你稍等一等。” 回来的时候,便递了一个增运符过来。 封氏不解:“拿这个给闺女?” 甄士隐摇头:“你糊涂。拿着这个,只说送礼,也好进那门第。你进去就问问闺女,若是日子不好,可愿意归家。若是愿意归家,便归家就是了。这事,只我请了张道士去办,薛家必是肯的。把闺女接来,若是将来没有合适的姻缘,就收养一个族里的孩子,好好教养,老来未尝就没有依靠。” 封氏将东西收到手里,默默的点头。宁肯叫闺女在家清茶淡饭,也不愿意在富贵膏粱之家受这样的磋磨。 她答应了,去了之后又花了两千个钱里外的打点,才见到了闺女。原本是送礼的,如今却不见亲家母。人家压根就没回院子来,只说是陪着贾家的老夫人说笑呢。 封氏也不觉得被冷待。倒是刚好有机会,跟自家闺女说说话。 母亲这么一问,香菱的眼泪就下来了:“若是能……我宁肯一辈子守着爹妈,送了爹妈百年之后,哪里的姑子庙不留人?” 竟是心灰意冷至此。 封氏心疼的几乎都喘不过气,给香菱将符箓塞过去,“你拿着,等你婆婆回来,送过去,也好有个应对。这事我儿放心,你爹既然回来了,必然是能护着你的。你且等等便是了,很快……爹和娘接你回家去。” 香菱眼泪又下来了,从袖子里往出掏帕子,袖子只撩开一点,但封氏也瞧见了这孩子胳膊上青紫的痕迹。她疯了一般将孩子的袖子撸起来,顿时泪雨如下:“畜生!你是娶回来的正头娘子。” 香菱赶紧遮掩了,却只摇头,便不言语了。 说是正头娘子,可谁拿自己当个正头娘子对待。甄家好的时候,还曾好过两日。甄家不好了,她如今便连个丫头也不如。贾家那边,凡是主子该去的场合,她都不去了。凡是丫头婆子们聚的场合,她又不适合。整日里在这小小的梨香苑里,一日一日的熬日子罢了。 封氏搂着闺女压抑着哭了一场,却不敢太过。走的时候咬牙切齿,见了甄士隐更是放声大哭。这哭声别说是甄士隐,就是道观里的小小道童,也露出几分不忍之色来。 甄士隐回身就去求张道长,只求他想办法拆了这一对孽缘。 薛姨妈陪贾母看戏回来的晚了,原说叫儿媳妇来问问的,叫人去叫,婆子去了一趟面色通红的又回来了,只说大爷吃醉了,正叫人服侍呢。 薛姨妈便不再问了,定是那混账又拉着她媳妇弄那事,声音大了,家里的下人都晓得了。 第二天香菱一早过来服侍的时候,薛姨妈才问了封氏的事,“可是想你了,来瞧瞧?” 香菱忙道:“我在家好好的,妈是再放心不过了。原不过是从老神仙那里得了一道符箓,不知是增运还是如何的,见是好东西,妈就送来了。”她把东西递过去:“给姑娘带着吧。许是真就应验了,得一贵婿也未可知。” 这话很得薛姨妈的喜欢,收了东西,打发人给封氏送了一回礼不提。 而林雨桐很快就知道这事,是因为张道士应了甄士隐所请,求到了自家这里。 四爷不在,但一老道,林雨桐见了也无碍。 张道士这么一说那么一说,满脸的唏嘘之色:“……父母之爱子女之心,叫人动容。那薛家,原本是得了一宝珠,却偏偏的如此作践。这便也是那没造化的。” 林雨桐就不由的冷笑:香菱这样的儿媳妇瞧不上,这婚事真要是拆了,等来的怕还真就是夏金桂了。等那个娶进门,且有的薛家后悔的时候。也罢了!甄士隐这事本也是个意外,有这么个亲生父亲在,又能亲自求了张道长出面,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 她便把薛家想要送宝钗进宫,贾家如何的敷衍应付这样的事说给了张道长听。 至于张道长怎么利用这事,那就不是林雨桐能管的了的。 只知道一个月后,薛家请客。薛姨妈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找了许多见证的人,这里就包括林雨桐。 薛姨妈哭道:“我这儿媳是极好的。可这命数有变,她跟我家那孽障的命星都动了,这夫妻成不了夫妻,相互都有妨碍,也着实是没办法的事。今儿请人来,便是求着大家给做个见证。俩孩子这么叫和离,但香菱这孩子做不成薛家的媳妇,却也是薛家的姑娘,她如今又要一心静修去,在家做个女居士……薛家也断断不会委屈了她……” 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香菱江南的水田庄子一千亩,京城的铺面两个,宅子一座,另有纹银一万两。香菱当日的嫁妆,一并允许带走。 香菱没哭没闹,封氏隐隐的还松了一口气。 只林雨桐看着香菱素白的脸,眼神不由的落在她的肚子上,得有一个月了吧。她不由的一叹,薛家不知这事,倒也还好。若上天真是垂怜,就叫她这一胎得一麒麟儿…… 1351.重归来路(29)三合一 重归来路(29) 原本林雨桐以为, 香菱跟薛蟠和离, 跟自家是没有多大关系的。自己也就是提供了一点情报给张道士, 刚好也救了香菱的命。如今当妈的接了闺女回去, 母女两个托庇在清虚观门下,房舍跟清虚观几乎是靠着的, 住的安全不说, 也不怕被谁欺负了去。至于薛家给的宅子, 只叫人去帮着看着了,如常打扫打扫。而用的人, 也多是那些把孩子寄养在清虚观的清苦人家。找了几家老实本分的, 老汉婆子小幺就能干的差事, 雇了人照看。还有那京城里的铺子,之前那营生都是薛家的, 给了香菱之后, 甄家不想跟薛家有多深的来往,这买卖自然是不做了。只把铺子租出来,一个月收个百十来两银子的房租罢了。至于南边的田产, 封氏暂时托付给了娘家的侄儿。她的娘家也不是小户人家,在姑苏也算是小有名声, 没出过当官的人,但家里也出过几个举人秀才。家业虽不算太大,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是上等的人家。自己没了男人闺女丢了之后的日子, 若不是娘家接了她回去, 也便没有以后了。如今人不凑手, 先叫娘家管着,等以后慢慢的培养出自家的下人了,那时候再说。 没几日,张道长找四爷来拿符箓,跟林雨桐说闲话的时候倒是提了,说是甄家母女两人向道心诚,打算闭关三年,谁也不见。 林雨桐就呵呵的笑,然后意味深长的道:“也好……” 张道长心里就一跳,低声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奶奶。” 肯定是甄家知道香菱有孕了,偏偏不想叫跟薛家有一丝的关系。因此,只说是要闭关了,不见人。这不见人好啊,不见人等隔上三四年出来,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对外只说是从族里抱养的,谁管这些闲事去。 再者了,薛家一日日的鸡飞狗跳的,谁还能记得香菱? 这事就是能看破不能说破的事,林雨桐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完了。 却不料,没隔几日,薛蟠却上门了。林雨桐避到屏风后没见,这薛傻子进门就给四爷跪下,只道是:“该死该死!冲撞了,实在不是有心的。” 冲撞什么了? 跟四爷道的什么歉? 莫名其妙。 四爷也不扶他起来,只问:“你这一进门就这样,到底是个什么事由我也不知道。” 薛蟠满脸的歉意:“……原不过是去珩兄弟那连襟处吃酒,谁料想吃醉了酒又失了德行,唐突了小姨子……” 四爷的连襟? 是说孙绍祖? 这小姨子? 该是那位余柳?! 连起来的意思是薛蟠唐突了余柳?! 说实话,孙绍祖那边,林雨桐是一点也没关注了。余梅应该是老实了才对。这怎么就又搭上薛蟠了? 薛蟠兀自道:“已经写信给商队管事了,叫他们代我向余参将提亲。之前去原本是要见见余家表弟的,可余家大门紧闭,主子一概不在。想了想,我还是过来请罪……” 呵呵! 四爷笑了笑:“没有姐夫管小姨子事情的道理,跟我请的什么罪。” “那我给大妹妹请罪去?”说着,就起身要朝内院去,给林雨桐请罪。 四爷一把给拦了:“余家的事,你又不是外人,比旁人知道的都清楚些。内子跟那边的姐妹不合,这事原也跟她不相干。更谈不上得罪不得罪。你既然已经叫人提亲了,那等着结果便是。成与不成的,都不与咱们之间的交情相干。” 听起来,好像跟薛蟠很亲密。 可实际上去是说,不会因为成了所谓的连襟,咱们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 也不知道薛蟠有没有听懂这一番的潜台词,但这位还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我就说嘛,珩兄弟断断不会因为这个事恼了我。” 送走了薛蟠,林雨桐才出来,嗤笑不已:“这孙绍祖当真是能耐,这就攀上了薛家了。” 薛家旁的没有,银子很有两个。另外:薛蟠的舅舅,便是炙手可热的王子腾。 余鉴找了多少机会,想要巴结上王子腾呢,都被余梁和四爷给阻了。如今,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横生枝节,从这里插了一杠子出来。这么大好的事情,要是余鉴不答应才见鬼了呢。 但就像是四爷说的,就算是联姻了,与自家来说,有什么差别吗? 更何况,余鉴扑腾来扑腾去,都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哪怕是巴结上了王子腾。 因为在宫里,四爷和林雨桐就没少给余鉴下蛆。谁不知道他余鉴是个连亲生骨肉说不要都不要的人。这样的人对子女尚且都是如此,你指望他能对君王如何呢?这当官的注重私德,不是没有道理的。 升官这种事,是要报给吏部的。 可吏部归皇上直管的,文官四品以下,或许还能活动活动。但这武将,尤其是跟王子腾有牵扯的武将,将来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每提拔一次,皇上的小本本就记一次。 按四爷的话说:跟这种小人物计较那就是浪费时间。 直接把大树砍了,靠着这大树生存的枝枝蔓蔓,自然也就枯萎了。 知道这个道理,连余梁和邵华对这事也没有过多的热情,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薛姨妈知道薛蟠已经打发人说亲去了,几乎气的背过身去:“……那就是个破落户。跟余家那兄妹不是一回事的,这要是余家哥儿还有个妹妹,这求娶了也没什么。只看那兄妹俩,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正派人,一等一的精明人。可其他的虽然也姓余,那都是小娘养的。嫁给孙家那个怎么样?你去打听打听,端是个放浪形骸的,连我这个在内宅的妇人都知道,你会不知道?那做妹妹的,不好好的在家里绣花养性,没有兄嫂的答应,跑到姐姐家住成个什么样子?谁家做妹妹的住在姐姐家,还有没有个体统规矩了?” 薛蟠灌了酒回来,脑子不大灵光,直接就怼了薛姨妈一句:“妈还不是住在姐姐家里,这又成个什么体统了?怎么只许妈住姐姐家,就不能让别人住姐姐家了?” 这话可把薛姨妈气了一个倒仰,当天晚上就嚷着胸口疼,请了两趟大夫喝了药才好些。 薛蟠跪到母亲床前,不个劲的赔罪,薛姨妈只不说话。 宝钗瞧着不像个样子,便道:“妈只怕真错怪哥哥了。想是哥哥被人算计了也未可知。就跟妈说的一样,那孙家便没一个正经的人。余家那边跟孙家一个巷子头一个巷子尾住着的,原是最实在不过的亲戚,不也没来往么?也就是哥哥,被人哄的只当是吃酒做耍,殊不知……人家的算计。妈想想,后宅女眷,尤其是做客的后宅女眷,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到男客呆着的地方。哥哥就是再不济,可也从来没有这么鲁莽过……” “是是是!”薛蟠连连点头:“去别人家做客,再是不敢随便出入人家内宅的。这点道理我还不知道?” 这一点倒也是事实。一般人家,二门的门禁尤其森严,不是等闲会都能进去的。就是贾家这般,二门如同虚设,但薛蟠却从不说跑到女眷呆着的地方这个那个的。就是在东府那边的放浪形骸,也从不去内宅里唐突。 宝钗就说:“那便是了!她一个做客的小娘子,如何碰见哥哥的?” 薛姨妈蹭的一下坐起来:“那这般品行不端的女子,就更不能娶进家门。” “可哥哥到底是唐突了人家。”宝钗就道:“但也左不过是个庶女。哥哥叫人快马加鞭去……哪怕是多饶几千两银子做聘礼,或是答应一两件难办的事也无妨……只要他们应了,不做正头奶奶,娶回来做二房也便是了。想来,再是没有不应的。” 薛姨妈就有些犹豫:“这就怕将来再给你哥哥说亲,会有些烦难。家里多了个正经出身的二房,谁家的女儿往家里来?” 宝钗摇头:“妈还当跟甄家把婚事了结了之后,哥哥还会有什么好亲事不成?当日要娶的是咱们家,为了给哥哥脱罪,愣是说跟甄家是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的,这般的亲事,都娶进门了,甄家倒了,咱们说和离便和离了。当日,我便劝妈说,这事不能如此,偏妈不信,定是要叫和离。可外人会如何看呢?是不是也怕将来他们家有个意外,咱们也这般的薄情?天下的好人家多的是,家财丰厚者不知凡几,又何苦冒这个风险呢。因此上,这往后,高门大户的闺女是不要想了。只找个门当户对,性情好且知礼的,行事爽利能管的了家的姑娘,纵使门第低上一些,也是无妨的。若是这么想,娶个二房,倒也不是要紧的事。两害相权取其轻,除了这样,却还能如何?若是不认账,余家那边倒是好说,那兄妹未必乐意妹妹做二房。可那孙家最是没皮没脸,倘或是不合心意的闹将开来,没脸的倒是咱们自家。” 薛姨妈连连点头,只说宝钗这话很有道理,又骂薛蟠:“还不按你妹妹说的办。” 薛蟠却不动:“妹妹只想着其一,便没想着其二。那余家再不济,余家的老爷也还是个参将。正经的五品官身。还有余家的表弟,也是七品!不说珩兄弟,就只孙绍祖,没有实职,那也是身上有爵位的。那姑娘纵使是小娘养的,是庶女,可也是官家小姐。可咱们家呢?” 商户人家! 宝钗的脸蹭一下就红了,只扭脸不言语。 薛蟠就道:“我若娶了那姑娘,可能好处不见得多。可这要是弄进门做了二房,便是把余家的脸往地上踩,只怕跟余家和珩兄弟那边,也便是有了嫌隙了。这本来勉强算是亲戚,是咱高攀着人家交往的,如今弄的人家妹妹成了小妾,他们倒是成了小妾的娘家人。哪里还算是正经的亲戚……如此得罪了人,又当如何呢?是!我舅舅,我姨丈家都能给咱家一些依仗,可那珩兄弟……妈和妹妹怎么就知道,舅舅和姨丈姨妈肯为了咱们得罪人家。咱们家有什么?可人家有什么?这些事,妹妹又可曾想过?” 这? 薛姨妈越发的左右为难起来。 女儿说的有道理,也确实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内宅之中,这么安排是合适的。 可儿子说的,又未尝不是道理?男人家在外面行走应酬,想的又跟妇人们想的不同。 最后,还是以外面的大局为重,这婚事就这么着了。 余家这亲事答应的利索,一来一回一个月的时间,余鉴还专门派了管事来跟余梁说话。意思是嫁女的事,权权委托给他。 余梁能答应么? 嫁余梅的时候,写给余鉴的信还都没回呢。 余梁躲到皇庄去了,邵华以供着痘娘娘为由,也来了一个避而不见。 结果余家没见到人,又跑过来见林雨桐和四爷。四爷在皇庄上跟太上皇种水稻去了,育苗正到了要紧的时候了,他哪里有在家的工夫? 林雨桐呢?不是进宫了,就是这个王府那个王府去了,就是在家,她也以这样的理由推脱了。 来了不下十数次,就是没见到人。 这余梅也是个恨的:“他们不管,我们还都不嫁了?”她冷哼一声:“认我们是二五,不认我们是一十,有甚差别?嫁!只管嫁!” 于是,又是一个月,人家余梅就把妹妹从那‘租住’的院子里嫁出去了。 琉璃叫人打听了消息回来跟林雨桐说:“……那姑娘是个糊涂的,愣是被善姐的妈跟姨妈给糊弄住了。出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善姐儿当成陪嫁的丫头带走了。” 善姐儿伺候去了,进了薛家的门。这王熙凤抬抬手,她就成了薛家的人。 只怕这去了薛家,目的不单纯呢。何况,善姐儿不是善茬子。 这亲事结的,薛家也很尴尬。你说这喜帖是给余家还是不给余家,又给不给林雨桐这边送。 反正娶了是尴尬,不娶纳回来也是尴尬。 最后,是薛姨妈亲自来瞧林雨桐,说了许多的话,意思就一个:咱两家是咱们两家的事,跟娶谁不相干。 又有薛蟠亲自去找了余梁和四爷,得!这事就这么着吧。 余梁把话说到头里,咱们还是这么处着,以后成了亲,夫妻之间有什么事,不用来说,他是不管的。 薛蟠连连点头,就说咱们还是兄弟,嫡亲的表兄弟。别的都不论! 如此,薛家结亲的时候,林雨桐和邵华那边准备了一份礼送过去,至少面上都不那么难看了。 而对林雨桐唯一的好处就是,占着的宅子能收回来了。这玩意今年特别好租,今年秋闱明年春闱,好些个考生提前来京城,这种小院子尤其好往外租的。 这事打发下人去就行了,这时候天正好,她带着孩子在家启蒙呢。 自己做了许多的卡片,跟幼儿启蒙似的,告诉他一二三四五,天地分上下,日月照今古。 这小子是个好动的性子,早上起来倒腾着跑跑跳跳他不嫌弃烦,但这么坐在这里,叫他念书,死活都坐不住。林雨桐没法子,叫人把卡片挂一串,绑在柱子之间。林雨桐写一个字,教他认一个字,然后再叫他跑去,从挂着的卡片上把字找出来。顺带的,还把加法练了。比如一加二该是多少,你去把答案取来。就跟瞧着小狗答题似的。 这么大的孩子也就是个聪明的小狗的水平。 幼娘在一边帮着他作弊,她也不管。然而是发现同一道问题,哪怕他不会算,算不明白,但是问上三遍之后,他便记住了,再不会犯错。哪怕这个问题是隔上两天再去问他,他也记得住的。 那林雨桐便也越发不拘者他的性子了,只满院子的瞎跑。只是孩子只一个,连个玩伴也没有,未免有些孤单。幼娘说过两年该去请个先生到家里授课呢,林雨桐却觉得,到了该启蒙的年纪,就送出去叫他上学去。 张家的族学就是极好的。 她这么一说,幼娘就羞红了脸。 但其实,四爷和林雨桐未必送孩子到别人家附学。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就跟她说孩子的事,蕴哥儿大概也知道是说他呢,坐在炕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扒拉饭,还不时的看爹妈一眼。 说到上学,林雨桐就叫问问,看哪里的先生好。尤其是如今的塾师,就怕把孩子的灵气给磨没了。 四爷还看她:“为什么要送孩子出去,还想着附学?咱们请个先生在家里开蒙便是了,想找好先生的,自然会来咱们家附学,还怕孩子没玩伴?” 也对! 加上怡哥儿,这都两个孩子了。 将来贾瑕家少不了也要添孩子的,光是自家的孩子,就值得请个好先生。 这事跟四爷一说,四爷就往心里去了。林雨桐也就不多管了。 恰巧,那边邵华又有了,不能在城外住着,再者,余梁如今也没那么忙了。于是,林雨桐便把怡哥儿给接过来,一个孩子是看,两个孩子也是带,刚好,叫孩子们一块玩,她顺便也就给启蒙了。邵华只来看过一回,瞧着孩子姑姑带孩子带的挺好的,只把奶妈并丫头往这边一送,也不管了。要是晚上来得及回便回,要是来不及回,想在他姑姑家住,便叫他住去。 小孩子就爱跟小孩子玩,俩小子都能把后院给翻一遍。 王熙凤来的时候,就见林雨桐躺在树下的躺椅上,边上的小几上放着果盘,她自己只看着两个滚成泥猴子的孩子直乐呵。 “你倒是会享受。”她眼里带着几分羡慕,要是有个儿子,她也就万事足了。 林雨桐叫人搬躺椅:“你也来享受享受。” 王熙凤摆手:“我出来是有事,顺道跟你讨点果酱。我家那姐儿出痘了,在家供着痘娘娘呢。” 林雨桐忙叫人去取:“打发个小丫头来,我难道不给你?还值当你这么巴巴的跑来。” 王熙凤躺下只叹气:“如今你是金贵人,等闲都见不到你的人。老太太请了你三五回了,只不过去。可是我们哪里得罪了你?” 林雨桐当然不乐意过去了。皇后有喜了,肚子大了自然就瞒不住了。到了贾家,少不得要听贾母和王夫人念叨。也不想想,跟自己念叨能有什么用呢?难道不叫人家皇后生孩子了? 这事一出,贾母和王夫人心里定是悬着的。要是有了嫡皇子,这元春哪里还有什么出头的机会。要是不指望着元春,又少不得要念叨宝玉和黛玉的婚事。 林家一直是避而不谈,这态度就已经非常明确了。这一年里,她也能见黛玉两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警幻的事,黛玉并不见对宝玉有多深的情愫。往常她也是不听这些事的。倒是非常有兴致的把林家的藏书阁收拾了出来,各种的书籍分类整理。孤本得另外收藏,放在外面的都是手抄本的。别的事一概的不沾手,林家人也纵着她。杨哥儿找书还找到四爷这里,借了家里的孤本回去给黛玉誊抄,完了再把书还回来。 贾家说宝玉身子不好了,叫黛玉回去瞧。黛玉就央求了杨哥儿去贾家探望。 为这个事把林彤玉气的跳脚,在林雨桐面前也不掩饰,只说是贾家无礼,哪里有叫人家的闺阁小|姐去看他们家的爷们的。 之前林雨桐倒是也见过宝玉几回,说实话,再叫贾母把宝玉当病人的耽搁下去,他真就成了个病人了。 在王熙凤面前,林雨桐也不瞒着这个事,就直说了:“……十几岁的孩子,学学便是了。我觉得娘娘想的就挺好。发奋上三两年,纵使科举出不了头,可这读了书,人必然就清明了。若是有个秀才或是举人的功名在,这也便是一道护身符。只一味地等着娘娘……娘娘能如何?那宫里是什么地方?是想要如何便如何的?!人家承恩侯府的孩子,还都出门去求学呢,难道皇后不及你们家娘娘尊贵?” 王熙凤斜眼看她:“你如今越发的敢说话了?” 林雨桐嘲讽的笑了笑:“好话不好听,好听的话却未必是为了你们好的。看见了不说心里过不去,说了偏偏又不讨喜,你说我干嘛非要往你们家去呢?” “罢罢罢!不去便不去。我来原也不是来做说客的。”王熙凤低声道:“娘娘怕是也不想叫宝玉被太太拘在屋里,凡是出去,稍微晚一些回来,必是要兴师动众的找的。如今,娘娘叫宝玉并姐妹住到园子里去。” 林雨桐摇头,轻笑:“娘娘也是糊涂,这嫂子小叔子自家的姑娘亲戚家的姑娘住到一个园子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愣了一下:“这么说,二丫头她倒也不是那般的木。前儿才说叫搬,结果她过来跟我说,她还有许多的活没做完了,日子太紧了,便先不搬了。来来回回的折腾,怪麻烦的。我当时应下了,倒是没多想,你如今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她是以绣嫁妆的名义拒了避嫌了。怪倒是大嫂子也说住园子里,兰儿上学不方便,她不搬了。原来根子是在这里呢。那这倒是不怕了!三姑娘原跟宝玉是一房的兄妹,不防事。四姑娘还小,更是碍不着。想来薛家的姑娘和史家的姑娘瞧这样子,也便不搬了。如此,倒也好!” 那你大概是想多了。薛家估计是要搬的,史家的湘云更是要搬的。 林雨桐想起什么似的问:“史家如今还在京里?” 王熙凤看她:“这话可真是问的巧了,还真没有你不知道的。上个月叔父来信了,不知道是不是史家的两位侯爷求到了叔父的跟前,叔父信中还叫我们家那位爷带着人去给老关系送了礼,怕不是史家两位侯爷就要出京了。只是到底是安排在哪里,倒是不尽知。” 那就对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见林雨桐说史家的事,就道:“史家要是这么拮据的过下去,也未必就不好。非是作死的往上靠。真要心里清明,早收拾东西回金陵去了。守在家里闭门谢客,躲上几年,说不得还就叫他们躲过去了。偏不!许真是穷日子过怕了,扑腾着只想要实权,还奔着王子腾去,这就是不自量力的找死。” “还没打算对王子腾如何?”林雨桐就问:“是不是边境不稳?” 可不就是吗? “东南海疆摩擦不断。”四爷皱眉:“尤其是靖海侯撤回京城之后,那边民心有些涣散。” 林雨桐一时倒是也不知道如何说了。 上辈子闻家基本是死绝了,只剩下单单一个独苗。那时候回京城,只觉得闻家惨烈。但如今情况又不同,闻家的撤出来,是朝廷的决定。但难免叫人觉得是不是朝廷对西南有放弃的心思。 其实,怎么可能就放弃西南,就怕有人兴风作浪误导百姓。 正想着呢,就听四爷道:“说句公道话,这事原本也不与靖海侯府相干。可这西南一闹起来,王子腾就上本,保举安南王返西南……” 安南王安南王,这安南的名号怎么来的,必是祖上平定了南边而得来的。这种人心散,叫安南王去西南的提议……可真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 要说这个提议有理没有?有!总得有个举足轻重的人去西南稳定人心吧。 可这里面有没有王子腾的私心?要说没有也没人信啊!四王八公捆在一起,利益交错,根本就是一个整体。偏偏的,太上皇对这些事如今不管,皇上有多有忌惮,而当年的太子遗孤到底也没有找到。 把这一连串的连起来,正隆帝心里焦灼不焦灼? 林雨桐就有些明白了,她就低声道:“只怕皇上会答应,叫安南王去西南,却不会给兵权的吧。只要他不轻举妄动,只坐镇的话,拖上两年也便是了……” 说到底,朝廷没有军饷打这场仗。 四爷点点头,正隆帝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才说元春省亲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呢,猛的一看,这些老勋贵还真有些老树发新芽的兆头。 两口子说着话,那边蕴哥儿吃完饭了。今儿余梁回来了,把怡哥儿带回去了,这小子没有玩伴了,比较蔫吧。 四爷点了点这小子的鼻子:“明儿带你逛街去,可好?” 孩子没在外面见过世面,终是长不大的。 于是一家子三口,吃过早饭就出发了。林雨桐得带着围帽,也不要轿子,那玩意颠着更不舒服,还不如马车呢。一家人上了马车,能去哪里? 不外乎戏园子古玩铺子首饰铺子这样的地方。孩子瞧见什么都稀罕,四爷只管叫买,这小子被他爹抱着,欢喜的什么似的。到了首饰铺子,还拿人家放在外面的金光灿灿的首饰往林雨桐头上插:“给……给娘……好看……” 知道什么就好看! 两人逗孩子,正乐呵呢,就听到一声打招呼的声音:“贾大人。” 扭头看过去,竟是个长的极为清秀俊美的少年,见他对着四爷行礼,四爷只是淡淡的点头,林雨桐就知道,这不是什么要紧身份的人。 却听四爷说:“今儿你怎么出来了?王爷今儿不在家?” 这少年腼腆的一笑:“王爷进宫了,小的出来走走。”说着,又对着林雨桐行礼,“夫人安好。” 林雨桐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从首饰铺子里出来,林雨桐就低声问:“谁啊?王府的亲戚?” “蒋玉菡。”四爷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林雨桐不由的朝后瞧了一眼:“忠顺王真是……” 四爷点了点她,不用问都知道她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忙道:“不是!”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心道:直郡王当年可没那种毛病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书上可不是那么写的! 四爷轻笑:“这样的戏子,能跟那些人家的子弟相交,往往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 所以,比探子都好用。 林雨桐恍然:果然还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四爷回头又看了一眼,低声道:“那铺子是薛家的。” 林雨桐也回头看过去,要么说脑子不机灵的就得本本分分呢,你看,皇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们的手段,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出来逛了大半天,蕴哥儿的兴致依旧不减。回家还直嚷着明儿还去。 去哪啊? 你爹能有多少工夫陪你逛。 哼哼唧唧的,只到四爷答应十天后还带他去,这才洗澡,然后光溜着自己钻被窝睡觉去了。 四爷上班去了,林雨桐又得开始她的应酬。先是打发人去瞧瞧王熙凤家的大姐儿,回来只说是孩子没大碍,这才罢了。 又有黛玉叫人送来一箱子花笺,说她今年自己做的,如今得了,分了一半给林雨桐,剩下的谁都没舍得给。林雨桐哭笑不得,又拾掇了自家种的果菜,叫给她送去了。 琐碎的事情没完没了的,又叫人把递进来的帖子拿过来,看有没有特别要紧的,这总要过一过的。没想到倒是翻出来一张署名为钱通的帖子。 钱通这个名字,林雨桐没听过,但这钱姓就不能大意。 钱氏的娘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林雨桐也不知道。她就叫了幼娘来,问她这钱通可是舅家的亲戚。 幼娘摇头:“钱家早些年都已经回西北了,跟家里也少有往来。还真不晓得是不是?” 可这莫名其妙的,也不能说不认识的人就来下帖子。 叫了门上的人问了,这才说:“瞧着不是本地人,只说是亲戚。投了帖子就走了。” 这上哪问去? 帖子上只有一个地址:东三胡同。 得!万一是呢。这可是正经的亲戚,不能马虎的。 钱氏如何先不论,这亲戚上门了,闹不好还是娘舅那边的,这就不是说装傻能混过去的事。有时候是麻烦,但这再麻烦横不过一个‘礼’字。 不能叫人指摘的。 结果一打听,还真是! 钱通是钱氏的侄儿,家里遭了难,来京城里投奔的。又因着好些年不联系了,也不好直接上门。先递了帖子探探路。 说起来,这钱通的年纪也不小了,三十往上的年纪了。带着老婆孩子,租住的院子,也没就指靠着这边如何,据说满世界里找活干呢。他能写能算,出门给人当账房先生,维持生计。瞧着人也还行,林雨桐少不得亲自登门,这个态度是要做到的。 本以为就是一家子意外来的亲戚,岂不知竟也不是毫无瓜葛的人家。 这钱通的老婆姓张,再想不到是哪一家的人!她说起自家的娘家一副惭愧的样子,“说起来跟贾家也还沾着亲的。我那兄弟跟尤家的姑娘定了亲,那宁国府的当家奶奶便是我这订了亲的弟妹的姐姐……” 脑子里绕了一圈之后,林雨桐想起一个人——张华?! 这还真是没想到,林雨桐心里也是无语,不过随即又想,若不是跟贾家有这样那样的瓜葛,钱氏当初也不会嫁给贾数。 她这时候才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这大家族枝枝蔓蔓的,到底有多庞杂…… 1352.重归来路(30)三合一 重归来路(30) 家族再大, 可从来没有一次的经历是接触过这些非常纤细而又密集的家族最外围的触角的。如今再想想, 作为四福晋的时候, 像是宋氏这些人的娘家包括她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甚至包括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乃至七大姑八大姨, 说不得在很多小老百姓的眼里, 那都是跟皇家, 跟四爷家有瓜葛的。可要是问四爷和四福晋,他们两人知道家里有这么多的亲戚吗?有这么多的人在外面以他们的亲戚自居吗?那个时候两人能知道个屁。谁没事管这些细碎的事。这些事压根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更不要说是去接触了。 可如今许是身处大家族的边缘吧, 竟是触及到的都是这些远的八竿子打不着, 但说出去人家都觉得是亲戚关系的人家。 就比如说贾芸的舅舅,那对外还说是贾家的姻亲呢。也没谁敢说不是。 再比如眼前这个张氏, 竟是尤二姐那未婚夫的姐姐。论起姻亲关系, 远吗?不算远的。从自家这里算,人家还是贾家这一支的表亲。正经的表嫂。 张氏一说是什么瓜葛,林雨桐就知道谁是谁了。 知道谁是谁了, 就不免又有些沉吟。张华这个人物,是个小人物。可林雨桐对此人的印象真不好, 第一,吃喝嫖赌败了家业,被老父赶出了家门, 尤家十两银子给退了亲事。第二, 被王熙凤给收买, 打了那场官司。 可如今张氏还说两家是姻亲,那就是如今这亲事还没退。 难不成家业还没败完? 说的多了,张氏才露出苦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人家那边也未必就认咱们。也说退亲的事呢。”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眼泪就跟着下来了:“我那弟弟是不好,但他们也未必太下作……” 竟是设局勾搭的张华入了套,欠债多了,这才给了十两银子打发了张华。 试想,这稍微有几亩地的庄户人家,给儿子娶媳妇嫁个闺女也不是十两银子能办下来了。这张家和尤家再不济事,也不会比如庄户人家。当初定娃娃亲的时候想来家业更丰厚才对,怎么就十两银子下的聘不成? 怪不得张家后来又不肯答应了,只找来纠缠。原来还有这般内情。要是这么着的话,那很多十强便又解释的通了。 但这到底是人家的事,林雨桐不会多说旁的,边上的钱家的闺女也拉了拉她娘的袖子,不叫再说了。 张氏这才收敛了神色:“看我,这都说的是什么。”于是又热情的留林雨桐吃饭。 林雨桐以孩子在家为由,没有多留。只把各色的礼留下来了,这就起身告辞。 人走了,这钱家姑娘就怨怪张氏:“您说这些做什么?还没怎么着呢,又为舅舅家的事这样。爹不是说了嘛,叫别管这事。咱们自己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难呢……” 张氏嘴角动了动:“这不是没管住嘴吗?”说着就去看那礼,见都是实在的家里能用的东西,五十两银子的红封,好几匹不是顶尖,但穿出去又不会叫人低看的布料。想来这是留给自家人裁剪衣服的。很用心的一份礼了。 她也有些后悔:“我也是,说那些个做什么。没的叫人家厌恶,还当咱们要求人家办事呢。” 林雨桐等四爷回来就把这一门的亲戚说了,“转了一圈子,又跟尤家扯上关系了。听那意思,竟是贾珍他们指使人给人家下套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四爷就说:“不用管去。他要是持身正,怎么会轻易入套?” 以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如今是五杆子打着了,但要是什么事都管,那真是什么事也不用做了。 其实,今年最重要的事有两件。对家里来说,自然是皇庄那边最要紧。到了六月份,稻子下来,就知道有没有普遍的推广性了。而对于朝廷,在大部分人则认为,皇后的肚子是一等一的大事。 可皇后,自打肚子鼓起来之后,所见之人就少了。 不凑巧,林雨桐又恰恰是常见皇后的人之一。 贾母和王夫人,两人如今是每月都必然要进宫的。进去就是见元春的。如今的元春也不是以往了,太上皇搬出去之后,正隆帝自然就占据了皇宫。这个占据是多方面的,包括把偌大的后宫给填满。元春有了属于自己的宫殿,贾母和王夫人进宫成了每月的大事。 林雨桐听说,贾母还递了牌子给皇后,结果她的牌子人家压根就没接。 知道这事的时候林雨桐觉得特别尴尬。皇后有孕了,谁都知道人家现在不见人。尤其是你也不是重臣的妻子或是母亲,只是一个妃子的祖母,皇后凭什么得见你。再说了,按照议程,你递牌子见妃子属于申请内省,皇后准了。你在外面给皇后磕头就算是谢恩了,要是皇后每个人都见,她一天就是累死也干不完这些活的。深知其中苦楚的林雨桐换位思考,也知道皇后最讨厌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贾母回去估计也思量了:“……到底是不如以前了。当年老国公在世的时候……” 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当然不一样。林雨桐如今什么待遇,估计她那时候也是什么待遇的。前后一比较,这心里自然就不舒服了。 反正连着几个月,每次去了宫里回来,都得小病一场。每次病了,就打发人来要东西,东西也不贵重,就是像是果子露之类的东西。这东西贾母那边不是真缺,她就是在传递消息说:我病了,你赶紧来看看我吧。 林雨桐就不去! 她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她是心里不舒服。去了还不定提什么要求呢。 反正每次问人家派人的人说:“老太太到底是怎么了?没叫太医给好好瞧瞧,认准了病症了没有?” 人家派来的丫头婆子就说了:“也没什么病症。不过是年纪大了,进宫一趟累着了。” 那既然是累着了,我就不上门去了。要不然老太太还得支应我,更不得累着了吗?然后叫人收拾了药材等物,打发家里的丫头给送去,这事就算了完了。 许是林雨桐太不上道,结果这一日,天气热,四爷又不在家,稻子要看要成熟了,他跟余梁都忙。邵华又正好带着怡哥儿过来了。 邵华如今肚子也起来了,有些显怀。人又怕热,这不是因着幼娘的夫家张家催婚呢嘛。催婚也是对女方的尊重,并不是说马上就得成亲。四爷和林雨桐的意思是,幼娘明年及笄,及笄之后再成亲也行。好歹得等到明年的后半年去了。 哪怕是后半年,这细碎的嫁妆也该筹备起来了。 本来是要跟齐氏商量的,可齐氏在娘家书院那边很少进城。恰好邵华过来了,她怕林雨桐没办过这事,有哪里疏忽了,就跟过来帮着参详一二。 两人在外间歪在榻上说话,叫琉璃在一边记着。想到什么记上什么。幼娘不好意思听,两孩子又在里面睡午觉,她在里面看着孩子呢。 结果没说多大工夫话,外面就急匆匆的来禀报,说是府里的老太太并大太太太太以及各位姑娘奶奶都来了。 哎呦!这是连招呼都没提前打一声。 林雨桐皱眉,出去接的时候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反倒是怨怪道:“老太太如今越发的随性了,这大热的天,前两天才说不自在,我都不敢去打搅,刚嫂子还说给您请安去,我说算了,如今日头长,夜里短的,您老人家白天怎么着也得歇两觉的,再叫我们把您给搅和了。只打发人把今儿刚下来的水蜜桃给您送去了,难不成去的人还没到。” 王熙凤搁在一边就笑:“正是到了,吃了桃儿味儿特别好,老太太反倒是精神了。又不愿意在家里呆着,这不,说来就要来,谁也拦不住。” “您快里面请,瞧这日头毒的。”林雨桐说着,就扶着人往里面去。 自家住的院子是不成的,待客有正房正堂,都是不错的地方。把人迎进去,又上了各色的果子和酸奶|子,“都尝尝,看看味儿可好?” 王夫人点头:“味儿轻,我尝着倒是好。” 碗是甜白瓷的,个个做的好造型,比那金玉琉璃瞧着都精致。 很少出门做客的邢夫人端着碗爱不释手:“难为哪里淘换来这样的东西。” “回头叫人给大舅母送一套去,不值什么。”待客最麻烦,尤其是招待这种不请自来的客人。这边打发人去外面叫席面,那边还得找话题跟这边寒暄。像是尤氏和李纨,她们就比较关注邵华的肚子,跟邵华说这些话题去了。王熙凤是看见别人大肚子心里就不自在,也往跟前凑,只侍奉贾母罢了。 三春跟过来,随着来的还有宝钗,幼娘请去她那边的屋子坐了。三春倒是利索的跟去了,只宝钗在这边坐着。 跟着薛姨妈来的,还有余柳。她打从一进来,视线就跟着林雨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林雨桐只做不见。薛姨妈不止一次警告似的看余柳,也没阻止她这种执着的眼神。 贾母见林雨桐忙来忙去的,就拉了她坐到身边:“一家子娘儿们,出来串门子,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家常的招待就行了,别忙了,这小半年都没见你了,过来说说话。” 林雨桐心道:来了! 果然,就听贾母低声道:“前几日去瞧了娘娘,竟是比以往清瘦了好些。我跟你们太太都怕她是报喜不报忧,跟我们不说实话。反倒是你,常进宫,跟她又是姐妹,你们姐妹之间反倒是比我们好说话。” 林雨桐就笑:“我的老太太,就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一天没个一两件叫人不自在的事?要说那都是顺心如意,这肯定是哄您的话。可这要说有什么不好,那也不见得。左不过是那些事。宫里的事……别人不知道,您却是知道的……” 薛姨妈突然道:“听说周贵妃家送了个姑娘进宫服侍她们娘娘了,不知道这事真不真的?” 她的消息还挺灵通。 薛家到底是常跟内务府打交道,倒是消息比别处灵敏些。 这事是真的,周家那位娘娘……也有了身孕了,找了个本家的姑娘进去……其实就是固宠的。这事林雨桐真知道,皇后身边的嬷嬷悄悄跟她说了,叫她宽解宽解皇后。 皇后对这事看的很开:“别说皇后了,就是当初在王府,不也是这个那个的,身上不干净不能伺候了,给齐整的丫头开脸伺候上一两回的也是有的。要为这个生气,我早气死了,能坐在如今的位子上?” 林雨桐就叹气:“是!做什么不得付出点代价呢。”想坐稳皇后的位子,不容易。 皇后也笑:“宫里的女人多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皇上可着一个人宠,那才是真真要坏事的。” 是这个道理!所以,在皇后看来,情况并不算糟糕。 如今这边提起了周贵妃,薛姨妈打的什么算盘,大家心里都明白。但这周贵妃和贾元春又不一样,这周贵妃的娘家是早投效了正隆帝的,是潜邸的老臣了。如今新贵,像是周贵妃这样的,是代表了正隆帝对一方势力的一个态度。所以,这样的事,周贵妃做没事,贾元春要是做了,这就是犯忌讳。 贾母今儿来,问的其实是皇后和周贵妃有孕这事,而薛姨妈却把话题转到了周贵妃能接人进去伺候的事。 这压根就是两码事。 林雨桐只摇头:“宫闱之事哪里是能拿来说嘴的?”她不软不硬的顶了薛姨妈一下,这才拍了拍贾母的手,用两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您和太太不能急,你们着急,自然就叫娘娘心里更急。这种时候,就更得稳住了。别人生就叫别人生嘛,咱只做好自己的事便罢了。别说还不知道生下来是皇子还是皇女,可就算生下来是皇子,这小皇子长成大皇子,这得多久以后呢。更何况长大之后……那时候就更说不准了。别的不说,就说那义忠亲王,还做了接近三十年的太子呢,结果呢?变数这般大,盯着这些做什么?反倒是惹了忌讳了。”她就低声道:“您要是记挂娘娘,赶上天气好的时候,偶尔去瞧瞧。您毕竟是上了年纪了,这般的折腾下来,难道娘娘不操心?娘娘心里会想,是因为她自己个的原因叫老祖母受累,这心里过不去。” 前面的话甚是有道理。说的大胆,但也正是因为大胆,说了别人都不敢说的,才越发叫人觉得可信。 之前的不满,因着这些‘掏心掏肺’的话彻底化为无形了。 贾母反攥住林雨桐的手,“也就你这孩子实心,敢说这些话。” 王夫人也心里欢喜,前面的话有道理,后面的话正有利于王夫人。她也不想每次进宫都跟着老太太,母女俩想说些私房话,反倒是因为老太太在,一直没找到机会。 于是忙道:“我就说,这孩子万万没有跟咱们生分的道理。” 林雨桐就道:“说到哪里去了?怎么会生分了?”她就一件一件的说事:“大前儿皇后娘娘叫,前儿忠顺王妃又叫了去,府里的大郡主年纪也到了,准备嫁妆的事,偏之前又有钱家舅舅合家上京,这中间又有亲家齐家那边的两位老人家做生日,张家又赶着来催婚,正跟嫂子商量着嫁妆的事呢……家业不大,偏事儿不少。又不比府上,人多有个帮手,饶是今儿这位奶奶不在,必是又另一位奶奶应承的。我这里除了我,也没旁人。” 王夫人忙道:“这就是兄弟分家早的弊端。” 林雨桐就笑:“就是不分家,也没人帮我不是。弟妹陪着英哥儿呢,还是大部分时间在书院。” 邢夫人就道:“她倒是个有福气的人。上没有婆婆要服侍,下没有闹心的妯娌,最是有福气不过的人。”说着,语气里有些羡慕。 这话叫林雨桐一下子不好接了。有这么说话的吗?她说者无心,可听者却有意。艳羡那没有婆婆要服侍的,没有闹心妯娌的,可不就是说不想伺候贾母这婆婆,王夫人这妯娌有些闹心吗? 虽然这说的都是实话。但实话好说不好听啊! 这话说完,众人都静了一下,不光林雨桐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就是别人也不知道怎么替她兜住这个话题。 反倒是宝玉,从一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沓子东西过来:“桐姐姐,这是什么?” 林雨桐扫了一眼,才发现是给蕴哥儿做的识字卡片。上面还有些画,帮助孩子记忆的。见问了,她就说了,“……这小子,怎么把这东西撇在这里了?” 宝玉反倒是惊讶的看林雨桐:“桐姐姐这都能著书了。” 这不是著书,是…… 正要解释,就瞥见这卡片上的东西跟之前她自己写的又有些不一样。 正面是图画和字,背面却被写上了注释,就跟字典似的,对这个字进行了释义。 薛宝钗也凑过去看,便道:“果然通俗易懂,比之三百千要更适合幼童。” 林雨桐就笑:“正面是我给孩子启蒙用的,后面是孩子爹抽空补上去的,我可没那份本事。” 王夫人见宝玉一副很认同这种做法的样子,她心中一喜,忙道:“桐丫头对教养孩子当真是用了心思了。这点倒是跟娘娘一般无二。当年娘娘在家,也是这般抱抱着宝玉教他认字的。如今每次进宫,总还问我,宝玉读书可进益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说着,就小心的觑着贾母脸上的神色。 贾母也不言语,却去瞧宝玉,见他去翻那些卡片,没说出旁的话来,鼻子就一酸,“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算,都是见不得我疼宝玉……罢罢罢!你们是孩子的爹妈,怎么安排你们说了算。但只一点,若是把我的宝玉再逼出病来,我可不依。” 王夫人大喜:“都听老太太的。” 只宝玉就跟没听到这边说话一样,又或者,就跟这边说的不是他一般。 午饭是摆在园子里的,家里的园子不大,但收拾的极好,摆在园子里,最是凉快不过的。 席面没在家里做,想做也来不及。去外面的馆子订了席面。这是京城里顶好的席面了。 探春是个有心人,看边上的食盒有字样,便小声的问一边的林雨桐:“这一桌的席面,价值几何?” 王熙凤挑挑眉,嘴角微微翘起,却也一句不说,只听着。 林雨桐就道:“九两九钱。” 才九两九钱,这可比家里自己做的席面便宜了一半也不止。里面还包括了干果水果各色的果子,酒水果浆也是包含在内的。这么一算,就更便宜了。 薛宝钗就跟林雨桐笑:“探丫头如今一心只钻到钱眼里去了,哪里还有公侯家小|姐的样儿,便是那小户人家,也断断没有这么算计的。” 林雨桐却道:“人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小户人家的话,说的何尝不是道理。我倒是觉得三妹妹这样很好。” 探春不管宝钗怎么说,只问林雨桐:“之前听幼娘姐姐说,这家里这园子,一年也得有一二百两的收益?” “也不光是这园子。”林雨桐就笑:“这园子没多大,是包括了各院里种的花植的柳,这么算下来,差不多。” 园子里各个品种的花,每年光是分株出来的名贵花草,卖出去就是不少银子呢。 探春眼睛一亮:“那照着姐姐这么说,我们家的园子,一年下面一两千两银子都不止。” 要是这么算,也没错。 李纨却摇头:“想的还是太好了一些。桐丫头这边是人口简单,下人们没那么些个幺蛾子。便是有一两个不听话的,提脚卖了便是了。跟咱们府上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发卖一个奴才能扯出一片来还不一样。因此上,人家能做到令行禁止,咱们家却不成。若是那园子里的产出,能养活一园子的丫头仆从,便是不错了。还能指望盈余吗?” 这话却也有些道理。 喧闹了半日,才把人送走了。今儿连主子带仆从,一共是开了十六席。 主子坐了整整两桌,带来的大丫头贴身的婆子,又坐了六桌。小丫头粗使婆子外带那些抬轿子的驾车的,这又是八桌。 主子用的是九两九钱的席面,大丫头用的是六两六钱的席面,粗使的用的是三两三钱的席面。 可主子一共才花销了十九两八钱,而这些大小的丫头仆从,合起来却用了六十六两。 幼娘咂舌:“这是主子花销的三倍还多。闹了半天,这些大户人家,不是下人做活养着主子,倒是主子养着下人的。” 林雨桐就趁机跟幼娘说:“所以,千万得记住贾家的教训。这排场不是用下人摆出来的。你算算,贾家的主子就真的多吗?” 不多!比起人家动辄十几个孩子的人家,他们家其实枝叶不算繁茂的。主子没几个人,但是下人们平均下来,一个主子得好几个人伺候。这些人就跟长在贾家这棵大树上的附生物,越吸附越贪婪。 应酬了这一回,知道贾家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人家说来就会来,来了就少不得要大吃大喝的招待一顿。林雨桐就觉得这笔账不划算,心说,下回再叫我,我还是去吧。省的把这当成成例,我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因着这次的开销,紧跟着往后,给贾家送礼之类的,林雨桐就不肯再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再送就是稻田里养的稻花鱼,或是活蹦乱跳的虾,到了中秋的时候,别的礼也都不准备,就是螃蟹,水稻田里放水养出来的,捞了几篓子叫给送去了事。 中秋过节嘛,贾府那边叫呢,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去,今年这个节是团圆不成了。 四爷被太上皇叫去了,连正隆帝和各位王爷,都跑去陪太上皇过节去了。皇后呢?留在宫里坐镇呢。大过节的,又招待了被正隆帝看中的一些臣子的家眷,林雨桐就在其中。 这些王妃是常见的,倒是另一位夫人,没怎么见过。 忠顺王妃就笑道:“你不认识,她是靖海侯夫人。” 闻天方的母亲? 这关系可真是奇妙的很。林雨桐就过去行了礼。 这位侯夫人忙避开了,又扶起林雨桐:“贾夫人真真是好容貌。” 听了这话,不少人就朝元春的方向看去。 元春在宫里过的其实没那么自在,在这样的场合,也甚少有她说话的机会。见众人都看她,她只矜持的含笑点头。 这些人再看林雨桐,倒是觉得像是像,偏要说矜贵,这位倒比娘娘更显的矜贵一些。 皇后就笑:“她是极好的,你们该亲近亲近才是。我是极喜欢她的性子……” 林雨桐忙道:“没有娘娘这样的,好不好的得叫人家说……” 皇后又笑:“倒是我王婆卖瓜了。” 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说话的内容,表现出来的亲近都绝非一般。 闻家夫人不由的多看了林雨桐两眼,诰命能在宫里这般自在的,委实是不多见。 见了礼,皇后就招手叫林雨桐:“你过来坐,今儿叫你到跟前伺候。” 哪里就用林雨桐伺候,不过是表达态度罢了。 林雨桐也理解这个意思,对外瞧着,四爷跟太上皇亲近,反倒是见正隆帝的时候不多。这就叫人免不了多出许多的猜想来。不说皇后是真喜欢跟自己相交,就是不喜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得表现出跟别人不一样的亲近,为的也是天家的父子的关系而已。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林雨桐就顺势坐过去了,侧坐在皇后的案几边。 皇后又问忠顺王妃大郡主的亲事,忠顺王两口子也是头一次嫁闺女,准备嫁妆了,但是……女婿还没确定。 皇家基本都是这么一个样子,恨不能把天下有男儿的人家都扒拉一遍,瞧瞧谁家的孩子好。 忠顺王妃这会子心里还真有差不多的人选:“勋贵人家的孩子……数了一圈,就是靖海侯家的世子是个好的……偏人家定亲了……” 闻家夫人赶紧行礼:“您错爱了。” 这话却不敢当真的听。 就听王妃又道:“不过,顺着他们家,倒是叫我瞧上了一个好的。”说着,就很有几分得意。 林雨桐长大了嘴巴,不由的‘啊’了一声。 皇后就看过来,“可是猜出来是哪家的?” 林雨桐就看忠顺王妃,见她隐晦的微微点头,就低声跟皇后说了:“……林如海大人家有位公子,是闻家世子的小舅子,模样儿俊秀,品行端方,是个好孩子。” 这事不能大模大样的说,但这个时候露出来的点意思,人家王府是不想叫好女婿的人选被截胡了,也是叫闻家和自己回去跟林家打个招呼。 这是不想来硬的,若是林家有意思,林如海就该找忠顺王隐晦的提这件事。 这一两年常出入王府,林雨桐倒是对这位大郡主很熟悉。说起来,倒也是个好人选,端庄贵重,待人和气,不管是性子还是品貌,都是上上之选。更何况,人家出身显贵。皇上到现在也没个闺女,她又是忠顺王的嫡长女,不说王爷两口子看中,就是宫里,皇后和皇上也是极喜欢那孩子的。 本朝对驸马倒是管的甚是严格,但郡马……倒也没有说不叫任职之类的事。 既然对仕途没有影响,那么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亲事去? 林雨桐和闻家的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的看到了喜色。 闻家夫人的欢喜很好理解,儿子的小舅子娶了这位郡主,对她家儿子的将来是极大的助益。可她不理解的是,这位贾夫人,她眼里迸发出来的欢喜完全不似作假。竟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这位跟林家是亲戚,这个她知道。可按说那样的关系,是亲近不起来的。不想,竟然是真替那边高兴。要真是如此说,这性子是叫人喜欢。淳厚成这样,难怪皇后这般喜欢。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这次来的人里面,还有一位穿的素淡的王妃。林雨桐以前并没见过。见皇后没有介绍,她也便不探问了。但心里却有些猜测,这位是唯一一位寡妇打扮的人,怕这位便是那位忠义亲王的王妃了。她的侧后方还站着一位差不多同样打扮的妇人,那这人便应该是侧妃了。 这些王妃进宫,有些是会带着侧妃一起的。侧妃们站立在后面,入席的时候才会赐坐。 多看了那边两眼,就见这位疑似忠义亲王侧妃的女子,不停的朝元春的方向看去。而元春看上去比之前更拘谨一些,她好似有些惧怕这位侧妃。 她默默的收回视线,那边又有周贵妃扭脸跟林雨桐搭话,问水稻的事:“之前送进宫来的稻花鱼,个头不大,瞧着还不到一斤,可竟是我从来没吃过的美味。本来这有了身子,吃的就挑剔,偏这个能入口。亏的咱们这位状元郎,这般的大才,却也能做的了老农的事。” 林雨桐忙谦虚:“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状元。民以食为天,农事便是天大的事。我们家那位爷回来总说,在这一行里,他也才是一蒙童,且有的学呢。” 说着话,那边就把席面都送了过来。 边上的宫女就上来斟酒,头一杯都是要敬给皇后的,是非喝不可的酒。 可酒一入鼻,林雨桐便皱眉,这是一种花果酒。味儿极杂,可这隐隐的有另一种味道,她的面色微微一变,伸手摁在了皇后的手上,轻轻摇头。 皇后一愣,边上伺候的也愣住了。紧跟着面色一变,反应了过来,朝林雨桐跟亲走了两步。 林雨桐低声道:“给皇后和周贵妃都换一壶米儿酒来。” 周贵妃瞧着被换下去的酒壶,就看皇后和林雨桐。然后才明白了过来,手不由的一抖,手里的杯子一下子就滚落到地上,大殿上猛的一静。 皇后面色不变,笑道:“可是手又麻了?” 怀孕了有些人手脚是会发麻发木的,帮着周贵妃遮掩了失态。 周贵妃强笑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要么说遭罪呢,可不手麻了。” 皇后本想说叫周贵妃去歇着吧,想了想还是算了。放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还罢了,省的再出了意外,自己说不清楚。这么想着,心里就焦灼了起来。 林雨桐打发了布菜的人,亲自持躇,给皇后夹菜:“娘娘,别空心喝酒,尝尝这个,我瞧着入味的很。” 皇后看了林雨桐两眼,心里竟是莫名的安定了起来。 于是,吃菜敬酒喝酒,整整一个晚宴,并没有任何不妥当。 但也因为这个事,宴席进行的很快,流程走完了,这场宴席就结束了。送女眷出宫,偷偷的打发人去城外行宫通知皇上。 最后,只林雨桐和忠顺王妃两人留下来了。 皇后这才露出异样来,她是因为情绪紧张,肚子有些疼,瞧着竟是要早产了。但还是先安排事情,对忠顺王妃道:“你陪着周贵妃,不要离开。轻易不要叫她吃东西,也别叫她喝任何人手里递上来的东西……” 周贵妃见皇后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还这么安排,忙道:“我不吃不喝,哪里也不去。娘娘不要担心。” 皇后这才点点头,扭身拉着林雨桐的手,看着她。像是在说:这种时候,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林雨桐扶着她往里走:“有我在呢,我保证,娘娘和小皇子平平安安的。” 忠顺王妃看着被拦在外面的接生嬷嬷,有些愣神,这竟是要叫这位状元娘子为皇后接生吗? 1353.重归来路(31)三合一 重归来路(31) “都出去!”皇后如同惊弓之鸟, 只留下亲近的奶嬷嬷和两个贴身的宫女,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她手抓着林雨桐的手:“拜托你了……” 林雨桐扶她去床榻上,皇后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交托在自己手上,要说是信任自己比信任她的奶嬷嬷跟贴身的人还过,那这是笑话。但此刻, 她非常清楚,自己是唯一没有理由害她,而又能跟宫外甚至是宫内,找到外援的人。 不说旁的, 就是给太上皇预留出来的明政殿里, 就留了太上皇身边几个伺候老了个老宫人。而这些人平时是不管宫里的事的, 但到了要紧的时候, 那就是宫里这些下人们的镇山太岁。 有自己这么一个人担着这事,又没推辞的乐意去承担此事, 那么就几乎是可以放心的交托给这个人。 皇后此刻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先是眼前的这个人有能力管这事,再是她没主动避让, 这就证明她有把握管好这事。既然她有把握, 那便信她。没有第二种选择的余地。 皇后才躺下,下身的衣服还没褪下来呢,远远的听着,外面就喧闹了起来。 宫门被拍的啪啪的响, 皇后惊慌的朝外面的方向看。林雨桐就道:“放心, 什么事也没有您和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便是天塌下来了, 您也别去管。” 声音远远的从外面传进来,“……娘娘……着火了……着火了……” 皇后蹭的一下要坐起来,林雨桐给摁下去了:“只要不是坤元宫要着火,那就随便。烧了哪里算哪里!” 林雨桐的这种态度,叫皇后不由的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意,但还是看她的奶嬷嬷:“你出去看看……” 话没说完了,忠顺王妃的声音就传来:“娘娘别急,外面有我呢。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就是东宫那边着火了。” 东宫还不是要紧的地方吗? 政治意义不同的好吗?这不是以里面有没有人来衡量的。 东宫确实是离后宫很远,也相对比较偏僻,就是把那一片烧了,也没大碍。况且,不知道多少人都去救火了。 林雨桐摁住皇后,跟外面的王妃道:“打发人请明政殿的几位老总管,叫他们下令,各人安守各自的宫殿,不许瞎跑。不论何人,没有圣上的旨意,不能开启宫门。” 至于东宫的火,压根就不去管。 忠顺王妃以为是皇后的意思,在外面应了一声,就打发人去了。 里面皇后顾不得想以后,只说眼前。只要现在不烧过来,那就先不管。横竖偏僻,跟大的宫殿群还隔着河道。人工开凿的河道不宽,但是火想要燃烧过来却也不容易。真正厉害的其实是这场大火引来的宫内大乱。都忙着去救火,还不定就被什么人给钻了空子。到那时候,烧起来的恐怕就不是那个已经荒废在那里的哪怕具有特别意义的东宫了。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手抓紧床单,这次是真真的放心下来了:“拜托你了……” 语气又郑重很多。 林雨桐叫几个丫头用侧殿的茶炉去烧热水,能烧多少是多少。这边只叫奶嬷嬷协助着,把剪刀这些东西拿过来,放在火上烤着帮着消毒。她呢,一边帮着摁着穴位助产,一边跟皇后说话:“也差不多九个月了,不算是早产。孩子很好,娘娘放缓了呼吸……” 没有正经的产婆,能叫人放心吗? 这位夫人虽然生过,可也就生过一个而已。 但她这种镇定,还是叫皇后缓了缓,听着外面已经没有了嘈杂之声,她越发的放心,哪怕是疼的满身的汗,也咬着牙,没有大声的叫出来。 这个国母当的不容易,她不叫不喊不嚷,外面的人心就是稳的。 这个孩子因为林雨桐的助产,并没有太叫他的母亲受磨难。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健康的男婴来到这世上,林雨桐剪断了脐带,掏出孩子口里的东西之后,就听‘哇’的一声,宏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宫殿。 林雨桐忙道:“嫡皇子出生了。” 皇后侧着头,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她睁开眼睛,看着被林雨桐举着的脏兮兮的孩子,急切的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 林雨桐笑着将孩子双腿中间的小牛牛露出来给皇后看,皇后这才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眼泪顺着眼角决堤而下。 奶嬷嬷跪下,阿弥陀佛的谢着,恨不能把漫天的神佛都谢一遍。 林雨桐给孩子擦洗干净,又把孩子的衣服被褥检查了一遍,给孩子穿戴好。那边,奶嬷嬷带着丫头已经在给皇后做清理了。 才收拾停当,里面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出来,外面就传来惊喜的声音:“皇上回来了——皇上回来了……” “皇后,是朕!”这一声一出,皇后整个人都软了,指了指大门:“开门去——” 大殿的门被缓缓打开,正隆帝一身戎装的走了进来。林雨桐还真有点恍惚,像!太像了! 她抱着孩子,福了福身。 正隆帝说了一声免礼,就急切的朝皇后看去,见皇后一切都好,这才舒了一口气:“辛苦了!这次的事,你处理的很好。” 皇后只笑了笑,朝林雨桐指了指:“多亏了贾夫人,咱们的皇子才平安无事……” 正隆帝这才意识到:孩子生了!还生了儿子。 那脸上的笑意,几乎是迸射了出来,站起来就朝孩子看过来。林雨桐将孩子交给皇后的奶嬷嬷,这才慢慢的退出来。 这个时候,也该是功成身退了。 果然,四爷就在外面等着。见林雨桐无恙,就伸出手拉她,然后跟忠顺王说了一声:“我送拙荆回家,马上就回来。” 忠顺王正跟总管太监说话,朝四爷点点头:“速去速回。” 两口子出了宫,才上了马车。到了车上林雨桐才把宫里的事情前后经过跟四爷说了一遍:“……这事跟贾元春无关,但她未必就事先不知情。” 皇后这肚子里的孩子,宫里的妃嫔没几个高兴她生下来的。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林雨桐的猜测。贾元春那边,完全可以不认。这个事情摁不住手,就是白搭。 四爷只道:“宫里的事情,能掺和的也就这么多了。把该做的做了,其他的,外臣不好参与。” 外臣不好参与,那做什么这种事还要叫你早去早回? 四爷就笑:“被太上皇打发过来,叫看看发生了什么,回去好给老人家汇报的。” 哦! 只带着眼睛耳朵,不带嘴巴的。 行吧!有差事就去忙差事吧。四爷把林雨桐送到家,也没进去。孩子今儿不在家,被送到余家去了,叫邵华看着呢。孩子跟舅舅舅妈和表哥过节去了。 幼娘呢?先去看了钱氏和贾数,又被贾瑕和齐氏接到书院小住去了。齐氏说,张家的哥儿偶尔会去书院那边请教学问。她寻思着,是不是能叫两人远远的见上一面。 山上的地方大,也能出去玩。林雨桐见幼娘从大院子换到小院子,也没几乎出去玩过。齐氏叫了,干脆就叫去了。那边也一样是哥哥嫂子,刚好叫齐氏和幼娘培养培养感情,只一说她就放行了。 如今自己回家来,四爷又去忙了,也只剩下她一个主子。 梳洗完了,吃了一碗面条,早早的歇下了。四爷晚上估摸着是别想回来了。 正隆帝因为嫡皇子的出生而带来的喜悦,才压下心里的愤怒,可看着烧成那个样子的东宫,怒火又烧了起来。他冷哼一声:“朕对那一脉,还不够宽容?查!严查到底!” 四爷本来不想说话的,但想想桐桐费力保下来的嫡皇子,还是道:“皇上三思。烧的是东宫,可同一晚,嫡皇子降生了。” 这话正隆帝先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紧跟着就蓦然变色。 细想想两件事,岂不是说:嫡皇子降生了,东宫才烧了。这莫不是嫡皇子不配东宫之位,乃是上天示警? 要是如此想的话,就不光是忠义亲王那一脉做手脚的问题了,没有内贼,引不来外鬼。宫里的妃嫔们,手脚只怕未必那么干净。 “其心可诛!”正隆帝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么一句,心里有些后怕。又问四爷:“以爱卿之见,当如何?” “昨夜,嫡皇子降生,红光满室,竟化作星辰,落入东宫。”四爷说的一本正经,就跟他亲见一般:“……只不过看守门户的太监被异象所惊,失手打落了灯笼,不过是场意外而已。嫡皇子降生,乃是祥瑞。陛下要大赦天下,明年春闱可增加录取名额,以示普天同庆……” 将这一场祸起萧墙的事端,先这么遮掩过去。然后再慢慢的查证,不能引起慌乱和宫外无端的猜测。 正隆帝的眼神马上清明了起来,没错,只有如此,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至于无形中抬高了嫡皇子,只差没册封为太子……这事,如今且顾不得了。况且,若是嫡子贤明,他有什么理由去册封别的皇子为太子? 这事如今,压根就不是正隆帝现在所思考的问题。 再加上,这事如果有后妃参与,那么有皇子的嫔妃们只怕没一个是冤枉的。要不然,也不能蒙蔽皇后到了最后那么要紧的关头。因此上,这事压根不用往下查,就是去掉这些个皇子的继位资格,也不算是冤枉了谁。 这么一想,心思就越发的坚定起来了。 忠顺王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就道:“皇兄,如今,只管的了眼下,至于以后如何,那便是以后的事了。” 先把眼前的危机过了。以后是册封谁为太子,也不急在一时。这都不是紧迫的事。 这更是催的正隆帝下了决心:“就这么办。查还是要查的,内紧外松,不得有丝毫的松懈。” 这就是忠顺王要办的事了,却与四爷不相干。 天麻麻亮的时候,四爷才出宫。回来只在家吃了一顿早饭,把事情跟桐桐说了之后,就又奔着太上皇那边去了,回来估计得是晚上了。 林雨桐心说:这可是送了皇后好大的一份礼。不光把危机消弭于无形,还将不利的瞬间转为有利的。 果然,这一天,满京城都在说这位嫡皇子出生时候的异象。又有明年春闱增加百名录取名额的事,读书人的嘴瞬间就歪了,歌功颂德声满耳。 林雨桐叫人去打听,什么茶楼酒楼书院,说的都是一样的话。 皇后打发了人来,给林雨桐送了一面牌子,说了,想进宫随时都能进宫。如果有难办的事情,只管进宫来。 重要的不是牌子,而是这个承诺。 林雨桐谢了,本来可以托人给带些东西进去的,想想还是算了,借了人家的手谁知道可靠不可靠。她谢了恩,只说叫娘娘好好做月子,等过段时间,进宫去看娘娘和皇子。 把宫里的人打发了,她就去余家接蕴哥儿了。 邵华还小声问林雨桐:“是不是出事了?今儿见了好几家邻居,都说男人们被叫走了,不晓得是什么事。” 这一片是武将聚居区,有点风吹草动,都能闻见味。 林雨桐就只说:“不用管去,反正跟咱们又没多少关系。”自家哥哥管着那些东西虽然也是活的,但是只要用心点,那些庄稼是不会出这种幺蛾子的。 邵华就笑:“多亏了妹夫,要不然咱们哪里能有如今的消停日子过。”说着,又说了余柳:“之前还回来过一次,跟我哭呢,说薛家那位大爷不是个东西,折腾她,全不把她当个正经的娘子。又说那善姐儿不好,被姑爷摸上手了不说,如今还辖制的她跟那小老婆似的。” 那这就更不用管了:“又不是咱们让她嫁的。有委屈跟咱们也说不着。再者说了,那善姐儿是咱们让她带去的?那本就是贾家人,跟着琏二奶奶哪里就没了体面?不图点什么,跟着她做什么?自己糊涂,就别怪人家把她当傻子糊弄。以后,谁的面子也不用看,只说这是你的嫁妆宅子,不是余家的门。大可不必放她进门。要回娘家?行啊!乡下有院子呢,只管去就是了,谁拦她了?” 邵华摇头:“拎不清的!”随即又说起了在书院的余栋:“那倒是个省心的。一月回来一回,只在前院呆着。第二天就又走了。这孩子老实的很,我还跟你哥说,不行把那宅子拾掇拾掇,叫人收拾出来,将来也好叫他有个立足的地方。” 这是两口子厚道,林雨桐点头:“你跟哥哥看着办。” 因着怕四爷回来的早,因此也没说多大功夫话,就带着蕴哥儿回了家。一路上蕴哥儿还跟林雨桐说了,昨儿晚上都吃什么吃什么了,然后什么好吃以后还要去舅舅吃之类的话。马车上都是他嘚吧嘚吧的说话声。 到家的时候,周瑞家的已经在等着了,见了林雨桐就殷勤的笑:“珩大奶奶回来了?辛苦了……”说着,又逗蕴哥儿:“咱们哥儿长的可真好……” “你来的倒是巧。”林雨桐一边下车,一边往家里去,“才说要带着蕴哥儿进宫去呢,你就来了。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周瑞家的忙道:“原不知奶奶要进宫的。太太只打发我来跟奶奶说,要是奶奶得空,去府里一趟。” 林雨桐忙道:“那怕是这两天不得空。宫里确实是叫的紧……”说着,还把皇后给的牌子递给周瑞家的看。 周瑞家的只听说过这种牌子,还从没有见识过。如今见了,都不敢用手碰:“这怎么说的?那时候我就说,奶奶是个极有福气的人。瞧!如今可不是叫我说着了。果真是好大的造化。别人进宫不知道多难,奶奶却有这样的资格,真真是好造化。” “什么造化?不过是娘娘错爱罢了。”林雨桐将牌子收了:“娘娘信任,更不敢随意的造次。你回去回了太太,就说我这边得闲了,就过去给她和老太太请安。” 周瑞家的忙不迭的应着,这人还没打发呢,外面又来禀报,说是忠顺王妃来了。 这可是贾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林雨桐也顾不上周瑞家的,赶紧叫人带着蕴哥儿去玩,她自己急匆匆的迎了出去。 周瑞家的在一边看了一场热闹,回去跟王夫人学呢:“……才说要进宫去呢,结果忠顺王妃又来了。往常我还觉得南安老太妃的排场就大,瞧见了就叫人觉得有威仪。如今再瞧这位王妃,那才是真真的大排场。可瞧着,竟跟珩大奶奶是手帕交一般的亲热,两人拉着手说话,也没去正堂……” 不在正堂招待,那就是非同一般的亲近之人。 就是贾家人去了,都是在正堂招呼的。 王夫人手里的念珠转的更快了:“娘娘打发人递了话来……叫咱们跟桐丫头打探打探,她那边急等着消息呢……瞧着,今儿是不行了……” 不光是今儿不行了,只怕明儿人家也未必就得空啊! 周瑞家就说了:“手里有进出宫门的牌子,怕真是皇后娘娘嫌宣召或是递牌子麻烦。”所以,人家天天进宫,还真未必就见的到人,见到人也未必就能消停的说话。 王夫人将念珠一收:“罢了,这个月还不曾进宫,我先进宫,去问问娘娘到底怎么了?嫡皇子便嫡皇子,这还只是个奶娃娃而已,可别千万慌的失了分寸才好。” 林雨桐是不知道王夫人要进宫的,她这会子跟忠顺王妃在家里坐着呢。两人昨晚也算是共同经了事的,这会子说话就投契的很。 这位来是为了大郡主的婚事的:“……我跟那位靖海侯夫人不熟,再说了,她的口音我听着也听不大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打个招呼行,这真一块儿说话,费劲。我还是问问你,那林家的哥儿,真那么好?” 林雨桐一肚子的好,但这都是上辈子的情感作祟。好半天才把那种想夸赞的欲望压下来,只道:“我瞧着是挺好的。具体的还是叫王爷去瞧。男人瞧男人总比女人瞧的准。” 这话也有道理。 王妃就笑:“你是个滑不留手的。没想到昨晚上倒是不避不让,说实话,皇后这些年可不真不容易。保住了皇子,便是保住了她。” 这些话不能深说,她又转脸逗蕴哥儿:“我家的小闺女,跟蕴哥儿倒是大小差不多,将来给你家做媳妇?” 开玩笑的口吻,林雨桐也不当真:“等将来真成才了,我才好厚着脸皮上门。” “可也别太长才了。”忠顺王妃就说:“省的皇上看上了,再给招了女婿,倒是没我家什么事了。”说着就又逗孩子:“你说是不是啊?” 蕴哥儿毫不客气:“没事没事的!我都要的……不嫌多……” 什么跟什么啊,就敢都要?就敢不嫌多了? 把王妃逗的不行:“这小子倒是来者不拒,什么都敢接着。” 两人说了半天的话,才把王妃送走。其实也没啥大事,不过是表达亲近的态度罢了。 这边才把她送出门,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夫人一并来了,带了几大车的礼,一点也不避讳人的前来致谢了。 一时之间,大门口很有些车马喧腾的意思。 四爷回来的时候,家里的喧闹还没完了,前院也接到很多的帖子。好些人觉得跟四爷有交情的,都递了帖子,说哪天有空,上门拜访之类的话,其实就是打探消息的。 他挑了里面一些很亲近的,像是张家的人,像是林如海之类的,打发人给人家回信说第二天在家恭候。这才能歇下了。 蕴哥儿知道他爹累了,也不闹了,在小榻上睡他的去了。 四爷躺下这才跟林雨桐说话:“老爷子是伤心了。” 想保住忠义亲王这一脉,偏生他们不老实。这都说不好是他们利用了人家,还是人家利用了他们。叫正隆帝来说,他愿意相信是前太子的人不消停,利用了宫里这些争宠的女人。可叫太上皇想,自然是觉得孤儿寡母不安心的过日子,跟着闹腾很没有道理。很可能是被有野心的人利用了。 这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很难有具体的证据。就像是两个孩子一块做了坏事,各自的家长都认为自家孩子是被带坏的那一个是一个道理。 其实按照惯例,像是先太子嫔妃,一般都是直接就赐死殉葬了。很少有像是现在这样,留着跟这些遗孤关在一起的。如今且看,弊端是显而易见的。孩子是不懂事,但这些女人未必就不懂事。更糟糕的事,怕是把这种仇恨传递给下一代人。 四爷如今一说太上皇的心事,林雨桐心里就一惊:“忠义亲王府邸的那些女人……怕是都活不长了。” 果然!在满京城里视线都聚焦在秋闱这件事上的时候,忠义亲王府,正一件接着一件的办丧事。只说是染了疫病,这些孩子,被接走另外安顿地方了,具体是安顿在哪里,一般人是触摸不到的。太上皇想来是知道的,但是什么话也没说,这便是默许了。 而那些据说是因为疫病死了女人就不说了,那还没死的,到底能从她们嘴里知道什么,就更是别人所不知道的了。 等过了大半个月,嫡皇子快满月的时候,林雨桐又进了一次宫。 在宫里正好‘撞见’元春。 这就不免要停下来说说话了,元春看起来瘦了很多,神色也有些憔悴。见了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急切:“桐妹妹……” “娘娘!”林雨桐先行礼,然后疏离的看着她。 元春却顾不得许多,只道:“太太之前来求见,我称病并没有见。麻烦妹妹帮我带句话,问问太太,平安州可有何事没料理妥当吗?切记切记。” 眼里已经是带上了恳求。 林雨桐点点头,算是应承。心里一笑,自己这怕是被元春给利用了。 正隆帝如今正是怀疑一切的时候,她偏来对自己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是几个意思?是说贾家在平安州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她被人要挟的意思吗? 林雨桐不能确定,她也不想问。 见了皇后,她又一五一十的说了。 皇后的嘴角果然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你大概不知道,贾妃早年是伺候先太子的侧妃甄氏的。这位侧妃以前是仗着甄太妃,摆的谱比正经的太子妃还大……甄太妃在宫里这些年了,从内务府到辛者库,就没有她的手够不到的地方。那天也幸亏你够果决,她们打的主意就是要是那毒酒不行,就趁着东宫起火的乱劲再动手。所以,要不是你,我们母子真得折进去……” 林雨桐摇摇头:“娘娘以后还是得小心才是。” 皇后轻笑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你能确定那天晚上,周贵妃喝的酒跟我的是一样的吗?” 这个并不能。 她离皇后近,只闻见了给自己和皇后所倒出来的酒的味道,至于周贵妃杯子里的酒到底是如何,却无从得知。只是出于小心,不能说皇后没事,叫周贵妃出事了。如此,不过是把皇后从一个危机里救出来却又马上将她推到另一个危机里。 如今听皇后这么问,林雨桐就不由的问:“周贵妃牵扯其中?” “那天晚上,宴席上的东西,有心人帮着存留了。周贵妃的酒是有些问题,但是量却极少……并不足以导致滑台……”皇后轻笑一声:“有意思吧。”说着,脸上就添了几分怅然。 这可真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能说什么呢?后宫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偏这周贵妃不是贾元春,贾元春那是怎么处置都行的人,可是周贵妃不行啊,那是一股新的政治势力,正隆帝多有倚重。从这里面折射出来的问题,其实便是党争的雏形了。 周贵妃的背后是正隆帝潜邸时候的力量,都是皇帝的亲信新锐。 不巧,四爷不算是那一拨人里面的。 又不巧,四爷偏偏为嫡皇子说了话。 她回去就问四爷说:“咱们如今算不算是皇后这一头的?” 四爷就笑:“一个还是奶娃娃,一个还在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清楚,还这一头那一头的,想的太早了。”他皱眉:“党争这种东西……难避免了……” 不过都是抱团取暖的心理罢了。 林雨桐认同的点头:“所以,敢做纯臣的人都需要大勇气。” 没过几天,忠顺王妃也偷偷的问林雨桐:“真跟周贵妃有关系?” 看来皇后也跟她说了怀疑周贵妃的话,林雨桐但笑不语,再问就只摇头,“真不知道。” 周贵妃有没有参与不知道,但皇后这般问了,其实就是已经在利用这件事给嫡皇子拉拢人脉了。 斗争,在嫡皇子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林雨桐看着手里拿着的进宫腰牌,放在匣子里锁起来了。这东西,还是不用的好。宣召了自己进去,不宣召了,自己一辈子也不想进去。她简单日子过惯了,不喜欢那种勾心斗角了。 日子这么一晃,便是冬日了。 不想这一日接到了请柬,是靖海侯夫人办的赏花会,说是家里的梅花开了,赏脸过来瞧瞧,咱们也好亲近亲近。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但这事还真叫林雨桐为难了。 应该不应该去?应该!皇后那天点名了,叫自家跟闻家多亲近亲近。那至少态度是该有的吧。 可如今搁在自家,不用去想应该不应该,林雨桐这会子想的能不能去。 “不能!”四爷一把将帖子给撇一边去了,半耷拉着眼皮说:“想看梅花还不容易?城外半拉子山上种的都是红梅,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哪天去啊,我陪你。” 呵呵!我不去!我这辈子都不赏梅了还不行。 她就安排琉璃说:“回帖子,便说是哥儿最近有些咳嗽,不便出门,改日一定登门致歉。再准备一份像样的礼,叫人送过去。” 琉璃刚下去,四爷就又说:“不去就不去,找什么理由不行,便拿孩子说事,也不嫌个忌讳。” 嘿!找茬还没完了是吧?! 林雨桐没说话,不想招他。他还越发来劲了:“有那功夫,算算铺子里的账,问问贾芸的婚事,不比去赏花强?” 行!你是真行。 当着孩子林雨桐也没说啥,晚上了,她才过去哄他,趴在他耳边道:“……我见过的男人里,就只你是一条真汉子……” 这话说的——动听! 都真汉子了,好像老揪着这一件事也不对,于是第二天开恩的说:“想去就去吧。” 瞧着大方的很呢。 几辈子的相处了,林雨桐能轻易掉到他的坑里?马上摇头:“不去!富贵人家的梅花有什么可看的?沾染了富贵气,全无一点风骨。要是想看,跟着爷去山上看多好的,那才是真真的傲骨寒梅。”她抱着被子翻个身:“今儿我请了钱家的表嫂,她家的姑娘我瞧着还不错,这亲事怕是能做。” “什么亲事?”他说过就忘了。 林雨桐翻过来抬起头看他,他整理荷包的手一顿:“哦!亲事啊!对!这亲事能成!” 说完,迈步出屋子就走,林雨桐躺在里面还能听见他畅快的笑声。 得!又被这人给耍了。恼的那么真,还真以为他醋性有多大呢。 可把人家闻家都给拒绝了,还去个屁啊! 干脆真就去给贾芸说亲事,一头叫人请了五嫂子,一头又叫人请了钱通家的媳妇张氏,叫她顺道将她家的闺女也带来,反正天冷了,也没什么事干,一块搓麻将嘛。 五嫂子一看那姑娘,心里就明镜似的。那母女俩倒是事先不知道,不过表现的也着实是妥当。 等把客人送走了,五嫂子又去而复返,问这钱家的事。 林雨桐把情况都说了:“……你要是能看上,我就替你们说去。要是瞧不上,就再说。” 之前,她也隐晦的跟五嫂子提过小红的事,夸这姑娘能干,但五嫂子也说了:“纵使再好,到底是个奴儿。” 她又不甘心,又问了贾芸,对那小红可见过,可有什么印象? 贾芸摇头又点头:“恍惚里见过……嗐!婶子,那府里的丫头眼高于顶,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瞧上能如何?还能纳回来?” 那时候她就叹气,这有些改变也未必就是好的。如今的贾芸可不是以前的贾芸了,那时候的贾芸处处得巴结着王熙凤,巴结着贾宝玉,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小红这个跟过贾宝玉又伺候着王熙凤的丫头,他必然是对人家高看一眼。如今呢?贾家旁支,除了自家,谁有贾芸的身家厚?情况变了,心境就变了。以前有了好结果的一对,如今却已经完全没有产生交集的可能了。五嫂子和贾芸两人,对女方的要求是,至少也得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 钱家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是符合这母子俩的要求的。况且,钱家还跟自家有亲。这要是婚事成了,无疑关系又近了一步。再说钱家的姑娘长的,确实不错,人又活泛机灵,纵使比不上小红在大户人家见识广,但也自有她的好处。只出身这一条,就胜过小红无数。 见五嫂子满意,林雨桐也就不执拗了,不成就不成了,反正,如今这红楼到底还是不是红楼,她也说不清楚了,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罢了…… 1354.重归来路(32)三合一 重归来路(32) 整个冬日, 喧闹的都是秋闱的事和对明年春闱的期盼。 贾瑕没秋闱, 距离参加春闱的水平,那就更差的远了。倒是杨哥儿, 秋闱不负众望,拿了个解元回来。好些人都说, 皇上是明君,要不然, 也不能这么连出三元啊! 四爷当初是中了三元的, 如今杨哥儿也已经是中了解元了。春闱要是能考个会元,那基本上状元就稳拿了。这孩子倒是谦虚, 从不见在外面应酬,关着门只读书, 偶尔出来也是请教学问。家里本就有林如海, 这边还有四爷。因着要春闱的事, 他来的倒是勤快了一些。时常还留下来吃饭。林雨桐按照以前的喜好,给他做吃的,别说, 瞧他那样,还是挺爱吃的。见他吃的好,这天下着雪,天都晚了才要回, 见他从四爷手里借了不少的书, 捧在手里珍惜的不得了的样子, 回去只怕还是得熬夜用功的。 她就把卤好各色的肉和蔬菜的大拼盘给放在食盒里带回去了, 这玩意放在一边,完全能当零嘴吃,也不会水拉拉的怕溅到书上,她给盘子里放着小牙签,吃起来非常方便,又不会像是肉干一样,干巴巴的。 一点吃食,杨哥儿也没推辞,带着就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偏巧闻天方在,刚到一会子。林如海在会客,他才说要是没空就要告辞,却不想杨哥儿回来了。他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转一圈,见见这姐弟俩,见他们好好的,心里才好放心。这也都成了习惯了。 杨哥儿回来,这郎舅俩就少不得一块坐坐。顺便,杨哥儿叫人烫了酒:“也去去寒气。”说着就搓着手放在炭盆上:“真说起来,那位贾大人当真是有些巧办法。在格物一道上,确实是少有人及的。” 闻天方就不免竖起了耳朵,对这位贾大人,他一直都非常关注。 杨哥儿不知道这是对方特别留意的事,只当是闲话一般的说:“说实话,要是念书,我最喜欢去他们家。尤其是冬天,屋里暖和的很。” 家里也有暖和的地方,不过是一个院子有一个或是两个暖阁罢了。晚上歇息在暖阁,但是平日里读书识字,总觉得那样的地方不成。暖阁一般都狭小,又大部分是炕,这横倒竖歪的,完全没有读书的样子。在如今的读书人看来,读书就得有个读书的样子,最好是板板正正的。大户人家的书房,一般都是多放两盆火,说起来是不冷的,但是比不上那种的,在屋里穿着薄薄的夹袄,就能来去自如,不管外面什么天,里面都温暖如初的屋子,放炭盆的屋子就觉得不是很美好了。 若是浅薄的人,定要说这家人生活奢靡,尤其是据说他们家连下人的屋子都是那般的和暖。可像是杨哥儿这样的人,就意识到了,不是人家生活奢靡,是人家有本事花小钱办大事。 如今说起来,言语里对四爷就多了几分推崇:“……农桑本就是国之根本,他在京畿一代推广水稻,很多人是不好拂了老圣人的意,这才闭口不言的。可那些人,私下里何尝不是以为这位贾大人是为了哄老圣人的,精心耕作的一亩半亩的成功了,并不能代表什么意思。一个个的都写好折子了,若是今年要推广,他们该如何如何的反驳。可不想人家本就是谨慎的性子,只在京城完建了一个农庄推广此事。今年农庄那般好的收成,也没见说明年就大规模的推行,怕是还要试下去的。今年那边又多了暖棚,得空了姐夫跟我去瞧瞧……” 说着话,酒就送上来了。 温热的酒,配上这么一大盆子各色的卤货,虽简单,但也滋味无穷。 闻天方正要应下杨哥儿的话,他也正想接触接触这位仿若天外来客的贾大人,却不想尝试着吃了一口卤味,一下子就愣住了,直接问了一句:“你姐做的?” 杨哥儿摇头:“姐姐怕是今儿歇的早,哪里有工夫下厨。”却没想把贾家那边说出来,毕竟是余家表姐做给自己吃的,从礼法上算,自己是表弟,是亲眷,这么做吃的没什么问题。但姐夫则不同,最好还是少提人家女眷的好。话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也没有要刻意解释的意思。 闻天方没由来的,心里却不安了起来。卤味一口一口的塞到嘴里,就是这种熟悉的味道,再是不会错的。杨哥儿说不是家里做的,那便是外面买的。 于是第二天,他叫人满京城的去买卤味回来试吃。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找什么,但就是觉得应该找找。 结果卤味能买回来半车,才找到味道极其相似的。 那便是余家的小铺子出售的卤味。味道相似度非常高,几乎可以说是一样。剩下的那点不一样,也可以解释为自家用的食材好,各种调味料好,还更新鲜。只怕铺子里卖的就多有不及。 可余家的人,自己接触过,而且还常接触,并没有发现哪里有不一样的。 他的心没来由的烦躁起来,随即又想,她本就是靠着酱菜的手艺养活弟弟的,这些酱菜的方子卤菜的方子,不定是从哪里学来的。许是这余家的卤菜方子跟她当时用的方子,是一个来路呢。只是这辈子自己参与了,叫她几乎没接触这些而已。 随即他又失笑,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找了个空闲,还是止不住去了余家,找余梁,闲话的时候就说起来了:“……偶尔吃了一次你家的卤味,味道特别好。” 余梁也没往心里去,以为人家说的是客气话,就道:“当年伺候我们的老嬷嬷传下来的手艺,若是喜欢,我打发人常给府上送。”他倒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真的以为妹妹的手艺是跟着当年的老嬷嬷学的。如今伺候妹妹的嬷嬷也没了,嬷嬷的姑娘姑爷把人安葬了。倒是捎了信过来,他还叫薛家的铺子帮着捎了银子给那边。 这种事,闻天方也想着余梁不会说假话。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又错过了。 从余家出来了,上了马车了,他又打发小厮过去买点卤味,说实话,他想念的可不止是这一个味道。 可巧,邵华入了腊月该是要生了,林雨桐最近几乎是天天回娘家,不过来瞧瞧不能放心。怡哥儿被林雨桐接过去了,大着肚子带着一个正知道到处野的小子,不用问也知道多辛苦。今儿也是一样,坐着马车过来,才拐过弯,马车上的帘子动了动,她从缝隙里看出去,就正好看见闻天方的小厮笑着从卤味铺子走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是这小子自己想吃呢,还是被闻天方发现了什么。朝边上挪了挪撩开帘子偷偷的朝外看了看,就见这小子把手里的东西从停在路边的马车窗户上递了进去,窗户帘子撩开,露出来的是闻天方年轻的过分的脸。 闻天方似有所感的看过来,两人的眼神对了一下,又相互点头示意,然后各自错开。 林雨桐叹气,面色有些复杂。心里知道,估计是给杨哥儿的那个卤盘惹来的事。 可这人的胃能记住味道,跟自己这么三翻四次的碰面,却真真又认不出来自己。 可饶是这样,林雨桐还是觉得,以后还是少把东西拿到家外送人吧。已经这样了,认出来还不如不认出来。不认出来,这便是两人这一辈子的造化了。 这事林雨桐鸟悄的很,根本不敢叫四爷知道自己差一点出了纰漏的事。又过了几天,也没见闻天方上门来试探。她想,大概她又想多了。人家压根一点也没联系到自己身上来。 好吧!这就更不能叫四爷知道了。 腊月十五这天,邵华发动了,生下了她跟余梁的第二个儿子,被取名为余泽愉。 俩儿子了,把王熙凤羡慕的眼珠子的都红了:“你们说这送子娘娘也是,这不是要把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么?” 说着又跟林雨桐叹:“我这半辈子,就没有不比人强的地方,唯独这子嗣上,怎的就这么艰难?” 林雨桐就说:“多积攒阴德……” “扯你的臊,又拿这种不积德的话来挤兑我?”她哼笑:“倒是跟清虚观的杂毛子老道一个腔调。” “你快些禁声吧。”林雨桐瞪她:“你就图着你嘴上痛快,怎么不想想,你家那宝贝疙瘩到底如何会成了如今那模样。那好端端的宝玉如何就失了灵性了?还有那马道婆,你当那都是弄出来的假把式吗?有点敬畏之心吧!” 王熙凤这才不说话了,回去之后倒是不免思量起林雨桐的话,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整日里太太也拜菩萨,也没见菩萨显灵保佑保佑娘娘和宝玉。 她这么跟贾琏说,贾琏就说她:“你那姑妈,念的是个什么经?漫天的神佛哪里分不出来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她拿假心对菩萨,还指望菩萨保佑她?” “你也快禁声吧。”王熙凤觑了他一眼:“看人家生了孩子,我眼气的不行,你说……咱们要不要……” “纳二房?只要你乐意,我自是乐意的。”贾琏真当王熙凤是这个意思。 话说出来,不见对方说话,他扭脸看过去,就见粉面含霜,已经添了十分的怒意。 贾琏赶紧道:“逗你呢,怎么还恼了?人家生的都是嫡子,没道理我要个姨娘肚子出来的。不说旁人,就说宝玉跟环哥儿,这一嫡一庶,那是天上差到地下去了。饶是宝玉如今,也比环哥儿强了百套,我又不傻,难道还不明白这道理。不说这些小处,就只说这将来的爵位,皇上都如此看重嫡子,只怕没有嫡子继承爵位,这爵位是传不下去的。”他这么说,本也是哄王熙凤的话,却不想自己也被自己说服了,一想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心不由的提起来了:“咱这没有儿子,老爷这爵位能不能给到咱身上,这可还都是未知数呢。” 王熙凤见他认真,竟是隐隐有些焦躁的意思,她也就认真了。但她是谁,能轻易的把没儿子的罪过只揽在自己身上吗?顿时就哭了:“你若是一心一意的在家,这多少儿子怀不上。如今也我养了这么些日子了,家事也撂手不管了,这怀不上,能是我的缘故吗?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有点种子,不知道都便宜了哪个?回来干了那也是没种的事,种不上,反而赖地不好……” 越说越是粗俗了。 贾琏被王熙凤说的心里也犯嘀咕啊:“难道真是这个缘故?” 他找四爷,是想借着四爷名头,去瞧太医的。这有些太医,贾家是能请的动的。有些个太医,贾家压根就登不了人家的门。比如是老圣人御用的太医,谁请的动。 而这位太医厉害就厉害在,他的病人老圣人他老人家,如今这把年纪了,还有两个小贵人,先后有了身孕。老圣人如今是不是还能旦旦而伐,这就不得而知,但是能叫女人有孕,至少也说明人家龙精虎猛啊。 四爷以为他是有什么正经事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就道:“人家常驻行宫,等闲你也碰不上。这事我倒是听他说过,确实是得自律,这个也不用问大夫,医书上都有,你随便问问哪个大夫都知道这个道理。要真想要儿子,你消停上半年,我给你求些丸药,你慢慢吃着……” 帮着求药那是再好没有了,可这消停半年,有些强人所难了。 就是自己答应,自家这母老虎也不能答应。不把她伺候好了,那便是要生事的。 他又想着,大不了多求些药补上便是了,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丝毫也不提。只一位的应承:“必不能叫人家白忙活。” 意思是会给重礼。 重礼就重礼,正好创收了。 林雨桐再是想不到四爷叫自己配壮|阳的药,“你要吃吗?好啊好啊!我配的药你放心,一点副作用也没有。” 然后四爷诡异的看她:“你觉得我要吃药?” 不是我觉得不好,而是你的主观感受更要紧不是吗?你要是觉得想那什么,偏偏有心无力,那吃吃其实也是可以的。 这话没说出口,但眼里的意思是赤|裸|裸的。 四爷插|了门就把人摁榻上:“林阎王,你好好看看,我要不要吃药……” 其实真不用! 两人在书房里,白日那什么了半天,孩子在外面拍门了,这才没羞没臊的拾掇好把门打开。 蕴哥儿看看爹看看妈,然后乐的露出米粒牙:“偷吃果果了?” 看我娘的嘴又红又肿的。 林雨桐摸了摸嘴唇,想不明白吃了果果跟嘴唇又红又肿又什么必然联系。 四爷却乐呵呵的抱着他儿子玩去了。 林雨桐经过实践检验,知道这夫妻和|谐对女性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之后。就默认了四爷用这种实在算不得上台面的办法挣银子想法。 贾琏拿了一瓶药,再来整个人都是兴奋的。他要十瓶,给了一千两银子,为的是送礼。 呵呵!天下多少男人,就有多少人爱这玩意。 不用预想都知道,过了年,这赚银子必然是跟扫树叶一样,不要太简单了。 但也不要自家出面吧。 四爷愣是说通了那位太医,人家愿意让自家借用他的名义,可以隐晦的提这是谁的方子配的药,然后直接弄一铺子对外卖着便是了。 林雨桐还问四爷:“给了几成的份子?” “什么份子?”四爷嗤笑:“给他免费提供药就行了。” 林雨桐:“……”这个老不正经的太医。 反正这事干的挺没品的。 四爷却白眼翻她:“也没几个人知道那铺子跟咱们有关。凡是知道的,都怕没这药呢。” 林雨桐:“……”怕是宫里面王府里这些有很多女人要应付的贵人们,最喜欢这样的药了。她坏心眼的想,这药好,后宫只怕都和谐了。 可不是,过年进宫的时候,皇后乃至各宫的娘娘们,都红光满面,眼含秋水的。估计各个都觉得自己被宠爱了吧。 而自己这个叫全后宫都和谐的功臣,还是悄悄的猫着吧。 回去的时候,她跟四爷说:“药好……是好……但是凡事还得节制……” 四爷咬她:“惯爱操闲心。”难道人家就不知道这个道理。 总之,难得清闲在家里猫冬的四爷像是要把大半年的热情给补回来,这段时间夜里常闹猫。去贾家拜年,王熙凤都说:“你看你如今扭腰摆胯的,那样!” 扭腰摆胯? 这绝对是污蔑! 主子娘娘那讲究的是端庄雍容,你说的那妩媚风|流的德行怎么可能是我。 两人扯了半天的闲篇,又被王夫人拉住说私房话。话里话外打听着,她家的娘娘啥时候有孕。 这你别问我啊!我也不能叫你家娘娘有孕不是? 她就道:“前儿在宫里倒是见到娘娘了,瞧着气色挺好。” 王夫人略放心,话题还没深入呢,薛姨妈带着宝钗来了,叫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薛姨妈基本是泡在王夫人这里的,大有一种我跟你耗着的架势。林雨桐估计是刚过来,她那边就知道了。压根就没给王夫人说私房话的时间。 而且这贾家能的,叫薛宝钗跟着管家。如今这家里,薛姨妈母女进出倒是毫无障碍,而且这消息走的也太快,眨眼人家母女就知道了。 王夫人还得应承着,又不免邀请林雨桐:“……二十一是宝丫头的好日子,那一天你可得过来。” 今年的正月二十一,薛宝钗十五岁及笄。 林雨桐就应承下来了,言说是必来的。 及笄是大日子,今年幼娘也该及笄了,之前拜年的时候她就跟顺王妃提了一句,想请她做正宾,她也应了。 总之,这对女子来说,是个大日子。王夫人亲自说了,那无论如何都要出席的。反正正月里,也没个别的事。 按说这大日子,薛家做什么要在贾家过,贾母拿出二十两,可大户人家的姑娘及笄,二十两银子够干什么的? 当然了,许是薛家只想着先过生日,及笄礼那一套,先不急着过。 有些人家也有这样的情况,比如家里遇上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就把及笄礼往后延上几个月半年的,也是有的。横竖在这一年里过了就算完了。 看薛姨妈没反对,怕是也就是做个生日吧。 林雨桐胡乱的叫人收拾了几件东西,当做贺礼送过去就完了。只去吃酒听戏,消遣半日。过年了,幼娘回家了,家里有人照看,她也倒是不急。 戏台子上的戏挺热闹,她也看不明白,只跟一边的王熙凤和尤氏说话。又提醒王熙凤说:“二妹妹怕要不了几日也到好日子了。” 二月初二,是迎春的生日。 迎春和宝钗的年纪也差不多,就差了这么几天。 她就说:“那方家也是正经不错的人家,少不得叫他家的人来观礼。这之后,今年怕是就要出阁。到底是嫡亲的小姑子,这事上你不出头,等谁出头呢?” 尤氏诧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以前只觉得她不爱跟府里来往,再是没想到还操着这样的心。 王熙凤点头:“我心里有数着呢。且看着薛家这戏怎么往下唱。” 很有些要打薛家脸的意思。 这一桌她们几个媳妇子坐在一块说话,那一桌是几个姑娘,宝玉反倒是没进来,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没趣,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台上的戏子只管唱着,那边湘云却忍不住嘻嘻的笑起来,宝钗就道:“云丫头又做的什么怪?” 湘云就道:“你们瞧,那丫头的扮相像谁?” 说着,只朝黛玉那边瞧。 宝钗自不会说不知分寸的话,就道:“就你话多,赶紧吃茶。”说着,塞了一杯茶过去。 湘云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偏不能说吗?”她指向黛玉:“就是像她嘛,不信你们瞧不出来!” 彤玉蹭一下就站起来,黛玉伸手拦了,台上早已经不唱了,战战兢兢的看着下面。 黛玉就笑着朝台上的丫头招手:“你过来,我瞧瞧。” 那丫头几乎是浑身颤抖着过去的。 黛玉塞了一把果子给她:“别怕,我就问你几句话。是瞧着你合眼缘罢了。” 这丫头这才抬起头来:“姑娘……姑娘只管问……” “你家里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怎么会来了这里?”她轻声细语的询问,眼里并无半丝恼意。 这丫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家是姑苏的,父亲缘也中过秀才,只父亲多病,早年就去了。母亲又一病不起,单留下我,寄养在舅舅家。舅舅不管,舅母一味的刻薄,倒是外祖母多有怜惜,可惜好景不长,没两年外祖母也去了……舅母便不容于我,幸而府上要人,便买了来,学了几出戏,才有如今的日子……” 黛玉眼里就有了些泪意,扭脸跟彤玉说:“想来,亏的有父亲勉力支撑,我们姐妹才不至于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幸而有哥哥寒窗苦读支应门户,我们才有依靠。本也是一样的人,不一样的际遇命运便这般不同。”说着就看向贾母,“我瞧她分外可怜,又觉得投了缘分。今儿厚着脸皮从外祖母讨了这个丫头去,留她在身边,叫她学些女红针线,来往应酬,也好叫她以后能立足于世。” 贾母赶紧道:“这值当什么?带回去就是了。” 王夫人也忙说:“好孩子,知道你心善。只叫她跟着你,身契明儿叫人给你送去。” 林雨桐刚才的心都提起来了,这会子踏踏实实的放下了。 那边的彤玉抓着黛玉的手,抓的紧紧的,脸上透出几分傲然来,很是欣慰的模样:“就是这样!以后谁也不能替你过日子,自己得立得住才是。” 姐们俩这么低声说着话,岂不知黛玉刚才的话却戳了两个人的肺管子。 先是湘云,湘云心说,那有父亲支撑,有哥哥依靠的人,何苦说出这样的话来扎我的心。我偏偏是要父亲没父亲,要哥哥也没个哥哥,哪怕像兰儿那样,有个母亲也好啊。偏偏是亲的热的一个也没有。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偏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明是她说错了话,这会儿这些人又好似都再怪我说错了话。可我哪里说错了?可见,这疼也罢,爱也罢,不是你有多好,而在于你后面站着谁,值不值得人家去疼去爱。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本是一句玩笑的话罢了,何必如此呢? 那边的宝钗心里难道就好受。她没父亲,哥哥又是个靠不上的。但凡是有一样靠的住,她又何必在薛家过这个生日。 这生日做的,满心满眼的人都不怎么欢喜了。 林家姐妹把那小戏子带回去了,可这事并没有完。 王夫人恼的什么似的,进屋就一把拍在炕桌上。 周瑞家的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了:“这云姑娘,偏是个说话没有遮拦的。” “哪里是没有遮拦,分明是一肚子的鬼祟伎俩。”王夫人气道:“好容易宝玉不兜揽她们,也不跟姑娘们玩笑了,她倒是整日里跟在宝玉后面‘爱哥哥’‘爱哥哥’的叫着。打量我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周瑞家的可不敢肯定这话,姑娘家脸皮薄,年纪又小,未必就有这个心思。只是老太太那里:“……怕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吧。” 王夫人冷笑一声:“她史家还正用着王家呢。”说着,就叫人,“我要给哥哥去封信。” 只为这事? 那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周瑞家的不敢言语,只赶紧转身出去叫人去了。 能叫谁呢?这种事也只有找贾琏才可靠。 贾琏回来把这事跟王熙凤一说,王熙凤就撇嘴:“还当那是凤凰蛋呢。” 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肯再说,兴冲冲的说起了给迎春的及笄礼:“谁做宾,谁做司,谁做赞我都谋划好了……”横竖也就是千十来两的样子,如今也不算个什么。只当是买了善待小姑子的名声了。若是办的大了,不管是老太太还是老爷大老爷,都不会一个都不出。这出的又是公家账上的银子,要自己往里面添的算下来也没多少。这么一算计,这事越发的能做了。 贾琏倒是好奇的看她:“倒是不知道你几时这么慈悲起来了。” 王熙凤冷哼一声:“家里的银子,月月的往宫里送。这家里就不算四姑娘,那还有三个姑娘呢。别只叫娘娘花了,将来再给三丫头花了,咱们大房却一点好处也落不到。”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那妹夫你也说了,是有能为的。如今多给二妹妹脸,就是多给妹夫脸。那皇上论起来也是妹夫呢,可是位置再高,咱用的上吗?” “又胡沁。”贾琏唬了一跳:“你好生说话。也不怕将来到了下面被阎王拔了舌头。” “呸!你这挨千刀的才到下面去呢。我怎么会到下面去?”说着,浑身却不由自主的抖了抖,端正了脸色道:“我这说正经的呢。你休要打岔。” 贾琏忙笑:“正说你辛苦呢。要我跑腿采买的,或是出面请人的,你只管说便是。” 这还罢了。 第二天,贾琏果然就去忙了。王熙凤还跟平儿说:“平日里不显,但到底是亲妹子。往年林妹妹过生日,或是之前宝姑娘做生日,他只一味的有席面便吃,有酒便喝。且算是有一日算一日的。到了二妹妹这里,我说要办,他倒也是不含糊。” 平儿只笑也不言语。 王熙凤也亲自登门,请了林雨桐做赞者。正宾请的是南安老太妃。有司请了林彤玉。 这种事,要是请了就是不能推辞的。 南安老太妃就不说了,随着南安王往西南去,如今老太妃越发的炙手可热了。又有林雨桐这个新贵人家夫人,就是林彤玉,将来也是个侯夫人。 这阵容等闲人家可真没有。 迎春在家里闷不吭声的活了这么些年,这一遭,倒是体面了起来。 娘家夫家,亲朋好友的,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哪怕是邢夫人的面色不好看,觉得太过抛费了一些,但这都是王熙凤操持的,又有贾母首肯的,王夫人更不好拦着的情况下,及笄礼准备的颇有看头。连元春也得了信儿,叫人送了发簪出来,更添了几分体面。 这就把薛家越发比的脸上失了光彩了。 其实这些都是虚的,原不用放在心上的。可一样大小的姑娘,这迎春这么大张旗鼓的及笄,夫家别的没送,只送了九支重九两九钱的金钗来。这就是一千两银子搁在里头了,不光是面子好看,要紧的是一个要成亲了,可薛家的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回去之后,薛宝钗不免心里有几分沉闷,低声问薛姨妈:“哥哥不是说年前宫里很是打发了一批人出来吗?怕是年后这还得添人。姨妈这里若是指望不上,何不走走其他的门路?” 薛姨妈眼泪就下来了:“不走你姨妈的门路还能走谁的门路?找桐丫头?走皇后的路子?怕是不行。桐丫头终归是跟你姨妈亲的,断断不会帮着咱们的。” 薛宝钗就道:“难不成别人的路子也走不成?不管是南安太妃,还是北静王,亦或者是周贵妃……”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哥哥不是说跟南安王的小舅子很有些交情吗?” 薛姨妈也不知道具体的,叫了薛蟠进来问。 薛蟠就道:“哪里是什么正经的小舅子,不过是……小妾的兄弟。不过……倒也未必不能送进去。只是进去了之后得委屈妹妹。不行的话,我再去求求珩兄弟,叫他出出主意。” “不可!”薛宝钗忙拦了:“哥哥,纵使那边再和气,那也是贾家的人啊!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薛蟠就跺脚:“成!我去想办法。”说着,又有些心疼:“妹妹……这一条路一脚踏进去,想干净的走出来,可不容易。那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难道贾家的娘娘刚进宫的时候,不是伺候人的?”薛宝钗这么问了一句。 薛蟠便不再说话了,抱着头坐在炕头半晌才道:“这事也未必就成,你只安心在家里,别胡思乱想才好。” 门口的余柳听了一言半语,回屋就小心的问薛蟠:“咱家岂不是也要出个娘娘?” 薛蟠抬起胳膊就打了过去,瞪眼道:“敢胡说八道,爷拔了你的蛇头!” 余柳再不敢说话,只捂着脸退到一边去了。 他着实是不喜余柳的样貌,想着跟余家的大妹妹果然天上地下。这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果然就差着呢。 善姐儿倚在门口,吃吃的笑。 薛蟠骂了一声浪蹄子,起身跟着善姐儿去她那屋去了。 善姐儿小心的问:“可是要送姑娘入宫?” 薛蟠哪里愿意?只不言语,到底是不舍得送去的。 可他却不知道,善姐儿第二天闲闲的出门去逛,碰上周瑞家的,便这么那么的说了,“……我到底是咱们家出去的,心里始终是想着太太的……” 1355.重归来路(33)三合一 重归来路(33) 王夫人听了这消息, 只冷笑连连:“好好好!真是了不得了!我这掏心掏肺的,心里还寻思着,实在是不行,委屈委屈宝玉。薛家这不好那不好,但宝丫头比之旁的姑娘,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薛家又素有家财,这若是以后娘娘真有幸诞下皇子, 皇家这爵位少不得赏给宝玉。宝丫头跟着, 自是有富贵荣华,体面尊荣。却也想不到,她倒是个心大的,薛家会不心甘到如此地步。” 周瑞家的只不敢说话。 王夫人发了一通脾气, 手里转着佛珠:“只看到如今咱们府里的煊赫, 却半丝也不曾想到咱们的难处。娘娘能有今日,咱们筹谋了这多少年了。甄家那事……如今想起来,尤自是后怕不已。” “太太。”周瑞家的赶紧道:“如今且不说这个。” 是啊!这个不能再提了。只说眼下这个事情该怎么了结才好? 王夫人咬牙:“进宫?宫门不是那么好进的。不是清白人家, 不管是求了谁, 这宫门他也进不去。” 周瑞家的就道:“那这真是……薛家原本的官司, 如今也已经了了。” 如今又哪里有官司能辖制住。 王夫人起身,跪在佛前的蒲团上,手里念着佛经, 好半晌重新睁开眼睛, 问道:“果然是了的彻底了?” 要不然呢? 周瑞家的皱眉, 当日薛家跟甄家结亲,这原本的误伤人命的官司,就成了为救未婚妻失手,反倒是冯渊霸占人|妻,哪怕是事先不知情,可这错处也更大。案子可不就了结了吗? 王夫人手里的佛珠转的更快了:“那甄家那丫头是不是薛家的未婚妻,如今人人不是都看的明白吗?” 是!娶了香菱,好似就是为了了结官司去的。官司了结了,这便找了个借口跟人家姑娘和离了。哪里有这样的事? 周瑞家的琢磨了一圈:“您的意思,是叫香菱那丫头的爹妈去……” 王夫人摇头:“那家人别去打搅!毕竟在老神仙的眼皮子底下呢。那老道儿,眼明心亮,等闲了,且瞒不过他去。何况,那孩子可怜见的,如今好容易有几日太平日子过了,何苦将她牵扯进来。” 那周瑞家的就不懂了,“太太的意思是?” “族学里不是还有个人吗?”王夫人说着,又合上眼睛:“就是那个叫贾雨村的,前因后果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你且叫你家男人去找他,把事情说了。就说,也不要薛家哥儿进去,只叫这官司要了不了的挂在那里……事成之后,咱们也不委屈他。文官是做不成了,但是军中少不了文职,一样的官帽子戴着,只问他愿意不愿意便是了。” 周瑞家的忙笑:“那他还不得感恩戴德的。” 说着,就出去了,只去安排事不提。 贾雨村这一听这事,脑子里转的飞快。王夫人交托的事要做好也容易,可做到了不想牵扯到自己身上,却又也不容易。军中任职的诱惑不小,但要是没想错,自己还是得投奔王子腾去。既然是投奔王子腾,那就千万别叫这事粘在自己身上。那薛蟠再不是东西,也是王子腾的外甥。说到底,人家那是一家人。哪怕是背后算计的人脑袋打成狗脑袋,这种关起门来的家务事,谁掺和都不能落了好。 他嘴上应着,心里却寻思着,这事该怎能办? 把来传话的人打发了,他坐在书房里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怎么把他给忘了。” 薛蟠这个案子,自己不是唯一一个知情人。还有一个人,也详细的知道来龙去脉,那便是当年的小沙弥,后来的门子。 这背后的诸多算计这个时候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直到春暖花开了,贾府里忙着给迎春过六礼,因为成亲的日子订在秋后了,这来来去去且有的忙呢。 王熙凤叫了几次林雨桐,要比照着幼娘的嫁妆单子参详,顺便叫她瞧瞧给迎春的嫁妆。 王熙凤这人本就比别人精明,那什么田产铺子这些是没有的,只叫人在通州买了两个山头,还跟林雨桐说:“离你那边的庄子不远,我才说要找了芸哥儿来,他常往那边去,叫他帮着他二姑姑拾掇拾掇庄子,跟你那边山头田亩一样,不管是种花还是种果的,想来你那作坊也缺这东西。你也不会哄了二丫头,置办成那样的庄子最省心。每年怎么种怎么收,她一概不管,你只送了银钱过去给她就行了。要么说,什么人什么福气呢。不会操心的人,以后也是不用操心的命。”至于其他的,她也没拿银子置办,怕是置办了,邢夫人那里也过不去。只说是从老库里拿,拾掇拾掇就行。还跟邢夫人说:“搁在家里,谁知道最后便宜了谁。如今给了二丫头,她总是念着大太太的好的。”因着是老库的粗笨家伙什,连王夫人也不过问。 王熙凤指着拾掇一新的家具,就跟林雨桐笑:“比不得你们新贵人家,都是崭新的东西。我们家如今,也就剩下这些老古董了。” 话是这么说,可话里话外的,带着几分炫耀的意思。 林雨桐也不跟她计较,迎春难得从泥潭里挣出来了,嫁妆厚实些,以后饶是有个什么不好,夫家也能包容一二。她就笑:“这些也还罢了。我也知道府里,外面是没什么铺子的,但这如今嫁闺女,又少有不陪这玩意的。我看啊,你花上几个银子,找那城里的零碎空地买下来,自家叫人盖了铺子起来,又省事又便利。” 王熙凤愣了一下,一拍双手:“我说你那日子过的红火呢,光是这份谋算的心思,就不是旁人能有的。”说着又一愣:“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去?这一倒手,便是银子。” “这银子我看不上,你就更看不上了。那种零碎的地方,难有好地段的。留着赚银子,一个月十几二十两的,你也瞧不上。但这放在嫁妆里体面,搁在小户人家实惠。这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够富户一家老小过日子的。就是攒个脂粉银子,这些也是用不了的。这事我自是能办,可如今我们家那位常在老圣人身边,也不瞒你说,不知道暗处多少眼睛盯着,等着咱们犯错呢。你说,为了这点银子,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她看王熙凤:“你打发人去,宁愿多花上三五两银子上下打点,也别叫人抓住了把柄,那这事就能干。” 本来之前还想叫余梁或是贾芸做呢,后来四爷给拦了,说是哪怕是余梁做,只怕盯着人也不少。倒是贾芸有心了,在跟钱通家定了亲之后,他出面,帮着钱家买了三块地,每个也就两三分地的样子,地形不规整,面积不大,平时就是扔个杂物之类的。钱没多花,但这可顶了大用了。钱家不是一点积蓄也没有。只是那三两百的银钱,放在庄户人家是大钱,但是搁在京城,属于连房子也买不上好的那一类。而且买了房子便没有吃饭的钱,因此,一家人只租住在外面。如今花了几十两银子买了地,再花上百十两银子盖房子,是尽够的。两处地方,稍微大点的那个地段不好,盖起来自家住可以。只要房子规整,预留出来的院子种花种草的,饶是不规整,也不算太难看。剩下的两处都盖成铺子。一间租出去了,一间留着自家做小买卖。如今房子也拾掇出来了,林雨桐也去瞧了。真心不错!“如今一个月租金能得个十两银子,够一家子的开销。自家的铺子开了个糕点铺面,每月还有二三十两的赚头。这与小家小户而言,就是上等的日子了。得闲了你去瞧瞧,放在陪嫁里,不算是难看。” 主意是好主意,可小户人家没有面子是买不来这些地方的。 两人说了会子这些话,一路往回走的时候,王熙凤就说起了薛家的事:“……不知道怎么的,人命案又叫翻出来了。” “当时不是已经平了吗?”林雨桐皱眉:“这可真是奇事。” 案子递上来已经是消了的,这怎么兜兜转转的又给提起来了。就不信这薛家还能娶香菱第二次? 王熙凤只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闪过一丝嘲讽和不屑。 林雨桐知道,这不是针对自己的,这是针对薛家的。所以,王熙凤嘴里说‘不知道怎么的’,其实她知道的只怕比谁都清楚。 林雨桐回去之后就叫人去打听消息,毕竟这事听起来还真就是叫人觉得蹊跷。 结果这一打听,也只打听到被打死的冯渊的家人又闹腾起来了,先牵扯的不是旁人,而是贾雨村。 外面能打听到的就这么多,四爷回来的时候,她还问四爷:“这怎么又把贾雨村拉出来了。” 这位已经被摁的一辈子也难翻身了,怎么这会子又想起来了。 四爷也不意外她怎么知道的,一边洗脸一边道:“你在家里,消息倒是灵通。”他洗漱了,上炕抱了孩子在怀里,先嚷着叫摆饭,这才道:“薛家想送姑娘进宫,却不想被贾家知道了。贾家想指使贾雨村翻旧案,贾雨村又怕叫王子腾和薛家知道里面有他的事,于是想翻出当年的门子。而那门子呢?当年他因为怕包庇薛家的事泄露,早早的将门子发配了。等如今再找去,那门子却早已经在平安州混成了校尉,比他这白身还强。” 于是,这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没能利用上门子,反被那门子给拿住了。 可这也不对啊!你知道的也太清楚了。 随即她恍然:“忠顺王要用用这门子。” 若是用的好了,从小人物入手,怕是能牵扯到了不得的大人物。比如说,王子腾。 如今已经到了贾雨村这一步了,牵扯出薛家了。而这薛蟠身后又是谁呢? 贾政和王子腾。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就扔在一边不管了。说到底,跟自家没多少关系。 四爷就说起了请先生的事:“原是忠顺王引荐的,此人原是……幕僚……” 谁的幕僚? 谁的幕僚能费心忠顺王引荐,可不正是正隆帝潜邸时候的一位幕僚。 四爷话不好明说,但林雨桐明白。对于这样的幕僚先生,按说是不该放出来搁在别人家的,最好的安置便是打发的远远的养起来。 可四爷既然应承了,那必是有应承的必要的。她没多问,“我叫人收拾院子,什么时候来都行。” 不说其他的因素,就只能在一位潜龙的身边坐幕僚,本事是有的。 蕴哥儿听说给他找先生了,吃饭都不香了。开始拿着勺子数米粒。没笼头的马要戴上笼头,且得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呢。 四爷就跟林雨桐商量:“叫他按点起床,什么时辰干什么,都给列清楚。提前适应适应。” 再想疯玩,那是别想了。 蕴哥儿一边低头吃饭,一边在爹妈看不见的地方做鬼脸。 这孩子属于比较皮的一类,不严厉些还真不成。 四爷比较忙,去年皇庄那边的收成不错,今年依然不会大面积推广,但却选了十个地方,建了十座皇庄,依旧是做试点。 这十个地方,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什么样的气候条件都做了选择。 不是四爷不知道哪里适合种,而是前人得给后人立下一个模板。知道这种实验性质的动作,一般该怎么操作。绝不是拍拍脑袋就能下决定的,一切都要以事实来说话。 而这些皇庄用的人,都是正隆帝潜邸时候的人。许不是什么能力特别出众的,但却一定是忠心耿耿,不会耍心眼欺君的这类人。四爷要的,不过是按照要求严格执行的人,这些人足以胜任。 他得一半时间忙这个,一半时间陪着太上皇。 去年就不说了,今年这开了春,天气和暖了,常不常的也陪着太上皇微服走一走。今儿出门,竟然还要带着蕴哥儿去。 叫孩子早早的接触别人接触不到的人,看看不一样的事态人情。林雨桐是赞同的。四爷带孩子,她也没啥不放心的。收拾了东西,打包直接把这父子送出门。 家里只剩下她和幼娘了。 幼娘如今也忙了,嫁妆里的针线活儿得赶紧准备。 这中间又有四姐儿和喜鸾这样的贾家旁支的闺女及笄定亲之类的事,偏还请林雨桐做主宾,又不能不去。 很是为了这个忙了两天。 而四爷带着蕴哥儿足足出去了七天才回来,回来蕴哥儿兴奋的什么似的,张口祖父闭口祖父的,林雨桐还以为说的是贾数,还问四爷:“去玄真观了?” 去什么玄真观! 不等四爷说话,蕴哥儿就摇头:“才不是!祖父就是……陪我玩的爷爷……” 得!这是说太上皇。 “怎么这么叫呢?”林雨桐瞪眼:“多没规矩。” 四爷却只笑,蕴哥儿嘟着嘴:“祖父在外面说,爹爹是他儿子,我是他孙子的。” 这是说微服私访在外面假扮的身份:“不是真的!以后见了,可不许这么没规矩。” 蕴哥儿就看四爷。 四爷伸手撸了撸儿子的脑袋:“听你娘的。” 吃着饭,两人又商量给太上皇的生日送什么贺礼。 四月二十六,便是太上皇的生日。 这叫林雨桐想起了书里写的什么‘遮天大王’。 太上皇,是皇上头上的又一层天。皇上本就是天,这遮了天了,不是太上皇能是谁? 所以,贾家的爷们在四月二十六这一天,去清虚观跪经去了。 林雨桐是按照给康熙老爷子的那一套,什么衣服之类的,都是提前亲自做好的,也不说是自己做的,但是晋上去是心意。况且,这种事自家不说,人家太上皇和正隆帝就不知道了吗? 虽然做这些不是为了叫谁知道的,但这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生日没有大办,不过是儿孙在一块聚一聚。四爷又在被宣召的行列,属于不去都不行的。连蕴哥儿都带去了。 她自己在家,又先后接了皇后周贵妃还有元春赏下来的端午节礼。 皇后就不说了,走的本来就亲近。而周贵妃也很有意思,在一个月之前生下了一个公主之后,又开始频频向皇后示好了。凡是皇后有动作,她必然跟随。况且,是给自家这边送节礼。怎么说,那一晚自己都算是‘救了’她们母女,虽然不知道这个救,是怎么一种救。 不过看着贾元春送来的礼,比着周贵妃刚刚低了一线,这就叫她若有所思起来。 难道元春暗地里,跟周贵妃走的近。 这么一想,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皇后知道的多,像是贾元春这种的,她根本就不想花心思去兜揽。而贾元春位份上,跟周贵妃是一样的。但比起身后的势力,皇上的恩宠,贾元春又不及周贵妃多矣。如今那后宫,很杂很乱,想在其中独善其身,何其艰难。所以,贾元春要真是能放的下架子,投靠到周贵妃门下,倒不失为一种暂时的保全之策。 元春送来的礼,是直接送到贾家的,再叫贾家的人送过来。 送过来的人还是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见了皇后和周贵妃给的礼,自觉自家娘娘给人家送的礼送的简薄了,于是又忙说起了娘娘给家里各房人的礼,意思是:给你们家的,跟给老爷太太的都是一个样的,实在不是慢待的意思。 林雨桐关注的不是这个,反倒是这次怎么元春给宝玉和宝钗的礼还是一样的。 纵使跟林家的亲事不成,但宝玉不是非得跟宝钗的联姻的吧。何况又是在薛蟠的案子再次被提起来的当口。元春又不糊涂,如今何苦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蓦地,林雨桐想起元春在宫里跟自己说的话,言语里提到一个地方——平安州。 平安州那边什么事没了,叫人抓住了把柄。 这元春嘴里隐晦的事到底是什么事,真就是谁都能轻易查出来的事吗?是不是暗地里还有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这件事,别人许是不知道。只怕薛家未必就不知道。 要不然怎么解释呢? 那门子本就被发配到平安州,而又拉扯出了贾雨村,又牵扯到了薛蟠的旧案子。 旧案子牵扯出来了,薛家少不得好得叫贾家帮着压下这案子。可这个时候,元春暗示这亲事得做,这背后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把周瑞家的打发了,她又叫人去打听,看着薛家的案子,到底是谁出面暂时给押下去了。 结果这么一查,才发现,出面的是贾珍。 忠顺王正顺藤摸瓜的往下查呢,这边一有异样,那边肯定就随了这边的心了。肯定是想着,看看贾家薛家这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猫腻。 先抛开忠顺王这条线不提,只说贾家和薛家,贾家很多事,宁国府这边参与的只怕深一些,而薛蟠跟贾珍的关系,其实比贾琏要亲密的多。这可不光是臭味相投的问题吧。说起来,如今这两人才是两个家族的话事人,怕是很多密辛,别人不清楚他们是清楚的。因此上,在宫里的元春不知道从其他地方还是从哪里知道了一星半点关于家族的秘密,但这个秘密,王夫人却未必能知道。要不然,她不会对薛家那般的不留余地。 如今再看元春的态度,怕是薛家拿住的把柄绝对不是小事。因此,元春又想用联姻的方式,把两家出现的裂痕给弥合起来。 可这……又何尝不是徒劳的挣扎。 只怕忠顺王正在一边悄悄的看着,看看他们狗咬狗,从内里先乱起来。 事情是不是这样的,林雨桐只能摁下这份好奇,静静的看着后续的发展。 没两天,又有贾家的人来叫,说是贵妃娘娘有旨,叫初一到初三在清虚观打醮。 都说了是娘娘的旨意,林雨桐能不去吗? 五月里,天热的什么似的,看的哪门子戏啊! 最近她也有些懒了,估计是之前闹猫闹的有点厉害,怕是怀上了。本来也没打算只生一个的。这世道,没有个亲兄弟姐妹的,真挺孤单,真有个事,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所以,当初生下蕴哥儿,林雨桐跟四爷就打算着,至少也要再生一个,倒是不拘男女。 如今,眼看蕴哥儿要进学了,怀上了,倒也还好。 头一日贾母兴师动众的要去,又是娘娘的旨意,那她便跟着去了。 先是到了贾家,贾母高兴的什么似的:“还当你不来呢。”觉得很有面子。 林雨桐只笑着坐过去:“只是没想到老太太倒是有兴致。” 王熙凤站在一边给林雨桐使了眼色,林雨桐瞬间就不多问了,而是看了看跟进来的琉璃。琉璃领会了一丝,就跟鸳鸯这些丫头去了外间,不一时鸳鸯又进来了,附在贾母耳边嘀咕了一句。 贾母马上一脸喜意的看过来:“你这孩子,身子重打发人说一声便是……” 这一说身子重,大家就都明白了,这是又有喜了。 屋里一连串的恭贺之声,王夫人笑着道:“到底是年轻,胆子也大。月份浅,更该小心才是。” “……不累人,又不要我走,又不要我跑。老太太太太慈悲,又从不叫我在跟前伺候。做了媳妇,还跟家里的娇客似的,正好也闷的慌,今儿陪老太太太太消遣上一日,也便是了。” 她这么一说,王夫人先笑:“好孩子,娘娘知道你的心意。今日来了,只今日去瞧瞧就是了。若是觉得不好,再回来。你陪着老太太,我是最放心的。” 林雨桐心里一动:“太太不去瞧瞧?” “怕娘娘再打发人来,我在家里好应承。”她是这么说的。 这个理由……好吧!姑且当真吧。 在场的薛姨妈并不在,只宝钗在,还说天热不去。偏贾母言道:“在家里也是闷着,你也去,你母亲也去。” 一言而定。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继而化为无形。 林雨桐心说,贾母如今真成了睁眼瞎了,府里府外的那些明里暗里的事,只怕没几件是她知道的。 说着话,贾母又急忙问:“宝玉……宝玉……宝玉去哪里了?” 袭人从外面进来才道:“宝玉一早就出去了,提前去了清虚观了。” 王夫人就呵斥说:“既然你主子不在,你不在屋里守着,跑这里来做什么?宝玉要出门,为什么不来回一声?这会子了,主子不问,你也不答,这是哪里的规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斥了袭人一个没脸。 袭人脸涨的通红,她原本是那极得脸的人,这会子被这么一骂,脸上搁不住了,马上辩解道:“好叫太太知道,我如今是在外间伺候的,宝玉几时起的都不曾知道。等知道的时候,宝玉已经出门了。问了晴雯,晴雯还说,那么大一爷们了,没道理走两步路还得人跟着,恨不能跟三岁的娃娃似的,没的叫外面的人知道了笑话……” “那丫头这话倒说的有几分见识。”王夫人不等贾母说话便道:“她没来说,是她的不是。你既知道了,你便来说,便以为我们便得念着你的好处。却不知,你在外间,连宝玉是几时起的都不曾知道,那你主子有没有别的吩咐,你大概也是一无所知。她不来报,许是她的不是,又许是听了你们主子的吩咐也未可知。反倒是你,没尽到本分伺候好主子就罢了,如今巴巴的又来告刁状,只干些人前的活计,赚些体面。这样的丫头我见的多了,宝玉身边可要不起。”她转身看周瑞家的:“这样的丫头,早打发了早干净,留下也是祸害。你把人带下去,叫爹娘老子来领人……赶紧的从我眼前离了……” 袭人脸都白了,再是没想到跟往常一般的行事,今儿怎么就成了大罪过了。 她跪下就磕头:“太太……太太……我伺候宝二爷这么些年,从来不敢有旁的心思……” 王夫人满面寒霜,竟是半点也不曾软化。好些准备说情的人,这会子倒是不好开口了。万一给撅回来呢。 林雨桐就看被拖下去的袭人,心道:她这是倒霉催的,刚好赶上王夫人心情不好,且是极度不好的时候。在人前,对客人得和和气气的,但是对家里的下人,那可不成了迁怒的对象了。本来只有一分的不喜的,这会子成了十分的不喜,她不倒霉谁倒霉。 贾母的面色有些不好,儿媳妇当着她的面来了这么一出,老太太心里有想法了。 王夫人这才收敛了情绪道:“宝玉进出不告长辈,是宝玉的不对。但有长辈管束的道理,没有这些丫头管着爷们的道理。这样自以为是的丫头,留着便是祸患。” 今年有林雨桐这个外人在,贾母没发作,只点点头:“丫头们不好,叫管事的婆子去训便是了。你何苦动气……正该擅自保养才是……” 王夫人赶紧应是。 林雨桐摇着扇子,手上把玩着腰里的玉佩,不叫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 再不愉快,定下的事还是要做的。 一行人奔着清虚观而去。清虚观本就不远,大部分人都坐了轿子。林雨桐不要轿子,嫌弃颠簸:“我跟几个妹妹坐车便是了。” 探春就过来扶林雨桐:“桐姐姐跟我坐吧,正好说说话。” 贾母一边往外走,一边还道:“今儿走的急了,没来得及叫林家的两丫头。今儿回来,去问问,要是没事,明儿再去逛逛。” 林雨桐跟探春一辆马车,迎春跟惜春一辆马车,湘云跟着老太太,不知道是坐车还是坐轿了。 快到地方了,林雨桐朝外看,却见好些道士都在路边坐着,不用问,他们在外面已经好几天了。贾家人在里面,里面的人都打发出来了。 林雨桐下车之后跟琉璃说了一声了,琉璃应了一声,便去了。 大热天的,大部分还是年龄不大的小道士,没地方去,只在路边打发时间,晚上必然也是在外面过夜的。干脆请去做道场,安排在城外的别院里,只说给钱氏祈福了。几十两银子的事。 探春在边上,听见了这安排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心里想着,那凤丫头办事,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这回的事,王熙凤本也是不管的。但一个李纨一个探春,偏宝钗每次都去听,但是绝对不擅自开口。一个孀居寡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外面交际还真没经验,便托付给王熙凤。 这一回半回的,王熙凤便也不拿乔,就办了。 要是只顾着自家好过的,这么安排再没有不妥当。就是王熙凤当众说出撵了道观里的道士,她也没觉得如何。只是如今叫人家这么一办,就显得自家有些刻薄了。 探春扶着林雨桐往里走,带着几分解释的意思:“这道观,原本也是家里的道观。老神仙,还是祖父他老人家的替身呢。只是老神仙好大的本事,连老圣人圣人也只说好的。如今倒是愈发的有名声了。” 言下之意,这里的人从根子上算,都是贾家的奴才。主子怎么安排奴才,都不算是错的。 林雨桐笑了笑,这姑娘也挺有意思的。她只点点头:“我原本也是想请道长回去做道场祈福的。” 说着话,就在里面落座了。王熙凤说探春:“好姑娘,你只管找姐妹玩去。她这里有我照看呢。你是不知道她的,她是个比我还破落户的,你应付不了她。” 林雨桐啐了她一口:“满口胡沁。” 王熙凤只哈哈的笑,探春也知道这些妇人在一块说的话不好叫姑娘家听见,就去找迎春坐去了。这边王熙凤才凑过来说:“你这又有了?可有什么秘方不曾?” “有啊!”林雨桐说的一本正经。 王熙凤眼睛一亮:“说说!回头我谢你。” 林雨桐看她:“我早说了,积阴德积阴德!你偏不信。这会子又来问。” 扯臊! 王熙凤白眼一翻,又跟她说旁的:“今儿有一出好戏看。你且瞧着。”大有站在高处看热闹的样子。 林雨桐拉了拉她:“你当我看不来眉眼高低么?就是不知道,东府里跟着掺和什么?” “谁知道那边收了那薛大傻子什么好处。”王熙凤认真的看林雨桐:“你还真长了个玲珑心肠,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林雨桐不言语,心道:果然,连王熙凤也不知道这背后的猫腻。 如今再想那句‘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而宁国府所造衅的事,绝对不是简单的事。先是秦可卿,而后呢? 还没来及细想呢,那边张道长就进来了。 见了礼,贾母就先问:“宝玉呢?我都来这半天,也不见宝玉去了哪里?你说,可是你把我的宝贝孙子藏起来了?” 张道长哈哈就笑:“不敢不敢!”他连连向贾母作揖:“实在是瞧着哥儿就觉得亲近,不免多说了几句话。这会子哥儿正跟甄老爷在后面说话呢。甄老爷虽然人在道观里,可这到底也曾是是中了举人的人。如今两人说起了文章也十分投契。小道在这里先贺喜老太太,只怕要不了几年,府里又能出一状元郎。” 林雨桐这下真惊了一下:甄士隐竟然跟宝玉相谈甚欢,还做起了文章? 这话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可别学问做出来了,也学了甄士隐一般,做了道士才好…… 1356.重归来路(34)三合一 重归来路(34) 学问再是要紧, 老太太来了, 宝玉还是过来了。 如今的宝玉叫人瞧着, 跟过去的宝玉还真有些不一样。以前是跟女人们呆在一起, 就见他上蹿下跳了。如今一屋子的女眷,他倒是显得不自在了起来。 人一进来,贾母还没说话,湘云便问道:“二哥哥,哪天不好做学问, 偏今个来做学问, 太太老爷又不在, 难不成指着谁夸你用功不成?” 宝玉只是朝湘云的方向笑笑,然后作揖, 一副讨饶的样子, 脸微微有些红,却不说话,只走上前跟贾母见礼。贾母嗔怪道:“不怪云丫头说你,你如今是越发会作怪了。古里古怪的,你们太太总说你如今这样好,但叫我瞧着, 反而是比以前更不省心了。” “叫老太太担心了。”这话说了, 就呐呐不言,竟是没有别的话了一般。 林雨桐就瞧见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这种反应倒是也不奇怪, 一手拉拔起来的孩子, 好似一瞬间就跟她生分了, 心里怎么能好过? 张道长有眼色,见贾母有些不欢喜,忙又夸起了宝玉,说是宝玉像国公爷等话。 贾母就有些伤感:“宝玉随了国公爷,娘娘和桐丫头的容貌,也是随了国公爷多些。我常说,这都是有造化的。宝玉以后还不知如何,只看娘娘和如今的桐丫头……可不正应了我的话。” 呵呵呵! 事后诸葛亮当的,这话也就听听。 不过人家老太太夸自己了,林雨桐少不得也奉承人家:“宝玉有老太太疼着,以后的造化自然也就大了。” “只盼着能被你言中。”老太太说着,就又拉站在一边的宝玉,上下的摩挲他的脊背。林雨桐觉得宝玉整个人都是僵的。年纪不小的男孩子了,人前这个样,正常孩子都不能舒服。 张道长瞧宝玉,就道:“哥儿也不小了,亲事可得了?前儿见一小|姐,十五了,倒是好相貌……”然后门第根基的说了一通的话,又言道:“小道不敢造次,等请了示下,才敢去提。” 他能在哪里见到人家小姐,见到的又是谁家的小姐。没问过女方的意思,他敢再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吗?必然是女方有意,他才敢这么说出来。 说到底,他是受人所托,推脱不过。 能受谁所托又无法推脱呢? 自然是贾家的人。 他在别人面前还是老神仙,可在贾家人看来,这里跟家庙差不多,里面的老道还是自家养的道士,跟奴才是一样的。 所以,作为族长的贾珍要真来请托,他是不好推脱的。 为什么别人不请托就请托张道长?一则他的身份是老国公的替身,要不是这么一层身份,这老道长也不敢说瞧上了就瞧上了,只来问问贾母的意思,‘请了示下,才敢去提’,话说的是谦让,可这谁上门提亲敢这么说:我瞧上一个姑娘挺好的,跟你家的孩子般配。你要说行,我这就给你们提亲的。 你谁啊!你是不是得说说谁家的孩子,家里是干啥的,那闺女啥样之类的。 就那么笼统的一说,就说要提亲。要么,这人觉得能拿人家的主意,要么,就是彼此都明白,这说的人家是谁家,孩子大概是什么样的,对彼此的家世人品都是熟悉的。 而如今张道长这么说,是有些自矜在里面。估计坐在这里的也都心知肚明。更有原因就是今儿那女方就在现场,他不好明言。 来之前,人家薛姨妈就没在贾母的屋里,宝钗也说不来。她们是不是知道这有提亲这一茬事呢?如果知道,人家就是故意避开的。王夫人也找了借口没来不是?薛姨妈和宝钗是没打算来的,结果贾母不由分说的将人拉来了。 这提亲这事,是贾珍跟张道长说好的。如今当事人女方也在,因此张道长在进来的时候,一定问过贾珍,今儿我是进去还是不进去,这其实是问,说的事今儿还办不办? 毕竟情况有变嘛。 可贾珍叫进来了,他就隐晦的提了提。 贾母直接来了一句:“上回有个和尚说,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 这话一听就知道,贾母心里不愉快。张道人人称老神仙啊,老神仙都看好的,能说提亲的亲事,偏贾母说,‘有个和尚说’!当着道士夸和尚,还是这么一个声名赫赫的道士面前夸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和尚,还不打脸?这就是已经迁怒了。 紧跟着又来了一句,人家和尚说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 听听这话,大有那种你道士说的算个屁,我就信和尚说的。和尚说不该早娶,我们就不早娶。 把这位十五岁过了及笄之年的小姐一下子给支开的远了。 林雨桐都忍不住去看薛姨妈和宝钗的面色,这母女俩没多余的表情,想来被强行拉来的时候,心里多少都是有数的。 贾母一开口这两句,可见其心里的火气。不过紧跟着,也知道这话说的也是过了,真又怪不到张道长身上,于是又把话给说回来了,就说:“你如今也讯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儿配得上,就来告诉我……” 这是又把张道长的脸给捡起来了:不是不给你脸,实在是你说的这家不行。 好似怕这样的话还不足以打消对方的念头,又说了一句:“就是那家里穷,也不过帮他几两银子就完了……” 我家不在乎有钱没钱的,这就差点了薛家的名了。 这就很尴尬了。王熙凤这才像是没听见这事似的,直接就给转移了话题,也给了张道长一个台阶下,问起了给大姐儿的寄名符儿。说说笑笑的,把这一茬给岔过去了。 说笑着,少不得在道观里逛逛,然后上楼听戏。 林雨桐就说王熙凤:“老太太自不乐意老太太的,宝玉说谁家的姑娘,与你什么相干?怎么瞧着你,好似也不乐意。” 王熙凤便道:“你当那位姑娘是好打发的?这家里真叫她进了门,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她不比林姑娘,林姑娘是嘴上来的,心里却不见半点不好的心思。而如今说的这位姑娘,她是修的好口德,却心里却是有谋算计较的。倒是那云丫头……”她轻轻的摇头:“口齿厉害,偏真没多少正经的心眼子。长点心眼,全用在小地方了。且看看吧,许是老太太说不上林家,倒是更瞧中史家也说不定。” 贾母有没有瞅中湘云这个不清楚,只是宝玉再从外面逛回来,身上就挂了一个麒麟。 湘云瞧见了,就嚷道:“二哥哥怎么拿了我的麒麟。” 翠缕在后面忙笑:“姑娘的麒麟我收着呢……”说着从怀里掏出来,“瞧瞧……” 众人都不免惊疑,就是湘云也扑过去拽了宝玉身上那个挂着的那个看:“从哪里得来的,瞧着倒是跟我的一般。” 王熙凤就笑道:“都拿来我瞧瞧。”然后将两个麒麟用手托着叫贾母瞧:“您跟瞧瞧,这可不是一件奇事。” 道观里好些道士精穷精穷的,就是不穷,也没有看见这么一大块金子视而不见的。怎么偏叫宝玉给捡了呢。 两件麒麟一大一小,竟像是一对一般。 贾母便道:“既这么着,便都带着吧。”招手叫了湘云跟宝玉到身边,给两人都挂上了。 一个带着麒麟的哥儿,一个带着麒麟的姐儿,金玉一般的品貌,跟金童玉女一般的被拉着站在贾母的边上。宝玉面色不自在,但也没挣扎,倒是湘云,面若红霞。 林雨桐嗔怪王熙凤:“才说叫你积些阴鸷,你偏又作浪,撺掇的老太太乱点鸳鸯谱。将来你们家反悔了宝玉许是没事,可那姑娘一个孤女,要如何?” “就你菩萨心肠。”她轻哼一声:“这事我心里自有计较。” 王熙凤跟林雨桐在侧面的楼上看戏,咿咿呀呀的,林雨桐只看了一出,就说累了,过去跟贾母打了一声招呼,就直接回了。 这会子王熙凤也忙了,这家来送礼,那家来送礼的。都当贾家在摆祭坛做正经的道场呢。 喧闹的也听不成了,反倒是要应付这些来请安问好的人。 回去之后好好的洗了澡,睡了一觉,起来也不想吃别的,只送进来的水蜜桃正好,一口气吃了俩,连饭也不想吃了。 这不吃饭也不成啊,四爷回来就说:“想吃凉面了,叫人做上来。你陪我吃一碗也行啊。” 蕴哥儿‘嗯嗯嗯’的:“娘也陪我吃,我要吃绿面……” 是说菠菜凉面吧。 林雨桐叫人做了五色面来,想吃哪种吃哪种。 用蒜汁子拌了,酸酸辣辣的,倒是吃了俩碗。 晚上又把四爷带回来的甜瓜洗了吃了两个,这甜瓜不是京郊种的,而是进贡来的,甜的很,吃了两个还要再吃,被四爷给拦了:“上火,明儿舌尖又疼。” 见林雨桐这次害口,只贪图瓜果,四爷便又到处给踅摸了起来。 又有今年早育苗出来的西瓜,头一茬下来也没多少,四爷愣是从太上皇那里讨要了十多个,放在家里慢慢吃吧。 其实西瓜拿回来,林雨桐能吃多少?主要是被蕴哥儿和泽哥儿两个分着吃了。别瞧着年纪不大,吃起来谁也不让谁。一天一个大西瓜,两个人能分掉大半。 贪了水果,自然就不贪饭了。泽哥儿在这边连着住了半个月,邵华来接的时候,就见孩子瘦了一圈,掉膘了! 林雨桐不好意思,给人家把孩子养瘦了呗。 邵华反而不在意:“抽条了,长了个子肉自然就掉了。” 纷纷杂杂的,今年春闱早完了,殿试的结果也在这个初夏的季节里出来了。 杨哥儿没中状元,而是中了一个探花郎回来。 林雨桐还不解:“不该啊!这都中了两元了!” 想什么美事呢。四爷就说:“一则,不能因为凑祥瑞,就点状元。那以后这世人看科举,该怎么看呢?越是这种情况,才越叫人觉得,这科举公正。再说了,三元多了,就不稀罕了。二则,状元年过三旬,却是正隆帝潜邸老臣的儿子,难得的文采华然,偏又人品端方……” 这里面有政治因素的考量。 杨哥儿也不错,但年轻的后生小伙子,长的又是那样的人品样貌,偏林如海又是中过探花的,一门父子双探花,又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这么一想,好似也对。不管是状元还是探花,这都是大喜的事。 林雨桐和四爷亲自登门,贺喜嘛。 林如海瞧起来都能年轻十岁,这两年在京城里,他是低调到近乎了于隐形。如今儿子出仕了,他才像是放下心头的担子,整个人瞧着轻松了起来。 四爷跟林雨桐在前面说话,林雨桐去了后院。 后面林家姐妹在接待女眷。林彤玉在安排琐事,林黛玉在陪着来贺喜的女眷说话。见林雨桐来了,林彤玉打了个招呼就又去忙了,这边黛玉接了林雨桐进去:“我不好登姐姐的门,姐姐也不常来看我……” 黛玉没有女性长辈带着,不好出门做客。而林雨桐呢,又不好老往林家来,主要是来一次,撞见闻天方一次,次数多了,总归是不好的。 她就笑:“咱们就这么三不五时的通通信,我瞧着妹妹的字越发的进益了,也欢喜……” 客人多,也不好多说话。林雨桐叫她去忙着招待别人,自己就去坐了。黛玉细心的叫人给林雨桐换了惯常爱喝的茶,又撤了桌子油腻的干果,只端了水果放着。 才坐稳了,那边闻家的侯夫人又来了。彼此又见礼。 闻家夫人心说,请这位总请不去,也不知道是府上哪里得罪她了还是如何。便试探着道:“家里一池子的荷花要开不开的,正是得趣的时候……”要请林雨桐去赏荷花。 推辞肯定是要推辞的,但这不能叫人家对自己有意见吧。 林雨桐就亲昵的坐到她身边,低声把有孕的事说了:“……折腾人的很,前些日子才出了一趟门,结果半路上撇下主人回来了。有时候坐在饭桌上拿着筷子都能打盹。这也就是姨夫家,又是这样的大喜事,我才来坐坐……” 这倒是不好怪了。人家又这么亲近的拿自己当个亲近长辈,没对外说的事,都这么亲昵的对自己说了,你说要怪人家也怪不上的。想想也是,年轻的小媳妇,家里没个长辈妯娌帮衬,孩子又还小,得不错眼的盯着,这肚子里又怀上了。她偏不比别人,隔三差五的,又得应付宫里的人,离开一时半刻的,宫里不定又有什么事叫呢。 她表示理解,又说一些孕期的注意的事。 正说着呢,琉璃急匆匆的进来了:“……皇后娘娘打发人来了……宣您进宫……” 可不说什么来什么。 林雨桐对着侯夫人笑了一下:“您得见谅。” 闻家夫人表示理解:“快些去,路上稳当着些。” 那边林家姐妹得了信,又把林雨桐往出送。林雨桐就道:“又不是外人,打发个带路的就行了,只管忙你们的去。大好的日子,我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林彤玉搀着林雨桐:“你对咱们的好,咱们心里都记着呢。这么说,可就是把咱们当了外人了。” 林雨桐进宫去了,四爷还是留在了林家。对林家说,这是大事中的大事,那别人不重视就是对人家的不尊重。 四爷在门口叮嘱了半天,才把林雨桐送走了。 杨哥儿陪着呢,回去的时候还跟林如海说:“要是未来的妹婿能有姐夫和表姐夫一半好,那便是咱们家的运道。” 却说皇后叫林雨桐进宫是为了什么的? 一见忠顺王妃在皇后宫里,林雨桐就明白了。这就跟榜下捉婿是一样的,怕女婿被人抢了,上皇后这里来要人来了。 林雨桐给见了礼就笑:“皇家的女婿是谁想抢就能抢的?王妃也太着急了。” 皇后就笑:“谁说不是?”她倚再榻上,叫人给林雨桐端了果盘,才说:“那孩子,皇上也瞧了。殿试的时候,皇上专门叫到跟前说话呢。回来还夸,说是果然家学渊源,林大人家的公子,真真有林大人的风范。我还问了,说给咱们家大郡主做女婿如何,皇上连连说好。都应下的事儿,偏她心急,才发了榜,风风火火的就跑来了。说是要叫赐婚,可这赐婚也不能这个时候赐不是?” 林雨桐就明白这意思了,是得有媒人上门,然后两边把婚事订下来了,皇上再给圣旨,这叫锦上添花。所以,这次叫自己来,便是做媒的吧。 她笑着看忠顺王妃,对方已经坐到自己边上了,殷勤的用银叉子插|了果子递过来:“你是有儿子的人,不知道这有闺女的人这心情。我跟王爷呢,是左悬心右悬心,要是能留孩子在家一辈子,真真都想搁在家里护着一辈子。可闺女大了总是要许人的。我跟王爷是怎么选都觉得心里不安稳。饶是林家,是比来比去的选出来的,可真说就放心,那也未必。心说,人口简单,孩子好摆布吧,又忧心家里人口单薄,将来有事了无人能帮衬。权衡利弊,怎么想都觉得难。王爷就说,这事上哪里有那么多四角俱全的事……我想想也是,林家这孩子,是比了不下百家选出来了。错过了这个,只怕想再找一个也难了。横竖就他了,这又新点了探花,关键是这孩子有那么一个外家,我这又怕他们横|插一杠子……” “您是关心则乱。”林雨桐口里含着果子,含混的道:“林大人可不是那么糊涂的人。林家只这一个儿子,娶媳妇且小心着呢。再说了,之前已经透过话了,他心里有数。” 林家没有帮衬的人,只有一个张家还只是林如海的堂舅舅,再说了,张老大人毕竟是年迈了,下一辈的当家人成了杨哥儿的表叔了,人说一表三千里,那关系可就远了去了。 所以,这婚事必是要找能帮衬上的人家。贾家不脱后腿就不错了,林如海疯了才答应。闺女都不愿意嫁过去,更遑论娶媳妇这样的事。 皇后就笑:“也不光是贾家,她怕那些不长眼的王府……” 是说四个外姓王府吧。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过了今儿,我们两口子去提。” 一个人肯定不行,林家没有主母。还是得四爷去跟林如海说的。 忠顺王妃马上道:“你以后的鞋我都包了。什么样式的你只管言语,我打发两做鞋的丫头,一年送两车好料子,专给你做鞋。” 是说谢媒鞋。 林雨桐知道她是说笑话,但还偏应下:“那我可省了。府上有几位郡主,婚事我都包了吧。瞧上的我上门去说,这以后一家子的鞋都有着落了。” 皇后只笑:“越发像两个会算计的破落户了。” 从宫里出来,四爷还没回来。林雨桐打发人给四爷捎了口信,四爷又给林如海递了话。这事其实也就八|九不离十了。之前闻家的夫人也在林彤玉面前夸过那位大郡主,再者,在赏花会上,林家姐妹也都见过这位郡主,感觉也还都不错。林如海压根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况且,这是皇家。人家事先透话了,便是不言语,直接下了旨意,你还能不听了? 整个的夏天,林雨桐都在跑林家和忠顺王府的亲事,古代这媒人不好当,不跟现代那一样,介绍个对象,就是帮着约个时间,约个见面的地方,或是帮着双方交换一下手机号码,剩下的你们自己接触自己谈。如今这媒人,要双谢媒鞋一点也不过分。真真是鞋底能磨穿了,这个那个的,琐碎的很。 谈的差不多了,都知道要做亲了。人家忠顺王才进宫去,请了圣旨。 反正是得叫人家知道,是林家求了他们家大郡主去,他们家觉得林家还不错,应下了婚事,求了圣旨,就是为了体面一点的,仅此而已。 虽然大家都知道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 这婚事一定下来,贾家对林家就更热情了。贾母是三不五时的要接黛玉过去。之前黛玉还总说要忙着家里的事,毕竟姐姐要忙着操办给忠顺王府那边的各色礼。等赐婚了,借口都不好找了。 见林雨桐的时候,黛玉就说:“原祖母叫呢,我过去伺候也是应该的。只舅舅家如今越发不成个样子……” 林彤玉就说:“在家从不见病,倒是去上一日回来,身子反倒是总有些不合适的。” 那便不去就是了。 林雨桐就说:“今儿说斋戒了要抄经书,明儿说跪经呢要祈福,要找由头,总是能找到的。” 尤其是林如海对外的名声是‘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子女为父母祈福,这可是正经事,便是传出去了,那也是孝女,反倒是有利于名声。 林彤玉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呢。”拉着林雨桐愈发的亲密了,“要么妹妹总喜欢跟您亲近呢……” 这事必然是叫贾母心里不痛快,听说动不动就不舒服,只说是有些症候。反正每次借口从林雨桐这里要点东西,其实还是传话说她病来,叫林雨桐去瞧呢。 林雨桐都显怀了,每次那边府里打发人来,她都在炕上歪着,只说是怀相不好,走路都发虚,就是不过去。等人走了,就送点吃食过去,至于吃食进了谁的肚子,她管不着。以前还送药材,可她这么作下去,一个月里光是药材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后来干脆连药材也不送了,只送吃食。今儿做的糕点松软,去,给老太太送去吧。明儿做的这个羹汤入味,去,给老太太送去。谁也不敢说自己对老太太不好,这就行了。 因着自己这边传递的意思是怀相不好,贾家那边也就有人来瞧了。 原本以为还是王熙凤来,林雨桐也没起来。却不料,王夫人亲自来了。 林雨桐赶紧就起:“怎么连您都劳动了?” 王夫人伸手就拦了林雨桐:“本就是瞧你的,反倒叫你招待就不好了。骨肉至亲的,你只管坐着便是了。” 林雨桐心里警铃响着呢,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大事都不上门的。今儿还不定说什么事呢。 说了一会子闲话,主要是问自己这个怀相不好的人,觉得怎么样啊,要不然介绍一个相熟的太医之类的话。 说完了,王夫人才一声三叹:“你跟梁哥儿的媳妇,都是有造化的。进了门就生了个哥儿,这就算是立足了。孩子,这女人在世上立足,靠家族,靠男人,可终归,还是要靠孩子的。”这又不免的说起来了王熙凤:“凤丫头就是太好强了些。如今也没生下个儿子来。我虽是她姑妈,可从心里说,好几次都想劝她。偏又怕她想左了,只以为我偏着琏儿,不向着她。照我说,抬上两房姨娘,生个哥儿先抱在屋里养着,这就把别人的嘴给堵上了。谁也没的说了,这以后有的是日子,难道就真怀不上生不了了?这么着下去,她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如今瞧着,跟琏儿的情分也还好。可等再过两年,膝下荒凉,再好的情分,也比不过子嗣的。”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凤丫头这边的心操不完,宫里娘娘又……更是!凤丫头还有个姐儿呢,可娘娘是一儿半女也没得。哪怕是像周贵妃那般,生个公主呢。皇家的女儿贵重,这也是个依靠啊!可……唉!” 话题果然又绕到了这里。 林雨桐剥着松子,就说:“太太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在外面可千万不能如此。叫人知道了,还倒是娘娘对皇上有了怨怪之心呢。” 王夫人的眼泪一收,恍然明白了过来。这皇家生不生孩子,全看皇上的恩宠。又不能以寻常的夫妻论之,更何况元春不是正头的娘娘。于是,她赶紧道:“也是我糊涂了。也就是在你跟前,才说这样的话。” 林雨桐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太太,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给什么,这便接着什么。给了,这是恩典。不给,可千万不能有怨言。盯着的人多了,不知道哪里一句闲言碎语传出去,就给娘娘惹下祸事了。”她脸上露出几分真诚来:“不是我说,太太也太爱操心了。宫里的事,太太便是操心,又能如何呢?再者,娘娘能有今日,太太更该信娘娘的能为才是。您着急娘娘没有生育,可娘娘未必就觉得如今是生育的好时机。说到底,对宫里,咱们又不熟悉。妄自替娘娘做决定,难道一定是对娘娘好的?” 这话纯粹是哄王夫人的,想来元春一定没把避子汤的事跟家里说。 王夫人果然一愣,想起每次在娘娘面前说起这事,娘娘都打断了,不叫说,又叮嘱自己少操心些这事,她自有主意。又叫自己多盯着宝玉上进,如今想来,却跟桐丫头说的是一个意思。 她有些懊恼:“我的儿,多亏了你。我这可不是关心则乱,入了迷障了。” 好吧!这一茬终于糊弄过去了。 这一个事揭过去不提,王夫人又左右看了看……林雨桐恍然,这是不想叫屋里留伺候的人。 刚才说皇家那么些个话,你倒是不避讳,如今反倒是避讳起来了。 她挥手叫人都退下去,才道:“太太有话只管说。” 王夫人便道:“娘娘有话传下来,你帮我参详参详。这事搁在心里,好几个月了,想问娘娘,偏这两个月递牌子,娘娘也没允了进宫……” 这哪里是元春不允,明明就是皇后配合着忠顺王,把贾家的人隔绝在宫门外,叫消息无法互通罢了。 林雨桐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不漏声色,只听王夫人怎么说。 王夫人低声说起了元春的意思:“竟是叫跟薛家结亲。宝丫头不是不好,只是薛家如今的境况,哪里是结亲的好选择。我这又不能进宫问娘娘的想法……” “那我进宫的时候,试着问问?”她这么应着,但问不问的,全在自己。不过是虚应着,先把人打发了。谁知道这里面的坑有多深,少接触一些便是一些。 王夫人满意了,觉得这丫头到底是没辜负自己对她的好。 等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又跟四爷说这事:“竟是一家子的脑袋绑在一起,都没琢磨过来这门道。” 可这话却叫四爷越发肯定了:“荣国公府里,只怕真不知道所谓的秘密。” 那这又能如何呢? 最后的结果也就是比宁国府好一些罢了。 四爷却手指敲着桌面:“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四爷叫林雨桐到跟前,低声说了一通。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别说,这事还真成。 这事不能急,连着进了三次宫,都没碰见元春。等到第四次进宫的时候,元春估计是老见不到家里人,也慌了,主动在外面偶遇林雨桐了。 两人一块走了一段路,元春就问:“府里可有事?” 想问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可定下了没有。 林雨桐故作不知:“除了老太太小病了两次,倒是没什么大事。” 元春就皱眉,扭脸看林雨桐:“妹妹替我传句话,只催太太,上次叫办的事,还是得抓紧了办。” 林雨桐摇头:“娘娘也是迷障了……壁虎尚能断尾求生,何况人呢……” 元春眼睛灼灼的看向林雨桐:“你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笑了一下,然后福了福身:“娘娘好自为之,臣妇告退。” 元春瞧着林雨桐的背影,怅然半晌。不管对方知道不知道,但她刚才说的办法应该都是可行的。 抱琴就问:“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元春扭身往回走,没急着回答抱琴的问题,而是像自言自语一般的问道:“你说她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吧。”抱琴低声道:“别看她是表小姐,贾大人还是娘娘的族弟,可从心里来说,跟娘娘和府里只怕不亲近。若是知道了,还不得邀功请赏去。” 所以,这是不知道。 元春有些后悔自己鲁莽,当时知道这事的时候被吓的失了分寸。本来不引人怀疑的事,反倒是自己反常的非要促成那个婚事,而显得可疑了。只怕这位表妹就是从这里猜出其中有猫腻的事的。 要是如此,她给自己这个断尾求生的主意,就不算错。 因为,她不光是要救自己从这个尴尬的局面里出来,也是要救他们自己。 这所谓的断尾求生,说到底,就是分宗! 趁着事发之前分宗,只要分宗了,宁国府就是宁国府,荣国府就是荣国府。虽说自己面上是没有两个国公府的娘家瞧起来那般煊赫,但从长远来说,是好的。宁国府犯事,牵扯荣国府有限。 而这分宗,不光是两府的嫡枝,便是所有的族人,也在划分的行列。 要是没算错,珩哥儿这都第六代了。这一分宗,他们自然的就被分到了宗族之外另起一宗。 能给自己出这个主意,可见,这贾家最出息的两口子,对府里只怕已经很不耐烦了。而他们的根本目的,其实就是借自己的手,达到分宗的目的。 可这个套,她能不钻吗? 不就是分宗吗? 分! 1357.重归来路(35)三合一 重归来路(35) 要说往外传递消息, 元春也有自己的途径。 太医院的太医,那是早就安排好的人。在还不是妃子的时候, 就已经在用了。成了贵妃,反而不用了。凡是想见家人, 或是传什么话, 很少有说传不出去的情况。如今这次算是意外中的意外。这个时候再仔细想想这个所谓的意外,可不将人吓出一身冷汗来?官家只怕是也已经有了察觉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自己见不了家人?这么一想,元春再不犹豫,更不敢耽搁, 当天就说站在风头上吹了风,有些头疼, 叫人宣了太医。 而当天晚上, 从王太医家出去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厮, 这小厮哪里也没去,直奔周瑞家。紧跟着,王夫人便头疼了起来,贾家的人又请了太医上门。等太医走了,给王夫人留下一道太平方,还有一瓶秘制的丸药。每个丸药龙眼大, 用蜡封着。周瑞家的帮着把丸药都倒出来, 然后一个一个的将丸药捏开, 在捏到第五个的时候, 手感不对。等捏开了……果然, 里面是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条。 “太太!”周瑞家的几乎是颤抖着手将里面的纸条挑出来,然后递过去的。 娘娘用这种办法传递消息,必是有要紧的事的。 王夫人赶紧接过来展开,可惜,她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请……请老爷过来。”王夫人说着,又顿了一下:“等等,不急着请老爷……只叫了……”琏儿两个字在嘴里滚了一圈,到底是给咽下去了:“请了宝玉来。” 周瑞家的惊了一下,就道:“宝玉在园子里,这一来一去多少时候?”纵使事情没那么紧急,可这么干等着,也是够熬人的。 王夫人一拍额头:“想差了。你提醒的是……如此的话……你……你便叫了大奶奶来,别说是什么事。” 李纨都要歇下的时候了,被叫到婆婆的屋子里。 王夫人招手,叫周瑞家的把外面的人都打发了,只叫她在门口守着,这才把纸条递给李纨:“快过来……给我念念……赶紧的。” 李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打眼字迹,就心里一惊。再一看内容,更是吓了一跳。 纸条上的字是蝇头小楷,是娘娘的笔迹。内容大致是宁国府坏了事,恐有大祸,又言说,知道太太不想跟薛家联姻,可薛家牵扯到密辛之中,她也有许多无奈之处,如今太太既然不愿,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分宗,别无良策。另外嘱咐,坏事这事不可泄露,恐中途有变,只隐下这事,另找其他借口为上。 李纨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念完的,“……从速从急!切切!”念完便解释了一遍:“……娘娘说这事要快办,急办,切莫耽搁。” 王夫人手里转着佛珠:“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就说嘛,娘娘好好的,偏叫宝玉娶宝丫头做什么?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李纨却已经汗湿了脊背,她寡妇人家的,以前从不管外面的事,只带着孩子在家里过日子罢了,却想不到,家里原本是有这么许多不能叫人知道的事的。如今意外得知了,惶恐不安的很,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王夫人不喜欢李纨的地方就在这里,凡是只一味的害怕。在这一点上,就不如凤丫头多了。这会子见她又这样,就低声呵斥道:“你怕什么,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呢。” 李纨又不是笨,马上强笑道:“太太,都是儿媳妇不经事。但大道理我明白,这事……我从这里出去,就全忘了。跟谁都不会提起一个字。太太这么晚了叫媳妇来,原不过是天慢慢凉了,太太担心兰哥儿,怕兰哥儿进学起的早,早上出门受凉,专门叫了我过来过问一二的。跟旁的事,一概不相干。” 王夫人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很好!就是这样的。既然都明白,那就去吧,小心照看着兰哥儿。他好了,自有你的好……” “是!”李纨说着,就慢慢的退了出去。 周瑞家的见李纨出来了,这才道:“大奶奶慢走。” 李纨顿了一下:“嫂子进去吧,太太跟前不能没人。” 周瑞家的想了想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大奶奶,我说句逾矩的话……真到事上,到底还是自家人,您说呢?” 是说别瞧着太太跟凤丫头亲近,但说起利益相关的大事来,还是跟自家的儿媳妇亲。 李纨点头,表示明白。这分宗牵扯的事大了去了。这边府里面,还分两枝呢。又有,大老爷和琏二又跟东府里一向走的亲近,这事自然是要瞒着大房,要不然,消息传到东府,才真是要坏事了。“嫂子进去吧,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她这回去之后当真是什么也不提,不管是亲近的丫头婆子,还是儿子。 而王夫人这才起身,在屋里徘徊了十多来回,拿定了主意就吩咐周瑞家的:“去请老爷来。” 老爷正在周姨娘的屋子里呢。 周瑞家的去请,贾政已经歇下了。赵姨娘便有些不耐烦,巴着人不撒手:“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什么事不能明儿说。” 有老爷在,她气势盛的很,往常可是不敢这么对周瑞家的的。 自然不能说娘娘的事了,这个时候周瑞家的不想搭理这个蠢妇,便道:“是珩大爷那边打发人来了,来的急,要见老爷呢。” 赵姨娘心说,要是珩大奶奶派的人这会子见太太,许是有事她还信。那珩大爷派人直接找前院就是了,何必回到太太那里。 嘴里咕哝着,只不乐意放人。 贾政一听却不敢马虎,胡乱的穿了衣服,裹了披风就过正院去了。 王夫人也顾不得贾政如今的模样,只叫人守在外面,亲自服侍贾政在炕上坐了,递了一杯热茶过去。 贾政已经问了:“珩哥儿打发人来说什么?” 王夫人便知道这是周瑞家的打的借口,便道:“老爷瞧瞧这个再说。” 贾政伸手将纸条借了,看完面色大变:“珩哥儿既然叫人送来这个,便是已然知道了。他是如何说的?” 他他他!他什么他! 王夫人压着脾气道:“哪里是珩哥儿叫人送来的?不过是这事机密……” “你如何知道这事机密的?”贾政狐疑的道:“你叫人看过了?” 王夫人一时心急,不防说漏了嘴,忙道:“娘娘打发太医递进来的消息,我也不好叫别人看。心说找老爷吧,又见老爷歇下了。心里就想着,这要是娘娘说的是点妇人家的事,如此打搅老爷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干脆叫了珠儿媳妇来。横竖就我们婆媳二人,连伺候的也不知……”说着,就朝外看了一眼。外面只有周瑞家的,她该是隐约能听到一些,但这人又是最可靠不过的。 贾政的面色这才好些:“这倒是也罢了。”可紧跟着他就皱眉:“分宗,这可不是简单的事。这得族里的老少爷们说,不是咱们说如何便能如何的!如今族里人多,靠着族里的接济过日子的人是大多数……这猛的要分宗,哪些分到东府,哪些分到咱们府里。况且……像是珩哥儿这样的,怕是家里是留不住了……”说着,便是长叹一声:“一家子分两府,两府煊赫。如今一家子分两家子,两府便真是两府,这便是败家之兆了。” 王夫人心里一急,便道:“坏了事的……这事牵扯的大了。甄家便是前车之鉴。如今陪绑下去,不过是一起坏事……倒不如挣命出来,假使那边真败了,咱们也还是个帮手。一家子骨肉,一个族里的血亲,总不好贾家这点骨血,都折损在里面吧。老爷,如今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贾政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然后将炕桌上的烛灯灯罩取下来,将纸条凑近灯火,引燃,直到化为灰烬这才抬起头来:“这事不能事先叫大老爷那边知道。你嘴要严实一些,更要叮嘱珠儿媳妇,连凤丫头也一并瞒着。” 王夫人应了一声:“已经嘱咐过珠儿媳妇,这事如今就咱们三个知道。”说着,就坐到贾政的对面:“老太太那里呢?当如何?” 贾政沉吟了半晌:“老太太不糊涂,这事没有老太太只怕是办不成的。所以,谁都瞒着,独独不能瞒着老太太。” 王夫人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听老爷的,老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贾政马上就起来:“服侍我换衣服,宜早不宜迟,这就去。” 贾母也早就歇下了,鸳鸯便把人拦了:“老太太精神短了,往常也只能睡半宿,今儿好不容易早早的睡了,这一打搅,只怕今儿晚上是别想睡了。” 王夫人拍了拍鸳鸯:“好丫头,我是知道你的。你心里为着老太太好,我们都明白。只是今儿的事要紧,你可千万别声张。” 鸳鸯见老爷也站着,也不敢再啰嗦,只道:“老爷太太稍坐,我去去就来。” 贾母刚迷糊了,鸳鸯一撩起帐子她便醒了:“出事了?” 鸳鸯将值夜的丫头都打发了,才道:“老爷太太在外面候着。” 贾母直接就起来了,披了衣服靠在床头:“叫进来吧。这都多早晚了,这会子过来必是有要事,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有什么好忌讳的,叫进来吧。” 贾政进来见了礼:“吵了老太太了。” 鸳鸯搬了椅子放在贾母的床头:“老爷坐。” 王夫人则直接坐到了床沿上,就看向贾政,等着他说。 贾政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去外面守着,他这才低声将事情说了。 贾母面色大变,神情里多出几分惶恐来,然后才颤声道:“果然是娘娘说的?” 王夫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么大的事哪里敢欺瞒老太太?” 别说天凉了王夫人出汗,就是贾母身上也已经有了汗意,张口便道:“万万不可再叫别人知道。” 贾政跟王夫人对视一眼,才道:“再没有旁人的。”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连声念佛,之后才道:“这事不能由咱们来说……得找一个人来……” “谁?”贾政忙问:“谁能办这事?” 贾母的眼神慢慢的深邃:“去……去找你敬大哥,这事非他来办不可。” 啊? “母亲!”贾政忙问:“敬大哥哪里有帮着咱们的道理?” “他不是帮咱们……”贾母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你就问他,族长的位子,他父亲交给他,他这是要顾着自家的儿子孙子,不顾一大家子的死活吗?” 贾政有些惶恐:“这怕是……这……行吗?” 贾母的眼神在看到年过半百却还一脸惶恐的儿子,逐渐变的清明了起来:“你敬大哥,是两榜进士,他当年愿意扶持珩哥儿,如今,便不会巴着咱们不撒手的。” 贾政想不明白这扶持珩哥儿跟这次的分宗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道:“既然母亲这么说……那儿子……儿子明儿一早去试试。” “不!”贾母指着外面:“去!现在就去,马上就去。不要耽搁!” 贾政越发的惶恐:“那儿子……这就去了。” “少带几个人,越是不打眼越好。”贾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声,见儿子要出门,便又道:“千万小心着些。” 贾政应了,看了王夫人一眼,就往外走了。 贾母才道:“你去服侍你们老爷,办事要悄悄的……” 看着儿子儿媳妇出去了,贾母的眼泪这才流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悲怆来。儿子和媳妇这都年过半百了,可一个依靠的也没有。真到了有要紧事的时候,连个可靠的跑腿的人都找不到。往常还有琏儿两口子在,有事只管指使,可如今真到事上了,却也真真靠不住了。 鸳鸯忙劝解:“老太太,别管多大的事,您都得撑着,宝玉还得靠着您呢。” 往常听听这话,也还觉得罢了。只如今再听这话,却觉得真真是戳心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光没有儿孙可以依靠,还得给儿孙做依靠,细想想,这种后继无人的悲凉竟是再也挡不住了,一声声的国公爷喊着,直哭的声音嘶哑才罢了。 而四爷这边是贾政一出城,他便知道了。 “没带什么人出城了?”林雨桐恍然:“找贾敬去了?” 四爷点头:“这事也只有贾敬提出来,贾珍才不敢反对。” 可贾敬凭什么得同意? 四爷就冷笑,话隐约的传来:“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死忠之臣?贾敬为什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宁肯出家也不言语一声。只怕他是知道,不说是死,说了死的更快。” 也就是说有人暗中盯着这些知道秘密的人呢。 林雨桐心思电转:“那王子腾……王子腾最后的暴毙……到底是谁的手笔?” 四爷点头,桐桐想的,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皇上要治人的罪,哪里用的上暗杀这样的手段?再说了,正隆帝的品性他知道,万万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不说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就是任何一个不算糊涂的帝王,都瞧不上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待大臣。况且,三纲五常便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名正言顺的事为什么要用叫人诟病的手段? 所以,最接近真相的,反而是王子腾回京其实是为了告密的,可他的意图被人知道了,直接给灭口了。 贾敬若是真知道什么,或许是听闻过什么,知道那一鳞半爪的秘密,又是出家,又是纵着儿子孙子胡闹不插手,他的不作为,其实便是一种作为。 “如今贾政找去了,贾敬最怕的反而是贾政的纠缠和探究秘密。与其你来我往的这么磨蹭下去引人注意,反倒不如随了贾政的心。”四爷解释道:“当年他也未尝不是怕我纠缠。” 但到底,当年有提携之恩。 四爷当年答应过,要尽量保全贾珍和贾蓉的性命,却不想,天一亮就收到贾敬送来的一封信。 四爷将信看了,直接递给桐桐。 林雨桐再是想不到,贾敬信上,竟是将惜春托付给两人了。只说他是方外之人了,要将惜春过继到贾数的名下。这便是托孤了。 也是!分了宗之后,惜春便不好再留在荣国府了。就是老太太要留,可这到底是不一样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少不得受些委屈。 而自家这边则不一样,当年确实有过恩惠给四爷,四爷没理由不答应。而四爷和林雨桐的人品,他必然是信得过的。再加上新贵人家,便不是亲的,但只要过继了去,礼法上合礼,那么,这娘家便就是娘家,是娘家就能给惜春庇护。 而且,这事贾数已经答应了。 林雨桐一笑,继而摇头:“真真是一发动全身,谁想到会因为当时的事,反而救了惜春呢。”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而已,养着就是了,“我叫人收拾院子,跟幼娘挨着吧。” 幼娘眼看就嫁了,如今家里又要多出一小姑子来。 “这便是因果了。”四爷点头:“就这么着吧。” 这消息送来,就证明贾敬已经同意了,分宗就在眼前了。 四爷只做不知,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这想顺利的分宗且也不容易。至少金陵那边得通知到。最快都在一个月之后。 这中间又有迎春的婚事。 人没到齐,贾敬一个字也没露。因此,迎春的婚事,林雨桐过去之后,见尤氏和王熙凤并没有异样,两人还跟一样。就连私下里,王熙凤也没跟林雨桐提过一个字,这叫林雨桐更确信,不光是东府里没人收到消息,便是西府里,大房也是不知情的。 倒是李纨,看着王熙凤和尤氏斗嘴较劲,像是看笑话似的,眼里多了几分嘲讽。林雨桐看过去,她偏又小心的隐藏起来。 林雨桐心里哂笑:看来,这亲的果然就是亲的。隐形人的李纨都知道的事,反倒是衬的王熙凤更像是一个笑话。 这会子王熙凤且得意呢,给小姑子操办的婚事,很是看的过去。 尤氏便笑道:“瞧她那轻狂的样子,谁家没有小姑子,谁家做嫂子的不是这么嫁小姑子的。人家桐妹妹给小姑子准备的难道就差了?” 王熙凤哼笑一声:“她是个好的,我自是不跟她比。以后且瞧瞧,瞧瞧咱们四姑娘嫁人,你这做大嫂子的会如何预备。” 惜春只看了尤氏一眼,然后就低了头,又去说王熙凤:“还是嫂子呢,只拿小姑子打趣!我跟二姐姐不一样,我是那不要嫁妆的,等将来找个姑子庙去,倒是清净了。” 大人只当是小丫头害羞,说的是昏话。 只林雨桐多看了惜春一眼,人人都怜惜黛玉孤苦无依,怜惜湘云跟叔叔婶子过日子,可这惜春又何尝不是贾家的孤女,娘死爹不管,有亲哥哥亲嫂子亲侄儿,说是一家人,可实际上常见的也就是嫂子,但这种见却不是私下里的见。而那哥哥并侄儿,是一年也见不了两回面的,便是见了面,又何尝能私下里说话。说是至亲之人,可比那陌生人又好在哪里。 她便是那有亲人如同没亲人一般的孤儿。 别人有苦还能说出来,只她的苦,连说也没法说的。 子不言父之过,她无法说贾敬。而贾敬不在府里,长兄便该当如父,一样也是说不得的人。她能如何? 因此,谁能天生就冷情呢?不过是至亲皆是冷情的,她不冷情又能如何? 林雨桐岔开话题,说起了迎春陪嫁的人,“……很是不必很多。” “这个早想到了。”王熙凤就道:“只带了两房老实的,并常用的两个大丫头,几个小丫头。” 见确实没有迎春的奶嬷嬷等人,就什么都明白了。王熙凤的安排是回事,还有就是不真心伺候迎春的,这会子且不愿意离开贾家呢。 等到周围没人了,王熙凤才说:“你总劝我说,多让着大太太两分。却不知这人越发的没个成算了。二丫头屋里的人使了银子给大太太,说不想陪嫁出去,大太太倒是贪图了下人那几个银钱,真真就开口把二丫头屋里的人给要走了。我原想着要理论的,想想还是算了。这未尝不是二丫头的造化。真要带着那些奶奶们去了夫家,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林雨桐没法说邢氏,只笑道:“可见是眼皮子浅的,到了小户人家未尝就不好了。” 王熙凤觉得那眼皮子浅的,不光是说不想跟去的下人,还有邢夫人。就越发跟林雨桐说的来劲了,“那姑爷家的大姑奶奶是个厉害的,他们这些在家里能充半个主子的款,仗着有几分老脸,只怕是到了人家家里,人家不肯认的。” 不管为什么吧,阴差阳错的,迎春倒是真走了运道了,顺顺利利,风风光光的嫁去了方家。离家里也不远,又跟邵华门挨着门住着。便是闷了想找人说话玩笑,出了门进个门就到了的。 那方时济,余梁说人不错,四爷见过,也说人好。其实,不光是人好,还很活泛。因着跟迎春的亲事,又跟余梁有交情,便跟四爷这边三扯两扯的扯上了关系,逢年过节的也走礼的。他在五城兵马司,京城里有个什么动静,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也不管四爷知道不知道,他都会打发人告诉四爷一声。这么一来二去的,倒是牵扯的越发紧密了。 林雨桐还跟四爷说:这又是另一种的姻亲结党。 反正今儿成亲,四爷很给面子。先在贾家这边,给迎春撑了一把面子,倒是叫贾琏觉得是给了他脸,毕竟愿意跟他站在一块充当大舅哥压轿,那绝对是情分。 到了那头呢,又跟新郎官一道,去敬酒。方时济又觉得里外里的面子都给的足足的。 大家看着也只笑,本就是一家子,这也算是亲近的表现。 没人不满的,却把来贺喜的孙绍祖看的眼睛都红了,回去少不得又要打余梅,可余梅本也是厉害的,被打了几下,却也没吃亏,直接挠了孙绍祖一个满脸的花。 这个就不是大家能知道的事了。 这边的婚事完了,又赶上幼娘及笄。 林雨桐早一年就准备了,衣服是绣坊定的,三个绣娘花费了大半年才完工,端是华美。簪子是皇后赏下来的,正宾请来了忠顺王妃,赞者请来了承恩侯夫人,皇后的亲生母亲。有司是边上托盘的,林雨桐原本是要请黛玉的,因着贾敬的信,林雨桐改了主意,请了惜春来。 黛玉有父有兄还有长姐,她有这个露脸的机会是锦上添花,没有这个露脸的机会也没什么妨碍。况且,忠顺王妃是黛玉嫂子的亲娘,真想找好姻缘,她这边且忘不了黛玉呢。 因此,便舍了黛玉请了惜春来。 贾家人只觉得这是看中府里的意思,而惜春到底是嫡出的姑娘,又不是探春能比的。所以,尤氏把这当正经的事办,想去叮嘱小姑子一些事项,才发现闺阁千金除了一年四季府里给的衣裳之外,便没有多余的。可这些衣裳,原本就是跟迎春和探春身上穿的一样的。这要是正式场合再跟探春穿一样的,那才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于是,忙叫人从外面订了衣裳首饰给打扮了起来。 如今,未出阁的小姑娘,进出正式场合的机会不多,就怕丢了脸。 惜春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平时见的也都是自家的亲戚,而且还都是在自家的。如今,猛地一到这地方,还真有些不适应。但到底是稳得住,战战兢兢的,将礼仪走完了。 像是忠顺王妃,承恩侯夫人,都少不得拉着小姑娘到跟前来问问话,又赏了东西。 这叫贾家人尤其高兴。上到贾母,下到伺候着的仆妇,脸上都有了亮色。 试想,宝玉能得北静王另眼相看,都叫府里重视的不得了。还有南安太妃,那在府里看来,都是贵人中的贵人。更何况是忠顺王妃,真是贾家连想都不敢想的贵人。 人家不过是见林雨桐请了这小姑娘来,必是极为亲近的,给林雨桐做脸呢,才对小姑娘和气两分。见了小辈,给个见面礼,也不过是常事,偏她们想多了。 把其他的客人先送走,贾家人作为自己人,自然是走的最晚的。王熙凤拉着惜春瞧:“这又是个有造化的。”说着,又要瞧贵人给惜春的见面礼,见那镯子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又有珍珠等物,个个似龙眼大,便笑了:“果然好东西。”又拉到跟前叫贾母瞧。 贾母连连点头,拉着惜春摩挲她:“可怜见的。” 露出几分不舍来。 林雨桐心知:老太太这是知道要分宗了,瞧着惜春或可用,又有些舍不得了。 但这事由不得她做主,忙过这一茬,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贾敬回府了,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了贾珍:“打发人叫了珩哥儿来。” 贾珍一脸的为难:“他往常是伺候老圣人呢。等闲未必能逮住人的。” 贾敬闭上眼睛:“你只管去,我在祠堂等着。将人叫来,你跟蓉哥儿一块来。” 贾珍不敢违逆,打发贾蓉亲自去请了。 四爷知道贾敬今儿回,因此只在家里等着。贾蓉来了陪着笑脸:“好叫叔叔知道,祖父回来了。打发儿子来请叔叔的。” 这小子嘴甜,在贾琏和王熙凤面前,有事相求的时候,自称是儿子。可到了四爷跟林雨桐这里,自打四爷发迹了,他便儿子儿子不离口。你就是想给冷脸都不好意思。 四爷也不跟他废话,拿了衣裳这就走。 林雨桐知道是什么事,也不操心。只带着蕴哥儿描红,其他的一概不管。 贾家的祠堂里,贾敬直挺挺的跪着。 贾珍带着四爷和贾蓉进去,贾敬才道:“都来了。”说着就看四爷:“你父亲的书信你接到了。” 贾数哪里有什么信,他是只在贾敬的信下面加了几个字而已,表示愿意过继贾敬之嫡女。 这会子贾敬这么问了,四爷便说是:“接到了。” 贾敬就看贾珍:“去!拿族谱。把四丫头过继到你数叔父名下,一会子就叫你媳妇安排,送四丫头过去。” 啊? 这有亲父亲,亲哥哥的,连亲侄儿都成人了,又不是那没有依靠的,怎么要过继呢?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贾珍并贾蓉赶紧跪下,贾珍忙道:“是儿子糊涂了。将妹妹放在那西府里少有过问,这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以后一定改……” “改什么?”贾敬冷笑:“你少管些,她还自在两分。” 说着这话,才收敛了情绪,只道:“……我之前隐隐已经有了飞升之感,偏觉得有牵绊……想来是红尘还有未曾了断之事的缘故……想想,这把岁数,孙子也已经成家了,还有什么牵绊,也就剩下你妹妹了……你妹妹要是还在家,我便还是她的父亲,只要是她的父亲,这牵绊便在。于是便托了你数叔父……将你妹妹过继在你叔父名下,你珩兄弟又是有能为的……况且掌家的是你桐表妹,进了那家里,兄长是族兄,嫂子是表姐,都是嫡嫡亲的人,谁还能亏待了她。如此,也了结了我的因果,岂不是好?难不成你要拦了你老子的飞升之路……” 贾珍:“………………儿子…………儿子不敢!” 这张嘴就说要飞升,上哪里飞升去了?这该不是要死的节奏? 他这么想,却打死也不敢这么说的,吭吭哧哧的站起来,然后看四爷:“珩兄弟……这事……” “既然是父亲应允的,便就这么办吧。养在哪里不都是妹妹。”四爷这么说。 这话当然是怎么听怎么对了。 贾珍朝四爷点点头,到底是拿族谱去了。 很轻松的,将惜春过继到贾数的名下了。 而后贾敬这才道:“写上,你数叔父有皇上恩赐的道号,也是要正经的出家的。这一家之主换了,写你珩兄弟便是了。” 啊? 这个……写不写的没什么意义吧? 他刚想这么说,可抬头跟他老子的视线一对上,马上意识到不对了。这要是没有差别,那自己的老子岂不是是一家之主,饶是他不在府里,自己也无法做主。 所以,这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行!写就写吧。 这先把惜春挂在人家名下,紧跟着就跟削了人家的族籍一样。闹的就跟要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把惜春给珩兄弟两口子养一样。 都写好了,他要合上,贾敬又道:“拿过来我瞧瞧。” 贾珍又小心的奉上,贾敬细细的看了,然后还签字画押,又把族谱给四爷,还递了笔,行!四爷也签字了,认可这件事,不得反悔。 然后贾敬接过来,将族谱往怀里一揣,站起身来,看向贾珍:“行了,叫家里的老少爷们都来吧。金陵老家的几房当家人,如今也在通州了。把人都叫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叫来?连金陵老家都惊动了! “老爷,您这是要干什么?”贾珍惶恐不安:“儿子……儿子没干什么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忤逆不孝,要族议呢。 1358.重归来路(36)三合一 重归来路(36) 贾敬要做什么, 显然没有要跟贾珍说的意思。贾珍的眼神一下一下的往四爷身上瞟, 四爷才不管,直接就告辞了。 等把人都聚集起来, 还得去通州接人,这怎么着也得半天之后了。四爷就说,两个时辰之后我再过来, 还得进宫一趟呢。 嘚!本来还想拉着四爷出去打听打听呢,结果这位完全不给机会,直接要走人。 都说要进宫了,那自然是没人拦着的。 贾珍赶紧跟他老子说:“我去送送珩兄弟……这就去办……马上去办……”然后就窜出来了。贾蓉跟着他老子,急忙往出退。 贾珍一路小跑着跟着四爷:“珩兄弟,有什么消息你可得透漏给哥哥,你说这事他……老爷子想干什么?” 四爷停下脚步:“我这一天忙的都不着家, 只之前收到信说要把四妹妹过继到我家去。我还没来得及问珍大哥呢,结果就被叫来直接给四妹妹改族谱了。我能上哪知道去?如今且得急着回去, 不光是因为要进宫,还是因着……”他朝祠堂里指了指:“不是说了要叫四妹妹赶紧过去吗?我得看看家里把院子收拾的如何了。人上了年纪,就任性。凡是按着他的意思办总没错的, 要不然,还不定要折腾什么呢。” 贾珍一想也是, 平白无故的,被塞一小姑子过去。得人家养, 人家帮着嫁的, 他讪讪的笑:“那你忙, 我先去叫人。等忙完了你赶紧过来。老爷子要真是怒了,你得帮哥哥拦着些。你的话他还是听的。” 四爷虚应着,上了马就走。 贾珍扭过来,一边吩咐人去请族人,一边得叫尤氏准备了,一会子族人来了,这吃的喝的都得有人伺候着吧。可不得主妇忙着安排。 尤氏也就说:“这好端端的……” 这话出来可把心里正暴躁的贾珍惹着了,什么好端端的,能是好端端的吗?“你要是平日里多照应四妹妹一些,也不至于老爷子将人给过继出去。” 这不是摆明了打脸呢吗? 什么飞升,那是鬼话。可不就是这边不管,在那边还受了委屈的缘故。 尤氏被说的一脸青红,本就不善言辞的人这会子只道:“老太太接去了,我这今儿问冷吗?明儿问暖不?岂不是怀疑老太太照顾不周,怀疑太太并凤丫头刻薄了妹妹?” “呸!”贾珍啐了尤氏一口:“自己的错还有脸扯上老太太太太和凤丫头。你若是有凤丫头一半的能耐,上哄的长辈们高兴,下能照看兄弟姐妹并子侄,我也拿你当娘娘供着。跟我在这里啰嗦什么,如今既然已经过继了,老爷子又发话了,叫马上收拾东西给挪过去,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不说赶紧安排了家里的事,好亲自过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去,只一味的在这里拌嘴,信不信再多说一句我休了你。” 门口就是打帘子的妾室,这会子被这么多人听去他这个话,尤氏只觉得羞愤。强忍着泪意,把家里安排妥当了,就直接往那府里去。 见了贾母,就哭了出来:“老太太,你可得为我做主。”说着,就扑过去哭倒在贾母身前。 贾母跟王夫人邢夫人和王熙凤正在这里说话呢,之前东府里来人比尤氏还先一步到了,贾母和王夫人也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邢夫人和王熙凤一起,猜度贾敬回来又这么兴师动众的是想干什么。 这会子见尤氏过来了,又是这么一副样子,贾母和王夫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这分宗不干内宅的事,她这么哭着过来,又是说为她做主的,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还有自家不知道的事? 贾母就一把搂住尤氏:“你是个好的,比凤丫头那油嘴滑舌的不知道要好出多少来。好孩子,只别哭了,瞧着人不落忍的,你告诉我,是不是珍儿又耍浑了,要是他欺负你,你回去告诉他,你也是有人给做主的。他若是再听混账小老婆的话辖制你,别怪我这老婆子不客气。” 尤氏忙哭道:“老祖宗……跟这个倒是不相干。”说着擦了脸上的泪抬起头来:“我们家那位爷,猛不丁的跟我说,叫我过来给四妹妹收拾东西,把妹妹送到桐丫头那里去。只说是把四妹妹过继过去了,这就叫收拾东西,马上要搬走。又是怪我说,是我没照看好妹妹,叫公公不放心了,这才回来安排妹妹的。可是老太太,天地良心的,家里何曾亏待过妹妹……” 惜春是养在这边的,如今贾敬不满意了,要把闺女送给旁支也不给自家这边养,这到底是表达对这边的不满,还是有旁的原因在里面。 贾母和王夫人又对视了一眼,彼此很快的错开了视线。 王熙凤那沾上毛就是猴儿,最是会察言观色。见老太太和太太的脸色,不像是恼了,倒像是意外的很,她瞬间就闭嘴,思量了起来。 这不善待小姑子,对做儿媳妇的来说,可是一桩大罪。不管是因着什么原因,那边的敬老爷不满了,那首先被问罪的,一定是尤氏这个长嫂。尤氏如今来,与其说哭冤枉,倒不如说是来告状的,来找同盟的。说句实在话,这事哪怕是怪自己,也怪不到尤氏身上不是? 她这么想,邢夫人这人的脑子属于简单型的,也这么想。甚至说:“这哪里就能怪的上你。要这么说,这里坐着的,都有罪过。老太太抱来养的,老太太头一个有罪。我跟你们太太是婶娘,没照看好侄女,是我们的罪。到凤丫头进了门了,又管家事,没照看好小姑子,是她的罪。连珠儿媳妇并三丫头也有了罪过,如今是她们管着家呢。谁都有罪,就只你是好的……” 这话可真是顶顶的糊涂话。事情已经做成了,过继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本就容易叫人诟病的荣国府不摘清自己的关系就罢了,哪里还能这么认罪?要是平时,贾母叫了贾珍过来臭骂一顿就是了。就是贾敬,她作为贾敬的婶子,是长辈,责骂了也就责骂了。偏这个时候,她不想节外生枝。能利索的分宗最好,这事便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了。邢夫人这话说的就很不合时宜。 贾母马上就恼了,说邢夫人:“一味只在这里耍嘴,你老爷要出门,不说去服侍,在这里做什么?你少服侍我两天,少在我眼跟前惹我生气,才真是你的孝心呢。” 邢夫人觉得无辜的很,哪里说错了就这般的一顿排揎。她慌忙站起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赶紧低头福了福身,慢慢的退出去了。 王熙凤一看风头不对,忙道:“这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这四妹妹只怕还不知道。你说这好端端的,要送到人家家去。这话该怎么跟四妹妹说……大嫂子如今过来,只怕也是为难,既然如此,我便去吧,这个恶人我来当。” 贾母和王夫人正想避开王熙凤说事,一听她这么说,忙道:“得亏有你,想到了这一层。去了跟你四妹妹缓缓的说,若是不愿意咱就不搬,继续住着便是了。桐丫头那里我去说。不拘是谁家的闺女,养在咱们家也不算是辱没了。” 王熙凤应着就出去了,到了外面见平儿等着,就低声道:“我怎么闻着味儿不对。你打发小丫头去找你们二爷,就说有什么消息叫他别一味的老实,只打发了身边的小幺回来禀报一声。你也别乱跑了,去找鸳鸯。我瞧着老太太和太太的样子不对。别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咱们主仆还跟傻子似的一无所知了。那到时候,可真真的就是闹了笑话了。” 平儿忙应了一声是,王熙凤只带着小红出去了。 刚出贾母的院子,就有周瑞家的急匆匆而来,王熙凤就笑:“嫂子这是急着做什么?太太跟老太太正在里面说话呢,没瞧见把我也打发出来了吗?” 周瑞家的当了真,忙道:“是珩大奶奶来了。” 王熙凤‘嗐’了一声:“这也值得着急?她又不是二姓旁人,既是族里的当家奶奶,又是从咱们府里嫁出去的姑娘,她哪天不打发人来送个东送个西的,今儿不过是自己来了,你倒是当成大事了。知道的说你重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人家当外人呢。”她吊着眼睛,偏又笑着,“你且瞧我的!” 说着话呢,林雨桐就来了。她得过来,过来才是郑重!不为旁的,只为惜春脸上好看的。得叫人知道,自家是极为乐意接受人家的。因此,她过来就是接人来的。 远远的瞧见王熙凤,她也笑:“倒是劳动嫂子来迎我。” “呸!”王熙凤伸手将人一拉:“谁来迎你,为难的事只别叫我一个人做,你既然撞上了,就跟我一道去吧。” 惜春住在园子里,这一路要往园子里去的。 周瑞家的就瞧见二奶奶直接把人给拉走了。她只笑笑,也没跟着。 路上,王熙凤瞧了后面的丫头一眼,跟着的丫头都自觉地朝后退了几尺,给主子们留下说私房话的空间。 王熙凤这才问道:“老实说,你们这背后到底在干什么?” 林雨桐看她:“我还想问呢。这巴巴的就给我送一小姑子来。我家那个才要出嫁,这边又送来一个更小的。” 王熙凤狐疑的看了林雨桐一眼:“你当真不知道?” “我上哪知道去?”林雨桐一脸真诚的摇头:“这猛地送来一姑娘,我这着急忙慌的叫人拾掇院子,家里真真是什么也没准备,尤其是姑娘家闺阁里要用的东西。还有衣裳首饰钗环,才打发了人去置办,我这就巴巴的来接人了。还怕你们心里有意见,觉得我不愿意或是如何,又何曾知道什么。” 王熙凤只不信这话,冷笑道:“之前你小姑子及笄,你这个不请那个不请,偏来请四丫头。亏我还感激的什么似的,跟老太太说,到底你是念旧情的,知道拉拔府里的姑娘一把。照你的能为,就是请来皇家的公主郡主做有司,也是能的。偏请了咱们家的孩子,这是给咱们家张脸呢……” “天地良心……”林雨桐就停下脚步,义正言辞的道:“还真就是你说的那样。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什么公主郡主的,这话我可不敢说。我也不瞒你,当时想请的其实是黛玉。不过想想,黛玉那边到底是有依靠的,跟那些贵人的关系比我还要近,这机会不错,给黛玉平白就浪费了。本来说三妹妹也行,但到底是庶女。真要请来了,只怕主宾这些人问起来了,面上都不好看。这才请了四妹妹。其实,你想想,四妹妹离及笄还好几年呢……” 王熙凤越发的狐疑起来,见林雨桐要恼,忙道:“真不是疑心什么,只如今这事蹊跷的很。我偏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那可真是活打了嘴,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奶奶,府里的事情竟不能尽知?”林雨桐哼笑一声,只撇下她,快步就走:“我还是赶紧的把人接回去,也给你腾出工夫忙活你的去了。” 王熙凤没别的二话,只追上来道:“不是我说珍大嫂子,我说过来跟四姑娘说这事,她还真就不来了!她是正经的嫂子,合该她出面才是。人家给个虚情,她倒是当成真意了。” 尤氏哪里有她说的那般不堪?人家坐着肩舆从后面赶过来了。 惜春对这样的阵容,微微惊讶了一下,这才招呼丫头,又亲自给几个嫂子奉茶。 尤氏的嘴张了几次,最后还是看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给她一个冷眼,心里哼笑着,脸上却扬起笑意,张口便道:“真真是不知道咱们四丫头什么造化,怎么人人都抢着舍不得了。当年老太太把姑娘抱来,便是因为喜欢的缘故。这些年,家里的兄弟姐妹的,也没有不和你好的。如今,偏惹来了个讨人厌的,不知道怎么就得了敬老爷的心,竟是舍得把宝贝闺女送去……” 这话叫人很不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贾敬把惜春给许了人家了。 林雨桐就道:“妹妹别听她胡沁。她惯是个只挖坑不埋人的刻薄鬼,你理她做什么?原不过是敬老爷成道到了要紧的时候,尘缘不断皆是因为家中尚有幼女。左思右想的,便想着把妹妹过继到我们家,给我和你哥哥做妹子。都是一家子人,不管从谁家到谁家,还跟以前一样便是了。” 尤氏松了一口气,这话总算是说出来了。她的眼圈就红了,说话也带着几分哭腔:“老爷猛不丁的回来,立马就给改了族谱,我跟你哥哥并你侄儿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想拦都拦不住。我们又何曾舍得你。不过想想,这也不是去了旁人家了。不说别的,就只你桐姐姐,这是你的亲表姐,原本又是一个府里住过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是知道的。比起惹人厌的凤丫头,不知道强出多少去。以后你跟着她过日子,断断是不会委屈了你的……” 惜春低着头这个时候才抬起来:“既然送我去了旁人家,就不要说这些话来。横竖长这么大,我也没在自己家里呆过。从这家到那家,想来并没有多少区别。”说着,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既然这么着,那就走吧。” 明显是恼了。 尤氏被说的脸红成一片:“姑娘这话说的好生无礼!我家来的时候,姑娘便不在家了……” 尤氏是续弦,进门小姑子就被抱养到这边了。因此她想说,这事并不怪她。要怪,也是怪贾敬贾珍去。 显然,这个时候跟惜春说这个是不合适的。 见惜春抬起头来,眼神都是冷的,王熙凤赶紧拉了尤氏出去了,在里面还能听见她说尤氏的声音:“你来该好好的劝劝姑娘才是,怎么还跟姑娘顶上了。” 脚步声远了,林雨桐才起身,坐在惜春身边去,她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下去,这才道:“姑娘怎知,这不是敬老爷给你做的最好的安排呢?” 惜春抬起头来,灼灼的看向林雨桐:“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拉她的手:“这世上,什么事都有个因果……”惜春爱跟那些小姑子一块玩,听的最多的也是这个。因此这边一说因果,她先不会排斥。见她用心的听着,林雨桐才又道:“敬老爷是两榜进士,若不是为人上进,是如何熬的过十余年的寒窗之苦的。既然熬了过来,又金榜题名,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如何又会避入道观,这么些年都不在家。珍大哥哥有许多不妥,连带的蓉哥儿也少了教养,又任由你抱养在西府里,难道是敬老爷没有一丝的舐犊之情?便是他不看中闺女,难道也不看中子嗣传承?岂不知,任由子孙荒唐,未必不是保全。留你在西府,也未必就是舍弃。当日的安排是最好的安排,如今的安排,未必不是更好的安排。” 惜春的眼里迸发出一抹亮色:“……这么安排是为了我好的?” “人力有时殆。”林雨桐就叹气:“在自己力有不殆之时,急切的想做什么,便是最放不下什么。” 惜春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附在林雨桐肩头,压抑着哽咽了起来。 说到底,她在意的不过是有没有人在意她,仅此而已。 林雨桐就道:“要收拾东西,要跟家里人作别,妹妹要是不着急搬,也没关系……” “不是!”惜春抬起头来:“这就走吧,实在是没什么要搬的。” 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尤氏和王熙凤又来了。 惜春给尤氏行礼:“这就走了,也不去辞别老爷和哥哥了。跟嫂子说一声……” 这怎么行呢? 尤氏就说:“这一屋子的东西……纵使姑娘都不喜欢,不想带了,也没关系。桐丫头也不会委屈了你。可你这一屋子的婆子丫头,她们总不能光着跟你去吧。谁没有点家当?” “谁说要带人去的?”惜春朝外看了一眼:“我干干净净的人,来的干净,走的也干净。既成了人家的孩子,吃的穿的用的使唤的,自然也该是人家的才是……” “妹妹这话糊涂。”探春得了消息赶了过来,进门就说惜春:“这般出去,叫人家如何看府里……” “我便不这么出去,外面又能如何看府里呢?”惜春轻笑:“可见三姐姐的明白也不过是明白,却也不曾看透了去。捂着耳朵装聋子,可这别人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这点小事跟其他事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探春一下子被噎回去了,愣在当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也要掉不掉的。 惜春摇头:“三姐姐还是看不透么?这亲的总归是亲的,若是连亲的都不亲的,这不亲的便只能更是假的。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三姐姐比我聪明世故,又为何看不透呢?” 听起来是劝探春的。 说探春跟太太和宝玉再亲近也是无用的,不是亲的,便不会牵挂肚肠。巴结的再好,说翻脸也便是会翻脸的。赵姨娘再不好,那也是亲的。纵使有一半的慈母之心,至少是不会害了她的。 可细听这话,却叫尤氏和王熙凤齐齐变了脸色。 那话何尝不是说,亲哥哥亲嫂子都不亲,这旁人如何亲的起来。 这里面更是牵扯到林雨桐,毕竟,自家这边也不是亲的。 尤氏恼的跟什么似的,便听惜春又道:“原不过是说些实话罢了。但这世上终归是有真情意的。这就全看各人生的是什么肚肠了。她待你真心,你自还她真意。如此,才不会把一腔的热忱白白辜负了。” 可不是暗指这府里没一个对她是真心实意的。从主子到奴才,得罪了个遍。 林雨桐以前觉得接惜春回去不是大事,可如今才觉得,谁说没问题,问题大了去了。这教养问题就是个大问题。她这种的,比幼娘当初还难教导。 跟着的丫头,像是入画这样的,哭的气都快喘不上来的,“姑娘,带我去吧。离了姑娘,我们可当如何?” 惜春的眼里却只清冷一片,问道:“只你一个人跟我过去,还是一家子都跟我过去?” 入画年纪也不大,这话问的直接就哑住了,半晌才道:“我是姑娘的丫头,自然是姑娘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这话糊涂。”惜春摇头:“你先是府里的人,才是我的丫头。我都不是府里的人了,你如何还是我的丫头?要不然,我求个恩典,叫放了你们一家的身契……” 入画脸上露出几分惊容来:“姑娘开恩!” 惜春只摇头:“蠢货蠢货!真真是蠢货。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好歹跟老子娘哥哥守在一起,岂不比跟着我好。”她叹了一声,回身看了看这屋里:“往年我穿的旧衣裳,如今也不用了。不拘是拿去当了,或是怎么都好,换几个银钱,你们分了吧。”说着就看林雨桐:“嫂子,咱们这就能走了。” 林雨桐心道:惜春可不糊涂。去别人家,偏带着贾家的下人,还是这种老子娘都在府里的,这样的人带过去是最犯忌讳的。她要放了入画一家的身契,其实就是给入画机会,只要愿意,这边放了,那边她就带。可惜,入画在这府里生,在这府里长,这府里便是家,是世上最好的地方。不用回禀了她老子娘,就只她,也舍不得离开的。 如此,便是真真断了主仆的情分了。 惜春也没去见贾母,只在贾母的门口磕了头,林雨桐也只得罢了,跟王熙凤说:“你跟老太太道一声恼,回头安顿好了,再来给老太太请罪。” 就这么着,就真把惜春接出来了。 到家的时候,齐氏也在。今儿是族里有事,去书院叫了,这两口子才回来。贾瑕正要去祠堂,见林雨桐带着人回来了,就站了站。 齐氏跟惜春还见过,贾瑕压根是就没见过的。 这会子见了面,也知道是过继来的。贾瑕就端起笑脸:“这里家里,妹妹怎么着都成。咱们家没有那么些个规矩。要是在家闷了,就叫人捎话给我们。去山上住住也是无妨的。你二嫂最喜欢在山里逛,来的路上还说,回去就给你收拾院子去。” 很热情的样子。 齐氏只催贾瑕:“你快去忙,我跟嫂子在家照应呢。委屈不了妹妹的。” 贾瑕看林雨桐,询问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林雨桐只说你去吧,你哥哥一会子也过去。别的话一概没提。 那边幼娘已经拉惜春了:“去看看给你收拾的屋子可还喜欢?大哥叫人找来那么大一个画案,光是各色的颜料就拉了两车,我从来不知道颜料的种类能有那么些,颜色能分的那么仔细。” 果然,院子里专门开辟了一处画室,宽大明亮暖和就不说了,屋里还养着不少的鲜花,各色的摆件虽不是古董,但瞧着色色都雅致。画案极好,趴在上面都是成的。各色的颜料,浅口青瓷的笔洗。玉石的笔架上摆着各种型号的笔,砚台镇尺都是极为考究的东西。真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再去屋里看,铺的盖的,崭新的,拉开衣柜,四季的衣裳齐齐整整的,一排柜子都塞满了。梳妆台上的所有匣子里,也都是满满当当的。各种的钗环配饰都有。 丫头也都在屋里等着,见了就称为四姑娘。 林雨桐解释:“咱们家是大爷二爷三姑娘四姑娘这么排的,你大哥也都给你们另取了名字,以后记在族谱上。”又告诉她们,幼娘名‘珊’,惜春为‘瑶’。 也不是有什么具体的意思,就是告诉她们,她们珍贵,跟家里的男儿一样取名排序。 至于‘幼娘’‘惜春’这样的名字,只当是乳名在家里叫叫就算了。 当然了,也是为了怕惜春从四姑娘变成二姑娘变的不习惯。如今四姑娘还是四姑娘,半点也不违和。 看看这东西,便知道林雨桐说的事先并不知道过继的事是作假的。这东西必是提前预备好的。可越是这样,惜春才越是觉得难得。他们接纳自己不是鸭子赶架,而是心甘情愿并且极为期盼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模样,对着林雨桐行礼:“见过大嫂,是我不懂事,大嫂莫要见怪才好。” 叫嫂子不是叫表姐,这便是认可如今的身份。 林雨桐笑着拉她给齐氏和幼娘见礼。齐氏非常贴心的准备了见面礼,另外又拿了许多名家所做的杂书,里面多有画法画技的。幼娘给了一匣子荷包,叫她留着赏人的。 林雨桐给了二百两散碎银子,又有铜钱几匣子叫她使。 家里添了人,又有蕴哥儿插科打诨,加上邵华带着俩孩子过来贺喜,竟是很有些喧闹的意思。 与家里的气氛相比,此时贾家祠堂的气氛却实在算不上是多好。 贾家人口繁茂,饶是金陵那边来的都只是当家人,这祠堂里也坐的满满当当的。这次四爷没跟祭祖似的,坐在前面。而是该怎么排序就怎么排序。坐的就相对远了一些了。 贾珍倒是想把四爷往出拉扯,贾琏也在一边帮腔,可贾敬在上面咳嗽了一声,一个个的就都摸摸鼻子,缩回去不敢言语了。 贾政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贾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的道:“敬大哥这突然召集老少爷们的,可是有要事?” 贾琏坐在贾赦的身后,伸手瞧瞧的拉了拉贾赦的衣摆。 贾赦回头看过去,贾琏就连连摇头:没看到二叔都不言语吗?您倒是先开这个口做什么? 他们坐的都距离贾敬近,贾敬将这父子俩的动作看了个清楚明白。 他笑了笑,多看了贾琏两眼,就道:“你要是听劝,早早把爵位给了儿子,说不得,你将来过的还是好日子。” 贾赦气的直瞪眼,这说的是什么话。 贾琏缩着脑袋,再不敢说话。自家老子要是知道自己有这心,回去只怕板子得上身了。 这一打岔,却叫大家都暂时不敢放肆了,马上静下来,都瞧着在上面端坐着的贾敬等着他说话。 贾敬看着满祠堂乌压压一片的人头,轻轻叹了一声,偌大的家族,脑袋上戴着官帽的又有几人?除了珩哥儿,剩下的可都是靠着祖辈的余荫才得的。 也罢!分了就分了,失了依仗了,说不得反而能发奋的多出几个像样的人才呢。 他轻咳一声:“今儿把大家召集来,只为一件事的,老少爷们都不免问了,什么事由呢,把大家从金陵都大老远的叫来了。我现在就为大家解惑!”他端着茶押了一口茶,特别轻松的吐出两个字:“分宗!”然后不管众人的脸色,还轻描淡写的道:“就这么点事。” 分宗?! 分什么宗? 祠堂里静了一瞬,然后跟水里泼了一瓢热油似的,瞬间就热烈起来了。 怎么能分宗呢?好端端的怎么能分宗呢? 贾赦心说,我也是荣国府的当家人,你要跟我分宗,却连一句话都没有。你说分就分了,几个意思啊? 他这边还没说话了,几个年纪大些的族人,哭着从后面到前面来了,一个个的口口声声一家子的骨肉,这怎么能说分就分了呢。 贾琏趁着这个乱劲,溜出去叫了小厮过来:“快回去告诉你们二奶奶,就说敬老爷要分宗……老爷他……一点也不意外……” 小厮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听了就应了,过去传话不提。 贾琏心里却翻腾来了,这分宗的事,自家老子不知道,自己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可这说分就要分了。看老爷那意思,竟是提前知道的。这可有些过分了,哪怕要分宗,没有瞒着自己和自家老子的道理。他咬牙又进去,却见贾珍一脸神游天外的样子,想来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作为当家人,他是真的事先一点也不知道的。 贾琏溜回去坐好,咳嗽了好几声,才把紧挨着的贾珍给叫醒。 贾珍蹭一下站起来,看着他老子:“父亲……您这唱的是哪一出?怎么好端端的,说起了分宗的事了?您这样,不光儿子惶恐,只怕族里的子侄没有不惶恐的……这万事得有缘由的,总得说出个为什么吧!” “为什么?”贾敬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下面坐着的人。 那边贾赦脸气的通红:“没错,这分宗,哪有不跟我打招呼的道理?不说个缘由出来,咱们这些个老少爷们,不能答应。” “对!” “没错!” “不能答应!” 贾敬抬抬手,往下压了压,等没人说话了,他才说:“分宗这事……是政二弟提的……我一个方外之人,哪里能知道他为什么要分宗。但政二弟是娘娘的亲生父亲,他执意如此,那便如此吧。” 贾政忽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贾敬: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把我说出来了! 1359.重归来路(37)三合一 重归来路(37) 贾政只觉得如坐针毡, 这么多的眼神看着, 还有那离的远的站起来垫着脚尖朝这边看, 一个个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等消化了这信息,众人这才有点反应了过来:哦!不是老族长族长要分宗,是娘娘的父亲要分宗。 也对啊!谁也没听说过嫌弃手底下的人多的, 一个大族的族长有什么理由把自己个的地盘势力给拆了? 于是,一个个的都朝贾政看过来了。 贾代修更是颤颤巍巍的起身, 走到贾政跟前问:“政老爷,你怎么说?” 贾政一脸怒气的朝贾敬看过去,贾敬就那么眼观鼻鼻观心的那么坐着, 连眼皮都没撩。 贾珍一看他老子这样, 便先走到贾政面前, 噗通一声跪下:“侄儿有哪里做的不合适, 请叔父责罚便是。便是侄儿不配为族长, 如今这族长之位,也可拱手相让。为何要闹出分宗这个事端呢?一家子骨肉, 守望相助岂不是好,如今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侄儿做下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可这会子不管侄儿怎么自省,都想不出来侄儿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对老太太, 侄儿孝顺如亲孙, 不敢有丝毫的违逆。对两位叔父, 侄儿尊敬有加, 虽不曾晨昏定省,但凡遇大事,端不敢不问过两位叔父的意思而自行决断。对两位婶娘,侄儿也打发媳妇去请安,去跟前伺候奉承。就是对下面的兄弟,不说琏二弟,就是宝玉,我也敢说,我这个当大哥哥无有不疼爱的。对娘娘……别人不清楚,叔父你是应该清楚的。娘娘要省亲,家里要修园子,我是出地方,出银子,出人,出力,尽我所有,凡是侄儿能拿出来的可都拿出来了。自问,无有对不住人的地方。可如今叔父这般,有了这样的主意也就罢了,连侄儿也未曾事先告知一声,侄儿还是族长……您这是要将侄儿置于何地?” 贾珍虽浑,但这话却丝毫不假。对荣国府那边,他没有一点懈怠的地方。因此,说出来的话,很能站住。 这话已经将贾政逼的无话可说了,偏贾赦马上接话道:“珍儿快快起来。你是没有一丝错处的,这些我能作证。”说着,就伸手扶了贾珍起来。扭脸问贾敬:“敬大哥好没有道理,荣国府我是当家人,不与我商量,却来说分宗,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人人说的话,您都当真大事来办?今儿他说分宗,你便说分宗。明儿果然连琏儿都敢指手画脚了,你也要听不成……” “那不会!”贾敬睁开眼睛,只淡淡的道:“娘娘的父亲自然跟别人是不同的。何况,你不知没关系,老太太知便可以了。政二弟来找我说,必然是跟老太太商量好的事情。有长辈发话了……” “那我这老不死的也发话,这宗不能分。我也是长辈,你就敢不听?”贾代修拄着拐杖,把拐杖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嘶吼了这一嗓子之后,又接连的咳嗽。 贾敬还是那么一副样子:“您自然是长辈。可您身上有职位吗?老太太如今依然是超品的诰命!这虽是家事,可家事也得分个长幼尊卑……” 这整个族里,除了娘娘,就只老太太最尊贵。 娘娘父亲的意思代表了娘娘的意思,而这又是老太太答应了的。也就是说,合族里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意见是一致的。 这话一出,谁能说话。 就是贾赦,在听到老太太知道之后,也哑然了。他能质疑贾政,却无法质疑老太太。他这会子只觉得大家看过来的视线都带着几分同情。 是!作为家里的当家人,母亲和弟弟商量好的事情,却独独瞒着他,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吗?无处发泄,只扭脸看着贾琏:“孽障,连你也瞒着老子。” 贾琏噗通就跪下:“好叫大老爷知道,儿子真是一点也不知。” “你媳妇整日里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贾赦这么一问出来,贾琏就磕头:“不是儿子维护自己的媳妇,实在是这两年她不管家事,家里的事情她也是不能尽知的……何况……何况……人家有心瞒着,我们如何能得知?” 是了是了!琏儿这孽障跟珍儿混在一次,又有蓉哥儿来回窜着,若是知道这般大事,一定不会瞒着珍儿的。 贾珍也真给贾琏作证:“大叔叔莫要错怪了二弟,侄儿敢保证,二弟绝对不知此事的。” 贾赦当着全族人老少爷们的面,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不是我贾恩侯想忘恩负义,实在是我愚钝不堪,家里的事竟是都摆弄不明白……罢罢罢!这事要如何便如何,我是不管的。” 贾政的脸更红了:自己身上有多了一条僭越之罪。 贾敬就看向众人:“谁不愿意分宗,谁就去找老太太,说服了老太太,再来跟政二弟说话。只这二人说这事罢了,这事便罢了。” 谁去说? 连贾赦贾琏都事先瞒着,可见其决心有多大。谁有这个体面能说服老太太说服贾政? 就有人吆喝着,叫贾代修去,如今他属于老字辈的,跟贾母算是一个辈分的,叔叔嫂子也好说话。可贾代修自己知道,他是没有那份体面对上一个超品诰命的。 因此,这咳嗽的声就越发的密集,恨不能把肺叶都给咳出来。他儿子也机灵,赶紧上前把人往下搀扶,都快哭出来的样子:“爹!您没事吧。爹!叫您别出来的……” 得!又是一个指靠不上的。 贾芹猫在后面,就说:“叫珩叔叔去呗。不管老太太还是娘娘,都得卖珩叔叔几分面子的吧。” 众人这才恍然,怎么这么老半天,把这么一个要紧的人给忽略了呢。 于是一个个的都朝四爷看过去,这个叫‘珩兄弟’,那个叫‘珩叔叔’,一时之间,视线都对准了四爷。 四爷能去吗? 他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却道:“老太太那里好说,到底只是内宅妇人。分宗不分宗的,还是爷们们说了算的。与其去问老太太,再惹的老太太心里不自在添了病症,那又是何苦呢。如今政老爷就在当面,问问政老爷如何要分宗不就清楚。若是觉得族里有不公之处,借着老少爷们都在,大家族议,能解决的便顺便解决了。这分宗之事,也就水过无痕,随他去吧。” 这话很有道理。 没错,去问老太太,老太太仗着年纪大,一时半会的给你‘病’了,你拿人家怎么办?传出去,难道逼迫一个超品诰命是好名声?何况,贾政若是改主意了,那贾母那里,自有他这个受老人家疼爱的亲儿子去说服,省了大事了。 而跟贾政对话,却又简单的多。 贾敬跟四爷的视线在空里对了一下,这又彼此分开了。 绕了一圈,四爷把话题又给重新拉回来了。 这个时候,大家对贾政的关注要多过四爷。贾代修重新活过来了,先就质问:“政老爷,你倒是说句话。” “就是!为的什么,总得说清楚。” “这好端端的,不能没个缘由!” 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云集。 贾政这会子憋的脸都不是个颜色了,可这种事,叫自己怎么解释。 说宁国府坏事了? 那坏了什么事?不说是自己本身就不甚清楚,便是清楚,那能说吗?一则,引得贾敬贾珍父子不满,坚持不分宗,要拉着大家一起陪葬怎么办。二则,这消息是娘娘递出来的,皇家至今没动作,未尝不是另有打算。若因为自家这点私心牵扯到娘娘这还是小事,若是再坏了皇家的打算,那才真真是大事中的大事。到时候皇家怪罪下来,府里的处境难道会比跟东府绑在一起的结局好? 这么一想,这事更是铁定的不能说的。 贾敬又何尝不是算准了自己不敢说才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事情给推过来了。 憋了半天才道:“树大分枝,族大自然得分宗了。” 这是个什么理由! 显然,这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下面没一个服气的,都开始质问起来:“娘娘省亲,全族都是出了力的。如今这般,可是娘娘的意思。” 贾政自然也不会推给娘娘,见那些小辈在自己面前也开始叫嚣了起来,也恼了。这个宗今儿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他便对着叫嚣的最厉害的贾芹道:“我和老太太为何要分宗?本也是顾着彼此的脸面,不愿意说的。既然今儿问到了,那我就说说。芹哥儿,你在背后弄的那些个事,别打量我不知道。什么僧啊尼的,胡乱的搅和在一起,多数还是打着娘娘的旗号,你说有没有这事?” 贾芹默默的缩回去了,不敢言语。 贾政的视线环顾一周:“像是芹哥儿这样的,还要我一一说吗?”说着,就看向贾代修:“您不乐意,是不乐意分宗,还是不乐意以后不能借着娘娘的名头收商家的进贡银两?” 贾代修扭了个身子,低着头不能作答。 好些个小商贩,也是想找到庇护的门路。贾代修几个儿子,本就是做些小营生,忽悠的那些小商家,一个月一两二两的银子给送上。他们只以为这是送到贵妃娘娘家了,岂不知,全是被贾代修这一房的人给分了。 还有那些仗着娘娘的势力,强买强卖的,霸占邻里田亩的。细算起来,真真是好的少,孬的多。 贾政一件一件的数着这些人的不是:“娘娘是合族的娘娘,可娘娘的名声谁考虑过了?如若不如此,那将来必是要累及娘娘的。累及娘娘的名声,便是累及皇家的名声。知道的说是贾家的人不知道轻重,没有约束好族人,不知道的还当是皇家纵的娘娘的娘家都这般的无法无天!你们都言说为娘娘出过力,可这几年,你们因娘娘而得利也早该偿还了当日的情分了。若是还有人认为我是忘恩负义,那我领了便是。” 这里面坐着的,屁股底下干净的不多。贾政如今一件一件的指出来,谁也不敢轻易的跳出来再说话了。 一旦放到明面上,人家较真起来,损失的可能更大。 贾政见一个个的都不言语了,头又重新昂扬了起来,轻轻的哼了一声,姿态洒脱的坐下。 而一直缩在最角落,从没说过话的金陵老家的几房当家人就站起身来了,几人相互对视一样,推举了一个出来,这人轻咳一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这才道:“政老爷说的这些,咱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若是真的,那咱们也无话可说。京城里的各房,还都得过娘娘的利,出钱出力的,这两年也都回本了。就只我们金陵这几房……族里的祭田被卖了大半当时说是为了娘娘省亲筹措银子的,以后必是能补上来。又说娘娘是一族的荣耀,叫大家都顾全大局。行!我们顾全大局了。这两年族里穷的只剩下当裤子了,娘娘的恩典,咱们却到如今也没见到。这次被叫来,还以为终于是想起我们这两年的苦了,满心还欢喜呢。谁知,竟是如此!分宗!行!分宗我们也答应!可这族里的祭田,当初可是说好的,是给留在老家的族人打理的。我们的要求也不过分,就是再把族田给我们……” 在座的都交头接耳,这怎么又牵扯到族田了? 族田被卖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贾珍连连摇头:“当年两位老祖宗是亲兄弟,这族田一人置办了一半。后来,东府这边的人丁不如西府里繁茂,没有人打理,很早就交给西府一并管着了。说起来,这都是祖父那一辈的事了,父亲都不曾插手过吧。”最后这话,是询问贾敬的意思。 贾敬点头:“都是交给西府打理的。” 贾政皱眉,看向贾赦:“大哥,你怎么说?” 贾赦满脸的嘲讽:“问我?我如何得知?我是个糊涂的,跟你不一样。你连谁家干了什么事都知道的这么明白,会不知道族田的事?这会子了却来问我?就跟我知道族田一样!怎么?出了事了想起我是大哥了?我别说卖族田了,就是连族田的地契我都没见过。” 贾政顿时脸又青白了起来:“琏儿!你来说。这家里的庶务一向是你跟你媳妇管着的,如今……” “侄儿万死也不敢认下这个罪过。”贾琏噗通一声跪下:“族田的事侄儿知道,是太太做主要卖了的。卖了六万多两银子,太太给甄家送的五万两,就是从这里来的。剩下的银子,太太收着呢。” 贾赦一个窝心脚踹过去:“你个猪油蒙心的糊涂东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瞒着老子。” 贾琏忙道:“因事儿牵扯到甄家,太太一再吩咐要机密行事。我还当老爷是知道的,便没有多事……”说着就看金陵那一伙子:“卖祭田的时候,娘娘尚且还不是娘娘,你们怎么口口声声是为了娘娘……” 那边就说话了:“原也是打发人到府里来的,见了二太太,二太太言说大姑娘封妃就在眼前,又许诺了许多的好处来,将人给打发了……” 这两府里竟是都没人知道金陵老家还来过人。 贾政刚才还说别人的罪过,此时他自家的罪过更大。私卖族田,王氏都够被休的了。娘娘的生母犯下如此大错,当如何? 刚才还沉寂的大堂,一瞬间就喧哗了起来。 “那族田是多好的地,如今便是有银子,也买不来那么好的地了。” “谁说不是呢?那么多的好地,纵使全族都回去种地去,日子也要比旁人家的日子富裕。如今这可怎么办?” 就有人喊了:“分宗可以,得把这亏了族里的公产吐出来。” 没错!是得这样。 闹到现在就已经是撕破脸了,那么如今就是最后一个咬下一块肥肉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更有说,族田占着好地,又连成一大片,最是好管理。卖个十万两银子不在话下,如今要现拿出十万两来,否则就去衙门里说话。 标准的破皮无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派。 贾赦急道:“族里的东西,我们大房没沾染一丝一毫,讨债莫要找我。爵位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府里便是我的府。想用府里的东西还私债,这是万万不能的。”说着,就喊贾琏:“琏儿,你带着人看着去。不管是谁,敢开库取银子,不要废话,直接拿了人往官府送。我看没有我的准许,谁敢动府里的银钱。” 贾琏应了一声,从地上起来,麻溜的跑出去了。 那这些亏空,就得贾政这一房往出拿了。 贾政怎么也没想到,之前揭了大家的短,这会子反被人家给揭了短。这事若是处理不好,后续的麻烦一点也不会少。 他闭了闭眼睛,叫身后坐着的宝玉:“你回去,跟太太说,叫现拿十万两银子来。” 宝玉起身,应了一声是,然后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可这府里哪里还有十万两? 王夫人没想到事情成了这个样子,问宝玉一句,宝玉答一句,不问便不答,不见一点灵气。这么大的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有心想叫王熙凤,偏王熙凤又‘病’了。再说了,就是商量,她也未必可以跟自己商量。想到这里,王夫人冷哼一声,这个凤丫头啊,病的可真是时候。 其实王熙凤这病也不完全是假的,她是真真被气的。多好强的一个人,竟是叫人家在眼皮子底下玩了这么一出戏,自家跟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她靠在榻上,身上搭着皮褥子,跟平儿说话:“如今细想,这四姑娘未必就是心里不明白的,她那话说的无礼,可却也真真的说到了点上了。她那不光是要点醒三丫头,也是为了点醒我的。可不正是嘴上说的再亲,可真到事上,终归是差着一层呢。” 平儿找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药给小丫头,叫在院子里熬药,就怕人不知道她主子病了一般。回过头来就说:“您还是赶紧想想法子要紧。二爷真要是那么拦着,老太太一个老死要活,可叫二爷怎么办?” 王熙凤眼里闪过一丝什么,然后嘴角慢慢的翘起:“你也别打发丫头去,只自己去,当着人的面就说你们二爷,就说一家子骨肉,分的什么你的我的,别叫人闹了笑话。得叫人知道,我是个糊涂的,到了如今了心里还是向着老爷太太的。等逮着空了,你就跟你二爷说,要是老太太逼的狠了,只管放人便是了,别狠拦着。” “这却是为何?”平儿露出几分不解来。 王熙凤只打发她:“你去这么说,你二爷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平儿从里面出来,转脸就有点明白了:那库里还有什么?东西不是早就被换了吗?正该撒手不管才是,今儿过了,这将来库里的东西到底去哪了,越发的说不清楚了。 想明白了了这一点,她的脚步就快了许多。 到那边一番唱念做打,又悄声跟贾琏传了话。贾琏心领神会,果不其然,老太太就打发人叫贾琏了。 贾琏这急匆匆的一离开,王夫人就叫周瑞家的去库里,银子先使唤了,东西也先拿出来,典当一二出去,好把这一茬糊弄过去。到了如今了,就且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 贾母和王夫人拘着贾琏,这个那个的又是哭又是说的。 贾母说一心的看重你们,把家事交给你们夫妻打理,如今养下你老子这个忤逆不孝的,你也跟着你老子学。 王夫人说你既是我的侄儿,也是我的侄女女婿,你打小,我就怜你自小没了亲生母亲,带到身边,待你跟待珠儿和宝玉的心是一样的。 各自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功劳。 那边周瑞家的也就搬出了一万多两的银子,剩下的东西她瞧了,竟是不见真东西。 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里面的东西竟然都是自家那挨千刀的女婿弄出来的假东西。 知道太太那边等着呢,她赶紧过去,附在王夫人耳边这么一说。王夫人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再不复刚才那样的慈悲,盯着贾琏连连冷笑,然后对着贾母却又哭了出来:“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只一心的把家事托付给琏儿两口子,却不想两口子做出这般的事来。库房里的东西竟是都被换了。” 贾母蹭一下站起来,看着王夫人:“你说什么?” 王夫人擦着眼泪:“再不敢欺瞒老太太……”她转脸看向周瑞家的:“你说……你来说……库房里都是个什么光景……” 周瑞家的看了贾琏两眼,才道:“只搜罗出一万多两银子来,剩下的玉器古玩,都是假的。” 贾母看向贾琏:“你……你来说……” “孙儿冤枉。”贾琏忙道:“我跟凤丫头管家,但这大库的钥匙却是太太拿着的。平日里家常用的东西的钥匙,之前才是孙儿媳妇拿着的。别的罪名,老太太说了,孙儿也就认了。只这一桩,却是万万不能认的。” 贾母喘着粗气:“走!去看看!叫凤丫头也过来,别管病不病的,就是病了,也给我抬来。” 一看库里的东西,贾母只差一口气没倒腾上来:“反了反了!家里竟是出了家贼了!”扭脸就问被抬进来的王熙凤:“凤丫头,你且看看,你管的好家。” 王熙凤煞白着一张脸,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老太太这是生生要冤枉死人了。您想想,若是我跟琏二闹的鬼,这会子岂有不慌之理?大老爷发下话来,谁也不许开了库房,要是真有猫腻,更该死守着才是。为何巴巴的给了周瑞家的机会,叫她开了库房。”说着,就扭脸问周瑞家的,“你跟着太太,本也是见过世面的。你一眼能看出这东西是假的,这不奇怪。可你怎知,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库房里这么些个东西,收拾起来,十来个人半个月都未必收拾的利索,你倒是一言就看出问题来了。我问你,你是怎么断定的?” “我?”周瑞家的竟是不能言,不光不能说,更是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不为别的,就只为瓜田李下的,里面的东西确是是出自自家女婿之手。 拿着大库钥匙的是太太,后来管家的是大奶奶,三姑娘,还有宝姑娘。那宝姑娘不管事,但饶是管事,那也是二太太的亲外甥。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二房的人。换的东西,又是自己这个陪房的女婿手里出的。试问,还有比这更便利的条件没? 王熙凤对这心知肚明的,便冷笑一声,也不说旁的,转身就走:“这般的罪过,我可领受不起。正好,今儿族里的人都在,干脆叫大家来评评理,是非曲直,叫大家来断一断!” 王夫人一看不好,赶紧叫人:“都是死人啊!不知道把你们奶奶给拦住!” 王熙凤拔下头上的簪子:“与其这么一身污糟的活着,倒不如清白的死了干净。今儿,平白一盆子污水给泼了过来,若是不能挣了清白,干脆血溅三尺,死在这里算了……”竟是一副谁敢上前,就用簪子自裁的架势。 加上她素日里的积威尚在,当真是没敢拦着。 又有贾琏给小厮使了眼色,那边早有人跑出去给王熙凤准备车马了。等人上了马车,谁再如何拦着,那也是拦不住的。 贾母直挺挺的就往后倒,这次真不是装的,而是真觉得天旋地转。 贾琏一边呼喊着叫人请太医,一边嚷着:“我这就把凤丫头给叫回来了。” 这一去,能叫回来吗? 祠堂这边怎么也没想到,这拔出萝卜带出泥。本来以为是族里出了这样的事,就已经够叫人笑话三年的,却没想到,西府里还真出了内贼了。 王熙凤才不管这里有多少男人,反正是祠堂,她是贾家正儿八经的媳妇,进来就一径的哭说自己的冤枉。 大家这才知道,竟然有人将西边府里给搬空了。 贾赦眼皮子跳了跳,眯着眼睛看向儿媳妇,紧跟着还有跑进来的儿子。然后他心里没来由的庆幸了起来:这两口子真真是一对黑心烂肺的,把府里搬空了,竟然还叫起了委屈。 不过这种落井下石的做法,他很惊喜就是了。 对嘛!搬到自己家那才是自家的。放在库里,钥匙还不给你,拿谁当丫头使唤呢。 他这会子对着贾敬就哭嚎了起来:“……真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然后扭脸骂贾琏两口子:“家交给你们,如今成了这样,不能一句不清楚不知道就完了……” 王熙凤哭的可怜,打着嗝:“若是当日我们管家的时候出的事,那在我交出对牌不管家的时候,那库房里的东西就该是交割清楚的。若是不对,太太当时便会质问。当时没问,如今中间过了许多手了,又来问。这又是什么道理?这样的案子,便是上了公堂,也得容许人申辩申辩。捉贼拿赃,我不曾拿着人家的脏,我也不好说这事究竟跟那些人脱不开关系。但这里面的蹊跷之处,还请族里的长辈们仔细寻思寻思……” 贾琏接着便道:“父亲承袭了爵位,按道理,府里的八成家财都是父亲的。我如今是父亲的嫡长子,这也就是我的东西。我横没有自己偷了自己的道理。再者,那么多的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换完的,若是只丢上一箱子两箱子的东西,那许是太太没看顾好,被我们钻了空子私下里密下了也未可知。可一库的东西,我们两口子饶是长了十双手,也不能瞒着满府的人,把东西都给换了……” 是这个话! 谁也不是睁眼瞎! 那这件事的答案好像已经是呼之欲出了:这娘娘的父母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边要分家,把这么些个惹事的族亲都撇开。而那边在府里,却已经偷偷的搬空了府里的家财。 贾赦就颤抖着手,指着贾政问:“你这不光是要分宗,你这还是要分家啊!”说着,又嚎哭起来:“你要分家便分家,可你好歹给你侄儿一条活路啊!如今……如今……如今我也就剩下那宅子了……” 所以,哪怕是荣国府里卖了祭田,族亲们也别朝我要银子。我真没有了!除了那宅子,其他的东西都叫弟弟弟媳妇给搬空了。 谁是谁非没人乐意管的,但这拿不到这银子,便是大事。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竟是嚷嚷着那句话:“捉贼拿赃!” 一定要找到被偷换出来的东西的下落。 怎么着呢? 查抄! 派人到府里查一查,看看谁私下里藏了库里的东西。 王熙凤暗喜:她屋里别说银子,便是摆件,那也是外面另外买来的。便是陪嫁里的东西,她也都封存了,将来给大姐儿做嫁妆的。 但她敢肯定,老太太和太太那边,肯定不会多干净。这两人向来就是库里有什么,便拿什么用,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搁在库里,放着也是白放着的。 邢夫人那边是一根毛也别想沾的,这会子,自是安枕无忧。 贾赦那边即便有东西,那也是过了明路来的。无所谓! 因此,一说查抄,贾赦连同贾琏和王熙凤,谁都没说话。 贾政却不能说反对,这一反对,不等于是不打自招了吗? 贾瑕坐在四爷的边上,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只觉得讽刺的不行,低声跟四爷道:“别人还没抄家呢,他们自己倒是抄了起来。” 不光是抄家,这完全是相互攻讦,为了那点钱财跟利益,没有一丝一毫的底线。 这次一个分宗闹的,竟是猝不及防的把那层遮羞布给掀开了,可这露出来的真相,丑的让人不敢直视。 四爷正要说话,那边贾政已经说了:“……珩哥儿去,珩哥儿公道,我自是放心的。” 竟是要叫四爷去查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四爷疯了才会去。 他就道:“我去不合适。之前说到分宗了,如今看样子,这分宗也势在必行了。如果按照这么算,到了我这一支,就出了五服了。” 言下之意,我是外人。我一个外人,去掺和你们的家务事做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才恍然,竟然把这么一个事给忘了。 那么就是说,这一分宗,如今宗族里连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没有了。 这又引发了一个新问题,就是这个宗怎么分的问题。 宁国府荣国府分开了,剩下的旁支呢?该归属哪一支呢? 愿意分到荣国府这一支的,几乎是没几个人了。都知道贾赦穷了,银子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何况大房二房又闹成这个样子……那几乎是都奔着东府这边,会说话的就说:“这边才是嫡枝嫡脉。” 好像只是奔着这个来的。 剩下的就是荣国府一边的,四爷一边的。贾芸坚定的站在四爷身后,这是要坚持分到这边这一支。 如此,四爷这一支就是最远的一支宗亲,属于中立派。 而荣国府一边倒显得有些孤立了,如今没有了顾忌,依附着宁国府的这些族人,更是死咬着荣国府这边不放,目的只一个:要么,把族田还回来;要么,拿十万两银子来。 1360.重归来路(38)三合一 重归来路(38) 祭田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这些人憋着劲, 就是要十万两银子呢。 不给? 不给他们真的打算查抄的。 贾政是个要脸的人, 如何能叫人如此? 见宝玉又过来了,贾政马上厉声呵斥道:“无能的蠢货!叫你给老太太传的话,你如何说的?这会子又过来做什么?” 宝玉也不见惧怕,只微微低了头:“老太太晕倒了, 如何能再烦老太太?要是去抄,少不得得要惊扰,若是老太太有个好歹,当如何?”说着, 他就抬起头来, 看看贾政, 又看看贾赦, 然后道:“府里如今也不光是剩下宅子了。”他又看向贾敬和贾珍:“还有那省亲的园子。那园子建在两府中间, 从西边府里进得,从东边府里也进得。那园子耗费了多少,想来珍大哥哥是有数的, 如今把园子折价抵给珍大哥哥,其中十万两补了祭田的亏空,多出来的银子补了西府里公中的亏空……” 也就是说除开那十万两, 剩下的单给贾赦这一房。 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主意一出, 贾政一喜:他觉得宝玉这主意是将了对方一军。那是为娘娘修的园子, 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将园子据为己有?有这个震慑在, 纵使缓上一些日子,事缓则圆,总是有办法了结这一码事的。 可王熙凤却觉得宝玉这主意阴损,不由的多看了宝玉一眼。以她对贾赦和贾珍的了解,这两人就没有什么是不敢干的。就比如现在,一说卖园子这个主意,这两人肯定动心。东府里向来就比西府宽裕,先是东府主子少,事少,也就是贾珍在花天酒地,可那花天酒地的劲也就是跟贾赦打个平手。可放在西府里,贾赦的花费又不算是顶多的。最多的是贾政养清客弄文雅的花费,是每月得送进宫给娘娘的花费。就是老太太吃的喝的这些,都不算是顶多的。何况,西府里这边哪个主子不是主子?能怠慢了谁?主子一多,这开销自然就大。可东府里呢?蓉哥儿从他老子那里能得几个钱?手里的钱不是琏二随手赏的,便是弄神弄鬼从下面盘来的。人情往来进进出出的,但是府里的根基是没动的。至于说尤氏,说是个当家奶奶,也不过是个拴着钥匙的丫头而已,她的体己全拿出来,有一千两没?也就是个奶奶的架子而已。况且,她又没几个嫁妆银子,日子且紧巴呢。而贾珍是个会享受爱风月的,如今有那么个好去处玩玩乐乐的,他手里又有银子,岂有不动心的道理?而贾赦一向是没什么银子傍身的,这会子折算了园子的银钱,除开那十万两,全补贴到公中,那自然是补偿他的。他是巴不得盘出去的。 可这么一来,原本还算亲密的关系,瞬间将荡然无存。贾赦想多要,贾珍不愿意多给,这两来回的扯皮,伤的都是情分。 这主意难道还不阴损? 又有跟着贾珍的那些族人。这十万两银子贾珍是断断不会原数分下去的,他那也是个雁过拔毛的。那些族人早就红了眼,真要如此了,他们其肯罢休? 王熙凤轻轻的扯了扯贾琏的袖子,觉得这地方呆下去大概要真不好了。 贾琏会意,起身低声跟贾赦道:“父亲先留在这里,儿子带着媳妇先回去……老太太晕倒了,我帮着叫太医,叫凤丫头盯着……” 是说盯着贾母和王夫人,防着她们闹鬼。 这话说出来,贾赦先认同,是得看着,就忙道:“去!赶紧去!别管什么事,都没老太太要紧。你们两口子赶紧伺候着去。” 得了这个话,这两口子立马就跑了。 贾赦这才满脸堆笑的问贾珍:“大侄儿,咱们这院子要是兑给你……你能吃的下不?你要是不要,咱们就将它往外卖了。当然了,占了你多少地,给你算多少股,到时候一块儿分银子就算了。”说着又叹:“也是我想当然了,这园子建起来花了百十万两,你如今哪里拿的出这么许多银钱来……” “大叔父……”贾珍忙道:“建起来花了多少银子,这如今就得卖多少银子?这园子也有我家一部分,饶是往外卖,我也敢说,卖不出那么些银子来。这么着,二十万两,我就接着。咱们马上可银货两讫。” 贾赦立马收了笑意:“大侄子,可不兴这么趁火打劫!二十万两?没这样的事!如此,你既然掏不起价钱,我看这么着,咱们还是找人往外卖吧,南边的盐商可都有钱,就是他们了。” “大叔叔,这园子可有我一半的。我那一半不卖,你剩下那一半也卖不出去。这么着,二十五万两……您别忘了,盖园子我出了地,还出了十万两银钱,剩下的一半我出了二十五万两不算是少了。” “三十万两!”贾赦咬牙,给出了价格:“三十万两拿来,咱们现在就能立字据。” 贾珍呵呵一笑:“行!多出来的五万两,就算是侄儿孝敬叔叔的,就三十万两。” 然后转身出去,拿了二十万两来:“那十万两抵祭田的银子,我直接扣了。如今,祭田的事跟西府里再没干系了。这是剩下的二十万两,您拿好。” 贾赦拿着银票细致的看着,一副怕拿假的糊弄他的样子。 却没发现,四爷跟贾瑕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贾瑕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快步就离开了。 贾政气的手都打颤:“那是为娘娘修的园子!里面可不光是咱们贾家的银子,还有余家哥儿和珩哥儿给的花木,有林家给的石料,有薛家添的银子,有王家……有史家……有……” 贾赦利索的将银子往怀里一揣,也不管四爷还在当场,就道:“他们给谁的找谁要去。银子又没递到我手里,想让我认这笔账?休想!” 可显然,他怀里的银子并没有焐热,户部来人了,找东西两府的当家人。 贾敬撩起眼皮看向四爷,向四爷点头,表示谢意。 如今要账的来了,趁着把银子都诈出来的空档,赶紧把账还了,算是了了一桩罪是一桩的罪。 贾赦压根就不知道家里还欠着三十八万两银子的债呢。如今手里这二十万两,还没暖热乎,这不,递给人家都不够的。还欠着十八万两。人家户部的人说了:“既然您身上随便一掏就能掏出二十万两来,想来那十八万两,明儿总能凑齐拢起来吧。那明儿一早,再来拿那十八万两。” 而宁国府这边,竟然欠的也不比荣国府少,欠了三十六万之多。 之前家里已经把二十万两花用出去了,再拿三十六万两,哪里拿的出来? 贾敬就说了:“没有银子便拿产业抵债。”那园子到底是皇妃省亲过的,叫你进去糟践,你是嫌弃你的罪过还不深吗?幸亏珩哥儿叫来了户部的人,这才避过了一条罪,又顺便将债还清了。“这园子不是刚买的吗……” “价值三十万两。”贾珍一脸菜色的道:“用这个抵债,咱们再拿六万两。” “慢着。”人家不认这个价格:“你们自家人抵给自家人的东西,价钱能作数吗?抵给户部可以,但这价格得另算。” 结果人家就不看园子,说怕惊扰了女眷。非常客气有礼的样子,然后说:“二十万两!抵二十万两。” 贾珍好要辩解,人家又说:“不是你最开始出二十万两的,后来加价是要孝敬你叔叔的,那可不是园子的价钱,不能让咱们认了这个账吧。” 贾珍心惊胆颤,连之前说的话,人家都知道了。 他再不敢言语,这个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园子抵了宁国府二十万两银子的债,那就是说还得再另外掏十六万两。而他还欠着族人十万两的祭田银子呢。 人家也说了,十六万两人家明儿一早来取。 说完,这就施施然走了。 四爷看了贾芸一眼,贾芸会意,假装过去端茶,却在路过贾芹等人旁边的时候低声嘟囔:“这么多银子,可怎么拿的出来,族里的十万两看来是要泡汤了。” 贾芹一听,顿时就急了,忙道:“咱们今儿就不耽搁族长了,族长还有大事呢。咱们干脆把那十万两一分,各自散了吧。分宗分宗,分了另外成宗也就是了,就不给族里再添麻烦了。” 以前愿意跟着宁国府的,如今看看,宁国府也不过是如此。那还不如各自拿了银子,赶紧给自己找出路去呢。 于是,之前还团结在贾珍身边的族人,一个个的都伸出手,意思只有一个:拿银子我们分。 贾敬心里一松:散了好!散了好!都散了才都有活路。 于是就斥责贾珍:“拿银子!大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贾珍不敢不听,拿了银子递过去的时候咬牙切齿的,看着贾芹等人的目光像是啐了毒。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得拿好了,别等出了门,再被人抢了。” 本是一句吓唬的话,谁知道金陵老家的当了真了。他们可信不过这些人,只吵嚷着,怎么一个分法得说清楚,而且还得现在就分,立马在这里分。 于是,又叫了钱庄的人来,拿了十万两银子的散碎银票,按族里的男丁人头分,吵吵嚷嚷的,直到晚上才算是分完了。 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贾家这闹剧早就传的满京城皆知了。 如今各自得了银子,有的花天酒地潇洒去了,有的蜷缩在两府附近,晚上不敢走远,怕遇到不测。只等着明天天亮了,变个行头,然后各自归家不提。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挺晚了,真是等着结束了之后才回来的。跟林雨桐把事情学了学。 “如今这么散了,也比树倒猢狲散的结局强。”这些族人,要是心眼正的,趁着族里的牌子还没倒,拿着银子置办产业,也算是能自立扎根了。 至于那些不争气的,那真是败光了家业失了依仗流落街头饿死冻死都活该。 看着四爷吃了饭,林雨桐才说叫他去洗漱,结果四爷不:“晚上不能在家呆,我还是去忠顺王府避一避吧。正好也有点要紧的事要跟他说。那两府不想把剩下的银子还给户部,必是要找来的。回头请个太医来在家里呆着,只说是你今儿累了,动了胎气,谁也别见。” 真像是四爷料定的那样,两府里都打四爷的主意。 贾赦回去就逼贾政:“不管如何,这银子你得找出来。你太太当家,把银子都搂没了,这会子欠着国库的银子要还,你却作壁上观,只看着圣上降罪下来给叫我们父子担着,横竖没有这样的道理。逼急了我,咱们上衙门里好好说道说道去,我是不怕丢人的,你要是不怕给娘娘丢人,那咱们就这么闹……” 邢夫人也跟着道:“十八万两银子,这叫我们上哪里弄去?往常都是你们当家,如今出了事了却叫我们扛,这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可不就是得闹吗?我是不怕丢人的……”说着,又看了王熙凤一眼,如今瞧着王熙凤就觉得格外的顺眼,但也觉得她太笨:“你也是,出了事了你光豁出去有个什么用?那几年当家,你倒是实诚,一味的顾着你叔叔姑妈,如今也求求你姑妈,叫她看在一家子骨肉的份上,松松手,给咱们漏下几个来,救救命才好。” 王熙凤一身的狼狈,白着一张脸,眼睛哭的通红,本来就低头哽咽,这会子像是受不住这话一般,晃晃悠悠的直往下倒。 平儿一把给扶住了,跟贾琏说:“奶奶这个月小日子可没来呢。” 贾琏也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忙道:“叫人扶你主子回去,太医还没走,这就叫过去瞧瞧。” 贾赦越发满意这个儿媳妇了,多有眼力见的。知道她身份尴尬,就直接避开了。他气哼哼的,逼贾政:“这银子你是拿还是不拿……” 贾政看王夫人:“你怎么说?”眼里已经是怒极了。 王夫人哪里能拿的出十八万两,剩下点银子和几箱子东西,那是给宝玉留着娶亲的。她就哭诉:“真真是没银子,不行把嫁妆典当出去,还能收拢几千两。要不缓缓也行,我找薛家再……” 邢夫人冷笑:“太太怕是不知道,薛家今儿已经搬出去了。言说薛家的宅子修好了,见家里忙,也就没声张,如今梨香苑剩下的也不过是粗笨的家伙什,人和箱笼已经不在贾家了。” 王夫人一噎,何尝不知道这意思:薛家这是远着自家了。 她便道:“如今,这么些个银子真真是不凑手。要不然,找桐丫头两口子,或是拆借或是叫珩哥儿去跟户部说一声……” 贾政点头:“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贾赦也不说话,说实话,他也不想还钱。只要那边说通了,家里这边可以一点一点的从二房往出挤,银子还是落到自己手里了。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朝廷的银子,留给琏儿两口子想办法去。他们藏的可不在少数。 结果林雨桐还没睡下呢,就听人来报,说是贾家来人了。 今儿族里有事,又有惜春的事,贾瑕两口子在呢。来人了,贾瑕接待的。 那边捎来了贾政的信,两件事,一是看是否能拆借些银两来,二是想先还一部分,先叫这边给户部打个招呼。 贾瑕想起自家哥临出门的叮嘱,就不由的一叹,对这些人自家哥可真是看的透透的,又被料到了。 他也没说别的话,只递了一沓子东西过去。 来人是贾政的清客,见这东西就先接过来,“不知这是……” “先生看看。”贾瑕说着一叹:“不是不肯帮忙,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帮才好。这是今儿嫂嫂才去叫人从衙门里办出来的……” 是一匣子各种的契书,但名字却不是贾珩,而是贾瑶。 贾瑕见对方不解就道:“你回去回复政老爷,这事他是知道的。当日我成亲之前,哥哥嫂子将家里的产业平分成三份,一份给了我,一份给了小妹做嫁妆。你知道的,小妹说与张老大人家,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如今嫁妆单子也已经送去了,这便是不能动的一部分。家里只剩下哥哥的那一份,可不巧,府里的四姑娘,被敬老爷做主过继到我家,哥哥嫂子不能说厚此薄彼,便将原本留给他们的一份,全都过到四姑娘名下了,以后作为嫁妆,要给四姑娘陪嫁过去的。哥哥说,他是官身,又是长兄,家业以后还能挣,便真就留下一个小庄子,再剩下的就是嫂嫂的陪嫁了。政老爷想拆借银子,我一时还真想不到哥哥能从哪里弄银子。便是要给户部打招呼,只怕如今也不成的。哥哥被忠顺王叫走了,不知道是进宫了,还是去了城外的行宫园子了。那地方是想传话也传不了的。而且,这一走,许是明天能回来,许是三五天十来天都未必能回来的,怕是来不及的。” 这人就一惊,这边人还没送走,宁国府里也来人了,贾瑕还是那么一番话,也照样说了。宁国府的人就更不好意思了。四姑娘还是珍老爷的亲妹子呢,人家这边拿过继来的妹子当亲妹子,给了如此丰厚的陪嫁,他这亲哥好意思说挪用这些吗? 不仅不能,还得帮着把荣国府的人给挤兑走啊! 这位不光利索的把人挤兑走了,回去还跟贾珍表功呢:“……可见那边跟咱们的情分还是厚的,对姑娘那真真是跟亲的没有二样。” 贾珍听的连连点头,“这倒是也罢了。”回头又跟他老子说:“还是您会看人,珩兄弟这般的厚道。” 贾敬知道,人家这是叫自己安心呢。四丫头那边会给安置的妥妥当当,一辈子衣食无忧。因此,他就睁眼看贾珍:“府里当真是拿不出十六万两银子?” 贾珍点头:“当真是拿不出来的。” 贾敬了然:“我也不追究了,如今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你且去盘算盘算,看府里没有标记的东西,哪些能用来抵债。把这些东西都拾掇出来。铺子咱们是没有的,但这田庄府里还是有的,你也都拿出来,看看可都够?留上两处小庄子,也满够一家子吃用了。” 啊? 贾珍还以为他老子肯拿私房补贴呢,这话说的!竟不是要补贴,而是要往出抵。他一脸的肉疼:“只两个庄子,连家里的下人也养不活……” “养不活就发卖了。换回来的银钱还能再买两庄子,家里也好过的宽裕些。”贾敬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贾珍气的,背过他老子就骂了一声:“老糊涂!” 可却也当真是无可奈何。 他寻思着,不行打发人先去北静王府南安王府这样的地方拆借拆借,可才又动步,就被门口闪出的壮汉拦住了去路,直接给扭送回来,跪在他老子跟前。 “可是要去王府?”贾敬这么问。 贾珍看着关起来的祠堂门,只觉得暗幽幽的瘆人,忙道:“如今这就这些地方能拆借来银子。” “果然!”贾敬长长的一叹,“罢了!既然到如今都不悟,也就无有多话的必要了。”说着就吩咐那两个押着贾珍的人:“押下去看着吧,明儿这个时间再给放出来。” 贾珍才要呼喊,就直接被人敲晕了,扛着就走。 贾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看这情况,贾蓉噗通一下跪下:“太爷……求您也叫人打晕了孙儿吧……要不然,府里有什么事孙儿没拦着,明儿父亲醒来必是要打断孙儿的腿的……要是特别大的事,孙儿真怕就没命了。您叫人打晕孙儿吧,最好晕上三五七天,十天半月的也行……”说着,就一下又一下的磕起头来。 机灵是机灵,也会看眼色。只是到底是耽搁了,心性坏了。 贾敬拍了拍手,就从暗处闪出两个人来。贾蓉还没看清楚人脸呢,就被敲晕了,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边荣国府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的,他们就是接到消息,之前打的主意不行,都行不通。 邢夫人的关注点永远不一样,这会子听了这事直问道:“桐丫头当真把家里的家当都给四丫头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就叹:“桐丫头瞧着也不傻!不过到底是四丫头,果然是个有造化的。” 贾赦气的又想骂她,到底忍住了直看贾政:“那你说,如今如何是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十八万两,赶在天亮之前你送到我眼前来。要不然,天一亮我就去敲登闻鼓,圣上要治罪,我也豁出去了……” 言下之意,你不怕娘娘受牵连,你就耗着。 逼得贾政拂袖而去,却不得不想办法。 王夫人跟回去,贾政劈头盖脸的就问:“到底是不是你把东西给换了。” 换肯定是换了一些的,要不然,家里如今靠什么开销的。但绝对没有说全换了。这事追究下来,她身上有明晃晃的把柄叫人拿捏,肯定是不成的。但这银子还得往出凑,于是便道:“琏儿和凤丫头,到底是跟咱们生了两样的肚肠,我信他们,他们却不信咱们。闹出这样的事来!如今……如今被逼的如此……咱们家,除了老太太那里,如今哪里还能拿的出银子来?” “你的意思,是动老太太的体己银子?”贾政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咬牙:“老太太原本也是说留给宝玉的,不是万不得已,我又怎么会动那个心思。如今,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要是老爷有好办法,听老爷的就是。” 贾政哪里有什么法子,好半晌才道:“就怕动老太太的东西,大老爷那边不肯。老太太的东西,里面横竖有他们一份的。” 王夫人咬牙:“要是不肯,那便叫他们去。逼得实在没法子了,可不得一拍两散!咱们好歹还有娘娘,他们也别欺人太甚把事情给做绝。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我哥哥……” 贾政便不说话了,这也确实是最后的依仗了。 又折返回前面的花厅,这个那个的跟贾赦一说,贾琏拉了拉贾赦的袖子,意思是适可而止吧。贾赦想了想道:“这么着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也有一条件。” “你说!”贾政耐着性子,只要这事能支应过去,怎么着都成。 贾赦便道:“拿了老太太的东西,这本就有我们一份。而今,算是拿我们的银子填了你们的窟窿,所以,我的意思……咱们趁机就把家给分了。老太太留下,你们搬出去。” 被当哥哥的往出赶,贾政脸上又添了几分羞恼:“早就想搬出去,只老太太舍不得宝玉。” “老太太舍不得宝玉,就叫宝玉陪老太太住着。”贾赦不跟没坏心眼的孩子计较,就是留家里,也不过是多吃一碗饭的事,“就是三丫头并环儿留下都行,但是你们两口子,得搬出去。” 贾政手都气的哆嗦了,好半天才道:“老太太……” “你真有孝心,每天来给老太太请安便是了。”贾赦又来了一句,把贾政的话给堵住了。然后又道:“再说了,动老太太的家私,可是你的主意。等老太太醒了问起来……” “我搬!”贾政这话才出来,就见贾琏端着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过来。 分家嘛,还是得立字为据的。各自的产业等等,这得要写明白的。 贾政一口气写了,立下了分家的字据,那事情就妥当了,今儿不搬明儿终究是要搬的。 然后连夜的,押着鸳鸯拿了钥匙,把老太太的家当归整了一遍,原本以为老太太多富有,结果满打满算,这也才收拾出来三万多两现银出来。剩下的田产铺子多在金陵,折算成银两,只怕还不足十万两。所以,这其中就有四五万两的缺额。 再下剩的,就是些药材香料,连夜的叫了当铺的人来,现给变现了七八千两。又有玉石料子,珍珠玛瑙首饰的那些东西,又凑了三万多两出来。 归拢了归拢,饶是还不够,也就是几千两的数了。 贾政心说可以了,可贾赦愣是不行,得足额足数才成。愣是叫贾政再拿了两幅收藏的画抵进去,这才算数。 天一亮,果然户部的人就来了。清点验看了半晌,才把欠款的数给清了。 老太太那边,就只剩下些陈年的布匹料子还有早些年人家送的衣服还有家常的穿戴了。连平时打赏人的银匣子,也被邢夫人趁乱给拿走了。 贾母醒来鸳鸯也不敢说这事,可她不说,邢夫人说啊!她觉得如今自家得意了,便怎么刺激贾母怎么来,这个那个的,一早就闯进贾母的屋里,什么都说了。 贾母眼前一黑,又要往下倒。也不去看家当,自己的家当还是儿孙的,都还了债了,也算是办了正经事了,这个可以不计较。但是分家,“谁准许了?” “已经分了!”邢夫人这么说。 “分家不等于离家。”贾母一锤定音:“分家就各自算各自的开销,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许老二一家离家!这是我的话!你去问你老爷,看他准不准?他不是会敲登闻鼓吗?我也去敲敲。告他一个忤逆不孝,别打量我这老婆子老了,就能摆布了!” 邢夫人被怼回去了,去找王熙凤商量。 可王熙凤却早早的跑来看林雨桐了,不是昨儿四爷叫林雨桐装着动了胎气嘛,王熙凤就借着瞧病人,给躲出来了。她哼笑着,“老太太一准不许老爷太太搬的。大太太必然要找我商量,怎么把二房挤兑出去。可是我傻了才去干这事?二房在府里一日,我便松快一日。二房一旦搬出来,瞧着吧,大老爷大太太还不定怎么折腾我们呢。不光我躲出来了,就是我们家那位爷也学聪明了,说是送户部的郎官大人,顺便交际交际。那边大老爷没多想,就放人了。” 这是说有二房,大房就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等没有二房这个敌人了,自家内部的矛盾就得暴露。比如说着两口子私下藏的那些钱财,贾赦定是要逼问着要的。看的出来,这两口子是要耗到贾赦老了糊涂了,死翘翘了,才撒手放二房离开的。 贾家的事纷纷扰扰的,但从头到尾,外面的人都以为贾家是因为族田的事闹崩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倒是没人怀疑。 林雨桐原本以为这事跟自家关系不大,最大的好处就是因为分宗,跟那边分开了关系。 当然了,这是礼法上的关系。不怕因为贾家获罪而被牵连。但要说从此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自己这个身份,还是人家贾母的外孙女,贾赦和贾政的外甥女。而且,是被人收留过照顾过的,你要翻脸不认人,真得有人站在门口骂了。 因此,王熙凤来了,林雨桐还叫她给贾母道恼,“等稳下来了,我就去瞧瞧她老人家。”然后又给捎了不少吃食给带过去。 除了这个,林雨桐真不觉得有什么更深的关系。 却不料,几天之后,皇上下了一道旨意,奖励四爷北地种稻的功劳,给了四爷一个世袭三代的伯爵爵位以外,还将贾家用来抵债收归国库的大观园,赏赐给了四爷。 林雨桐跟着接了旨,心里那种感觉,真还就说不上来。 四爷成了稷康伯,林雨桐成了伯爵夫人。 见林雨桐那样,四爷还问:“不想住那园子?”不知道多少人对那园子心里向往呢。红楼迷们谁不想住?他就说:“当初设计的时候都是留着口子的,只要一改建,你住进去试试,冬暖夏凉就不说了……” 嘚吧嘚吧嘚吧的,林雨桐就知道了:“当初你就想着要这园子了?” 那么好的园子,你不想要? 况且,那姓闻的叫你住过园子吗? 没有吧! 可怜巴巴的来了一回多少人想来的地方,却连最著名的大观园都没住过,你冤枉不? 说实话,心里稀罕人家那园子吗? 别说你不稀罕!你说了我也不信! 皇家的园林这回你是住不上了,可这园子再叫你住不上,爷是不是也太无能了。 林雨桐就瞧他,就说嘛,太上皇那么看中他,也不见给他升官,也不见赏爵位,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等着大观园腾出来给自家住的。 然后四爷就找工部的人,这园子的还得整修的。如今且不急着住进去的。 首先,得把两边的门封了。这门封了,以前大门的位置得挪,小部分的景物就得挪动改造。还有,那里再好,终归是个园子。这前面还是要有正经的院子的。 以前大观园的正门连着贾家,如今那里成了墙,大门就朝其他方向开。四爷选在了赖家的那个方向,跟赖家地方连在一起,占用那里重新盖大门前厅极其院落,如此,就相当于是正门跟余家是门对门了。更近便了! 那一片的地方,四爷借着余梁的手早高价买回来了,如今办起来更利索了。 这可真是眼看一边高楼起,眼看一边高楼塌,都不过转瞬三两年的事…… 1361.重归来路(39)三合一 重归来路(39) 本来还打算去瞧瞧贾母的, 但因为园子的事,林雨桐倒是省的登门了。彼此见面只剩下尴尬了。 倒是贾家的一些旁支,原来在宁荣街上住着的,又频频的登门了。要见四爷要见林雨桐,意思大致也是说, 愿意归到这一支来。就连贾数那里, 都开始有人拜访了。 四爷和林雨桐不见, 贾数就更不可能见了。 但正所谓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跟住的远近没一文钱的关系。 结果没几日,迎春的女婿, 也就是方时济, 竟然叫人捎信给四爷, 又有贾家的族人打着四爷的幌子,在外面欠下高利贷了。四爷就说各个衙门口打招呼,他这一支人简单, 除了亲弟弟, 就是一个贾芸, 也没第二个人。若是胆敢自称是自家族人的, 不用看面子,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还当这惹事的人是谁呢, 结果却是贾芹和贾瑞等人, 衙门也不听他们辩解, 直接先关起来再说。贾芹的妈找来了, 在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林雨桐也直接叫了衙门的差役,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派出去。 这番折腾下来,就有人明白风向了。 人家没得再把这些吸血鬼兜揽到身上。 不过倒是贾蔷机灵,当时是一言不发,如今是跑到玄真观,死皮赖脸,对着贾敬又哭又求的,在道观的山脚下,叫划出了一小片坡地。捡着平坦的地方用族里分下来的银子盖了院子,又在那坡地上种上了四季花卉,盖了凉亭楼阁,却弄了个柴门,写着个怡然居三个字。 当时很多人只觉得贾蔷发癫,这是看破红尘了? 可等到第二年春上,林雨桐生下次子贾荀之后,从迎春花开始,次第的花都开了,那怡然居就有点不一样了。当真有几分怡然在里面。有些路过的文人雅士,爱进去坐坐,讨一杯茶,做两首诗,画两幅画的。贾蔷会经营,竟然将游廊给加了木板竹帘子,将这些人的诗作画作都装裱起来挂好。 文人图什么?不就是一个扬名的机会吗? 所以,不管是真名仕也好,假风流也罢,慢慢的竟有几分热闹的景象了。一个月里,又总会办上几场诗会,这自然就得有人掏银子做东了。而贾蔷,在富贵门第伺候过的人,想把诗会办好,那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于是,他这不算是生意的生意却也一日好过一日,一个月不说百两银子,三五十两银子是有的赚的。 林雨桐也就是听打发了去看贾数和钱氏的管家仆从说了一嘴而已,说过就过了。 她是二月初二生下的老二,做完月子这都三月了。 三月十八,是幼娘的婚期。 张家对这婚事很重视,对他们来说,当时定下这婚事的时候,贾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如今一跃成了高门,这高门来的媳妇,家里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视。 林雨桐跟人家很客气,也说幼娘:“虽然如今瞧着门第是比人家高了,可到了婆家,不可总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来。凡事温和一些。但若是有人欺上门来,你只管闹,只管摆排场,我跟你哥总能给你兜住的。我们是盼着没有看走眼,姑爷是个好的。但若是不好的,你不需要忍着,家总是你的家,总有你住的屋子。” “就是!”蕴哥儿到底是幼娘看着长大的,可记事了。如今也能听懂这些话了,见娘这么说,他就道:“姑父对你不好,你就回家来。我养你!” 幼娘是又笑又哭的,抱着蕴哥儿不撒手。 惜春瞧着有些羡慕,心里却想:“二姐姐嫁出去,竟是没有回过门。” 而林雨桐却和四爷商量着,看贾数和钱氏回来不回来? 连着两件事,一件是荀哥儿满月,一件是幼娘出嫁。不管人家打算没打算回来,林雨桐都得问到的吧。 四爷就叫贾瑕亲自去请了,但是人家贾数大有接手那变玄真观的意思,压根就不回来。只叫贾瑕捎带回来两个平安符,一个是给荀哥儿的,一个是给幼娘的。 至于钱氏,这次贾瑕倒是见到了。还是那么着三不着两的,估计之前钱通带着老婆去看她了,没见到人,就是隔着帘子说了几句话。然后钱氏还是往心里去了,说给幼娘订的婚事不好,到了人口多的人家不好做媳妇,说你哥哥嫂子只想着拿妹子攀高门,换前程,却一点也不为你妹妹着想。要是你妹妹嫁到钱家,如何如何的…… 贾瑕开始还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对。先不说如今在家才是高门,就说钱家吧,这钱通是自家表哥,钱通家的儿子是小了一辈的。这也能胡乱做亲? 出来之后他又去了玄真观问他爹:“我娘她……” “糊涂了!”贾数像是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种态度倒是叫贾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半晌才道:“您该给我们送个信的,可看了大夫了?” “就是糊涂了,不耽搁吃不耽搁喝的!”贾数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你去翻翻庄子上的账目,今天肥鸡,明儿就是大鸭子,一个人一顿八个菜,顿顿吃的干干净净。” 那这是要把人吃坏的。 他下去又叮嘱庄子上的人,千万不敢叫老太太这么吃了,以后只准有两个荤菜,其他的用素菜替代。 回来之后他这般那般的跟四爷一说,四爷又到处踅摸做素斋做的好的厨子。最后给找见了一个能把素豆腐火腿做出肉味的厨子给送去,贾瑕尤自不放心,又跑了一次,庄子上的人说老太太没吃出不同来。 那就好!那就好! 素菜可着劲吃,肉少吃,暂时不吃最好。 荀哥儿的满月,由着齐氏带着幼娘和惜春操办。不过幼娘管的少,倒是惜春跟进跟出的帮忙,来的亲戚都知道幼娘的好日子近了,少不得要打趣一二。 余梁和邵华作为孩子的舅家,送来的东西不是顶贵重的,但却是顶顶用心的,每一件都是合用的。而薛蟠和孙绍祖,说起来也是孩子的姨妈家,因此,也都送了东西,薛家母女甚至上门来了,却没有带余柳来,只说余柳身上有些不好,就不来的。薛家送的各色器物到底是不一样,都是有些年头的老东西了。而孙家就比较直接,送了一个硕大的金锁。 迎春送来的都是自己做的衣服,从小肚兜到小鞋子,可见,从林雨桐怀上,她就开始做了。林家是一家都来了,很给面子。 只是贾家,来的人里除了王熙凤就是尤氏了,别的人一概不见露面。而来的这两人还是一见面就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样,林雨桐还不得不想办法把两人给分开。 因着封了爵位的时候自家没有大办,如今这借着孩子满月,上门的人就比预想的要多的多。贵客不知凡几,又有宫里来人赏赐这个赏赐那个的,所以,像是贾家这样的客人,真心是顾不上。 等忙完了这一遭事,林雨桐又得进宫去谢恩。 皇后笑眯眯的,抱着跟金童似的嫡皇子:“听说姚先生从南边回京,要去你府上做先生?” 林雨桐还真不知道事先说好的幕僚先生姓姚,皇后这么说了,那必然就是:“我们家那位回去说过一声,大概就是了。院子是早就收拾好的,要是住到那边园子里,那里更是有专门读书的园子供先生住的。蕴哥儿如今大了,再没有个正经先生约束,怕不得翻天!” 皇后却觉得蕴哥儿好:“瞧着多壮实!”说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嘴角的笑意微微敛了敛。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从皇后宫里出来心还是悬着的。她还真有点怕皇后打着叫蕴哥儿做陪读的主意。 她回来就跟四爷说这事:“……再是嫡皇子,咱们的孩子也不去做陪读……” 反正这事得防备。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沉思之色,就微微点头:“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 可这幼娘出嫁,皇后一如既往的给面子,赐下两台嫁妆。 一柄玉如意,一对凤钗。 这不在于东西的多少,而是皇后给的,台面上就金黄色的丝绢做托底,上面摆放着这些东西。这一件比一百台嫁妆还顶用! 恩典给了,这就得接着。 送嫁的时候,别人还罢了,就只蕴哥儿,哭着抱着他姑姑不撒手,把幼娘惹的脸都哭花了,补了三次妆才能出门。 蕴哥儿挡住来迎亲的新郎官,双手插着腰:“要对我姑姑好,不要欺负我姑姑……现在我姑姑有我爹和我叔叔撑腰,将来有我和荀哥儿撑腰,要是敢对我姑姑不好……”他抬起下巴,不可一世的哼了一声:“咱们走着瞧……” 把张家的新郎官说的连连拱手:“记下了记下了!肯定会对你姑姑好的。”又觉得小人儿那副模样惹人爱的不行,又下了马,把这小子抱起来叫坐到马前面:“那……送送你姑姑?” “嗯!”蕴哥儿坐在高头大马上,朝后面喊:“姑姑,我送你!别怕!” 惹的送嫁的人一径的笑,幼娘在轿子里一边忍着泪,一边嘴角带着笑,恍恍惚惚的,走向另一段人生。 嫁走了一个小姑子,别说蕴哥儿了,就是林雨桐自己,也很是有些不习惯。蕴哥儿还小,其实正是要人花费精力的时候,偏又添了一个荀哥儿。往常若是要出门应酬,孩子给幼娘扔下,她就不用管了。幼娘饶是不教孩子东西,可至少能管的住淘小子,孩子放在家里也不用太过担心。再者,家里人到底是知道这是姑奶奶,也听幼娘的管束。可惜春不一样啊,她跟幼娘最大的不同在于心态的不同。幼娘根本不用多考虑,横竖这是自己的家,兄长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需要多想什么?可惜春不一样。在她看来,这到底是别人家。别人待她好,这是人家的心意。要是自己不拿自己当外人,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何况,她打小的生活的环境就是那样的。大家子的人口,亲的疏的,远的近的,主子丫头,复杂了去了,因此,她的思维模式,还是贾家那一套的模式。而这些偏偏又不是林雨桐能够帮着点明白的。你越是强调,你跟自家的妹子一样的,你要放的开之类的话,其实越是提醒她,你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所以,这有些事,还得她自己个去悟。 就像是四爷每次回家,或是贾瑕过来,惜春都是主动要回避的,林雨桐从来都不让,只叫她安心待着,该干嘛还干嘛。 贾瑕开始会意外一二,但从来都很和气。偶尔给齐氏买个零嘴什么的,也会给惜春带一份。 四爷呢,压根就没露出个异样了。这么一个漂亮干净又懂事,会看人眼色的小姑娘,哪里就招人烦了? 今儿回来也是,从宫里带了两匣子糕点回来,一匣子给了蕴哥儿,一匣子给了惜春:“你嫂子不爱吃这些东西,前儿见你吃这个吃的好,今儿专门讨了给你。要是喜欢,改明给要了方子叫厨房给你单做。” 宫里的点心口味好是一方面,关键是食材好。而这有些食材,饶是当年在府里,也是没有的。就比如这点心里的海味,只怕还是贡品吧。 她就道:“真为了一口吃的,叫哥哥去讨人情,该是我的不是了。” 林雨桐就笑:“男人家在外面忙忙碌碌,说大点,那是为了社稷朝廷,是为了忠君报国的。可往小了说,还不是为了家里人吃的好穿的暖的。若不是为了这个,起早贪黑的图什么的。你哥哥给你,你就受着,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蕴哥儿已经塞的满嘴的点心渣子了,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说完还怕惜春不信,急道:“小姑姑,别怕吃顺嘴以后没的吃。等将来,我给小姑姑挣去。长大了,我不光要养爹娘,还要养大姑姑小姑姑……”说着,还一脸纠结的看着躺在一边睡的呼呼的吐着泡泡的荀哥儿。“怕是还得养这个只知道吃的熊孩子……” 惜春再多的惶恐也被孩子纯真的话给冲淡了,不由的噗嗤一笑:“好!小姑姑等着你养呢。” 开了春了,都开始忙了。今年在东北辟出来一个小县,要全面的试种水稻。从各种资料上显示,这地方是合适的,但究竟如何,四爷也没去过。为了防止那边出意外,四爷还是请旨,打算去瞧瞧的。 蕴哥儿要跟着去,林雨桐拦着没叫去。要是再大几岁,倒是无妨,只是这一次就算了。 这小子撅着嘴不高兴了两天,但因着他舅舅说是去城外住,又带着邵华和俩孩子去,问他跟不跟,这小子二话不说,窜出门就上了车了。 跟着余梁和邵华,林雨桐是不担心的。只不过是叮嘱余梁一声:“哥哥别纵着他……” “纵不坏!”余梁得闲了爱带着小子上街面上游荡,在茶馆戏楼里听人家说话,叫孩子们自己听,这里面有什么信息是自家能用的上的。 别小看市井民情,在皇宫里,在王府里,在高门大户里的见识是见识,在市井之中长的见识,又是其他地方所比不了的。因此,四爷和林雨桐从来不拦着孩子跟着他舅舅乱窜。 送走了孩子,又打包送走了四爷。家里就剩下她和惜春,外带一个荀哥儿。家里人少事少,家务事林雨桐甩手给惜春练手:“……饶是错了,也在自家错了,有什么关系?只管放手,也叫我松散两日。” 惜春想推辞也不行。因为来了这边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这边的模式跟原来那府里是不一样的。不说别的,单说养孩子这一条,以前也见琏二嫂子养大姐儿,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亲自喂,亲自养,尿了拉了也不假人之手的。那是一天能见一回孩子,问一回孩子吃的好睡的好还有哪里不好这样的话就到头了,或是孩子有个病啊灾的,还算是重视一二,平日里哪里来的那些个精神。二嫂子是不管家之后,对孩子还算是上心一些,可以前管家的时候,谁见过她管孩子了?可这边呢,反倒是不放心别人管一样。 那么丁点大的孩子,夜里得起来好些回,之前怀着的时候,还总听桐姐姐说胖了,生了要减肥之类的,如今孩子生下来了,也没见她如何的控制饮食,反倒是一日瘦过一日了。在她看来,这就是累的。 行吧!就分担分担吧。 原以为是家里的家务事,是像是厨房采买,哪里短了什么东西之类的事,可真管家之后才发现,压根就不是。家务事有一定的章程,自有管家去操持,各人管着一摊子事,每个月做什么开销多少,这都是有定例的。在这里定额里,管事完全可以做主的。因此,没什么事要来问她的。她每天应承最多的反而是外面的交际。 比如说外头的管事回里面说:张翰林家弄璋之喜,今儿来报喜了。 她这就得问了,张翰林家是谁家,跟家里的关系如何?至少得知道张翰林这是添了儿子还是添了孙子了?问清楚了,又得找以前的礼簿,看人家给自己了什么礼,自家以前又是送了什么礼。 都弄明白了,才能叫人准备了,然后又去问了问林雨桐的意思。 大部分都是没改动叫照办了,而有些人家,林雨桐给稍微做了改动,又说明了缘由:“……原是有些瓜葛,私下里跟你哥哥有些往来……”到了那家又说:“本是跟咱家有些关系的,但偏他家的子弟,跟你二哥师出同门,是齐家的学生,酌情添上一二,也就是了……” 然后惜春只觉得世界被打开了一扇大门。原来除了贾家之外,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 以前,总是在自家的事上转圈圈,人人还都赞二嫂子如何如何能干。她不否认二嫂子能干,可再能干的女人,没有男人在外面撑起一片天,你也没地方展现你的能干去。 短短的一段时间,一个从府里延伸到府外的大网就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的铺排开来。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像模像样,说起京城权贵,也能说道个一三三来,哪怕是没有惊艳的表现,但也足够林雨桐松了一口气。 姑嫂俩在一起也偶尔能说一说八卦,比如说哪个侯府的婆婆如何了,那家的儿媳妇怎么顶撞婆婆了。哪个大人家的夫人不像话,儿媳妇病了不说好好叫太医瞧瞧,却把娘家的侄女接来如何如何的。 日子过的正惬意了,惜春也觉得,活成桐姐姐这样的女人,该是没有任何烦恼的女人。上没有婆婆要服侍,下没有刁钻的妯娌和难缠的小姑子要应付,嫁过来女婿就出息考了一个状元,进门这才几年,连着添了两个小子,也没有子嗣的压力。更何况夫妻和睦,别说妾室了,连一个碍眼的丫头都没有。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真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只怕也没她过的舒心自在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她看来可以没有烦恼的女人,最近越来越焦躁了。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先到花园里,蹲下身子伸出手摸花根下的土。家里的下人之前说旱,要浇地,只她单留出这一小块不叫碰:“都先漏下这里……” 不知道的,还一些这个花根下埋着什么宝贝呢。 结果这么都有大半个月了,这天早上她过来,才恍惚听见桐姐姐说了一句:“旱了!” 旱了? 不浇水可不旱了吗? 林雨桐摇头:“不是这个……是天旱了!你算算,这下种都多少日子了,都不见落雨。今年京畿之地,怕是夏粮得欠收。” 真像是林雨桐说的这样,蕴哥儿回来的时候也跟林雨桐说外面的见闻:“我跟舅舅还有……祖父……”说到祖父的时候,他朝林雨桐眨了眨眼睛,林雨桐会意,这孩子说的是老圣人,她也不点破,只叫惜春去误会是贾数便是了。就听这小子继续道:“我们在京城附近转悠,好些苗都死了,就是补种的苗,靠挑水浇,瞧着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倒是皇庄那边,也还好,有爹爹弄的那个什么压力井,如今也还能用,虽然出水量没有以前大……但好歹能用。我恍惚听着,是叫有些地方有能力有条件的不防也弄压力井……” 这个压力井,其实跟完全意义上的压力井还是有些不同的。但饶是这样,其成本也不是小户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所以,当旱灾来临了,该如何应对?还是一个大问题。 惜春以前觉得,这是距离她很远很远的事,她都想不出来,这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旱了吗?以前还会因为一场雨的突然而至而生恼,那是因为这场雨,叫自己刚做好的画上的颜料受潮了。而她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恼怒的一场雨,不知道是多少人期盼来的一场甘霖。 蕴哥儿见她这几天,总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就问她说:“小姑姑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事?” 看着小大人一般的蕴哥儿,惜春也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便把之前的想法说了:“……只怕以后瞧见下雪,再不会想着围炉赏雪,吟诗作对了……如今想想,只觉得羞愧……”在他们看来极有诗意的大雪,不知道多少人得抗不过这严寒。 蕴哥儿倒是听得懂这话,听了这话,他长长一叹,很有一副老成的模样:“小姑姑这话犹如警钟,侄儿也得谨记,莫要真成了膏粱子弟……”说着,对着惜春就是长长的一个揖,礼行的恭敬,小脸板着也严肃。行完礼,又迈着小方步走了,瞧那样子,是往花园里的书亭去了。 惜春很有些目瞪口呆,而后心里又暗暗称奇,回头还跟丫头说:“看来我后半辈子真真无虞了……”家中子侄若是有长进的,不用多,只出一个半个的,家就败不了的。 然后四爷回来之后,就看到一个一本正经的大儿子,站在门口迎接他的父亲,礼行的一丝不苟:“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一路劳顿,母亲甚是记挂……” 把四爷说的一愣一愣的,一路上跟看西洋景似的看着,然后回两句:“为父不累……我儿勿用记挂……” 家里的下人一个个的都忍俊不禁,偏偏还都一本正经的瞧着。直到内院,见了桐桐,四爷才打眼色,问:你收拾孩子了?怎么这副德行? 林雨桐耸肩,表示:不知道啊!谁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然后吃饭的时候,这孩子又把恭俭让那一套拿出来,做了个十足像样。可却看的四爷牙疼。 对付这样的熊孩子,也简单。吃了饭了,四爷也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儿可伺候父亲梳洗?” 熊孩子嘴角抽抽,但还是挺着胸脯应的利索:“自当伺候!” 然后进了洗漱间,被四爷拎起来直接扒了裤子摁在浴桶了,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一本正经都没有了。 不过好的地方还是有的,比如说这孩子叫人打听外面的物价,他非常敏锐的知道,遇到天灾,变化最大的是什么。先是粮价,再是果蔬的价格,就连城里卖的甜水井的水,也都跟着涨价的事他都知道了。 四爷问他说:“收集这些做什么?” 这孩子道:“救已救人。” 四爷再问具体的,他就说:“南边庄子上的粮食,到了夏收,得秘密的分批运来,放在城外的庄子上,以备不时之需。真要是闹了荒,家里人好歹不饿肚子。” 四爷点头,这就是他所谓的救已。 他和林雨桐都不会教导孩子那所谓的先人后己的那一套,他也明白了孩子的意思,先得自救,能自救了,有余力了,再去救人。这叫量力而行。 这错了吗? 没错! 尤其是在如今这么一个世道,若连自己连同自己的家人都救不了,却张嘴闭嘴的家国天下,在四爷看来,最是要不得的。 正隆帝宣四爷进宫的时候,说起的事的时候也不免有京畿之地的旱灾,四爷就把这些当笑话一般的说给正隆帝听。这位帝王倒是感慨良多:“若是人人都能自救,则天下平矣。若是人人都在自救之后想着救人,则朕这天下可无敌矣。” 四爷就趁机说:“人人能自救,这是奢求。手指有长短,人的能力大小有不同。能自救的人,朝廷不用另外偏爱,也一样能过活。反倒是不能自救的人,他们正是等着朝廷救护的子民。” 而林雨桐见到皇后的时候,皇后也不免问起这些。皇后的意思,是不是后宫跟命妇们,缩减开支,赈济灾民。这种办法有多少作用林雨桐其实是这道的,虽然作用不一定大,但这是表达态度的一个途径,林雨桐当然说好,又说了很多恭维的话才道:“我家那位在家时也说,若是把国家比作一个水桶,这水桶里盛水的多寡,便是国家昌盛与否的衡量标准。可国家又跟水桶不同,水桶的每块木板都是齐的,整整齐齐,可国家这个水桶,组成的木板就跟手指一样,是参差不齐的。这个时候,水桶里的水到底是多还是寡,不是看长板有多长,而是看短板有多短。只有短板补齐了,盛的水才会越来越多……” 换句话说,就是关爱弱势群体。 皇后又把这话以闲聊的口味说给正隆帝听:“……您听听这话,许是臣妾孤陋寡闻,竟是从来没听过的新鲜话。往常的夫人们进宫,也总说一说怜老惜贫的慈悲话,又说在哪里拜了菩萨,在哪里少了多少香祈福,这样的话,却是臣妾不曾听过的……” 正隆帝亲自给皇后夹菜:“也是皇后忧朕所忧,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后宫不牵扯前朝的事,你做的一直很好。跟臣下的家眷说说闲话,也顺道的替朕考察了臣子……能跟妻子说出这番话的人,必是个有大慈悲的人。这样的人,用着不用担心。说到底,还是父皇比朕更会用人。” 皇后谦和的笑:“您这是自谦呢。” 正隆帝摆手,看了看一边默默吃东西的儿子:“你的心思朕知道。鸿儿很好,朕也不瞒你,朕也有那个心思,只是……如今未必是好时机……”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外患未除,心腹之患又起……”说着,便收起了那两分感慨,语气更加亲昵起来:“最近这些时日,可是周贵妃对你多有不恭?” “无碍!”皇后摇摇头:“有孕之人,心浮气躁在所难免。” 正隆帝点点头,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你我夫妻二人,走到如今不容易。可到了如今,却又叫你受委屈,细细想想,竟也是没有多少意趣。可是天下这担子既然给朕担了,就少不得拉着你跟着朕一起受着。外患未除,内患不可再起,周贵妃那边……你还得担待……” 皇后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苦涩:“臣妾无碍,只是鸿儿到底年幼。臣妾不是怀疑周贵妃什么,只是就怕有人借他们之手……因此,臣妾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正隆帝叹了一声:“你不说朕也知道。这事你放宽了心,朕来安排便是……” 于是,这一天,四爷便带了一个孩子回来。对着这孩子,两口子连带了蕴哥儿都不太陌生。那便是嫡出的皇子,名鸿的便是。 四爷只说:“这是新收的嫡子,只叫鸿哥儿便是。” 状元公收皇子做弟子,也不算什么吧。 鸿哥儿还眼圈红红的,这孩子是出来进学十天,休沐一天回宫去。这么大点的孩子,要不是没办法,皇后也不会给送出来。 见只带了个太监出来伺候,林雨桐就暂时安排他跟蕴哥儿住了。其实蕴哥儿如今还住在两人卧室的内阁里,如今只不是多了一个孩子而已。 等孩子睡了,林雨桐才问四爷:“是周家?” 打从元春隐隐有投靠周贵妃的苗头,林雨桐就用这种预感。 周家可是从正隆帝打从潜邸时候就跟着的,可谓最坚实的一部分力量。当然了,他们对正隆帝的忠心不会掺假,可是到了如今,也少不得争权夺利。比如宫里有了贵妃,贵妃年轻貌美又有了女儿紧跟着又坏了身孕,族里还送了庶女进宫去说是伺候贵妃的,可实际上,如今也是一贵人了。这个女子据说更貌美,虽然林雨桐在宫里从未见过。可如此的急切,皇后自然是感觉到了压力。尤其是在她的儿子还没长成的情况下。 不过叫林雨桐说,如此这般急切的家族,终也是长久不了的。 皇后未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看到结果有什么用呢,中间的斗争必然是惨烈了,而有些牺牲,却是她承担不起的。 这事上来说,有些人家遇到这事,把这当成是负担,也有些人当做是机遇,但对于两人来说,无所谓负担还是机遇,以两人的能为,保一个孩子平安长大,还是能的。只要孩子各方面正常,不说养出多出彩的人才,但至少这孩子明辨是非品行端正还是能做到的。因此上,送来了也就送来了。 却没想到,太上皇知道这事之后,直接在行宫的边上赐了一片有温泉的地给四爷,还拿出他私库的银子,要给四爷修个别院。 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能常见这个送出来的孙子的…… 1362.重归来路(40)三合一 重归来路(40) 鸿哥儿来了, 就当是家里来了亲戚家的孩子,平时林雨桐带着蕴哥儿干啥, 也带着鸿哥儿干啥。孩子没别的, 一点点的年纪离开家, 最大的不适应便是想娘。 林雨桐呢, 就带着孩子画素描画。什么都不急着学,先这么玩着,叫孩子适应适应。 给孩子画印象里的皇后,或是威严的,或是慈和的, 或是捧着茶侧耳倾听的, 或是低头插花嘴角含笑的。每一副都栩栩如生,鸿哥儿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就说:“鸿哥儿跟着学,不拘是画一个杯子, 或是画一朵花, 亦或者是画一只鸟, 咱们一点一点的学,一点一点的画,等回宫了, 画给母亲看, 可好?” 鸿哥儿眼睛亮晶晶的,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生音糯糯的问林雨桐说:“姨妈, 今儿是第二天的是不是?” 因着不想暴露身份, 又想表示亲近,许是皇后教的,这孩子开始叫自己姨妈。姨妈就姨妈吧,叫了就应着。 看着眼神有点忐忑,有点期盼。她就恍然:这是怕出来求学这十天,是从今儿才算起的。他想从昨儿就开始算,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林雨桐点头:“当然,今儿是第二天了。” 他果然就安心了起来,抓着笔,跟蕴哥儿去一边画画去了。林雨桐又拿出笔,把鸿哥儿洗漱吃饭睡觉的姿态都画好,画了好几副,交给四爷书房伺候的小厮,他只负责跟忠顺王府联系。而这些东西,通过忠顺王的手能直接送到皇后手里,不用过任何人的手,最是安全的途径。 忠顺王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么要紧的途径,竟是用来传递这个?” 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孩子离开亲娘适应不了,可真真煎熬的,却是这个当娘的。孩子还能适应离开娘的日子,可对当娘的来说,一辈子也适应不了离开孩子。 自从孩子送出宫,皇后是一夜没合眼,早上起来勉强见了嫔妃,早饭都没吃。躺了一上午,伺候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忠顺王就送来这个。 皇后是一径的看,一径的哭,看了一遍又一遍,抱着这些画,才算是合眼了。皇上来的时候没叫人通报,瞧见皇后睡下了才松了一口气。将松松的拿在皇后手里的画纸抽出来看了看,嘴角也不由的挂上了两分舒展的笑意,然后瞧见皇后眼角的细纹,还有细纹里没有干的泪渍,心里没来由的一酸。轻轻的又将画像给皇后放回手心里,然后慢慢的走了出去。 在他踏出殿门的一刻,皇后睁开了眼睛。小心的将画纸放好,这才踏实的睡去了。 林雨桐每天都会画几幅,叫给皇后送去。 从第一天的睡觉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小可怜,到过后的几天,跟着蕴哥儿满院子的撒欢捉雀儿,再到睡前洗漱的时候都累的睁不开眼,被光溜溜的从浴桶里捞出来然后给塞被窝。孩子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从画上,还能看出来吃饭的变化,一开始,是端着架子,布菜就吃,不给夹什么菜就不吃。这才不到十天工夫,就已经自家抓着筷子勺子自己上手了,跟蕴哥儿两人抢的满桌狼藉,着急了还上手捞。少了宫里规矩的束缚,却更鲜活了。 皇后看了只有欢喜的,伺候的人就笑着道:“只怕教引嬷嬷该着急了。” 是说皇子的礼仪欠缺些。 皇后却只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蕴哥儿往常在家,只怕也跟如今画上的样子一般。只是那孩子进宫多次,又常常跟着见老圣人,你们可见他漏过怯,或是规矩上有过粗陋?只怕比王府里的孩子还好些。规矩,原也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面上过的去就是了,很不必在意。”她在意的是儿子脸上越来越多的表情和越来越飞扬的神采。 等到了第十日,到了后半晌,鸿哥儿就不时的看林雨桐一眼,还学着蕴哥儿的样子,非常狗腿的给林雨桐斟了一盏茶。林雨桐见孩子可怜巴巴的,提前半日,就送孩子回宫了。亲自送回去了,送到了皇后的宫门口,她没进去,撒了手由着鸿哥儿一路往里跑,一路嘹亮的喊着‘娘!’ 往常都是叫母后的,但这一声‘娘’,把皇后的心都叫化了。 这是鸿哥儿跟着蕴哥儿学的。 蕴哥儿还说:“皇后是母亲,也是皇后,叫母后当然是对的。但是叫娘就是觉得亲嘛。” 于是,被说服的鸿哥儿好像也觉得皇后是很官方的称呼,也跟着开始喊娘了。 皇后跟儿子亲香够了,看孩子精神也好,什么都好,放下心来,这才想起林雨桐来,忙问:“人呢?” 伺候的就说:“夫人说不打搅娘娘跟哥儿团聚了。改日过来跟娘娘说话。” 也好!来日方长。 林雨桐出宫的路上,再次碰到了贾元春。 一个行礼,一个避开半礼。两人相对站了半天,谁也没有主动说话。就是元春,本来一肚子的话的,这会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林雨桐说:“娘娘若无吩咐,臣妇便告退了。” 此时,元春才道:“表妹,家里那边……若是老爷太太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表妹多担待。老太太年迈,宝玉又……” “宝兄弟年纪不算小了。”林雨桐直接打断元春的话:“大家若是都把他当孩子,那他就始终长不大。但若是肯放手,舍得他在外面跌跌撞撞的去学,那么,他或许,真不是娘娘知道的那个样子。且……娘娘久居深宫,对宫外的消息也都是一知半解,而且消息途径单一……”都是只听王夫人这个那个的说,未免有些片面,她就说:“其实,太太以前的想法都是对的,不管是对娘娘的教养,还是对珠大哥的教养,都看的出来,太太心里很有些成算。只是丧子之痛,叫太太失了分寸。若是如今肯拿出教养娘娘和珠大哥一半的心思教养宝兄弟和兰儿,家业又何愁没有指望?这次的事情,想来府里也有些反省,叫他们知道,靠着家里的女儿家填上一辈子的前程换来的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有自强不息,才是家族立足之本。这个时候,娘娘若是能规劝一二,说不得太太还听的进去一二。” 话都是好话。若是连这样的话都不能接纳,那真不是人家的问题了。 元春恍惚了一瞬,脸上露出几分怅然来:“是我想左了,表妹说的是。”她朝旁边让了两步:“府里还有孩子要照管,知道表妹忙,我就不留了。” 林雨桐这才从宫里出来。 琉璃很少吐槽的,这会子也不由的道:“知道奶奶忙,又何必拦了这半日却一言不发。”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琉璃第一次在林雨桐面前这么直接的表达出了对贾府的态度。而且言辞里,对叫贾家从上到下只觉的荣光的娘娘,很有些不以为意。 这丫头跟在身边,从来没有过不妥的地方。处处妥帖,也一直拿她当贾家人用的。这么突然的,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回去之后她把伺候的都打发了就看琉璃:“你是老圣人埋在贾家的人。” 琉璃噗通跪下:“奶奶,婢子是奶奶的婢子。” 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 老圣人之前一直没有启用琉璃,如今启用了,只怕也没叫琉璃瞒着自家她的身份。原因嘛,当然还是鸿哥儿。启用旧人,无外乎就是看护好这个孩子。 林雨桐明白了,就道:“做好你的本分,眼睛放亮一点。去吧!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能不瞒着自家,就是最大的尊重,还要如何呢? 这中间又有幼娘回门,迎春有喜这样的事,忙活了几天。紧跟着,四爷就说搬家。 赶在天热之前,搬到那边的御赐的园子去住。 四爷的意思:“趁着搬家,把家里的人再梳理一遍。” 也好! 要说搬过去,没有几个不高兴的。先是蕴哥儿高兴,那边跟余家几乎是门对门的。表兄弟这么住着,不用说今儿在这边住几日,明儿在那边住几日了,来往比之以前方便多了。余家自然也是欢喜,先不说两个孩子上学,跟着好先生,有别人高攀不上的贵人,只骨肉至亲住在一块,就叫人觉得安心。余梁帮着里里外外的收拾,还跟林雨桐说:“你还是住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放心。你不知道,前儿晚上还梦见娘了,她拉着我说我没照看好你。闹的我半夜都想打发人去瞧瞧你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还是你嫂子硬拉着我,说着半夜三更的上门,没事也被吓出事了,这才罢了。只第二天你嫂子带着俩孩子过去,回来把我好一通埋怨,说你好着呢。” 兄妹俩相依为命,余梁从来没这么说过这些,林雨桐又跟四爷在一起,如今想想,对兄长还是关心的少了。对自己而言,四爷最亲。可对余梁而言,那么多年,养着妹妹,守着妹妹平安长大,就是他最重要的使命。如此挂念,是做不了假的。 她就笑:“如今住到眼皮子底下了,你在院子里高声喊一声,只怕我也能听见。” 余梁哈哈就笑:“就得这样。” 然后惜春也欢喜,因着跟余家近便了,那自然就是跟迎春近了。这么近了,来回串门子,姐妹们说说话,便是迎春想到以前的园子里逛逛,也是能的。哪里有不欢喜的道理。 连鸿哥儿都觉得园子里可玩的地方多,这多好啊! 然后就是搬家,家当先过去,然后选了日子,人过去,再选日子,接受大家的乔迁之贺。什么都好安排,最难安排的反而是栊翠庵的妙玉。以前修整园子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专门叫人打过招呼了,叫她们想想去留的问题。而整修园子,出于尊重,也从不叫人去那里打搅她。可如今自家搬家了,后面的园子里,也不是只女儿家住的地方。以后孩子们念书,都会放在园子里。这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住着一个妙龄女观,也不合适。林雨桐也不是赶人家走,一个年轻姑娘家,真叫出去胡乱安顿了,出了事算谁的。她也说了,若是没地方去,她来安排。皇家是有道观和庵堂的,里面多是皇家没有生育却被临幸过的女子。其实日子没想象的那么难过,不过是没有锦衣玉食的富贵,也等闲跟外面接触不上就是了。可这对于一心清修的人家,却是极好的去处。尤其是像妙玉这般,年轻貌美的,往富贵人家钻,本身就不合适。去那里是能得庇护的!张道长又是管着道录司的,把妙玉安排的舒舒服服的,等闲人还不敢欺负欺辱了去身份,对张道长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的事。真不算是难办。 可妙玉不愿意,只说要回南边去。 最后是黛玉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便说林家要修一座姑子观,在林家的庄子上。只感念当日两位姨娘能得庇护护佑了林家子嗣才修建的,如今请了妙玉去。林家的庄子跟忠顺王家的紧挨着,家里的哥儿又定下了大郡主。三代的富贵就在眼前,除了皇家,这地方若是都不能庇护她,哪里能庇护她? 察觉到妙玉好似不愿意林雨桐这边的安排,不愿意跟皇家沾染上关系,更愿意去林家,那林雨桐就客气的送人家走,交割清楚了,才算是了了一桩事。 事了了,这才反应过来,这算不算是又冥冥中改了一个人的命数? 反正如今改的她也不知道最后的走向了,也不去算计这些了。随缘就是了! 把家里的外人送走了,就得搬家了。搬家这么大的事,得告知亲友!又是喧腾的宴客,直到五月初过端午了,天真真是热起来了,才算是步入正轨了。 而姚先生,也就是这个时候,才不疾不徐的来了京城,一袭青衫的站在了伯府的门前。 这位老先生,年纪也不小了。得有五十往上了。当年中过会元,却不知为何,没有参加殿试,科举就到这么算不参加了。后来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成了正隆帝潜邸时候的幕僚先生,后来在正隆帝登基之后,只说是回去祭祖,这很有些飘然江湖的意思。但显然,正隆帝没想着把人放走,却安排给四爷安置。四爷正好想给孩子找先生,这不,这就来了。 对于不能走到人前的幕僚,能给皇子做启蒙的老师,也算是一种恩典了。 他这次不光自己来,还带了家眷来。 一个老妻,两个老妾,无儿无女。 林雨桐给安排了客院,另外有门通往外面,进出都很方便。 而大夏天的给孩子上课,姚先生却独独爱潇湘馆。又清凉又精致的所在,最是读书的好去处。 这地方被四爷改造成了书馆,就是读书用的。如今跟着老先生读书的也就是蕴哥儿,鸿哥儿还有怡哥儿。三个人一个先生,这地方足够宽敞。反正是先生学生到哪里,小厨房跟到哪里,不会叫师生受一点辛苦。 但是这有了好先生,就是不一样了。想安安静静的在家读书,也是妄想。 比如忠顺王家,就把他家的小儿子塞来了,一块进学嘛。不过这是走读生,每天早上来,每天往上回,在这边吃,午休也在这边。再然后承恩侯家也送来也小孙子,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为了陪鸿哥儿的。行!那也一块来吧!就连张家,还有齐家这样的人家,也派了各家两个懂事的孩子在这边附学。一是听听人家的先生是怎么讲的,博取他人之长。二是也出来交际交际,如此好的机会,又有这样便利的条件,放过了可惜。谁也不能真就那么出世的活在这世上。 孩子还小,姚先生也不刻板。往常教学,也带着孩子们在园子里逛逛,看到一处景致,或是流水,或是亭子,教一首相关的诗词,然后引经据典教导一番。于是,隔着墙的贾家,时不时的就能听到这边朗朗的读书之声。要是以往,贾家的下人少不得要跟主子一个论调,那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很不必跟那些寒门出身的一样,寒窗苦读的,只为了博一个出身。可现在,再想想那些话,都是一个笑话。娘娘煊赫吧?大家以为很煊赫!可是事实呢?修了园子,把一家子的老底子都掏空了,拉了亲戚多少人情债。可结果呢?园子给人家状元公住了。想那余家兄妹,刚来府里是个什么样的?只能住到水坞上,大冷天的受着冷。那不是冷,那是冷落。再看看珩哥儿,早些年在族里,谁正眼看他?可是结果呢?如今那才是真正的煊赫。 再听听那读书声,据说,可都是贵人家的孩子在附学的。 下人们就那德行,嘀嘀咕咕的,说着这些个事。这不就传到李纨耳朵里了吗? 李纨能不动心吗? 兰哥儿如今找个名师,还来得及。况且,这是多好的交际的机会。跟真正的权贵子弟有了同窗之谊,这与以后,该是多大的好处? 心里着急,可这要叫兰哥儿出去附学,也得老爷太太答应不是? 她是不敢去说的,便不动声色的说了些话‘恰好’叫赵姨娘听见了。赵姨娘往常最恨的便是人人都拿宝玉当金疙瘩,她生的环儿明明也是爷,偏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听了有这机会,她还不得想办法去。 可赵姨娘怎么想的呢?晚上使出百般的手段把贾政伺候舒服了,才试探着说这事:“……太太就是心气高,谁都不能压过娘娘的风头,老爷也是男人,若是妾的娘家也这般,要了太太的强,老爷心里可会欢喜?” 贾政先是冷厉的看赵姨娘,可后面的话作为男人还是听进去了。 赵姨娘越发的温柔起来:“如今这个家这样,纵使二奶奶有三分错处,太太倒是占了七成。又想叫娘娘体面,又想把家业都揽了给宝玉留着。说是夫妻一体,可只怕老爷也未必知道太太有多少体己。二奶奶往常总说,王家的地缝儿扫一扫,也够贾家使了。咱们是不敢犟嘴的,可天地良心,太太当年当真带了那么些个嫁妆来?贾史王薛!那王家真要是那么有银子,何苦嫁了姑奶奶去薛家,为什么不去史家?” 是!薛姨妈其实算是低嫁了。 王家真正富起来,是后来王子腾出息之后才有的。从薛家分润出来的银子越来越多,再就是,跟南安郡王的关系莫逆,插手了海上贸易。到了王熙凤出嫁的那个当口,可能王家真的挺富足的,但是在王夫人出嫁的时候,是绝对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王家的家底也绝对没有贾家厚实。 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如今贾政不去想。若是贾家还是以往的繁盛,哪怕繁盛只是虚假的表象,这话他听也就听过了,最多说一句王熙凤年轻说话轻狂。强者,是不在乎弱者的叫嚣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贾家成了这副样子了。赵姨娘把早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话拿出来现在说,这就牵扯到一个男人的尊严了。 你们王家那么了不起,扫扫砖缝都够我贾家花用了?这是看不起谁呢? 瞧着贾政的面色不好,赵姨娘心里一喜:“老爷常说,雷霆雨露具是天恩。既然是天恩,那这不管给什么,咱们都得受着。就说园子的事吧,可干珩大爷和大奶奶的事?”老圣人要给的园子,圣人御赐的爵位,“怪了他们,岂不是对老圣人圣人都存了怨怪之心。真不是我嚼舌根,按说起来,这珩大爷如今跟咱们不是一个族的,可也亲近啊!老爷是正正经经的妻舅,可比远宗族亲说起来亲近的多!您瞧瞧二奶奶,不管人去不去吧,还总是打发丫头婆子去请安,就是琏二爷,也常不常的上门去,偶尔还在那边留饭。人家大房如此,偏咱们二房,如今这样。按着妾的意思,很该亲近亲近才是。原也不是那边要远着咱们的。就说老太太那里吧,老太太如今年纪到底是大了,也懒得见人了。可珩大奶奶,几乎是天天送可心的吃食来。可您大概不知道,这多数东西,都被太太拦了,压根就递不到老太太跟前去。这不是成心跟人家疏远嘛!您看,如今那边请了好先生,连忠顺王家的小世子都在附学,咱们家的环儿,还有兰哥儿,也是正经的亲戚,又住的这般的近便,便是去附学,谁还能拦着?只如今太太这样,倒是叫咱们不好开口了。这些话,偏妾这样的身份,又是这样的出身,说不得问不得更劝不得,不过是为了环哥儿多想两分,如今当做枕边的贴心话,说给老爷听罢了。” 贾政披衣坐起来,脸上露出几分沉思之色。 赵姨娘也跟着坐起来,大红的肚兜随意的挂着,递了一碗凉茶过去,见今晚气氛好,便又道:“今儿话既然说开了,妾也就斗胆,再大一回胆子,跟老爷提一件事。” 贾政没有言语,端着茶喝了,却也没阻止赵姨娘说话。 赵姨娘忙坐在一边瞧着贾政的面色道:“还有就是……就是三姑娘的亲事。” 贾政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赵姨娘马上小声的道:“按照年纪算,三姑娘着实不小了。妾也知道,太太和老爷的想法,可……可妾说句老爷不爱听的话……娘娘那里怕是惹了圣人的不高兴,大不高兴了……您觉得,把三姑娘也舍了进去,会好?圣上会不会怪咱们府里自作主动,那周家是有从龙之功的,跟咱们到底是不一样的……妾就想着,已经陷进去一个了,不能还可着劲的往里面填了。与其跟娘娘似的,闹那个虚热闹,不如落个实惠。也不敢为三姑娘求什么诰命显贵,便是能做个富家娘子,也是好的。” “越发没个体统了。”贾政说着就躺下,不再言语。 赵姨娘不敢搭话,吹了灯,也悄悄的躺下了。 第二日,她便昂扬着跟战胜的斗鸡似的,在探春来往请安的路上转悠。老时间总能逮到探春的。 探春拉着脸,叫了一声姨娘:“……大日头的,不在屋里,在外面转悠什么?” 一开口,语气就生硬。把赵姨娘顶的,气哼哼的道:“横竖不是为了见姑娘的。姑娘这般尊贵的人,我哪里配见呢?” “这又是在哪里讨了不自在,在这里说这些话?”探春说着,只不理会,抬脚就要走。 赵姨娘一把扯住了:“姑娘当真是尊贵起来了……”说着,便低声道:“把丫头都打发了……”不给探春反应的时间,就又大声道:“那我可要跟姑娘掰扯掰扯了,这在我这肚子里呆了十个月,又叫我死里逃生的生了你一场,这一笔一笔的账,可都得算一场了……” 越说越不像样了,伺候的丫头也不好近前了,省的叫主子难堪。 探春朝侍书看了一眼,侍书带着避远了,还拦住了旁的打探的人。赵姨娘始终都是那副手叉腰瞪着眼睛的模样,可话却全不是那么一码事:“……我知道姑娘瞧不上我,但瞧不上我,你也是我生的……那边太太跟王家的太太派来的婆子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南安郡王新娶的王妃这两年没子嗣,听那意思,是想找个侧妃……可外头的事我不清楚,到底这王府可靠不可靠我也不晓得,我就晓得,姑娘是瞧不起我这样的姨娘,恨不能不是我肚子里生的……这要是叫姑娘落得跟我一样的身份,不用别人委屈,就只姑娘就能把自己给憋屈死。哪怕就是送进宫,给宫里的娘娘送进去,难道就是好的?身份不好不说,还得奉承嫡姐,生的孩子也不是自己个的,最后也不过是落的跟我一样的下场罢了。姑娘既然瞧不上我,我便知道,这样在太太眼里的好亲事,必不是姑娘想要的。既然如此,我便不得不为姑娘谋划一二。但这世上,也不是谁都有余家姑奶奶那般的好运道的。找个有功名的,饶是像是二姑爷那般的……只怕与姑娘也难……姑娘比二姑娘强百套,可皇家这般打了娘娘的脸,你那娘娘嫡姐,是给你长不了脸了。二姑娘的爹有爵位,老爷那官是虚的……二姑娘上面还有个兄长,你也有个嫡兄,如今瞧着,却也不顶事,这又是一层不如……想着找个寒门的读书人吧,可这读书人像是珩大爷的终究是少数,能读出来到底是何年何月,也说不准。况且,二太太再不愿家里出第二个珩大奶奶打她脸了,那是外甥女还罢了,这庶女尤其是不能。所以,就算是我有心,太太也必是不准的,这亲事饶是我说通了老爷,太太也有本事坏事。我是左想右想,觉得这事,还得叫太太从里面获利才是。如今不说什么官宦人家,那边是商家富户,像是江南的盐商人家,最是富裕不过。读书人瞧不上咱们,可与他们而言,这婚事就是他们高攀咱们。太太多要些聘礼,给宝玉攒着。你呢?嫁过去衣食不愁,又是正经的娘子。姑娘又有能为,便是娘家不得力,但你跟林家的姑娘有交情,跟二姑娘和四姑娘又有姐妹情谊,便是跟余家,要是想处好关系,只要姑娘没有掣肘,就没有姑娘不能为的。有这些关系攀扯着,纵使家里真不成,夫家也万万不敢薄待了你。至于说委屈,我也替姑娘委屈,可你想想薛家太太,那不也是嫁了商户,这不也是当了一辈子太太,过了大半辈子舒心日子。但姑娘跟薛家太太又不一样,必是不会那么薄运,只要将来儿女争气,也一样少不了你的凤冠霞帔……到了老来,也挣个老封君做做……利的害的,我也都跟你说了,这会子顾不上什么姑娘家的面皮,该谋划且得谋划了……” 她做着一副凶恶装,话里却满是筹谋,她这样的人,这样的脑子,这样的事这样的话不知在心里琢磨了多少日子。语气说不上好,但眼圈瞧着已经红了,吸着鼻子,不敢叫眼泪落下来,临走了,还道:“便是姑娘一辈子不认我,不认你兄弟,可你到底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等姑娘将来生了孩子,再来跟我说话……” 探春站在那里没动,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满脸皆是。 随后的日子,探春出奇的沉默,除了请安,等闲都不出屋子。赵姨娘撺掇着两件事,一件是叫贾环附学,一件是给探春说亲事。 贾政被说动了,自然要跟王夫人商量。王夫人对贾环附学的事,一万个不答应。跟贾政闹的很不愉快。但对于探春说亲的事,倒是不排斥。因着贾环的事惹恼了贾政,在探春的事上,王夫人退了一步,想想也不是无利可图,便应下贾政的提议。 贾政只觉得在赵姨娘面前没面子,可赵姨娘却更温柔以待,竟是一点也不介意一般。越发的体贴起来,贾政只觉得,若是不找个品行上佳的人选给三丫头,才真真是没脸了。 探春却知道,赵姨娘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叫环儿去附学的。先抛出这事,就是逼的太太退让的。 想想这些谋划,探春是夜夜躲在被子里哭。但到底不敢颓废久了,很快的,她便振作起来了。如今姨娘已经为她做到这一步了,她若再不筹谋,就真不是她了。 于是,叫丫头拿了花样子,只说给四妹妹送去的。 却偷偷的给惜春送了信过去。 惜春没瞒着林雨桐,叫林雨桐看了信了:“三姐姐也不容易,若是能打听结亲对象的人品,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林雨桐只说放在心里了,回头一定注意。 其实这事,问林家最清楚不过。林如海之前便盐政上的,江南盐商家里养着几只鸟,他只怕都是清楚的。四爷回来的时候,她还跟四爷说这事呢,当闲话问的。许是四爷也知道一二呢。 却不想四爷一乐:“真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了。” 盐税在朝廷税收中的比重这个不用强调,正隆帝也早想找自己人混在里面。而这个人得暗地里亲朝廷,面上却不能叫人怀疑。探春是贾家的人,贾家是老臣,娶这个一个姑娘,就是天然的隐藏了身份。其实当年的薛家,未尝不是肩负着给皇家做密探的职务的。 林雨桐就问:“你有人选?” “如今那边,还有一小撮欠款去向不明,王子腾其人……”四爷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但林雨桐会意,若是军中有人掺和的话,那探春的女婿,就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婿,这又是一层身份。就听四爷道:“还真有个人选,不过这事得先跟忠顺王打声招呼……少不得,你这回还得给贾家再做一次大媒……” 无所谓了!不知道嫁过去好不好,但至少总比远嫁和亲来的好一些吧。探春那样的性子,真要是能有几分自由任她挥洒,也总是能把自己的日子过的舒坦的。 但连江南的盐税都牵扯到王子腾了,林雨桐隐隐的已经听见丧钟敲响的声音了…… 1363.重归来路(41)三合一 重归来路(41) 没过多长时间, 四爷就提了一个人。 江南富商汪炳文家的长公子。汪炳文年迈,且身体不好。这已经又好几年不出来理事了。 忠顺王当时跟四爷说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汪炳文的原配夫人,跟王妃的外家有一些瓜葛,不过如今知道这事的已经不多了……”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江南选了汪家。 四爷也跟林雨桐说:“问了林大人了, 他也说。这汪家的儿子很不错,是个稳重的人。他是原配所生, 又一直养在祖父母的膝下,跟继母的关系只能说是尚可。而这继母又是小商户出身,自来也不管家的。如今虽说汪炳文身子不好, 但是那位汪家的老夫人身子还硬朗……” 也就是说, 这位继室夫人从来就没管过家。这家的老太太不放心这位继室。等探春过去, 便是当家奶奶。 可这若是汪炳文的身子不好, 只怕这婚事得抓紧。哪怕不圆房,人也得嫁过去。 林雨桐寻思,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只要汪家肯出聘礼,未必这婚事就不能成的。 既然汪家关系着正隆帝在江南的布局,那这事就不能等闲视之。可这也没有呼拉巴拉的上门说亲的道理。还是这么一桩直接给说商户人家的亲事。再者, 太过主动了,倒是显得自家跟着汪家好像有交情似的。她跟四爷这么说, 四爷也点头:“这事你拿手, 你处理。” 我处理的再好, 皇位上那位也不会给我一个爵位。 她这么跟四爷打着花腔, 但还是寻思着这事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找了余梁, 两人计较了一番, 就有余梁‘偶遇’薛蟠去了。 薛蟠还是往日的样子,跟贾政这边接触的反而是少了,倒是跟贾琏和贾蓉贾珍分别玩的不错。为什么说分别呢?因着两府到底是闹的不愉快,贾琏跟贾珍好像来往的也疏远了。 但薛蟠跟着两边都没断了来往,平时跟京城里的这些勋贵子弟,也一块玩闹。 正经的营生也没经营多少,家业能维持,一是家底厚实,二是薛家可不止一房。老家也有田产铺子,大生意轮不上,小生意人家也没断,日子不比以前光鲜,但不是没进项的家。 有银子就不会少了酒肉朋友,想找他也容易。酒楼妓坊总能找到他的身影。 这次是在酒楼找到的,见了面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薛蟠还叫了一声‘舅兄’,“商号从北边回来,还带了岳父大人的信。正说哪一天要登门呢。” 是说余鉴来的信。 余鉴估计也清楚,一直不挪窝,日子却越过越辛苦,这个儿子和有本事的状元女婿,并没有起什么好作用,于是,有事开始不给亲儿子写信,给另外两个女婿写信了。在某种程度上,孙绍祖是比不上薛蟠的。薛蟠还有两分真诚,那孙绍祖整个一个王八蛋。看起来一副攀附的样子,可实际上呢,这么要紧的事,他却没开口提过一句。 余梁笑着点头:“怕是又想要麻烦你吧。”他顺势坐下,“我早说过,很不必如此的。你一开口,不过是叫王大人为难罢了。” 薛蟠憨憨的笑:“有您这句话,我这不就放心了吗?” 说着,给余梁殷勤的斟酒,又问:“今儿您怎么这么清闲?” 余梁摆手:“没事!就是躲几个人,没地方去,随便溜达溜达!” “哎呦,还有您要躲着走的人呢?”薛蟠就笑:“谁啊!”说着又自打嘴巴子:“看我!不该问的又问了不是!” “也不是要紧的人。”余梁说的轻松:“江南商家,姓汪的!” “哦!”薛蟠还真知道,“汪炳文家?” 余梁点头:“也不知道打哪的消息,说是贾家如今穷了,很是愿意花银子聘人家姑娘……” 薛蟠眼睛一亮:“是汪有道那小子吗?” “你认识?”余梁故作惊讶。 “怎么会不认识?”薛蟠一拍手:“原不知道他在京城的。您啊,其实见见这个人也无妨,要论起人品能为,我这么跟您说吧……有个人好有一比……” “谁人?”余梁就问。 “柳湘莲柳兄啊!”薛蟠一脸的欢喜:“要是知道他来了京城,必是要做东的。” 若是跟柳湘莲似的人品相貌,还别说,配那位三姑娘,倒也是使得的。薛蟠瞧上过柳湘莲,私下又被教训,这事其实大家私下也知道。但是薛蟠看看上柳湘莲,那是因为柳湘莲到底是家道中落了,他可不敢对人家汪家的长子如何的。因此,他这一夸,其实全是好话。 余梁听了就一副犹豫的样子:“只是这亲事,我却不好应承着去说。” “这有何难。”薛蟠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包在我身上。” 这事还真是薛姨妈上门去说的,汪家用十万两银子的聘礼,聘得了贾政的次女。 男方的媒人请了薛姨妈,女方这边到底是请了林雨桐,为了体面的。 只是这婚期定的紧了一些,亲事说定,都已经是七月底了,把婚事定在了九月初。满打满算,这中间还有送嫁的时间,按照半个月算的话,准备嫁妆的时间,就只有半个月。 怎么来的及? 把库房里的粗笨家伙搬出来,凑活着拉倒。 赵姨娘在贾政跟前缠了又缠,这才要下一万两银子的压箱钱。这口气如何憋的下,整日里也在院子里咒骂,指桑骂槐的,说娘娘家的妹子卖了好价钱,如何如何的。这是诚心的要拿元春的名声给探春陪绑。 王夫人气的浑身打颤,到底顾忌着这不要脸面体统的东西胡沁,叫人有拿了一万两银子在京城采买。赵姨娘又说周瑞家的贪了银子云云,最后还是她亲侄儿去置办的。 探春知道了,什么话也没有。但却在即将要发嫁的时候,跪下求贾政两件事:第一,要赵家人的身契。第二,要带贾环南下游学,只说两年后叫回来。 赵姨娘再没有想到探春临走了,来了这么一下子。 用帕子捂着嘴背过身,却不敢哭出声来。 赵家人是赵姨娘的娘家人,这一家子都要去说是做探春的陪房,但到了南边,放不放身契,是探春的事。只要放出去,在南边花上两千两银子置办个小庄子,就能安置这一家人。从此再不是奴才。或是赵家有出息的小子,跟着姑爷跑跑商路,在铺子里学学营生,这便是立家的根本。而环儿,在府里,族学已经散了,已经胡乱的跑了这大半年了,也没人管束的住。如今要是探春愿意带着去,即便不科举,在外面长长见识,学学营生,不比这一日一日的荒唐下去要好? 一屋子的宾客,大堂上静的很。 贾政能不答应吗? 探春也不怕丢人了,卖闺女的都不丢人,她有什么可丢人的?! 王夫人在人前一惯是慈悲的,这会子强撑着笑脸,把身契给了。从此,赵姨娘可就再没有顾忌了。 林雨桐将探春看着送上了去通州码头的马车,便停下来,吃了席面,就准备回家的。却不想被王夫人给留住了。 “好孩子,如今能指靠上的也只有你了。”王夫人拉着林雨桐的手,很亲近的语气。 “太太指靠宝兄弟呢。”林雨桐抽回手,笑问:“太太可是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咱们之间,很不必这么客气。” 原来王夫人是为了把手里的银子变成田地和铺子的事:“如今只能拜托你帮着瞧瞧了。” 林雨桐不想沾这手,何况,如今买好田地可不容易,要是想买那不好的地,她何苦找自己?可叫自己帮她买,还得买好的,这又得上哪找现成的好地去?横竖还是得用自家的人情的吧。再者,这有一就有二,以后是不是有事还得张嘴? 因此,她就说:“不知道是想买哪里的地?若是想要好田,又得是连成一片好管理的,最好还是从户部查抄的家产里买。如今户部那边到底还有没有的我也不知道,这得回去现打听。若是有,还好说。若是没有,就还得等。但至少您得告诉我,您准备了多少银子买地,也叫我心里有数才好。” 王夫人就叹气:“你也知道,收了汪家十万两。可十万两,陪嫁了两万两,家里筹备婚事,搭进去的家具布匹,再加上酒席席面,这又是一万两。剩下的也就是七万两。” 她倒是毫不忌讳收了聘礼这事。 紧跟着就听她说:“还有就是……老爷不知道做什么使的,又要去了两万两……” 所以,只剩下五万两。 林雨桐就道:“按说,宝兄弟不算是小了,这亲事也该抓紧了。这到时候,聘礼下来……” 没说完的话就是,娶高门大户的姑娘,五万两都不够。你想买多少银子的地?你还有多少银子能买地? 可王夫人有她的苦衷,很诚恳的跟林雨桐说:“就怕等不到宝玉说亲,这银子,就被老爷要去了……” 林雨桐没法说了。要说远近,贾政还是舅舅呢,她只是舅妈。没听说过孩子跟舅舅不亲,却跟舅妈亲的,没这个道理啊! 见林雨桐不说话了,王夫人才反应过来,就尴尬的朝赵姨娘那边指了指:“都是那边……变着法子的要呢。” 妻妾的事,我一个晚辈更管不着了。 她就说:“所以,您只摆出为宝兄弟说亲的架势,老爷如何还会要?” 王夫人愣了一下,这倒是保住手里银子的法子。况且,如今趁着娘娘也还好,宝玉的事是得抓紧了。再不能由着老太太了。 宝丫头都不行,史家的丫头就更不行了。 上次给哥哥的信也不知道收到没有,史家应该有消息了才对。 林雨桐不知道王夫人怎么想,但是过了没多久,四爷那边说给卫家送一份礼。卫若兰定亲了,定的是史家的姑娘。 那就是史湘云无疑了。 跟卫家其实来往不多,四爷早几年,跟卫若兰本人有些来往瓜葛,知道消息了,送一份中规中矩的贺礼就行了。又因为牵扯到史家,史家又不在京城。但林雨桐没失礼,京城的府邸有人照管,礼送到了就行了。 史湘云还在贾家住着,陪着贾母。接到消息两人抱头痛哭,入了秋,贾母又叫鸳鸯来见林雨桐,说拜托林雨桐给找一个看女儿病看的好的大夫去,悄悄的。说是史姑娘一日消瘦似一日,也不好好吃饭了。 这事闹的! 林雨桐给介绍了一个大夫,这个大夫没别的,就是嘴紧。如今她且忙着呢,八月份,是林彤玉的及笄礼。请了忠顺王妃做宾者,请了林雨桐做赞者。人家林家把这当大事办的,林雨桐又得去林家,看看人家这安排的时间地点,都请了哪些客人来。听说闻家想把婚事定在年底,林家想把婚事定下来年三月,两家正说这事呢。林雨桐去的时候,林黛玉才笑着说,“爹爹不同意年底成亲,结果姐夫说他去请赐婚的圣旨。把父亲将住了,没办法的把婚事定在年底。” 林雨桐一拍手:“那感情好!大郡主是明年正月的生辰,也就及笄了。三月娶媳妇,岂不是好?” 黛玉更欢快了:“这话爹爹一准爱听。您还是大媒呢。忙完这边,还少不得姐姐再去跑。” 林雨桐欢喜的应着,如今家事黛玉管,彤玉躲羞去了。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黛玉又请教了一些京城权贵中她不知道的夫人的喜好,怕安排的时候出现了疏漏,两人正说着话呢,就有人来报,说是府里有事,请林雨桐回去。 林雨桐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按说不会啊,才出来半天功夫嘛。 孩子有奶娘照看,有惜春盯着。后院的孩子,有姚先生呢。就再是权贵家的孩子,再不好管,可那姚先生能做潜龙身边幕僚的人,难道是等闲之辈? 更何况,这位先生在府里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就是内宅,惜春处理不了,不是还有姚夫人吗? 能着急叫自己,肯定是大事。 大事倒是大事,只不过不是府里出事了。是之前介绍的那大夫,被贾家的人打了不算,铺子也被砸了。 人家找到家里来,叫给做主了。 这老大夫林雨桐熟悉,余家那边配药需要的药材,很大一部分都是交给这家代为收购的。这交情也不是一般的深厚。 林雨桐就问:“老先生,可是撞见什么了?” 老先生的额头缠着绷带,已经渗出血了:“能撞见什么?小老儿也不是头一天在高门大户里行走,哪里能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从不敢逾矩瞧不该瞧的。您说叫给一位姑娘诊脉,可……可也没见姑娘……隔着帘子给一位奶奶诊脉,诊出了滑脉而已!老夫这么大的年纪,总不至于连个滑脉都诊断不出来?” 滑脉?! 林雨桐点了点老先生,真想说一句糊涂! 都说了是给姑娘诊脉,他隔着帘子必然是看不清楚里面的人的。女人,在他看来,这有身孕了,必然是是位奶奶。因此,全忘了之前自己说的话,以为不是当家奶奶也是位姨娘奶奶。岂不知?!姑娘家有了身孕才最最可怕! 要真是湘云是有孕了,那这可真真是坏了! 老先生当场给叫破了,贾家肯定吓坏了。这不想着赶紧把消息压下,或者将错就错的直接认下那就是家里的奶奶,回头关起门来再处理家丑也行啊!偏气势汹汹的把人给打了,还把铺子给砸了。再加上贾家下人的嘴,只怕这会子都传出去了吧。 这边正说话呢,外面就来报,说位姓卫的小爷来了,要求见四爷。 得!肯定是漏出去了。 林雨桐是千防万防,没防备这事上只是好心的举荐了一个瞧病的大夫,反而是卷到人家的家丑里去了。 这边安抚人家大夫,又专门请了余梁过来招待卫若兰。叫家里的管事请了贾芸来,叫贾芸亲自护送老先生一家先去自家在通州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至于铺子之类的赔偿,先给了两千两。 老先生好似也悟过来了,连连拍打额头:“真是老了糊涂了!夫人这般叮嘱,我这老朽还是犯了糊涂。我被打了倒是小事……只怕得有人殒命……大夫是救人命的,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得有人丧命……罪过罪过……这顿打是该受的,如何还受夫人的赔偿……” 林雨桐好说歹说才把叫老先生把银子收下了。即刻启程去庄子上。 这事不知道多少人想找老大夫确认呢,可不能任由这么下去。 老大夫说的对,这事一个不好,是要死人的。 这要死的人,自然不会是宝玉,要死,死的也该是湘云。 只是,宝玉瞧着,都不跟这些姑娘们耍了,怎么就鼓捣出孩子了? 正寻思呢,余梁面色不好的进来了:“卫若兰是来说退亲的事的。说跟贾家若是有个什么冲突,中间夹着咱们的面子,过来说一声……” 这是人家的礼数。 林雨桐点点头:“不怪人家火冒三丈,搁在谁家这事都够窝火的。” 卫若兰是卫老爷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嫡子,前面有原配嫡子,到了第三任,他娶的是原配的亲妹妹,所以,这第一窝和第三窝的孩子自然就亲近,只卫若兰在卫家是个尴尬。祖父母护着还好些,后来急匆匆的定下这亲事,就是这第三任也就是后妈帮着定下的。结果出了事了。本就做什么都疑似错什么的后妈,也不会甘心自己背上这么一个黑锅的。 本来这卫家的亲事还是不错的,当时就说了,成亲就分出来单过。卫若兰人品相貌,当的起才貌仙郎这称号的。 如今,这婚事又不成了。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林雨桐都得去露一面的。这边还没走了,王熙凤就来了:“老太太叫我请你。” 林雨桐就叹气,看王熙凤:“怎么回事啊?史家的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年纪也还小呢。 王熙凤摆手:“你甭问我,我也不清楚。” 林雨桐不去贾家都知道,王夫人暴怒,死活都不要湘云的,但是贾母,必然还是要保湘云的。叫自己,是叫自己帮着保住湘云的吧。 去的时候,贾宝玉跪在地上,贾政被人拦着,但气喘吁吁的显然是气的不轻,正喊打喊杀的要打死这孽障。 贾宝玉只低着头,对着贾母:“孙儿许是在外面喝多了……还以为是碧痕……” “哪个是碧痕?”王夫人朝外喊了一声,便有个丫头战战兢兢的往前来,可不正是碧痕。 碧痕缩着肩膀:“……奴婢……奴婢都是二爷叫的时候才进去伺候的,二爷不叫,都不进去的……” “屋里谁管着事的?”王夫人朝外又喊了一声。 晴雯进来了:“是奴婢管着事的。以前……是袭人陪着二爷睡的……后来,奴婢便不准大丫头夜里再屋里睡了。都是在外间值夜,三个人三班倒,不睡觉,只坐在外面隔着帘子能瞧见二爷,并不进去陪着一床的……”说着看了碧痕一眼:“二爷有时候会叫碧痕进去伺候,完了又打发她出来睡,从来不留宿在里面……哪一日哪一日的,奴婢都记着呢……” 这些本该是嬷嬷们管的事,晴雯管着,但也没乱了。 “拿来!”王夫人叫拿那册子。 晴雯随身带着,递给王夫人。 上面都是符号,但几月几日,怕是求人写的,她只在后面标注便是了。有那事,便用朱砂标着。连碧痕的小日子,上面都有记载的。 一院子的丫头,通房只碧痕一个。虽然没跟长辈说,但这么大年纪的爷们,这也不算是过分。而且也没逾越了规矩。 王夫人的面色好了一些,然后看向贾母:“老太太,您看看,宝玉当真不是胡来的人。” 另一边翠缕浑身都哆嗦,“原是姑娘去找宝二爷玩,偏见着宝二爷存着的芙蓉酒,便贪杯喝了,就在宝二爷屋里睡了一会子午觉……那一日,太太叫了晴雯去屋里,说给宝二爷做衣裳的事,是麝月在的……麝月也知道……麝月见姑娘睡了,就拉我去打络子,说晴雯苛刻,不如袭人姐姐厚道,只知道叫大家做活……我们在一块做活说话,宝二爷几时回来的我们也不晓得,只小丫头说宝二爷喝酒了,睡下了,不叫人进去,我们就没管……然后没多少时间,姑娘就出来了,叫我回去……” 这可真不能说宝玉有多大的错。 屋里后来晴雯管的严,她知道怎么才能讨好王夫人。因此,不叫丫头们胡闹,屋里也管束的好。碧痕是早跟宝玉有肌肤之亲的,爷们叫了才进去伺候,完了打发出来。甚至晴雯还做到了没叫碧痕在爷们娶亲前怀上孩子。 那么错的就两个,一个是湘云,在爷们屋里喝了酒,还顺势歇下了。不管小时候是不是一床睡的,如今这么着就不行。她偏犯了,而偏巧管事的丫头不在,留下管事的这个偏不管是。二是府里对下人管的还是太松,可以说祸是早年埋下的。麝月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屋里睡着个亲戚家的姑娘,偏爷们也喝醉了歇下了也不管,还有翠缕,怎么伺候主子的? 翠缕的话没说完呢,外面又呼喊了起来,原来是麝月投了井,如今被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林雨桐狠狠的闭了眼睛,就听王夫人道:“她死了倒是轻巧了!” 恨不能活刮了。 根本不理会麝月的事,只看贾母:“老太太,您听见了,您忍心委屈宝玉?您要是舍不得那丫头,一碗药灌下去,给史家送回去,或是说她病逝了或是如何都好……这家,她是甭想进的!” “太太!”贾宝玉却突然站了起来:“若是如此,那事情便不是这样了!便是叫儿子认下是酒后失德,唐突了表妹……儿子也认。娶表妹,跟娶别人家的姑娘,有什么不一样。如今已经这样了,搭进去一条人命了,母亲何必再要两条命往里添?不管如何,表妹我娶定了!若是母亲不依,儿子出家便是。” 别说是林雨桐了,就是贾家的其他人也以一副不认识的样子看贾宝玉,全然不知道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王夫人指着他,手指头直抖,“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倒是眼睛一闭,直挺挺的往下倒了。 林雨桐一看,史湘云若是有宝玉护着,这倒也未必就有事。也没近前去,直接转身出来了。 王熙凤连连称奇:“这倒是有个男儿家的样子了。” 之后,贾宝玉又去卫家赔罪,据说是给卫若兰下跪磕头了。当然了,这都是私下里的事。其实,贾家给了卫家两万两银子的赔罪礼不说,史家也搭进去不少。最后只以八字不合为由退了亲事。 这边彤玉的及笄礼还没到呢,那边宝玉成亲的日子就定下来了。根本就没怎么惊动人,就是这么些个人,贾家没给史家聘礼,史家也没给湘云陪嫁,但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拜堂成亲了。 可湘云这日子,只怕比泡在苦水里还不如。 没嫁妆,便手里没有体己的银子。不光彩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从上到下谁给她尊重,反倒是不如做亲戚家姑娘的时候尊贵了。公婆不待见,连老太太的情分,在最后护着她的时候也被她一次给用尽了。 四爷看林雨桐怅然,就又道:“你得这么想,比起她丧夫守寡最后流落到烟花之地,她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已经好多了。” 要是这么想,也是!就她这样的孤女,去卫家不一定做寡妇,但之前的在贾家的事到底是叫人诟病,嫁到别人家,她就有多的嫁妆了?她就有人给她撑腰了?她就有好相处的婆婆了?一样没有! 而如今,不管如何,她还有宝玉。至少,宝玉愿意护着她。 倒是惜春,去吃喜酒的时候,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塞给湘云二百两银子。这事是她跟迎春商量的,也问过林雨桐的意思。林雨桐点头之后,两人才给的。叫湘云留作私房钱。 惜春回来说:“她瞧着倒是比以前好了好些……也不见怨怪,竟是说也不怪太太恼,别的人家的姑娘遇上这样的事,早死多少回了,只她好好的,还明媒正娶的进了门,该知足。” 那就真是求仁得仁了! 八月二十七,是彤玉的及笄礼。林雨桐带着惜春去了。隆重程度,不比当年差。 闻家送来了金钗个个都镶着宝石,璀璨光华。由闻家的夫人林彤玉未来的婆婆亲自递过来,不知道羡慕了多少人。闻家夫妻是真把林家姐弟当成是闻家的贵人的。自打把林家的孩子接过去,那真真是闻家事事顺意。这样的媳妇,人家闻家娶的很高兴。林彤玉基本又是闻家夫人看着长大的,虽然另外住着,但是总也接到府里,跟半个闺女似的。不用问也知道,这嫁过去,必然是能事事随心如意的。 忠顺王妃还说:“这又是一个跟你一个好运道的姑娘。” 林雨桐就笑:好运道就好!她的运道好,闻天方的运道就好。不管怎么着,过的好就好! 还说今年这一茬事完了,也就剩下年底林家和闻家的婚事了,得空了,再在中顺王府和林家之间跑跑,做做媒人的本分,把两家的亲事敲定了。 可不想,突然的很,宁国府来报丧了:贾敬死了! 死了? 连四爷都惊了一瞬:“你别急,慢慢收拾,我先过去一趟。” 得知道贾敬是怎么死的吧。 吃丹药吃死的? 拉倒吧,以前那什么鬼东西,也没见他就死了,怎么如今手里有正经的炼丹方子了,反倒是死了? 林雨桐送四爷出门,看他那样子,是怀疑贾敬的死有鬼。 但这事她如今管不到,眼下要管的是惜春,那是惜春的亲老子。 去见惜春的时候,她正逗着荀哥儿说话呢,刚才听见拍大门的声音了,拍门是有一定之规的,扣门环,这是上门的客人。拍门板,这叫报丧。 她知道有丧事,还以为是相交的人家重要的长辈没了。 “……是敬老爷……去换素服吧……”林雨桐说了这么一句,惜春手里的拨浪鼓都掉了下来,好半晌才道:“……我……我就不去了……叫老爷好好的走……莫牵挂……她是得道飞升了……怎么能有牵绊呢……我不去了……我不去他走的才能更好……” 惜春骨子里是个固执的人,她说不去便不会去的。 要是没记错,贾敬的葬礼上,只字未提惜春。 那便是不管发生什么变故,她的这点坚持还在的。 惜春福了福身,转身回房去了。 林雨桐便吩咐琉璃:“去请太医,给四姑娘熬药,对外说悲伤过度,晕过去了,人还没醒……” 惜春整整三日滴水未进,一直在跪经。 在人前的悲伤未必是悲伤,躲在人后的悲伤,那才真是伤着了。 人晕过去了,林雨桐叫丫头婆子给灌了药,又叫定时给喂药粥,这才出门。 在贾家,当着女眷的面,林雨桐当然得替惜春辩白:“……可怜的,谁说都不听,腿都不会打弯了……” 尤氏不知道是真伤悲还是假伤悲的,说了很多话,大致就是他们都觉得痛彻心扉的事情,何况是惜春那么大点的孩子呢。 丧礼简单的很,但是四爷和林雨桐尽量做到了每天都去露一面。把死后的哀荣给的足足的。贾赦和贾珍连同宝玉都去了,但是贾政却全没有露面。 在家的时候,林雨桐才问四爷:“贾敬的死……” “误服了丹药!”四爷说着就冷笑。 “误?”林雨桐皱眉:“自杀?” 这样一个龟缩了这么多年的人,不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是不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命的。 有人逼着他自杀了? 四爷点头:“一直隐在宁国府的那条线,到底是忍不住冒头了。” “牵扯到谁家?”林雨桐这么问。 然后不用四爷回答,林雨桐也知道了。 因为紧跟着:甄太妃薨逝了! 也就是说,甄太妃肯定是掺和到里面去了。 四爷叹了一声:“今儿在行宫,老圣人把忠顺王好一顿骂。” 甄太妃死了,骂忠顺王做什么? “忠顺王写了一份折子……”四爷说着就摇头:“这还真是大哥……是忠顺王的性格……” 折子上写了甄太妃种种罪状,说什么勾结义忠亲王余党,又说跟前朝余孽有瓜葛,意图谋反刺君这样的罪名。 当时太上皇就恼了,骂道:“你是猪脑子吗?我问你,你是猪脑子吗?这样的事能提吗?一个跟了朕半辈子的女人,一个朕宠臣家里出的宠妃,意图谋反刺君……哪怕朕如今老了,朕丢的起这个人,可你有没有想过,皇家可丢的起这个人!这是要把皇家夫妻不和,父子不合告知天下吗?你是嫌弃这人心刚稳,还不够闹腾吗?” 把太上皇生生的气晕过去了。 可忠顺王就是发泄对甄太妃的不满,尤其是不满死后还给的哀荣。并不是针对太上皇的。 林雨桐又得给收拾东西:“得!又得你去做和事佬吧。” 1364.重归来路(42)三合一 重归来路(42) 不怪太上皇骂忠顺王是猪脑子, 如今这做任何一件事, 都不能够意气用事。为了达到目的, 别说是给你个女人一个体面的葬礼, 就是对敌人, 心里一边恨的咬牙切齿,一边还不得不笑着为对方歌功颂德, 连这样的事,该忍都得忍, 更别说是这么一点小事。 大局为重, 这四个字说起来轻松,可真做起来, 却真是沉甸甸的压人。 甄太妃这边的丧事还没完了, 宫里的周贵妃生了,不巧,生了个皇子。与皇后的娘家只有一个承恩侯这个爵位比起来, 这周家就很有些位高权重的意思。正隆帝潜邸的旧部,已经隐隐的由唯周家马首是瞻的意思了。 周贵妃肚子里这个皇子出生,周家是连着要摆十天的流水席。周家派人送来请柬,言辞倒是恳切, 但四爷的眉头就皱起来, 递给林雨桐看。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四爷就说:“九乃极数, 他们家偏要做十天。” 这要是普通的人家, 大家都是不会这么苛刻的去看他们家到底是摆几天的席面。可这周家, 偏偏是为了皇子庆生的,那这‘十天’这个数字,是不是有点不妥当了。 一般就是七天,表示谦让天地,各让一天的意思。九便是登峰造极,如今天下,也就两人敢用这两个数字。偏他们比‘九’还要多一天。 估计是没往这方面想。 但他们不往这方面想,并不等于别人不会在这方面做文章。要想挑刺,石头里都能挑出刺来,更何况,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来。 这周家这么作兴,可宫里迄今为止还没什么类似于奖赏恩典这样的消息传出来呢,他们这边倒是先开始喧腾起来了。 林雨桐就道:“周家跟着正隆帝走到如今,按说不会如此轻率才是。” “不巧。”四爷轻笑了一声:“周培育被派到南边监军去了,如今是几个儿子在家呢。” 嗯? 不巧吗? 只怕是很巧吧! 正隆帝明显是不好还没稳定下来就动旧部,便是将周家的镇山太岁给调开,由着周家其他人上蹿下跳的蹦跶,蹦跶到不可收拾了,他才好下手,到时候只要稍微手下留情,那便是念着旧情了。不动声色间,便能将所谓的贵妃党和皇后党打散。没有贵妃党,自然就不会有皇后党,这就是一对相互对立却又依存的关系。 林雨桐就说:“那我准备贺礼去。”这斗争就跟戏台上的戏一样,一个个是什么角色就是什么角色,该粉墨登场的时候就得上台,半点不由人。 就连林雨桐,这不得不装扮装扮,上门贺喜嘛。 去就去吧,可叫林雨桐意外的是,在周家,林雨桐见到了跟在尤氏身后的尤家二姐和尤三姐。 尤氏只跟林雨桐点了点头,就带着人去另一边做了。林雨桐跟几个相熟的诰命在说话,也没太在意。好些人还瞧着那姐妹俩好模样,跟林雨桐打听呢:“没听说过他们家还有没出阁的姑娘。那一对姐妹花是哪一房的?” 林雨桐就说那是尤氏娘家的妹子,别的话却不再多说一句。 有那好事的还问说:“一直住在他们家吗?” 林雨桐摇头:“如今分宗了,别人家的事我也不好打听,倒是知道的不清楚。” 这里面有些客人是周家下帖子请来的,有些是不请自来的。这尤氏没有在这个厅里落座,显然是不请自来的那一拨了。 有人就小声嘀咕:“他们家不是在守孝吗?” 对的! 遇上守孝,别说自己主动上门做客,便是重要的人家主动请了,那也不能去的。 一则,是基本的孝道。二则,是怕冲撞了主人家的喜事。 议论的人多了,林雨桐想听不见都难,于是干脆避出去,说是去更衣了。其实就在厅堂的外面站了站。还听见周家的三少奶奶不知道是呵斥丫头呢,还是呵斥管家的婆子呢:“怎么什么人都往里面放,当我周家是什么人家……” 紧跟着说话的人声音有些沙哑,但显然不是丫头。该是婆子吧,就听她说:“拿着二爷的名帖来的,怎么好拦着。” 是说虽然没有请帖,但是有周二爷的私人名帖。 可家里的二爷是出了名的荒唐,老爷走之前,还说了不许放二爷出门,原本是要打发他回老家的。如今老爷不在,谁也管不住他了。不知道怎么的,跟这些人家混在一起,像个什么样子。 偏那是兄长,他们做小的谁也说不得。 周家三奶奶气道:“不会去回大爷大奶奶?” “大爷病了。”婆子说:“大奶奶伺候呢,说是……不得打搅。” 林雨桐不好再听,带着琉璃轻轻走开了。 陡然的煊赫起来了,周家自己只怕也有些猝不及防吧。而家族内部本身,各房的儿子只怕也是有些较劲的苗头的。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越发叫人有空子钻了。 回去的时候,林雨桐跟四爷说这事,四爷眯眼:“贾珍知道害怕了。要找另外一个大粗腿抱着,连那对禁|脔都舍得拿出来了。” 林雨桐也有耳闻,那位周二爷最大的毛病就是风流。 人家也是读书人啊!但是是一位不拘一格的读书人。风流种子爱美人!要不是老周大人管着,不知道多少青楼女子被当成真爱带回家了。 贾珍是想拿尤家的姐妹跟周家攀交情。 有什么办法呢,正隆帝想看着周家作死,纵容着周家作死,那谁都别拦着。 跟这样的大事比起来,好像闻家跟林家的儿女要成亲这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其实林雨桐有明显的感觉,那就是闻家自从来到京城,很少有高调的时候。一直都是低调的,默默无闻的。就是闻天方,知道不知道四爷有猫腻,知道!但是从来没有窥探的意思。默默的关注有,但是更多的则真没有。作为一个有点特殊的人士,他发现了另一个跟他有点类似的人,他怕这个人发现了他,尤其是发现他们闻家前后两次的不同,所以,他会越发的鸟悄起来。防止他的异样被人发现。他在用他的办法避免麻烦。而另一个原因,却是他是一个跟四爷截然不同的人。闻天方的心里,拯救自家,拯救家族,拯救跟他息息相关的人是头等大事。但对四爷来说,莫说如今皇位上坐着的几位跟他有些不能说的渊源,就是没渊源,若是达能兼济天下,他是会义不容辞的。 闻天方侥幸四爷这个疑似重生的人士没发现他,虽说躲在暗处想看笑话或者想看这边作死那倒是也不至于,但他龟缩着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他不想叫人发现他的异常。 没人太关注的婚礼,对闻家来说,大概正好。 林雨桐是看着林彤玉上花轿的,然后看着闻天方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花的将他的新娘子给欢天喜地的给接走了。 “心里怪酸的吧?”回去之后四爷还这么问。 林雨桐一本正经的摇头。 四爷却问:“真的?” “主要是怕我酸了你得更酸。”她也这么怼他。 两人能这么打趣,那这件事真真就这么算是过去了。 眼看过年了,这中间又有幼娘添了一个闺女,迎春生了一个儿子的事。幼娘哪怕是生了个闺女,这张家子孙繁茂,婆婆为人也厚道,见了林雨桐一个劲的说,先开花后结果,我们家稀罕姑娘。反倒是叫林雨桐多劝解幼娘,怕她想多了。 迎春生了个儿子,在夫家是彻底的站住了脚。她又随和,从来不争。方家还之前还担心时间久了跟大姑姐要闹矛盾,可这么长时间了,真真是家里的事只交给大姑子处理,对外甥女关心的很,带着外甥女学认字绣花,方时济真觉得自己是走了大运了。这媳妇的好坏,不在于人一定得多好多能干,最要紧的得是合适。 孩子洗三的时候,林雨桐去了。但却没见贾家的人,临了了来了个湘云,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见了迎春就请罪:“琏二哥和二嫂子来不了了,我跟二哥哥来了……” 迎春只点头,连问为什么也没问,只道:“来了就好!” 还是邵华见湘云尴尬,问了一声:“可是家里来了要紧的客人?” 湘云见里面都是亲近的人,这才道:“琏二哥被人打了,伤的极重……” 啊? “多早晚的事?”迎春这才急了:“知道是谁打的吗?” 湘云强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 迎春还当是被大老爷打了,是因为什么不好说的缘故。早就听说二哥跟大老爷的姨娘有首尾,怕不是这事被知道了吧? 见两人都这个样子,邵华就看林雨桐,林雨桐表示也不是很清楚,至少来之前,也听过这事。 喜宴还没吃呢,家里就叫,说是琏二奶奶打发人来,求这边请个太医过去,说琏二爷的伤很不好。 四爷也在这边吃喜宴,结果贾家又来叫四爷和余梁,是贾赦亲自下的命令。 这外孙的好日子,贾家这一出接着一出的。 方时济到底是五城兵马司的,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时候多些。听了这事,一边恭送四爷和余梁出门,一边道:“这这就叫人打听去。岳父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支会一声。” 既然贾赦叫了,那这就不是贾赦打的贾琏。只怕另有缘故才是。 余梁是贾赦的外甥,四爷不是族人,也还是外甥女婿,做舅舅的叫了,那就去吧。 就是林雨桐,一边叫人认请了太医,一边也往那府里去。顺便把早准备好的年礼带上。反正不管怎么着,年前都得去一趟的。如今瞧病人和送年礼二合一,反倒是省心了。 林雨桐当然不可能见贾琏伤成什么德行,只见了王熙凤。她也还罢了,只平儿哭的两眼都肿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子的下的这个狠手,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王熙凤说着,就哭了起来,两声之后,就又厉声道:“别叫我知道是谁,否则,我要他的命。” 正说着呢,里面贾琏又起高热了,伺候的人在里面喊王熙凤呢。 王熙凤只留下平儿招呼,急匆匆的进去了。 林雨桐就不多呆了,说知道老太太太太都忙着呢,今儿就不见了,要告辞。平儿没心说旁的话,一边把林雨桐往出送,一边道:“我们奶奶没好意思说,我如今也顾不得脸皮了。千万请您请太医的时候费心些……找个……看那个看的好的……” 哪个? 平儿脸上羞红,低声道:“这杀千刀的可恶就可恶在……伤了我们爷的根了……” 啊? 许是林雨桐脸上的表情太意外,平儿的神色更尴尬了:“我们房里,如今还没个子嗣……这不是要断子绝孙吗?” 林雨桐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实在不知道这种伤了根是伤到了哪种程度上,何况自己也没法说这个啊。她先回来了,惜春带着荀哥儿在屋里玩,见她回来了,荀哥儿只抬头看了一眼又自顾自的玩去了,倒是惜春忙问道:“可是在外面跟人冲撞了。” 不清楚啊! 四爷回来的时候跟惜春简单的说了两句:“没事……人性命无忧。你只管安心。” 把惜春糊弄走了,四爷才说了贾琏的伤势,竟然是阴囊受伤了。 谁这么阴损? 是啊?谁呢! 四爷也猜测说是不是贾琏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债,被人家给报复了。伤了那地方除了这个原因也没别的了。却不想晚上的时候余梁和方时济一块来了。 方时济叹道:“这事有点麻烦,我让兄弟们打听了,不是一般的混混……” 然后他小心的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周’! 周家?! “以我的能力,我只能查到这里。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不得而知了。”也没能力查出来。 既然牵扯到周家,四爷就少不得叫人给忠顺王送信,问上一二。 结果忠顺王直接过来了,当笑话跟四爷聊了。自从上次劝的太上皇没降罪忠顺王,忠顺王跟四爷倒是越发的亲近起来了。常不常的就从角门混进来,两人一聊大半晚上。 这会子过来还在前面叫小幺到后面传话,叫林雨桐做几个拿手菜,不拿自己当外人。 菜好了,酒温上了,又请了姚先生,三个人坐在暖炕上,边吃边聊。 忠顺王笑道:“还是外面惹的风流债。”他脸上带着几分嘲讽之色:“你们可知,宁国府那个贾珍,送了一对尤物给周家老二。” 是说尤二姐和尤三姐。 四爷点头:“听内子说过。” 忠顺王啧啧称奇:“那尤二姐跟贾琏有些首尾,结果周老二一沾身子,发现不是处子,顿时就有些不喜,反而要亲近那个尤三姐。却不料那女子是个泼辣的,周老二没得手,反而被掀翻下炕撞破了头,可也却不恼。是那尤三姐言道,她姐姐原本是有人家的,是贾家的爷们强逼着退了婚的。之前不过是姐姐的公公没了,被接过去帮着姐姐照看内宅的。却被那琏二摸到后头,见她姐姐貌美,便强|奸|了……这岂能怪她姐姐……她姐姐又是最爱慕周二爷的才情的……” 说的惟妙惟肖,就跟当场听闻一样。 四爷心说,忠顺王把人安插的可真是密集,连周二这种明显成不了事的身边,也安排上了人。而且,还是周二亲近又信任的人。 这么一想,就又回到这件事的本身上:“那姐妹本就与贾珍有些不清楚,不敢说贾珍,是因为还有老娘在贾珍府上。贾琏却与贾珍有些嫌隙,说了贾琏,救了尤二姐,报了一半的仇,撒了心里的闷气……” “到底都是女人的手段。”忠顺王抿了一口酒:“可周二还真就叫人伤了那琏二的根……糊涂的玩意……那贾琏的叔岳父还是王子腾呢。周培育多次想拉拢王子腾而不得,偏他如此……” 四爷就说:“难道这不是王爷等的机会?” 忠顺王哈哈一笑,举杯跟四爷碰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 这两家人全不知背后有一双手,随时等着拨弄两家之间的关系。周二办事,也不是很牢靠,或者说,他现在很有些有恃无恐。 贾琏挨打的真相,在年前闹的是人尽皆知。 周二一怒为红颜,打的是强占民女的恶霸。 不明真相的人,反倒是夸周二而骂贾琏的多些。贾琏还昏昏沉沉的,一副要醒不能醒的样子,根本就不能辩解。但作为老婆的王熙凤,一边对贾琏恨的咬牙切齿,心说跟东府的关系都成了那样了,你还敢跟那边的小姨子眉来眼去。而另一边呢,又把这周家恨的恨不能把人嚼吧嚼吧一口给吃了。 怎么办呢? 咽不下这口气,就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往宁国府去。逮着尤氏就骂就打:“你尤家都是靠女儿卖x才活出来的吧?先是卖给你男人,再是卖给你儿子,你男人儿子都不爱了,又拿去卖给别人……走走走!珍大哥哥也腻烦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留着干什么……且拉出去看看,你这x还没卖出几两银子来……” 别说是大家子奶奶了,便是小门小户的破落户,也骂不出这样的街来。 她也不在宁国府里骂,只拉着尤氏,站在宁荣街上骂,手里拿着簪子就搁在尤氏的脖子下面,尤氏也怕死,下人也怕逼的狠了伤了人,便由着这么出去了。可站在这街道上,王熙凤把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搁在这里往出骂,尤氏只觉得活不了了,脖子就往王熙凤手里的簪子上撞。可王熙凤手一扬,簪子撇出去了,她撞了一个空。那边王熙凤却已经带着人上了马车,利索的走了。 尤氏是又难堪,又委屈,衣服领子又被王熙凤给扯开了,这会子丫头用斗篷裹了赶紧带回家去了。回去跟贾珍哭诉,贾珍却道:“她打你,你不会打她?她骂你,你难道没长嘴?” 又自顾自的喝酒去了。 尤氏难堪的缩在屋里,连家里的管家婆子都没脸见了,只亲近的几个丫头这么伺候着。 这贾琏强占民女的风头还没过呢,又出了这般彪悍的事。还是贾琏的结发妻子,王家的姑娘。这就又引爆了舆论了。才有声音说贾琏委屈的很,说那尤家的姐妹这样那样的不是,在宁国府里早就不干净了云云。 而王熙凤这样依旧不罢休,干嘛呢? 找张华! 叫张华递状子,告贾珍贾蓉父子,顺便告周家那位二爷强占人妻。 两千两银子,张华接了钱,嘴上应承着,但却找了一个人商量。 谁呢? 贾芸! 张华是钱通的小舅子,也就是贾芸的妻舅。因着年纪相差也不大,到了京城之后了,倒也熟了起来。张华如今也不是没营生,贾芸和钱通两人出钱,帮着张华在通州码头弄了一个铺面,做的小赌坊的营生。 他这个赌坊跟别的赌坊不一样,跟后世的麻将馆有点像。几台麻将桌,然后打四圈一人掏点台面费。码头上人员最旺,好些个苦力壮汉都找乐子呢嘛,与其找那种动不动就陷进去出不来的赌场子,明显像是这种自己攒局,只用人家的场地家伙什更放心。顺便再买卖茶果子点心,小铺子也还有声有色。前半年还说了个穿帮行会里小头目的闺女做媳妇,在码头也有人护着,正经的不错的日子。想堵了上场耍两把,输不了大钱。 早前定的那一房媳妇那就是耻辱,谁乐意想起来。但被声势浩大的高门仆从找到了,他就去了。两千两银子确实是心动了,但是拿回来了,他媳妇却觉得咬手。亲近的人里有本事的就是贾芸了,于是赶紧找贾芸给拿主意,这事该怎么办呢? 贾芸一听,这里面牵扯到周家,便知道这事敏|感,不敢擅专,带来见四爷了。 四爷便说:“银子你退回去,那府里的银子你也敢收,也不怕有命收没命花……” 张华知道这是自家姐夫的表弟,自己人,这话说出来,总也不会吓唬自己,忙把银票掏出来:“我媳妇也是这么说的……可这……小的不是不敢去还吗?” “状子你递给衙门……递了状子就是告了状了,那时候你再去还银子……”四爷看在钱家的面子上提点了两句,然后问他:“可明白了?” 张华一脸声的说明白了。 其实压根一点也没明白。 出了门还是贾芸一句一句的教他:“你只说,当时收下银子,是怕奶奶怀疑我告状的诚意,再疑心我出了门便告密,那便是辜负了奶奶的好意了。如今状子递上去了,我借着奶奶的势,也报了自己的仇了,怎好意思还拿着奶奶给的银子……”这么教他学会了,才道:“可得记住了,那女人不好惹。” 张华一连声的应着,贾芸还怕他办事不牢靠,回头再动心了呢,要是坏了珩叔的事当如何?于是,亲自陪着,递了状子进去,然后把张华又送到了贾家,瞧着贾家进去。又花银子收买了旺儿,叫旺儿打听里面都说了什么。 最后没有出入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事得跟珩叔说一声,又来禀告了四爷。 四爷只说知道了,叫他安心过年去。 因着动周家的时机不到,因此那状子递上去就被忠顺王压下来了,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 本来计划的好好的事,差一点叫王熙凤横插一杠子给搅局了。 因此,还得桐桐去找王熙凤,得先安抚住这个发疯的女人,要不然谁知道她等不到结果,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就是往后拖吗? 林雨桐去见王熙凤的时候,王熙凤就恼道:“知道你们家跟张华沾着亲,没收我的银子,我就知道是你们的意思。可我用用这个人怎么了?难道叫他告的不是事实?” “时机不到,分量不够,你就是送上去十份状子,也依然是如此。”林雨桐坐过去:“我说你平时忒机灵的一个人,这会子怎么犯糊涂了?王大人如今还在位子上呢,他周家呼风唤雨,难道你王家是吃素的?” 王熙凤面色有些复杂:“因着太太的缘故,叔叔对我和琏二有些意见。” “此一时彼一时。”林雨桐就道:“再者,跟太太那边,那是家务事。王大人没有当着你的面说太太的,不管怎么说,太太是长辈,当着小辈说长辈的对错,这不是王大人的做派吧?你只知道王大人对你和琏二哥有所训诫,那谁又知道王大人跟太太的信上写的是什么呢?背着你,未尝没有说太太的不是,只是不给你知道罢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骂你是存了太太的体面,没想把骨肉折腾的生分的意思。你倒是想的多了,还当是王大人偏着太太。便是你跟太太不愉快,王大人偏着太太,那也未必见得不管你们。说到底,家里的事是家务事,谁是谁非的王大人也为难。可这对外,却该是一致的。王大人能叫你听太太的话,瞧着太太难为你叫你忍耐,却未必见得能看着你们被欺负。你把前因后果,叫人写清楚了,王大人断断是不会不管的。” 不管是王子腾管或者是不管,这都是个坑。 只看掉进去的都有谁了。 就跟自己来之前,四爷交代的那样:“王子腾是铁定要掉进去的。这跟他管或者是不管没有关系。” 他要是管了,那就证明他现在还能看清朝中的局势,知道皇上对周家的态度。此时,他要是揣摩皇上的意思,向皇上卖好,帮着皇上压下周家……皇上面上是会欢喜的,但手段却是纵容,纵容着以前的旧部,也就是跟周家亲近的党羽,扑过去咬死王子腾。 “要是王子腾不管,对周家做出妥协……还得附带着叫贾家都不得再计较这件事,那么……他只会死的更快……” 四爷是这么说的,但林雨桐明白,四爷是盼着王子腾懂事一点,借着这个冲突回一趟京城。回京城,这边的局势看似无解,但最后未必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是不回京城,把那个秘密还搁在心里藏着,那他还是个死,一丝生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林雨桐看着王熙凤叫人,一副立马就要写信的架势,心里一叹,自家那个就是黑心肝的,这局设下来了,就没有走空过的。 而自己呢,如今都成了他的帮凶了。 她回去就跟四爷说:“我觉得‘贼夫妻’这话说的真对。” 把四爷笑的:“没这么埋汰自己个的!” 两口子一点没有坑人的自觉,在家里兀自乐了两天。然后正月十五,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了。 “周二爷?”四爷也奇怪呢:“没下帖子,怎么就跑来了?” 得!这还得应付。 林雨桐带着孩子在后面,四爷自己去前面应付去了。 这位周二爷来见四爷是为了叫四爷给当和事佬的。不知道是不是消息传到了周培育那里,周老大人是不是写信回来骂这个儿子了。只见这位周二爷大冷天的摇着扇子:“……汤药银子我赔,太医只说看上哪个,我打发人去请,保准将那位贾家二爷给瞧好。还请您千万给递话去……”说着,就朝外面道:“快点,把爷我给贾大人的谢礼带上来。” 四爷正跟他说客气话呢,结果就见一个姑娘被带了进来。 这姑娘眼神可谓是放肆,进来只管四下的瞧,然后不时的冷笑一下。 四爷一看便明白了,这是尤三姐了。 他当时便恼了:“人你带回去……” 周二爷不知道四爷恼的什么:“这可不是外面的粉头,还是你们贾家正经的亲戚……” “原来周二爷上门是为了羞辱在下的,领教了。”四爷直接起身,喊管家:“送客!”然后抬脚就往出走,边走还边吩咐:“叫人,把花厅的地冲洗三遍。”话才说完,就又道:“备马,我要进宫!” 饶是再不明白,也知道这是把人给得罪了。 不光四爷要进宫,在后面听说了的林雨桐也叫人备车:“我也进宫。” 出门的时候跟追出来的周二爷和尤三姐走了个对面,周二爷忙对林雨桐拱手:“弟妹,贾老弟这脾气怎么这么急呢……” 话没说完,林雨桐就冷哼一声:“周家的做派,我们当真是领教了。原来周家便是这般报答救命之恩的。我这进宫去问问贵妃娘娘,这可是她的意思?” 一个小小的周家,就敢给我家塞人了。这要是以后谁都有样学样,是不是这日子都不用过了。 周二爷见这真要走,当下真急了:“误会!误会!瞧不上这个,我送清白的清倌人来……” 林雨桐撩开帘子朝就要大放厥词的尤三姐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周二爷就冷笑了一声,催促马车走。 尤三姐果然在马车后面道:“她便是尊贵的?我还就不信,她家的男人不偷腥!” 林雨桐说去找周贵妃还真就是找周贵妃去了,递了牌子也没给皇后,直接要见周贵妃。周贵妃也不知道什么事,但对林雨桐她还是很慎重。一则,这个人那里养着嫡皇子。二则,正经的宗室王妃里,没谁不跟他好的。往常听见的也总是夸她的声音。三则,老圣人不光对那位贾大人不错,对这位夫人也不错。据说,常不常的要吃她亲手做的菜。更有,如今行宫里的酒,也只喝这一位供给的。如今,好些人都追捧起来了,说那药酒就是好。延年益寿还能美容养颜。皇后也是每日一盏。她之前想要,却一直没好意思张口。 这么一个交游广泛的人,不得不慎重对待。 见了人,她笑着叫对方免礼:“知道你忙,也从没敢叫你进来说说话。前儿公主还说,想跟蕴哥儿玩呢。我才说,不行送这小丫头去府上玩两日的……” 释放了善意,又一次暗示,可以叫蕴哥儿跟公主亲近亲近。 “您这么说,我就安心了。”林雨桐脸上带着笑,话却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我的日子过的太舒泰,叫娘娘瞧不过去了,娘娘这才打发周家二爷去我们家开了那么大一个玩笑。” 周贵妃笑容微微敛起,听出来了,这不是来联络感情的,是来兴师问罪的。 而闯祸的,又是二哥。 可饶是闯祸的是二哥又如何,那是自家的亲哥哥。纵使有一二不对的地方,值当她这么样跑到自己面前,这般的咄咄逼人吗? 自己是君,她是臣。 因此,她一时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在对方也不说话中,一点一点消失了。良久之后,她沉声问道:“贾夫人是来从本宫这里要公道的吗?” 林雨桐慢慢的抬起头来,笑了,然后她吐出两个字:“是啊!” 是啊? 周贵妃从面无表情,瞬间变成了满面寒霜,然后冷笑连连,可她却没发现,对面站着的林雨桐,却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浑身都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1365.重归来路(43)三合一 重归来路(43) 周贵妃转身坐在正位上,冷冷的看着林雨桐:“既然要讨公道, 至少贾夫人得叫本宫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今儿这个阿猫来说,本宫的娘家人犯错了。明儿那个阿狗来了, 也说本宫的娘家人犯错了。这个那个的, 话都不往清楚的说,纵使本宫有大义灭亲的心,但也不好可着亲人受委屈, 你说是吧?” 林雨桐看向周贵妃,板正了脸色, 直直的问道:“贵妃娘娘说的阿猫阿狗, 是说谁?” “贾夫人多心了,自不是说你的。”周贵妃拨弄着指甲,闲闲的回了一句。 “不是说臣妇的, 那又能是说谁的呢?”林雨桐就道:“今儿臣妾一劝贵妃,三思而后言。阿猫阿狗这话, 贵妃娘娘说不是说臣妇的, 那臣妇便信。但这话即便不是说臣妇的, 那也不成!说谁也不成。能进宫来,能见娘娘,能在娘娘面前直言指出娘娘娘家人的错疏,不是臣下的家眷, 也必然是忠仆。皇上待臣下如手足, 如肱骨。对待忠仆, 陛下也慈悲以待。别说皇上,便是老圣人,也还册封早年的乳母为奉圣夫人。这便是圣人老圣人对待臣下和忠仆的态度。可在娘娘您这里呢?对臣下的家眷,对肯直言劝谏的忠仆,动辄便是阿猫阿狗,听言竟是仿若呼唤牲畜,别说关爱慈悲,便是连最基本的尊重也全无。因此,臣妇今儿先劝娘娘,三思而后言。哪怕娘娘的口不对心,但从您嘴里说出口的话,便也因为您是皇上的贵妃娘娘,也绝不仅仅代表您的意思和态度,臣下和仆从一样会从您的身上感受皇家的德行。若一句话不甚,坏的不仅仅是娘娘的操行,也不是周家的口碑,而是皇上与臣下忠仆的关系。娘娘也知,皇后娘娘对臣妇多有优容,而臣妾却自知,不是臣妾有多好,而是皇后娘娘在为皇上分忧,优待了臣妇,便是优待了臣妇的丈夫,这便是夫妻一体。当然了,没人要求贵妃娘娘做到如皇后娘娘一般与陛下一体,但想来,娘娘也应该尽量做到不坏了陛下的事。臣妇一番苦心,望娘娘勿怪臣妇心直口快才好。” 这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但偏偏的,却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 这殿里除了周贵妃也就是她了,周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伺候的人却全然不敢开口。 是!贵妃心里有气,说话自然就带出了一两分。什么阿猫阿狗,那就是说的眼前这位夫人的。女人们相互打机锋,用的可不就是这些手段,指桑骂槐,言语讥讽,来来去去可不就是这一套。便是宫里的其他娘娘,被这么讽刺了,也不过是讽刺回来便罢了。谁知道来了这么一位,正事还没说一句呢,便如同那御史一般,竟然真就劝谏起来了。 劝谏也就罢了,还动不动皇上如何,老圣人如何,皇后娘娘又如何,只差没明说,以贵妃娘娘这说话水平,会坏了皇上和臣下的君臣关系。这罪名可就大了,没看见娘娘的手都抖了,藏在袖子里不敢叫人瞧见吗? 更有就是,这位说话着实是气人,什么叫做‘哪怕娘娘口不对心’?这是教我们娘娘以后对臣下的家眷虚伪些呢?还是夸我们娘娘性子直呢。这事要传出去,若是那多心的人,只怕我们娘娘说了好话讨巧的话,人家也说虚伪,说我们娘娘学会伪装了,学会口不对心了。这要是说的不顺人家的心了,又难免被讥讽受了这么大的教训也学不乖。 这还不算,最后竟是直直的往娘娘的心口戳。说什么夫妻一体的话,可不是往人心口上捅刀子。 可不管她的言语有多不好听,人家是‘劝’,末了还说了一句‘心直口快。’ 什么心直口快,口快是真的,心只怕未必直。 这边嘴里秃噜一句,那边心里沉一份,等这边说完了,那边周贵妃还没反应上来。还是边上伺候的一个嬷嬷递了一杯茶给贵妃,缓解了这个难堪,然后才说林雨桐:“贾夫人,按说这里没有我说话的份……” “那你为什么要说呢?”林雨桐看她:“我乃三品伯爵夫人诰命,是朝廷命妇,便是来说话,也当是宫中执事或是女官。请问,嬷嬷乃是几品内官?” 内宫女官,非常少。也就是皇后宫中有三五个,帮着处理朝中诰命等事宜。其他妃子那里是没有的。哪怕是娘娘身边亲近的嬷嬷,别看谁见了都给几分脸面,但是却没有这一项正式的任命。这种人,给她脸的时候,那她便有脸。不想给她脸的时候,她就是没脸。 就跟这位嬷嬷一样,一张嘴,被打了个没脸回来,连话都没说出口。 “好好好!好大的威风,竟是威赫到宫里来了。”周贵妃一拍扶手,就要起来。 “娘娘这话又错了。”林雨桐的语气一如既往,“敢问娘娘,臣妇哪一句话是在威吓娘娘?臣妾自打进了宫门,一言一行,哪一条不是按照礼仪来的。但若是娘娘将劝谏的话,当成是威吓,那臣妇领罪。” 这降罪了,不等于自己不察纳雅言。 周贵妃被堵的哑口无言,边上的嬷嬷扶着她坐下去,连连摇头,她这才稳住了,本想说,‘本宫不想听你在这里逞口舌之利,该言归正传了’,可一想,这样的话若是出口,还不定又被她抓住什么痛脚呢。干脆连这些话也省了,只道:“贾夫人的话本宫记下了,之前说本宫的娘家,如今本宫便问一句,我娘家哥哥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 “娘娘又错了。”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臣妇今儿二劝娘娘,纵使娘娘没有皇上爱民如子的心,没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胸怀,但还请娘娘放开怀抱看人待物。娘娘张口便问‘我家哥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们’,那么在娘娘看来,臣妇连同臣妇的丈夫,都是不能得罪的人,一旦得罪了那便斤斤计较,这岂不是把臣妇夫妻二人当成了小人。更有,娘娘为皇家贵妃,那便先是皇家人。天下万千子民,都是皇家的子民,应一视同仁才是。娘娘那话,分明就是站在周家的立场上,认为两家有矛盾,或许周家有错,但臣妇连同臣妇的丈夫也太小人之心,为了这点小事,竟然兴师动众,来宫里这般的胡搅蛮缠。娘娘,您这样想,只怕不是见识偏颇,而是心里把亲疏远近摆的很清楚。由此可见,娘娘身着皇家衣,却无有皇家心。” 这个指责更厉害,就差没说她德不配位了!她的品行操守,不配为皇家贵妃。 把皇贵妃气的手抬起来指着林雨桐,嘴唇都颤抖了。 可却不等周贵妃再说话,林雨桐又接着道:“臣妇今儿进宫,一不是为了告状,二不是为了寻衅。真真是为了跟娘娘的情分才来的。娘娘总说,臣妇于娘娘和公主有救命之恩,但凡家里有事,娘娘也必然重重赏赐。臣妇是个实诚的人,窃也以为,娘娘待臣妇跟皇后待臣妇一般,也是可以以骨肉相托的信人,因此,臣妇今儿才来了。娘娘问事情的始末,那臣妾便说事情的始末。”她的话顿了顿,脸上却露出恰如其分的失望之色来:“事情的起因,是老荣国公之嫡孙,被周家二爷找人打断了子孙根。” 周贵妃面色一变,冷眼看向一边的嬷嬷。这事她压根就不知道。 林雨桐紧跟着便道:“权贵子弟之间,有些冲突,哪怕是误伤,只要双方和解,按理说,本不与我们相干。可娘娘可知,周家二爷是为何要如此对这个贾家之孙的?”她看向边上那嬷嬷,“想来这为嬷嬷该是知道的,是周家的二爷收了一对姐妹花。而那对姐妹花却原是宁国府贾珍的禁|lian……” 周贵妃就皱眉,这又如何,风流韵事,又是什么大事。 林雨桐又是失望的叹气:“娘娘还没听出来,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周贵妃便道:“失手了,出手过重误伤也是有的,要什么赔偿,加倍赔就是了。” 林雨桐摇头:“娘娘啊!这就是臣妾先进宫的缘故了。臣妾只问娘娘,甄太妃娘娘薨逝才多少日子?” 周贵妃蓦然变色:对了!这是国孝! 国孝期间,皇亲国戚除非是有恩旨,否则,喜事都是不许办的。 闻家跟林家的婚事,是甄太妃还没薨逝的时候,两家定下日子之后,闻家讨了圣旨,旨意上的日子不能改动,所以,婚事才顺利的办了的。 这个国孝,要是自己在家乐一乐,哪怕是收了丫头,只要不折腾出孩子,那是一点事也没有。可你若是因为纳妾的事,弄的人尽皆知,那这就未免太有恃无恐了。 周贵妃心里已经是退了,今儿不论如何,这口气都得咽下了。闹大了,真正吃亏的只能是周家。 才要说话,就听林雨桐又道:“老圣人下旨,给老太妃应有的礼仪待遇。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遵旨不误,为何周家却能如此?只是周二爷荒诞不羁吗?有心人会不会想,难不成是周老大人心里蔑视老圣人的旨意?那又有人问了,为何周老大人会如此?谁给的胆子?他是陛下的潜邸之臣啊,是他从圣上那里得了什么话了,还是擅自揣摩了圣上的心意了?” 从圣上那里得了什么话,这是说圣人不把老圣人放在眼里。 擅自揣摩圣意,这本已经是犯了忌讳了。又有这样的后果,这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若是有心人在圣人和老圣人之间制造嫌隙,这便是入口。 真真的祸原来在这里埋着。 林雨桐就说:“因着情分,臣妇来了,便是告诉娘娘一声,这事不可等闲视之。饶是周家二爷,带着那禁|luan招摇过市要往我家送,我也只有替娘娘可惜的……这便是我要三劝娘娘的,正心清心!”说着,便敛身一礼,“行宫那边今儿来人,取新酿出来的米儿酒,臣妾不敢耽搁,这边告退了。” 人都出去了,周贵妃才反应过来,催身边的嬷嬷:“去送送!” 却不知道,林雨桐从正殿里踏出来,便见到了默默的站在外面的两个大太监,一个皇上身边的,一个皇后身边的。 皇上身边的人来,必是四爷知道自己进宫了,怕自己吃亏,搬了救兵。 而皇后身边的人过来,那便是皇后的心意。她郑重的谢过了。 她出宫了,四爷在宫门口等着她,两口子回家去了。却不知道宫里的消息跟长了腿的似的飞呢。 正隆帝听大太监学的有声有色,初开始听着,也就笑笑。皇贵妃口齿是不及这位贾夫人伶俐,脑子也不如这位明白,句句话都人家留下把柄,也不怪人家拿捏她。至于说臣下的妻子怼贵妃这事,那贵妃还联络旁的妃子怼皇后呢,这又怎么算?没听见这位贾夫人言辞里处处抬高皇后吗?这位可是机灵的很,把自己放在为皇后打抱不平的嫌疑上,便是自己要责难,只怕责难的话也不好说不口。这说了人家,其实最伤的反而是皇后的心,以为自己偏着贵妃,这却是一个最要不得的信号。所以,打从一开始,这位贾夫人就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周贵妃败的不冤枉。 可听到最后了,却为那‘正心清心’四个字,不由的有些动容。 这话其实真是好话。 心放的端正了,便少了是非。 心里清明,少些欲|望,她将来未必就没有好日子过。 正隆帝想到还年幼的女儿,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叫人铺纸,挥毫写下这四个字,“着人装裱好,给贵妃送去。” 皇后把这些事从头听到尾,便从头笑到尾,只觉得解气的很。还跟身边的人感叹:“可见,这女子还是要读书的。这不读书,便不知理。明白了道理,只要有理,便谁也不惧。”挺欢喜的事,直到听到皇上赐了那么一幅字过去,还是那四个字,皇后的笑意就微微敛了敛,但随即又摇头。皇上还是不了解女人,他的心是好的,多少还是顾念着情分,叫周贵妃反省呢。这是盼着周贵妃能懂人家臣下的家眷随口都说能说出的道理。可惜,女人的心最是莫测,只怕这份好心,周贵妃注定要辜负了。 正沉吟呢,前面打发人来说,皇上说晚膳过来吃。 皇后便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叫人准备了。 正隆帝来的时候,刚是饭口,皇后笑着迎过去,小心的瞧皇上的脸上。正隆帝就笑:“成了,朕没生气,别做出这个样子来。” 皇后边笑:“这位夫人也确实算是大胆了。改天,我说说她。贵妃言语不慎是有的,但绝对没有旁的心思。” 正隆帝就冷哼:“她也没有生出旁的心思的能耐来。” 是说人笨! 皇后只笑:“不是周贵妃能力不济,便是臣妾,言辞上也未必胜得过人家,只是占着身份便利罢了。可见啊,这人不在于多机灵,多能耐,还得看有多大的福气。” 是说她自己虽然笨,也不是顶顶好的女子,却因为嫁给自己,成为一国之母的皇后,而有了如今的尊荣吧。 “这个马屁拍的朕很受用。”这般一说笑,这事便揭过去了。 吃着饭,打发了伺候的人,正隆帝才说:“安民那里,朕是有大用的。” 皇后一时没有明白这‘安民’是谁。 正隆帝这才道:“这个你不知道,大哥……忠义亲王还小的时候,父皇给取了小名叫保国,不知道是名字太大还是如何,反正是大哥身子自小也不算多康健,就有张道长的师傅言说,名儿太大,压不住,为此,父皇还很有些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了。太子若是不能保国,那是要社稷不稳的。 不过如今回过头看,这位确实没能保国。 就听皇上又道:“那名儿没给改,但却不许叫了。那时候有了二哥,本来父亲给取了小名叫安民的,后来保国都不能叫了,安民就更不敢叫了,只说等二哥加冠之后,做字用的。可后来二哥夭折了!” 皇后面色一变:“这安民两个字,父皇给贾大人用了。” “咱们自己知道便好。”正隆帝脸上露出几分怅然来:“其实,也不光是父皇觉得安民像是二哥,便是我跟老六,也觉得像。就是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 皇后忙道:“这缘分谁又说的准?想来稷康伯若是能种出高产的粮食,能辅佐陛下,叫天下的子民都有饭吃,那这‘安民’叫的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正隆帝又说:“至于他媳妇的事,朕还真不计较。对周贵妃,人家说的真是良言,她若是能自省,那便是他和两个孩子的福气。如今,愿意跟咱们说真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正心清心,皇后当与朕共勉之。” “谨领训!”皇后福身下去,正色道。 林雨桐也问四爷呢,进了一趟皇宫,这都说了些什么。 “知道你进去了,我再说什么就是多余。”四爷说着便凉凉的一笑:“只是说了平安州那边的事而已。” 其实是怀疑那位所谓的遗孤在平安州的吧。 那些簇拥着这位遗孤的人,像是宁国府贾珍如今都开始抱了周家的大腿了,那么在西海沿子上的南安郡王呢?周培育本就是监察这位去的,若是两人私下暗通款曲呢。若是这股子人马投奔周家又暗中支持周贵妃所出的皇子呢。政治投资,本来就是骑驴找马的过程。所谓的忠贞之士,毕竟是少数。 自己都会这么想,那么正隆帝呢? 他会不会朝这边想。 这可比告周二爷国孝期间这个那个的狠多了。 周家二爷回去自然不会说惹恼了这边的事,可这心里到底是提着的。结果等来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是来给家里传话的。先是娘娘□□了一通,然后再说了那位伯爵夫人如何在娘娘宫里说的话,怎么把娘娘说的无言以对,最后皇上还送了字,叫娘娘禁足反省。 周家那位病着的大爷,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连连,手指着老二,气的话却说不出一句来。 周老二这才知道怕了:“原也是他们多心,哪里就有那么多意思?” 是别人多心吗?是你没心没肺! 大奶奶赶紧上前去,拉着嬷嬷:“您回宫只管回复娘娘,就说,咱们家跟稷康伯府,以后一定会处的好的……明儿我跟大爷,就亲自去给人家赔罪。” 这嬷嬷点头便笑,大奶奶跟大爷做事,还是靠谱的。 不过她不急着回宫,而是看向一边一言不发的二奶奶,很有些意味深长的道:“……可千万别有什么大错处,影响了哥儿们的前程……” 这话叫屋里的人面色都一紧。 等这嬷嬷走了,三奶奶就道:“二嫂,那位是有喜了吧?” 是说尤二姐! 二奶奶叹了一声,看向周二爷:“您要是舍不得,只怕宫里的娘娘不肯罢休的。” 周二爷只不言语:“她最是个柔弱的女子,一辈子也不曾害谁,如今才过了几天像人的日子,又何苦为难她。” 周家大奶奶便冷笑:“她要是真心要过好日子,便学那贞洁烈女,那也叫人有的一敬。可偏做了无德之事,却还一味的只推脱别人的过错。我不敢说这世上没有那种无辜被害的女子,但这若是自己本身言行谨慎,便是遇上那轻薄之人,那也得留几分尊重的心。国孝纳妾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如今出了这个事,已经是惊动圣上了。再生下这孩子,三弟,你想想家里的几个孩子,以后的前程还要不要了,婚嫁可怎么办?这家里没人逼着你做什么,与你息息相关的也就是二弟妹和几个孩子,我们跟你,说到底,是搁着房头的。你也别怨恨二弟妹,你屋里那么些人,她都容下了,也没苛待过你的庶子庶女,好人家的妾室都有几个呢,她还真未必就在乎那么一个品行不端的。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孩子。” 二奶奶就赶紧的朝大奶奶福了福身,谢她说了这一番话出来。 周二爷抱着头好半晌才道:“罢了罢了!眼不见心不烦。” 带着人出城去了别院,临走还带走了尤三姐。 当天晚上,一碗药下去,尤二姐便小产了。不等天亮,就吞金,死在了屋里头。 周家大爷大奶奶却不管二房如何料理这后事,而是下了帖子,要去贾家伯府拜访。 吃早饭的时候,帖子就送进来了。四爷今儿就不能出门了,得在家里等着。昨儿打了脸,今儿这脸就得给。 四爷一向认为,坑人的最高境界是把人坑了他还得念着你的好。 他一项也是这么做的,并且也把桐桐给带的有点这个意思了。 林雨桐在见到这位周大奶奶的时候,特别亲热。说上次没见到,很遗憾云云。因着上次听说周家大爷身体不好,又不免问起了这位大爷的身体情况。在得知还是弱症之后,很主动的道:“那米儿酒昨儿给行宫送走了大半,剩下的我们爷说家里给姚先生留两坛子,其他的要送进宫的。如今匀出来大奶奶带回去,每天晚上不用多,只一小杯就好,千万别贪多。这么坚持上两月,一准见效的。别的不敢保证,日头好的时候出来转转,想来还是不难的。” 如今比较追捧的就是这个了。人家这个诚意很足,这叫周大奶奶特别意外。真觉得昨儿嬷嬷的话八成有些言过其实,这哪里就是那个言辞咄咄的人呢?明明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嘛。 周大奶奶也释放足够的善意,问起了惜春的婚事。说的是她娘家的侄儿,十六岁,已经中举了。年岁上虽然大几岁,但这前程却是错不了的。 林雨桐婉拒了,说是家里的孩子都是张道长给批的字,到了该说亲的时候才能说亲。人家也未必就当真,那么一说而已,这边拒了,那边表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可惜来,可见人家未必真的那么在意。都是比较会演戏的那种吧。 又说要见孩子,蕴哥儿跟着姚先生上课呢,只叫了荀哥儿来。惜春带着过来的,周大奶奶又给了两人见面礼,把蕴哥儿那一份留下了。 而前面的男人呢,也谈的相当投契。四爷跟这位周大爷说养身,说这个张道长的气功,说张道长的这个强身符,把周大爷说的心热的不行。 可惜张道长闭关了,这老儿哪里是闭关了,实在是名声太盛,来客太多,怕惹忌讳,所以躲了。可这一闭关,等闲不出来,偶尔出来三五天反而是更火了。就是如今越发不好见了。 才说可惜不能求来强身符,那边四爷就慷慨的送了两,一个给周大爷的,一个叫给周老大人的。毕竟这么大的岁数了,还奔波在外,身体要紧啊! 要么说两口子呢,林雨桐最后也是送了两坛酒,叫给周老大人代收着。还说快喝完的时候打发人言语一声,只管来拿,下次就给他们预留着酿出来了。 一副不拿他们当外人的样子。 来带了两车的赔罪礼,可走的时候带的礼虽然轻飘飘的,但价值是拉上二十车也未必顶的上的。 本来就得叫人家知道两家的关系和解了,所以,这都回了什么礼,自然是不会瞒着的,越发告知的满世界都知道。 今早还有老臣在正隆帝耳边嘀嘀咕咕的,说稷康伯这个那个的,替周家抱打不平嘛,结果晚上的时候就打脸了,人家两家好着呢。 正隆帝就跟忠顺王夸:“……不光是会做事,关键是会做人……” 忠顺王:“……呵呵……呵呵……”就怕这种全世界都拿他当好人的坏人。 周家这边跟四爷这边自认为修复好了关系,也把怀孕的也尤二姐给处置了,剩下的就是上荣国府赔罪。 太医民间名医,一个一个的往过送。 得到的结果依然是:子嗣艰难。 贾琏是实际意义上的长子,是要继承爵位的,如今膝下只一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贾赦呢,还有一个庶子,贾琮。这爵位怎么办? 邢夫人上门找林雨桐,想叫林雨桐说服四爷,叫四爷去劝贾赦,“把琮哥儿记在我的名下,这好歹叫爵位能传下去吧。要不然,这可就便宜了二房了!没瞧见云丫头的肚子都鼓起来了,这说生也就生下来了。要是个儿子,这可是嫡孙!” 林雨桐能去管这事吗? 她就忽悠邢夫人先回去:“……您说的这事,只怕现在不好成。别人那里倒是好说,只二嫂子那里,您可别忘了,王家不是好说话的……” “这?”邢夫人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就埋怨王熙凤:“只一味的好妒,若是早早的生下个小子,纵使琏儿不中用了,也不至于叫府里后继无人啊!” 林雨桐就道:“您啊,只往别处想去,怎么想不到自己身上。太太当日怀宝兄弟,年纪也不小了。按说,您的年纪如今也不算大,未必就不会有喜。不说别的,就只说四妹妹,那不也是……”老蚌生珠嘛。 光是原本一个家里的,就有两个这样的例子。 邢夫人当时说林雨桐胡说,但未必就不动心的。 不知道是被糊弄过去了,还是因为提到这个事把邢夫人给羞回去了,反正短时间内,她是不可能登门了。 周家再怎么赔礼,在贾琏这个伤好不了的情况下,叫人说起来,都是周家做的太过分。 骂人最恶毒的话不过是骂人断子绝孙。更何况真干了叫人断子绝孙的事。 不管诚意怎么足,朝堂上还是出现了弹劾周家的奏折。 四爷给已经醒来的贾琏送了信,告知他,那些冒着风险上奏折弹劾的,是他的外祖、叔外祖,舅舅,堂舅舅,以及他们的姻亲故交。 之前就跟贾琏说过这些人,贾琏当时自嘲的笑:“罢了!别叫我这污糟的东西,玷污了他们的门楣。” 如今,被人欺负的狠了,到底是舅家的亲人帮着出头了。 这个时候,才恍然。哦!贾赦的原配原来是那家的女儿! 贾琏看着信,咧着嘴笑,笑着笑着便哭了,说王熙凤:“也别总拉着脸,便是身子都好着,难道咱们就有儿子了?你那性子,自己生不来,是不会叫孩子从别人肚子里往出生的。横竖还有个丫头,好好养着,将来招赘个女婿养老便是了。至于爵位,别想了。等能下地了,我就去见大老爷,把咱们分出去的。横竖那些个家业,若是经营的好,一辈子不愁富贵日子过。你也别担心我出去花天酒地了,没那本钱了。也是我的报应,也未尝不是你的报应。” 说的王熙凤眼圈都红了:“我在等叔父的信,定不能叫周家好死。” 贾琏嘲讽的笑笑:“妇人之见!便是叔父管了,那也未必只是因为我。”说着便伸手叫平儿:“拿纸笔,再扶我起来。” “做什么?”王熙凤过去伸手扶他:“安心躺着,人家只说艰难,未必就没有。” 贾琏摇头,只叫平儿:“快拿纸笔。” “要写什么,我叫彩明来。”平儿一边取了,一边要喊人。 “不用!”贾琏非常坚持:“我给外家写信,让他们不用为我费心了。”然后看王熙凤:“你准备一份用心的礼,打发人送去。记着,我外家不是什么破落户!” 敢跟周家叫板的,谁敢说是破落户。 王熙凤专程找林雨桐打听贾琏外祖家的事,有什么人,该准备什么样的礼。说起了以后,她不免又红了眼圈:“其实,我真没怨我们家琏二。到底是他连累的我没儿子,还是我连累的他没儿子,我自己心里都没谱。这段时间,倒是常想起你和张老道劝我积阴鸷的话。许是我真没积阴德,才叫我一辈子无子,老来也无子送终……” 便是本来就是自家的爵位,如今也没了。 林雨桐就道:“因果报应,种下什么因,便得什么果。知道没积德,便积德行善,不求回报的行善,说不得善果便来了。” 王熙凤没言语,但这次林雨桐说的话,她未必没听进去。临走又说去王子腾:“一直也没有回信,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算了!也不强求了!回头我们搬出来,少不得还得打搅你。” 到了门口了,像是才想起似的道:“你这里要是有好米好药的,避着人给鸳鸯送去。她伺候老太太也还算是精心。宝玉和云丫头也还好,只是这俩是不拿事的。如今老太太想喝一口碧梗米粥,也是不能得了。本来之前我想从你这里讨要一些的,偏出了这事,这一耽搁,如今才想起来……” 也就是说,手里还有不少银子的王夫人,已经不耐烦支应贾母一个人那庞大的开销了。 老太太的日子从天上彻底的掉到了地上…… 1366.重归来路(44)万字更 重归来路(44) 王熙凤说了, 林雨桐自然就去了。到贾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林家的人。 不用问也知道,是黛玉派人给贾母送东西的。因着出了湘云的事,林如海是如何都不愿意叫黛玉上贾家来的。逢年过节的随着大家过来走走, 不用饭就又打发人往回接。贾母前期还留, 后来宝玉成亲了, 又是那么一种情况下, 贾母自己就不再叫黛玉过来了。每次黛玉打发人看,她也总说别叫记挂,她挺好的云云。 林家给的东西, 自然是好的。光是这一次见的, 就得有一车, 这吃的用的穿的戴的, 自然都是顶好的东西, 也都是按照贾母的喜好准备的。 可在这一次鸳鸯放自己进去见贾母的时候, 却见空空的厅堂, 不见繁花似锦的摆设。还有屋里的熏香,一直没变过的熏香味道如今也没有了。桌上摆放着的苹果个头不大, 瞧着放的时间应该不短了,皮都皱了。这些东西虽然不是吃的, 只是用来熏屋子的。但贾母熏屋子的果子又何尝见用过这么寒酸的? 鸳鸯的打扮比往常素净多了,对于眼前的处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还是笑语嫣嫣的样子, “老太太真是精神短了,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多,倒是白天,总也是睡不醒的样儿。我也总说,这阴阳还是不能颠倒的,夜里阴气重,熬着总也不好。可这么长时间,老太太年纪又这么大了,总也调不过来。” 不是调不过来,是家业败了,老太太煎熬的一宿一宿睡不着。偏白天怕见人了,借口休息就成了真休息,一日一日的就这么过了。 今儿进去的时候,老太太还是睡着的,是真睡还是假睡这个就不知道的,许是一直就是半梦半醒之间,不怎么敢面对现实。 林雨桐近前瞧了瞧,屋里暗,帘子放下着,也瞧不真切。 鸳鸯主动将帘子撩起来,林雨桐只觉得吓了一跳。原来富态的老太太,如今瘦的一把骨头。满脸的皱纹,脸不是正常的白,是那种久不出门的苍白。头上带着抹额,瞧那针脚,却像是迎春的手艺。以前这样的手艺老太太是看不上的。如今鸳鸯忙了,里里外外,老太太的所有事都得她操心,因此上,反而不一定有工夫给老太太做针线了。还有那一头的白发,以前是灰白色的,如今彻底的白成了雪。这么个人躺在被子里盖着,不细看都看不出起伏的,瘦小的如同一个孩子体形了。 见林雨桐打量的仔细,鸳鸯作势要叫老太太,林雨桐一把拦了,指了指外面。 两人轻手轻脚的出去,林雨桐这才说:“按说,府里不到这份上。克扣了谁,也不该克扣了老太太。别的不说,大老爷和老爷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丫头也是太实诚,你若是不好对大老爷老爷说,怎么不叫人给我捎句话,我办起来总比你方便。” 鸳鸯摇头:“大老爷纵使孝顺,但到底是……对老太太有些误会,这长年累月的,因着老爷和太太没搬出去的事,大老爷心里怨怪……如今也只在门外磕头请安,再是没进来过的。老爷呢?偶尔来坐坐,太太在老爷来的时候,送许多东西过来,老爷便不好说什么。只是老爷只着走,大太太是必来的。只说老太太如今精神不济,用不了那么些个东西,平白的养下许多吃肉喝血的下人来,便说替老太太收着,不拘是什么,就都拿走了。老爷再进来难免责难一二,回头又说太太,太太只一径的推给大太太,只说这边给那边拿,落不到老太太身上,便不给了,老爷也不再说话。太太说,叫缺了什么只管要去……可这天长日久的,一天跑十回都未必够,这会子要霜糖,那会子要砂糖,再过会子还得冰糖提味。”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落寞,“以前这样的东西,不说堆山填海,那也是一车一车的糟蹋了也没人心疼。如今偏是想要个二两半斤的,就得我去跟人家磨缠好半天。二奶奶那边还罢了,只要去总是有的。可要了几回,惹了大太太不欢喜,找了二奶奶好几次的事,我便不好去了。又有当初留老爷太太在家住的的时候老太太是说过的,她的一应吃穿用戴只跟老爷太太是一例的,二奶奶补贴这边,大太太就说二奶奶吃里扒外,后来,也只打发平儿偷偷的给这边补贴一些。宝玉和宝二奶奶倒是好的,常从厨房要老太太喜欢的菜色,然后打发晴雯给偷摸的送来。因着太太不喜宝二奶奶,宝玉往常也不敢在太太面前多说话。”说着,就又是一叹,摸出个荷包来:“这是宝玉今儿早上送进来的……”她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是几块成色不好的银角子,“屋里的银子是有数的,太太看着宝二奶奶看的紧,银子动不得。宝玉说这银子是他自己赚的,交给我,叫我缺了什么,去外面给老太太买……当时老太太醒着呢,听见了也没言语,等宝玉走了,才哭了一场,心里又添了几分不自在。” 林雨桐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都叫什么事。于是便道:“林家送来的东西,也都是太太收着的。” 鸳鸯点头:“老太太屋里倒是一点也没见着。” “既这么着,你就该打发人告诉林姑娘一声才是。”林雨桐说着,“她是断断不会想到,家里到了如今这份上的。那我以后,也不往府里递了,只打发琉璃来,也只交到你手上。你伺候老太太总是用心的。” 鸳鸯跪下就跟林雨桐磕头:“再是想不到,最后了老太太却得靠着奶奶您。” “起来起来!”林雨桐扶了鸳鸯起来:“你是个好丫头,好好的伺候老太太,但也得借着老太太还清醒,也多为自己考虑一二。” “老太太在一日,我好一日。老太太不在了,我这横竖还是一死呢。”鸳鸯说着,擦了一把眼泪,“看我,说的这都是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奶奶了。改天老太太好点了,我去给奶奶请安磕头。” 送走了林雨桐,鸳鸯转身回去,就见老太太睁着眼睛。她急忙过去:“老太太,您醒了。今儿有煨好的老鸭汤,蒸的软烂的碧梗米,泡着汤,您用点?” 贾母侧脸看向鸳鸯,然后伸出手,叫鸳鸯扶她起来。 “老太太……”鸳鸯赶紧过去,却被贾母一把抓住了手,她指了指床边的暗格子,“取来!” 鸳鸯朝暗格子看了一眼,叫老太太靠好,才去了,取了暗格里的小匣子来,递过去。 贾母把脖子上的钥匙取下来,颤抖着手将匣子打开,却见里面是一颗颗圆润的红宝石。 饶是见过世面的鸳鸯,也没见过如此成色的极品宝石。 贾母脸上带着几分怅然来:“这是我出嫁的时候,我祖母给我的。她告诉我说,盼着我一辈子都别打开这东西,然后成为陪葬,跟着我到那一头……我如今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夫妻和顺儿女孝顺,这辈子是不用这东西的。如今……虽说不到绝境,但家业至此,奈何奈何!”她取出一颗宝石递给鸳鸯:“好丫头,你伺候了我一场,不能叫你没有着落。你的身契就在给你的银镯子里,你去消了奴籍便是了。这颗红宝,是你的陪嫁。你留着它,跟我一样,不到了绝境,不要动它。”不由分说的塞给鸳鸯,然后把整个匣子合上,“去把这个交给桐丫头,告诉她,拿出里面的一半,给黛玉送去,是我这个外祖母给她的陪嫁,叫她留着做个念想。再剩下的那一半,叫她替我保管,将来若是宝玉和云丫头到了无着落的时候,将这个给宝玉……” 竟像是交代后事。 鸳鸯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却偏偏的不敢放出声音来。这边老太太已经催了:“去吧!把事办妥当。” 林雨桐接到鸳鸯递过来的东西就觉得不祥,知道怕是贾母要不好。 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没几天,先是迎春那边跟林雨桐要接生的嬷嬷说给那府里送去,湘云要生了。这人还没打发走呢,那边的消息就传来了,说是孩子生下来了,可湘云却没保住,人没了。 这在意料之外,但也却不能说有多不合情理。 湘云还不到及笄之年,自己本身就还没长好呢。她比黛玉还要年幼,王夫人本就存着怠慢之心,她又是未长全了生子。如今这医疗条件,身子健壮的妇人都是一脚进了鬼门关,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从怀孕到生产,经历了多少事情。本身胎就养的不好,结果发动了又是在晚上,刚好宝玉又被王夫人打发去了道观了做道场去了。湘云该是不到日子就发动了,晴雯急的什么似的,禀报了太太,太太说头一胎慢,不着急。她见疼的不是办法,又去找了大奶奶,想着大奶奶生过,能过去瞧瞧也好,房里的丫头都是没生过的,就是见也没见过的。可大奶奶只说,她守寡之人,进产房怕冲撞,就是不去。 那边二奶奶又去布置新宅子去了,今儿就没回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找谁。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去找老太太,结果还被鸳鸯拦住了,不叫惊动老太太,但到底是帮着递话出去了。可还没见人回信,那边湘云自己挣的生下孩子了,是个男孩,四斤上下,老嬷嬷帮着掏了嘴里的东西,也哭出来了。可湘云大出血,不等请来的大夫到,人就没了。 这个时候太太也才来了,说湘云是个没造化的,然后叫人收拾,准备丧事。对于刚生下的孩子,连瞧都没瞧一眼。晴雯不敢撒手不管孩子,她要是再不管,这孩子这条小命得搭进去。不管鸳鸯怎么拦着,她都抱着孩子去见了老太太,宝二奶奶这事不能瞒着老太太。 林雨桐和四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贾母请进门的。 孩子放在贾母的边上,老太太叫了贾家两房的人,贾琏和王熙凤也在。 贾母就说王夫人:“我知道你打着给宝玉另娶高门的主意。可你要是打着那个主意,这孩子也越发的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横竖宝玉年轻,以后也不会缺了孩子。为了孩子好的,我今儿做回主,也叫了珩哥儿和桐丫头做见证,把这孩子过继给琏儿和凤丫头……” 贾琏和王熙凤蓦然变了脸色,但紧跟着,两口子对视一眼,谁都没说反对的话。 没儿子,如今送了一个儿子。血脉不远,甚至是跟两人都有血缘关系的这么一个孩子。 贾赦原本不同意:“我大房不需要过继二房的子嗣。” “什么大房二房,大房又不用琏儿继承爵位,又把两口子分出去了,还什么大房二房。”贾母喘着气,“这是我这老婆子这辈子最后一个要求,你只说应还是不应?” 贾赦的嘴角动了动,到底是点了头。 于是这个孩子被写在贾琏和王熙凤的名下,贾琏给取名贾桂。 名字都记在族谱上了,这些人好像都忘了一件事。林雨桐就提醒说:“这么要紧的事,宝兄弟如何不在。” 一家子把一个已经成了亲有了孩子的男人当孩子。这个男人的老婆死了,又做主把人家的儿子给过继出去了,可在座的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想去来去告诉他一声,问问他的意见。 贾母指着王夫人,呵斥道:“还不叫宝玉。” 她还真不知道湘云死了这事宝玉是不知道的,只以为那孩子这会子伤心,还不定如何呢,孩子更照管不到。 王夫人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怨怪,但还是打发人去了。 宝玉回来先去看了湘云,这边一个劲的催,那边丫头说:“宝二爷要亲自给宝二奶奶梳洗穿戴……”嫌弃收拾的不体面。 这一句话把林雨桐说的心酸的不行,好些个丫头都忍不住背过身流泪。 贾母是老泪纵横,却摆手,再不叫人催。 宝玉来看了看那孩子,郑重的交到王熙凤手里,然后扭身就走。 王夫人喊道:“孩子过继给你二哥哥和你凤姐姐,他们没……” “既然已经定了的事,何必跟我说?”宝玉没有回头,站在那里道:“舍一个儿子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如今既然叫我舍了儿子,太太也只当是舍了我出去罢了。”说完,再不停留,直接就出去了。 贾政骂了一句孽障,就要喊人叫拦着,大有打一顿的架势。王夫人又怕宝玉挨打,反而是拦着贾政,只盼着宝玉走远点,千万别叫逮住了。因此上,家里的下人没一个阻拦的,就这么看着宝玉走了出去。 只老太太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喊了一声:“宝玉——” 可惜,此时宝玉已经走远了,听不到了。 老太太看见了儿孙的结局,眼里都像是渗出血一般的,枯瘦的手指朝宝玉离开的方向,然后眼睛越瞪越大,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的朝后倒去,再也没有起来。 贾母的丧事办的中规中矩,王夫人坚持说手里没有现银,长子得了家业,该长子安葬老人,她是不肯拿出银子来的。 贾赦按照他的能力,来办丧事,自然也是热闹不到哪里去的。其中贾琏又拿出两千两银子来,给老太太置办了楠木的寿材。 宝玉是在老太太要发丧的时候才被从清虚观里找回来的,他给老太太磕了头,又亲自扶了老太太和湘云的棺回了金陵,可这一走,却再也没有谁有他的消息。仿若真就从人世间消失了一样。当然了,这是后话。 如今的王夫人且不知道,只想着等宝玉回来,过了老太太的孝期,宝玉也就出了妻孝了。还专门上了林雨桐的门,委托林雨桐帮着打听打听,出身高门的,哪怕是庶女,她们家也愿意聘。林雨桐心说,老太太都瞧出宝玉去意已定,偏她没看出来。她也犯不上去拒绝,只一味的应承,心里却知道,不管怎么应承,都是用不上的。 再者说,高门的庶女又怎么会嫁到他们家去。老太太葬了,贾赦就叫贾政这一房搬出去。如今他们住的是三进的宅子,只贾赦带着王夫人和赵姨娘周姨娘,贾环跟着探春再江南,探春常跟惜春有信件往来,信上也说了,是不打算叫环哥儿回来的。探春在那边给贾环盯着亲,是商户人家的姑娘,为人泼辣厉害了些,但家里极疼这姑娘。预备的嫁妆就有几百亩的水田,三间铺子两栋大宅子。而且族里男丁兴旺,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利于在江南立足扎根。她叫汪有道亲自写信给贾政,说了结亲的诸多好处,那边贾政没经过王夫人直接委托给姑爷办了。 没多少日子,赵姨娘又要南下去了。说是汪家来信了,信上说是探春有喜了,只害喜的厉害,千万劳动府上的姨娘去一趟,又带上了一万两银子给贾政,这边王夫人拿了银子,利索的放人了,眼不见心不烦。 惜春还跟林雨桐说:“只怕这一去,三姐姐便是会想尽办法往后拖,不叫回来的。” 这倒也是,只要病上一病,言说不能起身,谁还能硬拉着上京来。 林雨桐问四爷:“汪家这么着,可是事情有变了?” 正是事情有变了。 “王子腾一直没有动静……”四爷摇头:“他太贪了,只想着压到最后,他想立下这紧要关头扭转乾坤的功劳,却不看,两方可给他机会了?”他附在林雨桐耳边低声道:“太平州的土匪莫名其妙的剿灭了……可不长时间之后,西海沿子附近的几个岛上,出现了倭寇……这两个月,朝廷已经接到三次倭寇扰边的奏折了,奇怪的事,这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倭寇,越剿越多……” 这意思是有人放走了平安州的土匪,叫他们化整为零南下度海上了岛,伪装成倭寇要上岸。如此看,这平安州的土匪,可不单纯是土匪。土匪是没有那么好的纪律性的,竟然完成了这么一个大迁徙,可沿线的州府却丝毫没有得到消息。这些人上岛,所图必然不小。而西海沿子,偏还是南安郡王督军的,不光没有奏报这一点,还叫这‘倭寇’越做越大,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那‘倭寇’后面的主人,便是这些老臣要护着的人。贾敬到死也没说的秘密,怕就是他了。 这么大的事,巡边的王子腾不知道? 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前期,他是观望。后期,他是想捞一把大的。 而周培育这个潜邸老臣,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要紧的事到底是没察觉,还是没能奏报上来,亦或是,是出了什么变故? 四爷就道:“皇上派了靖海侯去了。” 如今的靖海侯,还是闻天方的爹。 紧跟着的事,叫林雨桐进一步认识了王子腾的冷酷。这一天,薛蟠来了。是送请柬的。两件喜事,一件是宝钗的,宝钗要成为安南郡王的侧妃了,日子都定好了,就定下下个月初八。而同一天,薛蟠娶平妻。说的是桂花夏家的夏金桂。 他不好意思的跟四爷笑:“为子嗣计!为子嗣计!” 是说余柳一直没有生育的事。 四爷不管这个,还问说:“跟南安王府怎么做亲了?” “原是舅母提过,我去信问了舅舅,舅舅也说可。”薛蟠很兴奋,攀上南安王,这在他看来是大喜事。西海沿子闹腾的越是凶,南安王府就越是安稳。 当然,他这么想也不算错。而且这个亲事,也给他带来了好处,比如这夏家,夏家跟薛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饶是家里只剩下孤女,也断断不会委屈与人做妾的。说是平妻,实际上还不是妾室?只怕夏家看中的也是薛家攀上了高亲,这才应下了这婚事。薛家在宫里已经没有人了,但夏家至今依旧有宫廷供奉,这就是一条线。薛家看中夏家,不是看中夏家的姑娘,也不是看中这姑娘能带来多少家财,而是想通过夏家再跟宫里搭上关系的。可是,谁能想到亲舅舅会这么坑了一把亲外甥。事情的真相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美好的! 四爷将帖子给林雨桐,才说:“今儿接到王子腾的密报!他要回京,秘密的!” 一方面嫁亲外甥稳住那边,一边却又偷偷的往京城赶,告那边的密。 而薛宝钗,只是这件事里的牺牲品而已。 不光是薛宝钗,就是那夏金桂,又何尝不是。 事实上,王子腾的这个做法是有效的,忠顺王一路小心的看护着王子腾,怕王子腾被人给暗杀了。可外甥女直接嫁过去,如今正在往那边送的路上呢,他悄悄的回京,还真就没惊动人。 一路顺畅的进了京城,进了宫。 四爷跟忠顺王在一边坐着,两人对着西海沿子那边的地图低声说话。正隆帝在屏风的另一边召见王子腾。 在这边能清晰的听见王子腾的声音:“……不是臣密而不报,实则是里面有许多的隐情。”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疲惫,言语又透着十足的恳切:“……臣到如今还是要说,忠义亲王绝对没有故意在外留一遗孤作乱的意思……这个遗孤,身份是大有问题的。这里面牵扯到前朝的事……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可前朝依然有旧人……他们不曾有一天不想着复国……可这又是谁能预料到的呢?甄家接驾频繁,那些人便打起了甄家的主意,甄家送去的服侍忠义亲王的女子,便都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安排的,生下孩子不交给宫里,打的也是扯虎皮的主意。当然,这些事,当时臣等是不知道的。当年忠义亲王还是太子的时候,臣等也不过是以为帮着太子殿下照看小殿下而已,谁料想太子殿下的处境在那之后每况愈下,那种情况下,保住那个孩子便是保住了殿下的骨血,臣等不敢有作乱的心思,当时只念着太子殿下的恩德,报之以殿下而已。” 把当年的事,全都推成是君有情臣有义的佳话。尽忠太子做忠臣,这不算是错了。若是李世民杀了李建成的谋士魏征,便也没有后来的君臣佳话了。 所以,贴上‘忠’的标签,总不能说人家错了。 可这却也是扯淡,要真只是忠,包括贾敬在内,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明白呢? 正隆帝不说别的,只问了王子腾一句:“你觉得朕糊涂吗?” 王子腾把头磕在地上,磕的梆梆梆直响:“圣上,臣……冤枉……” 再往下说,才知道贾史王薛,后面这三家,其实真真是被贾家给坑了。 缘由是什么呢? 缘由是其他三家最开始是唯贾家马首是瞻的。而贾家为什么掺和到跟前朝有关的事里面去了? 是因为贾家丢了两件要紧的东西:宁荣两府的丹书铁券丢了。 这事,荣国府自老国公去了之后便无人得知了。贾母以为是老国公给了贾赦了,而贾赦以为是贾母收着呢。而宁国府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那玩意不见了,丢了! 这件事捅上去什么罪名? 贾敬最开始不是没想着顺藤摸瓜的把东西先套回来,这是压根就没把对方当回事。可对方的道行显然不低,他最开始是虚与委蛇,到最后发现深陷其中之后,果断的就遁了,入了道观修行去了。 而更叫他们觉得可怕不敢反抗的是,这些人隐隐有了投靠四王的意思。 北静王老王爷早没了,如今的北静王不管事,因此,只剩下其他三王。而这三王却因为想要的太多,反而屡屡被忌讳,早已经感觉到宫里又削他们王爵的意思。这如何能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了权利的滋味,如何肯甘心? 剩下的事情哪怕是不细说,听的人也都能明白个大概。 一方面是各家的恩宠不如以前,家里有无有惊艳的人才支撑门户,越发怕获罪,这事只得隐瞒着丝毫不敢提。 另一方面是半被逼迫半存侥幸的跟那边来往相交,反而是越陷越深。越发不敢把事情露出来了。 除了贾家,其余三家都没有直接参与,他们顶多知道遗孤的事情,再多的一概不知。也是王子腾后来一枝独秀了,那边抓住了机会拉王子腾入伙了,他这才知道,送到贾家的钱财,帮贾家的办的很多事里,其实是有这些人的影子的。这才真是百口莫辩。 四爷联想到贾家早已经不是国公府的门第,却还都挂着国公府的匾额。感情不是不知礼,而是压根就拿不出原来的丹书铁劵交回去然后换新的。荣国府这边之前有老太太,也勉强算是够格不换的。可宁国府呢?他们有谁? 脑袋上顶着这么大一铡刀,贾珍不管儿子,只管自己高乐也找到理由了。不高兴一天算一天,还要如何?纸里包不住火,他挣扎来挣扎去的,也不过是为了多活两日罢了。 王子腾回来告密,把南安郡王跟那边是如何如何,把这个谋反的事,说的很清楚。宫里这边早派了靖海侯去了,而且火炮早已经运过去了。 皇庄里,人人都以为不停的培育出来的粮种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里面的农具坊,不停的再改良农具,其实里面是作坊套着作坊,生产的可不全是农具。 王子腾想靠着这次的大功劳换将功折罪的机会,显然是不可能有了。他被勒令暂且回家思过,却没想到当天晚上,他便在他自己个的家里暴毙了。 而同一天晚上,宫里出现了刺客。 这刺客是周贵妃身边的人,原不过是周家送来的两个伺候的人,俩姑娘都会些医术,帮着周贵妃调理月子里留下的毛病的。周贵妃怕宫宴上出现酒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的事,一般出来,都是带着她们的。谁知道这二人突然发难,拔了簪子就朝皇上刺过去。 元春扑过去,挡在了皇上的身前,两枚带着毒的簪子,都扎进了她的脊背。 四爷半夜得了信,“有惊无险……” 这是说皇上皇后的,两人都没事。 元春那边,毒是拔不干净的,只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而这事还不能对外公布,王夫人正忙着王子腾的葬礼,根本就不知道宫里的元春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本来这个乱劲,林雨桐是不该进宫的。偏皇后觉得,林雨桐跟贾元春到底是表姐妹,叫了进来让见一面:“宫里的防备其实挺紧的,压根就出不了事。” 也就是说,有没有元春挡着,皇上和皇后都会无恙。 这话林雨桐真信。 既然知道周家跟那边有些瓜葛,宫里怎么会不防备。 而元春,估计是没想到会死吧。她是想要这个救驾之功,救己救家人。 元春不光暗地里偷着投靠了周贵妃,而且……林雨桐看她的面相就知道,她怀孕了。 林雨桐知道,她一直被赐避子汤。也就是说,她背着皇上和皇后,怀上孩子了。她这么做,是赌命呢。 要是赌赢了,海阔天空。孩子、位份、尊荣,一样也少不了。 要是赌输了,也不过是输了而已。反正她做的这些事,真认真计较起来,未必就比死了轻松。 元春看见林雨桐眼里的了然,然后笑了笑:“我输了,但是我不后悔。从十四岁进宫到今天,不是一步步筹谋,我走不到今日。只是人到底是算不过天的!天命如此,我便不强求了。若是方便,你告诉太太,她生养我一场,我也尽了能力给她想要的……可是,没用的,抗不过命。叫她擅自保养,不要悲切的太过了……” “我去求皇后再派太医,我们在外面也帮着找药,未必就……”林雨桐话没说完,元春就摇头:“我死了,圣上念着我最后这一搏,还搭上了命,说不得能留贾家人的命。若是我活着,他们便死定了……如今,我求的不过是一死罢了!” 果然,元春死了。贾家人活命了! 爵位被夺了,府邸被没收了。贾赦邢夫人带着贾琮,投奔了贾琏和王熙凤。贾政被夺了官,自觉没脸在京城呆着,下了江南,据说是投奔周姨娘和贾环去了。 府里只剩下王夫人带着周姨娘,还有李纨带着兰哥儿。 王夫人把钱财攥着,只打发去一趟一趟的找宝玉。李纨掌了家事,家里却是个空架子。便三不五时的去告诉王夫人梦见贾珠了,贾珠说宝玉在哪里哪里之类的话。然后王夫人打发些银子叫李纨派人去找。每次总有找不着的或是错过的理由,天南海北的,好似到处都是宝玉的消息,但却无人见到此人。 这不停的给于希望又不断的叫人绝望的消息,三年时间,将王夫人折磨的心力交瘁。她是先失了长子,又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女儿,连最宝贝的儿子也失踪了。丧子之痛,痛彻心扉。直到闭上眼的那一刻,王夫人都不知道她这辈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报应她。 三年!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比如,西南禁海慢慢取消了,源源不断的战船入海,那里可以打造出铁桶的海疆。 靖海侯府又一次搬迁了,还迁回去,迁回海边去,驻守海疆。 林彤玉还是给闻天方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林雨桐与看过,是俩个非常正常的孩子。为了生这俩孩子,林彤玉也差点把命给搭进去,这叫闻天方越发的疼她若珍宝。 可这副作用也有了。先是湘云难产而亡,紧跟着林彤玉因为生产差点殒命,这叫黛玉心里怕极。每提说一门亲事,她便忧思乃至了病倒,感念生命无常。三五次之后,林如海便明白了,决口再不提黛玉的亲事。 林雨桐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一样的。黛玉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又因为湘云的死,因为林彤玉差点没救过去,在家里真开始学医,女医! 这次靖海侯全家迁往那边,黛玉随行。一是去见识见识,二是听闻南边来了传道士,他们的药和医术也很神奇,她想去看看。 林如海已经致仕了,京城这边有儿子,他跟着两个女儿和外孙走。 林雨桐和四爷去践行,说了好多话把人送上了船。 闻天方站在码头,跟四爷拱手告别,眼里多了几分尊重。这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那一片海域的。他没有能力半到的事,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办到了,那么,不管这人是谁,从哪里来,他都值得尊敬。 正扭身要回船舱,就见小姨子身边的丫头托着一盘极为精致的青梅,这是黛玉怕她姐晕船吧。他觉得好笑,接了过来:“我拿进去就行。” 顺手就捻了一个放进嘴里,紧跟着,他的面色马上僵住了,问丫头:“这是哪里来的青梅……”味道如此的特别,特别到叫人想念至今都无法忘怀。 丫头便朝岸边看了一眼:“贾夫人送的,说是晕船吃最好。” 贾夫人? 闻天方朝岸上看去,船已经动了,岸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就跟他跟她见了很多次面,但留在心里的印象依旧是模糊一样。他极力的远眺,能看见的也不过是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他们挨的这么近,近到中间挤不下任何一个人…… “瞧什么呢?”林彤玉出来问了一声。 闻天方愣了愣,拉了妻子冰凉的手。这是因为生产伤了身子,还没调理过来的缘故。 随即,他朝着岸上的方向笑了:是或是不是,重要吗? 不重要了!不管是那个她,还是眼前的她,都过的好,那边好! 1367.烟火人间(1)三合一 烟火人间(1) 还没醒来, 便感觉到铺天盖地的不舒服。 不是那种单纯意义上的疼,就是那种从骨子里疼过去之后,犯上来的那种眩晕、恶心,还没明白这回反应为什么这么剧烈, 就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然后猛然间便咳嗽了起来,心肝脾肺感觉都在肚子里颤了颤。 她被迫着睁开了眼睛, 但眼前都是花的。 感觉胳膊手能动了,就给自己号脉:还好还好!只是本尊的身体不好而已。 对!这个原身的身体真算不上是好,最起码这咳嗽啊,再不抓紧治,发展下去就是肺痨了。 身体无所支撑的颓然躺下, 就听见匆忙的脚步声进来,然后感觉床边站着人。还没缓过来睁开眼睛打量呢,就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的说了一句:“不烫了。” 这声音很年轻,听起来像个孩子。十来岁的女孩子。 正要睁眼看清楚,就听那孩子又说:“妈,喝口热水压一压,我给你拿药去。” 水是稍微有点烫嘴的开水,是为了压下咳嗽的。 药还没塞到嘴里,林雨桐就闻见了, 就是最普通的甘草片。 这玩意能治咳嗽, 但本尊的病重成这样, 也不是甘草片能治好的。 但这偏又是慢性病,死不了,活不利索。 有这种甘草片,那至少说明是现代。可这样的病,却只吃甘草片,也便能说明,这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很不好。 药被塞到嘴里,然后又是一口温热的开水。咕咚一口下去,感觉了一下,至少得有八|九片成十片的药。可这瞧病,真不是药量足就能治好的。 林雨桐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穿着像是校服一般的蓝白两色的运动服,扎着马尾的一个小姑娘的侧脸。 她一下子张大了嘴,心里咯噔咯噔的,这次来,就冒出这么大一闺女了? 这如今自己得多大年纪了? 还有,四爷是这家的男人吗?要是不是,而人家两口子要是过的好好的,这自己突然来了,算怎么一回事呢? 糟心的不行不行的。 正琢磨了,就听外面传来‘兹拉’一声,像是炒菜的声音。然后就见这小姑娘风一样的卷出去了:“都说了放着我来!” 外面还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你来你来!什么都你来!累死你算了!” “小点声,妈刚醒。” 然后外面就悄声了。 林雨桐的眨眼又眨巴了一下:还不是一个闺女。 俩闺女了! 她狠狠的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得好好的缓缓。 大约得有十来分钟,还没缓过来呢,之前那个小姑娘又进来:“妈,吃饭吧。今儿想吃吗?打了鸡蛋糊糊,吃点吧。” 外面是放桌子搬凳子的声音,紧跟着就听那个利索的小姑娘喊:“小三、小四,别弄了,洗手吃饭。” 林雨桐本来还想说吃点吧,别叫小姑娘挂心了。可一听见‘小三小四’,恨不能一闭眼给晕了。 外面是两声应答生,一个娇软的小姑娘的声音,一个还应该没到变声期的小男孩的声音。 两孩子洗了手,从门帘里探出头来,见床上的人醒了,就咧嘴笑笑,然后吃饭去了。 林雨桐一言不发的听着四个孩子吃饭,并且在疑似是大闺女的姑娘的伺候下,吃了半碗蛋糊糊。然后两个大些的姑娘,一个洗碗刷锅,一个进来给床边的桌子上放上了一个老旧的保温杯,杯子里是热水。然后药就放在枕头边,随手可取到的地方。 这才听到四声大小不一,语气不一的话说:妈,我们上学去了。 哦!去吧去吧都去吧!我要静静。 她的视线盯着挂在墙上的日历画,烫着爆炸头女明星她如今也叫不上名字了,但是下面的数字,明显是1992年吧。 对的!没有看错,如今显示的这一张就是一九九二年九月的日历。 一九九二年,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病了没见男人在家,难道是寡妇? 林雨桐一想到要拖着四个拖油瓶找四爷,心就直蹦跶,感觉要是没有胸腔阻隔,它能跳起来一米八。 她闭上眼睛,得闹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记忆翻腾出来,林雨桐才发现,这本尊年纪也并不大。没想象中的带着四个这大的孩子这得四十往上了吧。 不!本尊也才三十二岁而已。 三十二岁,以十六岁为分界点的话,这本尊的人生可以划分为两段。 十六岁以前,就是农村的。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老人家虽不说偏老大,疼老小吧,但生在六十年代,标准低的时候,又是在农村,生活能有多好。跟大部分姑娘一样,过的不好,也不坏。那个时代的孩子,尤其是农村孩子,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谁还上学呢?小学都没毕业,回家务农了。可这姑娘要说好,那也还不错。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关键是长的漂亮。 长的漂亮的姑娘,在十六岁这一年,迎来了她命运的转折点。 林妈的远房表姐的亲戚家,要给儿子说的媳妇,那家的儿子呢,生下来的时候就有点小毛病,腿有点跛。林爸林妈还专门去看了,说只要不是跑起来,一般的走路,都看不出来。除了这个毛病,没别的不好的。人家爹妈还都是省城棉纺一厂的小干部,要找个能干的,人好的,踏实的孩子,还能暂时给在厂里安排一个临时工的工作。结婚了就转正。 这本尊一向温顺,家里又正好要给大哥林雨柱说亲。偏家里穷成这样,人家那曹家愿意先给两百块钱,把这婚事定下。林家爸妈觉得也还行,就给定下了,然后把闺女就送去了。 去了就在职工食堂,干些择菜洗菜的活,一个月还有二十块钱的工资拿。 按说这按部就班结婚不就完了,可还真不是。 这得从这本尊的丈夫因瑱说起。 话说这因瑱是厂里的子弟,爹妈都是厂里的职工。上面两姐姐,早早的不上学进了厂子成了纺织女工,可他哥哥赶上上山下乡了,然后插队去了。七八年回城之后,这面临这结婚就业等等问题。回来直接进了厂子,这结婚得要房子,二老的房子接纳这大儿子两口子都有点挤了,这紧跟在后面的小儿子因瑱,因为没下乡,得让着哥哥,所以房子没小的的份。这因瑱本也是厂里的坏小子,没份就没份呗。哥哥结婚要紧。平时也只住宿舍。 可这偏有厂里的妇女主任马大姐,比较热心的要给厂长家的独生闺女介绍对象。厂长葛秋成长的高大黑粗,然后独生女也长大黑粗高大。偏人家只有独生女,还要找个上门女婿。这样的家庭条件,那想上门的多了去了。可黑粗高大的葛白云,偏看上了长的挺拔英俊,一表人才的因瑱了。 这马大姐也是好心,心说因瑱这小子在厂里都淘出花了,打从上班开始,是大会批评小会检讨的,工作上是提不上来了。家里的条件就那样,房子是哥哥嫂子的,他不凭着一张脸,还能凭啥?反正因家两儿子呢,招赘到厂长家,亏了吗? 她跟厂长家的闺女拍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然后因瑱那年才多大?十八岁的小伙子而已。 正是桀骜不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年纪,你却叫人屈从现实? 扯淡! 就那么巧,这马大姐就是林雨桐这本尊那个未过门的婆婆。这位也是人心气高,在厂里给她家的儿子介绍了几个姑娘,可这些城里的姑娘多傲气啊!挑拣完这个挑拣那个,自己本身也没长的多出挑,偏嫌弃她儿子。人家还不找了,定要找个漂亮的。便不是工人,那以我们家的能力,这将来也能跟你们一样也能当工人的。到时候一样的拿工资,人还漂亮,又是因着我们家的关系留在城里的,这进了门还得伺候着我儿子的。这么着,这不是就在农村找了这么一个,打着结了婚想办法叫转正的想法嘛。 可马大姐不知道这说媒得罪了人家小伙子。人家小伙子心说,哦!给你家那瘸腿儿子找了这么一个水灵灵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瞧着就跟水蜜桃似的。结果到我这里呢?我就得配一个黑面馒头?觉得这马大姐看不起人。那句话怎么说的? 莫欺少年穷!你就一眼把我望到头了,知道我这辈子都没出息。 你叫我招赘还不算,还招赘那么一个模样的? 这位一不做二不休,对乡下来的临时工姑娘展开了追求。 一个是城里混混一般的英俊坏小子,一个是在农村长大见人就脸红的单纯姑娘。 然后没多少日子,这口鲜桃就坏小子先尝了一口。 坏小子是浑,但又不是坏人,把人家姑娘这个那个了,还怀上了,他傻眼了,这不能不认账吧,其实两人当年都不够结婚的年纪的。可这婚事不办也不行,这不是肚子给鼓起来了吗? 你说这事出了,几家人气不气。 因家,是平白得罪了这个领导那个领导的不算,本来就因为没房子,如果找对象找个厂里的姑娘好歹是正式工的话,还有希望分房子的,这弄一临时工算怎么回事?把领导都得罪死了,得罪完了,这别说转正了,临时工还能不能干还是两说呢。 贾大姐家呢,她男人曹海这个厂办副主任,马她这个妇女主任,两人就跟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扇在脸上了。 更何况人家葛秋成是厂长呢。 还有林家,拿了人家曹家两百块钱,闺女也带去工作了这半年了。钱也花没了,给林雨柱娶媳妇还欠下了外债,如今弄成这样,咋整? 已经成了这样了,林家说我们家也不多要礼金,可这欠了人家曹家的得给人家曹家吧。可因瑱却觉得林家是不把闺女当人,两百块钱,就把一大姑娘给卖了。这什么爹妈这是?而且这钱是桐桐花的吗?不是!是给他们家儿子娶媳妇了。谁花的谁还去。 浑劲又上来了。 他也说了,彩礼我们也出,但是跟曹家这是两码事。 喧喧闹闹的,最后怎么办的,林家把林雨桐的妹妹林雨枝嫁到了曹家,成了马大姐的儿媳妇。至于林雨桐,当时把林家爹妈给气的,压根就不管,爱怎么的怎么的! 可也因着林雨枝嫁到了曹家,林雨桐的临时工没被当时就辞退,可紧跟着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了,而且大的不正常,工作也做不了了。 因家也不敢不叫结婚,要不然,自家儿子就是耍流氓了。 反正是因家调动了一切家里能调动的关系,也花了不少钱,把两人的结婚证给办下来了,林雨桐的户口也因为夫妻挂靠,给迁了出来。 结婚了,住哪儿? 人家还能争取争取房子,可因瑱这样得罪了领导的,不给穿小鞋就算不错了,还想分房子?做梦。 混子有混子的办法。不是不给房子吗? 好啊!他闹腾,天天的缠着葛秋成,尤其是有领导来检查工作的时候。他跟人家厂长道歉呢,还说叫跪下都成:“……不能招赘到您家,我也很遗憾,但这婚姻自主了对吧,您不能强迫我吧……我这确实是有困难,再不给房子,我老婆大着肚子怀着双胞胎可就要把孩子生在大马路上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这一尸三命,厂长,您就是再把您家的闺女给我,您也赔不了啊……” 你说这么个玩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这么一通话。先不说丢人不丢人,影响不影响政治前途的事,只说自家那闺女,以后还说不说对象了? 葛秋成把曹海这么办公室副主任一通的骂,勒令他赶紧的解决问题去。 实际上,葛秋成恨不能所有的人都忘了说亲这一码事的,这分房子不分房子,跟这点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关键是现在房子它是真紧张。好些老职工还排着呢,也不是单单不给你。可你这么一闹,就跟针对你一般。 怎么办呢? 安抚还是要安抚的。没房子,想办法嘛! 就把厂家属区东北角靠着最角落盖着的门房给腾出来吧。家属区大,特别大,职工老职工连带家属,数万人呢。南门是正门,正对着大街。北门是后门,进厂子从这个门走。东北角的门,是个小门,也就是两个人力三轮能并行进去的大小,这地方外面紧靠着的是城中村,又有棉纺二厂三厂仪表厂好几个厂的家属院后门对着这个方向。因此,这一片反而是最繁华的地方。卖菜的做小生意的都在这里。要是不开这个门,厂里人进出买菜得多走三四站路。而给这边开了门,买东西直接从这里面进出。 这地方因是小区的角落,两口子在这里安了家,把这整个的角落都霸占了起来。靠着紧挨着他们的家属楼下面,扎起了篱笆。篱笆内外,各种的花种着,里面本来预留出来的花坛子,也种上了菜。跟着小院似的,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八个月的时候,在职工医院里,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取名因何,因唯。 两口子只一个人的工资,一家四口得吃喝呢。日子就紧巴的很,其实还是靠着两家的老人偷着帮衬,照看孩子,日子才往前磨蹭。可俩孩子刚过了周岁,年轻的妈妈意外的怀孕了,又因为之前生了双胞胎,喂孩子母乳,辛苦带孩子,这人没缓过来,这再一怀孕,贫血等等的症状就更明显了。职工医院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医院,医生的医术也有限的很。当时就说,不能流产,太危险。 想来以当时的医疗条件,确实不做比做了好。 于是,这一胎属于不生不行的。八个月之后,又生下一对双胞胎,还是龙凤胎。 可对这样的家庭来说,着实是欢喜不起来。 但因瑱人家到底是个乐观的人,只说:“能生就能养,总能养活的。” 于是这小三小四就有了,取名因缘、因果。因缘是姑娘,因果是小子。 大的两个才两岁,这又添了两个小的。再加上怀的艰难,生的艰难。生下后,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帮着照看。也无所谓坐月子不坐月子的,反正生活所迫嘛,什么活都得干。 这原身的一身病,就是这么埋下的根子。 可唯一叫女人不后悔的是,因瑱不是当年花言巧语,而是往后的这么些年了,无论生活怎么困顿,哪怕是给孩子买了奶粉之后,两口子没有了第二天的口粮得饿着肚子,他也都是笑着,给媳妇说各种的笑话,各种的贫嘴逗闷子。买不起金戒指,他就偷了花园里的花回来送老婆。这是婚后这个女人留下的不多的彩色记忆。 前几年虽然难熬,但每个月都有一个人的固定工资,再加上亲戚们搭把手,日子也还能过。可这两年,厂子的效益不好,工资只能发放一半。可孩子越长越大,学费、课本费、资料费、补课费等等等等的费用,再加上她身体不好。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因瑱本就不是个肯本分踏实的人,出去弄钱去,也总是踩在灰色地带。今儿偷点厂里的物资啊,明儿弄了外面的井盖卖钱之类的。不是什么大罪过,但小错总犯。一年里,要是不被派出所请进去关上十天半月的,那这一年怕是也到不了头的。 这次也是,关进去了。 原因嘛,是帮厂里要债的时候把对方给开瓢了。 如今这厂里,都是三角债的欠着。厂里也总得有人去要债吧。因瑱就是这么一个工作性质。进去了也是因公家的事进去的,好像对大家来说,这也是家常便饭了。厂里派了人来送了一袋子米一袋子油的慰问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保证这娘几个在家饿不死就完呗。 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心里也安稳了。 心里寻思着,只怕被拘留的在派出所里的那个就是四爷吧。 得围观一下去。 但也不急,这身体是下床都喘。 林雨桐见窗帘都拉着,她直接拿了针灸包出来,下了针给自己针灸。连着走了三趟针,胸口才觉得不是那么憋闷了。她又找了药出来,服用了。靠在床头缓了得有半个小时,再下床就感觉好多了。 不咳了,不喘了,不晕了,也不恶心了。虽然比正常人弱些,但正常的生活暂时是没有问题的。 等洗漱了一番出去,才看清楚外面。之前人是在里间,如今这是外间。外间靠着两头墙的位置,摆放着两个架子床。床上挂着由旧工作服拆了改成了帘子,四个孩子,晚上就住在这里。圆桌靠在窗户下面,吃饭写作业的时候支开。 打开屋门,外面是个由花木围起来的小院,一圈都种着各种的菜,角落的笼子里还有两只母鸡。靠着门房的一边,搭建了个简易的低矮房子,里面就是厨房吧。 站在院子里,能看见人从小区这个角门进进出出的,多是不上班的退休职工,买菜闲逛,都打这里进出的。 她这么站在院子里,就有人问:“小林今儿好多了?能出来了?” 林雨桐含混的应着。 小区是水泥硬化的路面,路面已经有些掉皮。五层高的小区住宅楼,一栋挨着一栋,还有那高大粗壮的法国梧桐,不时的飘落下来的叶子,代表秋天真的来了。 她没在外面多呆,省的还得费口舌。 想了想,她还是先洗了脸,然后出去,去派出所看看四爷再说。看过了,人这心里不就安稳了吗? 这一片厂区多,派出所就驻扎在这一片。出了门,走了大概一站路,就到了地方了。 一进门,感觉大家看她像是看熟人。也是!哪一次关进来,老婆不得来看看。 人家态度也很好,“是嫂子啊,进去左拐,老地方。” 林雨桐客气的跟人家笑笑,进了里面,然后左拐,看见两个下象棋的人。 一个秃顶的穿警服的人,一个穿着陈旧的工装,但却坐的极有架势的人。两人听见脚步声都抬起头往这边看,然后一个了然,一个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了然的这个是所长,松了一口气的这个是四爷。 看两人边上放着的花生米便知道,四爷过的还不错。在里面还能赢所长的花生米吃,至少人家能混个肚圆。 林雨桐就笑,四爷也笑。 一个说:“挺好的?” 另一个说:“挺好的!” 挺好的就挺好。 四爷貌似还要在里面给关七天,这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特别的体验。 林雨桐就说:“那你好好玩,我先回。” 这所长心说,这媳妇也够心大的,有上这地方玩的吗? 四爷还不放心的叮嘱:“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先凑活凑活。” 别人不知道四爷这是什么意思,可林雨桐知道。 四爷这是怕她蛮干,莫名其妙的拿出什么东西,或是显露了什么本事出来惹人怀疑。因为比较起来,只有这个副本最不好刷了。 两人不是那种能说改变就改变的年轻人了。履历大家都知道,这么长时间,生活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你们是什么人,有几斤几两,大家心里有数着呢。 就你家,你说你拿出金子银子去兑换去,别人会怎么想的?会想着这因瑱能耐了,都能干这么一大票了。这没什么案子便罢了,但凡有一点沾边的,你解释的清楚吗?不惹眼的人都不敢这么干,更何况四爷这个原身有前科而且还是惯犯呢。 所以,这每一毛钱你拿出来用,都得是说的清楚的钱。 因此,靠积累的钱财改善生活和眼前的困顿这一条,直接pass。 再说两人一身的本事,你们知道你们一肚子的本事,可别人不知道啊!你算账快许是别人不说什么,但你试着扒拉算盘珠子给人家瞧见了,你看会不会奇怪。半辈子都不会用算盘,也没见学,你怎么就会的?外人还能糊弄,找点借口,人家信不信的,也不如何在意。可家里的孩子都不小了,因何和因唯都十四了,因缘和因果也都十二了。爹妈猛的长了一身的本事,瞧她们信不信?便是如今不怀疑,再大点呢?长脑子的都知道有问题的。 所以,想靠原本的那些技能谋生,大部分技能直接被枪毙,绝对不行。 回来随便塞了点东西吃了,把屋里翻腾了三遍又给整理好,摆在林雨桐面前的也就八块六毛钱。 家里吃的有,院子里的菜,小葱青菜的还能凑活,不花钱的话,反正饿不着。 可这要真花钱,这八块六毛钱禁得住花吗? 行了!先这么过吧,走一步算一步。想想几个孩子也是可怜,当爸的进去了,当妈的病着,孩子回来得做饭,吃了,清洗了,才去上学。谁家的孩子要是过成这样,当爹妈的都得心疼。 还不知道几个孩子怎么胡乱的吃饭呢,林雨桐先下厨去做饭。院子里的韭菜铲了,又摸了鸡笼子里的鸡蛋,今儿给孩子包一顿饺子吃。 这边韭菜摘干净洗了晾着呢,正和面呢,就有人进了院子,她还没出厨房,人家头已经探进来了。 是这原身的婆婆因大娘。 因大娘一看儿媳妇起身了,脸上松了一分,但还是没个笑模样:“起来了?我还当是因何又没上学。”说着,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拿着篮子就进了厨房,把里面的肉拿出来,夺了林雨桐手里的到切了手指宽窄的一溜下来放下,又切了两指厚的一块豆腐下来,放在案板上收拾好篮子就走,临走还低声道:“别声张,给孩子做了。” 老两口跟着大儿子两口子过日子的,平时买菜做饭都是老太太的。几乎是天天的,买菜了老太太要给这边留一口。或是两根葱,或是一头蒜,一块肉,二两猪油,偷摸的给这边匀出来,就怕那边大儿媳看见了讲究她。 肉和豆腐林雨桐留着明天做,今儿包饺子多包了两碗,想着等煮好了给老人家送去。 先回来的是小三小四,两人一路撒丫子跑进门,看见林雨桐在做饭顿时就乐了:“妈,你好了。” 因果冲到水龙头底下,咕叽咕叽的喝了一肚子的凉水,林雨桐想阻止都来不及。他抬手用袖子抹了嘴:“渴死我了!” 林雨桐才瞧见,这袖子上黑油黑油的,不知道有多脏。 没妈管的孩子,俩姐姐能糊弄的叫俩小的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 她当时也没说,因为才想起来,孩子没换洗的衣服,今儿拾掇了拾掇,衣服都不成个样子。 姻缘趴在饺子馅的盆边上闻了闻,然后吸鼻子:“真香!我都一个月没吃饺子了。上回还是奶奶端了一碗来,我才吃了六个。” 林雨桐叫她洗脸洗手去:“等你们姐姐回来,就开饭。” 因何和因唯回来,并没有因为当妈的能做饭了,还包了饺子脸上露出多少欢喜来。因唯一脸的犹豫,看了林雨桐几次想说话,都被因何一把拉住了。 “怎么了?”林雨桐把饺子给盛出来递过去。 “没什么?”因何接了碗:“妈,你吃了就睡去吧,得歇歇。我洗碗!” 因唯低着头没说话,拿着筷子可着一个饺子使劲的戳。 两人明显有事,但都不说。 还是因缘一边吃着,一边凑到林雨桐身边低声道:“妈,我知道。” 因唯眼睛一瞪:“吃你的饭!知道知道!就你最知道!什么都知道!” “就知道!”因缘耸着鼻子:“我大姐班里要收资料费补课费,我大姐都拖欠了两周了。她班主任家的孩子跟我是一个班的,她还说我了,问我是不是以后也不上学了,跟大姐一样,再不交钱就得退学了……” 林雨桐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孩子要钱的事。她忙问:“多少钱?明天交。你这孩子怎么不言语?” “咱家哪里还有钱?”因唯直接道:“就剩下八块多了,老师让交四十五呢。”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的又是两闺女,当妈的身体不好,家里的日常生活开销,俩孩子心里都有谱。知道爹妈没有,所以,宁肯不开口。 因何低着头:“妈,我不想上了。我成绩没有因唯好,叫因唯上吧。她还被选上国庆汇演主持人了,老师让穿白球鞋。要是家里没急着用钱的地方,我拿五块钱,去给因唯买一双白球鞋去。” 外面夜市的摊子上就有摆的,是那种从厂里出来的瑕疵品,一双五块。 因唯倔强的不说话,眼泪却吧嗒吧嗒的往碗里掉。 林雨桐低头看看四个孩子脚上的鞋,都是亲戚家孩子穿旧的不要的鞋。几个孩子谁都没有再说话,就只低着头,林雨桐不用问都知道,这一顿饺子他们咽的有些干涩。 “买!”她直接把钱拿出来,递给因何:“先吃饭,吃完饭就去买。你也不准说不上学的话,不就是四十五块钱吗?妈去想办法,明儿一准能交出去。” 因何还要说话,因唯一把拉住了,示意她:“赶紧吃饭。” 吃了饭,孩子们去买鞋去了。可林雨桐洗了碗,却发愁,这钱从哪里来? 借?亲戚那边都是新账旧账账摞着账,她还没适应完全这个身份。借肯定不行。 等孩子们回来了,她说了一声就先出门了。 得想想这钱从哪里来啊? 这一片晚上当真是热闹,来来往往的跟赶集似的。像是卖个小笼包子稀饭这样的摊位,不知道有多热闹。也有从厂里弄出来的次品床单被罩在这里兜售的,像是一堆的鞋随便挑这种,更是隔上几步就一个。都是厂里效益不好的,弄点东西出来换钱的。 走了不长的时间,一条街道还没走一半呢,这身子就累了。她往花坛子边走去,顺势就坐下来,也没太注意。 正想着弄点什么,这么一会子工夫能倒腾出几十块钱来,就听一个声音道:“大妹子,你会算卦?” 林雨桐这才注意到,脚边的地上竟然写着:心诚则灵,卦资随心。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大姐就蹲下来问:“大妹子,那你给算一算,我这姻缘是到了还是没到。” 林雨桐上下打量这个女人,烫着时下流行的头,纹眉纹眼线了,穿着也体面,微微有些发福,脚上的高跟皮鞋穿着不合适,脚面鼓起了两坨,肉肉的。她的手上戴着金戒指,身上还有酒味。 这是刚喝了酒出来的的。 再看她身后,跟着个比这位大姐小了不止五岁的男人,斯文俊秀的样子,脸上带着几分宠溺又无可奈何的笑意,可林雨桐却忘不了这个男人看自己的时候上下的打量,那是男人看见漂亮女人的眼神。 再看那男人的穿衣打扮,不难看出这两人的经济实力悬殊极大。 林雨桐就笑了笑:“可是这位先生?” 这大姐就哈哈笑,起身挎上男人的胳膊,林雨桐就似笑非笑的看那男人,他便马上露出几分在漂亮女人面前觉得失了颜面的尴尬笑意,胳膊微微从那大姐的手里往出拽了拽,眼里闪过一丝连他都没察觉的厌恶和不耐,嘴上却道:“在外面呢?” 那大姐又笑,问林雨桐:“怎么样?有没有夫妻相。” 林雨桐也笑:“大姐是女强人,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要是你,我何必给自己找气受?大姐应该生了孩子了,有孩子了,一辈子就完整了。觉得寂寞了,谈几场恋爱。图的就是一高兴!像大姐这样的人,要男人做什么用呢?钱你能挣,外面有事,你能应酬。孩子能自己养,何苦花钱给自己找个还得伺候的祖宗回来,夜里连觉也睡不踏实!” 说完,就起身,再不抓紧,今晚得泡汤了。 谁知道那大姐却一把抓住了林雨桐的胳膊,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推开那男人,“听见了没?听见了没!这大妹子把话说的多明白。跟我求婚?青天白日的,你当大姐真信你的鬼话了!”说着,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听话,回去跟你媳妇好好过日子去,男人正正当当的挣钱,便是给人作揖下跪,都不丢人。” 她天生的大嗓门,本来好些人看呢,这会子看的人更多了。 男人落荒而逃,这大姐却抽出一叠钱来,直接塞给林雨桐:“今儿谢谢你了没完,要不然还缠的没完……” 林雨桐看着手里的一叠子大团结,估摸着得有一百上下吧。这是把今儿的难给解了,她心里默默的把这位大姐给记住了。 往常,人家都是拿自己当贵人的,可如今,自己好像也碰见贵人了…… 1368.烟火人间(2)三合一 烟火人间(2) 钱塞在兜里, 一路上往回走着,还是忍不住把手搁在衣服兜里, 默默的数了一遍。 嗯!十一张, 也就是一百一十块钱。 路上, 在卖小白鞋的摊位上,跟人家讲价钱, 愣是花了十二块钱再买了三双。 又花了五块钱, 给四个孩子各买了两双厚袜子。今儿收拾屋子的时候就发现了,一家人的袜子底下,都是打着补丁的。 如今入了秋了,天是越来越凉了, 其实单鞋也穿不了几天了。顶多穿到十月底,就得换棉鞋了。只买了这几样,就用塑料袋子提着一路往回走。 见了小区的大门,转个弯就进了自家的院子。瞧见厨房的灯还亮了, 就先进去了。却见因何守着炉子在烧水。 林雨桐才要说话, 这孩子看见林雨桐手里拿着的东西就先接过去, 也不看东西,拿过去就塞到案板下面了,这才低声道:“我小姨等了半天了,在屋里坐着呢。” 她出来是给客人烧水的。 林雨桐拍了拍孩子:“水这么放着就行, 我一会出来瞧瞧。你做作业去吧!”为了安孩子的心, 林雨桐把钱一把抓出来, 数了四十五块交到她手里:“拿好, 明儿一早去了先交给老师。” 因何接了钱,眼泪却下来了:“妈去哪里借了?” “不是借的。”林雨桐不知道朝哪里推脱,便说:“去看你爸了,你爸身上还有的。” 因何的眼泪却流的更厉害了。 林雨桐明白,有一个常不常的老是进局子的爹,孩子在学校也一定也没少受闲言碎语。 三个孩子都是在自家一厂的子弟学校上的,家里条件好的,其实都去纺织学院附中上了,那边的教学质量在省城中都是数得上的。可饶是走了很多这样的学生,可实际上,在一厂子弟学校的学生也不少。光是初一年纪,就八个班,每个班都有五六十人。因何和因唯不在一个班,因何这边呢,是老师要被学生周末补课,收补课费。全班必须都补。其实还是厂里的工资给老师发不下来,这种子弟学校,所有的附带机构,像是学校,医院,如今还都是走厂里的账发工资的。老师要补课,也是找生活来源呢。 林雨桐只能想着,暂时先这样,实在不行,给孩子转学算了。换个环境,家境好点了,慢慢也就过来。如今基本的生存问题都没解决的前提下,说什么都是扯淡。 钱塞给孩子,她先转身出来了。 孩子说的这个小姨,便是替林雨桐嫁到曹家给马大姐的儿子做媳妇的林雨枝。 许是老天真是为了嘲笑原身有眼无珠,人家林雨枝嫁过去之后,日子过的很好。 那曹家的儿子曹经,虽说是腿脚有点小毛病,但人的性子并没有养坏,反而比一般人都厚道踏实。他家境不错,人家下乡的时候,他因为独子又因为有点残疾,没去。当时的条件,老曹家就把儿子送到职工医院先是当勤杂工,后来又去送到医科学校去进修,回来就当了卫生员。这曹经人厚道,当时医院打倒了好几个老中医,他也不欺负人家,还仗着爹妈有点权力,挺照顾人家的。结果人家老中医把像是推拿接骨这样的手艺传给了他,反正都是治病但治坏了不要命的手艺。当年也没当个正经事学,没想到如今倒是用到了。 跟林雨桐的婚事上闹的不愉快,后来娶了林雨枝。也不叫林雨枝进厂了,当时那种影响,实在是太坏了。人家就动了心眼,把这推拿接骨的手艺在家先教媳妇。等差不多上手了,人家两口子在家里,就把生意做了。尤其是老职工多的厂子,谁身上没有点像是肩周炎颈椎病这样的毛病的。只要上门,就给推拿。也不说具体的要多少钱,病人手里松快呢,就多给两个。手里紧了,也没事,下次上门还照样乐乐呵呵的。那时候嘛,一次两毛不嫌多,一次二分不嫌弃少。半年给上一块半块的,是个意思也算数。如此一来,上门的就更多,连周围二厂三厂和别的厂的,都慕名而来了。自家厂的那是随意,别的厂子的生人上门可都是按次数收费的。说到底还是人家精明,对自家厂子手松,那是靠着自家的人打出了口碑做了活广告了,还顺手在厂里维持了一个好人缘。结果呢,钱还不少赚。这两年经济活了,人家把职工医院临街的门面租下来了,在那里弄了个推拿和接骨,曹经前几年还专门走门路去医科大学,又进修牙科去了,分出一半来开了个牙医诊所。这老年人多的地方,像是拔牙镶牙补牙,可是大市场。 人说家财万贯不如日进一文,人家这日子过的是天天有进账,怎么可能不好? 更有林雨枝进门第二年,也添了一对双胞胎,还都是儿子。这俩孩子跟因缘和因果是同一年的,只月份要大些。人家那生了双胞胎,曹家一家子恨不能把她给供起来,马大姐逢人便说,这姻缘最是说不准的,真要是当初跟林雨桐成了,还不定怎么着呢。 所以,这林雨枝的性子哪怕是比林雨桐这原身泼辣些,也从不见她婆婆在外面说半个不好的话。当然了,也是当年的事在那里搁着呢,即便家里有点小矛盾,人家也不往漏,就是要摆出什么都好的样子堵大家的嘴的。也叫有些有眼无珠的看看,谁是珍珠谁知鱼目。 前几年,城里对进城的人员管的不是很紧之后,人家曹家还使了力,把林家的人弄到了城里。弄到哪了?弄到了职工的澡堂子。 林雨柱和林父烧锅炉,爷俩相互替换着,刚刚好。 那边林雨柱的媳妇段引弟和林母婆媳两个,打扫打扫浴室的卫生啥的,有时候还帮洗澡的女职工搓澡,除了临时工的钱之外,主要挣这么一份钱。男客那边有人叫搓澡的话,不拘那父子俩谁,腾出十分钟的空就把活干了。 一家子就住在锅炉房边上的两间杂物间里,收拾利索了,也不比林雨桐如今住的门房差。夏天睡外面凉快,冬天住那地方还不受冷呢。 所以,林家的日子在城里的话,不算是好的。但也不算太差。林雨柱家的闺女林艳,跟因何和因唯一样的大小,在同一个年纪,再加上因瑱他哥家的闺女因丽君,四个姑娘呢。人家那两个姑娘也懂事,学习也好,反倒是因何和因唯,受家庭所累,成绩也就是一般。说因唯学的好,是相比因何而言。因何是中下游,因唯呢,是中上游。差别就只这一点而已。 林雨桐真觉得,这要是个换个小说,林雨桐这原身妥妥是悲惨的配角。瞧一手好牌给打的稀巴烂这样儿。 这么想法,只一瞬间就过去了。她掀开帘子进去,还没说话呢,里面的人就劈头盖面的:“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还是怎么的?昨儿瞧着都喘不上气了,今儿还敢出去瞎跑。有啥要紧的事要你去跑?又去看我姐夫了?你去看他干啥?还嫌弃没拖累死你还是咋的?” 她穿着大红的蝙蝠衫毛衣,蓝色牛仔裤,运动鞋。长的没林雨桐这本身耀眼,但却也是个美人。这么一精心打扮,精气神感觉都不一样。 她耷拉着脸,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亏的妈不放心,今儿天不亮就把我叫起来,非得回村找老瞎子给你开药去。非说你这病跟咱们村头那胡家大娘是一个病……你也别怪我们说的不好听,再这么下去,怕真得是肺痨。这病就是个养……”她指了指边上的药包:“药我抓来了,明早妈过来给你熬药,你别动,也别叫孩子动。不是我说,你也别叫孩子老干活……叫孩子去妈那边吃饭能怎么的?嫂子就是嘴碎,也没坏心!”说着,就起身:“该争气的时候不争气,不该争气的时候瞎争气。受两句话怎么了,还能有你的身子要紧?先吃着药,要是还不见好,下周老程大夫也该回来了,他在省医院如今拿权,我叫曹经提前跟人家说了,把大夫联系好,咱再去。先去瞧病要紧!”说着话,就出了门,“别送了,自家的小区里,我还能丢了?” 林雨桐心里涌起来一股子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来,胸口涨的满满的,又酸又疼。 正怔愣呢,里面传来因缘的声音:“妈,你快看!我小姨给的!” 药包放在桌子上,拿开药包,露出压在下面的一百块钱来。 那边因何提着热水和一包子林雨桐买的东西回来了,她不好意思的把三双鞋和袜子拿出来,低着头没说话。 林雨桐知道,孩子是怕她小姨多想,毕竟欠着人家的钱,可家里还穿新衣服新鞋,这在孩子看来,就是不应该的。 她安抚孩子:“我身体好了,缓过来了。没事了!以后咱家日日有进账,账年底就能还完,别有负担,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先都去洗脸洗脚,试试新鞋。” 都是白球鞋,这种鞋要的最多。学校但凡有活动,都是要求穿白鞋的。 因唯倒水去,回来看着那一百块钱还低声问:“那……那什么,要把钱破开,明儿给我姐带……” “妈之前就给我了。”因何还怕妹妹不信,掏出来给她看。 林雨桐又一人给了一块的零花钱:“拿着,都别乱花。买个本子笔的,用的着。” 因唯把姐弟四个的钱都收了,“我留着,都放在家里,省的丢了。都想想,要买什么,我现在去买,明儿带上,反正不准拿钱去学校。” 因何什么也不要,那俩小的都说钢笔漏水了,沾的手上到处都是,洗都洗不掉。 那要是买两支钢笔,这四块钱都未必够。林雨桐又给递钱,因唯却不要了:“够了!” 她出去买了两支拧冒的钢笔,还买了两支圆珠笔,一包十只的笔芯。家里是那种因瑱拿回来的办公用纸和办公室里用的大瓶的墨水。交给老师的作业和考试,用钢笔写,其他练习用圆珠笔写。不是为了省墨水的,而是因为只有一只钢笔,吸饱了墨水估计是用不到一天,不到放学就没墨水用了。她传授经验,还说:“等明儿我从我们班弄俩空墨水瓶子回来,给你们带上半瓶子墨水去,就不怕了。” 林雨桐只叮嘱他们早点睡,然后就去了里面了。 涌上来的那种又酸又涩的情绪,实在是叫人不怎么舒服。 她在不停的说:“这四个孩子就是我亲生的,我得叫她们过上最好的日子,一辈子都不愁的好日子……”又说:“欠的债,欠的人情,都还上,得叫人知道林雨桐当年选的男人没选错,得过上叫人人都羡慕的好日子……” 一遍又一遍,直到外面的灯灭了,她浑身出了一身汗,把身上的衣裳都打湿了,浑身上下才算是轻松了起来。 这一番折腾,她还真就睡不着了。 当了人家孩子的妈,就真得拿人家的孩子当自家的孩子。自问,自家的孩子穿成那样去上学,看的过眼吗? 看不过的! 家里还有一台从二手市场买的旧缝纫机,她干脆起来,给孩子们拾掇衣服。 工装服就是劳动布做的,跟牛仔的面料有点像。如今这天气,单穿这个也不冷。 家里最多的就是工服,还都是新的。有亲戚家穿不了的送来的,用因瑱从库房密下来的。把新的拆开,把上面带着厂里标识字样的都剪下来,然后重新裁剪。 林雨桐裁剪很快,其实做衣服最慢的就是裁剪。她做的快了,又是在原本的衣服上改动的,像是裤子,孩子穿肯定肥大,往里缩,裤腿还得剪断,然后改成背带裤,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穿着都好看。上衣也是一样,只把带标识的剪下来,然后用拼接的办法拼接处别的图案来,像是几个孩子名字的打头拼音缩写之类的,缝纫机上踩两脚就缝上去了。 天亮的时候,上衣还没来得及改动扣子呢。不过没关系,天没那么冷,不用扣上衣。 里面的衬衫旧了,倒是几个孩子的短袖都是夏天洗好收起来的。短袖外面套厚外套,这天气穿着就刚好。背带裤肚子前面还有个兜兜,凉不了。 给孩子摆在床头,她就出去准备做早饭了。 却见一个半白着头发的女人急匆匆的进了院子,没说话呢,先朝里面指:“你去歇着去,孩子的饭我做。” 她声音不高,怕吵到孩子吧。 “妈!”这是原身的妈,一脸的皱纹,背都已经有些驼了。她手里拿着熬药用的砂锅,急匆匆来的。 “躺着去!”老太太头也不抬,直接去了厨房。 因何已经起了,看着床头的衣服愣神。林雨桐叫她试:“看看合身不?” 爹妈都长的不错,孩子丑不了。 白短袖,蓝色的劳动布的背带裤,白袜子白球鞋,头发简单的扎成马尾,就很好看了。再套上外套,随性又时尚。 而且如今的孩子来回不带书包,都是有什么作业带什么书什么作业回来就行。也不知道书包好坏,林雨桐还想着,给几个孩子再用这些布做几个书包出来。 她又叮嘱孩子:“衣服里面我都给你们缝了口袋,开口小,钱装进去掉不出来,急着把给老师交的钱装进去。” 因何脸红红的应着,这么大的姑娘,正知道美的时候,有新衣服穿,如何不欢喜? 因唯比因何还爱美,嫌弃林雨桐给找的白短袖跟她姐的一样,她又翻出红的来搭在里面穿,那两个小的起来更是大呼小叫的。 林妈进来瞧了瞧,脸上就带上了笑模样:“多早晚做的,好看。” 因何心说肯定是熬了一晚上做的,但林雨桐只说:“一天做一点,昨儿才做完。” 催着几个孩子吃饭。 小米粥,一人一个花卷,桌上一碟子酱菜,就没别的了。 花卷该是就在小区门口买的,每天早上都有一个利索的媳妇带着一筐子花卷馒头,一筐子包子来卖的。 林妈只催林雨桐:“我照看呢,你进去歇着去,躺着去。” 一晚上没睡,也是累了。她吃了点进去这一觉睡的踏实,起来的时候药在炉子上,一直是温热的,林妈估计会去又忙去了。几个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老太太顺手也给洗了,在院子里晾着呢。 本来想着弄点吃去卖,可这周围都知道本尊的身体有病,这咳嗽来咳嗽去的,病就是见好了,人家也不是说马上就敢买你家的东西的。 所以,这一条路如今知道走不通。 要想天天有进账,做小生意需要的成本小,又不外是从衣食住行这四个方面去考虑了。 食如果先排除了,那还是得从哪里衣住行上想。 住,如今开不起酒店,自家的住宿都有问题呢。 行,连一辆人力三轮都没有,这条路又不成。 衣?太累人了!靠着自己做一天赚不了几个钱不说,人还累的半死。如今想靠设计卖钱,得往南边去,那边都是小厂子加工,许是能卖出去。先不说卖几个钱的问题,这盗版满天飞的时候,这玩意其实是赚不了多少的。再说,这个时候正是流行港澳台的时候,都是那边来的才新潮。本土的根本就养不活。再者,家里的钱都不够去那边的路费的,也没条件出去瞎跑去。搁在厂里,这来来回回的,给人家改衣服做衣服,加工费两块钱算不少的了。一天能改几件?要是认真做,其实跟拿工资差不多,一个月整个一百来块钱,便是极限了。 这钱挣的却太累。 比较了一圈之后,林雨桐将那熬着的药喝了,虽然不算很好,但也还算是对症的,又是一片心意,喝了之后就去了街口的,昨儿看见的新开的一家火锅店。 店面不大,因着天还不冷,好多桌子都摆在了外面。人也还行,但就是一点,那火锅的底料熬出来的味儿,闻着都不香。 林雨桐今儿去,就是跟人家谈这个买卖的。 “想卖给我们底料?”这家的老板娘连连摇头:“妹子,不是我说,我们这营生,看着热闹,其实真不是很好。跟别的店比,我们这种店,是一桌客人能吃半天的。翻桌率不行……” “大姐!”林雨桐就笑:“夏天吃火锅的不多,如今天慢慢凉了,你这生意必然是越来越好的。别的不说,只看斜对面那家店,人家跟你们一个做一样的,我瞧着人家基本就坐满了人还有好些都在边上等着的。最晚的一桌得凌晨一两点才结束的吧。这可不是地段的问题或是别的问题,这味儿好不好,半条街都能闻见。人家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也得是你的酒香才成啊!”说着她就笑:“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借用你的厨房,给你配一锅料出来,老板娘自己就在一边瞧着,你要是觉得行,今晚七点之前,我都在家。过了七点,我找别人谈去。” 行!也不费事,就是费料费一点火候。 一边锅里是两根大骨头,炖汤的。底料是林雨桐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配的,就叫他们学,学会了算是他们的本事。 结果料配出来,往鸳鸯锅里一倒,一边是三鲜的,一边是麻辣的,再舀了骨头汤往里一添,那味儿瞬间就冲了出来,人嘴里的口水都不由的分泌出来了。鲜香的是真鲜,不会觉得味儿寡淡。麻辣的也真是麻辣,但味儿厚重却不是很刺激。 林雨桐解了围裙:“有微辣的,有中辣的,还有麻辣,特辣,只看各人能接受什么味儿了。以后还有鱼头酸菜做汤底搭着的底料,有老鸭汤,有母鸡汤,样儿就多了。你们自己刚才也看了,料也是你们的料,工序就是那么些个工序。这还有半天的时间,你们自己先配,配不出来再找我,我等你们半天时间,咱们再谈。” 林雨桐特别敞亮的把他们的心思都说透了,然后这才写了地址:“来的时候,顺便把料都带上,我那里什么也没有,只负责加工。” 家里有碳,是林爸那边烧锅炉从厂里贪污来的。家里还藏着不少呢。 回去只要买两口大锅就行,料出来了,叫他们用桶装了带回去就行。 结果把几个孩子都盼回来了,也都吃了饭了。四个围着桌子正些作业呢,外面来人来:“林师傅在家吗?” 果然来了。 料都带来了。 林雨桐也说了,加工一斤料,手工费一块钱。一斤料够两锅的,也就是说,吃一桌火锅,就有她五毛。 这生意哪怕是不好的时候,一天中午和晚上,加起来三十来桌也是有的。 就按照三十桌来算的话,一天就有十五块。 一个月三十天,就能挣四百五十块钱。 几个孩子听着自家妈跟人家谈生意,然后那边应的也利索,门口包括油放了好几个大包。等人走了,林雨桐就跟几个孩子算这账:“只做底料。又不用洗洗涮涮的,做一斤是一锅,做十斤也是一锅,压根就不费事。不过是坐在边上看着火就是了。他们来送料,来取料。往后生意好了,一天可不止三十桌,百十桌都不成问题。到那时候一个月一两千都是有的。这要是等你爸回来,找远一点的火锅店再去谈买卖,多谈几家,家里也多找几个人,院子多搭建几个灶,别说一两千,一两万一个月也是能的。” 就是告诉孩子,钱真不是什么问题。 穷怕的不光是大人,还有孩子。几个孩子兴奋了就跟家里马上就有钱,有很多很多钱一样。 其实这只是短期的问题。想长期的,还是找个地方注册个厂子,好好的包装出来,这才是长久的办法。 但用这样的办法,不说积攒原始资金,但是叫人看起来,知道能挣钱的,来钱的门道是什么。这账目是人一眼就能算明白。 赶紧把家里欠的债给还清了再说。 因着家里的钱真的挺紧张的,所以林雨桐就是要求账一天一结。 第一天那边比较保守,昨晚上就说好了,只要十五斤。 行!一桶的料,一锅就出来了,前后不到一个小时。 这料一出来,门口路过的都问呢:“小林,做啥呢,这么香。” 这种院子是没有大门的,就是留了个进出的空档而已。林雨桐探出头来:“您进来瞧瞧……” 都是一个厂的大娘婶子。 林雨桐弄了一身的白大褂,还穿着围裙,头上带着白帽子,带着口罩掩住了口鼻。厨房虽小,但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叫人一看,卫生先很达标。 到了跟前再一闻味儿,好家伙,不刺激鼻子却刺激味觉。 林雨桐也没瞒着人,把干什么的都跟人家说了:“……我一寻思,这活能干。反正别人也配不出这味儿来。一斤能有一块的收入,一天哪怕只十斤了,这还十块钱呢。” 那胖大娘还说:“这都卖亏了。火锅可不就是吃这个味儿呢吗?” 这个那个的说好,有的还说:“赶明吃火锅的时候,叫小林帮着熬。” “行!”拿来就是了。 那边因大娘来了,一听,这心也就放下了,也不讲究啥正式工不正式工了,能挣钱就行呗。如今这厂里,大部分都半死不活的吊着呢。 就是自家的其他几个孩子,如今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宽裕。 正说着话呢,那边来取料了。提着桶,骑着三轮车。称了分量,十六斤多一点,按十六斤算,现给了林雨桐十六块钱。 没什么成本的生意,只要不是做坏了就不会赔进去。 如今这正式工的工资也才发一半,双职工的话,合起来也就是一个人的工资,百十来块钱。退休工资是有一个月发两成,有一个月发三成,保证个饿不死就完了。 因大娘自己算了一笔,她自己加上老伴的退休金,再加上大儿子两口子如今就能拿到的工资平均一下,算下来一天也就八块多点,这媳妇一天能挣十五。很不少了! 这回没给这边放菜,而是打了一声招呼,就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有些老头在厂门口下棋,小板凳啥的都在这边院子放,进进出出的,一出一天,多少人都知道了。 因家大儿子因琦家的闺女因丽君拉着她妈嘀咕:“因何和因唯都穿了新衣服,我婶子给改的,怪好看的。你前儿还说把我的旧衣服收拾了给他们拿去,现在她们也不稀罕了。” 程开秀朝厨房看了一眼:“小声的,叫你奶听见。” 因丽君朝厨房指了指,就嘿嘿嘿的笑:“我奶昨儿又把肉给我婶子家了,咱家可没买韭菜,可我奶拿回来的豆腐上沾着韭菜沫呢。昨晚上因何送了两碗饺子来,我尝了,也好吃,就是韭菜鸡蛋的。多明显的事,我奶还当咱们不知道呢。” 程开秀拍开这丫头:“不许露出去知道没?叫人家知道咱们知道了,都怪难堪的……”说着又叮嘱:“中学有月考,抓紧你的学习就行。咱们家的条件好歹比你叔家好,那两个妹妹学习环境不如你,别再被人家比下去了。” 因丽君嘟着嘴:“我学的好着呢。”然后又讨价还价:“那这次月考,我考到年纪前十,妈你也给我买牛仔背带裤。” “成!给你买。别盯着谁家挣钱了,如今挣的都是辛苦钱。就跟我跟你爸似的,当年回城了,如今工资都拿不全。那时候考上大学的,如今人家都是领导了。这有文化和没文化可不一样。我跟你爸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了,你可不能走老路。咱们家又不要你干活,也不要你操心别的,只好好学,考上好高中,上个好大学,有个稳定的好工作,那我跟你爸这一辈子,就算是没白辛苦了……” 又是这一番话,把孩子说了把她妈推出屋子才罢了。 两室一厅的房子是这几年才分下来的。两口子占着主卧,孩子占着次卧,阳台上隔开,里面刚能卡一个双人床,老两口就在封闭起来的阳台上住着。这都算是好的条件了。 她出去就帮着婆婆做饭,也顺便关心关心小叔子家的情况:“……刚才回来还听我嫂子说,桐桐那边如今瞧着挣的不少?” 因大妈递了一根葱过去:“就是不稳定,今儿多了明儿少的,到底不如拿工资的。” 这大儿媳妇就心想:这是怕自己找小叔子要债吧。 这种情况下,反倒是亲近的人不好关心人家挣了多少钱了,就怕误会自家是要债的。 行了!干脆就不说了。 林雨桐呢,叫了孩子在厨房,围着炉子吃火锅。今儿扣下半碗的料下来,如今在锅里咕嘟着,豆腐粉条青菜土豆的,反正就是各色的菜,有什么炖什么。又叫因唯去买了火腿肠和豆腐皮之类的,除了没肉,跟外面店里卖的一个味儿。 人家孩子还能三不五时的下馆子,自家这孩子从来没去过。在家里吃这个,从七点吃到十点,林雨桐不敢叫吃了才罢手的。 第二天第三天,逐天的都能增加七八斤的样子。到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一天出了四十二斤,也就挣了四十二块钱。 四爷要不是确定记忆里的地方没错,还真以为走到哪里的火锅店了。这味儿比一般的火锅店都浓烈的多。 最近厂里好些人也要料,带着碗来的。林雨桐也去市场买了料回来,自己做了,谁来都卖,挣的比给人家加工还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味儿太大。一天到晚这一片飘着的都是火锅味儿。 四爷一进院子,一看桐桐的打扮就发懵:得亏她是怎么想起这个法子的。 “回来了?”林雨桐出来,把口罩往下码了一下:可算回来了。 四爷伸胳膊就抱:“受委屈了!受委屈了!” 真真是受委屈了。 竟然烟熏火燎的干起了这个营生。 门口坐着下棋的人笑着朝离开,说四爷:“你小子可消停点,多想想老婆孩子,可别耍浑了。” 四爷笑着出去,蹲一边跟人家聊天,顺便给这个支招那个支招的。林雨桐给那边放了个小炉子,铝制的水咕嘟嘟的在炉子上冒着热气。谁想给自己的茶杯子里添热水,只管自己倒去就行。 他跟人家在那扯,其实为的就是这个味儿,老这么在这一片上飘着,肯定给大家带来不便了。谁这么天天闻着,都不觉得舒服。 他就说呢:“另外在外面找个地方,老这么下去谁也受不了。” 意思就是三五天的工夫,肯定得挪走。 趁着大家的意见没提出来之前,赶紧说了。 老头也热心,就说:“小区里那食堂,如今没几个人吃饭了。那地方大部分库房都空着呢。周围又是空地方,味儿不到住宅楼就散了,去跟厂里说说,那地方就是免费用着,能怎么着?” 也是!为厂里进了一次局子,厂里不能没点表示。 反正因瑱是混子,浑上一浑,指不定这事真成。 林雨桐出来给炉子加碳,心说四爷这是真打着去碰瓷了…… 1369.烟火人间(3)三合一 烟火人间(3) 四爷向来就是个说干就干的人, 只要觉得能干,那就干。 这边林雨桐给做了一碗炸酱面,他这把午饭随便的往肚子里一塞, 人就走了。 混混在厂里,其实最不缺的就是朋友。 不过是如今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指着人家金钱上给予多大的帮助, 那是做梦, 但要是说有事搭把手帮个忙, 那没问题。如今这厂里谁干活去?那脑子活的, 早出去找办法去了。那拉不下脸, 等着厂里管的,一个个的都在车间里猫着打扑克呢。 一个人找厂里, 哪怕是耍无赖,厂里领导愿意给, 可厂里其他人呢。这么多人的厂,地方也不是一个人的。厂长只要说一声发扬民主, 那这一准坏事。那么大一片地方呢, 哪怕是租出去当仓库用, 一年也不少收益呢。谁想免费用, 下面都会有意见。 所以,这事无赖还得耍,但一个人耍不行。得搭上人手, 大家来耍。 如今这条件, 肯定是没资本干事的。没资本, 想要借鸡下蛋,把桐桐从最繁琐的活里解放出来,那这一个人就玩不转。 他找了老赖,这人一脸横肉,但跟因瑱是发小。再加上一个于子,三个人恨不能好的穿一条裤子的关系。 老赖家里的情况也不好,虽然是双职工吧,但他媳妇是独生女,他倒不是独生子,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可这姐姐妹妹嫁出来了,这爹妈不得归儿子养?这就四个老人了,再加上,老赖的爷爷奶奶高寿,也还都活着呢。这下面还有两个小子也长起来了,这干啥不得花钱。老人多的人家,负担最重的就是药费。虽说有职工医院,但也就是一般的小病小灾,直接从厂里的账上走就行了。可如今的效益就这样,职工医院里有什么?感冒药,发烧药,拉肚子药,消□□水,再没有别的了。真想瞧病,还是得花钱去其他医院。六个老人俩孩子,两个人的工资,也就是老赖他爸和岳父两人有退休工资,如今退休工资发不下来,一个月也就是几十块钱,能干啥的? 于子呢,三十多了,却是个老光棍。爹妈在家里瘫着呢,好些年了!一看就是掉进去就出不来的窝,你说谁愿意嫁他? 找这两人呢,跟人家是这么说的:“这生意如今很是能做,不光是配料,还有各色的酱菜,用的劳力当真不少。咱们厂最多的就是女工,谁都舍不得扔下工作。但扔不下又没工资发,正好咱们家用钟点工,一个钟头一块钱……” 老赖这么一算,那这可真不少了。 如今厂里算是半停工状态,基本都是干半天。剩下这半天没啥事干。好些个弄个人力三轮都跑到火车站拉货拉人去了。那一天辛辛苦苦的才挣几块钱。这还在家门口。便是上了全天班,从晚上六点半干到九点半,这也三个小时。一天三块钱是不多,但是这一个月可就是小一百了。要是两口子一起干,时间岔开,这一个月一百多块钱是轻松的。这放在家里可顶了大事用了。 刚开始没设备,你想出东西,这就得靠人力往前夯,没别的更高明的办法。 而你这真要做成产品,从注册,到食品安全,税务部门,这些一家一家的跑下来,没大半年都不成。还得应付各种的检查。 但这大单位就不一样了,厂里的领导比区领导的级别都高,跟地方政府部门关系很亲密。所以,想要省事,如今不光得借地方借劳力,还得借势把这些最难办的叫厂里出面给办了。 拉上这么几个人找工会,跟人家工会主席是这么说的:“我们这个叫工友互助加工厂。咱们厂的工资发不下来,家里的老人要看病,孩子要上学,厂里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们自发性质的自己解决了,也是间接的替厂领导分担了工作……” 工会主席听明白了,不管说的再怎么动听,什么工友互助加工厂,说到底,不就是想白占食堂的地方吗? 他给杯子里添了热水,就开始打太极:“这得大家说的算吧。得由集体决定才行。” 不想惹这个麻烦,这以后有害那红眼病的,找不了这混混,还不得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闹啊?所以,这事最好自己就别沾手。 怕麻烦啊! 四爷垂下眼睑,见老赖要说话,他伸脚踹了对方一下,叫他闭嘴。就笑道:“是!是得集体说了算。这咱们的工友加工厂,说到底,这也是咱工会的领导下……要不,我现在回去就写一张告示去,就贴在咱们厂门口。我跟那支一桌子,要是愿意做这个钟点工赚几个钱补贴家用的,就马上签个字,您看这么办行吗?” 这位主席手一抖,当然不行了。 这种集体当然也是集体,但跟集体表决那是两个概念。分散了征集意见,这当然都想着自家的事了,就怕轮不到自己赚那一份钱。但要是集体开会,这有个看领导脸色的问题。 让大家表决,那各自就会看跟自己亲近的领导。领导要是先举手了,那哗啦啦的能跟紧一片。要是领导不先举手,那下面这举手的就得掂量,别为了人家的事叫自家得罪人。 这就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事了。 真叫这小子在大门口贴了告示,这真得乱了。 四爷已又换了一副笑脸:“工友自己的加工厂,当然还是归于工会领导嘛。厂里也该有自己的工会组织,到时候,少不得请领导去做顾问……” 顾问,是如今比较流行的一个说法。一般人认为,那就是只拿钱不干活的。 因此,这么一说,这位就理所当然的理解为:请自己去做顾问,那是要给钱的。 这混混来这办公室,还带了两个打手一般的人物,给了自己两条路:一条是他要闹腾,给自己招惹数不清的麻烦。一条是他答应他的要求,可能他还会给你另发一份工资。 放在手里掂量掂量,好像没的选。想答应吧,多少有点抗拒,可心里又想着,就叫他用用能怎么的? 就他能干成事吗?他能占用那地方多长时间?反正那地方闲着也是闲着的。 干不成了,自然就空出来了。 你收了他租金了,完了他干不下去了,还不得回头再找你要钱退租。 于是,这位去找厂长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市里开会还说呢,如今是稳定压倒一切。像是因瑱这小子这种的不安定分子,他这么一闹,惹得人心又得乱……” 葛秋成摆摆手:“随他去。横竖三两个月的事……” “三两个月?”四爷就笑:“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一家的事了,叫咱们搬,三两年都搬不了。”他回来是这么说的。 也是! 厂里的效益再不好,可叫大家把厂里的工作扔了到私人的厂子干去?看有人去没人去!这如今在厂里,打着厂里工友互助的旗号,既照顾了大家的面子,又真挺方便的。得空了就去干两小时,这是最开始的说法。等人多了,记时上工肯定就不行了,这得具体的量化,这是到时候再说的事。也是一个淘汰的过程,觉得手脚慢,出工不出活的人自然就不干了。既能照顾正经的工作,还能照顾家里老小,钱也没少挣。乐意的人多了,别说其他,只叫搬走试试看,这工人来回路上浪费的时间那就是金钱。只要厂里没有起色,只要厂里不说把小区中间那一片地方直接卖了,别说三两年不搬,就是成十年的不搬,能如何。 只不过前期不交钱可以,后期多少还是要补上的。 如今不给钱,是因为咱真没钱。只想借鸡下蛋,但借来的鸡没想着不给人家。虽然如今人人都想着四爷要耍赖,但这在社会上重新立足,只会耍赖肯定是不行的。 再说了,如今这赖,真是无奈的很。办不下来那些执照,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厂里应允了,那不管领导跟着跑不跟着跑,但厂里给开证明,给开介绍信这些是少不了的。拿着这些再去办这些事,那就是公家对公家的事,盖个章子就行了。省了大劲了! 不用四爷解释,林雨桐就明白了。 正说着话呢,外面传来跑动声,是孩子放学了。先回来的是小三和小四。 这俩小,一见四爷在家,尖叫着就从外面冲进来了,挂着四爷身上,一声声的叫爸。 显然,因瑱在家不是个严厉的父亲,惯爱跟孩子玩闹的。 因果猴着不下来:“爸,我想吃烤肠了。” “我也想吃。”因缘直接翻她爸的兜:“三毛能买两根。给我们三毛就行……” 四爷直接掏出今儿桐桐给的几十块钱,抽了一块出来给两人:“快去快回,看着点车。” 每次犯事回来,都是这么拿钱哄孩子的,这都成了成例了。 林雨桐这才想起要做饭,干脆又掏了三块钱,叫回来捎带一块五花肉。 两人扔下书包欢呼着就跑出去了,四爷肩膀都松了,可见,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么大的孩子,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两口子对视一眼,林雨桐提醒四爷:“还有俩大的呢,眼看也回来了。都十四了,大姑娘了。” 十四岁的大姑娘,在古代都该嫁人了。 可如今,正是叛逆的年纪。从记忆里看,这俩大的,对那么一个叫她们丢尽脸面的爹,很有些意见。 果然,俩孩子回来进屋,看见四爷愣了一下,然后一个声音比一个小的叫了一声‘爸’,然后两人整齐的很,都扭过去直接将书和作业放在各自的床上,然后将外套脱了,又高声问林雨桐:“妈,今儿吃什么饭。我去拔菜!” 这是打算帮忙做饭的架势。 得!四爷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善的关系。干脆就道:“你俩先写作业,我跟你妈做饭。” 然后躲厨房来了。 把林雨桐笑的,这种情况对四爷来说绝对罕见。她一边笑着,一边应着两孩子:“写作业去吧,今儿酸菜炖肉,且得一会子呢。” 四爷又扬声问里面:“饿了吗?要不先给你们买点东西垫垫。” 里面传来因唯闷声闷气的声音:“不饿!” 撅回来了! 正说着呢,两个小的回来了,烤肠都吃完了,只拎着一块肉回来,嘻嘻笑着也进去写作业了。 四爷见厨房也没事,干脆出去了。见外面路边又卖麻花的,自家炸的,人家老板热情的招呼呢:“尝尝,酥着呢。” 四爷还真摸了一小截断了的尝了尝,以他的口味来说,只能说是能吃。但对孩子们来说,这便是最好的零食了。往常两毛一根,没几个孩子舍得买的。 拿了一张十块的,人家先给装了五十根,因为买的多,人家又多饶了两根进去。 带回去本来是给几个孩子垫吧的,结果到家的时候听见厨房有说话的声音,再一听,是因瑱的妈。 老太太来了。 四爷见风使舵,抬起笑脸:“正要去看你跟我爸呢,怎么先来了?”然后把手里的东西给桐桐:“拿几根叫那几个垫垫,剩下的叫妈带回去。” “花这钱干什么?”因大妈给心疼的,“你又乱花钱,你媳妇挣几个钱不容易,哪里能这么霍霍……” 林雨桐忙把东西分成三份,十二根留家里,一份给因大妈留着,另一份装起来叫了因何:“给你姥姥姥爷送去,晚上熬夜,饿了垫吧垫吧。”又说因大妈:“给丽君带着,这么大的孩子睡前不吃点,晚上饿的慌。” 那因大妈就接了,也得做人情叫家里的大儿媳妇知道。虽然接了东西,可还是狠狠的拍了四爷一下:“你就折腾吧你,你爸听说你要跟人家一起弄,这不是趁了自家的行当吗?你说你们两口子要是自己干,这一个月得挣多少钱。非得又拉着狐朋狗友折腾,钱被人家赚了,咱自家怎么办呢?你怎么就没点成算。” 这顿饭吃的注定不安生,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家里的亲戚都来串了一遍。 四爷的两个姐姐急赤白脸的:“要是嫌弃这味儿,花钱在门口的城中村租个院子才花多少钱?那地方味儿就是飘出来,那谁也管不着。这出门左转五十米,两步路的距离,又省心又方便,干什么用厂里的地方,人家说咱们占了厂里的便宜不算,钱叫大家赚了,大家还得骂咱们王八蛋。” 他二姐的心眼更多些,低声道:“桐桐这手艺要是用的话,不说养活一家人,便是几个孩子学会了,祖祖辈辈靠这个也有饭吃。如今正式工人就是个屁,谁能赚钱谁的日子就好过,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这手艺要是叫人家学去了,咱哭都没地方哭去!你可不能犯这种糊涂!” 思维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你说咋整。 解释都没法子解释,一个个的都拿四爷当败家子呢。 四爷今儿才是个开端的,明儿才是正戏。拉着这些厂领导想办法给自家把那些手续之类的办下来,认识一些人,拉拉关系,要是能把这个做成示范,上上报纸,叫区里政府能知道,并且夸一夸,这对以为去银行贷款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明明是一步好棋,只要一步一步推进,就万事大吉。今儿第一步最简单,也完成的相当顺利。 可没想到自家人的反应这么大! 四爷和林雨桐都想着,自家干自家的,等以后不用解释也都明白了。可偏偏的天不随人愿啊! 这边正说着话呢,老赖在外面喊呢:“因瑱!因瑱!赶紧的,因大叔去小食堂了,正闹着呢。” 厂里的小食堂,一般是领导用的。尤其是领导招待客人或是上级的时候,最爱去的就是小食堂。这个点了,还在小食堂,必然又是招待谁呢。 那边因瑱的爸,因大锤那也是厂里的老劳模了,当初建厂的时候是受过中央来视察的领导的接见的。如今这么一个人,站在总局和厂领导面前,强忍着眼泪,说呢:“工会是咱们工人组织的娘家,我这一辈子都是依靠d,依靠组织的。为什么?因为d可信,因为组织可信!犯错了,组织指出来帮着改正。有困难了,找组织,组织帮着解决。可如今呢?厂子停产了,难道咱们的组织也停摆了?” 这个指控可就很严重了。 葛秋成真是怕了这一家了,就说:“老因同志,这是因瑱自己要求的……” “自己要求的厂里就不看实际情况应允吗?”因大锤激动了起来:“我知道厂里要解决职工的困难,可解决困难不能可着困难的职工身上动刀子。” 葛秋成张嘴结舌,气的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合着这位还以为厂里是欺负他儿子呢! “要债这样的事,厂里领导不出面,只找这样的愣头青去,结果出事了,厂里一推六二五,管也不管。我那儿媳妇急的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厂里可曾问过。那孩子好不容易找了一条活路,我儿子才从派出所出来,你们就来了这么一下子。想着拿我家的秘方解决厂里的问题!这是什么性质?”他一拍桌子,“解放前的恶霸都没这么欺负人的!” 四爷在外面正好听见这话,他推门进去还没说话呢,葛秋成就道:“行!你小子来了就行!今儿你爸把话说这份上了,那我今儿也代表厂里说一句,之前提议的事作罢!厂里的食堂还另有用处,不能用。你要是还有难处,找李主任去,那地方任何人都不能无偿使用。” 行了!一个厂长,当着众人的面把话撂出来了,那么短时间内人家是不会收回的。 再说什么那都是浪费。 因大锤满意了,扯着混账儿子就往出走。出门抬脚就踹:“你这混账的东西,再敢胡混一个试试看!你媳妇管不住你,老子再不管你,你这一辈子就得完蛋你知道不?” 四爷何曾受过这个待遇? 可有啥法子呢?原身留下的后遗症,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得接着。 多好的一主意,多好的一开端。他连开张了上哪里赊欠第一笔原材料都想好了,结果半路来了这么一下子。今儿这折腾算是白折腾了。 好容易安抚的把老爷子安抚回去了,到家的时候这个那个的坐了一院子。 都是家里的亲戚,自家的,桐桐娘家的,都一个意思,这事绝对不行!不能这么干! 他一进来跟桐桐对视一眼,也是这原身两口子过日子太没成算,这一个个的为他们操心拿主意都成了习惯了。 林雨桐把炉子放在院子里,路灯拉着。然后锅里咕嘟着酸菜汤,又收拾了不少菜端过去,吃着说着吧。 包括四爷的两个姐夫,都摇头:“这事不能那么干!”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曹经,轻咳了一声才道:“要往长远想,这其实是好事……” 话没说完,就直接被林雨枝拧在胳膊上:“吃你的饭,哪那么多的话。好事?什么好事?等都学会了这手艺,卖的烂大街了,就好了?” 行吧!这以后干事,还是别在厂里弄算了。 都是好心,偏眼界都那么点。四爷的打算和想法,在他们看来,就是笑话。 就像是那位首富m大佬,他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一样被人当笑话。 已经闹成这样了,还说啥啊! 见这两口子都说,肯定不那么折腾了,然后大家放心了,都散了回去了。 晚上躺床上,四爷才低声道:“是不能急!” 急也没用!没人信你。 所以,这路不一步一步走也不行啊! 可这再一步一步走,也不能叫桐桐整日里在厨房,烟熏火燎的吧。 钱还是得另外想办法再赚。 第二天是周六,孩子们得去学校,上半天学之后才算是过周末。吃了早饭都走了,林雨桐才问四爷:“如今怎么办?” “再坚持三天,我想办法弄钱去。”四爷一口馒头一口咸菜的,说的很笃定。 行!他这是又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 四爷又打上厂里库房里积压的布匹的主意了。 这玩意都是那几年时兴的料子,做衣裳做裤子都爱用这个布料,在城里都卖的特别好。但是如今成衣的价格才多少?又好看又时髦,这样的布料就积压在仓库里,不好卖的很。 他说要往出卖,但厂里人家压根就不信。 说了,你要是给亲戚家买,出厂价,现钱就拿给你。一匹两匹的,只去财务室交钱就行。可别到时候你爸又来闹,说我们糊弄你们的钱。 给现钱谁弄这事? 四爷就说:“买也行。但不是现钱。你先叫我拿货,我今年的工资抵在这里,先给我十匹布。” 那这也行! 然后四爷不知道借的谁的三轮车,拉回来了半车兜子布料。 还一水的都是蓝的黑的卡基布料,做裤子的料子。 林雨桐都想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结果他把料子全搬到屋里,问了桐桐一条裤子得多少料子,桐桐告诉了,他便拿了尺子进去量去了。 等林雨桐把今儿的料都给熬出来了,就见四爷把一匹布都裁开了。一块布一块布的,大小不差多少,大概的尺码都够做一条裤子的。胖人个高的有点紧,中等身材的又宽宽松松的。 四爷朝林雨桐示意:“赶紧的,帮忙把这裁开。” 林雨桐也不问,十匹布说裁就裁了。 裁的差不多够塞一三轮车的车兜子了,外面火锅店也来拿料了。料一拿走,四爷就说:“走!跟我出去。” 嗯? 行吧! 林雨桐给桌上押了十块钱,写了便条也压上,告诉几个孩子,今年拿着钱去外面吃饭,他们有事出门了。 去哪了? 四爷骑着三轮车拉着货和桐桐,出了棉纺路,一路往城郊去了。 这样的形象绝对稀罕,比当年赶着马车还稀罕。林雨桐一路上忍着笑,到了人少的地方才笑开了,笑的肚子疼。 四爷回头瞧林雨桐:“笑!还笑!再笑把你卖了。” 媳妇当然是不能卖的,但布还得卖。 外面扯布料回去再做裤子,一条裤子至少也得十五六块钱。而成衣裤子也就十七八块的样儿。 城里人穿成衣的多,但是农村流行上来的那种西裤,穿一新可以,洗上两水,别的地方还罢了,就是拉链爱坏,动不动就拉不上了。 因此,这成衣和做衣服,还占着一半一半的比例。 如果做衣服,刨除两三块钱给裁缝的手工费,一条裤子的布料价格在十二三块钱。这里面是有各个批发商的中间抽成的。从出厂价这里算,一条裤子的布料不到八块钱。 四爷早早的准备了一个牌子:十元一件。 牌子往车前一挂,林雨桐笑的几乎抽过去。 没错!要是去店里买,大家的观念上还有个比较,是买布呢,还是买成衣裤子呢。可等十块一件的招牌打出来,大家的第一感觉便是占便宜。 需要的不需要的,都想着难得碰上,买回去吧。反正料子也放不坏。 尤其是农村好些地方,这儿子娶媳妇,闺女嫁人,还讲究给对方布料子,就是别人家有喜事,或是亲戚家的孩子要登门给见面礼,给衣服料子也是极为体面的事。 真就跟预想的一样,到附近的一个镇上,摊子支起来之后,一哄而抢。呼朋唤友的,有的人能买三五条,给别人带的。 四爷看着摊子,别叫人拿了就行。林雨桐只负责收钱,十块十块的就往兜里蹦。 这每一张十块,里面都有自家两块钱。 今儿卖了一百三十七块布,最后十块是按照十五两条卖出去的,这么算下来,两人出来这一趟,还是赚了两百多。 嗯!比起自己在厨房烟熏火燎的,这么来钱是快。 但四爷也不可能叫娘娘跟着摆摊子,他转脸找了镇上的布铺,跟人家谈生意去了,“……你叫多少人去多少村镇去卖,这个我不管。你要是从我这里拿货,一件给你算九块五。你要是多介绍一个人过来拿货,他拿的货里,每一件货都有你五分钱。” 先不说介绍的人拿货了抽成了,就只自己进货的话,也就是说,这一件得有五毛的利润。 不过是跑远点,实在不行弄辆拖拉机下各个村子转悠去呢。一天按五十件算,也都二十五块钱的利润呢。 这活能干。 两人说好了,四爷也留了地址,叫他明儿一早来。 时候就不早了,两人赶紧往回赶,回去之后,四爷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在边上的城中村,又租了一个院子,只租一个月,花了六十块钱。 然后拿着剩下的钱,再去厂里提货。第一次的钱就那么先欠着,有工资呢,也不怕赖账。 货拉出来也不敢往家里弄,直接就往租的小院去。把东西放好,两口子才回家。饭孩子都做好了。 吃了饭,四爷心里一动,问几个孩子:“作业多吗?不多今晚给我和你妈搭把手去?” 干啥? 到了就知道了。 四爷一辆人力三轮,拉着娘儿五个。到了地方,叫俩大的帮着裁剪,叫俩小的帮着折叠装货入麻袋。 好好的布剪成这样,“这怎么卖啊?”因唯都快哭了。 四爷正好给孩子说今天的事:“我跟你妈今儿出去半天,赚了两百多。”又跟孩子说这市场供大于求之后,怎么刺激消费。便宜一点,大家都抢回去,但没几家是真就马上需要裤子的。用刺激消费的办法,清理库存。“但这到底是短期的办法,咱们抓紧挣一笔快钱。把家里的债还了,我跟你妈再想个长久的来钱门道。这有本的买卖比没本的买卖要好做。” 哦!孩子们听的似懂非懂的,但还是觉得好厉害。只要能卖出去,就是很厉害了。 因唯心眼多,说俩小的:“不准出去说!听见没?” 这钱就得趁着大家都不明白的时候赚,等大家反应过来了,都去赚了,就赚不到了。 四爷就夸因唯:“我闺女就是聪明!”说着,又一副商量的语气跟孩子说:“今年先这样,等明年开年了,要不要想办法给你们转学。纺织附中不错,离家也近……” 厂里的子弟学校就在家属院里,但这纺织附中从小区大门出去,沿着里边直走,也就是一站路,也不用操心过马路不安全。因着自家住门口,感觉去学校远近差不多。 因何就低声道:“我成绩不好,去了怕跟不上,叫因唯去吧。” “跟不上不怕。”四爷就说:“等忙过这一个月了,加上放寒假的时候,爸给你们找个家教,咱们在家里补一补,你们是照顾你妈照顾弟弟妹妹耽搁了,又不是比别人笨,哪里有补不上来的?我闺女又懂事又聪明,还长的漂亮,多出息的……” 谁都禁不住好话,更何况两个到底是孩子。三夸两不夸的,两人脸上都带了笑,干的越发卖力了。 干到十点就差不多了,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四爷在家等着,那人还真上门了。一次性就带了三个人来。 一家子忙了半晚上弄的货,还不够人家拉的。 平均下来,一块布在家里没动地方赚了一块五。 四爷把钱交给两个大闺女,叫她们去算,自家有多少成本,赚了多少钱。俩娃拿着钱手都抖了:“真赚了这么多?” “真赚了这么多。”四爷一人给了十块钱:“这是你们的工钱。以后你们的零花钱自己赚。” 这种生意就是这样,一天一天的提货量变大了,但是每件的利润却不停的往下降,从最开始的一块五,到一块,到八毛,货走的越多,每件的利润就越少。这么干了一个月,把最初的本钱还给厂里,还赚了五千七百八十六块钱。 提货量一天比一天大,厂里这边就惊动了。又有拉货的人从厂门口路过,长眼睛的都能看见。这个时候,好些人也看明白了其中的门道了。 那这活,自然就干不成了。干的人多了,都一个劲的往下压价竞争呢,还挣个屁! 但四爷还是叫大家刮目相看了一把,家里把亲戚家的债累及两千六百八十块都还了之后,还剩下三千来块钱,这三千块钱,在如今可不是一笔小钱。 边上城中村的院子才一千来块钱一院。 四爷叫几个孩子一块商量,这是唯一一个跟孩子沟通然后取得理解谅解的办法,“三千块钱,是买了院子装修,咱们住的舒服一点,还是拿这钱,再去生钱……” “当然生钱去!”因唯马上道:“住房厂里总会给解决的。” 第一个观点对,第二个观点也不算是错的。 但四爷还是问因何:“你说呢?” 却不想因何道:“咱们家门口,就是厂里的小区紧挨着城中村的那一块地,不是城中村的吗?跟咱们家如今住的这个房,只隔着一面墙。那一片都成垃圾站了,进进出出的都扔垃圾呢,一到夏天,咱们院子都是苍蝇。要不,跟村里把那块地方买下来,盖门面房吧。就是收拾出来,搭上简易的棚子租给卖菜卖水果的,一个月也有一百多块钱的租金呢。” 既解决了家里的问题,还算是一种投资。这一块地方极好,几个大社区连同城中村的交汇处,别说如今挣钱,就是再往后三十年,这一块也是值钱的地方。 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眼里就有了笑意。两人在乎的不是孩子是不是真的现在就有见识,真正在乎的是,通过努力,俩孩子终于愿意跟爸爸好好交流了。 这在两人看来,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1370.烟火人间(4)三合一 烟火人间(4) 进入了十一月, 天就慢慢的冷了。 今年没委屈几个孩子,在天冷之前, 毛衣毛裤, 毛绒的靴子都买回来了。没给穿的有多扎眼,但是运动服外套, 一人两身肯定是够换洗的。至于校服, 都洗的干干净净的放着, 学校要求穿的时候再穿也行。如今这校服料子,实在说不上多舒服。 唯一不好的就是,雨多了, 这家里的房子就泛潮, 住着并不是很舒服。 家里用水很方便, 就是小区里预留出来的那种浇花浇树的水龙头, 用水管子引到自家就就行。家用和洗漱没问题, 洗澡的话去澡堂子。那边连钱都不用花, 厂里的澡堂子嘛,又是林家再照管, 去了只管洗就是了。当然了,就是住在家属楼里,也都是没有洗澡的这个条件的。这也不是自家一家是如此。其实最难忍受的就是上厕所。得到家属区原本的旱厕去的。那地方离这里也倒是不远,走着两分钟就到了。可这对几个孩子来说,半夜上厕所就很不方便。尤其是姑娘家大了, 晚上起夜, 又是冷, 又是怕的。之前他爸不在家,几个孩子在杂物房里放了桶,半夜先在那边上了,然后天不亮就起来再去倒了。如今四爷回来了,有他爸在家,大姑娘不好意思,还是得坚持去上厕所。四爷当然不放心孩子自己半夜出去,常不常的听见动静就得起来,陪着孩子去。他在厕所外面站着,还不时的咳嗽一声,告诉孩子别怕,他在外面呢。 这要是赶上下雨的天,哎呦,上厕所就更是难了。 所以啊,还是得有房子。住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 林雨桐原本想着,把那块地皮买下来,那地方不大,还是窄长条的一溜,因着不规整,村里都不稀罕要它,靠街面的稍微宽点,越往后越是窄,村子里最边上的那户人家和小区的围墙之间,形成了一个五六十度的夹角一般。 这地方盖院子不成,但是前面弄门面,把后面的七八米隔出来,给自家这边开的门直通后面,盖两间房,带个厕所,也是能的。直接通村里的下水道就好了。哪怕跟厂里这边的暖气接不上,但至少上厕所这不是不受罪吗? 四爷却摇头:“那地方我打算从头到尾盖两层,另有用处的。房子的事我另想办法。” 如今这要住的舒服,其实还是单元楼里最舒服了。尤其是冬天,打从十一月起就开始供暖气,冬天在屋里穿着秋衣秋裤都是可以的。这里又偏着东北些,冬季感觉尤其的长。 可小区里要是有房子,这不是早被抢了吗? “是啊!没房子,就得先让人把房子腾出来。”四爷靠在床头上琢磨呢。家里冷的如今只能点炉子。钢炭炉子虽然也不错,但这温度到底不恒定,半夜起来还得加碳。封了炉子屋里又不暖和。 人呆在被窝里,这手都不敢露出来。 厂里到了冬天,干脆彻底的停产了。说是原材料紧张,这个月的工资据说只能发三成了。四爷花了六百块钱把那空地买下来,“明儿就找老赖,叫他先叫几个人,把院子清理出来,给上面先棚上石棉瓦,盖两间简易房。” “行!”带上工钱算进去,也就是三四百块钱就能干成的事。 只是拿这房子干什么呢? 然后四爷第二天等孩子上学了就出门了,如今林雨桐也不给人家弄什么火锅料了。对方一斤加了五毛四爷也不让干,不干肯定没收入啊! 林雨桐找了个轻松的活,就在小区门口撑了一个广告伞,炉子搬过去,上面放着卤锅。这东西卤料要是做好了,剩下的就不用管,每天给卤汤加点料就行了,咕嘟去呗。而且还不要她自己去卖,这边看门的张大爷那块有岗亭的,他每天都坐在里面照看大门。一缸子茶水一个热水壶,这就是他的工作。如今呢,锅就支在他的门口,林雨桐每天给提供一只卤猪蹄,二两二锅头,然后一天两块钱,他就帮着把摊子支应了。东西都是有价钱的。一只猪蹄多少钱,一个鸡腿多少钱,一只鸡又多少钱,一手交钱一手捞货就完了。这一锅完了,林雨桐出来把家里锅里的再端出来倒进锅里就行了。有些人家要不了一只鸡,可又都是附近的人,两家合起来买一只自己回去分就是了。连称都省了。 这玩意可一点也不少赚,好的时候一天四五十块钱,不好的时候也有二三十块钱的收入。 还平白落了多少人情去。家里的卤肉锅就在那里放着呢,林雨桐买了二十多个笊篱。干嘛使得?就是有些人家想吃卤肉,偏觉得卤肉贵,又是自家厂里的熟人,林雨桐就说,叫他们自己去买了生肉,然后自家洗干净,往笊篱里一放扣在锅沿上,多长时间能熟,你们来取。林雨桐连手都不搭。这卤肉汤的老汤就是这样,越用越香。 叫人家看起来,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这日子显然就是过起来了。 今儿那边老赖带着十几个人在边上新买的地方上收拾呢,林雨桐买了十斤肉卤上,然后又在锅里烙锅盔,出来之后,用锅盔夹卤肉,再一人一碗热汤,就是饭,而且是顶好的待客的饭。 四爷就跟老赖交代了一声,然后又走了,说是去北区的食品厂,也不知道去干啥去了。 这边因大叔没事,就又过来了,在门口跟张大爷一口肉一口酒的吃着喝了,自打林雨桐在这边支了一个摊子之后,他常来。原本林雨桐还说,要不叫因大叔来照看生意也行,自家公公,自己人嘛,反正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结果人家不,他有他的坚持,跟着大儿子过,就少掺和到小儿子家里,尤其是跟钱沾边的事。这账目真要有个出入,跟老张这边好说,人家是拿工资干事的,这出了问题有个说头。但自己这边,真要出错了,儿媳妇还不得以为是自己填补大儿子家了。 但他跟小儿子两口子不是这么说的,他是这么解释的:“我去卖,这就是成了自家的买卖了。咱们做的又都是熟人的生意,遇上老伙计了,人家说身上少带了两毛,我还能撵着人家要?脸皮薄,干不出这事来。这么算下来,还不如找个其他人来呢,知道是挣一份钱的外人,也就没人会那么干了。” 是这么一个道理! 然后他虽然常去,但是顾客一围过来,他就撤了。瞅着没人了,又去周围晃悠晃悠。 如今也是,一边要看着这边的生意怎么样,一边还得长眼的看着那片的空地好不好清理。他还专门跑回去订了个木牌子,写上不许随便乱扔垃圾的标语,然后把木牌子订在院子口的位置。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叫了,他也就乐呵呵的留下来帮着儿媳妇招待,又问四爷去哪了:“家里这一摊子就扔下了?” “有正事呢。”林雨桐就笑:“这也不能说老闲着,还是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因大爷就哼了一声:“他来钱的门道,瞧着怎么那么邪性。你也别纵着他,投机取巧一次两次行,老这么着,人瞧着就不踏实。叫我说,这家里的卤肉锅别停,他就是弄辆车出去去卖去,一天也能多几十块钱呢。如今谁家能有这收入?他就是懒,老想干点轻省的。” 林雨桐笑着含混的应着,叫四爷骑着个三轮车卖肉去?想想那造型,脖子上挂个布兜子装钱,三轮车前面按着个大喇叭不停的喊着:卖卤肉了——三块五一斤—— 不行!不能想了,再想就憋不住要笑场了。 正说着话呢,门口就有人喊呢:“小林在家呢。” “在呢!”林雨桐应了一声,转过头一瞧,说起来也能算是亲戚。如今这一个小区住着,家里的亲戚多数都在这一个厂子里,眼前这位就是因大姐因春桃的小姑子。 也就是自己的大姑子的小姑子,就是这么一种关系。 因春桃当年嫁给厂里运输队的司机李国槐。这李国槐人还不错,两口子育有一子一女。平时跟因春桃这边当然是来往比较亲密,但是自家跟李国槐的妹妹,只能说是认识,见了面打个招呼,有个红白喜事的随礼比人家多一点,再没别的交情。 不过这位李国丽,最近这几天倒是天天来。 最开始的时候是带了两斤肉,说来卤一下。林雨桐没管,只叫她自己洗干净了,放在笊篱里用一边的白棉线把肉绑在笊篱上自己记下笊篱上的号码牌,到时候来取就行了。 从那之后,几乎是天天这个时间来,然后一天比一天带的肉多。昨儿就带了七八斤成十斤的生肉,今儿比昨儿还多,得有十三四斤,分了六个小块带来的,进来一边把肉往出拿一边笑:“叫我把肉卤上。” 别人不知道她来的多,但最近常在这里转的因大叔却是知道的。 因大叔昨儿就忍着没说,今儿再不忍了,就道:“国丽家的日子就是红火,一天十多斤肉都能进了肚子?” 李国丽一边洗肉,一边装作听不见,好半晌才扭脸看因大叔,一副没听清的样子:“大叔跟我说呢?嗐!我一家哪里能吃的了这么多,不过是帮人家捎带的。” 那这也不对!用我家的卤肉锅卤肉,我家不赚钱还得搭上柴碳和佐料钱,赚啥啊?赚的不就是一份人情嘛!如今你替我们家应承了,我家搭进去那么些个东西,你倒是把人情落着了,哪里找这好事去? 边上的人就跟着道:“一个厂的,进进出出的,谁还不好意思上门了。赶明叫她自己来,难道小林是不好说话的人。”明明好几个老太太都是二厂三厂的,只不过是瞧着面熟,来问小林能不能在这里卤肉,一次半次的,又那么一点,林雨桐都应了的。没道理自家厂里的,还见外起来了。 可林雨桐心里却门清,什么给人家捎带的?全是假的。 如今厂里就这效益,谁家能天天这么吃肉。跟她相熟的能有多少家,今儿给这几家带,明儿给那几家带的?必是借着自家的卤锅卤了肉,拿出去偷着卖了。 她暂时也不点破,今儿就看着她把卤肉给放在卤锅里,然后哪里也不去,在一边守着,帮着林雨桐看火。 等熟了,又看着她把肉拿回去。 因大叔临走的时候还说:“别不好意思,要是再这么着,你就别叫她放。你大姐那里我去说。” “爸!”林雨桐好声好气:“您别言语,这不看僧面还看佛面,中间夹着我大姐的面子,难道我大姐和大姐夫的面子还不值咱搭进去的这点东西……” 把人给劝住了,因大叔回去之后还跟因大娘说呢:“孩子挺好,就是面嫩,豁不开脸。” 大儿媳妇程开秀一边往桌上放菜,一边听着,听公公这么说,她把今晚上要说的话只得咽下去了。 程开秀想说什么呢? 她其实是想跟公公婆婆商量一下,能不能跟小叔子和妯娌说一声,叫自家丽君去那边跟着因何和因唯一起听课。那边给孩子请了家教回来了,你说教一个是教,教两个是教,自家闺女就是去旁听一二,也不另外问老师,也不用多花钱,去听听应该是可以的。她心里琢磨这事琢磨了好几天了,今儿刚要说,猛不防的听见公公说了这么一句。你说这叫自己怎么说呢。 等因琦回来,她就跟男人说呢:“要不你找因瑱说说,那老师正经不错。原本就是纺织附中的,后来不是为了分房子才调到二厂附中跟她男人一块好分房吗?如今二厂连咱们厂里都不如了,咱们还能发下三成工资来,二厂打从三个月前,就一分钱都不发了。我之前还问桐桐了,她说是一个月三百请回来的。如今谁家一个月能拿出三百单请老师?这个月,咱们两口子带上爸妈的退休金,拿下来也不到两百,一个月别说三百,便是三十块钱,也挤不出来。” 因琦却觉得没必要:“那是因何和因唯成绩拉下来了要补呢。咱们丽君学的挺好的,再去听也是浪费时间听第二次。” “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程开秀都急了:“我上学不多,可这温故而知新的话还是知道的。从来就没有说听课是多余的。” 因琦却不想去,只问道:“要是咱们家请老师回来给咱们家丽君单独上课,那边非要叫因何和因唯来听课,你能乐意不?” 程开秀一噎:“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都一样。 因琦就说:“你也没问孩子,问问孩子的意思再说,许是孩子不愿意呢。”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要脸的时候:“我才不去。再说了,我们班主任说我要上就上培优班,像是那种提高班,补差班,上了也是浪费时间。” 程开秀就抛开那点不高兴,赶紧问:“真的?老师说要上培优班?这培优班在哪里报名?” “我们老师那里。”丽君小下巴扬起来:“在我们老师家,培优班从两个班里选十五个人,一个人一个月才收三十块钱。” 程开秀心说:那这老师一个月也不少赚呢。十五个孩子就算是去十个,一个月也是三百块钱呢。只要有点办法的家长就不可能不叫孩子去。 才还说挤不出三十块钱的程开秀咬牙道:“成!你们老师说什么时候交钱,咱就什么时候交,到时候你跟妈说。” 孩子是不知愁的年纪,横竖家里也一直没短过她的,马上欢天喜地的应了。 这又跟因何和因唯不一样,这边这俩孩子是属于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惯了的。一听说老师是花了三百一个月请回来的,心肝肉都疼。 上课也可认真的,要是啥也学不下,那才是白瞎了这么些个钱了。 四爷专门给孩子弄了个黑板,平时就在外间的墙上挂着呢。老师来了,就把圆桌支开,俩小的写作业,俩大的先由老师指导的写作业,再把作业里出现的问题叫老师针对性的讲。空隙的时间,给俩个小的都辅导了。 老师上课,四爷和林雨桐就属于没地方去的。在里间呆着吧,这家里有个事来个人进进出出的都影响。于是,两人连房间都不进,没地方去了就在厨房猫着,一人一个小板凳坐着烤火。来客人了也在厨房挤着。 这就越发的衬出房子的重要性了。 四爷今儿晚上跟老赖和于子在厨房里围着炉子说话,林雨桐给切了一盘卤肉放在中间,炉子上还咕嘟着酸菜肉片,三个人喝着酒压着声音说话,是怕吵了孩子上课。 于子就说呢:“厂里再下来,估计就跟二厂差不多了。要是连工资也发不下来,可吃什么喝什么去。” 林雨桐在一边就说呢:“其实要是没有看不上我这小摊,哪里摆个摊位都能挣钱。一天不多,二三十还是轻松的。”她就出主意:“就去学校门口,不管是大学还是中学,孩子们都出来吃饭。也别弄复杂的,就是馒头卤肉卤蛋,人家卖馒头的都能挣钱,没道理你批发店馒头出来,没赚头。馒头夹卤肉,馒头夹卤蛋,一个也不说多赚,就赚上两三分的,这一顿饭的工夫,一百不说,七八十总能卖出去的,你们算算这个账……顶多就是一个三轮车,两个炉子的事。一个放笼屉,一个放卤肉锅。就是卖出去五十个,一天还十块钱呢。” 嗯!别说,是个来钱的道儿。 林雨桐又说,“要是嫌弃琐碎,干脆从这里拿点卤肉,切成小块,给别的食堂饭馆推销去。一斤肉里别多赚,就是赚上一毛,这推销出去的越多,赚的也越多。别的不说,咱这味道绝对算是头一份的。” 账确实是这么算的。 于子的心叫林雨桐说的活泛了:“那赶明我先去试试去。” 老赖皱眉:“我还得缓缓,我那边有点事还没跟你们说呢,我家那棚子塌了。前几天下雨,那老木头早朽了,厨房带孩子住的那边都塌下来了。幸亏我家那俩小子那天晚上出去不知道上哪里野去了,不在家……” 哟! “怎么不早说呢。”四爷说着就看桐桐。 林雨桐从身上掏出钱来递给四爷,四爷给了老赖两百:“拾掇屋子要紧。”又给了于子两百:“不管干啥都得要本钱。” 老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收下了:“那破地方,年年花钱收拾,年年都塌。这他妈的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那也不好叫孩子连个呆着的地方都没有。”四爷就说叫他安心花,不急着要的。 于子也是喝了几口酒,便气道:“妈的马贵那王八蛋,当年在咱们厂当了一年的副厂长,愣是占了七套房子,如今人调到局里去了,一家子都不在厂里住,那房子如今都给乡下的亲戚住着呢,咱们这种职工,倒是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四爷心里一动,于子不说这事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光是马贵一人就占了七套房,那这其他人呢,多吃多占下来的,加起来何止七十套。 之前还心想着,不行的话高价租房住,自家租住在家属楼。看谁家有这个意向把他家的房子腾出来,一个月多掏点钱也行。很多人家没收入,可不就在乎这点差价吗?城中村一间房一个月才十几块钱。这一个月的差价够一家子生活了。 如今于子说了这事,四爷就动了心思了。 就说于子:“想要房子,咱们这样的去闹不行,要是你二叔去,这事说不定行。” 于子当然想要房子,有房子才能娶媳妇。而他二叔不仅是厂里的劳模,那还是省级的劳模,是省领导亲自接见过的。 老爷子如今还住在厂里临时搭建的棚户房里。当年他是爱岗敬业一心扑在工作上,结果媳妇难产一尸两命,打那之后他也没再娶过。如今还都是一个人过活。 那话是怎么说的,老爷子无所畏惧啊! 他又不怕得罪人,也没有后辈要牵挂。 于子以为四爷的意思是,叫自家二叔替自己去要房子,他觉得这事行,然后找他叔去说,这个占个几套,那个占了几套,都是些个这样的事。 老爷子偏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是一辈子讲原则,人家说要双职工分房子,他孤身一人,从来不去掺和房子的事。 于子这么一说,这还得了。这是占了公家的便宜! 老爷子直接上省里,举报去了。那位最典型的马贵,如今是轻纺局的一位局领导,实名举报,在任何时候都是会被重视的。 这位直接去了纪|委,拍着桌子说这里面的事。 这性质就相当恶劣了。 第二天,厂里就派了工作组。动静很大啊! 有这么一个工作组,群情激奋,都觉得应该反映问题。发不下工资了嘛,厂里的钱去哪里了?这里面牵扯没牵扯到贪污的问题?人家就问了:说咱们职工都快吃不上饭了,咋领导家的饭桌上顿顿就有肉呢。 这成了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了。 当然了,房子这样的问题,更成了一个敏|感的问题,这猫腻还用查吗?就在那里摆着呢。 喧喧闹闹的,折腾了大半个月,才有了结果。别的事先不说,凡是违规占了房子的,都给查出来了,限期得把房子腾出来不说,还罚了不少钱。 厂里总共查出违规占有房子八十三套。 这差不多是把一栋家属楼都给腾出来了。 腾出来这就得分房子,林雨枝急匆匆的找过来:“要不姐你到厂里的小食堂去,你的手艺在小食堂肯定别人没话说,这就成了双职工了,好歹能分上房子。” 她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 可这个时候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谁都知道是奔着房子去的。 四爷就说:“如今都抢房子,还是狼多肉少。只怕真就是抢上一年半载的也没个结果。这事其实也好办,要是领导放出话来,看谁销出去的积压品多,按照这个次序分房子,谁的贡献大,谁有资格,这个谁也别扎翅……” 林雨枝心里一动就明白了,想起自家姐夫卖出去的布,多少有点明白。他这是知道争不过人家,便想了这么一个损主意出来。 可这主意可正中了厂领导的心思。库存清出去了,这就有钱多发工资了,能安抚大家的情绪了,这分房子上面也不存在为难不为难了。完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她要做的就是把这话跟自家公公说了就完了。 心里想的明白,她就问四爷:“姐夫,这事把稳吗?这个机会错过了,十年八年里,都再没机会了。” “错不了的。”四爷十分笃定:“你只管去说。” 然后厂里开会,果然就是这个意思:想要房子?可以!出去想办法推销咱的布去。销出去的多的,一匹布里给提一块钱作为奖金。如果贡献突出,能销出去一万匹布,没有房子的,优先分一套房子。 也就是说,对于没房子的,销一万匹布,可以得一万块钱的奖金,加上一套房子。 这个诱惑很大,但其实在大多数人眼里,都觉得这是镜中月水中花。 都吵嚷着,说这不公平,本就应该按照之前的办法,按照资历工龄这些分房子。这么做完全没有道理,厂里根本就没有诚意。 葛秋成最后拍板:“半年,半年为期限。如果半年后真没有起色,咱们再说。” 反正拖一天算一天,如今都十二月了,阳历年底,局里要总结。紧跟着又是春节,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叫厂里人心乱了。 他使了一个拖字诀。 四爷才不管拖到最后会如何,他只是争取一个机会,自家把房子拿到手而已。 一万匹积压布,怎么清理出去? 四爷跑什么地方去了? 跑食品厂,跟人家以货易货去了。如今每个厂子的效益都不好。谁也别笑话谁。棉纺厂里的布,不管怎么说,这玩意只要保存的好,暂时是不怕坏的。但是食品厂不一样,食品厂里的东西是怕过期的。 这家食品厂不是什么大厂,就是区里街道办办的集体企业。原本是生产罐头的。这里的北方,生产的也就是雪梨罐头、苹果罐头、黄桃罐头、山楂罐头之类的。可这玩意北方人不稀罕。于是这家厂的厂长人家也想法子呢,跟南边的罐头厂以货易货,我们产的这个不好卖,换你们的橘子罐头、菠萝罐头来,我们卖你们的货,你们卖我们的货,很简单的道理。 可这年头,这东西也不好卖出去的。 库房里堆的满满当当的,食品这东西,过了保质期这玩意可就砸手里了。到时候只能把罐头里的东西倒了,反倒是罐头瓶能卖点钱。 四爷找人家去了,咱们可以拿布跟你们换。 厂里的职工也没多少人,一人一大堆布抵工资,然后零散的,去乡下总能卖出去的。这不比看着手里的货砸在手里强? 那人家也不能干,我们都怕砸,你不怕?肯定是有什么卖出去的门道呢。 拉着四爷喝酒,灌了两场没把四爷灌倒,反倒是被四爷给拉下水了。四爷说想注册一家私人的公司,不管生产,只管销售的。这批货之后,明年还得靠他们给生产,他只做销售这一个环节。两家合作云云,把对方说的好像一下子看见了厂子前景一般。再加上四爷说请两人做顾问,先一人给了两百的红封。 得!这事就敲定了。 有这么一个本身就是集体性质的食品厂的人帮着注册食品公司,是非常简单的事,所有流程和相关部门人员,人家都熟悉。 法人是林雨桐,注册的地点,就是城中村村口刚搭起来的简易‘厂房’。 一切都就绪了,然后四爷去了印刷厂,重新印刷商标,又去纸箱厂,定做包装箱。都就位了,这才开始,从厂里往出拉货,跟厂里也说了,先出货,三个月之后给钱。 这种情况在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因为跟厂里交易的是食品厂,再不济,人家食品厂的地皮和设备还值几个钱呢。 销售科那边问厂长:“要货量大,一开始就出去了一千匹。” “给他!”葛秋成端着杯子就笑:“这小子有点歪门道。他要多少,给他多少……” 拿货换了罐头回来。这个时候的罐头是没有包装的,出厂的时候,他们都是一箱里给你们塞上他们的商标,叫零售商自己去贴就完了。 如今四爷也不要他们的商标,只雇了人,贴上自家的商标。然后单瓶的罐头,定价是一块五。用硬纸盒包装起来的两瓶升级版的,定价两块五。四瓶高档版的,定价五块。 这东西定价多少就多少,所有的零售商卖出一瓶提成五分。 也就是升级版的卖出去一件提成是一毛,高档版的是两毛。 被四爷请到酒店的零售商就不明白了,这不是自家挤兑自家的买卖嘛?单瓶的定价太高,拿出去包装上也不好看。这两瓶装的和四瓶装的,一瞧就是高档货的感觉。 有那明白人就看出来了,这不是眼看过春节了吗?人家就是冲着这个市场来的。这个时候买罐头谁家是为了吃的,不就是为了送礼的吗? 往常去别人家,这至少得一瓶罐头一包糕点吧,这么算下来,也得两块七八才行。可如今有两瓶装的罐头,可以直接省了买糕点的事,拿出来还大方还省钱。 单瓶的卖不出去怕什么,打回来往箱子里一装,一样就卖出去了。如此算下俩,其实销量是大了不止一倍。 货走的特别利索,开始都是往乡下走的。货一车一车的往外发,昼夜都不带停的,那边的灯一晚上一晚上的都不灭。 赶在腊月,孩子们放了寒假,厂里已经被运出去一万两千匹布了。 因大叔每天过来看,后槽牙肿的面颊上鼓起一个包。这是替四爷上火呢。那么多布拉出去了,完了收不回货款,可怎么办? 因此上,这个年过的亲戚们瞧的战战兢兢的,可四爷和林雨桐却是忙忙碌碌的。大年初一带着孩子,一天的工夫把亲戚全跑完了。都在厂里嘛! 然后就是忙,忙着出货呢。 这不到正月十五,这批货都不算是出完了。 而这过年期间,剩下的货走了城里这些小商店了,有些人还过来进货,拉着货去各个小区门口卖,也卖的挺好。但这得是现钱拿货。 等到了正月十五,一过节,四爷和林雨桐就下去收货款了。这个时候的人,只要人家的货卖的好,基本是没有说赖着不给钱的。 货款收的很顺利,没卖完的,有些叫拉回去,有些说留着慢慢卖,也都行。 反正是钱收上来了,按照出厂价把货款给厂里交付了之后,本身就还余下三万多块钱。厂里奖下来的一万二,刚够支付工人的工钱的。也就是辛苦了一场,赚了三万多块钱。 而四爷正月十八,带了俩大闺女去纺织附中,交了一千块钱的建校费之后,就把俩大的转学过去了。 然后才去找厂领导,要求兑现一套房子。 这个是没有争议的事情,四爷选了一套一楼的…… 1371.烟火人间(5)三合一 烟火人间(5) 房子选在一楼, 有两个原因。第一是现在选的这户, 原本就在原来房子基础上做了很好的扩建。一楼嘛,人家把阳台打开一个门的缺口, 朝外延伸了两米多宽的距离, 然后青砖石灰又加盖了起来,上面用水泥板棚顶,跟正经的加盖了一间房子一样。这原本的阳台,就成了一个套间。加盖的那一层是里间, 原本的阳台成了外间。这两层屋子跟客厅之间,又都是一层层玻璃窗玻璃门, 采光性也还可以。多了这一点空间, 可别小看了,那用处大了去了。家里孩子多啊, 再者, 还有老人呢。这要是老人想过来住几天, 是不是还没房子?第二, 也是考虑到老人进出,如今因琦那边住的是四楼,老头老太太的上楼习惯了, 也还行。但其实对于老人来说, 上楼是个负担。一楼就不一样了, 进了单元门只上三个台阶, 这台阶也好处理, 去定做一块铁板, 棚在台阶上,就成了一个斜面。要是想斜坡缓一些好上下,把铁板做长些也就是了。上面再铺上地毯,防滑的很。有个腿脚不好的时候,这地方可省了大劲了。有些瘫在家里的老人,因着住的高,儿女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是想弄个轮椅吧,这轮椅也下不了楼。这个时候的楼房,都是五六层高的,有些单位住房实在紧张,也有七层的。但再高的真没有,也没有电梯上下,就是来回的爬楼。这样的楼房往后扒拉三四十年,在城市里依旧是常见的。 再加上这原本就是那位下台的副局的房子,当时他怕是留给自己住的。其他六套都给亲戚住了,只这一套一直空着。里面装修的也好,地板砖铺着,墙面粉刷的雪白,卫生间里是马桶,墙面一水的瓷砖。那家伙在副厂长的位置呆了一年,这房子装修好,住好像也没住几天,就这么一直放着。 住进来只要打扫打扫,瞧着就很干净了,虽然墙面不如刚粉刷出来的白,但这并不影响住。大卧室给了三个闺女住了,四爷去家具厂给定做了架子床,四个都是一模一样的。跟后世宿舍里那种一样,下面是书桌,上面是床铺,每个还都带个衣柜,上下的楼梯是抽屉的样式,能放一些零碎的东西。每个人的床上,都装了帘子,帘子是带着拉链的,尽量给她们一点私人的空间。 而因果住在阳台的外间,也是架子床,这地方空间更小,上面住人,是把下面的空间整个的都节省了下来。 人家加盖的那个称为阳台外间的那一间,给里面做了沙发床。老人不过来住,那就是阳台上的沙发,怎么用都行。老人要是过来住,沙发放下去就是床。 至于晾衣服的地方,是不在家里的阳台上的。当时在阳台外面加盖的时候,人家就想到了,屋檐往下延伸了半米,绷着铁丝,从阳台里间的窗户伸出手去,衣服就挂出去了,晾晒在屋外,屋里还不潮湿。 早几年厂里效益好的时候,家里都添了洗衣机。但那时候是没有双桶的。这两年有双桶了,偏经济条件都不好了,厂里很少有人买。但像是林雨枝人家家里,是市面上一出现,家里就用上的。 这回自家也买了一台,卫生间放不下,放在厨房里了。 卫生间呢,加了淋浴,如今市面上还很少见电热水器,如今都是用的燃气热水器。而天然气还都没有入户,至少如今自家小区是没有的。用的还都是天然气的罐装气。因着厂子里能洗澡,所以,厂里其他人家很少有安装这东西的。但四爷都给安上了。 其实去澡堂子真没什么不方便,可主要是受不了那边的嫂子。 孩子每回去,她都大声说:“又不要钱,也不来勤一些……”好像孩子们都很不爱讲卫生。还特意宣扬不要钱这件事。 凡是碰上熟人了,就说照顾困难的小姑子云云。 反正就是嘴不好,本该落人情的事,叫她的一张嘴说的什么也不剩了。几个孩子越发的不爱去了。 那干脆就不去,在家里也一样洗。 收拾这个也容易,来回一周的时间,就能搬进去住了。 自家原本的房子,老赖搬过去住了,他那边的屋子也就不收拾了,顺便还能帮自家照看隔壁的院子。 一搬过去,这少不了家里就要办一次宴席待客。 好歹也算是乔迁嘛。 亲戚都来,也没准备别的,就是火锅,两桌子。点着酒精炉子,一样的吃。 准备好了地方,当然就得问因家老两口:“……要是上下楼吃力,就住过来。当时挑这边,就是为了二老方便的。” 老人挺意外,但孩子有这句话就成。 因果也说:“爷爷,住过来呗,咱们里外间的住着。” 因家就因果这一个小子,老爷子爱的什么似的,想不想跟孙子住,做梦都想。 但是不能啊! 大儿子家的日子难过起来喽。因着自家小儿子处理出去一批布,厂里这个月倒是每人多发了几十块钱,但这顶啥用,孩子一开学,好些人家的给孩子的学费都凑不齐。横竖是子弟学校,只叫孩子先去,学费欠着,厂里什么时候给发工资了,什么时候把学费给补交了。自家那大儿媳妇,不想叫孩子受那个白眼,咬牙也给交了。 可那钱里,有五十是自家老婆子偷偷塞给大儿媳妇叫添进去的。 打从去年小儿子这边日子过起来了,那是每月给爹妈一百块钱,林家那边也一样。如今这一百块钱可顶用了,至少老两口子是够吃够喝的。过年之前,小儿媳妇把过年的衣裳鞋袜给送了两身来,又给了两百块钱,说是过年少不得给孩子们压岁钱,这个钱爸妈拿着。 说实话,老两口那点退休工资,从去年年底,就给大儿子收着了。以前是要顾着小儿子,自家两口子那点钱,多少能补贴一点。如今小儿子不要人照看了,大儿子两口子都在厂里,都是职工,一个发不下来工资,两个都发不下来。寒假孩子补课的钱,还是大儿媳回娘家借来的。自家老两口那点退休工资不多,可对如今的老大两口子,却是一笔要紧的钱。 总不能跟着小儿子过,那钱却补贴给大儿子家。 这绝对不成。 因大叔赶紧摇头:“我跟你妈正好锻炼了。这天天的爬楼,倒也不觉得吃力。就跟你哥过了,不来回的折腾了。” 行吧,不住过来就不住过来。 四爷又买了三台彩电。给两边的老人一边一台,给自家留了一台。 以前家里用的是二手的黑白电视,多数时候是雪花,啥也看不清楚。就是因琦那边和林家也都是黑白的。如今彩电放客厅,黑白的放卧室,由着老人喜欢。 人人都知道四爷赚钱了,如今也是抖起来了。 发起来那个利索劲,好些人都没回过神来。 别说人家了,就是自家这亲戚,好些都没看明白里面的门道。但聚在一块,多是说好听话的,人家这钱怎么着也是凭本事挣来的吧。 但像是林家大嫂,就爱找个平衡,比如这么多人呢,人家就问孩子:“……如今转学了,到好学校更得好好学,要抓紧呢。”又问因何和因唯:“期末的时候考了多少名?” 这个过年的时候已经问过一次了,如今又问。 因何考了班里的十二名,没进前十。但对于一个之前一班六十二个学生,她老是在四十到四十五名徘徊的孩子来说,两个来月的时间,进步到十二名,其实是挺不错的成绩了。 还有因唯,以前总在第十名和十五名之间徘徊,如今考到了班里第七名,这也不错。进步看起来不如因何大,但这名次越是朝前,想跨越那一步越是艰难。好歹在班里也是前十了吧。 四爷和林雨桐都挺满意的,过年的时候还给一人奖励了一个随身听。 但林大嫂人家又问孩子了,这边说了成绩,人家又说上了:“不是舅妈说你们,你们这成绩可不行。你爸你妈花了那么多钱给你们请家教,这成绩可有点对不住那钱的。你看你艳艳姐,这回考了班里第二名,回来还哭的什么似的,觉得没考好……” 林艳正从锅里捞火腿吃,听了这话就皱眉:“妈,说什么呢。”吃人家还那么说人家,怎么那么讨厌呢。 反正林大嫂也炫耀完姑娘了,又恭维因家大嫂:“还有你家丽君,这回也考的不错。” 因大嫂就比较矜持:“好什么啊!还是那样。班级前三名来回的换,这次年级的排名倒是靠前了几名,进了年级前三十名了。” “我们家这个年级排名十八。”林大嫂赶紧说了这么一句,成功的把因家大嫂怼的不说话了。 你家进了前三十了,我家进了前二十了,还是没我家娃学的好呗。 林雨桐:“……”我家因唯在年级五十名之后六十名之前,因何挂了个年纪九十九名,这次勉强算是挤进了百名榜了。 每次考试都排榜的,也是学生多,前一百名写在红纸上张贴到学校门口,家长都是厂里的职工,这进进出出的都能看见。 她第一次觉得这么讨厌爱炫耀的学霸的家长! 有什么啊,不就是学的好点吗?如今才初一而已,至于的吗? 这边心里不是很愉快的腹诽着,那边还得看看自家两个被她舅妈说的恨不能把脸埋到碗里的孩子。 再说下去,娃得哭了。 等人走了,因唯先炸了:“我是花她家的钱了还是吃她家的饭了?”很不高兴! 但这种人到什么时候都不缺的,她爸就说:“你听她们说什么,爸乐意给我闺女花钱,我闺女学的轻松不累人,她们得熬到晚上十二点前后,咱们晚上一过九点半就睡觉了。爸花钱不是怕你们跟不上,我闺女又不笨,还踏实好学,怎么就跟不上。咱就是能找个轻松的办法,老师帮着指点了,你们学起来就轻松。省的那点时间,咱们晚上早点睡,周末去学学画画音乐,体院那边还有游泳馆,等放暑假了你们四个都去学去。咱们全面均衡发展。得往长远的看,考试成绩就是个参考,咱们不拿成绩论英雄。” 这话孩子就爱听,没哪个孩子喜欢被人问成绩的。 因缘还搁在一边点头:“我奶说,晚上十点还得给我丽君姐煮一碗挂面呢,说是晚上十二点半才睡……” 那时候她们早睡了。 然后孩子们平衡了,可晚上的学习时间,却都自觉的延长一个小时,刷点课外题之后才睡。 张老师是个比较负责人的老师,四十多了,儿子都上了大学了。但因为工资发不下来,所以四爷请了,人家就来了。过年的时候,四爷还专门给包了五百的红包给老师,把孩子的学习拜托给人家。 老师一般是晚上的六点半到,这个点是刚吃完晚饭的点。然后辅导两个半小时,九点就走。之后孩子们洗漱,九点半按时上床。 如今自己做一个小时的练习,十点半睡觉,这个点也还行。 做爹妈的也就随了她们了。 如今,这卤肉的生意也还做着,不过是卤肉的锅都放在院子那边去了。过年的时候,生意很是好了一段时间,或是在这边卤肉,或是买卤肉回去囤年货,反正是一天百十来块钱是有的。 这过了年了,卤肉锅也没停。附近的人家都知道这家的卤肉好吃,有些还专门骑车过来卖。像是老赖家两口子帮着往饭馆推销,一天也几十斤肉呢。更有小摊贩来进货,带上几斤十几斤的,一天比一天的销量大。 这食品公司都做起来了,这以后的卤制食品必然算是其中的一项了。 如今也知道这边人家正经的做生意,自家的肉都卤不过来呢,人家也都不好意思拿着一斤半斤肉的叫人帮忙卤了。但这不包括李国丽。 她似乎是吃到其中的利了,今儿更是带了三十多斤肉来。 卤锅里哪里还放的下,边上有雇来的工人,人家说不行不能放了,她一个劲的说:“没事的!就放这么一点。” 这可不是一点,肉多汤少是要糊锅的。这锅要是糊了,不光是一锅的肉要完蛋,这一锅老汤也要完蛋的。 林雨桐不在,人家这些雇来的工人是要负责的。又有请来了厂里原来食堂的管理员,这位冯大姐矮胖的身材,又是做惯了小领导的。如今又发光发热了,那是一身的干劲。 直接就怼:“这一锅汤,一千块钱也不卖,要是汤坏了,你得赔。这一锅肉原是多少斤,这都是有记录的,出锅后是多少斤,还得给记下。这锅肉坏了,你原样也得赔。要是耽搁了人家拿货,耽搁了人家的生意,有了损失,还得你赔。你自己看着办,还要坚持放,我也不拦着你。” 把李国丽说的没法子:“这是我亲戚家的,卤点肉怎么了?就是小林,从来也没拦过。” “要是主家在,人家说句话,我也不拦。但现在我要是不拦,出了事我得负责。我家还真赔不起。”不管怎么说,冯大姐都摇头:“现在真不成。我也不哄你,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会子空档,是不卤肉的。要不你放下,我走的时候给你放锅里,明儿早上你来取。” 那怎么行呢?这不是耽搁事嘛。 李国丽不愿意,看来看去的便说:“那你们这成十个卤锅呢,每个锅里给我匀出一碗汤来,这总行吧。” 这个行!自家这些工人不拿肉回去,偶尔舀上一碗汤回去做个烩菜,倒是提味的很。 一个锅里不多不少给舀了一碗,大半盆子的汤直接给端回去了。 林雨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冯大姐跟她说了一声:“给了……怕闹起来不好看……” “没事。”林雨桐随意的摆摆手,心里却笑,觉得拿了老汤回去就能用来卤肉了?想的未免太简单。这料得天天往里添的。 她原本想着,这位要是拿自家的卤汤当汤底,第一天没事,要是第二天还敢卤,那真得坏了一锅的肉。 谁知道人家真敢卤,头天三十斤,第二天加了水,加了一包外面买的炖肉的料加进去,直接卤了五十斤肉。 这李国丽不是她说的替这个卤替那个卤的,就是她自己。其实在外面做小生意不丢人的,但她是属于想挣钱,又拉不下脸的。最开始,是拿着那点卤肉,去夜市上。有那在外面搭个棚子,晚上卖个凉菜凉皮之类的摊子,男人们去了也舍不得花什么钱,一人一碗凉皮,一份凉拌素菜,就是下酒菜了。吃吃喝喝的,也挺惬意。 她呢,晚上带上口罩,提着个篮子,往外卖卤肉,事先在家里切好了放在篮子里,再带上一个一次小婉或是小碟子。一小婉或是一小碟子卖个五毛或是八毛的,用碗或是碟子量好,然后倒小塑料袋里,在夜市上兜售。有那喝酒的,愿意吃口肉的,就买上一块八毛的,她从里面能赚一点。 后来这不是做的越来越大,用肉量越来越多了嘛。林雨桐知道有鬼,但从来也不戳破。 这回她被冯大姐拦了,带了汤回去卤出来的肉也挺好。人家还不愿意来了,在家就自己弄。结果添了料进去,这肉就发苦。 这配出来的料是这样的,每一道都刚刚咬合住,任何一味料没掌握好,都发苦。 可这五十斤肉呢,卤出来味儿不行难道还能扔了? 多少天才能赚会这点本钱? 李国丽觉得没事,反正都是卖给醉汉的,估摸着他们吃是吃不出来的。 可好吃跟难吃人家的区别很明显好吗?那边一桌子醉汉,买了十块钱的肉,一大盘子呢。结果往嘴里一塞,明显就不好吃嘛。 不能吃!这就拉着她不叫走:坏的拿来糊弄事,这哪里行呢?给我们退钱。 按说人家吃出来了,要退钱,你给退了不就没事了吗? 结果李国丽也横:“我这肉都是好的,就是那娘娘作坊出的,大家都知道,偏你们说不好吃,这都给你们装出去了,退回来我还怎么卖?不退!你问问去,我卖的肉是不是跟娘娘作坊一个味儿。” 没错,自家这边的商标和品牌,四爷给注册了一个娘娘牌。 两口子把这当逗乐的消遣,人家问是啥意思,自家也不知道咋解释。 有人就打趣说:“这还不知道?肯定人家小林在家跟娘娘似的。” 是说因瑱把林雨桐伺候的跟娘娘一样,因此才叫娘娘牌。 有些人又说:“你那是胡说,不可能是那个意思。人家这娘娘牌,是说有了她们家的熟食以后,这主妇都省事了。不用烟熏火燎的,切盘就是一顿饭。个个主妇以后在家里都跟娘娘似的享福,是这么个意思。” 这种说法听着比较靠谱。 但因为牌子奇怪,反而更容易叫人口口相传。 问是哪家的卤肉啊? 那边说是娘娘家的。 就这么着,很是有些口碑。 李国丽如今打着娘娘家的招牌,人家那边不认账啊! 这小摊位上也带了卤肉,只不过是比李国丽这边稍微贵一些。他是从作坊那边进货的,成本比李国丽高,这女人每次来,还卖的那么便宜,很影响他的生意。 这会子见起了争执,他也怕自家的肉发苦,赶紧切了一小块尝了一口:不苦啊!肥而不腻,味儿香浓,百吃不厌。 再去那桌上也拿了一块吃,后味儿隐隐发苦不说,肥肉是真肥,瘦肉是干柴。 他‘呸’了一口,也说李国丽:“你别糟蹋人家的牌子,我这边也进人家的货呢。我切一点大家尝尝。这肯定不是那边的正宗货。” 这些醉汉一尝,更觉得是被恶意骗了。拉着李国丽不叫她走,非叫退钱。 她不退不说,反手还给了拉扯她的男人一巴掌:“再拉拉扯扯,老娘告你耍流氓。” 这边一叫嚷,李国丽的丈夫就赶过来了。大晚上的,一个女人不敢来的,两口子是一个在暗处守着货,另一个挎着篮子卖,卖完了再去找男人拿货,也是个壮胆的意思。 媳妇被人拉扯着,隐约的还听见说耍流氓,他以为是自家媳妇被人占便宜了。拿了秤肉的一杆秤就过去了,不到跟前就先抡称。那老式的称前面带着个铁钩子,称杆上坠着一个秤砣,是个大铁疙瘩。 他本是一着急抡过去的,却不想那秤钩子直接给抡到人家眼睛上了,顿时血就下来了,这到底伤到什么程度还不知道。而拿秤砣也飞了出去,边上的行人躲了一下脚下一滑给摔了,那秤砣好死不死的砸在人家的鼻梁上,也是血呼啦的一片。 伤到这程度,那是不能放他们走了。 摊主当场就把人扣住了,然后喊人去派出所,这事不能善了。 林雨桐和四爷被叫去调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那边据说是眼睛没伤到眼珠子是万幸,但是视力肯定会受一定的影响,这也算是致人伤残了。 而另一个无辜的路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秤砣把鼻梁给砸断了。如今在医院呢。 这责任是明摆着的,肯定是李国丽两口子得负全责的。 但李国丽不认,认为要不是对方纠缠,就没这事。 叫林雨桐和四爷去,就是李国丽坚持说,她那卤肉是娘娘家出的。 那肯定这事不能认啊,“我们没卖过肉给她,账本在呢,随时可以查。”林雨桐便把她讨要卤汤的事说了:“那个拿走,卤肉一次可以,做个汤烩面烩菜都行,但想用第二道汤,肯定不成,这牵扯到我自家的秘方,我不能说。” 这卤肉本身并不难,不过是炖肉之后,给肉汤上要飞一层糖浆。光是这个飞糖浆,要是掌握不好火候,汤和肉都会发苦。 外面卖卤肉的多了,有些人看看在家里就能学的八九不离十。要真是踏实的拿称去计算量多量少,做出来的味道都不会太差。有些悟性高的,仿照自家这个味儿,模仿个八|九成都是能的。 这又不是高科技。只看各人在某方面的能力而已。 其实人家叫四爷和林雨桐去派出所之前,已经派人去作坊了,冯大姐那些人都说了,李国丽那肉就是她自己个炖的。 如今叫自家过来就是过一道手续。 了解了情况,人家派出所的人又去问李国丽,李国丽还嘴硬:“那是她们家的汤,自然是她们家的肉了。” 不是人不要脸,主要是这个债务,他们家背负不起。那两个伤成那样的,医疗费是最基本的,他们得出的吧。可这钱算下来,没有三五万都不行。尤其是眼睛和鼻子上的手术。 可如今,上哪里弄那么些钱去? 那两个伤者,也都是有各自的单位的。人家单位肯定要想着先救人的。自家单位出面垫付了医药费,先做手术再说。至于这钱,谁的责任谁就得负责,一分钱都不能少。以后还得还! 不行咱就上法院,叫法院判决。 为这个事,因大姐跟她婆婆大吵了一架。 她婆婆觉得四爷和林雨桐应下就没事了,可因大姐却觉得:“你闺女占我娘家的还没够了!这都小半年了,天天的靠这个赚钱,这会子了贪心不足要人家的老汤,这是要砸了人家的招牌人家的饭碗,她就是贪心太过,活该!天都看不过眼!” 她那婆婆心疼女儿,上来就要打因大姐。到底叫大姐夫给拦住了:“妈,别吵吵了,还嫌不丢人吗?你出去听听,人家都是怎么讲究咱们家的。丢死人了都!您还说,说啥啊?我小舅子那边正经不错了,你当人家傻,看不出来国丽那一天几十斤的肉卤了是干啥去的,但人家看着春桃和我的面子连提都没提过一句,够可以了……” “你个王八犊子,就知道胳膊肘子往外拐。”老太太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那几年,你没少补贴你小舅子,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人不能没良心,你妹妹如今遭难了,他们倒是一推六二五……”老太太怒了:“滚!都给我滚!出去想办法去,要是不把国丽的事想办法解决了,你们两口子就别回来。” 是逼着这两口子跟四爷和林雨桐借钱呢。 但四爷和林雨桐这会子当真也没那么多钱,两人除了流动资金以外,以食品公司的名义,在郊区买了一片荒地。 那地如今也才三百多块钱一亩,三万多块钱,买了一百亩地在那搁着呢。那地方偏的厉害,唯一的好处就是靠着国道,来往运输方便。 如今两人手里连盖厂房的钱都没有。四爷正想办法说拿这地皮做抵押,去银行贷款盖厂房呢。 若是从流动资金里,挤出一两千来应急,这个能拿出来,再多的真没有。 这两口子真被撵出来了,俩孩子倒是在家。可因春桃也不能放心啊,她家闺女今年都十七了,高二了。小子也都初三了,眼看中考了,都正是要紧的时候。家里老太太这么吵吵嚷嚷的,孩子怎么学习? 因大姐回来跟因大妈一说一哭,把因大妈给气的:“没这么欺负人的。” 但再多的话,当着姑爷的面却不能说了。四爷过去带了两千块,也把自家的情况说了:“那天桐桐不在,就少叮嘱了一句,说那汤不能用第二遍。这不就出事了。现在多的也真拿不出来,这钱我只给大姐夫你,你怎么用,随你的意思。我这边,你不着急还的……” 结果那边欠的债,这两千块钱砸进去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李国槐有老婆孩子要养的,闯出祸的是妹夫,妹夫那边兄弟好几个呢,总能有办法的。他把钱攥在手里捏了又捏,偷着跟因大姐商量:“明年丽文就要考大学了,今年俊文要是考不上好高中咱们还得掏赞助费。工资发不下来,孩子上学咋办?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没答应,是不好意思张口从因瑱借。如今钱也送来了,不如先紧着咱们的事办……” 因大姐咬牙应下了,不管婆婆怎么说怎么骂,她也咬牙忍着不言语。 那边李国槐却跟另一个关系好的师傅,两人合伙出钱把厂里的一台旧的解放牌运输车给买下了。这玩意是二手的,但这车况两人都熟悉,往常也是他们搭伴跑长途的。如今这车跑不了长途,但是短途运货还是能的,不说别的,就只说去菜市场,每天往乡下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拉菜拉粮食,去的时候捎带城里的副食品。短途的话钱也不少赚,不过就是辛苦一点,菜一般都是晚上拉,赶在天亮之前拉到城里。两个人换班的跑,一趟下来三四十块钱是能赚到的。跑上三个月,除开家里的生活开销,就能把本还了。 “以后国丽手里要是紧,你看着给。”李国槐一口下去就是半根烟,“能管的了她的时候我管……”但要是实在管不了的时候,那也是没办法。这跟当时接济因瑱还不一样。人家那是孩子多,媳妇身体不好,接济也是今儿八块,明儿十块的,一点一点的往下薅,不觉得疼。可这如今万万上说话,上哪弄去? 把自家卖了也不够的! 李国丽这事出了以后,有那心思活的人,总想偷学的的人,也都不敢打这个主意了。 还有人说:“也不想想,人家敢去开厂子,必然是人家小林掌握了肯定叫人偷不走的手艺。那李家的闺女不走正道,光想着吃现成的,那哪里有好。看见人家卖钱,咋就不想着,人家那不定在家里试了多少回了,光是糟践的东西,怕是也不是小数。” 人家这么说,林雨桐就说是:“琢磨老些年了。” 看看!看看人家这悄声不语的,人家这心里却灵性的很。 四爷如今缺资金,罐头厂那边人家也不跟四爷合作了,四爷那门道人家一看就明白,觉得自家也能操作,干啥要跟你合作? 这本就是当初预料到的事,他也不失望。一门心思的想着贷款的事。 可如今这大企业都从银行贷款发工资了,贷出去的钱根本就收不回来。银根紧缩,你这私人的小厂子,一块偏僻的地就想贷款出来,那真是痴人说梦呢。 所以,两口子就发现,你折腾来折腾去的,手里能用的钱还是没有。 行!那就先把地皮放着,钱再另外想办法就是了。 这天四爷要出门,那边厂里的大喇叭喊呢:“因瑱——因瑱——职工因瑱——听到喇叭通知,请到厂办公室来一趟。” 相同的话大喇叭广播了三遍。 得!本来是换上好衣服出门的谈事的,这回去不成了。又得换上工服,往厂里的办公室去。 这边四爷还没出门了,因大叔就来了。进门就说:“你又干什么呢?” 四爷心说,我一天到晚都想着挣钱了,我干啥了我? 他就安抚老爷子:“没事,我先去看看。” 因大叔哪里放心:“老子跟你去!” 大有啥也别想瞒着我的架势! 1372.烟火人间(6)三合一 烟火人间(6) 于是四爷去就带上了爹。 到了大办公室门口, 因大叔也不进去,就搁在门口站着, 然后抬抬下巴,示意四爷自己进去。 门开着呢, 厂里的大小领导都在。大办公桌正位和两边都坐的满满的。大大小小的领导吧, 这爷俩一来, 都扭脸往这边看。因大叔不进去, 四爷进去了就朝众人点点头, 这点阵仗他怎么可能怯阵?这世上也没什么叫他怯场的了。他进去了不算,还转到后面把会议室墙角那一排不用的椅子搬了一把, 给送到门口, 靠着墙放了, 叫因大叔坐。 因大叔能被儿子给气死! 这么大的阵仗了都, 你这瘪犊子都干啥了,再被开除了。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给我搬凳子?他抬腿又想踹,四爷却一闪身进去了。 葛秋成那位置,将外面的情形看了清楚,心想着, 这好歹还是个孝子。这么想着, 脸上的表情就缓了缓,随意的抬抬手, 指了最远的位置:“小因啊, 坐!坐过去。” 以前只叫因瑱, 这会子成了小因了。面目看起来也是和蔼了很多。 四爷心里就有数了, 听说最近厂里领导也是跑局里,跑省里,为什么的?还不是为了跑钱的。厂里的工资再这么停发下去,真得出事了。听说有些老职工晚上都出去捡破烂了。白天还不敢干这个,就怕人家笑话。 但出现这样问题的也不是只一厂,如今这些企业,几乎是家家都伸手朝上面要钱,政府哪里拿的出来。 厂子嘛,该生产的,但这又肯定不行。算一笔账吧,比如说是价值一块钱的生产材料,在生产线上走一圈,就只剩下八毛了。 一线的工人不足五千人,加上各个闲置岗位领导岗位后勤保障岗位等等的人员两千人,这一共就是差不多七千人了。可厂里要养活的退休职工就不止七千人。 这个人力成本翻了一翻都不止,生产出来的东西将这些成本扣除,铁定是赔钱的。生产的越多赔的就越多。 如今就是这么一种状况。 厂里从上面要不来钱,便打起了库里的东西的主意。这库房里,不光是有积压的布匹,有那染出来的,还有没染织的坯布,更有棉花等物资。 他坐过去,也不说话,只看着这些领导,等着他们说。 葛秋成看了一眼曹海,然后曹海轻咳一声:“小因啊,你的能力厂里是认可的。如今征求你的意见,想给你调换个岗位,去供销科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嘛。” 只说想法可以说,但却没说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提,话相似,但差别大了去了。 玩儿这种文字游戏,在四爷面前那是一点也不好使的。他淡淡的接话:“如今停产了,在哪里都是歇着,有什么差别?来回的调动,怪麻烦的。” 不接这个茬! 曹海就看了葛秋成一眼,葛秋成拿着杯子转着,心道:果然是小看这小子了,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也是!脑子这么活的人,不可能是个笨蛋。以前瞧着还跳脱,道儿走的有点歪。如今这道儿是走直了,果然就是不一样了。 他又朝曹海点了点头,曹海这才道:“是这么着,销售科如今有个副科长的缺额,你三个月不到的工夫为厂里销售出去一万两千匹积压的布匹,这个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供销科的副科长? 如今这供销科一个科长八个副科长,再带上他,光是副的就九个了。 什么玩意多了都不稀罕了。再者说,这里面的水深着呢。经手这么多积压品,你要是降价贱卖,如今倒是没人说话,可等过了这一阵,这大小就是个罪名。 贱卖国家资产,闹不好就替别人顶杠了。 可要不贱卖,段时间内销售出去,也不是没办法。但他如今连库里有多少东西都不清楚。 账面上倒是清楚的,可这账面上有时候跟实际他是有差距呢。就说仓库里的工服吧,账面上一万多套呢,可实际上呢?他敢说连五千都不足。东西去哪了?这里面的说头多了去了。 以这因瑱以前的位子,对厂里,甚至对厂里更上一层的领导,知道的也仅仅是皮毛。这里面动辄牵扯的都是利益。浑水不是那么好趟的。 他又连连摇头:“我自己的水平我自己知道,副科长这可是领导,我哪里是做领导的料?各位领导抬举了!”说着,就直接起身,“那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这不发工资,老婆孩子还都等着吃饭呢,我得出去找辙去。” 葛秋成看曹海,示意曹海说话,曹海张嘴闭嘴的犹豫了半晌,等要开口的时候,人已经出去了。 四爷出去扶着因大叔就走。 因大叔不明白啊:“瘪犊子,人家抬举你,你怎么还不识抬举了?” 四爷跟他解释:“这里面的水深着呢,咱别掺和,也别叫大哥他们往前凑。” 里面曹海尴尬的对葛秋成道:“算了!离了张屠户,咱还能吃带毛的猪。这小子向来是个没深浅的……” 人都走了,这还说啥呢。 但会议的宗旨不变,还是要清库存。 这种事,一次会两次会是拿不出方案的。结果没等拿出方案,坏了! 就那么巧,厂里的仓库着火了。 着火的时候正是晚上,厂区和生活区虽然隔着马路,但厂区大,库房在最里面。生活区也深的很,又是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大部分人其实都是不知道的。 自家那个卤肉作坊,是一夜不离人的。如今生意好,便是一晚上卤锅不停,也未必跟的上提货的进度。那边火一起来,自家那边就知道了。然后腾出一个人来,专门过来找林雨桐。那边库房里主要是棉花布匹,烧起来特别可怕。这作坊毕竟是离那边近,万一作坊里的人跟着乱起来,里面的货丢了,这算谁的。 都是厂里的人嘛,一看见库房着火了都急了。 这一拍门,嚷着库房着火了,几栋楼都被喊起来了。 几个孩子也披着衣服出来,都站到阳台上朝外看呢。林雨桐一看那火光带起来的浓烟,心里就咯噔一下,“关上窗户,不许出来。” 四爷就跟冯大姐说:“先把锅下面的火封了,人都先撤出来。” 其实压根烧不到那里,不过是人心乱了而已。那就把门锁了,都出来吧。 冯大姐去安排了,四爷正说叫几个孩子睡觉呢,然后电停了。这么大的火,停电也正常。摸黑拿出手电,叫几个孩子赶紧睡觉。 林雨桐在家陪孩子也就不出去了。四爷得去,主要是怕因大锤这劳模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的往里冲。 但这火烧的时间比想象的长的多,都天亮了,火才扑灭。 林雨桐早早的起来往作坊那边去,结果就听到楼下一群一伙的,在那里骂娘呢。她站下听了一耳朵,才听明白:之前消防车进不去,消防通道被堵死了。说是给厂里修路的青石板,拉回来直接堆在消防通道上。 那这到底是谁的责任。 基建科的责任? 还是后勤保管的责任? 库房里的东西被烧的一干二净。 可林雨桐却怎么觉得那么蹊跷呢?厂里之前找四爷,说要清理这些积压品,然后这些存放积压品的仓库就着火了。而更巧的是,消防通道被堵死完了,等人力把道路清理出来,库房都被烧了八成了。 这就有个问题了:难道库房里的东西真的都被烧了? 有这些疑问的可不止是林雨桐,好些人都骂呢:“太贪了,这事不能这么干休!” 厂里这么多人吃不起饭了,可还有人倒卖物资谋取暴利,最后竟然不惜烧毁库房以消灭罪证。 太恶劣了! 但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吗?” 因大叔在家气的直喘气:“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这下,厂里的工人肯干休才怪了。别说厂里的工人不肯罢休,便是上面也不肯啊! 调查组很快就下来了,这事得调查。 本来林雨桐觉得这事跟自家没关系,可等人家公安局抓人来,这才知道跟自家还是有些关系的。 这里面牵扯到李国丽两口子。 怎么折腾进去的,四爷和林雨桐还不知道。只知道有人举报说,这两人在近期有不明的收入来源,而且是大笔的。 之前欠人家的赔偿款,听说算下来花了四万六,什么医疗费,复查费,误工费,致残赔偿金,营养费杂七杂八的,两家算下来,一共是四万六千八。这还是基于被伤的两人年纪都在四十往上了。这要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大姑娘的,伤的都是脸面,又正是说亲的时候,这不是毁人一辈子吗?要真是那样,这四万多哪里够?就是翻上一番,人家都不肯与他干休的。 这么多钱呢?厂里的人有几个能拿的出来的? 可这两口子,这才多少日子,便把钱筹集起来了。 也是犯蠢!拿了钱,慢慢的给人家便是了。偏想着无债一身轻,结果把钱全给了。这消息一露出来,人家就要问了:钱是哪里来的? 家家的收入都是透明的,你家的钱说的清楚吗? 这就是林雨桐和四爷当初所担心的,不能随便靠卖个古董或是金银换钱,一个谎需要无数个慌去圆呢。 所以,实在不到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能说谎的。 就跟此刻,家里来了调查组的,还有公安,人家就问说:“李国丽说,你们借给她四万块钱,这事属实吗?” 我们上哪弄那四万块钱去? 当初倒卖罐头的账目还在,当时那已经是成立了公司了,收入了多少那都是要给国家纳税的。叫他这么一说,我家就平白多出四万块钱的收入,就等同于偷税漏税,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偷税漏税在如今可也不是小罪名。 三年前,还有一例偷税的,不过是偷税两千多,便被判了两年。 这不是说卖个亲戚情面就能过去的事。 四爷和林雨桐不能出门,家里人家来调查呢,四爷也把难处告诉人家,然后喊对门的两口子,帮着把因大姐和大姐夫,最好连李国槐的妈也请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来的不光是李国槐的妈还有他们两口子,因家林家的人都来了。 四爷也是为了因大姐的,好声好气的跟着李家的老太太说:“不是我不肯应承这事,您是不知道这事有多大。不是亲戚情分那点事!我是合法经营,照章纳税,钱进了多少,给国家纳税多少,这都是有账目可查的。我拿这钱又干了什么,这也是有合同有契书,有证人的。不瞒亲家大妈笑话,我要是有四万多,我早盖厂房去了。这不是我不帮忙,而是你们在害我。这是诚心要把我往大牢里面送呢。” 因大姐脸都白了,指着李国槐:“离婚!离婚!这日子不过了!” 因家老两口气的喘气都难:“有这么害人的吗?我们家欠着你们了还是该着你们了。” 这就是家务事了。 人家调查组拿了四爷提交的证据,证明家里确实是无力借贷四万出去给亲戚,直接就走了。 事情大条了! 李国丽在这事上说谎了,那就是说明她家的钱来历确实是有问题。 人一走,李家老太太就晕过去了。又手忙脚忙的把老太太往职工医院送。大姐夫也怪不好意思,直跟四爷说:“这事不怨你,还平白的牵扯了你们。” 但结果却是李家老太太特别干脆的将因大姐赶出家门,说看见她就来气。 她未尝不知道不怨儿媳妇,可闺女这么陷进去了,她瞧见儿媳妇就来气。总觉得要不是她娘家兄弟,家里出不了这事。 把儿子儿媳妇连带的孙子孙女都撵出来了,把没人照管的外孙和外孙女接到家里住了。 李国槐在车上对付了两天,因大姐回娘家跟侄女丽君挤了两晚上。 李家的两个孩子,在四爷和桐桐这边暂住。 这么着也实在不是个法子,三五天之后,李家老太太不光没有松口的架势,竟是将这一家子的东西都给收拾收拾扔出来了,这态度很明确了,那就是不会改主意的。 几个孩子在家里这么挤着,也不是办法。 四爷偷偷在城中村买了人家的空院子,花了一千七,只说是朋友的房子,他要南下了,要找人看房子,三五年的只管住着去吧。 于是,这么一家子有家不能回,搬到城中村去住了。 本来李国槐还为了李国丽的事上下的跑呢,如今也不跑了。随便怎么着吧,怎么判的就怎么接着便是了。 结果人家两口子一招供,这故意纵火罪是跑不了了。但到底一个怎么判法,还得看厂里损失了多少。这背后的人能不能抓住,其实跟他们判多少年是没有直接关系的。不过照着估计,两人判二十年往上,都不算是冤枉的。 这个结果吓的李国槐够呛,再说不管,但还是去打听了。回来就说:“……只说是不知道是谁,给他们了五万块钱,里面夹着个纸条放在门口,只说事情办成了,还有五万……” 两口子起了贪心,想着仓库棉花之类的东西,便是放着,也有自燃的可能。能烧的什么都没留下了,查也查不出来。 这么想也没错,水火无情,以如今的刑侦手段,真烧的那么干净,只怕还真就成了个无头案。 可谁叫他们蠢呢。 又贪又蠢,进里面去了。可如今他们到底是为谁干活的都不知道。 问说纸条呢? 他们说烧了。 问见过上面的字迹吗? 两人都说跟小学生写的字一样,看不出来。 就这,他们都敢干!? “自己找死,神仙也救不了。”李国槐说了这话,肩膀都塌了。 那两口子的房子厂里也收了。这样的人,厂里怎么还可能给房子? 李国丽的男人也兄弟好几个,没一个打算接手孩子的。俩孩子归自家妈管着,但一个老太太,退休金都停发了,拿什么养孩子? 也就是说,他嘴上再硬,外甥外甥女还得他抚养。再不叫他进门,可他的钱老太太肯定还是收的。 因大姐恨的什么似的,家里本来日子就紧巴,如今还得多养俩孩子,这上哪说理去? 因缘回来说:“我们班乔斌看我像是看仇人,今儿放学还推我一下,要不是我抓着栏杆,都得从楼梯上滚下来。” 乔斌便是李国丽的儿子,那李家的老太太感情没给孩子说好话,这乔斌把自家当仇人了。 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孩子才这么大一点!哪怕做个得理不饶人的人,林雨桐也得去学校,把李老太太请来,叫她看看她给孩子灌输了那样的思想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这样的责任老师也不敢担着,一听说经过也吓的够呛。学校这楼梯真这么滚下去有个好歹,学校都推卸不了责任。 老师当然就请家长了,林雨桐就跟李老太太说:“大婶子,这是非曲直,不是你张嘴一说就有的。这事问问去,谁是谁非很清楚的事。您跟孩子说是我们的错,你们家孩子就把我家孩子往楼下推。这是我们家孩子没事,要真是出了事,您想过没有,你们家这孩子早早的就被送到少管所去,一辈子就真毁了。您这是为孩子呢?还是害孩子呢?没见过这么糊涂不讲理,往后祸害好几代的人!” 李家这老太太也吓坏了,她就是心里气不过,半夜起来想起来哭一场,哭一场骂一场,谁知道就被孩子给听去了。如今一听,也后怕了,抬手就打过去:“打死你这孽障!” 这孩子马上瑟缩了一下,林雨桐皱了皱眉,回去就商量着,不行也给孩子转学算了。 可这都五月了,还有一个月就小升初考试了,考完试自家孩子铁定是不在厂里的子弟学校上的,如此倒也分开了。 但也因为这事,林雨桐和四爷千叮咛万嘱咐,叫因缘一定要跟因果一块走,别单独一个人。 把因果也跟着紧张的不行,他三姐上厕所,他都在厕所门口等着呢。 因大姐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事的,又少不得跟李国槐吵:“……如今养着他们,别到时候养出个白眼狼来。这么大点的孩子,心就这么毒。长大了以后还了得?” 因大姐心疼自己的侄女,可李国槐也觉得因大姐这话说的有点过分:“那就是个孩子。”他这么说:“如今妈说也说了打也打了,你说谁家的孩子不犯错?” 人家当然还是跟他的外甥亲。 因大姐嘴上没再说,心里难免腹诽。本来给自家孩子买了衣服,也准备给那俩孩子买呢,想想还是算了,人家也未必记得自己的情。自家给了钱了,叫他们衣食不愁就行了,她也不打算拿好心喂狼,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处着就行了。 更何况,因为他们,自家都无家可归了,这以后的房子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就算是觉得孩子再可怜,可这心里还是拧不过那股子劲。 这边因大叔更是,早晚的接送孩子,就在小区里,反正他也没啥事,孩子上学之前,他就在楼外了。不到放学的点,他就站在学校门口,接送自家孙子上下学。 家里的气氛因为这点事,变的挺紧张。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不过都是心疼孩子罢了。 而厂里的气氛,因为纵火这事,变的更紧张了。 李国丽两口子的话,证明了恶意纵火。那这幕后黑手是谁呢? 谁参与了偷盗倒卖物资,最后雇凶纵火掩盖犯罪真相?这人肯定就是厂里的! 厂里的领导,谁参与进去了?还有下面的人,从仓库保管,到运输,甚至是厂里看门的,那么多东西不见了,你们都是瞎子? 除非上下一气,连成一条利益链。每个人都从中得到好处了。 而好些人就在被查的范围之内。 像是李国槐,本身是有运输车的,一直又在运输队,又跟李国丽是亲兄妹,所以公安局找谈话,那简直就是三不五时的,搅和的人想正经的干活都不行。 还有因家大嫂程开秀,她在后勤上。其实这事跟她也不相干,她顶多就是帮着后勤采买。家里要是要个饮料啥的,厂里小厨房帮着采买的时候给家里捎带上,是能少花几毛钱。再没有别的。 但后勤不能不查,因为放废料的后勤仓库,是唯一一个没烧干净的仓库,里面的东西多数都对不上。 东西去哪了? 林雨桐真觉得,这么查根本就是舍本逐末。只要追着销赃的路子,保准一抓一个准。可这办案全不是这么一个路数,她心里就寻思,只怕牵扯到的人级别也不低。 如今这厂里,是要什么没什么。 库存一把火烧没了,厂里除了厂房和机器,也就是地皮值钱了。 好些厂领导想把这火归咎到意外上,如果是这样,那就能以受灾的名义朝上面多要点钱。可葛秋成先不乐意,这要是火灾了,那他是要负领导责任的。 若是人祸,牵扯到的还有厂里的某些领导,那他顶多就是一个失察。 可这么一来,案子不了结,上面迟迟不给钱。还想着追讨欠款呢。 厂里人心变的焦躁,因家和林家,要不是四爷和林雨桐一个月给老人一百的撑着,日子也跟大多数人一样,早撑不下去了。如今早晚的菜市场,都少不了老头老太太提着篮子捡菜叶的身影。 然后穷则思变嘛,前后串联着,这么不行,咱们得去找政府去,不能眼看着咱们工人饿死吧。 年轻的还害怕被牵连,打头阵的还都是老头老太太,这些退休的职工。 因大叔也急着去呢,提个马扎,好似要去静坐一般。 林雨桐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说:“咱别去,家里又不缺您吃又不缺您喝的。咱就不去给政府添麻烦了。” 可结果,这老头人家觉悟高,这不是添麻烦的事,这是反应情况给上级领导,给组织。 然后,人一多,推推搡搡的,给摔了,还摔的不轻,又被踩踏了几下,腿骨折了。 这大热天的你说,又是四楼。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是修理工,那是抡着锤子打磨出来的身板,健壮着呢。谁能把他弄上去? 嘚了!不想跟小儿子过都不行了。 在医院躺了三天,人家不躺了。也是!医院还没家里舒服。死热活热不说,味道也不好,洗漱啥的都不方便。腿上打着石膏,弄了一辆轮椅给推回来。 四爷找老赖帮着定做的铁板铺在台阶上,直接给推回家里。 林雨桐把屋子都收拾好了,就住在搭盖在阳台外头的那一间里,沙发床放下,上面铺着凉席。其他屋子都装着吊扇,就只这里没有,给买了一台台扇,吹着也挺好。 阳台上夏天其实也热,白天窗帘子拉着,在客厅里呆着也行。 这吃喝拉撒的都得人伺候,老太太不也跟来了。 程开秀还不好意思:“我说叫他们哥俩把爸背回去……” “上上下下的,这上去了下来就不好下,如今这么着,天天还能出门,方便。”林雨桐笑着跟她搭话,又把家里的菜啊肉的都收拾了一份给她:“今儿只顾着忙这边了,也没顾上买菜吧。这会子没新鲜的,这是我早上买的,顺便带回去就不用跑出去折腾了,怪热的。” 程开秀顺手就接了:家里半个月都没吃肉了。 小小的两居室,如今住八口人,真挺挤的。做饭吃饭,跟水里捞人似的,浑身汗津津的。 孩子对爷爷奶奶的到来都挺热情的,几个孩子都是爷爷奶奶搭把手看大的,住一块并不存在障碍。 对老人家来说,住过来当然好了。以前一到小儿子这边,是看着就发愁。如今瞧着,日子多红火的。孩子们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学习也不错。两口子每天都有正经的营生,早出晚归的。 家里的菜肉蛋水果样样不缺,早饭儿媳妇给做好才出门,晌午老太太在家给孩子们和老两口随便做点就行。晚上儿媳妇回来的早,一般四点就到家了,然后就是变着花样的做饭。 骨头汤炖着,也不知道放了什么,瞧着一点也不油腻。那边却和面,菠菜面、鸡蛋面、白的,绿的,黄的,面条擀出来切的跟韭菜叶宽窄,煮熟了捞出来凉开水里过一遍,又有蒜汁子辣子油的各一碗,还没吃呢,叫人就觉得舒服透亮。 儿子准点六点回家,跟孩子们前后脚的进门。回来也从不空手,昨儿是带回来一只烤鸭,今儿回来是半只烧鹅。饭吃的这么精致,老两口敢说,便是厂长家也不是顿顿这么吃的。 想说两口子过日子手大吧,但想想,儿媳妇也不是手大的人。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儿子媳妇想孝顺他们呢。 最难得的还是,儿媳妇每晚回来做了好饭,都不忘叫孩子给丽君再送一份。 林雨桐其实是发现有好吃的时候,老太太就端着碗进进出出的,一会子卧室一会子客厅的走动。出来的时候,碗里的肉一准就不见了。肯定是偷着藏了,想等出完饭带出去给那边的丽君吃。 这不能怪老太太,知道孙女没的吃,她心里过意不去。林雨桐还怕老太太这么捂着大热天的再给捂坏了,叫人家孩子吃坏了肚子。一碗饭两块肉半碗汤而已,就吃穷自家了?大大方方的送去便是了。也好叫老太□□稳的吃顿饭。 等家教老师走了,天热外面夜市也更热闹。偶尔四爷带几个孩子出去吃烤羊肉串,回来给老头老太太带一份烤鸡翅烤鸭胗的。 腿没养好,把老两口却吃的红白红白的,跟夜里去捡破烂,早晚去菜市场捡菜叶子的人比,那真是享福了。 人家就羡慕呢:“淘小子好小子,看你家的小子打小就淘,瞧瞧,如今出息了吧!享了儿子的福了吧!” 因大叔心里得意,但脸上却不显,总说:“小聪明,耍滑头的折腾,我这心都是提着的。”他不光是在外面这么说,跟四爷他也是这么说的。几乎是天天的耳提面命:“做人要踏实,要本分,你那是耍滑,仗着脑子比人家好使哄人呢。” 因唯就不爱听爷爷这么说她爸,便说:“这世上本来就是聪明人哄笨人呢。聪明人把笨人的钱哄到自己的包里,那就是本事。” 她爷爷就拍桌子:“胡说!勤劳致富!人都靠勤快,得靠肯吃苦!” 因何一边切西瓜一边道:“靠苦力不挣钱,真正挣钱的就不吃那个苦。” 嘿!熊孩子! 老爷子不说他孙女的不对,只说四爷:“看看!看看!以前多好的孩子,全被你带歪了。” 就知道你压根就不靠谱。 四爷就笑:“那您教!我看您就把丽君那孩子教的很好。所以,您跟我妈也别太偏心,跟我哥我嫂子都过了那么些年了,也跟我们过几年。也顺便教教几个孩子,您也看见了,这都成大姑娘了,再不教就晚了。” 因大叔哼哼着,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心里却明白,这是儿子变相的留自己呢,叫自己跟着他们过。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因大叔才说:“老婆子,能不?” 老太太翻身坐起来,拿着扇子给两人摇着,那风扇吹着是不热,但这不是费电吗?儿子媳妇得忙着挣钱去,晚上开着电扇能休息好。孩子们要上学,更要紧,风扇也得开着,更得睡好睡饱。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吹啥电扇啊,怪费钱的。所以,虽然电扇买了,但大多数时候是摆设。儿媳妇回来帮着开了,等家里没人了,老太太就又给关了。 这会子也是,热的睡不着吧,也不愿意开风扇。 她摇着扇子,声音轻轻的:“跟着这边,大琦那边怎么办?住在那边一块过日子,手里有几个钱偷偷的补贴进去,也一块过日子的,帮着买个柴米油盐的,别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可这一不一块过,怎么着呢?到了这边,天天给那边补贴,也不是个办法。兄弟们再亲,可各人也得有个人的日子过。说实话,要不是没房子,我是哪个儿子都不愿意跟。就咱们老两口子过,手里有了,哪个困难帮扶哪个一点。” 老爷子也叹气:“以前还有个退休工资,可如今连这个工资也不发了。如今跟着那边,其实还是拿小的钱补贴大的呢。没有了退休工资,咱们俩如今就是俩包袱,这边还能扛的动,也乐意扛。那边只怕是觉得扛不动了……如今是有这每月一百的补贴这么往里搭,瞧着还好。要是没这钱,只怕大儿媳妇那脸色未必就好看。” 老太太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只叹了一声:“横竖你现在伤着了。不急着说这事,许是等你的伤好了,厂里就发退休金了。有这钱了,还回去住去。儿媳妇想来不嫌弃!”说着就道:“我瞅着这次行,看那闹腾的邪乎劲的,连带你都伤了十八个了。个个都是劳模!今儿我听说,省里下工作组了。” 省里是下工作组了,可却不是大家想的那样,要发工资。 而是上面给了建议,叫一厂二厂三厂进行重组,三个厂联建一个棉纺总厂。 这一重组,便意味着有人要离开工作岗位。 林雨桐问四爷说:“你是继续留下,还是顺势退出来?” 那就得看留是怎么一个留法,退又是怎么一个退法了…… 1373.烟火人间(7)三合一 烟火人间(7) 重组这事, 不是说行就行的。 不说下面的人, 就只上层的这些领导,就没有谁真愿意的。 以前是三个厂三套领导班子,如今是合并成一个厂子。这合并了,就必然是只能留下一套班子。那多余的领导怎么办?没领导职务可干了, 成吗? 心理上就接受不了。 听说是先从领导班子里动手,像是曹海这样的, 就在第一拨拉下来的人员名单上。 因为曹海马上就到退休的年限了。如今也不过是提前一年半年的退了! 别说是曹海了, 便是葛秋成这个厂长,因为年龄的原因, 上面的意思,也是在类似工会这样的地方过度一下,就直接退了算了。 这个葛秋成能乐意吗? 因着领导班子的不配合不表态, 由着下面乱下面闹,这重组的事,可以说是遥遥无期。 四爷默默的观察了几天,厂里人闲了,聚在一块说的就是这个。因着天热,家里又是孩子又是老人的,便是来了朋友,四爷也没法在家里招待。干脆弄一圆桌, 就摆在楼外面, 破洋瓷盆子里弄点蒿草什么的, 点起来熏蚊子。然后随便弄几个下酒菜, 先是三五个关系好的,再是来往进出的,或是出来乘凉的,都往这一片聚集。至少没蚊子不是。 工人们聚在一块能干什么?不外乎讨论这重组的事。 退休工人还罢了,政府就得管。最害怕的反而是这些年轻力壮的。尤其是要背景没背景,要本事没本事的。按照如今成立总厂那意思,三个厂合并一个厂,那每个厂的淘汰率都在三分之二左右。说是要上新机器,倒是年轻的,三十岁往下的这些年轻人,估计留下来的比例要高一些。上了三十的,学习能力都在那里摆着呢,学新东西也慢了。厂里必然是大部分淘汰的这些人。 而最难的也是这一拨人,年纪过了三十的,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老人要瞧病,孩子要上学,一家子要吃饭的。年纪再大几岁的,八成都是年轻的时候下过乡,回城了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得了!工作又保不住了。年纪小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候,学没上几天,大部分都是初中毕业或肄业。有那高中毕业回城的,有些考上大学,有些大专中专夜校的去上了,这部分是好了。但也得说是会来事的,若是不会来事的,便是大学毕业进了厂子的,有文化没能为,能怎么办?就不下岗了吗?一样往下淘汰。 要说出去能不能找碗饭吃,肯定能。但这主要还是心态上接受不了。在他们看来,稳定胜过一切。 有人面上说四爷和林雨桐:“你们两口子不用愁,有手艺就有饭吃。可咱们这些人怎么办?” 但从心里上来说,还都是认为,凡是生意都是有风险的。这次赚了,谁知道以后怎么办?这能干的动的时候,赚点钱。这等老了,谁管?没有退休金,便是儿女的负担。这生了病住个院,也没有单位为你报销。 虽然挣了几个钱人家羡慕,但从骨子里来说,还是瞧不上的。 这种心理林雨桐和四爷都清楚的很,人家姑且一说,他们姑且一听,说过听过就完了,全不往心里去。 然后就是各说各家的难,别人家的事也就是听听,可自家这事怎么办呢? 先是因家,除了林雨桐不是厂里的职工之外,从儿子到媳妇,从女儿到女婿,全是厂里的职工。年龄又都过了不小了,能留的下来吗? 再是林家,林家是临时工,也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可这曹海不是眼看自己到岗了吗?想着权利不用,过去作废,于是便招了后勤,叫后勤先把拖欠林家的工资给发了。那临时工的工资是从澡堂子的受益里扣的。比如说,职工可以去后勤买洗澡票,然后洗澡的时候交一张票就可以了。到了月底了,林家人拿着这些票去后勤领工资。每张票多少钱,这是固定的。所以,临时工的工资是厂里的后勤直接扣的,压根就不走厂里的大帐。其实,原本是不用扣工资的,还是厂里的后勤,觉得大家没都发工资,只林家这临时工发了,下面肯定是有意见的。林家想在厂里呆下去,就不能招人眼。 可这曹海一想,自己要是退了,林家还能在那地方呆着?显然是不能了。别到时候工作没了,欠的工资再要不回来,这才再退之前干了这么一件事。然后林家前脚领了工资,后脚就有人向上反应了,凭啥自家厂的正式工都没饭吃了,他们临时工倒是有。 以前因着曹海,大家都不好说什么。如今都发不下来工资了,曹海眼看这位子也坐到头了,一个个的都羡慕起临时工了,也都表示,可以以正式工的身份干临时工的活。 曹海也没办法,就跟儿媳妇解释:“……人走茶凉,我这人没走,茶就凉了。别说你娘家的事,就是你们自己租的职工医院的门面,等着吧,也有人要不服气的。干脆利索点,另外找门面,哪怕是城中村的房子,买下来都比租划算。反正咱们做的老口碑,都在这一片,搬到哪里也无所谓。紧着村口,不拘是哪头的,把家里的钱凑一凑,买下来要重新盖就盖吧。”然后看马大姐:“把咱们存的,给他们两口子拿着。” 曹经不要:“爸,我手里有。弄一套院子盖两层屋子的钱还有。” 愣是不要。 回屋去林雨枝就埋怨:“干啥不要?咱不要,你妈还不得借给娘家的侄儿。” 曹经就说她:“咱自己的够,我爸我妈攒了一辈子的钱,但其实那折子上真没多少。” 有一千没? 绝对没有! 自家老子就不是那种一个劲往回搂的人。小便宜有占厂里的,但那都属于大家拿他才拿的那种。大事上绝对没有伸手。因此,老两口存的钱真不多。 林雨枝翻出自家的存折:“你当咱们有多少?”她翻开折子给他看:“四千多点,还不到五千。” 那这也足够用了。 可着多少钱办多少事呗,以后再说以后的话。 林雨枝就犹豫:“要不,我找我姐再借点,咱们要盖就盖个三层的。一楼是门面,二楼和三楼住人。咱们有俩儿子呢!我的意思,可着地方一层盖两套两居室或是三居室的房子,二楼咱们和爸妈住,三楼给俩孩子留着。一次性就到位了。” 曹经就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你爸你妈那边怎么办?愿意回村吗?老爷子老太太即便愿意回去,你哥哥嫂子怕是都不乐意。怎么安置?说来说去还是得用钱。咱家的钱是有数的,这次拿不出来多少,估计还得你姐管。咱们就别添乱了。” 林雨桐坐在锅炉房门口,不住的摇着扇子。 林爹林妈也不言语,只林大嫂哭的什么似的:“咱们都干了这么多年了,说撵走就撵走,一点人情也没有。往常我给她们搓背都是不要钱的,谁知道翻脸不认人。” 林雨柱就斥道:“你闭嘴吧!别说临时工了,没听说嘛,就是正式工,说裁也裁了。不叫住就不住,不住这里咱们也饿不死。弄个卖菜的摊子,一天挣的也比干这个多的多。” 这话倒也没错。林雨桐不由得看了林雨柱一眼,就说:“哥,你要真这么想,那正好,我叫因瑱回去想想法子去。他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说是如今管南门外那个农贸市场呢。” “新盖的那个?”林大嫂也不哭了,赶紧问了一句。 “嗯!”林雨桐点头,那地方离这里不远,两站路。繁华的很,里面的门市不卖,但是朝外出租。这个时候的租金,一个摊位一个月也才几十块钱。她就说:“我先给垫付一年的租金,那地方主要是搞蔬菜水果批发的。人家能赚钱,没道理咱们没的赚。每个铺面也都是内外两间,里面能住人,外面能做生意。” 孩子要上学,林大哥林大嫂带着孩子肯定是要留在城里的。而老两口怎么办? 林雨桐就说:“我那作坊,交给别人看着我也不放心,后院收拾一间小仓库出来拾掇拾掇,不行就叫爸妈先住那边。” 也就是老两口的生活,以后她管。 但是俩老人不愿意:“我们回村去。”没道理有儿子叫闺女管他们老的,便说:“你哥你嫂子在这边卖货,我们回去收货。咱村自己人种的菜都不成规模,一家一点给点钱也就卖了。弄辆三轮,一天拉一回货都行。咱家还有地,自家地里种上,卖的还都是高价。” 林家住在乡下,但却离城不远。开车半个多小时就算是进了城区了。城区再发展下去,以后只怕会通公交车,再过二三十年,也会扩建到城区里面。种菜往城里卖,其实也行。 林雨桐到底是给垫付了六百多块钱的租金,然后又给了五百的本钱,再加上她们刚领的工资,卖菜的营生又不需要很大的成本,这些钱足够了。 如今夏菜还没下去,村里家家户户的都种着菜的。林家收购,先给货后给钱。乡里乡亲的无所谓。就是村里的人自家的菜没熟,去自家地里摘点菜也是常有的事,不是很计较这个。 而林家的生意,其实跟在没本钱的情况下开张是一个意思。 那地方是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家里需要的油盐酱醋菜肉的都能在那地方买到。而且比小商贩卖的要便宜一些。附近的人买菜都去那地方,宁愿多跑两站路。 平时都是因家老太太早起去买菜的,周末的时候,或是因唯或是因何的,跟着老太太去,就是为了多拿点东西。每到周末,家里都会改善伙食,包个饺子,烙个馅饼之类的。因着家里几乎天天不断肉,几个孩子如今倒是不馋肉了。一说包饺子,这个说要吃韭菜的,那个说要吃莲菜的,因果爱吃茴香的。 所以,这主要是奔着蔬菜来的。 到了地方,因唯就瞧呢,说我舅舅舅妈的店也不知道在哪。 老太太就说:“别想着去占人家的便宜。” 因唯赶紧道:“我不是想占便宜,我是想知道地方,下次来的时候绕着走。” 反正是不喜欢她舅妈。把老太太逗的不行,朝里指了指:“看见没,就是那儿……位置挺好的,正对着大门,那一片的铺面最红火。” 因唯就远远的看过去,可走路的时候,果真就绕过那地方,转到后一排去了。可打那一排口子过的时候,还能听到自家舅妈的声音,跟人家正说话呢。 “这不是张大姐吗?昨儿晚上我瞧见你捡了不少老黄瓜,今儿怎么还来……看错了……错不了,肯定是你……我瞧见你了,你穿着工服,提着篮子,你家篮子的底下还写着一个张字,再错不了的……你还不好意思……捡菜又不丢人……回头你别捡了……我家剩下的烂菜一天没有十斤也有八斤的,我家也都不吃这玩意……其实我都没好意思说,昨儿你捡的就是我刚扔的……你看这事闹的……剩菜我给你留着,别去垃圾那里翻腾了……” “哎呦!王大妈,您怎么也来了?您那儿媳妇可是描眉画眼的,那可是有钱人……看着这,怎么还买这种老茄子呢?不好吃的!您瞧瞧,我这边的嫩生生的,多鲜亮。来点?不贵!一毛两斤呢。有钱就吃点好的,别整那一毛二十斤的烂菜……什么?晒菜干呢就得找老菜?那您这是哄我呢,什么都是嫩了好吃!” “嗳李大爷,您看看我,我刚才是真没看见您,您可别见怪?您这是一个人来的?不是吧……哦……知道了知道了……肯定是跟我王大妈一起来的!您说说您,跟着我王大妈来了,也不舍得花几个钱买点好菜,难怪我王家大哥大嫂不同意您跟我王大妈的事……这么抠门的老头子可不招人待见。您说您,到了这把年纪了,要是不图几个钱,谁跟你干什么?我这人说话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您可千万别见怪!真是为您好的……” 这腔调,把因唯吓的拉着老太太就走,“以后离我舅妈远点,她这么能做生意?” 人都被她得罪完了。 老太太叹气:“如今咱们厂的人,那都是下等人喽。得罪了就得罪了,等闲也没几个吃的起好菜的。人家也不靠着咱们厂的人讨生活,何必给好脸。” 这话听着叫人觉得心酸,这是物伤其类了。 因唯没来由的想到自家老妈说过的话:话出口之前,在心里滚三遍再出口。 她以前觉得这么做人太小心,但其实现在想来,还是有些道理的。这菜市场路过的,不止自家奶奶,还有很多人,如今厂里的效益都普遍不好,便是那日子过的好的,谁家还没个亲的故的家里过的艰难的。这话听在耳朵里,谁能舒服? 祖孙俩买菜回来,老太太心情明显不好。 因唯才跟她妈嘀咕:“……舅妈怎么那样!那能做生意吗?人都得罪完了。” 这叫不积口德。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别跟着她学,由着她去吧。” 她就是那么一人,你说了她,原本是提醒她为她好的,可这话说的再好,人家也不乐意听,反倒是得罪了她。 帮他们立业了,也算是尽心了。剩下的日子,谁能替谁过? 各自过各自的罢了。 等孩子们迎来了暑假,两小的考上了纺织附中,四爷就把几个送到游泳馆学游泳去了。 大的带着小的,来回做公交车,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家里又有老人在的,便是孩子们在家,也有人照看吃喝,林雨桐也就不急着往回跑了。 天一热,其实卤肉的生意多少是受一些影响的。这天热,没有冷藏的设备,吃的就容易变质。冬天的时候,便是当天的货没出完,也没事。但如今这夏天,进货的都是宁肯少不敢多。哪怕夏天的销量其实该更好,但因为如今跟以后大不同,那不是谁家都有冰箱冰柜的。 林雨桐呢,也叫尽量少出货,保证最低的标准量就足够了。 两人如今着急的是,怎么着才能赶紧弄钱来,要是厂房赶在秋里再不动工,冬天就更不成了。这一晃,又是半年得过去。 以前的因瑱,接触的人群有限。对外的名号,基本跟不靠谱挂钩的。所以,想凭空弄钱干点什么,显然不合适。 怎么办呢? 两人想了个办法,在报纸上登广告,给娘娘牌卤肉找代理商。 如今这么做,是筹集资金比较靠谱的办法。这要做区域的代理商,就得先交一部分费用。不多,一共五个城区,一个城区一年的代理费一万元整。 有这五万块,加上这段时间自家攒的,简单的厂房能盖起来,要是顺利的话,真空包装机器,也能弄来。 如今私企在报纸上打广告的还不多,花了两千块钱的广告费,找来了两位代理商。这两人都很霸气,都想一个人全城代理。 那这不行。协商了半天,叫祁山的这个,代理了三个区,另一个叫李海的,代理了两个区,特别顺利的将代理权给让出去了。 其实这么着,自家是省心了。只管生产,保质保量,那边定时定点来拉,省了大劲了。自家一下子把钱归拢了起来,然后就是跑工地。要么用农村自己组建的那种建筑队,要么用城里的建筑公司。建筑公司如今的境况也不好,都是公对公的,给一些国企甚至政府干活之后,拖延着钱款一直不到位不给。工人也发不了工资。现成的工程队,工程车都能带出来,只要说给现钱,价钱要的低就不说了,加班加点的干,只盼着赶紧把活赶出来,好拿到钱,一家人的日子才好往前过。 砖瓦都是用的农村土窑自己烧制的砖瓦,肯定是不那么结实,但四爷和林雨桐也没想着就盖多结实,能撑五年,就足够了。 不是很追求质量,处处都想着凑活,结果就是省钱和快。 等孩子们秋季开学了,那边就竣工了。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花了三万二千块钱而已。 而四爷呢,又去食品厂。这回是私下里找人,干啥呢? 买旧设备。 钱不多了,旧的还能凑活。 可这旧的也不是说有就有的。怎么办呢?四爷找食品厂,就是以前合作销罐头的那一家。因着按照四爷的法子,厂里的效益虽不说多好吧,但总体还过的去,厂里的职工能发八成的工资,要是赶上旺季,还能发放全额的。这就算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四爷这回找人,就是要买旧的,人家用‘报废’的。话是那么说的:“只要找到货,两千块钱的回扣。” 这个厂长不过是个小厂的厂长,他自己兜里能有多少钱? 这两千在他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钱是能装到自己兜里的钱,能不心动了。紧跟着又想:“厂里的设备也确实是……老旧的很了。” 当时到他们手里的时候就是二手的!据说是从上海还是哪里的大厂淘汰下来的。因是集体企业,人家那时候说是支援三线,反正就是那么一种名义,没要钱把设备拉回来了。没掏钱的家当,如今好歹还能卖一个二手的价呢。入了秋了,马上就是中秋了。这月饼今年光是给政府企业福利订购的,就不是小数目。有这笔钱入账,换设备很容易。 然后没两天,眼看到了要紧的时候了,得提前准备月饼了,结果厂里的烤箱搅拌机等等的东西,频繁的出现故障。 工人们都抱怨,这破东西早该换了。 检修工一脸的莫测站在哪里,不知道怎么鼓捣的,反正鼓捣了一天还没鼓捣好,只说坏了,修不好了。 厂长又假模假样的去找其他厂的师傅叫看看,一个个的喝的迷迷瞪瞪的,连连摇头:“什么样儿了都!这还怎么修?本来就是二手的东西,这玩意如今都该进博物馆了吧。” 反正就是用不成了。 设备不换都不行。厂长还特别有能为的保证:“……放心,这东西到咱们手里的时候咱们没花一分钱,如今从咱们手上走,谁想白拿可不成。” 下面的人就笑,嘻嘻哈哈的。还夸厂长,直说他为厂里谋福利了云云。 四爷呢,也是没正儿八经的见过这设备,今儿一看,当真是破的可以了。不过好在,他自己会拾掇。反正就是看着糟心,但用确实还能用的家当。 现如今这条件,只能这样了。 花了五千块钱,买了一套老旧的,能做点心的家伙什。 紧跟着,这就能开工了。 别看家伙不怎么样,但做的点心绝对不是一般世面上的点心。打的招牌便是娘娘牌宫廷御品,走的是精品路线。 用的包装,也极为精致,是在家具店定做的食盒。做好了第一批,趁着总局和省里的工作组在的时机,他叫了几个人,提着食盒直接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紧张,葛秋成脸黑如锅底。见来的是自家厂的人,里面还有小食堂打杂的俩小子,便也没问。然后这些食盒,就放在了桌子上了。 开会陷入了僵局,这位工作组的姜组长就笑:“行了,大家也都饿了。既然葛厂长叫准备了,咱们就先吃吧。吃完了咱们再谈。” 食盒打开,他不由的‘咦’了一声。 就见朱红的食盒里放着小巧的白瓷小碟子小碗,瓷器里摆着形状各异的糕点。而这些糕点,又被透明的塑料薄膜封存在里面。见食盒便上又一个小塑料袋,袋里有小巧的叉子筷子,他就撕了包装袋,然后取了叉子将碟子上的塑料膜戳开,轻轻的扒拉到一边,见那点心白的几乎透亮,里面的红色瓤子若隐若现,端是可爱。想要叉子叉来吃,都觉得会毁了这份美感。便用筷子夹起来一块尝了尝,眼前不由的一亮。跟一般的点心真不一样,一般的点心都是酥皮,里面的嚷多是五仁的,不像是这个,松松软软的,到嘴里又软又糯,不会过分的甜,也不会过分的油,就是清爽舒服。 “都尝尝!”他热情的做示范:“真挺好吃的。” 食盒本就小巧,圆圆的跟个大碗差不多,里面的东西也是不多,但好东西真不在多。 等吃完了,白瓷碟子露出来几个极有韵味的字来——娘娘牌宫廷御品。 不管是什么内容吧,但这几个字着实写的好,他将这当做术法作品看的,结果把碟子一拿起来,边上的人就说:“碟子底下还有字。” 他反过来,只见上面三行字。 第一行写着:雨桐食品有限公司。 第二行写着:订购电话xxxxxxx。 第三行就是公司具体的地址了。 他不由的失笑:“广告做到这里来了?想不到厂里还有这样的能人!这雨桐食品公司……娘娘牌……谁叫雨桐……” 一般都是小林小林的叫,有些亲近的还叫桐桐,但具体的大名是不是叫林雨桐,厂里知道的不多。不过曹海是知道的,知道雨桐是林雨桐。 而别人就算不知道林雨桐,也知道娘娘牌,试问,谁没吃过娘娘牌的卤肉。 一个工作组的就提醒姜组长:“您忘了,第一天来,您还夸一厂的小厨房那卤肉呢。人家师傅就跟您说了,是娘娘牌的。” 哦!想起来了! 葛秋成之前以为是后勤安排的,小食堂就那点人那点本事,就是做的再好,能做出花来? 别人都吃呢,他就没动。结果这会子一说,他才打开了他的食盒,没尝东西,但拿起碟子一看下面便什么都明白了。 因瑱那个小子!真是胆子越发大了。 他的怒火升腾,那边姜组长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忙笑道:“人家也没做什么,请咱们吃了点心,送了这么一个精致的食盒,还有几个都能当艺术品的碟子碗,葛厂长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说着,他就把食盒合上,抿了一口茶:“什么是经济体制改革?”他点了点食盒,“这便是改革。以前,企业的职能简单。只管生产,不管销售。国家给任务,国家给统筹销售。如今,就是要像这家食品公司一样,自己生产,自己销售。不光要把稳的生产出好产品,更得要在销售上下功夫,自己的东西卖出去了这才是利润。我看啊,这个敢把食盒送进来的人,便是最好的销售人才。厂里凡是这样的人才,别说往出裁了,就是花费再大的代价,我也是要留的。” 厂领导班子的人个个面色都奇怪了起来。 这位组长说的倒是轻松,等知道那因瑱是个什么人之后再来说这话也不迟。 虽然有些人嘴上不屑一顾,但是回去的时候还都把这精致的食盒和里面的小碟子小碗收好带回去了。 姜组长也叫人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晚上回去再去给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便把这个事当趣事说的,还拿了食盒和碟子出来给这位主管企业改革的常务副省|长看。 这位副省长听的饶有兴致,末了还说:“这不是有电话吗?还有地址!这么着,你先给机关事务局打个电话,推荐推荐,往京城去带的礼里面,这个可以带上。” 东西好不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企业改革的号角吹响之下,在国企里,职工面临困境的时候自己走出一条路,想出这样的巧办法的创业故事。这才是最最动人的那一部分。 于是,这边开始生产之后,接的第一笔订单,就是来自于省w和省zhengfu的。 省里一动,全省的各个市里,大小的机关,都开始闻风而动。给大家发福利不能用这个,但是给上级部门送礼,这个是拿的出手的。 关键是,四爷这边专门请了人,碗碟上都是可以留款的。 比如什么日子什么节日,什么部门送给什么部门的等等这样的话。这就很受欢迎了。全部都是定制的档次嘛。 当时省里机关事务局来下单的时候,林雨桐就把规矩摆在那里: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也就是说,下单就得付钱。 这很多东西都是定制的,打上你们的标签了,完了你们不要了,我找谁说理去? 合情合理! 有这么个例子在这里放着呢,那其他部门来下单,咱们就比照着这个来。 省里定制的是给京城送的,四爷在包装上下了功夫,林雨桐在点心的种类上,也是花了心思,一定是最高规格的。 等到了其他单位和部门,跟着他们的级别,量不少,但数量却再递减。但这个谁还不能有意见,林雨桐就先把话说到头里,给京城里送的是九种,你们可以从这九种里选八种,选六种或是几种,但是同一食盒里的样数,绝对不过九。 其实官|场是非常等级分明的。这也暗合规矩,没人觉得不合理,而是觉得这家的老板还挺会办事的。 这种点心的定价高的很,九种便是一盒九十九,最低档次的也是三种,一盒三十三。 四种点心的这种,没有四十四这么一说,因为里面多赠送了一点小玩意,所以要价四十六。 外面没有零售的,只有提前定制。 这位姜组长是密切的关注着食品厂的动静,在开会的时候他就又说:“……之前我说那位敢把广告打到这里的人是个人才,你们还都不屑一顾。可你们知道,这一个月过去了,人家赚了多少吗?”说着,他顿了一下,伸出一个巴掌来。 话还没说,那边已经有人倒吸一口气:“五万?” 姜组长摇头,然后淡淡的道:“五十万!” 五十万?! 会场上顿时就乱了,曹海一口将嘴里的茶喷了:“五十万?” 这是多少钱啊?! 其实不到五十万,这里还没抛掉成本和税收。但这已经很吓人了! 林雨桐和四爷抽空在家也跟几个孩子算账呢。光是省里就定了一千盒,这过节了,得去京城各个部门各个衙门口拜一拜吧。有公家定制的,也有替领导定的,有些领导去看老领导,去看老同事,或是捎带的走什么关系,反正是一下就下了一千盒的单子。 这玩意一盒九十九,但说实话,连点心带食盒带碗筷,成本连十九都不到。这是多大的利润。 更何况省城里,其他下面的地市里,能动的都动了。价格不是顶贵的,但是这量却足够大。 “这几十万也赚的太轻松了。”会上就有人这么说。 姜组长却摇头:“轻松吗?真要是轻松,换个人试试去,看行吗?这里面,胆气、学识、魄力缺一不可。谁的成功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他必然是有别人没有的长处的。所以我说,这个人是人才,这样的人才,便是想走,我还不打算放呢。” 言下之意:别怪裁人!好好的企业,你们给折腾成这样了,没有责任吗?既然没本事,那叫你们退位让贤错了吗? 庸者下,能者上!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1374.烟火人间(8)三合一 烟火人间(8) “多少钱?”马大姐觉得自己幻听了:“你说那因瑱赚了多少钱?” 曹海伸出一个巴掌来:“五十万!没听错, 就是五十万。” 马大姐‘咕噜’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五十万?没听错吧?会不会是那姜组长蒙大家伙的。这说的越多, 越发显得领导班子没能耐。肯定是这么一个意思。” 曹海就道:“人家好歹是正处,又是大领导的秘书出身, 说话那点水平能没有?这种话人家当众说出来,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不怕查证的。再说了, 他因瑱是要往工商税收部门缴税的,这种事情也做不了假。哪怕不是五十万, 估摸着差的也不多。”他的手指在杯子上点着,像是在计算什么似的:“我心里算了一笔账,越算越觉得靠谱。那老金的食品厂, 也做月饼, 咱们厂给职工的福利都是从那厂里定的。可结果呢, 账还在账面上挂着呢。也就是最开始掏了两千块钱的定金,剩下的……且欠着吧,猴年马月才能还了。便是以后重组了总厂, 指望总厂认以前的老账?那更是别想。他就是吃亏没吃够,三角债的账多是坏账死账, 他还扒拉着死不松手, 你说他不死谁死。可因瑱不一样啊, 他这是跟老金那边接触的多了,太知道跟下面这些企业打交道会是什么结果了, 结果人家只盯准了有钱的单位。企业没钱, 不等于政府单位没钱。便是咱们厂自己, 这是今年顾不上,往年还不是拿招待经费,给上面送礼呢。这要是东西好,人家都送,咱们招待经费里难道拿不出给领导送礼的钱来,别说现钱,便是要美金,咱们都得想法子换去。这么一来,你算算,这五十万,夸张吗?” 还真不夸张。 马大姐也是小领导,多少知道些这背后的猫腻。要真只做这些生意,那是不少赚。 曹海又说了打听来的单价,什么九十九、八十八、六十六的,马大姐只觉得喘气都困难:“他家那点心是金子做的皮银子做的馅不成,这么敢要价?” 这话说的!价儿低了,对得起领导的身份不? 人家这是把消费心理琢磨透了。就是自家去领导家送礼,买那酒也先看多少年酿的,一看包装就得叫人知道那是多少钱的东西,拿这东西送上门去,跟明码标价一样,就是为了叫人看的。 乖乖哩个洞! 马大姐突然觉得有些燥热了起来,之前还说冷,算着还有多少日子烧暖气呢,结果这会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汗意。她松了松领口,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这回这么着,下回可不一定。这钱赚的,可没咱儿子那钱赚的踏实。别人眼红叫他们眼红去,咱们家不……”她说着,就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的走,走了一趟一趟的好容易停下来了,却又扭脸说:“……这种人,发起来的块,掉下来的也快,就跟三厂前两年那个一样,说是跑苏|联……” “俄|罗斯!”曹海更正道。 “那不是前两年吗?”马大姐打断曹海,有点嫌弃他抠这些细枝末节上的问题,“我就是说那小子,拿厂里的布跑那边弄了些钱回来,小汽车买上,跟媳妇也离婚了,弄了个小秘书跟着,大哥大拿着,不知道有多牛气。结果呢?到南边叫人家骗了……” “也不是骗了,就是投资失败了。”曹海又订正。 “什么失败了?”马大姐对此嗤之以鼻,“就是被那女秘书跟外面的野男人弄的仙人跳给坑了。我不否认一些人就是有能为,但这样的人踏实的少,都爱剑走偏锋。说的好听点,这叫胆大!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爱冒险。这样的男人,搁在外面混可以,这要是过日子放在家里,可不得家里的爹妈老婆孩子跟着提心吊胆……” 曹海也听明白了,这哪里是不眼红,分明就是眼红受刺激的不得了了。这是怕人家又说,当年林雨桐没选错人,找了因瑱是找对了。你看,虽然受了几年苦,但这好日子一来谁也挡不住。 当然了,这些旧事肯定有人翻腾出来说的。可事就是这么个事,自家儿子挺好,配如今这个儿媳妇也相得,这不就挺好吗?管人家过的是好是坏呢? 他就说:“过的坏了咱不笑话,过的好了咱不羡慕。什么锅配什么盖,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这阴阳怪气的给人家说丧气话,还说不眼红?这会子心理不平衡了吧?”他从沙发上起来摇摇头:“老马同志,你也是老d员了,就这思想觉悟?就这点认识?这话传出去,人家更得笑话你了!” 给马大姐的气的:“我眼红?我怎么眼红了?”她坚决不承认,还嗤笑一声,“我眼红他干什么?我儿子孝顺儿媳妇利索,还给我生了两个大孙子,我乐都乐不过来呢。咱们是没一下能赚五十万的能耐,但至少日子过的太平。可那有了五十万的,你说日子该咋过?”说着,她脸上的红晕瞬间都添了三分,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幸灾乐祸:“真不是我笑话他们。你想啊,这乍然富裕了,还不定怎么飘呢?以前日子难过,那两口子的关系瞧着还成。别管别人怎么笑话,夫妻也还算恩爱和顺。可这有钱了,男人有钱就变坏……” “你快盼着点人家好吧。”曹海点了点自家老婆:“他那娘娘牌,虽说是靠着因瑱的主意卖出去的,但再注重包装,内里的东西拿不出手也长久不了。你别忘了,厂子是在人家小林的名下的,钱也是小林的。再者,那方子都是小林的,因瑱再怎么扑腾,不敢拿她媳妇怎么着!” “看看看!你也觉得日子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吧。”马大姐抓住话里的漏洞,便笑:“你也说了,是不敢拿她媳妇怎么着,却不是不想拿她媳妇怎么着!这一字之差,那日子可就是天差地别。心甘情愿的好好过日子,和不得不好好过日子,是不一样的。” “你这女人!”这就是抬杠了这! “还真不是抬杠!”马大姐的胳膊挥舞着,声音都高亮了起来:“不说那两口子,就只说亲戚。咱们家不算,你说因家那兄弟姐妹的那么些个,亲戚的亲戚套亲戚的,这个伸手借两千,那个伸手要五百的。今儿借,明儿借的。个个都想着,你有五十万呢,你说你好意思不借吗?还有这么些个同事朋友,谁家的日子都难。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的,想倒腾钱拆借点,都没地方去。如今好容易圈子里出了膘肥体壮的,大家还不得一哄而上的薅羊毛。你说,这借给谁不借给谁?借给人家,人家说你钱多,以前你在难处的时候也帮衬过你,借了你的你给了也是应该的。不借给人家,瞧着吧,这就把人彻底给得罪死了。” 要是这么说,那还真说不好。 人心不都是那样吗? 林雨桐和四爷哪里不知道肯定有人背后嘀咕,但这有些事就是这样。 先上门借钱的是因二姐因秋菊,这因秋菊在林雨桐的印象里,就是个老实人。在厂里的车间上班,纺织厂嘛,整天在机器跟前,一天一天的走着。那一年的年底了,车间赶进度,她偏身体不舒服,给组长请假,结果组长说坚持坚持,她就老实的真不说什么了。然后一天一天的坚持,那腿肿的都跟大象腿似的,她家的孩子是个姑娘,比因何因唯大一岁,瞧见她妈那样,哭着找四爷,小舅舅嘛,人比较厉害,厂里的人都不敢得罪。孩子一说,因瑱才知道了,过去跟车间里闹,直闹的把那组长给撤了,厂里给因秋菊补贴了不少东西,连着领了一季度的双份奖金,这事才过去了。 他男人倒是供销科的。可二姐夫这人混在供销科,那也是在科里打杂的。就是记账,来来回回的,有时候还去车站那边盯着进货出货。那几年忙的时候也不着家。这几年闲了,那就真闲了。 晚上捡破烂,早晚拾人家的菜叶子,就有因二姐的份。 为啥那天因唯回来说,她奶脸色不好,对林大嫂的话很不高兴。这便是因着自家的闺女日子过的不行,被人瞧不起。 四爷今儿去税务所了,税收的事不是小事,他去办这事了。林雨桐呢,难得在家歇半天。其实她现在挺忙的。中秋过去了,但厂里的生产并没有停。 这求人办事要送礼的事,什么时候都不缺。 比如厂里推出的一款健康养生糕点,这是去看病人,去看上了年纪的人的首选。这个要价更贵,一盒下来一百二十八呢。可这预定的人还是多到不行。 这紧跟着下来不是重阳节了吗? 重阳节有重阳糕,食盒里还装二两瓷瓶精装的菊花酒,又有专门定做的茱萸配饰。 两人又打出广告,弘扬传统文化,重拾传统节日。 如今是都奔着国外去的,出国成了风潮。好些人都看不惯,就说这难道国外的月亮就比国内圆之类的话。这个时候,隆重的要过重阳节,将传统习俗挖掘了出来。四爷还专门拿着做出来的样品,跑到省文化局。他们之前也定过自家的糕点,如今拿着礼上门,为的也是文化局管辖范围的这点事。 这文化局的人觉得有意思,也帮着往上传话了。不管人家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个提法很好啊! 什么时候,传统文化都不能丢的。 有相关部门的首肯,如今这广告正做的如火如荼。 那边光是接订单,就十多个人也忙不过来。林雨桐在家歇半天,是因为例假来了,虽然不难受,但四爷还是叫歇着,林雨桐也不挣扎,钱这东西,什么时候是个够呢。 因大叔腿好了,但林雨桐和四爷都以伤筋动骨为由,认为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不休养好,是不能爬楼梯的。而因琦和程开秀两口子也没说来接人,于是,老两口子如今还在家里呆着呢。 因大妈知道儿媳妇是怎么了,于是一早就是生姜红枣红糖的,就在锅里熬着呢。 然后因二姐来了,林雨桐在房间里躺着呢,因大妈在厨房门口搬个小板凳择菜呢,门敲响了,林雨桐才说起身要去开门,就听见因大妈说:“来了来了——家里有人呢——” 这是叫外面别敲了,怕影响林雨桐休息。 其实她压根就没睡着。既然没睡着,她干脆掀开被子,拢了拢头发,就准备要起了。 那边门开了,林雨桐听到一声:“妈!” 听声音她知道,这是因二姐。 就听见两人进门关门,然后因二姐问了一声:“小弟在没?” “没在。”因大妈过去择菜去了,就问说:“今儿怎么来了?这都快吃饭的时间了,美萍也快放学了,怎么?川东在家做饭呢?” “不是!”因二姐搓着衣服角,好像很难开口的样子。因大妈低头择韭菜,也没注意。结果就听二闺女说:“妈,你能跟小弟说说,叫他借给我几百块钱不?” 林雨桐的手都放在卧室的门把手上了,又轻轻的松开退回去了。这个时候出去就很尴尬了。 按说都是成年了,做姐姐的找弟弟借钱怎么了?嫡亲的姐弟,这关系借钱要是张不开嘴,那别人就更别张开嘴了。结果她是想着四爷和自己不在家,然后偷偷的找老太太来说来了。想叫老太太说句话,叫四爷借钱给她。 这么兜圈子干什么? 得嘞! 林雨桐将鞋踢腾了,干脆躺床上闭眼睡吧。 果然,躺好了,卧室门轻轻的被推开一条缝,然后又轻轻的关上。她知道,这是老太太偷偷的看儿媳妇是醒着还是睡着呢。这醒着就醒着的处理办法,睡着有睡着的处理办法。 谁叫自己生下这么个老实头呢。 见儿媳妇睡的沉了,老太太关了门,压低声音道:“这是你们兄弟姐妹的事,我跟你爸老了,不管这么些。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做事就不对。你要借钱,你弟弟借钱给你,然后等你手头宽裕了,不管多早晚的,要还给你弟弟。你叫我跟你爸搭手说这事,这情分全都没了。这钱是交到你手里,还是交到我跟你爸手里,这给了你,将来是还还是不还。这要是给到我手里了,你弟弟能再从我手里把这钱要回去?” “妈!我没想着不还!”说着,便哭了起来。她一说话,声音就洪亮,压都压不住。车间里出来的女工都是这样的,整天里在车间,机器轰鸣的。彼此说话,要是说话的声音小了,别人根本就听不见,这么些年下来了,饶是个腼腆的人,但这一开口说话,就变了。好大的声响。 林雨桐真是想装着听不见都不成。 因大妈急的什么似的,可也知道,这孩子你叫她小声说话,她也不会了。 就听她说话带上了哭腔:“你说我这一当姐姐的,找弟弟借钱,我是张不开嘴。不是实在没办法,我都不来。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您说我怎么不回去做饭去……前儿其实家里就只剩下两块钱了,只买了一点面粉,称的散装的,然后捡了萝卜缨子白菜梆子,回来活在一起蒸了菜馒头蘸着蒜汁子凑活了两天。一星期前孩子就头晕,去医院人家叫喝葡萄糖,只说是营养不良,我跟东川我们好糊弄,可美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把因大妈气的,也不管林雨桐在家了,就说:“你是哑巴了!你是没亲人还是咋的了!我听你说东川去工地上给人记账去了,我还当是他在外面找到活了。想着这有活干就有钱拿,这日子再难,这吃喝该是不愁的。结果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你来了!你早干什么去了?还知道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你们这么当爹当妈的吗?你也是,你不开口,你不会叫王东川来?他就是不好意思上老丈人家的门,他就没个三亲四友,借不来钱还借不来两碗米……” “借了,借的都不好意思开口了。”其实不是不好意思开口,是东川找朋友借的时候人家说:“你也是,有那么有钱的小舅子不上门去借,跟咱们借着三五八块的,有什么意思?”但这回她再老实也知道不能在这里说,便道:“百川去工地上记账了,可那本来就是私人老板。如今工地上的活完了,可工钱没给呢。说是年底给,可这到年底还有三个月呢,日子怎么过。他才说弄个三轮车出去拉货去……可再是能挣现钱,今儿总是没米下锅的……” 可老太太身上只有十来块钱了。 秋季开学的时候,丽君的学费那边两口子拿不出来,是她叫老头子带着孩子去报名的,给孩子把学费补课费都给交了。 平时在这边的花用,小儿子两口子管的不紧,厨房的抽屉里总放着百十来块钱的零钱,叫买菜卖肉的,随手零花的,都从这里面拿。可儿媳妇手再松,她也不好意思挪用这钱,就怕为这个起纠纷,每天都记账的,花了多少买了什么,一笔一笔的记得可清楚了。 如今二闺女家里揭不开锅了,但老太太还是忍着没拿那钱,只把身上的十六块钱掏出来给了,又把家里的菜啊、米面啊之类的给装了不少:“这么着,你先回去,先给孩子做饭去。等吃完饭了,再过去。” 那时候桐桐也该醒了,她过来找弟媳妇借也是一样的。 而因秋菊一看钱和东西,忙道:“妈,不用了,这能凑活三五天的。有这个功夫,东川拉货当天拿现钱回来,家里的日子也能往前熬了。等宽松了,我再给还回来。” 说着,不由分说的,这就走了。 林雨桐眨巴着眼睛,又躺了半个小时。出去之后,因大妈的眼睛还是红的。 饭好了,只等着孩子回来呢。 林雨桐就说:“我去接孩子。” 因大妈背着身子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刚才的事,儿媳妇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因二姐那人还不错,以前家里的孩子小,她是没少帮衬这边。老实人帮人也实诚,一整袋子面的往过搬,那二姐夫也不是啥机灵人,一样的憨厚。媳妇这么帮弟弟,他也不言语。在很多人看来,这大的帮小的,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这要大的要朝小的张嘴,还别说,是不好开口的。 林雨桐出来不是来接孩子的,而是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那边,鱼啊菜啊油的,米面调料这些东西,买了不少,然后挂自行车上。见苹果不错,一袋子五块钱,买了两袋子,带着这些东西,直接往因二姐家去了。 她家住五楼,这么多东西怎么上去? 正好碰见放学回家的美萍,这孩子初三了,就在子弟学校上,远远的看见林雨桐就喊:“小舅妈……” “嗳!”林雨桐扭脸去看,这孩子穿的衣服也都小了,却笑的灿烂,一脸的爽朗。她就道:“得亏碰上你了,要不然这东西可怎么上去。”她把零碎的东西都给孩子提着,她自己一手米面油,一手两袋子苹果,抓着就走。 美萍愣是抢了油过去:“我提着,不沉。” 十斤呢,加上零碎东西得小二十斤,怎么不沉? 她就笑:“咱俩走一层歇一层。” 然后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给提上去。 这两口子都在,因二姐就红了脸:“……这……这……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林雨桐喘了口气,往饭桌上一看,一人一碗挂面,中间一碟子咸菜,没别的。这么做饭,省油! 她也没说旁的:“顺道给你买来了。”说着,摸了兜里事先放好的钱,塞到因二姐兜里:“趁热赶紧吃饭吧。妈也把饭做好了,我得赶紧的。要不然孩子回来还得等我。” 不等反应过来,她就出门,把送出来的因二姐推回家里去,然后帮着把门带上才走了。 因二姐把钱掏出来数了一遍:“一千!” 王东川就松了一口气:“吃吧!明儿我去拉活去。也不往火车站去,就在汽车站拉人,一天挣的也够花。” 好些乡下来的人,不会坐公交车,压根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又舍不得坐出租,就坐这种人力三轮,还帮着把带来的被褥铺盖卷行礼啥的一股脑的都给捎上了,还能直接给送到地方,是比较受欢迎的。又有车站跟前的服装小商品批发市场,下面进货都到这里来。那地方巷子窄,别的车也进不去。就是这种的人力车最受欢迎,小商贩把货进了,靠着人力三轮从深巷子里运出来,里面三轮挤着三轮,最是热闹不过。不过就是辛苦些,有活就干,给钱就行。 他催孩子:“赶紧吃饭!” 美萍坐到桌前,一口面一口咸菜的,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碗里掉。 因二姐在拾掇带来的东西,见里面有火腿,就切了一个,全拢到刀背上,端出去一股脑的码在孩子的碗里:“吃吧!你舅舅舅妈这是给你补充营养的。” “你跟我爸也吃吧。”孩子一说话,这才听出来,她哭了。 当爹妈的心里都不是滋味,王东川就说:“好闺女,听话。这学还得好好上,你看我跟你妈,没本事,也没能耐,这自身拿不出手,也别怪人家不给咱们活干。咱家的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实在难的时候,你舅舅你姨妈的伸手帮咱们一把,这是亲戚情分,但人家不能替咱们过日子。咱们得想咱们的事。对不?” “嗯!”美萍一边吃一边点头,头却始终都没抬。往常瞧人家吃火腿感觉可香了,可今儿吃到自己嘴了,为啥梗的这么难受呢? 王东川一边扒拉面条,一边道:“咱们家就是这么一个条件,好在你也初三了。明年中考,咱们考个中专,两年就出来了。我跟你妈年纪还不大,便是在外面找点苦力活,横竖也能把你供出来。我也瞧明白了,别学那花拳绣腿的工夫,要么,你去学幼师,要么,就是学护士,幼儿园什么时候都需要老师,只要耐心别打骂人家孩子,有的是幼儿园要你。这护士医院也少不了。人吃五谷杂粮得百病,只要医院不倒闭,咱勤勤恳恳的,手上要是有技术,还有文凭,横竖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好!”美萍一句反对的都没说,家庭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就是拼命,也得顺着这条道往下走。要不然,以后怎么办呢?早些年还有接班那一说,如今爹妈都是有工作跟没工作一个样,就是有接班这个说法,这工作也不敢要啊! 她三两口把饭扒拉了,然后就走:“我去学校。” 因二姐塞了一个苹果给闺女:“路上吃。” 苹果又大又圆,洗完之后还带着水珠儿在上面,咬了一口,很甜……吧? 不是很确定,反正今儿从嘴里到肚里,哪里都是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相比那边的简单,自家的伙食要好的多。老太太摊了韭菜盒子,里面放了炒鸡蛋碎、虾皮,剁的很碎的粉条,还有炼完猪油的油渣。咬下一口,满嘴流油,再搭上一碗酸辣肚丝汤,最是舒服不过。 老爷子在饭桌上跟几个孩子说话。那边老太太是吃的心不在焉的。 吃完饭,林雨桐跟着孩子一道出门了,老太太欲言又止,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利索的洗了碗,然后出去到二闺女家去了。这边两口子都不在,叫她先别跑了,等晚上两口子回来,再过来也不迟。 可到那里,还没上楼呢,就碰上从楼下下来的老同事。这老太太也是一天到晚的清闲,林雨桐带着东西上楼的时候被她看见了,这会子见了因大妈人家就说呢:“你这小儿媳,当真是没话说!”又细数过来带了多少东西:“到底是赚了钱了,对亲戚也大方,肯帮衬。倒也不亏了你家二姑娘那些年那么帮衬你们家老儿子……” 因大妈心里就有数了,一定是二丫头说话叫儿媳妇听见了。她当时没出来,是怕二丫头面上下不来,也不好跟自己说什么。出来就这么悄悄的把事情给办了。这送了东西,便没有不给钱的道理。不管给了多少,反正二丫头的日子又能往前过了。 既然这样,她也就不去了。五楼呢,她爬楼梯也累。不想跟人家啰嗦,就赶紧回去了:“我就是出来转转,锅里还炖着汤呢。” 很现实的问题,这有钱的事闹的人尽皆知了,晚上家里特别热闹。 老师带着孩子们上课,只能去三个闺女的房间,在那边屋子当中间,放个活动黑板,孩子们凑活的能看见就行。 外面来客不断,朋友同事的上门来,能来的,都觉得能长的开这个口,说出话来,面子不会撅回去。这都是曾经或多或少的帮衬过原主的人。 这个开口说借五十,孩子学校要收资料费。 那个开口说借八十,家里老人的药停了,在外面干的兼职如今工资还没发,先借点,等发了工资再还。 这个借那个借的,都不多,百儿八十的,老爷子都细细的给记在本子上,某年某月某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缘由借钱,借了多少。 “不为旁的,也不许催债。”他叮嘱四爷:“这东西留着,这人心啊,容易变。别到时候借了百次就一次不给,叫人家记下了再在外头说道咱们。” 谨慎一点,先小人后君子,都是对的。 四爷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转脸就跟林雨桐商量着:“买一辆车吧,以公司的名义。这来来回回的,也太不方便了。” 是需要一辆车,可如今以两人的经济能力,能买什么好车吗? 不能! 就是小面包车,要么昌he,要么夏li,选一个。 要买车了,才想起来,驾照没有。其实现在车少,有车的一般都是单位。而司机这个岗位,一般是单位派送去学,然后考驾照,回来好胜任工作。所有的费用都是单位给报销的。所以,如今个人去考,人家叫你先填表,什么单位的,工作证件呢。 这就很尴尬了! 没办法,四爷又跑回来,去工会。工会那边的公章就在门口挂着呢,谁想用谁用呗。 家里的纸也是厂里用的那种办公用纸,红头大字写着单位名称呢。 自己给自己开了证明,然后去报名。交了钱,又塞了一条好烟,叫他加塞进去考试,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拿到了证件。 这个家里人没人觉得不对,因瑱本身是会开车。大姐夫是大货车司机,年轻的时候也是厂里派出去学的。想想因瑱那性子,能不摸车吗? 在很多人看来,大货车都能开,怎么可能不会开小汽车。 老爷子不是很看的上眼,就说:“你就是有了俩钱给烧的。” 四爷真是冤枉:“这有些单位,有些人很要紧。做生意,你不能总是端着架子,很要紧的客户,这就得上门送。咱们要关系没关系,要背景没背景,你要是再放不下身段,出个新东西,人家就把你扔到沟里去了。开局好,不等于这以后就能好。这有些关系,是要维系的。” 他好好的跟老爷子讲道理,但老人的固有思想:苦干加实干,才是长久之道。 什么人脉,什么关系,哼!这都是歪门邪道。 正说着话呢,门被敲响了。如今一听见敲门声,一家子心里都打颤呢。 林雨桐去开了门,结果是个意想不到的人:“金厂长?” 金厂长便是之前食品厂的那位厂长,先是合作过一次罐头换布的交易,后来又因为设备的事,收了四爷两千块钱的回扣,把厂里正在生产的设备愣是弄成了报废设备,厂里添了新机器,花的是厂里的钱。可那两千块钱,却真是老老实实的装到他的兜里去了。 这位以前林雨桐也打过交道,厂子不大,权利有限,但是架子很是不小,说话打着官腔,哼哼啊啊的,那作态她至今都记着呢。可如今再来,腰也弯了,脸上也堆上笑了,见了林雨桐跟见了上级似的:“林总在家呢?您好您好!您现在是青年才俊,妇女楷模,巾帼英雄……” 这都什么词啊? 单独没问题,都是好话,可连在一起怎么这么别扭。 她把位置让开,比他还热情三分:“您好您好!您真是折煞我了。我跟你不能比,我就一小作坊,您是大厂的厂长,您这么说我是真惶恐……” 一边说一边热情的把人往里让,四爷也起身招待,林雨桐又是倒茶又是拿饮料水果的,真真把客气热情做了个十足。 这位来是干啥的,一说才知道,这位是来求救的,又想跟四爷合作了:“我们厂的产品那是顶呱呱的,从来不糊弄人……” 四爷跟林雨桐对视了一眼,林雨桐便明白,东西再好也没用,四爷对他们的产品没兴趣,但是对这个厂子,却很有兴趣…… 1375.烟火人间(9)三合一 烟火人间(9) “金厂长想跟我怎么合作?”四爷脸上带着笑, 好像对这事特别感兴趣一样。 金厂长一看,有门啊!人家没一下子给撅回来,这就什么都好说。 他就苦着脸:“老弟啊!我这是后悔的都没处说去了。中秋前两个月, 咱们的工人就加班加点的干,真是三班倒, 还租用了人家冷饮厂的冷藏库, 就怕到了中秋点心再给坏了。这不是下单子的多嘛, 想着这中秋忙下来,赚的也够厂里吃上三四个月的。可谁知道是单子越多, 这亏的越多。放出去那么多的货, 结果呢?如今中秋过了, 除了当初的定金, 那是一分钱的余款都没收回来。那二厂三厂就说, 现在要钱,肯定没有。要是能等, 你们就等。要是不能等,我们那库里的布多着呢,你们只管拉去。这我咋整啊!不瞒你说, 当初跟因总您换的那个布,如今好些职工还没卖完呢。当然了, 这我不是怪因总你……这也不怪您对不对!这种货就是个慢出的过程。反正只要不是很着急, 一点一点的去卖, 回回都能卖出去。也有那机灵的, 直接降价卖给了乡下的小布贩子, 也差不多算是能拿到八|九成工资的钱,说实话,这就很好了。但是大部分工人……咱们那些工人都图的是一个稳,也不是做买卖的人,没那个能耐……所以一提说叫他们卖布,谁也不愿意,非要现钱……也不光是纺织厂要拿货抵,就是瓷器厂,轴承厂,造纸厂、印刷厂,塑料厂、农具厂、农机厂……”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圈,“都是要钱没有,要货就拿!您说,这东西叫我怎么往出卖?” 这乱七八糟的,又叫四爷怎么往出卖。 金厂长好似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便道:“除了咱们这个预定出去的,都拉走了之外,冷藏库里还放着好几吨咱们的货呢。当时是想着往乡下发的,可谁知道这才半年,人家乡下自己就冒出来好些个食品作坊,有那都是现做现卖的,食品包装分了好几个档次的,想要什么包装都成,自己买回去自己装的。咱们的货没下乡,人家乡下的货反而往城里冲,好些小贩都跑到乡下去进货去了,这不,货整个儿的压在库里了。那库房是租来的,天天往里搭的都是钱,再拖下去,真得坏了……” 如今这月饼,月饼上并不会打上月饼的字号,有的是包装上写着月饼,有的是要确定卖出去的时候,才用刻着‘月饼’的戳蘸着赤红,给糕点上盖戳。 别管是老婆饼还是什么饼的,反正瞧上去差不多,包装成什么,那就是什么。怕的就是货积压了,不好往出卖。 这样的东西,库里竟然还压着好几吨。压进去的可都是钱,压一天就多付一天的租冷库的租金,损失就多一天。怪不得跑来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库里的东西都知道是积压品,要是放出来给商贩,价钱人家是朝死的往下压的。 林雨桐心道:这是把路走的死死的了。 新买的机器和这次的成本估计是从银行贷款的来的,然后原本指望过节的时候大赚一笔的。结果一部分货放出去了收不回钱,一部分货压在冷藏库里没人要。在市场上没有竞争力,连乡下家庭式的小作坊都干不过。 他不破产谁破产。 四爷也不说这事不行,便只道:“您这突然来,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我也不是神仙,这马上就能想到法子。这么着,你容我几天,叫我好好琢磨琢磨。谁都跟钱没仇,要是有机会赚钱,那我是巴不得呢……” 这便是接下了? 金厂长莫名的欣喜,然后好似也松了一口气:“你因总的能力这谁不知道,这点事对您来说哪里叫事。您放心,只要给咱把资金回拢了,不会叫因总吃亏的。” 四爷也跟他客气,说了一会子话,把人给送出去了。 等人走了,因大叔从里面出来:“既然应下来了,就赶紧帮人家办了。” 办什么办? 不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们肯卖厂子? 别看工人们发不下工资叫苦呢,可叫他们从集体的厂子里出来到私人老板的厂子里,人家也未必乐意。宁肯这么守着,吃不饱饿不死的等着转机。 其实有时候,不愿意卖厂的,未必是这些领导。如今政企是不分家的。有些企业的干部,安置的时候人家完全可以去政府部门的。虽然不像是在厂里权限大,到了政府部门也就是个小喽啰,但人家有出路啊!实在是扛不动了,那就不扛了,屁股一拍走人就成,反正树挪死人挪活嘛。可工人不一样啊!当年多少人回城的时候想办法安置工作,进国企的瞧不上集体企业的,进集体企业的瞧不上那些街道办办的小作坊的。反正就是优越感是刻在骨子里的。工人要是不想卖,那这厂且不好到手呢。 先这么着吧,这事得上面支持,从上往下动才好动,如今且不到时候呢。 两口子都是耐着性子的人,转天去买车去了,这事早抛一边去了。 花了四万多买了一台昌he,微型面包车,七座车,自家就六口,加上老两口这都八口了。只拉自家人都得超载。 车一回来,可了不得了。老赖于子他们,一人一挂鞭炮,搁在厂门口点起来,惊动了半拉子厂。人家卖车的给车上挂着大红花,一路进来了。如今人都闲着呢,好些人都围过来瞧热闹,车门子开着,这个上去坐坐,那个上去坐坐,一听说花了小五万,我的天啊,觉得人家这车都不敢碰了。有那抱着孩子的上去,还怕孩子尿在人家车上赔不起。 喧喧闹闹的半天,等到晚上了,几个孩子回来了。饭也不吃,作业也不写了,老师来上课,几个人也没心思。四爷一看,成吧,先用车把老师送回去,然后又回来接孩子。老两口嘴上说烧包,但其实也挺想去的。孩子们叫,四爷和林雨桐也说走吧去吧!然后人家还非不,因果这么一拉,没怎么费力就把两人拉出去了。 座位坐不下,林雨桐没去,只把老的小的都送到车上,四爷开车,带着老人孩子省城夜游。 想着孩子的作业还没写,六点多出门,八点多就回来了。 孩子们兀自兴奋,可老两口不舒服啊,晕车了:“不行不行!遭罪!太遭罪了!哪里有自行车好,享不了你这个福……” “习惯习惯就好。”林雨桐给了药片:“晕车药,吃了压压。” 因为晕车,老两口早早的睡了。几个孩子抓紧写作业去了。四爷和林雨桐又出门,对外的说法是教林雨桐学车。会开车也得有个明目吧。 差不多一星期的时候,晌午的时候,林雨桐就开着自家的车,四爷坐在副驾驶上,在厂里的广场上绕圈子呢。好些人都像是看西洋景呢,问说:“小林也会了?” 林雨桐应着:“会了!凑活着能开了。” 林雨枝支着车子,喊呢:“姐!好学不?” “好学!一星期十天的事。”林雨桐从车窗上喊了一声。 “那我也学去。”林雨枝蹬上车子,摆了手走远了。 旁边的人一说,林雨桐也才知道,人家曹家也买车了。是职工医院要处理的救护车,好些年的老车了,那玩意买了出来重新喷漆,给后面焊上座位,人家一样用。 车虽然是老了,但并没有跑多少路。职工医院的救护车是当年上面给配给的,没花钱的东西。配回来之后也没用过几回,就是公车私用,有些人也忌讳,除非拉点东西的时候用一动,平时基本就是闲着的。如今外观看起来磕碜的很了,早就说要卖了的。但一直也没人接手。 然后人家马大姐据说是把这些年的老本都拿出来了,把这二手车给买下来了。 也就这几天的事。 好些人都说,这是跟因家飚上了。 可四爷是会开车的,曹经并不会,车买了之后,还在职工医院放着呢。好些人都把这当成是稀罕事瞧呢。 谁知道人家咋想的,爱咋想咋想去呗。 学会了车,四爷花了两百块钱,林雨桐连去都没去,结果就拿回来一个驾照。得了!不管四爷有空没空,自己都能开着走了。 有车就很方便了,厂子毕竟远嘛,每天来来去去的,打车人家都不太乐意过去。 如今厂里运货的车,差不多都是用的大姐夫的。这边活也多,一天好几趟的往出跑,大姐夫如今赚的,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有七八百。在如今,这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中秋的时候,因大姐还跟林雨桐说,再攒两个月,想在年底的时候,在城中村买个院子,开春就把房子给盖起来。 一千多一个院子,买下来那是相当划算的。 林雨桐当时也就跟她说:“这以后进城务工的人多了,一楼自家住,最好连二楼三楼都盖起来,隔成单间套间的,好往出租。” 盖的多肯定费钱啊,因大姐当时只笑笑,也没说盖还是不盖,估计是不想盖的。 人家有人家的考量,林雨桐不可能替人家决定。 但哪怕用大姐夫的车,这运力也是跟不上的。 要是赶上车出了问题,还得从外面找车。如今厂里定下三辆车,都是合作关系的,拉货给钱,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关键是,要是想吞并一个厂子,如今是拿不出闲钱再来买车的。 就是这辆小面包,也是给一些重要的客户送货的,本来就是客货两用的车子。 这一耽搁,就又是半个月。 金厂长来了,人都瘦了两圈。四爷一直叫人注意那边的情况呢,这位金厂长被银行催债,被职工催要工资,这半个月得有十天是在外面躲着的。 银行那边还罢了,即便催债,人家也要的很体面。厂里的职工也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可这还有欠人家粮站的一半面粉钱,欠油厂的油钱,白糖五仁这些东西,也都是付一半钱,说好的过了节结账的。这些单位如今也难,每个职工销售多少东西,完成了任务,才给发工资的。当时卖出去的时候挺高兴,都急着往过塞了。甚至给金厂长塞好烟,只要能要咱们的东西。可如今钱收不回来,就不是那么好说话呢。一个个的搬着铺盖卷直接住到金厂长的办公室了。 这会子听他跟四爷诉苦:“再这么下去,我真是扛不住了。这如今是在厂里闹,恐怕要不了几天,这要债的就得到我家去了。真要吃住在我家,我这日子也过不成了。我家孩子今年高三了,我老娘是心脏病,我老婆是高血压冠心病,这没一个能折腾的起的。不瞒因总,再这么下去,我离得冠心病心脏病也不远了。不管怎么着,请老兄千万给指一条道来,那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了。” 四爷却真不急:“如今这零售往外发货,其实没多少走货量。这么多人,咱就说周围的人家,谁舍得买点心买水果,除非是瞧病人和过节,要不然这些东西就销不动。我也是做这一行的,如今市场消费疲软,这是谁也无力改变的现象。之前那罐头,是刚好赶上过年了,当时没有包装那一说,也没有小作坊竞争。可现在不一样了,人家去小作坊买,还便宜还新鲜。关键是乡下的小作坊,人家能代加工。就是想自己吃,也可以自己拿着材料去,到那边加工出来,或是麻饼,或是桃酥,或是糕点,乡下的市场,咱们肯定是竞争不过人家的。” 金厂长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个话。如今农村种粮食的多,可这粮食又卖不上价钱。人家宁愿拿着粮食去加工或是干脆拿粮食去换,也不愿意花钱买。这笔账很好算。其实,自家厂里也可以把货拉到乡下,用点心换粮食,再把粮食作价卖给粮站。可粮站本身出的面粉都销售不出去,人家疯了才要你的粮食,然后把粮食生产成面粉,再把面粉积压到手里。这就是个死循环。 所以,他很清楚,小作坊这么干可以,像是自家的厂子,这么干肯定是不行。 四爷就说:“这平时销售不出去,唯一能压着的就是过节了。等着过节。” 可自家厂里那是陈货,放在里面一天掏一天的租金,可这不用冷藏库还不行,出来一准就坏了长毛,卖给养猪场叫人家喂猪,人家也未必就乐意要那玩意。 他把烟掏出来,发现茶几上没有烟灰缸,知道人家不抽烟,家里有孩子也不乐意叫抽烟,他又把烟给装兜里。 人家把话说的明白,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算是把厂里陷入死局了。 “真没办法了?”他不死心的问道。 四爷就笑:“金厂长,说实话,您这样的放在街道办,也得是个副主任吧。” 那倒是! “就是往区里的食品监察局,那也得给个职位吧。”四爷又这么问了一句。 金厂长矜持的笑笑:“差不多吧。” “这要是把这厂子的事解决的体面了,便是区政府也是可以努力一把的吧?”四爷这么一说,便把人的心思说的活动了。 摆在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跟厂子绑在一起,过如今被人逼得不得不得四处躲债的日子。一条就是顺利干净的脱身,从这泥潭里挣脱出去。 这就看你是为下面的工人想的多些,还是为你自己个想的多些。 金厂长烦躁的又想摸烟,想了想手又缩回来:“兄弟,你跟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很感激四爷的提点一般。 他叹了一生气:“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急!慢慢想嘛。 四爷估摸着,这家伙还想再努力一把。这都冬天了,再拖一拖这就过年了。过年这个市场是个大市场,有多没少的,他认为都能销的出去。 四爷怎么可能叫他销出去? 今年自家厂里就开始推出平民化糕点了。这平民化里,没有什么宫廷御点,而是做起了各色的面包,什么黄油面包、奶油面包、水果酱面包,蛋黄面包,又是小小个独立的包装,出来之后装成各色的礼盒里,一瞧就高档上档次,但是价位,跟世面上的各色包装的点心价格却差不多。如今都觉得外来的好,面包啥的叫人觉得就比一年一年不见变的糕点大气多了。而四爷和林雨桐这一拨压根就没想着捞个金娃娃,有的赚就行。这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几毛钱就在小商店里买到的当早餐垫吧的面包嘛,胜在出货大。 比平民化的价格高一点的,是中西融合之后的一些糕点,像是发糕枣糕,比面包的口感更好,也比面包更软糯。有了价位的比较,想要拿的礼体面一些,这个也是一个选择。这一项的预计收入,其实是要比面包之类的东西更好的。 春节市场就那么大,东西摆在世面上,外观对比,价钱对比下来,哪个不贵瞧着稀罕漂亮的,当然是哪个卖的更好。 而春节前,两人又特意带着礼物等门,上级的监管部门,邀请他们去厂里检查。 当天租了大客车,领导坐小面包。接过去看看厂里的流程。林雨桐本身是做过卫生工作的,而且曾经是这个部门的大佬级人物,这主要抓什么,这些检查的领导也比不上她。 到厂里这一看,那绝对是拿的出手。 检查完了,酒店里吃一顿,临走了,各个送一堆的礼盒,但这钱是不白花的。 年底的时候,这春节市场也是出问题和出成绩的时候。这些局领导一检查,嗯!很是拿的出手。这是什么,这是政绩啊! 是政绩就要叫人看的。 不用四爷另外操作,人家局里没两天就派人来,叫自家做准备,请了厅里的领导连带负责食品卫生和安全的副市|长副省|长过来视察。这些领导动了,省级电视台和报纸新闻媒体,市级电视台和报纸新闻媒体,光是跟着报道采访的,就来了两车。 这边的招待那也是上级别的。林雨桐没给大包小包的送礼品,而是准备了精致的礼品券。拿着这个礼品券,用的时候直接去换就行。 任何一个经销商那里,四爷都给说了。收一张券,下次把礼券带来,厂里是给两倍返利的。保证他们不会推诿,见券就换。 所以,年前的这段时间,电视报纸上,到处都是自家的报道。 这可比照电视台打广告便宜多了。 如今,厂里的打的招牌就是‘放心食品’。保证我们家出厂的东西,一定是最安全最放心的。 那这跟如今市面上那些动不动积压下来换了包装就卖,还有那些明显就是小作坊出来的东西又是不一样的。 领导肯定了,媒体肯定了,口碑一直也不错,口味也还好,关键是价格亲民,而且选择颇多。那有什么道理不红火! 省内的订单二十四小时跟纸片似的飞。这还看有货没货。 高档点心也一样,今年的高档点心,不光省内订单爆棚,便是省外,也有专门打电话发电报的,这个卖的就是个精致和口感。 资金迅速的拢起来之后,四爷才说要买地皮,那地方建的到底是简单,如今再盖厂,就得正儿八经的,哪怕是过三四十年,叫人瞧着也不过时的厂区和厂房。 结果这个时候,那位姜组长来拜访了。 两人最近是一点也没关注厂里的事,孩子的学习有老师,生活嘛,这不是老两口在家吗?四爷和林雨桐以两人忙的很,没时间照看孩子的理由,又把老两口给留这边了。家里有老人,到底是不一样。就是两人在外面有应酬,晚上十点十二点的回不来,至少不用担心。亲爷爷亲奶奶在家看着,比谁都尽心。家里有洗衣机,孩子的衣服老太太帮着洗了,虽然不累人,但是耗费时间啊!这有人帮衬就是不一样。 林雨桐呢,也是给钱给的多。见平时买菜的钱老太太认真,不拿这个随便花用。于是,原来给老两口的一百,如今给三百。补贴去吧,你就是把三百块都补贴了,又能有多少。在这事上,只装糊涂就行了。 姜组长是叫曹海带路,晚上过了八点了,才登门的。 这天两人刚好也都回来的早,估计是曹海叫人在厂门口盯着呢,知道自家回来了,这才带着人上门了。 客气了一番,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林雨桐就跟曹海搭一些闲话:“之前还听说雨枝要学车,会开了吗?” “开什么车啊!”曹海就笑:“她倒是想学,可曹经觉得自家也没有用车的必要,这小子把车包出去了。咱们厂运输队的肖刚,你知道吧。” “知道。”林雨桐就说:“跟这边我大姐夫关系还挺好的。” “对!就是他。”曹海就说:“那车叫改的客货两用,如今是往城郊跑呢。每天是城郊和城区之间,路上捡到进城的人就拉。刚开始说一个月一百块,这才几个月,好几个人来问也想租,愿意出价一百五,肖刚直接给了两百,这就行了。如今车租出去了,按月拿钱,就是厂里不给发退休金,也够我们老两口花用了。挺好,临了手里还落下一车。” 要么说人家脑子精呢。 因家老两口也知道曹家的心病在哪,一听说这个,就使劲的夸曹经,说人稳当,脑子还活泛。 这倒是!脑子是真活泛。 这要是有钱,弄几辆出租车往出租,做个车老板,一个月也是不少挣钱的。 但这前期投资也不是小数目,几个人说起这个,就不免说:“没钱想做什么都难,倒是拿钱生钱来的更快……” 说起这个了,倒是把姜组长的话给勾出来了,跟四爷说:“我比你年长几岁,我叫你老弟……” “那是我高攀。”四爷称呼人家为姜处。这么叫总是没错的。 这位姜处长叫姜有为,大学毕业,一毕业分派到东区的区政府,给当时的区长做了秘书。如今区长成了副省了,他也跟着仕途高升,步步走的稳当。像是三十多岁的正处,真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姜有为就说:“如今这厂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这都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度。” 是!之前的纵火案还在头上悬着呢,案子挂着没破,原因复杂。但只要一天案子不消,这总有被调查的一天。这件事肯定牵扯到了领导班子里面的人,只怕还不是一个人。那么,重组整合总厂,当然是不会再想着用这些人的。即便给调整岗位和工作,也很难给拿实权的位子。因着领导班子的不满意,也叫这边的整合迟迟没有进展。 再一个,厂子里负债的数目,着实是不小。但这都好说,只一点,过半的退休人员的安置,裁撤四千人左右,这些人的安置也是个问题。 三个厂下来,要安置接近两万退休职工,要裁撤一万两千多人,这要是出了乱子,就是个大乱子。 四爷就苦笑,“姜处啊,不是我说,您怎么就接了这个一个烫手的山芋。” “事总得有人干吧。”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叫林雨桐说,他要是乐意来,那才是真见鬼。只不过是年轻,正是历练的时候。他何尝不知道这事难办。但话说的当然得滴水不漏。就听他说:“我这人,爱啃骨头,这越是难啃的骨头越是香。可这一厂,真是平生仅见的难!难难难!老弟,不瞒你说,我这是真打了退堂鼓了。” 四爷就笑:“您是迎难而上,可要是我,这难啃的自然得最后再啃。别处的肉我都啃完了,剩下的这一块难啃的,若是啃不下来,用斧头砍了便是了。不用担心伤了旁的。” 这话叫姜有为沉吟了起来,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先扔着一厂不管,先紧着二厂三长来。 这位能走到如今,那脑子也不是白给的。 将一厂撇在外,对外只似是而非的说要将二厂三长整合。少了一个厂子的参与,岗位就多了很多。不管是领导的岗位还是职工的岗位,都多了。相当于要占了一厂的名额。那么二厂三厂必然是能松动一些,工作更好做一些。那时,一厂该如何呢?啃不动你,自然要砍了你。就像是一个企业,若是不愿意这样的整合方式,不是还有破产吗? 那就破去好了。只看最后受损失的是谁! 有了总厂,退休职工就有人帮着安顿。若是连这个都参与不进去,一厂的领导面对七千的退休职工,又该如何呢? 那才是要逼的人跳楼了。 到时候可就不是工作组求着他们,而是他们反过来求着工作组了。到时候怎么调停都得接受,只要愿意负担这些退休职工。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姜有为面上就带了笑:“我就说,老弟是个人才。怎么样?在总厂里给你留个位子?” 就自家如今这样的成色,真想靠着这个晋身,那是痴人说梦。 四爷对未来有规划,但却绝对不是走这条路。他如今的身份,做这件事,那就是姜有为手里的刀。没有自主性不说,还得处处被掣肘。这条路不好走! 裁员改革,这是必经之路,换做谁上,都一样。人都是有惰性的,办法也都是逼出来的,若是肯动脑子,哪怕只要人勤快,这世道到哪里都能有一碗饭吃。叫自己做,那么冗繁的管理层就不砍了吗?明显跟不上设备更新换代的工人还得叫厂里这么养着吗? 那便是抱着一只下蛋的母鸡,负担重了,这母鸡也得累死。 谁也别想扭转这样的大势的情况下,明知道掺和进去能改变的有限,那他干脆就不费那个力了。今儿给姜有为出了这么一个主意,那必然是也要回报的。 说到自家的厂子,四爷就直言:“订单多,出货跟不上。规模还是得扩大!实不相瞒,之前还不知道向谁求助,如今姜处来了,我就厚着脸皮开口。我瞧上兴华食品厂了。” 兴华食品厂,这个曹海知道的门清。 姜有为也有所耳闻,主要是这段时间在一厂,那什么兴华食品厂要债的都要到工作组了,叫工作组帮着他们解决问题,说厂里人真得要饭去了。 那厂子有现成的设备,有熟练的工人,关键是,那块地皮很好。正在繁华的地段,四爷是打算在盖办公楼和酒店的。 办公楼自家用不了的楼层可以出租,至于酒店,在往后的很多年里,这都是个盈利的项目。钱不够没关系啊,以如今自家的情况,用厂子做抵押,银行那边是能贷出款的。 姜有为这才问四爷:“这个厂子归属哪里?” 四爷就说了,但其实不管是哪里,出现了这样的逼入死局的企业,都已经是上级政府的负担了。有人愿意接手,姜有为只要从中给牵线搭桥,那就能白落那边一份人情。 他答应的特别利索,也明白这件事的契机在哪。 于是给四爷留了一个电话:“时机到了,你给我打电话。” 刚好四爷之前买了两部手机,给自家都安装了电话,叫人印刷名片的时候,也印刷了两种,一种是公事用的,一种是私人性质的。上面很简单,只有姓名和电话号码。 名片黑底金字,很上档次的感觉。 姜有为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办事讲究又体面,又很有分寸。万事都做到点到为止,跟这样的人交往不累,有来有往的,不占你的便宜,也不会拖你的后腿。便欣然接了,觉得可以处处看。 年跟前了,能找到赚钱营生的人家,等到孩子放了寒假,也都忙忙碌碌的准备起了年货。因缘嚷着要吃泡椒凤爪,其他几个也有偏好,这个点一个那个点一个的,结果老两口几乎是天天往农副产品市场跑。可这过不起年的人家也多了,越是到年跟前,厂里的气氛越紧张。好些个退休职工,都到办公楼门口静坐去了。鹅毛的大雪飘着,也不动地方。 厂里总得叫咱们过年吧。不管怎么着,先发一点工资下来吧! 可厂里是真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最后怎么着了? 等林雨桐和四爷从老两口那里知道厂里给发了一百块之后,才知道,厂里把原来的厂招待所和物资周转处,一块给卖给一个港商了。一厂卖了一部分,紧挨着一厂的仪表厂,把厂区卖了一半出去,人家那是个房地产开发商,过完年之后,那里要建商品楼盘,合起来占地七十多亩的地方,全都是商品房。 因大叔在家里两天没好好吃饭,是气的:“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这就把地皮给卖了。 四爷和林雨桐却觉得刚好,过了年去看看那边的房子去。一家八口挤在六十平的二居室里,真有些挤!而且这地方熟人太多了,家里别管弄点啥,厂里人都知道。而且,以后像是姜处这样的人,必然是来往的越来越频繁,这但凡上门,外面必然就有人知道了,这就不是一般的不方便了…… 1376.烟火人家(10)三合一 烟火人间(10) 腊月都二十了, 眼看就是小年了。可这天今年当真是冷的邪乎。 厂里自己烧暖气,也还好,家里是暖和的。在家里穿着秋衣秋裤不会冷, 就是年纪大的人,秋衣外面添个马甲, 也足够了。 越是到了年跟前, 这厂里越是忙碌。 但是再忙, 忙的也是下面的人。当时的冯大姐,如今是副厂长了。冯大姐当时是厂里食堂的管理员, 管理员对着厂领导, 那就不算个干部。可如今不一样了, 冯大姐的月薪两千, 她男人在家管家管孩子, 她整个的职场女性了。 这样的人怕丢工作啊,管事那真是细致。而且食品厂这样的地方, 最害怕的就是手脚不干净。林雨桐用了她这么长时间,瞧着也还行,再物色到更合适的人之前, 她还是能用。如今是只接元宵节的订单,过年的订单已经不接了, 就是一个出货, 再就是元宵汤圆的生产。 林雨桐和四爷是开始给一些接触过的领导提前送年礼, 一些点心, 一些礼品券, 就很可以了。到了小年,这也就忙完了。剩下的就是每天去厂里跑一趟看看,再有事,冯大姐电话联系,如今手机随身带着,联系很方便。 今儿一早,雪还没停。林雨桐都说算了,要是没事今儿就不去了。住要是怕下雪路滑。 四爷说没事,装着防滑链呢。 可结果想去也去不了的。如今这车门都是那种要插上钥匙才能打开的,不是以后的那种电子锁。这种插孔钥匙冬天就很尴尬了,昨晚上温度特别低,今儿早上才是零下三度。这热胀冷缩的,导致钥匙根本就插不到锁里去。没法子啊,四爷又回去,还叫林雨桐也回来在家里等着。他把钥匙放在暖气片上好一会子,然后出去开车门,还是进不去。没办法,进来又摸出打火机,对着钥匙烤了半天,又倒了一杯的开水,拿了一条干毛巾,把热水慢慢的往车门上淋热水,不敢叫水流到锁眼上怕钻进去,那才真是冻实在了。也怕水冻在车上,又不停的用毛巾擦。折腾了得有半个小时,雪越下越大,还起了风。 得咧!别折腾了,是真没法子出门了。 回来冻的坐在暖气片跟前暖手暖脚去了。 爹妈难得在家,几个孩子也不赖床了,都起了。吃了早饭,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叫爹妈看成绩单。 因唯考了个全班第七,因何考了全班第十二。也还可以,这不是转到重点中学了吗? 姻缘和因果的成绩也差不多,都在十名前后上下的浮动。不是特别的出色,但也还行。 “等雪停了,带你们买新衣服去。”反正今儿是出不了门了。 在家里,准备过年的吃的。 年夜饭肯定得在自家吃的,这提前得把肘子鸡鱼的都做好,要不然厨房只那么大点的地方,出不了那么多的菜,这事先做好了,到时候热了就成,快! 年货没少买,肘子就买了三个,年三十晚上得两个,大年初一一个,就尽够了。成大妈还怕做的不好吃,见儿媳妇在家呢,就叫她做。做熟了就不费事,林雨桐在家做,老太太打下手,孩子们进进出出的,一会子摸个枣出去,一会子又见出锅的排骨香,说吃饭的时候今儿就做一个椒盐排骨吧。 这都行! 家里富裕了,孩子们的要求总是很轻易就能得到满足。 四爷陪老爷子在阳台的里间下棋,那里透光。几个孩子在客厅看电视,嘴里不停的嚼咕着,瓜子花生糖,各种的水果。尤其是橘子香蕉这些,一筐子一筐子的往家里买,从来也不缺吃的。 老太太就说几个孩子:“都惜福吧。咱们家又是炖肉又是炸鸡的,可咱厂里大部分人家,那都是二斤肉,买点菜,过了年三十就算了。” 厂里年前,在岗的职工一人发了一百五,退休的一百。 像是因琦他们家,两口子三百,老两口的退休工资叫那边代领了,加起来也才五百块钱。 这五百块钱还得留够给孩子的压岁钱,亲戚朋友串门子的礼品钱,来年孩子开学的学费书费补课费,再不济,孩子长个子了,是好是歹的,得给孩子买一身过年的新衣裳。 这么一算,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自己花。前儿过去给孙女送一碗九转回肠,那边两口子正算计钱呢。在门口都能听见说,今年就割两斤肉,准备点豆腐和菜就算了。儿媳妇还说:“年夜饭肯定在那边吃,大年初一咱们也过去陪老人一块,这又是省了一天。初二咱们回我娘家,又凑活过去。大姐二姐回来肯定在那边,咱们也不用招待。到了初三上我姐家,初四到你大姐家,初五……到你二姐家,估计也不能留饭。她那边的日子比咱们也不见得好过,咱们也就初五在家吃一顿。刚好初五是破五,打穷土,要吃饺子,咱们包饺子吃。还剩点肉凑活过初六初七,这年就算是过完了。要是厂里正常,这初七都得上班了,还过啥年啊!到了正月十五,爸妈肯定叫咱们过去过节,也不用操心。走亲戚的礼品,估摸着那边也得给咱们一些吧,有这些又能省下一笔……” 精打细算着过日子,听的叫人心酸。 她回来还跟老伴说:“你跟大琦子好好说说,该出去找营生去了。你看两个姑爷,在外面找了活,日子不是也能过,也没那么紧巴。” 年前的时候,二姐夫把当初林雨桐借的一千块钱给还了。说是那边生意好,一天也几十块呢。林雨桐也就接了,人家没债了,心里负担也轻了。 这会子老爷子也跟四爷唠叨这事呢:“我跟你哥也说了,这么抱着厂里不撒手,也不成。我看如今这形势,只要肯干,总有饭吃。要是只想着出去了,厂里就不管养老了这样的事,那这日子怎么过。眼下都活不下去了,还想以后?人啊,不得先顾着眼前?” 是这个道理。 四爷就说:“有想干的事,叫他跟我说一声,本钱我出都行。” “不叫你出,借给他就行。”老爷子心里熨帖:“借给他,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结果大年三十的时候,因琦一家三口吃过早饭就来了。因大姐因二姐也是拖家带口的来了。 看看,六十平米的地方啊,挤十八口人。 男人们占着阳台里外间,几个孩子全挤到三个闺女的房间去了,那边是床上床下都能坐人,挤得下。四爷之前给买了录像机,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在一块看录像呢。什么霍元甲陈真,看多少遍都不腻。 女人们是厨房客厅加林雨桐和四爷的卧室,反正到哪都得侧着身子过。 过年了,凑在一块,这日子好坏一眼就瞧的出来。 林雨桐是白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在家穿着一双林妈给做的棉布鞋,但也瞧着好看。因大姐还是旧衣裳,身上的羽绒服在林雨桐的印象里,都穿了好几年了。但那俩孩子穿的都不差,跟林雨桐给几个孩子买的也没差多少。因二姐连羽绒服也没穿,就是军大衣裹着进来的,进屋子脱了,里面还是工服。孩子的衣服大概是批发市场上买来的,不贵,外面很多孩子都穿那个。程开秀身上的衣服没见过,不像是新的,她也不避讳:“是我姐的衣裳。我姐今年胖了不少,今年开春才买的衣裳,入了冬就扣不上了,给我了。我瞧着挺好,今年也没买衣裳。” 都是一个厂的,因大姐和因二姐都知道她姐,就问说:“听说开了服装店,从南边发货过来卖,生意很不错。我瞧着穿那大靴子,烫着波浪卷的,指定是赚了。” 程开秀也笑:“生意才刚开始,如今才算是赚了。我看那生意不错,还说找个地方,离我姐远一些,也做服装生意。” 这个行。 林雨桐知道这是说话给自己听呢,便道:“需要本钱就说话。说实话,如今做服装生意确实挣钱,不说别的,就只牛仔裤专卖,年轻人都喜欢。” 程开秀就看林雨桐腿上的裤子:“我姐店里也有,出货价怎么也得四十往上,可这进货价也才二十不到。” 看!很有赚头。 林雨桐就说:“离大学近的地方,最好靠着好几所大学的商场,租个铺面……” 程开秀就觉得这主意跟自家姐姐出的主意也差不多,她马上道:“那过了初五我就去问问铺子的事,叫丽君他爸跟着我姐夫无南边进货去。” 这样的铺子,满打满算,也就是几千块钱的事。给林家这边帮着弄了铺子,也给因家弄一个安顿了,不偏不倚,就这么着吧。 因大姐那边大姐夫弄个车给林雨桐这边的厂子拉货,她自己呢,在家里自己蒸包子,肉包子菜包子,半夜三点起来蒸一锅,然后放在筐子里,用新纱布做的棉被子包起来盖着保温,用自行车带着,带到附近的工地上,赶上最早天刚亮的时候,半个小时包子就卖完了。一锅包子也能赚十来块钱,有这钱,家里的日常开销是够的。大姐夫赚的就能攒起来。 只因二姐如今是一点事也没有。 大年初一 也都在这边吃饭,吃完饭走的走,只因二姐留下来洗洗涮涮的,帮着把里外都往干净的打扫。 人老实的没话说,林雨桐就说:“二姐,要不过完年你去厂里,给我做个仓库保管员。” 自己人,人又老实,又从来不会说对权利如何如何的执着,我要当个官管个事啥的,这样的人进自家的厂子,那就是只有利没有害的。 仓库保管,别管她管不管事,但这个人摆在那里,本身就是个震慑,谁就是想闹妖,也得有些顾忌。 “工资不高,一个月三百五。”林雨桐这么说。 那这也绝对不低。 反倒是因二姐一脸的尴尬:“这……这不好吧?” “没事!”林雨桐就细细的跟她说叫她去的用意,一听是需要个摆设看门子的,她立马就应了:“那我不傻!还看不住自家的东西了。以前厂里的那些线锭子,别人保管总丢,我保管从来没出过差错。” 用的就是这个老实劲。 大年初二路开了,得回娘家了。林雨桐和四爷带着孩子走,临走跟老太太说:“要是我大姐二姐今儿还回来,啥都有,叫她们自己做……” 这个不用交代。 回娘家的时候车超载了,严重的超载。 自家这边六口,还得带上林雨枝一家四口。幸好如今没有查超载的,四爷又怕出事,一路上二挡挂着,慢慢悠悠的在路上蹭。 本来四十分钟的路程,愣是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才到。 不饿也把人颠簸的饿了。 林大嫂嘴上老热情了:“想着你们来,肘子都不舍得吃给你们留着。” 结果端上来的时候,明显就不对。一大盆的据说是肘子的玩意,跟烩菜一样。谁家肘子是这么做的? 这是把剩下的肘子剁成块,然后加上豆腐豆皮粉条粉皮还有豆芽白菜萝卜,然后炖了这么一大盆来。剩下的就是凉拌白菜心,凉拌粉皮,凉拌豆腐,一叠水煮花生米。大馒头倒是管够。 招待还挺热情的:“吃!赶紧的,咱们人多,我怕一个肘子不够,加了好些好菜。” 别说四爷和几个孩子如今在家吃的,便是林雨枝一家,人家也不带这么吃的。 林雨桐没言语,林雨枝可没那么客气:“这也就是我们来家,这要是旁的亲戚来了,还当人家咋得罪你了。”她也不等林大嫂说话,直接起身就去了厨房,翻箱倒柜的,把炸鸡块炸鱼块翻出来热了,重新做了勾芡浇在鸡鱼上,又用大葱炒了八个鸡蛋,见还有个午餐肉的罐头,也直接给开了端上来:“吃吧!姑奶奶回娘家,就没见那么招待的。” 林大嫂对这个小姑子好像有些发怵,只说:“吃不完就糟蹋了,才没拿的……” 但是几个孩子回来的路上却说,他们大舅偷摸的塞给他们二十块钱的压岁钱。 要知道林大嫂只给了孩子一人一块钱,而林雨桐和林雨枝都给了林艳五十。 林雨枝在路上没少数落林大嫂,还说:“你叫我捎过去的礼券,本是为了送人好看体面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把那礼券都卖了。打八折算成钱了。抠门也不是那么抠的,下回再别给她,就不能惯她那毛病。” “算了。”林雨桐就说:“好歹是平时不怎么来烦咱们。消停的各自过自己的日子,这过节聚一下,一年也没几回,睁一只眼闭一只算了。” 那倒也是。 心里认同,可嘴上林雨枝却说:“这不来往还不是怕咱们平时白拿她的菜。” 也确实是有这个因素在里面。因大妈是躲着那边走的,可马大姐那人才不管这些,进进出出的,想搭理就搭理,不想搭理就不搭理。但是林大嫂要是碰上了,总也收拾一篮子前一天没卖了的菜,给马大姐带回去,不要都不行,回回都说:“这都是好菜,是昨儿专门留出来的。” 其实那韭菜什么的,隔得时间长了坏的都发粘,一捆子拿回来弄的一手的脏,结果没摘出两把来。 林雨枝说起这个来气的肚子疼:“叫我在孩子奶奶面前特别没脸。” 这都是家常理短的琐事,开年之后,林雨桐和四爷先忙的是买地皮的事,建厂子,得有目标。如今市里要建开发区,要招商引资,年前的时候其实那边的基础设施基本已经完成了。如今招商引资,给的条件还挺优惠。又是免这个税那个税的,四爷看准了这么一个地方。其实要是小县城或是地市级城市,开发区也就是个一般。很多都是短期内发展不起来。但是省会城市不一样,这开发区后来一个个的都成了新城了。因此上四爷把目光对准了这里。 如今的地价也不贵,四爷直接买了三百亩,地方先占着,厂区可以一步一步的完善。 一边跟开发区谈这事,这日子就晃悠的过了正月十五了。 过年这一笔是大赚了一笔,可有人笑就有人哭。 金厂长当真是要哭了。他那库里的货,别说十分之一,就是百分之一都没销售出去。这里面他还搭进去多少,给产品换包装,这得包装费吧。没钱,靠着老脸去包装厂求爷爷告奶奶的,说先给我们印一些,年后肯定给你们结账。那是欠下的一笔!接着又是动员工人给重新出库包装,加紧的干,答应了过年之后一定得补发工资,这加班费是另外算的。如今也兑现不了。这还不算死皮赖脸的求人家批发商,全省各地的,都打电话请来,酒店住着,宴席请着,就一个意思,给咱推销咱们的产品。 结果屁用也没顶! 那些货从冷库里出来,这么一折腾,如今天一暖,都开始长毛了。彻底的砸在手里了! 可欠下的债却越来越多。 四爷就说:“如今厂里除了设备和地皮,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拿的出手的。” 没了!什么也没有了。原料是赊欠的,变成货搭进去了人工成本变成商品,可这商品一部分是放飞了债,要不回来。剩下的都彻底的坏了。 真真是除了设备和地皮,再没别的了。 四爷又说:“如今设备都升级了,我那套老旧的设备,都卖给乡下的小作坊了。去年中秋前刚换的设备,这才半年,又得升级。你那设备,如今就是半价往出卖,我敢说,绝对卖不出去。” 金厂长点头,这个他知道。有实力的人家不买二手的,买二手的又嫌弃他的贵。是不好卖出去。 “再剩下的就是地皮了。”四爷又跟他分析:“你别看一厂的地和仪表厂的地能卖出去,就觉得地皮好卖。如今买地的,要么去开发区,那边的地广,想买多少都能买到,但大多都是做企业的。那地方房地产商暂时不会动那里,本身买房的就不多,那地方还偏僻,生活设施不到位,所以,不会选在那地方。他们倒是喜欢在繁华地段买地皮,但就是一点,得成规模,也就是地方得大,要不然不成气候,吸引不了人。” 金厂长又点头,他也是做买卖的,这点门道他明白。 就听四爷说:“你们那厂子,一边靠着区里的国土资源局,一边靠着三二八研究所。你们那地方刚好在个夹缝里,地方还不规整,面积又小,两边的邻居那是怎么也不会往出卖地皮的单位,只留下你们,想把这地方卖给房产商,只怕都没人接盘。如今想靠卖地皮过日子的大有人在,你们排不上号。就跟二厂三厂似的,一厂挨着仪表厂,仪表厂卖,一厂也只能把紧挨着仪表厂的这一块给卖了。其他的地方却不好动。” 这都对! 所以不管怎么走,这都是一步死棋。 金厂长深吸一口气:“看来不脱身都不行了。”说着,又问四爷:“听说老弟跟姜处长的关系还可以?” 这是想走这边的门路。 四爷便道:“那你得容我几天,我约好了,给你打电话。” “好好好!好兄弟,这事要是成了,以但凡有用的地方,绝对没有二话。”他拍着胸脯的保证。 但四爷可不愿意跟这样的人有交情,自身本事有限不说,私下里吃了自家两千这事,就代表这人的人品和德行有问题。 但兴华食品厂这事,如今的时机到了。 四爷给姜有为打了电话,那边很利索的约了周末晚上的饭局。替四爷引荐南城区一位主管企业的副区长。 这位副区长年纪也轻,三十六七岁的样子。待人接物很客气,当然,这是给姜有为的面子,也确实是四爷和林雨桐如今把企业做的还算是不错。 饭桌上说话,彼此都没有私交,那主要是还是谈公事。 四爷就说自己的条件,可以出资,将银行的贷款给还清。如今地皮压在银行呢,不把银行的这一部分还清,这地皮也不属于你的。 这位江区长点头,那点地方能把银行的账还了,就已经很不错了。 四爷又说:“剩下的债务关系,我方愿意接手。”这里面都是三角债,有人欠厂里的,厂里也欠了别人的。如此一来,这一部分账,如果自家接手了,把债要回来,能跟其他的欠别人的账目持平了就算不错了。 至于这中间怎么操作,是自家的事。 这也合情合理。 说到人员的安置上,四爷说:“原则上,熟练工,只要按照我们的标准,健康状况,工作能力上都没有问题,如果工人们也愿意在厂里继续干,经过筛选,只要符合条件的,都留下。” 做食品的,对工作人员的健康有要求,这个也是必须的。工作能力考核,就是要筛选掉偷奸耍滑的,或是那些关系户吃空饷的这一部分人。这也是合情合理。人家是做企业,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又不是做慈善。这个条件也没有问题。 唯一存在争议的,或者说不好处理的,便是退休职工。 四爷提出一个方案,那就是返聘:“当年很多人,因为子女接班的缘故,早早的就退休的。但其实,还是有工作能力的。如果还有意愿继续工作,厂里返聘,愿意给他们安排力所能及的工作。” 如果不愿意,言下之意,不能叫我们来承担退休的这一部分人员的工资问题,这该是政府部门的工作。 如今还没出台相关的法律法规,处理办法和混乱的很。但是大部分是从土地出让费中拿出一部分,一次性的结算给退休人员。但这在后来,一两年之后,被制止了,认为这是不合理不合法的。该是由当地的社保和养老机构负责。 可现在,对于退休工人来说,他们经历了退休金发不出来的日子之后,更愿意把钱放在手里,才觉得踏实。可却忽略了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等等的因素。这个时候的五千,再过几年,还值五千吗?按月发放便不同,这是把这些因素考虑在内的。 如今便是下面这些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很少懂市场经济,也更考虑不到以后的问题。更喜欢把问题一刀切,痛快利索的解决了,省的以后还纠缠,太麻烦。 四爷就把这里面的事,自己是怎么考虑的,说给这两人听,“……本来,一个集体性质的企业,本身的员工就不多。又因为厂子成立的时间也不长,退休职工拢共也才一百一十三人。退休金一次性叫我们支付,也可以付的起,但这后续问题,却麻烦重重。” 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别说这位副区长皱眉,便是姜有为,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们手里过的企业有多少,需要解决多少退休职工的问题。若是不把这个事情解决好了,以后迟早得翻腾出来。退休的老人这会子急着拿钱,但等生活没有了着落之后,不会想着当初他们如何如何,只会骂政府坑人! 这副区长的面色就和缓了起来,态度也亲热了:“今儿不是我帮了你,是你帮了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敬你一杯!” 这人可不像是姜处说的混混出身,倒是很有几分见识的人。 不光应承了这事会帮着从中斡旋,临走还向四爷漏话:“入了咱们南城区,你们可都是纳税大户了。积极参与咱们区里的活动,总是有些益处的。” 这便是提点了。 回来的路上林雨桐还问:“他这意思是区人|大代表?” 差不多是这意思。 不是人|大,便是政|协。 林雨桐一琢磨,这倒也是条道儿。 金厂长再次见到四爷和林雨桐,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这次是正式的场合,由区里出面协调,处理兴华食品厂的问题。 金厂长是急着脱身,又想靠着区里提携,那是什么工作基本都配合的。至于厂里的职工,区里派人做了好几次的工作。如今就是这么一个状况,不卖就是死。 其实之前,林雨桐就叫冯大姐在兴华食品厂招人了,工资待遇一概从优。好些人不愿意放弃这边的饭碗,只过去干临时工,但这些人对自家厂里是了解的,知道那便是个什么情况。首先,是工资按时发放,月月有奖金,奖金的多寡看各人表现,而加班从来都是给加班费的。再次,厂里给工人缴纳保险和养老金,这玩意对现在的很多人来说,还是个新鲜的词汇。但厂里说了,随着社会保障体系的完善,自家厂里也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帮大家缴纳这些费用。听起来还是靠谱的。 别的细节就不说了,只说有钱拿这一条,很多人就觉得还勉强能接受。 中间有些问题,但政府出面了。总体上来说,还是顺利的。 就是这么着,等把一切都处理好,手续走完,差不多也花了两个月的时候,阳历都四月份了。 而自家接手这个厂子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来了新闻媒体,做了一场秀,在市里规定的焚烧点,将兴华旧厂原来的积压食品,一把火烧了。 就强调一件事,我们只做放心的食品,从厂里出的食品,是自家敢拿回家叫自家的老人和孩子吃的食品。 秀了一场之后,麻烦上门了。 要债的来了。相关的原料企业,都来要债。 四爷跟这些单位,都签了供货合同。一年一续签,像是面粉厂,当然也喜欢这样的大客户。只要这边用货,他们就有钱赚。而之前欠的债,四爷承诺,分期付款,分三年还清。 只要肯还,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把要债的打发了,下一步就轮到欠自家的那些厂子了。 像是瓷器厂,塑料厂、印刷厂这些,四爷也跟他们签合同。反正自家这边是需要各种的包装,你们给我们供货,我们也出钱,不会叫你们全拿货抵债,我们愿意每次支付你们八成的货款,另外扣除的两成,就是还了我们的债了。直到欠款还清,我们再全额支付你们货款。 这对人家来说,这不是要债,这是救命啊!没有谁不答应的。 至于跟自家没有这种合作可能的企业,四爷也尽力找中间的这个都能接受的点。大部分厂里,都有运输车,数量不等,而自家这边是资金紧张,买不起车。那么我们租用你们的车,然后你们的司机我们给开工资,油费包括中间处的故障的修理费,我们都可以承担。就是使用你们的车辆嘛,直到把我们的债务还清为止。 对于一厂和二厂,四爷不光用他们的车,还请他们制作丝带,包装用的丝带,各种的颜色的,还有垫在高档食盒里的丝绸,也需要那种拿的出手的方巾。你们拿这个来,我们花钱买都行。 本来是最难解决的三角债,在四爷手里赚了一圈之后,竟是盘活了一盘棋。便是对有些企业没益处,但这资源却得到了有效的利用,比如那些司机,给了司机一个营生,那便是救了一个家庭。 那位江区长给姜有为打电话的时候就说:“当真是位能人。时势造英雄这话再对没有。市场的浪潮来了,不知变通的都得淹死,可像是因瑱这样的人在死气沉沉的环境里翻浪那叫跳脱,在如今这个大环境下,这才是如鱼得水。” 言语里颇多的赞赏。 这事入了正轨,这又是端午节。绿豆糕和粽子是主打的产品。厂里还是按部就班的忙,而林雨桐和四爷,找了一个周末,带了老人和孩子,看这边新开的楼盘了。 如今拆的都拆了,原本的属于厂子的运转中心的地方,成了一个大坑。边上就是临时建起来的售楼部。一个个年纪在二三十岁的售楼小姐,穿着一水的黑色西装和一步裙,头发盘起,画着精致的妆容,见人就先客气的笑,“第一次来吗?想要看房吗?人口多的话,需要的面积也大的。我们的户型都不错,面积也是大小都有。像您家这么多的人口,看看这个户型如何?” 推荐的是下沉式庭院,一共两层,下沉式的庭院的下层像是半地下室,上下都是一百五十平的话,加起来就是三百平。进院子从斜坡拐下去是进门,院子里除了硬化的路面,大约还有二三十平的花园。门口的位置,横向的车位有两个,这都是赠送的。 只要装修的好,底下那一层除了采光稍微有点问题之外,其实还可以。 这种复式结构的,如果有电梯的话,放在要最顶楼也好,上面带着露台,虽然没有庭院,但是采光没问题。 这位售楼小姐却摇头:“如今市里,我敢说只我们一家有这种结构的房子。可我们没有顶层的复式结构,只有一楼这种下沉式的庭院。而且这是试水呢,只有两栋楼有这样结构的房子,加起来一共才八套,其他楼可都没有。” 那就是没得选了。 “多少钱啊?”老两口还觉得不错,尤其是做的模型,瞧着咋那么稀罕呢。 人家售楼小姐马上笑道:“地下一层是半价赠送的,一平米只要五百五,上面这一层,一平米一千一……” 话没完,老头拉着老太太扭身就走:这么贵!抢钱呢! 1377.烟火人间(11)三合一 烟火人间(11) 林雨桐在心里迅速的算了一笔账, 地下室半送的价儿, 上面一百五十平是一千一的价格,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四万七千五百。要是全款支付的,他们必然是有折扣的。哪怕是少个万儿八千的,也就是二十三万多点的样子,如今这价儿, 往后放放,连个放张床的小公寓都买不下来。 这是手里的钱不凑手, 要是凑手, 真该都买下来。一个孩子两套, 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那边老头和老太太出去了,几个孩子跟着扶着, 但四爷和林雨桐还是留下来,问了如果付全款的折扣如何。 这才是挖坑呢, 以如今的人消费观念来说,不见房子鬼买你的。又是首付又是贷款的,万一房子盖不成把我的钱砸进去怎么办? 对于如今的人来说, 买商品房的纯碎是脑子有坑的。 因此售楼部遇到的是开门红的生意,又是全款支付, 那边连忙给经理还是谁的打电话, 五分钟不到, 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中年西装男, 跟林雨桐和四爷握手, 最后的按照九折计算的, 是二十二万两千五,最后连两千五的零头也抹了,收了二十二万。 如今支付是很麻烦的,这得一块去银行,四爷跟着这位西装男坐了他们的桑塔纳去银行了,林雨桐出去带着老头老太太和孩子又往回溜达。 把因大叔给心疼的:“你们就是作!我觉得单位里的房子就很好。二十二万买了个坑,别忘了你们还欠着银行的贷款呢。一边是借人家的钱盖厂房,一边是手里攥着钱却买房子。那债压在头上,心里不慌?” 这里面的道理跟老头老太太说不清楚,她就跟两人说:“您想啊,现在这厂子都经营不下去了,这个市场那个市场的,我们这一代,还有厂里分的房子住,到了因何和因唯她们身上,哪里来的房子?这又是一代人。将来成家,叫她们又安置在哪里?少不得以后的房子都是得自己买卖,买的人多了,地皮越来越紧了,那必然是越来越贵,房子的地段越来越偏僻。您寻思是不是这个道理。” 提起厂里的这个事,老头老太太就不说话了。这现状,也确实是叫人说不起话。 不说别的,就老两口身上的钱,如今也不是补贴儿女了,其实一大半都是借给以前的老伙计了。这个过来说借二十,家里实在是没有了。那个过来说借三十,说赶明儿儿子闺女给了,马上就还。不按时还的少,但有时儿女给上五十,就得拿二三十来还债,剩下的那一点撑不了几天又得过来借了。然后等着下次儿女再给,这债务就跟赶羊似的,永远在借钱与还钱之间转,日子过的闹心不闹心你说! 老太太就说:“你们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只在厂里,如今也在外面,见的人多了,认识的人身份不一样的,跟着学的见识和做派瞧着也不一样了。但咱过日子,还得图个踏实。我最不放心你的就是这一点。因瑱本就不是个本分的,这就得有人拉着缰绳,给他套上笼头,要不然得跟野马似的收不住。你呢,是向来随着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人家都怕媳妇管着儿子,在家里说不起话,啥啥都听儿子的。可到了我这儿,我是怕儿媳妇管不住儿子。所以,你也别好脾气的什么都挺他的,拢着些,拘着些,一辈子都别撒手,这才能安稳。” 这话说的,叫林雨桐怎么说。只得道:“看您说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也不敢胡乱的扑腾。再者说了,人家那些领导个个都火眼金睛的,银行那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咱们又是个人的厂子,要不是咱们的厂子值钱,人家才不会把大把大把的钞票借给咱们呢。他们心里比咱们掂量的还明白。况且,咱们做的是吃食的行当,便是没有节庆的盈利,便是平时赚的,咱们也是不亏的。那些小卖铺里的小面包小糕点的,孩子们都爱买了当早饭吃。还有那火锅底料,您不也专门从外面买回来,说是炖菜的时候放一点特别提味吗?还有咱们的卤肉卤蛋的成品包装,真空袋里的,开了袋直接切了盛盘就能吃,比火腿肠的销量还好。利润虽薄,但架不住细水长流。今年是没工夫了,等到明年,咱们把银行的账还了,我还想再吃进去一两个厂子。像是酱油醋味精鸡精,家家都少不了的东西,便是日子过的再难,厨房里也少不了这些物件。城东那老字号酱油厂,说起来历史都能追朔到前清,可那么好的东西,如今也都经营不下去了。经营一个百年老号是那么容易的?毁了怪可惜的。” 她一路上这么絮絮叨叨的,话题给偏的不知道跑哪去了。从酱油醋厂,说到酱菜厂豆制品加工厂,再说到挂面厂方便面厂,说哪些看着前景好,哪些拿到手里也做不成,把老两口的心思一会子就给带偏了。 几个孩子却在后面叽叽咕咕的,商量着新房子该怎么分。上下三百平的房子,是带了六个卧室三个厅四个卫生间一个厨房的,要是这么分的话,他们四个一人可以分一个卧室。 因唯着急的问:“那地方现在这才是个坑,什么时候能盖成住进去。” 住进去且远着呢。 “交房怕是得到明年年底,然后到了后年开春叫人给装修。咱们那面积大,只要赶在你们暑假里能装修好就不错了。新装修的房子也不能住人,咱们晾上半年,赶在后年年底或是大后年的年初搬进去,到时候再看,不过估摸着应该差不多吧。” 啊?! 这么说远着呢。 今年下半年因唯和因何都初三了,赶在高中前都搬不进去。孩子们的热情迅速就散了,感觉没盼头了。 但等四爷把购房合同之类的拿回来,老爷子还说,这都能在城中村买一条巷子了。 但是城中村的配套设施跟不上啊! 光是供暖一条,就不成。 就说去年冬天那一冷,老赖家住在自家以前住过的门房里,光是烧炭,就花了好几百。也就是如今两口子都有营生了,之前卖自家的卤肉,如今倒是不了。老赖这人也活泛,去年跑了一趟南边,见南边有卖串串的,这边还没有,就弄了个推车,在学校门口先是卖串串,这玩意孩子爱吃,也确实是赚了点钱。如今在纺织学院门口,盘了一家店,专做串串的营生。如今天气和暖了,在门口还支了摊子,卖起了羊肉串。前些日子还专门找林雨桐,问问配料的事。羊肉串就那么些东西,加上孜然,怎么烤都好吃。 于子不知道谁给做媒,说了个三厂的寡妇,没孩子。两人领证没领证的,也不知道,反正也没办喜事,两人就住到了一块。这寡妇帮着于子照看老人,于子呢,早上卖早点,什么豆浆包子的,然后就是赶夜市,凉菜啤酒炒面。他一个人在家也是自己做饭,稍微指点一下,知道怎么放作料,味儿就不会太差。他也不是不想弄个铺子,要借钱四爷肯定给借,他那不是不放心老人吗?夜里赶夜市的时候,家里的老人也就歇了,不要吃不要喝的,也不烦那女人。有人照看着就成。早上呢,老人还都没起,也不要吃早饭,他这边收摊子了,回去刚赶上伺候爹妈吃饭。白天都在家,老人要是上个厕所啥的,人家那女人也嫌弃。但是他在家的话,这女人也还好,需要她动手的不多。 他也看的开:“先这么搭伙过呗。她需要我管她吃饭穿衣,我呢,也需要个女人在家里帮着收拾洗洗涮涮,就是我出门了,也不怕我爹妈从床上摔下来了没人知道。各取所需吧。她要对我爹妈还过的去,那就能过。要是不耐烦了,她奔她的阳关道去,我再找便是。” 人到了这个岁数,就现实的很了。婚姻的实质,就变成了搭伙过日子。至于爱情之类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以前关系也挺好的人,如今当然也不能说不好,只是四爷忙了,他们也都各自有各自的营生,不像是以前一个车间的,一整天的都在一块混。平时没事,是聚不到一块的。但是有个啥事,相互还是有个支应。 天慢慢热了,今年林雨桐还没给孩子们买换季的衣服呢,结果不用了,程开秀如今做服装生意,应该生意也还不错。几个孩子的衣服一人两身都送来了。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但对于中学生来说,也就行了。 来送衣服,林雨桐只有夸好的,还赶紧叫几个孩子进去试,看合身不合身。 程开秀就夸因何和因唯:“这俩倒是长的好身段,都是衣服架子。” 姑娘家慢慢的张开了,是好看了。 俩孩子都是穷日子过过来的,如今也不是对名牌很执着的样子,反正有的穿,穿着合身就行。老太太笑眯眯的,大儿媳妇这么着,好歹叫人面上瞧着好看些。就直夸孙女们穿上好看:“就这么穿吧。” 程开秀就跟老太太说:“想叫丽君她爸去南边,他在那边发货,我在家卖。顺便我们倒腾批发,往下面的县里批发……” 其实是想在服装批发市场再弄个门面。 老太太不是很乐意,一是一个人在外面叫人不放心,再一个,之前这边市场上的门面的钱还没给小儿子还呢,他们又折腾铺子,那这肯定是还想借钱。 程开秀一瞧老太太的样子,就不好说了。但是避开老太太,还是跟林雨桐提了:“跟我姐借五千,想从你们这里先倒腾五千,到了年底,就还你。” 都开口了,那这五千还是得借。林雨桐叫她一块去取钱,给了五千。 但这大人一忙,就顾不上孩子了,程开秀是城东一个铺子,城南一个铺子,两头的跑,偏因琦去了南边,家里连个搭手的都没有。心说叫老两口搬回去吧,可这小叔子家也忙,这边还四个孩子呢。 老太太就跟林雨桐商量:“叫丽君白天上这边吃饭。” 这个无所谓,添一双筷子而已。 中午林雨桐和四爷一般都不在家吃的。 在大人看来,就是一块吃饭嘛,也没事。但几个孩子心里还有些意见。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偶尔会跟四爷和林雨桐出门的时间一样,两人开车把孩子送到学校门口。 因缘就说:“丽君姐到家里来吃饭,我们有时候想在家里说话,都觉得不方便。” 再是一家子堂姐,但到底不是一家人。有时候说点自家的事,不好叫人家听见。 因果也说:“感觉有钱了还不如没钱的时候呢,没钱的时候至少妈一直在家,如今你们回来的多晚,我们都睡下了你们才回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了。孩子都希望爹妈在家的。尤其是妈妈,妈妈在家的感觉跟不在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了一眼,就保证说:“以后你们晚上放学回来,我指定在家呢。” 大不了减少出去应酬的时间。 因着孩子提出了意见,两人的时间就做出了调整。哪怕是四爷,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那基本是最迟晚上九点就回来了。 对孩子们来说,天气一热,就证明半个学期这又晃悠过去了。 期中考试之后,学校召开家长会。家长会的时间定在晚上,照顾要上班的学生家长,时间是六点五十分,吃过晚饭的点。 她们现在是不上晚自习的,所以晚上就只家长去。 每个年级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还好,不会四个孩子一起开家长会,那才真是分身乏术。 四爷去了因何班里,桐桐去了因唯班里。 她到的不早不晚,差两分钟六点五十,但教室里基本都坐满了。因唯的个子高,林雨桐想着肯定在教室的末尾的空位上,结果过去一看,桌上摆上的试卷不是因唯的。 有一个厂子的人认识林雨桐,就叫了:“小林,你家因唯在前面。” 林雨桐这才觉得这一忙忽略孩子不少,也都没问过孩子在学校的具体情况,座位在哪里也不清楚。她顺着人家的指点坐过去,位置是中间一组的第二排,很好的位置。 桌子上放着孩子的试卷,是因唯的。 上面是语文试卷,一百二十分的满分卷子,她答了一百零二分。数学好点,一百一。英语九十八分。只物理是一百分的满分卷子,她得了八十九。 整体还算可以吧。 要是英语的成绩再好点,这成绩就上来了。 同桌的家长人家把孩子的卷子翻的哗啦啦响,林雨桐一瞧,卷子成阶梯摆放,然后把每一科的成绩都露出来,语文115,数学120,英语119,物理100. 再看看人家当妈的穿着二厂的工作服,身上还带着炒葱花的味儿,但坐在那里的姿态真跟老太后似的,林雨桐:“……”谁叫人家孩子学的好呢。 林雨桐默默的把卷子归拢到一块,那边家长会就开了。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先是拿着卷子,给家长讲解,每道题考的重点是什么,考试前怎么复习的,有多少人答对了多少人答错了。这里面估计听懂的不多,但还都拿着卷子看的认真听的认真。每课的老师都如此,林雨桐也看也听,也发现孩子的问题。 因唯的语文属于阅读量跟不上的,扣分主要扣在古文阅读和现代文阅读上了。然后是数学,她的数学压轴题只得了两分,其他的都没错,扣分扣在最后,这不是孩子的问题,她把她学会的都答到了卷面上,剩下的就真是力有不殆了。这还是得进行拔高训练。至于英语,听力是失分点。到了物理,错基本都在实验部分。如今的学校是不给学生上手的机会的,老师课堂演示的实验都少,都是讲解,然后靠记忆。这里是没记准,出错了。但加强加强还是能跟上的。 讲完了卷子,然后就是念名字,每个孩子的单科排名和总分排名,都要念一遍。 因唯是全班第九,全级七十五名,成绩也不错。 而各科的第一,班级第一,年纪第一,便是因唯的同桌。 接下来家长讲话的时候,人家同桌的家长就站上去了。穿着磨损的不像样子的工装,脚上的鞋还带着补丁,但是说话的声音却高昂,站到这么多人前说话也不怯场:“我们孩子也不请家教,不上辅导班,也没人管学习,都是他自己学的……我跟他爸都忙,大部分是孩子还没出门呢我们就得出门,孩子都快睡下了,我们才回来。从来不要人管,特别的自觉……” 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散会之后,好些家长就私下里说:看看人家孩子,自家的孩子怎么了怎么了之类的。 四爷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但两人回去也从不说孩子,孩子问了,他们就说挺好的。 但没想到第二天孩子放学哭丧着脸,为啥的? 原来是那位班级第一的家长,找老师反映情况了。说了,他们家的孩子学习好,同桌也要个学习差不多的,第一名跟第二名坐着,这才能相互促进学习。找个学习不好的,要是老问问题,还耽搁自家孩子的学习时间。 如今这座位,不是按照高矮个和视力的程度综合考虑排的。而是按照成绩的好坏,自己挑座位。谁考第一,谁就能可着全班挑座位,以此类推,越是名次朝前的孩子,这个选择就越大。倒数第一就没的选,空了哪里坐哪里。 老师觉得这是促进,但对孩子们来说,还挺伤人的。 尤其是像因唯这么大的孩子,人家第一名不跟她坐了,气的孩子在家哭。 但这其实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就你爸你妈现在给你攒的这些底子,那孩子学的再好,除非有特别惊人的才华,否则他奋斗一辈子都没你的起点高。那要这么说,弘晖非得跟状元郎比才华才能做皇帝吗? 就不是这么一个事对吧?! 但如今跟孩子说这么现实的问题,显然是不合适的。 林雨桐还专门去了一趟学校,找人家老师单独说了。又给人家老师送了礼,四爷晚上还专门请了学校的校长、主任,包括各科的老师,去了酒店吃了一顿,又挨个把人家老师送回家,赠送了礼券。 结果因唯的座位调到正中间的第三排,叫第一名跟第三名坐了,因唯跟第二名坐同桌。 可跟第二名坐同桌了,人家第二名是个姑娘,人家小姑娘也不喜欢跟因唯一块。下课总找前面坐着的第一名和第三名说话讨论题。倒是第三名的小少年坐在因唯前面,爱跟因唯说话。于是,私下里又调换座位,因唯跟第三名坐了。行吧!老师也不管。 林雨桐也没觉得因唯的性格有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这孩子本身的长相和打扮上了。孩子个子高,营养跟的上,也发育的好。外面穿什么其实林雨桐没太给讲究,但孩子里面的衣服,林雨桐是相当讲究的,如今很多姑娘家穿的都是那种背心式的胸罩,松松垮垮的。自家的孩子不是,里面穿的有型,加上身条好,衣服又合身,一星期里的衣服不带重样的,可大部分孩子如今还是校服校服的,校服穿一周,周末洗了,周一再穿。这就显得她跟别人不一样。跟男孩子的人缘好了,小姑娘们就不待见。 成长的烦恼吧。 这个家长也解决不了啊!好在因唯在班里的朋友少,但是不缺玩伴,家里有同龄的姐姐,和小一点的妹妹,还有一个同龄的堂姐,一个同龄的表姐,两个姑姑家的表姐跟她也不差多少,周末也常一起玩。不算是孤单。 相比起因唯,因何性情温顺又不张扬,替别人想的多,虽然成绩不突出,但在班里的人缘却很好。还当了个劳动委员。 这个劳动委员常被因唯嘲讽,认为自家姐姐是傻,那是值日干的多,人家才选的。 可踏实本就是个极好的品质。 如今没有说羡慕班里谁家有钱之类的,都是看谁学的好。这也是大人潜移默化的影响的缘故。有钱,大多数人看来,那就是暴发户。暴发户人家瞧不上的,认为钱是走了大运赚来了,可这好运不能跟着人一辈子。什么能跟着人一辈子?那便是知识学问。只要学到肚子里,将来就不愁了。 可在很多人或是酸或是妒的把四爷和桐桐当暴发户的时候,却有大学朝两人抛出橄榄枝。 是姜有为跟人家提的,结果xb大学就给两人发了邀请函,说我们开设了企业管理这样的函授课程,你们要是有兴趣就来吧。 函授文凭,在这个时候是国家承认的文凭。 现在很多领导的学历不够,都是这样通过函授的方式,取得文凭的。而且xb大学在本省来说,是一等一的。便是放在全国排名,也不算是低。 函授又不需要整天去上课,都是社会人士,便是面授课程,也是放在寒暑假,然后为期也不过是十天到半月。考试相对来说也容易,当然了,学费就很贵了。 但如今对两人来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先是姜有为的好意,认为有个学历对两人的以后有些好处,这个就不能拒绝了。又鉴于那点知识考起来对两人也没难度,真不占用时间。想想要是以后不叫人质疑,当然还是叫人觉得越有文化越好。 行吧!那就去报名吧。 报名完了还有入学考试,两人又买了高中的教材在家里装模作样的看书。其实姜有为能说这话,就是说考试保两人过的。但也就是考语数英历史地理,能有多难? 为了不叫人家疑惑,自家考试还得悠着点。 比如英语,两人只挑初中有的知识点,答了一点,蒙了一点,成绩考个四五十分就行了。这个很好解释,只说是听家教老师给孩子上课,听了一点。语文这个好说,一百分的满分考个八十上下也是能的。数学也是,选择题能说蒙对的,填空题是答一大半胡乱的填一小半,计算能算的都算对了,大题不把整道题算完,都是算了一半,估计能得一半的分值了,就不做了。保证成绩在六七十之间。历史和地理好好答没事,这个便是爱看闲书的和有点常识的,都能答个八|九不离十。 成绩平均下来,能过及格线,就差不多了。 不惹人怀疑,也不会叫人觉得这走了门路却水平太差。刚刚合适。 那边录取了,家里老爷子高兴的什么似的,花钱干什么他都心疼,只花钱上学这事,他一点也不心疼,“还是如今好啊,要是有个学历,在厂里怎么着也能当个领导了。” 呵呵呵! 一心念着的还是厂里。 如今厂里都抓瞎了。人家二厂三厂虽然波折重重,但是重组总厂的事也已经提上日程了。退休的工人,给每月发放最低保障金,在职的工人,下岗的,一次性买断工龄。每个人拿到的钱数也不一样,从几千到一两万的都有。 当然了,这都是流传在坊间的话,具体的还没下来。 可一厂已经急了,卖了那么一片地,也就是保证大家过了一个年。可这厂里的地皮是有限的,还能靠着这个过日子?不管是给最低保证金,还是买断工龄,钱到手里,大家就有活路不是? 现在轮到工人急了,急着找领导,找领导也没用,葛秋成压根就不露面。于是,大家想办法,那么些个工人,乌泱泱的上街,把整个纺织路给堵了。 人一排一排的站着,胳膊搭在彼此的肩膀上,组成人墙,前面打着横幅:我们要吃饭! 林雨桐和四爷回来,车都开不进去。 把车停在路边,两人走着去学校接孩子,这人太多,怕把孩子挤到。 好容易回来了,老太太还没做饭呢,也在小区门口站着看呢,好些个老人都在那里抹眼泪。 晚上吃饭的时候,人还没散呢,说是上面派了人下来,正跟职工代表谈话呢。 老爷子就说:“这回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什么啊? 四爷就叹气:“工龄买断了之后,这算是把厂子得整合在一块了。可是咱们如今住的房子,是厂里的资产。说是买断工龄,可这买断工龄的钱搭进去之后,估计也未必能拿下如今住的这房子。” 自家这是六十平的,就是按照三百一个平米的价格算,这也得一万八千块呢。 这么一算,可不是!双职工的话,家里就得搭进去一个人的钱买下现在住的房子。 要是觉得这么糟心的话,想想那些本身还没从厂里分到房子的那一拨人。他们拿了钱之后,厂里真就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了。看是买城中村或是城郊的院子还是怎么着的吧,反正境况也不会很好。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不到退休年纪,买断工龄的钱也没几个,就算是分了房子,他们手里的钱也不够房子的作价的,又该怎么办?要么放弃房子,拿钱走人。要么就得借债买下房子,然后慢慢的还。这部分人子女也都刚成年,有个要供养大学生,有个急着给儿女婚嫁,又碰上这样的情况,真能逼的人跳楼。 事情可不就是这样的,这条件一出来,这重组的事又停滞了。 领导开始单独谈话,四爷是被叫走的第一拨人,意思是下岗,买断工龄给四爷支付一万三千块钱,再掏五千出来,那套房子就是你们家的。 大势所趋啊!四爷利索的办了手续,以后这就跟一厂没有关系了。 因琦那边是两口子,都下岗了,每人给一万一,总共两万二,房子作价一万八,结果两口子最后手里还落了四千。 因大姐和因二姐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只因大姐这次,死活不拿房子作价的一万八来。她就说:“我婆婆带着她外孙住呢,不叫我们进家门,说房子当初是分给他们老两口的。那就自己掏钱把房子买下来好了。我手里有那一万八,看谁家讨不起这笔钱,不想要那房子的时候我多花一两千的再买回来,也比掏钱给老太太和她外孙住强。” 对于这两口子来说,一万八绝对是笔大开支。大姐夫在这事上也没坚持,心里想着:这么着也好,哪怕将来给她们在外面租房子住呢,得叫他们知道,啥也不是白来的。 还真有四十七八的两口子,两人买断之后才一共得了一万多一点。根本就不够房子钱的,因大姐花了给了人家两万,然后把房子转到了自家孩子的名下。至于他们家原来那套,那李家的老太太掏不出那些钱来,找李国槐,李国槐只说买了房子了,真没钱了。这老太太也是能人,就跟厂里闹,你要是有能耐,就把我们这孤老婆子和没成年的孩子往出赶。谁敢动手拉扯,她立马往地上一赖,讹上你了,你还得给我看病。 行行行!惹不起!反正好些人家还不愿意买断工龄了,都在那里磨蹭着。什么时候清理完毕鬼才知道。于是,李老太太带着外孙外孙女就在那房子里赖着呢,谁也拿人家没办法。 因大妈都说:“这老亲家还真是豁得出去。” 人逼得没法子了,还有啥豁不出去的。 转天因大姐过来,后悔的什么似的,“我们买了人家的房子花了两万,他们从我们这里赚了两千,加上他们自家的钱,你知道人家没去城郊买院子,拿钱干什么了吗?” 不知道啊! 因大姐一拍大腿就道:“那农贸市场你知道的吧!就是你娘家哥嫂开铺子的地方。” 这个知道。 “人家那铺子开始往出卖了。价钱还不贵,铺子大小不一样,还有大棚子下面的摊位,人家也卖。一个小点的铺子,才八千。人家买了个铺子,在城中村暂时租了房子住,那边生意都开门了,弄了个肉铺子,门脸不大,可瞧着生意好啊!你说我这死心眼的,咱在城中村要房子有房子,要院子有院子的,干啥不把钱买成铺子,哪怕是租出去,也比我早上卖包子挣的多!” 可后悔也没用了,机会错过了就真错过了。 林雨桐比较惊讶的是,林家那边估计也要把他们家现在的铺面买下来,可一直到现在,也没上门借钱来,看来,那买菜的营生比想象的要挣钱的多。 因大妈就说:“那你可小看你那嫂子。开春的时候,她专门批发野菜。那玩意农村到处都是,我见你大哥蹬着三轮一车一车的拉,那都是没本钱的营生,人家还卖了个高价……” 林家老两口在家,拿着铁铲一铲就是一片,一个铲,一个收拾的装货,儿子来回的拉,儿媳妇往出批发,简直跟捡钱一样。 林雨枝后来偷偷的跟林雨桐说:“别看咱那嫂子抠门,但这是真会抓钱。春上把爸妈都快累死的,结果听大哥说,光是春上,人家就赚了两万多……” 怪不得呢! 1378.烟火人间(12)三合一 烟火人间(12) 夏天来了, 孩子们的暑假也来了。 姑娘们到了青春期,倒是不爱穿裙子了。一水的牛仔裤和t恤,再没有别的。林雨桐看着他们都觉得热,叫外面的裁缝铺子给做了九分裤七分裤, 这才把厚墩墩的牛仔裤从身上给哄下来。凉鞋也穿,但是一个个都穿着丝袜穿凉鞋,叫林雨桐觉得怪怪的。给买的都是一水的运动款凉鞋, 轻便舒适还透气。其实塑料或是人造革的凉鞋,那是越穿越热。 因何和因唯开学就初三, 学校只给放一周的假, 就得开始去学校补课了。初三的课程是必须赶在第一学期末,把两学期的内容都学完的。然后第三学期便是总复习。 倒是因二姐家,今年也算是有了喜事。暑假放了没两天,美萍中考成绩出来了。考上本市的护士学校, 是中专学校。上两年, 第三年出来就实习了。 如今这不是成绩拔尖的孩子,都考不上中专的。 别管以后如何, 但在如今这种大环境下, 想有个稳定的工作难死人的前景下,上这么个学校, 出来就能在医院找个稳定的工作,要是将来再找个做医生的对象, 这辈子就真真不用愁了。 通知书一下来, 都去放鞭炮庆祝。林雨桐和四爷给了一千, 孩子的学费是尽够了的。又有姥姥姥爷给了两百,大舅家给了两百,姨妈家给了两百,孩子的生活费基本都出来了。因大姐羡慕的:“你这是日子熬出来了。” 因二姐欢喜的什么似的:“也是孩子懂事,啥也不要,只拿着书本不撒手。如今好了,往后一辈子都轻松了。” 可这有好事也有不好的事,因大姐家的大小子今年高考,可惜落榜了,距离大专的录取线还差十多分呢。这孩子平时也学的还可以,这次好像是发挥失常了,反正是没考上。因大姐家两口子憋着一口气呢:“没考上就再复习,至少上个大专吧。” 孩子几乎连个喘气的时候都没有,就被送到学校上高四去了。 一边是倒霉的高考失利的表哥,一边是不上高中上了中专的表姐。因缘这丫头是一边害怕高考,一边把上中专的给羡慕的不行,感觉她表姐终于要脱离苦海了,这以后工作了,不用上学了,就啥啥都好了。她和因果暑假又不要补课,干脆给报了一个音乐班,去学吉他去了。如今都流行学吉他,想去就去吧。半天学吉他,半天去游泳,每天出去零用钱装的饱饱的,转脸就忘了羡慕考上中专的表姐了。 四爷每天是往自家新盖的厂房那边跑,而林雨桐呢,是盯着这边厂里。日子平坦坦的过,除了孩子们之间偶尔拌嘴,例如因唯总是嫌弃因缘穿她的衣服,因果总说她二姐和三姐抢了他的零花钱,别的也没啥事。 老爷子老太太身体康健,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孩子健健康康,家里还日进斗金,有啥事呢? 顶多就是烦躁了抱怨几句累,可这叫人听见就难免觉得嘚瑟。如今不怕累,就怕没地方累去。 再就是因大姐把自家城中村的房子前面全改成了门面,然后一间租出去,一间自家做了包子铺,生意也还可以。偶尔老太太得闲了,还去给大闺女帮忙,再没别的事端。 孩子的暑假都过了一半了,这天一早,本该去补课的丽君没去,而是早上不到六点就敲开了家里的门,哭着进来了。 “我爸跟我妈要离婚。”孩子进来就这么喊了一句。 这可真是:“拌嘴了?”林雨桐把孩子迎进来问了一声。 老爷子老太太还都没起呢,人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利索,穿衣服没那么快。林雨桐套着睡裙就出来了,给直接开了门。然后孩子一进来扔了这么一句话,把老太太吓的衣服半袖衬衫的扣子都没扣,就出来了:“什么玩意?离婚?谁跟谁离婚?” “奶!”丽君过去抱着她奶就哭:“我爸我妈吵吵了一晚上,刚才都出门了,说是要离婚。” 不是……为啥的啊? 这孩子吞吞吐吐的,好半天才红着脸说清楚。 原来是程开秀说因琦在南边有人了,因琦说程开秀跟批发市场自家铺子那边的对门铺子的老板,一个男人有什么暧昧关系。 两人在家里吵,没避讳孩子,叫孩子听了一晚上的花花事。 这事闹的,也不知道是各自瞎猜的,还是真有其事。 孩子也都初三了,都是大孩子了,想给孩子解释把这茬事哄过去,都不成。 林雨桐就说:“离啥离的,谁家吵架都那样。要不,今儿叫你叔给你去学校请假,先在家里歇一天。” 可天天都进行新课,今儿不去,课就跟不上了。 她就问:“婶儿,真不离?” 初三了,只要爹妈有心,就不会这个节骨眼上离婚。 “离不了!”她这么说,老爷子也这么说:“敢离婚,打断他们的腿!” 孩子稍微安心一点,也不知道那两口子去哪了,只叫孩子在家里吃了早饭,然后送去上学。孩子走了,老两口才急了:“叫!叫那东西给我回来!” 可人上哪找去。 四爷和林雨桐开着车,到店里找了,到程开秀的娘家找了,结果都没找到人。 反倒是两口子昨晚上吵架没压着声音,左邻右舍楼上楼下都听见了,这会子不少人都知道,因大姐都听着信来了。没来的是因为忙着呢,都挣钱去了。 因大姐把包子卖完了,都没收拾,直接就过来了,“大琦子不会,他就不是那邪魔歪道的人。” 坚持说自家兄弟不可能在外面找人。 又说:“都是秀秀她姐,她那姐姐可不是正派人。年轻的时候在厂里,一个人谈了多少个对象了?脚踩几只船都能玩的转的人。如今出去了,弄了几个钱,你们知道她那铺子是怎么开起来了?还不是外面的男人给弄的。她男人也在外面整花花事,跟仪表厂那边一个小媳妇出去唱那个什么k,被咱们厂的小年轻都给瞧见了。”说着,她自己又变的不确定起来,“秀秀那大姐夫可也在南边呢,可别跟着那孙子学坏了。” 把老两口说的,心更是提起来了。 “就说,这人一有钱就变坏。”因大妈气道:“要是都在厂里,一块上下班,该拿多少钱拿多少钱,便是在车间放个屁,两口子之间也知道。你说这弄的是啥事?坏就坏在钱上了。” 然后老爷子就盯着四爷:“你要是敢给我来歪的邪的,我先打劈了你。” 这怎么说着说着,火烧到我身上了。 林雨桐打发了两个大闺女上学,又把听热闹的两个小的跟撵出去了。这些事孩子还是少听的好。 四爷这才说:“我们不会,您这是跟着瞎操心。” 林雨桐也说:“厂子和钱都在我的名下,他来歪的邪的,就得净身出户。” “对!就得这么着。”老爷子马上认同:“一分钱都不给他,爱上哪上哪去。” 晚上那两口子还没来,因二姐两口子倒是来的。二姐夫不是也在批发市场拉货吗?来来回回的都能见着。因二姐一听这事就来了,逼问二姐夫,“批发市场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又常见面,进进出出的,我不信你没长眼睛。秀秀到底有没有那事,跟谁走的近,你倒是说啊!” 这话叫王东川怎么说? 这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的:“人家做生意的,一起进出啥的,这就非得是有外心了?没这道理对不?” 那也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了。必是有跟程开秀走的近的男人。 孩子放学回来了,也不叫丽君回家去,住在这边挤一挤,一家子的大人都去了因琦那边。人没回来,一家子就在楼下等着。这一等便是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这个时候,因琦才一身酒气的回来。 见都等着呢,也闷头没说话。先上楼,开了门家里乱糟糟的,也不是原来那么整洁干净。老太太把沙发上的脏衣服都给收了,叫都坐下,老爷子才虎着脸问大儿子:“在南边是不是整花花事了?” “没有!”因琦眼睛通红,跟一头狼似的:“她那姐夫在那边包着二奶,回来不知道跟她姐嘀咕什么了,她偏听她姐的,非说我在那边这个那个了。打电话问我呢,我心说这事不小,我得回来两口子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给说清楚吧,结果回来直接去了铺子……”说着,就闭嘴,好像有很多话说不出口似的,好半天才说,“她在铺子里试衣服,出来的时候叫那男人给她拉背后的衣服链子。” 夏天的衣服,里面能穿多少?后面的链子就算是只脖子下面一点,可那也是个男人。卖服装的大市场,女人都死绝了,叫男人帮着拉衣服的拉链。这谁见了都会觉得不正常吧。 这事是因琦亲眼所见,他在外面有没有花花事,这个暂时不知道。但是程开秀即便是跟那男人没什么,但这听起来,是叫人觉得挺暧昧的。 “那你是想咋?”老爷子黑着脸问:“想离?” 因琦没说话,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好半晌才道:“丽君到了要紧的时候,怕耽搁孩子。” 说了半晚上,啥也没说出来。程开秀不知道是回娘家还是怎么了,反正没回家。林雨桐和四爷扶着老人回那边的时候,都夜里两点半了,还是没见人。不知道是不好意思回来还是故意躲了,这话说不明白,对孩子肯定还是有影响的。 老两口是一宿没睡,愁的啊:“吃了上顿没下顿,整日里抠唆着算计着过日子的时候,两口子都好好的,这会子做生意了,一个月七八千成万的挣着,这会子了,日子却过不下去了。这都是什么世道!” 可这自来能共患难的多,同富贵的少啊! 两口子闹离婚,这也不是别人插手就能决定的事。林雨桐和四爷也得过日子不是? 结果暑假刚完,孩子们正式开学了,那两口子过来了,通知大家伙:他们离了! 老太太当时眼前一黑,身子就朝下倒。林雨桐赶紧接住了,掐人中把人给弄醒了。老太太开口便问:“真离了?” 程开秀烫着大波浪卷的头发,一件今年特别流行的紧身大红连衣裙,脚上一双白色高跟皮鞋,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小小坤包,脸上化妆的痕迹很明显,口红的颜色跟衣裳的颜色一样,特别红的红。 “妈!”她叫了一声:“我们离了,但这事先别声张,瞒上一年,等孩子中考完了再说。” “那你们就不能等孩子中考完了再离?”老爷子捂着胸口问了一句,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跟程开秀比,因琦倒是邋遢了很多。衣服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洗了,皱皱巴巴的,脸上胡子拉碴的。就听他说:“留得住也留不住心,放人家走吧。跟着我也没过啥好日子……” 两人把啥都掰扯明白了。欠两边兄弟姐妹的钱,两人之前也还了。房子写在孩子名下,谁也不占。至于铺子,两人一人一个,程开秀要了批发市场那边的,各自过各自的就算了。 至于孩子的归属,因琦死活不让。说姑娘家大了,要是跟着当妈的,再找个继父,他不放心。他要留孩子自己带,哪怕自己没空,或是以后再婚,孩子还有亲爷爷亲奶奶呢。老两口身体还不错,又一直看着孩子在身边长那么大了,还怕对孩子不好? 程开秀在这事上没坚持,说按月给孩子生活费,但只一点,先是瞒着孩子,等将来孩子中考完了,告诉孩子的时候,这离婚的原因,不能说有外心,只说是合不来了。因琦也不想叫孩子恨当妈的,便应承了。 两人倒是不避讳,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主要是怕这边说漏了嘴吧。 可这瞒着也不是好瞒的,孩子又不傻。 因琦就说:“她去南边,我留在家里。她常给孩子打电话。对孩子就说,我跟她妈之前有点误会,为了解除误会,两人换着来。她去南边,我留下,要是有猫腻,这不就露馅了吗?孩子见她在南边也没事,必然觉得就是误会。也就放心了!” 听起来是这个道理。 看来两人这是什么都想好了。 因琦就歉意的看四爷和林雨桐:“只怕得叫爸妈跟我过去住了。我要是顾不上回家,孩子在家得有人照看。” 也是! 那这是没法子的事,老人家肯定也不放心人到中年又变成单身汉的儿子,肯定是要过去照看的。 得了!收拾东西吧,把老两口子又给送回去。 自家几个孩子回来一看,不见爷爷奶奶,就问了。两口子当然也得瞒着了,只说是你们伯娘去南边,你堂姐没人照看,你爷爷奶奶又回去了。 然后几个孩子就以为他们伯娘去南边抓大伯的二奶去了,都嘻嘻的笑,说这么着好,有没有的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知道真相的,想的又简单的孩子都是这么想的。 丽君回来见爸妈在家,爷爷奶奶也在家,心里还一松,可见气氛不对,到底忐忑。程开秀就拉孩子去卧室,摸孩子的头:“放心,没事!你爸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爸,正好,我俩换着呆。也正好解除误会!妈去南边蹲点,你爸照管咱家的生意。你爷爷奶奶给你做饭照看你,妈还给你找了家教,要听老师的话,明年争取也考个中专。就考中专师范学校,出来当个小学老师也挺好,你这样的条件,咱们子弟学校的附小教低年级一点问题都没有。” 丽君连连点头:“我肯定好好学。” 只要爸妈不离婚,还能解除误会,这就再好没有了,“那你要打电话回来……” “那肯定!”程开秀连忙保证,“等你考上了,放暑假的时候带你去出去玩。” 孩子连连点头,一再保证好好学习,听爸爸和爷爷奶奶的话,程开秀出了孩子的卧室就哭了,眼泪默默的流,眼线被泪水一冲,脸上两股子黑印子特别明显。她慌忙擦了泪,躲进卧室去了。 晚上躺下,两口子背对背,各自盖各自的。 因琦听到那边压抑的哭声,便道:“哭啥啊,是你不要我们爷俩了,这会子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程开秀越发的哽咽了:“要是厂子好好的该多好,按时上下班,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或者是你出去开店去,我在家里带孩子。不叫我出去,我就不知道人家还能那么过日子。那时候就真觉得,这半辈子都白活了。人家出去一顿饭的钱,我曾经得精打细算的谋划。随便喝一杯咖啡,够孩子的学费资料费补课费了。人家的日子能过的潇洒,可我把我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儿了。以前,我跟我姐一样,可这几年呢,穿我姐的旧衣服,回娘家就跟捡破烂的似的,给啥我都稀罕,叫人看不起。” “可咱的好日子也来了。”因琦就说:“一个月小一万的赚着,如今有几个人能赚这么些钱?” “可这钱叫我买衣裳买化妆品,我心疼!”程开秀气道:“夫妻两个也不在一块,一想起这钱都是血汗钱,我是花一分我都肉疼半天……” 因琦明白这话的意思,她花自己赚来的钱心疼,但是花不相干的人的钱,她不疼。 她不是对自己没感情,她就是管不住,就是想要人家的东西。 就听她说:“我挣的我都攒着呢。给丽君开了个银行账号,明儿我把折子叫妈收着,这钱我一分不动,都给我闺女。你以后要是再娶,别带回这个家来。这边的房子是闺女的,听见没?” 因琦闷闷的嗯了一声,夫妻俩就都不说话了,一直睁着眼睛到天明。然后脸上带着笑起床,一起送闺女去学校,看着孩子欢快的蹦着往学校去了,两人这才回来。一个坐着没动,一个只收拾了一个小箱子,然后出门。 这一走,只怕再难进这个家门。 老太太想哭都不敢哭,怕人家听见了说叨。但私底下还是骂儿子:“这成一个家不容易,你们这说糟蹋就糟蹋了?” 老人家想不通啊! 但这事瞒的紧,程开秀连娘家人都瞒着呢,只因家这边知道。厂里人还当是两口子好着呢,还打趣说:“还当是真事呢,没想到这两口子这么大岁数了,还闹这个。” 老两口含混的应是。 但这事对四爷和林雨桐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最直接的就是孩子的中午饭怎么办? 老太太说她在这边做好了,然后给丽君带一份过去就行。 可那边是四楼呢,上上下下的是那么容易的?再者了,因琦一个大男人,这洗衣服收拾屋子这些事,不得老太太来吗?老爷子出来采买,老太太在家里紧赶慢赶的做,只要能收拾利索。人年纪大了,到底是手底下慢了。 所以,四个孩子的午饭,林雨桐还是给了钱,叫在学校食堂解决或者干脆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解决。晚上回来给他们做饭吃。本来说想找个不住家的保姆,帮着洗洗涮涮的做个饭,自家厂子里都能找到人。可要找到放心的,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先这么着吧。 其实孩子们还挺喜欢在外面吃的,能换着花样的吃嘛。家里的饭再好,一天一天的这么吃,也觉得腻的慌。 然后四个孩子四个班级,吃饭也不一起了,各自跟自己的同学一块吃饭,这么过了一周,看他们适应还算良好,那也行吧。 唯一麻烦的是就是晚上回来得收拾屋子洗衣服,林雨桐收拾屋子,四爷看着洗衣机,睡前把家里收拾利索了,第二天早上就不用着急忙慌的了。 眼看这国庆节到了,孩子要文艺汇演。 因唯又被选上去当主持人去了。老师要求也多,要红毛衣,黑裙子,搭配一双白靴子。 可着市场里找,小市场里根本就没有。好容易在商场里找见了,可这都是牌子货,瞧着样式也太成熟了,其实不适合孩子穿的。没法子,老师要求嘛。花了七百多给配了一身。然后其他三个又被要求去学校每人得带一捧塑料花,说是领导要来,这是欢迎领导的。 学生们举着塑料花,一边摇着,一边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 如今这塑料花挺流行的,结婚的时候,花盆里都插着塑料花。就连酒厂,装酒的酒瓶子都做成能当花瓶的样式,喝完了摆在外面插上花还能用。 自家当然是没有这玩意的,地方本来就紧张,哪里有空档摆那个。厂里的办公室,之前也有人提议说弄假花摆放,林雨桐却叫买成吊兰藤萝这些东西放着,根本就没有塑料花。 这玩意在小店里还找不见,又专门抽空跑到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三捧子。 用完了,因唯的衣服也不穿了,林雨桐穿。领导检查的那一天下着雨,塑料花也没派上用场,带回来搁都没地方搁去,林雨桐说看谁家要拿去算了,几个孩子还舍不得,给装进塑料袋,塞到沙发底下去了。 得了!到了年底大扫除,还是扔了的货。 紧跟着秋季运动会,几个孩子的老师大概觉得他们家家里条件好,都叫了孩子单独说话呢,意思是看你爸你妈能不能给咱们班提供一些饮料之类的东西。 本来是该班费买的,但现在家里条件好的不多,班里收几块钱的班费,都有家长找学校,怎么动不动就收钱,乱收费什么的。知道困难的学生多,人家老师这么说了,孩子们回来一说,得了!四爷又得抽一天空,干脆全校支援算了。没有饮料,就是矿泉水的供给,一个孩子一天两瓶水,这很可以了吧。 也是为了孩子的,人家学校提什么要求,家长得无条件答应不说,最好还能超额完成。同样遭遇的也不光是四爷和林雨桐,还有好几家的家长,都是一样。有一家是自家开广告公司的,如今这广告公司就是印刷名片,制作横幅之类的东西。老师说给班里制作横幅就行了,结果这家长还不是一样给学校制作了很多横幅,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的。有学生的家长是医生,又被请来客串一天的校医,因为都知道学校的校医是个只读了护校的护士,留着也不大管用。那位家长请假在学校义务劳动了三天。 老师客气,说辛苦各位了。 然后家长还得更客气: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老师满意了,可家长们回来是把学校骂了个死臭。可谁叫人家是重点学校呢。好些人家想给孩子转学,可就是死活找不到关系。家长们这边骂着,可等有亲戚朋友求上门来了,又觉得能跟这样学校的老师拉上关系,也还不错。 过了中秋节,自家盖的新厂房能用了,陆续的把设备搬到开发区,但原来那地方也没停用,又在那里开了个酱菜厂。 有了新厂区,这就得重新开业。厂里准备了半个月,最后又请来了上级的领导,区里的,市里的,省厅的,哪怕省厅只来了一位副主任,但这人总算是请来了。重新剪裁,这又是报纸又是电视的,又上了一拨。 随后又请了电视台,自家厂里得打广告了。如今这广告,都可简单了,而且都是一个模子的。就是某某某老总,坐在办公室里,宽大的办公桌前,放着职务姓名牌,什么某某某董事长,某某某总经理,在这里祝愿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大致上就是这么一个模式。 所以请的人一来,人家就问四爷:“不知道是因总来,还是林总来。” 谁都不来! 坐在那里叨叨叨叨的,谁耐烦看你去! 咱也不请明星,就是拍厂里的制作流程,生产线,运输线,包括过期产品处理流程,然后配上背景的介绍词就行了。说明我们的品牌,有我们的联系方式,知道我们的地址,再就是强调,我们只做放心食品。 这就o了! 这广告先是在省台放的,至于国家级别的,现在还没这个实力。 到了新厂了,那一切都得不一样。首先是引进电脑。这个办公的时候要用的,到底是方便。然后再就是招聘! 四爷要找的就是那种能独当一面的人,平时的经营有他负责就行,关键是得把自己和桐桐从繁杂的事务中解放出来。他们把把关,指导了方向,具体有人去操作就行。别整的自家累死累活的,顾了厂里顾不了家。便是厂里的事好处理,但有时候人不在就是不行,得陪绑自己的时间。 可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真有能耐的,人家扑腾点什么不比给人家打工赚的多。 这段时间,天公作美。搬迁厂子这么大的事情,一点雨也没见。等到了什么都忙的差不多了,雨就下来了。秋雨连绵,一下来就没完。天气也变的阴冷阴冷的。早早的给孩子们把羽绒服都翻出来,早上四爷开车先送孩子,把孩子送到学校门口,看着他们进去才罢休。 按说这也到了试供暖的时候了,今年却迟迟没有动静。 厂子都是自己供暖的,锅炉就在厂区里。可今年厂里说连煤钱都拿不出来。好些人家就找呢,说实在不行,那就收暖气费嘛。家家户户的都收一点,财政再想办法补贴一点,好歹过了这个冬再说。 可惜,愿意交钱的是少部分,大部分家人就是摇头,没钱。如今这里面有买断工龄的,也有如今还没有跟厂里达成一致的,这处理起来就很麻烦了。 那这可怎么办? 难不成今年不供暖了? 不管供暖不供暖的,人扛不住了,就得准备起来。先去买电褥子,给老两口还有丽君也捎带上,几个孩子都是单人的,一个床铺一个电褥子。如今最不值钱的就是棉花布匹,找熟人在二厂三厂买了不少,搁在家里都缝制成被子,十斤的棉花被子,一人换一床新的。 都过了十一月半了,还不见供暖。 四爷估摸着今年要凉,于是又准备炉子,给老人家那边也定做了一个大铁皮炉子,专门买了一大卡车的煤,就卸在老赖的院子里,隔上两天,从那边扛上大半袋子回来烧。这得亏是住在一楼,大铁皮的烟囱从每个房间绕一圈之后,从窗户的玻璃上钻的眼就通出去了。可老两口住四楼,很不方便。好些人都在户外晾晒衣服,悬空挂着。这伸出去的烟囱流出来的那个烟油,掉下来把人家的衣服再弄脏了。 于是,四爷愣是想法子,把烟囱伸出去一米五上下,地方高,烟囱长,然后风一抽,炉子特别旺。如果不关房间门,每个房间的不冷。赶不上暖气吧,但也不受冻。 每天家里倒出去的煤渣滓,很快就不见了。自家的炉子是开着的,只要人在家,就一个劲的烘屋子,如此就导致了家里的倒出去的煤渣燃烧的并不充分。有些人就把煤渣捡回去,用筛子再过一遍,然后倒进自家的炉子还能烧。 可这不是祸不单行吗? 天冷了,都用上炉子了。大多数都是蜂窝炉子,叫屋里有个温度就算了。这可楼上不比平房,用炉子特别操心。落雪的那个早上,小区里三家中了煤毒。其中就有李老太太和那两个孩子。还有另外两家!李老太太和孩子倒是没事,得亏了楼上有个跟李家外孙一个班的孩子,上学的时候习惯的叫那孩子一块上学,结果喊了半天不见动静,楼上的大人听见了赶紧下来,拍了门不见动静,就赶紧多叫了几个人把门锁给砸了进去,果然是老人孩子都昏迷不醒了。把人送到职工医院,抢救及时,没出大事。 可另外两家就不那么走远了,年轻人火气大,心疼老人,心说晚上把炉子放到老人屋里,结果这下好了,年轻人起来的早都急着去上班去了,想着老人还没起,也没管,等到中午回来的时候坏菜了,人早凉了。 这如何肯干休! 怪谁? 就怪厂里!就怪厂领导! 要是通暖气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偏这两家当初是答应了说交暖气费的,可有人不乐意交,厂领导也不说做工作,钱交不齐就不管。如今人死了,出了这样的意外了。人心里气不平啊! 人装殓了放进棺材里,堵到葛秋成家门口,逼着他:这事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葛秋成也委屈:“没钱我上哪给你们变出烧暖气的碳去,这不是无理取闹吗?”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人家溜了。跑到京城去了,说是去看朋友去了。 人家两口子就一个独生的闺女,招赘了女婿之后,前两年见厂子的效益不好,把女婿先放在厂保卫科,然后派出所不是要往这边派警力,添一个警卫室吗?又把女婿放在那地方过度了一下,去年人家就调到区公安局去了,不在厂里呆了。葛秋成带着老婆一走,你们堵门也没用了! 又去找工作组,最后工作组出面,补偿了一部分丧葬费,然后送火葬场把人安葬了。 至于说暖气的事,还是那两个字——没钱! 1379.烟火人间(13)三合一 烟火人间(13) 没钱通暖气的可不止是厂区,学校也是一样。饶是纺织中学这个省重点, 也一样。学校的暖气是跟附近的厂区连在一起的, 要是没了就都没有了。所以大冬天的去学校上学, 当真是受罪。在外面给买了那种毛手套, 五个手指分开的, 只有半截。不写字的时候可以把上面那一个小盖子放下来然后手指套进去。但是这个也没用的,手一样冻的冰凉,恨不能把手塞进衣兜里,或者干脆把衣服撩起来,把手搁在肚皮上暖一暖。 老太太给几个孩子做了棉手套,带在毛手套的外面,可在学校少有不需要动笔的时候。上课要记笔记, 自习要写作业。关键是每天放学,还得留校抄一两个小时的习题。原来老师说收资料费, 给大家印资料。但是无奈, 一半学生都交不起钱,老师收了一个月, 钱也没收齐, 干脆就算了,钱也退回来了。但是题还得做。怎么办呢?叫字写的好的学生上去,拿着老师的参考书, 用粉笔将题抄在黑板上, 大家不做, 都先抄题, 然后晚上回去做。 林雨桐见孩子们可怜,每天得留校两个小时,弄的家教的课都没办法上,感觉太耽搁事,之前叫孩子把老师的参考书名都记下来,然后咱自己去书店买还不成吗? 可还真不成。 因为这个事,学校相当于加了晚自习了。不是说你想不去上就不去上的。班里多了一本资料书,老师就说,前后两个黑板,刚好,一个在前面黑板上抄一到第八大题,从第九题往后,另一个去抄,在后黑板上。 然后因唯和因何就这么着,成了抄题员一枚。 在下面自己的本子上写字,这手还能停下来暖一暖,可在上面写字,写粉笔字本来就慢,下面抄题的有写字快的同学很快就赶上来,所以,连个暖手的空档都没有。没几天,孩子的手上就长了冻疮。 尤其是因何,老师叫她去抄,她就去。因唯是故意抄的慢,然后老师一看不行,叫她先把书给别人,叫另外的学生去抄,所以,她反倒除了小手指上有一点冻疮的迹象,别的指头是没有的。 因唯气的就说:“我姐就是太老实了!你把书给老师,谁爱抄谁抄去!你自己坐在下面暖着手背个单词不行吗?” 因何就道:“老师说抄一遍题没坏处,就当是多审题了。” 笨!说什么就信什么!我宁愿拿着题念三遍,也不愿意跟傻子似站在上面抄。 林雨桐一看这不是办法,第二天干脆就去给因何的老师请假了,只说孩子病了,是坚持上课呢。晚上回去要挂针的。 至于什么时候不挂针,到时候再说吧。 真的!对孩子的老师撒谎还是头一次。但你总不能说我们家给全班的学生买资料书吧。偶尔赞助一下学校班级的活动没问题,但这么着,这往后还成了成例了。 铁定是不成的。 这么心疼孩子的也不是林雨桐一个人,把因何带回来三天之后,很多家长都开始找各种的借口晚上叫孩子回家。估摸着也都是自家在外面给孩子买了资料书的,如此孩子不受罪,还节省时间。初三了,时间多要紧啊! 等大部分孩子手里有了书了,那剩下的孩子要是不买,你们下去自己借书抄去,这才把孩子给解放了。 紧跟着学校又收旧书,或是纸箱子之类的东西,一人得要十斤,收起来卖了废品,然后要给班里买炉子买碳。自家四个孩子呢,这就得四十斤,家里没有,我总不能去废品收购站反买吧。 关键是也没这个时间折腾!没办法了,四爷干脆给四孩子的班里都捐赠了两个大炉子和烟囱若干,然后又贡献了一车的碳。跟人家老师说:“烧吧!烧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再叫人给送来。” 人家老师笑的跟弥勒佛似的,拉着四爷亲热的不得了。 好处就是自家的孩子都坐到炉子边上了。伸出脚,脚就能搭在炉子下面的铁沿上,一点也不冻脚。这腿脚一暖和全身都暖和。相当于炉子是放在自家孩子的前面的。跟着的同桌就比较占便宜了。 因唯回来笑的:“看她还得意?” 这是说那个不愿意跟她坐一块的第二名小姑娘呢吧。 因何就说:“你行了,多大点事?” 她不是一个很爱计较的人。 因唯撇嘴:“爸给咱们四个的班里每个班买了两个炉子,结果我们班只升了一个炉子在教室,那个炉子被老师弄到办公室去了。还有那碳,才几天,就下去那么多。教室里说是有炉子,其实也就坐在炉子跟前能暖和一点。别的地方还不是冻死人?” 是说老师把碳都自己用了。 因何倒是摇头:“我们班是两个炉子啊!每天都开着,教室里也暖和。” 那是得看你碰上一个什么样的老师吧。 那这就不是四爷和林雨桐能管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家的孩子没冻着就拉倒了。 林雨桐也说因唯:“你得这么想,老师得早早的来,帮你们把炉子升起来。你也是升过炉子的,知道那个钢炭炉子不比蜂窝煤炉子……”蜂窝煤炉子是只有有一块没烧尽的煤球,引燃就行。但是钢炭炉子不是,升起来特别麻烦,烟熏火燎的。老师不得早起,早早的把炉子帮着点起来?晚上也能把炉子给封上的,但是这不是为了省碳吗?“老师也难!这要是别的老师或是领导开口了,说匀出一个炉子来,难道老师能不答应。都有难处的!如今就是这么个条件,教室里不冰就行了。” 也只有这么安慰了,对着老师,还是叫孩子少些怨言的好。 天实在冷,大不了去教室再穿暖和点这总行吧。正想着要不给孩子一人做一个羊羔皮的马甲呢,结果没两天,林大嫂上门了,问林雨桐:“因何和因唯的旧棉衣还有没有,棉鞋也行啊!给我收拾收拾,我带回去给艳艳穿。” 林艳长的没自家这两个高,也稍微偏胖一些,可能赶上发育期了,越来越有朝林大嫂的体型发展的趋势了。那孩子去年的棉袄大概是穿不成了,自家这姐俩的估计是勉强能上身吧。 如今亲戚家孩子相互穿小了的衣服,孩子们心里不舒服,但对于很多的大人来说,这压根就不叫事。 人家要了,林雨桐就去翻出来了,其实衣服都是七八成新的,洗干净了叠好收拾的好好的。给收拾出来了好几件。林大嫂连俩孩子的旧毛衣也瞧上了:“穿不穿,不穿我带回去。” 不穿吧。 高领毛衣穿了一季之后,领子口有点松,而且开始起毛球了。其实俩孩子倒是不嫌弃,可如今不是孩子的大伯做服装生意吗?成本价的衣服,给丽君带了,顺便就给自家孩子捎带来了。质量不是很好,但好歹是新款。这新衣服都穿不过来,这旧的自然就不动了。之前因大姐还说,把这些旧毛衣什么的都给她,她拿去叫人家加工成垫子还是什么的,这还没顾得上呢,林大嫂要呢。 那就拿去吧!反正旧物利用,怎么用不是用啊! 等人走了,因缘就说:“我舅妈太抠门了。也不是没钱,干啥不给买新衣裳?” 生活习惯的问题,一个人一个性子,爱咋咋去。 林艳那孩子是在子弟学校借读的,每天从小区里也进进出出的。遇上的时候不多,但是偶尔会遇上。那孩子穿的也是牛仔裤,但是牛仔裤绷在身上紧的很,可能孩子长小肚子了,裤子前面的拉链拉不上,然后林大嫂给孩子拉链那块订了扣子,一排的颜色不一的口子,扣环是用布缝出来的,可长了,就是为了能扣住的。然后拉链的地方跟咧开嘴一样,强行的用那种办法给扣住,环扣的缝隙里,连里面套的毛裤的颜色都能看清。毛裤是各色的旧毛线拆出来改织的,一片一个色拼的,林艳现在露出来那一部分就三个颜色,一条裤腿是红色的,一条裤腿是黄色,腰那一部分是蓝色的。身上穿的羽绒服是因唯去年的。那本身就是短款的羽绒服,偏林艳比因唯胖,小肚子又长肉了,这衣裳下面的一个扣子就扣不上,衣裳只上面扣着,衣服角自然就开着,刚好把裤子拉链那一部分给若隐若现的露出来了。这都初三的大姑娘了,孩子也要脸的。 林雨桐就发现孩子明明围着可长的毛围巾,可为啥围巾只挂在脖子上而不绕一圈把脖子和脸都遮一遮,还不是想叫围巾吊在胸前,把前面那个丑帮着遮挡一下嘛。 这孩子以前还好,如今见人只抿嘴一笑,小声的叫人,然后眼神回避大人,没说话先脸红了。孩子不是学的好就好的,这么大的时候,性格养成特别重要。 这天放学跟林雨桐走了一个对面,孩子也只叫了一声:“大姑!” 林雨桐应了,改天得空了,顺便去买了两身适合那孩子穿的衣裳给林大嫂送去了。结果再碰见林艳的时候,你孩子还是差不多的打扮。 有新衣服为什么不穿呢? 林雨枝做了肉冻,给林雨桐送了半盆子,过来的时候才说:“你当我没给买!我也是看不过,买了两身给送去了。结果听人家说,大嫂又把衣服在人家服装店给寄卖了。” 这可真是够奇葩的。 林雨枝就说:“我气的跟她吵了一架,结果人家跟我哭,当着孩子的面,说家里供养孩子念书多不容易,女孩子小小年纪穿的太好不学好分心怎么办?只要一心扑在学习上,破棉絮里才包珍珠呢。” 你说着上哪说理去! 人家是亲妈,觉得把闺女打扮的好了,再叫谁家的小子瞧上了弄个早恋什么的之类对孩子不好,你能说人家不对吗? 谁也不能保证这么大的姑娘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吧。 不用林雨枝说,林雨桐都猜得到:肯定林大嫂还说了很多不好的话,比如拿自家俩闺女比较。看!她们家倒是把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但是有什么用呢?学习又不拔尖。 这可叫林雨桐没话说了,人家林艳在子弟学校,如今每次考试,都是年纪前三。放在重点学校,那也是排在自家孩子前面的。人家用事实告诉你,她的管教模式才是对的。 因唯私下跟因何说:“要是我遇上舅妈那样的妈,我早不干了。给我买的为什么不给我穿?”就是自家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哪怕是人家给的旧衣服,自家妈妈也是尽量给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至少合身吧。除了病的实在没法了,顾不上是没办法。可舅妈呢? 可自家表姐那衣裳,真不是人说,咋套上去的? 几个孩子以为他们舅妈就是顶顶坑孩子的妈了,却不想,眼看都到学期底要过年了,出了一件大事。 林雨桐这天正跟面粉厂的谈续合同的事呢,电话响了,是因何用家里的座机打的。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她这会子也是跟人家粮站的人在外面叫了几个菜,边吃边说呢。孩子按说晌午饭该是在外面的馆子吃才是。又是冬天,中午没有午休,所以吃完饭都自觉的去学校,在教室里自习去了。可今儿孩子却回家,并打了电话来。 “怎么了?”她赶紧就问。 因何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妈!快回来吧!我爷我奶都被送到医院去了,我丽君姐找不见了。” 林雨桐第一反应是因琦和程开秀两口子的事被孩子知道了,然后孩子离家出走了。 老两口都急病了,那这就不是小事。林雨桐跟人家道歉,然后又结账了,这才赶紧往回赶。四爷今儿被叫到区里去了,说是企业家座谈会还是什么的,开会的时候别管是大哥大,还是什么的,都得关机。这个时候肯定都在饭局上,但要是有领导一块吃饭,估计还是联系不上的。 她一路上飚的快,直接奔着医院去了。 老爷子倒是没事,当时有些心悸,如今挂着针,好了很多,看着靠在病床上,状态也还好。只是老太太,似乎有些中风的迹象,嘴角都歪了。 因琦也不在,找孩子去了。 如今医院呆着的,就是因唯和打完电话又跑回来的因何。 因何把林雨桐拉到外面,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妈,你看!今儿咱们纺织路这一片,好些地方都贴着这个。” 林雨桐拿过照片一瞧,心里就咯噔一下。照片上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脸都拍的不是很清楚,但要是熟悉的人,就能看出来,那照片上的女人,就是程开秀。 这种事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干的。照片上那男的一定没离婚,人家家里的老婆孩子要是知道了程开秀,能放过她才怪。 可这怪人家吗? 把自家的老人气的住院,把孩子气的离家出走,但你凭良心说,能说人家什么呢? 因唯出来就道:“要是事儿不是搁在咱们身上,我真得为这人拍手叫好。” 受了欺负就得讨回来,是她自己自甘下贱,就不要怪人家报复回来。你选这一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也有今日? 只是自家的老人何辜?丽君何辜? 林雨桐拍了拍因唯的脑袋,说实话,这孩子撒出去,爹妈是不用担心的。她总是不会自己吃亏。看了眼里面,她先打发俩孩子:“赶紧去学校,出门就打车走。这里有我呢。” 好容易把俩孩子给打发了。 进去之后老爷子就说:“别说唯唯,这孩子的话没错。怪不到人家的身上。” 换言之,谁叫自家摊上这人这事了呢? 他催促林雨桐:“先找丽君……先把孩子找到再说……” 正说着话,因二姐也从厂里赶回来了,林雨桐叫她在这里照看老人,出去才试着联系四爷,看着孩子怎么找。 结果四爷那边嘈杂一片:“找到了,你别急……” 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林雨桐才说出去开车,看四爷到底在哪,却不想看见救护车进了医院的大门,而大门外,是厂里新买的接送客户的面包车,今儿四爷出门就开这这一辆的。 她心知不好,朝救护车看去,先下来的是医生,然后是因琦,从车上推下来的是一个虽然盖着不知道是谁的大衣,但担架上还在淌水的姑娘。她奔过去,就见丽君那孩子躺在上面,就跟没有呼吸一样。她伸手拉孩子的手腕,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急救过的。等孩子抬进医院,林雨桐才从四爷那里知道,这孩子投了不远处的一处公园的人工湖了。幸好是晌午的时候,有些老人还喜欢在这边遛食,看见了喊了公园的工作人员给把孩子捞上来了。这要是过了这个午饭的时间点,大冷天的谁跑到湖边去吹冷风,这样的天,稍微救的迟一点,人就没了。 林雨桐直念阿弥陀佛,等孩子抢救过来了,才敢跟俩老人说。 因琦像是一头困兽,想发泄却连个发泄的途径都没有。 说贴照片的人该杀该恨? 易地而处,他未尝没想过把那男人的那副嘴脸拍下来然后叫他的亲戚朋友都看看。 他们俩倒是快活了,可自家这边成了这样,可能干出抓奸贴照片这事,那个男人的家里,难道就没受到伤害? 这得怀着怎么的恨,才干出这样的事来。去南边找到人,拍照,然后回来打听,找到地方,想想都知道,每时每刻的,对方的心里都在煎熬。 他见孩子虽然没醒,但是体征平稳,就闷头不响的出了医院,用公用电话,给程开秀打了电话。 电话里怎么说的不知道,反正第二天一早,程开秀回来了,直奔医院到了孩子的病床前就哭:“闺女!闺女!睁开眼看看妈。” 孩子从昨晚上醒来,就一口也不吃。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见程开秀回来了,眼睛却闭上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但却死活都不睁眼。 程开秀便道:“傻孩子,你怎么什么都信?!那根本就不是妈,那是你姨妈!你姨妈几年前的照片,她现在发福了,瞧着跟妈不像了,可你想想以前,是不是从侧面看,妈跟你姨妈有时候你都分不出来。” 因琦也在一边说:“我跟你妈好着呢。我都信得过你妈,偏你信不过。你姨妈的事那是长辈的事,我跟你妈不好跟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我跟你妈白把你养这么大了,你说跳湖就跳湖,说寻死就寻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跟你妈怎么办?” 程开秀更是道:“你信一张照片,都不信你妈?你等着,我把你姨妈叫来,叫她跟你说。” 程开秀的姐姐还真来了:“不用你叫,我来了。”她进来坐在孩子的跟前:“行了,这也不是多大的事,那是我前几年认识的一个男人,我跟你姨夫过不到一块去,她在外面有人,我这不是也找了一个吗?我跟你姨夫的事,之前是瞒着你表哥表姐的,如今他们也大了,也不上学了,都跑南边做生意去了。我这不是也跟你姨夫离婚了吗?这大人的事,按说不该跟你小辈说的,可你这孩子……你说这点事你寻死寻活的,像话吗?我是没遇到好人,你姨夫那人就是瘪犊子!不像是你爸,是真好!”为了孩子,把自家妹子叫回来了。哪怕为了孩子做戏,这也不容易。她就说,“你爸你妈都不容易,要是厂里好好的,一家子守着过日子,也不会这么多误会。如今我去南边,你爸你妈都不去了。你们在家好好过日子……你妈就你一个独苗苗,你就是你妈的命。要是为了姨妈这事,把你折进去了,可叫我怎么面对你妈……” 丽君睁开眼睛,有些游移不定:“真的?” “真的!”程家大姐脸上带着笑,摸了摸外甥女的脸:“对不住啊孩子,叫你为了我这事遭罪了。可千万得好好的!” 丽君点点头,拉着姨妈:“你要走了吗?” “你表哥表姐都在那边,我过去就团聚了。等闲也不回来,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服,姨妈给你寄来。盼着我们丽君将来也遇上个宽厚的好小伙子……”她说着,言语间就有些哽咽,擦了一把泪便起身,朝这边一家三口摆摆手,“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程开秀到底是追出去,拉着姐姐的手,满脸的歉意:“姐!对不起。” 程大姐倒是一笑:“行了,我这名声,那也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之前我就劝你,好好的过日子,做生意需要帮扶,我借给你。别走那一步,可你非不听!妹夫是个好人,如今借着孩子的事,你回来好好的……时间久了,妹夫若是心里能过去这个坎了,念着那么些年的夫妻情分,要是能不计前嫌的跟你过,那就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外面的男人哄你的时候那是甜言蜜语什么话都肯说的,看着给你花了钱了,可那钱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消费娱乐的钱。出去吃饭唱歌是消遣,逗着女人玩也是消遣。谁肯给你兜底?可妹夫不一样啊,他的每一分都得从你手里过一遍。你一天给他十块,他许是会藏三两块钱攒起来出去跟朋友喝酒,许是会偷偷给爹妈,许是接济了兄弟姐妹,但却不会跟你在别的地方藏心眼。好男人遇上了,就别撒手,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过日子,多好!丽君这是侥幸,要真是孩子有个万一,你就是后悔死又有什么用了?人这一辈子活到最后,其实还是活孩子呢。” 程开秀趴在她姐肩膀上,压抑的哭:“我后悔……我真是悔死了……昨晚接到电话,我就恨不能死了算了……可我死了……丽君还得在这一片活……孩子咋受得了那些闲言碎语?我得回来啊,我得跟以前一样,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我得理直气壮,才不会有人再拿这个说事……” 是啊!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所以,她这不是替妹妹把什么都担下来了吗? “回去吧!”程大姐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挺直了腰杆,别管谁说,只咬死了说那人是我就行。反正,在那边我也是要房子有房子,要铺子有铺子,估计,这辈子也不回来了,不在乎谁的闲言碎语!” 这事,自家人心里明镜似的。 可除了认可这两口子的谎言,还能如何呢? 丽君不知道信了没信,只是在医院打针吃药都十分配合,看不出异样来。孩子没事了,老人就没事了。老太太回家也是一个养,得了,也不回因琦那边了,老人看见了也是糟心。林雨桐和四爷把老人接回来,林雨桐暂时不去厂里了,在家里给老人汤汤水水的做着,养身体呢。还专门请了中医大夫回来,给老人诊脉,叫人家开方子,然后林雨桐抓药的时候另外抓一副就是了。把药换了就行,反正也没谁认识。 几乎天天都是药膳给做着。 厂里的人拿这事念叨,程开秀十分豁得出去,跟人大吵了几架。 林雨枝都问呢:“照片上那真不是你妯娌?” 林雨桐能说啥?只能说:“真不是!” 程开秀跟她姐的侧脸相像,这个厂里的人都知道。年轻的时候都是厂里的职工,一样的发型一样的工服,高矮胖瘦都差不离的时候,从侧面或是后面看,经常有人认错。 这要非说是几年前的照片,也不是解释不通。 反正就是背后念叨的也总念叨,半信半疑吧。 因琦如今在外面也整天摆出一副乐呵呵的脸,完全不是戴了绿帽子的样子,别人也不知道这两人是离了婚的,看这样有人就信说一定不是程开秀。也有人说因琦傻,被老娘们哄了。 可不管程开秀的虚张声势,还是因琦的笑脸掩饰,都不过是将孩子的伤害降到最低。 林雨桐和四爷,又专门去打听了那个男人家。那男人还是没回来,但林雨桐找到了他家。敲开家门的时候,家里也只有母女二人。 “你们找谁?”这女人警惕的看着两人,但这种警惕,只是对于陌生人拜访的警惕。 林雨桐就道:“是云康云总的家吗?” 这女人一听自家男人的名字,就笑了起来,眉眼整个儿的都舒展了起来,“是的是的!你们是……” “妈,谁来了?”走到门口的是个姑娘,看起来也就比因唯和因何大一两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校服,校服上印着省一中。 省一中没有初中部,只有高中部。显然,这孩子还是个高中生。 女人就说:“找你爸的。” 这女孩马上带着几分不安,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我爸不在家!我们也不认识你们。就不请你们到家里坐了。” 女人就不赞同的样子:“你这孩子……” 话没说完,门就被关上了。里面传来母女俩说话的声音。 先是女人的声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能找你爸当然是有事的……” “如今打电话多方便,真有事,你能帮我爸做主吗?”小姑娘的语气和软,“你好好养身体,按时吃药,什么心都不用操。这么着吧,我出去问问,看他们有啥事,还不成吗?锅里的汤都溢出来了,赶紧去看看吧……” 四爷和林雨桐叹了一声,两人就悄悄的从楼上下来了。 男人外遇的事,被孩子逮住了,可显然,孩子害怕母亲受到伤害,这事是瞒着她妈的。 两人才刚下楼,后面脚步声就追来了,这孩子站在两步之外:“……找我爸我给你们电话,我们是不管我爸的事的……” 林雨桐眼里就有了几分怜惜:“我们是纺织路那边的。” 这孩子就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不……我不认识什么纺织路还是哪里,从来也没去过……” “我知道!”林雨桐也不拆穿,只道:“那个女人的孩子自杀了……” 话没说完,眼前这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苍白起来,紧跟着又冷笑:“自杀?谁没自杀过?可自杀有用吗?” “是啊!没用!”林雨桐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说了,好半晌才道:“爹妈没法选,你没法选,她也没法选。遇上了,再恨又能怎么办呢?好好的过,好好的活,等你过好了,活好了,他们也有老的那一天。等到了那时候,你站在他们的面前……那个时候,你要是还是如今的心境,要是还愿意,就把这些你曾经经历过的,都慢慢的说给他听……” 这对于一个人,一个老人来说,剩下的日子里,见孩子一次,便是折磨一次。 这小姑娘盯着林雨桐的脸,朝楼上看了一眼:“我不去找她,你们也别再找来。我妈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 好! 林雨桐点头,可对这个孩子,却更多了几分怜惜。 大人造的孽,差点毁了两个好孩子。 丽君那边看着是好好的,但内里谁知道呢? 家里老两口子,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一边是舍不得孙女受刺激,叫孩子在流言蜚语中长大,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这根本就无法估量。一边却又是亲儿子,好好的人,如今过的这叫什么日子,闹心不闹心? 在外人看来,因琦家挺正常的。男人在外面,管着两个铺子,早上出门晚上回来。赚钱养家,时而还从外面给老婆孩子带点零食或是好菜。女人在家里收拾屋子料理家务,给孩子做饭,接送孩子上学。 平时,程开秀是不来这边的。但周末有时候家里人会聚一聚,因大姐因二姐的都过来陪老人吃饭,程开秀不过来都不行。这一过来,一大家子都得陪着演戏。 饶是老太太也得小心的看孙女的脸色,就怕露了行迹,叫孩子看出端倪来。 老爷子还说:“这地方挤的什么似的,凑到一块吃的什么饭?这不是闹的桐桐不安生吗?我跟你妈在这边,谁有空了谁过来瞅一眼就完了,别老是往一堆凑了,屋里转不开,闹的我头疼。” 因唯和因何大点,心里存着疑惑。但因缘和因果是真不怀疑那事是误会。见爷爷这么说,还笑道:“咱们家新买的房子大,过完年就能交房了,说不定明年过年,能在那边过呢!那边地方大嘛。” 老爷子含糊着:“到时候再说吧。” 不想凑在一块,别别扭扭的过日子。 丽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含着泡泡糖,有一下没一下的吹泡泡。 等人都走了,屋里也收拾利索了,林雨桐梳洗了正站在镜子前面给脸上抹晚霜呢,因何就挤进来,低声道:“妈,你说孩子会把自己的妈认错吗?” 林雨桐的手一顿,看着镜子里因何的眼睛:“你说呢?” 因何垂下眼睑,好半晌才道:“我觉得我丽君姐……其实什么都知道……” 是啊!孩子怎么会认错妈呢? 大人觉得糊弄孩子,可孩子未尝不是在糊弄大人…… 1380.烟火人间(14)三合一 烟火人间(14) 等孩子都睡下了, 林雨桐进卧室,低声跟四爷将因何的话说了, 然后才低声道:“是不是这孩子心里犯嘀咕了?” 因唯是嘴上嘚吧嘚吧, 但论起心思细腻, 其实还是因何。 这孩子心里是什么数都有, 啥道理都明白, 但却从来少计较,也不言语。 四爷就沉吟,别说,这种事还真不好说!两人其实已经很小心了,便是平时写字,也从不在孩子面前落下笔迹之类的东西。如今签名的地方多,四爷还专门请教了人家,说这名字怎么签好看。两人搁在家里练习, 孩子们都是清楚的。而且两人随身带着印章,盖戳按手印的时候都比写字的时候多。 可这跟原来的人, 应该还是有点区别的。 孩子心里要是留下印子,这时间长了,就更别扭了。 细细寻思着到底是哪里不对了,这当孩子的不会认错妈,那这当妈的也不会认错孩子。老两口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四爷有什么问题。反而是孩子更敏感吗? 四爷就说:“睡吧!咱们就是亲的,这自然就是亲的。” 林雨桐心里到底是不安稳, 披了衣服起身想去看看, 先去看了因果, 这小子电褥子还在高档上开着呢,结果热的蹬被子。身子下面烫,掀开了冷,屁股撅着不知道怎么在床上蜷着的。林雨桐给把电褥子关了,然后被子给拉好了。这才又去看三个闺女。 卧室门轻轻的推开,只一个床上有动静,果然是因何。 “妈?”她的头探出来,轻轻叫了一声,“怎么了?” “看你们蹬被子了没有。”林雨桐过去给因缘又掖了掖被角,手朝下压压:“你躺好,怎么还没睡着?又看闲书了?” “没有!”因何没躺下,反而抱着被子坐起来了,“睡不着。” 林雨桐从床边的台阶上上去,坐在床沿上:“怎么了?在学校遇到事了?” 因何摇头,好半晌才道:“妈,你跟我爸……好着没?” 林雨桐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跟你爸看起来像是不好吗?” “也不是……”因何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是沉默了两分钟,“就是感觉你跟我爸之间相处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 林雨桐先是一愣,继而心里一松,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爸还是爸,妈还是妈,许是孩子觉得违和,但肯定不会想别的。只是因琦两口子这次出的事,叫孩子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自己和四爷的相处上来了,因此,她觉得别扭了,觉得哪里像是不对劲了。只怕这事,她搁在心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因瑱以前是怎么跟媳妇相处的。从林雨桐原身的记忆上看,平日里也不少见抱怨之类的话,但总是在因瑱的说笑哄闹中轻轻的揭过去了。 两口子之间,争吵拌嘴然后和好,这是一整套的模式。 可自己和四爷,需要争吵和拌嘴吗? 林雨桐跟孩子怎么解释呢?她叹了一声:“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难过了,矛盾就多了。不光夫妻是这样,便是兄弟姐妹相处也是这样。爱占便宜的,就一定爱占便宜吗?等她的钱多的真不在乎那点东西的时候,她也会大方起来。彼此都不在乎钱这种小事了,那还有什么矛盾?可人相处又是复杂的,只可着这一个有钱的扒拉,这也不成。这得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就说你大伯和伯娘,要是周围的环境都是一样,都是厂里的人,都是挣那么多钱,吃差不多的饭,穿差不多的衣服,消费水平都差不离。这个时候,不是过的都好好的吗?可从什么时候起不一样了?从她娘家姐姐突然发家了,从咱们突然也挣钱了开始,人这心就不一样了。他们也不比人家差,凭啥就不能挣钱?她羡慕啊,她开始挣扎着出去做生意。这眼看就能跟亲戚齐平了吧。可这夫妻间,又不对等了。她觉得你大伯在南边,是指着她姐夫帮衬的。觉得你大伯没本事,又在外面认识了明显跟你大伯这种人不一样的男人。他们是成功人士,手里有钱,谈吐优雅,会哄女人开心,舍得给女人花钱。然后她就会发现,其实人生还有另外一种选择。人啊,都是会变的。环境变了,心态就变了。我跟你爸如今是忙了外面忙家里,手底下也那么些人呢,常不常的还得去这里那里的开个会。说句自大的话,出了门也是体面人。我俩要是这么一吵,孩子!这要是叫咱家厂里人知道了,还不得以为我跟你爸怎么了?明儿就能人心乱了,说这两口子闹开了,瞧着吧,到时候媳妇捏着方子,不叫男人开厂,两人要打官司……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猜测都敢有。所以啊,别当你爸你妈如今有多风光,那都是压着脾气的。有意见了,回来关起门来小声吵两句算了……不说你爷你奶在家,就说这周围邻居的,也怕人家听见了笑话。” 因何这才往下一躺,头枕在林雨桐的腿上:“那……要是咱家再有钱了,你们会离婚吗?” “说什么呢?”林雨桐拍她:“以前你爸没钱的时候,在外面缠着你爸的女人少了?你们不是还撞见过拉着你爸不撒手被你爸推开摔断了尾巴骨的女人吗?要真有花花心思早干啥去了?至于我,我都生了你们四个了,我能把你们都扔了?你伯娘这不都是回来了吗?为了谁的?还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放心,我跟你爸有你们四个宝贝疙瘩,舍得谁也舍不得你们!别胡思乱想的,赶紧睡!” “嗯!”因何把头从妈妈的腿上移开,刚才妈妈的手一遍一遍的从她的头发里穿过去,摩挲着她,这种感觉是一样的。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卧室门被关上,然后脚步声去了阳台的方向,怕是妈又去是看因果了吧。 然后她就有点迷糊的想睡了,睡着前还在想:是啊!变的大概不是人,变的是环境吧。 有钱了,有脸面了,人就会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孩子大了,这有些时候还真得注意点。 早上起来吃早饭,如今是林雨桐做呢。牛肉饼一层层的,烙出来酥脆,孩子老人都爱吃。因果就说:“要是考试考的好了,以前妈就是给咱烙葱花饼,那就觉得香的很了。这牛肉饼如今更香。” 手艺当然也好了,但是林雨桐只说:“那时候倒是想给你们做,可没那条件!一斤牛肉花的钱,够咱们吃半星期的。还牛肉饼呢,就是葱花饼,都没舍得放油。” 光是拿油刷子把锅刷油就算了。 几个孩子都笑,这都是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因何心里一下子就松了,笑意爬上了眼角。是啊!哪里像是现在,好家伙,饼子搁在锅里全靠着油煎。 牛肉饼,配上疙瘩汤,再搭上小菜两三样,就是最舒服的早饭了。 “比大姑家的包子好吃。”大姑家的包子太腻,都是大肥肉包子,早上吃那个最受不了了。 “都是肚子里有油了!”老爷子坐在那里又打算说他们过去的艰难日子,孩子们三两口塞了饭,抱着作业就跑了。 因缘临走又要钱:“妈,给我十块。老师说要买复习资料。” 钱在老地方,自己拿。 但成大妈还是抱怨:“天天的要钱,如今这没资料还上不了学了。” 孩子走了,四爷也要走了。林雨桐今儿还是不出门,在家伺候老人。老太太如今的嘴角还有点歪,说话嘴一抽一抽的,手抖着。这至少得养的生活能自理才行。 大冷天的,知道老两口在这边,家里冷的待不住的,又觉得跟这边关系好的老同事,就捧着杯子过来找老两口聊天了。人家来蹭温暖,而老两口刚好又缺聊天的人。就这么着,林雨桐一天一天的汤汤水水的给伺候着,家里瓜子花生糖加上水果的招待客人。老太太这还没好呢,厂里都传遍了,说什么因家这小儿媳妇有多孝顺,如今便是闺女也没这么好的。 戳的马大姐心里忒不是滋味,一天天的邪火往上冒。她还不敢怼林雨枝,林雨枝对外的形象那是泼辣,她也怕因为人家的事再叫儿子对她有意见。于是,那脸色倒是给林雨桐摆上了。林雨桐出去买菜,多数是会碰上马大姐的。人家耷拉个脸,跟欠了她二百吊似的。林雨桐又不是犯贱,惯你那毛病。事过去都多少年了,曹经都不当事了,她是死拉着不放。 林雨桐不带搭理她的,远远的看见了只当没看见。结果人家转脸就跟人家说,林雨桐忘本,早把当年咋到城里,咋当临时工的事给忘了。 她站在她们家楼下跟几个大妈说话,刚巧那天林雨桐包了牛肉馅的饺子,上次听林雨枝说他们家俩小子念叨人家的牛肉饺子好吃,这次家里包了,林雨桐就数了五六十个,放在外面冻好了,直接给送过来了。结果碰上这么一出,叫林雨桐碰到了当面。 几个人都挺尴尬的,林雨桐只笑笑就把饺子塞过去了:“没忘呢!你得了个好儿媳妇,添了俩大孙子,林家也没亏了你们家!” 那几个大妈一笑,说小林啊,今儿没去厂里? 反正就是把话题往一边岔嘛! 人家是不是忘本这不是明摆着吗?饺子包好都给送来了,还要怎么着?把你们曹家当娘娘供上。 当天晚上林雨枝就来了:“别搭理我婆婆,她现在是在家里清闲了,事儿事儿的就特别多。” 这话很是,别管谁,别管干一件事能挣多少钱,人就得有事干。 如今厂里好些人,还问林雨桐,你家厂里还招人不? 招人肯定是招人的,但岗位有限。那些在一厂当过组长车间主任副主任的,人家过来问的意思,还是想在厂里谋一个不错的职位。最近林雨桐不是在家嘛,总来找林雨桐说话,只说当时咱们那时候生产车间是怎么怎么样的,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我是怎么解决的,厂里是如何满意的,上级领导是如何夸的。反正同一件事,同一个处理办法,主任说是他的主意,俩副主任说是他们的主意,三个小组长又说,那是他们给提醒的。个个都成了智者了!好像你不用我,你就损失多大似的。 来之后,口气还大。先是把自家的厂子贬的一无是处,什么你们这种私营厂子,这个不成,那个不对,又是人员管理不规范,又是考评标准太苛刻。然后给你指导,你应该怎么怎么办,这要是我,我会怎么怎么办。什么三年冲出区里,五年冲出市里,十年做成省里的明星企业。 呵呵! 我们家如今就是省里的明星企业好吧。本土的私人企业,纯自己干出来的,整天的在省台播放的,是谁家的广告? 林雨桐还没说什么呢,老爷子先受不了了。叫林雨桐:“上班去吧,上班去吧,你妈这里有我呢。再这么下去,我得先被絮叨死。” 这么多人上门,估计是被自家厂子的丰厚待遇给闪瞎了眼了。冯大姐在一边的商品楼小区里买了大房子了,虽然是按揭的,但人家给俩儿子一人按揭了一套。还有早期在卤肉作坊干的,这会子在厂里好歹都是管一点事的。这会子人家家里的过的日子,有买铺子的,有在外面买院子的,年底发奖金,多的能拿三五千,少的也能拿七八百。财帛动人心啊!那些上门的,嘴上说这个厂请我呢,我没去。那个说那个什么厂叫我做顾问,一个月给一千二,我都没搭理。还擎等着林雨桐和四爷上门三顾茅庐的架势。 “想挣钱,偏还拉不下脸来。”老爷子端着茶滋溜的喝一声,“那就自个把自己架在空里算了。” 说真的,这些人还不如区里的一些领导呢。 要过年了,对如今这政府机关也是一样:没钱。 没钱这年就难过。 要发福利,教师要工资,退休工人要慰问,下岗职工要安抚。处处都缺钱。 财政没那么多,银行也哭穷。所有的门路都走,尤其是像是各个企业,人家就开会了,其实还是要钱。要是宽裕了,可以提前把明年的税收先交一部分嘛。 这个不是强行规定的,但是主管的领导都发话了,你愣是哭穷说没有,这肯定不行。穷还得哭,但钱还得给。得叫人知道,你这钱是从肋骨缝里给挤出来的,是给领导面子的。 到了年底,四爷大部分时间都在应付这事。一个说不论如何,先倒腾点钱。一个说,真没钱,但你开口了,容我想想办法。 林雨桐都替四爷琐碎。 一到这时候,差不多堵路朝上面表达意愿,都成了成例了。这几天也是,进进出出的,路不通了。大冷天的,一人一个马扎,路上排排坐,横幅还是去年那个。林雨桐和四爷只能沿着马路沿子走,一路往里,边上都是熟人,人家一边跺着脚搓着手,还一边跟四爷打招呼。 这个说大老板回来了,那个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了。 嘻嘻哈哈的,有的还弄个油桶子,不知道从哪弄些烂家具劈了,点着火在当路上。 见有原来一个车间的,四爷站下来搭了两句话,结果再想走也走不通了。有的家里有老人把老人用架子车推着来了,连两边的路牙子也堵上了。 这要是挤过去就特别不好看了。得嘞!两人又往回退,从别的大门进还不成吗?虽然要绕很远,车开不过去,至少人能走过去。 看看时间,也到了差不多孩子放学的时间了,干脆就在路边,四爷买了个烤红薯,一掰两半,一人半拉子的红薯站在路牙子上,边啃边暖手。 老赖家的饭馆就开在学校门口,出来换煤球呢瞧见四爷了,就喊呢:“等孩子呢?进来等吧,离放学还有好一会子呢!” 林雨桐顺手又再买了俩红薯给那两口子带过去。 这个点没吃饭的人,里面倒是暖和。 老赖给两人倒水,塑料的一次性杯子见了开水就缩,林雨桐也没喝,捧着捂捂。 四爷跟老赖闲聊,主要是厂里的事。什么总厂那边要求苛刻,咱们厂三分之一的人都要不了,领导层只要三五个之类的话。那边老赖家媳妇跟林雨桐说八卦呢,什么谁的媳妇如今在发廊一条街上呢,什么谁家的闺女跟了个大老板,每天车接车送的还不敢进小区,只远远的停在这里,她都瞧见好几回了。 老赖正说话呢,听见她媳妇又鬼鬼祟祟说这个,就呵斥道:“关你啥事!你管人家是咋弄钱的。只要弄到钱就行了呗!如今这世道,笑贫不笑娼的!”说着,还斜眼瞪了他媳妇一眼。 那意思林雨桐明白。这不是程开秀弄的那一出,人家背后也讲究因家的嘛。 老赖媳妇自知失言,赶紧转换了话题,说学生快放假了,他们这边的生意也不好了,过几天就关门,年前年后的好好歇几天的话。 说着话,就有客人了,四爷和林雨桐也不好多呆。出来的时候孩子们也放学了。孩子多了,乌泱泱一片。两人找孩子肯定是找不见的,只好过去站在显眼的地方等着。 可结果只看见因果了,这小子拉着一个同学,两人手里都捏着一块钱,拉扯着往路边的摊子上去。买了烤面筋烤火腿的,呼哧呼哧的就往嘴里塞。 这边爹妈看他看的很专注,结果这小子只顾吃他的。还是边上的同学用手肘捅了捅他,他这才抬头,咧着嘴朝这边笑。然后跟他同学摆手,奔着这边来了。把手里的烤面筋往他爸嘴里塞:“尝尝,可好吃了。” 四爷咬了一口,哪里好吃了?烟熏火燎的味儿。 这孩子没有一点被嫌弃的自觉,又叫他妈尝,然后林雨桐直接拿过来吃,把这小子的这一根给没收了。 “你姐呢?”四爷就问。 “不知道啊!”因果一边吃火腿一边道:“我们回家不一道走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接到一个算一个。 这边路不通,得绕。两人带着孩子慢慢朝回走。因果一路上嘴不停,一会子说数学老师怎么厉害了,一会儿又说语文老师特别爱布置作业,什么英语老师压堂压的他差点尿裤子。 他主要是跟他爸说的,四爷偶尔应一声,两人说的还都挺嗨皮的。 林雨桐以前在这条路上买过一次腊肉,那味儿就可好了。她之前还想请人家去厂里做技术指导的,因此上叫常在这一片活动的因大姐帮着注意了一下。可一直因大姐也没碰上过。这回从这里过,林雨桐又找呢,结果没找见卖好吃腊肉的,却抓包了别的事。 她扯了扯四爷,叫四爷看。 前面走着的姑娘,是自家因何。路牙子下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小伙子个子高,腿撑着路牙子,也不骑,就是那么跟着。林雨桐明显感觉的到,因何走路的姿势越来越不自然。 因果一看,就赶紧喊:“大姐。” 因何马上扭脸,看见爸妈还愣了一下,然后有点慌乱的掩饰了一下,越发的不敢往边上看。那小伙子林雨桐连个正脸都没看到,就骑着自行车颠了。 “爸!妈!”因何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你们怎么也走这边?” 四爷和林雨桐也没拆穿,他爸还把她怀里抱着的书接过去:“手冷了吧!” 因何‘嗯’了一声,还没说话呢,后面因缘就跑过来了,她直接搀着他爸的胳膊,手塞到他爸的胳肢窝下面,“这里最热,暖手最好。” 因何到底大了,觉得跟他爸这么亲近别扭。但到底是把手塞到他爸的衣服兜里了。四爷就这么胳膊上挂着一个,衣服兜里拖着一个回家了。 路上碰上熟人都羡慕呢,说因瑱好福气啊! “可不好福气嘛!”四爷就说俩闺女:“等过几年我闺女再大点了,再看他们怎么羡慕呢。” 今儿反倒是因唯回来的最晚。 往常回来的晚一会子,林雨桐是没怎么注意的,许是孩子值日呢。可今儿瞧见默默跟着因何的小伙子,林雨桐心里的警铃大作,吃了饭老师来补课她都没说啥,等把老师时送走了,她才进去。 因唯正收拾了作业,来例假了,她肚子不舒服,晚上不想看书了。 林雨桐出来给冲了一杯加料的红糖水:“不舒服怎么不回来早点?” 因何手里的笔一顿,然后支棱起耳朵了。 因唯比因何狡猾多了,马上就道:“出来的晚了,还绕了纺织路,以为能从那边过呢。结果过不去,又得退回来,路滑还不敢挤,耽搁时间了。” 把林雨桐给堵回来了。 行吧!孩子不愿意说,就不说。 出来关了门,四爷陪老爷子看电视呢,林雨桐贴着孩子的房间门,细细的听里面说话的声音。 就听因唯说:“姐,你偷着跟妈说了?” “没有!”因何低声道:“也没什么要说的!你也别跟你同桌放学去晃悠了,叫爸妈知道了就坏了。” “我们又不在学校外面晃悠。”因唯估计是想过去跟她姐说悄悄话,过去的时候撞到椅子了。林雨桐还能听见她吸气的声音。 然后因缘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二姐,你喜欢你同桌?你们俩谈着呢?” “嘘!”里面连着发出两声这样的声音。 林雨桐迅速的走开,四爷就似笑非笑的看她:几辈子了,也没见过她干这么没品的事。偷听这样的事你现在都开始干了。 老爷子只当没看见,咳嗽两声往屋里去了。 结果因缘悄悄的将门打开,就看到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爸爸还有正在削苹果的妈妈。然后爸爸特别意外的抬头看过来:“有事?” “没有!”因缘一笑,眼睛弯弯的,嘴巴弯弯的,鼻子耸起来,长的没有因何和因唯精致,但却最喜庆可爱。她呵呵一笑,吐了吐舌头:“也想吃水果了。” “这不正削皮呢!”林雨桐若无其事的,“进去吧!好了给你们送进去。” 因缘脑袋缩进去,关了门,然后嘿嘿一笑:“没事!没听见。” 果然,林雨桐送水果进去的时候,一个个的都当没事一样。 姑娘大了,疑似开始早恋了。这个事还不能捅破啊! 考试完了,两个小的放假了。大的还得补课,补到腊月的二十八才给放。 都腊月二十四了,四爷接到因唯班主任的电话,请四爷和林雨桐去学校一趟。 两人在年前是真忙,但老师有请了,两人还不敢耽搁。 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因唯跟一个瘦高个的男孩靠着墙站着呢。边上就是窗户,窗户关不严实,风突突的吹,因唯的留海吹到一片去,头发也有点乱。孩子一直低着头,缩着脑袋。对面坐着老师,边上还坐着一对穿着某厂工服的一对中年男女。 四爷和林雨桐心里就有谱了,说实话,为这个被叫到学校来,还真从来没有过。两人朝老师点点头,四爷先去摸他闺女的脑袋。 本来一直倔着的因唯,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四爷先抱孩子,把孩子搂怀里:“没事!有爸呢。不要紧!” 不是这个……是觉得叫你跟我妈丢人了。 老师跟四爷和林雨桐都是熟人了,捐赠了那么多的东西了都。老师先不好意思的笑:“请你们过来主要是还是为了孩子学习的事。如今这学习紧张……” “我理解!”林雨桐说着就笑了笑:“孩子要是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 “这不是不听话的事。”边上那男孩的妈先站起来:“你们家孩子影响我们家孩子了!以前我们孩子都是班级前三的。如今这次考试都跑到第八名了。我们家孩子就得跟本本分分的女孩子坐着……我们跟你们家可不一样,你们有钱,孩子学不学的家里也不缺吃的,我们家的孩子的前程多要紧啊……不能缠着我们孩子不叫孩子学习……” 林雨桐就恼了:“这位大姐,怎么说话呢?孩子们坐同桌,相互有影响我不否认。但要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孩子身上,这就过分了吧……” 这老师也说:“宁浩妈妈,你说的这些事,我是没发现。你说孩子们放学不回家,老是在学校……这得是你们的责任吧!学校叫买资料,你说没有。别人都有,每天各科老师也布置资料上的题。人家都是直接写答案,不用抄题的。只有宁浩没有书,他的同桌把书借给他用,等他抄完了再回家,这也耽搁的是人家孩子的学习吧。你这非说是早恋,俩孩子又都不承认是早恋。哪里有给人家孩子这么泼脏水的。” “妈!”宁浩脸涨的通红:“我就是借书抄题,真没早恋。书上的题,像是语文题那种阅读理解,我没空抄,就没写。这回考试大家都碰上做过的题了,就我没做过,所以成绩掉了一点,不关人家的事。” 宁浩妈还要说话,被宁浩爸爸一下给拉住了,他教训孩子:“家里就那么个条件。你要是用心学了,有没有资料成绩都应该好。要是没用心学,就不要找借口。” 这家长真是! 有理还说不清了。 宁浩妈还嘟囔了一句:“老师给调座位,我们不跟……” 正想说难听的话呢,见林雨桐阴沉沉的看过来,她到底不敢过分,只道:“我们跟男孩子坐,最好坐第一排老师的眼跟前。” “那正好,叫我们家这孩子跟这小姑娘坐。”不知道啥时候门口来了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来,他身后跟着个大个子男孩,一脸的桀骜被扯进来了。看来也是被请了家长的。 这大姐朝四爷伸手:“因总,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四爷轻轻握了握,“是李总啊!”然后跟林雨桐介绍:“被服厂的李总。” 原来三厂的职工,前两年靠厂里的积压品弄了个被服厂,这两年做起了成品家居装饰,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 两个女人又握手,这李总还笑:“我们家这小子只知道闯祸。”然后问老师,“这回又怎么了?” 老师笑呵呵的跟李总握手,请人坐下,说跟校外的混混打架的事。 几个大人说话呢,因唯只把脸贴在他爸的脊背上也不抬起来,那个正被老师告状的坏小子完全没有被告状的自觉,不时的伸手拽拽因唯的马尾,还用谁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哭什么?你又没跟他谈……你家什么情况,他家什么情况,找他们家?当他们家多大的脸呢?你能吃一斤肉扔十斤肉,他们家十天也吃不起一顿肉,你要真跟他谈了,他爸妈还不定是什么嘴脸呢。” 这孩子说话可真毒。 因唯也不抬头,只打他的手:“要你管?” “我就管!”他说着,还用手指去戳因唯的脊背。 四爷扭脸过去看了他好几眼,这小子只咧嘴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那宁浩的妈都炸了:“有俩臭钱了不起啊!”然后又说老师:“我们家孩子好好的苗子,要是教坏了……” 宁浩这么大的小伙子,本就羞愤到不行。这会子不说二话,只拉着他妈走:“你要不走,我就走!走了再不来了,这学我不上了。” 觉得把脸都丢尽了。 宁浩爹妈又最怕孩子这么着,急急地追出去了。然后办公室的气氛和谐了。 老师还说:“那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只这当爹妈的不靠谱。说实话,孩子真比别人都努力。我都看着心疼。” 李总连连点头:“那是我们三厂的人,我知道情况。本就是拎不清的,可惜了孩子。”又说四爷和林雨桐:“我觉得我跟我们家那位,倒是拎得清的,可惜我们家孩子不争气。” 说了一会子话,从里面出来,外面也停着一辆面包车,从上面下来一个高壮的男人。 这男人四爷认识,就是李总的丈夫赵年。 赵年一下车,估计没看到四爷和林雨桐,抬脚就踹儿子:“小兔崽子,老子年底有多少事要忙你知道不?你净给老子惹事,这回又是为什么的?” 那小子被踢的踉跄了一下,转身就要跑,结果一下子撞因唯身上了。 赵年看看自家老婆儿子,可能他老婆使眼色了,这才像是看见四爷和林雨桐,然后人家再看看跟在后面的那个大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顿时就笑了,先是跟四爷和林雨桐打招呼,然后又过去拉他儿子,巴掌拍在孩子身上拍的梆梆的,“看来老子错怪你了。你这回倒是干了件正事!” 这么好看的姑娘,这么好的人家的姑娘,哎呦!老子做梦都能笑醒了。 谁也不知道他脑补什么,非拉着四爷和林雨桐吃饭。然后饭桌上恨不能喊亲家,喝了几杯酒又道:“……要是能拆借几个,那是最好的。你是不知道啊,有个好项目,我是看的准准的,可惜,就是钱不够啊……” 1381.烟火人间(15)三合一 烟火人间(15) 借钱那就是一句话, 人家主要想表达的意思是:有个项目,有没有兴趣一起? 只要项目好, 这倒是无所谓。 四爷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烟,却给对方倒了一杯酒:“你是说你们三厂那个工人文化宫?” 林雨桐倒是不知道这事, 只知道三厂的那个工人文化宫是在三厂的斜对面的。刚好位于十字路口的西北角。地方不算大, 但也不算小。原主倒是去过, 应该有二三十亩大吧。三厂的总体面积不小,但这块地方当年倒是另外批的,独立在三厂之外的地界。 她马上明白了:“三厂打算事先把这一片给卖了?” “这不是跟二厂较劲呢吗?”赵年高声说了一句, 想了想这地方不隔音, 就把声音又压下来:“如今纺织三路要从二厂的厂区中间穿过去的,这是市政规划的事, 谁也没法子。可这用了二厂的地方,这财政补贴下来, 人家二厂可是死活不撒手。” 这个也明白,意思是这钱该是二厂所有职工的。不该归到以后的总厂。 这个事要是不应, 那二厂的下岗职工也不能答应。 所以,这个事工作组是不应也得应。 可相对的, 三厂就心里不平衡了。凭什么我们拿出我们所有的资产跟你们合并, 你们却能拿你们的一部分资产去换钱。当然了,二厂不是主动去换钱这一点, 被刻意忽略了。你们能扣下一部分给厂里的职工分福利, 我们为什么不行? 正好, 我们那个工人文化宫其实你们也是整合不到一块的吧。那我们干脆卖了换钱好了。 其实四爷之前就听姜有为说过这个地方, 他还建议说,这里以后可以建一个自己的商务酒店,招待客户方便是一方面,对外营业的话也是绝对赚的。 但要是因为二厂的事导致这一块地方有了变化的话,那么四爷倒是觉得这块建一个商场更合适。 超市和商场连一块的大楼,很快就能成为地标性的建筑。 想法很好,但是四爷和林雨桐跟这位赵年和李总一样,也是没钱。反正谁想单独拿下这块地方,都不大可能。 但这块地方要是错过,真太可惜了。 几个大人就商量着,这事怎么操作。 那边赵少学在招呼因唯吃饭,“他们家的烤排骨可香了,比学校门口卖的那个好吃多了。我还知道一家卖炸鸡的,下回放学一起去?” “不去!”因唯低着头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筷子绕着花样的翻,这会子正烦着呢。 赵少学又拿筷子的那头戳了戳因唯,低声道:“你真跟宁浩谈了?” 关你啥事?烦不烦?! 赵少学见因唯不搭理也不生气,只道:“除了学习好点,还有啥好!什么借资料书,那就是借口……” “别动不动就说人家没钱怎么的怎么的!”因唯以为他说宁浩家里穷,买不起资料书的事。这话她听着就觉得不顺耳,可以说人家这个缺点那个缺点的,但拿这穷说事,就不对! 谁说他穷了? 他穷还要说吗? 赵少学斜着眼看她:“切!有钱没钱的……我都看不上他那怂样。他爸他妈来学校,他怎么不知道护着你了?就那还男人呢?!羞死算了!” “我又没跟他谈,他干啥护着我。关男人不男人什么事?”因唯忍不住回了一句,然后愤愤的想,就你男人么?切! 赵少学嘴角一翘:哦!你们真没谈啊! 他趁热把烤排骨给因唯扒拉了半盘子,又蹬蹬蹬跑出去拿了一瓶可乐来。 赵年一只眼睛盯着儿子呢,见他这样就先道:“你小子,怎么只拿了你一个人喝的?一点也不知道照顾人!” 他儿子就翻着白眼:“另一瓶我叫服务员热去了了。” 还知道大冷天的不给姑娘家喝凉的,等服务员送过来的时候,姜汁可乐的味儿就飘出来了,连林雨桐也不由的多看了这小子两眼。 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这一套,可这小子要不是无师自通,便是家里也常是这么个模式。至少应该是赵年看着粗犷,可内里该是个疼老婆的细心人。 反倒是因唯,没觉得奇怪。以前在家的时候,一到天冷,爸爸就不叫妈妈碰冷水,只要在家,衣服都是他洗的。如今有了洗衣机了,也都是爸爸回来的时候一边看新闻看报纸,一边守在洗衣机的边上。吃饭的时候更是如此,有时候晌午妈妈吃的少了,半下午的时候爸爸总是想办法叫妈妈垫吧点。 以前爸爸总说:姑娘生下来就该是被疼的。 如今爸爸什么也没说,但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叫她们过的更舒服的? 回去的时候一路上都低着头,手不停的揪着羽绒服领子上的两根拉绳,孩子大概不知道该怎么说吧。 林雨桐就笑,双手抱她往怀里揽:“什么都别琢磨,没事了!明儿该怎么还怎么着。老师要是给换座位就换吧,跟谁坐着都好。” 因唯好半晌才说:“我没……我真没早恋……” 宁浩说来着,但她说她现在不想谈,想等上了大学之后再谈。宁浩也说现在不说这事,等将来好了。说不定将来两人能上一个大学呢。 他用自己的资料书抄题,自己也在抄宁浩他表哥的笔记。 宁浩表哥去年的中考成绩是市里状元,读了铁路什么技校。但是真的学习成绩可好了,而且总结知识点总结的特别好。 说着,她还翻出一本红色的笔记本给林雨桐看:“本来打算晚上跟我姐一起看的。” 林雨桐接过来却没翻开:“没关系,真没关系。你才多大,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处理都不能算是错的。别觉得丢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年纪经历什么样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学会思考,从遇到的事里面去吸取教训,获取人生经验。这种经验不是父母亲长能传授的。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都得靠自己走。不自己趟过,就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 林雨桐就说:“你没想到宁浩的父母是那样的,你们都没做错什么,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却闹出了这样的事。这要是遇上个脾气不好的爹妈,是不是得当场和对方的父母打起来。但这事上,我跟你爸就是再一肚子火气,也不能发出来。它得悄悄的来,悄悄的过去。不能闹的满城风雨,否则对你的伤害会更大。” “那要是宁浩的父母在外面乱说呢?”因唯的思维被带跑了。 林雨桐这才颇为欣慰的笑了:“这就对了,不管遇上什么事情,哪怕事情再糟糕,别急着懊悔,也别急着反思自己。头一件得想着,这事得怎么善后。怎么善后才是最合适的。别把自己摆在被动的位置上,任何一个可能你都得想到,后续你都琢磨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你就都不会害怕了。”说着,她又问说:“真要是宁浩的父母乱说了,到处在外面造谣伤了你的名声,你怎么办?” 因唯沉默了半晌,路边的光照进行驶的车里,叫孩子的脸忽明忽暗。可眼睛却亮晶晶的耀眼:“他们要是这么办,我……我就报警,告他们。警察要是找证据,宁浩……宁浩肯定还是会站在他父母那边的……”说着,她脸上的神情变的笃定,又带着几分嘲笑:“可是没关系,我有别的证人。之前宁浩在老师的办公室说了,跟我没有早恋。老师就是证人。爸爸跟老师的关系处的很好,老师和学校都拿着咱们家那么多好处……”她的语调艰难起来:“何况宁浩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 这是她最不愿提及的。别人能看不起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同学,但是她不会。不光是她不会,便是她的兄弟姐妹都不会。曾经自家的条件自己知道,所以,有些人笑话宁浩寒酸,她不会。这会子她脸上的表情特别奇怪。 她对宁浩是喜欢还是同情? 宁浩说喜欢她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因为自己的……不嫌弃?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两个字不是那么简单的。 孩子的话说了一半,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但是林雨桐没有催促,只静静的等着她。 车拐弯,进了小区里面,这叫坐在车里的人微微有些晃悠。因唯收回思绪,这才道:“反正因为各种的原因,老师和学校是不会站在宁浩一边的。”这根据爸爸认识的一些市里和区里的领导,跟校长轻易的就能搭上话这些事上很容易就能做出判断。“还有赵少学的妈妈,她也听到了办公室的谈话。李阿姨跟宁浩的爸妈是一个厂的,但他们想跟咱们家合作,会说真话的。” 林雨桐脸上露出几分笑:“现在知道我跟你爸明明跟人家才是点头之交,为什么去跟人家吃饭了吧?赵家跟你那个同桌家是一个厂的,宁家认识的人,赵家也认识。这事不用那么麻烦,只那位李总见在听到闲言碎语的时候说几句话,你那同桌的父母就说什么也没人信的,反而背后不定多少人说他们呢。” 所以,什么报警什么告状,都用不上。 但能想到这里,也还不错。 孩子能意识到他们这样的年纪,再说喜欢,也比不上亲人。她猜到了如果遇到那种情况,宁浩的选择是什么,但她的语气又觉得那样的选择理所当然,那么可见,在她看来,选择亲人并不是错的决定。 林雨桐摸了摸孩子的肩膀,然后拍了拍:“只心是真的还不行,还得肩膀能扛的起。” 因唯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 车停在楼下,回家之后只说是碰上因唯的同学家长了,刚好彼此认识,在生意上还有些来往,就一块吃了顿饭。解释了回来这么晚,却只带因为的原因,这才又问三个孩子吃了没有。 本来年前了,因大姐过来帮着做饭的。但今儿因大姐只做了午饭,下午家里有事,晚上没来。林雨桐又没按时回来。 因果就说:“大姐做了卤肉饭,可好吃了。” 家里的卤肉是厂里拿回来的袋装货,切了就能吃。 林雨桐去厨房,看见洗过之后扣在台面上控水的砂锅便明白了,这是做了煲仔饭了。上次只做了一次,倒是叫因何给学会了。 老太太歇下了,老爷子还没有。见问孩子呢,老爷子也披着衣服过来:“我们都吃了,赶紧洗洗歇着吧。我大孙女就是能干……” 因何还问:“在外面吃饱没,要没吃饱,再做两份。炉子开着呢,又不费事。” 因唯没吃饱,“我弄我弄!我试试!”她跑回卧室摘了围巾脱了大衣,“谁还吃,我要给里面放卤肉腊肉和火腿。” 转眼又满血复活了。 炉子开着,炉口比别的大,放三个砂锅上去,都有一部分是在火上的。因何怕糊了,搬个小板凳坐在边上,一边刷题,一边盯着饭。 四爷和林雨桐其实是属于可吃可不吃的那一类,晚上只要不是饿的狠了,其实不吃才是养生。现在孩子做了,那就吃吧。又有因果和因缘肚饱眼饥,饭一好就抓了勺子凑过来吃。这个说腊肉好吃那个说火腿好吃。因唯是真没吃饱,因何是哪个都尝,还跟林雨桐讨论说哪个的水放多了,哪个该再焗上两分钟的。 里面躺在床上的老爷子老太太轻微的叹气:这才是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过的热热闹闹的。想想大儿子那边的日子,脸上笑着,背后哭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过法,心里该多累啊。 老爷子就说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替他操心,他替他闺女操心。等哪一天孩子大了,知道她爸过的委屈了,那时候……好日子就来了……” 老太太没言语,心道: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好日子。 叫人家说起来,四爷和林雨桐这边过的也确实该是好日子了吧,可烦恼少了吗? 人活着,只要心态不知足,那好日子且都远着呢。 今年这年好些人过的比往年还狼狈,但日子总是在往前磨的。因着因琦家的关系,老爷子今年也不说叫孩子聚在一块吃饭了,就是各吃各的,只说:“人家大夫叫你妈静养。这么多人挤在一块,怎么静养?” 不用招待大伯子大姑子,便是回娘家也不用。今年过年林大哥林大嫂开始做起了反季节菜的营生,那玩意金贵,恨不能天天拿被子把鲜菜给盖着。多数人也都是现吃现买。因此上,两人带着孩子过年就没回家,老两口也被叫来帮忙了,也不知道怎么挤的,反正人家凑活着在铺子里就把年过了。 林雨桐年前给把做好的熟食拿了不少过去,林雨枝也一样,她回来就跟林雨桐说:“嫂子是一点也没准备,就指着咱们呢。这是料定咱们不会看着爹妈不管。” 挣钱嘛!再说那么大点的铺子,又是住人又是卖菜的,平时做点自家吃的饭能凑活,这大过年的大菜那地方怎么做?没地方,转不开。 可便是没有亲戚家要去,可同样也没有带孩子出去玩。 如今基本是没有适合孩子去的类似游乐场的地方。大冷天的去公园也不合适。 “出去还不如在家看碟片呢。”反正是不乐意出门。 两个大的属于过了正月初四就要去补课的,俩小的的时间相对宽裕多了,不过这俩性子活泼,同学也多。等天气好的时候,总有人在外面喊呢。一喊就出去,男孩跟男孩玩,女孩跟女孩玩。这么大的孩子好像也知道没地方玩去,人家也不去哪里。有时候就是三五个的在楼下站着,然后哪怕天天见面还好像是好久没见面的亲人似的,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大人也不知道人家说的是啥。 过了正月初七,之前买的房子那边就打电话来了,说可以交房了。 可如今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对那边的房子都没有什么期待了。感觉要住进去还有好久呢。 只林雨桐和四爷去了,当时选的位置不错,门口正对着小区的花园。进去看了一圈,真是除了房子没装修之外,其他的设施都挺好的。 四爷紧赶慢赶的联系人装修,着重又注意了庭院的防灌水和地下室的采光和防潮,这就彻底的交给人家忙了。装修就是这个样子的,你给人家多少钱,人家给你干多少钱的活。钱跟的上,活一般是不会太慢。 安顿好这些,这都把正月十五过完了。 原计划是过完年之后,之前食品厂那块的地皮,怎么着如今也该动工了。可猛地出现了之前工人文化宫的事,这笔资金就暂时不能动。 一直悄咪咪的盯着那边的动向呢,结果赵年找上门来了。 赵年是上门请四爷和林雨桐出去钓鱼去的。 这种天,去城外野钓,吹着冷风,又不是有毛病。人家这么着,必是有要紧的话要说,偏找不到一个安心说话的地方,哪怕是家里只怕也觉得说话并不安全。 四爷一口就应下了。赵年也没有多呆,就像是串门似的,大概十来分钟左右,就告辞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去厂里转了一圈,这才到了跟赵年约好的地方。 这地方是水库,夏天来这里的人多,但是如今嘛,哪里有人?连管理员都因为还没出正月,压根就没来。 林雨桐和四爷下车,那边见赵年和李总早来了,两口子真一人一个马扎,坐在水边钓鱼呢, 边上还有两幅渔具,是给四爷和林雨桐准备的。 等四爷和林雨桐坐下,赵年就迫不及待的道:“因总,那边有变故了。” 四爷一点也不奇怪:“有人要掺和?” 赵年点头:“对方的意思,是钱咱们可以少出,但他一定得在里面占股份。” 林雨桐挂饵的手一顿,这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四爷就摇头:“那我撒手!我劝赵总也尽快撒手。这种事,纸里包不住火,到那时候,可就真是什么都说不清了。” 赵年放下鱼竿,一屁股坐在四爷边上的地上,“因总,可这机会要是放过去,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跟你不一样,你还有原来的兴华食品厂的地皮压着,可我手里除了现在那点地皮做厂子之外,连个腾挪的余地都没有。”他搓了一把脸,“这块地,别说将来,哪怕拿下来转手,那都是想不到的利润。再说了,那人背景深厚……” “背景再深厚又如何。只咱们知道那地皮的价值?你们厂那么多人,都不是瞎子。真要是咱们的钱没少花,可却暗地里给那人股份,他这相当于是把国家的大家的钱往他自己的口袋里塞。这下岗多少人不满?这往后上访的人得有多少?有人往上找,一年没人管,两年没人管,等这股子下岗潮过去了,不怕人心乱了,你说会不会有人管。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挣了多少,也是白瞎。何况,那地到你手里,你就能开发吗?明面上的价格不对,一拨一拨的人给你往工地上一躺,你怎么办?到时候处处可赔的都是钱。”说着,就带上了几分劝解的意味:“算了,为了老婆孩子的,咱们还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走吧。这事,你怎么办我不管,到我这里……就到此为止了。” 竟是真的放弃了!? 赵年就看着这两口子鱼饵还没挂好呢,这又真的走了,还有点愣神。 他媳妇就说:“我觉得人家说的对!那人背景深厚将来别人家没事,反倒是罪名叫咱一家担了。钱这东西,啥时候是个够。今年拓展不开,多等一两年就是了。” 林雨桐坐在车上,还从后视镜里看那两口子,心道:四爷会放弃? 才怪! 他脑子里指不定在谋划什么呢。而且,他这个人,向来是爱吃独食的。 林雨桐就问:“要去找姜有为吗?” “不急!”四爷笑了笑:“慢慢等着看着吧。” 也是!现在找姜有为做什么?怎么着也得等到手里有了真东西吧。 这件事到了这里,两人就真当没这事了。跟赵年两口子也还常来常往,也说说笑笑,在别的场合见到了,看起来也亲密。就跟商场上的朋友似的,但赵年再有没有掺和那事,两人就不知道了。 四爷和林雨桐,还是按部就班的将兴华食品厂的地皮给腾出来,地方不规整没关系啊,这里靠着街道,一栋酒店,一栋写字楼,都是按照二十四层的高层设计的。 但今年能开建的只有一栋。用的全是银行的贷款。 而林雨桐呢,正签合同呢。如今招商引资,这个外商那个外商的往回请,每回请来,都是最高格的接待。比如说这地方美食,当然是少不了的。自家的宫廷御品,如今成了省政|府招待必点的。作为招待点心,那基本是每天都要往这边送新鲜的过来。哪种怎么加热都要标注清楚,还得有相关的人员来摆盘,怎么好看怎么摆是什么讲究这都是有说头的。 刚把这边应酬完,电话就响了,是老爷子用家里的电话打的:“……找不见因瑱,电话也打不通……” “爸,有事跟我说。他去银行了,估计说话也不方便。”林雨桐说着,就疾步往出走:“是我妈又不舒服了?” “不是!”老爷说话大喘气:“是于子……是于子他爸妈没了!” 以于子和原来因瑱的关系,那是得赶紧回去。老人的丧事这是大事! “我这就回,这就回。”林雨桐说着,就奔车上去了。 过去的时候,老赖两口子都在,还有于子的叔叔等人,都在屋里站着呢。于子坐在屋里的凳子上,地上躺着个女人,是跟于子搭伙过日子的女人。林雨桐没跟着女人打过交道,她看向赖嫂:“怎么回事?” 赖嫂摇头:“发现的时候人都没了,叫了职工医院的医生,他们说是喝了安眠药死的。” 林雨桐就皱眉:“俩老人不能下床好些年了,打哪来的安眠药?” 赖嫂朝地上的女人看了一眼,眉头动了动:“这不是正问着呢吗?” 显然是跟这动了手了,把人打的鼻青脸肿不说,这会子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于子这会子跟要吃人的凶兽似的,恶狠狠的。林雨桐就说:“不行就报警吧!” 这么私下审问,这边真要较真,那可真就是犯法了。 老赖也说于子:“老人的丧事要紧,觉得有问题,先送派出所。” 这连床都没法下的老人,手边怎么会有安眠药的? 可要说这女人害人,这也不对。她犯不上啊! 到底是报警了,把那女人给带走了。这边帮着办丧事,除了喝了安眠药这一点之外,老人的身上除了褥疮也不见别的伤痕。所以这事就更奇怪起来。 四爷动用了关系,找了公安系统的熟人。催了再催,结果一星期之后有结果了,那女人撂了。这里面的事还真不简单。 原来这女人跟于子没有领结婚证,虽说在这边的日子过的,不缺吃不缺穿的,平时也就是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没别的事。可家里躺着这么两个人,再说不用照看,可这洗洗涮涮的,擦洗之类的,屋子里的味儿也是够叫人不好忍受的。 这么搭伙过日子的,可不就是骑驴找马呢。 觉得跟于子的日子过不下去,这女人就又背着于子偷偷的物色人了。物色谁呢?她接触的人也有限啊!别说,还真给物色到一个。 谁呢? 于子的表哥。 说是于子的表哥,其实是于子的亲哥。都是过去的事,说的人少了,后来大家也不知道,于子其实是这边的老两口抱养来的。当年姐妹俩差不多前后生的,如今死了的老太太生了个儿子,可惜那孩子生下来就有毛病,没活过三天就死了。而这老太太的妹妹,是头一年生了儿子,第二年就又添了个儿子。那个时候,日子难过!怀第二个的时候第一个还没出百日,这一怀孕,奶水就停了。所以这老大养的特别艰难,生下老二之后,老大瞧着还病恹恹的。 怎么办呢?就把刚生下来的老二给了妹妹家,这生了老二之后她自己有奶水了,就正好叫老大吃了。作为于家这边是折了孩子了,却有奶水,刚好得这么一个孩子养着。 这事谁也没声张,就是知道的人也只当不知道。尤其是这于家两口子瘫了,都指着儿子呢,那更没人干生儿子没屁眼的事了,说于子,那不是你亲爹妈。 于子怕是心里也是知道的,因此,哪怕是另一边有亲爹妈亲哥哥,他也从不去亲近,就怕这边有什么想法。 两家人本就是亲戚,这些年也只是亲戚走动而已。 于子的亲妈那边,到底是记挂姐姐,偶尔弄点好吃的,吃了好消化的,就叫大儿子给送过去。这于子的亲哥多来了两回,就跟于子这边的女人给好上了。 这女人为了什么的? 为了钱的! 这于子的哥顶天了也就是个下岗的工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的那种。这女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只问离婚不离婚,离婚了跟她结婚之后,日子怎么过?靠什么营生? 于子他哥就笑:“还要营生?银行里放着十万,光吃利息也用不完,谁还操心营生。男人这一辈子,干成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就把一辈子的钱给赚下了。” 女人当然不信:“吹牛!”然后就是抓着裤腰带不撒手。男人色急,急的什么似的:“给我吧,我告诉你还不行。” 谁知道这里面竟然是牵扯出当时的纵火的案子来。 于子他亲哥,也是当时的一环,拿封口费就拿了十万。 那老两口为什么死的?就是因为两人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于子他哥跟那女人说:“替一个老板办事,人家给了十万。但这事不准说出去。你要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那女人只当说笑话,就道:“借你俩胆,你也不敢杀人。” 男人憋的心里上火,就拉扯女人的衣服解扣子:“老子敢放火,那就敢杀人。” 放火在周围这一片是相当敏|感的词汇,这女人吓住了。男人得手了,两人在屋里弄那事,于家老两口又不是听不见。真是又气又急,老太太骂外甥:“畜生!没有人伦的东西!就该抓起来千刀万剐。” 这边两人知道刚才的话叫俩老人听去了,这才一不做二不休的。于子晚上收摊回来,女人说老两口睡着了。于子悄悄的进去,见果然是睡着了,也就没管,洗洗就睡了。第二天早起没惊动老人,直接去买早点了,收摊回来给老两口梳洗擦身然后喂饭,谁知道进去一看,人都硬了。而那女人只说肚子疼,没能起来去看一眼。 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的,两人没那么大的信任关系。要不然于子不会第一时间叫了医生来看看。本来嘛,按照正常的思维,这二老的身体情况,那真是一觉睡过去醒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一是怀疑,二是二老一起走了。于子就疑心了。再一听是安眠药的缘故,于子当然觉得这就是这女人做的。不过他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些事,只以为是这女人背着他磋磨老人呢。或是嫌弃老人醒来要吃要喝的,给老人吃了安眠药,然后误杀了。却从来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些叫人恶心的事。 因为两老人的死,因为一对狗男女的不正常关系,本来被高高挂起的纵火案,再次被提了起来。 一厂好些人都被调查,可这又能调查出什么,却不得而知。 而四爷却开始动了,他觉得这个时机,正是个好时机。 这总厂重组,不是一个厂子的事,但一个厂子出事,这下一步就得停滞。整个工作的重心都倾向到一厂这边了,却没人注意,三厂那边那个工人文化宫,正在悄悄的易主。 那地方,被打包以八百万的价格,准备卖了。 姜有为看着四爷,眼里带着不可意思:“八百万?” 疯了吧!一千六百万都能卖的出去的地方,怎么八百万就卖了? 姜有为站起来在屋里屋里打转:“确实吗?” “确实!”四爷递了一串名单过去:“纵火案拿不下来,工作组的威信一直就没立起来。如今,这是个机会!” 姜有为当然知道这是个机会,可这么直愣愣的捅出去,可就把人逼到死角了。在他不知道领导的意思之前,他不敢贸然而动的。谁知道这里面牵扯到谁? 这一点四爷早想到了,只道:“今儿晚上就签合同!” 意思是,还没落到白纸黑字上,现在请示还来得及。要是想给对方留余地,那就提前动作。要是不想留余地,那就是延后动作。 姜有为伸手将四爷递过来的名单拿了,然后带着几分可惜的道:“你不入仕途,可惜了。”说着又问四爷:“盯着这事,你想要什么?” 我? 我当然是想要那一块地!要不然我费这个劲干什么? 可你有钱吗? 没钱啊!要是有钱,我更不用费这事! 两人眼神交汇,姜有为就笑了:“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这步棋怎么下?” 1382.烟火人间(16)三合一 烟火人间(16) 四爷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道:我的下一步棋怎么下, 完全取决于你下一步怎么走。 告辞出来, 直接给赵年打了个电话。没有去饭馆酒店,两人就在小区门口的车上, 嘀咕了有半个小时, 然后四爷开车离开, 而赵年下了车差点没站稳, 吓的腿软了。 没错!这件事他真的掺和了进去。 他当初是联系了那边的, 也是那边跟自己提出了要参股的条件的。因瑱能脱身,自己却难了。要是不掺和, 那边也不放心啊!还别说,自己等闲还真就得罪不起那边的人。但也留了个心眼,没有太掺和,只掏了一小点钱,占了一点股份而已。为的也不过是叫那边放心, 告诉他们,他们的事自己知道, 也掺和了,绝对不会干泄密的事。 但现在这位却来告诉自己这么一个消息,他的心肝都跟着跳了。这一个不好,可就得折进去, 真要蹲进去了, 这几年努力挣的家业可都得完蛋。老婆儿子靠谁去?! 初春的夜里, 风里裹挟着凉意。天阴沉沉的, 零星的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慢慢的往下落。他抬手抹了一把头上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滴的东西,将夹克外套狠狠的裹了裹,往家跑去。 “下雨了?”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看见他肩头几个不怎么规则的湿点。 “下了。”车直接停在单元门口,并没有被淋到。 林雨桐伸手要给他脱外套,他却指了指孩子的卧室。屋里此时正传来老师讲题的声音,四爷就又示意林雨桐看挂在客厅的挂钟,再有十分钟就下课了。哦!那就不换衣服换鞋了,下雨了嘛,得把人家老师送回家去。 往常遇上天不好的时候,也送的。今儿文老师不光不让送,出来后还跟四爷和林雨桐说,这个月带到底,她就不带了。 这怎么好好的就变卦了? 工资是每半年给老师升一次的。如今她一个月拿六百,到了过节还给红包,年底又给大红包的。这待遇算是很高的了! 林雨桐就说:“要是待遇的问题,这个好说。” 主要是半路不想换老师。 文秀老师也挺尴尬,将头发抿了抿:“那什么……不是钱的事,是家里有事,腾不开时间。” 那行吧! 不叫送就不送吧,林雨桐还是把伞直接给了老师:“下雨了,您别推辞。明儿带来就是了!” 结果第二天人家老师没能来。 要是有事一般情况老师是会提前打电话过来的,但是这次,时间都过了半个小时了,还不见老师来。林雨桐倒是也没太往心里去。谁家没点急事呢?要真在外面回不来,打电话又不方便,当然没时间通知了。 孩子们自己做作业,大的能辅导小的,两个大的也能相互讨论,即便没有老师在,也还成。 结果一天不见老师,两天不见老师,连着三天都不见老师,甚至电话也不见一个。 这个月带了半个月的课,这课时费还没结呢。 林雨桐得空晚上就过去了一趟。老师家不远,就在隔壁小区。一梯三户的格局,他们家住三楼的中间那一户。往常过节过年,四爷和林雨桐不光打发孩子来,两人若是有空,也会亲自拜访的。 也算是熟门熟路的,就找过来了。 晚上了,楼道里的灯却不亮。林雨桐知道这边的情况,过来的时候就带着小手电筒的。还不到三楼,先是闻见浓烈的中药味。这是谁家熬药呢。林雨桐吸了吸鼻子,再闻了闻,差不多就知道这是治什么病的了。男人嘛,人到中年,因为各种原因,可能都有点力不从心。这是治疗男性那方面的药。她继续往上走,药味越来越浓了,紧跟着的,是尽量压着音量争吵的声音。虽然都不敢大声的样子,但这声音还是传了出来。等从二楼往上,走了一半的楼梯,就听的很清楚了,是文老师跟她爱人争吵呢。 “……我都不去了,你还要怎么样?说了没有的事,你这疑神疑鬼的……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这是文老师的声音,言语里带着些哽咽。 “我不叫你去了吗?你人看着是回来了,但这心一点也没回来。外头的野男人就那么好……是!人家有钱,一个月给六百不算还有奖金……人家凭啥给你这么多钱?你要是心里没鬼,你躲什么……”这是她男人的声音。她男人林雨桐见过,是个戴着眼镜瞧着很儒雅的斯文书生样儿的人。只是这话说的却很没有道理!妻子出去了,你心里不安。回来了,你又说是心里有鬼。开出高工资,一定就是妻子在外面跟人家有猫腻?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再闻闻这药味,林雨桐就明白了。人要是不成了,大概心里就跟着有点扭曲。总这么疑神疑鬼的,就跟女人到了更年期一样。 林雨桐叹了一声,上去敲门,然后立马就静下来了。隔了得有半分钟,文老师的声音才传来:“谁啊?”一边问着,一边开门。等看清楚是谁,文老师有些尴尬,“是小林啊!” “文老师!”林雨桐只当什么也没听见:“这几天没过去上课,我这担心你家里有事,就过来看看。家里都好吧?” “好!都好!”文老师勉强扯起一点笑意,伸手习惯性的将头发往耳后扒拉,可刚扒拉了一半就顿住了,手又扯着头发往前拉了拉,可就算这样,林雨桐还是看见她额头眼角的青紫。 这是被打了吧。 可人家夫妻的事,这外人怎么管。怎么管怎么糟! 她就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还心说,真要有事,那天晚上我开车回来送你,你就该告诉我的,我拿你当亲姐,咱们这关系是实打实的,有什么难处可别瞒着。” 文老师就知道,这人家是铁定听见了。她羞愧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忙道:“我爱人身体不好,这段时间,是真带不成课了。这么着,我给你们推荐一个老师……这老师是提前退休了,其实还不到五十岁。” 什么原因提前退的文老师没说,但以文老师的人品和能力,推荐的老师必然是不差的。 就见文老师利索的从兜里掏出小本本和笔,写了一个地址:“是我的原因耽搁孩子们上课了……” “说这个就见外。”林雨桐也顺手给文老师写了个中医大夫的联系电话:“省中医院的副院长,去了就只说是我介绍去的,不管是住院还是瞧病,都能给你安排妥当了。”说着,又掏出钱来,直接给按上完一个月的课算了,塞了六百块钱过去。 文老师没请她进去,她也没说要进去。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告辞了,明儿还得给孩子请老师去。 只是请了个家教老师而已,谁想到就有人多嘴的传起了四爷和人家老师的闲话。这话是没说到自己当面,但估计背后眼气自家赚钱的人没少在背后嘀咕。 再请的这位老师,是个不到五十岁的奶奶级老师。 这位老师为啥提前退了?如今这大学毕业不是不包分配了吗?老师家的儿子,师范大学毕业回来,想在市里找个学校任教,都不得不走门路。最后当妈的退了,把岗位给了儿子。 白老师年纪眼看五十,但身体瞧着特别好。见林雨桐和四爷来请,便笑道:“我上门去,没问题。别小看我这老太太,每天早晚还跑五公里呢。从我们家到你们家,两站路而已!” 那就是没问题了。 于是白老师就又被请回家了。 对文老师的事,白老师知道:“小文是个好脾气的。这要是我,日子也不用过了!不够糟心的!两口子过日子,连信任都没有,还有什么可过的?” 还有没说的话是,人家小林什么长相,什么身段。先不说小文的年纪大,便是年纪小的女人,能比上小林的有几个?男人有钱变坏这没错,可这变坏的男人找年轻漂亮的去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小文身上,是不是? 把老师请回来,几个孩子都说好。初中的知识嘛,对白老师这种老牌的大学毕业生来说,除了英语之外,其他都能辅导。 白老师是周一到周五晚上,四爷又专门从外院请了一位助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长的嘛,一米六多点的身高,胖胖的,看着很和善,头顶早早的就开始谢顶了。 这样的长相,哪怕是男老师,还是相对较年轻的男老师,那给孩子上课也没事。 反正家里也不是只一个姑娘上课,老人都在家里呢,便是四爷和林雨桐不在,也不用太过担心。 这养闺女,真真是操心的很。所有可能出现不好的事情的细节,都得注意。 饶是这样,四爷还总问:“英语老师怎么样?能听懂不?” 孩子反馈说,这老师不爱闲聊,一上来不是讲题,就是讲语法知识点。每一个必考点,老师都要求背,要求默写。从来没有说闲话的空档。 那就好!这个价钱花的也还算值得。 这么一晃悠,大半个月就晃悠过去了。 可姜有为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四爷叹了一声,已经知道姜有为的选择了。姜有为的那位老领导,估计也是不想太狠的得罪人吧。 想知道当不知道的把这事放过去,“不行!” 四爷说不行,那必然就不行。 对有些行为,他一直就是零容忍的。 姜有为觉得四爷办事讲究,手底下留着活扣。 可他哪里能想到四爷的胆子足够大,给他留着活扣不假,那他只有按照他的扣子走。要不然,他会推你往前走。到那个时候,做主的可不是你了。 最近,三个纺织厂都被流言充斥着。男女关系这样的事,已经翻不起浪花了。便是之前的纵火案,如今谈论的人也少了。 都说什么呢? 说三厂的工人文化宫。说那地方,工作组要八百万卖掉。说的跟真的一样,叫人听着就坚信不疑。 有的人说:“八百万不少了!” 就有人拿出数据比较,那哪个厂哪个厂的,多大的地方买了多少,多大的地方抵算了多少钱。这么一对比才发现,地方不小,地段更好的地方,确实是八百万亏的死死的。 这又有说了,某个厂把厂卖了之后,如今成了私人的厂子,厂长成了老板。 这个话叫人习惯性的去对比,然后叫人心里就觉得不得劲了。然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有猫腻的! 这是领导要占咱们大家的便宜啊! 这事哪里能容忍? 这么多人恨不能带着老婆孩子去要饭你,你们倒是把大家的钱往自己的兜里揣! 于是,那文化宫那里被堵住了。二十四小时都有二三百个人守着,有组织有纪律的闹事。 警车跟着二十四小时的得守着,还不好驱赶。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工人文化宫嘛。 白布黑字的条幅,把整个棉纺路和棉纺路相交的路段都挂满了。还有人专门去京里,告状去! 这还不算,便是省w省政|府门口,也挂着横幅。想摘了吧,才要动手,边上搬着马扎坐着的退休工人就站起来,护着横幅:“我们是来求领导解决问题的……”你们这么做激化了矛盾,可不关我们的事。 得!整个的碰不得。 主流的新闻媒体也不敢报道,但这能瞒得住不?还不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要是往后二十年,人手一个手机的时候,早在网上爆出来了。 闹到这份上了,怎么办? 姜有为非常清楚,那边是把协议都签了的。这件事上,他自己留着底牌。如今没往出暴,不是说就容忍了。只是在重组这件事上,不想节外生枝。他现在只想震慑,叫那边趁机配合赶紧把事情先了了。等把这事料理明白了之后,再回过头来处理侵吞国有资产这事。 可惜,纸包不住火,果然,瞒不住人,这就给闹出来了。 闹到这份上了,不动都不行。 姜有为重新把那张写满名单的纸拿出来,用家里的电话给老领导打了过去:“……原本想着缓个一年半载……可如今却闹出来了……不伸手处理了,这边的事就别想再有寸进……” 四爷也跟林雨桐说着呢:“处理了这事就完满了?等着吧!不管卖多少钱,厂里人都觉得是卖亏了。” 所以,根本就找不到下家。 四爷就说:“事缓则圆这话虽没错,但这种事上,事缓了,也必然最后能圆满。可到那个时候,参与的人将手里的股份脱手了,拿着钱往国外一跑,找谁去?” 如今这样的事多了,下面的人只能骂娘。 赵年过来主要是感谢四爷的,林雨桐给炒了俩菜,两人开了一瓶五粮液。赵年就道:“我是赔了点钱,把手里的股份赶紧给卖了。要不然这回也得折进去。我们厂一个厂长,三个副厂长,牵扯到总局的一位副局,省厅里一位副厅,都给折进去了。我这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多险啊!” 老爷子听的糊里糊涂,但大致是明白了,感情自家儿子提前知道这事啊!当着外人的面也没骂,气哼哼的去里里面去了。 赵年这才低声道:“机械总厂那边知道吧?厂子都卖了,可下面的职工还一点都不知道。人家那李厂长把儿子女儿都送国外去了。开发商眼看着都要动工拆厂房了,可厂里的职工还当注资的老板是来盖新厂房弄新设备的。想起这事,比我们厂的事那可还恶心。” 那可说不好,这事是你参与了,知道内情了,所以如今算是止损了,虽然气,但想想没什么损失,也就过去了。可想想那些也是事先也不知情的人,为了那块地方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又是请愿又是上访的,最后落了个什么。 地肯定是要回来了,然后呢? 个人因此得到什么好处了? 于是投入的多,越是想从里面获利多。恨不能一锄头下去刨出个金娃娃。 赵年也明白这个道理:“这地方,我是不想了。还是另外找吧,哪怕是地方偏点都行。这种动不动就闹出事端的地方,我是再不能要了。” 不要正好! 晚上两口子搁在屋里笑,林雨桐就说四爷:“等他回过头想明白了,不定怎么骂咱们呢。” 四爷也乐:“欺负这样的人挺没意思的。” 赵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被四爷给利用了,还一直因为四爷给他通风报信的事感激涕零。当初想买那地方,是赵年跟他们厂领导接触谈这件事的。当时人家领导开的条件,就是只要八百万,但他得在其中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至于这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人家具体都分给什么人,这他们就不知道了。左不过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人罢了。 赵年约了四爷和林雨桐,在水库说了这事,四爷果断的表示不掺和。但心里却明白,赵年想脱身不那么容易。那位领导已经把意图暴露给赵年了,那就是赵年不想掺和,也由不得他。只有拉下水,坐在一艘船上,这才保险。 像是赵年没问那位领导那百分之四十九的背后有多少人一样,那边也不问赵年这百分之五十一背后都有谁。因此,这领导根本就不知道赵年打算的合伙人是四爷。 这便是一个空档。 这中间,四爷和赵年的接触不多,但见了面或是电话上,四爷总是暗示赵年:跟这些人打交道,得留一手。 人家有权,赵年手里只那点钱。他当然得留一手,省的最后出事了只他去做替罪羊。 这只要留心,想找什么都容易了。 四爷叫大姐夫借了一辆二手的面包车,谁也不盯,只盯着赵年就行。顺着赵年,找到了这位副厂长,又根据副厂长晚上拜访的人,记录上拜访的时间长短,然后确定了一份八、九不离十的人员名单。 拿这个名单去跟姜有为说了这事,回头又叫了赵年,告诉他说,这件事被上面盯住了。赵年私底下偷偷的把股份转让给厂里一位副厂长,一进一出,赔进去七八万。可好歹脱身了!怕这事有变,他是这段时间得分出一只眼睛盯着这事,又知道四爷跟姜有为的关系亲密,所以,总也找四爷来说这点他知道的事,那边的新动向,然后叫四爷帮着打听上面查到哪一步了。 可左等右等等不到消息,他着急的团团转。他怕私下卖股份的事被厂长知道了,再叫他们以为自己想脱身。这种知道人家的秘密这种事,可不是好事。 他急的上火,四爷就笑:“你要着急,推一把就行了。你推不动,有推的动的人。” 谁推的动?厂里的职工推的动! 只要有人在背后把确切的消息放出去就行。只要做过,就有痕迹。四爷怎么可能自己去? 赵年就是个好人选,借着‘醉酒’,跟以前的同事不小心漏了口风。这一传十十传百,两天工夫传的人尽皆知。 这个时候,四爷还帮着赵年去见了姜有为,叫赵年辩白辩白,把知道的都说了,这就把曾经掺和的那点事,彻底给抹平了。 赵年感激不尽,恨不能拉着四爷拜把子。 他看了往后的三步,认为这片地,等闲拿不到手。拿到手了也不好运作,因此,他放弃了。 赵年压根就不知道,叫他把消息露出去的时候,四爷就知道会是这么结果。这事上面会处理,但紧跟着,这块地变的咬手了。不光是赵年觉得不好接手,九成的商人都觉得不好弄。 这都有顾虑:别好不容易弄到手里了,这些人再三天两头的闹事。 卖的时候出再多的钱,他们都觉得少。花费最高的价格把东西买到手里了,然后过两年涨价了,少不得还得纠缠。觉得这就是上访能解决的事。再给你弄些人躺工地上,你说咋办?拖来拖去的,再值钱也得拖黄了。 如今发卖地皮的厂子不少,还真不是非这一块不可。 没人要了,工作组也就得急。工人们只觉得这块地值钱,却不会想着没人要。这么一直不卖,大家还以为是工作组如何如何从中作梗呢。 这么再一逼,呵!四爷如今是等着姜有为上门求他呢。 事情到了这里,应该是出不了大变故。 四爷心情好了,又赶上因大妈身体彻底康复了,恰好周末又是老爷子的生日。那就好好的给老爷子过的生日。提前订了酒店,包了个大间,一家子在一块吃顿饭。 程开秀这次聪明了,事前准备礼物,可等到了正日子,一早起来就说肚子疼,今儿去不成了。 因琦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丽君竟是也没反对,只说:“是拉肚子了吗?药在抽屉里,妈你按时吃。” 程开秀应了:“尽管去。去了乖乖的,别贪吃凉的。” 她人没去,大人都没人问。只因缘不知道内情,便问了一句:“大伯娘在后头吗?” 丽君才说:“不舒服,来不了。” 然后老太太就说:“来不了就歇着,也不是什么整生日。” 老爷子翻着白眼,就跟以前整生日的时候过过一样。大半辈子过生日的花费加起来,都没这一回的零头多吧。对此,他给的评价就是:有钱烧的慌! 生日的时候既有蛋糕,也有寿桃。孩子们偏爱蛋糕,但是对寿桃倒也不排斥。寿桃是改良过的,既有蛋糕的松软口感,又有传统面点的外观和寓意。这跟奶油堆出来的寿桃形状还不一样。 可价格其实是同样大小的蛋糕的五倍。 因大姐还低声问因二姐说:“这么贵的东西,人都去买蛋糕去了,谁买这个?” 因二姐是看着库房的,原材料进出她有数,因此,她太知道销量了,便道:“就是咱们的价格低,人家该吃蛋糕还是蛋糕。但这价格贵了,追捧的人反而多了。别觉得贵就卖不出去,这块卖的好的很。提前一个月下单子,都未必能订到。光是电话接单的就雇了五个人。” 因大姐就不说话了,想想之前自家男人拿回来的一万,说是小弟给的,出去帮小弟干了啥事之后小弟给的奖金。这事她都不敢拿出来说。这会子见弟媳妇忙着点菜开饮料招呼一家人,她就低声说:“……你在厂里也好,只是妹夫那里……你还叫他拉人力车?年龄越来越大了,干点轻松的活,不比下死力气强?” “他那人就认死理,我说了几回了也不听。”因二姐哈哈一笑:“还能干几年,没事!再说了,美萍再有一年多就工作了,等孩子工作了,我们就轻松了,有功夫就赚点,没工夫了也不缺吃缺喝的,就行了。”说着,就岔开了话题,朝上面坐着的爹妈看了一眼才道:“妈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因大姐脸一红:“也跟你说了?” 因二姐一脸的哭笑不得:“你说这人老了,怎么这样呢。” 原来家里请来的白老师,这不是年纪奔着五十了,也是个老太太了。人家早年守寡,把儿子拉拔大了,如今儿子也工作了,本身就拿着退休工资,出来还能赚一份钱。这挺好的事啊!每次来家把老两口老哥哥老嫂子的叫着,偶尔也说说话,家里怪热闹的。 偶尔回去的晚了,或是天不好,林雨桐就说开车去送。人家不叫送,只说晚上还要跑步,跑着来跑着回去,正好。 人家这锻炼过的就是不一样,还春上呢,人家早早的就穿上短袖了。跑步的时候短袖,跑完外套穿上就行。这么大年纪了,瞧着可欢实了。老爷子就羡慕,跟人家聊天。聊锻炼,聊养生,不知道怎么的,就给聊的心思活动了。早上起来,等着跟人家汇合,两人一块跑步去。晚上这上完课,不用四爷和林雨桐去送,老爷子就送去了,顺便跑去又跑回来。 林雨桐见这么着,也没法子说公公啊,就动员婆婆:“妈,你也跟着去吧。这锻炼好了,确实不一样。” 老太太心里再气,能跟儿媳妇说吗? 于是不在意的道:“我不成,我坚持不了。一跑步,这咳嗽,喘不上气。” 谁开始跑都有这样的症状。 行吧!林雨桐也不好往深了说。她去跟四爷说这事,把四爷笑的不行:“人年纪大了,能有什么事?” 哪怕知道没事,老太太还是气。等儿媳妇不在家的时候,她还跟俩闺女说,说你爸如今人老心花了,跟人家白老师如何如何了。追着人家屁股后面跑云云。 因大姐心说,我爸跑不过人家,可不得追着人家屁股后面跑嘛。 她跟老太太讲道理:“您可别无事生非。孩子们好容易找到一好老师,你这话要是叫桐桐听见了,人家还不得多想?” 于是老太太兀自生闷气,也不好跟儿子媳妇说,把这老师给辞了吧。 再说,便是辞了,自家老头就不去找人家跑步去了? 还不是一球样子。 这事俩姐妹没跟林雨桐说,但林雨桐不是没察觉。生日宴之后,林雨桐越发注意这事了。比如早上起来,孩子们还没起呢,老爷子就起来准备出门跑步了。跑步回来顺便会买菜。晚上等孩子们要下课的时候,老爷子也把因琦带回来的运动衣裤给换上,运动鞋穿上,等着白老师出来。 两人跟朋友似的,就是搭伴嘛。 这其实真不叫事。厂里的老同事老朋友,少有像是老两口如今这样的日子清闲的,他们是不用发愁,只管找个打发时间的营生过日子就好的。可其他人呢?谁不是有力气的还再找活干,或是修鞋的,或是摆摊子卖水去的,没个清闲人陪他玩不是? 好容易有一个说的来,性子又爽朗的人,这么搭伴玩,瞧着还挺开心的。 可老太太不开心了,还没等林雨桐腾出手,看这事怎么解决呢,老两□□发了。半夜三更的,两人吵起来了。先是低声吵,然后声音就大了。老太太还哭上了:“你个老王八犊子,你就是有了外心了。你看你天天出门,换衣服换衣服还是换衣服,才穿了一天的,就扔下不穿,第二天非得换干净的。还说没事?这就是没事?当年跟我相亲的时候,你都没这么讲究!” 把老爷子给气的:“你少胡咧咧!也不怕孩子们笑话!我跟你相亲的时候,我倒是想换一身好的,可我家穷的叮当响,就那身打补丁的,还是我家最好的一件衣服呢。我这出门换衣服你觉得我讲究起来了,就是有外心了。你怎么不想想,我这出去跑步去,我不穿运动服我穿什么?” “以前没有运动服,你也跑的跟兔子似的?!”老太太哽咽着来了这么一句。 老爷子便道:“你以前还觉得黑面是最好吃的东西呢,现在叫你吃黑面你吃吗?以前没条件嘛,现在条件好了,好的运动鞋穿着就是舒服,运动服穿着就是能活动开。我换运动服出去运动,怎么就不对了?你这老婆子,整天在屋里没事干,就知道瞎寻思!还说我换衣服勤,我换衣服勤也错了?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汗湿了,第二天换一身怎么了?我就不穿前一天穿过的,一股味我不舒服行不行。又不是叫你用手洗衣服,洗衣机就在那里摆着呢,你不乐意顺手给我扔洗衣机里,我自己扔还不成?以后我的衣服自己洗!” 林雨桐和四爷出来,瞧见几个孩子从卧室里探出头朝外看,就瞪眼将几个人恐吓回去。然后也悄悄的退回房间,只当没听见。 四爷还说第二天跟老爷子谈谈的,结果老爷子也没那么早锻炼了。直等到儿子媳妇出门的时候,老爷子才讪讪的出门,还解释:“……就在小区里跑一跑,不出去……不出去……” 估计也是知道叫儿孙听见了,不好意思了。 该跑步还跑步,但就是一点,不跟白老师一起了。 晚上白老师出门叫呢,说:“老哥哥,今儿不跑了?” 老爷子就笑:“这两天不得劲,先歇歇。” 白老师也不不以为意,就笑:“那等老哥哥歇过来,再一块?” 老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应着,等人走了,还去瞧老太太的脸色。 过了两天,四爷给了老爷子一张卡,“游泳俱乐部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爸,你跟他们玩去吧。等孩子放了假,叫人带着你跟我妈和几个孩子旅游去,去国外转转。” 上国外就算了,去游泳也还行。 人老了一天一天的没事干,憋的人心里发慌,“游泳我成!年轻的时候游的好着呢……” “爷爷,您那是狗刨吧?”因果就笑。 狗刨不算游泳吗?在水里能动就行呗。 林雨桐又拉着老太太去老年秧歌队了,别看人家是自发组织的,但是要求也严格。人家练的好了,也出去商演的。人家愿意带老太太玩,那完全是林雨桐给了一大笔赞助的缘故。 隔了两周,因何突然跟林雨桐说:“妈,您跟我爸不知道吧,白老师也是游泳爱好者,她从包里掏资料,我看见一张俱乐部的会员卡掉出来了。跟我爷爷那张是一样的。” 啊? 这叫什么事! 1383.烟火人间(17)三合一 烟火人间(17) 这事老爷子不说,那便是不想叫老太太误会。林雨桐就叮嘱几个孩子:“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就行了。”要不然, 这又是事端。 人家白老师要是想找老伴, 早找了。如今儿子工作了, 很快就要结婚了, 紧跟着就会有孙子, 这个时候她跟人家这个那个的, 只要不是糊涂人, 就不会那样作的叫小辈没法做人。而且这岁数了,又不是十七八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大姑娘, 爱上来啥也不顾, 说为你死就能为你死,什么爹妈家人, 那都算个屁。人到了这个年纪了,不是老糊涂的,其实挺能叫人放心的。老太太如今这样,只是钻牛角尖了。她这出去玩一玩闹一闹,心放开了, 这事就到头了。 因何强忍着笑跑卧室去了,不一时屋里传来这几个小的压抑的笑声。 笑? 笑什么玩意? 人老了就不能追求爱情了?要是有闲工夫去躲在一边听那些老头老太太聊天去, 背后的秘密多了去了。谁家老头跟谁家老太太怎么着了,那个恩怨情仇啊, 一点也不少。不过是避着小辈们。而小辈们从不会去那么想长辈罢了。 老太太大病初愈, 看着是健康了, 但要运动起来, 那还缺点火候。去人家秧歌队,那就是排练的时候她在,正式演出的时候她就是个候补。平时也没人约束她必须如何如何练,反而跟个后勤似的,带个水看着摊之类的,都是她的活。这也是林雨桐跟人家说好的。结果老太太回来还气哼哼的,“她马竹叶就是针对我的!” 马竹叶是马大姐的名字,平时不管啥年纪的人,都这么马大姐马大姐的叫,然后几乎人都忘了马大姐的正名了。 马大姐以前就是干部,如今在业余文化队里,成功的把跳的最好的厂文工团三十年前的一枝花给斗争下去,自己独揽大权了。然后人家成了领导,领导嘛,安排的工作不是平常吗?老太太气不顺,觉得针对她。 林雨桐给出主意:“咱家是赞助商啊!下次又想要舞蹈鞋换个舞蹈服的,还得靠您,到那时候,您抻着她……我配合您,您不点头,我不给钱。” 想起这个老太太更来气:“就去挑个舞,你竟然给花了那么多钱?” 得!老太太这不是更年期晚来了,就是更年期复发了。 症状相对还比较严重。 但不得不说,在外面有了斗气的人了,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整天不是念叨那一枝花老不修的五十多岁的人还说话嗲声嗲气,就是念叨马竹叶当领导上瘾。然后老爷子就是一个标准的捧哏的。 老太太说一枝花发嗲,他马上说:“老了老了还作妖,越老越妖。” 这话老太太高兴,但还是道:“也不知道谁年轻的时候为了看人家跳舞寒冬腊月的等到半夜两点。” “绝对没有的事!”老爷子坚决不承认,只道:“那时候是为了听小罗生的戏!”然后又道:“你看你们现在在大广场去跳舞,我什么时候去瞧了?” 这倒也是。老太太就点头:“可别跟那些老不死的学,整天的蹲在边上看老娘们跳舞。” “谁?谁?”老爷子警铃大作,“谁这么不要脸看你跳舞了?!” 然后老爷子可忙了,去远远的盯着老太太跳舞吧,那边游泳俱乐部的打电话到家里叫呢。去了那边吧,每次回来都赶的去喘吁吁的,要是赶上了老太太们已经散场了,那就更不得了了,回来跟在老太太身后打问呢:今儿三车间的老方去了没?那老东西没上场跳?可别搭理那老不要脸的,年轻的时候他就不是好东西,老往女职工身边凑。 老太太估计是没多想,还说了:“那人以前好不好的如今谁管,看的不都是眼下。眼下比啥?比的就是身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老方现在那头发都是黑的,收拾也利索,站在那里,别说六七十了,说人家五十都有人信。你跟人家站在一起比一比,说你八十都有人信,说话都带喘的。” 这是污蔑好吗? 我这头发白了,是为了儿女操心才变白的。这是功勋你知道吗? 他老方那头发也白了,可他那老不要脸的还粉饰太平,更不要脸的是竟然学小年轻去染头发,把头发染黑了。年轻的时候花心,娶了厉害老婆才好点了。可如今老婆死了才多久,又开始招蜂引蝶去了。拿他跟我比,锤死他个小样的! 老两口吵吵不要紧,就怕日子过的没一点生气。 如今好了,忙忙张张的,怪活泼的,也挺好。 见老两口这边挺好,四爷便打听了,知道二厂那边家属院也有一楼的房子要往出卖,是那种拿了买断工龄的工资之后,把钱全搭进去也买不上这一套房的,就想高价卖出去,顺手赚点钱,赚的拿钱在城郊能买个院子了。四爷就找了这么一家,在二厂的家属院又买了一套。这是给林家老两口准备的。如今林家老两口人还能动,叫歇着只不肯,急着下力气死干活,跟老牛似的给儿子拉犁呢。这等将来干不动了,叫老两口在这边住着,养老嘛! 这事四爷也没瞒着人,老爷子就说:“这事办的对!你媳妇对我跟你妈当真没话说。” 更何况家里挣的钱有人家桐桐一半呢,挣了那么多,孝敬亲爹妈还孝敬错了? 马大姐听说了,就跟老太太说酸话:“我家曹经可不像是你家因瑱,那真真是好女婿呢,看对老丈人丈母娘孝顺的……” “我儿子有那钱孝顺,我儿媳妇一年挣一千套那样的房子都不止,买一套给爹妈住怎么了?”老太太气哼哼的往回怼。以前对方是领导,得敬着她些。也因为自家儿子干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得让着她些。嘿!这还来劲了!她现在是想怼就怼,怼爽了就行。回来还跟老爷子说:“这钱真是个好东西!你说那时候,人家说话咱都得听着,说到底,还不是腰杆不硬气吗?现在,我走哪都觉得腰板直,怼了就怼了。怼了回头她还不能怪我。要不然下回找谁出钱去?她们要是不乐意跟我玩,回头我自己拉秧歌队去!” 嗯!钱是人的胆!这一点在老太太身上表现的特别明显。 林雨枝得空了还过来说:“你们把房买了,那回头叫曹经叫几个人,把屋子拾掇拾掇,家具啥的我给准备。” 行吧!她的日子也不错,也不在乎那几个钱。 至于说叫老两口住过来,林家大哥两口子肯定要过来住这事,都没说。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但老人总要有人照看的,只能说自己俩姐妹出钱,那边出力就算了。 曹经真就叫人帮着粉刷收拾,眼看屋子晾一晾就能住了,只等入了秋,地里就没活了,就能把老两口接过来住了。结果就这么不巧,出事了! 这天四爷和林雨桐正被请去酱油厂那边,跟那边的工人代表谈话。这不是想把酱油厂拿下嘛。谈话的空档,林雨桐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如今常用外面的公用电话联系,所以不管陌生不陌生,来电话就得赶紧接。 结果电话是林艳打来的,孩子在电话里就哭:“大姑,赶紧的,省一院,奶奶被车撞了。” 林雨桐当时没多想,谈话终止了,拉了四爷就走。 路上她给曹经打电话,这两口子就一个手机,先打过去问问。结果曹经比林雨桐还愣:“妈被车撞了?什么时候的事?人现在在哪呢?要不要紧?” 然后那边是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紧跟着是林雨枝的声音:“妈被撞了?你妈还是我妈?你妈吧?我妈在村里呢。” “你妈!”曹经这么说。 林雨枝马上怼:“你妈!” 两口子误会了,怼到一块去了。 林雨桐急的上火,就喊呢:“你们这是还不知道呢?” 那边就传来林雨枝一声‘起开’的声音,很显然电话被她抢到手里了,“姐,妈怎么了?” “艳艳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妈被车撞了,在省一院。”她便道:“我还当你们知道呢,想问问你们咋回事,既然不知道那就赶紧往过走吧。” 林雨枝手忙脚乱的:“这就来这就来!” 四爷这边停了车,边上的出租车也停在了医院门口。四个人谁也没说话,就往里面赶。这被车撞了,不用问先送的都是急诊科。 急诊科是独立的一栋三层楼,还没到跟前呢,就能听到林大嫂的声音:“……你们把人撞了,你们不掏钱谁掏钱?想抵赖?没门!拿钱!马上拿钱!” 林雨桐就急起来了,这会子工夫管谁掏钱。那撞了人的,未必就是想赖账,他也不知道出门要撞人,身上许是没带那么多钱呢?钱是人家的,可命是咱家的。不管出啥事,先救人啊! 她进去都懒的掰扯,拉了林大嫂:“要交什么钱,我去!” 林大嫂还惊讶的问林雨桐:“你怎么来了?这事你别管,谁都别想赖账。” 这边林雨桐还没搭话呢,那边抢救室里的护士跑出来了:“医生医生!赶紧的!” 林雨桐要进去,一把被拦在外头,医生哗啦啦的进去,呼啦啦的出来,结果人家说:人没了! 不是……这刚才还都好好的!林大嫂能拉人家要钱,证明是人送来之后已经抢救过来了。 “人确实是抢救过来了……”医生顺手就把之前林妈的各项检查指标递过来,“你们随便找谁看,都没有问题。” 林雨桐自己就看的懂,接过来扫了一眼,就明白,人家说的没错,急救到这份上,人是拉回来了的。 紧跟着就听医生道:“这种状况,本身是不稳定的。但要是按照医嘱,尽快的给病人安置好病房,输液,跟踪各项生理指标,基本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林雨桐就明白了,他顺着医生的视线看过来,林大嫂还拉着肇事者的衣领子没有撒手。她不肯拿钱垫付先安顿病人,把刚抢救过来的病人仍在那里不管,这一耽搁,老人家估计又听到外面大吵大嚷,人一激动,就坏了。 这里是省一院,来来去去的救护车,医生忙的恨不能一个人分成两半用。对家属做了交代,自然就去忙别的去了。这边安顿了一个护士,就行了。 此时,那个被安排的护士才跑过来,鼻子上还塞着卫生纸,知道人死了,她也懵了:“我拉着这个大姐叫她跟我去交费,我急着领药呢,结果她这么一推,我撞墙上了……”说着,还把头上的流海掀开,额头都青了一片。 不光流鼻血了,还把人撞成这样了。再看看这护士穿的护士服上那血迹斑斑的,不用问都知道当时这姑娘被摔的血流如注,撞的眼冒金星的样儿。 而且,林雨柱到现在没见人。只林艳那孩子……她的哭声从急救室里传出来。 林雨枝冲进去,看了看躺在那里明显已经没有气息的母亲,然后疯了一样的冲出来,拉着林大嫂就打。 可是再打有什么用呢,人没了! 四爷和曹经两人,一个联系救护车,得把人往老家拉吧。一个联系派出所,别管肇事是个啥情况,人先交给派出所,将来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人木木的坐在车上了,才把事情闹明白。 林雨柱去收菜去了,如今还不到夏菜下来的时候,那大棚里黄瓜茄子的却长的正好。两人做批发的买卖,这种大量收货的事,当然得亲力亲为。林雨柱是哪里有菜哪里走。段引弟在这边发货。发货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于是就把林妈接来,叫她帮忙看摊子。 老家还得要人,野菜的营生还得干,虽说没有去年好吧,但这到底是无本的买卖。只要弄来,就能换钱。其实老两口谁来都行,但这儿子不在,总不好老公公跟儿媳妇在这边吧。于是,林妈就来了。 林妈在这边帮儿媳妇白天看摊子,然后林大嫂又给婆婆兜揽了个活计。这菜市场批发,一般凌晨二三点三四点就开始了。小商小贩的赶在天亮之前把菜拉回去,图的就是一新鲜好卖。但这菜市场,你想想,这菜叶子啥的,到处都是。菜市场管理处,人家就招清洁工。上班的时间就是夜里三点到早上六点。一月给两百六十块钱。林大嫂是半夜起来批发,想着婆婆起来也是没事,就叫她干这个吧。 林妈已经干这个干了十好几天了。结果今天早上老太太见另一边拉菜的大卡车车灯亮了,要动了,她赶紧给挪地方。一着急,脚下踩到扫到一堆的烂菜叶子上了,一滑,人摔了。司机呢,估计是瞧见人躲开了,闪了神没注意人摔倒了,结果车开过去了,没碾到人身上,倒是碾到老太太攥在手里的扫帚簸箕上了。那扫帚是那种带着木头棒子的,这头被碾了,那头就翘起来,车轱辘过去,这些被碾的东西直接被甩出去,砸在老太太头上和胸口上。 这个钟点林艳该起床梳洗然后上学了。铺子里没有自来水的,梳洗得到市场门口的取水处。就离她奶被撞的地方不远。孩子正在刷牙,紧喊慢喊的,就亲眼看见奶奶的头被砸的流血了。 人送到医院,然后就这样了。孩子看她妈扯着司机不撒手,赶紧出来给大姑打了电话,想叫尽快安排。可林雨桐赶到了,还是晚了。 林雨枝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咬下林大嫂肉。 林大嫂一路上哭的跟死了亲娘似的,她也真怕了。要是她知道这一耽搁,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估计是绝对不会这么纠缠的。 无知,贪财,吝啬,没事的时候这都是小毛病。可真遇到事了,这毛病就是致命的。 到了林家,林爸都懵了。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看着俩姑爷忙前忙后的,叫人搭灵堂通知亲友。 林雨桐给厂里打了电话安排,给家里打了电话,把事情说了,只说叫孩子后天请假过来,送老人家一程。 那天出殡,亲戚都来。几个孩子跟着因家的人来就行。 这要办丧事了,什么都得操办起来。林雨枝就说,“我回去取钱。” 林大嫂奔出来了,“不用不用,有钱。” 她身上一直背着个小包,这会子把拉链拉开,里面整票毛票,一万都不止。 这叫人看的更气,你要是没钱就不说什么了,可你身上拿着一万多,竟然叫老太太因为没及时交费领药给输液,从而把命给搭进去了。 林雨枝哼了一声,不接她的钱,出门要走,林雨桐从兜里拿了三千出来,“先用这些吧。” 如今这年月,三千块钱的葬礼真不算花费小的了。而且老人的棺材早就备好了的,就在院子后头的杂物房里,如今只叫人上漆就行了。 林雨柱接到电话往回赶,赶在晚上才到家。到家后林雨枝就冲着林雨柱又哭又打,把事情给说了。林雨柱能说妹妹啥,眼珠子都红了,摁着林大嫂就打。林大嫂只哭嚎,也不还手。可就是再打,老人也回不来了。 这是丧事,林雨桐和四爷好些认识的朋友都专程过来祭奠一番。自家的几个孩子来了,哭的什么似的。他们小的时候,姥姥没少管他们。都是跟姥姥有感情的。 因唯那脾气,就说林艳:“你都看见了,你咋不知道赶紧给我爸我妈打个电话。” 从被撞那时候通知自家和小姨家,保证不会出这样的事的。可出了这么大的事了,都抢救完了,没办法了,这才想起通知我们了。 因何就拉因唯:“当时人都吓蒙了,肯定是没想到!” 可不就是没想到吗? 林艳哭的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三天没吃没喝的,人看着都木了。 因唯这才作罢,但到底是觉得舅妈害死了姥姥,连舅舅都不爱搭理了。 走的时候却跟林爸说:“跟我们走吧,房子都收拾好了,以后姥爷跟我们住。” “你姥姥还没过百日呢,我去哪?哪也不去,在这里陪着你们姥姥。”林爸说着,送外孙们出门,“赶紧上学去吧,人老了,都有一死的。” 回去的路上,因何问林雨桐:“妈,我舅舅跟我舅妈会离婚吧?” 离婚? 林雨桐一叹,哪里会呢?离是离不了的。要离婚,当时林雨柱在灵堂里就喊出来了。什么也没说,只打了媳妇一顿,这婚是离不了的。 剩下的就是肇事司机,跟肇事司机说事。最后林爸做主,这事私了,那边出六万,了了这事。 林雨柱这次非常坚持,认为自家妈的人命钱得兄妹三人平分。林大嫂讪讪的不说话。 平分的话一家两万。 林雨桐和林雨枝都不要这钱,都给林爸,叫他收着,以后别干活了,想买点啥买啥,留着自己花。 林雨柱一看这样,也不拿那两万块钱了,都给父亲一块收着。 不管林雨柱想怎么表现的公正,但只轻轻揭过林大嫂一事上,林雨桐和林雨枝就恼的狠狠的,以前有好吃的之类的还想着给那边送一份。如今呢,哪怕住的那么近,也是尽可能的去无视。 林雨枝还给那边买的房子里添家具家电,想着等过了百日,就把林爸给接来。 林雨桐也不去管,因为姜有为找上门来了,为了工人文化宫的那块地。 他是找了好些人,那些人宁愿找几个伙伴,一起去分割大厂的地皮,也不愿意要这一片这个咬手的。工人们怨声载道,说这是坏了有些人的事了,工作组这是明摆着从中作梗呢。 说真的,讲道理都是讲不明白的。因为相互的对立关系,他们不可能把你往好了想。 所以,迫在眉睫的,这块地皮还得赶紧帮着兑出去。 姜有为就道:“知道你想要那块地,但你的情况我知道,你手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他说着,就试探着问:“八百万?你能拿出的极限了。可这连一半的价位都不到。” “一千万,我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四爷给出了条件,“看三厂怎么去分,所有的工人可平分其余的百分之五十一。” 姜有为一愣,“你想让职工自己持股。” “如此,是争议最小的办法了。”四爷就笑:“他们现在除了相信握在自己手里的,谁也不信。成立这个小组那个小组的,只会把事情变的更糟。” 姜有为就有些沉吟,他这条件看上去慷慨的很,出了一千万,还愿意让出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但这百分之五之一只要不是整体出现,就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三厂得多少职工去分,一个人分到的比例才多少。这是分下去容易,拢起来难。一旦分下去,这百分之五十一可就聚不起来了,所以听起来百分之四十九是占了小头,但其实,到那个时候,他是绝对的大头。而且,等到股份分下去,他完全可以将零散的股份再高价收回来。这就得慢慢来,一次性付出的钱不多,一点一点拔毛也不疼,过半简直轻而易举。 当然了,他是商人,没利的事他也不干。 但要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的话,这个方案无疑是反弹最小的方案。对于三厂的所有人来说,既能分那一千万,又能分那么多股份,中间不过任何人的手,不怕被任何人从中做手脚,拿到的就是真金白银。那股份倒手换了,还一样是钱。 甚至连开工之后,甚至以后地皮涨价等等的问题一次性就解决了。这地也是大家的地,涨价了大家手里的股份就都升职了。至于那些卖了股份的,那你怪不到我身上吧! 这么一想,姜有为就沉吟:“你当初就想好这办法了?” 四爷笑笑没说话:“那地我是真想要的。想办成这事,我当然得知道人家想要的是什么了。这一千万就到顶了,钱再多一分也没有。” 姜有为就笑:“你把老底子掏给我,就不怕我再找个出价高的?” 四爷也笑:“坏一件事比成一件事容易多了。” 姜有为点了点四爷就笑:“成!这事我搭台子,你唱戏。” 合计是一回事,来回谈判是一回事。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下来的。 直到这时候了,赵年才反应过来:狗r的!他有这法子,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合伙人的。那一直跟自己说说说,说个q呢! 再返回去想,越想越觉得自己被人家给利用了一把。 气没处撒去,喝了点酒就在家骂儿子:“……那家的闺女长的再好也不行!我不同意!她老子不是好玩意,一肚子心眼分给四个孩子,个个都沾上一星半点,你都玩不过。别到时候没把人家的闺女兜回来,老子再把儿子搭进去。你又是这么个德行,只怕叫把老子的家业拿去巴结老丈人也是乐意的……”说着,就抱着摆桌子准备吃饭的媳妇嚎:“媳妇,咱生的闺女吧!这小子指靠不上!” 指靠不上的小子也不用筷子,洗了手出来在身上把水珠子抹了,直接伸手拎了一个炸鸡腿就往嘴里塞,还不忘提醒他爸:“如今计划生育了啊!” 再计划生育……那我乐意交罚款呢! 如今我都下岗的不能再下岗了,组织也管不到我了,生老二要交钱的,老子我的钱投资不出去,我投资我老婆的肚子还不成了? 没大没小的在家里呛呛,但第二天一早,李总还是给儿子书包里塞了一堆的吃的,笑眯眯的叮嘱:“跟你同桌分着吃呀!” 分什么分?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吃的! 赵少学把吃的一股脑的塞到因唯的桌兜里,等因唯早读完了才道:“你爸把我爸给耍了,把我爸气的在家哭呢!” 因唯斜眼看他:“那你想咋?给你爸报仇?” 赵少学笑的嘎嘎的,“把我爸气哭这么好的事,我报什么仇啊!这是谢礼,你拿着吧!” 谢礼? 因唯严肃着一张脸:“……”这个二货! 二货欢乐多,可到了中考的眼跟前,再欢乐也有了负担了。整天问因唯:“你是不是要考省一啊,我肯定是考不上的,省一的赞助费是多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成绩,人家省一要不要……” 因唯紧张的什么似的,省一她也想啊,但估计成绩在考上和考不上两可之间,反正是有些悬。 白老师倒是镇定的很:“尽力就行了。便是差,也差不多多少。你们家也不差那几千块钱的赞助费,到了省一再努力就好了。” 她这么一说,孩子们的负担更重了。她们最怕的就是人家说:看那姐妹俩个,多好的运道。学的不好不要紧,他爸有钱啊! 白老师就哈哈笑:“逗你们的。你们这成绩上省一的实验班有点难,但是平行班绝对没有问题。” 今年有四个孩子要中考,除了自家这两个,还有丽君和林艳。 林艳在哪个校区考试,林雨桐也没问。丽君这边倒是跟因唯和因何在一块,那正好,接送一起。因琦跟着,程开秀在家里做饭等着。 因琦两口子是想叫孩子报考中专师范学校的。可孩子考完,脸色全不对。 因何和因唯两人,本就是奔着重点高中去的。 考完了试,林雨桐就不叫孩子多想了,她就说:“没有重点还有普高呢,总要上的。咱家那边装修好了,你们去看看,房间怎么布置?那些零碎的东西,你们看着添置吧,我跟你爸没空。你们做主就成。” 给了两人五千块钱,转移孩子的注意力。 两人一下子活泛了,从叫人开荒打扫卫生,叫丈量餐厅的大小定大小合适的餐桌。再到房间里的床书架,还有飘窗上的垫子抱枕。有事干了,就天天的往小商品批发市场跑。 紧跟着因大姐家上高四复读的儿子俊文高考完了,今年据说考的不错。 等中考成绩下来,紧跟着高考成绩也下来了。 因何和因唯险险的被省一录取了。因唯高了录取线六分,因何只高了一分。这成绩铁定就是平行班的料了。 但到底是考上重点高中了,四爷叫人在家门口放鞭炮,可着劲的热闹。 那边俊文的高考成绩也下来了,离二本线只差两分,但还是没考上本科,但读大专的话,还能选的不错的。 如今这年月,中专都还热门呢,大专就更了不得了。这回因大姐家扬眉吐气了,出大学生了。 跟这欢喜的气氛不一样,丽君没考上中专师范。没被中专录取的,一样能被高中录取。中专的录取线比重点高中还高,就是没考上,还有重点高中上的。可丽君的分数,连重点高中也没上,只勉强能上个普高。 一年的工夫,孩子的成绩下降的特别快。 每次月考,父母都问考的怎么样啊,孩子都说还行。 父母心里有鬼,也怕孩子心里有鬼,孩子说还行就还行。可这还行也没想到差了这么多。 孩子低着头不说话,当爹妈的面面相觑,还得扬起笑脸:“没事,不就是没考好吗?咱们也上高中,也上重点高中,不就是交点赞助费吗?咱家交的起。” 这成绩差的多了,人家学校也不要的。 最后还是四爷找人,请了人家那边的校长副校长吃饭,答应交八千的赞助费,然后孩子上省一的特长班。 先进去再说,如果成绩还可以,能跟的上,到时候分班往平行班塞的时候,也好说话。 只能是这么着了。 至于林艳,听林雨枝说,也没考上中专。估计是半路上她奶奶的事把孩子给耽搁了。不过成绩也不坏,没考上省一,但考上市一中了,也算是市里的重点中学,教育质量也不错。 去给老太太烧百日纸的时候,林大嫂就酸溜溜的说因唯和因何:“你们姥姥多疼你们的,小时候你妈顾着你弟弟妹妹,你奶奶也不是一直有时间管你们,要不是你姥姥,你们还不定怎么着呢。倒是我们家艳艳,你奶奶其实没看几天的。结果你们,你们姥姥没了,你们啥也不影响。我们艳艳就不一样了,孩子哭的没人形了,好些日子,晚上都睡不着。所以说啊,这孙子就是孙子,外孙就是外孙。到底是不一样的!” 因唯嘴多厉害的,当时就怼了:“我艳艳姐那是心里不安,知道我姥姥死的冤枉,这才睡不着的。” 把林大嫂给怼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的。 别人也不爱搭理林大嫂,便是林大哥,这姐妹俩也不怎么搭理了。这边烧纸完了,林雨枝就说:“那边的房子收拾好了,爸你过去住吧。我得空过去给您做饭。要不然您一个人在村里,平时也没人照顾,吃饭冷一顿热一顿的,身体还是要当心的。” 林雨桐也是这个意思:“实在不行,请个人专门照顾人也行。”下岗女职工多了,一个月三四百的,雇个人很容易。对自家来说,这不是太大的负担。 结果林爸死活不去:“城里不习惯……” 他给了这个理由,又死活坚持,林雨桐还当是他不想到陌生的地方去呢。结果没两天,林大嫂哭哭啼啼的上门了:“大妹你赶紧回去看看吧!爸他又给他自己找了个老伴儿……” 1384.烟火人间(18)三合一 烟火人间(18) 什么老伴儿? 家里还有公公婆婆在呢, 这娘家大嫂上门, 一脚还在门外呢, 就先来了这么一句,林雨桐想拦都拦不住。 因大叔都换好衣服,把游泳的装备都装好了, 拎着包就准备骑着四爷给新买的进口山地车去游泳馆了。然后林大嫂进来, 也不跟林雨桐说,直接拉着着急避出去的因大叔, 还有想要躲回卧室,但被林大嫂拉住的因大妈,开始了:“……也不怕亲家大叔大妈笑话,我公公这事……他不地道。我婆婆这才没了多少日子?他就弄一寡妇在家里, 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的。行!要是他实在是少个说话的人, 那也行啊!到城里来, 我这俩小姑子那真是没话说,又是收拾房子,又是说给雇保姆的。这多好的!他不来,别人还都以为是我跟艳艳他爸刻薄老人, 叫老人在老家跟老牛似的往前拉犁呢!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们了, 这是绝对绝对没有的事!就老爷子在家干的那点活,如今几百块钱找个放羊的老汉,也能帮着给咱干了……” 这话林雨桐真信。林大嫂巴巴的想住二厂那边自家和林雨枝收拾出来的那套房呢。一家子憋在那么大点的铺子里, 到底是不方便。更有孩子要上高中了, 林艳如今也是大姑娘了。菜市场那地方半夜起来就车来车往的, 影响孩子的学习。所以,她肯定会撺掇林爸在城里住的。但显然,林爸没答应。 至于这没答应的原因,是因为什么的。林雨桐没见林爸,这事也不好瞎说。 就是林爸有没有找老伴儿这事,林雨桐都也不敢保证说一定就没有。好些人的婚姻,那就是两个字——凑活。 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了婚有了孩子,养孩子过日子,凑活凑活就一辈子。 爱情有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处的好的,成了亲人。可有那处的不好的,便成了不能分开又相看两相厌的仇人。 林爸和林妈是哪种关系呢?林雨桐这个原主的记忆里,那就是在一块彼此没有话说的人。这个一点也不夸张,记忆里,老两口子在家里,一天一天的都不彼此说句闲话。能说的话都是不得不说的比。比如:要下地了,林爸说我下地了,然后直接走人。吃饭了,林妈说开饭了,然后端饭上桌吃饭。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就是这么一种模式过的。从小要是在这么一个家庭里,看父母这么相处,那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要是知道夫妻相处本不该是那么个样子的,那怎么去定义这种婚姻呢?现在,如今一方死了,另一方要说找了一个,林雨桐也不能说就一定没有。 可即便是真的,作为娘家嫂子你跑来跟我说,偷偷的跟我说就完了,你给我公公婆婆说是几个意思? 还嫌弃娘家的事不丢人啊? 再者说了,你叫这边老两口咋去评价亲家? 林大嫂兀自不觉,还继续道:“我就是替我婆婆委屈。你说那女人年轻的……跟我差不多大。男人死了,还带了俩孩子。俩孩子都学的好,大的那个在省一开学就高三了。小的那个今年也考上省一了……” 那这俩孩子学的可不是一般的好。在乡镇中学上学,凭本事考上省重点,只能说人家还是是真出息。 可一个农村的寡妇,靠着那几亩地,供养两个高中生,得多难? 如今别说农村了,便是城里这些下岗的职工,又有几个供养的起的。这上了省一,怎么着也能考上大学。完了又是一个大学生一个高中生,再往后是两个大学生。这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加起来得多少。 林大嫂给总结道:“人家那么年轻跟着他为啥的?不就是看上我爸手里那几个钱了。哄的把钱拿出来供她家孩子念书……” 那这就是明摆着的事。 婚姻在有些人的眼里,那就是个各取所需的结果。 但林爸那边实际是什么样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她先拦住林大嫂:“你先回去吧,店里也离不了人。到底是咋样的,今儿我跟雨枝回去一趟。” 怕她去林雨枝那边跟林雨枝的公公婆婆又絮叨这事,林雨桐还特意说:“雨枝今儿在店铺那边,我一会子就过去。你回去吧。” 结果林雨桐还没出门找林雨枝呢,林雨枝先来了。 林大嫂竟然还是去了曹家,找了曹海和马大姐,又哭哭啼啼的把这事说了。马大姐就给林雨枝打电话,说林雨枝:“你娘家怎么回事?这事一出一出的,不嫌弃丢人啊!” 把林雨枝说的,直接跑来了:“走走走!回去看看,到底是想干啥。” 林雨桐开车,姐俩直接就走。路上林雨枝先是气她婆婆说话难听,怎么就丢人了?完了又气林大嫂,咋啥香的臭的都往外秃噜呢。抱怨完了,想起正事了,也是不信:“不能吧!嫂子那嘴,就没谱。” 到了地方,林爸也坚持说:“没有的事,就是雇人给做饭。” 然后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一个没有男人的中年寡妇,你说就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 看着林爸坐在炕沿上不再说话,林雨桐就说:“那要不,您去城里住,保姆我都找好了。做一日三餐饭,不住家的。跟咱家楼上楼下住,好照看。要是嫌弃没人说话,你跟我公公一道,都是些老大爷,你们一块有共同话题。” 这总行了吧! 林爸朝边上挪了挪:“那不用,我在老家住惯了。” “怎么就住惯了?难道在厂里没住惯?这些年不是在厂里住着的?”林雨枝直接怼了一句,然后起身就上炕:“我给你收拾东西,啥话也别说了,跟我们回城住去。” 林爸一把拉住林雨枝:“你这妮子,咋不听了。到城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去干啥去?城里那些玩的我玩不来的!可在老家住着,我这出了门就是你叔叔大爷的,谁不能唠嗑?再说了,你大哥那边忙不过来,我在老家还能帮衬……” “我大哥我大哥老是说我大哥,啥都想着我大哥。当年给他娶媳妇,先是卖我姐,再是卖我。如今这么大岁数了,还想着我大哥。你跟我妈手里的钱,都是我跟我姐给的,我大哥大嫂给你一个大子没有?你们身上穿的衣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哪一件是你儿子跟媳妇给置办的?我们再孝顺,那都是应该的。他们就是再忤逆,那也是儿子,是不?”林雨枝站在炕上,气的跳脚,但还是道:“那要是为了你儿子,你现在就往城里住去。你那好儿子好媳妇,盼着你住到城里,也好住城里的房子。要不然他们不好意思开口。您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你儿子的,你儿子现在不要你在乡下帮衬他了,要你去城里占房子。所以,咱这就走吧。” 林爸不撒手,本就不善言辞的人脸涨的通红:“不去!我不去!” 林雨桐看着林爸在炕沿上坐着,不安的这么动那么动的,她就过去,猛地一把把床单给掀起来,结果下面一个红色的小本本几乎是刺瞎了林雨桐的眼睛。 “结婚证?”林雨枝弯下腰一把抓起来。 翻开里面,是一对男女的一寸免冠照片。 男的可不正是林爸,女的林雨枝认识,说起来,也不是外人。她把结婚证拿给林雨桐看,她自己则捂着额头像是有些眩晕一样朝后退了好几步。 林雨桐接过来,结婚证的男方是林爸林大头。女方这原主的印象里还真有。 这女人是林大头堂弟的媳妇。也就是林家兄妹的堂婶。因着不是一个房头的,堂兄弟间这个年岁相差大。这堂叔跟林雨柱同龄,而这堂婶子周桃儿的年岁能差哪里去? 有些事林雨枝不知道,林大嫂也不知道,但林雨桐原主是知道的。 当年林雨柱到了说亲的年纪,林妈和林雨柱都先看上了周桃儿。这周桃儿生的也好,也能干。可就是家里要的彩礼多。林雨柱是心心念念的要娶,林爸林妈当时拿不出彩礼来。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们家掏不起,有人掏的起。于是就说给堂叔林三河了。 因着这个缘故,本来不算是远的本家,偏这十多年来,走不不亲近。林大嫂是新媳妇,以为本来就是这样的。林雨枝是进了城了,那时候只顾着替姐姐出嫁的事呢,也没注意。但林雨桐原身是知道的。 本来这堂弟媳妇嫁给堂哥,就叫人觉得别扭。这又有十多年前那么一档子事,林雨桐心里就多少有些恼怒。 林爸的视线看过来,带着几分祈求之色。想来他没忘了当初的事吧。 林雨枝看看父亲,看看姐姐,心道:必是还有我不知道的。 那这事更不成了。 林雨枝就要说,林雨桐抬手给拦了:“就是怕咱们反对,这不?连结婚证都瞒着咱们领了。” 林爸这么个年级的人了,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结婚,人家图他的钱的。不知道跟着儿女是享福,跟这女人一块过了,别说闺女们不答应,就是儿子那里,心里也恨的恨恨的。 他是什么都知道,可还是什么都不顾了。 为啥的? 男人老了,他也成不了纯粹的老人。他还是老男人。 只要是男人,图的能是什么呢? 不外乎是情义千金,不及胸脯二两。一辈子好像没睡过一个漂亮女人,这辈子就亏了一样。 林妈死了,给林爸最多的感受大概就是人生无常,不赶紧把没有的补回来,这辈子活的岂不亏的慌? 果然就听林爸道:“我还能活几年?就叫我怎么过顺心就怎么过吧。” 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这叫当闺女的该说啥,林雨枝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把家里林妈的东西给收拾的干干净净,林雨桐也没言语,帮着林雨枝一块,有好些都是林妈从厂里弄回来的瑕疵布,做被罩床单都挺好的。林雨枝单独把这些捡出来,然后把林妈用过去的,一股脑的搁在坟前给烧了。 好些人都坐在门口看热闹呢。谁不把这当稀罕的看! 回来之后,林雨枝不说别的,先问林爸:“那六万块钱呢?” 林爸愕然的看俩闺女:“存着呢!” “存折呢?”林雨枝伸出手:“存折给我。” “不在我这里……”林爸有些气虚:“我叫那谁收着呢。” “那是我妈的人命钱!”林雨枝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往后倒。 林雨桐抚着林雨桐安顿到外面的车上,问林爸:“这六万,您是自己要,还是我去要?” 没道理用林妈的人命钱,给别的女人养孩子。 正说着话呢,林大哥林大嫂回来。林大嫂也说:“我们要在城里买房子,现在用钱。里面有我们两万,得把这钱给拿回来。” 林爸只低着头不说话,林雨枝在外头听的憋屈,自己下车,冲着同一条巷子的周桃儿家奔去,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靠着卖肉哄人家的钱之类的话,摁着把那周桃儿打了一顿。愣是把存折翻出来给带回来了。 好在,这存折上的名字是林爸的。要是存在人家的账户上,那才真是冤枉。 这钱三姐弟分了,当场就说好,给林爸养老钱,一个人一月一百,多的一分都没有。 林大哥更绝,“这老宅子,当时是写了我的名字。这宅基地我也不要了,如今城里落户容易,我们买了商品房,顺便就能落户。交首付的钱这两万还有点紧张,这老院子我要卖了的。” 这是逼的林爸往城里走。 结婚了又怎么了?结婚了还可以离嘛。只说那女人是为了哄老头的钱就完了。 其实城里的院子如今涨价了也才二三千块钱,林家这么偏的地方,一个院子八百也不值。林大哥就是再缺钱,也不能指着这八百块吧。这就是告诉老爷子,你要留下,院子我还卖。反正你在村里是没有容身之地的。因此,你最好还是跟着我们走。 表态到这份上了,林爸也该知道儿女们的意思了吧。 儿女明晃晃的说:别管说什么我们也不答应。 其实便是再气,也是心疼老人多些。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儿女给你养老钱,但你跟那女人一道儿过,这钱还不是被你填给那个女人,给那女人养孩子了。地里的活得你干,啥都是你。人家找男人,就是找了个有固定收入的钱包,找了个在家里肯出力气的老牛。人家那长相那条件,找个年纪相当的男人不成吗?有的是人要!可中年男人,有几个家里是没孩子要养的?这边的孩子那边的孩子,到头来还是她自己的孩子跟着受委屈。于是人家找了这么一个,年纪大的,只要哄的好了,月月这零碎钱不断。地里随便弄点,够吃用的了。这老头子的钱,两个孩子上学是尽够的。 这钱给了孩子用了,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下地出苦力。有心不给这养老钱吧,但这到底是亲爹。有这钱他少受点苦,没这钱,老头子也得想办法给人家女人弄钱去,人家孩子上学等着用呢。 实在没法了,林大哥就说要卖院子。 结果林爸二话不说,铺盖卷卷起来捆了一背,上那女人家去了。 这可把林大哥气的一个倒仰,站在院子里喊了一身:“你可要点脸吧。”他把他自己的脸打的啪啪啪的响。 看热闹的人也劝呢,说老哥,儿孙都孝顺,你跟孩子过去吧。 结果林爸闷不吭声的,直往那边去。 这还说啥,啥也不说了,走吧。 结果正锁大门呢,周桃儿来了。这女人白皙丰|满,走路胸脯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反正是很多男人都稀罕的那一类女人。她也没不好意思,直接就说:“我知道你们不答应,不答应也这样了。我就是为了我那俩孩子,这个我也不怕谁说。大哥是好人,我男人前两年病的那样,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好些人来,明着是看望我家男人的,其实暗地里都想占我便宜。想着我跟他们睡了,愿意给我多少钱。只大哥来了啥话也没说,借给我五百块钱。我到现在都记着这恩了。听说你们打算给大哥找保姆,你们就把我当保姆!我是用大哥的钱,但绝对不叫大哥下地吃苦。我顿顿热汤热饭伺候她,我保准比保姆强。” 呵! 我们在乎的是那几百块钱的事吗?是保姆不保姆的事吗? 林雨桐啥也没说,直接上车,把车发动了。林雨枝和林大哥两口子也跟着上来往后面一坐,林雨桐一踩油门,车直接就出去了。林大嫂嘴嘚吧嘚吧的,大概也知道二厂那房子他们没份了,心里气的什么似的,只说周桃儿:“长了个妖精相。他男人还没死呢,就有人过去说媒,只等她男人死了,就娶她。之前她还招赘过一个,不过那玩意不是东西,听说是打周桃儿她闺女的主意,被周桃儿给打出去了。却没想着,这女人转脸找到咱们家来了。” 林雨桐看了林大哥一眼,林大哥轻轻摇头,显然,当年差点说亲说到周桃儿的事,他没跟林大嫂说过。 那这事就更不能提了。 因此,把林大哥两口子放到菜市场门口以后,车上只剩下姐妹二人了,林雨枝怎么问还有什么事瞒着她,林雨桐就是不说:“过去了多少年的事了,提什么啊?” 可林雨桐不提,爱说闲话的人能不提吗?村上的人把这当稀罕事的说了,早把当年的事挖掘出来了。然后没几天,林大嫂知道了,林雨枝也知道了。 再然后,林雨枝住院了。先开始是吐,紧跟着是吃啥吐啥。还以为意外怀孕了呢,结果到医院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的,都没检查出什么有啥毛病。这压根就不是生病了呕吐,而是心理上她觉得恶心的慌。 如今是吃不进去,一吃就吐。在医院住院,主要打的还是葡萄糖营养针。 马大姐这婆婆这会靠谱了,到底是心疼儿媳妇,就先说了:“这是你年轻,不知道的事多了。” 举例说这家的事那家的事的,又说二厂那边弟兄两个,弟弟意外死了,然后做哥哥的跟兄弟媳妇一起了,还是公婆撮合的。因为大儿媳妇只生了个闺女,小儿媳生了儿子。为了叫孙子不受委屈的,把大儿子和小儿媳妇往一块撮合,搅和的老大家两口子离婚了。如今人家过的也好,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是亲的。 可越说林雨枝心里越是恶心。 还是曹经说:“你就跟自己过不去吧,等你也去了,我都不等出头七,我直接找一个有文化的,长的好看的回来……” 话没说完,林雨枝一巴掌呼过去,人也有劲了,饭也咽的下去了,自己办出院自己打的自己回家。 但这后遗症也留下了,那就是活着别只想着孩子想着男人,人还得把自己当回事。等你没了,孩子未必能记得住几天妈,男人更是转脸就能把你给忘了。 这么刺激的直接结果是,林雨桐被骚扰的都有点受不住了。 今儿她说:“姐,那边有个新开的按摩院,咱去呗。” 明儿又说:“姐,新出了化妆品,咱们也捯饬捯饬?” 没两天她又来说:“那家店里上新品了,一双鞋五百八,我看了好几天了,你跟我去看看,要是合适我就买了。” 如今这年头,好些人一家子的生活费一个月还没五百呢。她一双鞋就花五百八。 林雨桐就说:“适可而止,这钱未必得一下子花了。这么着……”她给出主意,“家里的房子铺子银行存折,都只写你的名字,这么着,你是不是觉得心里好受些……” 林雨枝愣了一下,然后问林雨桐:“你家都写你的名字?” 我家当然只写我的名字。 林雨桐理所当然的语气把林雨枝给镇住了,她变的坚定起来:“对!男人有钱就变坏!只要钱搁在老婆手里,这变坏的男人估计应该也没多少……” 实话! 然后曹经发现,老丈人找老伴儿,其实最坑的是他。先是给你病的要死不活的,然后就是你一星期赚的搁不住她一天花用。好容易不花钱呢,回来又开始闹腾。家里的钱得她过手。这还不算,诊所里请了俩小姑娘做护士,以前自家媳妇至少还上手干点啥,如今是啥也不干,就往收银台一坐。只管收钱!到了饭点了,想回去吃就吃,不想回去吃就喊对门的馆子,叫人家做了给送来。你问她说,今儿进了多少?她一准拿白眼翻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他如今的待遇,连打工的都不如。打工的还知道一个月赚多少钱,现在,他整个一免费劳力。你说要烟钱?不用!她给你把烟买回来了。你说出门跟朋友喝酒?没事!到相熟的馆子去,只管记账,她第二天给结了就行了。你说这出门身上得带钱,要不然不方便。人家问你:“五十够不够?” 够是够的!但是回来这得报账的!坐公交花了两块,吃了一碗凉皮带了一个肉夹馍三块,用了个公用电话花了一块二……那也不对啊,少了五毛去哪呢? 曹经想了半晚上,想起来了,打完电话想上厕所了,去了公厕一趟,给人家掏了两毛,身上没纸,花三毛钱买了一包纸。那包纸忘在公交车上了。 他真觉得自家媳妇有问题,晚上偷偷的找林雨桐和四爷:“我想带她去看看精神科的医生,这是受刺激的事还没过去。” 四爷就说他:“这是什么病?我家的啥都是桐桐收着呢,我身上的钱也都是她塞给我的,我干啥了回来也报账啊。谁家不是这样?这叫有病?那八成的人都有病!” 啊? 曹经一副我没见过世面,你不要骗我的样子,问道:“毛儿八分的也报?” “那要不然呢?”四爷说的跟真的似的:“你要花钱她又不是不给你花,要卖啥还有人给跑腿。完了还不用费心钱花完了不好交代。管钱这么费心的事,你争什么啊?” 我没争……不是!我怎么被你说糊涂了呢?这管钱这么费心的事,不是该替媳妇操心吗? “女人就说不明白。”四爷又说:“管钱那么费心劳力,但她乐意啊!就跟早上明明能睡懒觉,却非得提前起来捯饬是一样的。不化妆觉得不好,化了妆又怕人家看出来她化妆,你说这不是瞎折腾吗?这钱搁在她名下了,你就不花了?该花的一分没少花,回头账不对了,又怪不到你身上。省的钱对不上了,她说你偷着不知道给谁了!” 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对吧。 但就是哪里不对! 出了门了曹经悟了:不是!你算是哪头的?!不站在男人这一头你到底想干嘛。 回去的路上又想了,这当年林雨桐选因瑱,还真未必就选错了。只钱都给老婆这一点,自己这不是做的就不如人家吗?想想自家媳妇,也怪不容易的。行吧!不就是爱攒着管着吗?行!都由着你! 这事林雨枝做的很高调,替男人买东西结账的,马大姐能不知道? 气的什么似的,觉得儿媳妇把儿子给辖制住了。曹经就拿四爷那一套堵他妈,把马大姐气的:“你是被人家姐姐跟姐夫装到套里去了。” 曹经就笑:“那她还拿着钱跟别人跑了?” 那不会! 曹经又哄他妈:“看!她是乡下来了,她如今怕儿子有了外心,儿子又不担心她有外心。这里面的意思,您琢磨琢磨。” 这是想说儿媳妇稀罕扒着儿子呗。 以前马大姐老觉得林家嫁闺女是看上他们家的条件了,如今……儿媳妇对儿子上心(?)的很了,是好事!(?) 但对外,马大姐不说林雨枝如何如何,只说林雨桐:“就是比一般的女人有心眼。她做姑娘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好些人也觉得这话对。看人家借着曹家的婚事混到城里,然后转眼就挑了一个更好的。如今那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没心眼的人做不来的。 所以,在林雨桐都不知道时候,她成了大妈们嘴里的心机婊! 可这事说起来,对因家老两口的冲击最大。两人头一次意识到,父母的关系好坏,对孩子的影响那么大。 就说林妈死了,林爸找了年轻的死不回头的过日子这事,林雨枝那闺女,都人到中年了,可因为这事,受的刺激当真不轻。 那拿这事去看大儿子和大儿媳的事,对孩子的影响真的只是学习成绩下降了吗? 老爷子睡不着了,晚上起来坐在客厅里,寻思呢,这可咋办呢。 四爷听见动静了,没叫桐桐起来:“我出去看看去。” 出去的时候老爷子正黑灯瞎火的坐着唉声叹气的。 四爷过去,也没开灯,坐到边上:“心里搁着啥事,您说出来,别管多难,我去办。” 这就是老爷子最欣慰的地方了,先苦后甜的,小儿子的两口子的日子好歹过起来了。说孝顺,那也是真孝顺。有啥事,都舍不得他们为难。 丽君考的不好,只能上普高。老大两口子心俊,估计也是觉得对不住孩子,便求因瑱,叫他帮忙牵线搭桥,给孩子走走门路。 其实因瑱两口子都找市一中的人说好了,也把孩子平时考试的卷子给人家老师看了。送进去放在实验班先叫孩子试试都是可以的。结果老大两口子不愿意,想上省一,这又得另外找关系。别看他们说自己掏赞助费八千,但是他兄弟前后找了两拨人,请客送礼就垫进去三四千了。却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两口子说过一句别的话来。 为啥的? 主要还是为了叫他们老两口心里舒坦的。 孩子们好,老人当然舒坦。可舒坦了,回过头还得想,孩子们做的都对吗? 像是林雨枝,这都多大年岁了,可这刺激的还是性子有点偏了。也得亏是遇上了曹经那么一个厚道的孩子,否则这好好的日子非得作没了不可。 老爷子就说:“你哥为了丽君的,这么糊里糊涂的这么过,我跟你妈之前也没说啥。可这如今想,这么做对吗?这心里的疙瘩要是解不开,大人还好说,你说那么个孩子,心里存了事,这以后可怎么办?” 过日子到底不是演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这么折腾,这是折磨啊! 可不知道结果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哪种选择是正确的。 四爷就说:“……就跟桐桐的选择一样,一边是我,一边是曹经,哪条路好呢?” 老爷子不说话了,跟着自家儿子,受过苦,可日子过到如今,也没几家比的上。自己跟老婆子吧,别的不说,哪怕不是好公婆,但也从来没想着刁难儿媳妇。跟着曹经呢,看看林雨枝那孩子过的日子就知道了。曹经是好孩子,又厚道又踏实,心眼正的很,胸怀又大。就是公公婆婆不是好伺候的,但日子过的太太平平的富富有有的,也不错。 就跟自己纠结的事一样,是照着大儿子两口子这么做好呢?还是按照他心里想着,不行就摊牌,把什么事都摊开了说好?这个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便是知道结果,但哪种结果是好,哪种结果是坏,又根据什么判断呢? 儿子是想说,各人有各人的责任,各人操各人的心。他们老两口到了现在,就别为孙辈们烦了,各自有各自的父母,各自为各自的孩子负责。这才对! 行!就这么着吧。这小子现在一套一套的,那就别说了,睡吧。 老两口认可了四爷的话,但等丽君过来玩的时候,还是隐晦的说孩子了,先夸孩子聪明懂事,又叫孩子千万要努力学之类的。 孩子开学了,老两口攒下来的钱也有了用处了。大外孙子要上大学了,这是家里的头一个大学生,老爷子给了五百。三个孙女要上高中了,用老爷子的话说:“这要是前清,上了高中那得是秀才。”这也不能马虎,一个孙女两百:“留着当零花钱。想要什么了,回来跟爷爷说,爷爷给你们买。别人送的东西咱们不能要,知道没?” 主要是看着三个孙女个个跟朵花儿似的。丽君长的小巧,瞧着就叫人觉得可怜的很。因何呢,文文气气的,见人就抿嘴笑,一看就是老实孩子。因唯跟朵刺玫似的,长的红火还带着野性,谁招惹她她都刺人,可就是瞧着好看。 等把孩子们送出门报名去了,老爷子心里还得意呢:“我且得好好活着,等我孙女将来带了女婿回来,我得把把关呢。” 老太太对这事很不以为然,她从不认为老头子给自家俩大闺女找那俩女婿是啥好的。大姑爷有厉害的妈和妹妹,二姑爷是个老实头!比自家闺女还老实的老实头!闹心! 那边几个孩子在报名的路上了,车子最后排是因琦家一家三口,中间那一排两个座位,因何因唯坐在那里。四爷和林雨桐一个驾驶,一个副驾驶。后备箱塞着孩子的被褥铺盖等东西。 没错!省一是封闭性的,周日下午六点半得到学校晚自习,然后周五下午四点放学才能回家。在学校要住一周的。 原来四爷还想着,不行就在学校跟前买房子或是租房子住,可人家学校不让走读。哪怕跟学校住的紧挨着的小区,人家也不让孩子出来。 先不说住宿能不能住惯了,只这吃饭,也不知道学校的食堂怎么样。 1385.烟火人间(19)三合一 烟火人间(19) 因何和因唯两个, 没分到一个班,也没分到一个宿舍。一个是三零二,一个三一二。好在都在一层楼上,相隔也不是很远。 先给因何安顿, 因何自己踢了鞋上了床铺。她们都是在上铺睡惯的, 选择床铺上来就选上铺。四爷左右看看,就跟她闺女说:“睡下面吧, 睡在上面这半夜上厕所肯定不方便。” 这种架子床不说像是自家那种跟台阶似的楼梯,便是一台一台的跟爬梯那个样儿的也行啊!结果这木头床,也是够凑活的。只上铺跟下铺连接的床柱子的中间位置订了一块三角形的木块, 脚先踩在下铺的床上, 然后另一只脚踩在只能搁下半拉子脚掌的木块上, 就只这一个落脚点。因何这是利索, 又打小在家里睡上下铺,睡习惯了,这蹭一下就上去了。这要是换个不利索的孩子, 多操心啊!可就是自家孩子这么利索的, 谁也不能保证回回都安全着陆。这半夜要是宿管统一给停电了, 黑灯瞎火的全靠脚来回蹭的找, 孩子这么上下操心不操心。反正自家来的早,下面的床铺只占着两个。虽然紧靠着暖气的两个没了, 但还可以选不正对着门的这个下铺嘛。 因何左右看看, 还是从善如流, 听她爸的下来安顿了。 因唯蹭蹭蹭的跑到她的寝室, 先把她手里拿着的书包水杯什么的,一股脑的往紧挨着暖气的那里一放。占着位置再说! 这宿舍好就好在,按四爷说的:“暖气肯定是跟的上的。” 但不好的地方就多了,除了暖气估计温度不会低以外,哪哪都不好。不带卫生间的,水泥的地面凹凸不平就算了,桌子椅子床,没有一个不活动的。就因何那瘦瘦的体格,上床都算是轻便的了,然后还发出各种咯吱咯吱的声音。都是住过宿舍的人,这要是上下铺赶上脾气不对付的俩小姑娘,只为这各种的噪声,都不知道能吵多少架。 睡下铺貌似发出的声音能小点? 林雨桐这边给孩子铺床弄帐子,四爷跑到下面,给俩孩子买手电筒去了。什么都准备了,这东西怎么给忘了。不光买了手电筒,还都各买了一盒子电池放在一边备用。 坚决不允许在宿舍用蜡烛。 拾掇好了,又去因唯那边。因唯不管是床铺还是柜子,都占了个极好位置的。四爷又把刚才的话叮嘱了一遍。又怕她们晚上拿着手电在被窝里看书,就说:“都跟老师说好了,周末在家里补课。一周有不会的没听懂的,都记下来,不管是书上的还是课外的题,都行。回来叫老师给你们另外讲。但就是不允许熬夜,身体和眼睛都受不了。” 絮絮叨叨的,比林雨桐都叮嘱的多。 如今学校没有说一定要求交钱用统一的被褥,所以都是家里带来的。隔潮的褥子,被子有厚的有薄的,如今天热,厚的先垫在身子下面,等天冷了,送一床海绵垫子来,把棉被抽出来就行。要是暖气跟的上,连海绵被子都不用了。又是毯子又是羽绒被的,蚊帐布帘子都给收拾好了。 一人两个大热水壶,就是这上下提水得小心点。 厕所林雨桐专门进去看了,自然是没有自家的干净,但大家都这样,要是打扫的勤快,也该没多大的异味才是。 “脏衣服不用你们洗,黑袋子是专门装脏衣服的,内衣也不样,换了直接放兜里,周末回来洗。”实在是这地方晾衣服不方便,阴干的内衣怎么成? 也不光是四爷和林雨桐这么叮嘱孩子,边上的大人大都是这样的。 自家俩孩子算是条件好的,边上还有来的时候就带了好几个罐头瓶的。瓶子里装着咸菜,孩子还带着自家的馒头来的,看的出来,在学校一周的时间,周一周二的伙食就是这么解决的。如此,生活费能省下一半。 林雨桐给孩子也带吃的了,都是厂里的东西。包装袋包装好的。像是面包和各类糕点,卤蛋卤肉咸菜这样的东西,孩子正长身体,半夜饿了好歹有点垫肚子的。又有水果一兜子,反正柜子里塞的都是吃的。一人一个小皮箱,才是她们换洗的衣服。 好容易把宿舍安顿好了,这才去食堂。 食堂也是承包出去的,但看食堂那饭口,感觉人际关系无处不在。这恐怕在里面承包食堂的多是省一老师的亲戚吧,要不然就这水平,早就竞争的死掉了。 可就是不好吃,也得在学校吃。人家孩子都这样。 给两人把钱留的足足的,哪怕食堂的饭不好吃,好歹再学校的小商店里,能买点泡面之类的东西。 林雨桐这一回去,就开始捣鼓。这样的菜那样的菜,还有各种的肉,包括腊肉。然后在家折腾呢,老太太都不知道她在折腾啥:“是厂里要生产新的东西了?” “要是好就投入生产。”林雨桐一边忙活一边道:“我就是想给孩子弄一份拌饭拌面蘸馒头都能吃的酱料。” 不能光是肉,各种的菌菇放进去提味,或是不用肉的,只菌菇的。 菜的却不好掌握,倒是笋干和各色的干果放一块,弄出来的味道也还行。 又试着做了麻辣的。因此这几天,家里不管是吃面还是吃米饭,或者是干脆烙饼,都没有别的菜,只这玩意,或是当臊子,或是拌饭,或是直接刷在饼子上卷了吃。 四爷说甜辣口的好吃,老爷子说菌菇的好吃,老太太白眼翻两个人:“啥时候都是肉的最好吃。” 因缘是喜欢麻辣的,味儿越重她吃的越欢。恨不能半碗米饭半碗酱的往一块拌,然后吃一口给辣的喝三口的水还不停的吸溜。倒是因果喜欢笋干的:“吃着就鲜。” 说起鲜,林雨桐又叫四爷开车,两人跑海鲜市场。把各色的海鲜都弄回家,做海鲜味的拌料。这又是一通的折腾。折腾的家里人都吃不出来味儿了。老太太端着出去,分给大家尝,叫大家看看味道怎么样。 这么一来,倒是很多人都知道,人家这林雨桐干成点事也是不容易。瞧这一点一点试的劲头,谁的成功那也不是随随便便的。 各人的口味不同,有的重有的轻,饶是林雨桐的手艺好,但要找到一个大众都能接受的配比料,其实也不容易。 虽然试的繁琐,但一周的时间效果是不错的。各种的酱料光口味就出来九种。 这都是能生产的。 还没投产,就做了宣传。就像是宣传中的那样,做酱料的初衷,就是希望孩子在学校吃的好。这个好,不光味道好,还得营养好。 给自家孩子吃的,不含有添加剂的,营养更丰富的万能酱料,动心不动心? 就跟买一瓶老干妈能干掉五个馒头一样,自家的酱料也有这样的魅力。 捧着两罐子酱到学校,不知道因唯怎么样,因何却睡踏实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就是短短的时间,家里条件的变化,父母的变化,叫她心里没来由的总是涌出一股子不安。这不安来自哪里,她也说不清楚。有时候感觉像是小偷,或是人生在哪里走岔了,感觉像是偷了别人的日子一般。甚至有些时候,她感觉对父母过去的记忆都开始变的模糊了。这种叫人忘记来处的感觉,很不好。这要不是爸爸还是爸爸,妈妈还是妈妈,她早就疯掉了。 可这酱料摆在这里,她知道,这是浓缩的都是母爱。 妈妈把对她们的爱,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了。 轻飘飘的,可又沉甸甸的。 然后,她睡踏实了。那要不是妈妈,谁是妈妈? 林雨桐家这边呢,要上新生产线了。赵年第一个找来,问要投资吗?要投资的话他们家可以投的。 这个真不用。其实自家的设备没想的那么费钱。多是四爷找好了厂家,然后用自己设计的设计图,叫人家加工的。这设计图呢,又绝对比现在市面上的好。于是,不光设备那边给免费加工,还跟四爷请的律师签了协议,这以后卖出去一套设备,提成一份钱。当然了,四爷也不说这是自己设计的,只说是请了专家,而专家又不想露面。中间只委托给代理律师全权处理。 所以人家得花钱买设备的事,自家不掏钱反而是创收了的。这里省一点,那里省一点的,其实投产的成本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被拒绝的赵年也不气馁,还跟四爷有说有笑:“以后有好的项目,喊一声嘛。” 其实他还是对工人文化宫那块不死心。知道四爷这里用钱那里用钱,那文化宫占那么大的地皮,却没钱开工。 等四爷跟那边把协议签好了,又开始跑银行,得把股份和地皮压给银行,从银行贷款。因此赵年还是想多少掺和一点。 四爷就说:“你自己是做家居用品的。那边的家具厂扔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不接手?” 赵年还愣呢:“做家居跟做家具不一样?” 废话!知道不一样。 可你为什么不能整合起来做一系列呢? 赵年一拍脑袋:“我这死脑筋,打小在纺织厂,除了跟布打交道,还是跟布打交道,竟是一直没往这地方想。对的!对的!你说的是对的。做到一块这就是一回事。” 说着跟四爷抱拳:“你这兄弟我认了,仗义!” 然后乐呵呵的跑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了。 老爷子还问:“要是好营生,咱们怎么不干?” 四爷就笑:“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之前欠了他一个人情,如今还他。” 老爷子狐疑的看四爷,然后‘哦’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的,那眼神赤|裸|裸的的:你会这么好心? 好心的四爷这段时间也没顾上外面的大事,厂里的事情桐桐处理呢,他这会子忙着给那边装空调呢。夏天过来,秋意已经渐浓了,这个时候弄空调?反正就是装了!大小卧室客厅都装了。这是新小区,天然气管道铺陈进来,只要申请,天然气也能开通了。 四爷又忙着去家具厂,给家里定制家具。回来跟林雨桐商量这个怎么能那个怎么弄的,听的老两口脑袋都大了,这光是装修,都花了房子的一半价格在里面了吧。谁家这么作的? 然后老两口是天天往那边跑,跑来跑去的也插不上话,两人倒是把院子拾掇出来了,萝卜白菜菠菜的,能种的都给种上了。 面上不显,其实对住这种别墅,老两口心里都挺高兴的。为此,连去游泳馆的时间都减少了。老太太们跳舞嘛,就有人问因大妈:“你这进进出出的,忙啥呢?” 因大妈就‘诉苦’:“你们不知道我们家那俩败家的。好好的房子不住,愣是在隔壁买了是别野还是别墅的,这都装修了大半年了,屋里拾掇的啊,从地面到墙面,光溜溜的。竟然还带着两分地的院子做花园子。你说说,这不跟地主老财似的嘛!还花园子呢!我跟我家老因,都给改了。种上大萝卜了,回头收了,大家伙尝尝,包饺子包包子都好吃。”说着就要走:“今儿说装空调呢,那玩意也不知道是个啥玩意。那大箱子还得挂在墙外头,这搁在外头不怕偷么?我得过去说说,得找人弄铁棍钢条的,焊个筐子,锁在里面。” 说着,风风火火的走了。 有人就说:“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我担心我家孩子吃不饱,不知道在哪里扛大包呢。人家是担心东西搁在外面被贼偷。你说以前也跟咱们一样的日子,人家咋就能把日子过的这么红火?” “她就是烧包!”马大姐顶顶看不上的,心里又不得劲的不行:“有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她这么说,是没人接话的。谁不知道他们两家的恩怨情仇啊!这会子看人家小林过的好成这样了,心里不定怎么眼气呢。 可不是眼气吗? “人家都叫他妈住别墅了,我啥时候也能住上别墅。”晚上吃饭的时候,马大姐就对着儿子发难。 曹经不用问都知道为什么的,就说:“他们那是下沉式庭院别墅,咱们是独栋独院别墅,不能比的。咱们那别墅不是自己盖的?您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要不,我把二楼给装修了?” 之前自家在村口买了门面房,然后又给盖了三层。一楼是门面,家里要做铺面用的,因此,这是简装修了的。可家里盖了房子积蓄就用的差不多了,二楼三楼就那么扔着呢,还没装修呢。他说的就是那地方。 把马大姐一下子给堵回去了。 曹海就说老婆:“你行了啊!有多大的能耐端多大的碗,像是咱们曹经这样的,算是顶顶好的了。别不知足回来就知道挑事。” 马大姐正要怼呢,结果两孙子笑嘻嘻的过来缠她。一个说:“奶,等我长大了,我给您买海景别墅。”另一个说:“我给您买个岛,可着岛给您盖个别墅。大油轮伺候着,是去南极还是北极,只要您说话。” 不要钱不用负责任的承诺张嘴就来。明知道是假话,是哄她呢,可马大姐还是高兴。儿子以前看着还顺眼,自从钱的啥的都给了媳妇之后,她瞅着也不顺眼了。只这两个宝贝大孙子,那是怎么看怎么稀罕。说什么她心里都欢喜。 林雨枝当时没说什么,可心里老不得劲了。 如今没了妈,有点心里话只能找姐姐说。林雨桐听的皱眉,这么下去,这婆媳关系是越处越不好。她想了想就道:“二厂的房子你看怎么样?棉纺总厂重新整合以后的厂房,主体是在二厂的,这眼看就又重新投入生产了。那边的房子今年绝对通暖气的。当时那房子,你姐夫是花了二万一买回来的,房子又是你们收拾的。你要觉得行,原价兑给你。一则,现在你们六口人挤在两居室里住不开。二则,你有俩儿子,多准备一套有备无患。” 刚好林雨枝手里有分得的两万,再添一点,就落一套房子。 这事行! 关键是那套房子放在那里很尴尬了,要是林爸住,那一个闺女买,一个闺女装修置办家具,都是应当应分的。可如今林雨桐不管是住,还是留着出租,都不合适。那房子是林雨枝人家两口子花钱又请人装修的,没花钱没花钱,也给里面填了两三千进去。这账又怎么算? 想了想,不如直接卖给她。冬天来了,三厂今年估计还是没法供暖,孩子要想舒服肯定是住二厂那边舒服。林雨枝又不是笨蛋,肯定请公婆过去住,可马大姐和曹海那样,那是厂里的领导啊!别看领导不在岗位,可不在岗位在厂里的人头也熟啊,有熟悉的人才有威望。有威望哪怕是聊天也有人捧。到了二厂这边谁尿你?所以,哪怕这边有暖气,人家也不乐意过去。不过去正好,叫两口子带着俩孩子住,如此自然的就分开了。关键是,这套房子是人家媳妇花钱买的。以马大姐的脾气,怎么可能在媳妇面前低头。她自己不乐意住,又舍不得孩子住的不舒服,咬着牙都得应了。 这事林雨桐跟四爷提了一句,那边林雨枝是都把过户手续拿到手了,才跟曹经所的。 曹经:“……”你们姐妹当家做主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但还不得不说,人家姐姐是照顾他们家了。如今的房价涨了,如今商品房楼盘多了起来,自打有了房子原来是要买的这个认识,那房价是往上走的。当时买那套的时候花了两万一,如今即便是花两万五,也买不到的。低价买进了,也确实是家里两个儿子,多备一套房有备无患。这房子买的好!也不得不说,这女人当家是有些好处的。这要是那边连襟说原价卖给你,自己当时就不好意思了。人家有钱也不能这么占便宜的。但要是俩女人,那就无所谓了。一个是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姐姐要照看妹妹,妹妹心安理得的被照看,别人有意见那也是白搭。 自打这套房过户过来,马大姐是不满了就盯着儿媳妇看几眼就算了,再不骂了。 林雨枝突然就悟了:这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钱。虽然这些年自己也没少出力吃苦,可为啥婆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给自己脸色看,不就是觉得自己是乡下来的,啥都得指靠着他们家!就像是如今的骨科诊所牙科诊所,自己少干什么了?专业自己是不行,但前后的买设备进药品,跟人家讨价还价,辛苦的颠来跑去的,没有自己行吗?这些婆婆却全不放在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最大的功劳就是生了俩儿子,其余的那就是吃白饭的。 晚上就这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想自家姐姐的婆婆,以前虽然没有难为姐姐,但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整天都是耷拉着脸,跟谁欠了她二百吊似的。可自打自家姐姐挣钱了,好家伙,她婆婆那比自家亲妈对自家姐姐都亲。 别不承认,人就是这么现实。这跟是好人坏人没啥关系。 于是,她决定,她不能这么下去了。 然后说干就干,干什么呢?把家里的钱归拢归拢,不够的又从林雨桐借了三万。把村口他们家铺子上面的二楼三楼都叫人装修起来。 曹经都懵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不给你打工了。”林雨枝瞪着眼睛,气哼哼的:“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说完觉得这话也不对,就道:“我是说,你的铺子是你的铺子,我的铺子是我的铺子。但是赚了钱,你的还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你要把上面也弄成铺面?”曹经呵呵笑了笑,“想干什么营生?” 林雨枝要折腾一家美容院,她还跟林雨桐说她的想法:“现在一说美容院,人就想到了有钱人去的地方。我不!咱们这美容院,得是所有女人都来得起的地方。就是今儿晚上要有饭局,花几块钱找人简单的化妆都行,这样的活儿咱都接。” 嗯! 别说!这是个门路。铺子是他们家的,门面是不用掏钱的。装修是一次性的投入,以后不会。再就是请人。这一片最不缺的劳力。下岗的女工那么多,三十来岁的一抓一大把,招聘几个培训培训,给个基本的保底工资,然后给拿提成。这么一算,成本确实低廉。 林雨桐觉得这事能干,林雨枝就越发兴头了,哪怕婆婆来了先是批评胡乱折腾。等看着钱真一点点的砸进去了,知道无力回天,又絮叨着指点,说你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把林雨枝说急了,她就道:“您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的大厂房吗?这是美容院,就是休息的地方。您去过美容院吗?m主席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您这是外行指挥内行知道吗?” 瞪着眼睛说话的样子,很有几分领导的模样。马大姐反而啥话也不说了,站了一会子见没人理她自己就退了。 林雨枝像是发现了跟婆婆相处的新模式,她开启日常怼婆婆……然后婆婆只敢嘀咕,却不敢对着她嘀咕了,好像还非常惧怕她动不动就大声嚷嚷。 然后林雨枝懂了,自家这婆婆最怕的还是丢脸面。别管家里如何,她对外,那都是要塑造模范家庭的形象的。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就怼的更欢乐了。 而更直接的结果就是,在暖气来之前,马大姐几乎是跟送走祖宗似的,叫儿子媳妇带着俩宝贝孙子,住到二厂那边去了。阿弥陀佛,她一点也不想伺候这个更年期提前的媳妇。 还不到暖气开放的日子,省一宿舍的暖气就来了。因为紧挨着省一的,是干休所。这一块,用的不是热力公司的管网,而是干休所那边单独烧的。温度也很可以,室内温度能达到二十三度左右。反正是穿着秋衣秋裤在宿舍洗脸洗脚都是不冷的。 因唯当初摸了暖气片的温度还挺高兴,这地方把饭菜搁在上面都能保温吧。 可真到用的时候,就觉得各种的不方便。她是有脏衣服就叠好收起来,一周的内衣内裤都是带足的,可大部分人都是两件换着穿。比如袜子,洗了脚顺便洗了袜子,按说该晾在窗户外头。这这样的天,湿的晾在外面,两天都干不了。怎么办呢?都是洗了内裤袜子之类的,全都贴在暖气片上,第二天起来就干了。可这放着内裤袜子的,饭盒怎么往上放。心理上适应不了。 尤其是那种收了衣服,又把橘子这类的东西放上去,等温热了,然后热情的招待大家:“都来吃啊!” 并不想吃。 回去就跟妈妈抱怨:“想晾衣服,干嘛不把衣服晾在椅子背上,然后把椅子背靠的离暖气片近点也行啊,肯定也能干的。” 你别管别人晾什么,林雨桐就问她:“你有非要在暖气片上放的食物吗?” 也没有啦!就是那么觉得…… “你看你这孩子,你自己未必用,还非看不惯人家那么用。”林雨桐说她:“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好吧!大概吧! 因何是好脾气,也一直没见过她跟谁相处不来的。林雨桐问说:“宿舍里有人不好相处吗?” 她摇头:“没有啊,都挺好的。” 因唯:打的热水大部分都被人家用了,每次快熄灯的时候,她都得在去上厕所的时候顺便在她们宿舍门口问一声,热水够吗?十次有八次是不够的。 她这会子就说:“我们都是两个大热水壶。她们多是那种小暖水瓶。那种的就是全倒出来才多少。都欺负我姐老实,每天早晚各两壶水,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时候可怜的连洗脚水都没剩下。” 林雨桐就皱眉,这多余的给同学用没关系。可不能没底线的纵容,完了不给人留这就过分了。 因何就赶紧道:“没有的事!每次都能留半壶给我的。” 半壶水够干什么的? 留一杯子早上起来就要喝的温开水,然后剩下的水倒进脸盆里,干毛巾一吸,剩下的连脚面都埋不住。更何况,自家在家里洗澡洗习惯了,这天天晚上得洗头,不洗头第二天一天都觉得不爽利。那点水够洗头? 林雨桐叹气,这一个的性子软的能捏面团,一个的性子硬的能崩掉人的大门牙。姐妹俩掺和掺和多好。硬的这个先不管,只说因何:“我跟你爸花钱给你买那些东西,不是要你接济谁的,主要还是得叫你过的舒服的。好心是好事,但没底线的纵容,这就不对。” “没纵容……”因何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们宿舍……一半家里条件都不好……连暖水瓶都没有,她们也不买食堂的饭,就是家里带的馒头,然后拿碗接一碗开水,泡了馒头就着咸菜吃。一天天的,都吃的半热不热的饭,喝温吞的水。三个都感冒咳嗽了,就吃点甘草片……我就叫她们用水壶里的热水,好歹多喝点开水能压下去咳嗽,要不然一咳嗽半晚上,谁也睡不着……” 这样啊! 林雨桐给孩子带着一罐子药茶:“你喝,也叫你们宿舍的同学泡着喝。咳嗽的治咳嗽,不治咳嗽的预防。省的一个传染一个,以后这课还上不上了。” 反正就是这孩子性子绵软的叫人着急。 这边送走了孩子,转脸过来,就该搬家了。那边的暖气今年通呢。这眼看家里也冷的呆不住人了,就搬过去吧。其实也没啥要搬的,就是衣服书之类的东西,被褥不带,那边都是新的,赵年家友情赠送的。然后锅碗瓢盆的拿过去跟那边也不搭调啊!所以说是搬家,其实就是各自带着自己的行李,住过去就行了。那边是连牙签这种小东西都预备好了的。 楼上是两间卧室,四爷和林雨桐连带老两口,住在楼下,上面四间卧室,四个孩子一人一间,这么大的房子,竟然没有空余的客房。 人先过来了,乔迁之喜却放在周末,等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叫大家一块来热闹热闹。 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谁家住这么大的房子? 老两口子把老伙计们请来,带着楼上楼下的看,“这是我大孙女的屋子,多大的姑娘了你说还喜欢这狗啊猫的玩具,你看这猫猫狗狗的塞了一屋子……这是我二孙女的屋子……对!喜欢个花花朵朵的,你看这一屋子挂的都是藤萝花卉的,瞧着就闹的慌……这是三孙女的屋子,这丫头不知道打哪看的,非说公主床就是这样的,这是公主床吗?这一层纱一层纱的,我瞧着都着急,这收拾起来可不得坑死人……这是我小孙子的屋子,男孩子喜欢车,他爸不知道从哪给弄来这么些玩具车……” “奶,这不叫玩具,这叫模型。”因果站在屋里紧张死了,就把谁家的孩子伸手要玩,把他的宝贝疙瘩给弄坏了。这玩意他自己还没好好玩呢。 好不容易把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赵少学在里面:“这个我有蓝色的,没你这个红色的好看……” 真的吗? 两人马上聊到一块去了。 赵学年如今在省一的特长班,虽然一个学校,但跟因唯却很少能碰到。就算是碰到了,因唯现在也是高岭之花,在学校都不带搭理人的。 女孩各有喜好,跑到三个姑娘的卧室玩。大人们多在楼下的客厅里,这个说好,那个说阔气。只马大姐十分忧心(?)的道:“这么大的面积,好是好,只怕这打扫,两人在家啥也别干,这屋里只怕也打扫不出来。” 专挑人不爱听的说。 林雨桐就笑笑:“请了保姆了,不住家。早上六点来,晚上七点走。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 好些老街坊都竖起耳朵了:“一个月多少钱?” “包吃不包住,一个月七百。”林雨桐这么说。 七百呢! 真舍得啊! 这事老两口还不知道,这会子一听说可是心疼的够呛,偏还不能拆了媳妇的台。老太太还装模作样的说:“你们说,咱们活这么大的岁数干啥?只会给儿女添麻烦!这一个月这么多钱雇人,干啥的?还不是伺候我们俩老不死的的。他们两口子上班,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只我们在家。不能干啥,白吃白喝就算了,还得吃好喝好。吃好喝好还不算,这还得花钱请人回来专门伺候。你说说,人都说老废物老废物,咱不是老废物是什么?” 说的大家跟着一笑。 可一个个的心里都说:你就嘚瑟吧!知道你高兴,知道你得意,知道你们家孩子有本事还孝顺,但我们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厚道一老太太原来这么嘚瑟…… 1386.烟火人间(20)三合一 烟火人间(20) 哪怕是下沉式庭院, 因为装修得当,在一层也感觉不到任何憋闷,采光不是顶好的,但也绝对不会觉得昏暗。白天不开灯, 屋里一样亮堂, 因为反光镜的缘故,早上和下午, 还都能有太阳光照上那么一两个小时,这就已经不错了。真要是住在高林林立的地方,屋子里不见光的多了去了。自家这感觉比预想的好了很多。 还有通风, 不说有通风系统, 就只是半地下室, 也不是人家本身就不通风的。反正进入里面, 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是地下室。之前还有些担心楼上的东西扔下来或是掉下来怪脏的,可盖成之后才发现,人家开发商为了房子好出手的, 上面的二楼多往出延伸了一米多的阳台, 其实说是露台都可以, 所以, 除非二楼往下扔东西,否则别的楼层是不可能把脏东西扔到自家院子里来的。要是没有抵赖的, 二楼自然也就不会随便往下扔了。 住过来之后没几天, 就开始试着供暖了。如今的暖气还不是铺设的地暖, 依旧是暖气片。四爷很舍得给家里加暖气片, 横着的竖着的,尽量把暖气片包裹在各种的造型来。屋子里暖意融融。 雪没下来,先下来的是苦霜。 小区里的树保留了原来厂里就有的几十年树龄的大树,每天这落叶落到老两口的菜园子里,把两人烦的不行。如今一夜的苦霜下来,八成的叶子哗啦啦的都落下来了。这一落下来,正好给萝卜白菜菠菜的上面厚厚的盖了一层,整个菜园子反倒是没被霜杀了。二老一起来,老爷子就骑着他的车子,去菜市场找那种废弃的塑料薄膜去了,想给菠菜上盖一层。白菜萝卜今儿能收了,老太太一个人干劲大的不行:“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我一个人就能干了了。” 四爷今儿约了银行那边的谈事,先走了。林雨桐就叮嘱老太太:“先别急着收,今儿周五,几个孩子回来的都早,叫他们来干。” 老太太不耐烦,都赶紧走:“今晚上回来吃萝卜饼子。” 那我们还是在外面吃了再回来吧。 林雨桐慢了四爷一步出门,正开自家车的门呢,就见隔壁的铁栅栏门响了一声。林雨桐心说,这是碰上邻居了。其实昨晚就瞧见跟自家的院子隔着一道铁栅栏围墙的人家,屋里的灯是亮着的,但进进出出这么多次,其他人撞见过邻居没有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没见过。 见出来人了,林雨桐就站一下,打不打招呼的,打个照面也行啊。至少知道隔壁住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果这么一瞧,林雨桐乐了:这人还真有印象,就是当时给了自己一百一十块钱的卦资解了自己燃眉之急的那位大姐。 今儿这大姐是白色高领羊毛衫外面套着黑色的呢子大衣,米色的西装裤踩着黑色的粗跟皮鞋,脖子上搭着一条大红的围巾。料子不错,这脱了大衣围巾能当披巾用。头发是盘着的,留海还有留有烫过的痕迹,她手里也捏着车钥匙,朝林雨桐边上的那辆桑塔纳走了过来。 见林雨桐看她,她和善的报以微笑:“是隔壁的邻居吧,知道你们搬来了,一直也没碰面……” 林雨桐也笑:“大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认识的? 罗胜兰将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印象啊! 不过生意场上见过一面的人多了,也不一定都记得住的。她才要假装想起来的样子寒暄呢,林雨桐就道:“大姐该是不记得的。”她提醒道:“纺织路路口,一把大团结的卦资!” 纺织路路口? 一把大团结? 卦资? 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罗胜兰想起了那个坐在路边花坛沿子上,穿着一身工服的瘦弱大妹子。当时她看上去可不怎么好,哪怕是晚上,看不清面色,也感觉的出来,当时她整个人都孱弱,而且愁眉不展。她知道她并不是算命的人,当时只是想摆脱那个男人随便的找个人搭话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大妹子看着弱,说话却明白。她也是从难处过来的,知道一文钱真能难倒英雄汉。那时候,一把一沓子还是一箱子大团结,对于她来说,没多大区别。出于有缘的心理,抓了几张给了,但到底是多少,她也不知道。 可眼前这个女人,身材高挑纤细,脸庞白嫩水润,不见多少化妆的痕迹,但却目若灿星,眉若远黛,说不出的好看。上身一件深棕的呢子大衣,一直长到脚踝位置。脚上一双平底黑皮靴,从深蓝色的裤子下面露出尖尖的鞋尖儿,手里拎着一个非常考究的黑色皮包。皮包像是男士常用的,可拎在她的手里,竟是说不出的合适。叫她偏柔的气质里带上了几分硬朗的气息。头发不长,一点一点的编纂成辫子,那样的花样,她以为只有去专业的美发店,人家才会做出来。但显然,她就是自己编的。发尾只用黑色的丝带绑了,瞧着简单又干练。 罗胜兰像是闻到了同类的气息,忙笑道:“是你啊!妹子!”她热情的过来,拉林雨桐的手,上下的打量:“你要不说,我怎么敢认?” 林雨桐也笑:“大姐可是我的贵人,你知道啊,当年你那一百一十块钱,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罗胜兰连忙摆手,但心里不无惊讶。到了如今这份上了,也瞧得出来,这在外面也是个有脸面的人了。可这么一个人,能直言那些不好对人言的窘迫过往,这份心境就难得的很。其实,多少人发达了,就跟过去切割了。好像这么切割了,就把过去的那些过往都埋葬了。像是她这么坦然的,罗胜兰还是头一次见。 她的笑容马上真切了起来:“这也是咱们俩的缘分。”她回身指了指两家的院子:“这不,做了邻居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相互递了名片,彼此都有些吃惊。 林雨桐这才知道这位大姐叫罗胜兰,罗胜兰的名字她是听人说的,她做起来的凤凰酒业,在省内也算是赫赫有名的。 而罗胜兰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两年崛起的宫廷御品娘娘牌的创始人,就是眼前这位曾经窘迫的妹子。 她伸出手再跟林雨桐握:“我家的冰箱里,都是你家的产的东西。没话说,是好。” 林雨桐也恭维人家:“我爸最爱喝你们家的酒,如今知道您是谁了,那我可厚脸皮,从您讨要一些原浆酒了。” 好说好说。 说了会子话,又住的近,彼此交换了名片,都是挺忙的人,约好以后找机会聊。 出门再遇贵人,叫林雨桐出门的心情都明媚了几分。 处理了半天厂里的事务,还想着今儿早点回去,因着几个孩子回来的早,虽然嘴上嫌弃婆婆要做萝卜饼嫌弃的不行不行的,但这自己回去至少能叫萝卜饼好吃一些? 她都想好了,回去顺便买点猪肉,炸了油渣出来。把白萝卜丝至少得在热水锅里汆一遍,然后捞出来控干水,再放在锅里,一点一点的煸干水分。这么一折腾,萝卜里的辛辣味儿就去了,也不会水拉拉的了。之后再加上油渣,把猪头肉切碎拌进去,再放些芝麻花生仁碎瓜子碎,倒点香油麻油,这些配料跟处理过的萝卜丝的比例最好是能一半一半(?),谁知道呢,回去试试吧。 她都心情明媚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结果新招聘来的大专生秘书,可爱的姑娘小鱼打了内线电话进来,说是有电话是孙秘书的,能不能接进来。 孙秘书可不是什么厂里的老板秘书,人家是机关事务局局长的秘书。林雨桐跟这个孙秘书联系的比较多,盖因这个秘书是女人。人家领导见女性同志,哪怕无风也爱起浪,所以私下联系的一直就是这位。 其实,林雨桐不是很喜欢孙秘书这个人,三十多岁的女人风韵犹存,跟谁都说的上来。跟女人那就是姐姐妹妹的叫,看起来特别没有架子。跟男人便是干哥哥干弟弟那一套,说荤笑话那是半点不怵,在酒桌上人称八两不倒。 私下里,这位也不是吃素的。看着姐姐妹妹的叫的亲,可伸手要东西叫办事,从来不含糊。她这才上任多少日子,好家伙,光是叫安排她老家的亲戚,就已经三拨了。这还不算过年过节伸手拿走的礼券之类的东西。别看每次不多,可都踩在人接受和拒绝的这条线上。初一看,是要的不算多。可架不住次数多啊!这样的人,就是无底洞。 林雨桐其实已经很不耐烦呢,正想着这女人还要这么下去,她该怎么办呢,这会子又来电话了。 干嘛?到了年底了,省里的订单也该下来了。她这是又要趁机要东西了吗? 林雨桐心里冷笑,但还是接了起来:“孙主任,有什么吩咐啊?” 那边传来娇笑声:“妹子,都说了,咱们之间叫什么孙主任,我叫你妹子,你叫我姐姐,你怎么老不改。” 孙主任这是客气的叫法,一般领导秘书都兼任办公室主任。别管是不是主任,把官往大了叫就对了。就像是人家是副职,你不能每次称呼的时候都把副字带上吧。应酬上的恭维称呼,当不得真。 林雨桐手里闲闲的拨弄着签字笔,脸上没有多少笑意,嘴里却恭维的很:“那怎么好呢?如今可是上班时间,上班时间不叫官称,怕给您惹祸啊!” 孙秘书哈哈就笑:“姐姐就喜欢你这股子聪明又懂分寸的劲。”说着,话语一转,就道:“晚上有空没?”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笔,皱起眉头,但还是道:“别人要是问,那肯定是没空。但您问了,我能说没空吗?但凡您的召唤,我哪次推脱过?”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她笑着便道:“今晚上七点,御宴楼,不见不散。” “好!”林雨桐应了,那边就挂了电话。她举着电话看了半天,心里却寻思着再这么下去不行,这个女人还是得想办法处理了,要么想办法将她压下去,要么,就得把她的把柄攥在手里,叫她有所忌惮。 这种饭局是不去不行的饭局,林雨桐先给四爷打了电话,问他的行踪。 谁知道姜有为约了他,还请了谁也不知道。据说是市里的某位领导,如今正在去城郊一处别庄饭庄的路上。晚上回来会是几点都不知道。 那行吧,去了也是正事,便是喝酒也是三五杯。只要不开车,也没事。如今四爷也带司机出门了,反正司机是不喝酒的。 这边跟四爷挂了电话,就又给家里打了过去,告诉老太太,自己和四爷都不回去,不用等他们吃饭。 因着晚上有饭局,林雨桐又去洗脸化妆,把头发重新梳拢了。说是赶七点到,但怎么着也得赶六点四十五左右到地方吧。这种饭局指着孙秘书付账,美的你! 有时候想想,真他妈的有什么都没有有权利好。 到的时候找前台,只问孙秘书订了哪个包间,人家就说了是牡丹坊。她又问请了谁知道吗?人家说不清楚。又问谁来了?那边说还没见人来。 得咧!那就得自己安排。 安排上什么规格的菜,用什么规格的酒,然后她得在大厅里等着。结果五十五分的时候,孙秘书没来,倒是把今儿早上刚见过的罗胜兰给等到了。 初一见面,两人都愣了一下。罗胜兰先给林雨桐摆摆手,意思说她先问正事。结果问了前台,也是来赴孙秘书的约的。人家指了指林雨桐,说了几句话,罗胜兰就笑着过来:“今儿可是巧了,这位孙主任不知道什么缘故,倒是给咱们俩攒了局。想干什么啊?” 这也正是林雨桐想知道的。 罗胜兰低声问林雨桐:“今年拿了你多少了?” 林雨桐伸出一根手指来,罗胜兰知道,这是说累计起来高达十万。她叹了一声:“你还算是好的……”她伸出两根手指来,“只比这个多,不比这个少……” “她是怎么上来的?”林雨桐对这事还真不知道,在体制内,男领导用女秘书,这绝对属于稀罕事。要说跟领导本身有这种关系,是不可能放到秘书的位子上的,怎么着也得避嫌的。这么不避嫌,总有个由头吧。 罗胜兰显然知道的多些:“她背后的那人……升了!”说着,就往上指了指,“明白了吧。” 懂!指京里有人。 至于她背后的人……肯定是关系不正常的男人呗。 这人是谁呢?有了方向,想查总能查出来的。 说了会子话,等到了七点十五,孙秘书才进来,看见两人就笑:“可是叫你们久等了,罪过罪过。” 三人这才起身去包厅里。 罗胜兰就道:“就咱们三个,孙主任想怎么整?白的红的,咱们舍命陪君子。” “我的姐姐哟,要是咱自己,弄两瓶子甜滋滋的汽水喝不就行了,喝那苦辣的东西做什么嘛!”她说着,就看林雨桐:“是有两位贵客,我特意请了二位来作陪的。” 说着,就将大衣脱了。里面是一件掐腰的丝绒连衣裙,到膝盖的上方位置,,腿上是丝袜,极薄的那种。脚上是一双浅口的红色高跟鞋。再加上披散开的头发和浓艳的妆容,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这要是陪女人,没必然打扮成这副样子。可这要是陪男人,叫自己和罗胜兰来,是几个意思。 林雨桐站起身来,正要走呢,结果大厅的门被推开了,两个矮胖冬瓜一样的男人走了进来,孙秘书迎过来:“石总,杨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她热情的过去挽那位石总的胳膊,“知道二位要来,小妹特请来了本省的两位女企业家作陪……” 说着话,俩男人就看过来,然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和兴味。 孙秘书给林雨桐使眼色,叫林雨桐上前接待。 林雨桐瞥了一眼桌上的酒,顺手就拿了一瓶,白酒的瓶子,她的拇指轻轻一弹,那酒盖子就擦着孙秘书的耳朵飞出去了,罗胜兰轻轻的拉了拉林雨桐,林雨桐撇开她,笑着直直的走过去,对着那位石总:“不知道是哪位石总,真是失礼了。但不管是哪里来的,来干什么的,远来是客,在这里先敬一个。” 说着,就拎起白酒瓶子咕嘟咕嘟的连瓶往嘴里灌,灌完了瓶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又拎起另外一瓶,又是拇指使劲,将酒盖子轻轻弹起来,那酒盖子跟长了眼睛似的擦着孙秘书的另一边的耳朵飞过去。 要是还看不出来这位出手不凡且特有针对性,那就白瞎了一对招子了。 林雨桐拎着酒过去,拉了罗胜兰:“这是我姐姐,是我的恩人贵人。今儿,我姐姐也高兴,但她不胜酒力,我替我姐姐敬两位老总……” 说着,又是一瓶咕嘟嘟的干了。 这石总就看那酒瓶子,五十六度的纯粮食佳酿,三十年前的酒了。一口气两瓶子? 要不是酒香扑鼻,他真以为这位喝的是凉水呢。 那位杨总尴尬的笑笑,男人嘛,爱占点女人的小便宜。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人在商场上混,什么女人没见过。有人往上贴,那就接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这女人也得分什么样的女人,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就是跟在她后面一直严肃着一张脸的女人,也绝对不是欢场上的人。 对这样的女人,欣赏便可以了。有时候惺惺相惜也成,未必得动歪心思。 人家把态度摆出来了,难道自己和老石就是那se中饿鬼? 他尴尬的笑笑:“还未请教……” “今日不请教了。”林雨桐眼角挑起,带着几分笑意:“今儿我跟我姐姐,是恰逢其会,碰上了,敬一杯,心意这……也算是到了吧?”她指了指两个空酒瓶子,“要是两位觉得……” “不不不!”这位石总一脸的端正神色:“这份心意,我和老杨都收到了。今日是我们失礼在先,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和气生财对不对,这样的狠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的狠,孙秘书这种有背景的官身,俩耳朵都开始流血了,能这样毫不顾忌的人,你说她身后没背景,谁信? 出门在外,别管自己什么来头,都得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 听了这话,林雨桐才笑了,伸出手跟两人握了,然后看向孙秘书,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思:“主要还是得孙秘书满意的吧?” 孙秘书眯着眼睛,双手捂住耳朵,但脸上还带着笑:“我自然是看到林总的诚意了。” 她把‘诚意’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这是把林雨桐给记住了,且记恨上了。 幼稚了不是? 我要是怕你记恨我就不来这么一下了! 林雨桐抬手,一脸的歉意:“叫我看看您这耳朵,可是伤着了?”孙秘书想躲,却哪里躲的过去? 林雨桐抬手摸着她的耳朵,脸凑到她跟前,张嘴就喷出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孙秘书,平时咱们让着你,不是怕你,是懒的跟你计较。但你得记住了,不要以为别的女人的成功,走的跟你是一样的路。能走到如今,还敢这么嚣张的,你觉得都是平白得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说是跟孙秘书耳语呢,可其实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说完,她就站直了身子,紧跟着又晃了晃:“不行了,喝伤了,有些不胜酒力,今儿怕是不能陪两位老总尽兴了。” 那位石总忙说:“门外有司机,叫司机送林总回去。” “不用了。”罗胜兰站出来,扶着林雨桐,“我送林总回去。”她跟这两位自我介绍:“鄙人罗胜兰,有什么指教,在下恭候就是。”说着,就看向孙秘书:“孙秘书,今儿的盛情,我罗胜兰记住了,日后必有回报。” 说完,扶着林雨桐就走。 林雨桐明白,刚才自己替罗胜兰出头,那是想还当日的恩情。如今罗胜兰却主动自报家门,更是跟孙秘书叫板,显然,她是没想叫林雨桐独自承担。 石总和杨总对视一样,对这两个女流倒是更不敢小看。男人们出来混的,讲究的有情有义。这俩女人今儿这一出,就有几分这个意思了。 杨总甚至是送了几步出来,还叮嘱道:“开车千万小心。” 出来之后,林雨桐直接上了罗胜兰的车,坐在副驾驶上。而她自己的车,仍在这里明儿叫司机来取就是了。 一上了车,罗胜兰就先说:“送你去医院。” 林雨桐摆手:“我哪里喝醉了?”半点不见醉态。 罗胜兰是真有些讶异:“我这酒量一斤不倒,你这酒量三斤垫底吧?” 林雨桐笑笑就岔开话题,“那两人是什么来头罗总知道吗?” “叫什么罗总?”罗胜兰笑道:“叫罗姐吧。咱们姐俩那是真对脾气。”说着,就她把话题又绕回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林雨桐轻哼一声:“这个孙娇娇,惯的太过了。”不过说句实在话,“那俩位老总,却也不是完全不懂规矩的人。” 罗胜兰摇头:“男人在外面,都是一个德行。要不是妹子你今儿硬气,人家不能这么敬咱们。”真要是稀里糊涂忍下来了陪人家饭局,结果便是截然不同。她的眼里露出几分难堪的痛苦来:“女人做点事出头,比男人要难千倍万倍。我是真羡慕那些家里有靠的人,什么都不用管,自有人安排妥当。风雨来了,有人站出来遮风挡雨……”她叹了一声,看林雨桐:“姐姐我是命苦,没遇到好男人。妹子你呢,要是男人还靠得住,其实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外面这世道,难难难!” 林雨桐没说自家的事,只看罗胜兰笑:“姐姐啊,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咱们的日子呢。你看着她们过的好,却不知道她们觉得咱们手里握着钱,花起来随心所欲。” 罗胜兰就笑:“随心所欲?其实她们不知道,最缺钱的就是咱们这些人。挣的不少吧,可却永远都觉得钱不够。欠着银行的就没有还完过,厂里那么多人指着吃饭,后面就跟有鞭子打似的,一刻都不得清闲。她们是天冷了,坐在暖气跟前,开着电视织着毛衣,然后跟着电视上哭啊笑的,咱们呢?给人家陪笑脸哭脸的,活的那真是一言难尽!” 说的多了,林雨桐这才知道罗胜兰的情况。她也是当年下过乡的,在乡下谈恋爱,爱上了一位才子。这位才子倒不是吟诗或是别的,而是画画。有点钱,都买了画笔颜料了。两人在七七年春上结婚的,结果七七年冬,就恢复高考了。这才子人家考上了美院,上学的补助还不够买颜料的。罗胜兰呢,当时是接了父亲的班,到了酒厂。在酒厂做搬运工,就这都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好歹是正式工啊!要上班,还要带两个孩子,这点工资要养家,还要给丈夫买颜料画笔,反正是日子过的紧巴。她呢,就自己偷偷的在家酿酒卖,补贴家用。那时候,因为投|机倒|把,不知道被治安处罚过多少回了。要不是逮住她的都是这一片的片警,警告一下轻轻放过去就算了,她都不知道要在大牢里蹲多少年呢。 然后丈夫美院毕业了,被分到小学当了美术老师。 一个堂堂的美院毕业生,却去教小学生画画?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这才子觉得自己这是怀才不遇,家里的酒倒是把他养的开始酗酒打老婆了。罗胜兰一看这不是办法,扑腾出来的那点钱,想办法求人送礼,把这位才子丈夫愣是给调到了高中。在高中给特长班的美术生上美术课。 这下总算没荒废你的本事吧。家长们都盼着孩子出息呢,私底下也送老师礼物之类的东西,挺受人尊敬的。 可是好景不长,老师的工资不好往下发,学美术又是个费钱的活,真正有天赋的不一定学的起,那学的起的不过是看着艺术生特长生对文化课的要求不高,过来蹭数的,想找一条捷径进大学的校门。于是,钱是赚到了,可人家又觉得,教导这些废材,简直是浪费他的人生。 于是人家又开始郁闷纠结,郁郁不得志,结果还是喝酒。喝酒打不过老婆,就打孩子。 罗胜兰把俩孩子交给她自己的父母代为照管一段时间,想着叫男人出去散散心,纾解纾解,许是就好了。不是整天嚷着被困在家庭里吗?行!家庭不困着你了,给你带点钱,你爱上哪里写生上哪里写生去! 这一出去,坏菜了! 人家爱上了一个乡下的姑娘,爱的死去活来,然后带回城里的时候,已经是珠胎暗结了。 这还不算,他还把这姑娘带到罗胜兰的面前,说看着这姑娘,就像是看到年轻时候的罗胜兰,那么质朴那么美好,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市侩和铜臭的味道。 “去他妈的质朴!”罗胜兰说着就不由的骂了一句:“那个年月,我不活的质朴我有啥办法?后来,孩子大了要花钱,他要追求理想要花钱,我再不市侩一些,一家子擎等着饿死呢。”说着,她又冷笑,“你不知道,她带了女人回来的时候我竟然不意外,也不难过。甚至还轻松了一些,好像有个声音说,我终于有个能说服我的理由离婚了。这操蛋的婚姻和该死的男人我一刻也受不了了。然后我们和平分手了。孩子归我他没争,家里的所有财产归我他也没争。那傻东西压根就不知道我那些年攒下多少家底不敢叫人知道。然后,我就带着孩子过,儿子大了,但学习不行,前两年我把他送出国,在外面学学外语,然后混个文凭见见世面回来就行。闺女呢,倒是遗传了她爸一点,小时候跟着她爸学过,后来她爸酗酒,她也不往跟前凑,我就在外面偷偷给孩子找了老师,一直学了这么些年,去年考上美院了。至于那倒霉蛋,如今还在高中猫着呢,带着他找到的第二春淳朴的姑娘……教师工资发不下来,她家那村姑变泼妇了,如今靠他给人家当家教维持生活呢,之前来找过我不少次,被我打了出去,两孩子也不理他们爸,都改姓给我姓罗了。” 说着,她就哈哈大笑,像是十分畅快一样:“妹子,你说的对!要是寂寞了,找个单身的男人聊一聊,就是进一步的那什么也没啥关系。但是婚姻这东西,我是不敢碰的。俩孩子也都大了,等儿子闺女都能当个大人用了,我也该含饴弄孙了。” 挺好的!女人要是看的开,日子就能过的舒坦:“离了男人,咱们指不定过的更好。” 这话很是。 罗胜兰一副遇到知音的样子:“你呢?我瞧着你们家进进出出的,热闹的很。” 是!孩子多了,自然就热闹。 林雨桐把家里的事简单的说了,其实罗胜兰肯定听过自己和四爷的,如今主动说,也是对人家的一种尊重。 罗胜兰羡慕的什么似的:“我可听说了,你们两口子,都快成了圈里的模范了。今儿这事,你家那口子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说着话,就到了地方。林雨桐一闻自己浑身的酒味,想了想,还是跟着罗胜兰先回她那边醒醒酒,家里孩子都回家了,老人也都在,这么回去肯定担心。这么长时间以来,林雨桐回家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罗胜兰家这边,只她一个人和保姆:“你住在这里都行的。” 在这边浓茶水果醒酒汤的轮番来了一遍,磨蹭到都快十二点了,四爷的电话来了:“还在外面吃饭?我接你去。” “没有,我在隔壁。”林雨桐就起身,显然,四爷是回家了发现自己还没回来,着急了。 结果这边的门一开,四爷就站在门外,一看林雨桐的样子,他的脸就沉了三分:“跟谁喝的?” 罗胜兰就道:“因总,进来说话。”有男人就得依靠嘛! 得!两口子有跟着进来,罗胜兰十分干脆,这么那么的一说,说完就道:“这事不管你们怎么样,我是不能忍的,我罗胜兰走到今天,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着卖|肉赔|笑换来的。若是不给她点教训,她便不知道马王爷还有三只眼。” 四爷呵呵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凉意:“不劳烦罗总出手了,这事我来料理!” 罗胜兰皱眉:“因总这是看不起我?我罗胜兰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自问这些年还是交到几个可以信赖的朋友的。” “这跟罗总不相干。”四爷拉了林雨桐的手:“我说我来料理,只是因为我是她男人……” 1387.烟火人间(21)三合一 烟火人间(21) 罗胜兰看见相携出去的夫妻俩, 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外面起了风,风带着呼哨,听的人从心里觉得冷。看瞧着那两人的背影,相互依偎着, 人跟着会心一笑, 那点冷意都似是被赶走了一般。 四爷牵着林雨桐回来,没惊动楼上的孩子, 却把起来上卫生间的老爷子给惊动了:“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喝了不少这是?” 四爷叫林雨桐先回两人的卧室,卧室里带着卫生间叫她赶紧去梳洗,这才跟老爷子道:“去了隔壁, 跟隔壁的罗总两人喝的。”又把跟罗总的渊源说了, “俩女人家, 罗总那边说起她的家事, 两人喝着喝着喝多了,这要不是我打电话,两人可着一个通宵的聊呢。” 老爷子一听, 一个单身的女人, 还是凤凰酒业的老总, 那这没事。又住在隔壁, 确实又是个不错的人,他特别通情达理的说:“别说你媳妇, 要是饿了, 你妈给留着饭呢!” 四爷应了, 叫老爷子去睡。 其实老太太也醒着呢, 见老头子回来了,就抬起头来:“回来了?” “回来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自从大儿子家两口子出了那事,老两口的心都提溜着呢。两个姑娘姑爷那边是时时提醒,可真最操心的还是小儿子两口子。这有钱了,见的花花世面多了,保不齐的就没有个这事那事的。两口子知道自家儿子是啥德行,就怕这小子在外面有了花花心思。可今儿儿媳妇没回来,两人不敢睡啊,不是想着儿媳妇在外面如何如何了,而是想着儿媳妇不回来,会不会是儿子有啥不好的,儿媳妇怕脸上露出来,家里又是老人又是孩子的怕跟着瞎着急,所以心里不好受还不敢回家。脑补了一出一出的,偏还两人各自在心里嘀咕,这话连出口都不敢出口。如今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老爷子怕老伴儿不放心,还道:“两人一块回来的,亲亲热热的。” 是说并不是两人闹矛盾。又断断续续的说凤凰酒业的老总原来是个女人,就住在咱们家隔壁云云。 老太太一听有这些渊源,心就彻底放下了:“别说有这么缘分,就只这人活在世上,谁能没有朋友?往常桐桐在厂里,因着身体不好,跟谁处的也不算亲近。如今在外面做生意,那酒桌上能有几个真朋友的。这个罗总要是好,那处处也好,也得有个说话的地方。” 能这么想就对了。 那边林雨桐梳洗完,四爷已经换了衣服在床上靠着了,见她出来就问:“真喝了还是假喝了?” “假喝的。”我又不傻,不绕过去上床,而是爬在他身上翻过去。四爷把被子掀开,她继续往一边滚,等越过折起一楞的被子,就停下来躺好,四爷顺手把折起来的被子给她盖上,这动作像是演练了千百遍,默契的很。 晚上就该睡觉,谁也没说叫人糟心的话题。这都一点多了,已经很晚了。 昨晚上刮了一晚上的风,半地下室的窗户都比较靠上,窗户是跟地平线齐平的。睡的迷迷糊糊的,都能听见窗户啪啪啪的声音。林雨桐中间醒来好几次,老感觉玻璃要碎似的。还是四爷说:“睡吧,那是有机玻璃。” 早上一起来,才知道昨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雪珠子,今儿早上起来,厚厚的铺了一层,想来那响动是雪珠子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吧。 院子里保姆正在清扫,老爷子穿上棉衣急着要出去,老太太拉着不让,低声道:“一个月七百块钱呢,花钱请人来是干啥的。你看那地上都是冰溜子,滑一跤是玩的吗?”回头又说四爷和林雨桐:“你俩也是,今儿要么不出门,要是出门就别开车。这路面开在出去,是擎等着出事呢。” 许是刚开始落的是雨,雨落到地面上迅速结成冰,然后落下来的雪珠子挨着地面的那一层都跟冰冻到一块去了,这路况,开车还是算了。今儿算是没法出门了。 等到太阳出来了,外头却更冷了。林雨桐也打消了要出门的念头。 楼上,几个孩子也就因何起来了,正在屋里做作业呢。林雨桐先叫她下来吃早饭,那几个赖床睡懒觉的,她也不急着叫,难得周末,想睡就睡吧。 正吃饭呢,四爷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就起身回卧室去接电话了。 然后老两口赶紧看儿媳妇的脸色,避着媳妇偷摸的接电话,这是想干啥?被这么看着,林雨桐这才恍然,知道老两口又想偏了,她就笑道:“爸妈,你们想哪去了,是公事。他昨儿跟市里的一个领导吃的饭,有些事……”她看了一眼吃饭的因何,剩下的话没再说。 老两口了然 ,是说怕不小心说漏嘴了怕孩子不知道轻重给露出去吧。 但就是这样,老太太还是忍不住道:“还是我以前跟你说的话,这男人啊,就得看住了。你管他管的再严些,多严都行!反正我跟你爸不说你啥,别人想说咱还犯不上听。千万别大撒手,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 好的好的!原主遇上这样的公公婆婆,其实也是万幸了。 林雨桐赶紧起身:“妈您说的对,我这就去看看。”一边往过走,一边手里还拿着饼子往嘴里塞。 因何是低着头只吃饭,啥都听见了,啥都当没听见。林雨桐临走还拍拍闺女的肩膀:“吃完不用你收拾,有保姆呢。你赶紧上去做作业,一会子老师就来了。” 因何应了,林雨桐就往卧室里去了。推开门,四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确实是那些人砸的吗?”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四爷又说:“砸了就砸了,放在那里别管。等路开了再说。”然后电话挂了。 林雨桐就纳闷了:“谁砸什么了?” 四爷却笑了:“你昨晚在御宴楼没开回来的车,昨晚上被人给砸了。” 啊? “孙娇娇干的?”林雨桐都不可置信,这女人脑子是有坑吗?她敢砸,难道自己就不敢开着那被砸的车满世界去转悠。反正年到跟前了,宫廷御品是能订到的都不是没身份的人。瞧着吧,不出两天,我能叫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干了什么。真当你背后的人能只手遮天了?!真要是能只手遮天,就不会只是从京城出来两个商人,你就亲自披挂上阵来陪酒招待了。还专门打扮成那个样子。 四爷点头:“用的是城北那边一帮子混混,人都找到了。” “指正了孙娇娇?”林雨桐就问。 四爷摇头:“孙娇娇是城北的吴虎子的姘头,砸车的是吴虎子的人,背后自然是孙娇娇。”但这想直接按到孙娇娇头上,却不容易。 林雨桐的脑子跟着转,吴虎子——孙娇娇——神秘背后boss。 共用一个情人,那么这个吴虎子和神秘的背后boss是不是有某种联系呢? 其实不用从别处打听而打草惊蛇,这个吴虎子,就是一个极好的入手点。 想到这里,她就问说:“我之前还想着开着那被砸的车满世界晃悠呢……” “不用晃悠!”四爷就笑,“等路开了,直接开到她单位去,就停在他们办公楼的楼下。” 这种做法可能最多只是添添堵,可只添堵也就足够了。 过了两天,路开了,四爷真叫人开着车直接停在机|关事|务局的办公楼楼下了。林雨桐还以为至少得有人给四爷打电话,说一通类似于不像话这类的话。谁知道车放在那里之后,就真放到哪里了,进进出出的,绕到侧面进出都行,没人挪动,也没人给四爷打电话。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秘密,即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但也知道,孙秘书是把人家给惹了。自家这样的衙门,人家都敢这么恶心人,想来得罪人得罪的狠了。再没弄清楚事情的究竟的时候,谁也不多嘴,也不得罪孙娇娇,可也不多管闲事。谁也不知道到最后掉进去的人是谁,只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而那位马上要到退休年限的局长,更是泡病号去了。 孙娇娇站在楼上隔着玻璃看着楼下那车,连着冷笑好几声。打杂的小李是今年刚来的,她跟他说:“如今这些所谓的企业家,都是些暴发户,是地痞混子,一个不顺心就来这一套……” 小李:“……”你拿人家的也没见手软不是?! 他麻溜的把地拖了,然后假装不知道人家是跟他说话一般溜了。 孙娇娇依旧站在窗户跟前,有些恼怒,但更是有些慌乱。她叫人砸车是不假,但她是真没想到这林雨桐当真这么敢。往常也只有自己跟她联系,不管是公事上的还是私事上的,如今她的车这样子被摆在办公楼下,这不是宣告,车成了这样子跟自己脱不开关系吗? 这时候了,她突然意识到,砸车这事干的确实有些没品。 她更恼怒了,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林雨桐。心里的火气不知道朝谁发,转身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坐在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翻出手机,然后开机,播出一串号码,那边很快就接起来,“有事?” “你怎么做的这么不隐晦,叫人家直接找上我了。”孙娇娇压低了声音:“想办法把车弄走,别放在这里碍眼。” 吴虎子皱眉:“人家找上你,跟我做的隐晦不隐晦没关系。”你刚跟人家发生冲突,然后车就被砸了。这车是谁砸的在他看来是不要紧的,关键的不是砸车的人,是谁叫的砸车的人。这是很简单的一个前后因果关系,这时候了过来兴师问罪来了?大动肝火,威胁自己不停她的就如何如何的劲头哪里去了? 孙娇娇压住脾气:“现在不管有关系没关系,你把车再给我处理了!” 吴虎子能气死,“孙娇娇,少他妈的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以后除了正事,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不要找我!”打砸了是一个性质,跑到机关单位弄走这么一辆车,是另一个性质。 女人犯蠢起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把话一说完,电话就撂了。 孙娇娇咬牙切齿的看着电话:“好一个吴虎子,有几个钱就了不得了!不是你当初跪添姑奶奶的脚求着姑奶奶的时候了?” 此刻,四爷的手里拿着吴虎子的资料,人却不是坐在家里,而是坐在城中村那边的院子里。城中村那边的院子,原本是安顿因大姐一家的。后来因大姐家条件好了,又是在小区里买了房子,又是在村里买了房子盖了院子。林雨桐家这个,当初就说是朋友家的。后来起院子,还说是帮朋友的忙。后来院子盖起来了,连着往上盖了五层,里面都是一个套间一个套间的,套间都是一厨一卫一室一厅的格局,其实也没往出租,四爷把当年跟原身关系也好,却坐了三年牢的一个叫常平的人安顿在这里。后来,连当初村口盖作坊的地方,也改建成了三层楼,对外说租出去了,其实还是‘租给’常平了。四爷垫付里一部分资金之后,这个常平就拉起了一个长途运输公司。据林雨桐所知,也就是有解放大卡车五六辆,还都是二手的。本金其实是不需要多少钱的。但饶是厂里的运输任务再忙,四爷也不叫常平这边帮忙。 林雨桐心里有数,这个常平,怕是踩着灰色的线一直在走。 这个人很低调,面上跟四爷除了租了村口那点门面之外,越来越疏远了,可实质上,自家的生意从来就没有地痞流氓骚扰,这就很说明问题。如今四爷所在的院子里,‘租户’几乎是爆满的。 他们都管常平叫老板,对四爷却多是打量。 显然,常平的嘴很紧,其他人并不知道四爷是谁。 这会子两人在天井里说话,声音压着的很低。常平还是一如既往的语调平平:“吴虎子是靠着原来新源药厂发的家……药厂连地皮带厂房设备,九百二十万全卖给了吴虎子……” 那也不对!吴虎子这九百二十万怎么来的? 常平又递了一沓子资料:“银行借贷。” 吴虎子原是城乡结合部一混混,家也是城郊吴家村的人。家里兄弟多,七兄弟他是老大。在村里当初划分宅基地的时候,他们兄弟七个划分了一片荒地。后来城市建设,这片荒地紧靠着国道了。在巴结上孙娇娇之前,他就是在路边挂了个洗车加水的牌子,给过路的车辆擦洗免费加水。赚了一点钱之后,花了不到三千块钱,给他的弟兄们在村里买了别的庄户院,叫哥几个都搬走了,相当于他一个人占了七个院子。他把七个院子连成一个整体,注册了一个五虎汽修公司。 四爷翻了翻,果然,是用这个五虎汽车公司的做抵押,借贷出九百二十万的。 不用说,这里面肯定是有违规的地方的。看起来手续齐全,其实那什么汽修公司压根就不值那么些钱。 常平低声道:“这孙娇娇的男人在工商局,她男人的表嫂,恰好是吴虎子同族的族姐。当初吴虎子注册公司,亲戚找亲戚,就找到了孙娇娇男人的身上,这么着,吴虎子才跟孙娇娇有了瓜葛。” 四爷对吴虎子和孙娇娇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只问道:“这新源药厂卖出去的经手人,查了吗?” “查了。”常平接着递了资料过去:“参与的人很多,整个药厂的领导层,都分了一杯羹。主要领导还都跳出了企业的圈子,在其他相关部门任职去了。这么多人里,只当时负责企业改制的副市|长刘永贵去年先是在中|央d校地|厅级班脱产学习,结业之后在国土资源部门做了副司长……他的消息不好打听,以我现在的能力,打听不到更详细,只坊间传闻,刘永贵老婆的表叔,来头很大。” 那也不见得刘永贵多畏惧,靠着老婆的关系,不也一样在外面彩旗飘飘吗? 常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别的资料不好查,但是花边新闻也不少,据说吴虎子跟他六弟的媳妇有些不清不楚,可巧的是,刘永贵任职京里之后,吴虎子的六弟吴狗儿两口子,紧跟着去了京里,说是在外面打工。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也就是说,孙娇娇不是两人之间唯一共同的情人,还有那个吴虎子的弟妹。 知道这些之后就可以了,四爷又叫常平:“叫人去买新源药厂生产出来的药,不管是哪种药,凡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都要。” 常平应了一声好,见四爷要走,他起身道:“兄弟,吴虎子虽然也算是一号人物,但咱们真还未必将他放在眼里。便是卸一条胳膊砍一条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四爷忙道:“我说了,不违法的营生,你怎么钻空子都行。凡是跟违法沾边的,都不能干。”他点了点资料:“有这些足够了。” 第二天,林雨桐就收到了一大旅行袋的药。 四爷解释:“这有两份,一份你自己先看,挑出有问题的,然后拿着先去检验,拿到检验报告再说。”他就不信一个地痞,然后弄了几天汽修,再接着接手药厂就能赚钱了?老设备老厂房,最多就是精简了人员。叫这样的人干比之前专业的人员干还挣钱,道理在哪呢?别说制药了,就是自家这种靠着味道取胜的餐饮业,别人也复制不出来的。 林雨桐随手就拿了一包板蓝根拆开,有个屁的板蓝根,就是一点甘草和橘皮的味道,其他的再没有。这玩意很可能就是微量的甘草加入了各种果皮果渣吧。再拆了一包丹参冲剂,更没有什么丹参味儿,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这得送到专门的检验机构检验。 凡是中成药林雨桐都看了,里面几乎是没有什么中药的,偶尔会混进去百分一的西药成分。这很可能是买了别人家的成品药,然后取微量的真药混在某种颗粒中间,往出卖却是真药的价格,这不是百倍获利这是什么? 林雨桐骨子里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大夫,做大夫最恨的就是卖假药的。这要是孩子发烧,吃了他们的退烧药怎么办?烧退不下去,真能把好好的孩子烧出毛病来。 妈|的! 现在这不是自家的事了,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如何如何了,这做假药的,不计代价都得拉下来。 两人几乎是没停留,四爷当即就打电话给中医院的副院长,这位老大夫的医德医术都好,是林雨桐和四爷通过曹经认识的,曹经那正骨的本事,就是跟着程老学的。当年程老他是被打倒的牛|鬼蛇|神之一。 这样的事,最好是在家里谈。程老年纪大了,上午在医院看诊,下午在大学带两节课,一般四点就回家,要不然身体抗不住。四爷打电话的时候,那边说叫四点上家里去。 两人这次求人办事,反而是什么礼物也不带了。 否则,这就是看轻了老先生。 林雨桐把药递过去,叫老先生长眼。他不像是林雨桐,林雨桐是只靠着闻,就能知道成分。他很细致,是真的会把药放在嘴里,然后慢慢的品的。一样儿一样儿的检验过之后,脸色就不好看:“谁发现的?” 这当然不能说是林雨桐检验出来的。 她说:“如今天冷了,怕孩子感冒,给孩子买了板蓝根,结果一冲水,这味儿不对。您老也知道,我早几年身体不好,老是咳嗽,一直没看大夫,就是吃的甘草片,吃过的甘草片堆起来没有一百斤,也有几十斤了吧。别的味儿我不知道,这甘草的味道我还能闻不出来?我心说这板蓝根里面还加甘草片?看了说明,里面说辅料只有蔗糖和糊精,我一寻思,怕这是假药。看了厂家,这才留心了。把市面上这个厂出产的都找来,叫您给掌掌眼。家里又是孩子又是老人的,就怕药不对。” 程老脸色就很难看了:“这新源药厂的药,原来是很好的。” 所以,如今换了老板了,新源药厂还叫新源药厂。这个招牌就价值万金了。 他叹了一声,紧跟着又露出几分怒色:“这事不用你们管了,我得找上级部门反映!” 这也在四爷和林雨桐的预料当中。 四爷忙道:“程老别急,这一打草惊蛇反而坏了。他们把假药销毁了,转脸换个地方建厂,换个招牌,一样生产。您想啊,这样的药能在市面上,里面牵扯的人得有多少。药品的批文一般人可是拿不到的。” 是呢!是这个道理! 程老的脸上更露出几分悲哀来:“钱钱钱!都朝钱看呢。这都是叫钱给闹腾的。” 四爷就道:“这事我有办法,但这之前,还得请您帮忙,找权威的机构,做一份检测报告来。还得保密!” “那这需要时间。”程老一口就应下来了:“一份我寄到美国,我的一个学生在一家权威的研究所做研究员,这一来一回,时间不短。一份我要亲自送到京城,给一个老伙计。” “还得劳动您亲自跑一趟。”林雨桐觉得不好意思:“这么着,机票我来订。” “不用!”程老就笑:“我那老伙计之前也请我,说是一位老首长身体有些违和,叫我过去会诊。也不是什么着急的病症,不过老年病却最折磨人,我才想着怎么安排时间呢,就碰上你们说的这事了,那就正好一道办了。” 林雨桐恍然,程老的这位老伙计,估计也是位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了。能说出给老首长联系会诊的事,那肯定还是位‘御医’。别小看这些‘御医’,这都是能上达天听的人物。得闲了把这些事当做闲话说给老首长解闷,就把什么事都给办了。 人老成精,他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就是太知道深浅了,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途径。 那这可真是太好了。 程老是说走就走的性子,第二天的飞机,就要走。林雨桐和四爷去机场送了,这次没有空手,而是拿了两支好药材。一支是三百年份的人参,一支是百年的何首乌。 如今也不是说绝对找不到这样的药材,但绝对是属于少之又少的。 四爷只道:“之前也是想着给我媳妇治病,到处打听,听说山里人有祖辈藏药的。可那时候没钱啊,后来有钱了,这事也没忘,人托人关系托关系,从山民那里收来的。” 九十年代的时候,还真有很多闭塞的小山村,祖祖辈辈的很少有人走出来。尤其是一些少数民族的山寨子,还有好些旧习俗。好药材非这些地方不难找见。因此两人这么一说,程老就信了。 这是叫程老拿去送礼的。 程老要推辞,林雨桐就道:“这也不是送您的!实在是咱们要办的事大……” 可这程老也不能要啊,正所谓无功不受禄,知道有假药,揭穿他们,这是他作为医者的本分,只有自己谢人家的,哪里有人家谢自己的道理? 四爷这才道:“不瞒您说,我们是商人,我们有我们要考虑的。这个药厂,是个好厂子。我是想着,我们注资持股,但是将经营权,管理权这些权利让出来,跟别人合作。比如,医学院,医院,医疗科研机构,真到了那一步,还真少不了程老牵线搭桥!” 学校跟企业合作,这种模式在如今来说,也不算是多新鲜。但是大学要是能往出发展这一步,那意义又是不一样的。 程老心里思量了一遍,到底是接下了东西。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人家,心里有底了,拿了人家的东西,这心里也不慌了。 四爷这么说,也不是只说说的,他真是这么想的:“……咱们注资,只收一成的利润。要把药品的成本压到最低,以后就叫惠民药业。哪怕是这一成的利润,将来钱多了,也拿出来成立基金……” 也就是说,完全是非盈利性质的。 正说着话呢,四爷的电话响了,是常平打来的:“……吴虎子的那个弟妹从京里回来了,被吴虎子安排在龙翔小区,看那样子,那女人像是怀孕了,就快生了。吴虎子这两天去了那女人那三趟,每次去都买了东西。孩子和孕妇用的东西,他亲自买的。” 按照时间算,吴虎子的弟妹去京城可不止十个月了。那也就是说,这个孩子跟吴虎子应该没关系,怕是背后那个boss的。 怪不得孙娇娇说是背后有靠山,可也知道靠山靠不住的。那边俩商人,她都要湿身下水自己趟了,可见跟那边的关系,也慢慢的开始疏远的很了。 明显,这个农村出身,无欲无求坏不了事的女人,在两个男人的眼里,才是最可靠的。 林雨桐就问:“你说,要是吴虎子和背后那个人之间来往有账目的话,原本这个账本应该是放在谁哪里的?” 两个人一个情人,那这个情人就起个中间联络的作用。如果这个女人原先是吴虎子的情人,又是吴虎子的弟妹,他们的关系因为本乡本土出身的原因,应该更亲近。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比她身份高的太多的男人她自己都知道两人长久不了,所以心里亲近的一定是吴虎子。可如今她怀了孩子,这个孩子时间上算不是吴虎子的,也应该不是她丈夫的。要不然,就不会避着人生了。如果京里那个男人让这个女人怀孕且生下孩子,那么他和这个女人两人之间就有了孩子这个纽带。女人心里的天平自然就偏了。 以前,吴虎子把账本放在女人那里,是为了取信背后的老板。这是基于他觉得这个女人尚且可靠的基础,那如果这个女人不可靠了呢? 他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偷着把账本转移了! 他们一起干的那些事,不留心存着把柄,谁能信得过谁? 所以,本来能请保姆照看孕妇的,为什么吴虎子亲自上门?两天三次,还亲自买那么些东西! 四爷就笑,不得不说,女人跟男人的思考方向是不一样的。她要是这么想,其实也没错,“我叫常平盯着,要是真取了东西出来,他手底下有的是能人。” 林雨桐还真没猜错,吴虎子还真就带着目的的。 今儿他带着奶粉奶瓶这些东西上门,女人含笑给开了门就让了地方叫进来:“奶粉已经够多了,也就是开始吃两天,以后都吃母乳的,奶粉多了也是糟蹋,都过期了。” 吴虎子在女人的胸上摸了一把:“给你肚子里这位少爷把粮食存好,他的口粮,给我吃吧。” 女人媚眼如丝的啐了他一口:“臭不要脸的。” 吴虎子关了门哈哈的笑,抱着女人又嘬了一口就低声问:“今儿还想不想,看来这大半年,他可没怎么碰你!” 这女人脸就撂下来了:“谁知道上哪又找去了。大着肚子,我觉得都丑……” “可我稀罕……我给你弄弄……”他从后面抱住女人不撒手,“听说怀孕了更想弄是不是……” 常平打发了两人租了隔壁楼上的房子,用望远镜完全能看清屋里的情形。大白天的在楼上也不知道拉窗帘,这边两个都是火气方刚的小伙子,看的人直冒火。 一个说:“这女人大着肚子瞧着都来劲……” 另一个沉稳些:“别忘了正事……” 吴虎子是拿出本事,把女人折腾的筋疲力尽的,躺在沙发上呢,人就睡过去了。 人睡过去了,他才再次好好打量这地方。这住处不是自己给安排的,而本来就是这个女人的,东西也是这个女人藏起来的。她也不是完全没心眼的,她知道她的价值在哪里。吴虎子知道,打从那位去了京里,他就猜到迟早要跟自己了断的。过去的那点事,人家得处理好首尾。他叫这个女人跟去,也是为了不被人撇开的。 可却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竟然敢叫这个女人生孩子。 不过想想也是,女人和孩子好处理,还是那本要命的账本好处理? 女人和孩子送到国外,就干干净净了,就是查出来,那也是生活作风问题。顶多就是没有了公职,还能如何?可那账本要是被人捏在手里,那才是要命了。 这女人不是那孙娇娇那样的。孙娇娇不光要钱还要权,而这个女人她就只知道要依靠男人。一旦发现男人可能脱离她,她认知里留住男人的唯一办法就是孩子。 她是自己回来的,回来住过来了,自己才知道的。过来之后才发现她怀孕了。倒还知道避开自己! 这几天连着过来,天天挑|逗就是没上手,逗的她心里长毛了,今儿才弄了。弄上来她就发癫,论起男人的本事,别管是自己的弟弟还是那位,都不能跟自己比的。这不,折腾的差不多都晕死过去了。 他伸手抱她:“乖,这么睡不舒服,我抱你去床上睡……” 女人想掀开眼皮子,但是太累了,睁不开。他抱着她,往卧室去,卧室靠着衣柜的地方,昨儿自己给买了沙发,说是将来给月嫂住的。人放在沙发上,衣柜门打开,刚好露出里面的保险柜来。他拉了她的手,用她右手的食指摁了上去…… 1388.烟火人间(22)三合一 烟火人间(22) 保险柜的门‘砰’一下打开了, 他轻笑一声, 这玩意可是够先进的。看来这娘们自己还是小看了,她这是没少哄着那位给她置办东西啊。 可小看了又如何,女人跟男人一样,要是沾了色, 就没有不出纰漏的时候。 自己也好色,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但自己好色归好色, 却从来不会沉迷到里面。当年诱惑的孙娇娇跟自己有了关系,然后帮自己引荐了那位。后来自己又舍得把自己的情人拱手相送,吴虎子觉得, 除了家里生儿育女的老婆,剩下的都跟别的物件是一样的。瞧着稀罕, 闲时把玩,可要说送人也就送人了,摔了碎了也就摔了碎了,只要有钱,只要还有自由的人生可以玩,女人跟那些玩件一样, 这些东西是从来都不会缺的。 这么想着, 他就看了兀自睡的踏实的女人,把保险柜里的东西都翻腾出来。 里面有一匣子的金条,一匣子的各种纯金首饰。吴虎子摇摇头, 到底是出身有限, 只知道金子值钱, 却不知道那小小一颗钻石的价钱。或是一个古董瓷器玉器,哪怕是一副画呢,那都是顶顶之前的。像是她存下的这些金货,肯定是那位给的,可这么些东西的价格合起来,都不值送给孙娇娇的一个钻石戒指贵重。 再看别的,竟是翻出了两个房本。掀开来看,竟是香gang的一处房子和铺子。 他轻笑一声:“果然是这样。” 这女人倒也不算太笨,还知道用筹码换好处。 正想翻看呢,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他利索的把东西收起来,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见她是真睡的踏实,这才放心的起身赶紧出去,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看,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却很着急的样子,见有人开门就急忙问道:“你们家不是要卖房子吗?我带人来看看……” 卖房子? 如今龙翔小区这一套吗? 吴虎子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女人回来压根就不是生孩子的,而是回来取东西的。只是从小长大的生活环境和见识限制了她。人都要出去了,竟然还惦记着这套房子,想把房子换成钱之后再走。 这个房子也不值钱,龙翔小区本是化工厂的家属院,如今一套房子下来顶天了也就三万块。 竟然为了三万块钱,在这里耗费了这么长的时候。 想明白了她想干什么之后,他马上道:“不卖了,你们回去吧。” 那人骂骂咧咧两句,以为两口子意见一致,这家的男人语气又有点横,也就算了。 吴虎子看着人真走了,这才又回去。再翻看那些东西,果然还看见了一本护照和各种的证明材料。 他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只在一个塑料袋里,找到了一本中学生写作业用的那种作业本。别在上面的还有一个圆珠笔,他轻轻的翻开,果然是那本账本。 他和这女人都属于都没怎么上过学的,记账的办法还是自己教给她的。两个人写的字都不好看,跟初学写字的一年级孩子似的,所以,这写出来的字,也就说不出什么字迹。 吴虎子笑了笑,真是个蠢女人啊!给的账本还真就原模原样的保存着呢,除了后面加写上去的,连个本子都不知道换。 他起身出去把自己的皮包打开,把这本账本放进去,又把早就准备好的那本假的,外观一模一样的笔记本拿进去,然后把她的那支圆珠笔照样别上,之后再依次把东西放进保险柜,将保险柜的门子重新关上。 这才抱着这女人去床上,女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就笑:“你这娘们,如今越发会享受了。还得老子给你铺床。” 女人咧嘴笑了笑,挪到被子里又去睡了。 吴虎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出了卧室,将卧室的门给带上,这才提着他自己的包,出去了。 这个女人,他是不打算再见了。 可如今手里拿着账本……这东西放在哪里才是安全的? 他也不敢保证说,这女人一定就不会发现那账本被掉包的事。如今这只能说是拖一天算一天,要是预料的不错,她要是不把账本交出去,只怕她也别想拿着护照远走高飞。 这女人回来的太突然了,他其实还没想到拿回账本之后该怎么办。唯一知道的就是手里得有把柄。账本这女人交不回去,对方一定会明白自己做了手脚,到那个时候那就是翻脸了。他不想被自己胁迫,那要么是拿回这账本,要么就是除掉自己。 杀人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也犯不上为自己冒这样的风险。 但找人来拿回这账本,却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东西一定得藏好。 不!不光是藏好那么简单,还得藏在一个可靠的人那里。一旦自己出事,对方能拿着这个东西给自己办剩下的事。 可这个时候,最放心的人能是谁呢? 兄弟? 他无奈的笑笑,亲兄弟多,小时候哪怕争吃争喝的,自己霸道一些,不管是哥哥和弟弟都让着自己,从来没有记恨过。可自从各自娶了媳妇,就坏事了。个个都有自己的算计。唯一一次齐心协力,就是为了划分宅基地。可后来呢,自己想要那一片连在一起,虽然都补偿给兄弟们院子了,可谁都觉得吃亏了。觉得靠着国道能挣点活钱,自己拿了狗都不要的宅基地换了他们的好地。可那好地方,自己能经营出模样来,他们却都不行。他们以为靠着国道,那修车的加水的就能奔着自家这边来?狗屁!村里距离城里才多远,人家在城里不加水,一出城就跑到自家门口来?又是修车又是加水的? 谁发家的时候能没点见不得人的事。 就像是最开始,自己是往路上洒带钩子的铁片,一天总能逮住一两个倒霉蛋。要是遇上那不正经的司机,自己就叫上村里那几个骚娘们,只要给提供个地方,叫她们跟司机们这个那个的……都是男人嘛,长途在路上,家里是哪的也没人问,老婆更不可能知道。花上几块钱,就能在外面潇洒快活一回。这一来二去的,不用撒钉子,人家也该来还来。跑长途的,都是长期干这个的,慢慢的有了熟客,又在这么一个圈子隐晦的传开了,于是,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刚开始还只村里的几个不正经的女人,后来见这些女人赚钱了,别的村里的豁得出去的女人也往这边来。自己说是雇佣了不少女工洗车,可实际上,跟开了个打野食的铺子是一样的。 是!有说不好听的话的,但这世道,笑贫不笑娼的。即便是瞧不惯,可也不敢来当面说的。只背后嘀咕两句又能如何?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呢? 管球去! 自己越是赚钱,兄弟们越是眼热,就跟抢了他们家的钱似的。 那时候最常过来说酸话的就是老六家的媳妇,老六是个没卵子的孬货,却有个好运道,娶了个娇娃娃回来。原本是娶不到这么漂亮的媳妇的,当年家里是真穷。之所以碰上这么个漂亮的,是因为这娘们做姑娘的时候就跟她娘家村的村干部有染了,被人家的老婆给逮住了,从被窝里拉出来在村里游了一天,名声是全毁了,才不收彩礼把这么个丧门星嫁过来了。 穷的娶不起媳妇有啥办法呢?好歹给老六成了个家。 那时候她一闹腾,自己就给她十块八块的,她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倒是以为自己要跟她干啥一样,半夜里跑出来拉着自己在柴火堆里就滚了一圈。就这么着,成了自己的情人。虽然不是第一个,但关系却是最稳固的一个。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只偷了老六家的媳妇,可兄弟们看自己,像是自己把他们的老婆都睡了一样。可也不想想,就他们老婆那样,自己下的去嘴吗? 兄弟们都知道了,自家那婆娘能不知道吗? 自家那媳妇她是个老实又命苦的人,幼娘丧母,后来有了后娘,紧跟着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再然后,这爹也死了。后娘对她就更不好了。可就这,也好景还不长,后娘招赘了男人上门,真给她找一后爹回来。那男人也是个混账,盯着她眼神不对。她是自家村里的人,跟自己家只隔了两户人家。那时候爹妈正瞅着给自己找不到媳妇,穷的娶不起。她晚上等在路边等着自己,说愿意给自己做媳妇,只求快点把她娶回家就行。第二天自己就带着她去领了结婚证,一分钱没花,一块喜糖都没有,就这么白来一媳妇。她没娘家可去,唯一依靠的就是自己。当然了,后来有了孩子,还是俩儿子,她就守着儿子过。如此,她心里踏实。 自己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她都清楚。可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回家了还照样好菜好饭的伺候着。 再后来,自己有钱了,把老家的房子盖的跟宫殿,在城里也有自己的住处,也把他们接来住。可这次媳妇难得的坚持起来,她说:“我想去岷县……”岷县是靠着省城的另一个县城。她的亲妈就是岷县人。如今家里的条件好了,她的舅舅家联系到她了,她舅舅家在岷县县城附近,只他舅舅舅妈带着一个小孙女过活。她的表哥两口子,在矿山的时候出了事故,都死了。她当时说:“我过去,照顾我舅舅舅妈,那边的中学也好,想叫咱家俩小子在那边念书……”说是念着她妈刚死了那几年,她舅舅舅妈每年叫人给捎东西给她的情分。 其实这些都是借口。县城的中学再好,比的省城里的重点中学不?其实真实的理由,是她老是觉得自己会出事,老是觉得自己行的不正走的不端,怕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学坏了,也怕孩子从别人嘴里知道他们有个不堪的父亲。因此,她带着孩子想离的远一些,最好一辈子都不叫孩子知道他这个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当时的时候,那是真气。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扔给她两万块钱,叫她爱如何就如何。隔了半年再去看,这个女人在县里买了个院子,紧挨着县里最好的中学。院子后面住人,她在前面开了个小饭馆和文具店,忙了这头忙那头,俩孩子放学帮着妈妈看店打扫。他们脸上都带着笑,过的不知道有多快活。 他站在门口,她看见了就笑,还跟孩子说:“你爸回来了。” 这像是她真正的家一样。 两个孩子笑的开心极了,跟自己这个当爹的说他们在学校的种种。一家子一块吃饭,一块干活,然后自己呆了几天,电话就催着叫回去。 自己走的时候,她又把两万块钱塞给自己:“你的摊子大,用钱周转的时候多,你拿去用吧,我这边用不着。” 她这是借用了自己两万,回本之后又把钱给自己了。 孩子也有自己的一份,自己该养老婆孩子的。可好像自己的钱是脏的一样,她死活都不用,宁愿半夜起来准备第二天的买卖,辛辛苦苦的赚那点血汗钱,也不要自己给的钱。 一路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得,将车又开到了岷县。 天冷了,铺子开着,门口的炉子上放着大锅,锅里不知道是什么,冒着热气。她穿的有些臃肿,胸前挂着的围裙油乎乎的都看不出颜色了。手肿的跟萝卜似的,可还在那里切着香菜还是葱花?许是半弯腰累了,她抬起手想霍一下垂下来的已经有了白发的头发,可想起手还油,就只有手腕的地方随意的往上扶了一下,头发给掀起来,露出被冻的都裂开口子的耳朵。 可见有客人上门了,她还是笑的热情的把人往里面迎。 这一刻,饶是从不否认自己是混蛋的吴虎子,也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愿意花自己钱的是这个女人,愿意辛苦自己赚钱养活儿子的也是这个女人。她跟了自己,受尽了别人的嘲笑。却在自己风光之后,远离了自己。 他的车子没有靠近就掉头,然后远远的走开了。 如果迎接自己的真是麻烦,如果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有一天会吃枪子,那么,最不应该被打搅的人就是她和两个孩子。就叫孩子以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跟别人的父亲一样是出去打工了。 这样……其实挺好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车子调转了方向之后,女人似有所感的盯着车子里去的方向,久久的看着…… “所以,他在岷县转了一圈,并没有下车,而是调头回来了?”常平问了叫跟着的人,“你们确定账本被他带出来了?” “是!”跟踪的两人对视一眼,确定的点头,“卧室里我们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的包放在外面客厅,我们看见他从里面拿了一个本子出来,然后放进包里去,可紧跟着,从侧面的一个包里又拿出一个差不多的本子,进了卧室,再出来,手里不见本子了……” 那这就不仅仅是拿出来了,他还调换了。 “他回来之后去了哪里?”常平又问了一句。 这两人嘿嘿就笑:“老板你一定想不到。”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四爷面对常平笑了笑:“最不可能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百分之百,他回来又去找了孙娇娇,东西他是打算放在孙娇娇那里的。” 所以,只要盯着孙娇娇就好。 吴虎子躺在孙娇娇家的床上,赤|裸着靠在床头上,怀里搂着这个女人,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她的头发,“我不是不想找你,实在是你吧,心里没有一天是瞧的起我的。”他说着,就点了一支烟,“老子在外面也是个人物,在你这里想上床,那是又要洗澡又要喷香水,老子吃蒜你都不准亲你。就是说话,你也嫌弃老子不文明,不准说粗话。我知道,你喜欢老板那个文雅的调调,可老子就是喜欢脱了裤子干事,干爽了就行!” 孙娇娇蹭一下坐起来:“少说这些叫我恶心……” “行行行!我恶心!”吴虎子耐着性子,“我今儿来,是叫你死心的,告诉你,扒着老板那边只想着叫他弄你,那是不成了。你还不知道吧,我送去的那个女人怀孕了,下个月说不得就要生了,是谁的你很清楚吧。” “真的?”孙娇娇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对了。 “看!”吴虎子冷笑:“你还真是喜欢他比喜欢我多吧。我记得,那一回我得有三个月没碰你吧,你男人又去进修去了,你怀孕了两月,他认账吗?还不是叫我陪你去的医院!” “少挑事!”孙娇娇将头瞥向一边,也从床头柜上拿了烟,有些烦躁的点燃,狠狠吸了两口半根就下去了,她把烟圈吐出来:“我知道深浅,也知道好歹。这事不说了,说了也没用,我们这样的,一旦调开,等闲几年都不见面都是常有的。那边能念着一点情分,关键的时候说句话,我就受用不尽了。这些先不提,别说什么喜欢谁多谁少的话,那都是鬼话!咱们是一样的人,其实谁也不爱,谁也不喜欢,就喜欢自己,就只爱自己。”她把烟蒂狠狠的掐灭在烟灰缸里,“既然你说的这么有心,那我遇上的这件难事,你得帮我办了。” “还是跟那位林总的事?”吴虎子吐了眼圈,“不是我说,你也是体制里的人了,既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就不该这么任性。你要知道那位不会下死力气保你的。你当你如今在单位这么尴尬是为了什么的?!你们局长想给他儿子调动,先把你调到身边当秘书,就是给老板示好呢。想叫老板在安排他儿子的事上出把力,你知道老板怎么做的?非但没帮忙,还把他儿子给放到冷衙门坐冷板凳去了。所以,有人为难你,你们局长只往医院一躺,下面的人就什么意思都明白了。你说你自己的处境你都不好琢磨琢磨,还跟跟人家为难?敢用车堵在那里,那这女人就不是简单的人。谁知道背后有没有更大的背景?” “她不是那样的女人。”孙娇娇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所以这个背景,你想多了。” “女人背后都有男人的。”吴虎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她幸运的是,她自己的男人不是好相与的。那位因总,据说跟市里的好些领导关系莫逆。如今正省眼看要退了,要是不出差错,常务副省该是顺利接棒吧。那位姜处长,可是如今的常务副省当年做区长时候的秘书,这些关系,你可都琢磨清楚了?” 孙娇娇看吴虎子:“你的意思,叫我拿下她男人。” 你她妈的脑子叫狗吃了!除了□□里的那点事你能想点别的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真当你是香饽饽,谁都想咬你一口了? 你跟那位林总比比去,得多瞎眼的男人为了你不要那样的女人的。 但这话还不能这么说,他只得忍着牙疼道:“他娘的好不容易把那位老板踹走了,老子能独占你了,你却想去勾搭别的男人去?” 孙娇娇得意的一笑,紧跟着冷然道:“没有什么比抢走一个女人的男人更能报复一个女人了。”到那时,看林雨桐的脸还能好看? 行!你爱咋作都行,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对了!”他像是才想起似的,“现在几点了?你男人几点回来?” 孙娇娇朝墙上挂着的钟表看了一眼:“还有一个钟头回来。” “这他妈的……”吴虎子抓了裤子就往身上套,“老在你们家也太不方便了。这么着,城郊那边新开了楼盘,盖的是别墅区。已经有十套交付了。实在不行我给你先弄辆车一开着,以后咱们见面就去那边……” “那别墅?”孙娇娇媚眼如丝的看过来:“你买的?” “给你买的!”吴虎子笑着看她:“赶明一起去看看,这总行吧,我的姑奶奶!” 这还差不多! 吴虎子从孙娇娇家下来,看见单元门口十几只烟蒂,其中还有一根尚且冒着烟呢。他冷笑一声,这是孙娇娇那没卵子的男人早回来了,知道家里有人,便躲在楼下一根一根的抽烟。听见自己下来了,赶紧扔了烟躲起来了。 他也不理,直接上了车就走了。 车子开走了,从大树背后出来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男人,看着汽车的尾灯,眼里露出几分怨|毒的光来。 这些吴虎子是不知道的,他开着车连夜联系了开发商,买下了他们做出来的样板房,里面的装修基本都是快完工的。 第二天盯着孙娇娇的人回来说,吴虎子带着孙娇娇去了城郊的别墅区了。 常平跟四爷道:“预料的不错,吴虎子是想把东西寄存在孙娇娇那里。但是显然,这事他还不想叫孙娇娇这个当事人知道。” 这是打算先把东西顺势藏在里面,然后再把房子给孙娇娇。 常平就说:“装修到了尾声,要做手脚就是这两天的工夫。这么着,要不,我叫人趁机把东西偷出来。” “不!”四爷手指轻轻的点着,“偷出来,就太低级了。这事不能这么办。要办也得办的不动声色,叫人轻易联系不到咱们身上,可就算是万一联系到咱们身上了,也无关大局,无伤大雅……” 常平一脑门的问好,说起来曾经也是一块混的,虽然他承认因瑱的主意一向最多,可也还没多到,自己压根就跟不上他的思路,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不明白就不想吧。这或许就是自己和人家一样都动脑子赚钱,人家的钱赚的能见光,敢在太阳底下晒,自己赚的没人家多,还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偏差的差别吧。 他收敛思绪,只道:“你只告诉我,需要我干什么。” 四爷招手叫他到跟前,耳语了几句。 常平不时的点头,然后道:“这事简单,放心,保证出不了差错。” 转天,住在龙翔小区的女人,非常顺利的卖掉了自己的如今住的这套房子,价格还不错,卖了三万二。当天,她谁也没惊动,买了机票,带了自己保险箱里的所有东西,去京里。临走之前,还把里面的奶粉等东西,半价卖给了小区门口的商店,都作价成钱了。 而另一边,吴虎子在外面的人力市场上,找到了会焊工的小伙子,叫回去是把上下楼的楼梯要假焊一层铁板,说是为了安全的。 铁板和原来的楼梯之间,是不可能不存在空隙的。可这点空隙也足够了。焊接完,他把东西塞进去,然后自己粉刷油漆,直到看不出来痕迹。 可等人走了,东西又被人偷偷的掏出来,一页一页的拍了照,然后把东西放回去,再好好的粉刷了一层。就齐活了。 孙娇娇过了两天再过来,还是捂鼻子:“味道这么刺鼻,怎么住啊?” “别急嘛!”吴虎子把钥匙递过去,“要不然,我在对面的酒店里先包上一年的房间,想我了就过来……” 孙娇娇接过钥匙,笑的都亲近了几分,“只怕想不起来找你呢。” 两人打起了花腔。 却没想到,那边到京里的女人一落脚,就被人带上车带到一处偏僻的房子里。 房子没别人,女人也习惯了这种神秘,安之若素的呆着,该吃吃该喝喝。到了晚上都十二点之后了,女人都睡了一觉了,男人才来。 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和气的很:“我给你订了明天的机票,有人带你走。到了那边安顿好,就好好的在医院待产。对了!手续都带齐了吧?没忘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吧?” 女人磕磕巴巴的:“带……带……带齐了的……没忘了什么……”然后巴啦巴啦把卖房子等等的事都说给男人听,还好没傻傻的说吴虎子给她买了东西。这边絮叨的还没说完呢,话就被打断了。 “那就好!”男人打断她,然后扶了扶眼镜,定定的看着她。 好半晌女人才反应过来:“哦!那个本子,我带来了!”她说着就赶紧翻她的行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在,把那本子给翻了出来。递过去之后,见男人露出赞许的笑容,她才松了一口气。跟这样的男人,一点也不比跟着吴虎子畅快。吴虎子是不高兴了就骂娘,高兴了就摁着你折腾你。他高兴不高兴的,全在脸上。想要吃蒜,你拿葱他能拍桌子骂你先人。可这个男人,你根本就猜不出他想的是什么,别说知道人家想怎么了,就是人家说话的弯弯绕,她有时候也听不明白。就像是刚才,他问自己带手续了没有。猛地一听,觉得心里一热,他还是关心我的。可随后,她就恨自己笨,人家哪里是问自己手续带齐了没有?分明是想问账本没忘了带吧。自己跟个二傻子似的还在说那些卖房子的事。 所以,趁着他还没厌恶,赶紧走吧。 男人拿着账本,看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快速的往后翻,越看越不对。再翻了两页,手在本子上一摸,倒是摸出一封信来。信没有封口,打开之后,抽出信纸,他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面色大变。 迅速的将信纸折起来,从身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直到火一点一点的将那页纸燃尽。 烧了还不算,还将信封抓起来,也点燃了,烧的一点也不剩了,才有空问站在一边已经傻掉的女人:“你回去是不是见过吴虎子了?” 女人还狡辩:“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那怎么耽搁了这么些日子?”男人这么一问,女人赶紧又说:“刚才说了,卖房子!” 男人将那本子扔过去:“你看看!这是你的记得那本账吗?” 女人接过来翻,这她哪里知道真假,谁还记这个,看着差不多嘛,于是便道:“我也不晓得……” 男人冷笑一声:“你这是不想出去了……” “想的想的!”女人低着头:“想出去的!我老实说,我见到吴虎子了……不是我找他的,我也不想叫他知道我回去了,是他不知道怎么知道的……然后来纠缠我,想跟我那个……然后我也不知道账本是怎么回事……我没主动给他……” 那就没错了!纰漏果然是出在这个蠢女人身上。 可这女人再蠢,也不能留下了。留着就是活证据,更麻烦就不说了,万一她一个生气把电话打到吴虎子那里,说的话不客气了,有时候这可就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 为了不节外生枝,他的语气堪称是和缓:“好了好了!不知道就算了。我给你报了旅游团,你先去跟团出去转几圈……” 女人傻愣愣的,也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差别,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男人便说:“那我走了,你先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叫人来接你。” 可上了车,男人的脸色就变了,他掏出手机,先给孙娇娇打过去。 孙娇娇已经睡下了,被枕头下的震动声给吵醒,摸出来一看谁的电话,瞌睡一下子跑没了。她借着手机上微弱的灯光,厌恶的看了一眼躺在另半边床上的丈夫,轻轻的下床,拿着手机除了卧室,往卫生间去了。 床上的男人睁开眼又闭上,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孙娇娇坐在马桶上,接通了电话,娇滴滴的道:“您可有日子不理人家了?我还以为您不管人家了呢。” “说什么呢?”男人轻笑了一声:“这不是正想办法帮你办调动吗?你那局长想安排他儿子,我费那么大的劲,一样的用人情,为什么不安排你呢?” 孙娇娇眼睛一亮:“当真?” 男人好脾气的道:“我什么时候真不管你了?这不是吴虎子那边……需要有人盯着吗?你在,眼睛就在。我要是不带着这个乡下女人,吴虎子也不放心不是?” 孙娇娇轻哼一声:“要用人家吧!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用人家的时候怎么都好说,不用人家的时候就扔下人家不管人家的死活,您一走,我都被人欺负死了!连一个小小的暴发户老婆,都敢给我脸色看……” 她巴拉巴拉的说她的委屈,男人坐在车里把玩着打火机,火光明明灭灭的,本是无所谓的听着的,可听着听着就不由的认真起来,这里面的有些信息叫他心里一动:“你是说,敢拿车堵你们办公楼门口?” 嗯呢! 孙娇娇的声音越发的娇软了。 男人啪一下合上打火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直言问道:“你把你说的这两口子的详细信息发短信告诉我,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了。” 孙娇娇得意的‘嗳’了一声,赶紧把信息发过去。 男人看着短信上的内容,露出几分笑意:吴虎子不光有了二心,他还漏了陷了。漏了陷了,自己这个核就迟早会被人挖出来。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借一把刀,干掉吴虎子。 而这两口子,可不正是一把好刀? 林雨桐看着冲洗出来的账本,然后看四爷:“所以,你绕了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叫他拿咱们当刀使唤?” 可既然都是你算好的,那到底你是他的刀,还是他是你的刀? 1389.烟火人间(23)三合一 烟火人间(23) “你说什么?”孙娇娇瞬间变了脸色:“老板,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电话那边的声音透着几分冷硬:“要不要调动, 就看这次的事情你给我办的怎么样了!如果我说的话你都不听……” “不……不是!”孙娇娇赶紧道, 可或许是没回过神来, 声音又尖又利,全不是往日的嗲软, “不是的!老板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过。”她的身子紧绷, 但是声音却软了下来, “我……我今天就办,一定给老板办好。” “很好!”那边的声音带上了笑意:“我对你一直是信任的。现在, 我提醒你一句,离吴虎子远一些……” “……”孙娇娇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半天才道:“老板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贴心人,我舍不得把你折进去……的意思。”那边这么一说,就挂了电话。 孙娇娇拿着电话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先开始这汗是因为生气却非得压抑着才出来的, 可后来这汗, 是吓出来了。 吴虎子要出事了! 这是老板给自己的明示。 原以为老板是要撇开自己的,谁能想到……就是吴虎子自己,怕是都没想到, 老板其实要撇开的是他。 如此也对! 老板如今到了京城,在京里部委呆上几年,转个正厅, 再下来的时候那至少得是副省级的。若是不趁着现在把根底洗干净了, 后患无穷。 原来, 老板不叫自己掺和,是保全了自己吗? 这么一想,心里就升起了几分感激和感动混合在一起的东西,之前的那点不平,全都没有了。不就是那点小事吗? 自己认了! 于是,这一天,孙娇娇给林雨桐打了电话:“林总,那天实在是我失礼了。原本是想给林总和罗总引荐两位老总的,这我也是,没想那么多,倒是把事情给办差了。不管怎么说,是我的不对。我给林总您和罗总道歉。” 林雨桐心里知道,这是想把四爷和自己当刀的那个人开始动了。想用自家,那得先拿出诚意来。 这孙娇娇,便是人家的诚意之一。 别说是道歉了,便是叫孙娇娇□□,她也没有不肯的。 林雨桐就笑了笑:“孙主任打电话就只为了这个啊……”她说话把音调拉的长长的,里面的意思,就看孙娇娇怎么悟了。 孙娇娇到底是场面上的人精子,哪里不明白林雨桐的意思,便笑道:“当然不光只为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我得再跟林总道歉。那天因为我,咱们姐妹俩闹了点小矛盾,这出来的时候,刚好我表弟跟朋友也在御宴宫吃饭。这不,让他给看见了。他那人冲动的很,年纪不小了,可还是一身的莽夫气,那天刚好又喝了点酒,还喝的不少,那么一群醉汉,实在是……第二天我才知道,他这混蛋竟然带着人把林总的车给砸了。也是我最近身体不好,都没上班去,也不知道这事。今儿一看林总那车,给我臊的!我说这怎么办呢?不管怎么想,都只觉得实在对不住!可想着咱们之间的交情,到底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给林总打个电话,这个歉必须道……要不这么着,今天晚上我做东……” “那倒是不必了。”林雨桐笑笑,“我这人不胜酒力,闻闻酒味都醉。醉了就冲动,还不定如何呢……再把什么人给得罪了,那就不好了!” 不吃饭啊! 孙娇娇咬牙,便又扬起笑脸,捏着电话的手指却泛白了:“年底了,我知道林总忙。这么着,我那表弟砸了车,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我说叫他去投案去,可家里的舅舅年纪大了,又是哭又是求的,我这就跟林总讨个人情……叫那混蛋玩意给林总把车修了,然后再赔林总一辆一模一样的车来。”说着,就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咱们姐妹之间,一直都是处的不错的。往后,咱们还得来日方长,请林总千万给我这个薄面啊!” 要修车,还要再另外赔一辆新的。 折腾了一场破车堵大门的戏码,总得体面的收场不是? 只孙娇娇服软这一点,这要是传出去,等闲了敢招惹自家的不多了。 那边要传达善意,那这自家还要图谋别的,如今就正好接着,顺坡下驴。她便笑道:“您要这么说,倒是不要便是不给孙主任面子了。行!谁叫咱们是姐妹呢。亲姐妹还有吵嘴打架的时候了,更何况咱们?” “对对对!”孙娇娇哈哈就笑:“打是亲骂是爱,姐妹之间拌嘴是很正常的嘛。” 客气了两句,彼此都撂了电话。 电话一放下,两人都变了表情。 孙娇娇收起脸上的笑,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对着电话的方向‘呸’了一口,“什么玩意?” 林雨桐却真笑了,打电话给四爷:“想用刀的人拿诚意来了。” 四爷却道:“不急!往后看着吧,热闹才来!” 孙娇娇办事特别迅速,一边掏自己的腰包,自己去买了一辆车,就叫她的表弟大张旗鼓的给林雨桐送去,还自己站在办公楼指挥那些拖车出去的人:“慢着点,好好的整修一遍,需要换什么就只管换,若是能处理的跟新出厂的一样那就更好了。修完之后给我打电话,我要亲自给人家送回去。” 得!看了这么长时间热闹的人心里有数了,这是那边赢了,这边输了。 机关里哪里有什么秘密,半天功夫宣扬的谁都知道了。 连姜有为也有所耳闻,还被领导拉着问了:“听说还赔了一辆新车。” 姜有为点头:“是!还赔了一辆新车。”这属于人家的私人行为,赔多赔少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 老领导冷哼一声:“不像话!” 不像话? 这是说谁?!姜有为在心里转了一圈就明白了,这是说那位女干部的。你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你陪给人家一辆新车,可这一辆车下来也得十万上下吧。你一个机关上班的人,你收入是多少是有数据可查的。就是打着她那个所谓的表弟的招牌,可谁不知道,他表弟只是运输公司的一个司机。 这就有个问题了:钱是哪里来的! 难怪领导说是不像话,确实是不像话!这么个人,是怎么走到如今的位子上来的。 同样头疼的就是那位背后的老板了,刘永贵揉着额头,听着电话那边喋喋不休的声音:“……人家这次可是损失了十多万呢。我攒这么点钱容易吗?那林雨桐也是可恶……” 这么愚蠢的,这么大大咧咧的拿出十万,真当别人都是傻子!纪w是吃干饭的! 他这会子也懊恼:那时候还是年轻啊!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光长了皮肉,不长脑子的女人给拖下水了呢。 见她还有喋喋不休的架势,他就说:“我联系了以前的老同学,给你在省w|d校争取了一个学习进修的名额,你先去镀镀金,过度一下……”其实是想把这个女人从风口浪尖上扯下来,就怕她那不长脑子的什么时候蹦出来再给坏了事。 可孙娇娇当真了! 一般去d校,要么是要提拔,要么是要坐冷板凳。像是她这种情况,她理所当然的是以为要提拔了。于是那十万也不心疼了,应的特别利索:“好啊!反正这段时间,我在单位也没什么事。” 在单位都没什么事干了,就这还没察觉出问题来。 人事关系就是晴雨表,大家都奔着急着跟你说话,有没有问题都乐意拉着你聊一聊的时候,这就证明你要高升了或者是你跟着的领导要高升了。等大家都开始躲着你,你在单位几乎是被闲置起来的时候,这就证明你要凉或者跟你关系亲密的领导要凉。她的那位局长大人哪怕是在医院泡病号,可这对局里的事情也是要过问的。作为秘书联络上下,应该是最忙的人才对。结果领导不用,下属不汇报,你还不知道要出事。 这个蠢女人,只能先调开,等这边的事情了了,看怎么处理她吧。实在不行的话,干脆叫辞去公职,也送到外面去算了。 如今,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次用到她,因此还得哄着。 而林雨桐这边呢,先后接到两辆车,一辆是新车,折算价格跟今年孙娇娇从自家这里吃下去的好处钱差不多。还有一辆被大修过的车,别人修过四爷和不能放心,专门把车给常平,再叫人给重新看一遍,确定没问题了,这才敢用。修过的直接放在厂里,有个公事的时候也能急用。 车才安顿好,晚上罗胜兰就到家里拜访了。 老太太挺喜欢罗胜兰的,罗胜兰也是小户人家出身的,跟老太太也聊得来。只要在家,老太太做了好吃的就给她带一份。两人都不用出院子,站在两家的栅栏围墙上,递过去就行。一来二去的,倒是熟悉了起来。 今儿过来,罗胜兰拎着两西瓜,这东西如今市面上还没有卖的,北方这边大棚里有没有出产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罗胜兰拿来的这个,“是进口的,空运来的。我拿两个来叫孩子们尝尝。” 外面飘着雪,风刮的邪性。里面却暖和的秋衣上套马甲都热。老是口干舌燥的想吃点冰凉凉的东西。老爷子就感叹:“日子是好了!怪不得人人都朝钱看呢。这还真是只要有钱,就能过的跟皇帝的日子似的。” 人人都当皇帝的日子好呢。 林雨桐就呵呵的看四爷:问问某人去!屁股底下压着皇位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他要是说有多美好,那才是见鬼了。 西瓜拿来了,从罗胜兰家拿到这边,在户外两分钟而已,瓜是也不会太冰的。顺手就切了一个,半个送到楼上去了,半个给端到客厅了。俩老人上楼去陪孩子吃去了,也是为了不打扰三个人说话。 罗胜兰看着老人上去,扭脸接了林雨桐递过来的一牙西瓜,这才道:“孙娇娇服软了,上次咱们见到的那个石总杨总,今儿拜访我了。想叫我做个中间人,请你们吃饭。我跟你们说,这两人是带着诚意来的。”她笑着把西瓜籽吐出来,“就是不知道这诚意你们接还是不接。你们不用考虑我,我跟你们共进退。” 四爷就笑:“罗总都觉得诚意足?” 罗胜兰点头:“相当足!” 林雨桐将嘴里的西瓜咽下去:“谁跟钱过不去?只要诚意足,也没什么不能谈的。” 这两人本身就是京里那位引荐给孙娇娇,叫孙娇娇接待的,那必然是跟那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如今捧着诚意上门了,那就接着。 饭局约在第二天晚上,老时间老地点。 但这次,四爷和林雨桐连带了罗胜兰准七点进入御宴楼牡丹坊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在了。 见他们来了,这两人起身就迎过来,老远就伸出手要握,说话也客气的很,话是怎么恭维怎么说。 菜酒也是对方安排的,还贴心的给林雨桐和罗胜兰叫了热饮料。 凉菜上来,酒过三巡,那边才表明来意:他们是带着大量的订单来的。 这两人都是做对外出口贸易的。不管是罗胜兰的白酒,还是林雨桐这边的宫廷御品,最多的反而是厂里新生产的各种拌饭拌面的酱料,两人就笑:“世界各地,只要有华人在的地方,就没有不爱这个的。” 订单量大的,以自家的产能,加班一年也干不出来的量。要是接下来,是非要扩大规模不可的。 有人帮着打开国外的市场,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四爷言谈间对这两人多有试探,可惜,这两人估计只是跟那位老板有些瓜葛,此次跟自家和罗胜兰这边签合同,也是公私兼顾的事。但更多的,这两人便不知道了。 等这合同签了,林雨桐还说准备叫加班的时候,四爷拦了,他手点了点合同:“你这怎么还当真了?这事成不了!” 嗯?! 林雨桐恍然:出口贸易,不试水就敢这么下单子?哪怕是后面有人叫两人这么干,两人也不敢拿老本往里扔啊!所以,除非两人知道,只管下单,要么是有人接着这边的货,要么是有人替他们出钱。 谁也不能兜揽别人这么多的货,就跟谁也不会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大水漂是一个道理。 这个单子压根就完成不了。 林雨桐就问说:“要不要给罗胜兰那边说一声?” “不用!”四爷就道:“她在商场上的本事要比你强。而且,她做酒的跟咱们做食品的又不同。咱们有保质期的,过期就坏了。她那边生产的是酒,最不怕放的东西。越放越值钱。”而且,每年必是会生产一定量的窖藏酒的。如果单子砸了,只当是窖藏酒就完了,不受影响。 也对! 果不其然,不过才三天,四爷接到了石山的电话。 那位石总和杨总都被人打了,人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既然知道了,四爷和林雨桐必是要去看看的,看看这戏是怎么唱的。 这两人应该是真不知情被人利用了,因为他俩也是真的被打了。林雨桐和四爷去的时候,公安局的人正在里面问情况。 两人在外面听了半天,差不多听明白了。有人威胁他俩,不叫他们在省内做生意。等警察走了,杨总就说:“我们来做了什么生意了?什么生意都没做!除了跟两位老总还有罗总签和合同……” 这两人腿被打骨折了,肋骨还断了两根。 杨总哭丧着脸:“那违约金我们也不要了。也请两位给罗总带个话,就说我们真是对不住了。” 那位石总还道:“不是咱们不守信,实在是……那吴虎子撂下话了,叫咱们三天之内离开,三年之内不许再来……咱们便是过江龙,这也抵不过地头蛇的。而且那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钱要紧,这命更要紧!我还得提醒两位,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他,怎么就这么来坏咱们的生意……” “我们倒是没得罪他。”林雨桐笑道:“不过是听说,孙秘书跟那位吴虎子,可是老关系了。” 盯着孙娇娇的人回来可说了,这女人一直也没闲着。不知道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什么的,跟这两人可一直都保持着极其亲密的关系的。 林雨桐这话一说,两人当即就变了脸色。估计是也想到了争风吃醋上面了。 因此,这两人连夜都不敢在医院过,雇了救护车一路上机场去了。在机场又有特殊通道进去,当天晚上就回了京里。还跟那位老板汇报说:“事没办好!” 刘永贵安慰了一番,只说没关系。又打发人去医院看望了一二,这事就了了。但心里也不无感叹:这吴虎子要说好用,那也确实是好用。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也不会挥泪斩马谡了。 没错,之前刘永贵给吴虎子打了电话,叫吴虎子帮他教训两个人。吴虎子二话不说就应了。但应下来之后心里又疑惑,难道那本账本没有被发现?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给他家老六打了电话。问老六说他媳妇去哪了?是不是要定居香gang了。结果老六瓮声瓮气的道:“就是去旅游了,谁叫她出去定居了?!” 只是旅游去了吗? 难道自己想错了?! 不管有没有错,那位的话还是得听的。但是打人之前他先叫人调查了,结果就查到孙娇娇跟着两人极其亲密的关系,随后又查到,这两人要跟林雨桐那边签合同,还是大合同。 他就想着,会不会是这两人跟林雨桐合作,从而惹恼了孙娇娇。这孙娇娇低头,估计是受到了体制内的压力,毕竟因瑱那边人家背后的关系也硬的很。他一直是朝着个方向想的。孙娇娇面上认了栽,但心里不定怎么恨呢。偏这两人还巴巴的跑去跟人家合作,这不得把她惹毛了。这女人被惹毛以后会走什么路数,他清楚的很。肯定是找背后的男人给她撑腰。她没直接找自己,是觉得自己不敢动那两个人吧。所以直接去烦那位老板了,被一点小事烦的不行,顺手就叫自己料理了? 难道是这样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主动约孙娇娇,但孙娇娇没有赴约:“人家这段时间在学习,不敢逃课的。”她是这么说的。 来不来倒是无所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了新欢必然是忘了旧爱的。这种感觉虽然不爽,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横竖自己的目的也不是找她风流快活的,来不来的无所谓。他笑着就打听呢:“跟林雨桐那边服软了?没求着老板为你出头?” 孙娇娇一听这话,便知道吴虎子根本就不知道那事是老板授意的。想着老板要抛开这个人,她便更是不会说实话了,直接就道:“你也说了,那边能通到省|长……我们局长都缩着不出头了,我要是再这么做,岂不是要逼着我们局长下课……想想要是以后想要往上走,这档案评语之类的还得从他手底下走,我咬牙退一步算了!” 果然是这样! 吴虎子就问:“气不过吧!要不要我替你出口气?” 孙娇娇想起老板在电话里说的:“那两个被打的人,你别插手!”她心里顿时就一激灵,笑道:“欺负我的人我已经出气了。不用了!” 吴虎子挂了电话的时候就想:果然没猜错。 他是一直当孙娇娇是被老板抛弃了的弃子,也一直把孙娇娇当一个蠢人。可蠢人要是有人提点,便是犯蠢又能蠢到哪里去呢? 虽然被这突然叫自己去当打手,又只是把六弟妹送去旅游有点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自己安排好退路之前,没翻脸!这就好!这就很好了! “压根就没想到,这是他的老板在其中挑拨离间,想借刀杀人。”林雨桐就轻笑:“你说这刘永贵也很有意思啊!竟然是演了这么一出戏码。” 当然了,手段未必高明,但这如果遇到的不是四爷和林雨桐,那不得不说,这手段还是有效的。 签了合同的大笔的订单,能叫企业一年之内扩大一倍不止。都已经揣到腰包里了,转眼之间,就跟被人抢了一样。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这是多大的事! 孙娇娇只是叫自己去陪酒,自己这边就能闹的那般几乎不能收场。再这么拖下去,那位局长难道还不上班了?这影响其实是相当坏的。 在他看来,陪酒这种事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连这样的小事,自家都如此的兴师动众的。那么,没见过四爷和自己的人,会给两人画出一副什么样的心理肖像来呢? 孙娇娇跟吴虎子比,孙娇娇在官场,还是那样的衙门,这说怼就怼上去了。 那吴虎子呢? 吴虎子说起来也不过是一商人,在披上一层商人的皮囊之前,那就是地痞流氓。 而四爷呢?别人介绍四爷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把以前的四爷介绍成为地痞无赖呢。 这么两个身份差不多,又都旗鼓相当的人,难道那位因瑱会忍下这口气?!街上打架的混混哪个不是谁不服谁?因瑱能服吴虎子? 既然不服,那就得分出个高下。 他这等的就是四爷和林雨桐出手,再借着身后的力量把吴虎子给填进去。到时候,他只要站在干岸上填点土就行了。保证吴虎子不说多余的话,事情就算是完美的解决了。 四爷在询问程老进展之前,先叫常平打发人,租住在吴虎子老婆开的铺子附近,为的是保护这母子三个,别叫人拿他们逼的吴虎子进去了也得闭着嘴。 等安排好了,四爷才给程老打电话,问报告的进度。 程老低声道:“都出来了,我这正找机会要跟老领导提一句呢。” “怎么提什么时候提都行,但得在案子了结之后。这事先别惊动领导,我会办好!”四爷在电话里低声道:“老领导们说话,动的就太多了……”从部里到厅里,从京里到省里,虽然事情办了,但是得罪的人可就更多了,“咱们以后还要跟人家打交道,这么一竿子捅到底,不给人家留余地的做法,只怕不妥当。这案子,还是得从下往上一步一步来。等差不多了,老领导便是知道了,也正好……”正好给有关部门一个补救的机会。既能把案子快速高效的办下来,又能送出一个大人请出去。 四爷这么一说,程老就明白了:“好!我专门叫人给你送回去。” “不!”四爷赶紧道:“我亲自去取。” 背后的人必定是盯着自己的动作呢,四爷这么大张旗鼓的往京里去,然后又去见了谁,拜访了谁……知道了这些,就知道四爷下一步打算干什么。既然是想拿下吴虎子,他必然会给老关系打招呼,配合四爷的动作。 他这是不想叫四爷知道四爷成了他的刀,因为这是最干净的办法了。 果然,四爷这边一动,那边就知道了。 刘永贵忙着打电话,给以前的老部下:“……你们也知道,吴虎子不是以前的吴虎子了,这个人越来越靠不住,有些事情,最好还是能叫他闭嘴……”说了各种叫打配合的安排之后,又低声道:“关键是要找到证据,明白吗?把证据全都找出来,然后……” 那边清晰的答了两个字:“明白!” 刘永贵这才松了一口气:用自己人去查自己人,好处就在这里了。不用费心的去找留下的把柄在哪里,就有人能光明正大的去查去找,然后销毁或是替换。 当然了,真的一定得送到自己手里,亲手去销毁。提交一份假的过去,就足够了。 顺便,上上下下这么一条链子上的人都洗白了。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没有谁会不配合的。 四爷取了检验报告回来,直接请了律师,以一个消费者的身份,一纸诉讼,将吴虎子连同新源药品一起告上了法庭。 就选在市法院,因为法院的一位副院长,就是刘永贵提拔起来的。 果然,非常顺利。 剩下的事情都不用四爷管了。 在案子爆出来之前,为了不受牵连,先是市里什么卫生局,工商局,药监局等等的部门联合检查,大行动啊!全市联动。省的闹大了,监管部门撇不清关系。 吴虎子提前也听到风声了,他给药|监局那边的局长打电话,那边说:“到年底了,哪一年不搞一次?正常的例行公事。” 那就是耍个花样子放在新闻上糊弄老百姓罢了。 吴虎子笑了笑:“改天请您来指导工作。” 去了必然是不会叫空手回的。 这边也答应的利利索索的。 可是这刚松了一口气,局势瞬间大变。 来真的! 新源药品全部下架,库存全都封起来,等待处理结果。 吴虎子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打电话给药监局:“怎么回事?不是例行公事吗?” “厅里来了一位副厅,这位是京里下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没提前拜庙门……不过也没事,货还在咱们局里放着呢。”电话上他是这么承诺的:“你那边不是有备用的药吗?”都是真货,只是包装是新源的而已,“我把查抄的名单给你一份,你准备东西,趁着晚上的时候,把里面的货换了不就完了吗?你急什么?!你怕出事,难道我们就不怕出事?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别慌!他一个新来的,能弄的过咱们?” 吴虎子咬牙,只得信这话。但挂了电话还是催之前叫他□□的人:“护照那些还没办好?” 那边只道:“假的好弄!但你要真的,这就得要时间。你再等等,就这几天了!” 吴虎子应着,一边叫人收拾真药装箱,一边把事先准备好的金条,还有以妻子的名义在银行租的保险箱的钥匙一起,放进了箱子封好。除了那些东西,箱子里还放着一本离婚证!是自己花了五万从民|政局办来的真离婚证,事先并没有经过老婆的同意。如今,这离婚证办了有一个月了,而自己跟她更是分居两年了,就算是自己出事,财产之类的东西,妻子是可以保住的。然后连夜的,他坐了去岷县的大巴车,到岷县的时候才晚上八点。他步行回家,愣是家门口站在附近的暗影了,看着老婆进进出出的忙碌。等到了十点半,店里关门了。等到了十一点半,店里的灯也灭了。等到了十二点半,院子里也没有灯光透出来。他知道,这是那母子三个都睡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他这才翻墙进去,包太沉,带不进去。他人先进去,然后从里面开了大门出来,把包带进去又原模原样的把大门再给关上。一路进去想进老婆的卧室,可是进去了,又该说什么呢?想着她平时起的早,凌晨三点就起来准备包子馅包包子,赶在天明之前要蒸熟卖呢,就干脆把包放在卧室的门口。还怕黑灯瞎火的她出来撞上来把它撞倒了,就往一边微微的挪了挪。保证能看见,又不会绊倒她。 这才去了隔壁俩儿子的卧室,俩小子夜里睡的沉,他给俩孩子拉了被子盖好,坐在屋里坐到两点半,才又起身,从屋里出来,再从墙上翻出去。 出去之后,他还想着,家里得养两条狗的,要不然真不安全。 吴虎子偷偷去了一趟岷县的事,常平一早就跟四爷说了:“提了一个包,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用管。”人到了这个时候,放不下的当然还是老婆孩子。里面能放什么,不过是钱或是值钱的东西罢了。 不管就不管吧,常平又道:“还有……就是他们那边好像还有别的动作……” 四爷只笑:“把人都撤回来吧。不用盯着了!吴虎子完蛋了!” 果然完蛋了! 吴虎子自己没出面,但他打发的去换药的人直接被人家给摁住了。手底下的人一看这阵势,没谁死扛着,先把主使吴虎子给撂了。 被点了名了,你还想跑?那药是真是假,这边还没检测呢,你就来这一手,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吗? 反正人是被逮了。 吴虎子这会子心里便知道,这次八成是要完了。可这个时候,却有公安局的老关系进来捎话了,什么话先没说,先给吴虎子看了几本护照,有他自己的,有老婆和两孩子的,“老板也没料到坏事坏的这么快,这不,昨天夜里连夜的叫人给准备好的。” 吴虎子细看了,还都是真的。 这人就说:“监测报告还没出呢,这东西是人操控的。想怎么出就怎么出,不用那么担心。暂时应该不会出事!不过到底是被人盯上了,这次出去之后,收手吧。你带着老婆孩子出国去。这辈子都别在回来了!这些年你攒下的家底,在国外也能过的衣食无忧!老板说,要是这么着,你还不满意,那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到了这时候,心里肯定是存着念头的。只要能逃,自然还是逃出去的好。 他马上道:“我听老板的安排!”他说着,便道:“不过,其他几份护照用不着,我跟我老婆离婚了,她现在过的挺好的,我一个人出去就行,无牵无挂的。”如果摆在自己前面还是一个坑,那还是自己一个人往坑里跳的好! 1390.烟火人间(24)三合一 烟火人间(24) 这人挑了挑眉头:“那好!”他默默地收起了护照,低声道:“那你等等, 最多三五天的时间, 那边就有信儿了。” 吴虎子‘嗯’了一声, 这几天难得的安静了起来,什么也不说, 静静的等着。 三天之后, 没有见人来, 他微微有些焦躁。 到了第五天,这种情绪更加明显, 这种时候,他才知道,虽然早就想好了结局,虽然觉得自己能坦然面对,但等真到了这个份上才知道没有想的那么无所谓。一晚上都没睡着, 天亮之后, 终于, 有人来了。 还是之前那个人,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只道:“走吧!先收拾收拾, 然后咱们走,有什么话,咱们车上说。” 没有带手铐, 出来的时候皮带手机钱包打火机这些, 凡是自己身上被没收的东西, 一件不少的又都还给了他。还专门有人带着他去卫生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另有刮胡子刷牙用的东西,毛巾这些都是崭新的。看的出来,虽然安排的急,但也没有敷衍。 这样的待遇,叫他的心里升起了希翼。收拾利索了,等上车的时候,他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瞅着还是之前名声赫赫的那个吴虎子。 那人坐在驾驶位置上,发动了车子之后,就递过去护照等出国的手续,还有机票。 “三个小时之后的航班。”这人就说:“一会子你自己开车去机场。” 吴虎子将东西接过来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他往身上一揣:“那现在呢?现在去哪?” 这人一笑:“现在去哪……这得吴总决定。” 吴虎子马上明白过来,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给自己安排好一切,也不会是凭空来的,必然是需要自己付出点什么的!自己手里有什么呢?有的不过是那个账本罢了。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今儿要是不拿那东西出来,是绝对不可能走出公安局的。于是便报了地址。 等到了别墅区,吴虎子从别墅区门口的一个不起眼的砖缝里,抠出一把钥匙来。然后拿着把上面沾着的土都给吹干净,这才又重新上车,往别墅区里面去。 这人就意外的看了吴虎子一眼,这人藏东西当真是叫人预料不到。 拿着钥匙,开了别墅的门。从楼梯下面抽出了账本,这玩意都不用看,只藏成这副德行,就知道绝对是真的无疑。 这人轻笑一声,将东西收了,然后带着吴虎子从里面出来,这才从车的后备箱中,拿出一个行李箱来:“里面有五万美金的现金,另外还有几身换洗的衣服。既然你老婆不走,那你留在国内的财产应该没什么大碍,等过了这段时间,风声过了,你联系你家里人,看是叫他们给你寄呢还是如何,这都随你。这五万省着点花用,撑个一两年一点问题也没有。”说着,又摸出一个钥匙,“走!车都给你准备好了,哪里也别去,谁也别见,别耽搁,直接去机场就行。” 吴虎子拿着车钥匙,心里稍微踏实一点了。 等开到了城外一处道路的交叉口,看着停在边上的一辆不打眼的车,他舒了一口气,临走的时候才道:“替我谢谢老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人笑了笑,拍了拍吴虎子的肩膀,从身上掏出钱包,从里面抽了一沓子钞票给吴虎子塞到衣服兜里:“身上得带点零钱的,兄弟能帮的就这么多了。说不定我有朝一日也得跟你一样,到时候出去了还少不了兄弟你照看。要是认我这兄弟,就千万别推辞。” 吴虎子的心里又轻松了两分:“老兄一定会前程似锦的。” 两人说了两句分别的话,那人就催了:“快走吧!飞机不等人。宁肯早点,别误了。” 吴虎子越发觉得这人诚恳,拎着包,开了车门,朝后面挥挥手,上了车转眼就开走了。 等车开出了视线,这人才收了脸上的笑,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老板,东西拿到了。没有问题,是真的。” 那边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才道:“按计划吧。” “是!”这人利索的挂了电话,又播出一个电话,等接通了,他直接道:“人已经走了……三分钟了。叫咱们的人准备好,若是拒捕……你知道怎么做吧?” 明白! 吴虎子看着设在前面的路障,什么都明白了,一辆车一辆车的检查,谁也不能避开,边上是荷枪实弹的武警,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次出来,根本不是什么检验报告作假把自己暂时放出来,自己出来他们能随时编造一个借口,比如出来取证据而自己半路袭警逃脱这样的理由。 也是自己蠢!真以为为了放自己走,做那么多的伪证。可却不想想,伪证是那么好做的?这得搭进去那么多人,现实吗? 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所以,这阵仗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也是自己求生欲占了上风,竟然真就把证据给人家巴巴的送到手里了! 果然,自己这点心眼,压根就玩不过人家。这个时候,他们巴不得自己拒捕吧,那么,一颗子弹,光明正大的就能要了自己的命,叫自己永远闭嘴。 不!不能!只要自己活着,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 他停下车,下去之后,大声喊道:“我自首!我吴虎子投案自首!” 这里因为临检,停了不知道多少车。不少人都下车来看热闹,有人听过吴虎子的名号,有人压根没听过。但不管听过没听过的,都凑过来看。 这么多人看着,吴虎子双手举过头,喊着自首,谁敢贸然开枪? 这边打电话汇报:“怎么办?他不拘捕。” “那你告诉他,他老婆孩子还在岷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叫他放明白一点。再者,要想在里面过的自在一点,还得靠着咱们……他最好就是把嘴闭紧了。”这边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吴虎子越是想保全老婆孩子,就越是会顾忌。暂时,他是不敢说什么的。只要暂时不开口,再想办法叫他永远闭嘴。 知道了消息,就赶紧给京里回了电话:“老板,他自首了。” “自首了?”还不算太蠢,“自首了就自首了,他是明白人,告诉他厉害关系了,他知道闭嘴的道理。先这样吧!” 挂着这边的电话,又催促法院那边:“……尽快结案!” 这个案子渲染的到处都是,不是四爷作为消费者告的,而是各个监管部门查出来的,闲扯到假药的问题,一经新闻媒体报道,那是群情激奋。据说上面的某位大领导也说话了,这件事要一查到底,狠查严查,看看到底是谁给这样的势力做保护伞。 部里专门下了人来,连个纪委等有关部门,成立了工作组。 而这一天,工商局的一位表情阴郁的办事员,接到了一封信,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哪里寄来的,但是信件就这么的寄到了他的手里。 他是谁? 他就是孙娇娇的男人,因着孙娇娇的事不知道的人不多,因此,他也差不多都活成了笑话了。 在单位上,领导不看中,同事们不待见。每天来了低头缩脑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样子了。被看门的大爷叫住塞了一封信,好似为他专门跑一趟是不多吃亏的事,嘴里还唠叨着如今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敬老等等的话。 他没心思跟这老家伙说啥,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最角落的办公桌后面,也没人关注他。他低头拆了信,里面是照片纸一样的东西,他心里一紧,难道又是谁拍到那贱人跟别的男人的照片了,就给自己寄来?这种事他也不止遇到过一次。有些是那些男人的老婆拍了照,专门给自己寄来叫自己管好老婆的。因此,一摸到东西,心里就先想到这里。他心里狠狠的,抽出来看了一眼,可只这一眼,他就愣住了。 不是捉|奸的照片。 这玩意它是——账本? 照片很清晰,虽然被翻拍冲洗出来字体很小,但是却很清楚。连放大镜都不用,就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这就是账本! 只翻看了两张,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不敢在办公室继续看了,他把东西小心的装到兜里,然后去了卫生间。在卫生间里随便找了个格挡进去,把门关上,这才细细的看。 等把账本都看完了,他的嘴角不由的翘起,眼里闪过一丝疯狂。 好!果然是报应来了! 有这个东西在手,他妈的谁也别想跑。 于是,趁着还没下班,他出门打了出租,直接奔着纪委去了。 到了门口,无意中听到两个人在一边说话的声音。 一个说:“那证据我看了,就是吴虎子自己的,倒是没牵扯到其他人。” 另一个又说:“这你也信?肯定是有猫腻的。听说那账本是在吴虎子给孙娇娇的买的别墅里找出来的,藏的可严实了,楼梯下面都旱死了。这么严实的东西,要是只是吴虎子的账目,藏起来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想来应该是纪委里面的知情人吧,他上前打听,工作组是在哪里办公的。这两人非常热心的给说了。 然后等他进去之后,两人直接上了停在路边的车,掏出电话就打过去:“常哥,人进去了。我们给指了路,叫我们说的话我们也说了。” 常平点头,挂了电话跟四爷说:“人进去了。” 进去了就好! 孙娇娇的丈夫怎么也没想到,直接推开门之后,里面正在开会。办公室里坐的满满当当的,在召开案情分析会议。 他进去愣了一下,人家问他来找谁?干什么的? 他一紧张,直接将信封往前一递:“我是来举报的!实名举报!这是吴虎子的账本,是我偷了孙娇娇的钥匙进了吴虎子给她买的别墅,从别墅里翻找出来,吴虎子藏在楼梯下面,旱死了的。我拍出来,怕发现原件又放了进去……” 话说的不连贯,但大致意思明白了。再一问,这是孙娇娇的丈夫,而孙娇娇是吴虎子的情|妇之一。那这证据就可信的多了。 把照片上的账本看了一遍,跟工作组拿到的账本没一点相似的地方。 那这问题就真的大了!很大很大!有人在背后操纵这案子,连账本这样的物证,都被调换了。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如今拿到账本,复杂的问题便的简单起来。 几乎是两天的工夫,从上到下,一串撸下来三十八个人,都被纪委请去喝茶了,其中就包括孙娇娇。 孙娇娇知道是她丈夫举报的时候几乎是难以置信的,那个窝囊废吗? 怎么可能? 便是在京里被控制住的刘永贵,在知道之后,也从没想过这件事跟四爷和林雨桐有关,他真当是孙娇娇的丈夫干的。心里恼的什么似的,千般手段,却还是跌在了女人的问题上。 这天晚上,罗胜兰拿着一瓶红酒过来:“这是我珍藏的,当贺一贺!” 她珍藏的酒,确实是好酒。林雨桐意思的倒了一个杯底,她其实是不会品这种酒的,喝到嘴里苦,有些酒的年份不一样,后味还带着程度不一的酸。就跟咖啡一样,喝不惯就是喝不惯。多少年都是如此。 便是白酒,说的再香,闻着再好,那也是辣的。她也不一定贪。 但是罗胜兰拿过来了,她给就顺势倒了。请老两口子喝,两人都不喝。老爷子还道:“还不如给我二两特曲再加一份豆腐干呢。” 罗胜兰哈哈就笑:“老叔您这跟我对脾气。赶明给您送陈酿来,三十年往上的原浆老酒,咱爷俩喝一回。” 老爷子乐了:“那我等着。” 等俩老人回房间了,罗胜兰才道:“因总真是高人!”这样的人等闲可别招惹。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些人里,谁能想到,他们是栽在这两口子手里的。 只是一个孙娇娇,就把孙娇娇背后依靠的人给连根拔起了。这可不光是胆大的问题,没一点能为本事,能撼动这颗大树吗?多少体制里的人看不顺眼,可能拿人家怎么办呢? 那么些人做不到的事,叫人家挥挥手就给解决了。 那个轻松啊,她一直都觉得她在密切关注的,但都没看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这两口子看上去跟平常无异,完全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可先是吴虎子进去了,这边还没明白吴虎子是怎么栽的,城北就撸下去一串。什么贱卖国家资产,什么贪|污受|贿滥用职权,什么通|奸一条条的罗列下来,个个进去没有十多年二十年都别想出来。 外行看不明白里面的事,内行其实也糊涂呢。 如今案子在这里摆着呢,他们只能倒着推理。可越是推理,越是糊涂。这先是自家人暗算自家人,吴虎子是被他们同一个利益链条上的人干掉的。好吧,这种情况暂时可以理解为断尾求生!吴虎子越做越大,真要是假药,那迟早会出事的。这断尾甩掉这个拖后腿的,可以理解。可紧跟着的,算计人的反被人再算了进去,这又该怎么说? 况且,这算计人的还是个怂货!只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的丈夫! 这个男人戴绿帽子戴了十多年了,要是能有这个狠劲,他媳妇也不至于成了那德行,早干啥去了。可偏偏的就是这么一个男人,难得的反击一回。可这一回反击,就稳准狠的一击必中。 难道这是个狠人?! 结果是在单位里没人敢得罪他了,但也没人敢交好他。便是领导,也不敢用这样的人,谁知道他背后会不会搜集资料暗算? 但是人受了半辈子的窝囊气的,他在乎这个吗?只要出了这个恶气,才觉得活的像个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四爷便不愿意叫人知道是自家在背后算计的。你想啊,这以后是少不得要跟有关部门打交道。别弄的谁都防着你,对你敬而远之,这可就不好了。 不说别人,就是姜有为这样的,交情都算是不错的人,要是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心里会不会怕。这以后跟你打交道,会不会交心,敢不敢交心。 罗胜兰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笑道:“放心,这也是替我出了这一口气。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但就一点,这嘴巴比别人都紧。” 四爷知道,罗胜兰不会出去乱说。她也知道,自家这样的她惹不起。因此,只有交好的,没有在后面坏事的道理。 这事到这里,差不多就这样了。案子没有审结之前,那药厂都只能封在那里,谁都不能动。便是要做什么,那也得等,等这案子完结。 牵扯的人这么广,又牵扯到假药这样的事,一时半会,是完不了的。好歹都得一两年吧。在这之前,只能做一些疏通人脉的关系。比如像是程老这样的,靠着程老的关系,认识相关专业和部门的一些人,慢慢的经营以备将来之需以外,再也做不了别的了。 因着出了这事,别说全市,便是全省,凡是机关单位的,个个都紧张了起来。而借着这个风头,开始上访实名举报的不知凡几。便是棉纺织厂这边,就出了好几起上告的事。 领导来厂里视察,就有人跑到新盖的大楼的楼顶,要跳楼。其中就有因大姐的婆婆,那位李老太太。她说她是厂里的退休职工,如今厂里要收回住的房子,她带着外孙外孙女没地方去云云,反正是眼看就是死路一条了,今儿要是不解决问题,就死给领导看。 其实这要求是很不合理的,但这事还得处理。 最后如今她带着孩子住的那房子,按照一年一百二十块钱的价格租给她了。这相当于一个月才十块钱。上哪找这个好事去。 这一闹就给闹成了。 然后厂里就热闹了,隔三差五的,就有爬上去要跳楼的人。然后厂里不可能谁都给满足,没办法,把到楼顶的通道给堵死,然后给楼顶往下,一层一层的,给拉上了网子。十几层的高楼,十几层的网子。谁想跳去跳吧,那网子也不贵,厂里换的起。 老两口大冷天的,锻炼都废弛了,开始天天天天的,带着小板凳过去看热闹。结果看了那么多天,只李家的老太太闹腾成功了。 这老太太也不光这事能干,别的方面也不错。房子稳稳的,她住着了。然后人家很快的,就招赘了一个老头子上门。那老头儿身体还不错,以前在街道办当过小领导,如今退休了,退休金人家不少拿呢。住过来之后,见家里没暖气,也不叫用蜂窝煤了,而是定了大的碳炉子,用的铜管子做烟囱。一车的钢炭拉下来就放在楼下,碳是用蛇皮袋子装的,也没人偷老头儿老太太的东西。每天起来,都去菜市场买菜。自家老太太就撇嘴:“那老头儿聪明着呢,吃的喝的啥都行,但就是不给钱叫她去买。但这也不错了,那俩孩子就这么着,也就拉拔大了。” 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有老头儿这么贴补着,反倒是省了自家闺女和姑爷的。 进了腊月的时候,之前那石总和杨总都来了,两人还是找四爷和林雨桐谈合作的,当然了,也有罗胜兰。给的订单没有之前大,但也算是不小的一笔了。两人真是做外贸的,也确实觉得东西好,可以试试。 这次就谈的比较愉快了,如果这次做的不错的话,说不定这将来是有长期合作的可能的。不管这两人的人品如何,这做生意,又不是选道德模范,私德上的事情,这个不好说的。 腊月过了半了,孩子们就放假了。最后一场考试那天,四爷和林雨桐俩开着车,早早的去接孩子了。这次不用接丽君,今年因琦家也买了一辆面包车,每周因琦都去接丽君的,反而是捎带自家孩子回来的时候多些。 这回孩子有被褥书本这些东西要往回带,不管怎么样,都得亲自去接的。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如今私家车还不错,大都是骑着自行车来的。爹妈们推着自行车守在外面,等着学校的大门开了才往里面走。 四爷看着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便去路边给桐桐买了炒栗子,多买的两份放在前面,给孩子留着。 林雨桐剥一个,给四爷吃一半,自己吃一半。到了点了,得先等自行车大军进去,私家车才往里走。到的时候,车只能远远的停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上。 两个大人,一人负责一个孩子。林雨桐去了因唯这边。因着最后一科考的是副科,因唯就笑:“胡乱的答了就交卷了。” 这会子四爷去因何那边了,“叫你爸知道了,非说你不可。” 林雨桐把被子给重新叠了,打成豆腐块那样的,拎起来就能走的。等把这些都搬完了,塞车里了,四爷带着因何才下来。肯定这老实孩子是好好的答完卷子才回来收拾的。 俩孩子上了车,一人一包栗子,一边吃着,一边说哪一科的题目难,哪一科的题量大,那一道题的答案是什么。林雨桐和四爷也只笑,并不插话。正听两人说的热闹呢,突然后面没声了。林雨桐扭脸朝后看,正想问两人干啥呢,结果见俩孩子凑到车窗边隔着玻璃窗往外看,看啥呢这是? 林雨桐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就愣住了。 那不是林爸是谁。 林爸推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的后座两边,各吊着一捆铺盖卷。而自行车的后座上,捆着两个大书包,书包沉甸甸的,又是两个摞起来的,感觉摞起来都得有七八十工分的厚度一样。反正这样的厚度,骑自行车想从后面迈腿肯定是跨不过去的。 那腿脚灵便骑车技术高的人,腿曲起来从横梁上过去也行,但林爸都那把年纪了。而且,这车头上挂着网兜,往兜里洗脸的洋瓷盆,吃饭的洋瓷碗,还有两个热水瓶都在前头挂着呢。何况路况还不好。今儿虽然没有下雪,但前儿下的雪如今还没消呢。城区里还能好点,有环卫上处理,至少路上不会太滑,但看他那样子,是想从城里骑车,一直骑到老家的。 汽车得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这骑自行车,快都得三四个小时吧。 如今都下午三点了,赶天黑都到不了家。何况这出了城之后,路不好。 车子的不远处,站着两个空手的孩子。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一个低着头的姑娘,两人都跟不认识林爸似的。但林爸还是朝两个孩子手里塞钱,然后指了指公交站牌的方向。这意思还不明白吗?他这是要骑着自行车回去,但却叫那女人的两个孩子坐车回去。 那小姑娘躲着不拿钱,那小伙子猛的从林爸手里把钱一拿,然后拉着他妹妹扭身走了。感觉林爸好像正在叮嘱啥呢,然后人家俩孩子不待见他,他越说,那俩孩子走的越快。 因何就低声问林雨桐:“是我姥爷。怎么办?” 四爷打电话,叫常平叫人开车跟着老丈人,只要路上不摔了或是出事,就不用管。孩子们觉得她们姥爷可怜,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这么辛苦。可问问人家,人家甘之如饴。 但真要是摔了,摔出个三长两短来,说到底,还得是儿女管。 四爷只叫人暗中看着,却不插手。林雨桐也没说话,就这么着吧,你拿他怎么办呢? 有钱也难买人家乐意不是? 因何心肠软的很,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气的不行,但这会子了又觉得她姥爷那么大的年纪了可怜,眼圈都红了。 因唯就冷哼:“那都是自找的。”完了又说,“那个林豆跟我们是一级的,没在一个班。学的还挺好的,每次月考都在前五十。她特那个,跟这个男生好跟那个男生好的,人家都给她买饭买零食,我们这一级,好几个男生因为她打架了。我们班就有一个,跟中了邪一样,觉得人家没钱,但是人很好,很可怜,要是没有他救济,得饿死。他一天就吃馒头咸菜,省钱给林豆买这个买那个的,听说他们上初中的时候是一个学校的……” 自家的孩子,每次出门,不管自己还是四爷,或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就是因琦这个大伯,每次都是叮嘱孩子,不要拿别人的东西,需要什么家里给你买。所以孩子的认知里,好女孩是不应该随便收别人的东西的。 因唯就觉得:“那林豆特别有心眼,可会哄人了。” 因何就叹气,她之前并不知道林豆这些事,如今听了眼睛都睁大了,“如今就这样,我姥爷就算是把这样的孩子供养出来了,人家能念着他的好不?” 如今跟自家,跟大舅和小姨家,姥爷都哪个子女都不亲了,对人家的孩子倒是好的很,难不成指着那俩孩子养老呢?就那样的,有指望吗? “你姥爷如今且不想那么多呢。”林雨桐还是跟孩子说了这么一句。 两姑娘都大了,多多少少都明白点这话的意思了。至于俩孩子怎么想的,这就不知道的。但每经历一些事,哪怕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孩子们也总能从里面体会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回了家,吃饭洗澡换衣服,四个孩子在家里撒了欢的上下楼的跑,一会子拿着苹果上去,一会子那个下来又来取橘子,还有闲情逸致的在二楼的小厅里坐在地毯上打扑克。 等晚上都八点以后了,常平那边才给四爷回了电话:“……一路上摔了四跤,没摔坏,但肯定摔的不轻。路上把俩暖水瓶摔碎了,路过镇子的时候,又去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是推着车子从镇上一路走到村里的,刚才那边跟着的人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才进门,听见里面那女人喊什么怎么才回来,剩饭都凉了……” 只要没摔坏就没事。 四爷也不听那边说啥呢,岔开话题两人又聊了一会子就挂了电话。他跟林雨桐说了一声顺利到家了。林雨桐表示知道了就完了。 四爷接电话的时候老爷子就在边上,他一边摆弄象棋,一边吃着水果,低声跟四爷道:“有福不会享,自己找罪受!” 老太太一边剥松子一边怼:“谁说不会享福了,人家那是艳福!你倒是想享艳福呢,可惜人家不爱搭理你。” 把老爷子给怼的:“谁不爱搭理我了?不对!你把话说清楚,谁想享艳福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别当谁是傻子!” 得!肯定是知道跟白老师在一个游泳会所的事了。 四爷忙道:“明儿叫人再办一张卡去。” “我不去!”老太太拒绝的特别干脆:“一个个的穿个兜兜裤衩的,露着胳膊露着腿,也不嫌磕碜。” 把老爷子说的臊的:“磕碜啥?有啥磕碜的?你别说你不穿,你就是要穿,你穿的出来吗?人家那胳膊腿,人家那腰……再看看你,胳膊腿跟大象有的一比,肚子跟老母猪的肚子有的一拼……” 完了!话没说完,把老太太给说恼了:“就说嘛,就你这德行,会两下狗刨就当会游泳了,原来是看人家的胳膊腿和肚子去的!你个老不正经的……” “胡说!”老爷子脸涨的通红,几个孩子虽然在楼上,但是楼下还有儿媳妇呢,“这游泳都穿那样,这看不看的,不都看见了吗?谁还特意去看了?!再说了,谁告诉你我只会狗刨了,我学会蛙泳了!知道什么是蛙泳不?一看你就不知道,我跟你说啊……” “我稀罕你说啊?”老太太冷哼一声,“我想知道啥,我不会问我大孙女大孙子去?我要你说!” “问孩子?孩子能说的那么明白的不?”老爷子眉头一扬,“他们还能比的过老师了?”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果然是跟那白老师又纠缠在一块了是吧?我看你这好日子是不打算好好的过了……” 三说两说的,两人呛呛开了。 老爷子拉着老太太去卧室去了:“孩子们还在,也不嫌弃丢人。” 林雨桐和四爷都是笑笑,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不见老爷子吃早饭,林雨桐就问:“妈,我爸呢?今儿出去晨练了?”这也太冷了! “不是!”老太太悠哉悠哉的坐在餐桌上,宣布一消息:“我跟你爸分居了。你爸回家属院那边去住了,暂时不回来住。” 啊? 分居了?! 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了都! 而且这都腊月过半了,眼看就要过年了。 林雨桐只笑:“这分居……也能楼上楼下的分,是吧!要不叫我爸跟因果睡,吃饭上送楼上也行。要不然那边没暖气,一冬都没住人,再把我爸给折腾病了,这可怎么得了?” “对!”因果赶紧道:“我睡楼上小厅的沙发,或者我把屋子给爷爷,我下楼跟奶奶睡?” 老太太的脸上就带了花儿了:“你跟奶奶睡行,你爷爷那老东西,就叫他去睡凉被窝醒醒脑子去……” 竟然来真的! 1391.烟火人间(25)三合一 烟火人间(25) 四爷和林雨桐还没出门呢,因大姐先来了。原因是因大姐在小区里碰见老爷子了, 见他一大早的跑过来, 又翻腾去年剩下的碳, 这是想干啥啊? 跑过去问了,人家说了:“我一个人过挺好的。” 那哪能叫老爷子一个人过呢?她好说歹说, 几乎是强拉着老爷子上她家先呆着去了, 然后自己骑个自行车, 直奔这边而来。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弟弟和弟妹两人对老人不好,要是这样, 出来的就不是老爷子一个,而是老两口子了。再者,这两人一忙开,家里指着保姆肯定也不行的!还是得要老人在家看着人才放心些。 不用问,肯定是老两口又叨叨了。 她进来就奔着老太太:“妈, 您这又是干啥?咱们都快成厂里的西洋景了, 看着咱家的热闹, 人家都能就两碗干饭吃。你看你这一出一出的,欺负我爸咋还没够了?” 这也就是亲闺女敢说这样的话,换儿媳妇试试?老太太一准要恼的。 林雨桐之前不就好话说着嘛, 想先把老爷子叫回来再说。婆媳关系处的再好,这跟亲闺女都是不一样的,说话办事还是得过脑子的。 她把大姑子叫进来, 给盛了一碗热豆浆递过去, 低声问说:“爸在大姐那边呢?” “在呢。”因大姐应了一声, 就朝林雨桐眨了眨眼,又虎着脸坐到老太太跟前去了:“你这是想干嘛?那家里那么长时间不住人,水管子都冻住了。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都没有热乎的,您这是跟我爸拌嘴呢,还是想要我爸的老命啊!您说,您俩这过了一辈子了,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非得这么着把我爸往绝路上逼啊!” 把老太太气的啊:“谁把你爸往绝路上逼了。你爸住那边,你们不会过去给把炉子升起来,把热水给烧好,一天送上三顿饭,难为你们了?” “哟!合着这是打算推给我们呢。”因大姐抱着豆浆一口一口的喝着:“我家的豆浆可就是外面卖的那些个兑了水的,喝进去一嘴豆腥味的。可不是小弟这边这种……”她砸吧着嘴品了品,“里面放了五六七八种配料吧。什么芝麻核桃大枣蜜豆的。你说我爸喝的惯不?我家也没有顿顿的这肉那肉各种的鲜菜什么黄瓜豆角茄子青椒的搭配着吃,就是萝卜白菜白菜萝卜,要不然再就是半斤白豆腐。我可舍不得油炸豆腐片的,我记得我爸最不爱吃的就是白豆腐了。您确定叫我爸跟我们吃饭。我们家顶好的菜就是土豆丝,一周吃一次肉,还爱吃大肥肉片子……饭后也没水果……条件不行这些就先不说,只说一个人住在那边,这晚上家里可是炉子,去年的炉子烟囱今年露烟不露烟我可不知道,万一这中了煤毒……” 老太太气的把闺女往出推:“去去去!你就不是我生的。” “哟!感情您是我爸后娶回来的。”因大姐半点也不怵,跟老太太在家呛呛起来了,“您就别裹乱的行不行。小弟这边能住的开,我家那边真住不开。两居室的房子,俊文放假回家了,丽文如今都高三了,眼看又是高考。我爸住我那边不是不行,可这就得孩子在地上打地铺。这大冷天的,打地铺这是要作病的。我二妹那边,住的也不宽敞不是?又是在五楼,上上下下的摔上一跤算谁的。大弟那边,看着不够闹心的。您说,大年下了,我们也都挺忙的。本来我们四个都该轮着照看你跟我爸的,但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别人家是没地方没办法,咱家这是有地方了却作的不行。您还整天说人家,好好的日子都给作没了。您当您现在不是作啊!” 说着说着,就把老太太给说哭了:“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都向着你爸爸……他在外面跟那白老师……” “什么白老师。”见林雨桐去厨房了,她赶紧低声道:“您又说,那要不叫给孩子换个老师,我看您就是好日子过的……我弟妹对您不好还是咋的,给孩子请了家教回来您都能生出这么个事来。知道的说您是真那么想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冲着儿媳妇去的呢。这也就是桐桐人家大度,你换个儿媳妇试试,看看做婆婆的一天到晚这么闹腾,人家烦不烦?以前,为了这个操心为了那个操心,顾了这个顾不到那个的时候,日子不是好好的吗?如今这是啥都不要你们操心了,能过消停日子了,你们自己偏不消停。您说,您想干嘛?要是离婚,现在就离,立刻马上!我们做儿女的凑钱,给我爸买个房子,要是真跟那老师有意思,娶回来就是呢。您要是乐意跟我们过,那就过。不过也行,也给您买房子,您再找一跳舞的老头子去。省的你跟我爸两看两相厌!” “你这是诚心想气死我是吧?”老太太指着大闺女直喘气,“混账成这样了你!” “妈,我也是做人媳妇的。易地而处,您说,您叫儿媳妇怎么看您?”因大姐就说:“这也就是我是亲闺女……桐桐是再不会这么说您的。” 那得忍着,心里不满意也不会露出来。 这边说着,那边四爷带着因缘和因果就出门去了,接老爷子回家。连哄带骗的,把人给弄回来了。 因果要把卧室让给爷爷,他自己睡小客厅的沙发。老爷不让,“我睡沙发,我起的早,一起来吵的我孙子都睡不成懒觉了。” 但这回来是回来了,老两口却不说话。吃饭的时候,几个孩子轮换着给老爷子送到楼上。吃完饭了,再把餐盘端下来。反正楼上电视啥的也不缺,老爷子还挺自得其乐的。 四爷又给几个孩子添了电脑,这下老爷子更有事干了。坐在电脑跟前,这不是能玩麻将和象棋这样的游戏吗?有人能对战,一天到晚占着电脑,玩的不亦乐乎。 这边一有电脑,像是丽君,像是林雨枝家的两个小子,都过来了。一群孩子挤在二楼,两三个霸占着一台电脑,年前家里一直是吵吵嚷嚷的。保姆感觉得多做一倍的饭。 年前四爷是各种的会议,区里的市里的,一般都是他出面。林雨桐在外面的时间和家里的时间是一半一半。早上去厂里安排,差不多赶在两点回家。两点回来之后,谁愿意跟着,就带着谁一块去办年货。老爷子老太太是不爱动的,外面太冷的。几个孩子恋着电脑,也就因何每次都跟着,主要是想着帮林雨桐拿东西。 哪里真用孩子拿东西,但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她还是尽量叫孩子做主。选哪种,买多少东西,价钱叫她去跟人家讨价还价,这种小东西贵贱在其次,就是叫孩子学嘛。 各种干果水果的,因何最钟情的还是柿饼。这玩意称起来死沉,一斤也没几个。但价格却比一半的干果都贵。她就犹豫的问:“买上五斤?” 那就买五斤,这玩意吃了不好消化。 娘俩在批发市场转悠,一转悠就是半天,车里塞一车兜子就回家。 今年这边地方大,肯定是一大家子在这边吃好几天。从除夕过来团圆,吃到初二回娘家。怎么也得吃三天的吧。保姆帮着把大菜都做出来,放在冰箱里冻着,吃的时候热一热就行。 眼看过年了,林雨枝还过来跟林雨桐商量说,看今年这回娘家是怎么回,还回吗? 正说不行就去一趟林雨柱的铺子就行了,结果不等姐俩拿定主意,那边林大嫂打来电话,说是今年就免了拜年了,他们怪忙的,不好招待。 林雨桐就明白了,人家是觉得划不来接待。自家这边四个孩子,林雨枝那边俩孩子。可林雨柱那边才一个孩子。给压岁钱相互给成一样的吧,肯定觉得觉得不公平的。可要是不给成一样的,又怕觉得抠门。人家林大嫂来了这么一招,你们别拜年,我们家孩子不要你家给的红包,我也不给你们家孩子红包。我也不吃亏,也省的一个不好便成了自家抠门。平时来往就行,过年大家可以不来往嘛。 呵呵! 生的多被人嫌弃的林雨桐无话可说,毕竟只自家最占便宜。自己给人家孩子一百,人家给自家孩子一人二十五确实是好说不好听。那就算了,遇上这样的娘家大嫂也就这样了。 要过年了,因琦是给老两口还有几个孩子准备了两人新衣服,这就算是心意了。 因大姐给二老一人织了一个棉马甲,给四个孩子也一样,春天里的时候就能穿了。 因二姐的日子过的最紧巴,二姐夫还是在批发市场里拉人力车呢,给二老能准备啥?只二姐夫老家那边的香油,是那种磨坊里现磨出来的,一次性提了十斤过来。他们家美萍今年后半年就要实习了,说起来的时候,因二姐就说呢:“当时念书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可结果呢?现在是不包分配,得自己应聘去。就是实习单位,也得自己去找。我说实在不行,就去职工医院那边实习算了。离家还近!” 三个职工医院合并成一个了。如今是纺织总厂的职工医院。可就算是合并了,这职工医院一年到头,也就是有几个感冒咳嗽去吊吊针的人,等闲都没人去的。在这样的地方实习,这以后的工作怎么办呢? 林雨桐就说:“不行叫因瑱去找人问问,别的地方不行,这中医院应该是可以的吧。”一家子围在餐厅大圆桌上包饺子,她把手里的饺子放下就看坐在沙发上正跟两个姐夫说话的四爷,四爷也看过来,还问:“怎么了?” “说美萍实习的事呢。”她就说:“上次不是听程老说如今中医院开那个什么中西医结合科室嘛!也有那个检验科之类的地方,不如去问问,好进不好进。” 四爷当即就打电话,两分钟后给挂了:“检验科暂时不行,不过输液科可以。” 输液科感觉是比较轻松的科室了,就是不需要住院但需要输液的病人,坐在输液室里面,给把针扎上,然后注意着换药就行了。要是有病人,就是陪着。要是没病人,就是歇着。最麻烦的问题就是遇到给孩子打针,还有那些血管不好找的病人,一时半会的扎不进去。但这护士嘛,可不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学来的。 美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才知道还有半年呢,她的实习地点都定了。省中医院,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孩子不是不知好歹的,忙到林雨桐跟前:“谢谢舅妈。” 程开秀就羡慕,“这要是当初丽君考上中专就好了。”也有她叔帮忙安排,如今学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说起这个中医院,她也不管别人爱不爱理她,只问林雨桐:“中医院的专家,不好挂号。要是方便,桐桐你帮我联系一个中医,我想给丽君看看。” 这话把人吓了一跳,孩子的两姑姑先问:“孩子咋了?” 程开秀这才道:“一把一把的掉头发,晚上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这半年我是把能想的办法都给想了,什么口服液,什么神功元气带,都给试过了。到医院也检查不出来毛病,医生说挺好的,可她晚上就是睡不着。在宿舍能说是不适应,可这回家也一样。在床上一晚上一晚上的翻来覆去的。一到考试的时候,就犯晕。头晕眼花,还吐。” 那你们也真是,怎么一直也不言语。 林雨桐就问:“你还给吃什么药了?” “没敢给吃药。”程开秀谨慎着呢:“红酒倒是给喝半杯,迷迷糊糊的,好歹能睡下去。” “去医院检查了吗?”老太太赶紧问。 “检查了,没查出毛病人才急。”程开秀苦着脸:“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乖的很,没叫人操心过。这一年真是……” 几个人都忍着没说那句‘还不都是你作的’。 美萍就道:“我倒是听过有人是那种考试恐惧症。平时学的挺好,一考试就犯晕,是真晕!越是到考试跟前,就越是睡不着。” 程开秀停下手里的活,这个听起来倒是有点靠谱。 可林雨桐听着,感觉这不单纯是考试恐惧症,其实这孩子是多少有一些抑郁症的症状了。 因着这孩子的身体,老两口也顾不上闹矛盾了。过了大年初一,到了初二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带着因琦两口子和孩子,上了程老的门。上门来求医了。 因着关系不错,之前因为那两株药材,叫程老有了别的机缘,如今也算是省保健组的特聘顾问了。四爷登门,是为了给侄女求医的。 程老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往书房去,桌子上摆着脉诊,林雨桐拉了丽君的手给放在上面,程老闭着眼睛号脉,前后都得有五分钟吧,这才收了手。 程老看看几个大人,没急着说话。林雨桐就把车钥匙给丽君:“你先下去在车里等着,我跟你爸妈一会子就下来。” 打发了孩子,程老这才道:“孩子是郁症。” 郁症是中医上的叫法,其实还是抑郁症。 程老指了指心和脑子的位置:“孩子小,不建议用药。这心病还得心药……但这病不用药不意味着不要紧……”他说着,就从后面的书架子上翻出国外的杂志,“咱们国家如今还没这方面的统计,但在国外,因为这个抑郁症自杀的人数,是不断增长的。” 程开秀脸都白了:自家孩子真就自杀过,差点没给淹死了。 这一年的时间了,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埋下了这么一个根子。她嘴上不声不响的,可愣是给作下病了。 程老的意思:“密切的关注孩子,不要大意。常跟孩子说说话,她其实还有些轻微的孤独症。如果父母干预了,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你们带着孩子再来,咱们再想办法,看是吃药还是别的手段干预治疗。” 因琦连忙应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可出来之后下台阶的腿都有些软,不扶着边上的扶手都下不来。 偏还是上了车之后还得假装若无其事,安慰孩子:“不就是晚上睡不着,考试害怕吗?”他马上做了决定:“咱也不上什么重点了,下学期就转学,还上咱们厂的附中。” 附中虽不是省重点市重点,但也是区里的重点学校。关键是这么着晚上能回家,能随时注意到孩子的情况。在这边学习压力小了,不用总想着要考好从特长班往平行班去,许是对孩子畏惧考试这一点,会有些帮助也不一定。 这么想也有道理。 孩子也不说话,回来后照样上二楼玩去了。 老两口急的什么似的,见孩子都上去了,才指了指客厅,叫人都过去坐。 一圈的沙发,一家子的大人都坐的下。 老爷子先叫因琦说孩子的情况,因琦也没敢瞒着,有什么就说什么。 说完了,老太太就哭了:“我就说,你们这么着不行。孩子都那么大了,根本就瞒不住。倒不如你们好好的跟孩子说,不管什么事,掰开了揉碎了,给孩子说清楚了,虽然一时不好接手,但时间长了,总就过去了。”有些话老太太没说,像是这样的情况,厂里也有,她也见过。不外乎是孩子学坏了,在外面胡闹,但不管怎么胡闹,总得叫孩子有个发泄的地方吧。闹完了,这事也就揭过去了。就怕这样的,啥也不说,都藏在心里。可不作病吗? 这才这么大点的孩子,还是女孩子。“再过几年,上大学了,大学毕业了,孩子就该考虑结婚的事了。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孩子的影响只怕不是那么一星半点。我跟你爸到底是比你们多了几年的见识……” 老太太就说起她年纪还不大的时候见过的事,“那时候我还小,我家那隔壁家,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姑娘,这姑娘……她妈当年是挂帘子的妓|女后来从良的,嫁给他爸生了好几个孩子,最后得了一个她。可因着她妈出身不好,他爸是想起来就把她妈打一顿,别人也不管,只说肯定是那女人老毛病又犯了,勾搭男人这一类的话。后来,我们都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这姑娘就说了一个小伙子,那边条件不咋好,她又运道不济,结婚当天,新郎官被疯马给踩到□□里了,踩到稀巴烂了都。人的命是救回来了,可这显然,这辈子都是不中用了。人家都说别嫁了,连那新郎官家都说,不用嫁过来了。可她偏不!要从一而终,死活都不退婚。嫁过去了,两人就那么过日子。可你想啊,一个大小伙子,没了那玩意了,人那心就变坏了,整日里打媳妇,身上那鞭痕是一道一道的,还拿火钳子往媳妇身上烫。可就是那样,她也死活不离婚。最后身上烂的不成样儿,临死的时候,她才说,好歹这辈子干干净净的,没人像是骂她妈一样骂她,活的比她妈干净……” 这事说完,因琦和程开秀两口子浑身都冒冷汗了。 这是什么,这便是心病了。 每个孩子的情况不一样,两口子明显是低估了这件事都孩子的影响。 老爷子也说:“你们俩的事,到底是打算如何?还继续这么瞒着孩子?” 程开秀的手攥着衣角,攥的紧紧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琦好半天没有言语,等老爷子要再催的时候,因琦道:“我跟秀秀我们……打算复婚!” 别说其他人惊讶,及时程开秀也惊讶极了,紧跟着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起身直接去了卫生间,怕会失态吧。 这复婚,便意味着原谅,意味着谅解,意味着家还是孩子熟悉的那个家,过去的那点事,他想彻底的翻篇过去。 老太太脸色都变了,指着儿子要骂,被老爷子一把拉住了手,给拽回去了,“行了行了,做晚饭吧,孩子们都饿了。我跟你妈歇会子去,饭好了再叫我们。” 老太太是看见大儿媳妇就堵心,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叫复婚,可老爷子道:“他都奔着四十的人了,什么道理他不明白?他觉得能过,那就能过。咱谁也别说话。” 事实上,民政局一上班,因琦和程开秀真去复婚了。 复婚之后,两人又做了一个决定,然后很小心的跟丽君商量。因琦拉着闺女就道:“我跟你妈,打算再给你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你看,人家都是兄弟姐妹的一大串的,就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跟你妈再要一个,我们保证,肯定还是最爱你。” 说完,两口子就盯着孩子,小心翼翼的看。 丽君几乎是不敢相信:“你们要再生一个?”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离婚证藏的再严我也翻出来看了。你们不是在我面前做戏吗?这生孩子可做不了戏……这是真的和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吗? 因琦摸了摸闺女的头:“这段时间是我跟你妈不好,我们俩都太冲动了。爸爸妈妈虽然是大人,但是大人也会犯错。我们如今知道错了,也反省了,以后肯定不了。等过几天,咱们也去看商品房,也买个大房子,给爷爷奶奶预留一间,给你一间,再给弟弟或是妹妹一间,行不行?” 行吧!“我没意见,可这不是计划生育吗?” “我和你妈都没公职,也不怕谁约束。”因琦把闺女当大人一样沟通,“去职工医院做个证明,证明你妈的身体不适合流产。生下来之后,再托人塞上一两万块钱,上个户口而已,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计划生育是严,但超生户也还总有。到现在为止,户口这一块还算是比较混乱的。一个人拿几个户口这样的事也有。不过是给超生的孩子办个户口,没想象的那么困难。当然了,前提是你有钱,且能找到疏通的门路。 两人真像是用这样的办法证明他们和好如初一样,真的就开始备孕了。 出了正月,真就传来好消息,程开秀怀孕了。 年纪大的产妇,住那么高上下楼也不方便。因琦十八万买了一套三室两厅一百四十平的房子,是人家装修好的样板间。按揭买下来的。 然后他又叫人改了一下,一百四十平,均摊面积还不是那么过分的年月,那面积是真不算小了。客厅也很大,完了叫人给客厅里隔出来一个七八平米的地方,能当书房用,也算是给二老留了个房间,想过去住也行的。 这法子,在给孩子转学之后,两口子在家近距离的观察了孩子之后,发现应该是有了好转的。最起码,晚上孩子肯定是睡着了。 而且,这两人现在不逼着孩子学习了,放在学校,考成什么样儿都行。周末的时候,还给孩子找了个音乐老师,叫她学架子鼓去了。觉得那玩意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踢里哐啷的敲上一会子,能发泄情绪。周末这些要是都填不满时间,因琦就拉着孩子去店里,帮忙卖衣服。若是留在家里,程开秀也拉着,给布置婴儿房之类的,或是产检的时候,都放在周六。一般医院周六还是上班的,叫她陪着去产检。 反正是一点也不给她自己留下胡思乱想的时间。 如此,孩子睡的着了,成绩没掉下去,反而是上来了。 可孙女好了,老太太像是抑郁了。她觉得老爷子要出轨,大儿子的日子过的憋屈,偏谁都说自己错,看着孙女好,她也不好说大儿子什么。于是,倒是显得郁郁寡欢起来。 这事还是因果先发现了,晚上过来偷偷跟林雨桐说的。 林雨桐又偷偷观察了两天,也不敢说老太太是短期的心情抑郁,这短期的心情不好,发展成心理疾病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怎么办呢? 原来食品厂那边的楼如今也盖起来了。原本那块就是要盖一栋写字楼,一个酒店的。 那如今,酒店那边可以开始装修了。装修的时候四爷给改了改,酒店里带上餐饮部,带上卡拉ok,如今,四爷又给弄了一个室内健身中心。 这健身中心除了各种的运动器材之外,还带了个游泳馆。 这个游泳馆是对外营业的,只在里面住宿的客人,可以免费享受这个健身游泳的待遇。其他人进来,得花钱。 四爷就是觉得老太太太清闲了,他给老太太找了个营生:“……游泳馆里带着卖泳衣泳帽泳镜,像是泳圈,这个可以租的。我爸那边就不给他去花钱办别人家的卡了。咱自家的场子,免费只管进就行。” 以后老爷子游泳,全在老太太的监视下,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那不会再把卡送给什么人吧?”老太太还不放心的问。 “不会!”四爷给保证。 林雨桐看过四爷的设计图,心说,人家白老师要是自己花钱去办卡,这个谁也拦不住吧。自家的游泳馆,可着全市找去,也找不到比自家的规模更大的,设施更完备的。 自家几个孩子的热情,不在游泳馆上,而在于卡拉ok,因缘还问:“有舞厅吗?蹦迪的那种!” 那肯定是没有。 如今的卡拉ok,以后的ktv,都是正儿八经的娱乐场所。不管是家庭聚会,还有朋友同事聚会,都行。消费不会很高,那些大老板们要玩的那种高档东西,肯定自家这边没有。 因果还说:“我们班那谁寒假过生日,就在歌房,叫我去我没去。” 为了怕孩子们好奇而在那些地方胡混,四爷和林雨桐专门找了个周六的晚上,叫上几家人一起,去了一次。几个孩子倒是会玩,鬼哭狼嚎的,不管在没在调上,都唱呢。大人呢,除了喝点啤酒饮料,吃点水果,也没别的。 多了这么些个地方,大人们对孩子晚上出门,越发不放心了。 都叮嘱孩子呢,以后要玩,咱自家就有地方,不许跟同学出去乱跑,要是敢去这些地方打断了腿云云。 这段时间,四爷和林雨桐腾出点钱,又开始在郊外偏远的一点地方,开始买地。酱菜厂的酱菜卖的很好,可卖的最好的,其实是林雨桐自己做的那个拌饭的酱料。今年三月份,石总杨总那边又下订单的,跟上次比,几乎是翻了一番。可见在国外卖的好,这绝对不是假话。 既然卖的好,那么就得扩大生产,干脆把厂子单独拉出去,专精的只做一样。 那另一边呢,之前在工人文化宫那边盖的大楼,也得催着叫加快速度了。 其实林雨桐还另外有想法,她想在农村大规模的承包土地,自己做农庄,自己产无公害的粮食。以后自家的宫廷御品,只用自家产的原材料。 她把这事跟罗胜兰提过一句,不想她倒是跟林雨桐不谋而合:“这个主意好啊!我看咱们可以合作嘛。我这边正愁没有噱头呢,你的点子就很好。”说着,她就掰着指头算,“你看看人家,都是古代就有记载的名酒,咱们这虽然是收购了人家的厂子,但说到名酒,咱只能算是地方名酒。既然在这方面争不过,咱就得有一点别人没有的。比如说这酿酒的原材料,我们也可以要求无公害嘛。你看人家的葡萄酒,就是自己的庄园产葡萄,然后直接酿酒,我看,我这边也可以走这个路子。不管是粮食还是果子,我们都自己来种,推出几款果子酒试试销路也好。” 她这么一说,倒是把林雨桐跟她合作的心给勾出来了:“罗总是只打算做酒吗?酒的市场是不小,但更大的其实还是饮料……我是做食品的,这饮料说起来也是食品的一种,我其实一直是有这种想法的。而你那边是做酒的,还想做果酒,这果酒果汁做起来,谁也没比谁复杂到哪里去……你要是愿意,咱们可以做饮料……” 真要是做起来,这些麦麸果渣之类的东西,完全养的起一个饲养场。里面的猪都是纯粮食残渣喂养,不含饲料。再用这样的猪肉做香肠火腿这些副产品,同样打上宫廷御品限量供应的牌子,比市面上的东西卖出十倍以上的价格都是能的。 两人嘀嘀咕咕的一合计,觉得这事能干。 于是,各自去筹备资金,只要有钱,说干就能干起来。 罗胜兰的家底厚实的很呢,又是跟林雨桐合作,拿出来的钱有数,人家不犯难。 可林雨桐这边呢,是摊子铺的太大,处处都用钱。这个时候还得这么一大笔,她都不好意思朝四爷张嘴了。 可这不管想干嘛,这还是绕不开四爷的。晚上围着他转悠,她上厕所都守在门外面跟他说这说那的。 四爷实在是受不了的:“你就说你要多少?” 很多很多呢! 林雨桐都想过模仿雍正爷的字弄个赝品去圈钱呢。 四爷:“……”不就是要钱吗?你学爷的字体,就是为了坑蒙拐骗的?! 1392.烟火人间(26)三合一 烟火人间(26) 男人什么时候最尴尬? 当老婆孩子伸手朝你要钱,但你的兜里偏偏真没多少钱的时候最尴尬。 桐桐的眼睛湿漉漉的, 眼睛要是能说话, 那一定是:给钱给钱给点钱吧。 四爷能说没钱吗? 不能啊! 他一本正经的说她:“我说, 你没发现你现在特别随心所欲吗?对以后怎么发展,根本就没有长期规划。” 这个啊……确实有!如今这年月, 属于做什么都能捞一笔的年月。感觉市场空白的地方很多, 你就往里砸, 一般要是不是十分坑的行业里,十个跳进去, 至少有八个会有赚头的。至于之后长远的规划,这个她真没做。 之前呢,是属于被身份所限制,反正就是技术含量低的,有赚头改善生活的就行。如今嘛, 四爷这么问, 也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嗯!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是不像那么回事。 四爷就说:“实业有这些都可以了,很不必再铺张。手里腾出钱来,拿钱去投资其他行业, 来钱比这个快。” 紧跟着就是网络上时代的到来,做这些方面的投资,确实比现在这么劳心劳力好太多了。人也就彻底清闲先来了, 节奏也能慢下来了。这才是养老的正确模式。 林雨桐认可四爷的话, “但是我现在这不是已经答应人家了吗?” “那也别往里面砸钱。咱家的钱干点什么不好?”反正坚决不承认真拿不出钱来, “咱家自己酿的米儿酒你叫罗胜兰尝尝,别的话啥也别说,看她咋说?” 用方子入股? 这个倒也不是不能成。 躺被窝里了,林雨桐看着他睡的特别坦然的脸,问他说:“咱家还剩多少钱?” 虽然卡是自己的名字没错,钱也全在自己的卡上也没错,但是吧,这怎么花自己是从不过问的。 她现在真觉得,大概家里没钱了。 四爷表情半点不变的摸了摸桐桐的脑袋:“记多少钱干啥,怪费脑子的。反正有你花的,有家里花的……” 林雨桐:“……”好吧!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其实做一个被男人哄的傻女人感觉也还行。 需要装傻的时候,别太精明。 然后两人很愉快的决定绕开这个关于钱的庸俗问题。 周末的时候,林雨桐选了一坛子自家酿的米儿酒,然后叫因唯去给罗胜兰家送了。 因唯懒的出去,在两家的栅栏墙上喊罗胜兰的闺女,“衣衣姐,在家没?” “在呢!”那边的门开了,出来一个穿着运动装的漂亮姑娘,手里正拿着画笔呢,见是因唯,就笑了笑:“又给我们家什么好吃的?” “酒——吧?”因唯瞧着跟自家喝的包装有点不一样,但估摸着就是酒,“给罗阿姨尝的。” “成!替我谢谢你爸你妈。”她笑着将东西接过去,“我妈有饭局,她晚上回来我告诉她。”完了又叫住要转身的因唯:“对了,周末,你爸你妈没饭局啊?” “我爸我妈一般周末都回家陪我们。”她笑了笑,又想起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我说衣衣姐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每次都是‘你爸’‘你妈’这样的称呼,叫叔叔阿姨委屈你了?” “你爸妈年轻嘛,走出去看,真觉得我跟你妈才像是姐妹俩呢,叫阿姨怪别扭的。”她这么说着,还要问什么,突然就听到窗户拉开的声音,是因何的窗户开着,她听见两人说话了,然后拉开了纱窗探出头来,她们住的实际上才是一楼,只比地平线高出一米多点的距离,她说因唯:“赶紧回来做作业,咋那么多话。”说着,又对隔壁的人笑:“青衣姐你忙,因唯说话没规矩,你别见怪。”然后瞪了因唯一眼。 因唯没当着外人的面不给她姐面子,扭身回家了。 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妈妈在餐厅一边听新闻,一般处理泡椒,中午应该是吃酸辣鱼吧。 她说了一声送过去了就上楼去了,找她姐:“干嘛说我?我说的不对?她那人看着挺好的,可也太没规矩了。一口一个你爸你妈的,咱都这么熟了,过年还一块玩呢,这么不尊重人,觉得这人怪没劲的。” 因何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 “我怎么了?”因唯瞪眼,怎么就傻了。 因何关了窗户,关了房间的门,这才低声道:“上次去她家,她的画室还记得吗?” 因唯顿时就变了脸色。 画室她当然记得,里面有罗胜兰罗阿姨的画像,也有自家爷爷奶奶拔萝卜盖菠菜的画像,就连路过的路人,她都画下了。当然了,最多的还是自家的。 除了爷爷奶奶的,有自己和姐姐回来的时候一人抱着一个烤红薯冻的鼻子发红的画像。也有因缘抓了一把的雪往因果脖子里塞的画像。就是自家亲戚来家里串门在门口惊叹房子的画像都有。应该是她在她房间里看见的顺手就画下来的。 可最多的照片反而是自家爸妈的。 有自家爸爸出门拉着自家妈妈的画像,有晚上下班回来,自家爸爸从车上下来给自家妈开车门的画像。有自家妈给自家爸爸整理衣服领子的画像等等等等,几十张都不止。 因何看因唯像是明白了,就道:“你想想,是不是每张画像,爸爸都是正面的侧面的,可妈妈在画像里都是没有脸的。” 这么一说,因唯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没错,爸爸拉着妈妈出门,妈妈是低着头的,像是在整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只能看清楚发型衣饰,可就是那个角度看不见脸,所以,这个画像叫人觉得很温馨很甜蜜,也不觉得有违和的地方。 可再想想其他的,爸爸给妈妈开车门,爸爸是侧脸,脸上的线条硬朗中带着几分别样的柔和,而妈妈却正在下车,低着头,躬着身子往出钻,能看见头顶的的发卡,能看见从车里先伸出来的穿着高跟鞋的脚和大长腿,还是看不见脸。 更有给爸爸整理衣服的妈妈,爸爸的表情柔和,眼神宠溺,可画像里的妈妈却只有一个背影看的出那是个漂亮精致的女人,可依旧还是看不见脸。 一张没脸不奇怪,两张没脸许是赶巧了,三张没脸以为是人家的创意,可张张都没脸,这就绝对有问题。 “这说明什么?”因唯眼里已经有些恼火了。 因何摇头:“好说不好听,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 罗青衣不光仰慕爸爸,还羡慕妈妈。她其实是欣赏或是喜爱妈妈的打扮装饰,因此,画像中有妈妈,但妈妈却没脸露出来。她这或许是另一种替代,一种内心之中的替代,将她的脸幻想到画像中…… 这么一想,因唯一脸跟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怪不得总是你爸你妈的叫,从来不叫叔叔阿姨。”说着,又一脸的遗憾,“罗阿姨那么爽利一人,可惜了!” 因何坐过去又写作业:“她就是暗恋,也没干啥,也干不了啥,或许过两年就好了。你别说出去给说破了,那就难堪了。” 我有那么傻吗? 她坐过去看她姐:“你说,你总这么替别人想,知道你好的人能看的见你的好,可要是遇上看不到你好的人,你得被人欺负死。” “我有爸妈还有你我怕什么?”因何淡定了写完一页,然后翻到后面找到答案,自己对照看自己作对没,做错的圈出来改在旁边,一点也不弄虚作假。 “行吧!”因唯起身往出走,“谁欺负你我撕了她,谁敢欺负咱妈,我也撕了她。她最好给我收着,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她。” 门外端着切好的菠萝的林雨桐默默的端着果盘下楼了,这俩孩子够敏锐的,这都感觉的出来。 隔壁那姑娘应该是有那么一点苗头的,但至于没画到自己的正脸,这个或许自己跟人家的原因对半吧,自己一直比较敏|锐,有人盯着自己偷窥呢,自己是不可能叫人看见自己的正脸的。这完全是潜意识里的动作。 不过,那罗青衣多大?大二的孩子吧,还小呢。 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缺乏父爱,许是孩子更容易对年纪较长的异性产生好感也不一定。她跟四爷两个,不存在信任危机这回事。这事在她看来,就跟孩子的感冒发烧一样,要不了多久就过去了。 唯一麻烦的是,一到周末这姑娘就颠颠的从学校往回跑。然后坐在她的画室,只要拉开窗帘,就能看清外面的情况,自己和四爷进进出出的,都逃不过人家的眼睛。 略烦是真的。 晚上都过了十点了,罗胜兰来了,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她闺女,“这丫头今儿不知道怎么了,对生意倒是感兴趣了。我说要来谈正事,她非说来学习学习。” 然后四爷就起身:“那你们谈,我先去睡了。” 直接走了。 青衣就看林雨桐:“因总不管生意的事吗?” 林雨桐笑了笑,奔着罗胜兰就问:“这么晚了,什么事这么要紧。” 罗胜兰只想着跟林雨桐合作的事,也没注意她闺女,就说起了要合作的事。两人谈了两个多小时,敲定的差不多了,眼看十二点都过了,罗胜兰就不多留了,拉着闺女起身:“赶紧回去睡吧,这都几点了。不叫跟非跟着。” 罗青衣朝林雨桐的卧室那边看了一眼,只不好意的笑了笑。 林雨桐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没事,隔音效果好,听不见咱们说话的。老人年纪大,觉轻,当初装修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些问题了。”说着话,就把人送到门口。看着那母女离开,直到关门的时候还能听到罗胜兰跟她闺女道:“妈还能骗你?这做生意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好好听话,在学校好好学,读个研究生,想出国深造也行。最好能直接留校,一个姑娘家,能在大学里呆着,体面又轻松,家里又不缺你的钱。就是公司给你哥打理,也少不了你的股份……”絮絮叨叨的,拳拳爱子之心。 不过这事啊,至少给两个闺女上了一课,这一课的题目就是:别人的男人碰不得。 今日能对罗青衣气愤成这样,那么,他日如果真遇到这样的事,他们就能感同身受,明白这个本来谁都该明白的,却还总是有人以各种的借口去违反的规范底线。 道德规范,也是规范。是规范,就要去遵守,多简单的道理。 这段时间为了跟罗胜兰合作的这个事情,已经够忙了。可偏偏的,这个时候市里又召集企业家去开会,为的是下岗职工再就业的问题。希望每个企业,都给下岗职工一个机会。这些会议林雨桐都不耐烦,是四爷去的。但却偏偏的,有一个会,四爷替代不了。 那便是省妇联召开的女企业家座谈会。 官方的邀请下来了,你不去?除非是躺在床上病的要死了,否则你还是去吧。你给人家面子,人家才会给你面子不是? 这做企业的女人如今也多了,服装加工厂的,卫生巾厂的,做化妆品的,反正各行各业吧,都有女人。 林雨桐跟罗胜兰挨着,她认识的人多,带着林雨桐给介绍,反正在会议开始之前,倒是也认识了不少人,大家约着,说哪一天也办个小型的聚会,只咱们这些女人们一块,都是场面上混的人,都很会说话,谈的也还算是愉快。 到了正式开会了,跟之前说的那些差不多,就是叫帮忙安置下岗职工。 其实林雨桐这边的一线工人,包括基层的管理人员,都是下岗的女工。人家开会说,厂里的下岗职工比例应该占到百分之三十。林雨桐二话没说就举手,表示拥护这一决定。没问题啊,自家的员工全部加起来,下岗职工能占百分之六十往上。 罗胜兰那边有点为难,因为她那边用下岗工人没错,但却没多少是女工的岗位。 像是一些产品包装之类的,这都直接外包出去了,说起来都不是自家公司的。便是将来这饮料厂,之前和林雨桐商量的,也是尽量的机械化减少成本投入。只要机器先进,大厂房里只有机器运作还有零星的维护人员之外,哪里需要那么多的人手了? 林雨桐低声提醒:“职工食堂。” 原本职工食堂是打算外包的,如今算了,可以单独开出来,这里面是能消化一部分人手的。她也表态,“一定尽力安排,帮着省里市里排忧解难……”什么企业的社会责任心之类的巴拉巴拉的又说了一堆。 出来之后,罗胜兰就说:“咱也不是说大话,这叫咱们帮忙安排,能帮忙的当然帮忙,咱都是厂里出来的,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 好些说是自谋生路,可到底是创业干大的是少数,也有些自己干个小买卖,收入只能说差不多,但绝大多数,还是在下苦力。像是送煤气这样的活,都是这些下岗职工在干的。像是女工,也有安排去做服务员或是服务行业的,但这培训也不是说马上就培训出来的。年轻的还有机会,像是三十五六往上的,在厂里都习惯了大声超大声的说话,叫他们跟客人轻声细语,这真是难为人的很。时不时的老毛病就冒出来了。可这也不能怪她们,她们十七八就在车间了,一半的人生都在车间里那么过的,能怎么办呢? 可这些人能吃苦,叫加班的时候从来没有二话。对工作看的认真的很。 最后罗胜兰是连厂里的保洁到园丁,反正不是非要男性不可的工作,能用女职工的,都招收下岗女工。 好些人都是对原来的厂子心情复杂。要说有感情没?那是真有感情。对他们来说,那时候的口号就是爱厂如爱家,以厂为家,可就是这样一个以为能依靠一辈子的厂子,说不要他们就不要他们了。有些厂子被卖了,有些是厂子合并了,但领导的亲戚是哪怕裁员的时候一样能进厂子,一样拿工资,可这些没门路的普通工人了,人家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可别说啥‘我不下岗谁下岗’的话,这事搁在谁身上谁疼。 四爷之前说林雨桐做事没规划,可林雨桐这次真的想规划着做一件事,“我想跟市里的有关部门沟通沟通,咱们一个社区,一条街道,看着试着设立一个或是几个便民店。早上经营早餐,平时的时候也卖馒头切面麻食饼子之类的东西。食品是咱们厂统一出,然后每天配送车定时配送,一个便民点,能安排两个人。两口子的话就最好。首先安排夫妻都下岗的家庭。” 一般,一个大社区就养的起一个点,一条街,十个八个都是能飘的住的。一个市里,这得安排多少人。而这个便民厂,光是每天加班加点的生产,这里面又该安排多少劳动力? 事实上这件事一申请,就得到了支持,甚至是给了许多像是免税之类的优惠政策。 哪怕是摊子铺的大,林雨桐也是能做一点算一点,其实做这个,利润空间是最小的,一点也不合算,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这玩意难度系数不高,反正是筹备了两个月,等孩子放暑假的时候,出去买早饭的话,就能看到一个个市里给准备的那种活动板房,喷着各色的颜色,敞开三面的窗口,里面经营的人员都是带着围裙,手上带着卫生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头上带着白帽子,不管多热,都带着白色的口罩,在现在对卫生还没那么多讲究的时候,这造型很是吸引人。人来人往的总能看见有人光顾。 因着这里卖的东西又干净,味道也还不错,很多人都很乐意买这里的。像是因大姐的包子铺,因着路口多了一家这样的店,倒是衬的她的生意不好了。以前一早上十笼屉的包子肯定能卖完,现在呢?三五笼的量。 可偏老太太都不叫保姆蒸馒头了,就从店里买,还说因大姐:“你的包子卖不出去,怪谁?早就说了,你那包子做的不行,不说自己的问题,倒是嫌弃人家卖的好了!” 谁说嫌弃了。 因大姐轻哼:“我现在也不靠着卖包子挣钱。我改水果店了。还轻省呢!” 其实一点也不轻省,那进货是容易的事,东西都死沉死沉的。 可自从因大姐开了水果店,家里就再没吃过好水果,回来天天家里都是果盘。卖不了的坏了的果子,把坏掉的削了,剩下的切成果盘。 实在吃的人不爱吃了,因唯就说她大姑:“咱自家吃了多浪费啊!您就把这果盘弄好,放在塑料盘子里摆好,然后用塑料薄膜封起来。谁要是买超过二十块钱的水果,可以送一份水果拼盘。” 就是不满二十的,搭上点啥也得凑够这个数啊! 这是比自家吃了合算。 可算是把她大姑给忽悠回去了。 美萍马上要实习去了,过来玩,在一边听的就笑,问因何说:“大姨那水果店,真那么赚?” “赚着呢。”因缘拿着一牙哈密瓜过来,“尤其是这拆成一牙一牙的,光是这个,在人流量多的地方,一天赚的多死了。二姨夫在批发市场那边,拉车一天也就几十块钱,可要是买这个,那块的人流量,一天赚一两百估计都行。” 美萍还真过去蹲了一天,看在批发市场的路口卖这个的,一天能赚多少钱。 还别说,赚两百大概有些夸张,但一百上下绝对是有的。 她就寻思了,这要是放在特殊的地方,岂不是更赚钱。 哪里特殊了? 医院门口啊!要是在医院门口盘个铺子,开了花店水果店,肯定是赚钱的。 到了中医院实习,进进出出的,她没少动这样的心思。 然后到了九月,暑假过了,这孩子还真就给在医院门口的好位置,弄了一个店铺不大,但也有十来个平米的地方。 里面一边放花篮,一边放果篮,门口弄个冰柜,买个饮料之类的东西,这个收入,绝对比在拉人力三轮多,而且轻松的很。 因二姐在厂里这边上班,如今觉得人家的管理制度和管理手段,其实离了她这个看门的也还行,她也不好意思老在弟弟这边赖着硬赚这一份工资,就跟林雨桐请辞:“你二姐夫那边也忙不过来,一个人看店,一个人得随时进货呢。我想想,还是算了,我过去帮忙。” 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干不干的倒是无所谓,只要找到好的营生,自己干到底是自由自在多了。 她就问了一声:“在那边租的地方?价儿不低吧?”要是没记错,那一片的门面该是医院自己的门面房,没点关系可租不到那房子的。 “不算便宜。但积蓄够。”因二姐笑的可欢喜了,“还是得多亏了你跟她小舅,没你们美萍去不了那么好的医院。到不了这么好的医院,也就遇不到那么好的主任……” 什么主任? 是门诊输液室的主任吗? 一般门诊输液室,都是管理护士,护士,护理人员这样的配置。美萍算是实习护士吧。这里一般都是女人,她一说主任,林雨桐也没多想。 因二姐就道:“人家主任忙,说美萍的脾气好,叫她下班之后接送一下孩子,要给美萍钱,美萍没要,又打听了门面的事,结果这不是,人家给帮忙的。” 哦!家里人手紧张,这个也是有的。实习护士嘛,不给领导把私事办利索了,想要留下来只怕也难。 林雨桐没多问,这也是机缘,日子总归是慢慢好起来了。 可等程开秀怀孕七八个月然后提前去医院待产以后,林雨桐先去看了一次,却发现美萍那边的情况不对。 门诊输液室没什么主任,一位副主任倒是老护士,可也是快要退休的老护士了。人家孙子都小学毕业里,哪里需要接送孩子? 因二姐和二姐夫好糊弄,林雨桐可不好糊弄。她没去瞎打听,而是在孩子上班的时间趁着人少的时候过去了。三个输液室,她守着一个,里面除了几个输液的病人,也没别人了。林雨桐就过去,美萍看见小舅妈吓了一跳:“您怎么来医院了?哪里不舒服?还是姥姥姥爷咋了?挂号跑腿的我去,医院我熟。” “不是!”林雨桐就笑:“你大舅妈年纪不小了,不敢大意,你大舅叫提前住过来了,在产科呢。得住上一个来月吧……” 美萍嘻嘻的笑:“之前我大舅妈过来产检,我偷着问在那边实习的一个同学了,她告诉我说,是个男孩。” “羡慕啊!羡慕的话也叫你妈给你生个弟弟?”林雨桐就故意逗她。 “才不要。”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小孩子都是魔鬼。怕人的很!” “看这话说的,就跟你跟谁叫看过孩子似的。”林雨桐就笑:“我都忘了,你妈说你给你们主任家帮忙接送孩子,怎么回事?人家真顾不上?” 美萍的脸一红,‘嗯’了一声:“那孩子四岁了,上幼儿园了。李主任在急诊科,晚上出急诊是正常的事,要是赶上手术,一晚上一晚上的都在医院也是正常的。” 李主任? “她家里没老人帮着看着?”林雨桐没说两口子这样的话。谁知道怎么回事,这叫一个外人接孩子,本来就不合常理。 美萍叹了一声:“他爸妈都没了,爱人也出车祸没了。” 哦!那是顾不过来。 到说完话,林雨桐也没闹明白,这李主任是哪位? 她跑到急诊科的公告栏里,里面有医生的照片和简介,然后就叫林雨桐找到一个叫李国庆的李主任。年龄吧,三十上下?长相,儒雅里带着几分帅气。 有个四岁的孩子,丧偶,年纪比美萍大了十好几岁。 究竟是不是那种关系不好说,但即便现在不是,往后再发现下去,未必就不是。这样的学历高,长相不错,生活中又狼狈的很的男人,最容易叫女人……同情。 这份同情心,许就是好感的开始。 这个人能轻松的叫人腾出一间门面来,想来在医院的上层领导中,应该有关系很亲密的亲戚,这以后的发展肯定也不会太差。 要说好吧,做家长的没几个乐意把好好的闺女嫁给二婚带孩子的男人,可说不好吧……说实话,以美萍的自身条件,要找个比这个瞧起来更亮丽的,却也难。 当然了,现在也还不知道对方的人品,况且有没有到那一步还说不好。 她回去跟四爷说,四爷就道:“横竖只一年,等实习期完了,再说!” 但林雨桐再见到因二姐的时候,还是跟因二姐提了一句:“这店铺不好租的,人家急诊科的李主任是出了大力气的。见了人家再好好谢谢。” 因二姐心里没那么些弯弯绕的,见林雨桐特意叮嘱了,她就应了。 二姐夫倒是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李主任好像是个男的?之前在医院门口远远的看见过,听到谁在后面喊了一声‘李主任’,然后又说的是急诊科安排晚上值班的事,他有点印象。 晚上的时候睡不着,就跟因二姐说了这事:“姑娘大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多注意着点,别叫走岔了道儿。” 因二姐的心就扑腾扑腾的跳,开始给闺女安排门禁的时间,几点必须回家,这个不能违反,管的开始严了起来。 等过了国庆节,程开秀生了,还是不到生的日子,却提前剖腹产了。她的身体情况没看起来的那么乐观。好在提前住院,医生又做了妥善处理,所以孩子大人都还平安。 只孩子生的小了一些,五斤八两。 这样的情况,只得在医院住更长的时间。老太太如今的年纪,也给儿媳妇伺候不了月子了。程开秀的妈,去了南边,给大闺女给接走了。谁去照看月子去? 因琦给请了个月嫂,照看着。丽君先过来跟奶奶住,老爷子又去二楼住客厅去了。 他白天得顾着店里,一些送饭看着月嫂这些活儿,就成了因二姐的了。她在医院门口,一天往里跑几次就行。但也因为往医院里跑的多了,这才见到了那个李主任,心里的预感就更不好了。 她没去找闺女,直接去找了李主任,跟人家说:“……照看孩子,她一个小姑娘哪里会?这么着,我替她去!接孩子,给孩子做饭,我也不要工钱,您看您帮了我们家那么大一忙,我都没谢谢您呢。” 不等李国庆说话,人家自说自话完了,就走了。 这些事,林雨桐是不知道的。她现在面对的是笑的一脸灿烂,然后端着盘子站在门口的罗青衣:“……这是我做的沙拉,我尝着还行,给您和因总送一份,配上我家的红酒,味儿最好。” 林雨桐伸手要接盘子,结果人家孩子又说:“哎呀,你们家吃什么呢?这味儿这么香!” 今儿做的是啤酒鸭,因果奥数的成绩不错,这是答应好孩子的。 人家自说自话:“有没有我的份啊?闻的我口水都出来了!”说着,不用人让,自己挤进来了。 对着这么一张年轻漂亮可爱里透着单纯,就是故意蹭饭的样子,也不那么讨厌,你能说啥? 跟人家妈妈还合作着呢。 这些年轻的小姑娘,林雨桐有时候都闹不明白她想些什么。以她的条件,可着外面的好小伙子去找去,什么样儿的找不到啊,偏瞅着别人碗里的做什么? 隔锅饭香吗? 人都进来了,那就坐吧。 老太太喜欢罗胜兰,但不待见这姑娘。她那眼睛把老爷子盯的准,对这样的事,哪里有看不出来的。她拉着脸接了林雨桐手里的盘子,凉凉的问四爷:“这东西你不吃吧?” 一副你敢说吃回头就收拾你的架势。 四爷就说:“不吃!真不吃。我您还不知道吗?早叫桐桐的手艺给养刁了。除了她谁做的也吃不进去。” 说的都是叫人家死心的话。 老太太这才满意了,把那东西顺手就放冰箱里了,然后叫保姆盛饭。 罗青衣看着被收进冰箱的沙拉,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吃饭的时候数着米粒,老太太给夹了一筷子菜过来:“好好吃饭。我们都拿你跟因何因唯是一样看的,在这边别见外!” 罗青衣回去就哭了,她妈还没回来,她吩咐她家的保姆:“明儿给我买几只鸭子回来。” “几只啊!”得有数吧。 “十只。”罗青衣就低声问保姆:“你会啤酒鸭这道菜吗?” “会啊!”保姆乐呵呵的:“你想吃这个啊!好办!明儿我就做。不过想要做的好,还得选料好,鸭子得用活鸭子现杀!” 罗青衣马上道:“我吃了隔壁的啤酒鸭,味儿特别好。你不是认识他们家保姆吗?你抽空去问问,看他们家用的是什么料,在哪里买的鸭子,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啤酒,做法是什么……问清楚了记下来,我要自己做……” “是准备给罗总一个惊喜吗?”保姆就笑:“放心,我给你保密。” 罗青衣含混的应了一声,心里却道:难道我做不出跟你一样的好味道来? 等着吧! 1393.烟火人间(27)三合一 烟火人间(27) 啤酒鸭最初不是用的啤酒, 这道菜而是从江南引入皇宫,成为宫里一道御菜,而在宫里用的也不是啤酒,那时候也没啤酒可用,而是用的米儿酒。后来这道菜流传到民间,经过不断的改良,这才成为如今的啤酒鸭。 桐桐做的,是真的在原来的宫廷御菜上坐了一些改良,用了啤酒了,但也不完全是啤酒。就是找出外面最好的厨子来,人家做的也很好吃,但口味跟桐桐做的肯定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不知道隔壁是要做这道菜的, 早上起来就听老爷子说:“隔壁怎么还在家里养起鸭子了。那么大一笼子鸭子。要是行,我看咱家也能自己养养鸡。不喂饲料……” “咱家如今吃的鸡蛋也是土鸡蛋。”厂里本就做卤蛋的营生,跟养鸡场是有合作的,如今养鸡场可不少, 急着给自家供货的也多。有些就来私下里走关系, 人情社会就是这样的。这些有心人就弄了个地方, 专门养走地鸡,从鸡肉到鸡蛋,都是不用饲料的。这东西量少,就是送客户的。自家算是人家的客户, 所以家里基本不缺这玩意。除了每天都新鲜的吃, 老太太还腌制了不少, 因何和因唯去学校,最爱拿她奶奶腌好的咸鸡蛋,在家里蒸好,去了剥壳,鸡蛋黄个个都流油了,说是夹着学校卖的那种饼子可香了。家里大半的腌鸡蛋都被她俩带到学校给干掉了,当然了,不排除偶尔会跟同学分享。 老爷子一想也是,养鸡搁在笼子里不脏倒是不脏,可那鸡叫声也够吵人的。那就算了,不养了,却还探出头去,隔着栅栏看隔壁的鸭子:“养也不能那么养,才多大点的笼子塞的满满的,要不了两天得死一半。” 老太太在里面浇花:“你操那闲心干啥?” 林雨桐出去的时候才瞧见,好家伙,没十只也也有八|九只吧。隔壁的保姆在边上打转,手里拎着刀,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养鸭子,倒像是要宰杀一般。她就打了个招呼:“罗总不是出差了吗?怎么像是家里要摆席?” 这保姆就笑:“我小姑奶奶要的,我们罗总不是快过生日了吗?” 哦! 闺女给妈准备过生日学做菜,可以理解。 她出了门开车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道带着打量和观察的视线。 等林雨桐走了,罗青衣才出来,探头问保姆:“随便抓一只就好了。” 随便抓一只,然后直接将头给剁了,这才放在盆里浇上开水,看着保姆给鸭子拔毛。她其实不怕这个,小时候在家,最盼着的就是妈妈买一只鸡或是一只鸭回来,然后抹断了鸡鸭的脖子之后,接上一大碗鸡血或是鸭血,第二天用鸡血鸭血再继续做菜。其实,便是鸡头鸭头她也挺爱吃的。如今保姆的宰杀水平不行,哪里有直接砍头的?其实她自己杀,应该都要比保姆利索点。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她在家也给哥哥做饭的。可是上了大学之后,大家好像都不喜欢这种的女孩子了。上老师家去吃饭,老师的爱人杀鸡,宿舍上铺的同学就用香水喷在雪白的手绢上,然后用手绢轻轻的不时的靠近口鼻的方向,说不出的好看。那时候她就发现,老师和班里的男同学好像都没觉得女同学那么做不好。虽然妈妈一直说那样不礼貌,但紧跟着,老师和一半的同学都开始迁就那位同学,班里的其他女同学哪怕没有模仿,但也好像都感觉杀鸡宰鸭是一件特别粗鄙的事,影响的她……如今在家,也能拿着手绢,然后给手绢上喷上香水,捂着鼻子在厨房门口看着保姆干了。虽然一万次的想提醒保姆,糟蹋了鸭头,鸭子腿窝的毛和脖子上的毛得特别仔细一些,但到底忍着没上前去。 等好不容易把毛处理干净了,保姆开始给鸭子开膛破肚。可这保姆大概是大家子出身吧,竟然直接将鸭肠子给扔了。 妈妈以前哪里舍得扔,花费很多的时间将鸭肠子给翻出来洗干净,第二天用鸭肠烩了鸭血做给一家子吃。 好容易处理完了,剁成小块了,保姆把厨房让出来了:“我打听了,料都买齐了,方子就在纸上写着呢……” “那你去忙吧。”罗青衣系上围裙 ,进了厨房。保姆转身去打扫楼上楼下的卫生去了。 她看着方子,一步一步照着做,折腾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出锅了。尝了尝,总也不是那个味儿。叫了保姆过来尝,她倒是满意的很:“好吃!比我做的好吃。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罗青衣勉强笑了笑:“喜欢吃就带回去吃好了,我不是很饿,今儿就别做饭了。” 保姆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把菜折到饭盒里,趁着热乎的,骑着自行车给送到家里去了。 以后的每一天,东家的姑娘都做一只鸭子,然后摆在餐桌上,一个人摆两幅碗筷,她自己一副,对面摆一副。吃饭的时候总也是一个人脸上带着笑,看着对面的空位置笑一下。其实她基本吃不了几筷子,剩下的菜还是叫她打包带回去了。可她还是瞧着瘆得慌。 她就试着问了:“这都已经大三了吧。不上课吗?” “哦!”罗青衣像是才想起来一样:“老师带着同学去写生了,我请了病假,不想动。” 这样啊!但是保姆不敢大意,这要是万一出了啥事咋办?罗总还出差去了。这姑娘这样儿绝对不正常。她还不敢在家里打电话,又没有手机,只跑到小区外面用ic电话给罗总打了电话:“……大概是不习惯一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对着空碗,还动不动就笑一下,我怕把她一个人闷出病来……” “还能闷出病来?”那都是闲的,“行了!我知道了,这边很快结束,这两天我就回去。” 通风报信完了,保姆回去的时候,家里又在做啤酒鸭:“鸭子是你杀的?”保姆看着碗里的鸭血,还有放在一边没清洗的鸭肠,赶紧问了一声。 罗青衣不自在的笑笑:“没事,我自己学着自己来就行。” 保姆无奈,只得去洗鸭肠,她最不爱干这个活了。 等罗青衣把菜做出锅了,尝了一口,稍微有些满意的表情。然后将菜分成两份,“一份你自己带回家,一份给隔壁的保姆。她给的方子,也叫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保姆都不敢说违抗的话,走的时候真就带走了。还顺道送了一份给隔壁的保姆。 两人是认识的,都是二厂的下岗职工。 林雨桐家的保姆是原来在二厂的小食堂干过,给领导做饭的,手艺很是可以。家里都称呼她为张嫂。 张嫂有些不好意思拿人家的东西:“你们家那位小东家也是怪,以两家的交情,你说她直接要多好,还得问我。”她摸着菜还温热,就尝了一口,连声道:“好吃!真好吃!就是我做,也不敢说做的这么入味,这么香的。” 这保姆就笑:“我也觉得好吃,可不知道怎么的了,还总不满意。” 张嫂就留心了,从自家要的方子,那肯定是要跟林总比的吧,“这比林总做的,当然是还差了点味儿的。”缺在哪里又不好说,但吃到嘴里明显就能感觉的到,还是不一样。 “那是,林总就是做吃食出身的,她才多大年纪,一年也不下几次厨。”这保姆瞧着张嫂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赶紧掩饰了一下。 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这边告辞,那边也不留客。 张嫂想起那天因大婶叫自己带回来的沙拉,心里有了些想头,也觉得堵心的不行。第二天,她就隐晦的跟林雨桐说:“……罗总家的姑娘,那心气是真高,做了这得有小半月的鸭子了吧,还叫王家妹子给我带了,我尝着比我做的都好,可人家还不满意。我说我这手艺打从二十来岁跟着我爸学出来之后,就没有长进过,也得亏家里的婶子大叔都不是挑拣的人,几个孩子也是,做什么都吃的香,林总那么好的手艺,我做的饭菜愣是从来没提过意见。也纵的我越发不思进取了。跟人家比起来,都无地自容。” 很隐晦的说了这事。 可那姑娘除了跟鸭子较劲,也没上门。林雨桐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岔开了话题,跟张嫂说做菜的心得,也不怕人家偷师。 张嫂也就顺势说起了其他,她其实挺喜欢在这家干活的,干活就有钱拿,多干了多少,人家都是有数的。年节给奖金,年底给年货连带奖金。虽然家里人口多必然是活比别人家多,但赚的真心不少。吃的喝了,这边也不吝啬,有多余的从来都叫自己给家里带过去。说实话,她在厂子里干惯的,就喜欢这种踏实的干活,然后稳定的拿工资的这种,跟东家关系处的好了,工作稳稳的拿到手里,她是真想干到退休的。 心里存了念头了,那边再来打听什么,她就不说了。来回的搪塞! 那边的保姆也不敢真的帮着打听了,如今想起那画室里的画,确实是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劲! 打听不来东西了,这天还想着怎么去跟这小祖宗回话呢,结果一进去就见这小姑奶奶坐在沙发上。坐在沙发上这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穿了一件偏襟的浅紫色夹袄上衣,衣服上的盘扣是盘出来的,下身是一件黑色的长裙,脚上一双绣花鞋。头上的头发编成辫子,就那么垂在脑后。 如今穿这样的衣服就很怪,很少见人这么穿,而穿的不怪的,要么是电视上的演员在电视剧里的穿着,要么就是隔壁的林总。之前,恍惚在院子里看过一眼,她家常在家里有这么一身,穿上一点违和都没有。那时候吧,也说不上来大家闺秀这样的话,但就是觉得电视里的人要是从电视走下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如今这姑娘也穿这么一身,连衣服的颜色都是一样的,可就是叫人觉得怪怪的。 罗青衣还问:“怎么了?”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不好看吗?” “衣服怪好看的。”穿到你身上不对味。以前那些衣裳多好的,穿着又漂亮又洋气,跟林总比什么,那有些衣服好看,人也好看,但搭配在一起,不一定好看的。 正说着话呢,外面汽车的喇叭声一响,罗胜兰回来了。 林雨桐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打招呼,“罗姐,这一趟还顺利吗?” “顺利!”罗胜兰说着,就叫司机从后备箱里拿东西:“给你带了好东西,一会子给你送过去……” 话没说完,罗青衣从里面出来了,“妈,你回来了。” 罗胜兰的笑意一点一点收了,看着女儿就皱眉:“你这是……如今流行这么穿了?” 林雨桐也看过去,才发现,这罗青衣跟自己穿了差不多一样的衣服。自己出来的时候,给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披肩,而她就是那么一身,出来的时候下台阶跑动,差点把她自己给绊一跤。 罗青衣就比较尴尬了,“那个……我从我们学校话剧社团借来的衣服,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做模特的……” 哦! 罗胜兰比较耿直:“你的气质不适合穿这个。要找模特,你看你林姨几眼,回去画去呗。她穿这个好看,能压的住。你穿这个……跟马戏团的似的,赶紧回去给我换了,出什么洋相啊!”说着还跟林雨桐笑:“多大了都是个孩子性子,以前爱穿我的衣服,如今越发的作上了,还话剧团的,得为他们操心操到什么时候去你说……” 林雨桐笑了笑,看罗家的保姆一副欲言又止低着头不敢看人的样儿,她就知道,不需要她再绕着圈子说话了,这保姆铁定是什么都会说的。她就只当什么也不知道,省的将来彼此尴尬,“女孩子嘛,都这样。我家两个大的,也一样,我柜子里的衣服鞋子,都能拉出来穿了。”说着就转身,“赶紧回去歇着吧,这起风了,外头还怪冷的。” 罗胜兰应着,“赶明找你说话。” 跟林雨桐想的差不多,罗家这保姆跟在罗胜兰后面转圈圈,先是放热水叫洗澡,然后又准备饭,等罗胜兰把饭吃了,要去卧室休息的时候,她又跟进去。 罗胜兰没言语,见对方关了卧室的门,就知道这肯定是有话要说。 保姆低着头,先问罗胜兰:“罗总,您去青衣的画室看了没?” “我最不耐烦那东西了。”罗胜兰真是被前任给伤了怕了,见了颜料画笔就犯晕,这都是钱钱钱啊!“怎么?她画那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所谓的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是那人体艺术,凡是裸|体模特什么的,她是坚决反对的。 保姆都不知道该咋说了,只断断续续的道:“……林总做了啤酒鸭,青衣在家做了半个月的啤酒鸭……林总穿了那样的衣服,青衣也穿了那样的衣服……” 什么话剧团借的?话剧团借出来的能跟邻居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吗? “你想说什么?”罗胜兰的脸一下子给沉了下去。 保姆赶紧辩解:“罗总,我到这家也都两三年了,青衣这孩子我跟看自家的孩子是一样的。我要是啥也不说,我这心里自己都过不去。小姑娘家,心里存了心思了,这个时候要是不拦着,只怕越陷越深了。” 罗胜兰蹭一下从床沿上站起来,疾步就往外走,都走到门口了才回头安抚保姆:“你别多心,我是知道你的。这孩子你就当是自家的孩子,要是做的不对了,你该说就说,该提醒就提醒,该告诉我的不管好坏都别瞒着我。要真是这样,我得谢你才是。”说着,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道:“你先忙,我去楼上看看!” 保姆松了一口气,紧跟着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罗胜兰往二楼去,家里铺的地毯,厚厚的长绒地毯,踩在上面是听不到脚步声的。她上去,也没敲门,直接就推开了画室的门。 画室里并没有人。 但是画室里挂着的画,还是叫她变了脸色,她把一张张画了那对夫妻俩的画像都收起来,然后抱着就往楼下走。 “妈,你干嘛?”罗青衣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她妈妈抱着一堆的画往楼下去,一着急就问了出来。 罗胜兰脚步顿住,回过头来,看着女儿的脸,表情有些冷厉:“你还记得你爸带着那个女人回来的那天吗?” 罗青衣的脚步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面色一下就苍白了起来。 罗胜兰不说别的,只问这一句:“你还记得吗?” 罗青衣眼神慌乱的低头,又继续朝后退。记得吗?怎么会不记得? 爸爸带了一个穿的虽然土气,但明显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然后爸爸说了什么……妈妈将她和哥哥推到了卧室里,不叫他们听。然后那天晚上,妈妈没哭,可却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屋子坐了一晚上。 她不知道那天爸爸跟妈妈说了什么,但她却记得那个女人。学画的很长时间里,她都画的是那个女人。她跟在爸爸身后一进门就打量妈妈的眼神,那眼里的羡慕、嫉妒,还有很多很多的叫人憎恶的眼神和表情,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里,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和眼里不停的转换着,她从来不知道,人可以那么丑陋。 罗胜兰一手抱着画像,一手拉着闺女,将她摁在画室的镜子前:“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跟那个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女人后来穿着跟妈妈一样的衣服,特意的从他们家路过。 而如今的自己,跟那个女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不一样!”罗青衣摇头:“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我就是不知道这世上原来可以有那么温柔那么好的男人……” 爸爸喝醉了就打她,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不喝酒的时候,教她学画画的时候,也还好,但眼里从来都是阴郁的,她也从来不知道男人可以如同阳光一样,照到世界最黑暗的角落。在家里,干活的是妈妈,挣钱的是妈妈,所有的事情都是妈妈做的,她也从来不知道男人可以顶天立地,能够遮风挡雨。 哥哥在她的眼里,都不能算是一个男人。小时候他抢自己的吃的,揪自己的辫子。大了,就被妈妈送到国外了,如今变成什么样了,她也不知道。 还接触过什么样的男人呢? 老师? 小时候的老师不记得了,大了之后的老师,都被妈妈送过礼,他们对自己和善,那是因为拿人手短。 到大学以后的老师吗?老师喜欢的不是师娘,而是柔弱的像是菟丝花一样的姑娘,是看见杀鸡就不忍,闻见血腥味就得用喷过香水的手绢捂住鼻子的姑娘。这样的男人,她实在看不到优点。 可是因总不一样,对老人孝顺极了。对孩子从来没有过打骂,做他的孩子一定很幸运。做丈夫……她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她竟是找不到任何缺点,跟她从书上,从小说上,从电视上看到的好男人,是一样一样的。 这样的男人……“我喜欢,有错吗?我真的没想怎么样,我就是喜欢……然后也想叫他知道,我很好,我真的很好……但是……我却什么也做不好……” 罗胜兰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闺女的话而和软起来,反而越发的冷厉:“他再多的好,那也是对着他自己的老婆孩子的好。你算干嘛的?是哪位呀,人家凭啥对你好?” “我也很好!”罗青衣抬起头来,固执的看向她妈妈:“我也很好!为什么我……” 话没说完,罗胜兰一个巴掌狠狠的扇了过去:“你很好?你哪里好了?”她上下的打量闺女,“活成别人的替身,别人的影子,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你还有脸说‘我’?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罗青衣吗?你觉得你好,你就给我活出一个罗青衣的样儿来!别学着人家吃学着人家穿,东施效颦听过吗?人家东施效颦也比你好,至少东施只是看西施貌美,而不是觊觎西施的男人!若说东施把自己闹成了笑话,那你呢?你比挑梁小丑的样子还要丑陋!” “妈……”罗青衣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还是不是你闺女!” “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不觉得你是我罗胜兰的闺女!”罗胜兰抬手捋了捋头发,“我罗胜兰站在外面,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是头顶天脚踩地,一顶天立地的人物。我的闺女不说巾帼不让须眉吧,但至少也得是个懂道理明事理的人。你若是连最基本的也做不到……那就证明我之前没把你教好。既然没把你教好,证明我没有教好你的本事。我教不好你,会有人教好你的。”她的语气越发的冷硬起来:“收拾东西,我明天就送你走。那边你哥接你。你不是一直说我偏心你哥吗?这回也偏心你。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了,你哥就回来,在我跟前我盯着他。你呢,享受跟你哥一样的待遇,每个月基本的生活费给你,保证你饿不着,可再想要吃的好,穿的好,就得你自己想办法去。为了学人家,一天一只鸭子的作,家里是有钱,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就是被保护的太好的,压根就不知道外面的世道。出去吧,见见世面去……” “我的学业还没完成……”罗青衣知道自己的妈妈,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下了决心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她开始有些慌乱了,英语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明天去美国,然后哥哥会被妈妈叫回来,自己在异国他乡,只一个人,钱也不多给,怎么办?活不下去的! 求情的话没说完,罗胜兰就又扭脸过来:“学业没完成就别完成,无所谓!若是学不好做人,有再好的学问有什么用!倒不如在国外,多刷几个盘子来的实惠。” 罗青衣几乎是不能理解:“您是我妈吗?您怎么这么狠心!我就知道,你恨我爸爸,所以连我们也恨……” 这话戳的罗胜兰心里一揪一揪的疼,身体晃悠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但还是道:“这回你说错了,我不恨你爸。当年嫁给你爸的时候,我也以为,你爸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哪怕他只知道伤春悲秋,我也觉得,他是!我能为了他受一切苦楚,我心甘情愿。只是后来,不一样了。变了的,不是他。他一直都是那么一个人。而我却真的变了,以为能心甘情愿的为他辛苦一辈子的,可是到头来生活的压力叫我不得不低头。总是把那些不如意的怨气,撒在他身上。我跟你爸走到结束,他有一半的错,我也有一半的错。所以,这压根就谈不上恨!只是,谁都年轻过,谁都会犯糊涂。”说着,她就带着几分自嘲:“那位孙叔叔,你还记得吗?” 罗青衣被她妈带的,忘了刚才的顶撞,点点头:“记得!他现在在邱县当县委书|记……” “对!”罗胜兰便笑:“当年,我追着你爸跑,而你孙叔叔追着我跑。你孙叔叔什么都好,那时候当知青,什么苦活累活他都干的动也帮我干,可我总惦记你爸爸,怕你爸爸被锄头磨烂了一双作画的手……那时候,我觉得你爸爸是清风明月,是世间再也没有的男人。而你孙叔叔这样的,一抓一大把……可结果呢,你爸爸成了什么样?你孙叔叔又成了什么样?” 孙叔叔的爱人也不是一个优雅的女人,相反,很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是一看,就知道她过的很好,那双手保养的比妈妈还好。家里的活,只要不是孙叔叔实在有事,只要有空就帮着干。到现在,孙叔叔依旧是一位健壮又不失儒雅的绅士。 那么好的男人,当年在妈妈的眼里却不如爸爸吗? “是不是很傻?”罗胜兰轻声问了一句,然后过去抚摸闺女被打的脸庞:“谁都有傻的时候。孩子,你这件事,就是在犯傻。在别的女人那里,他是好男人。可在你这里,却未必。男人,跟脚上的鞋身上的衣一样,适合的便是最好的。不必追求光鲜亮丽,只要舒服、暖和,夏能扛日头,冬能御寒,便是好的。别的衣服鞋子再好,你用着不理直气壮,穿着不舒服合身,要他何用呢?就跟你身上这件衣服一样,你看,穿在你林姨身上,她便如同贵妇,叫人觉得优雅闲适,可穿在你身上,像什么?”她推着孩子再度站在镜子前面:“你自己看看,像什么?好看吗?”她叹了一声:“不好看!就像是唱戏的,还是跑龙套的,找了一身谁都知道不合适的衣服套在了身上。闺女,别把日子过的像演戏!人啊,只有做自己的时候才不会累。这些话,你许是会明白,许是现在怎么说也明白不了。不过没关系,等你明白了,觉得能坦然的把这些画像送给你因叔林姨了,你再回来。妈……在家等着你!” 然后第二天,林雨桐出门的时候,就见罗家母女也出门。见罗青衣拉着行李箱低着头,她就问:“怎么?回学校去?” “哪啊?”罗胜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道:“我家的大小子要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先把他妹妹给安顿了,这个丫头,我也打算叫她在国外见见世面。要是以后想回来,就回来。要是不想回来,我给她在外面置办产业。如今这方便的很,我以后也常出国,想她了就去看看她。”说着,就拍了闺女的肩膀:“跟你林姨再见。” “再见。”罗青衣没有抬头,只低头回应了一声。 林雨桐也只做不知里面的事,便笑道:“这是舍不得家了。孩子出门是这样的,等适应了,怕不记得家门朝哪边开了。”她顺手从手腕上摘了一个镯子下来戴在罗青衣的手腕上:“在外面好好学,常回家看看。” “你看,这多不好意思。”罗胜兰又催促孩子,“谢谢你林姨。” “谢谢。”她还是那样的姿态,那样的腔调。 “不客气,你们这决定也太仓促,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别见怪才好。”说着,就送这母女上车,“怪冷的,赶紧车上去,得去机场吧,别耽搁了。” 客气话说着,把人利索的送走了。 林雨桐和罗胜兰之间,该如何还如何,竟是半点也没受影响。 就连家里的老太太也说:“胜兰这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可就在这件事大约过了有半个月之后,林雨桐收到了一封信。信是从本市寄来的,却没有写寄信人的地址。信是寄到家里的,老太太帮着收了,然后晚上回来,才给林雨桐的。 林雨桐回房间打开,结果里面是两张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一张是在酒店门口,一张是在一个小区单元楼下。 酒店的这张,能看的出四爷是往酒店里走的,而他的侧后方却跟着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四爷微微侧着脸,像是跟身后的人说话一样。而这个女人,风吹散了头发挡住了大半的脸,看不清楚容貌。 小区单元楼下这张,四爷手里提着两兜子水果,身后跟着的还是这个女人,一样的大着肚子,头上还带着帽子,脸依旧是没有正面。她跟着四爷,照片上看,跟四爷几乎是贴着走的。 还别说,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对。 这要不是自己跟四爷之间的信任基础,只这两张照片,要说着两人没事,她自己都不信。 可明显的,四爷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来的。 见识过随便一个人都能p出一张照片的时代,如今看到这样的照片,如果不信,那先是考虑到这张照片是假的。 可这假是怎么做出来的。别以为只有到了网络时代了,有那什么软件,想怎么p就能怎么p,其实这照片想要造假,早就有人会这么干了。 翻看那些历史照片去,有些不合适出现在照片里的历史名人,合影里就把对方直接给抹掉了。如今再多出一个人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做的,但想来专业的人士做的话也不是做不出来。 她先是朝这方面想的。可再端详那照片,林雨桐又觉得不对! 这不是后期处理出来的吧,只能说遇到了高明的摄影师和高明的模特,这借位借的也太好了。照片上看两人贴的那么近,可实际上呢,只怕在三步开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怕是有人跟踪四爷了。 这照片是有人处心积虑弄出来,然后特意给自己寄来的。 可是,为什么呢? 只为了叫自家两口子闹起来的? 这……对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林雨桐觉得,这件事,跟之前罗青衣的行为还不一样,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1394.烟火人间(28)三合一 烟火人间(28) “跟踪?”四爷将照片扔在桌子上,“不用那么麻烦。我去了哪里, 跟谁去的, 我还能不知道?只怕跟我去见的人有点关系。” 林雨桐一愣, 要是这么说的话, 似乎有些道理。 可四爷这是去见谁了? 外面的很多事情, 都是四爷处理的。每天林雨桐都知道他去干什么的,但具体的见了什么人,都说了些什么话, 这些不是重点的问题,林雨桐也不会过问,四爷也不会回家啰嗦的太详细。因此, 她倒是没往这边想过。 照四爷这么说,这是外面惹回来的麻烦。 四爷看了看酒店那张照片:“这是一个月之前,我去清江酒店, 见姜有为的时候被人拍的。”然后又看那张在小区里的:“这是我去拜访姜有为在d校的一位老师的时候被人拍的。” 在酒店里见姜有为,必是姜有为还约了要紧的人给四爷引荐。这姜有为的老师, 如今不在d校,而是在政|协,林雨桐也知道,这位虽然不算是一二把手吧, 但也是个不小的领导。 在酒店就不说了, 这是姜有为主动邀请的。而见姜有为的老师, 很显然, 四爷是带有目的性的。 自己若只是一般见识的女人, 看到这样的照片,那是要闹的。那是不是有人就会躲在背后趁机将事情闹的不可收拾。 可这东西,却是最没法解释的东西。尤其是这两张背景,细细查的话自然知道这都是哪里。 而要是说的没错的话,这两次见面,都是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说的。 这里面不是男女的事,也不是商场上的那点事,而是牵扯到官场。 再重新看那照片,如果说照片上的女人跟四爷有关系的话,换个角度去讲,以四爷跟姜有为的关系,四爷若是否认这女人跟她有关,那‘这么亲密’的关系,这女人还可能跟谁有关? 姜有为?亦或者是他的那位老师? 作为一个商人,跟官场上的人保持那么好的关系,如果没有金钱交易,那么会有什么交易呢?xing贿赂吗?是不是会不由的想偏了。 可这样的事,最是怕流言。 闹不能闹,想摊开了说也不能摊开了说。 林雨桐之前还想着,实在不行,把自己p在照片里。比如自己坐在车里,在酒店或是那个单元楼下。有自己在场,总不能说四爷跟这女人有关系了吧?只能说这些人居心叵测,照相的时候故意没有把自己照进去。可若真这么干了,可就把姜有为和他的那个老师坑到坑里去了。 所以,这事不能这么干。 背后整人的人是谁,这事只有去问姜有为了。 可姜有为也一筹莫展!这事不能过夜,当天晚上,时间已经不早了,但两人还是换了衣服,去见姜有为。 也没上姜有为的家,只把车停在他们家楼下,他下来直接上了车。见了照片他就明白了四爷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上面的地方是哪里,更知道四爷是他邀请他介绍过去的,这种场合,对方哪怕是有情人,也不可能带着情人前去的。 所以,这一定是假的。再往深了想,这真的只是对着对方去的吗? 不是吧!这么费尽心机,对方又第一时间找到自己告诉自己这事:“你是说,这是针对我来的?” “总不能是针对姚主任吧。”他在政|协里的那个位子还犯不上叫人下这样的套。 而姜有为不同啊!姜有为在纺织厂的重组上处置是相对得当的,如今市里一位常务副市空缺,姜有为这段时间正为这个位子争取着呢。 如果是因为这事来的,“那会是谁呢?” 姜有为看看照片:“这手段未免太下作!” 是啊! 他拿着照片又端详,然后看向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林雨桐:“林总,我敢跟你保证,因瑱绝对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林雨桐就笑:“我知道。所以我一接到这照片,就觉得有问题。还以为是商场上哪位朋友瞧我们过的太舒心了,过来添堵的。却没想到您这里。” 姜有为将照片递给四爷:“这事该怎么办?咱们该商量出一个章程出来。” 这事不能瞒着,越是瞒着越是会坏事:“这次是对我……可若是见针对我没有效果,下次未尝就不会是你。” 姜有为深吸一口气,这种下作的手段,叫人防不胜防。可偏偏却有效的很。要不是怕直接拍自己有特意针对的嫌疑,那么这次拍的就不是因瑱,而是自己了。他沉吟了片刻,“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 四爷和林雨桐第二天,就直接去报警了。 “我怀疑被跟踪了。”四爷跟人家说:“我当时在去厂里的半路上,接到姜有为姜处长的电话……”这是真话,当天的通话记录可以查的。虽然通话时间一分钟也不到,但这一分钟时间足够说叫四爷改变行程的话了,“姜处长是为我们企业牵线搭桥的,他想问问我们想要承包农场做绿色无公害无污染农产品的事。约的见面地点,就是清江酒店。我当是进门的时候,可以确定,我的周围两米之内是没人的,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她要是在,她距离我的距离应该也在两米之外,没有人会对跟自己贴的这么近的女人没有印象,况且是孕妇,要真是遇上了,应该主动避让的,要是不小心撞到人家怎么办?所以,在我肯定不认识这个人的前提下,我可以确认,这张照片是处理过的。我也找人专门问过,如果借位借的好的摄影师,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这若只是偶然也就罢了,可偏偏不是偶然,照片竟然寄给了我爱人。那我们就有理由相信,这绝对是有预谋的。当然了,若只是有人想搞恶作剧,我也不会这兴师动众的过来报警了……”说着,就说第二张照片,“您再看第二张照片,同一个女人,同一个办法,对方是怎么找到机会拍到这张照片的,除非跟踪!我们看到的是两张,这是因为这两张的效果也许是最好的。可能还有偷拍的其他照片,只是借位没借好,没拍到需要的效果,所以没寄给我爱人罢了。如果是这样,那我肯定是被人跟踪了不短的时间了。这张照片是我拜访政协的姚主任的时候被人偷拍的。您也看见了,我就拿了两样水果,十来块钱的东西,说不上贿|赂。拜访的原因,也不怕查。姚主任的儿子,是咱们省灵五市平通县的副县,主管招商引资工作。而姚主任曾是姜处长在d校的一位老师,平通县是产粮大县,县里光是农垦农场便有十八个,牵扯到下岗职工三万多人,刚好我们需要承包成规模的农场,就这么着,才有了这次拜访。这次拜访也是临时决定的,因为得赶在姚县长回来的时候我才能过去,那天便是姚县长的老丈人住院手术的日子,他从医院出来,直接给我电话,叫我上家里等。他的时间紧张,晚上还得赶回县里去。我不好空手,就在小区门口买了两样水果……” 记录的民警就明白了,这样的情况下都被拍了,这不是跟踪是什么? 这是蓄谋已久的。 这里面牵扯到一位政协主任,一位处长,一位副县,案子看起来不大,但却也不敢等闲视之。 等人走了,赶紧就汇报。 这事是直接找到市公安局的,一层一层的报上去,这位局长很快便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他直撮牙花子,这事怎么了啊? 这一闹出来,照片上这女人和拍照的,只怕早跑了,上哪找去? 可明知道找不找,还非找不可。 林雨桐也知道:“压根不可能找到的。” “也没指着找到。”四爷轻笑一声,“这么一动,也叫姜有为看看,到底是谁动的手。” 可林雨桐却觉得:“做出这样事的,未必见得有多高明。” “所以,姜有为那里只要有怀疑的人,就好办了。”四爷轻笑,“看看谁家养了二世祖,那便是谁了。” 对了!没错!像是三四十岁这些人,宁愿用灌醉了安排个女人进屋里去叫人说不清,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借位这事,这么大年纪的人没几个能懂那是啥玩意。 结果很快就找出来了,是一位不入常委的副市家的公子,叫查欢。 查欢从美国留学回来没多久,学的正好是导演专业。如今弄了什么模特公司,聚集了一帮人,在外面混着呢。 再往深了查,却查到了一个人,他叫罗加索,跟查欢是同学。 不是大学同学,只是中学同学,不过两人都在美国呆了几年,轨迹有重合的地方。 而罗加索正是罗胜兰的儿子。 怪不得这么离奇曲折的先奔着自家来了这么一出呢。 两人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结果门铃被摁响了,老太太给开的门,“是加索啊,你这孩子,过来就过来,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罗加索的声音爽利的很:“奶奶,我找因叔和林姨有事,我是来道歉的。” 得!人家直接找来了。 四爷和林雨桐两人都收敛了表情出去,罗加索站在客厅里,见了两人就鞠躬:“叔叔阿姨对不起。” 老太太在家,客厅没法说话,四爷也没有叫人进卧室的习惯,便指了指外面:“跟我把萝卜出了吧。” “啊?”罗加索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利索的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仍在沙发上,将袖子撸起来跟了出去。 蹲在院子里一边干活,罗加索一边低声道:“我跟查欢在国外的时候常一块玩,回国之后他给我接风……那天他跟我说姜处长的事,难免就提到了叔叔阿姨,我就多了一句嘴,说是人家夫妻恩爱的很……”其实当时还说了一些类似自家妹妹出国跟这两口子有关之类的话,但这话却不能对这边说,他怕妹妹出国的原因这边并不清楚,叫自己给捅破了,只会更尴尬。当时查欢便说,我替你出气。那天也是实在喝多了,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自己看到照片的时候,那照片已经寄出去了。“但这事,事先我真不知道。要是知道,绝对会阻止的。便是阻止不了,也会过来跟叔叔阿姨说一声的。等出了这事了,我想上门,可这上门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况且,那照片,我当是也不知道是假的。就怕这一来,再叫叔叔阿姨有了更深的误会。如今看着风平浪静了,反倒是查欢那边,被他爸扇了一巴掌不叫进家门了,我才知道事情过去了。原本想着查欢好歹是市里的衙内,说不定对我妈做生意有些帮助。可要是知道他是这么一个深坑的话,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跟他来往的。其实这事,要不是我多嘴,就压根不会牵扯上叔叔阿姨的。这就是查欢他爸也想进常委,跟那位姜处长较劲……查欢就是想拿姜处长的把柄……”结果反倒是叫人家给拿住了把柄。 这些坑货啊! 孩子教育不好,这得添多少麻说! 四爷就说:“生意做大,不是只靠拉关系就行的。你是本末倒置了!得先是你把生意做大了,关系自然就来了。” “是!”罗加索一屁股坐在边上,也不嫌弃沾了一身的土,见四爷不像是生气,便问道“因叔,您现在也算是企业家了,钱对您来说都不是问题了。您在外面就真的没有……” “有什么?”四爷看他,顺手将手里的萝卜递过去,“把缨子都掰下来。” 罗加索把萝卜缨子摆弄的整整齐齐的堆在一边,“就是有女人啊!”他哼笑一声,“我爸那人,没钱都找女人呢。当然了,在那个女人眼里,我爸就是有钱的男人!所以我不信有钱的男人不在外面找女人。”他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又带着几分钦佩的看四爷:“您是怎么瞒过我林姨的。” 四爷就看他,“你看不起你父亲?” 罗加索没有说话,但那表情说明一切。 “那就别叫人说……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四爷便道:“你父亲不是天,他谁也代表不了。在你眼里,他窝囊,没担当,花心对家庭不负责任,你也要跟你父亲一样吗?你也是有钱的公子哥,走你父亲的老路要比他走的顺当。” 罗加索看着四爷,眼里就了些许的怒气。自己说自己的父亲可以,可是别人说的时候,为什么心里那么不得劲呢。他起身,进去拿了自己的外套,什么也不说了拉着脸就往外走。 心里却想着,我绝对不是一个窝囊的,没担当的男人,我更不会是一个花心的,对家庭不负责任的男人。 林雨桐见他要走,就问呢:“不留下来吃饭了?” 罗加索对着林雨桐鞠了一躬:“对不起林姨,这次的事是我交友不慎。”说着,直起身子,临走又叮嘱林雨桐,“对男人,有时候还是得防着的。信任,得是有限度的。您是个好人,我才对您说这话的。” 闹了半天,还是不信四爷在外面没有女人。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出去把萝卜缨子都放在外面这个水龙头下面的水桶里,回身问四爷:“你说人家孩子了?” “就是欠教训。”四爷说着也笑,“罗家这小子比闺女倒是好些。” 错了便是错了,有胆子上门认错,这便还有救。 牵扯到罗家的孩子这是没有想到的,四爷和林雨桐不打算往深的掺和了。官场上的事,作为商人搅和到人家的争斗中,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两人更是借口农场的事,跑到灵五市考察去了。算是躲了! 可有些是非,根本不是想躲开就能躲开的,两人出来不过一周时间,出事了。 清江酒店里出了人命案子了。 最近市里可是热闹,先是查市zhang被人摁在被窝里给捉|奸了。女方是市电视台的一位新闻主持。而麻烦的是,女方已婚,她丈夫在部队上,还是个军官。她丈夫的弟弟在市里开了几家ktv,本身就有涉黑的嫌疑。这次是做弟弟的抓了嫂子的奸,然后部队上来人。 这就牵扯到破坏军婚,性质是相当恶劣的。 不得不说姜有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可这下起手来也是稳准狠的。一下子就命中了要害! 可紧跟着,这位女主持人死了,就死在清江酒店。死的时候全身赤|裸,边上有遗书,坚决否认跟查某人有不正当的关系,言称是自己的小叔子一直想欺辱她,却一直不能得手,这才设局害了他。 然后,因为这个嫌疑,这位小叔子被请进了局子调查。 可这位一进去,就有可能什么都撂出来。若是姜有为跟这位的交易留下了把柄,虽然姓查的跌进去了,可姜有为也同样失去这次的机会。 官场原就比商场更加凶险。 如今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第三方的手段。 不过四爷估计:“肯定有的。有人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姜有为这次,太急切了!” 自家本来就躲着这事,而且这事也不该参与的,可自家跟姜有为绑的太紧了。这里面还牵扯到那位sheng|zhang的面子,打电话来的是这位sheng|zhang的现任秘书。 如果前任秘书出事,对这位还是代shenzghang的省长,影响就太坏了。如今要紧的是去掉shengzhang前面的‘代’字。 偏偏的是这个时候出事了,这真的只是针对姜有为吗? 谁都忍不住会多想。 如今打发秘书把电话打过来了,就是叫四爷去办这件事。摘出姜有为,就是摘出了这一系的人马。不叫官场上的人动,便是怕有人过度的解读,将事态扩大化。 于是,四爷和林雨桐这就直接回来了。林雨桐先回家,四爷连家都没回,得去见姜有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有为是可能被牵扯,但还不到那份上。不过是流言甚嚣尘上,他越发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异动。谁也不敢去见,谁也不能去求,得比平时更本分才行。 四爷过来,是直接到办公室的,打着正事的幌子,走的是正常途径。问的是市里关于新源药厂的处置问题。企业改革,姜有为还是管理这一块的处长,这是公事。 这边提交了申请,姜有为随手翻了翻就叫人把四爷请了进去。 等门关上,姜有为才道:“我并没有找甘小泉。” 甘小泉是那位死了的女主持人俞红的小叔子。他没有找甘小泉,是说他没有叫人抓|奸。但能知道甘小泉的名字,显然,背后他也没少做功课。 四爷看他:“做了什么,没做什么,现在说清楚,真有什么处理不干净的手脚,如今补救还来得及……是shenzghang叫秘书打电话,叫我过来的。” 姜有为深深的看了四爷一眼,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坐吧。”见四爷坐下,他也在对面坐下,本来不抽烟的人,这会子也不由的抽出一支点燃:“我虽然没有找甘小泉,但是俞红死的那天晚上,我在清江酒店。” 四爷就看他:“开了房间?” 若只是见人,包间就可以。这开了房间,是个什么意思? 四爷不动声色:“原因呢?” 姜有为笑了一下:“我说我外面没女人,你这会子也不信吧。” “你说没有我就信。”四爷看他,“咱们之间是有信任基础的,我是个什么人你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钱财你不缺,嫂子娘家是你的助力。你跟嫂子是大学时候恋爱结婚的,你们有很好的婚姻基础。孩子也健康懂事,你要走的更远,就会爱惜羽毛,女人这事,你不沾。” 姜有为的眼神温和了起来:“还好……你信我。”他低声道,“那天在清江酒店开房间,房间里也确实是个女人,但我们之间并没有那种关系。她是一个老同学了,如今在京城报社工作,是她主动联系的我……” 四爷明白了,他没找甘小泉,却刚好有在报社的同学联系了他,他是想通过媒体爆料一些事。这样的事是机密的事,法不传六耳,可就这么巧,那一晚,便出事了。他不由的皱眉:“你那个同学有问题?” 姜有为点头:“我给定的房间是三零六,她临时通知我,房间的卫生间不能用,换到了三零九。” 三零九便是俞红死的那个房间。 四爷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你进了房间?” “进去的时候俞红已经死了。”姜有为狠狠的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我当时若是报警……” “你那个同学呢?”四爷问道。 “找不见了。”姜有为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自从出事,我每天都给打,不停的给打,可惜……一直是盲音……” 这便是没有证人了! 四爷就起身:“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剩下的事情我处理。” 姜有为起身一把拉住四爷:“拜托了。这件事的水深的很,想牵扯的不光是我……”说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四爷皱眉:“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姜有为低声道:“有些事,你大概不清楚。老领导如今的夫人,不是原配。wenge 的时候,老领导被整过。那时候他还是大学里的年轻教授,因为被打倒了,所以,跟原配就离婚了。真离还是假离,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后来平反了,很多夫妻都复婚了,但是老领导没有,他娶了当年被下放到农村时候照顾过他的农村姑娘……只是我跟在老领导身边以后,被他叮嘱过私下里关照一个人,这个人恰好就是我的这个同学……当年选我做秘书,其实很大程度上的原因,都是……因为我这个同学。” 四爷听明白了,这个找不到的女同学,便是领导的闺女。是领导跟原配生下的孩子。 那个年月里,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这不能说是谁的过错。但如果当年的孩子记恨父亲,反而被人家利用了,那这件事怎么处理才能叫领导满意。 找这个女同学?然后呢?然后把她牵扯进来,再把当年领导的伤疤给揭开? 这件事不能这么办! 可要是不着这个女同学,姜有为的事情就说不清楚。把姜有为陷进去,难道不会牵扯到一手提拔他的老领导? 这便是如今姜有为为难的地方。 当时他不是没想到马上报警,他是怕牵扯到不能牵扯的人,他在保护那个一手提拔起他的恩人。 四爷的眼神就越发温和起来了:“我来办!你安心便是。” 姜有为这才松开拉着四爷的手:“如果事有不可为……就不要为难。千万不要牵扯老领导进来,他不容易……若是知道这里面有郝宁的事,会受不了的……”他于自己有知遇之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的。 代省zhang叫郝安邦,他的闺女叫郝宁。 四爷表示记下了,这才出来。见了姜有为就先直接回家了,跟林雨桐把事情一说,林雨桐才意识到这件事复杂在哪里了。 但这件事虽然棘手,可要是处理好了,益处却多了。 总得给自家搭一条梯子出来。 可从哪里下手呢? 指靠自家的力量那是啥也别想的,肯定不行。 四爷给郝安邦的秘书胡海打了电话,“……事情很复杂,最好能面谈。这件事先不要叫领导知道。” 胡海皱眉,觉得这个因瑱说的很没有分寸,自己是秘书,叫自己瞒着领导……正要说呢,那边就道:“牵扯到领导的前妻。” 嗯? 胡海是接替姜有为跟在郝安邦身边的,姜有为知道的事,胡海也是清楚的。他没再多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今天领导准点下班,六点半半日茶楼见。” “半日茶楼?”林雨桐看着一栋仿古建筑,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这是什么名字?” 偷的浮生半日闲吗? 胡海说六点半到,四爷和林雨桐六点就到了。里面大厅里是没有茶座的,只设有一个个的单间。里面也古香古色的,但这种‘古’其实看在四爷和林雨桐眼里,是有些不伦不类的。这地方等闲人人家都不招待,都是会员制的。而且会员不是花钱就能办卡,得有两个会员介绍,才有资格的。四爷的卡是姜有为跟一位银行的行长介绍,才有的。而林雨桐的卡,是四爷和罗胜兰介绍才有的。四爷帮着给办的,林雨桐却从没来过。 如今出示了两人的卡,才被安排进了卡座。告诉前台,自己在哪一间,要是应约来的,直接回被带过来。 叫了茶和茶点,就只有等着了。 茶是好茶,只这茶点,却是定做了自家宫廷御品的果点,要知道,自家这东西,想在外面买,是买不到的。只进来能吃到这点心,就会叫人觉得来这里来的不亏。 而自家接的是谁家的订单自家很清楚,绝对没有半日茶楼的。只能说着半日茶楼背后的东家来历不一般。 到了六点半,准点的,胡海推门进来了:“因老兄,叫你久等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见面却很客气。见林雨桐也在,就忙笑道:“嫂夫人也在啊!”又忙伸手跟林雨桐握手。 平时四爷和林雨桐都是各忙各的一摊事,并不会捆绑在一起。所以,见到四爷带着林雨桐,不免有些惊讶。 几句客气话说完,很快就进入正题。 四爷将事情简单的跟胡海说了:“这件事需要有人在官面上照应。” 胡海这才知道事情复杂在哪里了,这是冲着领导来的,左右都是死局一般。他二话不说就打出一个电话:“关厅,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的。我现在在半日茶楼,知道你爱上这儿来,这不是,问问您在不在?” 大秘书都这么说了,能说没空吗? 那边应的很利索,胡海这才挂了电话。 “关厅zhang是自己人。他是刑侦出身……”胡海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林雨桐就明白了,竟然动用了这样的关系。 这位关厅年纪在四十五往上,身上带着很明显的军人的痕迹,哪怕是穿着夹克,一行一动之间,也叫人觉得铿锵的很。 他跟四爷和林雨桐点点头,就看胡海,胡海示意四爷来说。 四爷把事情说了,这位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要走正常渠道,必然是要牵扯出郝宁的。” 真要牵扯出来,这乐子可就大了。 可要是不走正常的渠道,又该如何呢? 他这人也是一直反对走非正常渠道的,便道:“领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事若是知道了,心理必然是不好接受,但……” “若是牵扯的深了怎么办?”胡海直接问一句:“因为针对亲生父亲,从而被送进监狱。她若是真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我绝对没有偏袒的意思。但是在有这个结论前,还请你考虑一下作为父亲的心情。” 关厅往椅背上一靠:“可她偏偏是里面最重要的一环!避开谁都避不开她。想避开她,姜有为怎么办?若是因此而绝了姜有为的仕途,就是领导想看到的?” 胡海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领导也不是那种置下属于不顾的人,要不然,他不用这么为领导考虑,姜有为也不会陷入如今这个局里。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从哪里破局呢? 四爷便道:“阳历年这说到也快到了,往年这个时候,不是都有治安整顿吗?关厅,不知道今年还搞不搞?” 关厅心里一动,不由的看向四爷,然后眯眼:“你想搅乱一池水。” 那要不然呢? 这治安整顿有深有浅,要是浅了,抬抬手就过了。要是深了,深挖一些地方,这还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进去呢。 黄|赌|毒,沾的人可不少呢。 关键是,可以趁机查查那位甘小泉涉黑的事。如今的甘小泉是因为命案被带走了,可若是他这边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自己是有权要求甘小泉配合调查的。 在命案没有结案之前,甘小泉关押在哪里看似没有多大区别,可其实区别大了。关在自己手里,至少不怕人趁机审问一些‘私货’,从而引到姜有为的身上。 这就算是争取了缓冲的时间。有了这些时间,很多事情安排起来就能从容一些。 这个主意,倒是个好主意。 关厅一笑:“自然是要搞的!不光要搞,还得大搞特搞……”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才好。 三人简单的说了几句,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私下里,四爷肯定是还要找郝宁的。 郝宁的资料,他从胡海那里要了过来,然后给了常平,叫常平想办法找人。 姜有为给安排了房间,那便是确认过郝宁确实来了。 来了省城到底有没有去过清江酒店? 常平安排人找了前台的服务员,可案发当日的服务员被辞退了。费劲从保洁员嘴里知道这位服务员在城里的落脚地点,花了一千块钱敲开了对方的嘴,郝宁确实去过,不过没呆一个小时,便因为卫生间漏水的问题,提着行李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门外已经有车等着了,那辆车的车牌很好记,这姑娘还真给记住了:“……末尾是7474……”当时那女人阴沉着脸,保洁员刚拖完地,她穿着高跟鞋差点滑倒,嘴里骂了一句什么,就急匆匆出去了,然后车也不是停在停车场等着的,而是刚开到旋转门的门口,她就下来了。紧跟着就上车去了,当时的保洁员被骂了,等人走了她就回骂了一句:“7474,去死去死!”她记得非常清楚。 “什么牌子什么颜色的车,记得吗?”四爷问了一句。 “桑塔纳,黑色的!”常平笃定的道。 黑色的桑塔纳,末尾是7474。 他给关厅打了电话,想来有这些信息,足够找到这辆车了。 1395.烟火人间(29)三合一 烟火人间(29) 林雨桐拿着郝宁的资料来回的看, 这郝宁跟姜有为是同学, 也都是人到中年了。可从郝宁的资料上看,这个女人竟然没有婚史,这就比较奇怪了。 往后扒拉二三十年, 想单身都不容易。单身狗能被一家子七大姑八大姨给围攻了。更何况放在如今, 甚至再往前追朔个十来年,从郝宁到了婚恋年纪算起, 那个时代,二十三四岁不结婚, 人家都说你是老姑娘了。别说什么女人有事业单身之类的话, 那时候哪里有什么所谓的事业。 一般家里有长辈干预,是不可能不考虑婚事的。家里的压力一般人真心受不了。 所以,林雨桐又翻郝宁的社会关系, 她的母亲在十五年前去世了, 然后其他的社会关系里, 只有继父, 继兄和继姐。 关于她的社会关系,一共就这些。三个人集中在一起也只有一页的纸。而这一页纸反应出来的问题也很有意思。 她的继父毕业的院校,后来工作的学院,竟是跟郝□□都重合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郝□□跟郝宁的继父, 还是同学的关系。而后来, 都曾在同一所大学里任教。可从那场浩劫开始, 两人的轨迹就发生了变化。郝□□被打倒了, 下放到农村住牛棚去了。可郝宁的这位继父,却一直在院校里担任领导职务。档案上没有具体的职务,只有‘后勤管理’四个字。 可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后勤管理是多大的实权! 也就是那种情况下,郝□□夫妻离异了。郝宁的母亲带着她嫁给了她的继父。至于她继父的原配,是离异了还是已经死了,资料上倒是没有。这位继父在七十年代末,从省城的这所院校调离了,调到北原市一所技校做了校务主任,如今依旧还在这个岗位上。可见,这位在那□□时期,并没有充当什么光彩的角色。以至于拨乱反正之后被闲置了。 看到这里,林雨桐就将当年的事情还原的差不多了。这样的事,四爷还亲历过,有什么稀罕的。可就算这样,四爷那个原身也未必就长歪了。 她摇摇头,心里有些无奈。这个继父沦落到最后那样的情况下,他是没有本事给郝宁安排好的工作的。可郝宁大学毕业就留在了京城的报社。在八十年代文人正受追捧的年代里,那样的工作单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为什么那么好运?想到姜有为说,他之所以被钦点秘书,就是因为他是郝宁的同班同学。可见,郝□□一定是默默的关注着女儿的成长,在背后为她安排,还怕管不了她一辈子,所以,将姜有为这个跟她的同学培养起来,像是对待子侄一般的照顾。为的什么?不就是为将来有人能念着情分,对她多加照佛吗? 可惜啊!郝宁好似并没有感受到来自亲生父亲的关爱。 心里感叹了一声,就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就不由的又皱起眉头。郝宁的继兄比她年长两岁,她的继姐比她年长两个月。当然了,这不奇怪。但是叫林雨桐觉得有问题的是她继兄的简单资料。 图展堂,西泽市副shuji,婚姻那一栏里填写了两个字——丧偶。而在子女的一栏里,有两个名字,儿子图腾,女儿辛念慈。两个孩子的年纪,一个十七,一个十五。 从两个孩子的年龄相差来看,应该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可能性较大。 可图展堂这个丧偶是他如今的婚姻状态,只是不知道他这是只娶过一个老婆还是之后还娶了别人。 又看这个叫辛念慈的名字,女儿的名字姓辛,难道是他的老婆姓辛。 如果她的老婆姓辛的话,林雨桐倒是想起一个人来。省w的副shuji,也姓辛。这位是省里的三把手,要是论起来,shengzhang这个位子,常务副省zhang上和副shuji上的概率是同等的。当然了,如果上面空降,那就另当别论了。只能说,副shuji是有这个机会的。 如果再把这一连串的时间连接起来,她好像是摸到了一条线了。 在心里想了想,她就从电话本上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是客户的号码。 这人就是西泽市的,西泽市是个地级市,年节也从自家厂里订购御点。她如今打的是西泽市老干局的一位副局的电话,对方为了做好工作,对老干局的老干部私下里那是关照的很。有些老人年纪大了,就爱吃一口顺口的。这有些点心级别不够还订不到,这人也弯得下腰,很是能折节下交,一来二去的,倒是跟自家来往密切了起来。 林雨桐找他闲聊,就是顺便打听点事。 那边接到电话还挺意外:“是林总啊!我才说这两天给你打的电话。别的不要,您那酒是真好。喝了也不上头,保健医生也说,那个酒适量喝一些可以,你知道的,我这里伺候的老爷子们,个个都不是好脾气……”级别不高,退了架子还不倒,一点伺候不对的,就跑去反应问题去了。真是伺候好了无功,稍有不慎就是过。“这保健酒抢手我知道。不管如何,给我匀出来一些。价钱上好说话,经费充足的很……” 林雨桐先是摆困难,但还是都给应承下来,算是把对方的面子给兜起来,又额外赠送一些,叫他留着送人也好,以备不时之需也好。然后才问:“我听说,咱们市里那位副书|记,跟省里那位副书|记……”话说到这里,她就不往下说了,等着那边的反应。留个扣子,看对方怎么回答。 谁知道那边就笑:“林总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要说起来,咱们这位图书|记也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的,为了孩子,也都没有再婚,这都单身多少年了,图书|记的爱人是难产没了的……” 话说的好听,但实际上的意思,还不是说,为了巴结老丈人,为了官途,都不敢再婚了。 那这就没错了。 一切都找到了根源了。 林雨桐又刻意的问了西泽市其他几位领导的情况,对方也没多想。毕竟这做生意的人嘛,若是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的生意也做不起来的。 挂了电话,林雨桐在郝宁和图展堂的名字上画上了圈圈。 郝宁一直没有结婚,图展堂结婚丧偶之后没有再娶。郝宁不惜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总有缘由的。因为母亲从小的灌输?这不是全部的原因。 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能叫妹妹舍弃亲生父亲,而为继兄所用,为了什么? 这两人只间隔两岁,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一个不结婚,一个丧偶不再娶,要说这两人是单纯的兄妹关系……不管别人信不信,林雨桐是不信的。 另外,还有一个非常敏|感的数字。 十五年前,郝宁的母亲死了。而图展堂的女儿,整整十五岁。他老婆是难产似的,这孩子生下来随了母姓,取名念慈。也就是说,他老婆也死了整整十五年了。 这中间有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林雨桐不好揣测,但却把这一点记在心里。 四爷回来的时候,她把这些关系摆给四爷看:“……若是顺着这条线往里查,想来不中亦不远……” 四爷倒是不惊讶于林雨桐的能力,“你细心,总能从细节里发现蛛丝马迹。” 他还真没注意一个女人的私生活,只不过辛书记那边,虽是都没有明说,但却是都知道朝这个方向查的。毕竟,这两位大佬是斗来斗去的,也不是一个回合了。其实接替shengzhang的时候,辛shuji 的可能一点也不比这边小,只不过是郝□□棋高一着。正斗的如火如荼呢,郝□□突然偃旗息鼓,单方面不跟辛shuji那边纠缠了。紧跟着,京里有小道消息,说是某部委一位副部|长要下来历练,这个位置会空降一shengzhang 来。得了!辛shuji 看郝□□都不动了,他也不动。谁知道最后关头,叫郝□□杀了一个措手不及。辛shuji吃了一个哑巴亏,闹成了全省的笑话。这事私下里说说,一个圈子里传一传,四爷也没太当回事,更没跟林雨桐说过。没想到她倒是从另一个方向,挖到了这么一个料。 正说着话呢,四爷的电话响了,是关厅打来的:“……车找了,是西泽市的牌照,但车具体的在什么位置,就不得而知了。车主是一个叫做高志谦的人。不过这个高志谦却是北原市的人。” 林雨桐隔着电话听见了,就点了头,这就对上了。 郝宁的继父在北原市一个技校任教务主任,而郝宁那个比她大了二个月的继姐的工作单位也是这个技校,做后勤管理的工作。这个继姐叫图展颜,资料上她的配偶一栏里,填的名字是高志和。 高志和……高志谦…… 只怕是兄弟关系。 也就是说接走郝宁的那辆车是登记在图展堂的妹夫的弟弟名下的。但车谁开的,这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摆弄,都是绕着图展堂这一圈的社会关系。 所以,郝宁如果不在西泽市,必在北原市。 而在找到郝宁之前,林雨桐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些她更多的私生活。而这些,只怕只能问姜有为了。 这次四爷没去,他得去找关厅,甘小泉这条线不能丢了。而在尽量不把郝宁的事摆在明面上的情况下,四爷这边的安排就特别要紧。 所以,这些私下的事,只能林雨桐去办。 趁着晚上,林雨桐先给姜有为的老婆打了电话,说要上门拜访。 那边挂了电话,就问姜有为:“是林总,她说她一个小时以后到。”姜嫂不解,“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姜有为就把睡衣又换了:“怕是有正事。因瑱不方便登门。” “那我去烧水泡茶。”姜嫂叹了一声,“这都叫什么事。你们大男人折腾不算,还得叫女人跟着担惊受怕。” 两口子心里都焦灼,怕是不好的消息。 不想林雨桐却是为了郝宁来的。 郝宁不光跟姜有为是同班同学,也跟姜嫂是同班同学。一听林雨桐的来意,姜有为先皱眉:“这很重要吗?” 林雨桐点头:“重要!特别重要。” 姜有为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我们那时候在大学,谈恋爱的不多。我跟我们家这位,那时候搞对象都是偷偷摸摸的。郝宁在大学谈没有谈对象,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没在我们学校谈。”姜嫂端了茶过来,“但在别的大学是有对象的,说是老家的……” “你知道什么?”姜有为瞪眼。 姜嫂也没好气:“我怎么不知道?那时候我们班就两个女生宿舍,我跟她不在一个宿舍,但女生那点事转眼就传的都知道了。她每个星期都收到一封信,然后也往出寄信……许是高中同学,然后考到不同的大学也不一定。不过这种不在一个城市的,你知道的,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就低的很。大概大三的时候吧,郝宁就不怎么爱说话,都传着说她失恋了……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一回我们宿舍几个人偷偷的说,叫路过的郝宁听见了,她进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宿舍都给我们砸了,什么暖水瓶都给摔了个稀碎,后来女生也大敢跟她玩了……”说着就问姜有为,“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就是一个暖水瓶,那就是我的暖水瓶被郝宁给砸了,你给我买的,你忘了?” 姜有为有些恍惚,是有这么一回事的吧? 林雨桐心里一算,郝宁读大一大二,图展堂读大三大四,等郝宁读大三的时候,图展堂便已经毕业工作了。从图展堂的儿子出生算,他最迟都该是在毕业的半年之后就结婚的。甚至可能更早。那么,上了大三的郝宁许是知道图展堂有了别的结婚对象了,所以有了失恋一说。 这么一算,这又对上了。 她就不由的问:“知道给她的信是哪里寄来的吗?” 姜嫂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再说了,这也过去得有二十年了吧,哪里记得住?” 姜有为就深深的看林雨桐:“你到底怀疑什么?” 林雨桐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一句:“郝宁都人到中年了,可却从来没有结过婚。这不奇怪吗?” 姜嫂就看姜有为:“她一直没结婚吗?” 姜有为嘴紧的很,这些事对他自己的妻子他都没提起过,这会子林雨桐问了,他才道:“老领导曾经过问过,还曾经托人介绍了好几个才俊。这些人如今都算是有了不起的成就的。有做企业做的风生水起的,有已经算是牧守一方的,也有在大学里当了教授了……每一个人选,都是精挑细选的。可是郝宁一个也没答应,甚至介绍的烦了,跑到老领导跟前大吵了一架。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那次老领导的心梗犯了,差一点没抢救回来。但从那之后,老领导却再也不插手郝宁的私生活了。倒是喝了酒之后跟我念叨过几次,说怎么开心怎么过吧……前两年还说,不行就收养一个孩子,将来老来也有依靠……” 都是替郝宁打算的话。 姜有为深吸一口气:“这些……跟现在这件事有关系?” 林雨桐就看他,也不知道姜有为是装傻还是其他:“……辛shuji的女婿是西泽市的图shuji,而图shuji丧妻已经十五年了不曾再娶……我们查了,那天从清江酒店接走郝宁的车是西泽的车牌,车主是图展颜的小叔子,北原市的人……” 姜嫂先是迷茫,这每一句话她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却叫她脑子不停的转圈,这到底是个啥关系。这里面的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好半天了,她反应过来,不由的惊叫一声,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姜有为。 姜有为的脸都白了,捏着烟的手指一停的抖着,烟燃到了尽头烧到了手指他都不觉得,而是不可思议的盯着林雨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不可能!郝宁自从大学毕业留在京城,就跟图家断了关系了。便是她母亲病重,她都不打算回去的,还是老领导打发我去,说是好歹母女一场……郝宁这才回去的……” 林雨桐便问:“那你记得郝宁的母亲去世的具体日子吗?” “记得!”老领导每年都叫自己去给老太太圆坟,替他去上香,“是农历的八月十二。” 林雨桐皱眉,然后翻出手机,调出日子,翻到那一年的日历,然后就看姜有为,“那真是太巧了。那一年的农历八月十二,正是阳历的九月十七日,而图展堂的女儿的出生日期是九月十八日,也就是他的妻子去世的时间只比她的继母晚了一天,难产死的……巧吧!” 姜嫂说话都结巴起来了:“你是说郝宁不跟图家来往了,不是因为图家亏待了她,而是因为她跟图展堂早就相恋了,而图展堂却娶了别人。她不愿意面对,所以一直不回去。直到她的母亲去世,她回去奔丧,然后可能言行中跟图展堂有了不妥当的地方,叫身怀六甲的图展堂的妻子给看出了端倪,孕妇受了刺激,所以……” 看吧!不止林雨桐会这么想,把这些疑点凑到一起,思维正常的人都会这么想。 而图展堂十五年不再婚,一方面是从辛家攫取政治资源,另一方面却是因为郝宁。 可这也就是林雨桐又一个想不明白的地方,图展堂跟郝宁并没有血缘关系,便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又能如何?辛shuji 是老丈人,难道娶了郝宁之后,郝□□就不是老丈人了?总得得罪一方的,与其冒险行这样的事,倒不如娶了郝宁,光明正大的换个老丈人。若是辛shuji因为这个难为他,那才是不占道理。本来不用行险的事,实在是不明白对方干嘛非要来这么一出。 她想不明白,当然还是得找姜有为解惑。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郝宁和图展堂确实存在恋人关系的前提下。 姜有为的面色复杂:“老领导不会接受图家,包括图家的任何人。图展堂的父亲图洪涛,跟老领导的关系很亲密。曾是大学同学,据我所知,图展堂当年上学是连鞋也穿不起的,饭只能吃三成饱,但老领导家的条件相对优越,两人在大学里亲如兄弟,一直是老领导接济对方。后来工作,老领导进了大学,图洪涛因为老领导的推荐,也才留了下来。一个是讲师后来很快成了教授,一个却始终是个图书管理员。后来,图洪涛娶了一位领导的瘸腿姑娘,而老领导娶了戏剧团一唱戏的花旦。再后来……运动来了,图洪涛先是出卖了他老丈人,导致他的妻子,就是那位领导的瘸腿姑娘疯了,疯了之后跌到学校的人工湖里,淹死了。因为这事,老领导跟图洪涛大吵一架,不久,老领导被人举报,很快就被打倒下放了。导致老领导夫妻离婚。当时两人不光有了郝宁这一个孩子,其实郝宁母亲肚子里当时是怀着孩子的,都已经六个月了……郝宁的母亲是坚决要生的,可是图洪涛带着人押着她去了医院,活活堕下一男胎。后来又不知道怎么哄的,反正两人结成了夫妻。老领导在牛棚那十年,郝宁的母亲倒是偷着寄过东西……这也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领导每到郝宁母亲的忌日,都叫我去祭拜的原因。老领导对图洪涛,对图家,却是恨到骨子里的。” 这可是杀子之仇,夺妻之恨啊! 所以,若是郝宁因为图家的儿子而背叛亲生父亲,那对老领导的打击,可想而知。 那这就对了! 图展堂的一切作为就解释的清楚了。因为他知道,除了辛shuji这个老丈人,他谁也指靠不上,哪怕是娶了郝宁,也是一样。辛shuji 要是话语权小了,他是会受直接影响的。除非他跳出如今这个圈子,到外省或是中央去。比如交流干部到其他地区,他也能走,级别还能往上升。可去了其他地方上面没人,那就是迟早会被边缘化的,因此,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把这些都打听明白了,林雨桐就知道事情该怎么办了。 “我亲自去找郝宁。顺便也去考察那边果林的情况。”林雨桐想说的是,不会打草惊蛇。 姜有为没有别的话,只千叮咛万嘱咐的:“……能做到保密就先保密,我能受委屈,但老领导受到的伤害和委屈已经够多了,他年纪也大了……” “我明白!”林雨桐笑了笑就起身,觉得郝□□倒是真没看错了人。便是儿子对亲爹,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天,林雨桐把家里的事安排明白,就自己开车先往西泽市去了。 西泽市多山,这两年政府是鼓励种果树。漫山遍野的都是各种的果树。 自家这边正准备建果汁厂,其实西泽市除了运输不方便之外,原材料倒是充足的很。 开车也就两小时,就进了西泽市。九十年代的地级市,说实话,还很落后。整个城区,大的街道也就两三条,开车转了一遍,招待所倒是不少,但是好的酒店却没有。最好的还是政府的招待所。 可招待所却不是谁都能住进去的。 没法子,林雨桐又给那位老干局的副局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派个做导游,“你知道的,我跟凤凰酒业的罗总,打算建个饮料厂,这不是过来先看看嘛……” 当然不是真的叫他给派人当导游的。只不过是把自己来的目的透漏给他,这个人是个人精子,他自然会拿这样的消息去换人情的。这个时候的地方政府,最大的工作就是招商引资。只要说来投资,那简直能像是伺候祖宗似的给伺候着。 这边一说情况,那边就问林雨桐所在的位置。林雨桐专门挑了最大的百货商场门口停车,就是为了好叫对方找到的。 然后才十分钟不到的时候,就有一辆桑塔纳停了过来,车上下来三四个人,打头的就是那位副局,姓曾。 “林总啊林总,您说您这不是搞突然袭击吗?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安排啊!”曾局非常客气热情,又给林雨桐介绍:“不是要找导游吗?我带来一位,这是咱们招商局的文局长,全县上上下下,就没有文局长说不明白的地方。” 林雨桐佯装不高兴:“曾局,还能不能做朋友了?您说,您这么一来,我这……不好搞了嘛。”说着,跟文局长握手:“文局长别见怪,不是冲着您的。实在是现在投资得谨慎小心。有些地方呢,当时答应的好好的,各种的优惠政策给了一大堆,可等我们做企业的把真金白银砸下来了,这才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断水断电的为难都是小意思,各种的费用收起来一点也不客气。所以,我这才轻车简从,过来看看咱们市里的投资环境。可这曾局到底是胳膊肘往里拐的,直接把您给惊动了。” 文局长哈哈就笑:“林总说笑了。咱们市那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欺压客商的事。这点请林总放心。”说着就请林雨桐上车,“先去安顿,然后给林总接风。” 于是,政府小招里面最好的房间免费住着,各种的吃喝在里面都是不花钱的。 晚上还专门设宴,要招待。 林雨桐也就不急了,晚上跟着应酬。林雨桐说不喝酒,人家也不勉强。来的还有一位主管招商引资的副市zhang,还有市宣传部的部长,还是市里的常委。因为是女同志,过来作陪的。考虑的很周到。 林雨桐也问的很仔细,她是真有这方面的考虑的,于是问的都是一些很关切的问题,比如,交通运输的问题,种植的果树品种,年产量等等的问题。看起来诚心的很。 最后呢,才提出一点:“我可能会留下来十天半月也不一定。我还是想亲自走走看看。这段时间,就不麻烦各位领导了。若是能给我安排个小姑娘带路,就感激不尽了。” 这位副市zhang就说:“不挑的都不是买家。真心想买的,才挑挑拣拣。这些都没有问题,随便走随便看嘛……”然后就看向招商局的文局长,“人你来安排,别的不说,一定得把林总的生活安排好……” 这么着,第二天一早,就真给林雨桐安排了一个小姑娘。 二十出头的样儿,中专毕业,进了招商局,干的都是秘书的活,特别有眼力见。 早上连早饭都给林雨桐端进来了:“林总,您叫我小桃就行。” 小桃是个有活力的姑娘,林雨桐话少,她也能自己说自己的,也不会很惹人讨厌,反正就是变着法的把要表达的都表达了,什么她家是哪里的,她老家是哪里的,她妈妈的老家是哪里的,大概的意思吧,是说她因为家庭和成长环境的缘故,对西泽市每一个县都很了解,别看年轻,但一定能胜任工作。 林雨桐也不会当人家孩子是傻子,能派来,就证明够机灵。人家回去也是要给领导汇报工作的。 第一天就是在市里乱转,在商场碰上看的过眼的化妆品之类的,还会以自己的没带全为由,买一套,顺便送小桃一套。 女人们逛街购物,是最能联络感情的办法。一边逛街一边闲聊,聊得也多半是八卦。 比如他们市里的市委shuji最怕老婆,她老婆如何如何的厉害,以至于秘书科都没有一个女秘书。又有市zhang是京城里下来的,为人很强势,盖过了一把手的风头。什么副shuji是绝世好男人,痴情的很,老婆死了多年也不再婚等等等等。 林雨桐从里面找自己需要的信息,问了那谁家的老婆怎么厉害了,你怎么知道那谁是京城来的?还有那痴情的副shuji老婆死了那么多年了,有孩子没?孩子谁照看之类的问题。旁敲侧击,又夹在很多的问题里面。小桃也觉得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就都说了。 等逛完了,吃了晚饭。林雨桐只说累了:“我一般没特殊情况,晚上八点就休息了。中间不喜欢别人打搅,早上八点吃早饭……” 小桃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我会去告诉这里的经理一声,不叫人打搅您。明儿早上准点八点,我叫人准备好早饭。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你看着准备就好,我不挑。”说着,就把人打发了。 小桃看着一兜子的化妆品丝巾这些价值不算低的东西,拿着往出走,又找了招待所的经理细细的叮嘱:“这位可是大财神,千万给伺候好了。”说着,又把兜里的一只名牌口红拿出去塞过去:“给嫂子的。” 如今这人,没点好处,谁拿你的话当话。 这边马上应承了:“你放心,这我还能没数吗?” 小桃回去,又先去了局长家。其实局长是她表舅,家门是随时敞开着的。她进去拿着橘子剥开,吃的津津有味:“……林总其实挺好说话的,也不难为人。还给买了这些东西,我选的都是表舅妈适合用的……”说着把东西推过去,这才说正事:“也问一点市里领导的事。这些事我哪知道具体的,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想来告诉她也没事,我就说了。” 文局长点点头,这不奇怪。想在这里投资,若是连这里的政治格局都不看就一头往里扎,那是愚蠢。若是问了,这就对了! 他叮嘱说:“只要不违反原则的,说了也就说了。去了哪里,或是知道要去哪里,提前想办法给局里打个电话,不能太被动,懂了吗?” 懂! 林雨桐不管背后怎么安排的,过了八点,她换了一身黑色运动服,从窗户上直接跳出去了。 她选的是最后一栋楼的一楼的房间,推开窗户看过去,就是后厨。后厨的边上有个进货和职工进出的后门。昨晚上她就去看了,这门一晚上都不关的,有个门卫也是个摆设。听小桃说,看门的是这招待所经理的老丈人,光拿钱不干活。早上吃了早饭来,晚上晚饭之前必定回去。白天也是在外面下棋或是在里面暖和,这得根据天气而定。 林雨桐这边的窗户下面是宽度一米的水泥硬化的空地,跟路相隔着一个绿化带。绿化带里全种的是冬青。这冬青有些年头了,饶是修剪过的,也都是个个在一米五六的高低。关着灯,人从窗户跳出去,被冬青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便是路上有路灯,也照不到这里。 她将运动服的帽子带上,口罩带好,迅速从绿化带绕出去上了路。这边没人管没人问了,直接就出了招待所的后门。 林雨桐今儿从小桃那里知道一个消息,那就是全市最好的中学是哪所中学,在什么位置。她说那学校抓的紧,上了高中,晚上都是九点半才放学的。又说了,那位痴情的副shuji家的孩子不是老人帮着看的,是请了保姆照看的。还说那保姆干的好,孩子的亲姑姑还奖励了保姆一辆小轿车接送孩子。 如今用小轿车接送孩子的,有几家? 在学校门口,总能找到的。她出了小门,直接给常平发过来的手机号码打了个电话,很快的,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便开了过来。这张脸林雨桐见过,是常平跟前的人。 林雨桐自己的车不能轻易动,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给四爷打了电话,叫派个人来。两地两小时的路程,林雨桐五点多吃的晚饭,现在也就八点十分,这小伙子只怕也是刚到。 “走!市一中!” 1396.烟火人间(30)三合一 烟火人间(30) 天气很冷了, 市一中的门口人也确实不多。 有几个小摊位, 卖包子的,卖豆腐脑的,卖烤栗子的, 卖烤红薯的。 西泽市本来就不大, 市一中这样的老牌学校地理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好,跟市委小招只隔着一条街道。开车过来, 几分钟的事。 林雨桐估计那开着的小伙子赶着来,还没吃晚饭, 就下去买了三笼包子, 要了一份热豆浆。再买了俩烤红薯,一包栗子拿到车上:“小飞,垫点, 时间还早。” 小飞的年岁不大, 瞧着也机灵。他对西泽市不熟悉, 路还是林雨桐给指的。正觉得不好意思呢, 结果林总半点不介意,还想着他没吃饭的事,就不由的挠头笑了笑,“谢谢林总。” 林雨桐拿着红薯暖着,慢慢的吃着。然后观察周围的人。 如今校门口就停在自家这一辆车, 另外一个小摊贩, 也像是刚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做小生意嘛, 赶着学生放学在门口卖, 一般总能碰上买主的。很快的,学校门口的两边就摆上了两列摊位。焦急的看着时间,等着孩子放学。 偶尔也有一个两个孩子出来,估计是因为事由出来的。有些出来还不忘了买的吃的,然后才背着书包回家。 林雨桐特意的看了,许是天太冷,孩子们都不是只穿着校服的。如今的学校,校服就是运动服,四季款的,就那一套。夏天能热死,冬天给里面套也能套进去毛衣棉衣。但明显不美观。高中的孩子都大了,大了就知道美丑了。各自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想来校服也就是有活动的时候才穿吧。这跟自家孩子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她为什么盯着看这个呢。当然是有讲究的。只要不穿校服,这孩子家里的生活条件基本就能看出来。穿的好跟穿的不好,打眼一瞧,就能瞧明白。相信图家的孩子,不至于衣服也一定得是普通化的。如果没有母亲管,父亲又管不上,那这个保姆想干下去,必然是给人家孩子穿尽可能好的。一定把孩子收拾的利利索索,人见人夸,要不然早干不下去了。 她一边等着一边看着表。 等到了九点十分,小飞低声道:“林总,您看对面那辆车。” 那辆车是一辆红色的xiali,不是什么好车,但作为私家车来说,也算是不错了。林雨桐看过去,就见从车上下来一穿着深色长款羽绒服的女人,是从驾驶座上下来的。这女人身材高挑,穿着平底靴,下车来伸手回去拿了围巾,把自己包严实之后,才将车门子关了,双手斜插|进衣兜里,朝学校门口走来。 她没靠近学校大门,而是站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子下面。那里几乎也在路灯的下面,她站在那里,林雨桐倒是能把人看的更清楚一些了。 这女人身上的羽绒服是黑色的或是深蓝色的,围着的围巾却是大红色的,再看头上那个像是白的,又像是粉色的蝴蝶结,林雨桐很快判断,这个女人的年纪应该不大。 这叫林雨桐有些犹疑,若是用保姆照看孩子,而且还照顾了十多年,那么这个保姆的年纪应该不小才对吧。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 她看不见正脸,心里还想着,这要么这个人不是图家的保姆,是自己找错人。这要么,这人就是暂代图家的保姆来的。 因此,她四下里看,也叫小飞四下里看:“有没有别的车了。” 别说别的车了,便是别的人也不见有。如今这么大的孩子谁接送?压根就没人接送的。都是自己上学自己回,接送的比较稀罕,用车接送的就更少了。 不大工夫,又来了几个人,穿着都一般,有些还穿的工服,也都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这怕是家住的比较远的孩子,或是交通不方便,这才来接了。 来回比较了一圈,等学校的大门打开,发出铁皮门特有的那种震颤声,林雨桐也没找到比那个女人更贴合的目标来。 那就只能这么先看着呢。 一到放学时间,乌泱泱一片。喧腾的很! 见人多了起来了,林雨桐才下车,跟那个女人不远不近的保持着一点距离。那女人也没注意林雨桐,而是看着学生涌出来的方向。 不大工夫,一个瘦高的男孩就走了过来。怎么说呢?这个孩子走到人群里,很有些鹤立鸡群。那种自信的模样,应该是本身的优异和家庭的优越给予的。他穿着迷彩的户外防风外套,牛仔裤,脚上是运动鞋。身高得有一米七八的样子。可能是看到接他的人了,朝几个同学摆摆手,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朝这女人走过来:“云妈妈,不是说叫你在车上等就行吗?外面多冷啊!”说着,就自然的挽着云妈妈的胳膊,“快!快上车!” 被称为云妈妈的这个女人,将围巾摘下来围在少年的脖子上,“你围巾呢?又落在学校了。” 少年只耍赖的笑,拉着她过马路:“赶紧回吧!作业可多了。对了!我爸今晚回来不?老师要家长签字呢。” “我回去就给你爸打电话。”云妈妈配合着被拉到车跟前很快上车,就离开了。 “跟上!”林雨桐也不知道是不是,但只有这个比较像了。假如真错了,明天晚上再找就是了。 结果两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那俩车子拐进了一个小区。 这个小区叫做自来水厂家属院,门口写着呢。里面都是五六层的家属楼。门口倒是没人拦着,车非常顺利的开进去了。 可进了这里却不能跟那么紧了。 在那辆车拐到一栋楼跟前以后,林雨桐叫小飞继续朝前开,在外面的那栋楼下面停车,见没人跟过来,这才下车。 小飞道:“我去吧。” 林雨桐摆手:“不用,我一个女人不容易叫人警觉。要是问,只说工作调动,看这里有没有要出租的房子。” 交代完,她就下车。快步返回前一个楼的路口,就见那边也刚下车,正进最里面的那一单元的楼门呢。 等人进去了,林雨桐就过去,站在楼下的暗影里朝上看着。 这种楼里,如今都安了感应灯。站在楼下,能听到两人上楼的脚步声,每一层楼,都得跺脚,从下面看,就是灯逐层的亮起来。当然了,敏|感些的灯,若是楼下楼下的声响大了,也会跟着亮。 因此,林雨桐只把看到的作为参考。见四楼的灯亮了之后,五楼的灯却没再亮起。她就猜测,这住的如果不是四楼,就是三楼。 再看四楼和三楼的住户,四楼两家,客厅的灯是黑的,卧室的灯是亮的。 而三楼西户,客厅的灯原本是黑的,卧室的灯是亮着的。可紧跟着客厅的灯就亮起来了。 至于怎么分辨客厅和卧室的位置,这个很好区分。卧室的窗户明显小,客厅这边都带着阳台,而阳台都改成了厨房。家家户户朝外挑出了好长一截。想来,厨房的不可能套在卧室里面,所以,这种老小区,一看就能看透格局。 进门先开客厅的灯,所以,从四楼一直黑着的客厅的灯上判断,是没有人回家的表现。这就直接排除了。 林雨桐确定是三层的西户。 但这到底是不是图家? 刚才那个云妈妈说会给孩子的爸爸打电话,那是不是能等一等,许是就见到那位孩子爸爸了呢。 她并没有多等,就见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拐了进来。一直开到单元门口。然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黑色的大风衣穿着,手里提着公文包。 借着没关的车灯,林雨桐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一米八的身高,身材挺拔,模样俊朗,眉间一颗黑痣,不是图展堂是谁? 看来,是真的找对了。 图展堂从车上下来,交代了司机几句,就直接上楼了。 等人上去了,林雨桐见那司机检查了一遍车门子,然后直接起身走了,看样子是往小区外面走了。 林雨桐跟着,见他出了小区等在路边,过来一辆出租,他直接上了车。 看样子,像是今晚不用司机,图展堂要住在这边一样。 她重新返回去,在楼下盯着也没意思了。她转过去找到小飞,上了车,“走!咱们去小区外面等着。” 其实图展堂今晚还动不动,林雨桐也拿不准。 小飞就说:“要不然,您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等着。” 林雨桐摇头,示意小飞:“你先睡吧。睡一会养精蓄锐。” 她在赌,赌郝宁这个人如果在西泽,是绝对不会让图展堂在别处过夜的。郝宁这个人给林雨桐的感觉,是有些执拗。这要是放在感情上,只怕也是一样。执拗起来,谁都没办法。 这一等,就是两小时。 都十二点过了,林雨桐就见之前那辆图展堂的车开了出来。她提醒了小飞一下,小飞就赶紧启动车子,慢慢的跟了上去。 过了十二点的寒冬的地级市里,早已经冷冷清清了。偶尔遇到一两辆运货的车之外,别的车很少见。 小飞开的其实也是一两旧的客货两用的面包车,跟的又不紧,在明知道前面不会有岔路口的时候,小飞还动不动超一下图展堂。这就叫人更不会怀疑这是跟踪的车辆了。 这一跟,就跟到了郊外,然后图展堂的车子拐进了一条岔路。这下,就不好再跟了,林雨桐赶紧道:“直行,不要犹豫!” 等车闪过去,图展堂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再往前开了二里,一拐弯,就是一片掩映在林子背后的别墅区。 “回来了?”郝宁站在玄关的地方,冷冷的看着图展堂。 图展堂点头:“回来了。” “我不催你,你是不会回来的。”郝宁哼笑一声,转身往客厅里去了。 “宁宁,别闹了。我不是有闲工夫的人!”图展堂换了鞋进去,脱了外套仍在沙发背上,就往沙发上一坐,身子朝后靠着,满是疲惫的揉着眉心:“到了年底了,市里的会,省里的会,一天忙十二个小时,便是吃饭也得见下面来汇报工作的属下。好容易晚上的饭局完了,孩子那边老师又叫签字,你说我能不管吗?原本想等着孩子的作业写完了,睡着了就出来,结果孩子快高三了,如今作业写到十二点都完不了。这不,作业还没写完了,你的电话又来了,催催催的!宁宁,我们是大人了,你也不小孩子了,不能总这么耍脾气。我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只围着你转悠。” “那我回京去。”郝宁看他:“这些年我在京城,不是挺好。一年见上两次,跟牛郎织女鹊桥会似的,真的……我觉得特别好。我也没要求你什么对不对?既然你确实忙,我也不能不能一辈子圈在这屋里,送我回去吧……” “宁宁,再忍耐忍耐。很快的!”图展堂起身抱她:“我也想陪着你,只是如今……这不是身不由已吗?” 郝宁盯着他看,良久,才展颜一笑:“那好啊!你洗洗睡吧。”她转身回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反锁了,然后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蔓延出一种从来没有的委屈来。 图展堂洗澡出来去开房门,结果房门推不开,他又叹气:“宁宁,又闹什么?” 敲了两声门,里面却一直没有动静。 他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直接去了沙发上,凑活着睡了。 不大工夫,房门轻轻打开,有人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又轻手轻脚的进去关上了门。图展堂睁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然后合上眼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憋的不行。 林雨桐回去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多了。 叫小飞去随便找个招待所安顿,她就从小门进去。小招里漆黑一片,该休息的早就休息了。林雨桐谁也没惊动,拨开窗户,又跳了进去。随便梳洗了,抓紧睡觉,七点半起床的话,还有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只要睡眠质量好,五个小时足够了。路上跟四爷通了电话,告诉他明儿就能找到郝宁,因此,没什么要忧心的事了,就睡的更踏实了。 小桃八点准点敲开林雨桐的房门,后面跟着小招的服务员,今儿的早饭又不一样了,但都是当地的特色小吃,林雨桐每样尝了一点,也就饱了。 吃饭的时候,小桃打探呢:“林总今儿想去哪?” 林雨桐朝外看了看:“天瞧着不好,预报的还可能有雪,也就不走远了。在近处转转吧。昨儿把城里转了,今儿去城郊……” 好吧!小桃应的特别利索,却借口要把餐碟送出去的空档,给文局打了电话,厂子设在城郊,也是局里希望看到的。就是得提前打个招呼,可别叫下面乡镇上的谁给冲撞了。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 林雨桐带着小桃又跑了半天,要回城的时候,林雨桐才故意转到那里路口,白天,就能看见那里掩映在林子后面的一片住房的一片屋顶。她就问:“那是哪里?像是高档的住宅区。住这地方挺好啊!” 小桃马上道:“对!这就是咱们市里为了方便投资商安家,而特意盖的小区别墅。若是厂子建在这一片的,偶尔来出差,也好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这里面的别墅,有卖的,也有租的。要不……您去瞧瞧!” 林雨桐看了看,“到底是山区,气候和空气感觉都要好些。这要是夏天,这里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对的对的!”小桃忙道:“我们西泽市的小气候是这样的,夏天早晚特别凉爽,要热,也就是中午那一两个小时。若是家里有老人,那这里就更适合居住了。”她朝旁边指了指,“您看那边,那是长寿镇,可是古镇。这长寿镇的名字,可是从古传下来了。如今市里的博物馆,还有出土的长寿镇的石界石碑,据专家说,可以追朔到明朝。如今,那镇里长寿老人比比皆是。我一个表嫂的嫂子就是那个镇嫁出来的姑娘,她爷爷的爷爷还活着,已经一百零五岁了。林总,宫廷御品不光是味道好,听说如今推出来的保健酒也极具养生价值,若是再在这个地方办厂,那这长寿养生,可正相合呢。” 极力的推荐这个地方,小姑娘还挺能说的。 林雨桐就笑:“本来觉得还行的,结果被你一说,倒是觉得真不错。那要不,先不回去,绕过去再看看。” 小桃忙道:“都听您的。” 小姑娘且激动着呢,如今这谁能引来投资,给谁奖励。跟客商的投资额挂钩。抽成百分之一。也就是引来一百万,就能得到奖金一万。这一个厂,也不是几百万能办下来的,至少也是千万以上的投资,这得多少钱呢。 因此,做这个工作,很有些不遗余力。 长寿镇是个不怎么打眼的镇子,没什么可看的。但这片别墅区却真是有看头的。 林雨桐就说:“哪怕不是投资,找个避暑的地方也不算白来。” 好像很有买别墅的意向。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来,小桃就去找人了。她是公干的,这边也配合的很。只放人进去,叫人随便看。 这进来了,小桃陪着就有点碍手碍脚了。 林雨桐看了看天,“这时间也不早了。看了这里,那镇子就去不了了。这么着,小桃帮我去镇子一趟,若是有他们镇子的详细资料或是招商优惠政策方面的材料,都给我拿过来。我也不再跑第二回了。” 转了好几个镇子,只要长寿镇的,说明林总已经动心了。 小桃应着,要走了却有些犹豫:“那您一个人……” “这一套一套房子看下来,你也该回来了。”边上还站着别墅区的负责人呢。 小桃就给这人使眼色,“我跟你借辆自行车。”她不会开车。 负责人就过去,到了小桃跟前,小桃才低声道:“是市|长亲自下令照看的重要客商,可别怠慢。我去去就回,也就半个小时,人可得看好了。” 千叮咛万嘱咐的去了。 负责人就陪着林雨桐在里面转。小区里白天基本是不见人的。林雨桐就说:“入住率不高啊!” 这人赶紧道:“都是大忙人,晚上才回来的。” 林雨桐抽出一叠子钱塞到这人手里:“问你个事,图书记是不是住里面?” “没有……没有的事……”他的视线朝北边漂了一下,这是下意识的动作:“绝对没有的事。” 林雨桐摇头:“我是做生意,又不是纪委的。你怎知道图书记就不愿意见我?”说着,又塞了一沓子钱过去,“你就是拉肚子了,然后不得不去解决三急。客人是市里的重要客商,她要自己走动,你有什么办法?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点了点那钱:“你就是在这里干五年,你赚的了这么多吗?有这钱,在大城市买一间铺子,随便做点什么生意不赚钱!兄弟,跟什么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这大人物的事,少知道一点就多保险一点。你说是吧!” 这人拿着钱,犹豫的很。确实,再干五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来。 他大胆的伸出一个手指,意思是再给一万,我就走。 林雨桐从包里又抽出一沓递过去:“行了吧!” “行!”这人将钱揣好,“我肚子突然疼了,然后叫人带我去镇上的诊所了。这几天我都会‘拉肚子’,然后治不好我就辞职了,以后不管出什么事都跟我不相干。” 林雨桐点头,这人指了指北边:“五排三号,门口的海棠树上绑着红绸子的就是图shuji租的房子。”说完,转身就走。 五排三号……海棠树上绑着红绸子的…… 到了跟前,林雨桐摁了摁黑色的栅栏大铁门边的门铃,可里面却一直没有动静。 林雨桐就朝楼上看,楼上的窗帘被掀开一角,感觉有人在楼上朝下看。她就仰起头来叫对方看清楚她的脸,然后挑衅般的挑挑眉。 她看过郝宁的照片,要说漂亮,也算是漂亮。她母亲是唱戏的,后来图洪涛还想办法把人娶回家了,想来漂亮是真漂亮的。加上郝安|邦也是相貌堂堂的人,闺女自然不会丑。 可要是跟林雨桐这个本尊比起来,还是差着些的。尤其是林雨桐会捯饬,扬长避短的一收拾,出来觉得亮丽。 年轻又亮丽的女人,就这么站在楼下,挑衅的看着她。 郝宁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果然,一分钟都不到,门被打开了。郝宁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带着几分敌意:“进来说话。” 林雨桐抬脚进去,后面的铁门就关了。她也不等郝宁,像是女主人似的直接就往里面走,进去之后,又一重门关上了。林雨桐没回头,直接往那个客厅去,郝宁跟进去,问道:“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林雨桐转过身来看她:“你觉得我是谁?” 郝宁上下打量林雨桐,一遍又一遍:“你……你我父亲派来的?” 林雨桐有些讶异,“我以为你会说我是图展堂的情人。” 郝宁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来:“不!你不是!”刚开始以为是,但理智回来之后,她知道,这女人不是。这女人身上的气质绝对不会是做人情人的人。她身上的气质,其实很跟父亲身上的气质很像。结合自己的处境,她能想到的只有父亲。如果酒店那边的事被发现了,能想法子隐晦找自己的只有父亲。 林雨桐点头:“知道为什么要找你?” 郝宁没说话。 林雨桐轻笑:“你倒是跑了,可你却害的姜有为成了杀人嫌疑犯。” 郝宁面色一变:“姜有为……不是……我回来是跟姜有为约好的,我跟他联系他才去找我,我那天根本就没有约他啊!” 没有约他? 不对! 姜有为的手机短信林雨桐是看了的,确实是郝宁发过一条短信,叫姜有为去三零九。 林雨桐面色也变了,看来,有些事情得重新审视了,她问郝宁:“你的手机呢?” 郝宁不知道什么意思,将手机递过去,林雨桐翻遍了,也没有那条短信。她把手机还回去,认真的看郝宁,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说谎了。于是,她就问道:“你的手机那天一直带在身上吗?” 郝宁皱眉,想了半天才摇头:“不是!” 她那天到了酒店,在前台领了钥匙,进了三零六。一路颠簸,肯定得洗澡的。她当时进门把手提包和钥匙手机都放在了电视机前面,然后拉上窗帘,脱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可淋雨却出了问题,头发都淋半干半湿了结果不出热水了。然后她又出来,穿上衣服打前台的电话,叫人来处理。 结果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经理,一个是维修工。维修工进去了,问哪里出了问题。自己进去解说,维修工要察看水管,卫生间的门就虚掩了起来,里面挤不下那么多人,经理是站在外面的…… “前后几分钟?”林雨桐问道。 “一两分钟吧。”感觉很快!“那修理工说一时修不好,然后就出去汇报,那经理说给我换到三零九。钥匙就顺手给我了!” 一两分钟时间,足够用她的手机给姜有为发一条短信,然后把已发送的短信再删除了。 要不然怎么那么巧,来的时候直接就带了三零九的钥匙。 这么说,郝宁根本就不是有意害姜有为的。 林雨桐快速的给四爷发了短信,嘴上却没闲着,问郝宁:“你进了三零九了?” 郝宁的眼神却躲了一下:“没有!我直接就收拾东西,不打算住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那你怎么猜我是你父亲的人?你又紧张什么?” “我父亲不喜欢我跟图家人在一起。”她马上这么回道。 林雨桐摇头:“那我之前说姜有为因为你成了杀人嫌疑犯,你为什么一点也不追问。很显然,你知道三零九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郝宁摇头,脸上露出几分不耐来:“没有的事……” 不等她说话,林雨桐就朝前走了两步:“你在包庇什么人,对不对?什么人值得你包庇!” 郝宁马上就变了脸色,冷冷的看着林雨桐:“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明明接受了309的钥匙,也知道有命案发生,你没有想要害姜有为,可其实已经把他和你的父亲放在了最危险的边缘上。我来问你,你说话却颠三倒四……那么我有理由怀疑,当时,你进入了三零九,并且在里面看到了一件足以指正凶手的物证,而这个物证偏是你认识的人的,不光是认识的人的,还是关系特别亲密的人的。于是,第一时间,你给他打了电话……”通话记录刚才看她手机的时候,已经顺便翻了,“可就那么巧,你一打电话,他就到了。他为什么会在附近,因为他就是凶手……” “不是!”郝宁瞪着林雨桐。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吗?”林雨桐看着她,“真的一点就没有怀疑过……怀疑他利用你,要再次打倒你的父亲,跟他的父亲当年打倒你的父亲是一样的……” 郝宁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猛地尖叫一声,连连朝后退:“不是……不是……你胡说,展堂是个好人,他跟他父亲不一样……他不会害我……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图家不好,可不好的是图洪涛那个混蛋,不是展堂……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妈妈,展堂用剪刀捅了图洪涛三下,就在腰上,在脊背上……那年他才十四岁……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在哪……没人能保护我,没人能护着我妈妈,只有展堂……这世上谁都会害我,只有他不会……”她蹲在地上,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林雨桐像是看着仇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我从京城回来,确实是为了见他的……但也是为了帮姜有为的。这些年,姜有为帮了我不少忙,我这人不会跟人相处,在单位上处处得罪人,我没什么朋友,姜有为算是一个。姜有为有麻烦了,是我从图展颜那里知道的。展堂并不知道我回来了!而且,展堂不喜欢他妹妹,从来都不喜欢,他们俩兄妹的关系几乎是水火不容……” “可他开的车却记在图展颜的小叔子名下。”林雨桐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你真认为图展堂没有问题,如果你坚信他们兄妹的关系不可调和……”她见对方情绪激动,就试着道,“是不是你和图shuji都落入人家的圈套里了?如今,这不光是要救姜有为和你父亲的事,还有你和图shuji……”只有将利害关系捆绑到一块了,她大概才会配合吧。自己才能从她的嘴里,窥探一点真相。那么不管图展堂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能将这个人往好的设定。因为郝宁好像受不了刺激。她的精神状态不对劲! 这么一说,郝宁蹭的一下站起来了:“你是说,有人好害展堂?” 林雨桐就诱导:“那你想,你能认出来的物证,一定是对图shuji特别重要的东西。不说以图shuji如今的地位,没有亲手杀人的必要,便是冲动杀人,怎么可能把有标识性的东西落在凶案现场了?还这么巧,叫你撞到了。 ” “对!你说的对!”郝宁慢慢的缓和了起来,“我也觉得奇怪,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展堂也跟我解释了,说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但却很复杂。叫我不要插手。我闲着的时候我也想,我跟图展颜从来没有联系的,她怎么好端端的给我打电话……” “她打电话都跟你说了什么?”林雨桐拉她坐到沙发上,问道。 郝宁的面色又不好看起来:“能说什么?不过是骂我不知廉耻,跟我妈一样这些话罢了。她还说,等我父亲倒了,等护着我的姜有为也进去了,看我还嚣张什么?想着跟她哥结婚,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还说……还说……” 林雨桐看着她面上的流露出来的痛苦之色,心里一动,便道:“还说,图shuji 要跟别人结婚吧?” 郝宁的手蒙着抓住沙发上的抱枕,却始终没说话。 林雨桐想起昨晚都半夜了,图展堂重新回到这里,而不是留下来陪孩子,她就试探着问:“那位保姆云……” 才一说保姆,郝宁的面色又变了,像是努力的压抑着什么。 林雨桐想到,那位保姆很年轻,她接孩子开的车据说是孩子的亲姑姑送的,那么可以猜测,“她跟……图展颜的关系很好?” 郝宁露出几分嘲讽之色:“不光跟图展颜的关系很好,对图洪涛也很孝顺……她还是辛欣的表妹,那两个孩子的表姨妈……是辛家打发来照看俩孩子的……” 林雨桐突然觉得:对郝宁和图展堂恐怕得另外定义。这两人不像是害人的,倒像是被人算计进来的两个棋子。差别是,图展堂可能意识到了,可郝宁好像还懵懂着呢。 因此,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郝宁,我要见图shuji……” 1397.烟火人间(31)三合一 烟火人间(31) 要见展堂? 郝宁一时犹豫了起来。 林雨桐没给她犹豫的时间:“我不多留了。这次的事情既然人家引你们入局, 事情自然就简单不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图shuji想来都不会拒绝跟我见面。” 因为郝宁到现在都以为,自己是郝安|邦派来的人。 而等图展堂问了郝宁详细的对话之后,会把自己当成什么职业呢? 若是郝安|邦的派来的, 瞧着也像是疑似警方的办案人员, 那么他敢在这种时候不见吗? 林雨桐就说郝宁:“你就在这边呆着,除了我, 不管谁要带你离开都不要跟着走。你去过现场,还拿走了物证, 但凡做过的, 必然会留下痕迹……” 这是暗示她,警方或许已经有了证据了。 郝宁顿时就慌乱了起来,“那我怎么办?” “告诉图shuji, 我要见他。将你藏在这里, 一点作用也没有。我能找来, 别人也能找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她拿出手机, 拨打了郝宁的电话号码,响了一声之后就挂断了,“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给我打电话。今晚十二点,我会再来。” 不给郝宁说话的几乎, 她直接从里面出来, 还给郝宁将门给带上了。 出来的时候在刚转到大路上, 就碰上了过来的小桃。 她手里拿着一大摞子东西, 应该就是长寿镇的资料吧。跑的气喘吁吁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等看见林雨桐了才像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我还怕这里地方大,一时半会的找不到您。” “小区里面,再大都是有数的。”林雨桐就笑,“还好,我方向感一向不错。”她回头看了一眼这附近的别墅:“看了几栋,觉得也还行。下次来的时候一定买一套。” 啊? 下次? 小桃忙道:“您要回去吗?” “是啊!厂里有点事情,需要我回去一下。”她朝小桃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你要是不来,我就得打电话跟你告辞了。” 小桃就有些慌:“那现在……” “回去收拾行李,我就不留了,得马上走。”林雨桐说着,就迈步,还不忘从小桃手里拿着资料翻了翻,“这要是没有不方便的,我能带走的吧。这得回去好好看看。” 当然!当然! 小桃一路上应付着说话,心里却想着,得赶紧给文局长打了电话通知一声的。 到了小招,林雨桐去收拾东西,小桃赶紧打了电话。等文局长等人赶来,小桃已经帮林雨桐把行李塞到车上了。 文局长就道:“您看看……这是哪里招待不周了……” “真不是!”林雨桐就解释,“厂里真有急事,中|央下来调研组,要调研私企。” 这个事情,文局长倒是听谁说了一耳朵。这样的调研组,一般来头都不小。只是没想到名单里有他们家。这就难怪了,“那我就不啰嗦,耽搁林总的时间了。” 这样的调研组别说企业得重视,就是省里也得当大事来办。 这还真不是唬人的。四爷短信上是这么说的。 她也今儿必须回了,而且是带着郝宁回。这会子她得叫人看着,自己是离开了西泽市的。 在门口说了些告辞的话,这些人又开车,把自己出了西泽的地界,才都下车,然后再是道别。这才等林雨桐离开之后打道回府。 小桃坐的是文局长的车子,这会子了人走了她就问:“中|央的调研组,还调研他们家的厂子?” 文局长没回答小桃的话,只看了副驾驶的秘书一眼,“打听打听,看看林总的家是安在哪里的?必要的时候,咱们也可以上门去做工作吗?”越是这样的企业,才越是不能放手。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 林雨桐却没考虑这些人怎么想,往前开了大概十来里路,路边就停着两辆车,一辆是昨晚小飞开的小面包。林雨桐顺势就将车子也停在路边。 小飞和另一个小伙子下车过来,就将一把钥匙直接递过去:“您开那辆黑色的。” 林雨桐接了钥匙,自己的车在西泽市露面过了,小飞开来的那辆昨晚未必图展堂就记不住。她今儿叫四爷打发人再开了另外一辆车。到了跟前一看,这车该挂着外省的牌照,这就更好了。 倒不是故弄玄虚。实在是在分辨不出图展堂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处处都得小心。甚至,这也不光是谨慎小心的事,如今越是神秘不好查证虚实,越叫对方弄不清状况,事情反而越是好办。 上了这辆车之后,掉头,直接往西泽市走。小飞要跟,林雨桐直接拒绝了,有些事,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 就比如,林雨桐晚上,只能将车停在别墅小区的那林子的边上。然后自己从林子里穿过去,靠着围墙走过去。 这里住的都不是一般人。图展堂那一套别墅是租的,至于从谁手里租的,多少钱租的就更不知道了。这种事,都不好说的。 比如像是罗胜兰这样的,假如在这里有一套别墅,姜有为说要用,那罗胜兰会怎么办?白住吧,怕领导有顾忌,那可能真就是以租平房的价格把别墅租出去了。这种事还真说不好的。 这样的地方住的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图展堂敢将人安排在这里,那必是知道的保卫工作做的好。今儿林雨桐进去的时候也觉察到了,门卫管的也特别严。而且,这里没有后门可走的。至于为什么能买通那个经理,那是那经理最近缺钱的紧。穿的瞧着是西装革履的,但其实脚上的皮鞋都脱胶了。更有,他的身上还散发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这就证明,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泡在医院的。他白天得上班,那么,不上班的时间肯定都在医院。那么,可以推断,他的至亲病了,还病的不轻。在没有医保的情况下,在医院的开销对很多家庭都是极大的负担。他如今的工作是不错,但不足以叫他解决眼下生活里的困境。人嘛,不都得先顾着眼前。所以,林雨桐能用钱打动他,一点也不担心他会说出什么去。 此时,围墙已经在跟前了。林雨桐左右看看,连助跑都不用,直接就上了墙头,在墙头上也只是借力,然后直接就跃下去。然后左右看看,就跟夜跑的人似的,在路上小跑了起来。 只要进来了,那就没什么人会查问了。谁知道这都是谁带进来的谁,彼此谁也不会问谁的闲事。 小跑着,顺便看看路过的车辆,能看清车牌号的她都瞄一眼。夜里在外面基本没有走动的人。小区也大,她在里面跑一跑走一走,把里面转了一遍的消磨时间。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准点摁响了门铃。 图展堂和郝宁正坐在沙发上呢,门铃一响,郝宁先蹦了起来,“来了!她来了。” 图展堂就看挂在墙上的大钟,十二点,一点也不差。 郝宁忙道:“我去开门。” “我去。”图展堂摁着她坐下,“外面乌漆嘛黑的,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来的人不对呢。 他起身去开门,大冷天的只穿着毛衣,连大衣都忘了。 隔着黑色的大栅栏门,看不清外面人的脸,但看身形,确实是个女人。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将门打开,然后默默的让到一边。林雨桐没回头,直接往里面去。 等到了屋子,在玄关处,林雨桐才站下回身,主动伸出手:“您好,图shuji。” 图展堂这才打量这个女人,总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又不敢确定,“请问怎么称呼?” 林雨桐笑笑,“我姓林。” 姓林? 图展堂又看了林雨桐一眼:“我看着林女士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林雨桐挑眉,自己和图展堂去的地方有许多有交集的地方,像是一些政企名流都爱去一些酒店茶楼运动会馆等等的地方。这地方一般都像是半日茶楼似的。也许远远看见过,也许是擦肩而过的,当时谁的注意力都没在对方身上,也未可知。 林雨桐也笑:“那许是见过的也不一定。” 图展堂就越发肯定对方的身份不一般。又是郝安|邦的人,又是跟自己可能在某一场合见过。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是在省城开会的时候见过? 这人像是警察,而且绝对不是无官无职的普通警察。要不然她的级别够不上郝安|邦来派遣。这样的事,肯定得是直接交代,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事端。所以,这女人至少该是处级往上? 想到这里,他就客气了起来,人家不说职务,是说姓氏,她就依旧只称呼她林女士:“进去坐。” 林雨桐进去,坐在茶几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图展堂就坐在长沙发上,郝宁端了两杯茶来放在两人对面,这才坐在林雨桐的对面。三个人三对面。 林雨桐端起茶抿了一口,就轻轻挑眉:“倒是好茶。” 这有些茶是省部级特供的茶,外面是没有卖的。之前姜有为送给四爷一桶,她在家里也喝。如今这里这茶,是谁的?郝宁是跑路跟着图展堂躲出来的,她随身的行李里带这种茶的可能性基本是不存在的。 那么茶是从哪里来的? 郝宁还有些懵懂,图展堂端着茶抿了一口后就道:“林女士是行家,这茶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这样的好茶我也没地方买去,是孩子的外公让人捎带来的。”并没有避讳跟辛家的关系。 林雨桐将茶放下,笑了笑:“其实,我是怀疑你故意拉了郝宁下水的。” 图展堂面色不变,郝宁却变了脸色:“我说了,展堂是个好人……” 话没说完,就被图展堂给拦住了:“宁宁,别激动。这件事也就是你信我,换任何人,都会这么想,这不怪人家。” 郝宁就瞪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也不以为意,只看着图展堂。 图展堂放下茶杯子,从桌上的烟盒了抽出一根烟之后,又摸打火机,等打火机拿到手里了,他才想起什么似的问林雨桐:“可以吗?” 林雨桐点头,还将自己面前的烟灰缸往前推了推。 图展堂点了烟吸了一口:“这事很复杂。” “我只问,你进了309没有?”林雨桐直言问道。 图展堂摇头:“没有。” “那郝宁藏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林雨桐看他,“又是谁给放到凶案现场的?” “谁放的我不知道……”图展堂又吸了一口烟,“被放到凶案现场,又被郝宁藏起来的东西,是一枚戒指……不值钱……只是戒指上刻着我的名字……那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宁宁送给我的……” 林雨桐就看郝宁。郝宁点头,“那是在中学门口的一家手艺师傅里买的,花了我两块钱的零用钱,还有一个五毛钱的硬币……” 哦!林雨桐就明白了。是那种自己打首饰的匠人跟前买的,五毛钱的那种硬币,是黄铜的。用这玩意打首饰,或是戒指,或是耳坠,在农村的便是二十年后也都有生意可做。两块钱是加工费,叫把这硬币加工成戒指,再把名字刻上去。 要说值钱,那是真不值钱。是硬币的时候还能当钱用,连硬币都不是了,连这点价值也没了。当然了,对于主人来说,那是有特殊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这东西能从十八岁保留到如今,可见其珍视。 林雨桐对这两人的感情心里有了一点数了,然后问图展堂:“这戒指你是一直戴在手上的?” 图展堂点头:“对!一直是戴着的。戴了这么些年了,很多人都见过那一枚戒指。”都以为是辛欣送的。其实不是,那是宁宁送的,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戒指是怎么遗落的?”林雨桐看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节。 图展堂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那天……家里的保姆带了我女儿去省城瞧病……” “孩子病了?”林雨桐打岔问了一句,那这病的可真够巧的。 图展堂摇头:“姑娘家,刚好到了发育期。听保姆说,每次来例假都疼的厉害,她想带孩子去省城瞧病。又托人打听了中医专家,然后人家那天有空,她带孩子去了。到了那边,给瞧了,太医说得针灸,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孩子又哭闹非不愿意扎针,我不放心,就去了。当天没能回来,就是住在清江酒店的。结果早上起来洗漱完,枕头边就找不见戒指了。当时服务员要求打扫房间,我在里面刷牙也没在意,只说别碰床上的东西就行。可出来见东西不见了,我以为是我不小心撞到地上了被服务员当垃圾收拾了,就叫了他们经理,告诉他那东西对我很重要,一定得帮着找……刚好孩子又闹,打电话叫我,我这急着走,就把名片给对方了,叫他找到之后给我打电话……然后中午的时候,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是戒指找到了,过来取一下。车子刚停下,结果见宁宁从里面出来了。我摇下车窗的玻璃,她瞧见我了,直接上了车,什么也没说,就告诉我说快走,我也没问,开着车就走。出来了,宁宁才告诉我情况……” 严丝合缝。 这里面有两个有问题的人,一个是那个经理。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真是太重要了。后来拿着郝宁的手机给姜有为发短信的人也是他。再一个人,可以被图展堂淡化的人,便是那个保姆。 林雨桐没先没问那个保姆,而是问:“当时你开的车……” “车?”图展堂一时没明白。 郝宁才像是想起来似的,之前林雨桐说图展堂开的车是图展颜的小叔子的,便道:“是高志和弟弟的车。” 图展堂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但紧随着,他便弹了弾烟灰,然后道:“哦!这事啊,我车子抛锚了,在医院碰上个熟人,正想打车呢,人家主动要借车,还说跟志和认识……你知道的,我这样的身份,人家认识我的多,我倒不一定都记得人家。见人家诚恳,这车我急用就开走了,就算是我不认识车主,人家也知道去哪里找车,知道怎么能上门拜访跟我拉关系……既然又是妹夫的熟人,我这不是就……接受这份好意了吗?” 不对!之前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些他有明显闪烁,他在隐瞒包庇某人。 林雨桐看了郝宁一眼,带着几分故意的道:“我倒是好奇,你跟你家保姆,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去维护她?” 图展堂面色一变,却先去看郝宁。 郝宁的手攥着衣角,攥的紧紧的,不停的揪扯着。图展堂直接将抽了半根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挪的靠近郝宁,然后跟哄孩子一样的语气低声道:“宁宁……没有的事……这是绝对没有的事……”说着,他不停的朝林雨桐使眼色。 林雨桐只低着头,又重新端起茶杯,轻轻的吹着不存在的浮沫。 图展堂握住郝宁的手,然后将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掰开,“宁宁,没有的事,我发誓,绝对没有你想的事……” 林雨桐用余光看郝宁的情况,其实很多人都有这种情况。有些人一哭,手就不由的攥在一起,手指给鸡爪一样,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这种情况,就是情绪上太过紧张太过激动所导致的。 图展堂将郝宁的两只手抓在手里,给掰开,然后一点一点的揉,这方法是对的。可见,他对郝宁的身体状况比谁都清楚。 看着揉开了这只,那只又抽成了畸形,他赶紧喊林雨桐:“麻烦你过来帮忙。”他头上都已经出汗了,跟林雨桐解释,“她严重的时候会休克过去,发作过……” 林雨桐过去就帮着揉一只手,但郝宁靠在沙发上,嘴巴张成o型,喘气都开始困难了。 医生能给的就是镇定,中医大夫给开安神汤。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图展堂是真急了,林雨桐能看得出来,他的手在不停的抖:“宁宁……那真是没有的事……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你别这样,我说,我都告诉你还不行……”他也不管林雨桐在边上,就道:“是!那车是云溪带着念慈去看病的时候开的车,至于她开的谁的车,我压根就不知道。那个经理打电话,我着急走,结果我的车不知道怎么的,前后车轱辘都爆胎了,如今还在省城放着叫人修呢,我顺手就开了她开来的车,我以为取了东西就回医院了,谁知道会碰上你,车才给开回西泽了……我不说……是因为当时你在车上你跟我说这事,我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孩子来例假肚子疼,非那天去不可吗?那戒指是谁送的,别人不清楚,有两个人是清楚的,一个是展颜,一个就是云溪……我能不怀疑吗?我包庇她不是因为我跟她有别的关系……是因为……这些年,俩孩子真拿她当妈……在我没想到怎么跟孩子说的时候,我不想叫孩子受到伤害……跟一点也不愿意你受到伤害是一样的……宁宁……宁宁……这世上我就你们三个亲人……” 不知道是图展堂的话起作用了,还是林雨桐偷着按压穴位起作用了,这会子看着倒是呼吸平稳了起来。她靠在沙发背上没言语,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然后好半晌才缓过来坐起来,抬手搓了一把脸,问林雨桐:“你是怀疑,那个女人……要害展堂……” 这个问题问的。 林雨桐也看出来了,郝宁不是一个有政治思维的人,问的问题也完全不在点子上。林雨桐直接跳过她的问题,没有回答,而是问图展堂:“图shuji 跟辛shuji最近可是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图展堂的手一顿,意外的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又点了一支烟,“林女士对西泽的事情只怕知道的不多……就在年初,地质勘探局在西泽的衡水县勘探出储量相对不低的银矿和铜矿……” 这事林雨桐还真听过。商人圈子里,商机的消息最灵通。当时有人还想试试,不过听说有大衙内想沾手。这衙内貌似不光有省城的衙内,还有京里的衙内。跟这些人是争抢不过的,后来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她把听来的小道消息一说,图展堂倒是意外:“差不多就是这样。辛欣的有个弟弟,叫辛天,他来找我,希望我帮忙拿下这个项目……我对此并不赞成。西泽市的情况比较复杂,我虽然是副shuji……却也实在是权利有限……市|长这两年大力倡导山区种植经济果木,荒滩也要牛羊成群,那这矿业就越发的不好办……这东西利润大是没错,开采也容易,但后续的重金属污染却不好处理……” 林雨桐听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了。图展堂对于他自己的处境,他用了一句‘西泽市情况比较复杂’来说明。怎么一个复杂法?那就是西泽市有一位性格强势又是从京里来的背景深厚的市|长。这位定下的调子在那里摆着呢,他一方面是知道他自己的小舅子的德行,顾虑这些人根本就不听约束,环保和污染根本就做不到有效的处理。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因为这个,跟这位市|长顶起来。 还复杂在,他之前没否认林雨桐说的,在辛家这个小衙内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京里的大衙内。辛家是不会避讳图展堂的,必然是给他交底,也更是给他施加压力,说你看,后面这么一尊大佛呢,这个事不成也得成。可图展堂在得知这个大衙内之后,还果断的拒绝,也不单纯是以上两个原因。林雨桐做了推测。这位强势市|长也是京里来的,若是大衙内跟这位市长的关系好,又何苦隐在辛天背后呢?所以,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他,辛家背后的这个大衙内,跟强势市|长身后的势力,压根就不在一个阵营里。 看似一个小小的矿产,可一个不好,就得牺牲在两大阵营的夹缝里。 他并不想成为因为神仙打架而遭殃的凡人。 这种事,图展堂不会说的那么明白。但能从里面悟出来几分,全看各自的悟性。 林雨桐露出几分了然之色,然后道:“所以你拒绝了。但这事并没有因为你的拒绝而完结,反而把你推倒了辛家的对立面上……” 图展堂就诧异了看了林雨桐一眼,对此人到底是不是警察倒是有些拿不准了。如今这穿着警服,还这么懂政治的人可不多见。他垂下眼睑,算是默认,然后才道:“可坏就坏在,这事他们做的不机密,对这个矿有兴趣,不想掏价钱不说,还把谋划给泄露了……有人向纪|委秘密做了检举……” 看着图展堂冷漠没有表情的脸,林雨桐叹了一声:“不会对方认为是你干的吧。” 图展堂没言语,而是接着道:“紧跟着市|长就在d组会议上发了火……当天,就去了省w,据说见了省w的重要领导,还一起吃了饭……” 林雨桐就马上懂了。这先是发火,然后紧跟着是去了省w,那么这可以解读为这位市|长是去告状的。而见了的省w重要领导,怕就是指的是郝安|邦。而之后又强调,两人一起吃了饭,这是说两人私交很好,隔着辈分的人这论的怕不是私交,而是世交。也就是说,这位市|长背后的势力,跟郝安|邦在是一个阵营的。 如果要是有机会抓住了辛shuji 一脉的把柄,进而通过正规的渠道去查,会不会对辛家所在的阵营给予一次精准的打击呢? 政治本就是这样,你进我退,你退我进,该大打出手的时候就不由犹豫,换取了政治利益之后,再说其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省w重要领导受益有关部门调查某些事情和人,对吗?”林雨桐这么问,“你认为这次的事对方并不是打算真的如何,而是想要抓住把柄,然后有个谈判的筹码。” 图展堂将烟扔进烟灰缸里,“这就是我叫郝宁只暂时躲着,不要出去的原因。” 林雨桐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的不作为其实就是一种作为。安心等待就行,这事根本就不是他们这种级别的人能插手的事。只要等两方谈妥了条件,这事自然就水过无痕了。 因此,这里面不存在包庇或者不包庇的问题。他隐瞒保姆的作为也好,不去搭救姜有为反而带走了郝宁也好,都是因为他知道,这事真不会牵扯进去。真牵扯进去了,那才是结仇了!这是辛家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要是他这么想,其实也没错。 这里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郝安|邦好好的布局可能因为入套的女儿和属下,而半途而废。不得不跟对方弯腰谈条件。 看似郝安|邦什么也没失去,但实际受益的却还是辛家,叫辛家躲开了惩罚。 林雨桐不知道图展堂是因为辛家是他孩子的外家而偏袒包庇,还是他本身就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因为知道郝宁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郝安|邦姜有为都会无虞,只是失去了一次进攻的机会而已,所以,并不能完全的排除他参与这件事的可能性。 因此,她很直率的说:“我是真的分辨不出图shuji是忠还是奸了?” “什么是忠?什么是奸?”图展堂扭脸问林雨桐,继而嘲讽的笑笑,“我是看着辛家被扳倒能置之不理呢?还是能看着郝宁和姜有为被牵连无动于衷呢?政治阵营这种事,哪里有什么忠奸……” 他是想叫两方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的。这就跟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一个道理的!他对郝宁的感情不是假的,对两个孩子更是疼爱有加。对这三个人,他是谁也不想伤害。 他说也没有错,政治阵营这种事,没有忠奸。 “即便没有忠奸,那也有是非对错!”林雨桐就问:“这里面牵扯到一条人命,就不是只政治上的你来我往那么简单了。更有想将矿厂据为己有,这又是什么性质?忠奸可以抛开,但这是非对错,总得有个说法吧。” 图展堂深吸了一口气,揉着额头,好半天才道:“你说的对!这里面还有是非对错,还是d纪国法……”可直接杀人的一定是个小混混,牵连不到旁人。至于是非对错,矿产在没私吞的具体行为之前,能追究什么。但他什么也不想说了。这里面的事,就不是能掰扯明白的。 林雨桐看他这样,就问:“图shuji 还想将郝宁留在这里?”问完这个,她又问郝宁,“郝宁呢?也要留在这里?” “不!”一直没开口的郝宁道:“不,我不留下,我跟你走。” 林雨桐就看图展堂,图展堂却只看郝宁:“那你去收拾东西。” 他没有犹豫的就叫郝宁走,郝宁也没有半点犹豫,起身就上二楼去了。 图展堂等她上去才看林雨桐:“林女士以为,是我强留下她别有用心。” “我无法相信一个背叛了自己的情感娶了别人生了孩子还一如既往一副情深似海样子的人……”林雨桐对图展堂有所保留。虽然理解他的处境是怎么做都不对,夹缝中不好选择,但想想郝宁的精神状态,她对他的好感度始终不高。 图展堂吸了一口烟狠狠的咳嗽了两声,显然是被呛住了,好似呛的眼泪都下来,他抬起头,像是掩饰什么,却没有辩解,而是道:“我跟你交代一下宁宁的事……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展堂!”楼上传来脚步声,郝宁手里还拿着衣服就从楼下急匆匆的下来了,可能是听见图展堂的咳嗽声了,下来之后重新又坐下,看着林雨桐:“我觉得你对展堂有误解。你的误解会不会在这个案子里对展堂不利?我觉得我得把话跟你说明白……” 林雨桐:“……”我不管案子的。 但她现在这么说的话,郝宁肯定不信。对方此刻看起来又激动了起来,“他……并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当年他毕业之后,他父亲就说了他的工作和婚事……还说安排好了相亲,他先是推脱,推脱不过,就把跟我的事说了,希望等两年,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可是……可是……我妈不同意……一个暑假,我妈在家自杀了三回,他不妥协,我妈就吃安眠药,一次两次三次,等开学了,我妈吃了一瓶的安眠药,送到医院,差点没救过来……后来,他不敢硬扛着了,去京里跟我说,先暂时不联系吧,事缓则圆……可是谁能想到,我妈竟然跟着他进了京,偷着跟着,见我们还见面……就……就当着我的面,喝了一整瓶的农药……人救回来了,可后遗症也不小,不良于行,下不了床已经……” “好了!”图展堂一把攥住郝宁的手,声音低沉的像是哄孩子,“过去了……都过去了,再不要想了……不想了好不好……” 林雨桐看郝宁那样子,就明白了:郝宁如今这动不动就犯病的根子,怕就是看着亲妈在她面前自杀的时候就落下了! 只是一场恋爱,却引发了那么些惨烈的事。她恨她自己,也恨她妈吧。 可这最终又该怪谁?! 1398.烟火人间(32)三合一 烟火人间(32) 既然郝宁愿意跟着走, 那剩下的时候,林雨桐也不愿意多言了。等郝宁上去收拾行李,图展堂低声交代了一遍郝宁的事:“她当年受过刺激, 那时候她又在上学,我根本就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都是她妈妈去世时候的事了……” 林雨桐朝楼上看了一眼, 低声道:“你妻子的去世跟她有关?” 图展堂明显的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林雨桐会这么问,然后诧异的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随即他明白了:“……是两人去世的时间紧挨着……又正好郝宁回家了对吧?”他也朝楼上看了一眼,确定郝宁在收拾东西, 这才道:“不关她的事,事实上她一直在家陪着她妈……我在医院守着辛欣,她预产期提前了……那时候我们就在西泽, 宁宁在北原, 我不跟我父亲住的……”说着, 又露出几分苦涩的笑, “辛欣……挺好的,就是身体不好……她癫痫,虽然不是原发性的,但其实不适合生孩子……我无所谓的, 图家有后没后的我又不在意……因为这个, 辛shuji 才选中我的……可辛欣这人固执, 非得生一个……” 可图展堂是有两个孩子的! 图展堂自己马上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只说郝宁的事:“我妻子是难产病逝的,跟其他人都不相干,要不然,辛家怎么肯罢休?我是说郝宁的病……郝宁妈妈的葬礼我不在,我在处理辛欣的身后事,等这边忙完了,我去京城跑项目,本想见见她的,可报社没见她人,找了她同事带路,才找到她住的地方,撬门进去才发现她不对劲……那时候我带她跑了很多医院看了很多医生,她的情况就是不能再受刺激……当年就埋下根了,她妈去世她又自责,觉得要是当年她妈喝了农药身体埋下祸根,不能这么早没了……其实这关宁宁什么事,谁能知道明儿会发生什么,要是知道我俩恋爱会是这么一个结局,谈什么恋爱啊?我这么说,是叫你知道病根子在哪,这事你最好跟郝shengzhang说说,别刺激她,她在京里有固定的心理医生,是留洋回来的心理学博士……”说着,就翻开手机,“你把这个电话记下来,如果情况不好,打电话过去,叫医生过来一趟也行……” 事无巨细的交代一遍,然后就是沉默。 听到这里,林雨桐就有点明白了,图展堂在郝宁眼里,只怕不光是恋人,他还是兄长,是父亲,是朋友,是亲人。 当然,他的话里有很多没解释清楚的事,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是当自己是郝安|邦的的亲信之人,所以才简单的解释了几句。要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份,轻易会向人说他的私生活吗? 比如,辛家是因为辛欣不适合生孩子而选了他。想起他的档案记载,那时候他刚毕业分配到西泽市下辖的成县进了县政府做办事员,而那个时候,辛shuji是县里的副书|记吧。其实那个时候郝安|邦也已经是县|长了。真要说巴结领导,为了提携的,图展堂只要坚持自己的爱情,跟郝宁结合,难道郝□□那样的人,真能因为图洪涛牵连到图展堂身上?未必!图展堂恨他的父亲甚至恨他身上图家的血脉比任何人都甚。那么,这里面又有什么事呢? 还有辛欣,明显不适合生孩子非生孩子,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可图展堂名下俩孩子,家里有一个照看孩子多年的保姆。 林雨桐没问,但想起那晚看到的少年还有少年嘴里的云妈妈,她估摸着,那才是亲生母子。因为辛欣不能生,所以抱养了亲戚家的孩子。随后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生一个亲生的,这才是后来的闺女辛念慈。不管那男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也当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了。如果家里的保姆是孩子的亲生母亲……那这很多事情好像就更容易理解了。 她没再多问,再多问只怕图展堂也不会说了。 郝宁下来的时候图展堂把她的大衣拿起来给她递过去,又递围巾帽子口罩:“我明儿一早还有个会,就不送你了。跟林女士回去吧,最好是住在家里……” “我知道。”郝宁说着,就看林雨桐:“那就走吧。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姜有为那边要是需要我去作证,我就去。” 图展堂拍了拍郝宁的肩膀,没说别的,拿了外套就往出走:“我送你们出去……”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林女士的车停在哪里?” 林雨桐朝外指了指:“车停在小区外面……” 图展堂先是不解,然后皱眉问:“墙得两米五吧?” 迟早得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林雨桐当然不会叫人家觉得自己会飞檐走壁,她就笑:“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翻墙?” 哦!收买了门卫进来的。那看来所谓的保护隐私的地方其实一点也不安全,哪里有什么隐私,还不是谁想进就进,看来这地方是不能呆了。 出门上了车,直接就走。到了林雨桐停车的地方,图展堂帮着把郝宁的行李塞到后备箱,顺便记住了车牌号。 林雨桐知道,这是怕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没见过自己,不放心把郝宁交给陌生人。 郝宁便道:“我给你电话,老规矩。” 林雨桐不知道老规矩是指什么,等到了路上了她才明白,每隔半个小时郝宁都给那边发个短信,也没什么内容,随手摁个数字或是符号,表示平安的意思吧。她坐在车里,跟陌生人呆在一起,好似有些紧张。 见她紧张局促,林雨桐就挑起话题,“送你去省w家属院?” “嗯!”郝宁看林雨桐:“你是警察吗?” 林雨桐只笑笑:“以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约你出来一块喝茶?” 郝宁没回复,好半天才道:“我这人没什么朋友,也不大会说话。” “熟悉了就好了。”林雨桐也说:“我是在熟人面前能说,啥也都说。但是在生人面前也觉得累。” 她好像很惊奇的样子,“真的吗?我看你很厉害。我见其他人跟展堂说话,都不会那样……你比他都厉害……” “图shuji 不会高兴你这么说的!”林雨桐随口开了个玩笑。 郝宁便笑,又是好半天才道:“你别对他有成见成么?我怕你跟我爸说的时候……不就是没跟我结婚这事吗?没事的!谁叫我们俩命不好呢。图洪涛那王八蛋,当年收了人家八万多的礼,展堂根本就不知道,结果钱拿了不给人办事,人家闹起来了,他就说是钱给展堂了,不关他的事,这事是辛shuji处理的……”她惨然的笑了一下:“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 她是说当时刚踏出校门才参加工作的图展堂,把把柄落入辛家的手里了。八十年代初八万的贪污款,那是够判刑二十年的。尤其是有过一段时期的严|打,若要是刚好在那个时期,判死刑的都有……一边是牢狱之灾一辈子得在里面度过前程尽毁,一边是接受人家的好意,隐下这桩事。所以,娶人家的姑娘就顺理成章了。 “我不怪他。”郝宁只笑:“活着就好。真的!他外公外婆舅舅都是被迫害到不行,喝了老鼠药死了。他妈疯了,不知道是失足落水淹死了,还是装疯都装不下去了自己寻死了。我妈倒是怕死,耳根子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一边是良心上对我爸过不去,一边是惧怕过那种受迫害的苦日子。一辈子都像是被迫害的……一边恨图洪涛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边又嫁给图洪涛想过正常人的日子……结果发现日子不像是她想的那样,然后又各种的恨,到底是恨打了胎,恨对我不好,还是恨没叫她过上好日子……我都说不清楚……” 这可真不是一个什么好话题,幸而半小时到了郝宁没发短信过去,结果图展堂又打了电话来,把她的情绪拉回来了。 晚上开车,林雨桐开的很小心,两个小时的路程,接近三个小时才到省城。 半夜十二点才去的别墅,在里面说了老半天的话,出门的时候都两点半多了。林雨桐再看看表,快六点了。 她把车停在路边,先给四爷打电话:“我到了,人直接送过去?” 四爷已经起了,“我给姜有为打电话,叫他在门口等着。你暂时不用进去了。” 成吧! 车到省w家属院的时候,不光姜有为在门口,四爷也在。跟在边上的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戴着眼镜的斯文小伙子。车子刚停下来,那小伙子就来开副驾驶的车门,“姐!” 郝宁‘嗯’了一声,从车上下去了。 这小伙子扶了郝宁下去,就过来伸手跟林雨桐主动握手,没叫林总,反而叫:“林姐,这次辛苦你了。” 林雨桐和对方握了一下,心里想着,这怕就是郝安|邦的过继来的儿子,郝丰。 看这俩姐弟的样子,也不是很陌生。 郝丰接过四爷从后备箱取出来的箱子,拉在手里,跟林雨桐和四爷道:“……昨儿老爷子去视察煤矿去了,不在家,不过刚才打电话了,说改天请你们家里吃饭。” 这是说知道四爷和林雨桐辛苦了,认下这份人情,允许上门走动。 结善缘嘛! 四爷客气的叫他们赶紧回去安顿,郝丰请姜有为代为招待,然后这才带着郝宁进去了。 姜有为指了指林雨桐的车:“上去说话。” 三个人上了车,林雨桐才把大致经过跟两人说了,又跟姜有为特别交代了郝宁的精神状态,还有心理医生的电话也一并转交了。 正说着话呢,四爷的电话响了,是常平打来的:“人找了,在g东这边……果然是想偷渡……” 四爷低声说了一句:“你等五分钟。” 挂了电话又跟姜有为说了一声:“那个经理找到了。”他忙着给关厅打了个电话,那边就知道怎么办了。四爷这才再给常平拨过去:“人看好了,晚上就有人过去接。” 交代完了,见林雨桐一脸的不解,四爷就道:“关厅的协查通报发下去却没找到人……就得防着有人杀人灭口……” 这是听了林雨桐说,从图展堂那里听说牵扯到京里的衙内,再联想到关厅的协查通报下去半点回响都没有,可这人却被常平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试问接到协查通报的真心配合了吗?这么一说,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人家的手长着呢,小心没大错,别人都信不过,只信得过自己人。悄悄的往回押解。 姜有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找到杀人的人,剩下的事就是细枝末节。没叫人逮住咱们的把柄,对方就不会在这种细节上纠缠。” 算是把一半的心里负担给卸下来了。 然后又问林雨桐其他的事,比如,你觉得这事跟那个叫云溪的保姆有关?这一类的话。 当然,云溪打配合的可能不知道具体的事,但要说她无辜,却也真未必。 还有一件事就是:“图展堂的儿子肯定是抱养来的,孩子的出生日期肯定也不对。他怕是那个云溪的亲儿子……” 姜有为便明白了,她是叫自己把这些事跟领导说一说,不要因为图展堂的事跟郝宁太拧。其实这是多虑了,图洪涛是图洪涛,图展堂是图展堂,老领导的心胸没那么小,他要是真想压着图展堂不得出头,他是如何做到副厅的位子上去的? 这种任命可得在省里通过才行。老领导真要拧着,那他这辈子就得在正处止步。 但是道:“我知道了。”这有些事还得跟领导汇报,也得进去给郝丰交代一声。他就顺势下车了,跟四爷和林雨桐分别握手:“大恩不言谢了!” 不说带回来了郝宁,真有个什么事这边好应对。就只悄无声息的见了图展堂,谁也没惊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摸清楚,只这一点,就真帮了大忙了。 他是真心感激,“过段时间,这个事过了,我专门设宴,请两位。” 利益捆绑在一块的人,说这些就多余。 回家之后林雨桐可是能睡个好觉了。孩子们上学去了,老太太和老爷子都在游泳馆呢,家里没别人,她洗了澡就睡觉:“别吵我,我不想吃也不想喝,等我睡起来再说。” 她睡了,可四爷没闲着啊! 很多林雨桐说的猜测,他都得叫人查的。查出来之后,整理到一块, 杀人案子好查,逮住了这个经理,回来关厅要是再破不了案,那他不用穿那身警服了。至于是牵扯到这个衙内那个衙内,杀人案之后还有没有指使的人,这都不用去想。辛家那边不会抓着案子中间的细枝末节抓着不放,而郝安|邦为了稳定也不会节外生枝往下深究。毕竟深究的话,除了杀人犯百分之百会‘意外死亡’之外,其实什么也得不到的。这种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 郝安|邦叫体制外的人插手管这事,其实得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女儿郝宁。 图展堂都知道只要妥协就能过去的事,郝安|邦会不知道?他不过是试试看看能不能不用妥协的办法先把自家的人摘出来。而另一方面,牵扯到郝宁的事,就牵扯到很多不能也不想叫人知道的私事。而这些事,郝安|邦只怕都没叫姜有为知道。 就比如郝宁的精神状况,郝安|邦知道吗?肯定是知道的。但那样的性子,其实一个人平静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搁在家里,总是有一些愿意想起或是不愿意想起的事来刺激。再就是,出于对女儿的关心,他对图展堂持一个很谨慎的态度。不另眼相看,也不特意打压。鉴于郝宁对图展堂的无条件信任,他想查都没法查。还怕万一图展堂是个心里存奸的,察觉到这事之后再把这事变着法子的透给郝宁。那时候,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父女关系,可能真就马上土崩瓦解了。 这些个事,四爷也不做评判。实事求是的写上就行了。至于郝安|邦怎么判断,那就是他的事。 林雨桐一觉睡到第二天,四爷把该打听的也打听到了:就像是林雨桐猜的那样,图展堂的儿子是抱养来的,抱来的时候就不是婴儿。云溪就是那孩子的亲妈,也是辛欣的表妹。云溪在乡下,结婚早,生了俩儿子。大儿子比小儿子大一岁。后来当官的亲戚家要领养一个,她家要了三万块钱,把孩子给了人家了。后来辛欣死了,人家要把大的送回去,她主动去做保姆,一边照顾自家的孩子,一边照顾辛欣的女儿。云溪在乡下的大儿子高中毕业,混了两年了,前不久却被安排去了香gang。而云溪更有意思,婚姻记录上是离异,时间是五年以前……但他的丈夫好像不知道,老家人还一直以为人家是夫妻,老婆在亲戚家帮忙带孩子,男人在家种地。 至于说图展堂娶辛欣,叫人打了图洪涛那老小子一顿,这家伙什么都说,还真就是他当年收了人家八万七千块钱…… 林雨桐看了这些资料就问四爷:“他一个技校的校务,谁求他多大的事啊,在八十年代初给了这么一大笔巨款……” 四爷点了点辛shuji的名字:“这就是设了个套子!”八成是家里孩子看上人家小伙子了。 林雨桐耻笑一声,把东西一扔:什么玩意?! 四爷却说:“留着这些东西吧。这回咱们是坏了人家的事了。”有得有失,得了郝安|邦这边的认可,算是打入了人家的核心圈子,可真的却是恶了那边了。以此人做事的手段,以后可得警醒着些。 不过忙来忙去,忙的也不是没有成效。调研组能来自家调研,这其实就是郝安|邦投桃报李的结果。这个人做事很讲究规矩。跟一个规矩的人打交道,可比跟一个处处不讲规矩的人打交道轻松多了。 那位潜逃的,在这个套子里起了至关重要作用的经理,没捱过关厅的手段,都招了,跟林雨桐得到的结论几乎一致。从图展堂的戒指,到偷着给姜有为发短信,都是他干的。可不等问指使的人,这经理就因为牵扯到一起别的案子,被外省的一个重案组给提走了。 不过杀人的人倒是供述出来了,就是死者俞红的小叔子甘小泉的酒吧里的一个保安。这保安坚称是受了甘小泉的指使,说是甘小泉给他发的短信叫他干的,事后给他二十万。他有毒|瘾,急着需要钱,就干了。而甘小泉却极力否认,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最后问这保安他的手机呢,手机里的证据呢?手机不见了,丢了!号码记住也行啊。但对方说当天办的新号码,记不住。就连这丢了的手机也是路上捡来的。捡来就办卡,办卡就收到短信,可不是巧?最后调出了甘小泉所有的手机通信记录,没有找到所谓的甘小泉指使杀人的证据。所以,这个幕后主使,又成了悬案。这保安怕是得判死刑。 甘小泉因为涉黑,进去得蹲上三五八年的。 而唯一一个被牵扯进来的只有跟姜有为竞争的查良,也就是死者俞红的情妇。副厅级别的副市,被纪|委请去喝茶了。这肯定是折进去无疑。 而紧跟着,姜有为升了,成为常务副市。 想来,这是郝安|邦和辛shuji相互妥协的结果无疑。 这个时候,四爷才接到郝丰的电话:“因哥,您跟林姐晚上有空没?老爷子有请!有空的话晚上过来,一起吃顿饭吧。” 要吃晚饭,那得晚饭这个点过去。第一次登门,不带东西吧,不像样。带的贵重吧,不合适。林雨桐提前准备了宫廷御品的点心,各种的都有,拼了一食盒。又有养生酒带了一瓶,就行了。 都是吃吃喝喝的东西,郝丰一看,就直接接过去了:“我就不客气了。我妈是真喜欢这点心。别家的点心呢,是甜口的真甜,咸口的味儿又重。我妈的身体啊,是多油多盐不行,想吃甜的吧,稍微不注意,就血糖高。只林姐这点心,不是我恭维,真心好。” “那以后想吃了,直接过去拿不就完了。”林雨桐直接塞了一把的票到他的衣兜里,“叫人拿着票去取,天天吃都成。这是做晚辈的心意,你可别推辞。” 吃的东西……你咋推辞? “成!我收下了。”郝丰用他的一点不客气,甚至是主动要一些东西,表示家里接纳两人的态度。 郝宁站在院子门口迎接,只对着林雨桐和缓的笑了笑,不时的打量一眼。 进了屋子,是个穿的朴素的像是乡下老太太的大妈迎过来:“快进来快进来!来家干啥拿东西啊!家里啥都有的。”可其实她的年纪真没那么老的。 她这话说的叫人忽视了她的年纪,谁第一次上这里好意思不带东西?当然也知道你家啥都有。 要是特别有心的人说这话,那里面可能有别的含义,但这位大妈不会,这像极去走亲戚,第一句话差不多都是这种模式的。 郝丰就笑:“我妈就这样,可千万别多心。” 大妈叫王兰花,上过扫盲班,文化程度就这样。但是待人特别亲热。保姆拿了水果还不行,她还亲自给剥皮往林雨桐手里塞:“宁宁这次回来,多亏了你了。我都知道的……” 林雨桐四下看看,郝宁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去楼上了,她不习惯这种场合吧。见她不在,林雨桐才说:“主要是她不知道情况,我一说,她就说要回来。是自己提出来的。” 这大妈就越发的点头:“所以她爸爸就特别高兴。” 主动回来,只要需要,她愿意去公安局说明情况,如果触犯法律,需要负法律责任的,她也说会负责。 这就是郝□□高兴的原因。 老太太是后妈,可表现出来的高兴也不是假的,她是真盼着郝宁回来住的。这会子又塞给林雨桐一个香蕉,“跟着宁宁一块叫我王姨就行。一天到晚的,我在家就我一个人,以后你常来陪我和宁宁说话。” 愿意奉承她的人很多,但这地方不是谁都有资格拜访的。想来是真的寂寞。但林雨桐也不当真。当这是什么地方,随便串门子做客? 几个人正说着话呢,郝安|邦回来了。都赶紧起来,郝安|邦没说话只往下压了压:“都坐吧。我洗个手,就吃饭。” 这位比电视上新闻里出现的还严肃。 吃饭的时候,郝宁也下来了。但是家里的餐桌上好像没有吃饭说话的规矩。一直静悄悄的,但猛的,郝安|邦对着四爷问了一句:“你那大学函授课都上了吧?” 上完了的。 国家承认的本科学历是拿到手了。 不等四爷回答,那边就又说:“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话问的就宽泛了。意思其实还是问四爷有没有入仕的想法。 四爷便笑:“这路一脚踏上去,走过了,总有印记的。” 说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郝安|邦微微挑眉,这小子很有意思啊!他这是拒绝了,还把拒绝的话说的分外动听。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入仕不合适。 他说,这路一脚踏上去,走过了,总有印记。这是想表达两个意思:其一,他知道他过去的履历不干净,受人诟病的地方太多。赚点钱还好说,可这当官,却不合适。有这么让一个混混当官的道理吗?其二,他跟姜有为交好,又掺和了这次的事情,跟自己这个省zhang的关系已经落入很多有心人的眼里了。而这种时候,自己却破格简拔他,这回对自己这个省zhang的名声有损,认为这是任人唯亲。所以,不是不想,而是不合适! “哦!”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他的意思了。 等吃完饭,就又说了一句:“不管在什么岗位,只要有发光发热的机会,都能做一番事业。” 这其实是指政|协和人da吧,知道四爷的具体情况,表示他会关注的,只要认真,也一样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话就说了这么几句,然后要转身上楼。王姨就说:“我说叫小林以后常来。” 郝安|邦脚步一顿,回头视线落在郝宁身上,然后含混的‘ao’了一声,上去了。 林雨桐便明白,这两人是怕郝宁在家里闷,想找个信得过的人跟郝宁接触接触。一般人当然得欣喜若狂了,有多少人想上门却摸不到门边,可林雨桐是真未必喜欢给领导哄孩子。但这王姨像是干成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拉着林雨桐的手,声音可宏亮了的道:“你怕人家说闲话?没事!就说你是我娘家的亲戚,不管啥时候,想上门只管上门。”又喊在厨房的保姆:“过来,认认人。只要她来,就得开门,不能马虎推脱,知道没?” 保姆憨厚的朝林雨桐笑笑,林雨桐只有苦笑。这位王姨一定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盼着当她娘家亲戚呢。 行吧!先应着,来不来的由自己定嘛。 出来的时候,郝丰就道:“林姐别当客气话。我妈是……娘家一个亲戚也没有了……而且,你们大概也知道,我是过继来的。我妈也一直没自己的孩子,老爷子其实是我大伯,我大伯就我姐一个亲生的闺女……” 之前是道听途书,如今人家把家里的这些事说给你听,就是告诉你郝宁对老爷子的重要性的。 林雨桐也不说上门的话,只说:“改天我请她出去玩。” 虽然看起来很麻烦,但是架设天梯的好处很快就显出来了。先是郝丰真的一点也不避嫌的叫家里的保姆每天拿着林雨桐给的票去换新鲜的点心回来,然后这很多人就觉得不对劲。一反常态的作为,不怕流言蜚语,这必然是有不怕人说的关系的。有人就侧面套保姆的话呢,问票怎么买,在哪里买。保姆大概得到过明示,就说:王姨亲戚给的。 什么亲戚这么大的手面? jiguan事务局的安排年前的年货,碰上从家里出来的郝丰还试着打探:“咱们就是想天天买,可人家还没货呢。” “自家的点心,不存在有货没货。”他这么一说。 得了!就有人说四爷是王姨的亲戚,有些说是林雨桐是王姨的亲戚。至于是个什么亲戚,那就不清楚了。反正人家认了,那就是亲戚了嘛。 不管谁打探,四爷和林雨桐都否认,但这种事越是否认人家越当真,还都表示明白明白。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明白啥了。 然后年前的为过年储备年货的订单,马上上涨了三四成。 像是有些企业开年会,招待客户,包括酒店等等的地方,都来预定点心。不一定非是特供的那种,其他精品点心也行啊。还下长期订单。 这真把林雨桐弄的不好意思了。 得了!等孩子放假的时候,林雨桐约了郝宁。不能急切吧,先请到家里来坐坐,熟悉熟悉。 要来,是郝丰送来的。抱下来两箱子水果,又塞给四爷两瓶特供茅台一条特供香烟。他自己还有事,先走了,只留下郝宁。 进了家里,郝宁特别诧异的看四个孩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包里掏东西,“给你们的,拿去玩吧。” 一个个的掏出来放在茶几上,看盒子是手机。 这东西只怕不是她准备的,郝丰对自家是调查过的,做了功课才上门,什么都给预备好了。 几个孩子都看林雨桐,林雨桐点头他们才拿,在客人面前也不挑拣,一人拿一个,然后对客人道谢:“谢谢阿姨。” 好像对阿姨这种称呼她还有些不习惯,脸瞬间就红了。林雨桐打发几个孩子上楼去玩,就跟她坐在沙发上闲聊。 郝宁看林雨桐,特别直接的来了一句:“我也想当妈妈了。”看见几个孩子叫妈妈,那一瞬间觉得特别羡慕。 林雨桐却觉得这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好啊!’?明显不对! 万一她又提跟图展堂的婚事怎么办?图展堂那边复杂的一般人都摆弄不清楚,她这样的,一天得气的发病三五回。 说‘不行’?这也不合适。 一个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想做母亲,这很正常啊。谁也不能剥夺人家做母亲的权利。 林雨桐避重就轻:“那是你没见他们闹的时候。如今是大了,在人前会装模作样了。那小的时候,都不能提。这个哭那个闹的……” “我就生一个。”她小声问林雨桐,“你说去国外做试管婴儿好不好?” 虽然七八年在英国诞生了第一个试管婴儿,但是到如今这九十年代,这技术还是不成熟的。这要是往后二十年,倒也还行。但是现在,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再说了,你家里也不能答应啊。 况且,你不是跟图展堂是恋人关系吗?正常的思维不是跟男人生个孩子更简单吗?为什么会想到试管婴儿上。 果然,她的想法和思维跟正常人的逻辑都不一样。 她现在知道,那位王姨和郝丰为啥这么急切的想找个外援了,一般人真闹不明白这位的想法,太天马行空的。 她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问她说:“你要是不打算回京里,有没有想过在网络上做自媒体……” 找点正事干,咱不纠结那事成不? 郝宁眼睛一亮:“我之前跟我们总编说以后重点该放在网络平台上,结果她骂我神经病。” 你是有点神经病没错啦,但你们那位总编确实是连神经病也不如…… 1399.烟火人间(33)三合一 烟火人间(33) 一间室内的羽毛球场上,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满头的大汗过来从桌上拿了毛巾擦了擦,顺手把羽毛球拍放在一边的小几上, 这才问边上站着的明显要年轻几岁的一个男子:“怎么过来了?查清楚了?” “章少,查清楚了。”年轻男子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您看看, 虽然不准,但也差不多。” 这男人也不急着看,指了指边上的沙发,“坐, 坐下说。”等对方坐下了,他这才将手里的东西翻了翻,然后轻笑一声:“你家的这个姐夫啊, 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看来这人走茶凉, 亲戚关系也一样。这要是令姐还活着, 他断不会跟你家这么生分。” 那年轻男人脸上有些尴尬, 此人正是图展堂的小舅子辛天。他也不说别的话,只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而被称为章少的人一笑,“你说这位林总去过西泽,但是你姐夫却坚决否认, 只说没见过她……” 辛天点头, “是!” 章少又笑:“说是去考察投资环境, 带走的是永寿镇的资料……她还去过永寿镇的别墅区, 说是想置产业……那你姐夫在那里有没有房产?” “没有。”辛天回答的斩钉截铁, “肯定没有。我姐夫那人……很干净……” 章少不明意味的笑了笑,意思好像是说,跟你们家这么生分,人家就是在外面置办产业,也断断没有告诉你们家的道理。 辛天赶紧道:“不是那么说的……我表姐还在我姐夫家帮着带孩子,有什么没什么我们很清楚……” 章少奇怪的看了辛天一眼:“你表姐跟你姐夫……” “没有其他的事。”辛天赶紧道:“我们家也不可能叫有这样的事……” 是说辛家并不赞同云溪跟图展堂如何。 或者说,这都不是不赞同,而是不允许。 为什么呢? 没有闺女死了拦着女婿十多年不叫再婚的吧。那这么做必是有缘由。其实跟亲近的亲戚嫁过去必是还能继续维持两家的关系吧。那为什么不允许?怕什么?怕两人有了关系这位表姐便失去作用了? 那她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章少想起图展堂跟郝宁的关系,那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却娶了别人。如果图展堂当年不愿意辛家的婚事,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话这不得已会是什么呢?这个云溪不是帮图展堂看孩子的人,反倒是盯着图展堂的人一样。 为什么要盯着图展堂?怕图展堂如何呢? 八成,这图展堂手里攥着辛家的把柄吧。怎么说图展堂也做了辛家十多年的女婿了。总会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 如此反推回去,那么辛家是不是也攥着图展堂的把柄呢。怪不得呢!要是这么说,这就说的通了。 很有意思的关系。 他对别人家的私事没兴趣,知道图展堂在那边没产业也就完了,他将手里的东西再翻了翻,“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实证证明这位林总就是那个坏事的人。” 辛天却冷笑:“必是她无疑。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是肯定的,她该就是带走郝宁的人。至于她是不是见过图展堂,我不是很清楚。许是图展堂把来龙去脉告诉过郝宁,郝宁说出去,然后两人的话严丝合缝……所以,确定那个经理有问题一点也不奇怪。”说着,顿了一下,“还有,那林雨桐突然成了省zhang夫人的亲戚,你说奇怪不奇怪。当然了,也可以说是姜有为当初跟林雨桐夫妻走的近,便是知道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在的。怎么解释都成,这个没问题。可问题是……郝宁跟林雨桐走的特别亲近……” 这章少就点头,这么说也没错。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证据的,巧合凑在一起,这一定不是巧合。于是便冷笑一声:“不过是一家子暴发户……等过完年吧,过完年了再说。” 辛天便道:“您是要回京了吗?我这就叫人准备几样土产……西泽那边的山货如何?想来章老会喜欢的。” 章少顿了一下就道:“山货当然是好。今年再添几分那个什么点心和养生酒……另外,帮我打听一下……他们那个做点心的厂子的广告是谁家接的,再问他们从哪找的书法大家,爷爷很喜欢上面的字画……” 嗯? 辛天想起那瓷碟瓷碗上的字体,“我爸也说那字极好,想来是省内的名家。我这就叫人打听打听去。” 事实上,根本就打听不出来。只知道人家有自己的包装公司。 公司越来越多,都是附带的,但为了发展,要扩大规模的话,只局限在自己内部明显不行。 于是,开年第一件事,便是成立集团公司。 罗胜兰家的叫凤凰集团,四爷给自家的取了个名字,叫‘吾桐集团’。 吾桐? 罗胜兰笑的什么似的,打趣林雨桐:“怕人家不知道你是他的?” 要是不知道当家人是谁,只怕还会以为是‘梧桐’的谐音。便是叫梧桐也好啊,不过自家叫凤凰酒业,她家偏叫‘梧桐’,凤凰栖于梧桐,可不是说自家得靠着他们家吗?当然了,自己不是多心的人,只不过笑笑而已。 于是就这么定了,吾桐集团就这么成立了。公司总部设在原来食品厂的地皮盖起的楼上。先盖的那一栋是酒店,去年已经启用了。今年这一栋刚刚竣工,正在装修之中。于是,借用了酒店顶层的一层楼暂时作为办公地点。 而吾桐集团的董事长还是林雨桐,四爷做总裁去了。这所谓的董事会其实有谁呢?自家的公司,然后做够做多少年的中层领导拿多少股份,员工拿多少股份,这都是需要完善的事情。但总的来说,分润出去的都是极少的一部分而已。 看着股权书,林雨桐便笑:四爷就是这么浪漫又务实。 他其实在说:你是我的,而我的都是你的。 林雨桐扑过去抱他:其实最重要的是,你也是我的。 两人直接就在酒店住下了,没羞没臊的闹了半晚上,第二天晚上才回去。 老太太说两人:“知道你们忙,可这再忙,孩子不管了?” 没有啊!就一晚上没回来的。若是一个人不在,另一个一定得是在家的。怎么说到不管孩子身上了。 老太太朝楼上指了指:“因缘那小丫头,这两天都是坐一小子的自行车回来的。”她叹气,“你们俩就是不省心,一点点的年纪的不学好,鼓捣出孩子的时候才多大……” 咱能不提这一茬事吗? 林雨桐赶紧打岔:“我上去看看。” 因缘如今也都初三了,再有三个月就该中考了。这会子老师还在上面讲课,林雨桐上去看了,就没打搅老师坐在外面的小厅里等着了。 等老师出来,林雨桐又跟老师聊了聊,聊俩孩子的学习情况。看以现在的水平,能考的什么中学。 白老师就笑:“这个不用担心,发挥正常了,也能去省一。要是失手了,市一中也能去的。” 一个是省重点,一个是市重点。都挺好的! 林雨桐和四爷没没强迫说孩子一定得考到哪里,这种事尽力就好。 把老师送下去,林雨桐再上来的时候,因果已经抱着书要回房间去了。见了林雨桐缠磨的不行,抱着妈妈的肩膀:“妈,你回来了。妈,你昨晚上哪去了,我都想死你了。” 一眨眼,孩子能抱着她的肩膀了。这是长高了吧。 林雨桐也不拍开他,这小子没事绝对不会是这么一副德行的,“又想干嘛?” 因果贼兮兮的笑,拉着林雨桐去他的房间,像是害怕因缘听见一般。到了房间关了门,他才道:“妈,我选到我们学校篮球队了……我们老师说我特别有潜力……” 所以呢? 因果跟林雨桐墨迹:“老师说我现在练的话还能练出来。” 林雨桐一脑门子官司:“所以,你想练体育?” 中考要考体育的,五十米短跑,铅球和跳远。所以,在学校一直不怎么受重视的体育老师,因为中考,重要性被提起来了。男孩子本来就野,如今跟体育老师接触的多了,许是真的老师看上孩子的潜力了吧……但一般学习成绩相当不错的孩子,老师便是觉得可以,也不会跟孩子说这样的话。 当然了,孩子要是真的有兴趣,林雨桐和四爷不会拦着。可这得确实是真有这方面的天赋才行吧。许是没人重视体育,所以,林雨桐和四爷还真没发现这孩子有这方面的潜力。 她没急着答复,而是道:“你先写作业,这我得跟你爸商量,还得见见你们老师,你要是真有潜力,又特别的喜欢,我跟你爸会考虑。” 因果吧唧亲她妈脸上:“妈你最好了!” 林雨桐将他留着中分头的脑袋扒拉的乱七八糟的,“你这学习成绩也不错啊,刚才白老师还说,省一是有希望的。”这只要考上省一,几乎八成是能考上大学的。“怎么?对学习没兴趣……” 因果的脸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愁眉苦脸的:“说实话,我这学的不错,是因为心疼你跟我爸给我请家教花的钱。这是给你和我爸学的。但要说我自己,我当然还是喜欢在外面……” 在外面干啥? 林雨桐斜眼看他,他又没皮没脸的笑:“也没啥。”说着,就伸手拉坐在床沿上的老妈:“妈,你去忙吧。是不是要找我三姐……赶紧去。我三姐就是皮痒了……”把老妈给推出去了。 林雨桐皱眉,这真是一个孩子一个情况,这小子一直挺乖的,没想到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练体育那么轻松吗?当然了,喜欢就另当别论了。可这大部分人都是练着练着,就泯然众人了。这一行里,只记得冠军,别的人谁记得住。 这个不急,她先去处理着急的那个。 结果到了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林雨桐就叹气,得了!手机这玩意,还是不能给孩子过早的用的。这不,正聊着呢。 她敲门,里面就说:“我不吃水果。也不喝牛奶!” 当成是保姆送水果和牛奶上来的。 “是我!”林雨桐就道。 里面明显沉默了十秒,才道:“来了来了来了!” 但是又过了差不多二十秒才过来开门,门开前,林雨桐听到两声开反锁的声音。显然,这丫头在屋子里开始反锁卧室门了。 “妈!”因缘看了对面因果的卧室一眼,鼻子轻哼:“肯定是这小子打小报告。” “那你干了什么叫你弟弟打小报告的事了?”林雨桐进去,床上的枕头下面压着手机还没塞好。 因缘嘿嘿笑着,坐过去挡住老妈的视线:“因果到底跟您说什么了?您可千万别信他的。我还没说他呢,他一有空就往操场上跑的事,我还没告状了。这都快中考了……” “是啊!这都快中考了。”林雨桐说她:“那你还跟人打电话呢?作业写完了没?” 因缘摸摸鼻子:“我这不是跟一个同学说题呢吗?” 林雨桐就不说话,只看着她。 因缘自己先心虚了,屁股在床上拧啊拧的,这才低声道:“我一个同学,初中毕业要出国。他问我去不去……要是去的话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 林雨桐眉头挑起来:“你想出国?” 因缘没说话,好半晌才道:“就是……就是看人家出国,轻松的不行,不用面对中考了,我心里有点长草……” 所以,不是早恋的现象,还是因为学习压力大,有点想逃避。 这也叫林雨桐不由的反思起来,自己和四爷把老师请回家,是为了孩子学习的,但这就必然是每天每天不改的行程。他们回来几乎是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在学校上课写作业,在家也是上课写作业,这俩还不能跟因何和因唯比。 因何和因唯俩大,得承认,家里有比较懂事的姐姐,下面的弟弟妹妹会稍微有点娇惯。家里的情况好转的时候,因何和因唯都已经大点了。可这俩到底是小。别瞧着小两岁,对于孩子而已,两岁不是小差距。对于更小的孩子来说,差两月看起来都是不一样的。 那俩大的能端正在家里补了初中阶段,到高中的话,只有周末补课。 可这两个小的却不是。 谁一个一天连着都是一个节奏,这都得烦。 林雨桐不反对孩子出国,只道:“大学在国外上也可以,大学毕业去国外深造也行。哪怕将来……只是想去游历两年,到处旅游玩一玩,我跟你爸都不反对。但这至少得叫我跟你爸看到你有独自出门的能力。比如,你的英语口语过关吗?生活能自理吗?所有的琐碎事务和突发事件你都有处理能力吗?如果你自信可以的话,钱不用你操心。只管出门玩就行,一年两年三年五年,都不成问题。当然,得是在国内上完大学。” 因缘就特惊奇的看她妈:“说真的?” “真的!”林雨桐拍拍她,“所以,你现在该干嘛?” “哦!”因缘拉书桌前的椅子,“我写作业,马上写。” 林雨桐出去就跟四爷商量:“能不能叫老师周末来上课。或者周一到周四晚上给他们上课,周末就给他们放大假。周六周日给老师给因何和因唯上……” 也行! 孩子要是学的没有乐趣,那还不如不学呢。两人都对名牌大学没有执念,按照自己的能力,去考就行了。做父母的给他们尽可能的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第二天,孩子去上学了。林雨桐和四爷专门去拜访了白老师,跟老师说一声。要不然,人家老师还以为对她有什么意见呢,这是基本的尊重。 却没想到啊,敲了门,来开门的却是自家老爷子。 “爸。”四爷就问:“您怎么在这儿?” 老爷子也吓了一跳,紧张的跟被家长逮住的淘气孩子,“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回去可千万别跟你妈说……” 他来人家家干啥来了? 林雨桐没法问,四爷就得问:“不是我说……您这不合适……” 老爷子忙道:“先进来,先进来!” 白老师听着音不对,就从厨房出来:“怎么你们也来了?你爸跟你们说了?嗐!真没什么大事,我能应付。” 怎么着了? 老爷子才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一个老骚情,纠缠白老师……” 所以,你这是假扮人家老头来的吗? 林雨桐倒是想起来了,白老师的儿子去京里进修去了,家里就只她一个人。结果有老头子爱慕白老师,所以追求来了? 这追求和纠缠,中间的界限有时候是不好划分的。 其实这事不用这么处理的,林雨桐就说:“白老师,要是实在觉得是烦,那要不,您去酒店住。”自家的酒店,离这里也不远。这总行吧。“住上三两个月都没事,等过了这段时间……”白老师的儿子也该回来了,这不就能脱手了吗?总比在这里强啊!叫老太太知道了,非心脏病犯了不行。 白老师不去:“这没那么要紧。不就是晚上敲门骚扰吗?我打电话报警不就完了。” 都考虑报警了,那这骚情老头的战斗力是真可以的。 白老师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叫你们看笑话了。” 那倒是没有。只觉得庆幸而已。 林雨桐就把来意说了,白老师就说课时少了,工资就得降。林雨桐非说跟原来一样:“这两年工资都是往上涨的,就这我们还觉得给的少了。” 两人来回的推让了一番,走的时候顺手把老爷子给带走了。 老爷子在车上一个劲的说:“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给撞见好几回,今儿是刚好又给撞上了,见白老师怪尴尬的就帮着解围,把人给送回家,帮着看门锁好着没……就这么点事。” 说完了,见儿子也不说话。他又赶紧道:“你是不知道那老不死的,我叫人打听了,是原来修理厂的……好家伙,这老东西贼不是个东西了,他儿媳妇的爸刚死了,他就上了亲家母的门,跟人家动手动脚的,说以后两家合成一家算了……这事被儿媳妇知道了,把这老小子赶出来了,他在村里租房子住,还想什么美事呢,竟然打白老师的主意……忒孙子!”那王八蛋说他年纪大,但那玩意却还好用……那些话他都不好意思跟儿子和媳妇说,你说大街上的,又是在小区门口,都是熟悉的人,那么大喊大叫的,也不想想一个守寡的女人的名声问题。“我真不是有啥心思。”越是解释,越是怕儿子媳妇不信。可别说是家里给请的老师,便是碰上个熟人这么被人欺负还有嘴难辨,难道不该帮把手。 四爷没说不信老爷子,但也不信老爷子心里真没点弯弯绕。但是这想想……不能入罪。这种事,看行不能看心,太较真的,谁跟谁都别过日子了。他就说:“你知道那老头叫啥?” 知道。 老爷子说了个名字,四爷给常平发了短信,这才跟老爷子说:“放心,那人今晚就搬走,肯定不在那村里住了。” 儿子的话还是可信的,他下车的时候还叮咛:“不能叫你妈知道。” “不能叫我知道啥?”老太太在后面问。 老太太平时就在酒店这边,在游泳馆这边赚点零花钱嘛。送人直接也把老爷子送来了,谁知道老太太刚好下来换零钱,一出大楼的门就听到这么一句。 四爷就笑:“我爸攒了私房钱在咱家菜园子边上的化肥桶子里,还不少呢。” 老爷子刚松了一口气,就肉疼:藏了可长时间了。 肯定又拌嘴去了,四爷和林雨桐也不管,开车去了孩子学校,得问问人家体育老师,因果是不是真的适合练体育。 找人家班主任,说了情况。班主任是一脸的牙疼,心里也气的不行。这体育老师几个意思,明明是个省一的苗子,练什么体育。再说了,你叫孩子练体育,你有向上输送的途径没有?真要有这途径,这学校也搁不下你不是? 为了聊的尽兴,四爷和林雨桐没打搅人家老师上课。只拜托人家班主任,今晚上请上各科老师,学校的几个领导,一块去吃顿饭。 体育老师大概被其他老师喷过,跟四爷说的时候只说是:“……主要是为了提高孩子的自信心的……” 就是说并不是玩真的。 老师也以为就算是那么说了,孩子回家闹的话最多也就是被家长喷回来。可还真没想到人家家长当成正事来办了。这就很尴尬了。 但回去怎么跟孩子说呢,说你们老师就是糊弄你的? 这不行啊! 四爷的办法简单,周五放学早,两个大的两个小的,赶在六点都到家了。今儿这晚饭推迟一个小时,去老厂区的广场,那里有厂里的篮球场,虽然陈旧但还能用。至于篮球,因果就有三个,挑了一个顺手的,然后上场,练练去。 以前厂里的篮球场上的人贼多了,现在都疲于奔命,谁还打篮球?也就是家属院的孩子,初中的高中的都有,大多数都是男孩子。 没有空着的栏杆,四爷就叫因果,问他,这里面有他认识的人没有? 一个厂的,怎么可能不认识?还有俩同班同学呢。 这边还没回答,那边已经有人叫因果下场了。 四爷也就不问了:“你去跟他们说,叫他们自己挑人,你一队,我跟你妈一队,参与的一人给五十,哪一队赢了,赢了的每人再奖五十。” 因果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忐忑的问他爸:“真的?” 真的! 因果眼睛一亮:“那就是还得挑七个。” 自己还需四个人才能组队。爸妈是一组,那就是还得三个人。 这么一说,都停下来瞧热闹了。这是打算干啥呢?稀罕啊! 不光这些小崽子停下来了,就是路过的大人也停下来,看见是四爷和林雨桐,就笑:“两位老总,这是干啥呢?” 四爷跟人家搭话闲聊,不大工夫,因果就把人拉来了。这小子耍奸,他那一队的都是好手,给爸妈这一组的一看就不对。不用问,赢了钱的一队,会把奖金给这三个弱鸡仔分一份。 小孩子的把戏,大人一眼就看明白了,也不戳破。一上场,这三小只就跟龟爬似的,连戏都懒的做。 因果得意的什么似的,全然不知道他的队友腹诽:把你家的钱往出输,你得有多缺心眼。 可事实上,四爷跟林雨桐两人对战五个孩子跟玩似的。 家里几个孩子都惊呆了好吗,自家爸爸打篮球打的好是可以理解的,可为啥觉得自家妈打篮球也这么厉害呢。你看看,那一半都是三分球,但不管是啥球,为啥都那么准呢,没一个落空的。 因何皱眉,问因唯:“妈会打篮球吗?” 因唯看她:“姐,我发现你现在特有意思?以前不会还不兴后来学了。你当妈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坐着,做生意还不是跟客户在外面消遣着谈生意。你看看咱们家光是那些健身会所有多少张。只怕市里的健身会所会员卡咱家都有……”后来自家的酒店里好像就有室内健身中间,自家妈个子高,身体好了体力好了,天天的玩上一两个小时,投篮准是很正常的事吗?“你没看妈老是投三分球,根本就不带球跑,估计是她不怎么会?不会运球,不会传球……” 这么一说,倒是像。 因何的笑意就有些舒展,问一边跳着蹦着喊加油的因缘:“因果又干什么了?”要不然不能叫爸妈带着出来这么操练。 因缘哪里顾得上回话:“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回去可把因果郁闷的够呛,也大致明白父母的意思了。 四爷就说:“我们专门去见过你们体育老师,他的意思是,若是有兴趣,可以先练着。篮球运动员对身体提条件要求可不低。你现在也就一米七五吧?” 嗯! 这真是个伤心的话题。 一米七五就是搁在成人男性里,也不算是低个子。可这未来到底能长到什么份上呢?去医院测一测可是能估摸来的,林雨桐就说:“要不,改天带你去医院拍片叫医生看看。” “算了。”因果也不是泄气,“就是当爱好练练,这总行吧。” 那行! “咱们自己的酒店就带室内篮球场,你们还没去过。”四爷开恩了,把家教课调整的事跟他们说了,说因果和因缘,“周末你们抓紧做完作业,其他时间随意你们支配。回头给你们两张卡,想什么时候去玩都行。” 因果果然什么都忘了:“那我能带同学吗?要不然一个人玩什么劲?” 他们的卡是可以随意带人的那种,只要不超过二十个人,在里面消费是随意的。但四爷现在不会告诉他,这继续施恩:“嗯!行!” 因缘也大呼小叫:“我去游泳,也带两同学,行吗?” 行! 俩小的默契的击掌,心情明媚的感觉能飞起。 林雨桐心里一笑,考哪算哪吧,不难为孩子了。比起考不上省重点,两人更害怕孩子厌学。人这一辈子都在学习,不在于一时一阶段。 因唯羡慕的什么似的,扯林雨桐的袖子。 林雨桐就笑:“也想要?给你们也行……但下半年就高三了……”她趁机问俩孩子,“将来打算考哪?” 两人的成绩在省一不算是拔尖的,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爹妈说了。 林雨桐看这俩这样,就笑:“想往bei京,上hai这样的大地方去不?你爸可都在那地方给你们置办了房产……”其实还买了地皮,趁着地价和房价都没起来的时候,“想去,就得加把劲。” 因唯还跟林雨桐嬉皮笑脸:“那咱们的公司往过搬不?不想离开家。” 哼哼!连要是考不好去不了更大的城市的理由都想好了。 行!这事还早,心里都有数就行。 忙了一拨孩子,郝宁难得的打电话来,问林雨桐:“你怎么不约我了?” 呃…… 好吧!得习惯这位这样的说话方式,林雨桐想说为了孩子忙了这几天,但想起那位想生孩子的话,果断的找了个借口:“这不是忙着公司剪彩重新开业的事吗?” 郝宁可热心了:“什么时候,一定得给我请柬,我要去的。” 行吧! “肯定忘不了你。”林雨桐问她有什么事。 郝宁便笑:“我这回是想求你的。帮人家牵线搭桥,认识认识你。” 嗯? 林雨桐也想不出来是谁,但还是答应了。到时候拒绝了要见的人也行啊,千万别拒绝郝宁,她的脑回路谁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 郝宁好像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显得很高兴:“那就说好了,晚上七点瑞锦轩。” 瑞锦轩是御宴楼更难订到位子的地方。御宴楼是有钱就行,但瑞锦轩不是,有钱没权真不好进。 不知道这人是谁呢,结果推门进去,林雨桐就笑了,早该想到了。谁能请托到郝宁的面子。这不是西泽市的文局长吗?还带着小桃。 郝宁不是帮文局长的忙,是帮图展堂的忙。 两边见面握了握手,才坐下,林雨桐的手机就响了,是郝宁。她人没来,只是确定林雨桐到了没有。 你说这事办的,哪里有中间人不现身的。行吧,这行事风格很郝宁。 挂了电话,小桃在一边给林雨桐倒饮料,文局长也不喝酒,正儿八经的说谈事就是谈事。林雨桐也是真的把长寿镇的资料都看了,不光看了,她还都记住了,“我记得资料上说,长寿镇长老村有一水潭名老儿潭,是吧?” “对!”文局长眼睛一亮,“这水潭自有记载以来,从来没干枯过。虽然如今家家户户都有自来水,但是做个稀饭熬个汤,还都喜欢用这个水潭的水……” 这其实是个很好的噱头的。 林雨桐就说:“如果方便,下次我去,想看看这个村……” 只要投资,在哪里都一样嘛。两人相谈甚欢,中途林雨桐说出去方便一下,便去了前台把账给结了。虽说是人家求着这边投资,但事不是那么做的。以后真投资了,还少不得跟人家打交道,所以人家把姿态放低,自家就得姿态放的更低。如此,日后才好相间。 结了账转身就进了电梯,包间在三楼。 这边电梯的门眼看都要关上了,一个服务员装扮的姑娘挤了进来,外面前台喊了一声,好像是不叫坐,可电梯已经动了。 林雨桐就看了这姑娘一眼,觉得怪怪的。这种地方,客人用的电梯怎么会给内部员工用? 电梯门到二楼开了,外面站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气质不错的男人,这姑娘就赶紧往出挤,路过那男人的时候轻轻的蹭了一下。林雨桐的眉头一挑,正要喊呢,男人进了电梯,电梯门紧跟着关上了。上面就是三楼,到了地方林雨桐下来,转身余光瞟见里面的男人正从身上掏出烟取出一根要往嘴里含。 她眉头一皱,不由的伸手拦住马上要关上的电梯门:“等一下……” 1400.烟火人间(34)三合一 烟火人间(33) 电梯门被挡着, 自然的缩回去。紧跟着一只穿着棕色高跟鞋的脚伸出来踩在电梯门中间,暂时这是关不上的。 章少皱眉,这只脚也就三十七八码的样子, 却显得秀气的很。当然了,看不见脚,只能根据脚上这双鞋来推断, 应该是这个样的。而且,这个女人的经济能力不错,或者她背后的男人经济能力不错。这鞋他大致有印象,是国际品牌的新款鞋。年前别人介绍的一个所谓的女明星, 见了两次有点不知道深浅,一天花出去十几万,大部分钱都花在买鞋上了, 回来穿的就是同一款的一双大红颜色的。当然了, 叫他看, 还是棕色的更好看。 这是一双长靴子, 顺着脚看上去,是纤细又不乏丰满的笔直的小腿,小腿很长,因为那明星穿着, 靴子刚好到膝盖的位置。可这个女人穿着, 离膝盖还有半指长的距离。再往上看, 就是裙边。毛呢的裙子, 大红色的, 镶嵌着黑边,到膝盖下面一点点。腰身收的不是很紧,但也显得腰很柔软纤细,一条宽宽的黑腰带扎着,越发显得腿长。上身就比较收身了,搭着荷叶边的黑色外翻领子,泡泡一般的袖子,不看脸,他觉得这是个二十五岁的姑娘。虽然之前那声音听起来很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深沉,但这着装,感觉这女人很年轻。 再从优美的脖子看上去,他又推翻了之前一点猜测,至少年龄上不对。这个女人的年轻应该在三十岁上下,不过保养的很好,皮肤白嫩光泽度很好,见过不少的明星,论起来,皮肤都不如这个女人好。而且这个女人不是背后有男人的那种女人,她自身的气质和气场,证明她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他捏了捏手里的烟,也收起自己之前露出来的那一丝轻佻,问道:“我是往上去的,您要上楼吗?”说着把烟又装回去,很绅士的样子:“我去四楼,到了楼上,打火机也只是刚掏出来。”是说他不是那种在电梯里抽烟的人。 林雨桐没管这些,只是看着他的衣服兜:“我是想提醒你,看看兜里有没有多出什么来。” 此时,电梯门已经发出‘滴滴滴’的提示声音,林雨桐将脚收回去。刚才她明明看见蹭过去的姑娘手快速的接近他的衣兜。 林雨桐五感本身就比别人敏锐,而曾经就有过老贼师傅,关在监仓里的时候也接触过手段还算不错的偷儿,她自信她不会看错。可也正是不会看错,她才觉得奇怪。从来只见偷儿从别人身上拿东西的,什么时候见过偷儿往别人身上塞了。她真是出于好意,而刚才那一声和直接的动作,真是行动比脑子快,完全是不由自主潜意识的行为。 电梯门关上了,章少皱眉,伸手在自己的衣服兜里摸索了一下,紧跟着面色一变,裤子兜里多了一包白色的东西。透明的塑料袋包装,里面是白色的粉末,这东西叫他面色瞬间一变,他不沾这东西,却也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可接下来了,人家既然把东西塞到了自己的兜里,那必然还有后招。 事情怎么会那么巧,才打了电话叫自己上四楼,就刚好被一着急出电梯的服务员给塞了这么要命的东西。那么,要是没有人提醒,自己到了四楼,又如何呢。 这些念头,只一瞬他就明白了。 那么,这四楼就不能去了。四楼到了,电梯门才一开,他就摁了关闭的的按钮,可灵光一闪,他又在电梯门关上之前,闪身出去了。 出来之后也不进说好的包间,而是叫了走廊里的服务员:“给三号包间,再拿两瓶威士忌,马上送过去,告诉辛少,就说我遇上个熟人,说句话就过去……”说着,他指着走廊的尽头。 服务员看着递过去的小费,马上去安排了。 这位章少却去了卫生间,把这包东西仍在马桶里冲下去。然后去了三号包间,服务员进去了,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话传了出来,是辛天的声音:“……你可认清楚了,确实是章少吗?他遇见谁了知道吗?” 章少就推开门,“这么多人等着呢。” 在座的都起身打招呼,辛天看见章少,眼睛一亮:“还怕您不来呢。” 章少摆摆手:“你们先喝着,我到楼下跟个朋友打个招呼,十分钟后我就上来,酒开了,别客气……” 辛天就道:“什么要紧的客人……” 章少就放下脸来:“不适合引荐的客人。” 辛天尴尬的笑了笑,“那章少忙吧,咱们等着……” “等会来,自罚三杯。”章少这么说着,在人前很给辛天面子。 章少出来顺便就拉上了门,然后下楼,问三楼的服务员,刚才一个穿红裙子棕靴子的女人进了哪个包间。服务员对林雨桐一身的打扮印象深刻,指了一间:“六号包间。” 林雨桐对敲门后不请自来的人还有些奇怪,她微微皱眉,那位却先说了:“才说好好谢你,要敬你两杯,这走的倒是利索……” 说的跟两人很熟悉一样。 文局长就有些纳闷,问林雨桐:“是您朋友啊?那一起坐嘛。”这人看起来非富即贵,他就起身跟人家打招呼,邀请人家入席。林雨桐不动,人家还以为这两人很熟悉所以不客套。 却不料这人张口就说:“你就是西泽的文局长吧?久闻大名!” 文局长受宠若惊:“您认识我?”可我对你没印象啊。 章少便笑,调查林雨桐那个女人在西泽市的情况的时候,辛天是提供了详细的资料的。对于文局长,是有照片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是奇怪的很,却没拍到一张关于那么林雨桐的正面照。 但也托那个女人的福,此刻名正言顺的留下了。 坐下还没寒暄呢,就听到外面警笛声四起,然后很快的,这里就被堵了门,不知道哪里的警力,要检查。任何人都得留在包间里,不能随意走动的。 这瑞锦轩不是等闲之辈开的,也不是等闲之人敢随便上门检查的。但既然敢上门,那这上门者背后,必是更不等闲之人。 而恰巧,这个男人身上被人塞了不明物体,他又非挤过来。 林雨桐看他,他也看林雨桐,却只笑。 林雨桐淡定的收回视线,静静的等着,还顺手给文局长倒了一杯饮料。 不大功夫,进来一男一女两警察,却都只是例行检查的样子,问都没多问。 等人走了,小桃跑到窗户边上往下看,还嫌弃看不清楚一般,把窗户打来了,然后惊呼一声:“抓了那么多人!” 章少起身,也站过去,看着那一串一串的人,可不正是之前在四楼的三号包间,匆匆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可是从头看到尾,竟是没见到辛天。 正想着呢,电话响了起来,接起来是辛天,辛天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章少,你在哪里?我靠!老子就是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竟然被人包圆了,您没事吧。” 没事! 他简单的说了,就掐了电话。他不由的又朝这个女人看去,今晚要不是这个女人,只怕被带走的也有自己。有事倒是不会有事,可…… 呵呵!这次的事有意思的很呢。 有人这是要拿自己做筏子。 今晚这是出事了,肯定是不能多呆了。文局长不好意思,“那改天再约?” “改天去西泽,您请我尝尝地道的本地菜才好。”林雨桐跟对方握手,先送对方上车,看着他离开。 林雨桐没理后面跟着的故作熟悉的男人,其实两人谁也不知道谁是谁。她点点头直接开车走了,留下章少笑了笑,也无所谓。 到家后,四爷还没回来。 她打电话过去:“还没忙完吗?” 四爷‘唔’了一声,说了一句:“你先睡。” 挂了电话,姜有为就笑:“弟妹催了。” 四爷没继续这个话题,只笑了笑,看对面坐着的另一人:“图shuji还有旁的事?” 图展堂笑笑,举起杯来:“剩下的事,还得请二位多帮衬。” 说到底,利益是一致的。 姜有为先举起杯子碰了一下,这事便算是应下了。 三个人下楼是分开走的,各走各的。 回家一说,倒是把林雨桐惊了一下:“是你给姜有为和图展堂约的局?”这怎么像是个政治掮客。 四爷没否认:“既然知道图展堂和辛家的关系并不和睦,图展堂身边还安排了一个保姆,那肯定是辛家防着图展堂的。为什么防着图展堂,必然是图展堂手里攥着把柄。这回的事,何尝不是顺便警告图展堂的。图展堂这个人,哪怕有辛家做依靠,但年纪轻轻能坐到如今的位子,就说明才干和能力都不缺。只要叫他知道,郝家哪怕是不接纳他,但也未必对他心存怨恨,是有合作的可能的,那他自然是要摆脱辛家的束缚的。” 怎么摆脱束缚?辛家倒了,他的危机就去掉了。 可是辛家那么容易倒吗?辛家背后牵扯到京里的一些关系,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断掉这些关系。 林雨桐就把今天在瑞锦轩遇到的事说了:“是图展堂叫人做的?” 不能那么蠢吧? 四爷有些意外,一边摇头,一边给什么人发了一个短信,好像是要说这事,但嘴上却认真的跟林雨桐说话:“不是!只是辛天是个好忽悠的蠢货。而辛家的处事风格,图展堂是最清楚的……”所以,只要有人暗示撺掇,辛天就会就范。就像是他老子当年拿捏图展堂一样。先泼一盆脏水,再替你料理。 要是这么着的话,林雨桐就明白了:“是辛天找人给那个京里的大少爷塞了一包要命的东西,然后引来了警察……”可笑的是他竟然自己躲出去了,却陷进去了那么多人,当然了,要不是自己,那位大少爷没防备,肯定也栽了。“要是没猜错,辛天还处心积虑的将事情引到了郝家人手里,比如关厅……”关厅是郝家的人,那么就算是那位大少爷栽了,那可以解释为是郝家对之前的事的报复。然后辛家出面周旋,哪怕让渡点利益,也要把这位大少爷的底子给洗干净。一方面挑拨这位很郝家的关系,一方面替对方办了事又拿了对方的把柄。简直一箭双雕。 四爷‘嗯’了一声,这才道:“本来送到关厅的手里,关厅自是知道怎么处置合适。”万万不会叫对方误会的。可既然桐桐半路碰上且插手了,那效果也一样。 惹的那位大少爷对辛家起了疑心,目的就算是达到了。没有了外援,辛家就好处理多了。 林雨桐就看四爷:“为了防止被辛家打击报复,你这个圈子绕的够远的。” 那是!防患于未然嘛。四爷什么时候做事留下过隐患。 林雨桐就只笑,所以说你是真损啊!早早的就瞄上了图展堂。图展堂和郝宁的关系,哪怕不是夫妻,一辈子也成不了夫妻,但两人之间的牵绊也断不了。因着这个,郝家不可能对图展堂如何。再加上这次的事情惹怒了图展堂,他发现辛家的手实在太长了,只是一件不算大的事他没有认同,对方就迫不及待的出手给了他一个教训。如今的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他了。四爷只是一个电话,说的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但图展堂却从里面得到了讯息。他抓住机会,误导辛天,叫辛天走了他老子的老路,对着那位大少爷出手了。自以为是做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局。 可他不知道,他老子用这手段是对下不对上,他选择人的时候方向本就错了。可错了也没关系,图展堂了解那位岳父。他的护短程度堪称罕见。对女儿疼爱,女儿病了,不能惹,不能生气,要不然就发病,不过是看上个小伙子吗?多大点事,不就范也由不得他。于是,拿捏了图展堂半辈子。而如今,他儿子愚蠢办了蠢事,他还是会给儿子擦屁股的。只要护着他儿子,那就算是把那位大少爷真惹着了。 若是图展堂做主攻,郝家使力,辛家在上层的力量坐视不理,那辛家不栽下去都不可能。 至于那位大少爷,原想着落到关厅手里,再跟他和解以免除后患,没想到桐桐意外撞上去了,那这就更好了。连痕迹都没落下。 四爷往床上一躺,打着哈欠:“睡觉。”算计了一位省bu级的副shuji,半点波澜也没起。 林雨桐靠过去:“那咱们明儿去西泽,顺便在那边买一套别墅,我看那边的条件也不错,尤其是气候条件。叫老爷子老太太过去住吧,孩子周末想去看看也行,又不远。” 两小时的车程而已嘛。 四爷心里明白,这还是为白老师的事心里不得劲。他就说:“都是闲的。男人嘛,谁心里还没有个幻想的对象了。”大街上见了美女不由的多看两眼,电视上的明星模特长的好看了还乐意瞅呢。那是没有追求的资本,有资本了问问有几个不想跟美女春风一度的。当然了,大部分人就是想想,一是没钱,二是要脸。不能干出叫人笑话的荒唐事来。 这都是女人不愿意直面的事情。 这么想着,就赶紧剖白:“当然了,我绝对是没有的。” 林雨桐心里哼笑,但却不跟他纠缠这个,就说:“我是说真的。在那边买房子,那一块离镇上特别近,离城区也才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年大姐家的丽文也该高考了,那孩子学的也行,一本上不了,二本却是稳拿的。俊文又实习去,他那大专如今也是最后这一学期了。恍惚听大姐说,实习是去了陈留县一个什么地方的农技站……” 四爷就明白了,这陈留县是属于西泽市的。外甥毕业了,要是能留在西泽市的机关单位,那想回省城就不是短时间的事,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你想叫大姐过去照看老人。” 请保姆哪里有用自家闺女更放心的。 那边要是建厂子,就是叫大姐夫在厂里看大门呢,有个差事就行呗。自家给俩老人生活费,肯定宽裕,这大姐家两口子相当于是管吃管住还有钱拿。剩下这个上大学的外甥女,自家把学费生活费都出了又如何,一年下来也就几千块的事。 对老人的事,啥话都不说,也不能说。说了能如何呢?老太太能跟老爷子离婚不?离不了偏心里添了病。要是真没有,老太太还敢吵。要是叫她觉得真有,只怕吵也不会吵,怕惹人笑话。其实老爷子也不会干啥,不敢干啥。是非对错好分,但事情却不能按着是非对错的来办,尤其是家事。所以,林雨桐的办法就是直接分开,隔的远远的,都清净。 四爷点头:“行!那就买。” 这次去,顺便看了老儿潭,当地村民很重视这地方,一村子的人,小到三岁小儿,都知道这一潭的水不能污染。这水潭四周用石头砌起来围墙,得有两三米高,也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修起来的,看起来很有些岁月的样子。只留一道窄门可通里面,沿路进去,取水的地方在一个斑驳的老亭子里,老亭子的地面铺着大块的青石板,打水的桶挂在亭子的几根柱子上,哪怕是打水的人要排队,也没有人用自家的家伙什直接吊到潭子里去盛,都只是用公用的木桶掉了水上来,然后倒在自家的容器里。 林雨桐暗暗点头,那边陪同的小桃拿着新茶壶新茶碗,过去从人家提上来的水里要了一茶壶,然后直接将这凉水倒到杯子里,端给四爷和林雨桐。 水甘冽的很,至于水质,只看看村里进进出出的人就能知道大概。有些地方的水质有问题,当地人的牙就比较黄,而且有些地方的中老年人,你会发现他们很多走路都一瘸一拐,膝盖和关节爱出毛病。但林雨桐观察了放学回来的孩子的牙,都很干净。大人的话有些不爱讲卫生,也有些是抽烟会影响牙齿的亮泽度,但孩子的牙齿和年轻人的牙齿是个标准,不见一点泛黄的。而中老年人里,不见腿脚不怎么方便的,她就更笃定了。再看看出来晒太阳的老人的数量,有些门口坐着两代甚至三代的老人,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于是,两人当天就跟文局长签了意向书,同时买了一套别墅。 房子是精装修的,但这是前两年装修好的。如今再要住人,还有很多地方要修整。家具之类的也得添。 四爷就跟俩老人说呢:“去了您就知道了。人家门口坐着的,是九十多岁的父亲,七十多岁的儿子,五十多岁的孙子……”是说那里的环境各方面都特别好,适合居住。 老爷子没言语,估计是想到儿子是为啥这么安排的。当时没说话,但私下里还是说:“都说没事,咋非不信。这又多花了多少钱。” 老太太也不乐意:“我去了家里怎么办?我这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您如今在游泳馆住着,也不见你找人玩去。 林雨桐就说:“人上了年纪,那是身体好别的才能好。我大姐跟我大姐夫过去照顾你们,跟和我们住是一样的。” 这话一说,老太太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大闺女家,刚供出来一个大学生,又得供一个。将来还得考虑给孩子买房成家。这都是要钱的。大女婿以前开车也还行,可如今呢,年龄也不小了。精力也不济了,开车出去大闺女是提心吊胆的。叫照顾自己老两口,不用问,都知道小儿子两口子不会亏待她大姐。这是打着旗号补贴那个姐姐呢。能说啥呢? 跟老人说好了,这才到大姐家,把事情说了。 因大姐最近也愁,愁儿子这工作怎么办?结果自家弟弟来就说:“……如果能留在农技站就留在农技站,只要干的好,一步一步上来倒也容易。陈留县距离西泽也才半个小时的路程,你们又住在城郊,俊文要是晚上回家都行的,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 林雨桐一月给三千块钱做生活费,这是绰绰有余的。老两口的零花钱是另外的。多下来的其实就是给因大姐的工资,包吃包住下来,一个月也不会低于一千二。这是很高的工资了。大姐夫要是再有点活干,两口子的钱相当于不花只攒着。基本上没花钱的地方。闺女这边说直接供了,哪怕读到博士后,她舅舅舅妈也供。儿子毕业了,虽然是在下面的县城,但这可是铁饭碗,还是吃官饭。以后也不是提拔不起来,又不会在乡下扎根,怕啥? 因大姐只跟大姐夫对视了一眼,马上就答应下来了:“你们也难,我知道。那天爸为白老师说了几句话,如今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的都有……” 这个林雨桐倒是不知道。 想着至少得等暑假的时候才能搬过去,这段时间还得在城里住着。怕风声吹到老太太耳朵里,四爷干脆安排了两人,叫常平安排人手,叫人带上老爷子和老太太出去旅游去了。林雨桐还怕老太太寂寞,没个女人作伴有时候是不怎么方便,于是先问因大姐因二姐去不去?因大姐肯定不行,她闺女马上高考呢。因二姐倒是想去,可美萍还得当妈的盯着。程开秀那边林雨桐就没问,反倒是问了林雨枝,问她去不去玩? 林雨枝不光去玩,还拉着曹经一块。曹经那边顾着两个退休的老大夫,有他们支应就成。而她自己那个美容院,也有人能应付。至于幺蛾子,那不怕,她公公婆婆都是当过领导的,最擅长处理各种的幺蛾子了。孩子也大了,也不是离不了爹妈了,直接给公婆一扔,旅游去。 马大姐气的什么似的:“有啥可玩的?哪没有山哪没有河?”也不说叫我们老两口子去,只自己享受去? 林雨枝特别理直气壮:“我姐安排的,免费!咱家不能都去吧,您肯定也不乐意去。您儿子也没挣下那么多供咱一家旅游的钱来。那还能浪费了?这一趟下来,估摸两人得花三五万呢……” 马大姐一听虽气但也没说啥,这不是小便宜。 老爷子老太太更不好说了,给公婆花钱,也得允许媳妇给娘家人花钱对不? 三两天的工夫就拾掇好了,直接叫走人,玩到暑假再回来。 而四爷真忙着剪彩开张的事,林雨桐却和罗胜兰去了好几次西泽,饮料厂是两家合作的,之前签的意向书是四爷和林雨桐打算把养生酒的生产搬到这里,如今则是两家合作的营生,得两人来定。 罗胜兰对这地方也相当满意,不过果汁厂却没签在之前那个村子,而是放在了永寿镇。地皮选在靠近过道的边上。顶好了地方,依旧是以罗胜兰为主导,人家是出钱的,自家只是以技术入股的一方。在进入生产环节之前,林雨桐都不想多做干涉。 回安排好的市w小招的时候,在招待所门口倒是看见一辆好车,在省城都不多见。 罗胜兰还说:“看来投资环境还不错,这又是哪位老总看好什么项目了?” 正说着呢,车门子打开,副驾驶上下来一人,主动先到后面开车门,手又撑着车顶,架子很大的样子。 罗胜兰和林雨桐都没那么大的架子,一人带一司机,带一秘书,就来了。跟人家比起来,打眼一看就知道差着呢。 林雨桐还没看清下来的人呢,结果又一辆车子来了,还是急刹车的停在了门口,从车上下来的却是图展堂。 图展堂下了车,直接往那辆车跟前去,林雨桐就听见他问了一声:“章少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要不是辛天打电话,我还不知道章少要来,失礼了失礼了。”说着,他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秘书,然后那秘书就往里面安排去了。 林雨桐收回视线,拉了罗胜兰直接走:“咱们的事办完了,要不拾掇拾掇就回去吧。” 这里如今可是是非之地了。 这一转身,就跟那位章少面对面了。虽然隔得不近,但是看见了就看见了。 林雨桐从四爷那里知道自己见到的是谁,可这位章少却真不知道林雨桐是谁。在这里再次见到他明显很意外:“又见面了,还没谢你呢。” “不用客气,上次只是巧合而已。”林雨桐回了一句,就又要走。 谁知道小桃从里面出来直接问林雨桐:“林总,都准备好了,不知道现在用饭还是稍微等等。”然后看见章少了还很惊讶,“原来林总还带了老朋友来,我这就去准备……”然后颠颠的又跑了。 章少就上下打量林雨桐:“林总?”眼前的女人穿着平底短靴,蓝色的牛仔裤,搭着米黄色的大翻领风衣,脖子上水粉的纱巾围着,跟时下流行的打扮都不一样,但穿着却觉得比那些明星还洋气。 林雨桐见他打量,也不怕谁知道身份,大大方方的伸手:“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林雨桐。” 章少不由的跟对方握了握,手冰凉,却嫩滑如玉。只是短短的一接触,对方就收回手。他没自我介绍,对方也没问。 看着她拉着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人离开,他扭脸问图展堂:“那位林总图shuji见过?” “听过,倒是没见过。”图展堂这么说。 章少扭脸询问:“听过?” “投资商!市里领导都听过。”图展堂淡定的道,“但我不管投资这一块,因此没见过。” 章少笑了一下:“那倒也是!”话是这么说,可看表情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那位章少没再纠缠,林雨桐回去跟四爷就说:“辛家的好日子快到头了。那位大少爷找图展堂去了。” 所以,自家只要干自家的事就行了,辛家没工夫出来想之前谁坏了他们的事这种小事了。 重新开业的时候,区里的领导,市里的领导,包括省里的有关部门领导,都很给面子的来了。光是花篮,就摆的密密麻麻。又有郝安|邦的秘书胡海过来露了一面,虽然来去匆匆,但表达的意思都在里面,又有姜有为这个常务副市从头到尾的参与,可谓是风光无限。省台市台都有记者带着摄像师跟拍,说是新闻里肯定会有的。 林雨桐和四爷都得穿正穿,然后胸口带着花跟新郎新娘似的。 忙完了,两人回来就看礼簿嘛,谁谁谁到了,送到了什么,都是急着的。 没想到四爷翻到一个名字:“章泽成!”后面坠着两个花篮。 “嗯?”林雨桐凑过去看,结果还真是。 四爷叫司机开车,把那个花篮给找出来带回来,结果两个普通的花篮上挂着的名字是‘挚友亲朋章泽成’。 这什么时候成了挚友亲朋了。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也没心思管。因为俩小的中考了嘛。 六月份中考,天也是怪热的。老爷子老太太打电话回来,说是孩子要考试了,他们也晚的差不多了,要回来。 四爷就说:“已经出去了,别急着回来,去草原上转转也好啊!” 又一竿子支的远远的。听保姆说,那些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了。 之前那老痞子不知道怎么的,搭上了因大姐的婆婆。那李老太太之前不是找了个老伴吗?那老头人还挺好的,吃喝啥的也不愁,虽然不给零用钱啥的,但有这补贴,日子也还能过。可老头前不久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骨折了,得要人伺候。李老太不干了,把人送到儿女家去了,转脸又找了一个,就是这个老痞子。这老痞子手里有一两万买断工龄的钱,买房钱不够,但是要只拿这钱生活,感觉能支应很长一段时间。于是,一个需要有个住的地方需要有个女人,一个需要找个花钱贴补家用的人。两人一拍即合,住到一块去了。这种人的嘴上就没把门的,什么都胡说。明着你拿这种东西没办法的,只能暗地里来。以前大姐夫还帮他妈,给生活费啥的。但老太太把钱攒着,该找老头还找老头,有啥办法。如今两口子是等着孩子高考呢,不想叫孩子跟着分心,且没搭理。过后吧,等把老太太老爷子安顿到西泽再说。 自家俩孩子考试考的放松,成绩也很放松。因缘呢,距离省一的线差三分。之前不是学校评省级三好学生吗?老师把因缘报上去了,倒也不是瞎报的。其实要不是老师说,家里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每天带点吃的,给学校门口一老太太。那老太太无儿无女,整天就一个人坐在那里。街道办管着这样的孤寡老人的,但谁能天天跟着。给送个白面大米食用油的就是关心了。因缘天天给,然后老太太连着两天没去学校门口,这孩子就担心有事,专门找过去,结果是老人病在家里没人知道,她给送到医院的。人家街道办给学校写表扬信,这么着,给了她的三好学生,还是省级的。在中考的时候加了五分,险险的考上了。 至于因果,也是一样,没考上,差了七分。市一中没问题的,但因着在中学生运动会上拿过长跑第三名的名次,人家省一给了录取通知书,不过却是特长生。 一手省一特长生的录取通知书,一手市一中的通知书,林雨桐就问:“去哪个?” “省一!”因果抓着省一的不撒手:“特长生就一定文化课不行,就不能考上好大学了?” 他还真就扛上了! 1401.烟火人间(35)三合一 烟火人间(35) 行吧!尊重孩子的选择。三个姐姐都上省一了, 他一个人不上,心里大概也不得劲吧。既然通知书来了,那就准备去。暑假的时候, 还是可以随便的玩的。 比起这两个小的的幸运,那边因大姐家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 丽文成绩平时还不错,下来自己估分, 也觉得估计一本有些悬,二本肯定能上,就好好的选了。第一志愿选的是牌子比较亮的专业不亮的学校,第二志愿里选的是本省的理工大学, 专业选了计算机。到了第三志愿,这孩子可能受到父母要去西泽的影响,直接报了西泽学院的数学专业。 结果录取结果出来了, 先电话咨询——她被第三志愿录取了。 整个的瞎胡填的。西泽学院是二本没错, 但它分师范专业和非师范专业, 她选了师范专业, 这不是提前提档了嘛。这个学院就是在省内还有些名气,出了省,谁知道你是哪里毕业的。但好歹是考上了! 因大姐两口子也只有高兴的,“挺好, 以后我们住过去, 离家也近了。” 而且这个学校的学费低的很, 一年学费两千七, 因为是师范学校, 国家给补贴的,每个学生一个月给一百二十块钱的生活补助。如今这生活费,三百块钱是足够的。大部分孩子的家里,那都是给二百块钱,然后加上给的补贴,一共三百二肯定是够的。林雨桐和四爷说给四百,再加上一百二,这都五百多块钱了。这孩子又没有买衣服的烦恼,如今程开秀也会做人的很,对下面这些孩子都可好了。衣服鞋袜,什么流行给什么。他们做服装买卖嘛,都是批发价,中等价位的衣服,孩子穿着都算是体面的。大学里女生要是不买衣服,其实真是能剩下一大笔的。又有林雨桐给每月四百,不是按上学月份给的,是按照一年十二个月给的,生活费给四千八加上学费两千七,这是七千五百。林雨桐给凑了个整数,只当是开学之后很多东西要置办,一次性给了八千,一年的开销都给了。 因大姐一个劲的说:“给的多了!给的多了。她周末想回家就回家吃的……”相当于一个月里有一周时间是不在学校吃饭的,这比别的孩子的生活费就少不少呢。 林雨桐也不计较这个,只说孩子:“别听你妈的,花不完就攒着。等将来工作了就知道了,挣的永远赶不上花的速度。” 丽文只嘿嘿的笑,亲昵的坐在林雨桐边上:“谢谢舅妈。等将来工作了,我还您。” 孩子有这句话,有这点心就行。 这边定下来,因大姐一家都往西泽搬。丽文到了地方,先去偷摸了参观了学校,然后在学校门口花了三十块钱,买了一辆旧自行车。这都是那些上届离校的学生不要的,堆了很多呢。她试着骑自行车回别墅区,不快不慢的速度,只用了三十五分钟。这其实就是晚上想在家里住都可以的。 但因大姐不答应:“这一片黑漆漆的,晚上太操心了。” 这边是装修好,家具都买好的。因大姐觉得心满意足。自家的破烂卡车卖了,给儿子买了一辆二手的面包车。儿子如今也工作了,不在农技站了,在陈留的农业局。女儿就在身边上大学。男人去弟弟要建厂子的工地上看门,主要照管着,别叫人把东西偷了就行。然后就是伺候在爹妈身边,住这么大的房子,衣食不愁的。 等老爷子老太太旅游回来了,压根就没叫回家,从机场直接送到了西泽。 大女儿在家收拾屋子做饭,大女婿也不一直在工地,就是常去照看照看就行。小儿子还专门给这边配了一辆车,大女婿就能开。您是要去市里购物,还是要去市里休闲,都行。女婿开车送嘛。给老两口在不远处的度假村里,办了卡。老太太能去泡温泉,老爷子能去游泳健身。 别墅前后都带着园子,前院种花,后院种菜种瓜。要是闲了,去小区门口的小林子里转转,好些在度假山庄的住着的老人,也在那一片休闲。下棋的,闲聊的,唱戏的,热闹去了。这度假山庄原本就是有的,只是生意不怎么好。自从因为长寿的招牌引来投资商,才把这一片给炒起来了。能来度假山庄住的,不是退休的干部,就是在职干部的爹妈。听说很快,就把这一片修成森林公园,路灯之类的基础设施市政很快就会修好。 知道儿子是花了钱了,所以大女婿用心的很。每天一大早,开着车去老儿潭,那种白色的塑料桶子,一桶子大概十斤,他要带二十斤水回来,一家人吃的都是这个水。 周末要是外孙回来,还陪着去爬山,偶尔还去城里的好馆子,吃一顿不一样的饭。 你说安排的这么妥帖,你再说要回去,这真就说不过去去了。 得了!老两口消消停停的,就住下了。隔几天四爷和林雨桐打电话去问问就行。或者公司里照管工地的要过去,四爷叫顺便捎带点东西。 这算得上是一等一舒心的日子了。这人啊,有跟儿媳妇搁不到一块的,但很少有跟闺女过不到一处去的。儿媳妇是说话得小心着,不知道那句无心之言就叫婆婆多心了。但是女儿就不会,母女俩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是吵完了谁也不记恨。 最好的状态就是这样,儿子舍得花钱,把媳妇解放了。而女儿伺候爹妈,因着给的钱宽裕,连当女婿的也没反对的态度。 “这不是谁家亲戚处的好,是钱好。”马大姐看着旅游回来的儿子媳妇,很直接的来了这么一句,“就你姐以前的日子,也没见你说你姐有多好。”反倒是你姐得念着你的好,念着咱们家的好。 林雨枝就觉得自家婆婆说话怎么这么不动听,“我姐能念着我的好,如今有条件了对我更好,这是情分,咋叫妈你这么一说,就跟我们都多势利一样。” 马大姐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实话总是不好听。不乐意听我还不乐意说呢。紧跟着就说这两口子:“你们也是当爹妈的,孩子中考是一点心也不操。我说,该请家教还是要请家教的,该跟老师套关系的还得套关系。人家孩子差了几分,一样能上省一,但咱家博洋和博文呢?一个家教老师都没请过,全靠孩子自己学。以前学的多好的,你姐家的哪个孩子能比上?如今呢?都赶上来不说,还加分去了省一。咱家俩孩子,一个差一分,一个差三分,就这么跟最好的学校失之交臂了。” 曹经对这事倒是不犟着,“之前也说给两人请家教,是他们不愿意。咱家这点钱还拿的出来,请就请吧。” 关于孩子学习,这是大事。林雨枝也没别的话,只说婆婆,“您认识的人多,看哪里有退休的好老师,请回来也行,咱们送孩子上门去上课也行。” 马大姐就直接来了一句:“那个白老师就很好。你姐家的孩子都上省一了,也就是周末回来补课。这周一到周五晚上,是不是空着呢。请她,就请她。能把差生的成绩提上去个个都送到了省一,老师的本事还是有的。” 曹海还纳闷:“你之前不还说那白老师自身不正吗?怎么这会子倒是想请她了。” 马大姐之前是说过,这无风不起浪,那正派的人,怎么不见得有人造这些人的谣?说到底,还是白老师自己有问题。明知道不妥当,为什么不避嫌呢?还说什么不要以为表现的坦荡,那就是真坦荡。 曹海这么一说,马大姐就翻白眼:“品行是品行,能力是能力。我只用她的能力,管的什么品行。她给孩子上课,我在一边旁听,不叫她跟孩子说那么些有的没的不就完了。” 十分相信白老师的能力。 林雨枝一想也是,自家姐姐家如今用家教也是周末。但还是亲自去了一趟要问问。 一问之下,因唯和因何因为开学就高三了,高三暑假只放一周,如今已经去补课了。而且这上了高三之后就不一样了,一个月才给放一天。一般是星期天下午四点放学,晚上六点半的晚自习,中间有两个小时,洗澡洗头处理个人卫生,然后再就是可以出门见家长。有脏衣服给家长捎出去,家长再把换洗的给递进去。跟探监似的,每周都是如此。 所以,这俩孩子别说晚上的家教了,便是周末的家教也没了。周末只因缘和因果两人要上课。白老师的时间确实是空下来了。林雨桐就把电话和地址都给了林雨枝,“要去就尽快,估计想要白老师补课的人不少。” 名声在外嘛!四爷和林雨桐越是挣钱,事干的越是大,越是受人关注,周围知道他们过往的人越是关注的多。从老人的事到孩子的事就没有大家不注意的。都说这家的孩子以前学的多不好,如今有钱了,舍得给孩子的学习投资了,你看看人家孩子那成绩……就算是单独请不起家教的,也会问:“老师开班不?一个学期多少钱?”之类的话。 林雨枝马上就去登门拜访了,白老师也应下来了,一个月六百,周一到周五晚上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 马大姐的意思是,叫老师赶紧来,趁着放假,先预习。 这也行啊! 然后林雨枝就发现自家婆婆站就坐在一边陪孩子听,时不时的还提醒老师,讲慢点嘛,博洋刚才好像就没听懂。 博洋:“……”并不是!只是走神了而已。 弄的老师累学生累的。 曹海就说一句公道话:“你别惹人家老师讨厌了。这当老师的就是个良心活,讲多少,全在人家自己。你这么下去,人家该讲十分的,给你讲七分,你听的出来还是俩孩子听的出来?” 马大姐倒是不在这事上执拗了,但肯定却贴在房门口坐着,谨防在她心里品德不过关的老师给俩孙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林雨桐正觉得神清气爽呢。你看,公公婆婆一竿子支走了。俩大的在学校补课呢,俩小的一个在篮球场挥洒汗水,一个在游泳池了肆意青春。 然后公司里有四爷牌总裁管事,她其实想偷懒是完全可以的。早上睡到日上三竿,保姆在家做饭,吃了饭去自家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晾晾肚子,又可以吃午饭。下午去见几个需要见的人,晚上回家睡觉,多舒服啊。 可这日子还没消停两天呢,这天才说要给院子里种上一拨秋菜,结果四爷的电话来了:“我叫司机过去接你,你来一趟。” 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结果到了才知道,是林家老家的镇上,镇长亲自登门了。 林雨桐一进办公室,一个胖胖的圆圆的中年男人就站起来,边上还有一个稍微不圆一点的人跟着,他们一站起来,叫四爷也不得不站起来,对林雨桐还得迎两步。 人家董事长嘛。 四爷介绍说:“这位是李镇长,这位是孙主任。” 这一介绍完,对方也没强调说他是副的,那就一定是正的。 林雨桐跟人家握手,很热情:“哎呦!娘家人来了,这可是贵客。”又跟那位孙主任握手,这位怕是镇办公室主任吧。这么猜测着,就回头看四爷的秘书:“安排在御宴楼。” 秘书点头:“安排了。” 可这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只得请人家先坐,看具体是个什么事。 弄了半天,原来是镇上也弄了个开发区,过来拉投资的。 这事啊!林雨桐还真为难。那地方它唯一有投资价值的就是地皮,距离省城不远,二三十年后,迟早会纳入省城的。如今地价也肯定便宜的很,但有时候真觉得投资那里的钱,换个行业投资,这二三十年下来,利滚利都生出多少利来了。实在算不得一个很好的地方。也不觉得砸钱进去是明智的。 李镇长说各项的招商政策,有滔滔不绝,五点林雨桐和四爷就说:“咱们先去吃饭,一边吃一边说。” 其实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四爷和林雨桐都挺谨慎的。就是这会子吃饭去的路上,四爷打电话问了几个人,把这位李镇长的情况摸熟悉了。 他身后倒是没什么关系,只不过镇上书记的年龄快到线了,他这是不拿出点政绩,往上走的路子就堵严实了。而且此人不是没有才干的人,听说这一年的工夫,带着人硬生生的把镇上的路重新给铺了一遍。也是像这样一般,找本乡本土出去做生意的人,主动上门做工作,投资卖地皮找捐款,但干的都是正事。 四爷跟林雨桐把事情一说,林雨桐就叹气。 不投资就不投资吧,两人捐款。愿意把全镇的中小学包括幼儿园,给盖新校舍,改善教学环境。 如今一栋二层的教学楼下来才多少钱? 这位镇长当时就惊喜莫名,拉着四爷的手一个劲的握着。吃饭的时候,四爷就给出主意。这距离省城近,像是菜蔬花卉,都能做成基地的。成了规模效益自然就来了。 这种捐款,林雨桐是不能拒绝的,要不然真就坏了名声了。商人也该有社会责任感。 这也是财散人聚的道理。 舍得钱了,你就会发现,亲戚好相处了,朋友也多仗义了,连乡里乡亲便的也更加和蔼起来。 林雨桐当这是人家知道自己的名声,所以找上门来的。结果过了几天,林大嫂风风火火的家来:“……你这是白掏了多少冤枉钱你知道吗?” 怎么就冤枉钱了? 林大嫂心疼的跟花了她家的钱一样,她一说,林雨桐才明白。本来人家没想着找林雨桐的(?),当然了,林雨桐对这话持有疑虑。对方怕自家这种势太大的不好打交道,再把面子撅回去。人家不是不找,只是没瞅准时机找。找自家是为了捐钱捐款叫投资,还是叫引荐一些像是姜有为胡海这样的人,这就说不清楚了。给钱其实也是杜绝提出一些引荐人的要求。但显然,消息传出去,传到林大嫂的耳朵里,她不是那么想的。她不光不是那么想的,还专门回老家去打听去了。 “都是周桃儿!”林大嫂咬牙切齿的,坐在沙发上那气愤的指天骂地的时候,也是屁股一抬一抬的好像才能用上劲一般:“他儿子去年高考,也上一本线了,不过是嫌弃录取的学校不好,就没去。重新复读了一年,今年考的比去年还好,考上上hai的什么大学,听说是什么名校……” 林雨桐点头,不管是什么大学吧,总之是考的很好,要去大城市念书了,这意思她明白了。 林大嫂这才道:“可这学费生活费在哪里?周桃儿就去镇上了,说是求领导帮忙去,看是贷款还是啥的,总不能看着孩子考上了没人管吧。哼!谁家孩子上学没钱了找镇上领导想办法的?她那就是听说之前修路的时候请了很多镇上在外有本事的人回来……去了说了啥不知道,反正听说镇上扶贫又奖励学的好的人才,给奖励了五千块钱,一年的学费就有了。可这事才没两天,你们就捐款修学校。你说,这是不是她把你卖了?村里的人好些还说,是周桃儿卖肉去了才换两钱呢。如今,倒是没卖肉,可是卖了咱爸的闺女!你说这事爸知道不知道?”说着,就更气愤了:“爸还找了你哥,说如今啥都贵了,一个月三百不够花。叫咱们给涨生活费,一个月每家要叫出两百。这三家一共就就是六百!去打听打听去,城里如今收入过了五百的才多少人,去南边打工的,在人家厂子里干,一个月也就四百块钱。他一个人在乡下,还有地种,竟然一个月三百不够,得要六百!我先跟你说,这钱我不给。就一个月一百,爱要不要!” 林雨桐也没搭理,跟林大嫂是这么说的:“他也没找我要,我上哪知道他的钱不够去。” 林大嫂一打嘴巴:“我就不该嘴快!他只要好意思上你的门!这事你当我没说。” 给老人生活费,这无可厚非。可林大嫂这回只怕真没瞎说,周桃儿那五千块钱,拿的确实是有问题的。她要是非叫上林爸,然后带着她儿子上门,光明正大的就说孩子要上学了,没钱交学费,我跟你借,等孩子有能力了就还。只要有借有还,林雨桐不会看着一个孩子断了前程的。可这位倒是能了,来了这么一下。她就不想着,今年人家给了奖励,那明年呢?后年呢?你的学费又从哪里出?明年她家的闺女也该高考了,以后就是两个大学生要供养。你能拿我的事卖一回,我还能容你多卖几回吗? 有钱我拿着做人情,我也不能便宜你对吧? 林雨桐就说:“这三百我一个人出了,对外别生声张就是了。” 林大嫂自然高兴,林雨枝也没说话,明白自家姐姐的意思,她也不出钱了,只按季节给两身衣服就行了。衣服只林爸能穿,又不是特别好的衣服,卖了也不值几个钱。但要是不给衣服只给钱,林爸还得穿几年前的衣服,周桃儿勒紧裤腰带尚且来不及,哪里会舍得给林爸添置衣裳。 至于林大嫂,常会到老家收菜去,她也不叫人说闲话,就是回去的时候,在镇上的饭馆子,给林爸单独一个人买一份外面的饭,然后还大张旗鼓的送过去,去了也不进周桃儿的门,非把林爸叫到外面,看着林爸吃了才罢休。 本来买现成的吃食没买两斤肉划算。但林大嫂宁愿浪费,也不叫自家的买的东西进周桃儿母子三人的嘴里。 林大嫂还就跟人说呢:“我们家大妹妹,那是真舍得的。你们别觉得对我爸如何如何的,其实桐桐给我爸连别墅都买好了,保姆都请好了。跟她公公婆婆的别墅挨着呢,不偏不倚的,都有份。还专门雇了司机,从老儿潭每天取水,听说老儿潭那村里的人,人人都能活到九十多,一小半都能活过一百。可我爸就是不去有啥办法呢!桐桐说,一个月给你一两千的零花钱,只打麻将随便输去……我爸也不乐意,非得留在这里,不要我们儿女管都行,也离不得这里……这不,我大妹又生气又不能不管,一个月三百块钱,够他吃的了吧。” 边上的人就说:“一个人就是顿顿吃肉,也是够的。还有地里打的粮食呢。” 林大嫂忙点头:“桐桐还说给的少了,我给拦了,说不要再给了,给的再多,是吃的到爸肚子里,还是喝的到爸肚子里?” 边上的人就知道啥意思了,是啊!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啥给后妈养孩子? 如今村里盖学校,本来是要家家集资的,如今人家捐钱了,就相当于省下了自家的,那这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拆人家的台吧。 何况,这不是林总不给,是人家哥嫂不答应给。想想也不是没道理对吧? 林爸这人本就不是个嘴上会来事的人,儿媳妇怎么说就怎么样,他也不会辩解。 林大嫂又开始诉委屈:“我二妹呢,是新衣裳给买着。看看我爸,身上的衣服还是三四年前的。就是我,嘴上硬,心也软的不行。看见那么大年纪了,又黑又瘦的,也瞧不下去……”然后这不是回来就给老爷子买饭馆子的饭改善生活吗? 林大嫂说话本就是大嗓门,高声在巷子里说话,又在周桃儿家门口,那母子能听不见。 林豆能委屈死:“妈,干啥要过这样的日子嘛?” 林麦猛地掀了帘子进来:“妈,我提前去吧。安顿好了,我出去干活,我自己挣生活费去。明年的学费不要你管。” 周桃儿是心疼的直哭,但还是把儿子送上了火车。 林豆到学校之后,狠狠的瞪因何。她现在跟因何一个班,把因何瞪的莫名其妙。 两人在班上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谁也不搭理谁。但是林豆的人际关系显然没有因何好。因何是跟男生女生都能处好关系的。一般来说,长的好看的姑娘,一般不太有女生缘。但这得分情况。因何是那种性子憨厚又腼腆的,男生对好看的姑娘没有免疫力,女生呢,又觉得因何这种性子容易被人欺负,反倒是好些性格强硬些的姑娘以保护者的姿态跟她要好起来。因何跟性格强势的姑娘相处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因唯就那样。跟妹妹怎么相处就跟这些同学怎么相处,她对妹妹自然是包容和忍让,对同学要是如此的话,就少了很多的争端。于是,哪怕成绩只是中不溜的晃悠着,大家也都乐意跟她一块玩。况且她还总是有美食可以分享。 而林豆呢,是属于长的漂亮,看起来又柔弱的那一类。在女生面前比较高冷,在男生面前比较弱小,好些男生都乐意帮助她。她早上说要忙着早读,不想吃早饭。然后就有人把早饭给她带来,还不是一份。午饭说早上吃撑了,不太想吃,反正有早上剩下的。那一准就有人给把午饭也打了,就是这么一个女生。 高三开学前,要开家长会的。做动员嘛,叫家长做好配合工作云云。 要给小的报名,然后给大的开家长会,四爷和林雨桐亲自过去了。 林雨桐去给因何开,教室里的桌子都围在一起,围了两圈。里面这一圈,家长坐到位子上之后,孩子坐在自家家长的前面,席地而坐。后面一排,家长坐下,孩子们靠墙站在家长身后。 林雨桐正好是里面一圈的,她坐下之后,因何直接坐在妈妈的脚上。妈妈今儿穿了一双白运动鞋,她轻轻的往上一坐刚刚好。林雨桐也不说她,只看她的卷子。 因何边上的同学轻声道:“你妈妈?” “嗯呢!”她知道自家妈妈漂亮又显得年轻,但是坐到这么多同学的家长中间,还是显得特别漂亮特别年轻。 对面的林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其实说起来,关系不算远的,那位林总还是自己的堂姐呢。可如今呢?人家有钱了,假装看不见自家呗。再看看那些原本跟自己好的同学,也凑过去嘻嘻哈哈的跟因何说话,说她妈妈怎么怎样。林豆就低着头不想说话。 自家妈妈她以前觉得也很好看,只是没钱打扮而已。可如今再看,完全不一样。因何的妈妈,从脸都脖子,到露出来的手臂脚踝,都是一个颜色,白白的粉粉的。可自家妈妈呢?脸脖子晒的红彤彤一片,手和胳膊更是如此。妈妈今天来穿的是她最体面的衣服,一件白短袖衬衫,一条黑色的百褶裙子。衬衫是裁缝铺子做的,裙子是在集市上买的,十五一条搭一双丝袜。鞋是黑的的偏带板鞋。露出来的腿倒是白的,只是脚面又因为夏天穿拖鞋的缘故,黑乎乎的不像个样子。还有就是……自家妈妈丰满,但却没有合适的胸衣,里面只有宽松的背心……这就很尴尬了。她觉得有些羞耻。 林雨桐看见周桃儿了,只当没看见。她跟边上因何的同桌家长说话。这家长也是孩子的妈妈,是医生,气质也很好。跟林雨桐说的是孩子将来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这些事。 边上还有个妈妈,手上戴着镯子,脖子上戴着金链子,她就问林雨桐和医生妈妈:“你们家孩子一个月在学校花多少钱啊?” 林雨桐这个倒是知道,因何和因唯都不是大手大脚的孩子,每个月给两人都是按照四百给的,但其实两人都有记账的习惯,买什么花了多少钱,都算计着呢。其实一个月也就二百上下吧。自家也给孩子带吃的,这也是一方面。 医生妈妈说:“我们家这小子二百五。” 林雨桐表示理解:“男孩子嘛,饭量大一些。” 医生妈妈说:“他爷爷奶奶给带不少吃的,每周还送两回。” 那家家都是这样嘛。 边上挂着金链子的妈妈一副惊讶的样子:“才这么多吗?”她立马喊道:“杨坤,你过来!你一个月五百不够,六百还花超了,你说你钱花哪去了?” 把孩子喊的怪不好意思的,脸都红成一片了:“我哪知道?我又没出学校,还能花哪去?” 就有家长起哄:“顿顿吃肉了吧。我家这个也花的厉害,一个月四百肯定是不够。” 大家都说起了自家孩子花了多少,然后惊讶的发现,大部分孩子在一百八到两百四五晃悠的时候,这动辄花四五百六百的孩子确实花费有问题了。班上五个男孩子,少的花费都在三百五往上,多的就是那个叫杨坤的,一个月五六百。 这肯定得跟老师说了,是不是这些小子跑出学校,在校外打游戏还是干啥了? 老师能说啥?老师只说,孩子肯定没出学校。 那家长就说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逼着孩子拿钱了。”家长们不心疼钱,就怕孩子被欺负。 老师便是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没法跟家长保证说孩子没受欺负。这些小子,不定什么时候打架闹事了,到时候算谁的。 把老师坑的没法子,就说:“帮助家庭困难的同学了。但我的建议,家里还是控制着孩子的伙食费,一个月三百,最多就这么多了。” 这可把家长气的不轻,帮助什么同学了,一个月比人家多花那么多。 金链子妈妈这人不好糊弄,当时就说:“咱们班哪个孩子的家庭条件确实困难,老师可以告诉咱们家长嘛。一个月一个孩子的生活费最多也才三百块。咱们班六十个人,一家拿五块,都够帮助同学的了。要不然咱们捐款!” 别可着我们一家要帮助对不? 杨坤那孩子看林豆,见林豆都快缩成一团了,就恼了,说她妈:“人家都没事,就你事多,干嘛啊!我不花你的钱还不行?” 这孩子的作态都看在眼里,孩子根本不懂掩饰情绪,为了哪个孩子花钱的一个眼神就看出来了。 医生妈妈就皱眉,跟林雨桐低声道:“这家长怎么这样呢?家里养的是女孩子,怎么能叫孩子随便收人家的东西。”她是知道林雨桐的,也听孩子说过人家的家庭条件,自家还的孩子还吃人家孩子从家里拿来的好吃的,所以说这话倒是不怕误会。 林雨桐点头,只说:“是啊!” 那边的周桃儿脸涨的通红,只觉得坐立难安。看见闺女又觉得十分不争气。一个月给她带的钱不多,但也一百五了。又有每周给她带的馒头咸菜,这些搭上,是够吃够喝的。他哥哥以前一个月一百五都够,怎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 林雨桐还听见身后坐着的那一排,一个女孩不知道跟她爸还是跟她妈说:“那是我们班林豆,每周把她爷爷送来的馒头都喂流浪狗了,然后每天吃的都是我们班男生给买的饭……” 1402.烟火人间(36)三合一 烟火人间(36) 林豆哪里有什么爷爷?要是有爷爷她妈也不敢这样。 因何早就知道林豆说每周送馒头取脏衣服的是她爷爷,其实每周自家爸妈也会来送东西, 但因为开车, 都卡着时间。过来接了她们俩,然后去外面吃一顿饭。吃完就在附近的一家很好的酒店要个房间, 叫她和因唯在里面洗澡, 收拾干净了, 才送回学校。因此, 爸妈从来没遇到过姥爷。她倒是遇到过两次。因为林豆从不叫她‘爷爷’在人多的时候找她给她东西,都是在校门口的对面,那里有个银行, 姥爷也不知道啥时候来的, 反正来了就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一直等着林豆。那回也是, 爸妈走了,她和因唯想起没买卫生巾。对面的银行边上是一家不大的超市,但东西还算是齐全。两人就过了马路,要买东西。结果就见姥爷给林豆塞东西塞钱,本来她打算上去问一声姥爷的,因唯还跑去边上买了一瓶水, 看的出来, 姥爷呆的时间不短了,嘴唇都裂了,这么热的天, 肯定渴了。 结果姥爷看见她们了, 可能顾忌着林豆的脸面, 将脸扭到一边。把因唯气的够呛,两人从超市出来,姥爷没走,可林豆已经不见了。姥爷应该是等她们的,见她们出来了,就从兜里摸,摸出来两张五毛的塞过来,“去买冰棍吃。” 因唯嘴上硬邦邦的,说不要,可临走的时候还是把之前买的水连同妈妈带来的小面包小糕点,抓了一大把塞过去放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拉着自己才走了。 这些事,都没敢跟自家妈说,就怕说了她得更生气。 林豆觉得自家姥爷给她当爸爸丢人,可自己未尝不觉得自家姥爷给同学当爸爸丢人。因此,林豆在班里说那是她爷爷,她从来不挑破。但此时,她有些不安。 扭脸看妈妈,林雨桐只给了一个疑问的表情,问她怎么了? 因何笑了一下,扭过脸来:对妈妈来说,当然是自己和因唯更重要了。怎么会因为这事怪自己呢? 那边金链子妈妈不说儿子,只问老师:“我家孩子这生活费,一个月六百没剩多少。五百多快钱呢?这是帮扶了一个贫困生吗?还有其他几个孩子,这多花出去的钱加起来七八百呢。咱们班几个贫困生?一人捐款五块不够的话,大家还能再加……”说着,就起身环视教室里的家长:“大家说,是不是?” 多花三五块的事,不过是一斤猪肉的钱,家长也都道:是啊!不能因为经济困难耽搁孩子的前程,摊开这也没多少钱。 都愿意掏钱,这就叫老师很尴尬了。 老师不能指出这个人来,只问几个花超的,“你们都帮助哪个同学了?自己跟家长说。” 这五个小子都低着脑袋,谁也不说话。 金链子妈妈就笑:“这接受帮助的孩子总该站出来了吧……这不能受了人家的帮助,还不承认了,那这就失去了要帮助的意义了嘛。” 杨坤恼的什么似的:“别管我给谁花了,我乐意!” 开始顶嘴了。 他妈妈更怒不可遏,孩子是桀骜一些,但从来没有当众这么顶撞过她。 老师一看,就呵斥:“杨坤,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但显然,家长对老师都有些意见了,叫孩子住校,那老师就该全方位的关注到孩子的生活学习对吧!结果呢?老师你先说不清楚孩子的钱花在什么地方了。 家长不是怕多花了钱,主要是怕孩子在学校受欺负受欺骗。 老师就看向林豆,见林豆低着头,把身子缩着,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就不由的把视线落在她母亲周桃儿身上。周桃儿不安的坐起来:“……我们孩子每月给一百五,家里也给带吃的,她打小又饭量小,也不乱花钱,所以,我家孩子的钱是够花的……”并不需要谁的接济。 班里有些女生一个月一百七八,这跟一百五比起来,也就是多了二三十块钱,如果搭上家里带来的吃的,确实是够花的。 周桃儿就怕夏天吃的放不住,专门给孩子烙锅盔,这玩意放上十天半月都不带坏的。早上或是晚上搭上这个主食,在食堂里买上菜,买上汤或是稀饭。要是嫌弃饼子硬,泡着吃也行。家里就这条件,咬牙供着上学这是她能提供给孩子最好的条件了。可这老师都像是要指责自己一般……这叫她慌乱起来。如果自家的孩子一个月花了人家七八百,这叫自己拿啥还给人家。 她这么说了,别人不说话。但金链子妈妈却不罢休,“一个月一百五?一个月一百五能够你们家孩子脚上一双鞋不?” 此时众人才去看,这当妈的确实是打扮的不起眼,一身都廉价的很,加起来三十块钱有没?可这孩子呢?身上的t恤是一家运动品牌店里的,腿上的裤子看着是黑色的运动裤,但其实最轻薄透气,一条裤子得一百大几。而那脚上的鞋,其实跟因唯和因何脚上穿的是一样的,这俩孩子当时看上这一款了,可就是贵,没舍得买,还是她爸等两人转到其他地方了,一人给买了两双,不同颜色的换着穿,一双小两百块呢。林豆只这一身衣服,没个四五百都配不齐。 周桃儿脸涨的通红,孩子回来说,是捡了同学不要的,她也没深问。原来是人家男孩子给买的吗? 杨坤那孩子更惊讶了,不由的问:“不是说丢了两个月的生活费吗?” 这话是问林豆的。 其他人听明白了,原来是这姑娘跟人家说她两个月的生活费丢了,所以同学就把钱借给他了。还有帮着给买饭的。 林豆抬起头来,脸都哭花了,哽咽着:“我就是丢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我妈一个月给我一百五,一次性给了我两个月的,一共三百。我爷爷又给了我两百,一共五百块钱。放在桌兜里不见了……后来我见我的书里夹了四百块钱,还以为是偷了我钱的同学还给我了,不够我也没说。后来又有人二十三十五十的夹在我的书里,我当同学现在有了,把欠我的还给我了,我的衣服是我自己的钱买的……” 金链子妈妈就瞪大了眼睛:“就算是这样,那你吃什么啊?” 林豆却低着头一句也不说了,只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不知道哪个女孩子嘴快,带着几分嘲讽的道:“她都说了她不吃不饿嘛,是有人非要给买,不吃都不行,这能怪人家吗?” 当父母的还有啥不明白的,自家的小子被人家涮了!人家姑娘要是跟你好还罢了,人家又没跟你好,没看见哄的这么好几个小子为她花钱呢吗?这还是被家长发现的,若是没被家长发现的,或者家长知道自家孩子花的多,偏不想叫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给瞒着的。这种情况肯定有的,再加上这些人,你说人家姑娘吊了多少人这是,有你啥事。 这如今能咋说人家孩子,只怪自家孩子愚蠢罢了。给人家钱还夹到人家的书里,人家知道是谁给的。个个都以为他们自己在女孩子的心里是独一无二的,给钱这种事不用想也能想到他们各自的身上,连个名号都没留吧,一个个都是蠢蛋。 老师就看林豆的家长,然后周桃儿看自家闺女,见闺女低着头瑟缩了一下,好像怕揭穿谎话一般,她心里抽的疼,姑娘家要脸面啊!真捅破了,这学也上不成了。她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说:“我给了两个月一共三百,孩子的……”说着,小心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见林雨桐只翻看她家孩子的卷子,像是没听大家说什么似的,这才道:“孩子的爷爷给没给的,我也不知道……” 爷爷给孙女钱,这不是稀奇事。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爷爷奶奶偷着给点不算啥。 这就是承认了她家孩子的说法,衣服是她们家的钱买的。 而吃饭的钱,不关我们家的事,我们孩子又没叫你们家孩子给买。 嘚!这事只能这么着了。 老师叫个人回各自的位置,该坐的坐好,该站的站好,然后开家长会。 无非是说孩子高三了,家里要如何重视如何配合老师之类的话,临最后了,老师又强调:“孩子的营养得跟上,所以,有条件的,适当的放宽松一些。如果不放心孩子花钱的,以后生活费都放在我这里,前一天晚自习,过来跟我拿第二天要用的钱,然后把当天花钱买什么了,都给我写上。像是衣服之类的东西,家长帮着购买。营养品之类的,奶粉啊,蛋□□之类的东西,都是家长买好送到学校。怕孩子放在宿舍没两天就喝完了,就放到我办公室,办公室有热水,他们带着杯子过来冲就好了。” 把能杜绝的都给杜绝了。 好些家长都放老师那里去了,尤其是男生。 林雨桐知道自家孩子,那对钱的态度觉得是认真的。放心的给了四百,因何只拿了一百,“每周你们都来,然后每周给我一点。在宿舍放钱放的多了,也不好。” 怕被谁偷了。 林雨桐也不勉强,因何藏钱藏贵重东西可谨慎了。高二的时候,她宿舍确实遭贼了。她的床铺被翻的最厉害,但她一点东西都没丢。其他孩子还丢十块丢二十的,她却没有。连紧挨着的因唯的宿舍都被洗劫过了,可这姐俩却有钱花。因唯的钱从来叫她姐收着呢,然后用的时候才要当天花的。 林雨桐还奇怪这孩子把钱藏在哪了,因唯才说:“拖鞋里。” 冬天穿的棉拖鞋,她愣是给里面缝了个布口袋。 如今孩子怕钱丢了,只要一百,林雨桐就说:“别那么太着紧,丢了就丢了。丢了找你们班主任,借老师的电话给我或是你爸打个电话,钱给你们送来。” 她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小心看林雨桐的脸色:“妈,你别气。” 林雨桐:“嗯?” “有钱难买人家乐意。”因何就说,“我姥爷他……高兴就好……” “嗯!”林雨桐应着,“你以后离那林豆远着些,那孩子心眼多。” “我知道。”因何觉得自己不傻:“她也怕我,怕我啥都往外说。我不怕丢脸,丢脸的是她,所以,她不敢惹我。” 说着话呢,四爷带着因唯就从楼上下来了。因唯兴奋的比划着,不知道跟她爸说啥呢。看见林雨桐又跑过来挂在林雨桐的身上:“……我们老师可说了,我能考上一本的,营养要跟的上呢……” 林雨桐拍她起开:“钱不够花?” “够花。”她讲条件:“你跟我爸下周来,给我带肉松呗。我不爱吃外面买的,妈给我做点呗。” 成! 又叮嘱了孩子几句,出了学校门,找自家的车。开家长会嘛,车是不能开进去的。结果到了车跟前,周桃儿在车边等着。 四爷的驾驶室又不在马路里侧,她顶多挡的是副驾驶的位子,四爷绕过去上车,而林雨桐不坐副驾驶,直接坐后座去了。刚上了车要关车门子,门子就被周桃儿拉住了:“我有话要说。” 林雨桐坐在车里没下去,只看她,“说吧,我听着。” 周桃儿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想叫我跟你爸在一块……你们心疼你爸这我知道,我也不是非拉着他不叫走的。我可以跟他离婚,但是你们得给我五万……不是,三万也行。给我三万块钱,我今儿回去就跟你爸离婚……” 林雨桐简直不能理解这个逻辑。 什么叫做我给你三万,你跟我爸离婚。不是,我凭啥给你三万?你又凭啥管我要三万?我爸跟你离婚不离婚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跟你离婚,我得花三万。他回来以后还得我管这个管那个,钱哗啦啦的往出花。不管从哪头讲,这个逻辑都不通对吧? 当然了,这得是我非常非常心疼老人,不舍得老人受委屈。然后把这钱掏了,跟个二傻子似的。可我把这钱掏了,我爸就高兴了?老头儿中了女色的毒,真要是跟他离了,那才是给老头儿找不自在呢。 林雨桐就说:“我心疼我爸,只要我爸乐意的活法,我全力支持。” 他爱跟你过,就跟你过去,想离也行,自己想办法,叫我掏钱?想啥美事呢。 正说着话呢,听见后面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钱都放在老师那里,以后再敢犯二,我叫你爸打断你的腿……” 林雨桐不想叫周桃儿在这里磨缠,就探出头去:“杨坤妈妈,又训孩子呢。行了,孩子知道错了就好了。” 金链子妈妈一见是林雨桐,就扬起笑脸,周桃儿蹭一下缩回去,转身就走了。金链子妈妈轻哼一声,过来问呢:“给你说啥呢?” “没事,就是问问孩子的成绩。”林雨桐打岔过去,看见前面那辆桑塔纳:“是你家的吧?赶紧的,今儿这附近交警查的严。” 前面并不是车位,而是一条巷子的路口。金链子妈妈再不闲话,跑着过去的,回头还跟林雨桐道:“回见。” 林雨桐回了一声,直接拉了车门,四爷一踩油门,车就出去了。从后视镜里看,周桃儿推着自行车,还朝这边紧赶了几步,看来并没有死心。 四爷也笑:“活的久了,真什么人都能见到。” 见过甩钱叫灰姑娘离开高富帅儿子的,见过甩钱叫穷小子离开富家小|姐的,但从来没见过这种给钱就跟你爸离婚的。这都什么神逻辑。 林雨桐顺手就跟林雨枝打电话,把事情说了:“……我看她未必就死心,防备她找你……”林大嫂那边她肯定不去找的,以林大嫂的抠门劲和不顾脸面的劲儿,事成不了还得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 林雨枝都给气乐了:“这还要脸不要了。就叫大嫂知道怕什么,就叫她宣扬去,也叫老头子知道知道,看他值几个斤两!” 林雨桐没言语,她知道林雨枝,也就是嘴上硬,挂了电话想想,估计还是得不忍心。 可林雨枝不忍心,周桃儿不啊! 以前是不知道,如今是知道自家闺女在学校的事了,她就知道,再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说到底,孩子需要的是富足的生活,可是如今……一个月三百块钱,够干什么的?闺女一月一百五都不够,更何况是在大城市的儿子。明年光是俩孩子的学费就得一万,又月月得七八百的生活费,这钱打哪来? 对于老头子的儿女来说,不管哪个,拿出这笔钱都很轻松。可对于自己,那真是千难万难。 于是,也没回家,先去找了林雨枝。林雨枝开店的地方她知道,直接就找去了。还是那个话,给三万,我立马就回去离婚。 林雨枝回她:“结婚离婚都是你们的自由。结婚的时候你们没告诉任何人,离婚的时候也不用在乎别人的感受。爱如何就如何去。叫我出钱,那我这不是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嘛。这是犯法的。犯法的事我也不能做。” 周桃儿气的什么似的,当即就吵了起来:“说啥心疼你爸,都是放屁!你们一个个的哪有一点心疼老人的样子……我……你们要是不给钱,不给钱我就找记者,我曝光你们,就说你们不赡养老人,对老人不孝顺……我不怕的,我就不信你们家林总不怕……” 林雨枝怕她威胁?家里的俩孩子周末总去自家姐姐家玩电脑,早听因唯说了,因何跟周桃儿的闺女在一个班,那孩子在学校如何如何。她威胁自己,却绝对不敢威胁姐姐。她便道:“那正好啊,也叫你那俩孩子在学校丢丢人,看看她妈是怎么一副嘴脸,拿我家的钱养孩子供孩子上学,叫他们一辈子都别想直起腰杆子做人。” 这话一下子顶到周桃儿的腰眼上了,转身蹭蹭蹭的到了楼下,推着自行车就走。一路走一路哭,心里啥滋味都有。 是!自己没出息。可不这么着,能怎么着呢? 有那家里出一个大学生,家里掏不起钱爹妈一夜之间白头的,自己这不管好歹,算是叫孩子把学上起来了。 可这以后咋办? 她回去哭的脸都肿了,林大头就问呢,“这是咋的了?骑车摔了?” 此时都晚上了,周桃儿没说话往屋里去了,林大头把大门关了回去就要看她身上是不是摔了。周桃儿也不推他,反而噗通一声跪下了:“大哥,救救我,救救我那俩孩子吧。” 林大头手足无措的扶她:“快起来,你这是干啥?” “大哥。”周桃儿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压抑着哭:“大哥,你只说救我不救。” “救!救!”林大头慌乱的给她擦眼泪:“你说咋救,咋都行啊。” 周桃儿忙道:“你的儿女都恨我,也不肯多给你一分钱,想借力也借不上。你要真想帮我,就跟我离婚吧……你放心,这是假离婚,以后该咋还咋,晚上我还陪你睡……” 林大头要是自己一个人过了,那这儿女就得管。手里的钱自然就松了,到时候再拿来花,这不是一样的。 “离婚?”林大头连连摇头,“那不中!要是离婚了,我还拉扯着你,那不像话。”在这事上固执了起来。 周桃儿抱着他不撒手:“大哥,你要不离婚,咱们家又供不起俩孩子念书,你这是要生生逼死我们娘仨个。”说着,蹭一下起来,伸手把柜子盯上放着的敌敌畏拿下来,拧开就往嘴边放,“你要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别!别!”林大头赶紧拦了:“你别这样……我……我跟你离还不成吗?你还年轻,可别往绝路上走……” 然后人家就真离婚了,林大头蹲在儿子的菜铺子门口,问林雨柱要老家的门钥匙,“离了,我回家去住。” 林大嫂以为听错了:“咋离了?”她也闹不明白这会子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挺复杂的。这跟那边过,心里恨的不行。可如今离了,她好像更不高兴了。离了回来了,不还得自家照看吗?那还不如跟那边过省心呢。 这累赘林大嫂可不背,直接给林雨桐和林雨枝打了电话,都来吧,商量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四爷要去,林雨桐没叫跟着,“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掺和啥? 那边曹经也没去,只林雨枝去了。也没在铺子里面坐,都在外面一人一个马扎坐着。 接到城里,肯定不现实。放到西泽去,林雨桐不想,对林爸这事心里不得劲。但不管,显然又不合适。再说了,就算是叫他去西泽,估计林爸心里也不想去,但她还是先问了:“去西泽吗?” 林大头摇头:“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去。” 这跟林雨桐想的一样,估计还是放不下周桃儿。 林雨枝气的要说话,林雨桐直接给拦了,“那这么着,您先在老宅住着,咱们村紧靠着镇上的开发区,我在开发区买点地,给您在那里盖一栋别墅。前院种花,后院栽上果树,再弄一鱼池,您自己在家里玩也行,跟叔叔大爷们在家打麻将玩扑克也行。回头我再请人,专门照顾您的生活,这样行不?” “不……不用那么麻烦。”林大头低着头,“不浪费钱了……” “这个不用您管。”林雨桐心说,我管吧,心里不得劲。不管吧,这世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其实要盖房子,在老宅子的宅基地盖也行,但这不是林大嫂这人其实还是喂不熟的,你给她把房子盖起来,她就认你的好了?一样是盖房,我干脆另外买地皮算了,反正一亩地也就几百块钱,如今盖好了,二三十年之后,那里还是得征地,还得纳入省城的范围之内,那地方给几个孩子还能一人换一套小公寓。这是划算的买卖。也正好现在堵住大家的嘴。至于请保姆,农村闲着的小媳妇多了,不过是顺手做饭罢了。找个精明的人,钱给小保姆管着,也比给到老头子手里把稳。要什么,叫保姆去买。回头保姆记账就完了。宁肯叫保姆多少贪污上一点,也不叫他拿钱给别人去。保姆贪污点,就知道把这差事做的用心点,把他伺候的好点,精心点。要不然,填给了别人,谁念他的好了? 这事说办就办,当天林大哥林大嫂连带姐妹两个都回去了,把林爸重新给安顿好。然后林雨桐去买地,林雨柱找乡下盖房子的建筑队去了,林雨枝忙的进进出出的给打扫,添置零碎的东西。林大嫂在巷子里说闲话:“……我大妹要送我爸去西泽,那边的别墅不是现成的嘛。结果我爸非不去,要留在村里。坑的我大妹没法子,如今去镇里了,要在开发区买地给我爸盖别墅,还要请保姆,如今就请……” 等林雨桐回来,就好几个人来问,是不是家里需要一个做饭的。 林雨桐把人给看了,跟几个人都说了话,然后叫回去了,回头就问林雨枝,“那个穿灰色偏襟袄,干干净净的大婶子是谁啊?”怎么没印象? 林雨枝也不知道,但林大嫂知道:“村口张家的,张家后娶的媳妇带来的娘家妈。这老婶子特别能干,只春上她闺女也死了,偏留下个外孙女今年才八岁大。要不是为了外孙女,人家邱大婶上哪不找一口饭吃?”这么说着,林大嫂心里一动,“请她……还是干脆撮合她跟咱爸。” 这话把林雨桐和林雨枝都说愣了,这话是咋说的。 林大嫂越想越有道理:“其实我不反对老爷子找老伴……” 这个谁也没想着反对,只是当时老太太才死了,老头子就迫不及待的,还跟那么年轻的一个,关键是把老太太的人命钱都给人了,这一点上,谁心里都犯嘀咕的。 但这真要找老伴儿,只要能照顾他,那这其实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林雨桐没叫林大嫂继续说下去:“先把人雇回来,看看再说。” 林大嫂尤自道:“咱爸心里绝对放不下周桃儿,这离婚离的蹊跷的很。可不擎等着拿钱填那边呢。等离了婚,跟那边再这个那个的,到时候那才是把脸给丢大了。” 这个也不得不防。确实是如此,婚内两人如何,那都是合法的。但是一旦离婚,那周桃儿非说强|奸,林大头都有嘴难辨。到时候拿捏住了,人家说要钱,你说到时候是霍出脸面的丢人啊,还是乖乖的给人家拿钱了事。 要是这么想,其实就像是林大嫂说的,找个精明的女人,正儿八经的结婚接到家里,才是最保险的。 林雨桐没急着办这事,毕竟谁也不了解谁,人家愿意不愿意还是未知数。她叫林大嫂叫了邱大婶,意思给说明白了,就是把钱看紧。 也就是林大头想动钱,十块八块的行,再多就不给了。吃的喝的别抠唆,只要爱吃的,放开了买,别省钱。一个月另外给邱大婶五百块的工资,允许把她外孙女带到这边吃饭。 邱大婶就知道什么意思了:“那放心,谁家的钱来的都不容易,肯定不叫别人从林家大哥手里哄了去。” 对!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林大头的日子好像一下子舒坦了起来了,早上起来,热水都倒好了,刷牙洗脸收拾利索了,早饭就端上来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汤汤水水,热热乎乎的,吃下去舒服的很。不像是以前,起来还吃啥早饭,啥都顾不上,揣着个凉馒头就得下地,中午都不带回来的,只桃儿回去取俩馒头提点水,在地头吃了就完事。别说吃啥菜了,地里的野菜一年到头的吃。偶尔俩孩子回来能见点荤腥,但那都是给孩子的。如今呢,荤的素的,啥都有!吃完饭,到了门口,人家都干活去了,只他无事可干。想去给周桃儿帮忙吧,在地头被周桃儿瞪回来了。他无聊的晃悠,看谁在地头歇着,他过去跟谁聊聊。这么晃悠了半晌,回来以后听听戏,彩电开着,看看电视。晌午吃面条,一大碗的油泼面,四样菜,一碗老汤。才放下碗,就来了几个下不了地的老伙计,院子里小桌子一摆,麻将取出来,一玩就到晚上。晚上吃的清淡,吃完饭他没地方去,在家看电视。小板凳上坐着邱大婶,手里拿着鞋底也不说话,呲溜呲溜的纳,偶尔说句话。两集电视剧看完了,洗脚水端来了,洗了之后,人家把洗脚水倒了,然后门给带上,走了。 他躺在那里,看着挂着的老婆子的照片,不知道为啥,眼泪就下来了。 这几年,没一天这么舒坦过。 不!这辈子,都从没这么舒坦过。 他一晚上的辗转反侧的,心慌的很,愧疚的很。 半夜里,外面有人敲门。他坐起来,又缓缓的躺下去,他知道是谁,但他不打算起来开门了。他知道她是来干啥的。家里没钱了,很快到了周五,又得去给孩子送伙食费了,拿不出钱来,她来是想从自己这里拿钱的。可是,自己身上哪里有钱。 打麻将的十块钱的本钱是邱家妹子给的,说输了只管说,钱她收着呢。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有啥不明白的。自家大闺女如今能干成那么大的买卖,桃儿那点算计,她全都知道。既然知道,还叫自己住在村里,那肯定是防着的。 所以,自己身上没钱。虽然啥也不缺,吃的喝的都是好的,那抽屉匣子拉开,里面的零嘴不少呢。可就是不给钱。自己没脸要,也没脸没道理去见桃儿了。她就是再哭,再求,自己也变不出钱来。如今住的院子是儿子的,将来要住的地方是闺女的,自己要产业没产业,要钱没钱,就那二亩地,给桃儿家种着秋粮呢。那秋粮就都给她吧,自己也不要了。要是儿女不提,那二亩地一直给她种着,这就是情分了。再多的,真拿不出来。 那邱大婶也是个厉害人,到林家的对门找那对婆媳,花十块钱说是请她们帮着把纳鞋底的绳子给搓出来。晚上三个人就在对门坐着,搓绳子。这活得晚上加班干,白天且没工夫。结果半夜就听林家的门被拍的啪啪的。邱大婶急道:“不会是出事了吧?我拿人家的工钱得把人家的事当事……”赶紧出去看。那婆媳就跟上,结果一看,是周桃儿敲门呢。 哎呦!第二天那什么话都有。能说周桃儿一个什么好来? 又过了两周,天凉了,程开秀给孩子又送来秋天穿新衣服,这周过去,林雨桐就给孩子带了。结果在学校门口看到鸟枪换炮的周桃儿。衣服就不说了,一身绝对在七八百,人也是从一辆xiali上下来了,手里拎着个包包,等林豆出来,她赶紧迎过去,然后从车上下来一矮胖挫的大金牙,因唯和因何走在后面,还听见周桃儿跟林豆说:“我跟你爸来接你了……” 俩孩子到了自家车上,问妈妈:“我怎么觉得林豆这个爸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这人算是林家的供货商之一,自家用的糖都是他提供的,不过这家伙家里有老婆的,俩孩子还都大了。可却没听说两口子离婚。 四爷就说:“回去就不用他家的货了!” 1403.烟火人间(37)三合一 烟火人间(37) 见俩孩子还隔着车窗玻璃往外看,便笑道:“别担心, 大金牙家里的老婆是厉害的, 他也就是出门支应面子,其实厂子里拿事的还是他老婆。” 哦! 两孩子知道那个林豆的妈妈又得悲剧了, 就收回视线。 因唯问说:“咱家用的糖还有糖稀, 都是他们家的吗?” “嗯!”林雨桐跟她解释, “他们是咱家当地的糖厂, 甜菜榨糖,玉米小麦做糖稀。中间省了很多运送的消耗,也送货上门, 咱们家一直用他们家的货。” 因何叹气:“那位婶婶会跟金大牙离婚吧?” 不知道啊! 林雨桐不想跟孩子继续成人的话题, 直接转移:“那俩小的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 今儿俩大的能回家休息一天, 俩小的也周末要回家了。 因何正想说要不我进去看看,结果因缘拽着因果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两人跟逃难的似的,装着作业和脏衣服脏床单的包拎的乱七八糟的,因缘拽着因果,因果手里拎着双肩包的一根背带, 感觉书包能拖拉在地上了。林雨桐就从副驾驶上下去:“你们这是干啥呢?”说着就去把后备箱打开, 叫把书包塞里面。 因缘把书包塞给因果:“还不是赖他,可讨厌了。都说了爸妈接了,还在球场上打球, 妈你看他那身上, 都臭死了。” 然后因果把两个包塞进去, 直接将衣服撩起来擦了头上的汗,到车上之后他一个人去最后面坐了,前面三个姐姐都不愿意挨着他。四爷就笑:“过分了啊!有那么臭吗?” “他天天打球。打完了没条件洗澡,不臭才怪。”因缘嫌弃的不行。 因果自己闻自己,到家门口下车还凑到爹妈跟前叫闻,看到底臭不臭。被四爷摁进去关卫生间叫洗澡去才罢手。几个孩子分散着洗澡,林雨桐叫保姆摆饭,正想趁几个孩子没出来的空档做俩菜呢,就有电话打进来。一看来电显示林雨桐不由的就笑,跟四爷说:“好事人多着呢,这不,咱还没断人家的货呢,人家老婆就把电话打来了。” 她接通了,那边粗粝的嗓子浑似不像个女人:“林董,我们家那位就是忘了自己姓啥叫啥了,您放心,厂子里的事他管不了,家里的事他也插不上手,有他没他,咱这生意还得做,对吧?” 林雨桐就明白了,人家不光知道他男人在外面有女人,连这女人的根底都给刨出来了。又先来了这么一通电话,她就不好说啥了,只道:“我也才知道,还想着跟你提个醒。既然你知道了,我就放心了。只要你好好的,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话说的就很贴心了,又表示关心,又表明态度,那边就连声说感谢,这才道:“那贱|货跟我们是一个村出来的,当年那可是村花,不知道多少人稀罕,我男人当年没娶上,人家不带搭理他的。后来没法子了娶了我,如今日子好了,那边不好了,倒是回过头来两人旧梦重圆了。他既然这么想,我怎么着都得圆了他的梦啊!” 林雨桐听的都想笑。 既然是旧梦,那就得过旧日子。旧日子是啥日子?旧日子就是穷的都娶不起媳妇的日子。得了,大金牙好自为之吧,不被媳妇儿子收拾利索了,才算怪。那俩儿子林雨桐是见过的,每次给自家送货都是两儿子换着来,从来不假他人之手。这俩儿子都随妈,长的高高的壮壮的,跟铁塔似的。而且,这俩孩子还有七个舅舅,根据这位大嫂子的说法,“都随着我兄弟们了,一个个的黑不溜秋的就知道傻长个子。” 试想娘家七个兄弟是啥排场?周桃儿娘家都得跟着遭殃。一个村的住着呢,欺负不死你家都不算完。 叫林雨桐说,这周桃儿的脑子真不行,那俩孩子的智商大概随了他们爸爸了。你说你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你就不能避着熟人吗?到外边,到大城市,哪里找不到几个好色有钱的男人?你搁在这里吃窝边草,名声能不坏吗? 当然了,这么快速找到下家,只能是早前就认识的人。要不然上哪搭关系去? 过了国庆,就真的冷的。两个大的去学校,不光是把毛衣毛裤叫带着,就是羽绒服这些,也塞在里面。要是突然变天,总不至于冷着。 把孩子送到学校还没到公司了,林雨枝一个电话给打过来了,语气很急,“姐,帮我打听打听,到底出啥事了。我公公刚才被警察给带走了,说是要带回去调查……” “什么案子就调查?”林雨桐蹭一下给坐直了。四爷干脆将车子停在路边,听那边怎么说。 林雨枝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啊!” “那还把谁带走了?”林雨桐想着,要真是厂里的事,就不可能只带走一个小小的厂办主任。厂办主任说是领导没错,对职工而言就是领导。但其实他就是厂长的大管家,看人家脸色干活。人家吃肉,他都未必能喝的上汤的一类人。不能只把他带走吧,他就是想干无法无天的事,也没那个权限,对吧? 结果林雨枝语气更慌了:“还带走了别的人吗?我不知道啊!” 林雨桐:“……”遇事就慌,一问三不知,我还能问你啥。 四爷隔着电话听的真真的,他就说:“叫曹经听电话。” 林雨桐就问林雨枝:“曹经呢?” “曹经在医院呢。”林雨枝还怕林雨桐误会以为是自家的医院,忙道:“我婆婆一着急,嘴歪了,眼斜了,好像中风了,曹经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我这也得马上过去。” 那还说啥?“你先去忙吧,我再打听到底出了啥事了。” 四爷拨出两电话,三五分钟的事就挂了,然后看林雨桐:“图展堂那边发力了。” 那这发力怎么发到了一厂了? “倒卖物资,为掩盖真相纵火杀人。”四爷叹了一口气:“厂子不行以前,就有人从一厂拿货,做边贸生意……”是说有人白拿了公家的货赚了自家的钱。 比如,把一厂的货白拿了,拉过去跟过去的sulian做生意,用布匹能换来很多紧俏的商品,当时的边贸十倍几十倍的利润都不止。 那既然是这事,曹海就不可能有多大的事。他一厂办主任,就是管那点鸡零狗碎的事。厂长葛秋成肯定是跑不了的,里面经手的像是运输科,供销科,财务科,都跑不了的。但要说曹海一点也不知情,那倒也未必。至少他是知道风声的,只不过是瞒报了而已。如今要调查,而且是有实锤的调查,他被请过去,才是正常的。 但应该没大事。 林雨桐给林雨枝打了电话,没说详细的,只道:“其实你们自己应该清楚,要是家里的存款各方面没有异常,你公公婆婆没有偷着存下大笔的钱的话,那不用担心,就是了解情况,没事。” 林雨枝‘嗯嗯嗯’的,挂了电话,就把曹经叫出来:“你问问你妈,家里是不是还偷着存着钱呢。要是没有就没事,要是还有……那就赶紧拿出来,早点拿出来早点坦白,就早早没事了……” 曹经被她说的心都慌了,自家妈还不能激动,他就说:“你守着,我回去找找去。” 这种事真说不好的,曹经也不敢保证说自家爸就真的清廉如水。如果真收了不该收的钱,以自家爸妈的性子,这钱是得捂着。不敢花也不敢用,就怕出事。一旦出事,这钱拿出来至少有说头,总之,这种情况是能被原谅的一类。 开了房门,翻箱倒柜,只有六十平的房子,能藏在哪呢?除了爹妈屋里,能在哪里。 他是把柜子里的衣服都翻出来,然后把柜子挪开,就差把被子枕头拆开检查一遍了,都没有。他刚松一口气,就把视线落在屁股下的床上。这床是老家具了,父母结婚的时候叫木匠打的。这两年日子好了,他之前还说把这床给换了吧,换上席梦思,睡不惯太软的床垫子,有那种硬一些的,可以选的。可父母是死活不愿意换这床。 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将床上的东西都挪开,然后把上面的床板掀开,才发现床头的木架子上嵌着一个木柜子,把柜子打开,他顿时脸都白了,四四方方的用麻绳捆在一起的一捆大团结。钱的边子有些地方都泛黄,有些都返潮上面有些霉点子,他小心的数了数匝子,整整五万。 对自家而言,五万不是小钱,但也不是拿不出手。可这若是八十年代末就存着的五万,到现在可远远不止五万。这钱拿回来,爹妈小心的藏了,但肯定是再也没拿出来过。甚至看都没看过,要不然,钱不能放成这个样子。 他抖着手,给四爷打了电话:“能来一下吗?有点事。在家属院这边。” 得!那就什么都知道了。 曹海肯定没有那么清白。 到了地方一看,就叹气,到底是拿了人家的封口钱了。 曹海默默的掏了一支烟:“钱肯定得交上去,就是要求咱们给利息,罚款,我都认。我就想着,先把我爸弄出来,只要人没事就行……我爸是收了钱了,但是一分也没花……” 这是知道四爷人脉广,叫四爷想想办法。 四爷给姜有为打了电话,把这情况说了。然后很快的,就有办案人员上门,人家是这么说的:“你父亲自从被带去调查,一句话都没说。” 曹经忙道:“我能见见吗?我信我爸,他收了没花,那肯定是有不得不收的理由。厂里的人事关系复杂,他当时若是不收,结果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了,必然是要被拉下水的……我觉得应该考虑我父亲当时的处境……” 林雨桐觉得,曹海是不知道对方的调查力度有多大。他害怕他撂干净了,结果上面却半途而废,那就真坏菜了。因此,他一言不发。 叫他见见曹经,必然就明白不说不行。而能见到曹经,曹海也该知道,他儿子必然是从四爷这里得到消息了,知道该说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见见没坏处。 办案人员也这么想,如果家属做工作能撬开对方的嘴,那就再省事没有了。 看着曹经上了对方的车,四爷就去见了姜有为,这事怎么着了,具体过程他也不知道。而林雨桐呢?既然知道妹妹的婆婆住院了,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的。 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个果篮,别的什么也没带,就去了。 马大姐是中风了,嘴斜了,还不停的流口水,一边的胳膊和手哆哆嗦嗦,腿都是僵硬的。以如今的医疗水平,她这情况,在医院稳定稳定,然后找中医针灸,再加上勤加锻炼,许是三五年,能恢复的生活自理。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马大姐是醒着的。看见林雨桐来,脸上的怒气还没消。然后嘴里呜呜呜的,话也说不清楚,看起来特别暴躁。一看又不是喜欢见的人,立马把头扭向一边,看也不看。 这样的病人林雨桐见的多了。一辈子性情好强,然后觉得得了病了,就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何况,家里确实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她又是领导,也一直以领导自居,在谁面前那都觉得高人一等。如今这么着了,心理就先适应不了。 林雨枝指了指外面,跟林雨桐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低声道:“别人要是得了这病,没事,养养,养着养着,就慢慢的养过来了。反正不要命,对吧。可我婆婆这,那真是要命了。她大概觉得,都不如跟咱妈那样,出门被车撞了,嘎嘣一下没了,干脆利索。你是不知道她那脾气,要上厕所,我说给她接,非不让,就要起身去上厕所去。你说她那情况,压根就起不了身,怎么上厕所?我拿着尿盆过去,她把我打开,我再过去,要脱人家的裤子,那条能动的腿把我踹开,接着就尿裤子了,我要给换,人家不让……还是叫了两护士给摁住,把裤子给换下来了。” 这病最忌讳的就是生气,越是情绪激动越是坏事。这不能动了,她得天天处在暴躁中,她能好吗? 这种病,就是个养。养的不光身,还有心。 可惜啊,一辈子的领导当的,性情就那样,性子也不好,各种事的搅和在一起,只会比以前更暴躁。 林雨桐就说:“请个保姆吧。她一辈子在你面前要强,如今处处都得你伺候。人得活的有尊严不是,得叫你天天的这么给她接尿,她觉得在你面前没脸,没尊严,自然跟你犟。多花几个钱,叫人伺候着。不行找关系叫一直在医院住着吧,只当是疗养了。然后雇个护工,她舒服了,你也就解放了……” “能行才怪。”林雨枝摇头:“我要是请保姆请护工照看,你看唾沫星子会不会淹死我?到哪都得说我不孝顺,不说别人,我家曹经这一关就过不了……” 是!儿女把老人送到养老院,多少人骂呢?解释说着养老院不是敬老院。敬老院是政府办的,收的都是无儿无女无依靠的老人。这养老院不是,人家是为了盈利的。得子女花钱,父母住进去,每天跟住酒店似的,床单被罩有人换,衣服有人给洗,然后吃饭的时候去食堂,食堂的伙食也不错。里面还不寂寞,老头老太太的聚在一块,热闹。 可谁理解?还不是骂说养的儿女都是白眼狼,爹妈老了就扔到外面去了。 世情如此。 林雨桐就没法说了,不行就接回家,雇个保姆,还得林雨枝在家看着,别受了虐待就好。反正得把一个人的时间全搭上,啥也别管,只管着父母,那就齐活了。 见里面没闹腾,林雨桐还低声给林雨枝把之前那五万块说了,林雨枝都吓懵了,声音都尖利起来:“五万?” 惹的路过的人都看过来,对门病房的人还探出头来好奇的瞧。 林雨桐朝病房里指了指,林雨枝马上捂嘴:“我还说老两口的存折上没多少钱,原来真……”她的脸都白了:“我公公不会真坐牢吧?”那可丢死人了!觉得在厂里都没法做人了。俩孩子还不定怎么受影响了。这会子真是心里火烧火燎的。 “钱都交上去了。”林雨桐低声道:“人应该没事。” 林雨枝稳下心神,还想问呢,林雨桐那边电话又响了,公司那边催呢,只能这么着了。目送姐姐离开,林雨枝进了病房。见婆婆扭脸过来,小心的打量自己的脸色,她就知道,之前自己喊的那一声‘五万’,被她听见了。 但她一点也不想解释。收了那么多钱,还整天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姿态来。自己嫁过来,外面看着是和睦的很,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家婆婆是多挑剔的一个人。喜欢自己吗?不喜欢!她是喜欢他儿子,喜欢自己给她生的孙子,喜欢她在外的面子,这两年还喜欢自己赚回家的票子,却从来没说多喜欢自己。整日里那话里的意思,都是自己要不是嫁给她儿子,这会子还在农村种地呢。这也就是自己看在曹经和俩孩子的面子上不愿意计较。如今她年纪大了,平时又分开住,矛盾倒是少了。但正像是俗话说的那样,婆媳是冤家!她又多不喜欢自己,自己就有多不喜欢她,谁也别说谁。 吊瓶还挂着,她坐在边上兀自出神,很有些神思不属。 马大姐的心跟掉到冰窟窿里了一样,只看儿媳妇,她便知道,那五万块钱的事露出来了。她狠狠的闭上眼睛,后悔的要死。当时,是有人来家里,是葛秋成的那个女婿,二话不说,直接塞了一个包进来,叫自己收下。这啥东西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收,当时她就看了。然后看到那么多那么多的钱,那时候的工资才多少钱?一个人一月不到一百。而那钱比自己四十年的工资加起来还多。 四十年啊! 当时她就收下了,回来曹海动手打了她,是这辈子里唯一一次动手。他问说:“你不要命了?” 那么多钱,真的会要命的。 于是,钱就藏起来了,这都十年了吧。放进去就没取出来过,如今退休了也都不敢动。可总算知道什么是‘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果然,有些事不能干,干了迟早得露馅,不过是早与晚。 她艰难又含混的道:“你爸……” 林雨枝听明白了,“我爸……谁知道呢。叫我姐和我姐夫帮着想办法了……” 马大姐就知道,人还没放回来。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林雨枝就发现,婆婆这嘴里好像不好含饭了,嘴歪的更厉害了。一口喂不进去,再喂一口,不停的喂,十几下之后,马大姐烦了,脾气就上来了,那个能动的胳膊抡过去,一把将粥碗给掀了。得亏是不烫,林雨枝又穿的厚,要不然非烫出个好歹来。 曹经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妈怒目而视,自家媳妇衣服上全是米粒和粘稠的米汤。 林雨枝是委屈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不作法,老来名声毁了,叫自家和孩子跟着受牵连。本来就胆战心惊的,这么晚了也不能回家,还得拜托姐姐接自家俩孩子回她家去帮着暂时照看照看,一天里在医院,跑上跑下的联系医生交费取药,买饭喂饭,给她换尿湿的裤子,坐在一边守着盯着药水瓶子,自家是不喜欢她,但该儿媳妇做的,得都做了。 还要怎样?! 是!你病了,你脾气不好!但凭啥我就得忍着。 你家对我娘家好过,但如今不还得我姐姐为家里的事找人托人情嘛。我欠了你们家的吗? 曹经一进来,她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二话不出,就直接出了病房。 曹经追出去,见她去了洗手间,就等在外面,直到出来,见她脸上无事,才道:“你回去吧,换身衣服,我守着。” 林雨枝出去先给曹经买了饭送上来,走到病房门口,听见婆婆呜呜啦啦的说话:“……你爸爸……没收……我收……我去……” 她直接进去,把饭放下,“你先吃饭吧。” 曹经应了一声,叫林雨枝赶紧回去。 林雨枝先去林雨桐这边,林雨桐在家呢,四爷还没回来。她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外甥在楼上,白老师正上课呢。这俩孩子晚上睡因果那屋,床不算小,能睡下两个。 林雨枝来了,林雨桐一看那身上,就先叫她去楼上洗澡,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换。叫保姆简单的弄了一点,她出来正好吃。 林雨枝端着汤碗,问林雨桐说:“我公公出的来吗?” “问题交代清楚了,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林雨桐这么说,安她的心,“俩孩子你放这边就行,孩子放学直接过来吃饭,张嫂在家也没啥事,就做俩孩子的饭。晚上在这边住,有老师看着,放心忙你的去。” 晚上本来说叫林雨枝在这边住算了,她到底是没住,等孩子下课了交代了孩子几声,说家里有事,先在你姨妈家呆几天。俩孩子都上高一了,大人撒手也没事。 走的时候跟林雨桐说:“家里肯定乱了,我得回去收拾好。还得找几身换洗的衣服给我婆婆,看我公公那边要不要送换洗的衣服……”还有弄脏的衣服得天天洗,照着一天尿几件这样,明儿赶早得去批发市场,也不用多好的衣服,秋裤得批发十几二条的替换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才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里面牵扯到一个人,是辛shuji 的内侄。靠着边贸生意,这家伙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就成了亿万富翁了。起家就是靠无本的买卖。那是赶上好时候了,但至于本人,才干有限。 林雨桐就笑:“以当时赚的钱,赊账从厂里拿货,可这赚了钱了,你把本钱给厂里,叫厂里把账目给平了也好。” 四爷摇头:“当时人家给了厂里一部分钱,厂里给面子,说那是瑕疵布,按照低价处理了,这事过境迁想追究也没法追究了。可厂里的领导当时贪了这笔钱,只把这些布,说成是积压货,在仓库里……”其实仓库里哪有那么多? 只是这后来积压再积压,积压的量越来越多,又加上厂里的人心不稳,这库房肯定是他们自己人管着,因此没爆出来。后来,这不是就有火烧库房的事了吗? 这事厂里的领导倒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其实间隔了这么好几年,像是发霉报废等等的原因,未尝不能把当初贪的那些给搪塞过去,可这后来从库房里偷布和当年的那一桩交易,根本就不是一拨人。烧库房的这些是不是被人家利用了,这都不好说。反正烧了好,烧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还有人顶杠。反正这案子这都几年了,都算不上是完全结案。 如今又被拉扯出来的,还越扯越深,偷盗国家资产,这从八十年代就有了。 而辛家这内侄,当年捞了一笔捞足了,直接南下了。南边这几年是地皮热的很,当年投下去的,如今收的盘满钵满。早就淡出众人视线的这么一个人,要不是图展堂是辛家的女婿,真未必谁能捏的住这条线。当年参与的,像是曹海这样的,都已经退休了。再过两年,说不得有的都病死了,有的跟儿女去了国外了,你还查什么啊! 扯到了辛shuji的内侄,那这很多事情,辛shuji想全身而退是不能了。 既然图展堂敢拉出这个人来,那就一定是这个人的作用非常大。 四爷道:“当年辛shuji任过西泽的市wei书ji,当时西泽大力的改造了西泽的地下排污系统,花费巨大……” 林雨桐了然,花费巨大,但地下排水系统好似并没有多好用,去过西泽的都知道,山区多雨,雨是说来就来,可那街道,见点雨就积水,试问,钱花哪里去了? “当时承包工程的公司老板是时任省zuzhi部部长的亲侄儿。”四爷这么说。 所以,这是拿当时财政的钱,给他自己铺路了。 “没错。当时给两方牵线搭桥的,就是辛shuji的内侄。”这是个知情人。 那这真完蛋了。只要查实了,进去没有小二十年是出不来的。 算算这一件事一件事的,按照日子推算,只怕是图展堂在辛欣死后,就开始动脑子搜集辛家的罪证了。 也是辛家做事太缺德,图展堂哪怕是被逼的,跟辛欣结了婚,婚都结了,愿意不愿意,图展堂都算是咬牙认了。可辛欣死后,那个云溪的保姆实在是安排的恶心人。那个时候,只怕看着孩子小,图展堂未必没有跟郝宁破镜重圆的想法。可惜,辛家不许啊!如今孩子都十五了,是大孩子了。很多大人的恩恩怨怨,该怎么跟孩子说呢?作为父亲,考虑郝宁的情况下,能不顾忌孩子的感受吗? 他有多顾忌,就有多恨辛家吧。 这个案子做到这份上,那就是谁也别想跑,也跑不了了。 天冷了,第一场大雪下来的时候,姜有为给四爷打了个电话:“御宴楼,今晚我请。” 四爷就知道,辛shuji进去了。姜有为给自己电话,是想说,事情成了,去庆祝一下吧。 姜有为喜欢御宴楼,大多数时候,他待客的地方都安排在这里。不是瑞锦轩不好,相反,瑞锦轩很好。但是瑞锦轩里,一不小心,就能碰见想见的或是不想见的人。圈子都是固定的圈子,没有这里自在。 林雨桐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另外还有胡海、关厅,闲聊了几句,郝丰带着郝宁也来了。这如今就是一个圈子了。这个圈子之前刚干成了一件大事。 林雨桐看了看,不见图展堂。她低声问郝宁:“怎么不见图shuji?” “他一会就来。”郝宁这么说。 图展堂来的晚了,他还正在半路上。想起之前去见自家的岳父,对方的头发像是一夜之间白完了,灰白灰白的,只一双眼睛还犹如狼一般。 他说:“我知道是你。” 图展堂点头:“是我!我没想瞒着你。” 他又说:“我不知道你这么恨我!辛欣是我的女儿,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是!”图展堂点头:“在这事上,我恨过你,但却看在辛欣和念慈的份上,尽量去宽恕你。我甚至想,许是真是我太孬种了。我若是再坚持一分,若是真像年轻不知事时候跟郝宁说的那样,我能为她去死,我若真做到我的承诺,结果又会如何呢?你真的会因为那事,致我于死地?” 辛shuji摇头:“我不知道。” 图展堂就笑:“是啊!若是另外一种选择,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所以,我恨我比恨你更多些。” 辛shuji就明白了:“是因为云溪?” 图展堂耻笑一声:“我吃过一回亏,怎么可能不防着?” 辛shuji 摇头:“你真误会我了。我真是就是叫云溪去照顾念慈的。你花钱养着云溪的儿子,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学习环境,她云溪不管怎么样,都会对念慈视如己出的。” 可谁知道云溪心大了,不甘心做保姆了,想做女主人了。甚至花钱瞒着他男人办了离婚证,又说动了念慈,叫念慈缠着自家老婆子,说要云溪做妈。老婆子心疼外孙女,见云溪对孩子也好,又听云溪说图展堂去见那个什么郝宁,一下子着急了,找了图展堂逼着他娶云溪。图展堂不答应,这老婆子跟中了迷魂药似的,非说是图展堂有了外心。后来,连自家的儿子都这么说,说一点小忙,图da书|记都不给面子,连章少的面子都不给云云。 那时候,真觉得图展堂是要做郝家的女婿去了。 如今,再想这些怪没意思的。他就问:“你不怕我把你牵扯进去。”嘴随便歪一歪,只坚持说你是知情者,你的仕途到这里就终止了。 图展堂笃定的道:“你不会的。” 辛shuji笑了:是啊!自己不会的!自己进来了,儿子如何还不知道,在里面还得需要人关照。外面还有老婆子得要人照看,更有外孙女,这都是自己放不下的。当时辛欣看上图展堂,自己很满意,除了本身能力不错,不要求自家闺女生孩子这一点以外,还是因为——他长情。 图展堂从里面出来了,他知道,辛shji不仅不会害他,还会把他摘的干干净净。 到了御宴楼,下了车,一步一步走上去,他意识到,他的天地又宽了。 图展堂来了,可以开席了,关厅特意带了一坛三十年的陈酿,“老家酿的纯粮食酒,在地下埋了三十年,我今早上给老家打电话,叫人送来的。” 结果倒出来粘稠挂杯,酒香浓郁扑鼻,闻着就醉人。 林雨桐端了一杯放在鼻子下面,正要尝呢,就听到包厢门被推开,然后一个听过的声音传来:“哟!好香的酒,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章泽成! 谁请他了? 1404.烟火人间(38)三合一 烟火人间(38) 看几人的脸色,明显的很, 这位是不请自来的。 但不管为的什么而来, 在林雨桐看来,这都跟自己没有关系。这里坐着的有郝宁和郝丰, 还有郝安|邦的的秘书胡海, 再不济还有姜有为和关厅, 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家身上。 郝宁当然是指靠不上的, 她还低声问林雨桐说:“他怎么来了?” 看来是认识,但是不像是打过交道的样子。林雨桐心说,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知道。那边郝丰就站起来, “是章少啊, 来的正是时候。” 热情的过去握手, 却没有说叫过来一起喝一杯。 这就是一种试探的态度了。 章泽成哈哈就笑:“这么好的酒,我是闻着味找过来的,过来了就没打算走,就是不知道郝少舍不舍得分一杯……” 坐在四爷身边的姜有为轻轻碰了碰四爷的胳膊:“这是话里有话啊!” 四爷低声‘嗯’了一声,对方这抛出橄榄枝了,想拒绝都不好拒绝, 可要说真的接受, 这却也不行。真叫两人在一块把酒言欢,那这很可能给人一个错误的政治信号。郝安|邦自己是有阵营的,跟章家走的太近算怎么回事。 那边郝丰也不是笨蛋, 他也不是郝安|邦的亲儿子, 处事就比那些正经的大少爷们多了一份谨慎, 章泽成一说,郝丰就一脸肉疼:“您是章少啊,要什么好酒没有。巴巴的来分我这一杯羹……罢了罢了,谁叫您赶上了。快倒一杯……可说好了,只这一杯……”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了这样的话。是说两人的合作仅此一次,这可不是成例。 章泽成也不以为意,图展堂倒了酒端过来了,他也就顺手接了,入了席。 人也很客气,好似对每个人都熟悉,先问郝宁说:“不回京城那可真是你们报社的损失……” 这是恭维的话,偏郝宁一本正经的点头:“我辞职的时候也是这么跟我们总编说的。” 把章泽成噎的不轻,那边图展堂赶紧接住话茬:“她就是爱开玩笑……”然后举杯,“来来来,先干一杯,为亲人健康平安。” 别的一句不多提。 都举杯碰了一下。 章泽成问了这个问了那个,又对着四爷敬酒:“我是知道因总的,人家都说,因总是被金山挡住了仕途路的政客。” 政客其实算不得是褒奖的话。 四爷还没说话,林雨桐就道:“章少又是打哪塑造的金身?” 众人都一愣,这话可谓说的一点也不客气。你说人家是明着赚钱,暗地里钻营的政客。人家就还你一句塑造金身。那所谓的金身是指什么?庙里的金身菩萨可不是真就金子打造的,那是贴着一层金箔纸的。想的客气一些,人家是说要不是你祖上的光辉加身,你算什么?想的不客气一些,这就是指着人家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章泽成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这女人竟然目光灼灼,带着几分兴趣,她身子前倾,带着几分攻击性。看的出来,自己要是再说一句,他还得怼一句过来。 这叫他不由的想起一个词——护犊子。 就是这种感觉,这跟接触过的女性给他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便是家里的母亲姐姐,往常男人们说话,从来不插嘴。便是父亲狠狠的训斥自己,母亲也只有躲开的。姐姐在家,学的是温和恭敬。便是姐夫到自家,也是姐姐去找母亲,说一些生活琐事,但正事从来都是姐夫跟父亲说的。在某些时候,他其实都是有些羡慕辛家的,辛家不管如何,在对待子女上,爹妈都是护犊子的。等到成年了,也喜欢过别的姑娘。但有时候真觉得,这些人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能给她们以及她们的家人带来的便利。有跟自己哭穷的,有说她哥哥在单位如何被欺负的。有过这么一两次经历,他就彻底的死心了。慢慢的,身边的女人来了去了,他都不记得有过几个了。每个姑娘都年轻,都漂亮,或是文静,或是活泼,或是甜美,或是性感,但她们最大的一致就是有眼力。自己高兴了,过来陪自己高兴。自己不高兴了,一个个都怕自己会吃人,早早的躲开了,不触这个霉头。人人都是有难处了找自己,却没人想过自己有难处了该找谁?别说有难处的时候搭把手,帮着说句话,便是这么都没有,哪怕有个人站在身边安慰一声也行。可慢慢的他发现,所有的人都只当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实际上,爷爷可不止自己一个孙子。 哪一次聚在一起,几房儿孙不是相互较劲。同辈的有些仕途顺畅,有些商路顺遂日进斗金,有些做学问得老人家喜欢,像是自己这样的,在外面看着是威风八面,可在家里呢? 受了别人的挤兑,谁帮过自己一句?便是自家母亲,也都是温良恭俭顺的听着。 还别说,就这么一会子的工夫,他突然有些嫉妒这个二流子地痞出身的什么因总了。没有他老婆的方子,他依旧是个街上混口饭吃的痞子。如今这么一个人,摇身一变也成了这个圈子里的座上客了?当然了,这么一个人本也不是什么善茬,但便是这样,老婆还这么护着,这都是什么运道? 这个念头在心里也就是一闪而过,还没说话呢,这边郝宁便搭了一句:“章少的光辉都是簇拥者爱戴出来的。” 嗳!别看郝宁平时说话跟神经病似的,着三不着两的,但这回,话却说说的恰恰好,把这点不愉快用玩笑的法子给岔过去了。 一桌子上的人哈哈一笑,都说章少特别受欢迎云云。 林雨桐往后一靠,跟着一笑,也就过去了。不是她有意顶一下,实在是这人的目的在哪有点叫人摸不着。就跟之前重新开业那会子说的一样,好端端的来了一个挚友亲朋。可是天地良心,自己跟他没交情,四爷甚至都没见过他,谁知道他到底想干嘛?今儿她也是借着这个口子,试探了一下。要是对方不忍,四爷出面也不过说一句妇道人家不要一般见识的话。可要是对方忍了,林雨桐觉得这人心里不定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如今郝宁误打误撞,结了这个局。但对方显然也没想纠缠,一个劲的抱拳道:“见笑了见笑了!” 像是看出来林雨桐不知道这是什么典故,郝宁还用自以为的小声音给她解惑:“你忙,平时不注意娱乐八卦。那位最近红起来的玉女歌手你知道吧?” 打开窗户,满大街用喇叭放的都是这位歌手的歌。 林雨桐点头:“知道。” 郝宁就用你懂的眼神看林雨桐:“说这位歌手要嫁入豪门……” 林雨桐有几分愕然:“真的假的?” 章泽成忙道:“小道消息哪里有真的?” 郝丰就起哄:“不结婚那也是章少的娇客。” 很有几分只谈风月不谈其他的架势。 章泽成对这话倒是没有否认,郝宁还问:“听说那位玉女在咱们这里拍戏,章少是跟着来的吗?我这还真有事求你呢。” 图展堂就插话说:“章少是大忙人……” 章泽成反倒没法不接话了:“再忙咱们郝大小姐的差遣也要听啊。” 郝宁便道:“我跟林总这不是弄了一家网络传媒公司吗?” 肯定是想找那位玉女采访,章泽成看了林雨桐一眼,这才对四爷道:“都是朋友,一句话的事嘛。之前你们开业,我没来得及去,只打发人送了花篮。礼薄了一些,千万别见怪。” 反倒是对四爷客气了起来。 四爷心里冷笑,打从这位大少爷进来,看了自己三眼,看了桐桐却不下三十眼,简直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他呵呵笑的应答:“原来是章少啊!当时我和内子还想了半晚上,说这人是谁啊,翻遍了记事簿和家里的名片,都没见过这个名字。” 所以说,别说什么挚友亲朋,我们跟你压根就不认识。 姜有为在一边兜底,“平时也是章少章少的叫,猛地一说名字,便是我也得想半天。” 郝丰就跟着开玩笑的岔开话题:“以后,章少就落章少的字号怕什么。” “对!”郝宁又开始神搭话,说她们单位在内部都是叫外号,这个叫眼镜,那个叫笔杆,年纪大的叫老赵,有的叫王姐,然后有同事给孩子做满月,大家都随礼,里面好些名字跟人对照不上。这个赵有田是谁?那个李宝根是谁?还不敢问,等到发工资的时候才去注意人家的大名,“说起来都是好几年的同事了……” 这都哪跟哪,完全不搭嘎。 但郝宁就那么一个人,有图展堂在场,又有郝丰在边上,跟林雨桐如今也算是熟悉的人,再加上姜有为和胡海都是郝安|邦亲近的人,常常能见到。所以今儿破天荒的说了几回话。在座的都知道情况,也都顺着她的话,给她搭个话茬,可也正因为她的插科打诨,每每把章泽成抛过来的各种的‘明刀暗箭’化为无形。 这顿饭章泽成吃的显然是不顺心极了,对郝宁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都有种跟这种人计较我是有毛病吗的那种感觉。 一小坛子的酒,也就二斤。分九个人喝,一人也真就是不到二两的量。这些人有几个不是酒场上的悍将,这点酒刚刚舒服,这顿饭就结束了。掺杂了一个外人,这有些话坐在一块也不好说。 喝了酒了,都不开车。也都各自有司机。 先是都送章泽成走,这位跟每个人都握握手,到了四爷这里,他跟四爷握手,四爷则顺便将林雨桐的手拉了塞进他的衣服兜里,扭过头来像是才发现章泽成伸过来的手一样赶紧握住:“天气冷,章少就不要耽搁了,赶紧车上去吧。” 郝宁接话说:“就是啊!都送你这尊贵人呢,你不走,都得冻着。” 本来还想对着林雨桐说点啥的章泽成啥也说不成了,含笑上了车,然后摇下车窗说再见,四爷却正好扭身把桐桐挡住了,顺便给桐桐把围巾围好,把脸和耳朵口鼻都挡住。 别人觉得这章少对林雨桐有些奇怪,但也只当是林雨桐刚才顶撞的那么一下叫两人之间结下了点小梁子,倒也没太往心里去。就连林雨桐也没注意章泽成是不是有话要说。毕竟四爷顺手给自己暖手,人送上车,顺手给自己把围巾整理好也都是经常做的事。 等人走了,四爷身子让开,林雨桐还问了一声:“走了?” “走了!”四爷回答的特别坦然。 然后送郝宁和郝丰离开,郝宁还问图展堂晚上住哪,“要是晚了就别回去了。” 图展堂低声道:“我得回去,俩孩子还在家呢。云溪跟着他大儿子出国去了。如今家里的保姆是机关事务局给派来的,刚上班没几天,我不回去还有些不放心。” 郝宁‘哦’了一声,看了看飘洒的雪花:“那你坐火车走吧。汽车不安全。” 有过路的火车,在西泽停两分钟,图展堂应下了:“到火车上我给你电话。”是说放心吧,肯定听你的,我坐火车走。火车上的声音跟汽车上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郝宁就真的放心了,上车后她把围脖递出来给图展堂,然后冲林雨桐道:“改明你跟我逛街吧,我爸快生日了,我得选礼物,你帮我看看。” 大省zhang过生日你宣扬出来好吗?这不是暗示人家送礼吗? 郝丰头疼的不行,赶紧催司机:“到家过了十点爸爸得问的,赶紧走吧。” 剩下的人,图展堂等胡海和关厅走,这两人非常客气的叫图展堂走:“你道远,还得赶火车,先走吧。” 又送走一位,剩下的几个人都属于这场战役的战友,胡海就带着几分提点的说林雨桐:“那位章少……最好是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 林雨桐明白这意思,就笑:“不过是之前突然收到人家的礼,不知道什么路数。” 所以,只是试探吗? 这就明白了。怪不得呢!之前还想着林总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原来根由在这里呢。 都是善意的提醒,林雨桐道谢了,跟四爷两人硬是送其他几个人分别离开了,两人才上了车。 没外人了林雨桐才说:“那个章泽成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四爷也努力做出一脸的费解的样子:“是啊!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才怪! 林雨桐皱眉:“你说,他不会想从咱们这里分一杯羹吧?” 四爷愣了两分钟,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点头:“保不齐!” 那就是有这想法喽! 四爷说保不齐那是谦虚的说法,其实估计也想的是这一点吧。林雨桐气道:“也是我糊涂!怎么没想到呢!金矿固然是好买卖,但咱们也营生比不上一坐金矿,可也差不离吧。” 最赚钱的其实是保健酒,我的天啊!市场上都出现了保健酒的黄牛票了。有人开始倒买倒卖了!尤其是章少这样的人,手里的人脉关系铺陈开来,这得多大一张网。他要是想进来分一杯羹,只用这本身的人脉资源吃红利,算起来一年赚的少吗?那位可是专做高端市场的。可只要东西好,我自然能销出去。如今不急,是因为我的产能跟不上。这个时候想插一手,这可就是想捡现成的。 “算盘打的倒是好。”林雨桐冷笑:“我看他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四爷缓缓的点头,很认同的样子:“是不得不防!这样的人最是爱花招百出。” 这话林雨桐信,之前那命案,说是辛天策划的,可这位沾手没?保不齐吧! 她靠在座椅上:“想干点事,最烦的就是这种二世祖。” “是啊!”四爷坚定林雨桐的认知,“所以,因果得好好教。” 那肯定是养不成章泽成那样的。 看桐桐脸上的表情,四爷就知道她想啥了。然后心里就笑,越是觉得可乐,他越是憋的住。可看在林雨桐的眼里,却成了四爷烦恼现在的身份,觉得身份低了,没权利了,对二世祖都得小心了。顿时就心疼的不行! 一晚上都温柔缱眷的,睡下了还非跟抱孩子似的抱着他。 第二天起来两人你侬我侬的,当然,四爷绝对不承认这种侬,他是在桐桐小鸡叨米似的亲吻中醒来了。她醒来不动,只眨巴着眼睛睡在边上,想起来轻轻的亲一下,想起来再亲一下,然后嘴上亲一个,鼻子上亲一个,还用嘴唇试着蹭眼睫毛玩,这还叫人怎么睡? 睁开眼睛先看手机短信推送的天气预报,最低气温零下八度,最高气温零下三度,小雪转中雪,偏北风五级。四爷干脆起来:“我去公司,你再睡会子。今儿要是没大事,你在家吧。” 林雨桐摸电话:“我问问公司有事没?要是没事,迟点去。”然后又提醒四爷:“得找个能干的人来了。”公司得离了自己和四爷能转才行啊! 结果电话还没拨出去呢,先有电话打进来了,是郝宁。她估计也是刚醒:“我去找你吧,你陪我去给我爸买礼物。” 这种鬼天气?! 她委婉的说:“今儿气温低,刮风下雪。” “对啊!”那边忙道:“我知道要穿的厚点,你也是。” “……”我并不是图展堂,也并不是要提醒你这个的。但是显然,跟她没法说,只得道:“好吧!” 挂了电话,无奈的看四爷:“你去公司任劳任怨,我去拓展人脉?” 行吧。各忙各的! 吃早饭的时候,张嫂就念叨:“今儿是真冷……风又大,雪还不小……” 然后林雨桐又把四爷武装了一遍,裹着大衣把四爷送到门外。 四爷不叫送,她非送不可,还叮嘱司机:“慢点开,别着急……” 车上装着防滑链,对于懂车的机械专家四爷来说,怎么叫车的性能好,安全性好,他是大拿,自家的座驾怎么会出问题。他赶紧上车催司机走,自己不走,桐桐是不会走的。 等四爷的车子走了,林雨桐才回去,重新洗澡化妆吹头发然后换衣服。这鬼天气,什么风度都不用考虑,只考虑温度就行。 郝宁来的时候,也是裹的跟熊似的,是郝丰送来的。郝丰没进来就走了,很显然,郝宁没有司机。林雨桐就说:“下回我去接你就行,回回得叫郝丰跟着跑一趟。” 郝宁只笑,看见餐桌上还有吃剩的不算冷的小笼包子,又吃了三个,簌了口,含了口香糖,见林雨桐收拾好了,才一起出门。 司机开车,林雨桐就问郝宁:“打算去哪里?买什么?” “不急着去买东西。”郝宁看着车窗外:“先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林雨桐愣了一下,“谁病了吗?” 郝宁没回答林雨桐,却对司机道:“去中医院。” 司机又回头看林雨桐,林雨桐只得点头:“去中医院。” 一路上郝宁都没再说话,到了医院才知道,郝宁是去看辛家的老太太的。辛shuji进去了,辛天也被关进去了,这老太太就病了,被送到医院疗养。这事还是组织上安排的,照顾的人也是。 病房是最好的病房,也没有谁将她如何,反而是尽可能安排的尽善尽美。 新住院楼的最顶层,就是给特殊病人预留出来的病房。郝宁知道是哪个病房,然后毫不犹豫的推门走了进去。林雨桐没进去,只在病房外面站着,她看的见里面的一切。 老太太是睡着的,没有人在里面呆着。照顾她的人可能去上厕所了,也可能去买饭了,或许是到方便的楼层接电话或是打电话去了。反正就一老太太,静静的在床上躺着。 谁睡觉被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都睡不安稳。 三分钟不到,老太太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你……你是谁……哪里来的……” 郝宁不说话,反倒是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我就是来看看你。” 老太太半坐起来看郝宁:“是你?” “是我!”郝宁不看老太太,而是看着窗外飘着的雪花:“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是关于辛欣的。” 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看郝宁:“辛欣?你竟然认识辛欣?” “我怎么会不认识?”郝宁说着,像是在叹息似的,“……图展堂成不了我的丈夫,但他还是我哥,是我的亲人……他过的好不好,跟辛家无关,但跟辛欣有关……我想看看辛欣是个什么样的人,辛欣也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辛欣说,她看上展堂,但却从来不知道她父亲会那么做,她很后悔……不管这话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把这话当真话听……她说她不能生孩子,想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吧……我告诉她说,你放心的过你的日子,我不掺和……后来,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总是给我打电话,说她跟展堂的事……当然,还有其他的事……你知道她为什么坚持要自己生一个孩子吗?她自己告诉我说,是她的表妹云溪跟她说,不生孩子的女人是守不住男人的,要来的孩子到底不是亲骨肉……怕是你也不知道吧,云溪的孩子给了展堂和辛欣,但是云溪隔三差五的就得去看看,孩子那时候会说话,也都认人了,知道那是他妈妈,所以那孩子把云溪叫妈妈,把展堂叫爸爸……” 剩下的不用说,老太太也明白了:这一切才是导致辛欣坚持生孩子从而导致丧命的原因。 可结果呢,自己却把云溪打发去照看外孙女?!从而叫女婿跟辛家彻底的离了心。 “那个贱东西呢?!”老太太气的浑身哆嗦。 “国外去了。”郝宁灿然一笑:“看,她想要的都得到了。她的大儿子在国外镀金,小儿子给了人家可如今都快考大学了,也大了。伤心的只有你的亲外孙念慈而已。可怜的孩子,没有妈妈,反倒是认了仇人做妈妈。那边拍拍屁股走了,她还哭闹着念叨呢。外家没人给撑腰了,以后还得靠她爸爸……可看样子,八成对她爸爸也似仇人吧!你看这穷亲戚接济的,搭进去女儿,赔了女婿,连外孙女都坑了……” 老太太蹭的从床上下来,朝外喊:“来人啊!来人啊!小金呢,人呢。我要出院,送我去西泽!” 郝宁却转身从里面出来了,靠在电梯边上冲林雨桐笑,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骗她?” 林雨桐摇头:“应该是实话。” 云溪最开始去看孩子,大概纯粹的是因为割舍不下。可生活条件的差距,叫她心里不平,说那些话的初衷,或许不是撺掇辛欣生孩子,只是说一些酸话,刺一刺对方的心。可辛欣生孩子最后导致的这个结果,绝对是她想不到的。后来,想照看云溪的孩子,对孩子好,得叫孩子待她跟对亲妈一样,许是她是害怕辛家知道当时的事,所以想靠跟孩子的感情自保。可这好着好着,她的心又活泛了,觉得她的人生或许还是会有另一种可能的。于是,心越来越大。 有时候想想,这许真是一种报应。 林雨桐就看郝宁:“你没病。” 郝宁也看林雨桐:“你是第一个觉得我没病的人。”随即奇怪的一笑,“其实我还是病了。有时候啊,人不用活太明白。活的明白了,就累。我这样现在挺好的!” 林雨桐没有说话,今日郝宁的行为,一是报复辛家连同云溪,二是为了图展堂。辛家老太太还得图展堂管,而图展堂的闺女必然在家也不消停。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时候,其实郝宁的办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辛家老太太知道将来得靠女婿,她就消停。对孩子说养母的不好,其实图展堂说不合适,还得这老太太去说。 可如此一来,郝宁跟图展堂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她这么说,郝宁还笑:“你怎么还觉得我们会有可能?我妈因为我俩没的……我爸如今……我跟图展堂若是在一起了,人家怎么说我爸?又会怎么说展堂?” 说图展堂为了攀上位高权重的新岳父,翻脸无情对老岳父动手。 还是说郝安|邦为笼络人扳倒政|敌从而把女儿舍出去。 郝宁摇头:“我今年都奔着四十的人了,亲人剩下几个了?他们愿意让我任性,可我怎么能真的任性?!” 挺叫人伤感的话。 电梯半天不上来,两人就从楼梯往下走。到了下一层,刚碰见到走廊的尽头扔垃圾的林雨枝,“姐?” 郝宁不等林雨桐说话便道:“你叫你家司机送我回去吧。礼物我打电话给京里,在老铺子里定做了西装了。不用再跑了!” 那行吧! 林雨桐目送她离开,又给司机打了电话,还特别叮嘱:“……她上车了就给我打个电话。若是五分钟之后还不见她,就更要快些给我电话……” 司机连声应了,林雨桐这才挂了电话。心说,谁也别小瞧谁,人家这心里有成算的很。这辛家的老太太别看人老了,但当年辛shuji 还是有几个铁杆的。这些人因着老太太不会跟图展堂为难,而老太太想叫云溪不好过,对这些人而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今儿来了一趟,瞧瞧办成了多少事。 收回心思,跟扔完垃圾的林雨枝说话:“你婆婆转到中医院了?” 马大姐的情况就是那么个情况,在省院那边住了一段时间,说是疗养,占着人家的优质病房。那边曹海也都被放回来了,厂里的老领导进去不少,只曹海回来了,人家反倒是越发觉得曹海没问题,倒是没人说什么难听的话。林雨桐一直以为曹海照看马大姐呢,人在省院,却没想到在这里给碰见了。 林雨枝朝里指了指:“人家说西医未必有多大的作用,反倒是中医针灸,恢复的更快一些,又找人,这不是给转过来了嘛。” 正说着呢,电话叮咚一声,短信来了:准时上车。 是司机汇报郝宁的上车的事,这位大小姐,跟自己出来可千万不能叫人家出事。 林雨桐又发短信:不管她要去哪里,都不准,你将她送回家,交给她的家人。 那边回了一个‘是’,林雨桐才问林雨枝:“怎么样?好点了吗?” “不叫我公公在跟前伺候。”林雨枝一脸的苦相:“雇了个保姆,还得我跟我们家曹经轮换着看着。要不然怎么办呢?我公公现在在家管孩子。” 都到这里了,林雨桐就顺便去看看。 说实话,林雨桐真没看见好转的迹象来,而且脾气相当的暴躁。雇来的保姆大概是乡下来的,水端到跟前那么小心,马大姐都给掀翻了。看见林雨桐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反而是对林雨枝怒目而视,好像是怨怪儿媳妇带这么个人来看她。 得!林雨桐又转出去,林雨枝落后两步安慰保姆,林雨桐在外面还能听到马大姐含混的声音:“……成心的……叫……看我……笑话……” 说林雨枝坏心眼的专门叫了娘家姐姐来看她的笑话。 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可别说病人痛苦了,病人的家属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痛苦。 出来了,林雨枝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反而转移话题说了别的:“姐,你那二姑姐,在医院门口开店呢。人家帮我不少忙,还有她家的闺女,帮我带饭啥的,我得跟你说一声,落了这么大的人情。”其实不光是带饭,便是其他方面,像是护士这些,人家都是打过招呼的。那孩子年龄不大,但是瞧着还活泛的很,跟谁都搭得上话的样子。别看人家一句话,有时候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时候,还不是多亏了护士站的护士们搭把手。人情都是实在的。 她都这么说了,林雨桐从林雨枝这边出来的时候就去门口的水果店。别说,生意挺好,从看见店铺到走到店铺门口,这点路,进去了五个出来了三个都带着果篮或是花篮。 因二姐见林雨桐在门口,就笑,连忙喊后面的二姐夫出来支应,她跑出来跟林雨桐说话:“之前你姐夫还说瞧见你的车进去了,我还不信。果然是你……”又四下里看,“车呢?” “送个人,一会子来接我。”林雨桐就朝铺子里看:“生意不错啊!” “还行!”因二姐笑的特别爽朗:“我还说这两天去看爸妈,这不,又下雪了。” “大姐在那边照看,没事。”。林雨桐说着,就用余光瞥路过的车辆,估摸着司机也该回来了。 那边因二姐却道:“回头我寄点钱过去,大姐在那边,我也不能不表示。”正说着呢,就见因二姐的脸耷拉了下来,她扭脸顺着因二姐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美萍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并肩走出来了。还不等林雨桐再问,就听到摁喇叭的声音,林雨桐还以为是司机回来了,结果一扭脸,正好看见摇下车窗的章泽成。 “林总,这是要去哪,我送你。”章泽成觉得今儿这一趟出来的还算值,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心里挺高兴。 林雨桐心里却拉起了警笛,连四爷都认为这家伙对自家有所图谋,那他必然是所图不小的。 哼!想从老娘的碗里捞肉吃,也不怕把你的牛黄狗宝都给挤出来! 她对着那边凉凉的一笑,章泽成却觉得突然间,心里的花都开了…… 1405.烟火人间(39)三合一 烟火人间(39) 车子缓缓的滑到林雨桐跟前, 然后停下来。但是车轱辘碾过来,早已经被践踏成黑色的雪‘呲溜’一声蹦起来, 溅在林雨桐黑色的皮靴上,污糟了好大一块。 林雨桐没骂现在的城市基建,却心里骂了一句章泽成:这货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那边章泽成却笑着推开车门,林雨桐朝后退了两步才没有被车门波及。 章泽成没有注意这些小细节,反而带着笑脸问道:“怎么来医院了?是家里有人病了……” “没有。”林雨桐不爱听他那完整的话,我家要有谁病了我能在这里站着跟人闲聊天吗?她笑的很客气, “过来办点事,已经办完了。”紧跟着又寒暄了一句:“章少是……病了?” 一句‘已经办完了’,把章泽成的话都给堵回去了。又问一句‘病了’,回应对方之前你家里人病了的猜测, 章泽成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只道:“没有, 我挺好。过来办点事……”说着,眼睛一亮,“说起来, 这事跟林总还真有些关系,听说林总有意新源药厂……我也是为了药厂的事来的……”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家伙盯着这事呢, 怪不得呢。果然, 跟四爷说的一样, 这家伙所图非小, 保不齐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心里戒备起来, 笑的越发客气:“原来章少是为了这个而来?”她的手在两人中间指了指:“看来, 咱们是敌非友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但也点名了要是他为了这事,那两家便是竞争关系。 章泽成则哈哈大笑:“林总,您可真爱开玩笑。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咱们一定是是友非敌的关系。”这话说的透着一股子自信,那种我要跟谁做朋友便能做朋友,没人敢选择跟我做敌人的气势就这么出来了。还继续道:“要是林总觉得我还入的了法眼,我是觉得,咱们在这事上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合作啊? 哪种合作? 目标都不一致,能合作吗?我不为了赚钱,你呢?也不为了赚钱吗? 你舍弃了金山而就药厂,那自然是把药厂当做更大的一座金山。 哪里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她便笑了笑:“看来,我跟章少是道不同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用说完,但这拒绝的意思却表达在里面了。 章泽成还要说什么,却被一声‘舅妈’给打断了。 舅妈? 叫谁? 林雨桐自然而然的扭脸过去,见是美萍,就笑了:“你不忙吗?怎么这个点出来了?怎么?今晚又是夜班?” 章泽成看着那个已经成年的姑娘管林雨桐叫‘舅妈’,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硬了,这些人无一不在提醒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已婚的女人。 她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 不知怎么的,心里烦躁了起来,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 美萍瞟了一眼,心里唬了一跳,轻轻的拉了拉林雨桐的袖子,低声问:“您朋友?” 林雨桐一扭脸,就看见章泽成阴着的脸,她眉头皱了皱,只是拒绝了一下合作的事宜,他的脸色就成了这样。看来之前想的没错,四爷的提醒也没错。这货真打算借鸡生蛋然后孵出一只能下金蛋的金鸡。 心里冷笑,却对孩子解释说:“谈的是生意上的事。” 那美萍就不多话了,很显然,好像这人跟舅妈没有谈拢。不过一个男人未免也有些太过没有风度了。她朝对方点点头,然后章少看着抱着林雨桐胳膊的成年姑娘,转身上了车就走。车子碾过去,林雨桐拉着美萍迅速后退,便是这样,身上也溅上了几个泥点子。 美萍都恼了:“这什么人啊?” 林雨桐特淡定:“以为天老大他老二的二世祖,再见了躲着就是了。” 因二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那男的一下车,那双眼睛亮的很。看着桐桐的眼神明显不对。不过听那说话,像是要合作,好像桐桐不乐意,对方就变了脸。她又觉得刚才实在多心了。桐桐都四个孩子的妈了,孩子都多大了,转眼就要上大学了。虽然模样长的好,但对方那么年轻,不像是缺钱的,听桐桐的意思,人家出身还怪好的,如今只有点钱可没底气做二世祖的,你说这么一个人,他怎么可能真看上一个嫁了人还生了那么多孩子,孩子还都要成人的女人。 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最近草木皆兵了。都是被自家美萍给气的。 雪越来越大了,因二姐叫桐桐:“店里去坐。” 店里只那么大点的地方,进去这么几个人还怎么做生意?正说着话呢,司机开着车过来了,美萍利索的拉开车门子,“舅妈你先上……”等林雨桐上去了,她二话不说也钻上去,这才跟因二姐道:“妈,我跟舅妈回家,晚上过来值班。”然后又隐晦的朝之前她身边的男人摆摆手。 林雨桐看了这人一眼,从年岁上看吧,跟四爷差不多。当然了,也有四爷保养的好且又早当爹的原因在里面。其实这男人人家也就是三十多岁。一个医学硕士还是博士的,这个年岁那正是正当年的年纪。上完学出来年纪就不算轻了。 只看因二姐的表情,就知道两口子不愿意这婚事。 可架不住美萍喜欢啊!美萍过完年这都二十一了吧。 二十一岁,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了。 坐到车上,美萍把气都泄了,抱着林雨桐的胳膊不撒手:“舅妈,帮我劝劝我妈。” 美萍这孩子其实挺争气的,家里的家庭条件不好,直接上了中专。中专实习,在中医院,虽然是四爷走的关系叫她去实习的,但能最终留下来,这里面却真没有四爷的面子在里面。好像也没有那个什么李主任的面子。这孩子是那么些实习生里,唯一一个在实习期间考上医学院大专进修班的人。那次的进修班,刚好赶上出了药厂做假药的事,卫生系统上上下下很有几分风声鹤唳。对这个进修班的考核相当严格。好些个没门路有本事的人,就是在那次好容易迈进了一步。美萍就是借着个东风靠着自己顺利的留在了中医院,且是有正式编制的。 本来因二姐都想着叫四爷想法子,不行放在区里的医院也行。但这孩子自己留下来了,因二姐也没说什么。想着有一辈子的铁饭碗了,这心里不慌了,是不是考虑结婚对象的时候,不会那么现实。 可现在看来,两人关系发展的很稳定。 林雨桐在车上就说:“你得理解你爸妈,若是这个李……” “李国庆。”美萍赶紧道。 “这个李国庆,各方面都不错。”林雨桐先给予肯定:“人长的不错,虽然年龄大点,但这大点不是最大的障碍。” “我知道。”美萍叹气:“我妈是嫌弃人家是二婚。” “对!”林雨桐叹气,“这婚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呢,若是离婚,这跟前妻的关系必然是不好的。能走到离婚的那一步的夫妻,那都是彼此真忍不下去的。可他是丧偶啊!离开的那个人所有的不好的,时间长了,也被淡忘了。那些好的,反而是成倍的被放大。活人要是跟死人去比,你是怎么也比不过的。这些是从感情方面去考虑的。假如你笃定,这方面你们没有问题,那有些方面,却肯定会有问题。”她侧身摸了摸美萍的头,“后妈不好当。他是带着一个孩子的!可你这年纪本来就不大,在家里,都还是个孩子。你姥姥姥爷疼你,便是你爷爷奶奶疼爱孙子,但说起来,可叫你受过委屈?你爸你妈就你一个,就说咱们家,你大姨,你大舅,你小舅,哪个不疼你?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个还要人操心的孩子。别说你爸妈,就是我跟你舅舅,就舍得你进了门就给人家当后妈?婚姻不是儿戏,一旦踏进去,再想重头再来,却再不是当初的风景。这一点,你要想清楚。” 见美萍不言语,林雨桐就道:“你得抛开所有的因素,比如家庭条件,身后附加的那些权利等等……这些你不用想着走捷径。钱,咱们家不缺。你想用多少,给你舅打个电话便是。还不还在你,多久还也在你。便是考虑在医院想着提拔等等的因素,你也不用去想。要是你愿意,除了中医院,哪个医院都能安排你去。便是想去京里,不用通过你舅舅,舅妈都能应承你。所以,你别急着做决定,把我说的这些话,好好想一想,想透了,觉得真就非这个人不行,为了这个人你能受委屈,将来哪怕过的不如心意,也不会想着为这一段婚姻后悔的时候,咱们再说。” 美萍‘嗯’了一声,声音涩涩的。 林雨桐叹气:“其实,你现在年轻,大专的文凭如果拿到了,我建议你可以往上再考一考,哪怕是脱产学习,也不是不行。知识总是在更新,趁着年轻,不把底子打好,等到了将来,结了婚,有了孩子,添了许多的生活琐事,那个时候,你就是有心也没有时间和精力了。”完了又夸她:“你以前就学的好,要是不上中专,想来考个大学也是轻松的事。你有学习的能力,又正是学习的年纪。你在医学院进修,进进出出的大学生其实都是你的同龄人。以你的能力,拿个本科的文凭,正儿八经的去考研,未尝没有机会。护理学的研究生出来,那可就不一样了。如今,你是打针换药护理病人,将来,可以选择护理研究,或是留在高校里面,做专业的老师。哪怕是再回医院,那也不可同日而语。要不了两年,护士长还是做得的。工资待遇要优厚的多。那个时候,你再回头来看,还觉得这个李国庆主任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那么,便是你的父母,只怕反对的态度也不会那么坚决。” “为什么?”美萍不解的看过来。 林雨桐就笑,带着几分无奈:“因为以现在的情况,在他们看来,你们之间是有悬殊的。我知道你,你可能并没有太在乎对方的经济条件,也没有很在乎对方能在医院带给你的便利。你或许只是看那个人,觉得他很好,很优秀,能力很强,在你眼里,他好像无所不能……” 美萍明白了舅妈的意思,她是说:你的感情里,或许是仰慕占了很大的比重。 她不否认这个说法,有仰慕,最开始还有些同情。这么一个好的男人,日子怎么会过成那样呢。孩子没人管,家也没人收拾。感情或许从这里开始,然后慢慢的接触,变的更多了起来吧。 她有些不解,就问:“您是想说分开一段试试?” “不是。”林雨桐笑了一下,“分开不是目的。女人的生活里也不光只是感情。得你自己先立起来,站在一定的高度了,再去平等的看他。若是那个时候,你还是觉得没问题,跟他可以组成家庭,那没关系,要结婚便结婚。因为我们都知道,哪怕是婚姻有不顺遂,你还是你。离了谁,你都一样过。那个时候,你足够优秀,优秀到父母不用为你的以后担心,觉得你长成大树,不用他们管甚至反过来还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时候,你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谁也无权干涉。” 美萍眼睛亮晶晶的,“那舅妈是不是说,只要我考上研究生了,等到研究生毕业了,我跟他结婚,就没人会反对。”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努力的方向。 父母的固执她领教了,知道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的。就连最通情达理的舅舅舅妈,都持反对的意见。那么,这事就真的不行。 她从没想过背着父母拿了户口本先去结婚再说,朋友劝了自己几回,自己都摇头,她不敢想父母家人知道这事以后的后果。说到底,她见不得父母失望。 可如今,舅妈给了自己一个方向,能自己做主的方向。 她高兴极了,本来回家的,她立马改了主意:“舅妈你忙不,要是忙就把我放下来,我打车去书店。” “没什么急事!”林雨桐就笑:“我送你去吧,其实不用这么着急。” 急!着急!特别着急! 两人在路上又说了这两年高考招生,研究生招生的情况,把人送到地方,林雨桐还专门等了半小时,等她选书买书,这才送她先回家。 等林雨桐进了自家门,因二姐的电话就打来了,急着问林雨桐说:“那孩子跟你说什么了。” 林雨桐就把两人说的话都学给因二姐说:“……她还年轻,见事浅,想的不深。一味的跟她犟着来,终归不是办法。你说真给你偷摸的结婚了,或是糊里糊涂的,弄出一孩子出来,到时候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所以不能急,你得引着她往前走……” 因二姐就明白了,用这事催着她上进,学的本事,拿到文凭,这都是实实在在的,能叫她受益一生的事。至于感情,真等到她考上研究生,见到了同学老师,那都是个顶个的优秀人才。他们比那个李国庆差在哪里了?两厢对比,各自的优劣自然就出来了。那个时候,不管别人变不变,她的心态就会跟着变。再说了,自家孩子过了年才虚岁二十一,便是读上五六年七八年的书,又怎么着?医院里的女医生,高学历的,哪个不是毕业了就二十七八二十八九奔着三十的人了。谁敢嫌弃她们年纪大?自家的孩子能耗上七八年,对方三十多了,他横不能也耗上七八年吧。若是这么着都不成,那就像是孩子舅妈说的,自身有本事了,她想怎么过,都随她去,只要孩子高兴。 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 她挂了电话,就跟男人低声学:“……我还怕这孩子求她小舅舅去,却没想到她舅妈给引到正道上去了……”才二十岁,着急忙慌的结婚,婚姻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轻易的把一辈子许出去。悬殊十多岁的年龄差距,现在不显,等到她三十多了,那个时候男人都奔着五十了。等到她五十了,男人都六十多需要人照看了。你说这日子过的……大人怎么放心? 男人沉默的收拾着果篮,突然道:“咱们再干几年,攒钱买个铺子。等大姐那边有孙子了,要看孙子没法照管爸妈的时候,咱就不干了,过去照顾爸妈去。” 意思是替弟弟弟妹分担照顾老人。 这是不知道怎么感谢因瑱和桐桐两口子,想来想去,只这一点他们能做到。 因二姐应了一声,觉得压在心口的石头一下子也挪开了。 美萍上班的时候跟李国庆说呢,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带着几分兴奋:“……我肯定能考上,我再读一年,本科就拿到了。然后我考研究生,也就是三年。其实第三年都实习了,而且研究生没说不叫结婚……就两年,等我考上研究生,学业稳当下来,咱们就结婚,行吗?放心,我肯定没问题的……” 李国庆笑了,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但他不再是年轻冲动的年纪了。他温软的说好,但心里却明白,这姑娘撒出去,只怕再没有回来的一天了。 她不是图自己什么,他也看出来了,她穿的不是顶好的,但衣服却是医院护士里最多的。这不是她的经济能力能负担的起的,她也说了,她大舅给的。 所以,她大舅是做生意的。 还有那天在门口看到的,她叫舅妈的人。别人不认识她,他其实是见过她的。不光见过她,还见过这姑娘的小舅舅,就在院长的办公室,看起来关系非同一般。 她自己家的经济条件一般,但亲戚关系和睦,他看的出来。所以,她身后有自己都比不上的助力。真结婚,谁沾了谁的光还不一定。 之前还想着,她家里没有激烈的反对闹的不可开交,说不定还有希望。可如今看,明明就是有人插手了,而且插手的很高明。从此,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会去外面见不一样的人。这世上从来不缺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或许,要不了多久,那份只有看着自己才有的仰慕,也会投到别人的身上。 但她还是道:“去吧!好好学。”或许下次见面,不是你含笑祝福我,便是我含笑祝福你。 林雨桐也是这么跟四爷说的,她也没想七八年的拖着,“就只两三年,不算是拖着李国庆。对美萍来说,在婚前抓紧提高自己,也给她了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要是那个时候,还是觉得要结婚,就真没拦着的必要了。” 路是她选的。 四爷也点头,认可这事。回头又跟林雨桐说:“药厂那边进展的不顺利……”其实也不是说不顺利,自家提出的方案,明显支持的人更多。因为从中得利的人更多。但他不说这话,只道:“那位章少,像是对新源药厂志在必得。” 林雨桐对这话毫不意外,她把在医院门口碰到章泽成这样的‘小事’说给四爷听,“我才回绝了他,他立马就变脸。连掩饰都不掩饰!” 四爷认真的听,还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林雨桐一边把晚霜往脖子上抹,一边道:“然后美萍就过来了,叫了我一声,这一打岔,那位大少爷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走了。” 美萍叫了她一声?叫舅妈吧! 四爷心里笑,嘴角都忍不住翘起,不过没等林雨桐瞧见,他把报纸举起来刚好挡住鼻子下面。眼睑又下垂着只盯着报纸,好像看的特别投入。然后发现这一版没有感兴趣的,他还翻个面把报纸翻的哗啦啦的响,“你觉得他想跟咱们合作的诚意有多少?” “跟他合作?”林雨桐摇头:“我都说了,道不同。” 这话很好。 四爷特别认可的点头,然后煽风点火:“可就怕这人不死心啊!他手里的资金有限,想做的是保健品。” 如今保健品的市场十分看好,全国人民不是缺钙就是缺锌,要么就是各种的微量元素。他是想以小成本的东西赚个大的。 林雨桐就想的多了。论起保健品,自家的保健酒就卖的很好。当然了,自家出的,只要是真是自家出的,就绝对不是假的。方子也是老方子,好些人都自家泡酒呢。但自家这块招牌如今很好,她就说:“他该不是想借咱们的招牌吧?” 招牌这东西,做出品牌了,那就是能换真假白银。你就是弄一包钙片了,另外包装了,也能比别家多卖出好几块去。 四爷把报纸合上,觉得桐桐这个脑补方向得点个赞,很好,很强大啊!他就叹气:“这块招牌做出来不容易啊!” 是啊!那些百年老字号店,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不干砸招牌的事吗? 等将来,光是这个牌子,就足以叫后代受益了。 越是觉得这玩意金贵,林雨桐就越是觉得这个章泽成阴险。 再见这家伙,是在企业家年会上。 这是个酒会,自然对穿着打扮也是有要求的,没有伴儿的还能找个伴儿带进去。 罗胜兰之前找林雨桐一块选衣服,就说了,她带公司的执行总裁去。 是个四十多岁,有些秃顶,但是风度很好工作能力很强的男人。两人是工作伙伴,罗胜兰跟对方的老婆关系还很好,就是伙伴性质的。她选了一条黑色礼服,很简单的款式。 林雨桐选了一遍,其实都也还好,但就是一点,感觉穿着就冷。就是那种看起来都觉得冷的款式。想想还是算了,当天穿了旗袍去。 长袖就不说了,下面开叉也低,里面穿着肉色的保暖打底裤,脱了大衣也不冷。 进来之后林雨桐就觉得选择是明智的,这企业家年会是市政|府办的,选的地方也是不错的酒店。但这酒店是新开的,感觉里面的温度不是很高的样子。林雨桐穿着长袖的旗袍,腿上也暖和,觉得温度适宜。男人们都穿着西装,也很ok。当然了,布置年会现场的一定是男人,而且不怎么办过这事,他从他的角度讲,领导进来穿着西装,这样的温度刚刚好。可却忽略了很多男人带来的女伴。 这里面有女企业家,但是肯定不多。尤其是做的大的女企业家,相对而来,比例就不高了。而这么一些人,从打扮上,就都有些靠着林雨桐和罗胜兰这样的倾向,那就是一定得先是舒适保暖。 罗胜兰跟林雨桐说,里面套着秋衣,长裙子下面也是长毛打底裤,就这,还带着披巾。 其他几个也一样,大家打个招呼,有一位年纪大的老大姐,跟林雨桐一样选了旗袍,外面搭着披肩,这会子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还觉得温度低:“我是老寒腿,这可是受罪了。”她看向场中的其他姑娘:“年轻,漂亮,可我就是瞅着觉得冷。” 这里面很多男人,带老婆来的几乎没有,带着年纪渐长的闺女来的倒是好有几个人,再剩下的不是女秘书就是女助理。 猛地,这么姑娘也不聚在一块寒暄了,都朝门口的位置看去。 罗胜兰‘哎呦’了一声:“那不是那个谁吗?” 谁啊? 林雨桐看过去,知道是谁了。章泽成带着那位玉女歌手来了。 “叫什么来着?”罗胜兰问林雨桐。 林雨桐哪里记得住,倒是这位大姐知道:“叫梦如烟。我家那孙子房间里,贴的都是她的画报。” “哦……对!”罗胜兰也说,“我想起来了,梦这个姓,还是很少见的。” 老大姐也说:“这姑娘是长的稀罕。” 嗯!好看。 一袭白色的长裙,脖子上的吊坠,耳朵上的耳钉,手腕上的手链,都镶嵌着钻石。便是脚上的鞋,也带着碎钻。头发就是随意的披着,黑长直,看起来要多清纯有多清纯。 这可是大明星,不管是给章泽成面子,还是为了看明星,大家都给予了极大的热情。 章泽成在男人堆里可是赚足了面子,这个恭维那个恭维的,等到了四爷跟前,章泽成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这是梦如烟小|姐……” 四爷只是点点头,正要说话,桐桐来了。 桐桐挽了四爷的胳膊,心里骂了一万句章泽成:是想找个女人来给四爷使美人计还是如何? 于是,她以宣布主权的方式出场了。 旗袍不打眼,但却透着低调的奢华。身上的首饰初看也就那样,可再看第二眼,识货的人就会发现,全都是古董。其实都是这么打扮的,罗胜兰手腕上的镯子个头上的簪子,都是前清时候的古董。她也就是随了大溜。 可站在这里,站到四爷的身边,却叫章泽成的心情瞬间不美妙起来。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理叫他带着梦如烟来了。许是觉得有这么好的女人,年轻漂亮,是那么多男人心里的女神,但她却是我的女人,这种心理叫人特别满足。而另一方面自己又特别恼恨自己,是哪里搭错了筋?为什么就突然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 难道就是因为她不怕自己,不巴结自己,敢跟自己顶着来,甚至每次顶起来,自己还顶不过人家? 这不是有病吗? 有病就得治!他从来不是讳疾忌医的人。但这是感情病了,就得用感情的法子治疗。他觉得,他得爱上别人。比如,这个等着自己爱的女人。 于是,带来了。带来干啥了?美人计? 自己还没龌龊到把自己的女人送到别人床上。他就是……就是想炫耀一下,叫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日子过的是多幸福。看!男人眼里的女神,是我的! 你因瑱羡慕吗? 肯定羡慕的吧!回去是不是后悔当年年少无知,娶了一个村姑? 但这么一想,没来由的自己心里都别扭。觉得这么说林雨桐反倒是自己的心里更难受。想着她男人要是羡慕我,是不是就代表嫌弃她?看她还会不会死心塌地的真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儿。 初见她来,他还惊艳了一下。说实话,林雨桐真不像是生了孩子的女人,她身材完美,旗袍她穿着比别人都好看。可等到了跟前,那么自然而然的挎着她男人的胳膊,像是再说:少打我男人的主意。 一口老血梗在胸口,憋的人难受。心里不由的骂自己:我真是有病! 炫耀毛啊炫耀!没闪到别人却闪到了自己。 瞧瞧!女人从后面过来抱住男人的胳膊,男人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理所当然的配合了,默契极了。他就想,因瑱怎么知道来的是他老婆?紧跟着,他就想到了。 闻香知女人。林雨桐身上带着的味道,不是他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水的味道。 林雨桐用眼神问四爷:他想干什么? 四爷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然后又心虚有求饶的架势,林雨桐秒懂:章泽成还真想用美人计啊! 她点头了然,然后轻轻的掐了四爷一下,这才笑着问章泽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二位的喜酒啊?” 章家的大门对于小明星来说,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话一出,梦如烟就带笑看着章泽成。 章泽成尴尬了一瞬,收敛心神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林总误会了……” 那边梦如烟只愣了一下,就扬起完美无缺的笑容,看着章泽成等着他说完。 章泽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道:“我主要是向大家引荐一下梦如烟小姐……” 言下之意,竟是推荐。 “原来是为了广告代言的事啊。”林雨桐看着章泽成就意味深长的笑,然后一脸的遗憾:“那真是很遗憾,章少问问其他人,我这边等有机会了找梦小姐合作。” 梦如烟客气的跟林雨桐握手,林雨桐伸出一只手,她两只手来握,半躬着身子,很恭敬的样子。 林雨桐觉得有趣,这位梦小姐是个非常有分寸且知道如何弯腰的人。 然后章泽成只好带着梦如烟继续找广告去了。 那边姜有为叫四爷,引荐给其他人认识,四爷去了,林雨桐转了一圈,去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里碰见靠在一边吸烟的章泽成。 这位还真是阴魂不散。 章泽成扭脸看林雨桐,然后眼神暗沉沉的问了一句:“你男人就那么好?” 这不是废话吗? 林雨桐点头,特认真的回头:“当然。” 章泽成站直了问一句:“你有没试过别人,怎么就知道只你男人最好?” 这话的意思就有点不对了? 林雨桐往前走了两步,左右看看确实没人她才猛地抬起膝盖,一下子顶在要命的位置。她抻着劲呢,难受他肯定得难受,但不至于受伤。 章泽成不敢喊,只慢慢的蹲下,然后一脸复杂的看着林雨桐。 这眼神看的林雨桐一愣,感觉有点怪怪的。好像辜负了谁的深情一样。 等酒会结束了,上了车,林雨桐附在四爷的耳边,低声问他:“你说……他是不是对你用美人计没起作用,改用美男计使在我身上了……” 四爷眼神也变的暗沉沉的,心想:看来,我挖的坑还是不深啊! 1406.烟火人间(40)三合一 烟火人间(40) 不管四爷怎么挖坑, 这也得有人往里跳。年前,那位大少爷得回京过年去了。一直想找那位书法大家也没找到。本来还想问问林雨桐的,结果被顶了一下之后, 他觉得很没有必要犯贱,还有一种‘林雨桐,你给我等着’的心态,反正不管怎么着, 算是回去了。 其实罗胜兰还半开玩笑的提醒林雨桐:“你说你这小模样长的, 别人见了未必真能看出来你结婚了还生了四个, 且都快成人了……你说那位大少爷不是真对你有意思吧?” 林雨桐用一种你别逗闷子了的眼神看对方:“那位大少虽然说不讨人喜欢,但他脑子正常。他带的那位梦如烟, 都入不了他家的眼, 敢找一个已婚的女人试试……”不打出家门算自己想错了。或许想打那种占点便宜不娶回家的心思?那自己得是那种随便的人才行啊!自己看起来像是个随便的人吗?搁谁谁也不敢这么说本娘娘对吧。自己又不是外面缺钱的女人,他疯了才打这样的主意。 再说了,林雨桐非常笃定对方没有那个意思,要不然四爷早出手了好吧。以前有点苗头的,稍微一冒头, 就被四爷给掐了。她就是当时没发现,过了那么多年回头再看,还有什么明白不了的?有他守着,凡是有苗头的不等苗冒出来,四爷就给一壶开水灌下去, 然后死翘翘了。所以, 带这种心思的人四爷不会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蹦跶的。这么多年了, 这一点从来都没变过。 罗胜兰的话,林雨桐回去还学给四爷听:“你说逗不逗,那位大少可真会做戏,竟然连罗胜兰这样的人都往那方面想。” 四爷扭脸上下打量林雨桐,以那种特别认真的语气说:“嗯……你还别说,她提醒的可能是对的,是得小心……行,回头我收拾他……” 林雨桐就斜眼看他:“要真有那心思你早收拾了……”所以,还当着我的面来这一套,一看你这么淡定,我就知道屁事没有。她得意的朝四爷挑眉,然后往卫生间去了。 四爷换了个台,继续看新闻。不免憋笑:还不兴老搭档换个套路了? 年前的日子忙碌,四爷忙公司的事,林雨桐忙家里的事。先放假的是两个小的,因此陪着买年货的,还是两个小的。这事不能叫司机和保姆干,要不然孩子也闻不到年味。 两大的到了腊月二十八才放假,正月初四就得又去补课。反正这高三,就是人生再不想过第二遍的那一年。 寒假前,刚做完第一轮复习,也考试了。没有家教,但两人的成绩也还比较稳定。因唯的成绩,属于上一本看运气的那种。因何的成绩,是发挥的正常的话稳拿个二本。那就这样的学习能力了,逼的孩子再紧也没用。 林雨桐觉得也还好:“放轻松,保持心态就好。” 因何帮着林雨桐择菜,问她妈:“爷爷奶奶今年回来过年吗?” “不会!”林雨桐就说:“咱们大年初一一早过去,晚上回来就行。你大姑他们都在那边,没事。” 不光老两口得躲着流言蜚语,大姑姐那边也躲着呢。 李老太太弄回来的老痞子,不是什么好玩意。如今城中村有很多那种红灯屋,就是几个女人租个小门面,然后搁里面做皮肉生意。一次才十来块钱,给摸摸五块八块的这种。常平打发几个混子,跟那老小子聊天,把行情给他一说。这老小子果然动心眼。钱又不多,那里的女人自然是比李老婆子强多了。于是就去了,去了之后常平就叫人打了电话报警,卖|淫嫖|娼抓住就罚。 李老太又没有跟老痞子结婚,就是找人交罚款,也找不到她身上。然后找了老痞子的儿子,人家儿子儿媳妇能撵他出来,就知道关系如何。没人搭理,在里面关了一个多月才给放出来。出来之后人家还回李老太这边,李老太看这家伙身上还有钱,也叫人进门。但这老小子知道外头还有那种地方,给李老太钱可没以前大方了。也不在附近的城中村找,躲出去跑其他地方找乐子去了。那种地方,不管古今,那都是个销金窝。老小子食髓知味啊,隔几天就去,原来花几块钱就能弄一次的女人他还看不上了,要求越来越快,十几块,几十块,成百快,一两百的,档次越来越高了,钱花的越来越快了。这才多久,这老小子都开始在街上碰瓷讹钱了。碰上外地车,人家自任倒霉,扔个几十块钱算了。遇上这附近的车,如今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可别叫人家逮住,逮住就是一顿揍。这些人就是凑两下,也都有分寸,老人嘛。但是到了晚上,麻袋一套,拉到黑巷子里一顿的拳打脚踢,然后人走了,他钻出来了。这种被打,他还不敢声张。因为他不知道是逛那些地方被那些女人的男人打了,还是因为讹人叫人家给记恨上了。就是报警,人家也知道他都是怎么一回事。 可真打他的,是常平打发的人。他就是脑袋想破了,也绝对想不到这人去。更跟四爷这边一点关系也搭不上。 年前了,李老太要置办年货。肯定得找这老头子要钱的,要不然跟他一场图啥? 这老货哪里有钱?这不给钱了,两人的矛盾就凸显了。李老太撵人,这老货不走。死皮赖脸的就赖着,到了吃饭的时候,该吃吃该喝喝。李老太没做人家的饭,没关系,等她们吃完了,他自己给自己做。 李老太觉得,从对方要不出一分钱来,还得被这老货赖在家里养着他,哪里能愿意。 她本来可以求助儿子儿媳妇的,再说孙子都大了,都工作了。不管是谁回来,把人拎出去就拉倒了呗。真揍这老小子一顿,他能怎么着?知道害怕了,他就不来了。 可这老太太也是绝了,她不找儿孙,偏又给自己找了个老头来。 这老头原来在那个政府单位烧过锅炉,这样的单位出来哪怕是个工人,人家如今比一般工厂的退休工人和买断工龄的工人好很多,月月都拿退休金的那种。 而且这老头是烧锅炉运煤出煤渣,干了一辈子,瞧着利索硬朗不说了,也有劲的很。找了个新老伴,叫新老伴儿撵走这个旧老伴。听说俩老头还打了一架,结果新老伴应该是胜了,可胜了反倒是糟了。那老货给你往地上一赖,只说你把我打坏了,要么上医院给我瞧病去,要么我就在家养病,你们得伺候我。 这上医院赖病号的老赖病人少吗?一点也不少。遇上这样的,医院也狠的很,各种检查给你做。但这也能说就把人打发了。比如病人就是嚷着头疼,疼的厉害,哪怕医生知道没事,但也不可能说你没病,出院吧。反正又不花医生的钱,那人家一句:“再观察观察。”这往医院一住,观察观察,那分分钟烧的都是钱。 没有医保的时候,医院住院多贵啊! 那新老伴就是个有退休金的老头,还指着这点钱吃饭呢,能这么花不? 于是,那老货自然的赖在了李老太家。所以,那都成了一厂的一景了。厂里人都说:“咦!那李老太能啊!一人弄两老头在家……” 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你说这么着,叫因大姐和因大姐夫怎么回来?不够人家嚼舌根的。厂里也有跟因大姐两口子关系好的,知道这事的时候就给那边打电话说了。把因大姐气的在家骂了两天,过年是死活不回省城来,觉得丢脸。 林雨桐给几个闺女学这事,把几个孩子听的一愣一愣的。因果去打球去了,这三个丫头在家,林雨桐也觉得叫她们听听这些市井人情也挺好的,人活一世,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的。 因缘都不敢想象:“家里住俩陌生的老头,这多不方便啊。” 因何也说:“那乔姍都初三了吧。”乔杉是李老太的闺女也就是李国丽的闺女。 初三的姑娘都是大姑娘了,家里还弄那么一个老痞子。房子又是两居室的房子,住的开吗?这进进出出碰碰撞撞的,简直不敢想象。 结果因果回来的时候跟林雨桐道:“乔斌那小子带着他妹妹去南边了,说是去打工去了。这事要跟大姑父说吗?” 再怎么说,那是大姑父的亲外甥和外甥女。 林雨桐吓了一跳:“怎么就打工去了?” 乔斌和因缘因果一般大小,初中毕业没上高中,上技校学开挖掘机去了。 因果摇头:“听那几个跟他关系好的说,他妹妹哭着去找他,他就没回家,从几个关系好的那里借钱……前儿黑猛子从我借钱,我还当是他自己用的,没想到他是给乔斌凑钱的。我当是借给他二百,他今儿先还了我一百,说剩下的一百以后慢慢还,我说不急……还问说乔斌到底去南边哪里了,结果他也不知道,只说人走了,具体哪里还没说。我说替我大姑父问的,叫他有了那边的消息一定跟我说一声……” 林雨桐就说:“那你给你大姑父打个电话说一声。” 那么大点俩孩子出去了,怎么着也得说一声的。 那边李国槐以为听错了:“你说去了南边了?” “是!”因果看了一眼自家妈,才说道:“大姑父你别急,他身上当时有八百多块钱,暂时够安顿的。” 李国槐急也没用啊,具体地址都没有,上哪找去? 他挂了这边的电话就给李老太打电话,问她俩孩子呢。 李老太还骂呢:“能去哪,去看他们爹妈去了。那也是你妹妹,你也不说去看看。” 感情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走了。李国槐气的什么似的把事情一说:“……你就是老糊涂,弄一混混在家,还不把孩子看好……” 李老太心里也慌了,但越是慌越是辩解:“……那死丫崽子就是事多,她屁点大的年纪,不就是洗澡的时候人家不知道把门推开不小心看了一眼吗……” 李国槐一下子把电话给挂了,初三的姑娘是小孩子吗?卫生间的门锁就算是坏了,可卫生间才多大点,洗澡不洗澡的,外面听不见水声吗?明明听着有水声,还说是不小心!? 因大叔就说女婿:“你回去一趟,看看孩子去哪了。有了消息也好有谱!” 因大姐给装了钱:“把借人家的钱先替孩子还了,人家有消息了能及时告诉咱们。有地址了咱们才好找……” 回来是把跟乔斌乔姍关系好的孩子家挨个的跑了一遍,然后一肚子火回家敲老太太的门,结果门是死活敲不开。对门挺尴尬的,开了门说:“大概人不在吧。” 李国槐听见对面的婴儿哭声,知道人家家里添孙子了,吵到人家孩子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没法说了。人家说了‘大概人不在吧’。什么叫大概,对门开个门关个地,人家肯定知道。只怕是老太太在家,知道自己要责难,干脆就不开门了。 他转身就走,家都没回,直接就返回西泽了。 因唯就说:“这人要是年龄大了还闯祸,就叫人觉得比孩子闯祸可恶多了。” 谁说不是呢。 世上这人啊,有人是越活越明白,有人却越活越糊涂。 于是今年团年,难得的是一家六口在家过年。年夜饭吃了三个闺女帮着收拾,收拾完了,一边开着电视看春晚听春晚,一边玩扑克,玩钱的那种。四个人串通赢爹妈的钱呢。如今城里还能放炮,外面鞭炮声阵阵,因果也不是玩鞭炮的年纪了,出去放了一鞭被罗加索拉着跟他玩,他坚决不玩,溜回家创收呢。 罗加索回去还说他妈:“咱家太冷清了。您其实可以找一老伴,带上一两三个孩子都行的那种,咱家也热闹热闹。” 被他妈扔了个抱枕过去才消停了。罗胜兰说:“要不出去找你的狐朋狗友玩去?” 大过年的我能把你一个人扔下吗? 罗加索往沙发上一躺:“我还是在家继续碍您的眼吧。” 大年初一一大早,七点吃了早饭,接了因二姐一家三口,那边因琦家四口一辆车,这边四爷和林雨桐各开了一辆车,三辆车往西泽赶。 今年家里多了一个客人,就是因大姐家的俊文带女朋友回家了。 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因大姐就低声问林雨桐:“你看着咋样?” 林雨桐还没说,程开秀就问说:“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因大姐倒是没不搭理,也说呢:“家就是陈留县的,父母都是下岗职工,跟我和你姐夫差不多。” “那姑娘呢?”程开秀朝客厅看了一眼,见那孩子拘谨的很,就问道:“也在陈留县工作?” “中专毕业留在县上的民政局了。”因大姐说着,也皱眉:“按说也是端着铁饭碗的……” “端着铁饭碗的有什么用?”程开秀却道:“咱们是下岗了,才觉得有个铁饭碗比什么都强。可你看端着铁饭碗的那些人,多少人现在扑腾着下海呢。要钱挣不到几个钱,要是看好将来发展也好。就说咱们家俊文吧,你们在省城本来就有房子,在城中村还有院子,有铺子。这几年攒下来的,够给他们兄妹俩再一人买一套,交给首付肯定是没问题。听说城中村要改造,将来那院子拆迁了,还是房子。你是打算叫俊文一辈子在县城里呆着?以后有机会当然是要往上调的呀。西泽也好,在省城也好,咱家都有他住的地方。说实话,就咱家这条件,在省城找条件各方面都好的姑娘,一挑一大把。那姑娘家父母下岗了,还是县城的下岗职工……那现在干啥呢?” 因大姐就不说了,也没法说了。这姑娘倒是实诚的很,说了:“下岗后,我父母也是不是做生意的人,就去城郊包了几十亩山地,伺候果园了。” 果园的收入其实有限的很。在农村有几十亩果园,那收入还算行。花费小嘛。搁在城里试试,那钱够干啥的? 但这话因大姐觉得这种场合不适合再说了,也觉得大弟妹说的话她听着心里别扭。其实,她瞅着那姑娘也还行,人挺实在的。 因大妈进来听了一耳朵,就拉着脸道:“……只要孩子好,管那么些干什么?还得看人有没有本事……” 这是把程开秀怼了。 程开秀一听婆婆那话,就不说话了。她觉得婆婆话里有话,当年结婚的时候,自己是各方面都好的。家是厂里的,父母是双职工,自己也是正式工人。可那个时候,林雨桐是啥?乡下来的临时工,后来连临时工也没的干了。可如今呢?时代变了,自己在婆婆眼里那就是变坏了的,可桐桐在婆婆眼里,那就是变好了的。当年要是挑拣什么农村来的,如今家里能有现在这日子? 因二姐拽了拽老太太的袖子,示意她:大过年的,别老提不痛快的事。 事实上是老太太看见大儿媳妇心里就不得劲,连同生的小孙子也瞧着亲近不起来。她就是别不过那股劲。 躲着人了,因大姐才问林雨桐:“你瞧着怎么样?” 其实公务员在以后是非常好的职业,不知道多少人想踏进这个门槛进不去呢。她就说:“工作稳定,也轻松。如今这交通便利,其实在哪里上班都无所谓。你要是真觉得行,孩子要是首要的,别的都是小事。在县城上班,周末开车回省城,将来有孩子了,你跟我姐夫带。他们肯定是没时间的。一周七天,上班五天,在城里两天,很可以了。孩子的户口可以随你跟我姐夫留在省城,将来在省城上学很方便。” 考虑的也很现实,但要是这么一说,其实叫人心里就好多了。 孩子们都年轻,肯定得在基层干几年的,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在下面就未尝不好。 回去的车上,因果还问他妈说:“我发现您够开明的。赶明我也带这么一个姑娘,你不会跟电视上演的那样,给人家扔上一张支票,叫人家离我有多远走多远吧。” 美的你! “你要是能找个人家父母给你钱要你离人家孩子有多远走多远的姑娘,那我更高兴。”林雨桐逗了他一句。 因缘就笑:“那咱家发了,我弟指着这个能发财致富了。” 一家子说的挺高兴的,结果电话响了。林雨桐开车不方便接电话,因唯就帮着接起来,先看了来电显示,“是我姨!” 林雨枝? 林雨桐就说:“接吧!估计是问明儿回不回去看你姥爷的事。” 因唯就接起来:“姨,怎么了?你忙着回不去吗?要捎带什么不?” 林雨枝就说:“不是……你妈呢?” “开车呢?”因唯说着就开了免提,“我开了免提,我妈能听见。” 林雨桐就问了一声:“怎么了?你回不去是吧?”想着她婆婆在医院,离不开人。 林雨枝低声道:“不是!我就是报丧的!我婆婆没了。” 林雨桐吓了一跳,赶紧稳住方向盘,也先不问,而是道:“我知道了,还有一个小时我就到家,然后就过去。” 一个半小时以后,林雨桐和四爷都过去了,曹家地方不大,但一个单位的人来了不少,屋子里挤的满满当当的。 林雨枝已经带着白花和黑袖了,林雨桐就低声问:“怎么了?”之前在医院不是好好的吗? 林雨枝能气死:“……我们都说叫她在医院呆着算了,针灸还是起作用了,至少人扶着她,好歹能挪步了。可人家愣是发脾气,说大过年的把她仍在医院不管。谁家过年在医院的,闹腾的厉害,你知道她的脾气的,医生也说,这病就不能气,不能激动。你说我们能咋办?昨儿都大年三十了,又赶紧把人接回来。” 她自己不能动,上楼还得人背着。曹经那腿又不是很利索,多亏了两个孩子长大了,能帮把手了,弄了一凳子,叫坐在凳子上捆好,然后两孩子和他爸,愣是把人这么抬到楼上去了。 “今儿我跟曹经带着俩孩子在附近关系好的人家拜年,老两口在家。我公公就是出去送了个过来拜年的客人,然后她自己就觉得不能忍了,自己起来挪着上厕所了,大概是扶着墙走的……我公公把人送到楼下,又站着跟路过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再上去也没进卧室,以为她睡着呢。都等到我们回来了,俩孩子急着要上厕所,结果推开门一看,她摔倒在厕所了,人已经去了……” 去了的时间都不短了,人都僵住了,衣服都不好给穿。 林雨枝就说:“一辈子好强,也不看强的是不是地方。这不,把她的命给犟进去了。” 刚好还赶上大年初一,你说这事闹的。 如今人没了,大家也没人说马大姐这不好那不好的了,反倒都说她是热心人云云的。联系了殡仪馆,第二天就把人火葬安顿了,最多就是买了个不错的骨灰盒,然后又赶紧在城外买了墓地。 因家老两口当天还都回来了,看到那么个人这说没了就没了,老两口心里怪不得劲的。就跟几个儿女商量,说是不是也买一块墓地放着。开始考虑身后事了。 然后四爷在偏远的如今算是郊县的地方买了一个山头,那块地不好,风水也不好,但将来这是绝好的阴宅地。现在是不值钱的厉害,可将来这死人住的不比活人住的便宜。算是投资了。对这些事四爷倒是不忌讳,还专门拉着老两口去看。 林雨桐就笑:“您二老这身体,轻轻松松还能再活三十年。到那个时候,这城市发展的您都不敢想。” 老人倒是不嫌弃偏僻,儿子说投资,儿媳妇也说这将来如何如何的挣钱。可叫两人看,就是儿子媳妇花钱给自家买了个山头做墓地。这怎么会嫌弃偏呢?古代的皇帝也就是这样的待遇了。 回了西泽,因大叔就骂老伴儿:“你就是作……你现在看看,这多花了多少钱去?” 反正不管怎么着吧,这每年都有来的,都有走的。生生死死就那么个样子。 林雨枝还偷偷的跟林雨桐说:“我公公说,我婆婆是因为当初收了那五万块钱,所以报应来了。” 报应不报应的放一边,但性格决定命运这话却能印证。马大姐要不是脾气不好心态不好,她的病还能恢复的更好些。若不是好强,真要是上厕所着急,在曹海要送客人出去的时候你喊一声,不用太顾及在别人面前的面子,那别人还能不知道家里有病人别叫主人家送? 林雨枝又开始踅摸楼盘了,“也想找个一楼的,有老人进出方便。至少得四室一厅,总不能叫我公公一个人过日子。” 林雨桐就说:“要是钱不凑手就说话。” 钱是够的,首付就交了,然后没出正月,林雨枝就懵了。 曹海把儿子和媳妇叫到跟前,说了:“你妈没了,但活人还得活。我呢,想等你妈过了百日忌日之后,跟白老师把证领了。” 林雨枝脑子里转着圈圈,一时闹不明白这前因后果。 她一脸迷茫的看曹经,等着他解答。 曹经面色正常,但不抽烟的人却摸了桌上招待客人用的烟,然后点了一根,抓着烟的手都有些颤抖,深吸了两口之后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妈死前知道不知道?” 这话问的曹海脸都白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没有的事!是你妈去了,这段时间我跟白老师倒是说的多些,心里才好受一点。你不到这个年纪就不知道,你妈走了,我这心里也害怕了。你说这到底是还能活几天?活着的时候有个伴……” 曹经被烟呛得直咳嗽:“要是我不答应呢?” 曹海朝后一靠:“不答应……那就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然后起身去卧室了。 林雨枝跟林雨桐打电话抱怨:“你说我都是什么命,亲爸是这样,公公也是这样。我婆婆在我看来,便是千不好万不好,对我公公总是好的吧。打从我进了曹家门,我真觉得我公公挺好的一人,处处让这我婆婆。真的,要不是我公公让着,就我婆婆那性子,一天能干三回架。挺好的两口子,你说这都怎么了?我跟你说,姐,我现在悟了!咱们啊,现在就得把自己保养好,一定得比男人长寿。他们都去见马克思了,咱们还得活着。要不然他们真能恶心咱的孩子。男人这德行,我是不能再信了。” 林雨桐也皱眉,心里觉得这白老师真是……感情之前还是看不上自家公公的。一个在车间抡大锤的工人,怎么能比的上有文化,有涵养,还做了一辈子领导的曹海呢。 再说了,自家公公不可能跟婆婆离婚,但曹海却是丧偶。 可这也叫林雨桐别扭的够呛。 本来她还给自家两个小的周末补课呢,现在算了,只说两个都是有往特长生方面发展的倾向的,所以得补专业课,文化课先停一停。白老师却也明白林雨桐为什么这么说,她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碍着曹经两口子的面子,没关系。这事其实我没想那么快办的。本来也劝老曹,说等到马大姐周年之后再说,可他那人啊,大概真是怕了,觉得活一天就是赚一天,我们这一辈子过了大半了,往后还能活多少年,谁也不知道。为了孩子忙活了大半辈子了,如今连孙子也能脱手不管了,想为自己也活几天。什么薄情啊,什么寡恩啊,谁爱说说去。我丈夫在床上病了三年,我照看了三年,没对不起他的地方。那时候孩子还小,我一个人拉扯孩子从没想过往前走一步。如今我儿子也结婚了,如今也在京里安顿下了。那边是独生女,将来孩子也有那边的亲家带。我一个人突然就觉得想找个能说话的人。便是老曹,我也敢说,马大姐瘫着的时候,他真是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的。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再难过,也活不过来。这过日子,不就是过个热乎气吗?那电视上演的,守着牌位过的,那都是戏。人生如戏,却有时候却真不如戏。”说着,转身走了。 过了大概一个月,曹经不答应也变得答应。因为曹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每天就是一碗清粥一碟子咸菜,别的也不粘牙。一个人在家里,关在卧室里拒绝跟任何人交流。 然后曹经能把亲爹怎么办,看着他那么下去? 曹经咬牙:“行!你赢了!” 这辈子都是老子让着儿子,在儿子的事上就没有当老子的不能妥协的。但老了老了,得儿子让着他了。 林雨桐就觉得,这就是曹海比林爸聪明的地方。 一个是先斩后奏,一个看似是顺着子女,孩子不答应就算了。可实际上了,非常聪明的避免了冲突,却把事情给办成了。 人家曹海没有说儿子一答应就好好的吃饭如何,人家还是继续那样:“我没事……你们念着你妈,是我这事做的不好,这把年纪了,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还是不继续好好吃饭。 你说他这一辈子又不是个糊涂父亲,相反只曹经一个儿子,可着劲的给儿子创造好的生活环境。对曹经来说,面对这事,跟林雨枝面对林爸快速结婚的事,从心理上来说还不一样。爸爸还是那个爸爸,不能因为这事,几十年的父子情说过去就过去了。 妈死了,然后就看着当爸的往死的耗? 一出马大姐的百日孝,曹海跟白老师就结婚了。不光结婚了,还正儿八经的摆酒了。十几桌人,林雨桐和四爷是礼到人不到,就这么着吧。 然后白老师就继续管着林雨枝那俩孩子,晚上管作业,白天给做饭洗衣服,听说月考的成绩蹭蹭蹭的往上走。 四爷又给自家孩子另外请了一个中年老师,是从下面的县里刚调上来的。因为安家的问题,经济拮据,四爷给出的课时费不低,就把人请回来了,周末在家上课。两个孩子说,除了老师说话带着点口音以外,别的还好。 那就行了。 因大姐跟林雨桐打电话,悄悄说:“人家白老师结婚了,爸有两天胃口不是很好。被妈说了几句,这几天见好了。两人还叫你姐夫开车,去你们说的那个山头,拉着一后备箱的柏树,种树去了。” 是说给他们的墓地种树。 是啊!一眨眼,这都四月份了,到了种树的季节了。 西泽那边的厂子竣工了,得过去验收。四爷这回跟着过去,沿路景致是最好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花,因为各地的气温不一样,各地的花开的也不同。在西泽,山区的气候,花开的算是晚的。四月份了,梨花虽然有败了的迹象,但看上去还是一片一片的白。而桃花却正开的花,灼灼华灿。苹果花刚冒出点花苞,远远看去,也是春意浓烈。 林雨桐侧脸看四爷,四爷却透过后视镜看后面跟着的车…… 1407.烟火人间(41)三合一 烟火人间(41) “谁啊?”林雨桐也朝后看了看。 四爷皱眉道:“你给郝宁去个电话, 后面跟着的好像是省里的车。” 省里的车? 既然四爷都能认出来, 必然是某位领导的车了。这是要到西泽检查工作吗? 林雨桐给郝宁去了电话, 郝宁还楞了一下:“刚才还跟展堂通了电话, 他还说下午和市|长跟你们去看看……” 这是两人的一个态度, 表示支持的一个态度。 图展堂能说这话,那就是说, 对方并不知道省里下来人了。而这事连市|长都不知道就有点不对了。一般情况上面下去人要是不搞突然袭击, 必然是提前要通气的。 如今的动作反常, 必然是有反常的事。 四爷就说:“叫郝宁转告图书|记一声,就说的今儿的原定计划取消了。” 在不清楚西泽出了什么事以前,他不打算先动。 林雨桐看清楚了后面的车牌号码之后, 顺口报给郝宁, 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办的。 至于四爷和林雨桐, 倒是没有改变行程。这都到这里, 再往前就是西泽了, 顺便是看看老两口算了。 进了西泽的地界,并没有看到欢迎上级领导的阵仗,林雨桐就笑:“挺有意思的。” 明明知道上面来人还假装不知道, 可不有意思吗? 进入西泽,四爷就把车停在一边, 再往前就是加油站,这么一停倒是不突兀。等那辆车闪过去, 四爷才给胡海打电话。 按说上面有动静, 或许不会告诉图展堂, 但是肯定会告诉这边的那位市长的吧。 胡海就笑:“你们也太警惕了。不过你们那边延缓一段时间也好。下去的可能是省里带着港商去考察了,跟你们之前一样,也是要考察投资环境的。” 哦!有时候同行就是冤家,西泽的情况摆在这里,只怕这位投资的方向跟自家有重叠的地方。别到时候有些人把投资不成的事赖到自家的身上。别人选择投资是多方面考虑的事,而这事那位市|长没提前接到消息,显然有人不希望他知道。就是西泽内部,也有人想跟这位市|长掰腕子。当然,这才是正常的。若是上下一个声音,上级就该调整了,省的弄出一个欺上瞒下的独立王国来。 胡海提醒的意思就是别掺和到西泽的政治斗争里。 别说做生意跟其他的没关系,其实政治环境是很重要。这位市|长有话语权,自家办事就是方便,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四爷又跟胡海聊了两句,绕过西泽市区,直接从城外绕过去,绕过去看老两口。 大姐夫这几天不在,去南边找他妹妹的那俩孩子去了。听说在一家电子厂给干活,试用期一个月四百块钱,过了试用期是计件还是如何的。乔斌是给这边几个小伙伴说的,说是发了工资就还钱,会慢慢还的。这边就多问了一句地址,这孩子倒是没多心就说了。这前脚说了,后脚就有人给因果来了电话。因果赶紧告诉他大姑父,大姐夫没敢耽搁,当天买了飞机票走了。 因大姐在前面正给花盆里的花分盆呢,“怎么不打电话就来了,爸妈在后院。” 在后院种菜呢。 蒜苗青菜菠菜啥的都绿油油的一片了,老太太弯不下腰了,倒是老爷子,蹲在那里干上半晌的活,一点问题都没有。 见儿子媳妇来了,老太太叫大闺女:“把韭菜割了,今儿包饺子。” 四爷接了她手里的活,她洗了手拉了林雨桐往前院去了,等因大姐割了韭菜,三个女人在前院摘韭菜。 老太太说:“在这里是啥都好,就是一个不好。小区里没有认识的人。这里面进进出出的人谁跟谁都不打招呼的。看见了还都当没看见,也不知道住到这里有啥趣。也就是到对面,那个度假村里,如今我们认识的人多了,还能好点。” 林雨桐就说:“要不我给您弄台麻将机,得闲了叫人上咱们家打牌,只当耍热闹了。” 老太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天天听那声音,不得劳死?”她朝后院指了指,“我跟你爸的身体比,那是没法比。将来肯定是我比他走的早……” 又说这个! 因大姐就说:“刚体检完,人家可说了,您啥啥都好。别瞎寻思!” 老太太就不说了,但背着因大姐,还是把林雨桐拉到一边,“我把存折是藏在柜顶上的,万一我突然有个啥事,记着,钱不能便宜别人。” 林雨桐哭笑不得:“您好好的,老说这个干啥?” 老太太倒是想的开:“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谁知道今儿躺下去明儿还能不能起来,防着万一吧。” 林雨桐趁机摸了老太太的脉,以这身体状况,十年八年的都没事。 但还是叮嘱因大姐:“老太太出门,得小心着点。”人年纪大了,行动就迟缓。 因大姐能不尽力吗?她道:“咱妈就是给刺激的了。没事!整天把死啊死的挂在嘴上的,且是死不了的。那整天没想着自己会死的,谁知道哪天就嘎嘣了。就是常跟咱妈聊天一大婶,瞧着壮的跟头牛似的,嗓门那么大,年后检查出癌症,两个月人就走了。她最近就瞎寻思!” 这话叫林雨桐心里更坚定了一个念头,便是新源药厂那边更要抓紧拿下。 一方面得是做惠民的药,一方面得加大投入放在药物研发上。 有些东西自己没法拿出来,但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在这上面砸重金,能网罗到人才,总会有些成果的,这样的成果不用多,哪怕十年二十年只出一个呢,这都是划算的买卖。能替人类解除病痛,那么多大的投入其实都是值得的。 回去的时候,林雨桐就跟四爷这么说:“咱们要做,就要做一家在世界上叫的响的研究所。” 很有雄心壮志。 四爷就笑:“公司这边我看着,你去做你想做的。要多少钱你说话。” 那是她拿手的行业,想做的又是从来没做过的,那就去做好了。 其实在国内做这个是相当不容易的,就是药品的批文,都不是容易弄到的。这得跟上面卫生bu打交道的。自己连药厂都没拿到手,想那些是很远的事了。 林雨桐回去就去拜访了程老,程老叹气:“从我的角度说,我当然是希望你们来做。你们之前的提议真的很好,学校也高度重视,觉得这个事情可行度高。我这边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药厂在你们手里,那什么都好说,这边我一力促成。” 大包大揽了。 那剩下的便是拿到药厂的事了。 林雨桐又专门去了姜有为的办公室,跟他说这个事情。 姜有为无奈的笑:“这个事情上,如今有两个声音,我是想尽力促成这事的,当然是倾向于你们,但一点,那位大少爷也没少做工作。有些人不愿意得罪他,倒是把你们这边的方案给压下了。” 林雨桐听明白了潜台词,对方也看在姜有为和胡海这样的人的面子上,不愿意得罪自家,要不然早叫那位章少拿下了。 能有这势均力敌的局面,都是姜有为下了力气的。 林雨桐就说:“叫您费心了。” 姜有为也坐在林雨桐的对面,给她倒了一杯茶亲自递过去:“咱们之间说这个多余。不过我建议,跟那位章少还是能好好说的。他倒也说不上是捣乱,也是走正规渠道递上来的东西,咱们这边呢,很多人就有顾虑。他身后的家族背景那是庞然大物,等闲人不想惹事,觉得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得罪人。” 可以理解。 从姜有为这里出来,林雨桐就皱眉,要是消息没错的话,这位章少过完年到现在还都没露面呢。 真他娘的遇上这么一个搅局的二世祖,你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去之后,四爷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林雨桐气道:“那货肯定记恨我打了他一下,这是站在高处看笑话。他是不着急,可我能不急吗?我一主动找他,他必然是要拿乔的。再跟我谈合作,你说是应还是不应?” 四爷心道:他必然是不会只想跟你谈合作的。 这么想着,就问桐桐:“那你想如何?” 林雨桐想如何?“听见拉拉蛄叫唤还不种庄稼了?”另外想办法就是了。 四爷就给提供一思路:“其实不光是咱们着急,有些人比咱家更着急。” 谁? 林雨桐一琢磨便明白,原来药厂的职工。如今方案压在案头,这好些工人想出门另谋出路吧,又想着说不定接下来厂子这边就会有动静。大部分人也都是拖家带口的,又在城里呆惯了,有小部分做起了小生意,日子能过。但很少有人离家,像是去南方或是别的地方打工。总的来说,当地人比较恋家,尤其是人到中年的这一拨,早年下过乡,好容易回城了,再想叫他们去异地漂泊,那是没几个愿意挪窝的。 这些人里好些人在家附近做小生意或是打着短工维持一家的生活,说起来,他们比自家还着急。 于是,第二天林雨桐带着秘书小鱼和司机,直奔着新源药厂去。 药厂的大门上,虽然贴着封条,但封条显然是被人撕了又贴上去的,大门上挂着锁是没错,但是药厂的墙上被掏了一个小门,木门是后来安装上去的,而且很简陋,就是几个木板订在一个框架上,从木板的缝隙里看过去,还能看到里面。 叫小鱼吃惊的是:“老板,您看,里面有人。” 林雨桐也从缝隙里往里看,见里面还真有人,在厂里原先的花坛里,种上了菜,就是如今,还有两人在浇菜。 林雨桐就拍门,“请问,有人吗?” 里面一个粗嘎的声音传来:“看见有人了还问……”起身踢踢踏踏的过来开门。 另一个就笑:“如今可不活的都没人拿咱们当人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壮汉。才四月份的天,就只穿着一个背心,下身穿着一条军绿色的肥大裤子,像是从七十年代拽出来的似的,膝盖的位置还打着补丁。裤腿上满都是泥,脚上一双黄胶鞋,林雨桐知道这玩意的价位,因为家里的公公下地也穿这个,三块钱就能在劳保店里买一双。他手上都是泥,抬手抹了一把汗,连额头都带上了一道子,脸上胡子拉碴的,叫人都看不出来年纪。 “有事?”他往眼前一杵,将小门一下子给挡住了。 小鱼被吓的往后退了两步,林雨桐就笑:“大兄弟,是原来的新源药厂吗?” 这人朝林雨桐身后的车一看,然后这才看林雨桐,好像在评估什么似的,最终点点头:“是!原来是新源药厂,如今也是新源药厂……” 林雨桐就接了一句:“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们是希望这里以后还是新源药厂。” 这汉子一愣:“真是投资商?” 林雨桐朝里指了指:“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小鱼拉了拉林雨桐的衣服:“老板,改天吧。”今儿就跟了两人出来,一个自己,她自己对自己有比较清醒的认知,胆子小,不会干架。要真是老板有点意外,二老板能把自己给撕了。另一个是小江那司机,他更没用,瘦弱的感觉连自己都不如。 林雨桐回头严厉的看了小鱼一眼,感觉真得换个助理了。这姑娘在办公室处理日常工作行,但跟着一出来就露怯。 小鱼被老板这么一看,果然不敢再说话了。退后一步跟老板保持该有的距离。 林雨桐扭过脸来,看着这汉子,等着他说话。 他左右看看,然后转身往里走:“要看就看吧。” 林雨桐跟着进去,进去之后正好是门房的后面。小路上隔上一步远放着一块砖头,显然对厂里是比较爱惜的,尽量不叫踩踏这一片的草皮。进出的应该都是男人,林雨桐的腿长,从一个砖上踩到另一块砖不费力,但是小鱼却难了,一步一步踩的都不稳。 别小看这几块砖,从另一个方面折射出的问题是,厂里的职工对这个厂是非常有感情的。 按说经历了吴虎子的事,厂里不该如此才是。 她笑着朝花坛里开垦出来的菜地看去,就跟那个蹲在低头年长些的男人打招呼:“您这菜长的不错啊!” 这人就笑:“本来里面也是没啥值钱的花,各家移栽到花盆里带回家伺候去了,地方空下来种点菜,废物利用嘛。” 月季之类的话,插芊就能活,这人是说没把花给糟蹋了。 林雨桐又不管这个,那边司机小江已经掏出烟给两人递了,还帮着老板问呢:“这么大一药厂,如今就两位老哥看着呢?” 年长的接了烟没舍得抽,小江干脆整包的递给地方,又从衣服兜里掏了一包递给那个大胡子。 年长的这人这才开口道:“厂子封了,这都多长时间了。里面要是没人收拾,不管是啥东西,那不都得坏了。别说是园子里的草长慌了,便是厂房,机器,那不都得坏。” “坏?”大胡子那位冷哼,“不等坏只怕就得被人拆成废铁给卖了。” 所以,他们是自发在这里看厂子的? “这两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吧?”她问说。 年长的那位就叹气:“也就是凑活着能过。你说生产假药吧,咱们工人又不能知道。工资看着给的不算多,跟别的厂子比就是个中不溜吧,但咱们的奖金多啊!每月都有奖金,年底的奖金更丰厚,都能抵得上一季度的工资了。所以啊,厂里的职工,那几年的日子相当可以,都还攒下点家底。” 是说有点存款。 看对方这与有荣焉的样儿,是对吴虎子是相当满意的。假药不假药的,很多工人真不知道。但就是知道跟着这个老板有肉吃。 可那两年攒下点钱,也不顶事啊:“如今这钱不值钱了。” 贬值了嘛。 这两人就叹:“是啊!如今那钱不顶钱用了。日子都不好过了,凑活吧。上有老下有小的,以前家里的老人孩子病了,回来厂里还能给补贴一部分,如今呢,家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谁家的老人不是一身病,谁家的孩子没个感冒发烧痛疼脑热的?” 林雨桐坐在砖砌起来的花坛沿子上,沉吟半晌才道:“厂里的福利制度能给我看看吗?” 年长的就看大胡子,然后再看林雨桐:“真是看咱们厂子的?我们每年也派代表去信|访办上访的,可人家都说要研究研究……如今研究出来了?”他有些拿不住林雨桐的身份,是商人还是官方的身份,“您到底是?” 林雨桐就道:“吾桐集团听过没?如果没有,那娘娘牌呢?听过吗?” 吾桐这个也听过,娘娘牌如今谁家不用? 厨房那一套,除了食用盐之外,从什么酱油醋食用油,到味精鸡精五香粉,就没有不是娘娘牌的。来客人了,老婆给孩子五块钱说去买一块卤肉,要娘娘牌的。顾不上给孩子做饭,给孩子几块钱,买几个热馒头就着娘娘牌的酱,就是一顿好饭,孩子吃的比下馆子还高兴。过年了,去亲戚家送礼,那必然是娘娘牌的点心。便是四时八节的点心,从正月十五的汤圆元宵,到清明节的清明饭,到端午的粽子,八月十五的月饼,就没有不是娘娘牌的。还有家常小区门口的那种摊子,早上卖早饭,平时也卖馒头切面,就是各种的烙饼人家也带着的,据说都算是吾桐集团餐饮公司的。 两人对视一眼,就不由的问:“做饭的也能做药了?” 怕又被晃一下吧。 林雨桐就笑,给两人举例子:“我们是出资方,就是说我掏钱,请懂行的团队。这个团队是从医学院请专业的人士,也有医学界的专家教授,他们做研究,至于生产,又是另外一个管理团队。” 大致的意思明白了,就是她是大老板。然后老板请两拨人,一拨人管研究,一拨人管生产。这产品出来得做研究的说,是合格的,就是他们叫生产的那种药,然后药才算合格,才能往外卖,是这个意思吧? 大概齐就是这个意思了。 “请这个请那个的,你有钱赚吗?”其实是想问,利润都被这么分润了,到了职工这里,还有吗? 林雨桐就笑:“所以,我得看看咱们的福利情况,没有金刚钻不敢拦瓷器活啊。” “我去拿。”一直没说话的大胡子转身走了。 林雨桐才跟年长的问两人的姓名,知道年长的这个叫孙十一,大胡子叫向大力。 向大力回来的很快,拿了一个装订的很好的册子,看的出来,保存的很好。 林雨桐翻了翻,她翻的很快,十分钟就看不多看完了,合上册子之后,她就问两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吾桐集团拿下咱们新源药厂,咱们给的工资待遇也是大部分厂子的平均值,但是各项福利措施在这个基础上还可以完善,优化,但相应的,管理上也会更严格,你们觉得,大家能答应吗?” 孙十一眼睛一亮:“你们真打算要我们厂?” 林雨桐叹气:“其实你们等了多久,我们就努力了多久。之前是你们厂子的财务清算还有案子的后续没办完,我们没法子接手。但这中间我们的工作没少做,甚至连高校和一些专家都联系好了。像是省医院,省中医院,省医科大学,都将是咱们的合作伙伴。但是好事多磨啊,京里来了位……那位是想做保健品的,横插一杠子进来。你们是做药厂的,按年纪算,厂子还是国营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是厂里的职工了。从你们的角度,你们觉得,这所谓的保健品,能热几年?” “那都是有钱人人哄人的东西,咱们谁吃那个。”孙十一就说了一句。 林雨桐点头。 孙十一也有自己对这事的看法,应该是代表大部分的看法的,“人吃五谷杂粮得百病。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就没见把当大夫和卖药的饿死的。” 是啊!人能不吃保健品,但却不能保证不生病不吃药。 生病可不分什么有钱人没钱人,是人都得在这个上面花钱的。 所以,在他们看来,保健品是有风险的,但是药品,只要货真价实,那肯定是稳妥的。 林雨桐就说:“人家一插手,倒是叫我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我想来看看,能不能揽下这个瓷器活。要是行的话,带我在厂里转转,叫我心里有个底。” 这没什么不能看的。两人带着林雨桐转了一圈:“咱们厂其实真挺好的……” 是挺好的。尤其是这块地皮挺好的。 林雨桐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试探着问两人:“你们说,要是咱们的厂建的远一些,比如在城郊,咱们的工人愿意过去上班吗?” 只要有稳定的工作,谁还在乎远近? 如今也不是当年了,家属院跟厂子就住对面,出了这个门进那个门,方便。 向大力就问说:“您是怕拿不下这地皮吗?” 林雨桐苦笑,却没有多解释。 向大力看了孙十一一眼:“地皮是死的,靠着地皮也不能养这厂子千十口子人。” 是说觉得这个无所谓。 林雨桐倒是意外的看了向大力一眼,郑重的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两人:“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去吾桐找我也行。或是有什么难处,咱们的工人有什么难处,都能找我。” 好像是地皮跟厂子分割的法子叫她下定了决心一样。 向大力就接了过来,林雨桐起身告辞:“你们忙吧,我今儿先回了。我会尽快给你们回复的。也请你们帮我问问大家的意思,要是行的话,做个登记,看看有多少人有意愿回到工作岗位上来。” 两人都应了,把林雨桐送出去看着她上了车。 等车子离开了,孙十一才问说:“是真的吗?” “人家干啥跟咱们开这样的玩笑?”向大力就道:“没听明白人家的话吗?有人跟他们竞争呢……” 没指望的时候人就不盼着,一旦有了指望,那就不光是盼着的问题了。 这两人一把消息撒出去,市里就热闹了。见天的有来上访的,你说再研究,人家就说了:“这就是你们不作为,早就有大企业要接手,为什么上面就是不答应。厂子从根子上算那是原来的国有厂子的,是不是得征求职工的意见?我们就是做药的,我们的牌子就是靠做药打起来的。我们的职工也只擅长做这个……换保健品,那我们的职工还有工作岗位吗?又要怎么安置我们……” 为了这事,不得不开会研究,赶紧给个说法。 姜有为心里就赞了一声,没想到那两口子从那里下了一招,这可真是一招‘将’住了。 怎么办? 不往下推动,就是要酿成祸事的。等那么些人往市政|府门口一堵,那可就热闹了。 于是,章泽成想躲在京里看热闹是看不成了,再不动,这事上他是一点利益都拿不到了。 这事又被交到姜有为手里,他现在是一手托两家,约了林雨桐也约了章泽成,在市wei小招,定了包间,请两人吃饭。 姜有为是官身,那人家踩着点来就行。林雨桐先到了,坐在包间里面等着。紧跟着章泽成就到了,看见林雨桐就笑:“林总倒是好手段。” 林雨桐头都不抬:“我擅长主动出击,缩着脑袋的事我干不来。” 缩着脑袋? 缩着脑袋的那是王八! 章泽成就觉得这女人的嘴怎么就这么毒呢,只要她愿意,随时随刻,每一句话里能带上毒|药。 他上下打量林雨桐:“林总心眼动的多了,看着都见瘦了。” “谢谢你夸奖。”林雨桐体重保持的很好,上下浮动一公斤的样子,所以肯定没有瘦的。只是穿了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更显瘦罢了。 今儿见两个男人,又说的是正事。她打扮的很正式,一副谈公事的架势。 章泽成心道,谁夸你了。说你心眼多是夸你的话吗? 他将椅子拉开,大开大合的坐下,外面就有服务员进来帮着倒茶,等人走了,他又往林雨桐跟前挪了挪,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又有那么一刻不自在,往后仰了一下,靠在椅背上,见林雨桐手里还拿着资料在看,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道:“林总这是临时抱佛脚呢?” 林雨桐把资料合上,问章泽成:“章少做生意是跟谁置气吗?” 章泽成收了脸上的表情:“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好!”林雨桐坐端正,看向正经的生意人:“听说章少要做保健品。” 章泽成点头:“这是个很好的方向,如今市场前景很好。这一点林总应该很清楚,吾桐的保健酒,如今可是名声大燥。” “吾桐的保健酒之所以名声大燥,那是因为有效。只要用过,就知道那是有效的。”林雨桐就看章泽成:“你能保证,你的保健品,是有效的吗?” 章泽成就不说话了。 林雨桐就说:“前些年那所谓的气功,当时人信的有多少,后来呢?还有那所谓的神功元气袋还是什么东西的,还折腾的出口国外,举手是创造了利润神话,可如今呢?都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找几个所谓的专家,大规模的做广告,引导加误导,可是章少啊,是谎言就有揭穿的一天。敢问章少想做的保健品是什么呢?” 章泽成还是没有说话。 显然,他是想跟着市场大溜走,捞一笔。 林雨桐就道:“要说章少不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这我是不信的。你三番五次的往下面跑,只怕在京里,章少是扑腾不开的。谁不想干出点什么,叫人认可呢?尤其是章少这样的,只怕是家里的政治资源向你敞开的并不多……” 这叫章泽成有些恼羞成怒,冷笑了一声:“林总又知道了?” 林雨桐看章泽成:“我并不是要看笑话的意思,更不是在挤兑你。既然章少之前说咱们是挚友亲朋,那既然是挚友亲朋,说几句敞开心扉的话,这总不过分吧。” 章泽成脸上的表情好了一点,嘴角勾起笑了一下:“那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林雨桐就说:“章少的目的还是做事,做成一件叫人刮目相看的事。说真的,保健品,尤其是还没有明确要生产什么保健品就这么大动干戈的先往里投,风险是极大的。如今靠着人脉,或许是能赚钱的。但你得想,万一这将来砸了,你又怎么去面对江东父老。” 这话叫章泽成也不由的沉吟起来。 林雨桐看她的样子,便道:“其实,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方案,不知道章少想不想听?” 章泽成看着对方这么挥洒自如自行淡定的样子,他的心又不由的一跳,然后继续往后靠了靠:“洗耳恭听。” 林雨桐将手里的资料推过去:“章少先看看。” 章泽成看了林雨桐一眼,将资料拿起来,慢慢的翻看。 林雨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章少以为,新源最值钱的是什么?” 章泽成回了一声:“地皮!只要拿下药厂,有地皮在,是不会亏的。” 这话不算是错了。 林雨桐就道:“如果章少非要掺和一脚,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厂子我要,除了地皮以外的任何东西我都全盘接手,地皮给章少。” 章泽成一下子就抬起头来:“你疯了?” “朋友嘛。”林雨桐就笑,她有在药厂生活的经历,至今都记得当时家里的老人曾说过,厂里的什么最值钱,不是地皮,不是机器,是厂里的工人。 所以,地皮她能舍就舍了,其他东西她都要。 其实最重要的是资质,新源是资质齐全的一家老牌厂子了,只要接手这个,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至于把厂建在什么地方,这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了。即便现在不搬迁,这厂子迟早也会搬的,没道理把药厂放在这么繁华的地方。 章泽成盯着林雨桐,才不信什么朋友的说法,眼里就带上了几分狐疑。 林雨桐就笑:“当然了,也要章少的一句承诺。” 章泽成就一脸这才对的样子:“说吧!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得先看能不能办到。” 林雨桐心里摇头,其实自己真没什么要求他的,但不说吧,显然这位不信。她便半真半假的道:“将来药厂要是新药出来,很多批文要部里批的,少不得要章少帮忙。” 章泽成这下就真笑了,自己的堂姐夫就在卫生bu,他哈哈大笑,“就说嘛,林总哪里是肯吃亏的人。” 林雨桐还贴心的建议:“新源那地皮真心不错,面积也足够大。而我们省城,这么大的地方,迄今为止,没有一家大规模的游乐场……” 章泽成眼睛一亮,笑的特别舒心的样子:“我就说嘛,其实我跟林总之间,还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所以,等姜有为来,这两人已经谈妥了。他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带着赞赏,舍得舍得,不是谁都能真的做到‘舍’的。如今她这一‘舍’,对市里也是好事。盘活了药厂,解决了药厂放在繁华地段引来的各种环保问题,另外,空出来的地皮建成大型的游乐场的话,也算是填补了城市建设的一项空白,转了一圈,却办成了好几件事。 他跟林雨桐保证:“咱们市里有政策,引进外资企业,无偿提供一定面积的土地只用或是价格优惠,这件事咱们改天谈,所有的优惠政策我都给你争取……”哪怕你们不是外资! 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1408.烟火人间(42)三合一 烟火人间(42) 市里这次的效率高了不是一点, 前后一个来月的时间,所有的手续都办下来了。地皮也是无偿的,无偿使用七十年。 地方嘛, 偏是真偏, 但是要说远,那真不是很远。只是路不往里面通而已。四五里的路自家完全可以修通的。 林雨桐又找市里, 想请市里协调, 其中路过药厂家属院的三路公交车里, 就有两路的终点站离厂子不是很远。她想争取把这两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放在厂子门口。从大路往里的几里路, 咱们自己修通就好了。如此,厂里的职工上班可以选择的就多了, 不是非自行车和摩托车不可。 等到厂子里开工的时候, 好些职工在没事的时候都去新厂那边看看, 还想给搭把手。 这种工程, 林雨桐都是直接包出去的,你按照我的图纸我的要求按期完成我验收就行, 其他的一概不管。所以,很多人也就是过去看看工程的进度。但也有好处, 那是有点以次充好就能被看出来。有那职工这两年一直在工地上扛水泥包,几号水泥几号水泥都能看出来, 然后人家在林雨桐过来的时候还说呢:用的东西还不错,没糊弄事。 很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等这边都顺利进行的时候, 西泽那边传来消息, 说是港商已经跟市里签了意向书, 办的也是果汁厂。地点跟林雨桐还不远,就在自家厂子的对面。 这厂子林雨桐只拿小头,对外的招牌还是凤凰集团的。 罗胜兰就笑:“这是要跟咱们叫板还是如何?” 林雨桐说不管这边的事就不管这边的事,给我分红就好。她拉着罗胜兰去看她那边新建成的保健酒厂,罗胜兰啧啧有声:“别看你这规模小,但说实话,只怕利润比咱们那果汁厂的利润要大的多。” “见笑见笑啊!”林雨桐也比较满意。 因着对老儿潭有兴趣,罗胜兰也想在别墅区那边弄了一套别墅,跟林雨桐商量:“我想把加索安排到这边的厂子,叫从最底层开始学起。” 林雨桐对这个没意见:“孩子嘛,学着学着就能独当一面了。” 两人给果汁企业定为凤凰鲜果源,而一条马路的对面,人家那叫优品仙果。 要回程的时候在厂子门口又停了一下,却不想跟对面的老板(?)走了个面对面。那边也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很年轻的样子。白色的半透明的衬衫,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吊带,衬衫没系扣子,两边的衣襟绑了一下,做了个简单的造型,刚好凸显出腰身婀娜。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阔腿裤,搭着细高跟凉鞋,很妖娆的感觉。 自家这边两人看对面,对面人家也看到这边了,还径直朝这边走来,到了跟前才发现,其实这位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罗胜兰的手在背后给林雨桐打了个手势,手指先后打出一个‘三’一个‘五’,是说这个女人至少都该三十五了。 却不想人家到跟前,一说话却没有一点港味。她笑着问:“是罗总和林总吧,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林雨桐心说,人家的消息可够灵通的。咱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呢,对方已经把自家的老底给摸清了。见一双纤纤玉手已经伸过来了,林雨桐就跟人家握了一下:“幸会幸会。” 这人很热情:“相约不如偶遇,这么着吧,我请两位吃饭,前儿在一家农家饭庄吃的,风味很独特。”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好吧,吃的什么饭? 林雨桐含笑看罗胜兰,意思是我唯你马首是瞻。 罗胜兰也一脸的笑,带着几分遗憾的道:“抱歉的很,今儿恐怕不行。公司还有事,正等着呢。” 对方又看林雨桐,好像是说就咱俩怎么样啊? 林雨桐就道:“是啊!出来半天,公司就一个劲催。” “那是我唐突了。”对方也一脸遗憾。 罗胜兰就道:“改天,改天我们请。您可一定赏脸。” “一定一定。”对方给了一个很符合期待的笑容。 三个女人站在这里,没营养的话寒暄了得有十来分钟,才各自上车。 罗胜兰上了林雨桐的车,“我倒是听说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可看这样,好像不对啊!” 谁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路。 两人觉得都得先打探这人的来路。 不等林雨桐打听,郝宁就打电话叫了,说明儿去接她一下,约了几个京里来的同事吃饭,顺便给林雨桐引荐。都是做媒体的,林雨桐无所谓,去吃了一顿饭,然后往回走的时候郝宁就说了:“那个什么优品,老板叫黄本初,但他不管这边的事,在港,他是做房地产的。这边这个厂子就是安顿他的二太太的……” 二太太? 郝宁朝林雨桐点点头:“那边有些豪门夫人就是那样的,人家也不离婚,也不是不知道外面有女人,但人家就是那么处着的。有些人家其实还是处的挺好的。” 这个林雨桐也有耳闻,不过黄本初这家的,显然不是处的好的。之前见的女人,确切说就是外面养的外室,不过是谁都知道的,放在明面上的外室。 她就明白了:“这位黄先生家里的子女只怕是长大了,怕这位二太太插手公司的事,分家产。” 郝宁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在内地办了企业,把二太太和她生的孩子就安顿在这边了。这个二太太叫戴慧珠,就是咱们本省的人,是十六岁偷渡去的xiang港,如今也算是回家了。” 林雨桐回来还在想:“那这好好的开她的厂子做她的企业就好了,何必非选在咱们对面?”说她没较劲的意思也得有人信,对吧? 四爷就拉她赶紧睡:“未必是她的意思,许是上面的神仙打架都被殃及了也未必。不管对方想干什么,都有罗胜兰呢。” 也是!罗胜兰可不是吃素的。 紧跟着,林雨桐也真没工夫管了,因为自家那俩大孩子回来修整了。高考就在跟前了。 这一回来,林雨桐是什么工作都不管了,就在家陪孩子。其实回来修整那真不是什么修整,这姐妹俩都觉得不能松懈,还是得请老师来上课。 老师都是在职的,白天肯定没法过来上课的。只能晚上了,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上三个小时,然后卷子一套一套的,都是老师找来的,白天两孩子各自在自己的屋子里,刷题。 林雨桐就说把空调打开吧,太热了。但俩孩子都不:“在家里吹惯了空调,考试怎么办?” 是啊!如今的教室能有吊扇就不错了,还空调?想啥美事呢! 不用问她们热不热了,林雨桐看的都觉得热。 把楼上的窗户都打开,然后专门买了两个台扇搁在边上吹着,就这到了晌午的时候,还得时不时的把书本卷子之类的拿起来当扇子扇几下。 因唯比因何还不耐热,一天得冲好几次凉来缓解。 林雨桐就说:“到下面来,住你们爷爷奶奶的屋子去。” 地下半层,其实夏天还是挺凉快的。大中午的不开空调都行,不会很热。但两人都觉得这达不到她们适应考场环境的要求,除了睡觉,坚决不下去。 林雨桐是凉茶绿豆汤的给轮番上阵,给孩子防暑降温。 考前基本都回归课本了,四爷也跟老师说:“只要叫她们释放考前的压力就行。” 老师都是行家,家长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配合的很。 林大嫂又跑来了,问这边的老师是不是给什么卷子了,也叫他们家艳艳看看吧。 真就是基础练习。 林大嫂也不懂,做过的因唯收拾了一堆,全都塞给她舅妈。回头想想又问林雨桐:“要不要给我丽君姐送一份去?” 嗯!长进了,做事知道往周全的想了。 林雨桐就说:“那你问问。” 因唯动了个心眼,直接打电话给因丽君:“姐,这边的家教老师给了不少题,不过我看都是基础练习,你要不要?” 丽君那边也是有家教的,她转着笔烦躁的不行:“我这边的题都做不完,还想问你们要不要,要是要的话,都给你拿去?” 因唯就说:“坚决不要,别害我。这不是我舅妈今儿来,非给我表姐要卷子,我是想着你们一个学校的,大概她需要的你那边也用,所以我把做过的给了她,给你留的新卷子。” 丽君语气又好了两分:“老师只说回归课本就行,叫看看书,都没说做卷子。这边我天天弄卷子都烦的不行了。她要是要,都给她好了。” 两人就这么着挂了电话。 程开秀就问孩子说:“因唯打电话要借卷子?” 丽君摇头:“妈,你怎么老小心眼啊!人家哪里是借卷子,人家是多弄了一套卷子要给我。她舅妈要她都没给,给我留着呢。” 程开秀果然就笑了:“你们都姓因,肯定是比林家亲近。再说了,林家那边她舅妈,抠唆那劲……”买了新房子都是自己装修的,两口子哼哧哼哧的半晚上半晚上的自己干。便是到了城里,也洗不掉一身的泥土味儿。 丽君就扭脸:“妈,你没发现吗?你现在特爱笑话人。” “这孩子!”程开秀就道:“这不是咱们娘俩在家里说说吗?” “哎呀,我的卷子还没写完了。”说着起身把果盘留下,“您去看您宝贝儿子去,叫我安静的把这点写完。”不由分说的把人推出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可再拿起卷子的时候,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高考了,考去哪里? 去哪里也不在这里。 四爷和林雨桐却告诉孩子,现在想的不是考去哪里,而是先去考。 这次的考场比较幸运,就是纺织一中。离家里很近!从家里过去,开车也不过是三分钟的路程。所以,比起旁人,她们能多睡一会儿。 年年的高考都差不多,家长乌泱泱的,感觉家长老师加起来的数量都要比学生多。好些都是父母两人跟着,孩子进去考试,家长在外面坐着。 林雨桐还遇上因何的同学,杨坤的父母。两人守在外面,因为都比较胖的原因,所以汗流浃背的在外面等着。 杨坤妈妈很热情的跟林雨桐打招呼:“也送孩子?哎呦!这大热天的,孩子可是遭罪。” 是啊! 林雨桐就说:“要不去我家坐坐,我家就在附近。” “不用不用!”杨坤妈妈客气的笑:“我们订了酒店,一会子过去就好。” 然后等四爷和林雨桐去公司那边,却看见后面跟着的车还是杨坤家的。 不用问也知道,订的酒店就是自家的酒店。 林雨桐到了办公室给酒店那边打了电话,报了车牌号描述了两位的长相,又说了孩子的名字,叫前台问问,是杨坤的父母话,酒店就给免了这两天的费用。 这倒不是说不赚这个钱,或是自家孩子跟杨坤的关系有多好,实在是他们家那个车牌号林雨桐见过,而且还不止一次。接郝宁的时候,在省w大院门口,五次总能看见三次。她估摸,这两人有关系很亲近的长辈是住在那个大院里的。 当然了,也不一定就用人家的关系。但想要有一个良好的关系网络,首先,就得做到多种花少种刺。 酒店那边很重视,问了之后又是果盘又是饮料的提供,还提供了餐点。 这边杨坤爸就问老婆:“关系这么熟悉?” 他们当然也看到人家往里面那栋楼去了。 杨坤妈就说:“家长会见过……你看人家这手面……” “在别的地方没见过?”杨坤爸有些不信。 杨坤妈摇头:“想哪去了,我能在哪见过?”她撇撇嘴,“人家做那么大,求着你了?” 杨坤爸就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杨坤妈哼笑:“你儿子还觉得没花我的钱呢,我这人就是这么一无是处。” “又来又来!” 杨坤爸起身去卫生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抬手将空调的温度降下来,“等他考完,考完我就揍他一顿这总行吧。” 杨坤妈脸上的神色难得正经起来:“没事,这个林总我听姨妈说了,是那位大老板夫人的娘家亲戚,偏还跟郝家两个孩子的关系都处理的很好,人家用不到咱们。” 杨坤爸点头:“以后遇上了,把人家这人情还上。” 杨坤妈就觉得男人小气,谨慎也不是这么一个谨慎法,但到底没说,只道:“你儿子你得好好说说了,我的话这小子从来不听。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可不是个好东西。可人家这家的姑娘是真的好,长的好,学的也不孬,再看看人家这家庭条件。我跟你说,这小子上大学不能撒开手,最好就在省城读大学,我还得盯着。那小姑娘,一般人摆弄不了,瞧着吧,你那傻儿子搁不住人家两滴眼泪,转眼就又好上了。” 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反正按点去接孩子回家,回来吃饭,再洗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下午接茬考。 晚上的时候,林大嫂把林艳送来了:“家里太热了,影响孩子休息,叫孩子在这边住两晚吧。” 就这么送来,然后都没坐,直接就走了。 林雨桐也实在是服气林大嫂,心咋这么大呢。一年他们也不少赚,舍不得买空调就算了,你好歹把孩子给收拾利索吧。 看看孩子穿的,脚上是家里做的那种布凉鞋,这在城里已经基本不见了,就是农村,也会花上十来块钱给孩子买双凉鞋。当然了,布凉鞋要说舒服肯定是比塑料的舒服的。但孩子也要面子! 身上的半袖可老气了,白底各色的大花,是那种街上大妈穿的那种,估计是林大嫂娘家的什么亲戚不要的衣服,给孩子拾掇了拾掇叫穿了。裤子还是牛仔裤,死热活热的。头上的头发又厚又密,就那么低马尾扎着,长长的垂下去,背了整个一个脊背散乱的头发。你说这么多头发捂着得多热啊! 林雨桐就问:“背上长痱子了没?” 林艳不好意思的笑:“太热了,痒的睡不着。” 林雨桐叫她进卫生间去梳洗,把因何前两年穿旧的睡裙叫她先穿着。然后去商场给这孩子找两身合适的衣服。 这几年开始刚开始出现了韩版的衣服。这种衣服小姑娘穿着也好看,尤其是上衣的版型,挺遮小肚子的。给买了内衣,买了两件长的能当裙子穿,又能当上衣穿的上衣,两条塑身的打底裤,再买了一双运动鞋。 回来之后没急着叫她换衣服,先弄到卫生间,把一头的长发给编成辫子剪下来,再拾掇了拾掇,给收拾出个大概的样子,孩子的脸看着小了一圈不止。等换上衣服,也不见人胖了。只是看起来带着点婴儿肥。 林艳这孩子饶是长的大部分像是她妈,但也有像姑姑的地方,林雨桐和林雨枝都不丑,侄女能丑到哪里去? 林雨桐就说孩子:“以后别什么都听你妈的,你看这么一收拾,多好看的。上了大学,就得自己拿主意。这将来找工作,长相也是很重要的。有很多岗位人家就是要求身材好,形象佳,这不是浪费,是给自己投资。别学你妈那样,什么都得省。” 其实两身衣服下来并没有花多少钱。也不是在牌子店买的。衣服只要合适,穿着就是好看。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姑娘就是招人稀罕嘛。 林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好意思的笑笑,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好多年都没穿过新衣服了。”又有些不安的道:“这衣服多少钱……等我以后挣钱了,给大姑你还。” 林雨桐拍她:“胡说什么?姑给你买的还要收钱的?以后挣了大钱了,给姑买大牌。” 因着高考占着教室,俩小的也在家。考虑到三个高三生,因缘就住到下面爷爷奶奶屋里,然后把房间腾出来给林艳睡。她大大咧咧的没有洁癖,不像是因唯,除了家里人用她的东西,别的人用肯定不行。再说,跟林艳虽是表姐妹,但打交道的时候真不多。 早上到了该出发的时候,林大嫂没来接孩子。林雨桐心里骂了一声,这是怕早上起来耽搁他们的生意吧。但林雨桐也不能说因为人家的孩子不顾自家的娃吧。干脆叫司机开着另外一辆车,先送孩子去考试。然后又打电话给小鱼,叫小鱼这两天就负责管林艳,在考场附近的酒店给开个房间,中午在那边休息,她陪着。 等考试完了,估分之后,要报考志愿了。 因何觉得自己的成绩,一本有些悬。得在好的二本院校里好好选。一本的选择上,就选那种录取分数低挂着线就录取的一本院校,撞运气嘛。而把重点放在选专业上,她选了企业管理。 而因唯呢,一本里选了中规中矩的学校,专业一概是金融。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有参与。 自家孩子都不怎么发言,结果因琦和林雨柱倒是带着孩子来了,都是为了孩子志愿的事。 程开秀把丽君填的志愿给林雨桐看,“你看看,这都什么学校?” 一本基本是瞎填的,看的出来,孩子觉得一本基本没戏。然后二本选的学校,全都选的比较远,像是蒙省、疆省,甚至包括藏省的大学。林雨桐挑眉,孩子估计不是瞎填的,而是觉得成绩可能挂在二本线上。所以选择偏远地方的大学,降低录取线在外省招收学生,是可能把她招收走的。在孩子看来,这好歹算是本科的学历。再看下面的大专,填的又都是京城,上hai这样地方的大专学校。 所以,人家真不是瞎填的,她是做好了万一连那样的二本线也上不了,就去大城市去读大专的思想准备的。 这里面没有一个学校是本省的学校。孩子不想在家附近的心思已经摆在志愿表上了。 丽君低着头,“我都想好了的,谁说都没有。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 因琦一根一根的抽烟,他想着叫孩子留下省城上下学,实在不行就像是丽文那样,去西泽,或是去北原,去其实地市上也好啊!不一定得牌子多亮,就是出来好在本省找工作。可显然,孩子不是那么想的。 而那边林艳的志愿表呢,又表现出极度的不自信。不管是一本志愿还是二本志愿,都是捡那种录取分数低的学校和专业。便是大专,也都是一样。这就是不自信的一种体现。你要是觉得一本不是很把稳,那把一本的志愿选低,二本的志愿不说多高吧,中不溜应该是稳的。不想复读的话,大专更要挑个牌子好的学校,为以后专升本做好准备。可她不,处处都是最低线。却没有一个是本省的学校的。 所以说,这孩子从谷子里想逃离家,又表现出极度的不自信。 一直看起来都特别乖的孩子,在这事上却轴的很,谁说都不听。她妈说:“不行,得改了,照着因唯和因何的填。” 林艳死倔:“是我考还是你考的?我知道还是你知道?我的成绩就这样,你要改随你,你改了我就去南边打工去,这学你自己去上!” 最后以林大嫂给了孩子一个巴掌,但还是按照原来的孩子的志愿交上去了。 孩子放暑假了,四个也不在家呆了,都去了西泽,陪爷爷奶奶去了。连带的丽君也去了,再加上放假的丽文,六个人撒欢的跑,那边多山,漫山遍野的,没有几个人不敢去的地方。今年果汁厂开始生产了。大批量的收购各种的果子。 因何到底是心细,没几天就给林雨桐打电话:“妈,对面的优品收购价格比咱们高一分钱。” 别看这一分钱,高出一分钱就意味着能收到品质稍微好些的果子。 林雨桐叫她安心去玩:“这些我心里有数呢。” 回头还跟罗胜兰沟通了一下,对方却笑:“叫她收去,大头其实在秋里。”然后又给林雨桐报了一个好消息,“我签了一大单,果酱果醋还包括西红柿酱的出口……” 单子的量特别大。 林雨桐知道对方有数就行。 等高考成绩下来了,几个也不野了。一溜烟的都给回来了。 因唯的成绩比估算的要高出一些,结果下来shang海财经大学金融学院还就给录取走了。学校也不错,能看的出来,这丫头嘴上虽然表现的不在乎,可真等考上了,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因何呢,是险险的挂上了一本的线,被bj语言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录取了。这个就有点叫人一言难尽,语言大学的管理学专业,然后具体的专业分类,不是企业管理,是工商管理,可见是调配过的。她自己填写的服从调配。 但因何已经很满意了:“我都做好读二本的准备了。”结果第一批次录取了。感觉走了狗屎运了。好像自从家里的条件好了,她的运气也变好了。 这边兀自高兴,孩子的爷爷一天几个电话的问,得了消息了也高兴,喊老太太:“赶紧的,把存折拿出来,给孩子取钱,得好好奖励。” 比起因何的幸运,林大嫂却觉得倒霉透了。自家孩子的分数,比因唯都高的,可是这熊孩子填的都是些什么志愿,最后考哪里了?考了个bj物资学院。 这物资学院是干啥的?什么物流学院物流管理,那是干嘛的!学这个出来你能干啥? 而丽君呢,是二本线没上,只差了两分。因为大专全都选的是大城市的学校,最后被bj服装学院服装与服装设计给录取了,三年的专科学制。 因琦没说什么,程开秀却不想叫孩子上:“咱补一年,只差两分。今年二本上不了,明年肯定一本。” 丽君说什么都不:“要么上。要么不上,我去给我爸看摊子去。” 那家长能犟的过她吗? 行行行!都去上吧! 刚好药厂这边前期的工作得开始做了,也得去京里的一步部门跑跑关系,另外也跟京里的一些大学沟通沟通,顺便带着几个孩子过去。 两个小的是纯旅游。而两个大的,半个月之后就开学了。紧跟着的可能是军训。所以顺便送孩子上学。 先去京里,然后安顿好因何之后,再去上hai,还得给因唯报道。她俩的报道时间差两天,刚刚错开。 东西都没带,到地方再准备也行。都只带着随身的欢喜衣服,直奔机场。难得的,孩子跟着父母出来,算是旅游吧。 几个还都没坐过飞机,都有些新奇。六张机票,临窗的位置只有两个。先给因何和因唯,因缘和因果倒是不羡慕,这俩姐姐带出来是要扔下的,自己还得跟着爸妈返程,回来再坐窗边是一样的。 座位是散开的,林雨桐和四爷看着几个孩子坐好了,才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章泽成是借了军车直达机场的,今儿刚得到消息,说是爷爷病了。他什么也顾不上就往机场赶,刚一坐稳,机门就关闭,缓缓的开始滑动了。 他舒了一口气,擦头上的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边上的人。扭脸一看,是个穿着白t恤牛仔背裤裙的小姑娘。只是这姑娘长的怎么有点面熟。 因唯看着城市变的越来越小,一扭脸见有人看她,她就恼怒的瞪了一眼过去。 章泽成笑了笑收回了视线,逗小孩也怪没意思的。今儿起的早,也累了,戴上眼罩就是一通睡。等醒来的时候飞机都要降落了。等下飞机的时候,他一起身,就跟前排扭过脸来的林雨桐碰了个面对面。 “巧啊!”章泽成笑道。 林雨桐点头,还没说话呢,那边因果已经喊了:“妈,到了吗?” “到了!”林雨桐应了。 章泽成就看过去,就见从座位上站起来好大一个小伙子,这个子都得有一米七八了吧。她已经是这么大的孩子的妈妈了吗? 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难受的不行。可还不等琢磨过味儿呢,又听到一声:“妈——”紧跟着是熟悉的声音应了一声:“嗳——” 他不可思议的顺着这女人的视线看过去,见又冒出来一个高挑的姑娘,得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吧,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张扬漂亮,正朝这边喊:“妈,我的行李在你的头顶。” 章泽成心里道:“两个孩子?”还都这么大了! 心脏跟被人捏着一样,揪的怪难受的,难受的气都没喘匀,就听到后边来了一个秀气的声音:“妈,我先下,在下面等着你们。” 那是个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裙的大姑娘。 三个? 不对! 自己旁边坐的小姑娘跟这个怎么长了一张脸,扭脸过来,边上的因唯已经不耐烦了:“叔叔,麻烦让一下。”然后这小姑娘嘴巴一张一合的,说:“妈,我跟我姐下去了。” 然后章泽成就看着一串四个孩子,三个大姑娘一个大小子,一个挨着一个的走了。再扭脸,就见这位林总手里拉着个行礼箱,后面跟着那位因总,大包小包的拿了四五个。两人都朝他点点头,然后人家走了。 他紧跟着追下去,就见果然是她的孩子,整整四个! 成年或者接近成年! 因何一边把双肩包往身上背,一边不住的回头看,问林雨桐说:“妈,那个人你们认识?” 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认识,见过几面。” 因何又看了一眼,感觉那人大概是有病吧,脸色那么难看,盯着这边死死的,她估摸着,大概是自家爸妈商场上的敌人吧。看人的眼神忒瘆人了! 等人都出了机场,章泽成狠狠的将外套往地上一砸:“狗娘养的老天爷!” 这不是耍人玩吗? 这不能怪自己,只能怪那该死的女人太妖孽。孩子都那么大了,打扮的那么年轻,有病啊! 要是林雨桐知道他这么腹诽,非再顶他一下不可。 到了地方,先在酒店安顿。不放心他们自己住,四爷要了顶层的套房。三姐妹挤在一个房间,因果睡沙发,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然也舍不得孩子睡沙发,最后是男一间女一间。娘们四个挤在一张床上,半夜林雨桐就起来睡沙发去了,三个没一个睡觉规矩的,这里一条腿,那里一只胳膊的,挤得慌。 第二天,就带几个回自家买的房子。四合院是买不到的,但是在城区的别墅房,还是能买到的,那几年房价不高,四爷都给买了一套。如今只可着一套住就行。钥匙也给因何:“以后周末,想过来就过来住,这里的安保都不错。” 然后就是给家里填充东西,给因何买去学校带的东西。再在景点赚了赚。孩子们歇着的时候,四爷帮着林雨桐跑几个院校去了,而林雨桐得往部里跑的。 结果都出门了,电话响了,是章泽成。 “林总,不忙的话见一面吧。”对方一如既往叫人不舒服的语调。 林雨桐皱眉:“不好意思,今儿有事。” “是往部里去吗?”他轻笑一声:“见一面再去大概会更顺利,要不然,估摸你得白跑。” 这是说要么见我,要么我就坏你的事。 林雨桐闹不清楚这货又哪根筋不对了,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哪里?你说!” 1409.烟火人间(43)三合一 烟火人间(43) 章泽成给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店, 林雨桐进来的时候发现他在角落坐着, 那位置选的,好像不想叫人看见他一样。 林雨桐心里耻笑一声, 这才走过去, 坐下后也不要什么劳什子咖啡,一杯冰水就行。大热天的, 没什么比水更解渴的东西了。 章泽成搅动着咖啡,也只是在林雨桐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搅动。 林雨桐冷着脸就问了一声:“章少什么意思?人不能不知足。在新源的事情上,我觉得我是有诚意的。如果这都不能满足的话 ……章少, 那你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章泽成的脸一黑:“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还不知道林总有这样的本事!” 林雨桐哼了一声:“不信啊!觉得你是大少爷, 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我这不是把你当朋友,没想真对你如何,要不然, 我能叫你家把你远远的打发出国,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你信不信?” “不信!”章泽成耻笑, 她家有几斤几两, 自己很清楚。 林雨桐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完,不远处的服务员过来, 又添了一杯。林雨桐转着杯子,嘴角带着笑:“不信啊?行!我说一最简单的办法。我直接把吾桐关了, 我叫吾桐上下成万口子的人, 连带新源的人去省里, 到京里请愿来。叫大家都知道,你章少威武啊,把上万口子的活路都给堵了……” 章泽成不由的认真看林雨桐,竟然见她脸上带着几分跃跃欲试,他脸色更黑沉起来:“吾桐做到如今可不容易。”我不信你真这么舍得?! “吾桐是我们白手起家得来的。”林雨桐轻笑一声,“我们也从不缺乏从头再来的勇气。只要愿意,过两年几个吾桐都出来了。” 章泽成皱眉,紧跟着又露出几分不确定来。难道她是故意关停来整治自己?这个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对!她肯定是主动关的。而真要是闹出这样的大事件,就算是停工上几个月都是划算的,这样具有大规模影响力的事件,就是最好的广告。她一点也没吃亏!再开的话声势只会更大。 “卑鄙!”章泽成咬牙骂道,“真不愧是地痞流氓的老婆。” 林雨桐盯着对方:“你以为你比地痞流氓更高尚?老实说,要不是顾着章老的名声,我早就该那么闹了!我对你们这样的二世祖,耐心也差不多要耗完了。既然你撞上来了,那我正好可以杀鸡儆猴。我保证,章家把你送出去之后,等闲的二世祖是再不敢找我麻烦的。只是,章老一世英名,却因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毁于一旦,我干不出来这样的事。但是啊,别把人逼急了!威胁我?我这是没想诚心算计你,要不然,你能有机会坐在这里?” 章泽成绝对相信对方说的是真话,她真敢这么干。一万多吃不上饭的人,一万多受了她的恩惠的人,别说来京城,就只在他们省城那么一静坐,自己一准得完蛋。老爷子又病了,心梗发作了,受不了一点气。真要出事她往大的闹,真能把老人家给气死。别说送出国了,被自家老子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算你狠!”那么大的企业,竟然敢这么玩。 章泽成从边上的椅子拿出一沓子东西扔过去:“签字!” 林雨桐不知道这货又玩什么,拿起来翻开看看,她就皱眉,竟然是游乐场的股权书,给自己让渡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章泽成一脸的不耐烦:“你以为着急找你干什么的?我不愿意占一个女人的便宜。当时那地皮,是我占了便宜。如今给你三成干股,这可以了吧。” 她|妈|的! 林雨桐都想爆粗口了,你说这是好事啊!你就不能好好说,又是威胁又是那啥的,我能知道你要干嘛? 她把股权书合上:“当初说好的,就不要出尔反尔。我说了,地皮是章少的,以后章少怎么经营,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怎么?看不起我?”章泽成嗤了一声,“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要跟我啰嗦,否则我还坏你的事!” 这不是有毛病吗? 林雨桐就看他,然后还是把股权书推过去:“这样你看行不行?新源药厂只是新源的一部分,新源只做惠民药,另外,就是新源最重要的一部分,是要做一个药品研发的。这是个砸钱的营生,但也是功在千秋的事情。章少真要是有意,这部分收益,你完全可以投给研究所做研究。这个可能收益期会长一些,但想来章少也不是盯着这个收益的……便是家里的问起来,也叫人知道,章少是做了于社会有益的事情的……” 章泽成一副不领情的样子:“我拿你的钱买名声?我还没这么无耻!”他将股权书收回去:“这部分钱,我以你的名义按年给研究所。” 你以谁的名义我不管,但研究所那边我说了算,你给的当然记你的名字。 林雨桐现在不想跟他较劲,这人的心思有点让人摸不准,也很有些喜怒无常。她又怕对方递来的蜜糖里裹着砒|霜呢。见对方一副我拿你当朋友的姿态,她也说道:“记谁的名字都是一样的……”这是以后的事。谁知道今儿好着,明儿是不是会翻脸。他的游乐场还在建设期,投入运营得到后年吧。这家伙两小时不见都可能变脸,后年?谁知道后年如何?先应付了再说。 但‘记谁的名字都是一样的’这话,明显是取悦了章泽成。他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原来她觉得我的跟她的是一样的,这不是说跟我不分彼此吗? 于是,脸上就带了笑意:“那行,股权的事就不说了,记在谁名下都是一样的。” 林雨桐心说,记在谁的名下当然不一样了。这位的话果然就不能当真,说了半天以为多客气呢,原来是跟自己假客气呢! 不过见这二世祖不闹腾了,林雨桐不愿意在这里耗着,就准备起身了,但不能说自己急着走。谁知道对方那狗脾气是不是又会犯了,便道:“章少突然回京,不带任何行李,只怕是有急事吧……” 还没说完,章泽成就道:“我爷爷病了,心梗,有惊无险……” 林雨桐心道:这二货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章老的健康与否,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章家的政治势力是有影响的。这话也是随便往出秃噜的吗? 现在他这么直啦啦的说出来,林雨桐想假装听不见都难。于是便道:“那章少怎么还出门呢?”选在这个角落,怕也是不想叫人知道他出来是干啥的。 章泽成将股权书收起来,“那我就先走了。你不是也有事吗?” 林雨桐倒是一副不急的样子:“章少先走吧,我再坐坐。” 章泽成就觉得林雨桐懂事,知道不跟自己一块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林雨桐当然也防备了,这章泽成因为老跟模特明星在一块,好些娱乐小报的人逮着他拍呢。 林雨桐自信坐在这里别人肯定拍不到自己,就是拍了,连个侧影都拍不全。但出门去,便是拍不到正脸,身影还是能拍到的。熟悉的人哪怕不看脸,也是能认出来的。因此,林雨桐干脆不一块出去了。在里面耗上两小时再走。现在赶去估计刚好赶上人家吃午饭时间,到那边还是等。因此,就不着急了。 章泽成回去,他讨厌的堂妹站在院子里就喊呢:“泽成哥你上哪去了?爷爷刚才还问起你了?又去见哪个明星了?” 章泽成没搭理,也不知道谁见自己出去了,故意在爷爷面前告状,叫老爷子想起自己了。他赶紧进去,在房间门口站住,小声道:“爷爷,我回来了。正好有点事想跟您汇报……” 汇报这个词出来,那就知道是正经事。 围绕在章老身边的都是孙辈,这个告那个的小状,然后相互隐晦的挤兑,把老人家烦的不行。见外面又说要汇报,就叫进来了。 章泽成到了爷爷跟前,单膝跪在摇椅边上:“爷爷,您这一病,可吓死我们了。您病了,有整个专家组,可我就想着,爷爷一辈子都想着百姓,那这普通百姓若是病了,该如何呢?如今的医疗,说起来好些普通家庭还是负担不起的。刚好,北省那边一个吾桐集团,企业做的不错,就是您喝的那个养生酒的那家,他们花钱要办一个惠民药厂,联系了多家医科大学,要做药品研发。您是知道的,我没别的才干,即便是赚点钱,那也是小钱,我想把这些钱都投入进入这个研究所,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没什么成果,但哪怕孙儿的钱砸进去,这辈子只叫出一个成果,也算是孙儿没对不起爷爷的教导……” 章老倒是意外了,然后点头:“事不在于大小,只要是有益于大众的事情,就是好事情。” 章泽成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有您这句话,孙儿心里就有数了,这辈子孙儿只盯着这一件事去做……” “好!”章老又肯定,“哪怕是没有成果,那也是好的。至少奠定了基础!” “是!”他不再纠缠,“那您歇着。我再去见见刘主任他们,问问他们的意见……” 刘主任是老爷子医疗专家组的组长,也是医学方面的大权威。 “去吧!”章老不光是催章泽成,也催其他几个儿孙,“都去吧!学学泽成,忙一忙正事,比守着我一糟老头子强。” 不管怎么想的,就都退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有一个算一个的,相互挤兑起来。但章泽成刚得了老爷子的肯定,见那位堂姐夫就在边上,他就过去:“有些手续的事,还得姐夫帮忙。回头我跟爷爷说……” 是说在老爷子面前表功吧。 章家的孙女婿当然比不上孙子,这又都是抬抬手的事,因此就当着章少的面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于是,林雨桐觉得这次的手续办的特别快。原本以后今儿只要能把材料递交上去就不错了,谁知道连批复都下来了。 回来之后她就跟四爷笑:“怕是那位章少使了力气了。”然后她又给了一句评价:“那就是个二杆子!” 四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只怕不是他送了咱们人情,而是得承了咱们的人情。” 林雨桐琢磨了一下就点头,只能说是自家做的这个事叫老人家认为是对的事情。然后他家孙子参与这件事情,在老人家认为是走了正道了。 章泽成大概长这么大,被家里的老人夸的不多吧。要不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他家的堂姐夫也不会说答应就答应,帮忙的这么利索。 这次来京的事情办的比想象的要顺利的多,四爷那边联系高校,如今的高校待遇远没有后来那么高,有企业愿意给这么优厚的待遇,很多人还是很心动的。再说了,都是名誉聘请,周末过去一趟,还给差旅费。不用耽搁正式的工作,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去。所以,比想象的顺利的多了太多。 带着孩子又玩了几天,到了因何开学的时间,又去给孩子报名。 如今的大学宿舍,那真说不上好。还基本都是老校区老宿舍,老旧的架子床。甚至叫人觉得还不如省一的住宿条件呢。 宿舍偏还在一楼,一楼最潮湿了。林雨桐就说:“外面买的这个先用着,回头我跟你爸给你送铺盖来。”得用皮毛另外给垫在一层。 “不用那么麻烦。”因何觉得还行,她看的不是这个,主要是到了大学,感觉氛围都不一样了。 她来的算是早的,同宿舍的还都没到呢。收拾完,就真得把因何扔下,然后都得走了。 要走了,因何拉着林雨桐和四爷,一手拉着一边,低着头走的磨磨蹭蹭的,没离开过家,还是舍不得了吧。 四爷就说:“那怎么办?要是你们姐俩都考到一个地方,咱们搬家也行。可你们这个城市那个城市的,我跟你妈横不能这边住一个月,那边住一个月吧。” 林雨桐哄她:“我跟你爸少不了往京城来。一个月跑个一两回都是少的。两三周咱们就能见一面。” 因唯在边上说:“爸妈还来这边呢,我在那边怎么办?一学期不也见不上一面?” 但不管舍得舍不得的,上学嘛,都得走了。两人又带着孩子,在学校里连同周围转了一遍,哪里吃饭?哪里打热水,哪里能买到日常用品。打车或是坐公交怎么到那边的新家,都溜了一边,再回去的时候,因为宿舍都已经有三个同学了,其中有两个还都是自己一路坐火车带着行李自己来的。她马上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跟父母弟妹说再见。反倒是因唯,怕她姐受欺负,絮絮叨叨的叮嘱没完。就是上了去shang海的飞机,还念叨呢,觉得没有她在,她姐会被欺负死的。 相比起因何,因唯出门确实家长最放心。 因唯这边的条件看着就比因何那边好一些,安顿好了,就带孩子去了这边的公寓。在shanghai买了四套大公寓,都是四居室的房子。 选了一套因唯住,一次性的把家里收拾的想住就能住。因唯也满意了! 把因果看的羡慕的,“我明年提前高考吧。” 就考体育大学,然后我也就出来了,我也能自己住了。是住这种大公寓呢,还是住京里的别墅呢?想想都美的不行,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把因唯安顿好,在shanghai 都没有怎么转,因缘因果觉得还挺失落的。林雨桐就说:“明年暑假你们都过来玩。这边有地方住,你们在这边玩一暑假也行。” 俩小的挺高兴,觉得明年来玩挺好。 因唯心说:果然是没心没肺,明年暑假开学就是高三,哪里还有暑假,只放一周就得补课,还想着来玩,琢磨什么美事呢? 回家去,家里就空了。当然了,以后还会越来越空的。 因缘霸占了姐姐们留下来的已经穿小的,但还比较新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想的,总觉得俩姐姐的衣服比她的衣服好。 等俩小的也开学了,日常家里就两个人。张嫂都不好意思在家里干了,也没人回来吃饭。但家里日常还得要人来打扫的,因此,她就成了高薪又相对清闲的那一类人。 中间又有林大嫂来,说是林爸那边,周桃儿又去找了,好像跟那个大金牙没好下场,周桃儿还被人打了一顿在医院住了好一段时间。如今找林爸,是为了林豆的学费的。林豆考到bj了,是外国语大学还是什么大学的,反正不错。但就是拿不出学费,想从林爸借这个钱。可林爸哪里有钱,钱都是直接给保姆了,他零花找保姆要就行。三五十块要了就给了,但过了一百也不是不给,而是先得给林雨柱两口子打电话说一声。 如今林大嫂既然知道这事了,肯定是周桃儿没算计成。 但过了段时间,林大嫂又说:“那女人就是有心眼,也不知道从哪弄的钱,如今她闺女报名去了。” 爱从哪弄的钱从哪弄的钱吧,随意。 林大嫂大概觉得林雨桐对这事不感兴趣,又低声道:“爸跟那婶子住一块了,你知道吗?” 林雨桐:“……”爱住一块住一块呗,我盯着这事干啥? 一个月就那点钱,两人够吃够喝,顶多多养个小姑娘,那都是小事。但肯定把林爸伺候的可好了,林爸在一天,她们就有好日子过一天。自己还省心了! 见这事林雨桐也兴趣缺缺,林大嫂这才不太高兴的转移话题问说:“你给俩孩子多少生活费啊!” 俩孩子的生活费是八百,花不完攒着吧。其实一般孩子三百就够,四百充足的。八百可以过的很舒服了!她给了多少就多少,不想林大嫂问了一句:“一个月还是一学期?” “当然是一个月。”林雨桐就说:“一个学期哪里够?” “咋不够?”林大嫂就说:“一个学期我给八百,四个月每月两百,吃饭是够的。衣服我都给带着了,又不需要另外买。再加上来回的路费,一共一千。你一个月给八百,钱给的多了,孩子容易学坏……” 一个月两百?一个月三十天,平均一天不到七块钱。这是一日三餐的钱,一顿饭两块多一点。女孩子家,每个月得洗四五次澡,得买点洗发水洗面奶香皂牙膏牙刷之类的东西,还有卫生巾……更别提还有孩子的衣服,她给带的那衣服能看吗?都是大妈模式的衣服。如果从伙食费里节省这些小开支,那这孩子的生活费肯定是不够的。 因何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林雨桐还问跟她堂姐表姐都有联系没?这孩子说:“我上周末打的电话,我丽君姐爬长城去了,跟同学出去玩了。我艳艳姐……她们宿舍的说去兼职了……” 孩子自己赚钱去了。 林雨桐就说因何:“不用你去赚钱,你就好好的在学校呆着。脏衣服带回家那边去洗,知道没?” 知道!知道! 她这边挂了电话,宿舍的同学见她又收拾脏衣服准备出门,就问呢:“你有地方洗衣服?” 因何又不傻,只道:“是一个亲戚家。” 其实那边一栋三层的别墅,周末就她一个人。衣服在家里洗了甩干,晾干再带过来。 宿舍里,也有一姑娘,衣服是送到洗衣店去洗的,在宿舍里属于异类。 这天正准备出门,手机突然响了,一看电话,是陌生号码,她接起来一听,“杨坤?” “是我!”杨坤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那什么,因何,能借给我点钱吗?我过年还你!” 因何脑子里还想着,他从哪弄的我的电话号码,但想来高中同学相互联系,从别人那问的也不一定,但这才开学两周,怎么就借钱了。他家又不是没钱,当然也不怕他没钱还,她比较谨慎,就说:“我的生活费我妈按月给的,你要借多少?” 意思是多了我可没有。 杨坤忙道:“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 “八百!”她这么说。高中的时候她还攒了很多呢,都在自己的卡上存着呢。 杨坤心里怪叫了一声,八百呢?自家只给五百的! “那你能借给我四百不?”杨坤试探着问。 四百不多,因何就说行:“我怎么给你?” “那个……我去你们学校拿吧。”杨坤说着就要挂电话:“不远,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到。” 哦! 因何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子,杨坤就来了,不是坐公交,而是从一辆二手的xiali上下来的。开车的是个年纪不大的人,杨坤介绍说:“我同学宁海。” 不管是谁吧,因何也没兴趣认识,只把钱给杨坤,然后就要摆手。 杨坤就说:“别叫车了,叫我同学顺便送你。”不由分说拉着因何就往车上塞。 然后车到外语大停下来,杨坤下去了。 因何皱眉,然后也要从这里下,那边开车的就说:“他是有事,我顺便把你送到地方吧。” “不用了,我打车是一样的。”因何觉得坐陌生人的车别扭。 杨坤回过头来把车门子拉上:“你坐吧,他跟我一个宿舍,家还是咱们省北原的,又不是坏人,不知根知底我也不敢叫你坐车。” 不等说话,车已经动了。 因何坐在后面先报了个区,宁海朝后看了一眼,觉得这姑娘的戒备心还挺重,就道:“你们是高中同学吧?” “嗯。”因何应了一声。 宁海就笑了一下:“我觉得你应该提醒他一下,他日常的支出绝对有问题。说是攒着的压岁钱全取出来借出去了,好像还不够,还把一个月的生活费一块借给你们一个女同学了,这两周都是他借着花钱的。上周借了我五百,这周又借了你四百。” 因何愣了一下:“他还的起,你别担心。他怎么花钱,那是他的事。” “你们关系不好?”宁海就问,“不好怎么还借钱给他?” “不是不好……”因何没法解释,其实也没真的有多好,“他给那个女同学钱,也不是只现在这样,早就这样了,不奇怪!” 那杨坤肯定是脑子有毛病,家里没钱的女孩子,这半个月都花了多少了?上周自己借了五百给他,他自己留了二百,给了人家三百。这回又借了四百,怕是只留一百,给人家三百。大部分人一月生活费三百的时候,这姑娘一周花三百。 宁海不提这茬了,问因何具体把她送哪? 因何不好说小区名字,只说了什么路,到哪个路口停:“我要顺便去一趟超市。” 感觉还挺远的,宁海心疼了一秒自己这爱车的耗油,照这么下去真有点负担不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认识杨坤这个同宿舍如今的同班同学,另外也算是老乡吧,都是从北省来的。 不聊这个话题了,开始聊一点各自学校的事,这倒是有的聊呢。 因何还问人家说:“怎么不见你们出去玩去,好些同学都到周边玩去了。” 首都了嘛。 宁海便问因何:“怎么不见你去玩。” “我玩过了。”她这么说。 宁海便笑:“我是没空也没钱。”他特坦诚的笑,小麦色的肤色显得牙齿特别白,“打了一个暑假的工,挣的钱就够买这一辆不知道倒腾了几手的夏利,跟杨坤出来,纯碎熟悉路况的。”他的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拍了一下,“这就是我谋生的工具了。” “黑车?”因何马上冒出来这两个字。 “差不多!”宁海扭脸看她,“以后用车的时候打电话……” “哦!”因何拿出手机,“你的电话号码?” 宁海报了一串过去,因何存着,顺便拨给对方,响了一声就挂断了。因何就道:“我们学校要是有出去玩的,包车肯定划算,我帮你问问,有的话就给你打电话。” 宁海心里笑,这姑娘可是够实诚的。把人送到指定的超市门口,因何下来,指了指边上的一家砂锅店:“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这是觉得自己送了她一趟不想占自己的便宜吧。 看这姑娘好像有点不安,就道:“行,我把车停好。” 因何要砂锅米线,问宁海,宁海要砂锅刀削面。因何马上帮着再要了两个牛肉馅饼,都推给对方。 知道爱吃面食,还知道一个大小伙子一份面是吃不饱的,给要了两个饼子。 因何解释说:“我弟弟就这么大的饭量,你要是不够再要。” 一共也没花了十块钱。 回去的时候宁海见杨坤在吃馒头就酱,就说呢:“不用这么简朴吧?” “只剩五十了,不这么吃撑不到周末。”杨坤的样子把宿舍里的人都惹的笑。都说他:“你这女朋友太能花了。” 给了林豆三百,两人今儿又吃了一顿肯德基,他也没敢吃饱,回来更不敢打的,直接坐了公交回来的。回来一看,剩下五十一块五毛了。 宁海就道:“兄弟,你悠着点。我跟你说,哥们真没钱了。明儿就准备去跑车赚生活费了。支援不起你了。” “我找因何借。”杨坤白眼一翻,“我知道你没钱了。” 宁海突然觉得听了这话很不高兴,他觉得因何是个特别节俭的姑娘,路边摊子吃啥都行。她的家境肯定好,这从杨坤毫不犹豫的说找她借钱,且笃定能借到看,她的家庭条件肯定很宽裕。但人家姑娘有钱非得借给你? 他就说:“别欺负人家小姑娘!都是老同学了,人家就没个用钱的地方?” 杨坤也就那么一说,今儿只是暂时周转,真不会找因何没完没了的借的,但宁海这么一护,他就警惕起来了:“你可别打她主意!我跟你说,她——一般人真追不起。” 宁海的条件他是知道的,宁海也没瞒着人。宁海是一孤儿,父母在山洪的时候都死了,老家就一爷爷。他爷爷把他养大,高中的时候也死了。他就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走到如今的。通知书一下来他就来京城了,在工地上搬砖,啥活都干,来报名的时候跟个民工似的。 说实话,两人的条件,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杨坤这么一说,宁海也就一笑,上了床躺下背过身的时候却露出两分苦涩来,对于他来说,他确实没有像杨坤那样追求姑娘的资格。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把从二手市场上买来的手机掏出来,把那个响了一声的未接电话存了起来。 下面还有几个人起哄问杨坤:“怎么追不起了?有钱还是有权?” 杨坤却死活不肯再说了:“去去去!别起哄!你们都配不上那么好的姑娘,都闪一边去。” 而另一边,林雨桐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杨坤父母的关系。 杨坤妈,就是那位金链子大嫂,她姨妈是主管卫生的一位副省zhang。 郝宁和郝丰领着林雨桐上人家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杨坤妈。得了,这又是熟人。 这么一认识,这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了。两人也不免说起孩子,杨坤妈就说:“他爸是下了狠心了,一个月给五百。够不够的就是这么些钱了,再多的一分也没有。” 可儿大不由娘啊!你还能看着他? 上了大学,孩子的秘密就多了,对着爹妈也不愿意说实话。 女人之间这种聚会,定期的不定期的,其实都是抱着拓展人脉的目的的。今儿林雨桐又被杨坤妈拉着认识了好几个人,才到了一半,四爷的电话来了:“你回来一趟,有点急事。” 急事真是急事。 因为最近刮起了禽流感的风,所以好些产品积压了。像是卤蛋,鸡肉产品,彻底的就销不动了。可越是销不动,长期供货的那些养鸡场,就越是找的勤快。 不管怎么样,帮帮忙,把我们的蛋收了吧。 不说卤蛋,就说做糕点的,有几个不用鸡蛋的?如此,林雨桐又得专门请卫生局食品监察局等等部门,咱们来检查检测一下吧。 四爷又找姜有为,就说合格的,是不是有关部门得给咱们一个标签,叫咱们贴上,也好销售。 这玩意自然是乐意的,这相当于手里多了一层权利了。 事不大,但是繁琐的很,每天这个衙门那个衙门的跑,腾不出手干别的事来。 林雨桐就跟郝宁抱怨了一声,不想隔了两天,图展堂打了电话来,推荐了一个人过来。他的电话是直接打个四爷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反正第二天,四爷跟人家约了,要过去见见。 在路上,四爷跟林雨桐解释:“这人以前是体制内部的,后来下海了,却失败了。” 所以,岗位回不去了,却没能东山再起。 到了地方,见到是个中等身材有些儒雅气质的男人,年龄看起来在四十上下,见四爷跟自己,并没有拘谨的表现。穿的也很随意,叫人瞧着,觉得顺眼的很。 四爷就道:“陈县|长,久仰!” 县|长? 这个,四爷在路上可没说。 1410.烟火人间(44)三合一 烟火人间(44) 陈科年过四十, 作为男人来说, 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可此人,却仕途不顺, 商场挫败。 因此四爷一说‘久仰’, 对方就苦笑:“因总不要笑话我了。这么大的岁数,至今一事无成, 实在是不提也罢。” 跟这位谈话,林雨桐觉得很有意思,这是个很有见识的人。说起公司以后的发展,他就说:稳中求胜, 打造高端品牌。 而对于每年的盈利, 他却觉得不用要求占满市场份额,得叫市场一直处于一个饥饿状态,保证永远是需大于求的, 如此,才能将品牌打造的越发闪耀。不扩大生产, 而是说将资金投入一些新兴的行业里去, 做资产投资。以此来达到利益最大化。 这些话虽然四爷不全认同, 但不得不说眼光是有的。 第一次见面,就是一个短暂的交流。 晚上的时候, 四爷又去见了姜有为。姜有为倒是意外图展堂推荐了这么一个人。就说:“他这个人我是知道的。说起来,他这仕途折的, 也有些冤枉。你知道他的前妻是谁吗?” 四爷脑子过了一遍, 就明白了:“不会卫生厅的那位路副厅吧?” “对!就是路眉!”姜有为还说四爷:“你这功课做的够细的。” 桐桐管着药厂那边的事, 四爷说是不管,但其实什么心都给操到了。之前她去部里办事,压根就不知道四爷都见了什么人。其实四爷专挑了那个时间去拜访,见了人里面有两位都是保健委的专家,其中一位专家的女婿恰好是卫生部一位副部。若是桐桐那边受到阻力,他在这边就知道怎么行事,万万不会叫她在外面受委屈的。 至于省里的监管部门,有关单位的领导履历他都看了,甚至还有从小道消息来的个人喜好家庭关系等等,肯定要做功课的。 四爷就说:“两人的履历有重合的地方,而且未婚的女领导……排了一遍,就她一个。” 姜有为凑到四爷身边,压低了声音:“路眉原来在单县的城建局,陈科在县w任副书记,后来陈科不是升了县|长了吗?路眉在县上工作就说觉得不太合适,当时就调到了西泽卫生局下辖的计生办,当时主抓计生的副市姓章,就是京城章家的……跟路眉走的比较近,风言风语就比较多。后来闹的太过了,陈科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干脆辞职去了南边,而那位章……拍拍屁股回京了,这几年也没见高升,还是在部委做到了司局,但因为人脉广,下面都肯给面子,这不是路眉一路高升,虽然没当过一把手,但级别是升上来了。后来陈科在南边其实还干的不错,做海外贸易的,最后货被压在海关,过了交货日期违约了,结果赔进去了不少,老本都折腾进去了。刚好那段时间两口子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闹的不愉快,这事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那样了。估计这也不是路眉的初衷,路眉托了好些关系好的人,约陈科,陈科一次也没应。” 四爷脑子里的疑团却更大了,便说觉得图展堂推荐的这个人就不合适了,利用陈科的私人关系,打通省里的一些关节,这未免太不磊落。 他这么说姜有为却笑:“你这是想套我的话?” 四爷一副你多心的样子,端着茶也不言语。 姜有为不免多说一句:“省w一号的身体欠佳,之前还上京检查了一次,打从回来,就没怎么在正式场合露过面……所以,怕是有退的意思了。咱们老板刚就任sheng长,忙上往上走一步绝对不可能。而陈科的老领导,据说要空降回来了。当年陈科留在了单县,那位领导当年是交流来的干部,后来又回了沿海,在那边任满了一任省zhang,据小道消息说,会被调来接替一号的。” 哦!原来是这么着!就说嘛,总觉得哪里别扭! 所以,这推荐来的人未必就是图展堂的意思,说不定是上面那位老板郝安|邦的意思。 两边想通过这样一个题外题搭建一种桥梁。但这都自家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行!不管陈科有多大的能耐,这个人都用了。 事实上陈科的能力没有问题,公司的日常事务处理起来井井有条。因为在体制内的人脉关系网,很多事情他出面反倒是比较好处理。 而这人在十一月份的时候,还给林雨桐争取了一个省级的优秀企业家称号。每年评选一次,十大企业家,今年就有林雨桐。最近陈科一直在酒店的住,这次四爷干脆奖了一套三居室给陈科,算是叫他在省城安家了。 四爷和林雨桐提供了很多便利给他,比如车子随便用,酒店的套房随便用,吃是在酒店吃的。这些陈科的反应都平常,只给了这套房的时候,那是真高兴:“我还说年底买房明年装修,赶在明年过年住进去。如今有这房子可太好了,好歹算个家,孩子放假回来,我这边也好有安顿孩子的地方。” 当年,儿子是判给前妻的。本来没有和解的必要,前妻找自己也绝对不是对当年的事后悔,而是看上了自己身后的大佛。但既然忌惮,那孩子就会被允许住过来的。 这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别人插嘴。 但公司有个人管着之后,林雨桐和四爷轻松不少,至少不用每天按时按点的出现在公司。 但这不去公司,就清闲了吗? 清闲不了,市面上开始大规模的出现娘娘牌的假冒伪劣产品。假的当然就挤真的的市场。 但自家这种又跟其他的商品不一样,买了假的,那自己吃起来味道是什么样的,心里没数吗?所以,大部分假的,就真只是假的,上一两次当之后,自然就好了。很容易分辨的。容易作假的一部分就是宫廷御品和养生酒,但这东西都是预售的,市场上不会一拥而上。往往价格炒的比定价高,凡是卖的便宜的,肯定是假货。 公司以声明的形式,在电视广告中广而告之了。但一部分生意还是受到了影响。比如年节期间送礼的礼品盒,有人就选便宜的假东西!他知道是假的,但这不是送人吗?又不是自己吃!大超市里的货一般都是真的,只外面散卖的,好些都不真。 但不管做啥的,你都拿假货没办法。所能用到的手段实在是有限的很。 那玩意只要有市场,那就灭不了。 因唯晚饭打了半份米饭一份烧茄子,因为食堂冷的很,就带回宿舍吃。宿舍好几个,都是只打了米饭,回来用买的酱料拌饭。结果酱料一开盖子,味儿就冲鼻,她皱眉,看是娘娘牌的,就叹气。 几个同学一边吃的吸溜,一边嚷呢:“她家的没有以前好吃了。” 把因唯气的:“你们买的便宜了五毛钱,那是假的。”她把自己的拿出来,揭开盖子推过去:“你们尝尝,这是昨儿在超市买的。还是老味道!” 然后几个人分着吃了因唯半瓶子,把因唯又给心疼的,说她们:“多花五毛钱而已……” “我倒是想多花五毛钱呢。可楼下的小卖部只卖这种的。”一个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又把自己的小面包递给因唯几个,“也给你吃我的。” 因唯接了,心里却记着这事。去上晚自习的路上,摸出电话给林雨桐打过去了:“……小卖部只肯卖假的,就说明假货的进货价便宜的很。售价相差不多,商贩赚的却多了,所以宁肯进假货。这要是零售的话,妈,我觉得咱们还是得想想法子,比如给零售商返利……” 她倒是记挂着这事,林雨桐就笑:“我跟你爸心里有数,别跟着着急。”又问她说,“钱够花吗?天冷了衣服得买!别舍不得,就买好的。好衣服穿两三年穿出去都有样子,不好的衣服下一水出来就不能看了。整天都觉得衣柜里没衣裳穿,那是好衣服少,听见没?” “听见了。”因唯看着天上又飘落的雨丝,在北方呆惯了,其实还不是很习惯南边的冬天。 挂了妈妈的电话,又给姐姐打电话:“买衣服了没?我看见一条可好看的毛呢裙子,我买了两条……” 这么巧,她也买了两件大羽绒服,自己选了白色,给因唯留了一件鹅黄的,过年带回去她还能穿。 因唯还不放心她姐:“跟你们宿舍的相处,处的来就处,处不来就不处。我们宿舍有个特别爱借钱的,借了两回,都是三块五块的,过后人家就假装忘了,后来不借给她了,就出去说我这个那个的……” 把因何说的担心的不行:“那你以后别理她,又不是只她长嘴了能对外胡说,你也可以说嘛……”又叫她放心,“我们宿舍没这样的人,都挺好相处的。就是杨坤借过一次钱,再没借过,那次他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他要借钱,正想咋说能躲过去,结果人家问我说女孩子过生日一般都喜欢什么礼物,肯定是给林豆买东西……我就可蠢了,没等人家说,就就先问他说,你知道哪里有驾校吗?我攒钱要报驾校然后买车……然后他大概知道我的意思了吧……”不想借钱的事表现的这么明显。 把因唯说的哭笑不得:“他要借,你就说借给同学了不就完了。不过学车也行!你学吗?你要学我在这边也报名学。等毕业攒的钱都能买一辆车了吧?” 如今有一款甲壳虫一样的车,也才两三万的样子。女孩子开着代步挺好的。 然后姐妹俩说着说着就说到学车上了。 等因何挂了电话,都不知道怎么就歪到这里来了。晚上睡前电话响了,是宁海打过来的:“你要学车?” 因何点头:“嗯呢!你听杨坤说的?” 宁海应了一声:“我也帮驾校招生。你要学的话我介绍你去,有包考过和不包考过的两种……” 如今的驾照还不那么严格,报名费多出七八百的话,一次性就包你过了。 然后就那么定了。 因何也头一次知道宁海的路子这么野,带过去给报名,花了不包过的钱,但是进的是包过的班,一共花了一千二,回头他还退还了三百:“拿回去吧!” 介绍一个人提成三百,他不能要这个钱。 因何也不能要啊:“你已经帮我省了很多了。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 “那是你不拿我当朋友!”宁海看她:“不要我就恼了!” 因何只得把钱拿回来,晚上却自己去了商场,里里外外买了一套男装,包括毛衣毛裤外面的羽绒服,还搭进去七八十,第二天去学车的时候给了宁海:“你要不要就扔了吧,别人也穿不了。” 宁海把这事瞒的紧紧的,不敢叫别人知道。也不敢胡思乱想,只当是礼尚往来,如此,心里就清净了。别人还说这小抠终于舍得给自己花钱了,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是晚上出去拉黑车,躲着点交警就没事。周末的时候,车座位放下,去城郊的批发市场,进一点菜,贵的便宜的搭着进,像是冬天的黄瓜,拉了半车,进价一块二,他卖二块,但是这天的白菜价儿低,还有一车是那种根本就没包住的白菜,跟扔似的,两块钱十斤的卖。于是他这么搭着,买一斤黄瓜送一斤白菜,白菜哪有刚好一斤的,哪怕是一个白菜,也得三五斤,于是黄瓜就三五斤的往出卖,一车的货,半天就卖干净了。顺便还给车上挂着牌子,什么驾校招生,英语班招生,会计班招生,零七八碎的都挂满了。有人问,他就顺便介绍,还带人家去。忽悠的人家掏钱了,他顺手就把抽成拿了。 要说挣钱,其实挺挣钱的,一个星期光是周六周日只卖菜,就有一百多块钱。半个月碰上一个或是两个报名的,那就多了。总的来说,一个月收入个一千二到一千五,还是能的。这些钱赚了就攒下来了,每天晚上拉黑车的钱,除了油钱之外,够他第二天开销的。 学期中了,辅导员找他说可以申请助学金的,但他拒绝了。自己许是比大部分人都可怜,但他一点都不想要同情。 心里一万次的想,因何学着开车了,要不找她去,带他去城郊刚修还没通车的路段练车,自己这破车撞了也没事。手机摸出来了,又塞进去,还是算了,不亲近最好。 但避着因何,他还是去了驾校,那边驾校的教练有那种没皮没脸的,见了好看的姑娘就爱蹭油的那种。他又掏了几百块钱,把教练给贿赂了,还跟人家说:“把人好好的教好了,回头给你包个大红包。” 所以因何学车学的特别顺利,因唯打电话来说:“碰上个流氓,我直接一巴掌呼过去了,还报了警。” 把因何吓的,当时就打电话给爸爸,都带上哭腔了:“……爸爸,因唯肯定很害怕……” 四爷当天就飞了shang海,因唯大大咧咧的,还不知道她爸为什么来了,她还惊喜莫名:“来出差吗?那带我去买衣服,还要下馆子,再偷偷给我点零花钱。” 四爷当时没说孩子,只说是啊,出差了。带她去买了衣服,下馆子,又给了几千块钱,因唯正喜滋滋的,他爸就问说:“学车去了?” 因唯就知道坏事,“我姐说的吧!”她摇着她爸的胳膊:“没事,就是那种嘴上不积德,占点便宜。我没吃亏!” 当时,她从车上下来,对着教练就是一巴掌。那家伙拽着因唯,嘴里还不干不净,看着要动手,边上就有人给拦了,这会子她跟她爸说呢,“当时那个驾校的老板的战友来了,给拦下了。然后我报警,驾校也开除了那家伙,后来进了派出所了。” 四爷哪里放心,“是哪里,带我去看看。” 驾校在郊区,地方也不算大。办驾校的是个退伍的军人,见了四爷就道歉:“是我们的不对……”之前给因唯退了全部的学费,还亲自教她学,到学会为止。 四爷叫因唯出去等,因唯乖乖的出去了。 外面一个穿着军装的,是那天救她的兵哥哥:“你还没走?” 兵哥哥指了指里面:“告辞来的。” 两人无话可说,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 不大工夫,四爷出来了,因唯蹭一下站起来,狗腿的跑过去:“爸,你今晚的飞机吧,是回去还是去看我姐……” 等人走远了,驾校老板才出来,兵哥哥过去:“怎么?不依不饶?” 老板两手一摊:“不依不饶,不是对着咱们的。”那位父亲愿意给自己投资,但是有一点,得叫自己找人废了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的胳膊腿。他叮嘱以前手底下的兵,“好好的回部队去,这种人家的姑娘,可别招惹!” 谁想不开娶他家的姑娘,这种动不动就要废了人的老岳父……消受不起。 看了因唯,又去看因何,专门看了因何学车的地方,又花钱,把教练变成私教,这才罢手。 当初被宁海拜托的教练这回倒是能大赚一笔,还说宁海:“你小子行啊,从哪找的这个大小姐。人又好,性子又乖,家里条件还好……走了狗屎运了你,可得抓紧!” 宁海苦笑,却不言一发。 人家再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过元旦的时候,电视台突然多了一支广告。就是那位玉女歌手做的广告,手里拿着一瓶果汁,拧开喝一口,然后摆一个pose,“优品仙果,优选精品,认准优品。” 看来是跟凤凰果源给怼上了。 罗胜兰带着罗加索,拿了两瓶果酒过来给林雨桐,换个台看见的还是那个广告,就笑:“戴慧珠这个女人,道行很深。听说她赞助了梦如烟在北省的演唱会,独家冠名!” 这女人背后的资金雄厚啊! 林雨桐却觉得完全不必要跟她打价格战,之前的收购就是如此,对方在收购价上总是要高一点,但在出货价格在,却总是低一点,“咱们正好给其他果汁厂生产浓缩果汁,果酱。前几天还有人找关系找到我这里,说是北原山区那里今年的山楂存到现在都没卖出去百分之一。那边市里都跟着着急,我看啊,可以叫西泽给北原牵线,叫那位市长卖咱们一个人情,北原的山楂品质还是很好的……” 罗胜兰一拍手:“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但我没你想到周全,只想着这么干,却没想到送人情。你这主意好!”完了又说儿子,“听见了吗?好好学学,这办事就该是这样,一板一眼。做生意,不是跟人置气!也犯不上跟人置气!各自赚自己的钱。” 罗加索憋着嘴不说话,四爷就说:“不是不叫你争,这是叫你别真的争!你只拿出少量的货,一方面跟她比收购价,高出她一分两分的收着库存的果子,另一边呢,你压着价往出出货,货量不大,保证咱们不赔就完了……” 懂了!她这么大阵仗的宣传,是要做大,是要铺市场的。我进原料提一点,出货压一点,到她那,进原料的成本得增加,出货的出厂价得压低,这利润空间被压的实在是不多了,“我要是再免费给配送……” 四爷拍手:“对!就是这样。等你用小代价把她挤的没利润空间的时候,你就赢了。” 罗加索蹭一下站起来,对方这么大的宣传费用,加上生产成本,到了明年春上,果子没下来之前,库存果子的价格是极高的。对方只注意宣传,却不知道年前有些果农为了有钱过年,来年有钱给孩子交学费,年前是会大量出一部分库藏果子的。甚至价格不会比想象的高,“我这就去,叫人组织车队!”北原的山楂,得抓紧收了。 等他风风火火的走了,林雨桐就笑:“这不,慢慢的就历练出来了。” 元旦的时候,林雨桐去领奖了。十大优秀企业家,而四爷得了一个十佳杰出贡献青年企业家的称号。 自己是优秀,你听听人家,是杰出贡献还青年。 贡献什么了? 贡献给市里的机械厂给汽车生产配件呢,注资成功,救活了一家企业? 谁知道呢?上面给的,说杰出就杰出吧。 然后不能免俗的,跟各个领导照的相,被洗出来装在相框里,挂在陈列室里。陈科现在还弄了个什么企业文化,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过年了,给员工得发福利。自家公司的待遇一直是不错的,过去都流行发东西,如今也不发了,发东西不知道多少被人从中间贪了,所以,都是直接现金的形式,发钱。年货自己去买嘛。 元旦一过,孩子们也放假了。林雨桐就打电话给俩闺女:“叫秘书给你们订机票?” “不用!”机票贼贵,“我们有学生证。” 学生证火车票半价。 想说挤火车的滋味不好受,但显然,不体会是不会死心的。 因唯跟几个本省的老乡一块回,行礼没带什么,她自己的衣服也没带,双肩包里就是给姐姐妹妹还有弟弟买的礼物,给妈妈买了一瓶香水,给爸爸买了一条皮带,没别的了。 而因何呢,带个皮箱。她买的衣服都是厚衣服,包里根本就放不下,只得塞到皮箱里。她是跟林艳和丽君一块回,两人打电话给她,问她几号走。跟别人一块,还不如跟表姐和堂姐一块呢。 三个人约好了集合的时间地点,然后汇合,等到了火车站,我的天,吓死人,队伍排的老长老长了。排到跟前,都不一定能买到今儿回去的票。 丽君把行李箱子塞给林艳,还叮嘱她:“你看好因何,她胆子小,别叫她瞎跑。我看能不能找个同学帮咱们代买三张票。” 因何赶紧拦住:“我哪里胆子小。咱们三个分头找人,然后电话联系,找到了就发个短信……” 行!就这么办。 一人一个行李在一排排队伍里窜。 然后因何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说了一句:“你看那个小女孩吃的那个什么,看起来可好吃了……” 是林豆的声音。 她刚想林豆在杨坤就在,结果一扭头正看到挤在前面的宁海,反倒是那两个在队伍的边上。 宁海也看到因何,见她跟迷路了似的,孤零零的站在人群里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就招手叫她:“你一个人吗,我给你买票。” 因何眼睛一亮:“三张,还有我表姐和堂姐。” 宁海应了一声,因何就赶紧给那两个发短信,才想起没拿那两人的学生证,又叫她们过来,先送学生证。等两人跑来,刚好赶上买票。 丽君和林艳要给因何钱,因何没要,然后她出了钱直接给了宁海,一共才一百来块钱。宁海能要吗?拿了人家一身衣服呢,于是只侧脸看着因何,把因何看的把钱收起来才算完。 等把票拿到收了,又把学生证和票递给她们,“装好。”然后说因何,“要是知道你坐火车,我就干脆等你一块算了。” 因何也笑,主要是不想跟林豆和杨坤一块走,见他先把那两人的车票和学生证收起来了,就说:“我怕你到了年根才回去。” 宁海并没有瞒着因何他平时卖菜的事,因此因何想着年前的生意会很好,菜价也高,肯定有赚头,他未必就回去。而且,他回去家里也没啥人不是吗? 宁海明白他的意思,就说:“年前城里就空了,都是老城区有人,那地方有固定的摊位,反倒是咱们不好去了。况且,过年了,也得回去给我爷爷和父母烧纸。” 哦! 但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离车开还有两个小时,丽君就说:“对面一个麦当劳,就那里坐坐。” 因何赶紧说:“算了,你看这么多人,恐怕得提前一个小时排队等着检票。刚到那边就得来。” 这倒也是。 宁海就不由的看了因何一眼,她是怕过去之后得自己花钱吧。男生跟女生出去,男生不花钱会叫人觉得没面子,她怕叫自己花冤枉钱。 于是他把行李包放在地上,“这是我的,坐吧。” 因何骑在她自己的行李箱上,丽君个子低,骑上去费劲,就过去坐了。林艳拿着旅行包,也能坐人。因何见三个人都坐着,就只宁海站着,就干脆起来骑在丽君的行李箱上,把她自己的箱子推给宁海。宁海犹豫了一下坐上去,一只脚却伸出去,抵在因何坐的那个箱子的下面,怕轱辘突然跑了,再把她给摔了。 丽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林艳,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默契的挪开视线。 因何就没话找话,问林艳:“艳艳姐,你瘦了都有二十斤吧。” 林艳摸摸脸:“瘦了那么多?我自己也没觉得。” 她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黑色的打底裤,棕色的雪地靴,都是几十块钱的衣服,但都是这个年纪的人穿的,也挺好。比以前好了太多了! 因何正要说什么,林艳却睁大眼睛的样子:“你看那是不是林豆?” 林艳当然认识林豆,小时候回老家两人还经常一块玩的。后来爷爷跟林豆她妈……反正是一言难尽…… 因何回头,就看到林豆手里拿着棉花糖,嘟着嘴吃。她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长度都到了小腿,搭着一双白色的靴子,围着红围巾,边上跟着杨坤,手里又是饮料又是零食的,提了好大一兜。 丽君这半年变化挺大,头发理的短短的,穿着夹克棉衣,下身是牛仔柳丁裤子配着运动鞋,看见林豆那样,她不屑的撇撇嘴:“那女生咋那么作呢?”火车站到处是人挤得很,尘土也不见得少,偏她拿个棉花糖,可爱吗?蠢死了! 因何尴尬的笑笑,宁海才后知后觉,原来因何认识杨坤的女朋友啊!看起来还挺不待见的。 林豆看这边的阵容,停在三步以外。杨坤过来找宁海要了学生证还有火车票,然后把东西先叫这边看着,“我去取行李去。” 为了不叫林豆受累,竟然把行李先去寄存了! 等这家伙跑远了,因何才低声问宁海:“火车票谁的钱?” 宁海挤了一下眼睛,因何了然,回去的车票还是宁海给那两人垫付的。 然后是排队检票挤着上车,林豆只拿着棉花糖,杨坤拿行李。这边宁海把两个旅行包挂在肩膀上,然后两手分别拉着俩行李箱,催三个女生,“你们挤进去,先占座位,把窗户打开……” 从窗户上塞行李进去,然后从车窗上进去,宁海干惯活的,特别利索。都安顿好了,才找杨坤。结果杨坤和林豆跟人吵起来了,确切的说是杨坤跟人吵起来了,林豆站在一边哭。因为林豆手里的棉花糖粘在别人身上了,棒棒还差点戳到一个孩子的眼睛上。那边家长就跟他们吵,林豆哭,杨坤吵。 因何见宁海站起身,她就说:“把行李箱帮着放好,我怕砸下来。” 宁海突然一笑,因何是怕自己下去帮忙再打起来吧,觉得没必要为这种事出头所以找借口叫自己干活。其实自己也压根没想要下去,只是热了,想把外套脱了而已。 最后火车都快开了,还是车站的人把两边都给劝住了,叫人上了车。票是连着买的,然后面对面的座位就是他们六个人的。因何跟表姐堂姐坐一边,对面林豆坐最里面,然后是杨坤,最外面是宁海。 六个人,挺尴尬的。丽君不管作精林豆,只跟因何和林艳说话。 这边便是丽君和林艳也是姻亲,又有因何在,很有共同话题。什么各自的学校如何了,一个宿舍谁谁谁又如何了,谁有男朋友了云云。 丽君问林艳:“老实交代,谈了没有?” 林艳红着脸:“没有!”见丽君不信,忙道:“真没有,这个学期光忙着打工了,又去做家教,忙死了都,上哪谈恋爱去。” 丽君扭脸又问因何:“你呢?我不信没人追你?!” 宁海就看因何,因何无意识的扫了他一眼,然后摇头:“没有!” “没有谈还是没有人追?”丽君压低了声音:“你只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因何却看她:“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我猜你肯定谈了。是不是?” 丽君倒是不瞒着:“对啊!谈了,怎么着吧?告状去?!” “我给爷爷奶奶说去。”因何吓唬她。 丽君才不信:“你打小就不会告状。” 嘻嘻哈哈的,有卖吃的三个人也都买,林艳买了几个鸡蛋,因何不光自己吃,还给了宁海一个。都是至亲的亲戚,一口吃的谁吃谁的都一样。丽君也买了泡面,火腿肠,饮料,因为买了一兜子水果。没人让杨坤,杨坤想把自己的东西拿点给其他人吃,林豆就不高兴,抱着袋子嘟着嘴看他,跟置气的小女孩似的。杨坤只扭脸道歉:“她养的太娇气,还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丽君直接来了一句:“你眼神不好使吧?” 杨坤没明白这话,只得道:“是啊!我近视眼。” 丽君:“……”你都这么说了,我能说啥?她扭脸低声问因何,“他这智商怎么考上那么好的大学的?” 1411.烟火人间(45)三合一 烟火人家(45) 赶上的这一趟火车是慢车, 那是真慢。上车的时候本来就下午了, 晚上得熬一晚上, 得到第二天的下午才能到省城。 丽君买了几桶方便面, 到了饭点说一人一桶凑活一顿饭。 宁海一看,得!这都不是出过门的!他叫把东西收起来:“有面开水也跟不上!”用四五十度的水能泡面吗?泡出来怎么吃?他跟因何说:“前面就是一个小站,有卖东西的。” 到了地方,果然外面人山人海的,或是大妈或是大叔,还有大姑娘小媳妇,举着盆子。这个过来问:“烤红薯要吗?热乎的!”那个过来问:“荷叶蒸饼要吗?夹着粉蒸肉!”还有那卖烤鸡烤鸭猪蹄鸡爪牛肉的, 就在窗口。 三个姑娘真没买过,这阵势倒是把人唬了一跳。 宁海买了几个烤红薯,一个烤鸡,一些猪蹄一兜子鸡爪,然后外面又卖那种一盒一盒的卤面的,要是几盒。他一个人趴在窗口, 还得扭脸问杨坤:“要吗?” 杨坤点头:“要一份面就行。” 然后小桌子上就堆的满满的。 一个个都是午饭没顾上吃, 晚饭的点还不到, 在车上晃悠的又容易饿的。先是面一人一份, 鸡被宁海给分了, 鸡腿给了丽君和林艳,鸡翅给了因何一下, 剩下一个鸡翅才问杨坤:“你吃吗?” 杨坤看林豆:“吃吗?” 林豆拿着面包, 一脸那个好脏的样子, 把脸撇到一边。 杨坤尴尬的不行:“不了,她不爱吃肉。” 谁问她了,是问你要么?不要就算了。 林艳见因何的是鸡翅,没鸡腿上的肉多,就道:“咱们俩换。” 丽君就说:“她不爱吃鸡腿,吃鸡就吃点鸡翅。还爱吃鸡爪和猪蹄!”所以那个不知道是她什么同学的,这不是买了不少那些玩意吗?吃起来都是骨头。 因何就垂着眼睑不说话了,宁海忙道:“路上时间长,这东西慢慢啃,吃多了也没事,不长肉。”像是要撇开关系,不叫人知道是特意捡她爱吃的买的一样。 因何的眼皮跳了两下,把鸡翅吃了,就慢慢的剥红薯皮,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却不去碰猪蹄和鸡爪。 宁海偷眼看她,知道她应该有些不高兴吧。这种认知叫他高兴又难受。 高兴的是,这姑娘对他许是有些好感。可难受的是,这终究不是自己能攀的上的。 吃饱喝足,颠簸的就不由得犯困。坐在硬座上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更何况这到处都是人,连过道里都坐着人。一排三人的座位,最靠外的两个是挨不到桌子的。那个桌子没有凳子长,其他人还能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子的,但坐在外围的人是不能,最多只能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偏过道里站着人坐着人,有些人站累了,就靠着两边的座位,或是手扒拉着椅背,人就是想靠,后面也都是人手,靠不成,这就很累了。 宁海的包是塞在座位下的,现在从里面抽出来,把最上面的一个毯子拉出来。然后拍了拍杨坤:“你们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躺着吧。” 他起来了,剩下的两个人就能占三个位置,这倒真是能躺着了。一个人靠着窗户坐,另一个人枕在坐着的人腿上,身子是能躺平的。 然后宁海又示意对面的因何起身跟他走,剩下的两个姑娘刚好能换着躺。 因何不知道要去哪,但还是跟着去了。 宁海拉着她,去的是餐厅。餐厅如今人也不少,座位都占满了,有些都在地上坐着,因为另外得掏钱买东西,好些人都舍不得这钱也不进来。宁海花了十块钱,买了两瓶牛奶,然后被允许呆在餐厅。靠着餐厅的角落,他人高马大的过去,别人就让了一些位置。毯子铺在地上,倒是能挤两个人,躺是躺不下的,靠着车壁靠着是可以的,他叫因何,“你靠着里面墙角。” 因何过去坐下,顺便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倒也不冷。宁海把那种军大衣脱下来,坐过去之后给两人盖上,一过七点半,灯基本就灭了,只余下小灯,不至于看不见。 宁海睡不着,也不敢睡。因何却是真困了,先开始靠着车厢,可车厢哪里有靠着人暖和。然后靠着当然也不如躺着舒服,她先是靠在人家肩膀上,再是趴在人家肚子上,蜷着身子躲在大衣里,一觉起来都五点多了。 睁开眼,感觉不对,蹭一下坐起来,就看见宁海闭着眼睛好像睡的可沉了。她这才不那么尴尬,往旁边挪了挪,扯到盖在身上的大衣的时候宁海才一副刚醒的样子,“几点了。” “五点零七!”因何看了一下手表。 赶紧! 宁海利索的起身收拾好,先带着因何去上厕所,叫她进去,然后他在外面守着。等人出来了,他才进去。解决完,又挤过梳洗池边上睡的正香的人,叫因何先去梳洗。简单的收拾完了,两人赶回座位的时候,这边都起了。林豆又在哭。 因何就低声问丽君:“怎么了又?” 丽君白眼一翻:“说睡觉的时候有个男的盯着她看。”一个个都累的跟死狗一样,盯着你看的估计是小偷,看你身上没有没值得偷的东西,但不知道她哭的像是被人非礼了是为了哪样?于是就又说:“我跟艳艳大概长的比较安全,我们觉得还好。”除了睡前把手机贴身装好,钱恨不能都塞到肋骨里,别的也没啥了,穷学生的行李箱除了换洗衣服也没别的,贼有眼力的很,根本就不可能惦记。再说了,躺在这里大衣一盖,看个屁啊看!大冬天的个个跟熊似的,能看见啥? 因何就不问了,只问两人上厕所了吗? 被作精吵醒的时候才四点,已经去过了。 天不亮是没有卖吃的的,猪蹄啥的中午再吃。趁着这个点大家都还没人要热水,供应的热水温度还可以,是能泡面的。泡碗面的纸杯子简单的涮洗了,再接半碗开水,还能把昨晚的牛奶给泡在里面温上。 三个姑娘两瓶牛奶,喝了就舒服多了。 这边喝牛奶呢,林豆又扯杨坤的袖子:“去买牛奶吧!” 火车上天亮之后得七点半到八点左右才提供牛奶,如今六点多一点,上哪买牛奶去? 杨坤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匀一点,昨天你的东西也不给人家吃不是吗?他就说:“等会,等会我去看看……” 然后林豆又生气了,趴在桌子上怄气,跟谁欠了她多少似的。 其他几个人倒是说说笑笑,坐在那里啃啃猪蹄鸡爪,腻了喝饮料吃水果。要么对窗外的风景指指点点,谈论这是到哪里了哪里了,这里有什么特产云云。 杨坤是真累惨了,林艳和丽君还能换着躺一躺,可他一整晚是保持一个姿势的,他跟宁海这种能吃苦的还不能比。宁海每周都有两天是半夜起来,起来去城郊进菜,熬半宿是正常的。可杨坤自小娇生惯养,好像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累过。如今靠着椅背睡的呼呼的,头朝这边一歪,就枕到宁海肩膀上了。 因何就想起昨天晚上她压着宁海的胳膊了,肯定今儿又酸又疼,好容易缓缓,你又来。每次杨坤往这边一倒,她就叫宁海帮忙。 “给我剥个橘子吧,我刚吃了鸡爪手上油!” “给我撕点卫生纸,我擦擦手。” 然后宁海一动,杨坤就醒了。三番五次的,杨坤知道这边靠不成了,就往里面倒一点。结果睡着睡着就趴在林豆的脊背上了。林豆趴着呢,杨坤这边一趴过去,她猛地就起来,“重死了!” 因何惊呼一声,就看见杨坤被那劲儿猛的一推,头狠狠的砸在靠背的棱角上。 靠背是软包的没错,但这老火车座位的皮子早磨损了,海绵也被扯出来了,那靠背就是硬木头还是铁棍的东西。 杨坤‘嘶’的一声捂着头的侧面,瞪着熬的发红的眼睛:“你干嘛?” “你压着我了!”林豆这么说。然后声音又软软的,“你压着我可沉了!讨厌死了!” 尾音儿带着嗲,然后杨坤一手捂着头,一手跟她摆手,“没事,你睡吧。” 刚才听的因何都觉得疼,她就小心的看宁海,刚才要不是她小心眼,也不会把杨坤撞了那么一下。宁海却只笑,还对因何眨眼睛,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因何低头一笑,他并不觉得我很坏,很小心眼吧。 正笑呢,手机响了,是因唯发短信过来,问她的火车几点到,路上有人帮忙拿行李吗?要不要进站去接。 因何就说了有谁有谁,只含混的说有杨坤和他的同学。还顺道多嘴了一句杨坤撞了头。只是为了打岔,怕问到杨坤的同学,是男是女啊之类的。反正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嘛。 却不知道家里杨坤妈不知道从哪得了点野味,过来给林雨桐送了一只狍子。因唯说要去接她姐,自己开车去,林雨桐不放心,说叫司机开车。因唯非说一辆车拉不下,而且杨坤还撞了头了。 杨坤妈能不着急吗?“我去接!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呢!” 杨坤那一下撞的可不轻,半个小时之后,明显就肿起来了。到车到站的时候,肿起来都有一指厚。 下车的时候倒是不急,反正等人都走了咱再下呗。 这个时候女生就不矫情了,各自拿各自的行李。因何、丽君都是拉杆的行李箱,除了上下的时候,其实是不费劲的。宁海也就在边上帮着拎一下而已,一路都是因何自己拉着。那边杨坤还是挂着两人的包,宁海一路要照看三个女生的架势,也不帮他拿。然后出去的时候,杨坤妈看到的杨坤,那真是惨的很。 人家一串的出来,各自都拿着自己的行李。只他家的儿子,大包小包拿的,身上挂了好几个。大部分还都是粉嫩的颜色,一看就不是他的。最开始还以为是因家的孩子的,可这边三个姑娘的行李都上车了,因何那孩子还过来打了招呼,再看看从儿子身后出来的白衣服姑娘,她气的真想一巴掌打死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子。 因唯来接,因何不好叫宁海一辆车。 宁海也没觉得如何:“火车站对面就是汽车站,我直接回北原了。半个小时一趟去北原的车,票也好买。” 因何点头,宁海摆摆手,拎着包直接就走了。 杨坤一见老妈,本来想拜托宁海送一下林豆的,如今不行了。再看因何,因何假装没看见他,往她家的车上坐呢,然后人家直接走了。 杨坤妈准确无误的从一堆的行李里,拿出唯一一个黑色的运动双肩包,拎着就上了车,然后吼儿子道:“还不上车,等着你老子来请你?” 杨坤只得把行李给林豆放在边上:“你打车回吧。”摸摸身上,想给点打车钱,才发现一点也没有了。只得作罢:“到家记得给我回电话。” 林豆直到看到车子走远才反应过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弯腰,把几个包都拎了,朝对面的汽车站而去。她家也在郊县,也得在这里坐汽车。 买完票的宁海就看见,在杨坤眼里娇弱的林豆,一手可以拎好几个包,然后腾出一只手掏钱,霍开人群,往前排队买票,哪里就是离了他不行了? 因何的堂姐说的对,杨坤的眼神确实是有问题。 孩子们回来了,家里热闹了。换彼此给买的新衣服的,分享带回来的零食的,叽叽喳喳热闹到不行。 林雨桐还说杨坤那孩子受伤了,要不要去看看,因何就说:“您千万别。要不然杨坤还得一顿好打。” 然后就学,再加上后来的丽君,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学林豆那个作样,杨坤那个蠢样。 把因唯和因缘听的连连啧叹。因缘还根据两人的描述模仿了起来,一句‘讨厌’说的人想一巴掌呼过去。 把因果笑的:“人家说讨厌说的人心里痒,你咋一说讨厌就叫人心里犯恶心。” 然后坏了,几个姐姐一块儿,给堵在房间里,逼问他:说!听见谁说讨厌心里痒痒了。 打打闹闹,恨不能把房顶都给掀翻了。 张嫂在下面忙着做饭,跟林雨桐笑:“家里就该这样,热热闹闹的才好。” 孩子回来,在家里没呆足一天,西泽那边老两口就叫了,想孙子孙女了嘛。又都放寒假了,叫孩子们过去。 本来这边几个加上丽君,就说过两天就去。顺便买点年货带去。谁知道都不等他们买年货,就得过去了。因为因大姐的婆婆李老太太,摔了一跤胳膊折了,腿也断了,如今在医院呢。平时各自过自己的,但这病了,哪个老头也不伺候她,都跑了。没人搭钱进去,更没有伺候。人往医院一放,爱咋咋去。 因大姐气的什么似的,跟林雨桐打电话说:“什么摔的?怕是被打了,我们问还不说,你说那摔的连脸上都摔了,连眼圈都撞黑了?” 好些人其实都议论呢,说俩老头天天搁在家里打架,为了谁睡卧室,谁睡客厅沙发的事。肯定是卧室里有老太太,进去了就是两人睡,外面就是客厅,沙发上只能睡一个人。 话说的隐晦,但意思确实是听着叫人恶心。 但这话林雨桐听张嫂说说就完了,还能说给因大姐?那是人家婆婆,俩孩子的亲奶奶。 因大姐夫这回是气狠了,之前妹妹家的俩孩子去了南边了,他找过去,见了孩子,俩孩子分别在两个厂子,给人家干活。打工嘛,住的就是宿舍。在那边也买不起房,回来了,心里过不去,就在郊区的农家院,给买个房子还差不多的。他又去了一趟,把手续钥匙啥的都给外甥了,说:“舅舅也没啥本事,如今能给你置办起的就这个了。听说以后要划到市里去的,到时候能换两套房。就是你们如今要是想回去了,那好歹是个家。城区的公交从家门口过,就是在城里上班来回也方便。” 那孩子这回没犟着,东西收了。但显然,短期内是不想回来的。 这边的老太太住的房子是租了厂里的,年租低的很。但李国槐也不想给租了,住的太好了,反倒是叫她换一个老头子再一个老头子。以前说起来,还是为了俩孩子,但现在是为了啥的? 李老太住在医院,李国槐把房子利索的还给厂里。转天那房子就卖出去了。 然后李国槐给李老太在城郊租了一个院子,跟给那两个孩子的院子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隔着整个城呢。谁也别打搅谁。北边的发展不如南边,孩子的院子在南,给老太太租在北边。而且,老太太的娘家侄儿在北边这个村子里,真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怕没人送消息。 农村好些人出去打工去了,空院子一年才两百块,叫人住着,房子不败就完了。 李国槐给找的院子在村口,村口是个大场院,正中间一棵百十年的皂角树,只要不是刮风下雨,这场院都热闹,老少爷们孩子都爱在这里聚,或是聊天或是玩耍。 然后李国槐又答应一年给他表哥一千块,叫顺便照看一下老太太。弄柴火,冬天烧炕等等的。都给安排妥当了。 住到了娘家的门口,她要是再弄俩老头在家,那才叫人佩服呢。 因大姐在电话里道:“你姐夫这次是真气着了。他妈搁在医院没搭理,一天的工夫把事给处理利索了。”出了院就往那院子一送,过活去吧。月月给你生活费,还雇人照看你,还要怎么样? 不过唯一麻烦的是,得有一个月前后,西泽那边俩老人没人照看。 林雨桐这边是不到年跟前都走不开,“正好,叫几个孩子过去。我再把张嫂打发过去,就行了。” 然后几个孩子就被送到了西泽。 因何和因唯属于刚会开车的这种,这边的人少,尤其是年前,对面的度假疗养院里的人都被儿女接回去过年去了。这条路上除了早上出去的,晚上回来的,中间这个空档是没人没车的。 然后姐俩就换着开车在这一条路上来回的打转了,练车嘛。 因何连着练了两天,觉得自己的技术可以了,想往前一点,再往前走了不远,结果坏了,发现很多的三轮车拖拉机,路窄的很,想调头吧,却发现以自己的技术找不到适合调头的地方。主要还是技术不行,怕撞到边上的绿化带里。 停下来再看看,往前该是自家和罗家合建的果汁厂的后门吧,那里面地方大,能调开。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擦着这一小溜往前开,看路边等着的各种农用车,车上拉的都是山楂。 果汁厂在收山楂呀!怪不得这么多人。 等到了后门,才发现后门的人更多,好像在过称,乌泱泱的人,和等着过称的车。这个喊那个叫的。 她从车上下来,想找加索哥,叫厂里的司机出来帮忙的。结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来这儿?” 因何一瞧,穿的跟大狗熊似的人不是宁海吗?“你怎么在这儿?” 宁海是北原的,他们周围好几个县,包括他们县,山地里主要种的都是山楂。他自己本身就有三亩山地的山楂,到了收获的时候还是村里的发小几个帮忙给收回去的。这次回来一听说人家收购,那自然是要变成钱的。又知道县里有收购点,他心思就活泛了。为啥要送到收购点去,我自己就能做一个收购点,移动的收货点。哪里有货去哪里!组织当地的农运车给运,他拿一个代办的费。山楂如今也不值什么钱,但一斤还是能提二厘抽成。也就是十斤他从里面能赚二毛,一百斤赚二块。这一天收购两万斤都不成问题,所以每天的收入都在两百多。回来这两天他就没歇的时候,收货运货,也就是在路上躺在车厢里裹着大衣睡一觉。 一听他干这个,因何就没法说这厂子里也有我们家的份了,只道:“是邻居家的厂子,我掉不开头了,开过来想进去掉头的。” 然后宁海就看见因何开着一辆八成新的十多万的车,就这么一路蹭过来。车身上明显的好几处痕迹。 他嘴角隐晦的抽抽,要了车钥匙,朝后面挥手,喊了一声:“先让开点……”然后上车,就把车给开进去了。 罗加索过来看收购的情况,就瞧见因何了,他就笑:“大妹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然后看见车上的痕迹,指着因何就怪笑:“林姨也是舍得,这车就叫你们这么糟蹋。” 因何知道是说什么,忙道:“不是我蹭的。是昨儿因唯带着因果出来学车,因果刮到树上了。”她说着,想起路上看见好些人都是从衣服里掏出饼子啃两口,就说:“加索哥,厂里没食堂,没热水吗?多冷的天啊!人家给咱送货,一口热水都没?” 罗加索一拍脑袋:“妹子,这两天差点没累死我。还是你想的周到。”说着,就叫人给外面送热水,“再叫食堂蒸包子,热包子连菜都省了。”然后就看宁海:“你们认识?” 因何点头:“同学!” 罗加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知道了知道了!就说嘛,你一天啥也不管的,怎么今儿来了?” 你真误会了! 见罗加索急着要去看货,宁海就跟着去了,说因何:“你不急就等等,等这边货过完了,路开了你再走。” 因何也没想走,干脆去食堂,把葱油饼拿了一大摞子得有十几斤,放在大盆里,又要了各种的菜全放在一个盆里,叫人帮忙现做了一桶紫菜蛋花汤帮着送出去,叫宁海吃饭,连同跟宁海一块的好几个小伙子,他们应该都是帮宁海忙的,或者说是宁海雇来的人,“换着吃吧!再着急不在于一顿饭吧。” 那一群人这个看宁海那个看宁海,开着好车,长的好看,这么水灵灵一大姑娘,对宁海的照看也不是一星半点。 其中一个带着眼睛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叫宁波,在北原的农校上大专,是村上唯二的大学生,跟宁海还是一个族的堂兄弟,两人一般大小,关系也亲近。他就低声问宁海:“女朋友?姑娘挺好的!” 宁海没言语过去洗手吃饭去了,这么多人,因何就避开了。 见宁海不言语,宁波就问:“你这怎么个意思?” 宁海低着头,突然觉得葱花饼噎的不行:“你要知道,这有些东西,你拥有了并不是真的拥有了。” 这话说的糊涂,但是宁波却听懂了。 姑娘心里有你没用啊!只看条件,便知道两人一个天一个地,真的拥有……那是很远很远的事情,许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宁海在这边,因何并没有天天去见。家里准备年货,她却琢磨着宁海一个人怎么过年的事。 之前打电话问他说:送货送到哪一天? 宁海告诉她说:“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十六,林雨桐和四爷来了。张嫂也得放假回去自己过年了。今年林雨桐和四爷干脆就在这边,娘几个去超市买东西。 因何就说:“没人爱吃肉,鸡肉啥的就不买整只的了。就鸡翅和鸡腿吧!” 林雨桐想想也行! 因何就说我自己去买,然后鸡翅鸡腿的拿了,鱼也买了一大条,叫人家收拾干净不算,还叫剁成块,“整只鱼每次都吃不完,也是浪费。” 林雨桐:“……好吧……” 照闺女这么计划,那就是鸡块鱼块排骨块,干脆做成蒸碗算了。 蒸碗做好放在冰箱里,包饺子的肉馅都剁好了,只等着过年了。 二十八这天,因何凌晨两点起来,偷偷的和面,然后包饺子,把饺子放在冰箱里冻上,赶在天亮前,饺子放在铝制的饭盒里,蒸碗各样拿两个,又有之前张嫂蒸的馒头,用塑料袋装了几十个,赶在天亮之前,偷偷的装到车上。老爷子起的早,一看孙女起来了,就道:“这么早又去练车?” “这个点外面基本没人!”因何说着,就笑着出去了,“我喝了牛奶吃了鸡蛋,早饭别等我。我多练一会子。” 等人走了,一家子慢慢起来了,才知道因何又去练车去了。 老太太就说:“新鲜劲没过呢,且得新鲜两天。” 可去做早饭的林雨桐觉得不对啊!虽说自己没特意数蒸碗的个数,但自己是干嘛出身的!特务在自己面前都无所遁形,这点事能瞒得过自己的眼睛吗?昨天问因何说:“几个蒸碗?” 这孩子说:“鸡肉的十二个,排骨的十三个,鱼肉的十个。” 她当时以为孩子没数锅里没取出来的,但她心里有数:鸡肉的十四个,排骨的十五个,鱼肉的十二个。 少报了两个。今儿这冰箱里的数目倒是跟她报的数目对上了。 这冰箱是有人动过的,包括面粉袋子和饺子馅。饺子馅放在盆里,上面盖着保鲜膜。里面的馅儿用勺子压的平平的。如今看虽然还是平的,但保鲜膜第二次覆盖显然不平整。 林雨桐一早起来破了家里的失窃案,然后回房跟四爷说:“大闺女会从家里往出拿东西了?” 四爷的反应是这样的:“谈对象了?” 人都说:女生外向。 又说:嫁出去的姑娘——娘家的贼。 都是说闺女把娘家的东西往自家扒拉。 林雨桐心说,孩子还是傻孩子,以为偷摸的干的,却不知道爹妈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信不信要不了两天你爸就能把吃了我家粮食的小贼给查个底掉? 但显然孩子还不知道啊,心里还有点愧疚,想着今年的蒸碗我就不吃了,省着吧,省的家里的不够吃。 来的早,她把车停在路边等了得有两个小时,才看见送货的车队过来了。宁海是远远的看见因何开的车停在那儿,等到快到跟前了,见一人从车上下来,正是因何。 宁海叫三轮车开的慢点,他从上面跳下来,然后就问:“怎么停在这儿?车坏了?” 因何有点别扭,就问说:“今儿最后一回了?” 宁海看着过去的车队:“对!最后一回了。明天一收拾,后天就该过年了。” 因何打开后备箱,提出一个包来:“你拿着,过年就什么也不用准备了。东西别在暖和的地方搁,还有饺子,是生的,冻在外面没事,煮了就能吃。” 宁海接过来,只觉得沉甸甸,“不用……” 话没说完,因何就上了车了:“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得回去了。” 然后车一开,走远了。 宁海拎着东西,感受到包上传来的温度,就知道她是出来等自己的,而且等的时间不短了。这一刻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里有什么东西要下来了。 自从爷爷去世,再没人牵挂过他。 过年? 那是什么滋味! 宁波开的拖拉机停在边上:“上车!” 宁海上去坐在边上,打开包裹,看见里面的东西,宁波扫了一眼:“又是那姑娘给送来的吧?” 宁海没说话,但是心里火照火燎的,这股子从心底涌上来的热乎气,叫四肢百骸都变的温暖起来。 宁波问他:“真就不成?” 不成这两个字,压在宁海的舌头底下,再也说不出来。这‘不成’两个字要将这份沉甸甸的好安放在哪里? 所以,‘不成’就得往‘成’的努力,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对得起她么? 今儿干活,总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汗水打下来,他在心里思量,怎么样才能在毕业的时候跟着她回去,站在她身边,对她的父母说:我能照顾好她。 挣钱?当然得挣钱!没有钱谁的日子都没法过。 但只挣钱就行了吗?还不行!自己不是天才,上天也从没垂青过自己,一辈子所有的运气,大概就是被这么一个姑娘看在眼里了吧。所以,就算是再努力,也赶不上她的父母。 那我还能有什么呢? 因何到家的时候家里都快准备午饭了。 因唯急着出去练车,就要车钥匙,顺便问一句:“练的怎么样了?” 因何脸一红:“那……那个……还行……” 因唯的脚步就停下来了:“姐!你撒谎!” 因果跟在后面笑:“大姐一说谎脸就红!二姐就是顺口问一句,你脸红什么?” 因何换了鞋往里面去:“谁脸红了?我是被风吹的!” 继续脸红! 因唯也不出门了,追着就往楼上去,还喊妈妈:“妈,你也来!我姐不对劲!” 林雨桐上去了,没去敲因何的门。大姑娘谈恋爱,在没公布的时候还不能叫人家有一些甜蜜的小秘密了。再说,四爷已经关注了,用不了几天,这个偷心还偷吃粮食的小贼就知道是谁了,不用把老实孩子逼问到落荒而逃的地步。 于是,顺手把因唯给揪下来了。 因唯还念叨呢:“真的!妈,你信我,我跟我姐姐是孪生,我了解她,她绝对不对劲!” 林雨桐心想:你姐这会子一定觉得你是最讨厌的孪生妹妹! 1412.烟火人间(46)三合一 烟火人间(46) 在年三十, 宁海把家里洒扫一新, 去陵地放了两挂鞭炮,算是请父母祖父母回家过年。回来后,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照片都摆好,然后放上祭品。祭品该是四样的,他在镇上买了,一包点心一包桃酥,再加上四个苹果一把香蕉。算是两个干果两个水果, 这就是祭品了。摆好之后, 放上四双筷子, 再就是香炉点起来, 跪下磕头:“爷爷奶奶,爸, 妈,过年了。” 三个头磕了之后, 听着外面响起的鞭炮声,还有父母吆喝孩子的声音,不由的眼里有些酸涩。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 大过年的, 得喜庆。 起身去外面把对联贴上,然后放了鞭炮,就算是正式过年了。家里有村里的人送来的吃的, 都是看他可怜, 送来的吃食热热就能吃。 今年, 他在锅里先热了因何给的蒸碗,又把饺子给煮了。出来之后摆在香案上,又跪下磕头:“爷爷奶奶,爸、妈,吃饭了!” 磕三个头之后,才把饭撤下来自己吃。蒸碗很入味,饺子的形状看起来很好看,里面的馅儿是牛肉的,里面加了一点肥肉吧,吃起来不柴,反倒是油香油香的。 他一边吃一边跟摆着的照片说话:“饺子很好吃吧!我也觉得可好吃了。爷爷,过了大年初一我就得走了,我得好好挣钱去,我得想我自己的出路去。我得好好的干,才能把做饭做的这么好吃的姑娘给娶回来。以后每年,我们都包饺子给您和奶奶还有我爸我妈吃。”说着,又笑,“您在那边,也别惦记我。您以前总说,我是可怜的孩子,没爹疼没妈爱的,您走了,连个记挂我的人都没有了。您看,现在好了,您放心吧。有人记挂我呢,对我可好了。孙子好好挣钱去,等将来,我带她回来给您看,您见了就知道,我保证您这辈子都没见过她那么俊的姑娘,您还别不服气,我觉得肯定比我奶奶年轻的时候还俊……” 说着话,不由的摸出手机,只看着那一串号码,就觉得心有牵绊了。 除夕,一家子正吃饭,因何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 她马上拿起来看,是宁海发来的:饺子好吃还好看。 因何不由的嘴角翘起,回了一个:喝碗饺子汤,早点睡。 省的一个人看春晚,又伤感起来。 那边回了一个‘好’,还有一句:知道你家人多,忙你的去吧。我一会子就睡了。 因何又回了一个‘嗯’,就把手机放下了。 因唯就说:“都是群发的拜年短信,你怎么还这么认真?” 如今大学生里有手机的不多,这玩意一个最次的手机顶的上一学期的生活费。别说新手机了,拿着二手手机的都不多。宁海是自己赚钱用的,买了二手的,其他人旧的也能买的起……可光是电话费就支付不起。 所以,因何的手机电话簿里存的电话多是固定电话。很少一部分同学留了手机号码,这其中还有一些是留了父母的手机号码的。 因此,确实有群发拜年短信,但不多。 事情牵扯到宁海,她心虚,更是没法解释。因唯一说,她只埋头吃饭,连带着‘嗯’了一声,回道:“就是看看,回一两个重要的。” 因唯又看她姐,觉得她姐这次回来变的不一样了。很多话都不对自己说了!这情况很不对劲。她看妈妈,她妈给她夹了一块鱼。 吃吧!小心鱼刺。不想被鱼刺卡住,就好好吃饭。别再问了,这没眼力见的。 因唯又看她爸,她爸又给夹了一块鱼给她。 乖!赶紧吃吧,咱别说话了! 因何的头低的更低了,感觉有点心虚啊!不会是爸妈已经知道了吧? 不能啊!丽君姐嘴严,艳艳姐是那种不爱说话的,人家不问她从不多话。这么一想,心里就猜测:难不成是杨坤跟她妈说了自己跟宁海走的近,然后他妈又跟妈妈说了?会是这样吗? 她觉得得找机会问问杨坤。 大年初一,家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拜年的人。别看住在西泽,可来拜年的人依旧不少,尤其是下半晌的时候,很多商场的人都过来了。因唯心里还纳闷,逮着空了就问她妈说:“姜伯伯当省w书记了?” 这孩子比别个敏锐。她意识到今年的热闹有些过,于是她认为是跟自家关系最亲密的姜有为高升了。她甚至认为只有跟自家亲密的姜有为省任为省里一号,家里才会有如今的宾客如云的景象。所以带着调侃的问了这么一句! 其实猜测的不中,亦不远。陈科的那位老领导确实是省里一号,且已经到任了。到任之后就见了陈科,而且,把企业调研这一块,放在过完年,自家的吾桐集团就是第一个要调研的目的地。 她这么一解释,这孩子就明白了,“那我知道了。今年的压岁钱肯定收到手软!”做生意的人来也就是意思意思,人家未必在乎那几个压岁钱,但是不收,就是拒绝,就是瞧不起人,就是要把人往干净的得罪的。 这丫头,在这事上倒是通透。 过年嘛,对孩子来说,最在乎的就是压岁钱。年纪小的是当时在乎,完了被妈妈就拿走了,美其名曰:我给你攒着。 可攒着攒着,就没有以后了。 大些的孩子,就有了自我的意识了。初中生高中生,要是钱不是很多,马上出去花了或者藏起来,算是比较机灵的。 到了因何因唯这份上,上大学嘛,都是说,好家伙,两个大学生呢。这一年得花多少钱啊!反正就是对普通的家庭来说,供养大学生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像是四爷和林雨桐这样的人家,拜访的客人不会这么说,但又是另一番说辞,什么孩子大了,钱拿着,买漂亮衣服穿,买化妆品好好打扮,就喜欢看小姑娘漂漂亮亮的。 人家给了,四爷和林雨桐点头了,几个孩子就收了。 今年家里拜年的人里多了一个杨坤和他父母。杨坤和因何因唯还不一样。他的父母很谨慎,总怕因为他们收东西会牵扯到省里那位亲戚,所以家里来了客人,不叫杨坤出来,或是只说孩子不在。要是去别人家拜年,也不带杨坤。除了家里的亲戚,像是商场上的朋友,从来不叫去。那杨坤其实收的压岁钱没想的那么多。今年过来,那是因为杨坤跟因何是同学,两家走的又近,才带着孩子来了。 人家杨坤父母给四个孩子一人一千,林雨桐就给人家杨坤四千。 这四千叫杨坤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了,带着惊喜。 但当着这么多人,杨坤妈也不怕谁笑话,就说:“钱拿来,我跟你爸给你攒着。” 然后杨坤几乎是生无可恋的把钱递过去。 林雨桐只当没看到,打发几个孩子带杨坤上楼去玩,而那边四爷和杨坤爸爸去院子里大姐夫给老爷子用塑料膜子搭建起来的暖棚里了。暖棚又高又大,里面暖和,花儿开的正好,摆着茶几棋盘,招待关系好的人也挺好。 客厅里只剩下林雨桐作为女主人招待杨坤妈。 杨坤妈看着上去的儿子,就跟林雨桐诉苦:“我们家这个能愁死。死心眼的喜欢上那么一姑娘……钱搭进去那么多,给人家做牛做马的,还欠了债,还从你们家因何借钱了。这事要不是他爸逼着,说你要是不说,我就跟以前一样,把你的生活费放在辅导员那里,你用多少取多少。想买什么了,你打电话来,叫你妈坐飞机过去给你买好送去就行。我也说,我都做好了每天坐飞机往返的准备了。这小子这才说了,钱真没了,还借了多少钱,回来的路费饭钱都是找人垫付的,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我们就说这钱这次我们帮着还,以后他要是再借了债,我跟他爸就不管了……”说着又叹,“过完年,我们就先过去,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子,不管大小新旧,我得住过去陪读。他爸也联系辅导员了,私下里给辅导员一些钱,反正就是把这小子得绊住。手机也没收了,就是宿舍的固话。我还就不信了,他能飞了?” 就是因为飞不了,所以杨坤想死的心都有。跟因何道:“我的手机被没收了,也不知道豆豆之前联系我了没有。好不容易偷着用固话给拨过去,结果她的手机欠费。她的手机费是我给交的,一直都是我给交的……” 因何就道:“你别看我,我的钱也不自由。” 这是怕杨坤叫她帮忙给林豆交手机费吗? 因唯就觉得自家姐姐真愁人:如今异地好像是交费吧。 又交不了,你这么着急说这个做什么?肯定把人得罪了!你说她这心眼到哪人能放心。 因唯要说话,因何一把给拽了:当我不知道吗?我就是叫他知道为了林豆的事找我干啥都不行。得罪了就得罪了!爱恼就恼去! 杨坤无语的看因何:“我能看见你的小动作。” “我也没怕你看见。”因何指了指楼下,一脸的为难:“你妈肯定都怪我了,怪我借钱给你!要是知道你借钱干啥的,我都不借给你了。” 杨坤呐呐的:“我知道你们大部分女生都不喜欢豆豆。” 不是大部分,是绝大部分! 因何心里腹诽,却道:“我觉得谈恋爱,两边的经济能力有悬殊这不是大问题,两个人一起努力就好了。你看我艳艳姐,去的时候带上来回的路费,除开学费以外,一共才一千块钱。能穿的衣服只有我妈给买的两身夏装……可你看她现在。自己把自己养活了,还买手机,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己买的,虽然不贵,但穿出来也不寒碜,对不对?”她本来还想说宁海的,见因唯在边上,她倒是不好说了,只道:“她还是一个女生呢,可还不是一样谁也不靠?说实话,我艳艳姐长的丑吗?” 瘦下来以后也很好看!哪怕是穿着普通的衣服,但叫人瞧着还是个清秀漂亮的姑娘。“她这样的长相,想找个给她买饭的男生,难吗?不难吧!但她为什么不呢?每天打几份工,周末还给人家当家教,但再辛苦钱是自己赚来的。也不能说要求每个女生都那样,一个人一个活法。但是,你说你现在也没有经济能力,你们俩都没有经济能力。然后呢?你爸你妈挣钱也怪不容易的……” 她说话的语调慢悠悠的,听在杨坤的耳朵里像是唐僧在念紧箍咒似的,“行行行,我听进去了。去了我就找兼职,我就不信还赚不来钱了?!” 这话杨坤听进去没有因何不知道,反倒是她自己听进去了。人家没收入,自己其实也没收入,还不是花爸妈赚来的钱。 她把手里攒的钱归拢起来,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拿钱生钱,可是自己这钱怎么生钱呢? 晚上十点都过了,她打电话给宁海。宁海正收拾东西,打算明儿一早就走的。才说明儿再告诉她一声,却不想晚上就打来电话了,“还没睡吗?”他问。 因何‘嗯’了一声,忙道:“就是突然想问问你的意见。” 宁海苦笑,她掩饰的不好,但却总是试图在掩饰找自己只是有事,于是也就道:“你说什么事,我听着呢。” 因何才说:“我手里有点钱,想着攒着也是闲着,想着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她之前不是还想着买车吗?怎么突然要做投资的意思。 因何低声道:“我想买两辆二手的出租车,做车老板,你说行不行?” 每月都有固定的收入。 但车一入手就掉价,老实说,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方向。 宁海就说:“我之前看见一家新建的商场,边上的路还没通,所以商场里的铺面价格都不高。京里那地方,建的快,最多半年,只怕那地方价格就涨上来了。那里的铺面都小,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平,最小的三平米,就是一个格子间,你根据你手里的钱选择大小……这东西现在很多人不看好,但实际上买进来就赚了。” “那我去了之后去看看。”房产肯定赚,从自家爸妈给各个城市购房就看的出来。之前不是不想着买房,只是手里的钱不够而已。如今这种三五平米七八平米的小铺子,价格不高的话,确实值得买的。 宁海就顺便告诉她:“我明儿就动身,从北原坐火车直接就走了,在省城不停……到了我给你发短信……” “……”因何沉默了半天,只说了一个:“好!” 第二天,大闺女很沉默。而四爷和林雨桐手里就拿着几张纸,还顺带了一张在果汁厂后门卖山楂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小伙子高壮的很,一米八五往上的身高,很壮实的样子。脸上很有棱角,眉峰很犀利,眼睛微微眯着,大冬天的干的满头的汗,只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蓝色的毛线马甲,腿上就是黑的的运动裤,脚上一双半旧的运动鞋。扛着筐子的肩膀上垫着一件旧衣服,手上戴着脏了的白手套。 看了资料上的信息,林雨桐就笑:“也好!只要不走大样子,就挺好。” 意思是,不着急,先往后慢慢看看。 四爷就把资料收起来,回去打算收到保险箱里。当爹妈的就只当不知道好了。 过完年再返校的时候,因何和因唯不坚持坐火车了。如今用公司的名义订机票的话折扣不小,两人先后返校了。 因何是一出机场,就看到那辆‘招摇’的车,宁海已经走过来接她的行李了。 “我自己打车回去也行的。”因何就说:“耽搁你的正事了吧。” 其实也没啥正事,正事都忙完了。他这次来带了村里一个结巴一个哑巴,都是同族的堂兄弟。家里的境况差的很,真就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他带了这两个人来,是用手里的钱在学校的小吃街盘了一个铺子,不卖别的,就只卖盒饭。拢共也就一道菜,土豆焖肉。这是哑巴的奶奶的拿手菜,怎么吃也不腻。哑巴别的不会,只这道菜做的最好。这放在学校集中吃饭的大环境,也足够用了。做饮食差不多是对半的利润,一份饭三块五,还能赚一块七毛五。再把租金人工除开,一份饭只挣一块,那这一顿饭只按一百份往出卖,午饭和中饭加起来还两百块钱呢。这比在外面风吹轻松不说,还稳定。来了之后忙这个,又把那哥俩安顿好。过两天开学就开业! 他这些事从来不瞒着,就顺口说给因何听。 因何脸上就带了笑意,想起之前劝杨坤的时候无意间说的话:两人的经济实力悬殊大没关系,只要两人一块努力就好了。 那边宁海问她说:“怎么想着买铺子?”有钱人家的孩子就算是投资,也没必要投资这么小的铺子吧。 因何含混着没有回头,“就是瞎想突然想到的。” 但等宁海把因何送到学校然后他回了宿舍之后,听杨坤在宿舍里正诉苦,“……人家因何说的对啊,经济实力悬殊怕什么,只要两人一起努力就好了……哥们决定了,明儿就出去找工作,顺便给豆豆也找一个,我俩一块挣钱,冲破我爸妈的经济封锁线……” 宁海上上铺的动作一顿,心猛地跟被什么撞了一下一样。他明白了,因何突然买铺子,不是瞎想的,她是想努力,努力的目标只是想离自己更近一点,仅此而已。 第三天,他去接了因何,一起去看铺子,心里有一万次的想说:没关系的,你跟以前一样过你的日子就好,但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在努力的朝自己伸出手,自己现在拉不住她的手,却不能说因为远,就把她推开放在原地,然后轻飘飘的说一句,你等着我。 等待,许是最温暖,但也是最冰冷的承诺。 因何手里的钱够买一个八平米的铺子的,这样的铺子开个小服装店都是够的,其实很好往出租的。可她却说:“你说我开个店,请人帮我看着怎么样?” 这一层是打算卖电脑配件的。 宁海把打听来的告诉她,“这里好像有一半是要做电脑城的。” 那太好了! 电脑配件这东西,本就不需要多大的地方。货的话租用后面的库房就好了。 但这一块开起来得是半年之后了,宁海拿了一把钥匙:“有空的话我叫人把铺子装修了。” 想到装修进货还得钱,因何手里没了,就找因唯借:“……带利息给你还!” 因唯一脑子的黑线:“我明儿就把钱给你寄过去。”但挂了电话心里又不由的别扭,自家姐姐都想着买铺子开店赚钱了,自己还傻吃傻玩傻乐呵呢。 这不行啊! 自己也得赚钱,可本钱都被姐姐借走了! 她自己怎么办?转脸去借因缘和因果的钱。 赶在周末他们在家的时候,一定是家教老师走了之后,因唯打电话去,“……利息高啊,就相当于是我借你一千,还你一千五,百分之五十的利你到哪找这美事去?” 因果还打听呢:“这是什么投资这么赚钱,跟爸说说呗。” “大钱进来瓜分,到时候连百分之五都赚不到信不信?”因唯这么说。 因果脑子锈掉了,不知道这中间是一种什么样的经济理论定义的联系。 然后因唯又加砝码:“我一学金融的,你懂还是我懂?” 那肯定你懂! 于是第二天因缘和因果两人把钱给人家寄去了。 因果还颠颠的发一短信通知对方,因唯扫了一眼就吐槽了一句:学渣果然是学渣。 其实回头人家就明白了,因缘还问因果:“二姐也够厉害的!这才学了一个学期,她就能上天!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这是给咱们的!她自己肯定也得赚,赚的少读不划算。那这事是多大的利润?至少百分之百吧!我的天啊……是真的吗?” 因果愣了一下,别的没想起来,只想起政治课本上的这么一句话: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这是马克思说的。 有百分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可见这多诱人。而自家二姐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因果一拍脑袋:“坏了!被二姐给忽悠了。” 因缘还不信:“许是二姐被人家骗了!赶紧给打个电话提醒一声。” “拉倒吧!”因果垂头丧气,“只有她骗别人的,别人谁能骗她?”况且是这么拙劣的骗局! 两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被因唯连锅端了。 因果还比较有风度,虽然被骗了,但咱们吃一堑长一智,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牙不吐口,跟谁也不说。 因缘就比较没出息了,回来就跟她爸哭,“……我二姐怎么这样?我这么相信她,她还骗我钱……” 四爷一脸认真的听完,然后公正的道:“这不算骗吧!你二姐说什么时候还了吗?” 没有! “那你要求她什么时候按期还了吗?”四爷又问。 因缘还是摇头! 四爷就说:“你看,人家没说什么时候还,但不等于说不还。等过上十年二十年,百分之五十还你就是了。怎么能说是骗呢?” 因缘这次脑袋好使了:“到时候通货膨胀,一百块早不值一百块了,给我一百五只怕也没现在一百买的东西多,赔的还是我呀!” 对啊!所以,你姐没骗你,只是你没她脑子快算的明白而已。 把因缘气的在客厅里原地蹦了十多下,又赖在她爸边上叽叽咕咕了一通,手里攥着像是钱的东西这才上楼去了,就这还不满意,把楼梯踩的‘咚咚咚’的。 四爷等这个上去了,又给因唯打电话:“钱不够吗?要多少?爸爸给你打卡上。” 把边上的因果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您好歹问一声她要干嘛好吧!拿走了自己和三姐的,好几万呢,然后自家老爸啥也不问,就只一句,是不是不够,不够就开口,要多少我给你。 他转身去餐厅了,老妈在摘荠菜打算叫保姆包荠菜的饺子,于是便挤过去:“妈,我跟我三姐是不是长的不像?” 双胞胎大了,也不都是很像。 别说他跟因缘一男一女了,便是因何和因唯,也是越长越不像了。如今又因为两地上学,因为地缘的关系,从打扮上看,还是有差别。 今年过年回来,就觉得因何是那种稍微丰腴一些的漂亮,但是因唯,不知原因的瘦。健康是很健康的,但就是瘦了。一个瞧着温柔可亲,一个瞧着爽利明艳。加上因何一头黑长直,因唯是利索的短发,都漂亮,也一看就知道是姐妹,但不说别人觉对不会认为是孪生。两人现在属于一打眼就能分辨出来的。 而因缘和因果呢,以前因果最矮,可男孩子发育开了,发育期营养跟的上,蹭蹭蹭的往上窜,过年量了一下,都一米七八了。这还长着呢,上一米八是轻松的事。 因缘没有弟弟高,也不及两个姐姐高。那俩一个一米七,一个一米七一,因缘长到现在也就一米六五,在女孩子里不算是矮的,但绝对不算高个。这就算还长,看那样,也长不到一米六八。 男孩子发育就是那种棱角分明,尤其是爱锻炼的男孩子,一身的肌肉。 因缘不胖,也不算瘦,很健康的体型,因为长游泳的缘故,线条很流畅。但从长相上来看,她没有因何那么不带侵略性的漂亮,也没有因唯看起来那么好看的肆意张扬,就是那种可爱的,圆嘟嘟跟个邻家小妹似的,或是顽皮,或是活泼,那么一个女孩子。 要说不像,是不像。属于越长越不像。 四个人的长相,其实就因缘最吃亏。 见因果问了,她就‘嗯’了一声:“不像怎么了?” “那我是捡来的吧?”他从椅子后面抱着他妈,那么大的个子难为他怎么弯腰的,大脑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我爸也不说给我钱。刚才还偷着塞给三姐钱当我没看见!我也被二姐骗钱了,为什么不补偿我?” 林雨桐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恍惚听见你说听见谁说什么就心里痒来着?杨坤那孩子,多好的孩子,前车之鉴啊!” 所以,不给我钱是为我好吗? 因果蹭一下撒开抱着亲爱妈妈肩膀的手,扭身就走,学着因缘那样,走路踩地面‘咚咚咚’的,表达他的不满。 四爷凉凉的说:“咱家一层是半地下室,下面没人,踩吧!没人会抗议!”说着还感叹,“你看当年选这套房子是多英明的决定!” 因果脚步一顿,又重重的踩了一声,然后蹭蹭蹭的上去了。 林雨桐这才问四爷:“因唯干嘛用那么些钱?” “没问。”他特淡定的道。 林雨桐:“……”行吧!我也不知道我该说啥了。 忙着和面准备包饺子的张嫂,心里呵呵的笑。不知道以前多少人笑话因瑱两口子生了四个才一个儿子,说人家三个闺女是赔钱的,养闺女没用啥的。人家养闺女是用来用的吗?不是!人家养闺女就是用来疼的,用来宠的!说出去都没人信,有这么惯着孩子的吗? 因唯躺在这栋在自己名下的公寓里,突然就觉得很想家。这里很好,什么都好!若是没钱的,在城里是挣扎着求存。但对自己来说,在这里可以过的跟任何一个富二代一样,挥金如土。爸爸没问自己要钱干什么,只问自己要多少钱,然后把钱给自己。她就想,如果今儿真开口要一辆百万豪车,爸爸也会毫不犹豫的买给自己。 被人疼的感觉真的很好。之前宿舍里的很多人,都在规划着以后要做什么!有要出国的,有要考研的,又说将来找工作,也不离开这座城市。她那时候也想,自己要留下,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开创自己的事业。 可今天,这种感觉在一瞬间淡去了。她突然想回家,想守在父母的身边。这里也许她会常来,三天一趟五天一趟,可真正称得上是家的地方,不在这里。父母的身边,才是家! 她突然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于是,马上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从手机上翻出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打过去。 罗加索接起来:“拜托,妹妹!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因唯站在公寓的一整面玻璃墙边上,俯瞰着这座魔都的夜景,突然踌躇满志的说:“罗总,我想拿下凤凰果源在shanghai的总代理!” 嗯? 罗加索以为自己幻听了:“咱们的饮料如今产量很少,主要是生产果酱和浓缩果汁出口的。饮料还没有出省的产能!” “我知道!”因唯就笑:“我最开始要的货也不多,我想试试!” 罗加索咬牙:“你要多少。” “第一批,你给我发三万块钱的货……”因唯就道,“这些货我先给你打一万块钱的定金,验货之后给你付余款。” 只三万块钱而已。 还是自家的生意! 罗加索想都没想就躺下准备睡了,还劝了一句:“这次哥哥陪你玩一回,以后可不能这么胡闹了。”这货发出去,他只当只因唯拿去请客送人了。 因唯也不解释,心里却咬牙:三万块钱,不是小钱呢。她疯了才拿这钱去玩! 第二天周一,上完课她去找在学生会认识的一个四眼,四眼很厉害,是计算机高手,电脑特技制作出来的东西,在一定的圈子里流传的很广。 她找这个人,“帮我制作一支网络广告,我付钱。” 四眼以为听错了:“网络广告?带动画的那种?” 因唯点头:“就是那种。” “可你没平台播出!”四眼就道:“个别平台行,但也收费吧。” “我要精美的,或是搞笑的,要能在社交平台或是贴吧这样的地方,自发转发的那种……”因唯看他:“你行不行?只要做的好,价钱好说。” 四眼就惊疑不定的看因唯,伸出一根手指:“一万有没?” “成了我给你两万!”因唯利索的报了一个数字。 然后两人顺势坐在花坛边上,一个说具体的情况,一个拿笔记录,答应的也很利索:“下周这个时间,还是这里,给你看样板。” 行! 这么大的事,罗加索第二天想想,还是得跟人家爹妈说一声吧:“……她只要发三万的货,我就应下来了……要是不行,我去告诉她货紧……” 四爷却摇头:“她要三万块钱的货,你给她三万件货……” 一件二十瓶呢!三万件,就是六十万瓶! 本钱得一百多万,拿这么多钱给他闺女玩? 林雨桐也说:“去吧!就按你叔说的办,钱款的事回头我叫秘书给你转过去。” 行不行的,得叫孩子试试,万一她就是做这一行的料呢? 张嫂听的都不敢说话了,猫在厨房心跳的厉害。这么多钱啊!万一都给赔进去了呢。 她这么想的,等林雨桐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了一句。 林雨桐就笑:“只当是花钱给孩子交学费了。” 那这学费也忒贵了!一个孩子花这么多,那其他孩子呢?只给这一个花是不是有点偏宠了? 看着张嫂一脸不认同的样子,林雨桐也笑,这会子被她爸偏宠着的因唯一定不会觉得幸福!那孩子手里只有那么多钱,可却到了这么多货,她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么多货要放哪?租仓库?有钱吗? 她这会子,哭的心都有! 所以,被偏宠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1413.烟火人间(47)三合一 烟火人间(47) 四爷是个特别贴心的父亲, 还特别叮嘱罗加索, 把发货和收货的时间掐好, 最好到货的时候刚好是周末。如果能掐算到周五上完课的时间点最好, 用两天三夜的时间再解决不好这件事, 那这孩子基本可以歇了这个心思了。正好, 还不耽搁周一的课程。 罗加索违心的夸了一句:“您真是个好爸爸!” 叫自己发三万件货的时候没反应过来, 但等出来了他就明白了。他心里呵呵:多好的爸爸啊!坑娃都不带打磕巴的。 货发出去了, 路上没有问题的话, 周五下午五点就到货了。 他发短信过去通知因唯, 说我亲自派人给你送过去了。然后附带了一人的电话号码, 就没了。 这是早上的事。因唯还心说,只三万块钱的东西,罗加索怎么弄的这么谨慎。 行吧!下午五点是吧!正好后两节是选修课,叫同学帮她点到,然后三点多一点就出发了。直接打的过去, 到那边的时候却已经是五点零三分了。 一路的堵车,堵的人心里越发的不顺畅。刚从出租上下来,电话就响了:“是因唯吗?货到了,你什么时候到?” “到了,到了!”她一边跟里面通话,一边往里面走,“你在哪里, 我进来找你。” 里面很大很大,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跑的气喘吁吁,在里面绕来绕去,从这里下去发现跑错了出口,又上去换那边来,直到四十分钟后,才找对了地方。 等着的人因唯好像见过,经常出入罗家,好像是罗加索的司机还是助理。一看到人就知道找对地方了。 对方把手里的什么提货单之类的东西一交,就道:“六点十分的火车,我得又赶回去。时间不等人,我真得走了……” 然后人家就真的走了。 因唯还没问一句呢。她气的跺脚,只得拿着票看,然后一看数量就愣了一下:“罗加索疯了,运这么多干嘛?” 她第一反应就是给罗加索打电话,然后发现,电话竟然打不通。这家伙如今是生意人,电话不会不通的。这要么是他跑到犄角旮旯去了,那里没信号。要么就是这混蛋把自己拉到黑名单里了。 不死心,原地转了两圈抚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又打他办公室的电话,然后秘书接了起来,“……找我们罗总……大罗总还是小罗总……小罗总不在……出差了……去了哪里……没说啊……” 胡说!秘书会不知道老板出差去哪里了?许是老板的私事她不知道,但这种公事绝对不会不知道。秘书是老罗总给的人,盯着小罗总呢,咋可能不知道。 她气哼哼的挂了电话,眉头就皱起,罗加索肯定是不敢接自己的电话。气的恨不能把手机扔出去,可等冷静下来,心里就有了几分明悟。 罗加索没必然这么耍自己!他这么做很没有道理。然后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对,这混蛋直接躲了。而且这事上他的秘书肯给他打掩护,那就是说着秘书是知道的。这秘书是罗阿姨的人,这就是说罗阿姨是知道的。那罗阿姨更没有耍自己的必要呢。如果罗阿姨知道了还这么做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爸妈肯定知道。而且,还是他们授意人家干的。 为什么这么做? 叫自己知难而退?还是某种考验? 不管是什么,这事她都接下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些货要是原封不动的运回去,这么折腾进去的运费装卸费等等的费用,就把里面的利润空间挤完了。再运出去往外卖,卖了就亏本。 所以,既然运来来了,自己就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把这些货在这里消化了。哪怕是不赚钱,但绝对不能亏钱。 心理思量了一回,就拿着提货单再看。 紧跟着手都攥紧了,要不要这么恨? 逾期提货三天,就要开始支付违约金,这比马上找别的仓库转运出去的花费还狠。所以,没别的,这东西在这里最多就只能存放三天。 怎么办呢? 围着棚子下面的货转了三圈,被工作人员来询问了五次,确保就是这批货的主人,人家才离开了。 所以,她得回去,想办法消化掉它。 晚上回到学校都八点了,没回宿舍,就坐在校园里的八角亭上,对着人工湖发呆。过来过去好几对情侣,都以为这是失恋,还有小伙子试图过去劝两声,别因为失恋就想不开。还是旁边的女友在腰上拧了三百六十度之后,收回了理智,是啊!这么漂亮的姑娘,失恋了……好啊! 因唯是半点没感觉到,心里一个劲循环着: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一直坐到晚上十点半,眼看那么多人从图书馆回来,这是宿舍要关门了。她这才起身,结果一晚上都是半梦半醒的,心理负担忒大。她晚上睡在那,把自家这些年怎么发家的历史,重新搁在肚子里琢磨了一遍,别说,还真有些感悟。 什么是赚了? 什么是赔了? 只盯着进价出价,找中间的差价,除开各种的开销,来算利润吗? 如果只是打开外面的市场,便是把手里的货都赔了,其实也是赚了,还是赚大了。现在要想的不是怎么把东西卖出去,不是去想一瓶是赚两毛还是赚两毛五的事,而是只要把这些砸进去,是不是能在这样一个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某种风潮的都市里打开市场。只要这里的市场打开了,那便会迅速的蔓延开来。 她蹭一下坐起来:“对!就是这样!” 上铺的同学被床晃的翻了个身,对面挑灯夜读的眼镜妹将黑帘子掀开,看梦游症患者似的看着因唯,压低了声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又不是聋子!”因唯起身,出去上了个卫生间,然后回来,眼镜妹看着因唯睡好,然后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嘀咕:“我还以为碰见有毛病的了……原来不是,真是白兴奋了……” 因唯:“……”算了!睡吧!学霸里千奇百怪,这种程度的异类已经不足叫她为之侧目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直接去找学校的学生会的外联部。 这不是春季运动会马上要召开了吗? 她就去说,联系了一家饮料企业,愿意给大家免费提供果汁饮料。 那当然好了,不要钱的东西嘛。 她又说了,人家就几点小要求,第一是学校里得打出这家的广告来。 这个也容易,不就是广告伞广告衫吗? 因唯说对,然后又补充道:“第二,允许在校内校外在运动会期间设置十个零售点,派专人负责销售。” 这是做变相的宣传,学生会里的人多着呢,只是二三十个学生的免费劳力而已。这也是小事。以前还遇上过那种奇葩的企业,捐献上一两万,叫大学生穿着旗袍去当迎宾小姐去的。所以,这一对比,都是小意思。 不过因唯也说了:“也不是叫白做工的。每天这些人员给二十块钱的餐补,另外根据销售量的多少,从第一名到第三名,奖励现金一百、八十、五十。另外,这家企业打算从大学生里挑选一些做形象代言人,暑假的时候要举办一个凤凰宝贝的选拔活动。咱们的同学若是形象好气质佳,销售业绩也良好,能直接晋级最后一关。前十名都有奖励的,最高奖项可达到二十万。男女不限!” 外联部这位部长脑子不是白给的,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对这样的言辞,他的理解是:先给你们画个大饼,什么时候能看到这个饼,摸到这个饼子,谁知道呢?更别说是吃到了! 但这不妨碍他一口答应这个条件。各自有各自的考量嘛!不过愿意给餐补,还有额外的奖励,这就很不错了。 因唯这才提第三个要求:“另外,货得咱们自己去拉。鉴于要借咱们的地盘销售,那部分往出卖的,也想请咱们帮忙运过来存起来。” 这个也没有问题,高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的大厅。好些大厅或是旧楼,几年都不用。而且拉货也没问题,学校后勤有车。有各种的后勤食堂的进货车,还有那种大客车,征调来装货也是可以的。而且,劳力免费。这么多男生呢,动员一下就好了。 因唯敲定了时间,还跟对方签了协议。 然后马不停蹄的跑第二家第三家高校,见不到人就找外联部的电话,这么多高校,分三万件货而已,吃不下吗? 本来想联系十五家的,结果只联系了八家。这八家也足够了。不过是每个点多存一些,她跟人家说:“卖不完没关系,商家过来提剩下的货。” 但结果就是八家都得在第二天拉两趟货。 为了叫各个学校心理平衡,她又咬牙,给每个学校的外联部两千块钱,算是占用仓库的费用。变相的支持外联部的工作。 那这跑一趟就跑一趟吧! 于是赶在星期天晚上八点,最后一件货上车,因唯才真的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挤出一部分经费,定制广告伞广告衫。 等见到四眼做出来的广告的时候,因唯可怜的已经连两千块都拿不出来了。她先给了对方一千,然后理直气壮的掏出一纸合同,上面的金额是三万,预付了一千。现在不全给,当然不能说没钱了,只说是需要他作为技术支持,在活动期间,尽量给咱做网络推广。 其实广告片做的不错,黑屏上先是金点闪烁,华光点点。紧跟着金点朝一块聚拢,聚拢成一只凤凰仰头嘶鸣,振翅而飞。接下来是高空俯瞰,山峦叠嶂,凤凰展翅俯冲,下面漫山遍野的都是果树,凤凰衔了一颗饱满的不知道是什么果子的果子,又重新展翅,越过重重高山,像是从远古而来,又像是从九天之上翱翔而下然后奔着繁华的人间而来,果子坠落于山间湖畔,落地生根长大开花结果,树下开始有古装的孩子嬉闹,有古典的美人采果子制作果浆……然后画面变的很快,朝代更迭,人物的衣饰连同手里的器皿都在不断的变化,最后定格在一个饮料瓶子上,继而,画面一闪,还是那只凤凰,口里衔着两个字——果源! 说实话,因唯喜欢这个广告。她把笔递给四眼叫签字,还诱惑人家:“说实话,你们有制作团队的话,我都愿意给你们找投资。” 四眼拿着笔,眼睛一亮:“真的?” 因唯认真的点头:“真的!”爸妈一方面做实业,但一方面也做投资,尤其是对新兴的产业,兴趣很大。看这个制作能力,说实话,给自家爸来肯定愿意投的。 四眼就在上面签字了,一千也好,将来的三万甚至更多的投资也罢。这都是自己靠自己的专业赚的第一笔钱。而且,还是这么漂亮一女同学。只拿到人家的联系方式这次的辛苦就不算亏了。 因唯以为要费唇舌呢,没想到这么快给解决了。 然后网络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只广告。在大学生中间流传的比较广,是因为有些人学这个的,有些人敬佩,有些人从里面挑刺,但不妨碍这东西的蔓延速度。 宁海是没有电脑的,要上网得去学校的网吧。但宿舍里其他人手啊!像是杨坤,申请父母给他弄一电脑,然后人家就买了。几个人围在一块看,杨坤还跟人介绍说:“厂子就在我们省……过年我去给那谁拜年,还从这厂子过呢……”他倒是不知道那厂子里是有因家的份子的。 宁海跟着看了两眼,最后出现的凤凰果源,他就知道了。就是收购山楂那家嘛。 宿舍里几个人就谈论,“这是大手笔,请国外的制作团队做的吧。” “不是!技术比国外的差多了,但是单看,还不错。”另一个就又说。 就是在北省的罗加索,他当然上网,上网无意识的也看到了。不由的‘我靠’了一句,自家公司并没有网络宣传这一块,除了自己也没人懂这个。 不用问,肯定是因唯干的。 他打电话给因唯:“妹妹,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不说一声?” 因唯正要找他呢:“公司该有广告经费的吧。我这边都把活干到头里了,是不是也得给我把经费打过去了。” 可这是额外的好吗? 属于自家人的这一种,他还没法一口回绝。做了广告,效果不错,要广告费是天经地义的。他先挂了电话,只说要商量商量。然后去书房叫自家妈,叫她来看看估量一下再说。 罗胜兰很意外:“网络这东西现在这么好用吗?受众面广吗?” 这怎么说呢?! 罗加索就说:“我现在是属于离不开这东西的。以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离不开这东西。而且,受众多是年轻人。这消费市场,难道咱们不是主要针对年轻人,青少年?” 如今的消费都很克制,喝饮料这么浪费,大部分是不舍得。 而年轻人,青少年,孩子要喝,大人一般是舍不得阻拦的。 罗加索就说:“这是切入点是对的。中国的家庭就是这样的,一切围着孩子转,孩子喜欢吃的喜欢喝的,就容易被家庭接受。而如今这些年轻人,将来也会变成中年人,他们工作之后,他们的生活理念消费理念又不同……” 罗胜兰知道罗加索想说什么了:“你支持因唯!” 罗加索耸耸肩膀:“还得您跟董事会说了算。” 屁的董事会! 罗胜兰就打电话问助理:“今年的广告费,预算是多少,已经用了多少。” 那边说是三百万,支出了一百二万了。 罗胜兰就挂了电话,跟罗加索道:“回复因唯,就说答应给她三十万。另外,这是前半年的。如果效果好的话,下半年的一百五十万,都交给她运作。” 然后出来之后就穿着拖鞋溜达到隔壁,羡慕四爷和林雨桐啊:“你们说,你们养的这个闺女,咋就这么能干。我跟你说,要不是加索这小子不争气,我今晚就拎着猪头上你们家提亲来。你们家这二姑娘,真是……”她挑了大拇指,“有想法,还敢干!” 问题是四爷一直没接到因唯的电话,知道这丫头把问题解决了,却压根不知道她是怎么解决的。 他还抻着劲不问,就想看看这丫头能玩什么花活。 因唯也是压根没想到,这就给了她这么多钱。三十万啊!能干的事情那可就多了! 春季运动会,各个学校都差不多。随后又有好几家高校听到消息说捐饮料,主动找上门来。于是,货继续的分散出去。 等运动会开了,满场都是凤凰果源的广告标语广告伞,还有广告衫。 然后有电子屏幕的,还要插播那支广告。 饮料是提供给运动员的,别的学生想喝,操场有售卖点。然后校外,来来往往的人,因唯又打出买一瓶饮料,商家就承诺捐赠一毛钱给贫困儿童。所以这所谓的卖,便是义卖。大学生嘛,最开始还张不开口。但看着大横幅写着的,爱心义卖,倒是没那么难为情了。 一瓶饮料也不过是两块钱,对于来往的行人来说,买一瓶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学校的教职工,看学生这么卖力,干脆就说:“来两人,给我搬两箱送家里去。” 运动会一般是一周的时间,可两天过后,货就过半。然后剩下的货,根本就不需要零卖,各个学校内部和附近的小超市就把货瓜分问了。 资金到运动会之后就回拢了。 她这才算了一笔账,这次自己是批发商做的零售商的生意,看似中间多了很多抛费,但把零售商的利润算在里面的话,抵消了这一部分费用,还有多余。 再把捐赠的那一部分的成本折算进去,因唯算了好几遍,最后的结论也就是赚了不到八万。 给四眼的钱得从广告经费里出,剩下的钱却不能再动。 也就是能动用的钱只有这八万,这八万得租仓库吧? 想想还是不用!自家还有三套没装修的房子空着呢,这地方不能当仓库吗?可以的! 然后需要什么?需要一辆车。 她选了一辆皮卡,二手的皮卡,能代步还能送货的这种。 最近陆陆续续的收到一些订单,数量加起来其实是不少的,然后再请一个司机,一个送货员,其实就可以开工了。 她也不认识什么人,干脆去驾校。那边还算是熟悉,尤其是司机,比较好找。 这老板选了半天,找了两个都是退伍的军人,担保这两人绝对可信。等因唯走了,他就打电话给四爷,把因唯找他的事说了。 四爷挂了电话这才给因唯打电话:“忙完了?” 因唯坐在皮卡的车厢里,车是给司机开着的。春上的气温不错,她想兜风。爸爸的电话一来,她曲着的两腿瞬间就蹬直了:“爸,你知道我看见那么多货快疯了吗?” “怎么就疯了?”四爷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就是全仍在沟里,也才一百多万的货。这就疯了?!” 因唯心里直抽抽,一百多万,是一句话的事吗? 但又不由的难过起来,自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她以前心安理得的很,爸妈把日子过好了,她享受就好了。可现在她才知道,赚钱真不容易,“你跟我妈……辛苦的很吧。” 四爷要听的不是这个。不过他还是没打断,听孩子感叹加吐槽。 等车停了,到了安静的地方,因唯才把这一段时间的做法细细的说了一遍:“……其实,我当是就是想着我妈为了新源药厂,放弃了那么大一片好地段的地皮的事……好些人都说我妈傻,我妈回来却说,那得看你的目标是什么。为了你的目标,暂时放弃一些利益,是可以的。我就想,我是为了打开市场的。在这个前提下,我便是把这三万件货都免费送出去又如何?凤凰果源每年的广告费都不止一百多万。这个代价是付得起的。” 四爷懂她的意思,她一是想说,哪怕收不回一分钱,只要开拓了市场就是赚了,从长远上来说,她没亏本。二是想说,只要开拓了市场,打响了广告,那从公司是能得到一些广告经费做补偿的。这一来一去,应该还是赚的。 四爷就问:“那为什么没有全送出去呢?” 因唯摇头:“全送,那就是一阵风,刮过去了,就没消息了。我不能这么干,网络广告我还会持续,我得叫它保持热度。五一的时候,这边做广告的同学我会安排去西泽,现场去看看厂子。然后再发出消息……” 她又把举办凤凰宝贝选拔的事情跟四爷说了,“场地就租用我们学校的室内体育场……我还要联系g青团和新闻媒体,另外,也想跟我妈和罗阿姨商量一下爱心捐款的事,我们企业最好也能顺便选出一位爱心大使。我说真的,这次我说卖出去的每瓶捐一毛,就真捐一毛……大批量的话,一毛估计有点多了,一分两分也行,细水长流的事。” 说的很散,没有具体规划,但大致的意思表达到了。 这个方向也不能说不对,就是造势嘛!她很聪明的用最小的代价去推动这个造势。 四爷也不说提点的话,这一切都得她去摸索。也不是她想的那么容易的。这里面牵扯到公平公正,对外的公开度,找什么样的人去做评委。麻烦着呢! 但首先,她得叫罗胜兰甘愿把后半年的宣传经费一百五十万都给她。 事实上罗胜兰真给,之前还给林雨桐打电话:“虽然每次的货量都不多,甚至需要每天发货给她,但是量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在增加,呈现了上升的态势。而像是一些大城市,咱们一点广告都没做,但是订单都来了。还有来咨询能不能做代理商的。你说,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见,她这网络推广的路子是走对了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人又比较会说话,就跟林雨桐道:“自家的孩子,便是亏了,也才一百来万嘛。” 钱一到手,因唯就在新开发的写字楼里,租了办公地点。如今的租金便宜的很,但她也只能暂时租一年。里面是简单的粉刷过的,打扫过后,买些办公用品就能办公。人员,可用暂时没找到合作工作还在这座城市四处碰壁的本校的大四校友,请学生会协调。再然后,从黄页上找电话,各个省会的高校,跟他们联系,说这个举办活动的事。 又从大四的学生里招聘各省的临时人员,回去的车费我们报销,你们算是出公差,再去各省的省会大学里出面协调。谁在各省的省会大学里没几个中学同学?这工作实在不算是难。而且,每个人都有补助,他们找的这些同学,只要工作做到位了,他们就是负责登记的人员,将来只要在他们那里报名之后确实来参赛的人数达到一定的数量,是有一笔奖金的,从一千到一万不等。 北省那边没派人,因唯打电话给老同学,叫他帮着做。 然后这一天,因何正要去食堂打饭,就看到食堂门口贴着海报,上面写着‘凤凰宝贝’的活动流程,报名日期等等。一看参赛地点,她就知道,因唯弄出来的。 饭都顾不上打了,就赶紧打电话过去。 可因唯那边忙的什么似的,电话进进出出的,真没时间唠嗑,一接通就说:“姐,我知道你要问啥,但是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细说。你想的对,那活动就是我弄的……” 话说了一半,不知道谁问她请李教授吗?她好像问了一声哪个李教授。 不等那边回答,她的声音又传来,这次是跟自己说的:“姐,顾不上跟你说。放假你别回家了,过来给我帮忙吧。” 然后没有然后了,直接给挂了。 因何拿着电话,前因后果都没有,这都什么啊! 转身打饭,然后回宿舍,进了宿舍一个个的都在谈这个事情。 上铺的还说:“因何去!因何长的漂亮还个子高,这身高都能做模特了。奖金最高二十万呢。感觉少奋斗十年你知道吗?” “这种拍广告的去拍电视剧拍电影的多了去了。广告怎么了?我是长的不行,要不然我也去!” 还有人催因何:“去吧!去吧!你都算是校花。外语系的那个谁,就她长那样,人家都报名了,你不去可惜了。想想那二十万!” 因何:“……”我看起来像是缺二十万的人吗?我住的那套别墅,搁在那里没动,这大半年涨了可都不止二十万了。而且,这还没法说,这其实就是我妹妹折腾的,反正买卖有我们家的股份,我要是想拍,我爸我妈早叫我去拍了。 这话都没法说不是吗?她只得道:“这跟好看不好看没太大的关系。主要就是青春活力,而且是见了镜头不紧张放的开的人。我人多说话都结巴,叫我去?真不行!” “那多可惜啊!”同宿舍的就一脸的遗憾,然后说因何:“你叫你男朋友去吧。上次我见他接你了……长的健康也有活力吧……应该男女不限才对……” 我男朋友? 是说宁海吧。 因何支吾着说:“那不是……”不是什么却如何也说不出来,脸却先红了。 其他人正要打趣呢,门被敲响了:“你们宿舍是不是有个因何,楼下有人找。” 一般说有人找的,因何基本是不去的。有些男生约人就是这样,怕她不出去,就不说是谁,只叫人叫她下去。她这回还是不想下去,正想说人不在,就听外面人说:“说是你老同学,理工大学的。” 因何眼睛一亮,心想宁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事先怎么不打电话。 都快要跑出去了,才想起什么,连忙退后两步照了照镜子,把头发用手拢了拢,这才往楼下跑,跑到楼下她的笑意却不由的收了,原来不是宁海,是杨坤。 因何还奇怪:“你怎么出来了?” 听宁海说,杨坤被辅导员盯的可紧了,晚上寝室查宿舍逮他,上课点名各个老师都认识他,因为辅导员给每个老师一张杨坤的照片,说这小子是逃课的惯犯。 然后他是基本没时间在周内去找林豆的。周末的时候要么回家,要么在学校继续被辅导员当苦力,又是安排整理档案室,又是安排整理图书,全程没有逃跑的时间。 于是,人家不回在附近买的新家,人家真去兼职去了。去发宣传单,每天二三十块钱干着。但这是唯一一个能跟林豆一块的机会。 可林豆不一定每次都去,有时候肚子疼,有时候头疼,有时候感冒,反正身体特别不好。上周据说是出去了一回,一小时不到‘中暑’了。 五月份怎么就中暑了? 宁海说杨坤多少能感觉到点什么,每次回来都拉他喝酒。 见杨坤这个点来,竟然不是因为兼职而走出学校,叫因何有些奇怪而已。 杨坤笑了一下:“找你有点事。” 因何也不准备找地方坐了,就这里,站在这里说吧。她以为又是借钱的事,谁知道杨坤开口问说:“那凤凰集团,你熟吗?” 因何:“……”这叫我回答你。她摇头说:“不熟!” 这话说出来脸没红,她觉得她没撒谎。她熟悉罗胜兰,熟悉罗加索,连罗青衣都熟悉,但就是对人家公司不熟悉,总部她都没去过。 “那个果汁厂,不是离你们西泽那边的房子不远吗?”他这么问。 因何点头:“那我倒是知道,还去过后门给车调头……” 这也是真话。 但杨坤想听的不是这个,他恍惚听见妈妈说过,曾经跟林总和罗总一块吃饭,说那两人的关系很好之类的。于是便问的更直接一些:“你认识凤凰集团的罗总吗?” 因何不说认识也不说不认识,只问说:“你怎么问这个?是杨叔叔生意出问题了吗?要不然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不是!”杨坤赶紧道:“这不是他们那个选拔活动吗?真吗?” “弄出来了,当然就不会骗人了。”因何肯定的道,“要不然不是自砸招牌吗?” 对! 杨坤见因何还没明白就说:“是豆豆,报名了。她对这事还挺重视的,要报什么模特班,提前培训一下。我就来问问!” 因何就明白了,他是想给林豆走后门吧。但这种事,找我干嘛?一个选秀砸进去多少钱知道吗?凭啥给你开后门。 她觉得他这个口开的很没道理,多余的话也不想说了,只道:“林豆长的好看,也很自信。只要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紧跟着就道:“看来你得更辛苦了,她暑假要去shannghai的话,这衣食住行花费可得一大笔钱呢。” 杨坤一拍脑门,把这茬给忘了。他跟因何摆手:“那你忙,我先走了。” 因何等他走远了,就给宁海打电话:“……要是他借钱,你就说你的钱被我借走装修铺子和进货了……” 宁海正从车上卸货,不由的就笑:“……我知道了……肯定不借……” 那边的笑声叫因何‘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对自己挺气恼的:我又不是他的谁,干嘛管人家! 1414.烟火人间(48)三合一 烟火人间(48) 手机滴滴滴的响起来, 因何还以为是宁海又打过来了,结果拿起来一看, 是杨坤的妈妈。 如今杨坤妈妈在京城陪读, 盯着杨坤。如今看, 还是盯的挺紧的! 杨坤刚从这里走, 他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只得接起来, 叫了一声:“阿姨!” 杨坤妈妈就笑:“因何啊, 吃饭了没?” “吃了。”因何浑身都戒备起来, 感觉杨坤妈妈要问话。 人家那边笑道:“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看见这里一家蛋糕店。看着还不错,你出来吧,阿姨给你买蛋糕吃。” 不去不好!跟自家父母关系还挺好的长辈。 到了之后杨坤妈妈都已经把蛋糕和果汁点好了, “巧克力蛋糕, 吃吧!小姑娘都爱吃。可别学人家减肥, 你这样就刚刚好。” 因何把蛋糕推到中间, “阿姨也吃。” 杨坤妈妈应着, 却问因何:“杨坤找你了?是不是借钱?” 因何摇头:“没借钱……就是问问罗阿姨的凤凰集团, 那边不是要举办凤凰宝贝的选拔嘛……”又告诉她什么是凤凰宝贝,但是关于杨坤或者林豆, 她一句也没提。 杨坤妈妈就什么都知道了,然后眼里涌出一股子愤怒来, 到底当着因何的勉强压下去了。她跟着这姑娘说:“他要是找你借钱, 你就说没有。” 因何点头:“阿姨, 我也真没多余的。我弄了个小铺子, 要装修开业呢,还得进货,钱都是算着花的……” 这叫杨坤妈妈心里更难受了,看人家孩子,手里有钱都置办铺子去了。如今不管是房子还是铺子,那是价格见天的往上涨啊! 她就说:“因何啊,帮阿姨一个忙,也是帮杨坤一个忙。你跟他是同学,也是朋友。这件事还得落在你身上。” 我? 杨坤妈妈就一脸高深的笑:“他是我生的,他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比你清楚。她打听那个什么凤凰集团凤凰宝贝的,就是想叫那个叫林豆的姑娘去,不光要去,还想叫人家脱颖而出。这个想法啊,我也不说有多傻。就只说他接下来会干嘛吧!首先,他得有钱叫这姑娘去shanghai,还得叫她在这个暑假期间在shanghai过的稍微惬意一点,这都需要钱。所以,他先得筹钱。要是不借的话,或是没有地方可以借给他那么多钱之后,他怎么筹钱呢?唯一能弄到那么多钱的,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这个学期新给他买的那台电脑。他一定会想办法把电脑给卖了,然后告诉我说电脑坏了,找人修,却不知道为什么修的更用不成了,反正报废了。我跟你叔叔又不懂那玩意,要是坏的连尸首都跟我说扔了,我能拿他怎么办?” “所以呢?”因何问了一句,手机就响了。是宁海发来的短信。 短信上说:杨坤给我打电话问我要那台电脑不?半价卖给我! 因何都惊悚了知道吗?在她眼里,眼前的阿姨瞬间高大了起来,简直神机妙算! 她迅速回了一句:我正见杨坤妈妈,她妈妈都料到了。你等一下,我听阿姨怎么说。 杨坤妈的手搁在桌子上,把蛋糕给因何往前推了推,那金镯子晃的因何眼晕。就听她道:“所以,这小子要是今晚没打电话给你说借钱的事,你就先给他打个电话,透漏几句你想买电脑或是你同学想买电脑的话,你就等着,看他会怎么说?按说他关系好的同学我都排查了一遍,没有一把能拿出那么多钱的人。所以,还是会找你。” 又猜到了!但是你没猜到的是,他比你想的还败家,几乎是新电脑,他按照半价往出卖。 因何不敢露出别的神色,只认可的点头,问道:“然后呢?”买了电脑之后呢? “然后就不用你管了。”杨坤妈妈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叫他拿钱去给那个女孩子好了。回头阿姨给因唯打个电话,愿意出一笔赞助费,只要她能保证把那个姑娘推到前十就行。” 嗯? 帮林豆吗? 杨坤妈妈伸手摸了摸因何的脸,跟嫩豆腐似的,花骨朵一样,可惜儿子眼瞎,这么好心又单纯的姑娘,白白便宜了别人了,“就这些了。” 她又叫店里打包了一个大蛋糕给因何,“带回去分给同学吃。” 然后人家就走了。 因何这才跟宁海打电话,把刚才的事说了:“……你要是手里宽裕,觉得他的电脑还行,半价就半价,很占便宜了。” 谁都知道,那电脑其实是用了两月的新电脑。 宁海就是真有点羡慕杨坤了,爹妈为了他真是费心的很了。发现拦着不是办法,那就是顺你的心意,推着你往前走。不是想叫那姑娘出头吗?行!我就帮你实现。然后了……然后就不用管了。林豆那样的女孩,一旦有更好的选择,转脸就不会记得杨坤是谁。 他妈妈就是要给他这个教训,叫他一辈子都不敢忘。 宁海叮嘱因何:“这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别提。要不然杨坤得心里该别扭了。” 然后因唯就接到一个熟人的电话,莫名其妙的要赞助五十万,只要求林豆进前十。 这种捧着林豆推着林豆叫林豆得到想要的然后一脚踹开他儿子的办法,不能不说够狠。她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前十也就是露露脸,但拍广告用不到那么多人。 那边既然是这种想法,因唯就说:“我知道阿姨的意思了,能不能进前十,这得看她的能力。要是能力差不多,肯定叫她进。要是能力不行,但我想我还有能力将她推荐给别人……” 杨坤妈妈心说一声厉害,这才多大点年纪,办事就这么老道圆滑又下的了手。虽说跟因何是孪生,但只看性子,实在看不出来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她说这些说的这么坦然,一时叫人没法接话了。 因唯倒是笑:“阿姨一片慈母心,我明白。再说了,那姑娘一心向上,不是今儿也会是明儿,既然她想,杨坤也那么想,那就顺着他们。如果要受伤害,早一点比晚一点好。疼了,他就醒了。” 杨坤妈妈被说动了心肠,声音都有些哽咽:“孩子,这是实在没办法。他就跟中了毒一样,谁说都不听。那姑娘的心眼实在又太多……孩子,阿姨喜欢有心眼的孩子,但这心眼得长的正才行啊。你看看她,阿姨不嫌弃她家没钱……阿姨以前也过的是苦日子,但你至少得品行端正吧……这品行不端就罢了,关键是她心里是没有一点念着杨坤的好的。” 要不然,何至于动这个心思呢? 明白!明白!都明白! 杨坤这会子是真不明白背后的这些,只知道电脑很轻易的就转手了,然后因为卖给的是宁海,所以对方不光没压价还抬价了,只说手里的钱不宽裕,把能凑出来的钱都凑出来了,最后按照原价的六成买了。还放在宿舍里,想用还一样用。 说实话,杨坤挺感激的:“谢谢你了兄弟。” 回头就给林豆打了电话:“我能给你凑够五千!这些钱要是省着用,也是够的。你不是说你哥在那边吗?叫你哥提前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林豆惊喜极了:“真凑够了?” “嗯呢!”他没说卖电脑的事,只道:“说好的一起努力。” 林豆之前说,她希望有一个平台,借助平台走到大众的视野里。然后去一些电视台应聘的话就会容易很多。比如一些英文节目,或是一些报社或是媒体,会招聘记者。她想有一份稳定也叫人羡慕的工作,如此,也是为两人的将来考虑。如果她成了她设想中的她,应该家里的父母不会反对的吧。 她都为两人的将来这么努力了,他怎么能不努力呢。 之前,是自己说的,要两人一起努力。一起兼职,一起打工。但显然,她的这种想法更好,那就按照她的想法做,一起为两人的未来努力。 林豆抱着电话亲了好几下:“真是爱死你了。你说的对,说好的一起努力。你这个后勤部长把大难题解决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等着我胜利的好消息。” 宿舍里的女生都挺羡慕的,林豆就是大家眼里的白富美,男朋友又有钱,还超级宠她。说去shanghai就去shanghai,说给费用就给费用。 五千块啊!一年的学费都没这么多! 这个晚上,有多少个姑娘想着暑假去shanghai,不是人人都想跟林豆似的,但大部分姑娘,确实也想通过这个途径找到另外一条出路。还有……那二十万,实在是诱人的很,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也有些姑娘就是找个借口出来玩的,但不管为的什么,因唯这边的递过来的传真资料,真是多到可怕。 她要是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她当初大概都不敢这么想了。 如今怎么办?硬着头皮都要走下去的。 这个时候,老妈终于没作壁上观,站在高处看笑话了,及时的打来一个电话:“……你郝宁阿姨明儿去shanghai,你知道的,她是做网络媒体的。刚起步的小平台,想跟你们合作,在网上做直播。还有,决赛的时候也要用心做,做出水平,你郝宁阿姨在媒体圈子里,人脉很广,大电视台转播不了,一些小电视台,还有一些报纸广播,还是愿意掺和的。一些要请的人,你想请的人,只怕你连人家的门边都摸不到吧!这些你不用管,列个单子出来,给你郝宁阿姨就好,你能想到的人,没有她请不到的……” 因唯这个时候还在办公室里暴躁呢,然后老妈的电话跟一场甘霖似的,她瞬间从老板椅上蹦起来:“妈,我爱死你了!给我亲一口吧!” 哼!我一点也不爱你,麻烦精! 她高冷的道:“不能给你亲!”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因唯抱着电话笑的能上天! 陪她加班的人相互对视一眼,就去忙去了。这种的你羡慕的来吗?不是咱们不创业,实在是看人家创业,那个看似艰难,可在艰难的时候总有一双手及时的伸出来给你托住的感觉……那种感觉实在叫人无力的很。 自问,自己身后是没有那么一双手的,所以,把稳些吧,少扑腾点。要不然,就不是历练,而是找死! 郝宁不光自己来了,还带着团队来。团队安置在酒店,她不住酒店,跟因唯住在这边的公寓。 在公寓打量了一圈就说因唯:“你知道我最羡慕你妈什么吗?” 因唯摇头,关键是不敢说。 郝宁点着她:“你这孩子,可没你妈实诚。”她叹气,“你说我要是早早结婚,是不是孩子也该像你这么大了。” 因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她学着妈妈的样子打擦边球,“我妈昨儿才说我是麻烦精呢。” 郝宁就看她:“谁家的孩子像谁,你这说话到底是像你妈多些。比你爸好,你爸是见了谁都笑呵呵的,可一说话,那是比谁都高,都冷。” 因唯诚恳的说了一句:“那不是因为您是女人!我爸向来不跟女人亲近。亲妈和闺女连同我妈是例外。” 郝宁哈哈就笑,笑的肚子疼。因唯还不知道她在笑啥。就听郝宁道:“你直接说你爸怕老婆不就完了吗?”她倒在沙发上,“你知道像是胡海那样的人叫你爸爸什么吗?”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声:“你认识胡海吗?” “知道!”因唯给她倒水,“就是省政|府大秘!” “对!就是他!”郝宁坐起身接过水,“人家说你爸是高参的料。知道什么是高参吗?” 这下因唯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知道了,只傻笑:“人家那是说客气话,怎么还当真。” 小丫头又不实诚了。 别看郝宁看上去着三不着两的,但真要说办事,还得是她的面子好使。 她就提议说:“像是这些搞慈善的,你就得请。你想做捐款,就得跟这些基金会沟通好。” 把这些名单确定下来之后,还说动了人家作为举办方单位,联合给像是g青团这样的单位发邀请,又请了多家媒体。得到媒体方的保证,说肯定要报道的。然后才拿着名单带着因唯去请评委。 因为有一定的曝光率,又有媒体在中间搭桥,像是一些导演,一些还算有名气的明星,都愿意来。这里面又有什么资深媒体人,什么影视公司的老总,什么电影学院的教授,甚至包括某地方不知道几套电视台的副台长。就连主持人也请的是娱乐节目里比较有名的。很能唬人! 放暑假了,那么多人都往shanghai 跑,因何也想去看看,看看因唯那边怎么样了。 她订了机票,宁海把她送到机场:“到了以后打个电话给我。” 因何应着,挥着手推着行李箱进去了。 这边一落地,不是因唯接的,她顾不上。来的是郝宁,她借来的车,司机是公司的司机。见了因何就笑:“可算是找到个跟我一块逛街的人了。” 活都是别人干的,就她是闲人。 因何还想帮因唯呢,到了那边公司才发现她根本就插不上手。运作这么大规模一场选秀,因唯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人也来不及磨合。用的是他们学校的整套学生会班子。当然了,都是带薪的。忙一暑假,下学期的生活费肯定能赚回来。而且大学生有荣誉感,在本校举办,又是这么大规模的活动,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自己组织的。这是多好一个展现自家母校风采的机会啊! 他们有他们固有的协作模式,外人插不进去的。 见了因唯,因唯瘦的很了。整的跟排骨精一样,身边三五个人,手里拿着东西不知道叫签字还是干嘛的。因何发现她好像能同时听几个人说话一样,这个那个的,嗓子都是哑的。 看见因何来了,眼睛马上亮了,“姐,我想死你了。” 你还是别想我了。 因何转身:“你忙吧,我回去给你做饭去。” 路上给爸妈报了一声平安:“……因唯都瘦成什么样了?看着可忙可忙了……”她说着话,伸出手来,自己的手背上都有肉窝窝了。 林雨桐正在西泽这边,刚好老太太在边上,把老太太心疼的不行:“不知道折腾些什么,好好的享福不好么。你说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了,前后脚的差了五分钟的时间,咋就那么不一样呢。” 大孙女是个享福的命,二孙女倒是劳碌命了。 老爷子就说:“竟是胡说!别管啥日子,自己高兴就是好日子。你叫两人换换,只怕两人谁都受不了!” 林雨桐和四爷也挂心,特别挂心,每天孩子那边是什么进展,其实四爷都知道。但是还不能去。孩子离了大人,那就能当大人用。可孩子身边一旦有了大人,她长到八十岁都得靠爹妈。 财经大学周边的酒店民房,能租的都租出去了。比赛的前两天,人就乌央乌央的。 林麦在火车站接了林豆,兄妹俩谁都没说话,这种天太热了。 林豆说:“买瓶水吧,在路边随便吃点。”看见有卖凉皮的,可香的感觉。一路上在车上都没吃到啥东西,是真饿了! 林麦擦了一把汗,“走吧!住的不算远,倒两回车就到了。到了地方我给你煮面。” 林豆抿嘴到底没说什么,跟着林麦在路上都能颠簸三个小时,才到了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种弄堂。这地方已经很老旧了,谁知道进去以后,才发现哥哥是住在楼梯间的。 门打开,里面是一点光线也不透。当然也不透气。初一进去,也只门口能站直,再往里面,就得弯着腰,再往里就得蹲着。里面除了一张比单人床还窄的木板拼出来的床之外,其他地方都塞的满满的。 衣服,洗漱的东西,做饭的东西,两个人进来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林麦道:“你去床上坐吧。我给你做饭。” 然后就是把酒精炉子放在外面,里面塞上一团粉红色的工业酒精,然后从墙角摸出半根棍子,棍子的一头有燃烧过的迹象。这棍子应该是折断的一次性筷子吧,就见他将打火机摸出来把燃烧过的那头点起来,一见火就着了。然后拿着这跟棍子的这一头,把燃烧的那头凑过去,一挨近,那酒精‘哄’的一下就着了。 火点起来之后,林麦才进去拿了个小锅,出来在院子里的水龙头跟前接了水,然后把水放在酒精炉子上慢慢的烧。这才起身,“你看着,我出去一趟,五分钟就回来。” 林豆想,哥哥大概是买菜去了吧。 等哥哥走了,她起身走出去,打量这个里弄里的房子。一层大概住好几户人吧,感觉厨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他们好奇的朝这边,带着几分同情。但偏他们说话,她还听不懂。抬头看上去,也看不到天。一层一层的,外面都凌空挂着衣服。衣服上的水没拧干,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这种感觉很糟!说实话,她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这两年哥哥都没回家,她还想着,哥哥过的不错吧。但其实忽略了,如今兼职打工赚钱赚学费赚生活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院子里是水泥打的,但有些年份了吧,坑洼不平,还送有污水时不时的掉下来。哥哥住的楼梯间边上,大概是见不到太阳的缘故吧,地上都已经长了青苔了。 她心里突然就难受了起来,可眼泪不会再往下掉了。她早就明白,每一滴眼泪都得流的有价值才行。 哥哥回来了,没有买菜。只是手里拿了一包方便面,两个葱花饼。 把东西放进去,水差不多开了。 林豆就主动去拆泡面,可林麦却说不急,他不知道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摸出一把挂面,捏了不小的一撮,先下到锅里。等煮的差不多了,再下泡面。他很小心,没有把泡面跟挂面弄混了,煮好之后,把泡面捞出来盛在一个碗里,然后把料包撕开倒在面上。又把挂面捞出来放在另一个碗里,从床底下的鞋盒子里拿出两包东西,应该还是料包,也撕开,倒在挂面上。这才把锅里的面汤浇在两碗面上。 林豆却盯着那个鞋盒子看,里面半盒子的方便面料包,哪里来的? 不干吃方便面,谁能有这么多多余的料包。 林麦注意到妹妹的视线,就道:“有的同学干吃,剩下的料包就没用了。” 所以你就捡回来收起来,煮挂面的时候放上就行了吗? 一包方便面多少钱?一块五而已! 一包挂面多少钱?差不多也是一块五。 可一包方便面大小伙子不够塞牙缝的,一包挂面却可以煮上两三顿还顶饿。 林麦见妹妹不吃,就道:“不是爱吃方便面吗?怎么不吃?” 林豆突然很想哭!是!她曾经最想吃的东西就是方便面。那时候家里哪里舍得给买。闻见人家的方便面汤味儿,都恨不能去喝一口。可这东西后来……她知道了,它不算是好东西。 但如今,一碗方便面两个葱油饼,都是哥哥印象里妹妹喜欢吃的,也恰好是他能负担的起的东西。 她抓起筷子,搅动了起来,然后低着头三筷子两筷子的把这碗方便面吃下去了。然后两个葱油饼,塞给哥哥一个,她自己一个,吃到噎嗓子的时候,她才说:“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出人头地。我要让你和妈住最好的房子,出入开最好的车……” 林麦低着头:“快了!明年下半年我就开始实习了。实习有工资的。要是愿意去偏远一些地方,好些大公司都愿意要的,还给补贴。我现在已经在人家公司兼职了,等实习的时候说不定就能正式转正。到时候我尽力回咱们北省的分公司去,哪怕是去地级市,也好。也好照看咱妈!咱们那边的消费水平低,房子啥的租下来也便宜,生活开销用不了多少钱。到时候我供你,想考研咱就考,挣的够咱们花了。” 林豆把饼子往嘴里塞,够吗?不够!因为你压根就不知道有钱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见林豆不说话,林麦才道:“别难受,熬着熬着就熬出来了。以前觉得日子苦,可想想咱妈带着咱俩,农村就几亩种粮食的地,也换不来啥钱,妈又是个没见识的农村妇女……以前我嫌弃妈丢人,嫁个老头子……现在回想一下,嫁给年岁相当的,人家有儿有女,又凭啥花钱供养咱们上学?知道挣钱难了,就越发明白妈不容易。虽然现在还是不认同,但那是我妈。等熬到你毕业了,咱俩都挣钱了,妈就熬出来了。其实,还是我这个当哥的没本事……你想要的住豪宅,坐豪车的日子,我是努力一辈子,怕也达不到的。但我保证,一定叫你完成学业。哪怕读到博士后,我都供你!” 林豆觉得嗓子堵的,这口饼子就是咽不下去。她没说话,默默的洗碗,默默的躺在床上。 晚上,林麦躺在收拾出来的地板上,铺着个床单,夏天倒是不怕凉的。 外面吵吵嚷嚷,可这所有的热闹,都与他们兄妹无关。 林豆翻身,床咯吱咯吱的响,她说:“哥,我过够穷日子了。” 林麦睁开眼,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他还是能想象到妹妹说这话的表情。他就问说:“所以,你想去参加那个什么选秀?” 林豆‘嗯’了一声:“得第一,进前十我都不敢去想的。但我会尽力做到最好!你看海报了吗?会有很多厉害的人去,不管是得了谁的青眼,发展前途都会不一样的……” 林麦叹了一声:“一,别走歪路。二,完成学业。” 剩下的话他就不说了,他知道妹妹有多倔强,说了也未必会听的。 第二天一早,林豆接到杨坤的电话。 杨坤在电话里故作神秘的道:“猜猜我在哪?” 背景的声音是shanghai国际机场的,还用猜吗?“你不是不来吗?”见哥哥出去梳洗去了,她压低声音问道。 “来给你助威!”杨坤得意的笑,父母不光同意自己出来,还给了自己两万块的零花钱,“衣服得自己准备吧,今儿先买几身合适的衣裳去。” 林豆应了一声好,跟哥哥在弄堂里一人吃了个煎饼果子,然后就各自分开了。 因何陪着郝宁逛街,还远远的看见那两个,于是赶紧带这郝宁避开了,省的被纠缠住。 初赛是海选,只要形象好,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话吐字清晰,就直接给过了。 像是咬字不清的,说话带口音的,一律先给打回去。 林豆顺利的过了第一关。 第一关没什么难度,因唯自己唯一关注的就是不叫林豆刷下去就好,收了人家五十万来着。 她在后台的楼上看着下面杨坤跟个二傻子似的蹦跶,陪林豆高兴,她也不由一笑。其实,还真不愿意这傻子受到伤害。但愿林豆适可而止,如果在攀上大树之后没甩了杨坤,说不定杨坤妈就认了。从调|教杨坤,改成调|教林豆了。 但显然,林豆不知道等待她的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在进入第二轮之后,她就蠢蠢欲动了。这些参赛的选手也有那会来事的,才这几天,就把许多选手都笼络住了。说了,大家聚一聚,请评委如何如何的。 这种私下请,肯定会影响公正性。 因唯就说:“举办方请。大家都挺辛苦!” 然后酒店里,请了四桌。 因唯还是没去,她不想跟林豆面对面,也不想叫人知道幕后的老板有多年轻。保持神秘最好。 她还是按点回家吃姐姐做的饭去了。 结果四眼这个一号马弁,第二天就汇报:“你叫我盯着的姑娘,昨天晚上跟潘老师坐的最近,吃完饭还送潘老师到地下车库,两人在车库里呆着二十多分钟,潘老师的车才从里面出来……” 这个潘老师是给选手请来的临时老师,就是简单的指点一下。毕竟是要上直播的嘛,别管有多少人看,但做就要做好。他本身也是模特公司和几家影视公司请的顾问,在一定的圈子里很有影响力。 但当时请的时候因唯就知道,这个人的私生活比较乱。 可你不能管人家那个,人家还是未婚,你管的着吗?你情我愿的事,能怨谁?! 却没想到林豆攀上了他。 其实到了第二关,很多被看好的人,因唯都叫人暗地里注意着。她其实最看好的是体育大学的一个姑娘。不是最漂亮的,皮肤不是最白的,身材不是最好的。看起来也不瘦,就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的肌肤,然后浑身都有点肌肉的感觉。看见她就觉得很有力量。 健康的、活泼的,要是能选个人品方面都好的,那就最好没有了。 里面还有电影学院,戏剧学院的,但咱们又不是选演员。 最后这一关,比赛前,因唯才得到消息,自家老妈和罗阿姨来了。 看到孩子看到自己时候的一脸讶异,林雨桐就笑:“给我们的产品选代言人,我们才是最终的评委吧。” 罗胜兰过来就抱因唯:“办的好!” 这前前后后三个月的时间,订货量增长极快。全国各省是遍地开花,订单铺天盖地。比单请一位玉女歌手做的广告效应可好多了。 而且,这次选拔,只靠着一支临时拉起来的学生军,组织的这么好,确实不容易。 罗胜兰和林雨桐先去拜访了人家学校的领导,并表示:我们愿意给贵校捐建一栋楼。 之前听因唯说过,说学生会的人说学校要盖艺术楼,其实这花不了多少钱。地皮林雨桐叫人事先看了,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只要造型凹的好,里面的空间利用率高,这就行了。 为了表示感谢,这也是应有之义。 说是租用人家的场地,可是实际上了,整个学校都被搅和的乱七八糟,人山人海的,学校的保安都得二十四个小时执勤,学校更是离不开值班的老师。 兴师动众的折腾大了去了。因唯只花那么一点钱,能动用那么多人吗?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不懂事! 这边这么一说,那啥都好说了嘛。 老师又说客气话:“也是你们给机会,你看,我们的学生也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嘛!如今这些孩子出去找工作,只怕得抢着要。组织参与过大型的活动,这履历就很漂亮了。” 然后当天,也请了校领导作为评委,来投票。 最后得从三十个里面选出十个来。这十个人都有奖金拿的,而且像是下面坐着的模特公司老总,影视公司副总什么的,只要双方能达成协议,那当然优先了。 林豆站在后面怪紧张的,等听到主持人念到‘凤凰集团凤凰果源董事林雨桐女士’的时候,她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怎么会? 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她家的? 杨坤看着坐在评委席的林阿姨,就摸出手机给因何打电话:“凤凰果源有你们家的股份吗?” 隔着电话,因何也不怕他看见自己脸红,就撒谎说:“不知道啊!有我家的股份吗?你听谁说的?我对这些事一直没兴趣,要不我帮你问问因唯,她比较清楚。” 杨坤看到在场外忙着协调的因唯,只说了一句:“不用了……”也来不及了。 因唯的视线正好隔空跟他对上,杨坤觉得,为什么觉得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 1415.烟火人间(49)三合一 烟火人间(49) 杨坤不管因唯的视线, 快步朝后台挤过去。他看的出来因何因唯都不喜欢林豆,但具体为的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在他看来,大部分女孩也都不喜欢林豆。这没什么啊!林豆的性格娇一些,又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女孩子们都爱在小事上计较, 所以关系处不好很正常。 他急着过去,是害怕林豆看到因唯和林阿姨心里有负担。 林豆果然很是惊慌失措,看过来的视线带着几分恼怒:“你不是打听了吗?这不是因家的公司!” 杨坤就笑着看她:“原来你叫我打听那个是不想走后门啊!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硬着头皮去的!”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找因何问了,但因何从来不管公司的事,她也不知道。刚才我打电话问她, 她比我还惊讶……” 林豆好容易压下脱口而出的‘傻子’二字, 因何怎么可能不知道?谁家的产业有多少,只要不是真傻子憨子,心里都是有数的。周围都是人, 都在往这边看, 她咬牙, 强笑着打发他:“没事,你出去吧!评委是公正的,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杨坤做了一个‘加油,我相信你’的手势,转身出去了。 其他选手三三两两的说话,有的在排队等着, 有的抽签靠后, 坐在一边说小话。 林豆就听人家说了:这姑娘够单纯的, 这都要往这个圈子里混了,还弄个男朋友出来招摇。去看看人家那些群演,人家都想着要是哪天出名了这以前的感情史不好讲,对外都谨慎的很…… 另一个就‘嘘’了一声:“别说了,不关咱们的事。” 林豆挤出一点笑来:“误会了,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表哥……”本来想说同学的,但同学这身份暧昧了还不如男朋友呢。 其他几个人就笑,还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朝杨坤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真是你表哥啊?我觉得挺帅的。我就是来玩的,又没想拿名次……你介绍给我认识算了。” 林豆含混的应了一声,心里没来由的不是滋味。 第一轮,其实就是为了增加观赏性的,各自准备节目,然后拿到台前表演一番。可以一个人表演,也可以三五个人组队,看情况嘛。 林雨桐印象深刻的不多,也就三两个。最关注的是一个不算特别漂亮的姑娘,上台来舞了一回剑。 说实话,一板一眼的,很有章法。边上的因唯一看妈妈的表情,就知道八成跟自己是看上了同一个人。 其次是一个五人组的舞蹈,林雨桐觉得有意思的是那个主舞的姑娘,一样的选手,她是怎么叫人家四个人给她做陪衬的?这姑娘要么是家里有钱能由着她拿钱砸人的人,要么就是心计了的。但家里有钱的人不会叫姑娘通过这样的途径来选秀,就是弄个公司给孩子玩也行,或是干脆给哪个影视公司入一股,都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这个身材纤巧,脸庞柔美的姑娘,怕是个心里很有成算的人。四个配舞的,说实话,有两个就很不擅长舞蹈,跟专业的一比,动作僵硬,表情不自然,浑身紧绷。只这五人组,就能直接剔除掉两到三个人。 单独表演节目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个小伙子,谈钢琴。林雨桐也不懂,但看那些所谓的艺术导师们,一脸的如痴如醉,大概水平也还可以吧。 再一个就是林豆,林豆是独唱,唱了一首外国语歌。这个林雨桐听的懂,其实是有五个地方发音都有问题的,这单纯是指口语发音,至于调子准不准的,林雨桐就不知道了。 不懂艺术鉴赏,林雨桐和罗胜兰两人在这一轮投票前就先表示:我们弃权。 大家选嘛,觉得好就好。 这叫人就觉得,还是比较公正的。不用看老板的脸色选人。 于是三十个人直接剩下二十个了。那个舞蹈的节目,配舞的四个,全都淘汰。 第二轮比赛,就是硬功夫了。二十个人全部上台,一人面前一只笔,一个小白板,然后主持人念题目,她们在上面写答案。 比如会问你说:喝果汁的好处,请在题板上写出尽可能多的答案,限时半分钟。 谁的靠谱答案多,回答的更标准的,谁就过关。每一个问题,都得淘汰一个。 比如这一轮里,有一个写了个排毒、抗衰老。而另一个写了一个美容。 请来的专家就判只写美容的这个淘汰。 人家要被淘汰的孩子说,这排毒和抗衰老就是美容啊!但人家专家说,美容可不单单等于排毒和抗衰老,更不是说喝果汁就行了,果汁不是美容药……巴拉巴拉的……反正那姑娘被淘汰了。 这个只要答案靠谱,只要提前没泄露题目,那基本是没有作弊的可能。都是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只看谁更有急智,马上能答出来写出来。还有一姑娘急着想写更多的答案,结果写了个错别字,对不起,淘汰。又有想不起用哪个字是对的,于是干脆拼音,速度还快。对不起,又淘汰。 那这也不能说不公平。要求好好写字,写对的字,这错了吗? 全程都没林雨桐和罗胜兰什么事,也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罗胜兰就低声跟林雨桐道:“不是我夸,因唯确实是办的好。” 至少在前面这些环节里,是尽量的保持了公平的。 而在这样的比赛流程下,林豆竟然晋级了,真就进入了前十名里。 前十名,一排排的站在台上,杨坤的手都拍红了,他就知道,豆豆是好样的。 这十个人怎么选,因唯现场给主持人送了考核题目,主持人拿到愣了一下,就笑:“咱们的主办方也是不走寻常路啊!最后角逐前三名,却只有一个考题。请大家用一个词来表达对凤凰果源的认识,限时三十秒。” 这个题目就比较坑了,猛地问你对这个家企业的看法,请回答,只一个词哦! 然后你告诉我答案,马上! 眼里除了蚊香圈还是蚊香圈,这都是什么鬼题目。 台上的足足都能愣二十秒,才都赶紧拿起笔,写了起来。 那个弹钢琴的小伙子反应最迟钝,人家都要放笔了,他才拿起来,写了两个字,然后擦了一把汗,那边主持人已经叫翻开题板了。 林雨桐抬眼看去,十个人十个答案,依次是:创新、博爱、责任心、辉煌、人才、健康、新潮、卫生、放心、好喝。 看完之后,下面的观众都不由的哈哈大笑。 尤其是写‘好喝’的那个小伙子,就是那个弹琴的反应慢半拍的,他一脸的不好意思。 主持人就过去问:“就是好喝吗?” 小伙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这几天一直喝咱们给选手免费提供的饮料,各种口味都喝过了,都很好喝。不过shanghai的好吃的太多了,每顿饭我都吃到撑,然后我都会找咱们凤凰果源的山楂味儿的果汁喝,又消食,又解渴,还——好喝!特别好喝!” 大家轰然一笑。主持人也笑,跟着点头:“对!这个答应肯定是对的。”然后问罗胜兰,“罗总,您说呢。” 罗胜兰就道:“这是一个很朴素的词,也是我们最基本要做到的。不管出品什么口味的饮料,那一定得是叫大家觉得好喝。小伙子说的很好!” 小伙子鞠躬,带着几分赧然的朝后退了一步。估计是孩子当时被这题目给问懵了,实在不知道写啥了,就写了这么一个答案。 接下来主持人一个一个的过,就问他们怎么解释各自写的那个词。 比如说写创新的那个小伙子,就说感觉这个企业,很愿意尝试新鲜事物。像是网络媒体,网络广告,包括这次的活动,都是没怎么见人这么做过的。觉得这个企业是个很有创新精神的企业。 这话没错,但不算出彩。如今讲改革,改革连带的便是创新,任何一个企业,其实都在不同程度上创新,比如电脑,很多企业都引入这东西,只是年轻人见的少而已。 再下来就是写了‘博爱’两个字的姑娘,说这个企业热心慈善巴拉巴拉的。 可热心慈善的企业家不光是这一家企业,现在哪家企业没有捐款的记录? 还有说重视人才的,有说理念新潮的,有说生产卫生的,这些都不算是不对。 叫林雨桐觉得有意思的是,之前主舞的那个疑似有心眼的姑娘,她写的是‘责任心’,她解释说:“感觉这个企业是个有社会责任心的企业……” 其实跟那个写‘博爱’的意思差不多,当然了,有社会责任心听起来比博爱更像是夸企业家罢了。这话一说完,有个影评家就拍手:“说的好!”然后陈述了足足十分钟的,所谓的企业家有社会责任感的重要性。 然后很多评委,就很给这个影评家面子的拍手叫手。 林雨桐和罗胜兰对视了一眼,心里就明白。这个姑娘搭上了这个影评家,而影评家事先做好了其他评委的工作,看来是非推这个姑娘上去不可了。 在这些人眼里,企业用哪个人其实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活动本身,至于活动的结果,在他们看来,是谁得冠军对于企业来说没差别。 要是这么说,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就是人心里不是很爽气嘛。 罗胜兰此时心里就想:你就是得了第一,我就一定会用你拍广告吗?这不是还有爱心大使这些吗? 怎么操作是很灵活的事情,因此两人都没有说话。 林雨桐注意到,林豆写的是‘卫生’,说她是北省人,还去过西泽云云,有认识的人在厂里工作,说是生产工艺很好,过程对卫生指标的要求很严格等等。 也不管这话真假,为林豆叫好的也就是一个姓潘的老师,显然这一轮她是没戏。 还有一个又黑又高特别帅的男生写了个健康,这也比较靠谱。 最后前三名被定了:有心眼写着责任心的姑娘排第一。黑高男生,写健康的排第二。写‘人才’两个字,解释为重视人才的那个小姑娘排第三。 第三这小姑娘是因唯的同学,也就是说她是本校的学生。十个人里这是唯一一个扛到最后的‘东道主’,她能选上,看学校的面子成分居多。 林雨桐和因唯都看中的那个姑娘,长的健康活力,舞剑那个,写的是‘放心’两个字,却被淘汰了。 三个得奖的先下去,准备最后的颁奖典礼。留下这七个,主持人却要问人家的感言。 先是那个写了‘好喝’两个字的,上来只说:“我以后喝果汁,还喝凤凰果源,也推荐大家试试,尤其是吃撑以后喝点山楂味的,比吃山楂丸有效多了。请认准,凤凰牌!” 比较逗比搞笑的风格。 罗胜兰低声跟林雨桐说:“其实我喜欢这个小伙子。” 林雨桐回道:“他们选他们的,咱们选咱们的!”管得着吗? 轮到那个体育大学的女孩子了,就是写‘放心’两个字的。她上来就道:“我来参加这个比赛,是觉得我跟凤凰果源有缘分。我是北省的人,我爷爷奶奶就是西泽的果农,包括家里的亲戚,叔叔伯伯,家里的果园,产的果子都送到了凤凰果源……山里的果子,品质很好,我在山里长大,可以说从小是吃着山里的果子长大的,我对果汁的源头,那些挂在山间树梢的果子有特殊的感情。所以,我来了!到了今天,站在这里,我看到下面坐着的林总,我才知道,我跟凤凰果源的缘分远远不止这些。” 林雨桐一愣,见那孩子看过来,还对自己鞠躬,她就更纳闷了。 就听那孩子说:“……我认识林总,但林总肯定不认识我。其实大家都应该知道林总的,说起林总这个称呼,大家未必有印象,都不知道说的是谁。可我要说娘娘家的,大家就都知道了……” 包括很多评委在内,其实都不知道林雨桐还有其他的身份。都只以为是凤凰果源的董事,参股的老板之一。原来她是赫赫有名的娘娘啊! 说起娘娘牌,很多人不说娘娘牌的,而是说娘娘家的,这个是娘娘家产的,那个是娘娘家产的,所以,说娘娘大家都知道。 于是,很多人呐喊鼓掌,林雨桐起身朝各个方向方向鞠躬,然后坐下。 台上那姑娘才说:“我父母其实是工人,我小时候在乡下爷爷奶奶家长大。后来上了初中了,才被父母接回来。我在城里吃的第一顿饭,是爸爸出门在家属院门口买的娘娘牌的卤肉,那时候娘娘牌还是一个小小的作坊,那是我长那么大,吃的最好吃的肉。再后来,父母就下岗了,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忙的很。家里的生活也慢慢开始变的拮据。我每天吃的最多就是娘娘牌的辣酱,沾着馒头,拌着面条,能多放一勺酱的话,感觉一天都赚了。后来,爸爸所在的药厂改制,老板还挺好,给的奖金很高。我吃到的娘娘牌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过年的时候,送礼必然是娘娘家的糕点,家里来客人了,吃火锅的时候妈妈会特意叫我买娘娘家的料包。后来厨房里的一套,八成都是娘娘家的。我们在省城,省城里还有惠民早点铺子,里面的稀饭包子,是我每天上学去必买的早饭,晚上我爸我妈不能及时回来,会留钱给我,说去门口的铺子买娘娘家的馒头和切面。在某种意义上说,我是吃娘娘家的东西长大的。你们看,我很健康!吃娘娘家的东西,父母很放心。很多的在北省省城的孩子,一日三餐都基本是跟娘娘家打交道的,所有的父母都不会说害怕孩子吃了什么东西会病了如何,就像是娘娘家的广告那样,做的就是放心的产品,是能给他们家孩子自己吃的产品。” 她说着,就顿了一下,“后来,我父亲又再度失业了。因为药厂的私人老板做假药,被查了。那两人我的生活重新跌入低谷,可后来……一切都好了。因为娘娘收购了新源药厂,还建了很多专家组成的研究所,他们的药品价格是最低的,我爸依旧在厂里工作,回来说,娘娘是积德呢,因为药不光是放心药,还是最惠民最平民的药。做吃的,娘娘做的很叫人放心,那么做药,我就更相信,她做的一定是最叫人放心的药。而如今,我知道凤凰果源竟然有娘娘的股份,那依照娘娘的风格,这入口的东西,也一定是最叫人放心的东西。因此,我之前写了‘放心’这两个字。我觉得在大家知道凤凰果源的林董是娘娘的时候,也该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就是娘娘出品,只出放心产品。” 说完,她深深的鞠躬,然后对林雨桐道:“林总,我叫向晚,我父亲是向大力!” 啊! 林雨桐想起来了,把桌上的话筒拿起来:“你是向大力家的闺女?哎哟!想不到他闺女这么漂亮!” 众人哈哈一笑,向晚也腼腆的笑。 这姑娘不管是出于感激还是什么心理,但站在这里说了这么一番话,实在是出人意料。但是效果不坏,虽然看着是替娘娘牌做宣传,但其实也叫凤凰果源跟着受益。凤凰果源完全可以借助娘娘牌,一举打响名声。 因此,再怎么当着罗胜兰的面夸林雨桐,罗胜兰也没有不满,笑的跟弥勒一样。 林雨桐又招手叫一边的因唯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 罗胜兰听见了,也叫因唯附耳,又说了几句。 因唯直接找了主持人,叮嘱了一番。等一串串的都说完了,主持人在这些人下去之前,上去道:“说两个好消息,之前咱们的主办方,有了个临时的决定……” 说着,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就下来,“咱们请罗总宣布……”然后把话筒递到罗胜兰面前。 罗胜兰只得起身:“说实话,这些孩子我是一个也舍不得。我就恨不能这些孩子都是我们家的。可这是比赛,终归是要有角逐的。前三名已经出来了,那么剩下的这些孩子里,我斟酌了一番,决定再另外聘请一位产品推广大使。我看刚才说好喝的那个小伙子就很好……” 那个已经神游天外准备撤退的小伙子愕然,然后指着自己,用口型说:“我吗?” 罗胜兰点头:“对!就是你!凤凰果源特聘你为产品推广大使,具体的咱们协商,但我可以现在告诉你,年薪底薪二十万起!” 这话一落,满场的尖叫声。 第一名的奖金也才二十万而已。这位是签约的,年薪的底薪最低是二十万。这要是加上各种各种的活动提成,一年这得多少钱? 这伙子都愣了,原地蹦起来就跑下来跟罗胜兰拥抱,又朝林雨桐鞠躬。 这个声潮还没落下,主持人就又说话了:“先别尖叫,先别尖叫,还有好消息没宣布呢。”说着,就看向林雨桐:“有请林总宣布第二个好消息。” 好些人往前挤,就为了看看娘娘是何许人也。 主持人就道:“请林总上台吧,大家这么热情……” 林雨桐就看罗胜兰,罗胜兰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她觉得这次简直赚大了。林雨桐无奈的笑,埋怨的看了因唯一眼,这丫头一脸讨好的笑。要不是给她压阵,自己今儿就不会来。 她只得上去,下面就有很多人都吹口哨。 住持人也笑:“是不是觉得咱们林总年轻漂亮。其实罗总很没有必要找别的代言嘛,林总这就是个活招牌。” 罗胜兰把两手举得高高的拍,表示非常认可这个话。 会场的气氛非常热烈。 林雨桐拿着话筒:“我哪里能跟这些孩子比。他们不光年轻漂亮,还个个都是高材生。刚才罗总的话说的很好,看着这些孩子,我也是一个也舍不得淘汰。恨不能都是我们自家的孩子才好。他们其实跟我的女儿都是同龄人,我喜欢看他们因为成功脸上带着的笑,不想看到他们因为失败而沮丧。所以,我首先要说,站在这个台上的,包括后台那些成功的还有之前被淘汰的,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白来。之前,我已经联系了很多朋友。有一些做服装的企业,他们的产品很多都是面向年轻的消费者。所以,随后,他们都会来甄选平面模特。不说别的,只服装这一个行业里,需要的人,你们三十个都不够垫底的。很多咱们之前第二轮淘汰的选手,资料这边都有。我们也会同样的推介过去,如果有好的机会的话。但不管什么工作,外面看起来多光鲜亮丽,都是需要我们付出辛苦的。天下从来不会掉下馅饼,所以,只要自立自强奋斗不息,总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话叫台上台下甚至后台都热闹了。工作机会,正式推荐的工作机会,就不会是那种兼职公司推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的那种。 于是,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就是杨坤也对林豆竖起大拇指,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结果也不差啊!模特只拍适合年轻人穿的衣服的照片,但是薪酬很不低。放在周末拍的话,连功课都不会耽搁。林姨这人办事,很叫人放心的。她说的模特,就是正正经经的模特,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多好啊! 林雨桐的手朝下压一压,然后才道:“刚才那是题外话。之前这个叫向晚的姑娘的一番话,叫我很受触动。在这里我也代表罗总承诺,凤凰果源,也只做叫人放心的果源。” 罗胜兰连连点头,认可林雨桐的话。 “所以……”林雨桐看向向晚,“我们凤凰果源,打算聘请向晚为健康大使,年薪底薪二十万起……” 下面顿时口哨声尖叫声鼓掌声叫好声,几乎能冲突屋顶。 因唯心道:这不是看中人,这跟千金买马骨是一个道理。全国的大学里肯定都会有热度,说这两个年薪底薪二十万起的幸运儿。他们知道了,他们的家人朋友就知道,这便是一个最好的广告。 林豆在边上,还能听见林雨桐小声的跟那个向晚说:“保持电话畅通,随后会有一家知名的运动装品牌找你谈签约的事……” 竟然除了年薪二十万打底的工作,还给找了这么一个运动品牌代言,这又是多少钱? 到了那个逗比小伙子这里,林雨桐笑着跟他握手:“你的外形条件很好,才艺也不错。我认识一家不错的网络媒体公司,你若是有兴趣,可以通过罗总找我。” 这小伙子简直受宠若惊:“谢谢您!谢谢您!” 而那选出来的三个人,第一名得了二十万的大奖,第二名得了十万,第三名得了五万。前十名里剩下的得鼓励奖,一人一万。 总的来说,进了前十的都是大赢家。忙了一暑假,最少的都是学费生活费赚了差不多两年的。加上有机会找很好的企业做兼职,以后会有收入来源,基本上都是满意的。 林豆拿着手里的一万元支票,心里难受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早知道会是这样……早知道会是这样,何苦去找那个姓潘的! 她到后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着包就要走了。杨坤在门口等着:“你留电话号码了吗?因唯那里我去说,有好的工作机会一定会先推荐你去的。” 林豆只说了一句:“留了!我今儿要去见我哥哥,你先回bj去吧。我们说不定要回老家一趟的……” 杨坤想想觉得也行,她又有刚拿到的一万块钱,不担心路上钱不够,就说:“那就去吧!” 等林豆走了,他去找因唯。因唯却在酒店摆了几十桌,请辛苦了一场的同学。隔壁的包厅里,林雨桐和罗胜兰请这次的评委,还有学校的领导相关的媒体吃饭,也很忙。 因唯接了电话,听是杨坤,就出来接电话。却不想正看到应该在隔壁吃饭的潘老师从里面出来朝走廊尽头走去。她应付了杨坤一声:“我这边正忙,要不你过来帮我招呼。” 这里宴席还没开始,就在学校对面,三五分钟的路程而已。 然后杨坤应了一声,出门就打的,两分钟就到了。 因唯在外面等着,见杨坤低着头往楼上走,她就一闪身,往走廊那边的厕所去了。杨坤上来,追着因唯过去。见因唯去了厕所,就干脆在外面等着。男厕所女厕所是对面,正中间是员工走的员工通道,楼侧的楼梯,算是一种消防通道。 他看了两眼,听见里面有细碎压抑的说话声,最开始也没在意。结果里面的人说的好像不愉快,女人的声音就尖利起来:“你流氓!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我的第一次都给你了,你如今却说没办法……” 杨坤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里面男人的声音也传来:“……是你自己愿意送上来的?我答应你什么了?我什么也没答应你!你这样的女孩我见的多了!要如何你随便,我要是在乎这个,早就混不下去了。” 然后男的好像是要走,女的又哭起来:“你站住!你不能这么走了!我是喜欢你,爱你才把什么都给你,你拿我当什么……” 这么一哭,杨坤的面色就变了。尖利的嗓音他或许是听不真,不能确定。但是这种哭腔说话,他太熟悉了。 他愣着,但是脚还是不由的往前走,两步的距离,他觉得用完了身上所有的力气,站在楼梯间的门口,看着豆豆拉着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男人,几乎是半跪着的……他都不知道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这两人也看到了杨坤,林豆更是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整个人都傻了。 杨坤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说了一声:“对不起,打搅了。”然后转身就走。 后面没有林豆的呼喊声,因唯靠在厕所里的墙上,听了个全场,等杨坤走远了,她才甩着手上的水珠出来了。顺便给杨坤妈妈发了个短信。 那傻孩子,可别想不开才好。 事实上杨坤没有想不开,他游荡着出去不知道往哪里去。手机的短信响了一声,他以为是林豆,结果拿起来看是因唯。因唯问自己:到哪了?怎么等不到你?不来了吗? 他机械的回了一个‘嗯’,然后木木的回酒店,收拾东西,退房,去机场,回bj。 暑假,爸妈都盖在北省的,他现在谁也不想面对,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林坤妈妈原本是在bj这边的家里的,接到因唯的短信之后,立马收拾东西,住酒店去。还得叫儿子以为他们回了北省。 临走前,把家里的冰箱都给塞满了。饺子包子馒头花卷,各色的酱菜卤肉,然后就是水果饮料矿泉水方便面。 杨坤爸爸还专门去小区门口买了十捆啤酒,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却把家里所有的白酒红酒葡萄酒的都收起来,想扔又舍不得,还是杨坤妈有办法,全给装黑色的垃圾袋里,然后堆在厨房的角落里。 随后她又把家里的刀具锤子收拾了,出去的时候全仍在车的后备箱里,杨坤爸爸皱眉:“酒我都不在车上放,你倒是好,给车上放刀具。”主要是里面有一套是儿子收藏的有点像是管制刀具的东西,他全拿出来,然后给扔垃圾桶里了。那么多钱都花了,还在乎这点家伙什? 然后杨坤回家,在家里有气无力的躺了一天,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就是浑浑噩噩。第二天倒是知道饿了。肚子饿,但吃啥都觉得恶心的想吐。蹲下来拿啤酒往肚子里灌了,灌的烂醉如泥,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杨坤妈还是试着打电话过去,但是电话没人接。急的两口子直上火!杨坤妈忍不住:“要不我过去看看?” 杨坤爸摇头:“不行!都走到这一步了,再等等!”但到底是不放心,说杨坤妈,“你别慌了就乱出主意,你不是有他同学的联系方式吗?看谁在bj,叫过去开导开导!他跟谁关系最好?” 杨坤妈就给宁海打电话,她知道这孩子,人家孩子争气的不行不行的,对比的更想劈了自家儿子。于是心又硬起来了,给宁海打电话:“……孩子,你去看看,只要没死,你就别管……” 宁海:“……”当妈的能这么说,可我不能这么干啊! 到了那里,在门口敲门,说自己是宁海,门才给开了。好家伙,一屋子酒味,杨坤胡子拉碴的,要多颓废有多颓废。 话没说两句,就被拉着喝酒。宁海也不说话,陪着喝吧!对于哥们被绿这事该怎么劝,对不起,第一次遇到,真不知道该咋说。这种时候啥话也不用说,陪着就成。 一人喝了五瓶了,杨坤才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把手里的酒瓶子砸了,歇斯底里的喊:“你知道吗?我跟她这么长时间,我拿她当宝贝,我碰都不碰她,牵手我都小心翼翼……你了解吗?你不了解,你不了解那种像是守护珍宝一样的心情……” 宁海闷闷的喝了一口酒:我了解,我怎么会不了解。 那边的杨坤喘着粗气,眼泪都下来了,“可她呢?她把她自己当什么了?!”说着,就浑身无力的蹲下去,手捂住胸口,拍的啪啪直响,问道:“心呢?心呢!” 1416.烟火人间(50)三合一 烟火人家(50) 宁海坐在沙发上, 杨坤坐在地上,靠着沙发,他扭脸抬头看宁海:“你说,我身边的人都说她不好,可我坚持认为她好……” “那大概是你不了解她。”宁海给他递了一瓶, 喝吧!醉几天就过去了。 杨坤接过来却苦笑:“我不了解她?大概吧!至少我就不知道她根本不爱我!也不知道在这之前她跟我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骗人的!” 宁海:“……”现在知道也不晚。 杨坤失笑:“还是爱钱吧!” 宁海没法说,只陪着喝了一口。 杨坤看着窗外:“我是不是以前特傻!” “傻一回挺好。”宁海叹气,“以后这大半辈子,保证都不会再犯傻就行。” 杨坤抱着脑袋, 头疼的厉害:“我跟你说, 我现在一想起她那个哭声,我就堵……我觉得我落下毛病了你知道吗?昨儿刚打开电视,谁知道拍的什么鬼节目,一打开就嘤嘤嘤的哭哭哭,我当是堵的觉得喘气都难……”说着, 不知道又想到啥了,就道:“她不就是要钱吗?那么着急干什么!现在享受两年的大学生活, 等毕业了, 谁不是要成家立业,我是会叫她过苦日子的人吗?我都想好了……我毕业了就跟她结婚,我进自家的公司,从底层开始做。早几年我妈就给我的名下放了好几处房产, 什么铺子房子的租金, 一个月好几万, 如今还在长。说了,毕业就给我。我有房子住,有车子开,有资产可以啥也不干的吃喝不愁。我哪怕刚开始在自家公司里干工资低点,但一个月五六万七八万的租金是够我们开销的吧。公司是自家的,我只要不混蛋,那自然是年年提升,工资年年长,十几年之后,我继承自家的产业,我也像是我爸给我妈花钱一样,金镯子金链子,只要喜欢都买!可她呢?那个男人有什么?!” 想不通! 宁海就问他说:“你没告诉他你家是做什么的?” 杨坤奇怪的看宁海:“还用说吗?她见过我妈,我妈那打扮像是没钱的人家吗?” 宁海就不说话了。杨坤妈打扮的是挺有钱人,那金链子一看便是暴发户。这暴发户在很多人眼里是有点钱,算不得是真正意义上的有钱吧。而且,杨坤妈控制杨坤的经济,大概在林豆看来,杨坤家很在乎被杨坤浪费的那点钱。那点钱都在乎,想来家里也该不是很有钱才对。 宁海的沉默杨坤马上懂了,所以,是因为林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的真实家境才走到这一步的吗? 他哧哧的笑起来,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放下了,“兄弟,你知道吗?我现在突然间庆幸了,庆幸没把这些家底都兜给她知道……要不然,哥们这一辈子都得活成她眼里的傻子……” 能说出这话,那这事就是过去了。 宁海也不多呆了:“歇两天就该干嘛干嘛吧!电脑还在宿舍呢,你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吧。我今儿还有事,就不多呆了。” 杨坤突然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宁海心里一跳,想想当爹妈的不容易,他不能把他爸妈给供出来吧,就说:“是因何打电话说,知道你在那边,结果又不见你人,我猜你大概回来了,今儿从这里路过,顺便就过来看看……” 杨坤还一脸纳闷:“你跟因何联系的挺多?” 宁海‘哦’了一声:“是她弄了个铺子找装修的人,我给碰上了。这次打电话也是问装修的进度……” 杨坤就一脸‘难怪’的表情,“没事,你忙去吧。我缓两天就去饭馆找你。” 宁海应了一声就出来了,顺便给他把门关上。到了小区门口才给杨坤妈妈回了个电话:“……能说出幸好没给那姑娘交底,要不然一辈子得活成傻子这样的话,想来心里是都明白的……这事差不多就过去了……” 杨坤妈直念阿弥陀佛:“谢谢你!谢谢你!孩子,阿姨得谢谢你。等过段时间,你跟杨坤到家里吃饭,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宁海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心慌了起来。杨坤妈妈对林豆的不满,除了她本身持身不正以外,是不是跟林豆本身的家境也有些关系呢。 按这么说,如果因何的父母知道家里宝贝一样养着的姑娘看上自己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又会怎么想呢? 因何不知道宁海怎么想,如今正跟妈妈和妹妹满shanghai的玩呢。 可这样的日子也就三天,不说妈妈没时间了,就是因唯也没时间了。如今因唯的公司算是火了。就是做产品代理的!如今还只代理了凤凰果源这一家。订单多的根本就处理不过来,早回去的罗胜兰又打电话叫林雨桐,说别陪着你们家姑娘逛了,赶紧回来吧。厂里忙着呢,得商量那个上新的生产线的事。 得了!娘三个各走各的。 因何带着三个大大的行李箱,里面全是衣服包包围巾丝巾这些东西,宁海过来接,吓了一跳:“你这都是带的什么呀?” “我……”因何忙说:“看见断码打折的东西,都不贵,就多买了几件。” 宁海就不说了,她特意说打折,是怕自己多想吧。 上了车,把行李塞后面。然后出了机场两人都没人说话。结果半路上远远看见两个老外在路边招手,边上停着一辆车,应该是爆胎了。 因何马上道:“靠过去,顺脚捎一下。” 宁海还说这姑娘就是热心,结果因何用英语跟人家俩老外讨价还价呢。宁海的英语听力还行,但是口语不成。这会子因何和那俩人说啥他倒是听懂了。 老外说:“……租来的车半路爆胎了。想搭顺风车。” 因何点头:“没问题。一人五十,我们把你们送到地方。” 然后老外说贵,太贵了,坐机场大巴才多少钱? 因何就问说:“你们有备用轮胎和工具吗?我们会修,给你换好,但你得支付三百。你们两人现在搭车回去得一百,然后再请人拖车两百肯定不够,还得送修理厂,又是钱,所以,请我们吧,我们比较便宜,划算……” 宁海扭脸就笑。他是会换轮胎,但也仅限给自己这俩破车换!于是就低声问她:“你会?” 因何抽空回头:“你会!别捣乱!三百块钱呢,半个小时就赚到了。” 又跟两人磨牙,十分钟后,还是因何赢了,然后宁海只得下车,去给老外换轮胎,半个小时是弄好了,然后那边递了三百过来,宁海直接给因何:“给!财迷。” 因何愣了一下,但还是把钱装到兜里:“明儿给你买衣服去,开学天就冷了。” 之前那点心知肚明的隐瞒带来的别扭转眼就消失了。 进了城,后面带着那么多衣服,肯定是没法去宿舍的。 要去住的地方,因何心里有一丝犹豫,宁海从来没有把她送到家门口过,但今天,她还是觉得不瞒着的好。之前,自己刻意说打折的衣服,他应该会有点不自在吧。 于是便道:“沿着之前咱们吃过饭的那个砂锅店门口的那条路,往西走一站路。” 宁海看了因何一眼,没说话往前开。到了地方,从外面看就知道,这是一片别墅区。 因何很紧张,不敢看他,只道:“进里边去。”然后探出头看门口的保安:“开一下门。” 然后门开了,宁海开车往里面去了。因何在边上指挥:“往前,沿着这条路往前,第三个岔口往左转,中间第三户门口停下……” 第三户门口紫藤花密密麻麻的垂下来,遮住了院子里的风景。 因何下车去开门,宁海起身帮着去拿行李。 院子里两棵石榴树,一行石板路,再没有别的。宁海跟着因何往里面去,上台阶,进门,里面霍然。看里面的装修比房子的外观还叫人惊讶。 宁海拉着行李:“放哪?上楼吗?” 因何就带着去一楼的卧室:“放一楼吧。” “平时就一个人?”宁海问道。 因何‘嗯’了一声:“我很少过来。过来也是拿点东西……其实,我不喜欢这样的房子。房子大,人少,里面一点人气都没有。我小时候家里的日子也难过,我妈的身体还不好。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也不错。一家子就住一间房,热热闹闹的。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房子吗?”不等对方回答,她就说:“我最想要的就是那种小小的两居室,哪怕没有九十平,有个六十平就行……也不一定非在大城市,回老家也很好……有个二居室的房子,有个稳定的工作,每天认认真真的过日子……我就觉得那就是最好的日子……”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敢看宁海,就那么低着头,手背在身后使劲的搓着。她很紧张,浑身都紧绷着。她在这么大的别墅了,却说了那么一个小的堪称是微不足道的要求。两居室的房子,甚至在老家也行。可此刻因何在这栋别墅里的卧室,就不止六十平。 她告诉他未来的规划,告诉他这所有的规划,其实都是在斟酌了两人的实际情况而做出来的。她是想告诉他,给我一个容身的小屋子,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我就能跟着你认认真真的过日子。她想说,她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别被吓走好吗? 说这些的时候,她是忐忑的,眼睛都不敢看人。她怕她伤了自己的自尊,也怕自己会听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他听的出来,她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这番话说不出来不知道她鼓了多大的劲。 这一刻,他想抱她,说不会的!我会努力的,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但这些话说不出口,他如今没那个能力给谁任何承诺。 看着她忐忑不安,有了几分退缩的意思。他慌了,想也不想的将衣服兜里的存折拿出来然后塞过去:“都在这里……你收着……看还差多少才能凑够……” 因何愣愣的看他,宁海却已经转身:“院子里多久没扫了,我去归置归置。” “哦!”因何看着他出去,然后才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暗红的本本,是存折。然后她的脸蹭一下就红了,翻开里面看,存款有六万七千六百八十三,若是留够上学这三年的花销,就还剩下四万。省城的房子一平的价格是一千到一千五。如果不买现房,又买的稍微远一些,也就是一千元的均价,一套下来也不到十万。首付肯定是够的,但是离全款还很远。 哪怕差的远,她的心情也雀跃了起来,跑到外面,院子里宁海正在把石榴树下的枯叶往出清扫,她跑过去:“过年回去的时候咱们去看看吧,有些房子都是两三年后才交房的……这种房子便宜,先交首付吧!” 宁海‘嗯’了一声,在因何以为他不会再说别的话的时候,他说了一声:“你说了算!” 因何全身都冒着幸福的泡泡的时候,却不知道晚上,宁海陪着杨坤坐在路牙子上喝酒。 他问杨坤说:“什么房子是比别墅更好的房子?” 比别墅更好的房子? 杨坤就笑:“房子就是给人住的。但有些房子住进去代表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他朝紫禁城的方向指了指:“那里的房子给什么别墅也不换。”然后又道:“也不说那里……”他朝市w的方向指了指,“那地方后面的常|委楼,就比别墅好!” 宁海愣了一下,然后蹭一下起身:“那我明白了!谢了!兄弟!” 于是,开学后,杨坤发现宁海开始变的不一样了。以前只注意怎么赚钱,现在阅览室的报纸拿回来细细的看,每天的新闻联播必看,时事政治新闻频道,他总是比别人看的认真。甚至有时候还带着笔随时记录。杨坤在宁海开的小饭馆里,柜台的后面甚至发现了报考公务员的资料和历年的考题集锦。 杨坤愣神,原来这么早,已经有人规划以后的事了。 再观察宁海的时候,突然就有了更多的发现。比如宁海身上的衣服,还一样不是什么贵衣服,但搭配的却是好的。而且什么季节什么衣服,从来没错过。 杨坤看着宁海的眼神就变了:“还是不是兄弟了?谈恋爱也不告诉人!” 宁海拍开他:“以后!以后机会合适就告诉你。” 看着每天忙忙碌碌充实到不行的宁海,杨坤自嘲的笑。不用猜也知道,宁海一定是找到一个好姑娘,所以,宁海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的,变的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是越来越好了!想想刚进校门的时候,宁海像个民工。可现在的自己,才把自己变得更像民工。整天邋遢的扮颓废,是啊!颓废个什么劲儿呢? 周末回家,在家好好的吃了一顿饭。然后去卫生间泡了俩小时,出来就刮胡子换衣服,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一出来他妈妈的眼泪差点下来。 “妈明儿再给你置办两身去。”她上下打量儿子,越看越满意。 “不用!”杨坤笑了笑:“从下周起,周末我去京里的分公司。您不用叫我爸打招呼,我自己去,哪怕是临时工呢,我也去。” 杨坤妈眼圈都红了:“嗳!” 回了学校,却在宿舍楼下碰到俩姑娘。杨坤见过,是林豆宿舍的舍友,他请她们吃过饭。 两人看见杨坤就一脸的怒意,那个高个子的,记不起叫什么的姑娘冲过来便道:“可算是逮住你了。狼心狗肺的,偷吃了就想跑?林豆怀孕了,你知道吗?你都多久没搭理她了……” 杨坤心里猛的揪了一下,又觉得胸口泛起了一股子恶心,“不要来找我。我根本就没碰过她!她怀了谁的孩子叫她找谁去!我跟她没有瓜葛……” 高个子女生还要说,那个低胖的倒是拦了:“这种事人家不会说谎,别闹了。” 那就是说林豆跟不是男朋友的人怀了孩子? 高个子女生自己都觉得惊悚,看着杨坤有些尴尬:“真的不是你?” “不是!”杨坤绕过她们要走,那矮个子的便道:“之前林豆上体育课晕倒了,送到校医那边,校医是返聘的老中医,诊脉说是怀孕了,有流产的征兆,我们给送到市一院,在八楼妇科……去不去随你!” 说完,拉着高个子的姑娘就走。 杨坤站在原地足足有五分钟,然后还是一步一步往宿舍去。有认识的同学就打招呼:“你今儿怎么在呢?没陪女朋友?” “早分了!有老乡或是老同学没?介绍一个呗。” “滚吧你!有好的我都下手了。” 边上的还招呼呢:“打球,去不去?” “去!换双鞋就来。” 打一场球,出一身臭汗。晚上小吃街一坐,三五个同学,一箱子啤酒,几把烤肉串一碟子花生米,干掉之后回宿舍,一个光屁股在水房冲凉,穿着裤衩端着盆子回宿舍,躺在床上,听几个舍友吹牛侃大山。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从枕头下面把手机摸出来,静音模式的,一直没响动。这会子看,很多来电显示,很多的未读短信,但都是一个人的。他没回复,也没打过去。而是把需要的重要的电话号码都存到手机上,之后就把手机卡取出来,重新换了一个前天办好,但一直没用的卡。换好之后,给联系人发了群消息,告诉大家自己更换了手机号码。 杨坤妈收到短信的时候是真哭了,这可算是知道回头了。 隔了几天,还专门给林雨桐打了电话,表示对因唯的感谢:“……那姑娘我一直叫盯着呢,这会子在医院流产呢……我没出面,找了熟人,在他们学校找关系,花钱叫她作为交换生,把她送到美国去。她也不知道是我们出的面,这事她会答应的。这一怀孕,她在学校的名声也坏了,去国外是她最好的选择。” 虽然花了钱,搭进去很多的人情关系,但她只是推了一把,就彻底的将林豆从她儿子身边推开了。 这是成熟人的做法,没逮住往死里摁。这叫做事留一线。万一杨坤那熊孩子放不下,或是将来又念起旧情,知道爹妈做的事……反正如今做的这些,杨坤父母就知道,哪怕将来儿子知道了,也绝对不会记恨他们。该想到的真真都替孩子想到尽头了! 林雨桐挂了电话,看着端着一盘子吃的准备上楼去的因果,眼神就沉了沉。 因果吓的激灵一下:“妈,我什么也没干。就是饿了,饿的块!我就吃这一点就行。” 林雨桐‘哼’了一声:“高三了,适当的锻炼就行,文化课抓紧,再叫我知道你泡在球场上,扒了你的皮。” 因果幽怨的看了一眼爸爸,老师只给爸爸打了电话,爸爸也在电话里答应自己不告诉妈妈的,回头就把自己出卖了,最不讲信用的就是他了。 他‘哦’一声,蔫头耷脑的上去了。 林雨桐又分别给因何和因唯打电话。 因何那边吵的很:“妈你说什么……我这边正忙,刚开业……人很多……等会给您回过去……” 因唯那边更忙,“妈……哦,我吃饭了……吃啥了?盒饭……忙什么?忙的多了,货到了,调配的货车跟不上趟,都急死我了……您先歇着,我忙完了给您回过去……” “嘿!”一个个的都比我忙。 四爷看了一副无所事事样子的桐桐,坏心眼的道:“你也清闲不了了!凤凰果源打响了名头,都快把对门那家给挤兑的关门了。那个什么叫什么如烟的……好像给那个女老板还有那个二世祖牵线搭桥呢……这要是再注资进去打擂台,你可有的忙了……” 林雨桐就一脸求教的靠过去:“你说,这二世祖也是够烦的,就没个招,把他直接踢出去?” 四爷翻看报纸:“招啊?你想要多狠的招?” 哟!这招还不止一个,级别还划分的很清楚。 她就点着四爷的肚子:“把最底下的掏出来我看看,到底多黑?” 太黑怕对方招架不住,四爷哼笑一声:“我这人比较温和,一般不脏手。” 要么借刀杀人,要么背后伤人。我从来没认为您是好人过。 可我就爱你这黑劲! 她又靠的近一点:“这次,你想借谁的刀?” “借谁的刀章家都不会乐意,再混账,那也是章家自己人,自己打自己骂行,别人指手画脚都不行。”四爷这么说着,就看桐桐。 林雨桐挑眉:“你想叫章家人收拾章家人?” 四爷‘嘘’了一声,然后低声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林雨桐看着四爷笑:“你光想踢走二世祖吗?你是给陈科出气呢吧!” 要叫陈科知道了,还不得死心塌地的玩命的给你干活啊! 二世祖章少不知道他将要面对什么,这会子身边是梦如烟。 梦如烟低声道:“其实如今的实业是很赚钱的。市场太大了。比一座金山还要大。您看林总,那么大的摊子还参股凤凰集团……不瞒您说,我手里有点钱,都想投进去的。我们这行的,要么就是投资拍个电视拍个电影,可这电视电影有赚有赔,这东西有时候时候不准。很多人都看好的本子,拍出来观众不买账,有什么办法?就说唱歌吧。我要是那种创作型的歌手,每年都有新作品拿出来,那罢了。可这好作品可遇不可求,我这已经第三年没出新专辑了。这两年拍戏拍广告,商业演出都是老歌了。再这么下去,我还算是哪门子歌手?演了两部戏,也是不温不火的,以后连广告只怕也不好接了。转型做投资,与其在娱乐行业,其实就不如实业。只要不是作死的往死里做,收益是稳的。市场那么大,饮料这东西没有谁挤兑谁一说,就是个人按照个人的口味嘛。她们做果汁做的好,咱们完全可以碳酸饮料,对不对?其实我还看好一个行业,就是瓶装汽水,可回收瓶子的那种。价格更亲民,销量能取胜。她们做她们的,咱们做咱们的。再者说,戴慧珠这个女人,其实还是很能干的。她说,愿意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给您,百分之十一的股份给我。咱们俩加起来可就是百分之五十一了。” 章泽成皱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是遇到难事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梦如烟低声道:“她男人回港之后,上个月突然中风了。家业交给原配的大儿子,她这边的设备都订好了,钱到不了账。” 搁在空里了。再加上凤凰果源猛的打响了招牌,发货的卡车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往出运,都供应不上,衬的她这边越发的没生意了。 章泽成就皱眉:“她那个厂子现在还值不少钱,我想她要是找罗总找林总,把厂子卖给对方,换成现钱,在哪里都能生活的很好。” 梦如烟眼里闪过一丝什么,这才轻声道:“罗总和林总对戴慧珠好像并没有好感。您知道的,她是二太太……咱们女人啊,最是见不得这样出身的女人了。” 是这样吗? 章泽成便道:“那我给两边约个局,牵个线搭个桥……我想,林总和罗总,这点面子还是卖给我的。” 梦如烟心里着急,但却没再说话,只笑了笑就不言语了。 第二天林雨桐接到对方的电话,章泽成说想约一下时间,一起吃个饭。 林雨桐想起昨天四爷说的消息,就笑了一下:“章少,我现在哪里有时间?章司长带队下来检查产品质量,我们首当其冲啊!” 这位章司长下来检查,就是给路眉撑腰来的。 陈科跟路眉这对曾经的夫妻,面上因为孩子的事,看起来像是相互妥协了。可真刀真枪真家伙的时候,陈科却不会为路眉如何的。路眉原来在厅里就是个边缘人物,等大家发现,她并没有因为陈科的老关系而受到优待的时候,就更被边缘的厉害。这段时间,她被派到下面蹲点,扶贫去了。 再回来,厅里还有她说话的份吗? 于是,这位章司长来了。如今的章司长其实应该称呼为章主任,或者是章组长。 他现在调到质|检zong局了,什么食品安全,动植物检疫,都属于人家的管辖范围。这不是禽流感嘛,人家下来工作组看看。主要受冲击的就是食品行业。这个人很麻烦,真想找茬,那可了不得。关键是在你们大力的宣传‘放心’食品的时候,他也不明着对你怎么样,只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够人受的了。真是嘴歪一歪就能坏事的人。 章泽成不知道这事,“你是说我爸?” “是啊!”林雨桐就笑:“迎接领导检查是大事,所以啊,章少就得往后排了。” 章泽成哈哈大笑:“儿子给老子让路,这是应该的。” 挂了这边的电话,手机又响了,是罗胜兰打来了:“桐桐,叫陈科小心点。戴慧珠前几天刚见过那位路厅,这几天我又发现她堵了几次陈科。” 哪里是她发现,一定是她叫人盯着这个戴慧珠呢。 戴慧珠见了路眉,就过来找陈科,这是什么意思? 陈科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入套的,比较有用的信息就是路眉跟戴慧珠有了关联。 四爷就说:“没事,叫常平派人看着路眉,如果她回省城,咱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结果第二天就收到消息,说路眉说是瞧病,请假回省城了。 四爷就判断:“这位章主任,提前来了。” 路眉就是等老情人去了。 果然,路眉的行踪进一步说明四爷猜的是对的,她根本就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去了美容院。从一家美容院又换到一家私人医院,那家医院是一家妇科医院,林雨桐知道那里,那里最好的项目有两个,一个是处|女|膜修复,一个是丰|胸。但还有其他的,对外很少宣传的,像是那种私|处美|容。 感觉路眉去见情人的话,就应该是奔着私|处美|容去的。 等她出来,就直奔一家酒店而去。这家酒店是新开的,老板是新|加|坡人,很注重客人的隐私。很多明星过来出差就住在这里。 老情人见面,林雨桐觉得也没啥了,晚上安心睡吧。看明儿这章主任打算干啥。 结果盯着的人却说,路眉进去没五分钟,又出来了,是跑着出来的! 嗯? 有意思了! 林雨桐看四爷,四爷也不知道啊,两人闹掰了? 才说管她呢,爱怎样就怎样,什么都没有睡觉重要。结果电话又响了,是四爷的电话。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路眉。 怎么打到这里来了? 四爷接起来,那边直接道:“我要见陈科!” 见陈科? 但陈科并不想见你。 四爷没说话,那边就挂了电话。想来该是给陈科打电话没打通吧。 林雨桐是知道的,陈科有失眠的毛病,打从知道老婆给他带了绿帽子之后,就落下这毛病了。后来生意又赔惨了,这毛病更厉害了。林雨桐给了他一包香料,说是从老中医那得的,试过很管用,点着这个睡觉,有个一年半载的就调整过来的。他也一直这么坚持的,因此四爷就没给陈科打电话,想着等明儿再说。 却不料两人都躺下了,门铃响了。 开了门,是路眉! 路眉进来就问:“陈科呢?” 林雨桐扶着摇摇欲坠的路眉进来:“路厅这是怎么了?” “我找陈科?”路眉只重复这一句话。 林雨桐只好敷衍:“陈总有失眠的毛病,晚上非安眠药物不能入睡。睡下就是打雷都叫不醒。” 路眉一听,就不坐了,“那我……走了。” 这大半夜的,四爷示意林雨桐拖十分钟,他给司机打电话,叫司机送人家回去。 林雨桐就道:“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路眉靠在沙发上,林雨桐给倒了一杯加糖的牛奶递过去,一天都没吃饭,这会子低血糖了。 喝了一口,路眉惊讶的看了林雨桐一眼:“谢谢!你这工作做的够细的,连我低血糖都知道。” 林雨桐只道:“我是做食品的,也是做药的。闲了也看看书,基本的东西是知道的。一看您的脸色,就猜到了。” 路眉笑笑没说话,显然不信这话,端着杯子一口气给喝完了,要起身的时候才到:“你和罗胜兰防着戴慧珠一些。她这个女人不简单!正面扛不过你们,背后下手可毫不留情的。” 林雨桐就皱眉,之前还说着两人有了联系,怎么现在听着像是两人又反水了。 这分分合合的也太快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赶紧给罗胜兰打电话。罗胜兰也没睡:“你知道为什么她跑出来了?她被戴慧珠给耍了!戴慧珠一副要巴结她的样子,她就轻易的把那位主任的航班和酒店房间都告诉人家了。结果那位是专爱人家老婆的,戴慧珠进去两小时了,估计,那两人搅和到床上去了。” 怪不得呢! 路眉再如何,如今也都是副厅了。到外面谁都得给几分面子,今儿却被人这么打了脸。最要命的是,她今儿这个美容院那个美容院的折腾了半天,其实心里对这次见面还是有期待的,纯粹是作为女人的期待。却想不到,被人给挖了墙角! 林雨桐皱眉,真叫戴慧珠干成了,这边的大好局面可就毁了。因唯努力了那么长时间,生生的熬瘦了二十斤,肉就这么白掉了? 休想! 四爷冷声道:“原本只想叫老子收拾儿子,我看现在……可远远不够……” 1417.烟火人间(51)三合一 烟火人间(51) 林雨桐提醒了一声:“章老有心梗的毛病。听章泽成说的清醒判断,症状还不轻。” 四爷愣了一下, 便明白桐桐的意思。 儿孙再不作法, 老人无辜。 对那代人, 林雨桐和四爷都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章老一生, 只有过一任妻子, 妻子还在解放前牺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都不在身边长大。有在宝育院的,有交给老乡代为抚养的, 有请了保姆专门照看的。后来,解放之后了,才把孩子们凑齐接到身边。四个孩子却已经没有妈妈了, 也都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了。 刚解放百废待兴, 部队枕戈待旦。孩子们就算是接回来, 可他也得下部队。然后依旧是警卫加保姆的模式在照看。大的那个才十岁上下吧,就被送到了sulian求学去了。后来, 孩子到了该管教的时候, 他又奉命在中chao边境驻扎。从站前到战后的好几年, 他都不在京里。等再回来, 孩子都大了。大的小的陆续的结婚, 那个年代, 想混蛋也没那条件混蛋去。所以, 并没有发现几个孩子身上有什么大的问题, 也没空发现。再后来, 便是大浩劫。几个孩子也被波及, 不光只子女,还有孙辈。子女受影响最大的就是婚姻。章家大儿子二儿子都离过婚,小女儿更是嫁了三回。就在那十年中。所以这些孙辈也是前面一窝后面一窝。这些孩子,不说各房关系不和睦,就是一个房头的,也说不上是融洽。 对于这个状况,做老人的怎么管?怎么管都无济于事! 下面的人也不敢叫老人家知道了,都是顾虑着老人的身体。不过,看这位章主任来回的调动,副厅这个级别始终没提成,从这里看的出来,好些人对他是不满的。不过是看着章老的面子,如今没动他罢了。 所以要动手,还得抻着劲。 四爷‘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 林雨桐就问说:“你说路眉找陈科干嘛?” 还能干嘛? 论起级别,路眉跟那位章主任其实是一个级别的。不过是一个沾了家族的光,到哪人都卖几分面子。路眉当年给对方当情人的时候那是心甘情愿的,依附的是那棵大树。如今,权利和地位叫她的心理发生变化,收到这种待遇的时候,是受不了这样的羞辱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她的仕途受影响。 “她想找陈科。”四爷就说:“找陈科是想借陈科背后的靠山……” 这么一说,林雨桐有点懂了。她心里一动,看向四爷。四爷肯定的点头,意思是:你猜的对,我就是那么想的,也打算那么干。 这叫林雨桐深吸一口气:“闹开了可是大事件。” “只要可控的事件,就不算是大事件。”四爷是这么说的。 好吧!四爷说可控就可控吧。 林雨桐第二天一早,就给路眉打电话:“路厅,见一面吧,马上。” 路眉的声音带着沙哑,‘嗯’了一声报了一个地址。 林雨桐以为她是刚睡起来,没想到她是喝酒喝的。一屋子的酒味不说了,看她那通红的眼睛,估计晚上没怎么合眼。 这房子是一处老家属院的房子,是避着人独处的好地方。 林雨桐在沙发上坐了:“本来还有要事找路厅,看您这样……” “什么事?”路眉起身,一边朝卫生间去,一边问,“是陈科不见我,叫你来的?” 林雨桐坐在那里没动,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声音就大了几分道:“我觉得,真要是路厅想做点什么,事先就最好不要见陈科……” 里面的水声一下就停了,然后路眉从卫生间出来,手脸还挂着水珠,看向林雨桐:“什么意思?” “难道是我误会了?”林雨桐轻笑一声:“路厅并不是有事急着找陈科商量?” 路眉上下打量林雨桐,然后说了一句:“等我一下……”就又返回卫生间。半分钟都没到,就又出来了,脸已经擦干了,头发也梳理过了,看起来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然后直接坐到林雨桐面前,“你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林雨桐反问一句:“那路厅那么着急找陈总到底想说什么呢?” 路眉朝沙发后面一靠:“你一早过来,证明很着急,咱们俩要在这里绕圈子吗?” “那就坦诚一些。”林雨桐身子往前倾:“我希望在检查组检查之前,省厅能做一次检查。对我们的,当然包括每一家的需要检查的企业,都快速的做个取样检查。然后送有关部门检验!” 路眉猛的抬起头看林雨桐:“你的意思是?” 林雨桐笑了一下:“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路厅心里最清楚。那个女人的手段,你也说了,她很有道行。所以,我也是不得不防。另外,那女人知道得罪了您,您猜,她会不会落井下石,在您没对她动手前,先对您动手呢?您昨天晚上急着找陈科,有多少是激愤,有多少是意识到了危机,意识到了你的仕途上可能存在未知的风险……” 路眉猛的起身,觉得羞恼。在客厅转了两圈之后,她又平静下来:“是我小看你们了。竟然盯人盯的这么紧。昨晚那事你这说知道就能知道……” 林雨桐沉默着不说话。路眉却开始拿茶几上的烟,然后点了一根,半根抽下去才道:“就算是我想要跟你联手,我手里也没那份权利……” 林雨桐却笑,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 四爷已经把事情办妥了,发短信只是告诉自己一声。 她便把手机收起来,说了一句:“马上,省质|检部门就会发起联合行动,卫生厅便在联合行动的范围之内。李副厅应该会主持这次的行动……” 李副厅是厅里的常务副厅,算是实权派。 随即路眉就明白了,若是有人在北省的知名企业查出了大问题,还闹的人尽皆知,那么受影响的可不止是一家两家企业,上级的监管部门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负全责。本来大好的局面,非来这一场搅和,这就不是单纯的商业竞争了,这是要搭进去很多人的仕途的。 别说相关的各上级部门,便是副省级别的主管副部干部,也会因此受到波及,甚至于处分。 这要是真有问题也还罢了,她心里很清楚,这八成是要无中生有无事生非鸡蛋里挑骨头的,那别说下面这些部门不答应,便是省里的两位大佬也不会答应。下面的人还顾忌什么章家,到了一二把手那个份上,已经是一方诸侯了,还要顾虑那么多吗?要是怕事,心里没有公平那杆秤,也走不到如今。 所以,这位轻轻一动,可就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你要拿人家为难,就别怪人家先发制人了。 路眉真有些庆幸,庆幸那两人搅和到一块去了,自己没来得及干什么。如果时间倒回去,要是昨晚在酒店的不是戴慧珠,而是自己。那自己呢?会怎么做呢?是不是会按照和戴慧珠商量好的行事? 只怕会的! 原以为陈科念在以往的情分上,会在一些事上帮帮自己。但显然,他没有那个意思。怀柔做不到,那只有靠实力。有他求自己的时候。等他上门了,自己手里捏着叫他忌惮的东西,他才会跟自己谈条件。 她这么想,也会这么干。 等到自己撺掇出这事了,那自己就真完了。显然,人家这是打算往大的闹呢。一个人能迅速的串联起这么多人,这么快的没有阻力的就要联合行动,就赶在了工作组到达之前,不能不说能量惊人。 那么,摆在自己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跟章主任绑在一起。二是另投他门。 跟那男人绑在一起,他的结果很可能是降职调到哪个清水衙门是混日子,而自己可就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了。 而另投他门,虽说未必会被重用提拔,甚至这个位子都难保住。但级别还是这么个级别,哪怕是去清闲衙门,副厅还是能混到退休的。等退休了,给个安慰的正厅待遇,也好过被打回原形。 林雨桐看着一瞬间路眉的脸上各种的情绪变化,她就叹了一声:她已经不算是一个完全的女人,她是个政治生物。所有的一切,都得为她的仕途服务。到了要紧的时候,丈夫可以抛弃,情人也可以抛弃,如果他们挡了她的路的话。 果然,路眉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我能做什么?” 林雨桐还没回话,路眉的电话就响了,看来电显,是李副厅打来的。这位在电话里笑的很爽朗:“小路啊,现在在哪呢?” 路眉看了林雨桐一眼,就道:“有点事,昨晚回的省城,现在正要回去……” “先不用回去了。”李副厅就说:“之前还怕你在下面赶不回来。既然在省城,那就尽快回厅里。厅里有任务给你,晚上有京里来的工作组,需要你出面接待一下。” 路眉就明白了,叫自己去,其实就是想办法绊住工作组,给省里争取时间。挂了电话,她扭脸对林雨桐道:“你要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了。现在我要上班去了……” “那就告辞。”林雨桐也起身。 路眉在林雨桐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她:“听说林总跟那位章少很有些交情。” 林雨桐站住脚步,然后笑了一下:“陆总想要那位章少的联系方式?” 路眉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怪不得人家说因瑱是二号的高参,这话说的半点也不错。不光因瑱比别人敏锐,就是这位林总也比一般的老官场油子机灵。她就点头,笑道:“林总确实是被耽搁了的人才。” “哪里是什么人才?”她轻笑一声,“不过是商场险恶,吃亏吃多了长了点见识罢了。” 是啊!不管商场还是官场,一个不好都是要被人吃的。 路眉像是解释什么似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就跟林总一样,做的好了,同行嫉妒。这不是祸从天上来吗?” 林雨桐笑了笑,只说:“回头我把他的电话短信发给你。”路眉的意思无外乎解释她即将要做的事,其实,跟自己解释不着。 不管她想利用章泽成做什么,都无所谓。搅和的越是热闹越是好。 但出来之后林雨桐估计,那个什么戴慧珠要凉,这路眉在姓章的眼里,愿意伪装成菟丝花,可在她面前,却完全当的起霸王花。虐死你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边说好了之后,林雨桐就不去管了。因为省里的工作组要开始工作了,得去厂里支应着。 而这边路眉在林雨桐走了之后,就收到短信,短信上只有一串数字,她记下来之后就把短信删除了。 她起身,不急着换出门的衣服,却把手机的通讯录打开,翻出一个戴慧珠的电话号码,然后拨过去。电话铃声响了五声,那边才接起电话。嗓音还带着几分娇媚的含混音,显然是没睡醒呢。 “戴总,是我啊!”路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扬起毫无破绽的笑意。 那边的戴慧珠马上清醒了过来:“路厅?” “是我!”路眉像是没听见那边含混的模糊又熟悉的男声嘟囔了一句‘是谁’之类的话,继续问道:“才要问你呢,接到章主任没有?” 戴慧珠对床上的男人‘嘘’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的下床,往卫生间去,等门关上了,就把水龙头打开,这才道:“接到了。章主任好像是去见什么人了,回来的有些晚,也没说上两句话。现在我正在洗漱,想等吃了早饭就过去看看。” “那就拜托你了。”路眉像是没发生什么一样,“见到章主任告诉他一声,他们的工作组由我接待,所以我得去厅里开会,这次只怕私下里是没法见面了。你之前说的那个事,在接待晚宴上,我抽个时间跟章主任沟通。” 戴慧珠语气里满是感激:“让您费心了!回头好好谢您。” 挂了电话,两个女人都对着镜子露出几分不屑来。 路眉转身换衣服上班,戴慧珠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将脸上清理了一番。顺便刷牙洗脸,把昨天放在卫生间的化妆包拿出来,花了个精致的妆容。 女人,别管什么时候,在男人的面前你都得是美的。 都化妆好了,这才裹着浴巾出去了,倚床头看睡在边上的人。 “谁的电话?”男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就翻身面朝这边,手伸过来在她的大腿上摩挲。 戴慧珠轻笑一声:“路厅……怕不怕?” 男人的手一顿,“怕?怎么不怕!我不光怕她,我还怕你。” 全是逢场作戏的话。 戴慧珠就将刚才的路眉叫转告的话转告了:“我都吓死了,要是她知道我在您这儿,她得吃了我。” 男人哈哈就笑:“她是个和气的性子,到哪都受欺负,要是个吃人的性子,也不至于混成那样的。”说着,他就躺平,“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戴慧珠可不敢全信男人的话,这种随便就能上床的男人,他要是能兑换每个愿意跟他上床的女人的心愿,那一天到晚什么事也不用干了,只围着女人转就好了。显然,他不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对路眉那样的女人,还会想着应付。对自己,他占了便宜就好,真要说多往心里去,那真没有。 她是有事相求,但不敢全寄托在他身上。其实想的就是找个靠山,做生意的时候不至于被人给欺负了。至于要求的事情,她是这么说的:“如今,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买卖。摊子铺的那么大了,什么都是现成的了。可大部分却是章少的……”说着,她就小心的看男人的面色。 只见这男人面色平和的躺在那里,眉头都没有动一些。好像他儿子占了自己大部分产业,是给自己脸一样。 她眼神暗了暗才道:“算了,我也不管了。这事便是我不提,只怕章少也会提的。”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几点了?” 戴慧珠看了一下时间:“九点零五分了。”说完一愣,便明白了,他这是叫自己少啰嗦,赶紧走吧。下逐客令,原来是这个味儿。 她不敢说话,连忙起身,穿上自己的衣服,收拾齐整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出门。 等人走了,男人才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而酒店走廊的尽头,章泽成看见来电显,直接就挂了电话。就在之前不久,他接到一个短信,就叫自己到华侨酒店707房间去看看,有大礼等着。 他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还是来了。这次长心眼了,没直接找过去,而是在酒店里另外开了房间,事实上梦如烟长期在这里是有包房的。他平时也常出入这里,今儿特意要了房间,是六楼的,他却没往六楼去,而是往七楼去了。 对方指定的地址是七楼,梦如烟的包房也在七楼。他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一定是梦如烟找了野男人被人给看见了,然后通风报信给自己了。 至于不在原来的包房,想想也是,该是野男人开的房间才对。他就站在这里,一根一根的抽烟,等着梦如烟从707里出来。却没想到等了这么长时间,等出来的会是——戴慧珠。 她怎么在这里? 还没想明白呢,电话来了。是自家老爸的,在这里怎么接听电话。 先挂了,然后正准备下楼去,回六楼自己订的房间给老爸回个电话,却没想到正要走呢,见戴慧珠径直去了斜对面的房间。 707的斜对面好像是梦如烟的包间,大致就在那个位置吧。他不敢确定,等人进去了,他就过去看,果然,真是梦如烟的包房。 他站在走廊里,看看这间,看看707,两者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还真有点闹不明白。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他先去六楼,然后进了房间,再把电话拨过去:“爸,刚才在卫生间,不方便接听电话。” 那边没在这事上纠缠,就道:“不忙就过来一趟吧!我昨晚就到了,今儿下午就又得跟其他人汇合,没别的时间了。” 章泽成看了一下手表:“行,您说几点,在哪里见。” 那边说了一句:“华侨酒店,707,十点半,要不赶不来的话,就一块吃午饭。” 章泽成不由的问了一句:“华侨饭店707?楼下是西餐厅的华侨饭店吗?” “嗯。”那边说了一声就直接挂了。 章泽成拿着电话愣了半天,这可真是太巧了! 梦如烟——戴慧珠——老爸。 戴慧珠一大早从老爸的房间里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他颤抖着手掏出烟来,抽了两根,然后摇头:从房间里出来能说明什么呢?那都已经九点多了。还不兴早起去谈点事情? 他在楼下磨蹭了半个小时,这才上去,上去的时候差五分钟十点。 “这么早?”五十多岁的男人保养的很好,线条很硬朗。身上穿着睡衣,正用毛巾在擦头发。显然刚梳洗完。 屋里除了洗发水的味道,还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刚好离这里不远,就过来了。” 做父亲的嗯了一声,一惯的威严,去卫生间吹头发去了。章泽成却盯着那张大床。床上并排的两个枕头,都有按压过的印记。显然,晚上是两个人枕过的。他听见吹风机响,就赶紧拎起被子看了一眼,雪白的被罩上有几处口红印。 他放下,只当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去把通往阳台的门打开,顺便去打开阳台上的窗户。十月份凉风已经起了,可他却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一股子郁气堵在心里怎么也发泄不出去。 章主任出来也没在意,换了衣服,就顺势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听说你想做实业。” 唔!他含混的应了一声,游乐场在他看来,比起以前做的那些营生,算是一种实业了。有地皮,有建筑,有设施,正在修建期。这绝对不是糊弄人的。 章主任微微皱眉,但随即叹了一声:“既然要做,就做好。歪门邪道取胜,终究不是长远的办法。” 章泽成点头,他也没想歪门邪道。只要好玩,游乐场就不会少了生意。 章主任看着儿子还算是乖巧,就道:“这边忙的差不多了,就多在家呆着。陪陪你爷爷。老爷子如今对你还挺喜欢的。别净是在外面瞎游荡。人家像你这么大,孩子都上学了,你呢?老大不小了,连个对象也没有。我这次来,不光你妈念叨着叫你回去,就是你爷爷也捎话了,叫你没事了回去转转。何家的闺女不错,如今也留洋回来了,抽空去见见。” 章泽成应了一声是,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父辈的话不要辩驳,乖乖的听着就好。见爸爸说完了,他才道:“听说这次工作组是有针对性的工作的……”他低声提醒道,“有些人看似不打眼,但背后的关系很深……” 章主任就往后一靠闭眼:“我心里有数,行了!你忙去吧。” 这孩子还是历练的不行。话倒是学会说的隐晦了,但一点也没明白里面的意思。工作组有针对性没错,就是冲着这边来的。打从一开始就是想找茬立威的。说里面的一些人不打眼,但是背后的关系很深,他知道,他是想说背后很深的关系就是北省一号。 一号不属于章家这个阵营,也不属于郝家所在的阵营。但这一号最近跟北省的二号走的太近了! 这里面的门道他还太嫩,根本就摸不着。 自己这次下来,就是顺势而为而已。 至于他说的那个,不过是几个商人。当然了,因为路眉的关系,陈科这个人很要紧。但其他人,他还真未必多在意。顺手给一个警告的事情,又不是真拿他们如何。 至于答应昨晚那个女人的事……他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个女人的名字了。事办了就行,算是两清了。那个女人跟路眉还不一样,她就是个没有依靠的商人,可路眉如果好好扶持的话,作用还是不小的。 因此他急着打发儿子:“忙去吧。我还要见几个老朋友。” 然后章泽成一出门,里面就给路眉打了电话:“没空过来吗?” 路眉坐在办公室里,压低了声音:“开会呢。晚上再说!” 听声音感觉态度好着呢,章主任就道:“那你忙,下午就能见了。” 章泽成站在外面只能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但说的什么,却一点也听不清。他顺势去了斜对面,敲开了梦如烟的门。 梦如烟见到章泽成很惊讶:“您怎么来了?”热情的把人往里让。 里面已经没有戴慧珠了。 章泽成看着梦如烟突然就笑了:“好玩吗?” “什么?”梦如烟小心的看章泽成,觑着他的面色。 章泽成蓦地一笑:“就是问你,不唱歌想做生意的事。做生意那么好玩?” 梦如烟猛地松了一口气:“好玩!觉得比唱歌有意思。” 章泽成点点头:“上次你说的事我答应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叫那个谁今儿就把股份过到我的名下……” 梦如烟一愣:“都过到您的名下?”不是说其中有自己百分之十一吗? 章泽成点了点梦如烟的鼻子:“怕我昧下你的那点钱?”他轻笑一声,“先存在我这里。调查组要查呢,放在我名下是我的产业,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梦如烟一笑:“您说什么呢?便是把整个厂子的股份给您,您也瞧不上,我就是眼皮子再浅,也不至于为这点东西,疑心您。” 章泽成点头:“那就行!行了,你想干嘛干嘛去,昨晚打牌,没睡觉,我在这里睡一会。” 梦如烟收拾了东西:“我去下面吃饭,一会就回来。顺便给您带吃的。” 出来就打电话给戴慧珠,叫她马上就去办,“章少那边……他有助理有律师,我给你联系电话,你跟人家直接联系就好。”叮嘱完又问了一声,“你到底跟章主任是怎么说的?” 戴慧珠敷衍的道:“也没说什么……男人女人大晚上的在一块,哪里有时间说别的,我才说换个时间再细说呢。” 梦如烟挂了电话,身后跟着的助理捏着手里的手机,浑身都出汗了。刚才章少发短信过来,叫自己把手机开着他要听听梦如烟都要谋算什么。于是她知道,这位歌手算是好运走到尽头了。这么一位大少不抓紧,不知道一天到晚想的是什么。 这下真完了。她不背叛就得跟着一起完蛋。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接到章泽成的电话,说他在自家小区门口。 林雨桐就说:“那你进来吧,有事上我家说。” 章泽成不由的紧张起来,叫自己上他们家是几个意思,他起身还从车上拿了香水往身上喷了喷,没想到到摁了门铃是她男人开的门。 章泽成真想转身就走:你有病啊!你男人在家,你叫我来干嘛。 林雨桐一身居家服的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里面坐,吃点水果。” 章泽成僵硬的笑了笑,实在说不上表情有多好看,进来就说了一句讨厌的话:“如今还住地下室啊!” 自家这是最早的别墅,下沉式庭院,当时这是最好的房子。 赖的跟他说这个,林雨桐就打岔:“章少有急事?” 章泽成把文件袋往前一扔:“这个签字了。顶的上半个别墅小区的价儿。” 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点头,她才打开,见里面竟是股份转让书,把优品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按照非常低非常低的价格卖给她。 章泽成看她:“你让给我的那块地皮翻了都不止一番了。我这人不是个讲究的人,但是也不好占人太大的便宜。这么着,之前说好的游乐场的股份,我不给你了。拿这个补偿给你。” 林雨桐就道:“我得跟罗总商量。” “这不关罗总的事,我要用这个价格卖给的是你。”章泽成就道,“你要不要,我能马上把它卖给一个和凤凰果源打的起擂台的饮料厂,信不信?” 信! 这完全就是一个神经病的逻辑。 林雨桐拿笔直接签字:“钱转给你,按如今的市价。” 章泽成面色一变:“我说了就这个价格。” 四爷说了一声:“行!” 林雨桐不解的看四爷:这是干嘛? 四爷看章泽成:“我有个消息,值这个价!” 章泽成看向四爷:“什么意思?” 四爷叫章泽成附耳过来,轻声嘀咕了几句。 章泽成面色大变:“当真?” 四爷点头:“这种事情,你回京去验证一下就知道真假。你二伯到了正要紧的时候,令尊如今可有点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这家里不管怎么闹,对外该是一个整体才对。你二伯进一步,便是将来,章家也有一面不倒的大旗。这一步,进,则章家还能再往上走走。可若是上不去,那大概说了,从此人家得问,章家是谁?” 章泽成的心都揪成一块了,“多谢!要是消息确实,我再另外致谢。” 说着,连告辞都没有,直接走了。 林雨桐恍惚听着,是北省一号背后的阵营里有人跟章家老二竞争一个副guo的位置……可四爷的意思怎么像是背后提点了章家一下呢? 见桐桐疑惑,四爷就解释:“陈科是陈科,咱们是咱们。陈科随时能走,走了,咱们跟一号的关系说断就断。别忘了,你是二号夫人的‘娘家亲戚’,别人会把咱们当谁的人?一把手二把手,从来不少掰腕子的事情。一号更强势了,于二号有什么好处呢?于咱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咱们的作用从来都是做桥梁,桥梁就是天平,不能叫它朝一边塌,要不然就失去意义了。” 可只要是平的,二号就算是占了便宜了。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所以,不接触上面,你就永远不知道这一天天的这个活动那个检查的是闹腾什么呢。 现在不知道多少厂子一头的雾水,好好的,查查查!查个毛线呢。 便是托人打听,你能打听出神仙打架,又为什么打架的事吗?离小老百姓都太远了!要是琢磨不明白里面的事,那就是被提溜的团团乱转,紧张的要死,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好觉。等你参与其中,看透里面的本质了,你就能用它为你所用。这就是差别! 林雨桐蒙头去睡觉了,爱谁谁!头疼! 四爷办的事看起来松散的,但眼见的:情人要反目,父子要成仇,连兄弟都要阋墙。 每个人好似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走,每个人都觉得他们在谋算别人,可实际上呢?每个人的谋划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用他的话说: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比棋子有意思。 感觉他就是手里握着地球仪,着眼点总是很高,然后指头轻轻一扒拉,所有的事情,从上到下就都跟着转了,可悲哀的事,林雨桐到现在为止,也不能说全看透了里面的局。 高参吗? 呵呵!他这高参可不好用啊,主意太大! 1418.烟火人间(52)三合一 烟火人间(52) 林雨桐晚上倒是睡的着,可有那睡不着的。酒店里, 路眉没坐床沿, 而是坐在边上的小沙发上:“查还是要查的, 但这查起来, 却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我的意思, 明儿完全可以先开的务虚的会议,叫下面有个准备的时间, 抓大放小嘛……” 真想查谁,想挑刺总是能挑出来的。 男人点点头,所以说昨晚那个女人也就是新鲜一下,她根本就不懂政治。于是便笑道:“不早了, 去洗洗, 咱们睡吧。” 路眉斜了他一眼:“往后日子多着呢。今儿却不行,回去还得开会,要讨论怎么应付你这个钦差大人……”说着就起身, “你早点睡吧,明儿还得忙一天, 别出来送了,再叫人看见。” 从房间出来, 她脸上的笑一收,面上就冷冽起来,嘴角弯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坐到车上了, 才发了短信给林雨桐:“我只能拖一天。”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路眉还是太奸猾。” 这是不想叫对方知道这件事跟她有关, 怕日后被报复。 四爷无所谓的笑:“一天足够了。”检查的对象主要针对的也不是大众。对方这个打击, 很有针对性。 林雨桐想起一句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事实上,这次人家就是要给背后的‘主人’一个教训,才来拿自家开刀的。 这种感觉tm的操蛋! 应付完省里的检查,然后紧跟着上面派的工作组就下来了。人家大主任是不用出面的,工作流程也很简单,剩下的就是检验了。 路眉坐在章主任的对面:“你也看了,省里的检验结果跟你们工作组的结论是一致的。我的意思,不管带着什么目的,咱们说话一定得实事求是,一定得啥时候拿出来都得站稳脚跟,不怕谁指摘。”不能因为找茬,就放弃最基本的原则,要不然找起后账来,你就是没理。 章主任看着路眉:“照这么说,这家企业各方面确实过硬?” 路眉点头:“你也知道,如今这家企业实际上是陈科在主持。陈科在你的手上吃过一次亏,知道你要来,自然就知道来者不善。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你又来的这么大张旗鼓的,这本就是找不到茬的事。” 章主任笑了笑,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东西收了:“这个不急着公布的,对外也可以说要带样品回京里去检验嘛。” 路眉心里一跳,稍微一想,就明白这一招的厉害了。 先是会不会真的去京里检验,甚至是去京里检验的结果到底如何,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带到京里去检验这个举动和它所释放出来的信号。 带去京城,是几个意思?对下面的不信任,认为北省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还是表明上面对北省的领导班子不满。 这里面的内容就丰富的多了。 到了这个时候,路眉才明白过来,他并不是单纯的给自己撑腰来的。 这一刻,心里仅存的那一点情分瞬间化为乌有。她笑了一下,看了桌上的两分检验结果。她知道,不会真的有什么去京里检验的事,他就是拿这事吓唬人,以达到他的目的。 路眉从他这里出来,她的手机就响了。是戴慧珠打来的,打听检验结果的事。 路眉奇怪的笑了一下,然后语气就故意带上了一些不耐烦:“你说的信誓旦旦,保证有问题。只说叫查吧,一查肯定出事。结果有问题的是你们,不是人家。如今弄了这么大一乌龙,怎么收场?” 戴慧珠都急了:“怎么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路眉对这个女人不屑极了,在港呆了二十多年了,跑回来了。跑回来你老实做生意呗,非得掺和。明知道对手背景深,还扑腾。胆子倒是大,也不看她了解不了解内地。内地不是她想玩就能玩的转的,更不是在xianggang的那一套能套用的。 戴慧珠低声道:“如果多查两遍,一定会查出问题的,钱……” 蠢货!这事里最不能沾的就是钱。一旦沾了钱,便是你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但我为什么要提醒你。于是便道:“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另外,章主任也想带样本回京……” 带样品回京?那就是还怀疑有问题呗。 有这个消息就够了。 戴慧珠真拿钱打开了一条缝,从检验部门拿到了检验单。里面各个厂子的都有,只要是被检查的企业,都包含在里面。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优品仙果的单子跟凤凰果源的单子结合在一块。就是把凤凰果源的单子截取上面一些,只把标头贴在优品鲜果的单子上,遮住优品仙果这几个字。 这事别说四爷知道,连罗胜兰都知道。罗胜兰一直叫人盯着戴慧珠呢,她几点取的钱,在哪家银行取的钱,出来的时候几点几分,跟什么人见的面,怎么弄到真的检验单,交易的过程,整个都给拍下来了。 然后戴慧珠又找人作假,把这份拼接过的单子做成一份,然后给传真给了xianggang 的一家不算大的报社。 整个的过程看的罗胜兰哈哈大笑:“她对付男人是精明,可这做起生意来,完全是个蠢蛋。” 香gang那家小报一半都是写明星的花边新闻的,这种事捕风捉影的从来没有个准头。但这次却厉害了!报道了内地的一些‘黑幕’,叫大家都看看,大家追捧的那个什么娘娘牌都是什么质量。 一时间,各大xianggang媒体转载,关键是人家最后有这么一句话:据知情人士戴女士称,调查组组长章先生,已经将样品秘密送回bj检验。 有清晰的检验报告,最后还有知情人士的爆料。 想想,这‘秘密送回’该是多严重的事。内地的政zhi是不是太黑暗,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是不是太厉害?要不然连上级派下去的工作组工作都受到了这么大的阻力,竟然跟送情报似的,得秘密! 同一时间,连国外的一些大媒体都纷纷转载。 他们却不知道,在报纸出来之前,戴慧珠已经被控制接受调查,贿赂的证据,伪造证据,污蔑几条罪,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事新闻也有报道。再看新闻播报的时间,会发现北省的新闻要比xianggang最早刊登的消息的时间早半个小时。 新闻上,所有的罪都是戴慧珠的。省里的工作是细致的,上级检查组的工作是严谨的。但有些商人的行为不光触犯了法律,还触犯了道德底线。巴拉巴拉的,早间新闻三十分,这个新闻就占了八分钟。 当时看到新闻的章主任几乎暴怒!你们北省想干什么?检查组的工作还没结束,什么结论都没有呢。你们就给你们自己下结论了?!几个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这新闻不光是北省的新闻,便是京里的早报,早间新闻,也报了这一条消息。都刚刚比那个小报的时间早一些。 章主任这个时候不知道啊,他是在北省发了脾气,谁的解释也不听,马上回京,回京就想奔着上级说说这事。北省未免太目中无人。可这一下飞机,就被他二哥提溜回去了,派了车和老爷子的警卫,亲自把人给押回来的。 进了门,已经奔着六十岁的章二哥抬手就给了五十多岁的弟弟一记耳光,“大哥已经退了,你如今五十多了还是副厅,我都奔着六十的人了,若是这一届再上不去,家里将来靠谁?树倒猕猴散吗?” 章主任怒目而视,冷笑连连,“你撒的什么疯?” 章二哥直接扔了一摞子照片给他:“你看看……你看看再来跟我说话……” 章主任把照片翻了一遍就彻底的闭嘴了,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第一张照片是自己出机场的照片,机场外有个女人迎过来接他。这个人就是戴慧珠。 第二张照片,是两人出现在华侨酒店门口,刚从车上下来的照片,戴慧珠很体贴的给他整理了风衣的下摆。自己以为是尊重敬重的举动,大家看在眼里,怕认为是暧昧。 第三张照片,是两人一起走进电梯,在电梯里转过身来,戴慧珠靠近自己身边说话。抓拍的很好,像是耳鬓厮磨。 第三张照片,是两人穿过长廊,停在酒店房间的门口。 第四张照片,上面只有一扇门,上面显示着707. 第五张照片,是第二天早上了,照片上有日期时间显示。刚好是九点零八分,戴慧珠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最叫他惊讶的是,照片中,远远的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看见了戴慧珠走出来。而这背后的这个人,正是自己的儿子。不用看清楚脸,只这么看着,就能确定。 当时这孩子说他在附近,原来不是! 那这次的事,这小子参与了多少。 第六张照片,是戴慧珠走进了斜对面的房间。 第七张照片,是自己的儿子走进了斜对面的房间。 第八张照片,里面出来一长相漂亮有些眼熟的女人,没见过。那很显然,房间里就剩下自己的儿子和戴慧珠了。那个女人都对自己的儿子说了什么。 剩下的照片,一张一张的,都是戴慧珠取钱、贿赂、造假的照片。 只看这些照片,他不难猜出来,这次事情没成,八成跟自己的儿子发现自己跟戴慧珠有不明不白的关系这件事有关。 他现在担心的是,戴慧珠如今被捕了,在里面会交代什么? 章二哥冷哼一声,把报纸递过去:“你再看看。” 是xianggang报纸的传真件,读到报道的最后一句话,他彻底的愣住了:自己说过要带样品回京城检验,但这话还没放出去就出事了。自己这话只对一个人讲过,为什么会出现在报纸上?戴慧珠压根就不可能知道! 他顿时咬牙切齿:“路眉!” 这会子他也不暴躁了:“二哥想怎么办?” “你能顺利的回来,就应该想到,我们是付出代价才把你弄回来的。”章二哥就说:“你主动辞职吧,泽成也不小了,你回家呆着挺好的。” 能顺利的脱身,不被追责,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事章主任也没辩驳,只问:“那北省那边……” “不要管了。”这次的影响多坏知道吗?章二哥叹了一声:“你掉到别人挖的坑里去了,要不是泽成机灵,这回连翻盘的余地都没有了。这个被逮起来的女人,不管有没有她,都会有人把你的想法和没有实施的做法公之于众。最好是把你弄虚作假公报私仇的事作实……算了,说这些能怎么样?事情已经这样了。北省那边跟咱们无关,不要再想了。还有泽成,不要老往北省跑了,那块地皮转手叫他卖了,在哪里做生意不行为什么非得去那里?那里如今不是当年章家还有势力的时候了!上次他险些掉进去,这次你险些掉进去……” 章主任从里面出来,看着站在外面的儿子,走到跟前,笑了一下,猛地抬手就是一巴掌过去:“耍你老子,好玩吗?” 章泽成没躲没闪,受了一下,然后‘呸’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沫子,他也笑了一下:“好玩。但我不想玩了!我来是告辞的,今儿我就带着我妈回我妈的老家赣南了。” 那里是老爷子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有很多人顾念着老爷子的情分,在那边也多几分照应。另一个,那里是自己妈妈的老家,当年,妈妈陪着爸爸过了那艰难的十年,可到头来了,得到什么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门口,车已经发动了。一个温婉的女人站在车边,没朝里面看,见儿子出来了,就扶着儿子的手,上了车。 章泽成站在四合院的大门口,跪下磕头,是给老爷子磕的。 然后起身后,摸出手机,把电话拨给林雨桐。是的!所有背叛家庭、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和男人都不是好人,这么想的男人当然也不是好男人。自家老子拆散了路眉和陈科,自己呢?非得搅和人家夫妻吗? 林雨桐是个好女人,他想,他也该做个好男人。 戴慧珠进去了,路眉不会太好过的,梦如烟倒是机灵,直接去了xianggang ,说要去那边发展。其实就是在内地,自己也没想把她如何。 北省放不下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地皮,一个是林雨桐。 打电话过去,就是打算放下了,他说:“……游乐场我交给专人打理了,要是遇到麻烦,我可叫人去找你了。谁叫咱们是挚友亲朋呢。”说着就又笑,“我要去赣南,也会在那边发展。也不是道别,说不定咱们有合作的机会。赣南的橙子不错,你们的果汁不能总这么单一的口味吧。” 林雨桐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嘴上应和着,说好啊,有机会合作啊。 直到听出对方说出再见两个字里的怅然,她才知道,那家伙确实是不打算回来了。 可林雨桐也很忙啊,正满世界的打官司呢。告这些不负责任的媒体。花钱告状可比在海外做广告有效多了。 订单不仅没少,还呈现节节上升的趋势。 因唯打电话来,跟她爸说:“我怎么觉得,这就跟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似的。闹的轰轰烈烈沸沸扬扬,结果却以戏剧的方式结束了。怪有意思的。” 她是越琢磨越有味道。这件事里,除了戴慧珠那个蠢蛋,还都几乎是承了自家爸爸的人情了。 比如路眉,要不是参与了这事,从章主任那个破船上拉下来,她现在还能坐在办公室里吗?再被冷落的办公室,那也是办公室。 比如陈科,劳心劳力的接待这个接待那个,做各方面的工作。结果这口气出的爽不爽?那个吆五喝六的,曾经把他折腾的死去活来,妻离子散,前程尽毁,家财散尽,半辈子他都窝囊着,窝囊的失眠了,也拿人家没法子。如今呢,那个害他的人不也是老婆不要儿子不理,工作丢了啥都没了的孤老头子。 可这章主任能恨自家吗?恨不上!到现在都以为是他儿子和他情人搞他,回头他哥不撑腰,还压下了他。而章家却因为自家爸爸的提点,避免了入坑的风险。这个情承大了。 当然了,还有一些自己看不到,但确实是实实在在得到的好处。 就像是自家妈说的:“以后不管是附近的和尚还是外来的和尚,不敢打咱家的主意了。” 凡是打主意的,不管是什么段位的,都统统的死啦死啦的! 因唯狗腿的不行:“一放寒假我就回家,我觉得在学校学的有限,还不如整天跟我妈通话学的多呢,这要是回去跟着爸爸学两招,那我不得更厉害?” 学期才过半,就想着放寒假的事了。 四爷不忙公司的事情了,但外面的事情却更忙了,一般是晚上和周末,那是贼忙贼忙的。如今孩子都不在,像是姜有为胡海这些,关系比较好的,都是有事就过来。这边好酒好菜摆上,比外面吃还舒服。 说的也大多是机关里的事。 对于海外的官司,打着去呗。官司的热度一天不退,这广告的热度就不退。一点都不急。 请来的律师定期汇报就好了。 林雨桐这边唯一麻烦的是,优品这个厂子怎么办? 戴慧珠有半分之四十九的股份,罗胜兰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做通了戴慧珠的工作,将这股份给转让给她了。 “也没什么!就是戴慧珠的孩子,如今是交给她男人那边管了。那人生活都不能自理,孩子靠谁?不过是有个活着的监护人罢了。我就说股份换出来的这笔钱,我给放到信托基金。由基金会每月给孩子生活费和开销。”罗胜兰是这么解释的。 那正好!反正两人之前合作的还挺好。 于是,赶在元月份,将优品仙果更名为吾桐优品。 说是两家,其实是一家。不管是收购原料还是其他都是两家商量着一起来。 其实罗胜兰和林雨桐都想把两个公司整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大公司。但资产估算股权分配等等,这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时间,如今就先这么着吧。 元旦的京城,银装素裹。过元旦嘛,有女朋友的都找女朋友去了。没女朋友的都在宿舍窝着呢。当然,有人还是对图书馆更有兴趣,总能沉下心读书的。 宁海一早起,就出门。店里的生意还照旧,都不用他管。叮嘱了结巴几句,说今儿只卖一顿算了,好好的休息半天。结巴急的说不出话,宁海上了车却已经走了。他知道结巴的意思,他们不过什么洋人的节日,就是觉得卖一份赚一份的钱。 车从小吃街开出来,迎头就看见杨坤。他想开过去算了,因为这是去接因何的,不想耽搁。结果杨坤的手不停的摇着,他踩了刹车停在边上:“准备去哪?” “哥们才要问你要去哪呢?”杨坤拉着车门坐上副驾驶,“可冷死我了。”说着,又问,“你今儿有空没?要是有空,跟我去接一下因何,我妈顺便也想请你吃饭。你们俩一块过去算了。” 宁海犹豫了一下就问:“你跟她约好时间了?” “还没!”杨坤说着就摸电话:“我现在打给她。” 宁海一边小心的往前开,一边支着耳朵听着。 因何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请我吃饭?阿姨不用这么客气的!我今儿……还有点事的……” “什么事啊?”杨坤就道:“我跟宁海都来接你了。” 因何:“……”其实是跟宁海说好的,院子里的雪还没打扫,去那边的。结果宁海该是被抓壮丁了吧。她好像很犹豫的道,“那行吧,我跟人家说说,换个时间。你们到了就在门口等我。” 杨坤就把电话挂了,“成了!” 一路上两人说这说那的,然后到了学校附近了,宁海直接把车停在北门这边。 杨坤就问说:“是叫在北门等吗?”才说摸出电话问因何呢,就见因何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上来就拉了副驾驶的门,见有人坐着还愣了一下,然后开后座的门就上来了,“没等多久吧?” 杨坤摇头:“没怎么等。”然后扭脸看因何,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这学校四个门,宁海停在北门,因何就从北门出来了。要知道北门其实是比较偏僻的,最热闹的,大家都爱走的其实是南门。南门的外面是正街,一条街上都是各种的店铺,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就没有在这条街上买不着的。所以,谁走北门啊! 结果,人家就是走北门。 北门离宿舍很远的。 但杨坤不知道,这边之前新盖的宿舍楼给女生用了,今年供暖的时候就搬过来了,有一个月多了吧。这边宿舍是离南门远,离北门近。 反正不等杨坤问出疑惑,车就走了。杨坤心说,那大概都是我一直走错了吧。难道开车的都走北门? 他也不清楚,一路侧着身子跟因何搭话。没走多远吧,车一下子停下来了。是在一家水果店门口。 杨坤还没反应过来呢,因何推开车门下去了,奔着水果店去了。等人进去了,杨坤后知后觉,这是要给我们家买礼物吧,“哎呀!不用!真不用!” 下车追进去,跟因何这个那个的说。 这个说:“不用了,家里啥都有。” 那个说:“也不买别的,就是点水果,今儿咱们自己还吃呢。” 然后你来我往的,买了一个各种果子拼的果篮,再买了一个只放着四个小西瓜的果篮,老板给便宜了,“就给我五十六就行。” 因何把果篮给杨坤塞手里:“赶紧塞后备箱,用毯子盖着。”有草莓啥的,怕冻坏! 杨坤心说,我从哪给你找毯子去?不过还是拎着出去了,嘴里嘟囔着瞎花钱,穷客气啥的。 这边因何就递了一张一百的给老板,老板说:“我看你有五十的,零的够吗?” 因何身上不够,想说叫老板找钱吧,老板得先跑到外面换钱去,叫杨坤看见了,难不成还得叫杨坤拿身上的零钱,多尴尬的! 于是先把五十给老板,“你等一下,我给你取去。”然后跑出来,蹬蹬蹬的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从前面的小抽屉里数了六块的零钱,就又跑进去了。 杨坤正在后面感叹因何神机妙算,连宁海车的后备箱有毯子都知道,然后抬头就看见因何自己跑过去拿了零钱然后走了。 知道有毯子就比较奇怪了,竟然连哪里放零钱都清楚,还不问自取。 这不对吧。 因何上车还兀自不觉得,只说:“还要买什么吗?” 杨坤说:“不用了。” 宁海说:“你看着办。” 两人同时出口,然后同时愣住了。 杨坤又不是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有些不安了:“我今儿是不是坐的位置不对啊!” 宁海若无其事的发动车,一踩油门车出去了,“你坐你的吧,坐哪不是坐。” 杨坤又扭头去看因何,因何正低头把围巾的流苏想办法辫成辫子的样子,摆明了,没想说话。见这边没有说的意思,他就一眼又一眼的看宁海,宁海真就在认真开车,“路上的雪清理了,就怕明儿出来路面结冰。” 因何又不由的道:“结冰就别出去进货了,耽搁一天没事。” 进货是说给饭馆进肉进菜。 说完了,后悔了,想起杨坤还在车上。 杨坤直接往椅背上一靠,眼睛一闭:“你们就当我死了,随便说吧。” 说啥说?! 直到杨坤家的楼下,都没再说话。 杨坤家这边的房子不大,是老式的家属院,房子也没另外装修。不过这家人爱惜房子的很,倒是不显得陈旧,家具换成新的,感觉也很好。 进去的时候宁海提着俩果篮,杨坤妈妈就道:“这么客气干什么?叫你们常过来玩,也不见你们来。如今请来了,偏还买东西。”又热情的叫他们把大衣脱下来,屋里热。 杨坤妈妈提着果篮去厨房了,杨坤脱下大衣,换鞋的时候,就看见因何把大衣直接递到宁海的手里,然后要脱下脚上的靴子的时候,单脚站不稳,宁海就把胳膊递过去。两人配合的很默契,一个换好了,东西交割,另一个才换。 因何被杨坤诡异的视线看的不自在,“我去厨房帮阿姨。” 杨坤知道在厨房看不到玄关,就一把拉住宁海:“什么时候的事,你瞒的可够紧的。” 宁海装糊涂:“什么事啊!瞒什么了?” 杨坤点了点他:“装傻充愣是吧?真把我当瞎子了。”他低声道:“你知道她家的情况吗?”说完想起来了,他一定知道。他之前就问过自己,说什么房子比别墅更好。 他扯着宁海还要说话,那边他妈妈就出来了:“别站在那里说话,快进来。吃水果!”又拿瓜子花生糖松子这些零食出来。 四个人这么坐一块,杨坤妈妈挨着因何坐,是越看越喜欢:“我最羡慕你妈妈的,就是生了你们三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能干。听说因唯在shanghai把事情干的可大了。如今名头好的不得了,好些外国公司找她做代理,不是好产品她还不做,是不是?” “是!”因何便笑,“她比我聪明,打小就比我厉害。一起上学还得她护着我。如今打电话都是,姐你的钱够不够,我给你寄。我说不用,我这边够用。就是这么着,立冬的时候还给我打了十万过来,叫我添衣服。” 杨坤妈嘴上啧啧有声:“难为你们姐妹处的这么好,相互有人帮衬。不像是我们家杨坤,一个个独苗苗。我说啊,将来他找媳妇,就得找个家里兄弟姐妹多的,好帮衬嘛。” “妈!”杨坤佯怒,“又说这个。”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杨坤妈哈哈就笑:“你是配不上你林姨家的姑娘的,但我这里有好小伙子的……”说着又说因何,“等以后阿姨给你介绍!” 杨坤更尴尬了好吗?“妈,人家长的漂亮,多少人追的!还用介绍?” 杨坤妈不过是随口一说嘛,见年轻人不喜欢这个话题,忙问因何,“你那铺子怎么样?我也不懂那个。” “其实还好!”因何笼统的说了一下,“肯定比因唯差的远了。” “话不好这么说的。”杨坤妈就道:“一个人一个命。就说我表姐,出身好,学历高,工作也好,偏是夫妻不和睦,子女缘分浅。可我呢,是要什么没什么,可到头来,我却过的最好。除了这小子让人操心以外,你说我这日子有啥可挑拣的。你杨叔那人,也没那花花肠子。我就寻思,再过几年,给杨坤娶个媳妇,再给我生个胖孙子,孙女也行,我这一辈子就圆满了。”说着又赶紧道:“有跟你要好的同学朋友啊,也可以给杨坤介绍的。只要人长的五官端正,人品好,咱们家就满意。” “您是便宜大甩卖!”杨坤插科打诨,“我好歹还一名牌大学生,家里还算小有资产,在婚姻市场上,那是抢手货。” 她妈直接打击他:“还抢手货?跟宁海比比,你差远了。我跟你说,你要是个姑娘,我就找宁海做姑爷。” 这话说出来,几个人都笑。 但杨坤妈心里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宁海这孩子没有爹妈亲人,这闺女不用外嫁,还平白得了半个儿子。而且这孩子稳当,厚道,这一辈子走不了大折子。还有人家孩子这长相,说实话,这是她们这个年纪的丈母娘最喜欢的一种长相: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板有身板。 吃饭的时候,杨坤妈还问宁海:“听杨坤说,你还找铺子着呢。” “是!”宁海就道:“我们老家都是山地,如今山楂还能换几个钱,其他的就还是不行。我是想着做山珍干菜的生意,再回去问问,其实这两年走地鸡,山猪腊肉的生意也好。尤其是在大城市里,很紧俏!” 这路子可对了。 杨坤妈就说:“如今大部分人的日子还是好了。也讲究吃了!这走地鸡,土鸡蛋,想买都没地方买去。你说的山猪我知道,是那种把猪赶出去,漫山遍野的叫吃野菜自己找食的猪吗?” “对!”宁海就道:“猪肉比饲料养出来的肉更好吃。而且肥膘少……但这种就是不成规模,应付几个铺子可以,要跟人家大批量的合作,是不成。”山里人养猪,一年一头,过年的时候杀了,熏肉,这是要自家吃一年的。多的也照管不来。 但有这么几个铺子,也很赚钱了。 杨坤妈就说:“生意不在大小,只要路子走对了,小生意也会变成大生意的。我跟你杨叔当年……”然后巴啦巴啦的剩下的时间都是他们家的发家史。 等客人走了,杨坤妈连着喝了两杯水。杨坤就说:“妈,你看您说的都是些什么……还介绍对象啥的,人家嫁不去!?” 杨坤妈轻嗤一声:“你少啰嗦,后来不是不说了吗?你妈我的眼睛亮着呢!” 您看出来了? 我跟他们接触的最多,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两人有鬼啊! 杨坤妈叹了一声:“多好的姑娘,可惜了!” “您才说找姑爷就找宁海这样的,怎么这会子替因何可惜上了?”杨坤撇嘴,又言不由衷了吧。 杨坤妈一巴掌拍过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笨蛋!” 我是替因何可惜吗?我是替我自己可惜!多好的儿媳妇人选,如今是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1419.烟火人间(53)三合一 烟火人间(53) 因何有些忐忑:“杨坤知道了!他妈妈大概也知道了吧?” 宁海叫她看着脚下的路,怕滑倒了。地上一小块冰面, 这是边上的消防栓没有拧紧水流出来然后结冰了。雪还在下, 要不是上面有很明显的滑蹭的痕迹, 他也看不见。他一步跨过去, 伸手拉因何。因何抓着她的胳膊跳过去, 还是差点滑倒, 撞的宁海朝后退了两步,不由的就又咯咯直笑, 那点忐忑瞬间不见了。 宁海看她笑的欢畅, 就道:“杨坤不是多嘴的人。” 然后因何放心了。可杨坤在宿舍是这么跟宁海说的:“你也不看看你们,别人是瞎子吗?一桌吃饭, 你把你们跟前的那两盘菜里的肥肉、胡萝卜、洋葱都挑的吃的,然后因何筷子才伸过去。肯定的嘛,因何不吃肥肉,不爱吃胡萝卜和洋葱。我给倒了一杯饮料,你连说都不说还自以为做的自然的很, 然后把因何的那杯喝了, 把桌上的热茶放在你俩的中间。因何一顿饭喝的都是热茶。就这还当是你俩掩饰的有多好呢。”说着,就凑过去,“说老实话,怎么追到的?” 宁海看着杨坤眼神闪了一下, 他说的这个还真没怎么注意过。 至于最后问的那句:怎么追到的? 他不想搭理, 转移话题:“这事别在外面嚷嚷。阿姨知道了也没事。” 杨坤看得出他心里的不确定, 就安慰说:“我妈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家要是有闺女,我妈一定比谁都积极。她是真挺喜欢你当女婿的。其实因何她妈,就是林阿姨,比我妈还通情达理。”然后他又跟宁海说一些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因何也不可能告诉他的事。“你不知道,林阿姨原本也可是农村人……”然后怎么进厂的,怎么订婚,又怎么悔婚,“生因何和因唯的时候,林姨还不到十八,因叔是十九?反正都没咱们现在年龄大。后来,生了两对双胞胎,那几年日子难过的很……后来,这才一步一步做大了……” 宁海就听明白了,这是说本也是穷苦出身的人,不会只看出身。他苦笑道:“若是人家嫌弃,也不能说人家不对。他们自己吃过苦,肯定不会愿意孩子再去吃苦。可若是人家不嫌弃,我不得更玩命,才对得起人家愿意把闺女给我的这份信任。” 杨坤琢磨琢磨,这话要是这么说的话也对。他就上下打量宁海,“还别说,我要是有个妹妹,我还真就愿意把妹妹嫁你,听着挺靠谱。” 宁海一脚踢开他:“什么叫听着挺靠谱?本来就很靠谱!” 杨坤见不得他嘚瑟,便道:“林姨那边好说,只是因何她爸那里,可不是那么轻易过关的。因叔那人,看你跟他玩什么?你要是流氓混蛋,他比你还流氓混蛋。他流氓混蛋那会子,你还穿开裆裤呢。你说你想考公务员,觉得当官了,就能在老丈人面前挺腰杆子了。呸!你还别看不起商人。你知道人家在北省官场圈子里有个什么称号吗?高参!那是能进出省w大院一二号楼,常常被留下吃饭的那一类人。知道什么意思吗?”他呵呵怪笑,“所以,你小子别得意,我等着看你哭的时候。” 宁海拿着报纸转身,误交损友,不爱搭理你。 但杨坤确实嘴严,在宿舍有人的情况下,从来不提这茬。知道了就行了,在外面不多说一个字。 期末考试两周,忙完这两周,拾掇拾掇东西,准备回家。 宁海这边的铺子也就没必要开了,都没学生了,卖给谁的。哑巴和结巴暑假的时候就没回去,暑假跟寒假还不一样。暑假学校里有考研的,有准备打工的,在其他铺子都关门的情况下,店里还是有生意可做的。而且暑假期间可以在外面练摊,烤羊肉串啥的,弄个摊位摆在夜市上,生意好的不得了呢。如今寒假,这样的生意就做不成了。都一样,回家过年。 但在走之前,得把新租来的干货铺子门面收拾好,还得带着哑巴和结巴去批发市场,看给家里的老老少少的带点什么回去。因此,宁海就不跟因何一道走了。因唯那边给订了机票,取票之后就能走。他这边三个人呢,他就说:“你先回去,我得晚两天。” “那你买卧铺的票。”因何叮咛了两声,又拿了一万的现金出来:“你装上,回去肯定还得花点,有个突发状况没钱也不好办。” “不用这么多。我身上还有点。”他这么说。 “用不完过完年再存不一样嘛。”因何收拾了行李,两人说着话,就往机场赶。 今年回去还是三个人,因唯给堂姐和表姐都订了机票,主要是给她姐找个路上作伴的。 一样到机场集合,还是因何到的最晚。到了才发现,今年不光是自己有人送,俩姐姐也有人送。 丽君身边站着个男生,瘦高的个儿,白白净净的,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越发显得斯文。这两人对面,站着林艳和另外一个男生。这个男生怎么说呢,叫人只看外在,就觉得有点不般配。个子勉强有一米七吧,因何自己一米七,跟他站一块大概齐差不多一般高。然后体型,那种粗壮的,配上四方大脸。反正跟帅一点也不搭边。 丽君不避着人,直接就挎着男朋友的胳膊,跟因何介绍:“我男朋友,白原。”又跟男朋友介绍,“我堂妹,我跟你说过的,因何。” 因何点头笑了一下。 那边丽君就看帮因何拉着行李箱的宁海:“不介绍一下?” “不是认识吗?”因何就说:“去年帮你们拎行李,转脸就忘了?”但还是介绍,“宁海。”是给白原介绍的。 白原文质彬彬的伸出手,宁海伸过去两人握了一下。 还没踏入社会的小男人,彼此正儿八经的握手模式还叫人觉得挺奇怪的。不光丽君眼睛亮亮的看白原,因何也那么看宁海:感觉很有范儿。 宁海却已经朝林艳的男朋友伸出手了,这人明显很拘谨,不过握了一下之后感觉进入圈子了,主动跟白原握手:“认识一下,我叫赵飞。” “白原。”这两人又握。 林艳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要不你回吧。” “时间还早,还有一个多小时呢。”赵飞又殷勤的道:“你要喝什么吗?我去买。”然后又看因何和丽君,等着她们说话。 机场的饮料贵死了! 林艳不想叫花钱,但自己拦住会不会显得太小气。关键是她知道男朋友的情况,多花了之后,他自己坐火车的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因何一看就明白,忙道:“饮料太凉了,有热水的。” 丽君也说:“飞机上的饮料是免费的!上去不喝就吃亏了。现在得空着肚子,要不然不上算。” 林艳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显然赵飞没来过机场,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是叫他去买,他也不知道要找到哪里去。 各自带着男朋友,然后搁在一块聊天就不是很舒服了。三个小男人还是陌生人呢。 宁海是跟什么人都打交道的,聊了十几分钟就聊熟悉了。知道这俩都是北省人,但都不是一个地市的。 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大学里的交际圈子,要么是同学,要么是学生会认识的,要么是联谊宿舍的时候认识的,要么在就是老乡会认识的。 这么一说,彼此又觉得亲近了一份。至少有的聊了。反正是没话找话好歹能找出话,好容易磨蹭到时间差不多了,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女朋友塞进去完事。 丽君要进去的时候过去挂在男朋友的脖子上不知道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把她男朋友尴尬的不行。只自己两个人的时候搂搂抱抱没事,可这当着亲戚,还有刚认识的男性的面,这么着好尴尬的。他微微的朝后躲了一下……坏了,惹女朋友不高兴了。丽君蹭一下的起开,然后拎着箱子进去了。 白原尴尬的更不知道该怎么着了。 因何不能劝啊,这种事你能说啥:说我姐就那脾气…… 感觉这话不对!不知道你的人还以为你多贤良淑德,就你懂事,你姐不懂事。 于是她假装没看见,凑到宁海跟前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宁海看了边上白原的教训,就是尴尬也不躲,谁知道因何到了跟前了,低声道:“你把钱千万装好,分开装,别丢了……” 宁海:“……”认真的看她:“没了?” 还应该有吗? 她诚实的摇头:“没了!” 好吧!这样也挺好的。大庭广众他也不是很习惯搂搂抱抱。 当然了,私下场合两人都很克制,主要是他克制,不确定未来之前,也不搂搂抱抱。 那边赵飞倒是想搂搂抱抱呢,但林艳直接拿过行李,说了一句:“你赶紧回吧。”然后追着丽君去了。 三个小男人三种心情,面面相觑之后结伴往后走。 然后出来之后,宁海知道,又得自家吃亏。因为人家是坐大巴来的,就他是开车来的。就这么一辆破车,在别人眼里都是有车一族了。得!还得先送这俩回去。 那边上了飞机,三个姑娘排排坐,因何坐在中间,林艳靠窗坐的,她是第一次坐飞机,主要是新奇想看看。 那边因何就说丽君:“你也是,弄的人家怪尴尬的。” “他就是觉得我在外面给他丢人了。”丽君眼圈都红了,“他觉得丢人了,他就没想过他那样叫我也很丢人吗?” “没人觉得你丢人。”因何就说,“是你想多了。他大概是被你吓了一跳……” 丽君摇头:“不是,他就是嫌弃我……” “……”这好像不是个好话题。因何果断的转移:“你们怎么认识的?还挺帅的!” 这个就比较有的说了,任何人的恋爱说起来都有个异常美好的开始,甜蜜的都能溺死人的那种。然后丽君就面带笑意说起了他们的恋爱。 因何不时的应一句:“真的吗?”“好甜啊!”“好感动!”“羡慕死了!” 然后路上风平浪静,直到下飞机,丽君的美好初恋故事还没讲完。因何心里松了一口气,就怕这种在路上一万遍的怨念男朋友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宿舍里就有这么一位,见天吵架,一周至少两次认真的说分手,然后神奇的一直都没分。她也不是很懂为什么吵成那样,还一直没分。那姑娘各种的抱怨男朋友,你还没法说话。你劝和吧,替他男朋友说几句好话,她怪你不跟她一个阵营的。你跟着她骂几句,顺着她说吧,回头人家两人又好了,你里外不是人了。之前妈妈总说,少掺和人家的家事,再后来,还专门翻出书上的一句‘疏不间亲’给她看。她就明白这个道理。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她从来都不去听,有时候假装睡觉,有时候干脆带着耳机听英语听力,还要考四级呢,对吧。 到了自家堂姐这里,她也不敢认为姐妹情分就比人家跟她男朋友的情分深。妈妈都不当着大姑的面说她婆婆的不好,更别说是说大姑父如何如何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妈妈认为,大姑和大姑父才是最亲近的,娘家都得排在后面。后来,她自己看书,记得一句话,叫‘至亲至疏夫妻’。 她对这句话感触很深。像是爸爸妈妈,他们彼此是对方至亲的人。可像是姥姥姥爷,像是大伯大伯娘,偏成了靠的最近,却最疏远的人。 但不管至亲还是至疏,这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容不得第三个人插嘴。 因此,她宁愿听这些听在耳朵里觉得没什么新意,但当事人却甜蜜的要腻死人的故事。也不愿意听那些是非跟絮叨。至少好的情绪容易被感染,愉悦也是会传染的。 下了飞机,一路还在说。等见到挥舞着胳膊的因唯,丽君才住嘴了。 因唯早回来一天,今儿死是开车过来接这三个的。 “哎呀!因总,这可不敢担。”丽君怪腔怪调的,“打发司机来就行。” 因唯也学着她:“您是谁啊?司机配不上您这身份。” 相互挤兑打趣着,一路喊着要打因唯的土豪。等把林艳送回家了,丽君才说:“你也不说说你表姐,她找的男朋友怎么那样?你看那什么……赵飞长的,多磕碜啊!” 因唯扭脸:“艳艳姐谈男朋友了?” 丽君‘嗯’了一声:“是呢!我跟你说,长的好像还没你姐高,然后敦的很,站在那里跟以前那种拴马桩似的,方头方脑四方的身子,五官长的也不好,整张脸扁平扁平的,没有一点特色……” 因何就想起丽君说她刚遇见她男朋友的时候,老乡聚会坐在她边上,她一扭脸,看见这男孩眼镜片下的眼睛,眼睫毛怎么那么长,比她的还长。觉得好看到不行,然后喝了点酒,就摘了人家的眼镜,伸手摸人家长长的睫毛去了。 当然了,以白原的长相,难怪丽君瞧不上赵飞那样的。 因唯却抓重点:“你们还见艳艳姐的男朋友了?在哪里见的?” 丽君眨了眨眼睛,她并没有打算叫家里知道她交男朋友的事。之前介绍给因何,是知道因何不多嘴。林艳更不会多嘴,自家跟林艳家并不是啥直接的亲戚关系,也见不上的。 但是因唯这么一问,她就赶紧看因何。 因何就遮掩了一下:“送她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没怎么说话。” 确实是没怎么说话嘛。 丽君放心了,还给因何发短信:千万别说漏嘴。 因何点头算是回应。 因唯也没怎么在意:“男人也不光看长相,有本事就行。” 丽君不觉得那是个有本事的人:“反正看着家庭条件不好。身上的衣服也很老气,像是穿着亲戚家长辈不要的衣服一样。就是那种我爸穿着都嫌弃老气的夹克……” 她家做服装生意的,她看衣服看的很准。 因唯就叹了一声:“那就难了。我舅妈那人你是知道的,肯定不会答应。” 丽君‘嗯’了一声:“所以就咱们三个知道,别再告诉谁了。说不定不等毕业,就又分手了。省的现在为这个吵起来。” 因唯就道:“我说那个干嘛。”说着,话题一转,“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大表哥要结婚了,定在腊月二十八的婚礼,后天是订婚宴,都得去。” “俊文哥?”丽君就奇怪了:“这再有半月就结婚了,这又加一回订婚是个啥意思?” 说起家事,然后男朋友的话题被抛过去了,因何松了一口气。把丽君松了,姐妹俩才回家。 家里只有妈妈,那俩可怜的孩子高三了,在学校补课呢。 因何就问:“我爸呢?” 因唯也问呢:“我走的时候我爸还在,不是说今儿不出门吗?” “一个个的,不是想吃龙虾吗?”林雨桐从厨房出来,叫保姆先切菜,她等会来做,“空运过来的,不多,你爸给你们弄去了。” 因唯‘哎呀’一声,“我就一说!要吃海鲜在shanghai我就去吃了!” 你一说,你爸不得当正事给你办啊! 因何还说:“我还带回来不少海鲜干货,都是好东西,还是叫杨坤妈妈帮着买的。干海参和鲍鱼的品质尤其好,给爷爷奶奶带过去?” 行! 娘三个加上保姆,翻检因何带回来的东西,是不错。 张嫂就说:“这玩意可太贵了。我瞧着鱿鱼干就好,回来泡发了,做菜做汤都好吃。以前都是席面上才有的东西。主要是便宜!” 因何也笑:“这主要是给我爷爷奶奶买的,人年纪大了,就是吃点新鲜的。我其实爱吃鱿鱼,鲜的还不行,就是干的。做汤最好!” 张嫂指着盆子,“掀开看看,你妈一早起来给发了满满一盆子。你爱吃鱿鱼汤,因唯爱吃凉拌的,可着劲吃吧,三两天都吃不完。” 不大工夫四爷回来了,泡沫箱子叫司机搬回来几箱子,“不是很大,都是不到半斤的……” 那也不算小了。 晚上又请几个朋友来吃饭,这回没叫俩孩子回避,就叫在边上端个盘子递个碗,倒个饮料倒个酒。如今关系亲近了,又说弄了稀罕的吃的,叫把老婆孩子带来一块聚聚。孩子没带,但是老婆都带来了,跟林雨桐之间,大家聊聊嘛。 因唯一般都是在客厅那一桌边上服务的,顺便听听男人们都说些什么。 而因何呢,在林雨桐看来,其实算是比较会跟人打交道的,她细致周到,为人又温和。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谁不喜欢蒜,谁不喜欢姜。给倒喝的时候,给谁倒红酒,给谁倒橙汁,给谁一杯热水,特别体贴。 这回胡海的老婆来了,关厅的夫人也来了。两人见因何去拿餐巾纸了,就问林雨桐:“你家姑娘将来的婚事,我们包了。” 是说给介绍对象吧。这种介绍,当然是说门第高的那种。 因何拿了纸回来就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装作没听见就进去了。林雨桐忙道:“嗐!咱们小门小户的人家,图的就是一个轻松自在。这孩子看着乖巧,可其实是个倔性子。她是长女,其实比因唯就大了五分钟。可就这五分钟,这还就不一样。打小就照顾弟弟妹妹,我跟他爸,觉得最亏欠的孩子就是她。那一年她才多大,不到五岁吧……一碗蛋羹,她端着给那三个小的一人一勺。因唯就说,姐你也吃一口。结果她挑了半勺子汁子吃了,就哄因唯说她吃过了。啥都让着弟弟妹妹,你说我们咋能不疼她。她爸也说了,随着她的性子过日子,只要高兴就好。将来找对象,也是随她。她找个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郝宁就说对,然后拉因何:“听干妈的!以后瞧上谁是谁,干妈给你做主。” 谁叫孩子认你当干妈了? 林雨桐忙说:“别理你郝阿姨,她醉了。” “我没醉!”郝宁就笑,“真没醉。今儿我认干闺女,明儿出嫁我给嫁妆。” “去去去,我家给的起嫁妆。”插科打诨的,把介绍对象这码事给对付过去了。 客人走了,因何就说:“其实我觉得我郝宁阿姨,脑子不像是有病。”刚才那认干闺女,怕是给自家妈解围呢。抢着做媳妇,抢着做干闺女,都成了玩笑话,一笑就过去了。 林雨桐抬手摸了摸闺女的头:“这世上真糊涂的不多。” 见因何低着头又不言语了,林雨桐就说:“介绍对象的事,你别往心里放。他们也就是一说,如今谁还能难为咱们家,其实她们是想示好的,却找错了路子。咱们不愿意,觉得郝宁是给咱们解围了。但你反过来想想,妈这么直接的拒绝了,连问都不问,是不是她们也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郝宁一说话一打岔,在她们看来,其实也是替她们解围了。她们也能坦然的说,我们刚才就是说了一句玩笑话。” 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林雨桐又提点她:“今年拜年带着你们去,去的时候把你带回来的干货给人家带两包。东西人家不缺,但这是你自己的心意。得谢谢人家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明白没?” 明白了!人脉就是这么搭起来的。 里面因唯缠着她爸:“……刚才胡叔叔的话我没听太懂。扶持新兴产业……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他其实是想暗示什么……” 四爷没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道:“我手里有不少的投资项目,有自己找上门的,有下面的人看好之后写了计划递上来的,你回头看看,然后从里面选几个出来……” 因唯扭脸看她妈,她妈去厨房了,没给她答案。 她看她姐,她姐就说:“……今儿听郝宁阿姨跟胡叔叔家的阿姨说话,恍惚听见说,省里要引进什么显示屏企业,规模特别大,分三期,第一期就五个亿,是美元……” 然后因唯第二天就从很多个投资里找出两份计划书来,投资都不大,但未必就不能做。都是给显示屏生产配件的企业。 她对她姐都另眼相看了:“姐,谁娶了你那真是走了大运了。”然后缠着她姐,“姐,我给你股份,你以后替我出门交际去吧。走夫人们路子!真的,你简直就是天才。” “走一回运道,人家说话赶巧叫我听见了,什么天才?”然后打岔,“明天去订婚宴,你的衣服选好了吗?” “哎呦!”忘了!“我想穿你去年给我买的那个原色的羊毛斗篷大衣……就是带着大翻领子,腰上配了一根细细的黑皮带的那个……” 那个也好看!“就是有点冷吧!” “没事,我里面穿羊毛衫。”就这么定了。 因何自己选了一个长款的黑白格子大衣。 第二天要出门了,结果因唯拿出一件亮蓝色的衣裳出来,跑下去,非要叫她妈妈穿。 林雨桐看着这衣服,“我穿这个?”这衣服是品牌的没错,但却是那种韩版的上面窄窄的,腰收住,下摆大大的。而且领子做的很时尚,这衣服的样子正是因唯和因何这个年纪的人该穿的。 因唯就道:“但这衣服特挑肤色。妈你的肤色最好,白的都发亮,这衣服穿上更显年轻更显白。” 四爷也起哄:“换上换上!显年轻怎么了,本来就年轻嘛。” 呵呵!咱们俩是真年轻啊! 换上它,再搭上一条因何找出来的发白的牛仔裤,小脚的裤子,不管是搭高跟鞋还是运动鞋,都不会难看。然后因唯还动手把她|妈|的头发用皮筋扎了一个高马尾。 得了!一出门碰上罗加索这熊孩子,他就说:“您这是姐姐啊,还是妹妹啊!” 跟俩闺女站一块,那真是不认识的,绝对当这是姐妹三个。 订婚宴是摆在西泽的,一家子到的时候,新亲戚已经到了。人家姑娘那舅妈还低声问俊文:“那是你小舅小舅妈?小舅妈是后娶的?”看来有钱就换老婆这话真没错。 俊文尴尬的什么似的:“原配!我舅妈就是看起来年轻,边上我那俩表妹,都是我舅妈亲生的。” “哦!”人家就说:“怪不得不换老婆呢。要是有钱人家的老婆都是这么个模样,年轻又好看,谁还费钱换老婆?怪浪费的。” 自家人这边都笑,问林雨桐:“今儿怎么这打扮?” 林雨桐就说:“这两个作妖的回来了,非叫我穿。上衣是因唯的,裤子是因何的,她爸还非说好看,这不是叫亲戚笑话吗?”然后又跟新亲那边人家姑娘的爹妈道歉:“路上开的慢,来迟了。” 宴客的地方是西泽很有名的一家饭店,订婚整整的坐了十席! 这还都只是说自家人坐一块吃顿饭的规模。 因大姐这边有谁呢?大姐夫李国槐那边李家是没来亲眷的。来的都是因大姐的娘家人。因二姐一家三口,因琦一家四口,四爷一家四口,那俩小的补课没来。再加上老两口,一共才十三口。一个大圆桌坐十二个人,这边刚好够坐,因琦家那个小,都不算是个正经占座位的人。 也就是另外九桌,一桌按照十二个人算,这就是九十六口人了。这里面除掉因大姐一家四口,还有九十二口。都是新亲! 当初说订婚,因大姐就不大乐意。说是不行给折算成几千块钱就算了。拿钱还能给孩子置办点实用的东西呢。但女方那边的爹妈好像不是有大主意的人,被亲戚三说两不说的,本来答应的好好的事给反悔了,非要办个宴席。 如今一席得三百多,这是席面。还不算桌上那个烟啊,酒的。开场就要了酒,一瓶八十八,完了每桌还要了一条烟,好烟,一条一百二。还不算女人和孩子喝的饮料。这么一算,一桌六百只怕都不够。 如今这个年月,谁家一席花这么多钱? 因大姐的脸始终拉着,一点笑模样也没有。那边女方的父母好像也很尴尬,估计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之前说好的,女方来五席就行,结果坐了九桌。 计算席面人口是那么一个计算法,但坐席不能那么坐。男人们陪男客,女人们又陪女客做一桌。 老太太程开秀林雨桐连带因二姐跟着因大姐和女方的妈,舅妈,姨妈坐一桌。 这姑娘的妈不爱说话,一说话就脸红。但那舅妈却不是,那说话跟刀口子似的:我们村那谁谁谁家的姑娘嫁到哪里了,当初给了三万的礼金,买了三金三银。我们村那谁家谁家嫁到城里了,人家给买房,连他爸他妈都接过去了。 程开秀看儿子被闺女带着不用操心,就扭脸怼这边的舅妈:“是吗?你们村那么好啊!这么好的条件,你怎么当初没给外甥女介绍呢?” 这话就很不客气了!是说既然看不上我们,那就哪里好上哪里去呗。 这话因大姐早说想说了,可要是当婆婆的这么说话,这婚事就别想成了。虽然她也想着不成就算了,巴不得呢。可得想着孩子愿意啊!而且,那姑娘怀上了。咱不能干那缺德的事,想着人家姑娘有了孩子了,得巴着男方了怎么怎样。越是这种情况,还越得是把姑娘家的面子给抬起来。娶进来是咱家的媳妇,那么做是打谁的脸呢?因此,这话亲婆婆不能说,但舅妈说了没事。亲戚嘛,你还不叫人家亲戚说话了。为这个恼了,就是你们的没理了吧。 程开秀这么一怼,林雨桐就叫准备做新娘子的姑娘:“婉平,过来。” 常婉平过去,脸通红一片,她也觉得这次的事办的不对,一直惶恐到不行。过来叫了一声‘舅妈’,就不言语了。 林雨桐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对金镯子,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开,镯子就是那种光面的,特别粗的镯子,“这个是我跟小舅舅的心意,拿着。” 这边给了,程开秀也叫:“来!孩子过来。”说着掏出盒子,打开,是一对金箍子。像是扳指那么宽,也是带在手指上的,但显然,这就不是给他们日常戴的,而是叫保值收藏的。 那边因二姐又顺手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对耳环,金托子嵌着粉珍珠。其实不怎么值钱的,尤其是人工养殖珍珠以后,这更不值钱的。但在女方的亲戚眼里,比那种小小个的两个金环环可贵重多了。 这是三家早商量好的,给媳妇的见面礼。 等这边给完了,那边因大姐才拿出盒子,里面是一条金项链,一个金簪子,还有两个打成蝴蝶样式的簪花。 你们说人家都是三金三银,我们给六金,这总成了吧。 这婉平也很有意思,四个盒子都收了,然后拿到因大姐跟前:“妈,您替我收着。我拿来拿去的也不安全,放您这儿吧。” 得!因大姐一肚子的气,一下子给泄了! 因唯就见她姐盯着那些盒子看,就问说:“你喜欢金饰?你早说啊,我以后年年送你一件。” 因何哪里是喜欢那玩意,只是在算,这些金饰买下来得多少钱。这人家结婚,都是长辈帮着操持的。像是俊文哥,他那点工资娶的起媳妇吗?还不是靠长辈半辈子的积蓄。 宁海下火车,给因何发短信:我到了,你在哪? 因何回:我表哥订婚。 宁海看了一下也没在意,接着又一条短信来了:新娘子家要三金三银。 “………………”宁海反应过来了,这姑娘是说:咱们的钱得另外规划,因为结婚是一件特别费钱的事。 1420.烟火人间(54)三合一 烟火人间(54) 酒席相当不错, 定的规格算是高的。 但是新娘子的亲戚太多了,像是舅舅,表舅堂舅加上亲舅舅, 就来了十五位, 还有姑姑堂姑表姑,姨妈表姨堂姨, 反倒是叔叔婶子比较靠后, 坐在最角落的一桌也不爱说话。 这舅舅多了, 年龄悬殊就大了。有五六十岁接近其实岁的表舅,还有二十来岁三十不到的这种堂舅舅。时不时的还冒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表哥……反正是亲戚多到,今儿是绝对认不清谁是谁。反正酒桌上没大小,胡叫冒答应, 就这么着吧。这些人拉着俊文喝酒。可偏偏的, 李家没人,没有个堂兄弟表兄弟在身边帮忙。那个乔斌算一个, 但这不是在南方没回来吗?因家这边跟俊文平辈的倒是有俩小子, 一个是因果, 一个是满地乱窜的小豆包。因果还在补课,因琦家的小豆包也才是刚上幼儿园的年纪。所以,连个替他挡酒的人都没有! 因唯就见不得对方那些亲戚那样, 桌上的酒八十八一瓶的喝完了, 然后自己叫服务员来, 叫开一瓶一百八十八的。桌上一百二的烟, 转眼没了。分了装兜里去了。然后又喊服务员拿烟。光是因唯看见近处这一桌, 都已经取第三回烟了。 还有餐巾纸,好几伙,一桌用十多包餐巾纸,不用问,都是偷摸自己往家带的。 花钱这种事,因唯就说算了。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这次订婚更只可能办一次。在这事上纠缠怪没意思的。她最看不上的就是拉着灌酒。 这个说:你是干部,看不起咱们是不是?我好歹是做舅舅的,你就这点诚意?来来来,三杯,罚酒……不喝是不是?不喝我现在就走……瞧不起人是不是? 那个说:以后还说有事求你呢,这还没怎么着就不认人了……不是?不是就喝酒! 俊文是一口菜没吃,白金酒大半斤都下去了。这酒才敬了一半,敬完今儿得喝死在这儿。 因唯就把筷子放下,从边上抽了纸巾擦了嘴,直接起身往那边去了,过去直接从俊文手里把杯子一拿,然后喊那位准新娘:“表嫂,我哥胃不好,你先扶我哥下去把胃药喝了。” 俊文已经喝的七分醉了,但还知道这是因唯,撑着道:“你回去吃去……哥没事……” 没什么事? 再喝下去肯定有事! 因唯二话不说,把人塞走了。然后笑语嫣嫣的过去:“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我看诸位都是酒桌上的英雄。会喝酒的人,喝这个酒味儿就有些不够。稍等一下,我去叫人拿几瓶洋酒,一万八千八百八一瓶,都尝尝那个……” 一听一万八千八百八,这些人就唬了一跳,这可真是舍得。 有那懂事的人就赶紧说:“不用了!”回头又瞪那几个喝酒的,“有意思吗?叫人家这么花。” 被说的反而说:“热闹嘛!有你啥事!吃你的去!” 因唯笑笑转身出去了。 因何和丽文就跟出去,“你这是干嘛去?” 丽文心肝都颤了:“一万八的酒,我的妈呀……这可不行我跟你说……” 因唯‘嘘’了一声:“我疯了给弄那个。”只一脸你们等着,看我的就行的架势。 然后找老板,“把你们这里的各式各样的酒和饮料,都拿来叫我看看。” 老板叫人给往出拿,然后因唯看的很满意的样子:“拿个水桶来。” 结果因何和丽文就见因唯跟农村那种给果树打农药提前配药那种似的似的:什么先是威士忌,再是二锅头,然后弄两瓶特曲往哪里一倒。 老板看的肉疼的不行,这都是什么孩子这是,有这么糟践东西的吗?他故意道:“我还有两瓶老家自酿的烧酒,辣嗓子的那种,你要吗?” 要啊! 然后烧酒往里一搅和。再加上什么啤酒,果啤,雪碧,可乐,乱七八糟的,酒的颜色都没法说了。 最后又要茶壶,把酒用水瓢灌到茶壶里。 老板看的牙疼:“剩下的我给你灌到暖水壶里,喝完了,你们出来自己倒?” 好啊!好啊!老板,你干这个业务很熟练啊! 老板心道:谁家的姑娘这是?要是我们家孩子我大鞋底抽她。这么鼓捣了一桶多少钱你知道吗? 丽文心疼的很:“得一千多了。” 洋酒在地级市,还不太好找。所以,价儿死贵活贵的。 因唯端着酒壶进去,把三个暖水瓶就放在大厅门口,因何和丽文看着。 她一次就端进去四个大茶壶,“您来尝尝这个酒,真正的好酒。” 小两万块钱呢,是得尝尝。出去也有可吹嘘的吧。 只是倒出来的颜色有点奇怪,但不妨碍浓烈的酒香还有微微的甜味? 用茶壶倒酒,当然得倒到茶杯子里了,她拿着壶,这个一杯那个一杯,还说:“这是请人专门调的鸡尾酒……” 所以,跟电视上演的那个一样,酒有点颜色很正常。 因唯劝呢:“都尝尝。一杯直接下肚,一口气这么灌下去,味道才能品出来。要是觉得好,再要就是了。” 这玩意能不醉人吗? 桐桐坐的这一桌,婉平的舅妈就把杯子举着:“闺女,给我也倒一杯,我尝尝。” 因唯忙过去:“我再要一瓶去。这个酒可烈的很。” 这舅妈还当是因唯舍不得,故意找的托词呢。当时就有些不高兴,要说话,被婉平的妈妈给拦了,这当妈的脸上难堪的很:“好了……”一万八千多一瓶呢,这么花下去,孩子嫁过去之后不过日子了?她后悔的什么似的,“吃的差不多了都……” 那舅妈就冷笑:“饭还没上呢。这订婚宴,就是叫娘家人吃的!不吃好喝好了,这叫订婚宴?你当是你那时候呢?一锅子炖白菜就把人打发了。” 因唯一脸的笑:“您别急,我这不是没说不去吗?不就一万八吗?今儿就是八万八,您想喝,那也得拿啊!” 出来之后丽文觉得丢脸的很:“当时他们反悔非要办订婚宴的时候,我妈就说我哥,哪怕姑娘好,这父母提不起劲,亲戚就没有懂道理的,这婚得慎重……看看……果真就是这样。” 正走到拐角的婉平听了这话,当时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因唯没说话,因何就道:“行了!大喜的日子的。你就别跟着裹乱了。这都订婚了!” “下来还有结婚呢。”丽文就说:“现在一桌平均下来都奔着一千了。那这结婚不得一桌往两千上弄啊!没见过这种连吃带拿的。” 因何都没法说了。这要是席面上有吃不了的菜啥的,这个打包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一人一包烟装在身上也正常。多要几包纸巾,花不了几个钱。就是喝酒,只要喝高兴了,那这大喜事,聚在一块不就是为了高兴的吗? 比较叫人生气的就是灌酒,可着一个人灌。个个还都是那种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以后还想找你办事呢,如今还没怎么着呢,你就不理人。那等我找你办事的时候,你不得更不搭理人?你说你是几个意思。 但俊文也才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他能给你办什么事? 办事不得搭上人情还得花钱吗?这以后在陈留县,还不得被他岳家这些亲戚给欺负死了?好像这边该着他们,欠着他们一样。 此时因唯进去,给这舅妈倒了酒。这舅妈是喜欢这股子味儿,就开始说了:“……在县里上班,没有房,还是要住丈母娘家。我们说应该叫买房,你们家俊文还说不买,说是城里有房。城里有房能住不?不能住你还得在县城买对不?又说不会在县城久呆,以后会回市里,在市里买房也是一样。别吹牛了!在省里要是混的下去,会跑到小县城?要是能调到市里,早到市里了,在县里和市里之间天天的跑,累不累?家里的公公婆婆又没有工资,还都是下岗的,说是亲家两口子照看父母,其实还不是当保姆……就是孩子舅舅家再有钱,那也轮不到外甥继承遗产是不是?”说着,还跟因大姐道:“亲家,我这人爱说实话,你别往心里去……” 因大姐也不看这舅妈,只看向婉平的妈,跟亲戚她说不着,她得要亲家一句话。 偏婉平的妈低着头,一句也不说。 因大姐直接起身,转身就走。 李国槐这个时候就说婉平她爸:“我们家就是这条件。你们看要是行,那就行。不行就算了。之前说的腊月二十八的婚事,现在先不说了……” 很显然,这亲家两口子只怕也是那么想的。瞧不起他们家,认为都是在省城混不下去了。你说瞧不起这边,能瞧得起自家的儿子吗?对不对? 儿子是啥?是两口子的骄傲。大学生,毕业自己留在了实习的地方,还提升了到县城,在基层历练几年,升上来前途就大好。 谁能想到人家是那么想的。他们要是不跟亲戚说这么详细,这些亲戚上哪知道去? 尤其是这些亲戚,各个都是有事我就找你。你不给我办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多好的前程都得给搅和没了。 婉平他爸倒是赶紧道:“亲家,这是亲戚喝醉了说的酒话……酒话哪里能当真,那都是胡说八道的……” “谁胡说八道的?”这舅妈蹭一下站起来,晃悠着走过去,“你个瘪犊子当年穷的叮当响,要不是我们把妹妹嫁给你,你还当老光棍了。如今嫌弃起我们来了……”然后抡起胳膊就要打。 婉平妈追过去拉扯一下,舅妈早喝醉了,这会子再一拉扯,然后直接倒地上了。 那边正喝着的婉平舅舅不干了,老婆被人打的人事不知了!然后抡起桌上之前的酒瓶子就奔着这边就来。 得!新亲戚自家打起来了。 因家这边直接都给出来了,大厅留给里面的人,爱咋咋去? 因大姐坐在外面气的直哭:“这儿媳妇我要不起!俊文要娶,他去娶去,别带回来,我是受不了这个的……” 程开秀就说:“我早说过,得看家庭条件。非不听!饶是孩子好有啥用?俊文好好的工作,照这些亲戚的样,看着吧,迟早给作没了。除非调动出来。可公务员调动是那么容易的?是不是还得叫他小舅出面,以前调动一个,现在得带着媳妇一起调动。” 因琦就呵斥一声:“你闭嘴吧!有你什么事?!” 程开秀哼了一声,抱着儿子直接出去了。 丽文听见里面踢里哐啷的,心道:这得砸坏多少东西?是不是还得赔? 老板在一边报警,主要是怕在店里出事。那酒瓶子把人捅伤了怎么办?自己是不是也有连带的责任。 出警很快,三分钟人就来了。除了皮外伤没人被打的怎么着。一大家子亲戚打架,有那清醒的看着呢。 所以,又是清点要赔的东西,又是等着醉酒的人醒了警察帮着两边调解,又是半天的时间。然后酒醒了,就比较傻脸。 尤其是俊文,这婚订的,还能结吗? 因大姐就问:“你还要结吗?” 俊文去看婉平:“你的意思呢?”他心里也有些怨气:“你父母不拿主意,难道你也不拿主意?你家亲戚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那这以后的日子是不是还得这么些个亲戚来指手画脚。” 婉平心里也不舒服啊!有问题当然得两人商量着解决,动不动就这么一副语气算怎么个意思。这还没结婚呢,就这样了。等结了婚以后呢?出事了都是我一人的责任? 完了两人又开始吵吵。 这个订婚办的可真是热闹! 老两口被闹的头疼,老太太揉着脑袋,不停的摇头。林雨桐一看这样子不对,赶紧叫四爷,把人先往医院送。老太太之前就有过中风的症状,如今看竟是血压高了,有点诱发的可能。 今儿老太太的情绪一直不错,大外孙订婚了。这是多高兴的事!结果这一件一件的不顺心就接踵而来。又一生气,这血压高了。 老太太一去医院,都不吵了。 但因大姐却咬死了,她是不同意这婚事的。李国槐也没说话,这态度就在这里了。 最后四爷叫了这边厂子里的人,把后续给处理了。然后也叫车把亲戚都送回去了。至于之后成不成的,再说吧。 俊文也没留下跟婉平说什么,先得去医院看姥姥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婉平回到家,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母亲在卧室里一个劲的哭。她进去:“我都没哭,您哭啥?不是说那时候你们结婚的时候啥都没给舅舅家,叫老家的人念叨了二十多年吗?如今嫁闺女当然得要问娘舅的意见,要尊起他们……好了!人家吃好喝好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事……都留下了。这婚事往后怎么了结……你们看着办吧。” 她回了房间给俊文发了短信:姥姥怎么样了?我想了想,咱们的婚礼干脆不办了。二十八那天领结婚证,只说旅游结婚。干脆去省城算了! 到了医院,因唯等在外面,见了俊文就道:“其实今儿怪我。我要是不弄那些酒也没事……” 俊文摆手:“不喝你给的酒也会喝别的酒,是酒都会醉,醉了该说的还得说,即便今儿不说,迟早也会说……头一次跟她去她家,她家的亲戚就在,当天吃了我半年的工资,还跟今儿一样,打起来了。为的什么的?为的婉平她妈上门去请人家的时候,先顺脚请了老五家,后才请的老三老四家……” 所以,不赖谁!婉平自己都说,每年大年初二回舅舅家,饭得赶紧吃。要不然不等吃完就得打起来。 老太太在医院,一针下去就好一些了:“刚才一吵吵,我头上跟顶着个锅盖似的!”然后又问:“怎么说的?二十八这日子改不改了?” 因大姐就说:“妈,我是真瞧不上那一家子……” “这世上哪有四角俱全的事?”老太太就说:“闹出来也好,说清楚了,叫俊文那媳妇别跟那些亲戚太来往,直接撕开省的以后麻烦不是更好……反正闹的如今这不愉快了,借口也好……她那边要是不能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那说明这闺女脑子也不清明,算了就算了。要是她自己能明白这里面的道理,知道是为了他们以后过日子好的,那就算了……俊文要是乐意,就叫结吧。肚子里都有了,这不结怎么办?把人家闺女一辈子给耽搁了。” 所以,结婚的日子还是订在腊月二十八。在省城,有因大姐两口子的老关系老朋友,怎么着也得跟大家伙说一声:我儿子结婚了。 于是,今年都得回省城过日子。 因唯在路上就说:“这以后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这种身后一大家子这种。” 因何心里嘘了一口气,觉得宁海的条件从另一个方向来说,还真是优点。 都腊月二十六了,宁海打电话说:“……今儿去了一个村,在那个村里收购到一条陈火腿,说是有八年了。这家去年做的火腿如今从窖里拿出来我尝了,味道特别好。五年往上十年往下的火腿,味儿会更好……要不,我给你送去……” 因何:“……”我要怎么跟我爸妈说。 宁海的眸光暗了一下,就说:“我给你送过去,你就说是叫同学捎的。” 不是这个意思。 但她还是道:“好吧!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二十七的上午,得有十点多吧。因何的手机响了,她在卧室,赶紧接起来。宁海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到纺织总厂这里了,你们家离这里不远吧。” 背景的声音很嘈杂,是九路公交车的声音。 “你再往前坐两站,到世纪大厦下车。”因何说着就拿衣服,“我在站牌那等你。” 林雨桐正叫四爷尝尝油炸的丸子怎么样呢,就见因何家居服外面套上羽绒服跑下来就出去了,忙叮嘱道:“你倒是把衣服链子拉上呀!” 风吹到胸前,不知道冷啊! 因何应着:“我一会子就回来。” 跑过去,正好看见宁海提着一个白袋子下车了,看见自己他眼睛一亮,就露出笑来。然后走过来就说,“怪我,早该通知你。着急了吧,衣服都没换就跑出来了?” 因何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好沉!” 一条猪大腿能不沉吗? 宁海没多话,只说:“赶紧回去吧,外面怪冷的。”说着,就要转身,“那我就走了,回去还能赶上车……” 看着宁海转身的背影,因何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流了下来。腊月天,他半夜起来,扛着得走四五里路,才能搭上车,然后坐车去县城,再扛着去县城的汽车站,然后坐车到省城,从省城的站出来,又得扛着这玩意挤公交。从车站过来,路上得一个多小时,公交车上的人什么时候少了?不得人挤人的?他连口气都没喘匀就要走,是怕这是在自家小区门口,叫熟人看见吧。 这一刻,她的手比脑子快,一把拉住了宁海,然后把东西塞给他:“你扛着,跟我走吧,我爸我妈今儿都在家。” 宁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并没有现在就见家长的思想准备。 他想,等大学毕业了。买了房子了,房子装修了。考上公务员了,保证有个稳定的工作了,然后好歹有点脸面才能上门。如今自己是要什么没什么,拿着一条猪腿上门? 这像话吗? 就赶紧说:“以后吧,今儿我没准备……” 因何拉着他就走:“我最近也总想着,找个机会跟我爸我妈说一声……可我不知道该咋说?不是觉得你怎么了……是我……是我不好意思开口……我连因唯都没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是要说的,就今儿吧……” 宁海看她难得的不计后果代价,这么坚持,一时间有些苦涩。 若是自己的条件各方面都好,因何会这么犹豫吗?她的犹豫,其实是想多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叫自己能够站在人前的时候有底气说话。 两人就这么,一个拉着一个,站在了大门口。 院子里有几分大的菜地,老爷子老太太在的时候就种着,后来老两口在西泽了,菜园子是保姆帮着种。地上的青菜也盖上了塑料膜保温。今年为了俊文的婚礼,老两口回来过年了。这会子太阳出来了,老爷子叫了四爷,出来想给院子里搭一个高大的塑料棚。要不然只能种那种贴着地面长的青菜菠菜。 行吧!只要老人家愿意动弹,这就证明身体还不错。 四爷当陪孩子玩了,您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老人家年纪大了,动手能力不行。开始指挥四爷:“得把那木头桩子竖起来,你弄那竹竿不行。净是糊弄事呢……” 四爷也不狡辩,行行行,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把竹竿子扔了,一扭脸,看见大闺女拉着一个大小伙子手足无措的站在外面。 一看这小伙子的长相,四爷心里有谱了。干脆也不干了,而是指着手脚都僵硬掉的宁海:“来来来!过来搭把手!正说因果不在呢,就送来一劳力。快进来,把外套脱了,搭把手!” 宁海:“……”什么意思? 没说不叫进门,还这么不见外是个什么态度。 因何推开门跑进去抱着她爸就不撒手:“爸——爸——我都要吓死了……” 她爸说:“起开起开!给你爷爷搬椅子去,石凳上凉……” 因何却破涕为笑,喊宁海:“进来啊!” 宁海觉得几乎是同手同脚进去了,进去就对着老爷子和四爷鞠躬问好:“爷爷好,叔叔好……” 老爷子看看孙女看看这小伙子,然后了然的点头:“好好好!这小伙子好身板。那时候招工人就喜欢这样的,抡大锤一点问题都没有……” 四爷的表情还算是温和:“跟因何进去吧。” 进去的时候林雨桐正在厨房,因何在后面小小声的道:“妈,我带了个人回家,他带了可好的火腿……” 林雨桐‘嗯’了一声就扭过脸,一看拘谨的站在那里的宁海,就明白了,于是就笑:“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先垫吧点丸子……” “没事!”宁海有种错觉,好像不是第一次进这家的家门一样,“我不饿,我去给叔叔帮忙吧……” 然后就看因何。因何就解释:“我爸叫帮忙搭大棚。” “那也喝口水啊!”林雨桐就说,“跟着因何去吧,喝点热水,身上暖和了再出去……” 宁海出来就看了因何一眼,低声道:“叔叔阿姨肯定知道。” 两人没一点意外的样子。 因何也不确定:“大概吧。”杨坤妈妈说的吗? 两人只能想到这里。 但既然知道,还如此对待,态度热情又熟稔,显然,没有一点排斥的接受了。 不知道为什么,宁海的眼圈红了。因何递过来的水,也不管烫不烫的,一口给灌下去了。然后掩饰般的低了头,把羽绒服给脱了,只穿着毛衣出去:“我去搭把手。” 因何放下杯子,去了厨房,从后面抱住妈妈的腰:“妈……我就是觉得跟她在一块特别踏实……” 林雨桐没动,‘嗯’了一声。 因何才继续道:“其实我很害怕,我害怕找一个……跟以前的爸爸一样的人……”说着,她赶紧解释道:“不是爸爸不好……是那样过日子累!妈,那些年,你跟着我爸,过的很累吧!” 林雨桐知道,这是说因瑱的原身,很爱老婆,很爱孩子,但从因何这里看,这孩子打小,便没有安全感。 “后来,爸爸真的变了。变的我都不敢信……”她的脸贴在妈妈的背上,是香味,不是药味,这真的很好,“可我觉得爸爸变了之后,我晚上睡的更香了,我出门不管干什么,我不害怕了……所以,我想找个跟爸爸一样的人,他不一定得多会说话,不一定非得有钱有势,但就是得叫我觉得心理踏实……妈,宁海就是那样一个人……他弯得下腰干别人都瞧不起的工作,他想办法挣钱……即便是咱家没有钱,他也能靠自己,把日子过的不差。我看不到太远,我只看近处我能看的见的。人这一辈子路挺长的,什么都可能遇上……好好的有工作的,都变成了下岗的……下岗的却凭着自己的本事过上了好日子……妈,你也说这过日子,其实过的就是人!人好了,日子就平顺。人知道上进,那日子总是走的上坡路……”说着,她又不好意思的一笑,“我都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林雨桐叹了一声,就笑:“妈都知道……别怕,我跟你爸没怪你。”说完又催她,“去吧!给你爷爷送一壶热茶,也帮人家递个东西……” 因何小心的看她妈的脸色,见真没有不高兴,才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下来了:“我也不光是怕你跟我爸生气,还怕……怕你们觉得我不争气……” 什么是争气?什么是不争气? 非得孩子用心学业然后成名成家有多少成就挣多少钱才是争气吗? 不是的!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且生活的很好,这便是成就! 林雨桐就说:“女强人是成功人士,难道把家庭经营的有声有色的家庭主妇就不是成功人士?人哪怕活的庸庸碌碌,普普通通,但人家吃的每一粒米,都是人家自己赚的。按照自己的能力,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这就是争气,这就是成功。” 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人都过不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哪怕那些想过的日子也只是庸庸碌碌,普普通通的。 她就说:“你这孩子心细是好事。但心思不能太重。别人的看法要顾,但不要因为他人的看法而活。我跟你爸都不是那样的人,懂吗?” 懂! 我也尽可能努力着去做到。 家里有个大小伙子干活是不一样,尤其是宁海这种干惯了活的。一身的力气,老爷子指哪他干到哪,偶尔还提点建设性的意见,比如给哪块留个小窗户方便通风之类的。还得天热的时候把棚上的塑料方便取下来,不然里面的东西都给捂死了。 四爷在下面就是帮着递个钳子镊子铁丝什么的,要不然就是给扶着梯子。 因何出来的时候还听见自家爸在闲聊式的问话:“如今山里还都是散居?” “是!”宁海一边干一边答话,“最近,我走了两个乡镇,大部分村落是散在山里的。跟省城附近的情况还不一样。这边是一个村子,一家挨着一家。那边是哪里有平整的地,哪里就盖房。山地种什么庄稼都不行,开出来的地也不规整。三分两分地的,浇灌都没法浇灌。如今出去打工的人还不算多,便是有,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好些初中没毕业就不上学了,这才出去打工。像是老一辈的,很少有出门的。” “你走那么些地方,都是收山货?”四爷把钉子递给他,问道。 “也不全是。”宁海手顿了一下,叹了一声,“我原本想着,可以给他们点定金,叫他们抓了种猪先喂着,然后来年我手里就有货了。可谁知道便是这样,也没多少人敢尝试。一家一户一头猪,少有两头的,喂三头的肯定是来年家里要办喜事。不是儿子娶媳妇,就是闺女出嫁,要不然是有孙子要出生,人家这猪是不卖的。” “那你打算呢。”四爷又追问了一句。 “其实得当地政府来。将闲置的山地承包出去,有人愿意干这买卖的。”宁海就道:“一个县建起一个山地猪的腊肉厂或是火腿厂都是容易的。有了利益驱使了,自然就有人愿意养了……”但这却不是我能做到的事。 四爷见他订好了,就让开,等他下来,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见过的,思考过的问题,不要总是想过就扔了。有空的话,都写下来。如今这么一件事这么看,过两年,你再回头看你的想法,是不是你还能坚持认为你的看法是对的……或是有补充的,或是有需要订正的,或是世易时移,很多东西都跟不上时代的进步了,把这个从头到尾的过一遍,你或许能从里面得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宁海手里拎着锤子,但眼里却闪过一丝沉思,继而马上道:“是!我都记下了。” 四爷这才满意的点头:这小子脑子是不慢。 “过来歇歇,喝口茶!”他说着,就坐到老爷子对面去了。 老爷子笑眯眯的看宁海,还跟四爷说:“当年在车间收了好几个徒弟,没一个叫我满意的……”然后跟宁海说当年怎么在车间干活,怎么比赛,怎么评劳模,说的可起劲了。 因唯是晚上跟大洋对岸的美国公司谈事,那边委托代理一款保健品,因唯对这个一向是谨慎,所以晚上差不多凌晨四点才睡的。睡到十点多这才六个小时,睡眠不是很充足。外面哐当哐当的,塞着耳机都睡不着了。她干脆裹着被子推开窗,才要说自家爷爷呢,结果看到一个陌生人,更奇怪的是自家姐姐竟然拿着人家的羽绒服往那边手里递,两人那眉眼官司打的,她瞬间瞌睡没了,抻着脖子喊了一声:“嗳嗳嗳——我说,那谁啊?” 1421.烟火人间(55)三合一 烟火人间(55) 宁海抬头看了一眼, 模样也没看清, 头发乱糟糟的盖住了脸,裹着被子伸出脑袋,能确定的就是那是一姑娘。于是, 他赶紧就挪开视线。 这姑娘还裹着被子呢, 不好对着人家看。 他心想,这个点在家的,肯定是因何的妹妹因唯。他听杨坤说过, 因何有个孪生的妹妹。而因何自己也说过,她妹妹会给她零花钱,天冷的时候给了十万, 好像年跟前了还给了一次钱叫她买新年穿的衣服。因何之前就说过:“我妹妹给的钱我都给她攒着呢。她给我的多,但估计给我爸妈的更多。她挣的那些, 给了我爸妈之后剩下的,估计能把这剩下的一半分给我……她这钱也是辛苦挣下的,我还能真花她这钱?我给她攒着, 等她用钱的时候再给她。或者是买成铺子或是什么,给放在她的名下……”钱攒着也是贬值,还是置办产业投资靠谱。 因为商量过怎么这事, 见她把能想到的都替她妹妹想了,所以, 他知道, 因何跟她妹妹关系很好。 而因唯趴在窗户上, 主要看的就是宁海。见宁海只看了一眼就回避了视线, 心里先加了一分。还好,不是个轻薄人。然后她扭脸看她姐,她姐已经过来敲窗户了:“赶紧进去,风这么大,你作病呢。穿衣服起来,你起来我跟你说。” 因唯不想搭理她姐,就又看了看她爸,她爸端着茶神色也还好。又看爷爷,爷爷乐乐呵呵的像是在看她的笑话。她轻哼一声朝她姐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缩回去把窗户关上,连窗帘一并哗啦给拉上了。 因何给宁海使了个眼色,就进去了。 宁海在外面拿刀子斧头把竹竿劈成篾条,然后把直接盖在菜地上的底料棚给改造成小拱棚,老爷子蹲在一边看:“这个好,省的菜的叶子都黄了。” “是!”宁海在一边解释:“等过段时间,天暖和了,晌午把塑料撩起来通风,晚上盖上。这菜一天能长半匝长……” 外面有问有答,处的也还好。 因何就不管了,奔着楼上去了。见家里有外人,因何穿的比平时整齐多了。这会子正在卫生间刷牙洗脸。 因何过去没话找话:“洗头不,我给你揉揉。” 因唯躲了,用下巴点着外面:“谁啊?干嘛的?” “那个……”因何给她拿毛巾,“一直想跟你说的……” “男朋友?”因唯上下打量她姐:“真是男朋友?”竟然还带家里来了,还登堂入室? “咱家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因唯一把拿过毛巾,不急着擦脸,反而手叉腰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因何赶紧道。 这还差不多。在因唯把毛巾盖在脸上的时候,因何的声音传来:“因缘和因果这不是还没回来吗?”所以,也不知道,你肯定不是最后一个。好像知道这话说了因唯会有想法,于是紧跟着马上就打岔:“对了,那俩今天下午就放假吧?你去接还是我去接?” 因唯擦到一半手就顿住了,合着跟那两个比,我不是最后一个! 因何一看她这狗脾气又来了,就赶紧哄说:“我就是突然决定带回来了。在一个小时之前,爸妈爷爷奶奶也都不知道。对了,奶奶还没见呢,这不是出去锻炼还没回来呢!你是睡懒觉没赶上……”所以,你是故意不叫你知道的。 因唯一听不对啊!“你怎么突然带人回来了?妈没说你?” 因何摇头:“我一直没想好怎么跟爸妈还有你说……”她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把宁海的大致情况说了:“我主要是怕你们因为心疼我,觉得我要是找这么一个对象就得吃苦,但想着为了我高兴的,还不得不答应,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想着等他的情况都好点了,等我们都毕业了,各方面都稳定下来了,我再说……” 哦!这样啊!但是所有的理由因唯都自动过滤了,又抓住了她认为最重要的,然后拿着毛巾在脸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都擦了十多下了,她突然笑了:“挺好的!”她突然乐了起来,“真挺好的。那就是姐夫呗!你快下去招待,我把头梳好了就下去……”然后把她姐给推走了。 因何却更愁了!因唯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因唯。这丫头不定心里又打什么主意呢。但这毕竟是个长期磨合的阶段,也不能急在一时。她知道因唯不放心她,怕她被欺负。但这时间长了,知道宁海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了,顾虑没有了,自然就好了。她下去的时候只能这么想。 因唯在因何出去之后,两手抬起来随便把头发扒拉了扒拉,就窜到楼下,见厨房只妈妈一个人,就凑过去,低声问:“妈,我姐带男朋友回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来?”她妈不走寻常路的问了一句。 因唯拿起边上的西红柿就吃,“妈,不带这样的。头一天回来我可都给您钱了,这转脸就忘了。” 这孩子回来之后,给了他爸二十万,给了她这当妈的二十万。还有爷爷奶奶各两万零花,打算过年给的。还有前后给了因何十多万,她这半年挣的钱,一大半都给家人了。当然了,她私人的钱跟公司的钱,她自己分的很清楚。她自己是有规划的在公司的户头上留够各种的周转连同备用的夸大生产的资金的,包括员工福利和应急的钱都预留了。但跟父母上缴她自己收入的一半,在这一点上,你能说孩子啥? 虽然谁都不会真用她的钱,但这是孩子的心意。 如今说这话,这丫头是想说,她现阶段的男朋友就是钱。她现在只爱钱,爱的恨不能以身相许。等钱多到爱不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应该会选个人来爱爱。 她跟因何的性子天差地别,偏要论固执,谁也不让谁。 林雨桐就这么一说,这种事情逼也没用。结婚这事,最要紧的就是你情我愿。最害怕的两个字就是‘将就’。更何况,才大二,早的很了。遇上合适的人她转脸就把今儿说的话给忘了。 于是就问她说:“你姐不是告诉你了吗?” 因唯凑到她妈跟前,朝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没人进来,这才低声道:“我姐找的男朋友,条件是差了点。但一个孤儿,能长成这样,我觉得也还行。关键是,没有三亲六故啊!我俊文哥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放着呢,结婚跟打仗似的。我姐要是找的男朋友,背后要是有那么一家,我跟您说,就是您和我爸答应,我也不能答应。豁出去也得拆散了,我养我姐一辈子您信不信?” 我信!这娃二上来是有些混不吝的。 结果这闺女转脸又贼兮兮的道:“我姐的性子软,嫁到别人家咱们也不能放心。这个好啊!咱们招赘呗!” 胡扯! 林雨桐不搭理她:“让开让开!” “我没胡扯!”因唯跟在她妈屁股后面转:“等将来有了孩子,也不要孩子跟咱们的姓,该姓什么就姓什么去。就是叫他们过日子跟着咱们过……将来这结婚给聘礼啥的,咱们反着来。人家要给媳妇三金三银,咱们可以给他八金八银……人家要礼金三万,咱们给礼金三十万也行啊……” 她还想的挺远,连孩子的事都想到了。 林雨桐手一顿,真想给她搓出去。于是停下手里的活正色道:“不许胡闹。更不许动辄用钱怎么着怎么着。那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你要是这么行事,就不是为了你姐好,而是在捣乱,听到没?” 因唯咬着西红柿,在嘴里砸吧味儿,又道:“我不那么干……我又不傻……我刚才在窗户上可看见了,我爷爷跟我爸,对他可和蔼了……我知道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些人能用钱买,有些人则要用情来笼络。 说着,就蹦跳着出去了:“我去看看我奶奶咋还没回来?” 林雨桐一笑,因唯悟性好,点到就行。她比谁心里都清明。但估计心里还没放弃给她姐招赘的打算。 因唯拉着件大衣裹在身上就去了院子,见都忙活着呢,就打了个招呼,还专门跟宁海搭话:“宁海哥你忙着,我去看奶奶走哪了。回来咱就吃饭!” 因何看的惊悚的不行,没难为就罢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哥’的叫上来。 把宁海叫的不自在,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手下扯薄膜的时候差点给扯破了。 因唯接了老太太,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应该是路上忽悠老太太了,老太太进门瞧见宁海,宁海赶紧起身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挺乐呵的:“小伙子长的精神。”又说老爷子:“人家孩子一来就叫干活,不像话。”然后上去就拉宁海的手:“快快快!进屋去。屋里暖和。洗洗手,准备吃饭。” 宁海看因何,因何红着脸又带着几分惊异的看因唯,眼里的意思是:你到底想干啥? 吃饭的时候,也都很自在,没有说打听家庭情况之类的事。宁海却越发的不安。 吃完饭了,张嫂也过来了,帮着收拾。一家人就在客厅坐着。 宁海觉得有些话他得主动说,不能因为人家不问,自己就当没事。他是有什么说什么,他家是哪里的,父母是谁,因为什么亡故的,去世的时候是哪一年,他是多大年纪。这些年他是怎么长大的,等等等等。把老太太说的眼泪都给下来了。 宁海越发不好意思了:“……我如今也没什么亲眷。近枝没什么人,但同村的都是一个族的,有两位堂叔叔,平时对我照看的多一些。至于我母舅那边的亲戚……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妈六六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跑到我们村的,那时候我妈才四五岁大。也不知道是自己走丢的,还是那个年月养不起多余的女娃被仍在那里的。我爷奶只我爸一个儿子,就把我妈捡回去养着了。后来我爸我妈就结了婚。打从捡了我妈到现在,也都三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谁找过丢的孩子……” 所以,相当于没有那边的社会关系。 就算是有,至于说以后会不会找来相认。这个就更谈不上了!便是有亲人想巴上来,这孩子的妈都死了,谁知道真假? 宁海没亲人,早些年肯定也盼亲人。可到底是知道世态炎凉!没血缘关系的,在你难处能伸手帮你的,那就不是亲人也是亲人。便是有血亲关系,难处不吱声,有好处就奔着,那能认吗?是亲人也不能亲。 他如今都算是熬出来了,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认。 他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了,也是坦诚的跟因何的家人说明白,他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他知道好人家人结亲的忌讳,什么没有三亲六故帮衬日子不好过,或者是说没有亲眷,命硬之类的话。 说完,他浑身都是紧绷着的。 他现在的情况,真说一句一无所有也不过分。 老爷子老太太都不说话了,可怜这个孩子,跟把孙女嫁给她是两回事。要说愿意吗?只要人品过关,孩子不是提不起来的孩子,自家的孙女喜欢,这都好说。当年不看好桐桐,可事实证明出身真的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有这个例子做对比,老两口心里接受起来并不困难。 但这孩子的事,还得人家孩子的父母决定,做祖父母的不好越俎代庖。 四爷沉吟了一瞬:“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了解,她既然是带你回来了,那自然是认准了你了。你们现在年轻,说再多的都是多余的。上门来,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很高兴。只是交往的话,我们不反对……” 宁海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四爷。 四爷朝他压压手,叫他好好坐着,“谈婚论嫁,为时过早。想叫我把女儿嫁给你,你得做出个样子叫我看看……” 宁海心里一下子就松了,他起身朝四爷和林雨桐鞠躬:“谢谢叔叔阿姨……给我这个机会……” 他是真松了一口气。他这样的条件,人家要是说,好啊!等毕业了就结婚。那才真叫人惶恐。那种情况下,只说明人家不在乎他是谁。只要闺女喜欢,就行了。 可如今这么……虽然只是同意交往,有待观察。但他觉得,他在他们眼里是平等的。他们愿意看看他的努力,哪怕那些努力换来的那点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 那就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 四爷就打发他们出门:“因唯去接那俩小的放学,因何和宁海,你们想出去就出去吧。” 于是三个都出去了。 因唯就问宁海:“宁海哥今儿回去不?” 要回的吧,在省城干什么? 他就说:“下午四点走的,赶到七点能到家。” 七点哪里能到家,只是到镇上而已,还得走回去的。 因何就想说算了,干脆叫他现在就走了算了。因唯却道:“那你先跟我姐玩。现在才一点,三点半你们回来,那俩小的也都回来了。既然来了,家里人就都见见。要不然小的该有意见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宁海一口就答应下了。然后因唯打了招呼,就开车走了。 因何也开了一辆车:“顺道去看看房子。”中间两个半小时呢。 结果一上车宁海就盯着她看,因何扭脸看他,然后笑:“我们家的人都挺喜欢你的。” 宁海心里却知道,自己这情况怎么可能是人见人爱。不过是她的家人都爱她,希望她活的顺心过的如意罢了。他们对自己的好,都是希望自己能对她更好。 可也正是这样,他才觉得心里温暖。他突然伸出手抱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何觉得脖子上温温凉凉的,竟然是他哭了。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像小时候哄因果似的,抱着他一下一下拍他的背:自己拉他回家,他心里不光紧张,还很害怕吧。怕被父母直接给哄出去,怕小心坚持努力到现在的他们,被这么直接拆散了。他怕面对这种局面,更怕因此而失去自己吧。 这种的情绪失控,认识这么长时间里,她从来都没遇到过。 她就说:“换你开车吧,城里的车现在越来越多了,我怕手生开不好……”下车的时候能抽空擦眼泪。她就只当不知道他哭了就好了。想来,他也不想叫她看见他的脆弱。 宁海说好,低着头松开因何,然后侧身从副驾驶上下来,再上车坐到驾驶座上的时候,已经若无其事了。 因何就真装着不知道,说起因唯:“她性子倔,怕是不那么容易过关。你得小心她捉弄你。还得防着她撺掇那俩小的作弄你。不过他们都没坏心……要是惹了你你别生气……” 宁海扭脸却笑了:“我不气!” 两人瞬间扔开刚才的尴尬,因何给宁海指路,说这是哪里哪里,我以前常来这里干啥等话。又不时的大呼小叫:“这里都盖起楼了,什么时候的事……才一年没回来……” 暑假不是在shanghai过的吗? 感觉天翻地覆一样。 最后房没找到,时间却差不多该返回了。宁海就说:“你要是过完年没事的话在附近转转,你看上的就行,不用问我的意思……到时候我过来跟你一块去办就好了……” 也行。 到家的时候果然因缘和因果都到了,因缘听见车声就跑出来了,跟看新姑爷似的,“没有我们的校草长的好看,不过看着好man。” “去去去!”因果从后面挤出来,“那小子帅什么帅,就会耍帅。”他特热情的上来跟宁海勾肩搭背,“宁海哥,会打篮球吗?改天咱们去玩!” 很热情的样子。 宁海觉得真没有因何说的那么严重,这像是找茬的样子吗? 当然不找茬了! 因果刚一听说这事,心里还挺不爽的。但二姐严厉警告过,要对这个准大姐夫好点。好到他心甘情愿一份聘礼不要的入赘咱们家。当然了,这话听着也别扭。谁家有儿子的,还给闺女入赘,对不对? 但是二姐说的有道理:“你想啊,百分之八十的家庭矛盾,都来自于婆媳矛盾。你看现在爷爷奶奶叫大姑大姑父伺候以后,咱家和谐多了。再往后想,你将来要是娶了媳妇,你媳妇跟妈搁不快一块,处的不好。那个时候,你还想继承家产?美得你!爸不把你们打出去才怪。可要是有姐姐在家,跟父母一块住,又能照看父母,还没有家庭矛盾。将来你结了婚,自己住也好,跟你老丈人家住也行……你看,这多自在。” 因缘就在一边搭话:“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你说这要是彻底改了不就矛盾少了吗?以后儿子出嫁女儿留在家里,这就没有婆媳矛盾了,简直完美!” 完美个屁! 因唯对自家这妹妹能愁死。真要这么着了,难道丈母娘跟女婿就没矛盾吗?招赘之后,丈母娘跟女婿矛盾也会有,但情况好了很多。至少比婆媳的矛盾少。另外,就是这愿意跟老丈人住的女婿,比较稀罕!正是因为稀罕,才叫人觉得难得。然后老丈人家就自然会欢喜女婿,又怎么会挑刺?可要是变成了常例,那问题就不一样了。家庭矛盾一样会蹭蹭蹭的往上涨。 她不想跟蠢妹妹说这个话题,只忽悠那个想在家里宣布继承权的弟弟:“你就想想那些被妈和媳妇夹在中间快为难的跳河的男人,你就知道,你二姐我这个主意是个好主意。” 要是这么想,好像确实不坏! 因唯又加了一把火,说:“反正我是不想叫爸妈在家受儿媳妇的窝囊气的。要是大姐不招赘,我将来就招赘,要不将来给你三姐招赘……” “那还是给大姐招赘吧!”因果果断的做出选择。自家大姐的性子嫁出去怕被欺负,留在家里比较让人放心。而且她不挑事……这要是放二姐在家,他怀疑他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谁家姑娘也搁不住二姐欺负的。要是三姐,那他更得完蛋。一把瓜子都要跟自己争的人,你想想这剩下的大半辈子,可怎么过。所以,“就大姐吧!必须是大姐,也只能是大姐。” 因唯得意的一笑:搞定! 因缘就比较好忽悠了,只要说:“你想想要是因果两口子在家,将来你回娘家的时候,得跟咱妈回去见舅妈似的……” “那还是算了。”因缘觉得还是大姐在家,她回娘家会理直气壮一点。不爱看弟媳妇的脸。一想起弟弟娶媳妇而她得扫地出门,她就觉得像是自己的家被攻占了一样。但是大姐当家就不一样啦!还是二姐聪明,就听二姐的。 于是,宁海觉得这都不是如沐春风,而是烈日炎炎,热情似火啊! 彼此见过了,时间也不早了。然后因唯把车钥匙塞给宁海:“别搭车回去了,过完年你还得来的。就开车走吧,那车是旧的,放着也是落灰。你开着代步吧,来的时候麻烦宁海哥顺便帮我捎点腊肉,我要拿去shangahi给客户送的。”她指了指外面的面包车,“那是咱家最早的车了,拉货拉人都行,你就可着半车的给我置办吧。” 如此一说,宁海连拒绝都不能了。而且人家只说叫置办东西却半句不提给钱,这就是不拿你不见外,你能说见外的不开人家的车马?于是,只得道:“成!”他把车钥匙接过来了。 然后林雨桐又收拾了不少吃的,够吃几天的,“你不用另外做了。”都是熟食! 宁海看里面的透明盒子里摆着饺子,就知道这会子工夫,因何妈妈专门给他包了饺子,只为了他过年吃的。 林雨桐还说:“你过完年要是过来,顺便捎带上十几斤菜干。我要比比,农家晒的和机器脱水之后的口感差了多少。老爷子也喜欢吃那个。” 宁海一一应了,这是怕过年来拜年自己不知道该拿什么吧。是啊!人家稀罕的东西,自己是拿钱也买不到的。要是带的太普通了,就显得敷衍。替自己把这个都想到了。 回家的一路上,心里都涨的满满的。到家的时候天刚黑。东西从后备箱拿下来,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套衣服。是一家运动品牌店里的,不算是贵。还都是崭新的,牌子都没摘呢。估计是给因果买的,见自己身量跟因果差不多,顺手给自己塞了一套。 今年还是一个人过年,但心里去没来由的踏实起来。 宁波过来,跟他商量过完年收购的事。他全权委托给宁波,“大年初二我得走,完了你把哑巴和结巴送到车站,他们如今认识地方了。”今年得去因何家拜年的。 宁波一愣,见宁海眼睛亮闪闪的,就笑了:“你上人家姑娘家去了?”再看看一桌子的东西,就明白了,人家那边是乐意的。他一拳捶过去,“你行啊!” 宁海却说:“正有事找你呢。把咱收购的那些腊肉,选那些品质好明儿挑上五百斤,给我塞后备箱里。还有婶子晒的菜干,给我收拾一袋子。” 第二天不光宁波来了,宁波的爹妈也来了。新缝出来的白布袋子,怕是连夜赶制的。干菜一袋子,晒干的野蘑菇一袋子,晒干的木耳一袋子,还有自家蒸的那种花馒头,又塞了满满一袋子。宁波妈还说:“我们听宁波说了,头一回上门,别失了礼数。咱们就这条件,但得用心。这事先别宣扬出去,省的传出什么话来,将来有个变故,人家还当咱们扒了人家姑娘不放呢。” 正是因着这一家人懂礼,所以,宁海有事愿意跟宁波说一说。 宁波爸又问了去见人家姑娘父母的前后事,听宁海说了,就点头:“是好人家。” 知道这孩子家境难,叫他开走了车,偏找了个不能拒绝的理由,不拿你当外人的讨要点腊肉。这东西在山里收购不值钱,也是这孩子能拿的出来的东西。回来给这孩子准备了吃的穿的,却又顺口讨要了一些干菜,也是为了叫他心里没有负担的。 他怕宁海年轻不懂这里面的深意,就掰扯开讲给他听:“是好人你就得好好待。碰上这样的人家,是你的福气。你爸你妈在天上保佑你呢,总算是叫你苦尽甘来了。” 宁海明白这些道理,所以,才更感念。这边说,他就应着。等送走了客人,归置了东西,想给因何打个电话吧,想起因何的表哥今儿结婚,还是算了。这会子肯定在外面。 这婚结的,反正就是不怎么舒服就是了。 因大姐在人前那真是强撑笑脸。请了自家的亲戚朋友来,场面也未必就一定和谐。不过大家的方式都比较文明就是了。这个问说:“怎么不见新亲戚呢?亲家不来吗?” 这就不得不解释,之前在西泽已经办了一次了。 有些人理解有些人不理解。理解的人就说,各办各的也好,要不然谁是谁都认不清楚,还得叫人大老远的来回折腾。那不理解的或是猜到里面有事故意叫人难堪的那种人就说:离的又不远。俩小时就到了的,怎么能不来呢?就算那边亲戚不来,这父母总得来吧!哪里有闺女自己嫁自己的? 谁说的都有理! 因何因唯因缘丽君美萍文丽几个人找了个桌子,是靠着角落的。跟她们一块坐的,不知道是谁家带来的孩子,年纪都不大,十来岁。几个小孩玩,她们几个大的在一块说话。 丽君就笑:“大表哥下来该谁呢?该美萍姐还是文丽姐?” 美萍淡淡的笑了笑,她以为她很快就结婚的。但是现在,没有很想结婚的打算。以为会喜欢张国庆喜欢到天荒地老,没想到人总是善变的。她自己变了,张国庆……也变了吧。前几天,他正式跟自己说了一声,说谢谢,说两人不合适。与其这么拖着,不如各自安好。然后他去相亲了,见了一个离异的老师,那女老师因为不孕,跟丈夫感情破裂离婚。这种结合,说实话,也许是最合适的。她说不难受是假的,可在难受完之后,好像心里压着的东西也散了。如今再被打趣,她也只是一笑:“我不急的。我今年还想再考一年研究生试试,要是还不行,我也就死心了。”她已经拿到本科的毕业证书了。不光修完了护理,就是营养专业也修了一半的课程了。要是今年研究生考不上,到明年的话就算是双学士学位。在医院的话,这学历发展的情景不会太差。 文丽也说不急:“我等美萍姐嫁了以后再说。”她摇头,“在我们学校,大部分都是师范专业的。男生出来大多数还是老师……我想选个不一样的……” 听那语气,是不想在大学期间就交男朋友。 然后几个姑娘在一块又说那个新嫂子。文丽不是很喜欢:“感觉挺有心眼的。见咱家这边恼了,她立马就退了一步。” 因何就说:“那天听谁说了一句,说是要增加干部交流还是啥的,其实最根本的法子,就是叫俊文哥换个地方……” 省内干部交流嘛,换个县还不是一样? 因唯知道,自家姐姐得来的消息都是准的。她往常乖巧的坐在那些阿姨身边听她们聊天,那是带着脑子去的。什么有用什么没用,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也门清。 文丽就说记下了:“回头我跟我哥说。” 今年过年,比较有意思。老两口给俩大孙女压岁钱,回头俩孩子又给他们零花钱。 因唯给了一人两万。 因何给了一人五千,“我那铺子没因唯的公司大,但也挣钱了。等以后我开成连锁的铺子,挣更多的钱给爷爷奶奶花……” 老两口哪里有需要花钱的地方,拿着钱喜滋滋的:“都给你们攒着。” “给我攒着。给我攒着。”因果及挤过去搂着她奶奶,“都给您宝贝孙子攒着。” 因缘挤到俩姐姐跟前,伸着手:“姐,亲姐姐……” 两姐一人给了一千才算完。 大年初二,宁海说他中午到。那正好,上午一般是去大舅那边,不吃饭就回来了。至于姥爷那里,不用管。年前给把钱送去,又送了年货,所以不用特意回去的。 今年过去的时候跟林雨枝分开走的,林雨柱家早就搬到新买的楼里去了。装修是两口子自己装的,地面自己铺,墙面自己粉刷,反正就是把简单进行到底的风格。 林雨桐一家到的时候,林雨枝一家四口已经到了,可都在门口站着呢。 “怎么不进去?”林雨桐就问了一声。 林雨枝抬起下巴叫林雨桐看,之间门口的过道里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小伙子。这孩子脚边放着不少东西。烟酒食品啥的,还都是价格不低的东西。 “谁啊这是?”因唯就问。 因何已经走过去了:“赵飞?你怎么来了?” 赵飞被一群人堵在这里,看着要进来的方向,就知道是林艳的亲戚。他是打招呼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打招呼吧,又怕失礼。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看见因何了。 他就尴尬的道:“来……来拜年的!” 因何朝关着的门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舅妈压根就不叫赵飞进门。 楼道里这么多人,其他几家都出来看了。这是个一梯四户的楼盘,过年家家都待客。你说这么把人关在外面难看不难看? 你就是不乐意,你好歹叫进去把话说明白对吧。 这是个什么意思嘛! 1422.烟火人间(56)三合一 烟火人间(56) 林雨桐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不信外面这么些人说话, 里面听不见。 既然不愿意开门, 那进去之后还不定要絮叨些什么呢。她是没兴趣听的。见林雨柱家隔壁有人,人家还开了门朝这边看。她就笑了笑, “大婶,我大哥家……人大概不在, 礼我们放在门口,他们回来您替我们说一声。” 那大婶尴尬的笑笑, 想说人在家的, 但这难免又说到不叫那小伙子进屋的事。所以, 尴尬的笑笑也只是笑笑。 几个拎着礼物的孩子, 包括林雨枝家的博洋和博文,齐刷刷的把东西往林大哥家门口一放,然后转身, 也不等电梯,直接从楼梯就下了。 其实进了楼梯间,就听到开门的声音。林大嫂还说:“人呢……我们在家……在家……” 然后两家人默契的都当没听见,赶紧走了算了。 那个赵飞随着大溜把东西放下,然后跟着大家从楼上下来。 正走着呢,因何的手机响了一下,看了看, 是艳艳姐发来的短信:帮我告诉他一声, 叫他在路口的商场二楼休闲区等我。 这个他, 指的是赵飞吧。 因何落在后面, 低声跟赵飞说了一声。原本一直沉默的赵飞猛的抬头,眼睛亮亮的看向因何,说了一声好。 因何还奇怪,你俩之间为啥不能相互发短信呢。然后紧跟着她就了然:张飞没有手机。 迄今为止,学生里有手机的还是少数。 艳艳姐之前自己打工买了手机,去年回家之后,那个新手机被舅妈给没收了。舅妈说艳艳姐平时也不用,就把新手机自己用,把她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旧的给了艳艳姐。那手机……带电半天,外壳磨损的都没法看了。因何也不知道今年艳艳姐有没有再买新手机,反正回来的时候拿的是旧的。 现在,在很多人眼里,手机还不是必需品。像是赵飞,他家的人估计想着把女朋友抓紧,却没想着用那些买礼品的钱,先把自家的孩子包装的亮丽一些。 从楼上下来,因何抬头朝楼上看,见林艳正趴在窗户口朝下看,她就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表示短信收到了,已经告知。 赵飞学着因何,朝楼上挥手,林艳的脑袋却缩回去了。 谁也没多问赵飞是谁,只因何在上车之前跟赵飞说了一声再见,再告诉他商场在哪个方向。赵飞站在路边应承着,然后看着一辆车一辆车的过去。 林雨枝一家也顺便到林雨桐这边,在这边吃午饭算了。 如今林雨枝会开车了,弄了一辆小面包。过年期间,后备箱各种礼品塞满了,到谁家都成,直接往下拿东西就好了。不过这些东西林雨枝没叫往出拿,从后排座位上拿出一桶芝麻酱来,“找人自己磨出来的。” 糕点啥的这边也不稀罕,干脆就拿这种跟市面上卖的有点差别的东西。 因唯喜欢这个,问她姨:“能叫人压花生酱吗?我爱吃花生酱,蘸着馒头吃也行,干吃都觉得好吃。” 把花生酱当饭吃不得胖死?! 但林雨枝一看外甥女这瘦样儿,“行!回去就打电话给你弄花生酱。”然后又说她,“钱挣多少是个够啊,再挣钱也要吃饭。你看你瘦的,丑死了。” 这也就是亲姨才敢这么说。说的这么违心当然也没人当真。 林雨枝自己说完都笑:“还是胖点好看。你这瘦的人都看的心肝颤。” 老太太就爱听这话:“可不是嘛,如今的姑娘都是咋想的。我们那个时候,谁家的姑娘长成这样,那都是不好找婆家的。一看就是没吃饱饭。” 因唯模特般的身材在老人眼里,等同于难民。 大人在下面说话,几个孩子就上楼上玩。因缘就问说:“艳艳姐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这事只有因何能说一点了:“就是你们看的那样。” 哪样? 林大嫂随后就追来了,大年下的她来了就诉苦,还哭上了:“我们辛苦的供她上大学,为啥的?我们也没个儿子,以后指着她养老呢。这找对象,得能给养老的才行。你说说……你说说他找的那小伙子,家是农村的,兄弟三个。上面有哥哥要娶媳妇,下面有弟弟要上学。这家里得穷成什么模样?再说那长的……磕碜不磕碜……” 这个真是!要说不好看,是不好看。要是跟普通人比起来,只是有些丑。但这不是架不住对比嘛。 林雨桐这本尊就长的好看,林雨枝也漂亮。林雨柱饶是长相不出色,但跟丑也完全不搭嘎。别看林大嫂长的五大三粗的,那是以如今的眼光看,不算是个美人。但在当时,农村找对象,这种一看能当俩男人用的姑娘,是特别抢手的。心疼儿子的人家花大价钱都要找这么一个媳妇回来,减轻儿子的负担。所以,林大嫂的聘礼给了她极大的自信,她一直认为她长的很可以的。 再说林艳那孩子,中等个,如今偏瘦一些。在学校捂着,也看着白皙。稍微化妆拾掇一些,真挺好看的。也因为要面临说对象的事,林大嫂不再念叨孩子买衣服打扮的事了。所以穿的得体了,真就是一漂亮姑娘。 大学生,还长的这么好看。 林大嫂择婿的标准自然提高了,往常都打听,谁家亲戚家的孩子从国外留学回来了,还说等放假给孩子接触接触。先了解上一年,然后再慢慢的订婚,毕业了就能结婚云云。一定要嫁的好一些,基础好了,以后才有前程。她的思想里,姑娘就得高嫁。 不服是不是? 不服请参考你的两个姑姑! 你大姑姑当年要不是到了城里当临时工,能找到是正式工的你姑父吗?找不到你姑父,你大姑是不是还得在农村,找一种地的,再生几个孩子。这会子能成了林总,出门吆五喝六的? 她在家也跟孩子说:“你这大姑最有心眼。看着可老实,其实心里门道多着呢。当年跟曹家都订婚了,她转脸给自己找了一个。这不顺手就把你二姑也弄到城里去了。你看你二姑现在的日子,过的多好的。你大姑那几年日子那么难过,为啥你二姑一个劲的帮衬。还不是当年她们俩姐妹鼓捣出那么一出戏来。当然了,咱们家也跟着受益。要不是你二姑夫,咱们也进不了城,更不会说在城里买房。所以说,这姑娘往高的嫁,绝对是对的。你就该学学你大姑,人得有心眼。这找对象就跟投胎一样。头一回不由你,托生到我肚子里了,是你自己倒霉。这第二回,你自己能做主了,可别往死里作。人就得往高处走。要不是这么想的这么干的,咱家老林家还都在老家种地呢。” 在她看来,闺女嫁的好了,能带着娘家实现一次阶级飞跃。 这种事,别人怎么劝?林雨柱倒是没那么些复杂的想法,只嫌弃那孩子本身:“人长的好不好先不说,长的好也不能当饭吃……主要是不是个会来事的。到人前不会说话办事……” 因何就觉得这赵飞有点太着急。 当然,赵飞的爹妈知道儿子有这么个女朋友,就觉得当然得抓紧。不用看这姑娘好坏,只人家姑娘家里在城里这一条,就足够了。 所以,这事就悬了。这也不能说大舅妈一方面的问题,如今明显是两边父母都是先看对方的条件,然后直接坏菜了。 林大嫂过来就哭哭啼啼的,林雨桐正不乐意呢。结果林大嫂的手机响了,见她从兜里掏出粉红色的手机接起来,“艳艳,咋的了?” “妈,我返校了。已经上了车了,暑假也不回来了……”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大家都听见了。 林大嫂蹭一下站起来:“你这瘪犊子,你敢……” 不等说完,那边挂了,嘟嘟嘟的声音传出来。 林大嫂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死孩子……你说……这可……这可咋整?” 彻底慌了! 能咋整!找啊! 然后两口子急忙就走了,要去火车站。 林雨桐想说,这才多大会子工夫,那火车是专等艳艳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八成是被孩子给涮了。 林雨枝低声骂,是骂艳艳的:“也是不懂事的。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想跟那小伙子去人家家里。” 保不齐! 林雨桐就喊因何:“给艳艳打个电话,不许她跟着人家去。不想回家过来这边也行,胡闹什么?”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艳艳过来了,打车来的。 她是真想跟赵飞回赵飞家的。 “你一个姑娘家,你说你这么过去,将来真成了,你当那边的父母就能把你当宝?”林雨枝气的要打人,但到底顾忌着大姑娘的面子,别的先不说,只扯着人然后拎走,“走,送你回老家去。上你爷爷那住一段时间。” 打算避着人收拾侄女。 等人走了,因唯就说:“我艳艳姐这种的,都是我舅妈给害的。家里憋屈,她就想跑。自小各种的不给打扮,她就有些自卑,大概这种处处不如她的人,才叫她觉得心里安稳踏实。” 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有缘由的。病根在哪,去追朔源头,却发现你想责骂孩子都有些不忍心。她愿意这样吗?她自己也不愿意! 谁面对美好的事物不会心生喜爱?帅哥才子年轻的姑娘谁不喜欢?可是,对于她来说,她连想都不敢想,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自己配不上。 因缘轻哼一声:“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舅妈那种,给艳艳姐找对象,先决条件是给他们养老。”感情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到老来用的。难道艳艳姐找个自己喜欢的,就不能给他们养老了吗?我的天啊!“要是我在那家里,我得憋疯了。” 所以,沉默中这不是爆发了吗? 一路乖巧懂事一直到考上大学,结果却在上了大学之后,叛逆期来了。 林雨桐看家里这四个:“都少说几句,出去不准说,听到没。” 因唯嘿嘿的笑:“我将来找对象就听爸妈的,爸妈说叫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四爷哼笑:“我们舍不得,恨不能都留家里。” 因唯赶紧道:“那就留家里。”然后扭脸问她姐:“是吧?大姐!” 因何瞪她:“嗯!留家里。我不急!” 结果门铃响了,因缘去开门:“大姐不急,有人急。这不是,新姑爷上门了。” 宁海来不光拿了这边之前说要的东西,还有宁波父母帮着给准备的东西。另外,今儿出门的时候,听说有几个小子在雪地里套到兔子了,他干脆一股脑的都给买了,十三只野兔子,没来得及剥洗,就给带来了。 这玩意叫罗加索瞄见了,直接上门讨要:“正想招待朋友用啥招待呢,这玩意正好。匀给哥哥几只呗。” 宁海直接上手:“那我给剥利索了,拿去好处理。” 能上门直接要,要说明关系亲密。他也见过罗加索,之前收购山楂的时候就见过,跟因何也熟稔的很。因此,他十分大方的就自己做主答应了。 几个人就拿破桶子,弄个刀子,搁在外面去收拾了。老爷子也去看,“别把心肝脾肺都扔了,那东西炒着好吃。” 老太太跟林雨桐说:“家里多个人,一下子就热闹了。一想想,这将来几个孩子都婚嫁了,再添了孩子,想想都觉得欢腾……我跟你爸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这话有些不祥,只怕这回病又犯了的事叫老太太心里不安稳了。 林雨桐就说:“如今这医学发达了,只要按时服药,一点问题都没有。别说您的血压高,现在四五十岁的,哪有血压不高的?日常吃药,按时测量,定期体检,您这身体,二三十年都是行的。到那个时候,说不得,连玄孙都有了。您啊,就想想婉平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我大姐也都快抱孙子了。” 老太太果然就乐了起来,紧跟着又忧心孙辈的婚事:“因何这孩子是不操心的,看人也稳当。因唯啊,太好强,这以后找对象,得找个性子好的,要不然两口子的日子不好过。因缘呢,养的娇气些。这得找个好人家,得公婆和善,孩子本分,她才能一辈子过的顺心。至于因果,没事,只要本分孩子,都行。你也做不了恶婆婆。”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走,又一边念叨:“我最不放心的,反倒是丽君,这孩子啊……面上看着是好的,可性子到底是……” 老人就是这样,不到闭眼,都有操不完的心。 宁海本来说转一圈就回去呢,结果天留人。兔子还没处理完呢,雪花飘起来了。勉强处理完了,雪都大到不行了。外面的塑料棚都被压的要在下面用竹竿捅了。 四爷不叫干了:“压塌了就塌了,天晴了再弄,进来吧。” 才下午三点多,因何看天:“幸好雪这时候下来了,要是再晚一个小时,你得堵在路上。” 是这么一回事。 宁海就说:“一会找个旅馆就行。”今儿肯定不往回赶。这场大雪,不管是高速还是低速,肯定是出门的都堵在路上了。连入村子的路怕都不好走了。今晚上雪要是停了还罢了。要是雪不停,那这可就成灾了。 别说宁海走不了,就是送林艳回老家的林雨枝一家也回不来了,打算在村里住几天。 四爷还问曹经:“那边的大棚怎么样?” 曹经站在老丈人新盖的别墅二楼,朝外看:“怕是不保险,这会子还起风了,好些人的大棚今年都保住了。” 种菜和种花的农民,就靠着过年这段时间卖钱呢,结果才大年初二就遇上这么一遭。 可这天灾,人力真有所不及的。 外面的风确实是大了起来,因果就说:“宁海哥跟我一屋睡就行。咱家有折叠床,一会子我就给拿出来铺上。” 四爷放下电话听了这么一句,也说宁海:“住下吧,路不开都别走了。家里有什么没收拾妥当的,跟邻里说一声叫帮忙收拾收拾。”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确实是没有什么不方面的,洗澡啥的,因果的房间是带着卫生间的。作为唯一的男娃,在楼上为了不跟三个女生抢卫生间,他就自己住了带卫生间的房间。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爆炒了两只野兔,麻辣麻辣的,特别下饭。因唯最能吃辣,吃了两碗米饭,看着剩下的辣子丁觉得可惜,又热了两张荷叶饼,只夹着辣椒,把两张饼都吃了。 宁海刚开始吃饭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但搁不住老两口热情啊,这个说:大小伙子吃那么点怎么够。那个说:来来来,再添一碗。 愣是吃了三碗米饭五张饼,当然了,也确实是真的吃饱了。 吃饱了之后干啥呢?没啥可干的! 想说辅导因果和因缘写作业吧,这就有点讨厌了。老爷子却问:“会下棋吗?” 会! 老爷子乐啊,主要是家里能跟他下棋的人基本没有。孙子不爱这一道,儿子的棋下的……反正老爷子不爱跟小儿子下棋,太讨厌了,赖都赖不过他。 于是,找到一厚道的小伙子,直接拉去下棋去了。 老太太白了老爷子一眼,年轻人搞对象呢,你不说叫孩子们自己玩去,却拉着人家孩子下棋。 棋盘摆在茶几上,老爷子坐沙发,宁海坐个小板凳。四爷搁在边上开着电视听新闻,手里却没放下报纸,时而还给老爷子支个招。 老太太弄了毛线,在那里好像是给小孩织毛衣,戴着老花镜,手脚慢的很。因唯带着弟弟妹妹在玩扑克,就在餐厅的餐桌上。而林雨桐带着因何,搁在厨房做吃的。 比如把花生碎和瓜子仁芝麻这些东西,塞到干红辣椒里。然后把这种辣椒段放在油锅里炸了,出来撒上椒盐,哎呦!不说吃的味道,就是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都叫人觉得香的不行。 出来头一锅,因何分了两份,给坐在边上玩扑克的三个小半碗,给坐在外面的几个人一大碗。怕他们油了手,还专门喂到嘴里叫尝,“是不是比旁的零食都开胃。” 又脆又香,一点麻一点辣,确实好吃。 老太太的牙还不错,一边吃一边道:“这造孽的,辣椒有这么吃的吗?”不说塞进去多少东西,就只把那芝麻啥的塞到辣椒段里,这得费多大的工夫? 太抛费了! 但孩子爱吃就行呗。两个小的初四就要开学了,带点这个,密封在瓶子里,想吃就拿出来,下饭的很。 晚上,宁海躺在靠墙支起来的床上,身下是几层垫子褥子,软和的很。被子也轻软,顶头就是暖气片,此时,暖意融融。因果已经睡了,发出轻微的鼾声。窗帘紧紧的拉着,但他也知道,外面的风大雪大。这样的天气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他恍然觉得不真实。 家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以前,他觉得家是爷爷拄着拐杖等在门口的身影。后来……后来,家就是在山坡上的那栋房子,别管房子多老旧,那是个可以给他遮风挡雨的地方。 而今,他才真明白,家是什么。家就是在温暖的屋子里,吃一顿饱饭。就是那间厨房飘出来的烟火气还有老人无休止的念叨声。 这个大年过的,阻挡了很多人拜年的脚步。于是,都是打个电话,就算是拜年了。 雪下了差不多五天,大了小了,小了大了。最高兴的就数因缘和因果,因为大雪,学校通知可以晚开学。等着通知就行。这一等,就一直等到过了正月初十,路开了,才送两人去学校。 紧跟着大学也马上开学了。 宁海干脆就不回去了,和因何在省城转了两天,看中了南郊的一个楼盘。如今那块连个坑都没有呢,交房在后年。但便宜啊,一平米不到一千。两人选了个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居室。交了首付,然后房子是放在因何名下的。 买房子回来因何把这事跟父母说了:“……他买的,放在我的名下了……” 这点钱对自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但对于宁海来说,这算是倾其所有了。 四爷对这事不发表意见,反而问宁海说:“怎么选在南郊。” 宁海忙道:“我看新闻上说了以后五年的市里的规划,要在南边规划大学城。按照市里这道路规划,这楼盘在通往南郊的大主干路段边上。” 交通便利,又是重点开发的方向,随着大学城的迁移,那一片的配套设施就会跟着起来。如今买在那一片是划算的。 四爷‘嗯’了一下,说了一句:“挺好!” 只这‘挺好’两个字,叫宁海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他知道,他又过了一关。 这次因唯给宁海把机票一块买了,宁海要拒绝,因唯就道:“宁海哥是要跟我见外吗?还是想要讨腊肉的钱,跟我算算细账?” 宁海:“……”都这么说了,我该怎么说?这小姨子实在是过分凌伶俐。 然后人分两拨,各自返校了。 因唯一个人往shanghai,而其他几个连林艳在内,一共四个人都往京里去。 林艳这回坐车直接来的机场,压根就没回她家。在老家住到日子,然后直接奔了机场。丽君就说:“你是不是傻?回家好歹还能拿生活费!” 林艳苦笑,摇摇头不说话。生活费加来回的路费,每学期一千,雷打不动。可过年期间,自己收到的红包就不止两千。两个姑姑一人给一千,那边爷爷还给五百。这两千五每年自家妈都给没收了,走的时候给一千都要念叨好久挣钱不容易的道理。 是!她知道赚钱不容易。在外面赚钱之后就更知道了。 妈妈舍得给她用钱,她知道为什么。不就是怕没儿子,将来没人给养老送终。所以就觉得把钱攥在手里,自己要是没良心,好歹将来还能看在钱的份上,对他们好点。 这想法可笑不可笑? 她现在都觉得,你们为啥当年不生个二胎呢? 林大嫂哪里是不想要二胎,实在是怀一个是女孩,再怀一个还是女孩,连着偷摸的都不知道做了几个了,最后刮宫刮的子宫壁都薄了。大夫说最好别生了,这才作罢。对外只说男女都一样,只生一个好。这事瞒的紧,连林雨桐都不知道,只林雨枝恍惚知道一些,到了这些孩子身上,就更不可能知道。 可如今看这事做的,其实还是想不开,觉得没儿子,心里不踏实。 丽君见问了林艳,林艳不说话。觉得没意思,就跟因何说话,羡慕的不行:“你这就把人带回家了。叔叔和婶婶竟然没说你?!”说完又看宁海:“这就自家人了?” 宁海也只笑笑:“有需要帮忙的就说话。” 丽君就比较满意这个态度了。 到了机场,赵飞来接了,丽君却不见她家那一位,顿时有些不开心。杨坤开车开接,她也只好坐上去,但全程都坐在最后一句话也不说。 因何坐在她边上,看着她不停的发短信过去: 说好的接机,你现在在哪? 你不来也说一声啊,你知道我刚才多丢人吗? 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既然不在乎我,分手算了,何必为难彼此。 你连话都回应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陪谁? …… 因何其实想说一句:人家或许就是手机没电了。 想想算了,这也是人家谈恋爱的乐趣之一。 一路上杨坤打趣宁海:“行动够迅速啊!” 宁海岔开话题只说旁的,比如保送出国今年有几个名额之类的话。等把一个个的都安顿好了,宁海跟着杨坤一回宿舍就发现了一件事。 今儿回来的晚,宿舍里的人全来了。见杨坤来了,就都探出头:“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杨坤不知道啥时候人缘这么好了,还纳闷:“该我请客了还是怎样?”看这一个热情的。 结果上铺的胖子从上面跳下来,问杨坤说:“吾桐集团你挺熟是不是?” 吾桐集团? 杨坤不由的看向宁海,自己算是熟的,可还有更熟的。那位不是大驸马吗?宁海扭脸,收拾床铺去了,不愿意搭理。 杨坤就只得点头:“还算是熟悉吧。” 胖子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票据叫看:“看看……帮咱们看看真不真?” 啥玩意? 杨坤接过来看了看,这就是一张收款发票,盖的戳是吾桐集团bj分公司的公章。胖子这张的金额些的是一千五百元……他暂时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只说胖子:“你疯了,一千五百拿出去了,你生活费还有没?” 胖子笑的跟偷油的老鼠:“这一千五百块钱,就是一千五百斤点心。这是分公司开业做活动的……”然后拿出一张兑换票来,“给你看这个,我拿这个给我妈,我妈能不给我寄生活费吗?” 这倒是! 最便宜的点心,一斤也得四五块钱。这根本就是四五倍的利润,转手就赚。 可紧跟着,杨坤就觉得不对了,他拿着这东西戳了戳宁海:“吾桐集团在bj开分公司了?”这事自己真不知道。 宁海一愣,直接回了一句:“没有!”根本不需要什么分公司。 那就更不对了! 杨坤的面色都变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宁海放下手里的东西,扫了一眼,眼神就变了。之前还以为几个人闹着玩呢,结果真出事了。他赶紧问胖子:“除了你还有谁买了?” “都买了。”边上的人就说。然后各人拿各人的发票。 我的天啊!从几百到二千,数目不等。 宁海就赶紧推杨坤:“去其他几个宿舍问问。” 杨坤马上就走,把宿舍里的几个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宁海也不解释了,想给因何说一声的,但想想因何也拿不了主意。因此把电话直接打给四爷。 四爷此时真带着陈科见人,图展堂那个副书|记这两年做的不错,有意想动一动,这中间的运作还有些麻烦。见是宁海打来的电话,他也没避着人直接接了,还以为因何出什么事了呢。 结果是这事!打着吾桐集团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 四爷就说:“报警!我明天就到,你不好出面的,就把因何带上。” 是!宁海代表不了吾桐,但是因何可以。 挂了电话,宁海先报警,然后打电话给因何,“……你先回家呆着。若是需要,我过去接你。”在宿舍的话进出不方便。 边上的胖子等人自然听明白了,这是上当了。 不可能吧! 挺正规的! 还是学生会的干部带过来的。说是他表哥的工作做福利活动,特意拉来的。 杨坤则用宿管阿姨的扩音器,在喇叭里喊呢:“谁上当受骗买了点心票了,赶紧下来登记,我有确切消息,吾桐集团在bj根本就没有分公司。你们上当了!快点下来登记,不能叫骗子给跑了。” 好家伙,一下子出来百十号人,还有人陆续往这边聚。这是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骗吧,到底是骗了多少人了! 警察来的时候宿舍还乱着呢,可怕的是上当的可不止这一栋楼。更可怕的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其他学校是不是也进了这种骗子。 警察来的很快,是宁海报的警,他就过去处理,一再保证:“吾桐集团绝对没有开分公司,我随时可以联系董事长和总裁。另外,全权负责人因何也能虽叫随到……”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人家当然得调查了。 事实上,情况比想象的严重的多。光是开学季这几天时间,上当的大学生就有好几万人。这些人被骗几十和数千不等。这要不是发现的及时,非出事不可。 四爷和林雨桐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而那位分公司的经理和好几个业务员也都被控制了,可以说是行动迅速。 欠款追回来大部分,还有十多万,转到境外的一个户头上了。剩下的钱是还没来得及转。 林雨桐原本以为是不相干的人借助自家的名声搞事情,结果还真不是。 这位经理林雨桐和四爷确实不认识,但这经理的情人,两人都认识。 就是周桃儿。 这位经理是从周桃儿说的信息里想起了用一用吾桐集团。但周桃儿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位经理在外面是干嘛的。 因此,这诈骗案她根本就没有参与。 这就很恶心了!因为她,我们家受了那么大的损失,偏偏查到底,都跟她无关。可真是够讽刺的! 这经理原来就是京城附近县城的一个下岗职工,因为做生意的缘故跑到北省,下村收购农副产品的时候遇上了周桃儿。两人没几天就搅和到一块了。他说是京城人,有房有铺子的,周桃儿就跟着来了。然后这人从周桃儿嘴里打听了不少吾桐集团两口子的事,说出去很能唬人。还跟人说是四爷的发小!骗过了很多人,连租赁的办公楼里的好几个老板,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这人年前就开始筹备,做了假营业执照,又招聘那些打工的做业务员给提成。为的就是开学季这些大学生手里有现钱,而且比较好骗。 至于海外的户头,是借用周桃儿她闺女的。 杨坤知道的时候都愣住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他想问因何的,结果他妈不等他出去问,就把这里面的事给说了。什么林豆的妈妈嫁给了因何的姥爷,等等等等,听的人耳朵发麻,几乎以为是幻听了。这跟林豆跟他说过的励志母亲根本就不一样。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原来当年说过的话,竟是没有一句真话。 那时候因何她们没拿大嘴巴把自己抽出来,可真很给面子了。 他就问说:“这次的事怎么了结!” 杨坤妈翻白眼:“追不回来的,你因叔得往里赔了。这要是其他什么人还罢了,偏偏上当的都是些没经济能力的学生,能怎么办?” 四爷此时也坐在因何面前,问她:“你觉得该怎么办?” 1423.烟火人间(57)三合一 烟火人间(57) 因何看她妈, 她妈只静静的坐着, 看着她, 也不说话, 也不给暗示。 但林雨桐注意到, 这孩子自始至终,没有去看宁海。在公司的事情上, 她不会想着依仗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她认定的宁海。那么,至少能保证这孩子在爱情里不是没有底线。如果女人连一点底线都不保留,那这以后真要是遇到个什么变故, 只会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能看到这一点,林雨桐就觉得, 至少四爷的问话不算是白问了。 因何手里拿着芒果这么掂量那么掂量, 掂量完了才道:“追回来大部分, 还有十几万没有追回来。要紧的不是钱, 要紧的是通过这事咱们能得到什么。便是这钱最终也追讨不回来, 但这钱得花的值得……”她把手里的芒果放下,“我看过被骗人的名单和金额,其实大多数是几十块钱的……”很多孩子都是每月家里给寄一次生活费, 身上也就几百块,就是想拿出钱来也不敢, 因为把这钱花了, 家里是没有多余的积蓄给他的, 要等父母下个月发工资或是是怎样。反正这些孩子占了大多数, “这些人的钱得全额给。不光要给,还要赠送一张真的优惠卡,实名制的。拿着这种卡,去大超市购买咱们家的东西,给九折优惠。被骗的金额若是大了,超过一千的。咱们可以给两个选择,要么退全款,要么也给一种卡片,这种卡得有两个功能,第一,里面充值的钱数得跟他们损失的钱数相同。第二,这种卡可以当成优先购买卡……”说着,就看林雨桐,“妈,保健酒那边,今年不是要推新款吗?”以前做高端,今年会有中高档的投放市场,量肯定还是不会大,而且价位不低。年前试销一下,依旧是供不应求。据说有些零售商的货不等拉到店里,就被大买主给瓜分完了。 林雨桐看四爷,这办法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就问说:“若是学生不买账呢?” “那这种卡依旧能卖出去,但咱们的限量,全国只一万张。”所以,这些学生不会不答应,因为他们自己不用的话,这玩意转手就能赚。一点也不亏! 有些人送礼,就找这种的货真价实的保健品。但无奈,这玩意一点都不好买。好买的都是假货。 所以,这种卡值钱就值钱在,拿着这东西能要求专门给你预留货,而且必定是真货。 如此以来,酒的牌子会被越炒越火。 虽然很多东西还需要完善,但大致方向上是有可操作性的。 四爷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就说:“饿了,去弄点吃的。” 因何利索的起身,林雨桐知道四爷大概有话要跟宁海说,就跟着因何过去,“冰箱里的东西不多,下碗面条吧?” “还有火腿鸡蛋……”因何奔着冰箱去了。 娘俩进了厨房了,四爷才看宁海:“你觉得呢?” 宁海不解的看四爷,不知道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摇头:“公司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 “家里的事呢?”四爷又问,“因何没跟你说过?” 家里的事是什么事? 宁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想跟这件事相关联的人物,唯一有点牵扯的就是——林豆妈妈。 这个女人跟家里是有些瓜葛,而且是很不愉快的瓜葛,而如今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惩罚。 这样的事情有一,那难保就不会有二,谁也没有精力一直处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他脑子里瞬间就有了主意,要说出口的时候,心里有一瞬间的犹豫。但等抬起头看到因何爸爸的眼睛,这一瞬间,他所有的犹疑都忘了。那是一双能看到人心底的眼睛。在他面前,别藏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给看穿。于是他直言道:“……现在……都说去国外比较赚钱,去日韩的有,去东南亚的也有……劳务输出……很多人都去那边打工……中介所帮着联系,有些靠谱有些不靠谱……靠谱的些的出去了容易回来,好些不靠谱的出去了想回来就不大容易……” 四爷懂了他的意思,是说直接把那女人一竿子支到国外去。外面的钱说好赚也好赚,愿意干活挣钱的,钱也确实是能挣到,不过是辛苦一些罢了。若说不好赚也不好赚,异国他乡的,再想傍大款……她那样的也没有市场,人家愿意合法的花钱□□,也不愿意找她那样的,除非她不想走正路……路就摆在她的面前,剩下的由她自己选。但短期内,她不会再出来碍眼了。过上几年,世事变化,她便是回来,还能膈应谁? 这法子不一定君子,但四爷却说了一句:“你觉得行那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 宁海正想着是不是对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的时候,就听对方又说:“是想考公务员吗?” “是!”他这么回答。 然后那边点点头,就起身:“去吃饭吧。”往餐厅去了。 宁海坐在沙发上愣住了,然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想明白,眼圈不由的就红了!因叔叔是在提点他呢! 他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先问自己怎么办,等自己说了法子,他认可,又特意的提了一句考公务员。他完全知道自己的法子不是啥君子的法子。但他说照着自己说的办,是想告诉自己:如果要走选的那条路,人就不能活的太君子。 林雨桐在里面听着呢,也明白了四爷的意思。 周桃儿的事都是小事。但能用这事教导孩子,也算是有点收获。宁海这孩子很好,一路走来,踏踏实实,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开黑车。这样的性子,普通的日子这么过,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有些路,想走的远,这样就不行。 是君子,但也要会用小人的手段。四爷从来没有教育孩子做一个纯粹意义上好人。 宁海知道,如果不是拿他当自己的孩子,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这有些话,是只能对内说,却不能对外说的话。 因此进去坐在饭桌上,他就坦然了,直接道:“叔,我知道了,会办利索的。” 因何把酱菜碟子摆上,还问说:“什么事?” “一点小事。”他瞒着因何,“你之前说的主意是好,但操作也不是那么容易。没有人带头宣传,学生哪里知道什么酒难买什么酒值钱……” 因何以为他说的事就是在学生里造势这种事了,就‘哦’了一声,没多想,也不多问了。 宁海明白,因何的性子并不适合知道一些事情。她父母在自己面前不掩饰这一点,刚才她爸避开她跟自己说话,这就已经是在告诉自己这一点了。 等专门处理此事的人来了,林雨桐和四爷就回了。 林雨桐在路上问四爷:“又开始调|教大姑爷了?” “是调|教也是观察……”四爷就说,“手段不分君子和小人,但这却最容易影响人的性情。有些人能持的住,有些人却往往会走偏了路……我得再看看……” 林雨桐就笑,说是再看看,可要不是心里笃定这孩子持的住,他也不会教孩子那些。她这么说,四爷眼里就闪过几分自得之色,“合该是缘分。” 是!宁海从不把因家人往坏处想。合该是一家人一样,不是缘分是什么? 以往的时候,孩子们大了,成亲了,基本就不用四爷和林雨桐操心了。可这次不一样,四个孩子四个脾性,大性情基本都是定了的。这以后会如何,谁也不能一眼看到底。所以,需要为孩子们操心的还很多。 如今,大的也才读大二,小的两个才准备高考,需要操心的日子在后头了。 回来大致一周之后,宁海就打来电话:周桃儿怕找她要债,又恰好有一家中介给人介绍工作,说是泰国那边一家华人想找个保姆,一月给人民币三千块的工资。只要打扫卫生做一日三餐就好。她一报名就被录取了。三天后直接就出发了。 他打电话来之前,刚得到那边的回复,说是人已经到了。 具体的林雨桐没问,但肯定不会好运道的去做一月三千的保姆。很多劳务输出的时候都说的很好,其实到了地方挺苦的。像是什么橡胶园之类的地方,一天到晚的忙,工资也不一定多高。唯一的好处就是管住管吃,离花钱的地方很远。工资都能攒下来。 说实话,要真在那里好好干,她的工钱足够俩孩子的学费生活费的。如今电话联系其实很方便的,并不是说出国务工了就不跟亲人联系。 端看她吃不吃的了那份苦。 他是怎么办到的四爷没问具体的,只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就是叮嘱他:钱不是最要紧的。别管多大的事,都不及学业要紧。 后来因何还听宁海说,林豆一直给杨坤发电子邮件,但是杨坤都没打开看过。这次知道钱在林豆那里,他就回复了一封信,意思是不是她的钱别要,还是把钱原数退回来吧。 然后那边玩失踪了,那个电子邮箱跟死信箱一样,再也没有动静。 杨坤现在跟受刺激似的,觉得再没办法相信人了。这学期还有姑娘追他,但人家姑娘一颗心火热火热的,给她写情书表白呢。说什么看见他就心动。他直接回人家,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你的心动,不是因为见到我心动,那是见了谁也都动,不动就死了。把人家姑娘给气哭了,抬手给了一巴掌,说了一句算我瞎眼,然后……没有然后了。他的条件相当可以,可就是姑娘们见了都躲着走。 林豆也算是害人不浅。 如今上大学流行考计算机资格证。有些老师就自己在附近办这个班,提供几台电脑叫大家平时没事了就过去练打字。如今倒霉催的不是都不包分配了嘛,又正赶上那个办公自动化。就在盛传,说以后这不会用电脑的,都找不到工作。于是,不管是哪个专业的,一窝蜂似的开始考资格证了。 最开始学的不就是打字吗?尤其是一些这两年突然多起来的民办中专大专,学生在学校学的主要就是练习打字和用办公软件。天天练那玩意! 因何说要报名去学呢,打电话的时候跟因唯说了一嘴,结果因唯就道:“花费那时间干什么?这东西就是熟能生巧。电脑要普及,只用那种记字根的办法肯定不行,你不用费心去学那个,基本能用就行……要是急着用的,那也不用自己上手。如今找个打字员才多少钱?我跟你说,找打字员就找那些民办中专大专出来的,手上有这一技之长能用就行。你叫大学生去打字,短时间内不如人家。” 这也是事实。 好些大学生一毕业,挣的还没手脚利索的打字员多。但这终究只是短时间的问题。给这些毕业的大学生两三月的时间,他们能替代打字员。但是给打字员三年时间,他们也替代不了大学生。 因唯把这道理不光说给她姐听,给弟弟妹妹打电话的时候也这么说的。 别觉得没文化没关系,只要能挣钱,日子一样过。那是胡说的!爸妈当年人家都是上了函授的!人家的学历国家也是承认的。 所以,颠来倒去的还是一个意思,学得好好上,得考个好大学来。哪怕将来工作的专业不对口,但大学是你的人生经历,最要紧的是,大学让你具备了自主学习的能力。好些人专业不对口,但手忙脚乱一阵之后,该上手的还是上手了。都在于一个——学! 因果都准备考体育大学的,被这么一说,那点心思就收起来了。当□□好玩的话是可以。但是当做专业……那以后呢? 大姐挣钱了,二姐也挣钱了。自己将来呢?靠着家里的钱然后奔着基本不会看到未来的爱好努力? 太任性了! 谁给自己任性的权利了? 高考就差几个月了,他除了必要的健身锻炼,基本是回归课堂,不在打球上浪费时间了。 因缘呢,现在已经考虑,什么专业出来才轻松。 然后人家找到一种:“幼师应该算是最轻松的。” 她自以为是这样的!你看,整天带着孩子唱唱歌跳跳舞的,多好的。 她早早的把目标定了,就考本省的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 说实话,如今报这个专业的人不多。分数也不高。实际能力上,这种本科生还没有那种中专性质的幼师受欢迎呢。 但孩子回来跟她爸说:“我就是想轻松一点,每天高高兴兴的出去,然后欢欢喜喜的回来。” 她找工作不是为了挣多少钱,就是为了有事干。然后她知道她自己不缺钱花,所以就想这么过。能自力更生,能干点喜欢干的事。 你说当爹妈的能说啥? 去吧!只要能考上就去上去。 这俩小的都属于养的比较娇的。哪怕因果是个男孩子,可家里的环境也没有因为他是男孩子就多依靠他。他上面有万事周全的大姐,有在外面保证不用他出头的二姐,能用他干嘛? 所以,这孩子没说要考体育大学,叫四爷和林雨桐还微微惊诧了一下。 等到了高考的时候,这俩都属于比较轻松的。因缘把视线放在本省的师范大学,还是学前教育专业,按照往年的录取线,她平时的成绩超出这个线四五十分的样子。就是考试发挥失常了,她觉得也不至于考不上。其实本省的师范大学也是各种的重点,在全国范围内排名都相对靠前的。也不算是拿不出手。 有这个做对比,因果的心态就比较稳了,他也准备报本省的大学,交通大学。而选的专业很有意思,竟然选了生物工程。 等考完了,估算了分数报志愿了,他第一志愿真填了这个。 林雨桐意外极了:“怎么想到报考这个专业?”分数可不低呢。 因果凑到妈妈身边挂在她身上:“妈花了那么大经历经营药厂,弄那个研究所……这总得后继有人吧。我知道妈不是指着那个赚钱,正是因为不赚钱,所以才难做。除了亲儿子,谁能接您这么一个只往里砸钱的摊子?” 林雨桐这才看儿子,然后伸手在他头上摩挲,一下又一下的。不感动是假的!这孩子心里有数的! 这一感动,可不得了了,“妈叫人给你们定机票,看先去你大姐那边玩,还是去你二姐那边玩。” 然后两人都选择去大姐那边玩。因为二姐忙,顾不上! 不光是他俩去,还有两个,是林雨枝家的博文和博洋。这哥俩和因缘因果一般大,同一年高考。白老师如今是俩孩子的继奶奶,补课不用掏钱了。这两年帮林雨枝管孩子还管的挺好的。反正俩孩子估的成绩相当可以。报考的时候,俩孩子都报了青华,而且,两人都报了青华的医学院。专业的选择上,一个选了临床医学,一个选了医学影像学。 当然了,其他志愿填写的也都是比较不错的医学院。 曹经就那点手艺,可那点手艺叫家里过上了不错的日子。而且相对的,人家在医院认识的人也多。孩子只要考上大学,出来之后就能进好医院,然后一辈子衣食无忧。 这符合曹海和曹经的处事风格。就是那种稳妥的踏实的,至少在他们家现有的人脉关系网里,孩子学这个专业不至于将来没法安排。最不济,回来把自家的牙科骨科经营的好了,那也是一辈子不愁的。 哪怕是成绩没出来,那边也说叫孩子们出去玩去。刚好自家不管是在京里还是在shanghai,都有自己的房子。又有因何和因唯照看,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就打电话过来说叫一块去吧。 这临到要走了,又添了一个人。 谁呢? 都是没想到的人!是当年在初中就跟因唯是同班同学的赵少学。 这倒霉孩子原本是跟因唯和因何是一个年级的,后来不是也上了省一吗?是那种特长生。成绩不够,家里就给交了赞助费,按照体育特长生给塞进去了。 他爸妈原本还指望这孩子努力上进,然后进入普通班,咱好歹把文化课成绩给升上来。结果可好,这一去就不回头了!成绩非常稳定的徘徊在特长生该有的范围之内。然后假的体育特长生,愣是成了真特长生了。 本是跟因何因唯一年高考的,但是人家孩子都考走了,他没能走。专业课成绩没问题,但文化课不够。怎么办?留下复读一年! 然而,复读一年上大专可以。比如体育教育之类的大专。但人家爹妈不乐意,本来就是学体育的,再弄一大专文凭。还就不信了,再补习一年。 然后的然后就是跟因果因缘成了一级的学生了,今年这孩子觉得成绩还相当不错,报考的又是本省的体育学院。觉得考上的希望还很大的。再者,这娃心大,说了:今年本科上不了,这不是还有专科吗?不管怎么着,反正不补习了。 因着跟因果常打球,关系倒是好了起来。本来打电话说叫因果出来一起玩的,结果因果说要去bj,然后人家说:“那就一块呗。” 反正又不是生人对不对! 好吧!一串五个孩子,叫司机给送到机场。那边因何接了电话,就叫宁海开车,两人过去接。 宁海真觉得,自己这一辆破面包车堪称是功臣了。 七座的车,再带五个人刚刚好。 几个人有见过宁海的,有没见过的。见因果冲过去就喊姐夫,博洋和博文也跟着喊姐夫。赵少学惊悚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说因何:“都交男朋友了?” 多新鲜啊! 因缘就笑:“开学都大三了。到了大四都该实习了。大学都过了一半了,还不该交男朋友啊?” 赵少学就低声问道:“你二姐也交男朋友了?” “那你该上shnaghai 问我二姐去啊!”因缘下巴一扬,“想追我二姐?”她轻哼一声:“我二姐今年把都一千万赚回来了,敢问您挣了几个?” 赵少学就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说这个就没意思了!”还要再跟着小丫头辩一辩的,结果宁海拍着肩膀叫了:“先上车,怪热的,到家再聊。” 赵学友跟谁都聊的来,直接就上了副驾驶。然后因何和因缘姐妹只能挤在第二排这双座上了。 因何就问说:“你怎么想着学学前教育?” “轻松啊!”因缘这么说的,“等你们都有了孩子,孩子给我带多好。保证咱家的孩子在幼儿园不受欺负……” 因何拍她口无遮拦,然后就一脸一言难尽的看她:“谁跟你说带孩子轻松了?” 孩子多可爱啊! 每天带着孩子玩游戏,最舒服惬意了。而且好的幼儿园工资也不低,“虽然不富裕吧,但养我自己是够的。” 想的真简单。 “妈就没拦你?”因何不确定的问。 “妈为什么要拦着我?”家里指着我赚钱吗?“我也不是做企业的料啊!”所以,我能给家里做的最大的贡献就是不给大家添麻烦,然后根据自己的能力帮大家一点忙。虽然挣的少吧,但我以后找对象的时候不说找多好吧,但找个收入相对高的努努力还是行的。好歹不算是家里的负担了对吧?!所以,为什么要拦我? 因何就扭脸看向窗外,心说:妈这就是看着你往坑里跳呢。 看孩子是那么容易的吗? 因为有两个弟弟妹妹,小时候他们那哭声简直就是梦魇。以至于她在外面从来不逗弄人家的孩子。哪怕孩子再可爱,她也知道,这种称之为人的生物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样。有权势的人你惹得起,但是这种的人,真心惹不起的。 好吧!看你这么一脸憧憬,我还是啥也别说了,你继续美着去吧! 这边的别墅平时很少有人住,如今是基本塞满了。几个人满京城的玩,还是人家博文和博洋有正事,把各个大学都挨个的看了一遍。一看青华北大,一个个的都蔫吧了。 报考了青华的,怕考不上这心里有落差,人家那大学是真的很好嘛。 连青华都不敢报考的人,就更难受了。还是没好好学习啊!看看人家的学校。 三个都后悔了,哪怕是报个外省的大学呢对不对?好歹出去长长见识去!可现在倒是好……因缘报考的师大距离家里只有五站路,因果报考的交大倒是远点,离家八站路。但是……其实都没有省一离家远。 人家上大学越走越远了,可自己上大学,是离家越来越近了。 而且还有更悲催的事,因唯回了一趟家,在比较繁华的地段,给家里重新买了一套别墅。原来住的那地方,不是是半地下室吗?她挣了钱了,趁着房价还低,直接入手了一套带着游泳池的别墅。精装修的,年底就能搬进去。 而这地方,基本是在师大和交大的中间。从小区门口出发,到两个学校的侧门距离也就是两站路。也就是悲催孩子哪怕每天回家吃饭,都是可以的。 因果后悔了,就说:“今年要是考不上第一志愿,我就补习一年。” 因缘也说:“说不定我估错了,我被第二志愿录取也不一定。” 然而很不幸,都被录取了。 因果和因缘是没有半点考上大学的喜悦。赵少学是一脸的想要不敢笑,虽然不是好大学,但至少本科!不至于太丢人吧! 至于博洋和博文,完全是乐疯了。 林雨枝家连着放了一天的鞭炮,一对双胞胎儿子就罢了,两个还都考上那么好的学校。 林大嫂就说:“艳艳那孩子就是不听话,当年考那么好的成绩,不说青华北大吧,也差不多……” 其实还是差一些的。但她这会子看人家家里的孩子考的这么好,选的学校这么好,这不是眼气吗? 也没人跟她较真。 她撇撇嘴又说:“这还得多亏了你婆婆。”然后又跟林雨枝说,“你公公这可真够有心眼的。这是不想给老师出工资,直接就把老师给哄家里来了。这几年光是补课费省了不少钱吧。” 家庭教师兼职保姆,啥活都干了。老人不用管,孩子不用操心! 觉得林雨枝的运气好到爆炸。 这话能把林雨枝给气出好歹来!谁愿意这样?跟亲婆婆有矛盾,但也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了,感情有没?绝对是有的。何况还要顾虑丈夫的感受! 谁乐意家里弄一后婆婆? 而且这后婆婆跟公公的关系那是相当好的。人家两人早起,一个出去买早饭,一个在家收拾屋子。孩子起来吃了早饭,人家两人手拉手出去散步。回来顺便买菜,给孩子做午饭。吃了饭孩子上学,人家两人包袱款款,健身中心去了。游泳潜水,玩的可好了。玩两个小时,然后回家。公公做饭,白老师备课。等孩子吃完晚饭,白老师上课,公公洗衣服。这边洗完衣服了,那边上完课了。俩孩子洗澡睡觉。然后人家两人也洗洗睡了。 一天一天的,过的跟神仙日子似的。 那边白老师的儿子隔三差五的打个电话,从京里寄上点特产。年节的时候给点钱,就啥也不管了。一年到头回来上一两回,倒是来了把哥哥嫂子叫的亲热。 没办法,就这么处着吧。 可曹经心里别扭啊!自家老子跟老娘那一辈子里,啥时候这样手拉着手逛过?据厂里的老人讲,从来没有。当然了,年轻的时候也不兴那一套,可这瞧着还是别扭。 但就是一点,这白老师事少。不挑事,也不兜揽事,反正属于和平相处的状态。客客气气的,就行了。 林大嫂的嘴还不闲着,就说:“其实你现在这婆婆也不容易了!去年的时候听人家说还去医院做流产了……” 这个林雨枝知道也假装不知道。那么大年纪的两个人,结果还能怀上。然后两人悄悄的去打胎,叫熟人给碰见了。然后外面风言风语的就传开了。林大嫂在菜市场,那是跟什么人都能接触的上,这种小道消息最多。 可如今说出来,叫林雨枝恨不能削她。 边上就有人恭维林雨枝嘛,就说你看你家孩子,就是争气。都是一样的上学,我家那个今年那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林雨枝就跟人家客气,说自家孩子超常发挥了,这考试里有一半得是运气。叫别说孩子,这毕业以后是什么成色可说不准了。就又拿因唯举例子:“你看,才大二,给家里花了一百多万买了一套大别墅……人家那孩子可都是自己打拼的,其实我姐和姐夫可没给钱……” 然后人家又各种的夸因唯。 林大嫂又不乐意:“上学就上学,怎么能只想着挣钱呢。大学生就是要好好读书,然后去国外留学,那才是有出息。现在光挣钱,把学业都耽搁了。” 简直就是一话题终结者。 然后周围人都躲远了,林雨枝过后跟林雨桐说:“大嫂如今怕是更年期了。以前讨厌归讨厌,也没有这么厉害!” 林雨桐不爱说林大嫂的事,倒是提醒林雨枝:“孩子在bj上学,你得考虑买两套房,哪怕是二手房呢,先在那里放着。这以后孩子万一要留在京里,娶媳妇不得要房子。” 说的是啊! 林雨枝就说:“如今只要一个娃挺好。这孩子多了,负担是大!想想俩儿子要在城里买房娶媳妇,真把一身的老骨头填里面都不够的。” 林雨桐正说不爱管林大嫂的事呢,结果没过几天,晚上接到电话,是派出所的。 林雨柱打牌被抓了,然后林大嫂不接电话,只能找到自己这里。 这大晚上了,过去把林雨柱弄出来,这老实人浑身都抖呢。不是吓的,是气的! 一问才知道,这次林雨柱进去,是林大嫂给举报的。 其实林雨柱没打牌的毛病。平时也忙,真顾不上打牌。如今这不是夏天吗?夏天的菜市场,运输水果的车多。林雨柱也想分两个铺子,一个铺子批发菜,一个铺子批发水果。但没沾过水果这一行,也不知道水深水浅,他就跟这些司机打听行情。这些司机在这边货运到了,又没啥事,就是三五个的打扑克玩嘛。也不来大钱,就是五毛一块的,哪怕今儿晚上手气不好,输上几十块钱也就到头了。你说这有多大的事?你就是请人家吃一顿饭,这三五十块钱也打发不下来吧。不多,要上两瓶差不多的酒,也都在两三百上下呢。他就觉得这种的打牌消遣联络感情的方式花费不大,效果还挺好。 结果晚上九点一过,家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催,不停的催。他就说赶在十二点之前肯定回去。结果不等十二点,十一点一过,警察来了。 从警车上下来的还有林大嫂。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然后林雨柱被带上警车了,林大嫂自己回家了。把情况说了,派出所也觉得没多大事,这些司机在这里等活一般都这么消遣的。但举报了,人也逮了,批评教育一番,罚款一百,叫家里人来签字,就回家吧。 那些司机没家里人,但有熟人。人家都来签字带人走了,就把他扔下了。林大嫂就是不露面! 没法子了给林雨桐打电话,把他弄出来了。 这会子气的浑身都哆嗦了:“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1424.烟火人间(58)三合一 烟火人间(58) 过的下去过不下去的, 反正也过了这么些年了。说实在的,林大嫂身上很难叫人发现什么闪光点。唯一可以称道的便是‘会过日子’。在日子难过的年月里,她这会过日子的劲,确实是叫林家把日子慢慢的过起来了。可这时代到底是变了,你如今站在大街上,再穿八十年代的衣服走一个试试……不是那么一回事对吧。林大嫂呢, 是不管你时代怎么变迁, 她那种‘艰苦朴素’到骨子里的品质, 是不会变的。不光是家里的装修简陋到能住就行,还有平时的饭菜, 也是能凑活就凑活。菜啥的自己家的铺子里都有, 不用买,光是剩下的就吃不完。至于肉,都是拿不太新鲜的菜跟肉摊子换来的。你的菜都不新鲜,你指着人家给你啥好肉。要么就是那种冰冻了可长时间没卖出去的肉, 要么就是碎渣肉, 再要不就是那种不带肉的大骨棒。荤腥就是那么来的!还有鱼, 刚死的鱼其实吃了也没事, 她就跟人家换……刚死的肥大的鱼人家还不换给她, 都是那种小鲫鱼之类的给她, 她回去就直接腌上, 然后过年的时候是不买鱼的。永远都是这一年攒下来的腌鱼, 搁在锅里蒸一下就行。端上桌之后, 还说什么:“赶紧吃鱼!这都是可好的野生鱼, 专门留给你们过年吃的。” 一年到头,几个孩子就在舅舅家吃一顿饭的。然后还拿这玩意端出来。不说吃了,当时蒸的时候散发出来的味道,都叫人受不了。孩子们慢慢大了,过年就赖着不想走舅舅家了。老爷子老太太就说:“不许胡闹!不走舅舅家的孩子长不高。” 好些老人都信一种说法,说是孩子在外家过年能长的更壮实。 还有那不好养爱生病的孩子,或是小的时候特别爱哭还找不到哭的原因的孩子,都说在外家呆着就能好些。 这些说法科学根据在哪没人知道。 因唯还故意说:“感情那林黛玉必须住贾家是有身体不好的原因在的。” 去去去! 什么跟什么,这都挨的着吗? 林雨桐倒是认为有两种原因,第一,大概是家里的儿媳妇找借口想回娘家。第二,婆婆耍心眼把要瞧病的孙子或是爱哭闹吵的人不行的孙子故意塞到外家。 反正不管哪种猜测吧,都挺恶意的。是不是这么回事谁也不知道,老人间就是这么流传的。然后觉得孩子不去舅舅家,肯定会生病的。 好吧!不管情愿不情愿,不管是林雨桐家的还是林雨枝家的,每年都跟着去舅舅家溜一圈。然后坚决不吃饭。 林雨桐和林雨枝给孩子压岁钱,那是从来不含糊。也只这一个侄女,就都给的多。 然而林大嫂给孩子的压岁钱也在涨,从原先的一毛五毛,到后来的一块两块五块,再到如今的十块。这就到头了!林大哥每年都偷着给压岁钱,应该是很小心的藏下来的私房钱,因为有一年几个孩子拿回来的二百块钱还都是零钱。 但不管多少毛病吧,这两口子人家不是也把日子过了这么些年了吗?这会子林雨柱说日子过不下去了。林雨桐能当真吗?整天嚷着日子过不下去的多了,谁家两口子没这么喊过?结果呢?几对离了? 他抱怨他的,林雨桐也不搭话,见他还没消气的样子,就问说:“那怎么个意思?我送你回家,还是去铺子?” “去铺子!”林雨柱说着,就上了车。 去铺子就去铺子,剩下的林雨桐就不管了。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去?! 这几天,她得空了就跟四爷过来收拾因唯新买的别墅。因缘和因果也喜欢这里,首先,这里带着游泳池。一早起来换上泳衣,直接上泳池游泳,出来洗澡换衣服,多爽的。健身更方便了。而且,小区里自带健身房美容院,除了高尔夫这种比较占场地的运动这里没有之外,其他的基本都带着了。 罗胜兰见林雨桐搬走了,她也要买房搬走:“还跟你们家做邻居。” 事实上哪里有刚好做邻居的? 房子一栋不挨着一栋,离的最近的都已经有人了。然后选了后排的一户,离得也不远,属于饭后溜达就能到达的地方。 这把房子看了,买了,罗加索小同志却被老娘骂的狗血淋头:“你看看人家孩子,再看看你……人家孩子干了才多长时间,又是给家里的长辈零花钱,又是给家里换房子……你呢?你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罗加索能委屈死:“我的妈啊!到现在为止,我在给您打工!您开给我的工资都是有数的!我那钱……出去应酬都得省着花……” 说起这个就更来气了,人家孩子都能创业,为啥你就守在家里靠着家里吃饭。 当然了,这话当妈的没说,但做儿子的还是从当妈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他第二天就出去给她妈买了好太太静心口服液! 孩子就觉得,这明显的更年期症状啊! 当时我在外面飘,您非叫我回来。回来之后这两年,我干的也不错,不给我提工资我也不说啥,手里攒着这点还说投资出去好歹算点自己的受益,结果呢,这转脸就给忘了。 可当妈的一见好太太静心口服液,更气愤了:“你这是笑话你妈呢!?我不是太太,我谁的太太也不是,也当不了好太太……” 然后真给哭了! 这把罗加索给吓懵了,赶紧给林雨桐打电话:“林阿姨您来给瞧瞧,我妈这不知道哪里不顺心……” 不是病,啥也不是,就是单纯的更年期了。 女强人也是人,该更年期还更年期。 林雨桐劝了劝,第二天就拿一种药酒过来:“晚上喝一杯再睡,看看情况怎么样?” 罗胜兰病是病了,但脑子好使着呢:“针对更年期的?” 差不多吧! 把罗胜兰羡慕的:“你说你……都打哪收集来的方子……” 古方多了,都是些能入食材的药。但药是一方面,心理也是一方面。 林雨桐知道这玩意喝着安全着呢,就告诉她说:“我喝了,我婆婆也喝,但要生产还得研究所那边再给个结论……” 话没说完,罗胜兰就拿过来了:“我还不知道你?不是保证没有问题,你也不会拿过来。”有效果没效果这个暂时不知道,但是肯定是无害的。林雨桐本身是做饮食的,什么能吃,什么吃了相克,这些最基本的她很清楚,也比谁都专业。里面多是能做食材的药,肯定不会有相克的地方。那有什么不能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她觉得晚上睡的特别好,一夜无梦,早上起来神清气爽,还带着游泳圈在游泳池里划拉了好一会子。吃早饭的时候竟然也觉得很有胃口,上了一天班,遇上多讨厌的事,奇迹般的也没发脾气。 于是心里就咂摸了,估计林雨桐这次针对女性群体的保健酒,又得火。 还真是,要不是碰上林大嫂和罗胜兰这两例更年期的,都想不起来还能做这个。 罗胜兰一觉得好,她在她的圈子里一说,这玩意没卖就先火了。好些人觉得跟林雨桐有交情,直接就打电话,要求好东西要分享。郝宁自己要,还给她家后|妈要,都觉得喝一点感觉很好。 晚上四爷低声道:“其实还有一种酒,要是卖开了,估计要比你这个还好。” “什么酒?”林雨桐一时间没想起来。 四爷就低低笑:“不光女人年纪大了会更年期,男人要是到了更年期那才是有苦难言……” 林雨桐就朝他的下三路看,然后了然:嗯!那种功能性促进药酒,就是贵死,只要真有效果,男人们也会买。当然了,女人们估计也不会太心疼。 还别说,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的人思路一扩展开,这可了不得了,当然就得做出来试试了。能在哪试?做出来四爷就说:“我先试吧!” 试吧试吧!就当给我发福利了! 然后效果当然是杠杠滴! 这玩意可比那什么见鬼的w哥好用太多了。关键是从根本上滋养身体,不是那种类似兴奋剂的东西,从根子上来说,是不会伤害身体的。当然了,这也就是跟w哥不一样的地方。那玩意是嗑药之后要兴奋度很高,但这东西是滋养了身体,具体效果怎么样,跟身体的底子有关系。不过不能心急,喝了的话肯定有用,比以前好。想要保持好的状态,那就是还得慢慢的滋补吗?年岁大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所以,下半年,这两种药酒会在低调中上市。一样的,这两样都贵,特别贵。先期投产量肯定不会太大。 两人最近正忙这个呢,也催着实验室那边给结论。那边养着好些的专家,兼职专家,他们要是首肯了,那基本批文之类的就下来的会很快。但很多关系还得四爷去跑。 跑动的时候带的礼就是这两样,好不好的,试试就知道了。 正忙的脚打后脑勺呢,结果从外面一回公司,小鱼就迎出来:“您回来了,赶紧的,办公室里有人等着,是因何他们的舅妈……” 林大嫂? 她怎么来了? 小鱼跟在边上,又道:“之前有媒体要采访,约的是今天下午四点,人已经来了,在办公室等着呢。” 现在都三点半多了,她是在提醒,速战速决,还有正事等着呢。 林雨桐点头表示知道了,推开门进去,待客区的沙发上,林大嫂在那坐着。茶几上放着果盘,果盘里的西瓜被吃完了,西瓜皮在沙发上摆的到处都是。然后这会子正在那里吃芒果呢。剥芒果皮的时候用手剥的,然后手上沾着芒果汁,嘴角鼻尖都挂着芒果肉,这是剥一点啃一点,然后吃成这德行了。见林雨桐进来,她手里的芒果也没放,左手拿着,右手的果汁没地方擦,顺手抹到沙发扶手上的盖的那个护单上了,抹完之后还冲小鱼道:“你这秘书一天光是穿的好看跟在我妹子后面转悠,也没啥事还拿那么些工钱……这玩意脏了,你就有点眼力的赶紧拿去洗,要洗干净,不能用洗衣机……” 小鱼跟林雨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对家里的事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林大嫂的话说出来,她脸色半点不变,只说:“是!我记下了。” 林雨桐坐过去,也不看那狼藉一片的茶几,只问说:“有事家里去说,这里是办公的地方。” “我这不是着急吗?”林大嫂一边嗦着露出来的半截芒果核,一边道:“你大哥最近可都不回家了。” “失踪了?”林雨桐就故意这么问。 “不是!”林大嫂语气带上几分埋怨,“他宁愿住到铺子里也不回家。你说,他是不是有外心了!我跟你说,我们那市场里,可有好几个外地来的小媳妇,哎呦你知道,那个骚劲……” 林雨桐打断她:“你叫他回家就是了。” “我这不是叫不回去吗?”紧跟着她就跟埋怨上了,“我告你大哥赌博,结果你找门路把你大哥弄出来了……” “我没找门路!”林雨桐可坚决不认这话,“是本来就不是恶劣的性质,人家派出所罚款一百,就都给放了……” “他身上可没一百。”林大嫂特别笃定:“我从不给他身上放超过一百的钱。他没钱,就得在派出所呆着,叫拘留几天,就长记性了。你要是不去,或是你去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这把你拦下,他就不会成了今儿这样。” 嘿!我这搭进去一百块钱把人弄出来,合着还是我错了? 林雨桐也恼了,“你既然这么说,那这事也好办。你把一百块还给我。然后我想办法再把我哥送进去,保证暂时出不了,给他点教训。这总行了吧!” “我……我……我哪有一百!”林大嫂就往旁边挪,“你给谁垫付的你找谁要去!反正你把人从里面弄出来的,你得再给我弄进去。今儿我先走了……”怕林雨桐要那一百块钱,然后拿着那半拉子芒果起身,那只空着手的手从后背和沙发的夹缝里还拿出一瓶子来,然后塞到裤子兜里。 林雨桐和小鱼都看清楚了,那是‘敌敌畏’的瓶子。 等人出去了,小鱼的脸都白了:“是不是一个不好,她就要在咱们这里喝农药?” 嘁!她且舍不得死呢!就是吓唬人的。 晚上林雨枝打来电话,说林大嫂上她那边闹去了,两人叨叨了几句嘴,然后她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人不见了,但是桌上放着的二百八十块钱没了。那钱是有个客户办季度美容卡,自己把钱收了还没来得入账先在桌上放着的,然后回来钱不见了。到现在她也不敢说那钱到底是林大嫂拿的,还是别的美容师出来溜了一圈顺手牵羊给拿了。成了一桩无头案! 林雨桐就说:“她抠唆,但没偷着拿人东西那毛病。” 是啊! 林雨枝就说:“可她那么一闹,她又单独在里面呆过。我就算知道不是她拿的,可这店里我怎么查。别人还不得说,你怀疑我们是贼,怎么不说你娘家嫂子也在。”不能理直气壮! 姐俩偶尔被骚扰一下,以林大嫂的智商,她也就是这点能耐了。见俩小姑子都不是好惹的,倒是不找来了。倒是家里的张嫂,还总能有那边的消息。 如今买菜,是不出小区也能买到的。小区门口,各种的水果摊子也都有。但保姆还是习惯去菜市场。早上拉着一个带着小轱辘的木板车,轻巧的很。走着去也就是十来分钟。那边的菜市场是全市数一数二的批发市场,菜的品种全不说了,一斤还能便宜几毛钱。小区里的菜贩子都是从批发市场进货的。中间只隔着那么十来分钟的路,但一斤才差几毛钱呢。张嫂人很本分,干了这么些年了,但在外面买东西,还是能帮着省一点是一点。于是,天天基本都去菜市场的。就这么着,过来过去的,总能听到点新鲜的。 今儿就是,一早就买菜,一进去就看见可多人围着第一排的铺子。然后熟悉的声音就冲了出来:“……林雨柱你个孬种,你个乌龟王八……你敢做不敢当……你勾搭那个贱货……你就是@#¥¥¥¥@@@@@@……” 各种的脏话,带上祖宗八代连同生|殖器|官,句句不带重样的。 正要转身走呢,就听见人群里面还是那个声音:“……不回去是不是?不过了是不是?行行行!你林雨柱有种!今儿我就死给你看,我给你找的那贱|货腾地方……” 然后张嫂就听见人都喊呢: “哎呀!可不敢啊!别想不开……” “赶紧喊救护车,要不然来不及……” 林雨柱就说:“你死!你去死!你要真死我还服你!” 现场马上混乱起来,张嫂急的啊,赶紧往里面挤,挤进去就见林大嫂手里挥舞着那种切西瓜用的大砍刀,谁都不叫靠前,然后拿着敌敌畏瓶子就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扬起脖子就喝。 边上有个小伙子,大概是经常拉菜的,他骑在三轮上,然后趁着林大嫂喝的工夫,站在三轮车的座椅上,居高临下的把一根胡萝卜扔过去,砸在林大嫂的眼睛上。 这一疼,急着护着眼睛,刀也不要了,手里的敌敌畏也扔了。倒是对这扔萝卜的人发威:“狗r的你长眼睛没有?” 这喝了农药是这个反应吗?就有人把瓶子拿起来看了看:“这是灌了水了吧。” 林大嫂扑过去一把抢了药瓶子:“关你什么事?!” 然后才抱着肚子赖在地上,一样的高声骂林雨柱:“老婆喝了农药你都见死不救……你就是杀人犯……” 边上的人也当是把戏呢,调侃的打趣:“赶紧叫救护车……” 林大嫂扭脸就骂:“叫你先人的救护车,回去管你mb去,救护车的钱你掏?” 一看这人就是四六不懂的人,看热闹的也就散了。张嫂还叹气,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林大嫂一个人骂累了就哭,哭累了就歇,歇好了继续骂。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了,觉得肚子有点难受,有点疼的感觉。她想着是不是要上厕所来大号。她常年便秘,半个月不上厕所都是正常的事。但这上一回厕所,就跟上战场一样,没有两三个小时是出不来的。在外面的公厕可不行,她直接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慢悠悠走着回家去了。越走肚子越是难受,但还是硬撑着到了家。然后蹲厕所吧,蹲不下,肚子不光疼了,还有些恶心反胃,想吐的很,嘴角吐出来的唾沫有点像是白沫子。 难道吃坏肚子了? 她又找诺氟沙星,一次性抠出来四个胶囊,肚子疼,肠胃不舒服就得吃这个。吃下去疼的实在是难受,一点用的不抵,还越来越恶心,怎么办?去医院不是得花钱吗?谁没事跑医院干啥去? 于是又翻出家里的止疼片,一次性倒出七八片,往嘴里一塞,这总该能止住疼了吧。 疼的浑身都被汗湿了,还是一点用也不顶。 这到底是咋的了! 刚巧,电话响了,是林艳打电话回来了,今儿是林雨柱的生日,孩子就说:“妈,今儿我爸生日,就给我爸包一顿饺子……” “吃吃吃……”吃他的王八蛋,林大嫂就说:“你妈都快疼死了你不管,还管你爸生日……” “哪疼啊!疼就赶紧上医院去。”林艳就急了:“别耽搁!家里就你一个人吗?你等等,我给我爸打电话。” 孩子挂了这边,就又打给她爸,说我妈肚子疼,你赶紧回去。 可林雨柱能信吗?你妈刚才还在这里撒泼打滚,一点事都没有。还骗自己弄了罐子水闹什么喝农药的把戏。回去了还不消停,又去闹孩子。 孩子暑假没回来在外打工呢。他就说:“知道了,我一会子就回去。”敷衍完孩子,就又道:“别太累。爸明儿给你寄钱过去。” 这几天的营业额都在他手里,为啥老婆闹的那么厉害,就是因为这几天没上缴钱。 林艳见爸爸说没事,她也当没事。可到晚上了,还是觉得不安稳,又给因缘发了短信,说要是不忙帮我回去看看,看到底咋样了。 这才七点刚到的时间,夏天的七点,天还亮着呢,暑气没没下去。离的又不远。再加上因缘这丫头最近在学车,虽然之前放假的时候就有学过,如今这驾照也是很容易就拿到了,但是上路的时候真不多。考上大学了,她大姐奖励给她一个笔记本,rb进口的。她二姐给买了一辆迷你qq代步,然后人家开着就出去了。这孩子看着风风火火,但开车很谨慎。在路上就是挂着二档慢慢悠悠的往前遛呢。 结果到了舅舅家,敲门里面没人应。但她肯定,家里应该有人的。 舅舅家的房子当初买的便宜,选的户型不好。是那种中间户型,南北不通透的。而且阳台和两边的卧室都是朝阳的,这种天,屋里特别热。所以当初装大门的时候,就装了两层们。里面是木门,外面是一层铁栅栏的防盗门。到了夏天,里面的那层木门是不关的,铁栅栏门关上就行。这种门不是通风吗?里面再挂一半截门帘,能挡住外面的视线,还能通风,挺好。 但是家里要是没人,这里面的木门肯定得锁上的。 如今这木门开着,肯定家里有人。敲不开门,她就蹲下往里面。 门帘只有半截,蹲下来能看到客厅的地板和桌子腿。这一看可了不得,舅妈这是在地上躺着呢,嘴边还有干了的白沫沫,这就不对了! 她吓的赶紧叫120,然后给妈妈打电话:“……我不知道……我舅妈咋样了……反正不动地方……叫不答应……” 人送的医院,确实是中|毒。 林雨枝就说:“是不是回去自己想不开又喝药了?” 林雨柱都不能相信:“她不可能寻死!” 人家医生就说:“是稀释过的,要不然人早没了。” 稀释过的? 专门去稀释敌敌畏吗?林大嫂没这脑子,她也不会因为林雨柱而冒险自己受罪。 林雨桐就说:“八成是把药瓶里的真药给倒了,然后没有清洗瓶子。瓶子壁上本来就有药物残留,再加上,瓶子里的东西往下一倒,很难一次性倒干净。” 这个都能理解,就是喝饮料喝矿泉水,是不是每次都会剩下那么一点被瓶子上端那个弧度给挡住,倒不干净。谁也不会计较那么一点,但那得看那点东西是什么了。要是毒|药瓶子里剩那么一小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药就是药,加上水那也是稀释过的药。尤其是毒|药,进了肚子就不可能无害。 这么一说,大家就比较认同了。林大嫂就是那么一人。上顿吃完饭的碗,不洗下顿再盛饭的事都有。在她看来,那有啥关系? 所以,她压根就没有那种把什么东西涮一涮的习惯。估计也觉得,剩下那点药而已,怕啥?能死人不! 嗯!是死不了人,但也够呛了。 这回拖的时间可是够长的,但要不是林艳叫因缘去看,因缘又没敢耽搁,更没糊弄事,林大嫂这条命到了明儿早上真说不定就交代过去了。 如今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医院折腾了一遍,还得住院。就是住院了,也不能说彻底就没影响了,后遗症还在。首先就是眼睛,看人成了双影的,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了。 像是头疼啊,胸闷之类的,都是小事。关键是输液几天之后,下床走路觉得腿不是很灵便了。 “敌敌畏中毒是有机磷中毒,可以诱发迟发性神经病,主要累及运动神经纤维,表现为肌肉迟缓性瘫痪和四肢肌肉萎缩。”在林艳赶回来之后,医生是这么跟孩子说的,“一般6-18个月可能部分或完全恢复,也可能遗留运动功能障碍。” 这个因人而异。 林艳一个人靠在医院走廊的墙壁上,脑子嗡嗡的,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才好。 林大嫂很暴躁,要是知道会成了这个样子,她宁肯给林雨柱一刀,也不为了吓唬他喝什么‘假农药’。孩子打饭来,一把掀开,就是不吃。 林雨柱进来看见把孩子烫的手上起泡了,也生气了:“不吃就饿了!不是想死吗?干脆饿死算了。” 林大嫂怒目而视,想骂的,但一说话嘴就哆嗦,就流口水。 林雨柱打发林艳:“你去看看医生,叫开点药,抹上,要是化脓了就坏了。” 林艳从病房出来,却哪里也没去,只看着红肿起泡的手愣神。 里面出来父母的说话声。 爸爸说:“咱们的存折藏哪了?赶紧的,我取钱好交住院费去。你这还得住一个月呢,铺子里的生意如今都没法做了,只顾着你这头。那边住院的钱还是因缘垫付的,我这当舅舅的用一孩子的钱还有脸没脸,赶紧的,存折呢!” 妈妈说话不利索,但说了什么还能听的清的,她说的是:“没有!不给!”就这两句话四个字! 爸爸显然是恼了样子:“没有是不是?不给是不是?那行!咱立马出院!也别治了,你就这个样在家吧,少不了你一口饭吃就行。钱你就攒着,往棺材里带吧……” 妈妈说:“出院……就……出院……不怕人骂你……不顾老婆死活……你就出院……” 林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进去只愣愣的看着她妈:“钱藏哪了?拿出来!要不然我也不管。你别逼的我爸出去找姑姑借钱去,打量着姑姑家大业大的,不在乎那一万两万的。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借的钱总是要还的!你要不给,那就出院。只能恢复这样就恢复这样!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大不了我们伺候你一碗饭吃就是了。谁难受谁知道……” 林大嫂手扒脚踹的,把被子枕头啥的一股脑的折腾到地上,手扒拉着病床不撒手,意思是我不出院,我还得治疗,但我就是不往出拿钱。 林雨枝在门口听了半天了,然后转身走了。 自家妈当年就是因为她不先垫付钱,然后错过了抢救的时间,人没了。这个大嫂,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够狠的,还就是不拿钱。 她这转身就走了,心里还想着,别的事大哥需要钱或许会给,这事上,他最好别张嘴。 林雨柱倒是给林雨桐打电话了,但林雨桐没等他开口就说:“妈是怎么没的大嫂很清楚……” 言下之意:免开尊口。 林雨柱没说话便挂了电话,不管林大嫂怎么闹腾,也不提要存折那事了,直接出院,回家! 后遗症难受着呢,就直观的是是眼睛看不清楚,嘴角还留口水,腿脚不利索。但内里,胃脾肾这些都会受影响。最难受的就是胃,稍微吃的不合适了,就胃疼,恶心,呕吐。 那难受就难受吧! 天天都得那么难受着。 快开学了,林雨柱叫孩子去学校,“家里不用你管……你妈这里有我呢。” 这次,给了孩子两千的生活费。 其实家里的存折林雨柱已经翻出来了,但翻出来之后把钱取了,另外开户存了。林艳也不知道,给了就拿着,还说:“要是不行,给隔壁的张奶奶一月几百块钱,做饭的时候给我妈捎带一碗饭就行。”省的爸爸跑外面没人顾得上她。 林雨柱就跟孩子商量,说:“你妈现在看见咱们俩就生气,我的意思是,先把你妈送回老家,那里院子平整,出了门就是场院,锻炼啥的不用上上下下的台阶,再把你姥姥接过去,照看你妈,每月给五百的生活费。没人比你姥姥照顾你妈更叫人放心了吧。” 林艳想想也是,虽然楼上有电梯,可这出单元不是斜坡就是台阶,在城里到哪里不是这样?真摔一下才更糟了。 送回老家也行!她就点头:“那你跟我妈好好说。” 但林大嫂那是容易打发的人吗?送回去人家半夜起身走着就来城里。哪怕腿脚不利索,但毅力在的。来了就守在铺子边上,看着摊子。想赶她走,门都没有! 好些人都说,造了孽了,就得受着。这报应迟迟早早的,这总是得来的! 九月份了,有两件大事:第一件,俩孩子新生开学报名。第二件,林雨桐之前弄出来的补样品各种批文都下来了,厂里连样品都出来了。 一边准备着腾出时间,送孩子去报名。一边又忙着新产品的事。 然后这天晚上,林雨枝的公公曹海来拜访了,见林雨桐在,寒暄了一会子就叫四爷出去跟他转转。 有啥可转的? 怕是有话说吧! 然后出去之后,这位才吞吞吐吐的问四爷说:“听说之前你送了程老一坛子药酒。” 办批文这些需要动用的关系不少,是送出去了一些。其中有程老! 曹海有些尴尬:“那个……我一直在程老那里调理身体,效果也有一些不过不是很明显,倒是这次程老匀给我的半斤酒,我喝着觉得效果不错……” 林雨桐拿着四爷的手机撵出来要给他,然后就不小心听到这么一番话,她当时都不知道作何感想了。心说:白老师的魅力够大的,这老头儿也能豁得出去,竟然为了这种药酒找上门来了…… 1425.烟火人间(59)三合一 烟火人间(59) 林雨桐干脆没给四爷手机, 既然不是什么正事, 四爷很快就会回来。 果然,前后十分钟都没到, 四爷回来了。不见曹海, 想来是直接走了。 “刚才有事?”四爷急忙问道。 林雨桐愣了一下:“你看见我了?”难道曹海也看见了?自己来了又走,只怕曹海也会很尴尬。 哪里看见了? 四爷就说:“听见你的脚步声了……” 其实走路算很轻巧了, 四爷还是听见了。 “还以为他找你有什么要紧事……”说着,就指了指手机,“忘带这个了。” 四爷一笑,就知道桐桐为什么走了, 她心里还是有点看不上曹海的吧。他就道:“人之常情。人到了一定岁数,就开始怕死了。没几个人是幸运儿,生命能循环不止。都知道命只有一次, 大半辈子了,为父母活,为儿孙活,为世人的眼光活,发现没多少活头了,就想为自己活一回。” 所以, 凉薄也好,自私也罢,得承认:人都是畏惧死亡的。 四爷就说:“老年人, 只要不是儿孙太拖累, 手里的钱一半都是花在买药上了……” 所以, 在药品和保健品这个行当了,老人是很大的一个消费群体。研究所那边药品的研发不能停,但未必不能拓展其他项目。 四爷是想说这个吧。 人类的终极目标总结起来也就是:健康、快乐、长寿。 快乐不是医生能管的事,但不健康和短寿,必然是不能快乐的。 真正的保健品,应该是真的能提高人的免疫力,从而使人体少生病,延长寿命。 嗯!这是一个方向。 不管多少计划,都得一步一步来。而最紧迫的就是,两个孩子开学了。 开学的时间重合,都是这几天。 大学新生报名,一共三天时间。因为家离的近,头一天一大早就去了。这些大学孩子们都来过,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就到这边逛逛。在市里没有多少好的公园休闲的时候,大学校园就是最好的休闲场所。像是到了每年樱花盛开的时节,校园里樱花大道,落英缤纷的,特别漂亮。两所大学,都是国内数得上的大学,在省城,这样的地方孩子们可喜欢了,也来过不知道多少趟了。暑假的时候,知道被录取了,两人没事就过来溜达,连那栋楼是干啥的都清楚。 四爷和林雨桐带着孩子报名,还得他们带路。 如今的校舍还好,都盖了新的了。听说南郊那边正在规划大学城。大学也要搬迁,今年要是不开工明年都得开工了。但校区要能住进去怕是得三四年之后呢。那时候他们也该毕业了,想是不要想了。 如今的宿舍楼是新的,里面有了电视。宿舍里也给配了座机,买电话卡就能打电话,但接听是免费了。里面也带了卫生间,虽然不能洗澡,但至少上厕所不用出去了。四个架子床,要住八个人的。床没法挑,因为每个床上都贴着名字,床上连床上用品也一块发了,不用另外去领。所以,报名比以前省事,基本没什么要带的东西。 因为连热水壶脸盆刷牙用的杯子,擦脸用的毛巾等等,都是发下来的。上面都印着数字,这数字怕是学号吧。各人是各人的,谁也别乱。 因缘就皱眉,感觉到了军事化营房一样,“这要是丢了坏了怎么办?” 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的宿管从外面伸进个头来:“一般丢不了,谁要你的也不敢拿出来用。要是坏了没法用了,就拿你的学生证,到宿管来。那里有卖的,号码我给你盖上就行。” 还能这样吗? 见对方要走,因缘赶紧追出去:“阿姨,学生证还没有呢。我想要多几条毛巾……还有暖水壶……” “那你报完名拿着凭条过来买就行了。”那边回了一句。 这生意做的好厉害! 因缘就说:“在学校里搞垄断……”肯定赚钱! 也没有后台,不给学校后勤分润一点,这事也办不成。 反正学生就是摇钱树,谁都想着从他们身上捞一笔。 林雨桐给孩子铺床,她爸带着他闺女去楼下买东西了。结果差不多的东西都多买了一个到数个。 像是床单被罩,一个不行,至少得两套换洗。暖水瓶至少得两个,要不然热水不够用。脸盆一个不行,这得洗脸洗头加上洗脚,各是各的。毛巾更是,干的湿的洗脸的洗脚的,她爸一次性就给她买了十条,够这一学期的。毛巾用的时间长了得换,要不然对皮肤不好。 柜子里的下层就塞这些备用品了,上层放几件衣服就行。反正想回家就回家,不需要使劲往学校塞。如今时间自由了,比上高中回家频繁多了。 剩下的就不用管了,也没什么要管的了。收拾好就回家,回家把这些要用的床单被罩带上,洗了再拿来套上铺上,新的不洗一水老觉得心里不得劲。但回去之后洗完晾干拿到学校,一看更不得劲。人家都是崭新的,颜色亮的很。可这下了一水的,颜色掉了一层。看着浅了很多。检查宿舍的都不免多看一眼,觉得宿舍不齐整了。在正式上课之前,宿舍开会,推选一个年纪最大的当舍长,舍长说不行就买几块大方巾,然后被子叠完用方巾盖着。 真是……很有想法啊! 因缘觉得叫人家因为她破费了,晚上又给买了一堆的零食水果回去。 因果跟因缘不一样,因缘是急着报名,因果是一点也不急。那天先给因缘报了,出来之后这小子就说高中同学要走了,得去送送云云,然后颠了。这都到了报名的最后一天下午四点半了,才回来往学校赶。这个点也不用排队,人家报名点都快收摊了。各种的程序办的贼快。然后去宿舍这就住下了,准备上课就好。宿舍楼里的人多了,林雨桐就不好进去了。只四爷跟上去看了一眼,就算完了。 林雨桐还急着问:“住宿条件怎么样?” “男生宿舍……都那样。”去的时候宿舍都七个人了,一个个的脱了鞋在宿舍,一开门,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儿。 等给孩子报完名,因大姐家的儿媳妇婉平生了,在中医院的产科里,是美萍帮着联系好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虽然是三个的病床,但病房里只安排了她一个人。这就已经是给了很大的方便了。 之前一直在县里上班,快到预产期了,请假回家了。本来在县上生也行的。但是婉平的妈却觉得县上的医疗条件不行,要到市里。因大姐就说行,在西泽这也好照看。 刚转到西泽,检查了一下,说是之前脐带绕脖一圈,如今是两圈了,问要不要考虑剖腹产。 一说要动刀子,婉平妈又觉得在西泽也不行,眼看的羊水都破了,非要说去省城生。 这边婆家要签字,说在市里就行的,来不及了,路上出事怎么办? 娘家就乐意,当妈要阻拦,医院也不敢给手术了。 没法子,用救护车,高价请了俩大夫跟着车,又提前联系美萍叫帮着安排。到了医院没半个小时就生了,顺产生下来的。 生下个六斤重的女孩。 这边的大夫就说:“多悬啊!进了城区要是赶上堵车,有时候堵的救护车都过不去,只剩下在路上哭了。” 林雨桐过来的时候因大姐耷拉着脸坐在病房外面,她才要说话,就见因大姐朝里指了指。然后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生了你……你奶奶就跟你婆婆的脸色一样……黑沉黑沉的……你也是……咋跟我一样也生了个闺女……” 这话把因大姐都气的发抖。 打心眼里说,因家真没有重男轻女这毛病。当年原身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也不见公公婆婆不喜欢。更何况因琦家的丽君,老两口也是心肝肉一样疼的,要不是两口子出了变故,为了安丽君的心了,哪里会大龄再生个小子的?老两口说啥了?这样的父母就不会说影响的子女重男轻女。看看因大姐因二姐,因大姐是先生了小子,才生的闺女。因二姐是干脆一个闺女就不多要了。那个年代多要几个孩子很正常的,还没到计划生育的时候。所以,家里一点也不重男轻女。 不光是因大姐这个婆婆如此,便是李家也没有说重男轻女的。那李老婆子再不好,对她亲闺女没二话的,比对儿子都好。 所以儿媳妇给生个孙子,这孙子其实代的就是孙子\\女。因大姐两口子心里不知道多高兴,隔辈亲啊!见到另一辈人,心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因大姐的恼,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生孩子这前后七七八八的事,嫌弃儿媳妇的娘家胡乱插手,如今还在里面蹿火。 林雨桐就叹了一声,低声道:“省里要排遣干部跟南方省份的干部做交流,也就两年的时间。你要是舍得,叫俊文两口子都去。你也跟着过去照看孩子去。两人要上班,你肯定也舍不得孩子给别人带。孩子离了父母也不是好事,要不,你跟大姐夫跟过去算了……过两年肯定是要调回来的……” 调的远了,也省的啥事都插一手。 因大姐能怎么办呢?之前瞧着亲家挺本分的一家人,怎么在孩子的事上是这么一种态度呢。挑拨的孩子跟婆婆处不好关系,到底于她有什么好处。 孩子一满月,连满月宴都没办,因大姐一家,只留下还在西泽上大学的丽文,其他的都走了。在那边是单位的房子,两室一厅,孩子小的话是基本够住的。过两年就回来也没想着置办产业,就图以消停。 走的时候都帮着去送了。这带着孩子带着行李的,不好走。那婉平的妈哭的像是生离死别,都哭出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了,机场的人都朝这边看。 婉平全程拉着脸,没去看她妈一眼。 四爷交代俊文:“到了那边,不要掺和人家的事,你在那边呆不长,就是看看,听听,攒资历。” 俊文明白,是说去了是挂职干部,给什么活干什么活,千万掺和到争权夺利的事里面去,犯不上。他一一应着,一句一句都答应了。 四爷又给了几个电话:“去了之后,带上礼过去拜访一二。礼我都给备好了,叫你媳妇收好,什么人该送什么心里要有数。” 那边因大姐是不放心老两口,林雨桐就说:“二姐和二姐夫把铺子租出去了,过去照看爸妈了。放心吧!” 不放心也不行啊!因大姐就说:“反正我跟你姐夫一月得换着回来一回,回来我就过去看看……” 李国槐的妈李老太还在乡下呢,他当然得定期回来的。 但把人送走回去之后家里的老两口还是道:“人啊,心都是向着子女的多,向着父母的少……” 人老了之后就开始感慨了,而林雨桐回过头来,猛人见发现,四爷晚上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多,而且家里也很少再像是以前一样高朋满座了。 她心里正琢磨,最近省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四爷突然提议说:“要不去京里住几个月?shanghai也行。” 这倒是想要避出去一样。 “怎么了?”她就问,好歹得知道缘由吧。 四爷指了指南边:“走私窝案,说到底是官商勾结……” 哦!那自家这种和很多体制内的官员走的很近的人,还是避开一些的好。风口浪尖上呢,别太惹人注意。 住就住,去哪都行。 先给因唯打电话,结果因唯一听,先是欢喜,然后才道:“算了,你们还是去我姐那边吧。” 对她姐她好像总也不能放心。 然后因缘和因果周末肯定还回家,但家里没爸妈。保姆还正常在家,帮着收拾收拾,周末给他们做饭洗衣服。 临走之前,四爷接到电话,是郝丰打来的,笑的特别爽朗:“因哥,带着林姐过来吃顿饭,老爷子有请。” 郝安|邦叫了。 那这就得去。 也就是保健品带两样,就能上门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家里还有别人。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姑娘,二十七八的年岁。白白净净的。郝宁在一边介绍:“秦泉,军医院的大夫。” 林雨桐接收到郝宁的信号,就明白了,这是郝丰的对象吧,“你好……你好……” 分别握手寒暄,林雨桐顾不得想为啥这婚事瞒的这么紧,她这会子想的是郝安|邦这么安排是几个意思。 儿子的对象上门,看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因为这姑娘看着虽然大方,但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说了没两分钟话,郝丰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小伙子,林雨桐也没见过。但肯定是军人,年纪还不大,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四爷倒是多看了这小子两眼,却没有说话。 郝丰看跟四爷和林雨桐笑:“因哥,林姐,我去接这小子了。” 介绍了才知道,这小伙子是秦泉的侄儿秦岭。 小伙子很有礼貌,叔叔阿姨的叫,然后看向四爷:“因叔叔我曾经见过。” 林雨桐就看四爷,四爷朝秦岭点点头:“上次还没好好谢你。” 闹了半天,是因为之前因唯学车的事,有过一面之缘。 家里郝安|邦的夫人不在,说是去南边疗养去了。今儿根本就是郝安|邦第一次见儿媳妇。 他回来的比较晚,进门先跟秦泉道:“今儿回来的晚了,都饿了吧。”然后看秦岭,“小伙子越来越精神了。” 没管四爷和林雨桐,这就是当自家人的态度。 在四爷要避嫌的时候,他专门叫来吃饭,想表达的态度已经在这里。他想说的是:你帮我办的事,我心里都有数。别人怕忌讳,但我不怕,是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说你们是我郝安|邦的人,是我的晚辈。那就是我的晚辈嘛!有什么要忌讳的。 这人是个很有领导魅力的人。大有那种你跟着我,我就保你的劲儿。 吃饭的时候四爷也解释:“……在书法协会认识一位明道先生……这位老先生的字很得京里的一些老人家喜欢……这次也是受这位老先生之邀……前去切磋学习的……” 这是说,也不是单纯的要避开什么。明道老先生的字被京里的老人家喜欢,这些老人家身份只怕不简单。而他受邀,又是跟谁学习跟谁切磋呢。 郝安|邦吃饭的动作慢下来,一口饭在嘴里嚼了二十多下,咽下去之后他才道:“那就好好学习……老人家的心胸气度到底是不一样的……”心里对这个晚辈倒是越发的喜欢起来了。一届的任期快到了,有些事该运作的也该提前走动的运作了。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他这一次,理解为替自己探路也未尝不可。 吃完饭,他起身往书房去,叫了四爷:“因瑱跟我来吧。” 在办公室坐下,郝安|邦说了几个人,“替我去看望看望……至于带什么东西我是不管的,你看着准备……”很不见外的样子。 林雨桐心里本来还挂着这事,但不大工夫听见郝安|邦爽朗的笑声,就知道两人在里面谈的很好。 郝宁看书房看了一眼,就道:“也就是你家这位来能叫老爷子这么笑。别人来了,三五分钟的就被打发出来了。” 秦泉朝林雨桐好奇的看了两眼,也搭话道:“听说林总在新源惠民药厂的基础上,成立了惠民研究所……”别看名字土气,可在圈内很有名呢,据说那里有不逊于国外一流水平的实验室和实验器材,“……我都想去看看了。多少搞研究的都想去见识见识。” “欢迎之至。”林雨桐说的很认真,“研究所永远缺人才。” 秦泉被说的有些动容,如今肯下真功夫在这方面做研究的,多是那些国家扶持的单位,国家给经费的那种,像是这种自己搞研发的,不说独一无二的,但绝对算是屈指可数的。她是内行,真说起来倒是跟林雨桐有不少话题。 要走的时候,郝宁又叫住了,“等等,我给几个孩子买了衣服。因缘和因果的改天我自己给他们送去。因何的你们带去……是我叫一个朋友从法国捎回来的……”下来的时候带了两个不小的包,一个塞给林雨桐,一个却塞给秦岭:“你不是要回shanghai,帮我送一下。” 当着人家爹妈的面,叫一个大小伙子给人家闺女捎带东西。也就郝宁能干的出来。谁都没说叫孩子们认她当干妈,但她时刻摆着就是干妈的谱。对孩子也是真好!出门在外面吃了好吃的,都会给俩小的送一份。以前两个上高中的时候不能出校的,结果她就叫人给送到学校。送东西的次数比林雨桐给孩子送东西的次数都多。因何跟因唯呢,是化妆品衣服包包帽子,凡是她觉得好的,就给孩子买了。 林雨桐说了几次别破费,险些把人说恼了。她冷着脸:“我这一辈子都没孩子,就稀罕打扮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我还不爱搭理,打扮也打扮不出来……还是朋友呢,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我?” 这倒是叫林雨桐没法说话了。 图展堂那边倒是有个闺女,但那孩子先是把保姆当妈,却不知道保姆是仇人。如今呢,亲姥姥又整天带着,给孩子灌输的思想都是那种保姆不是东西云云的话。孩子不认为保姆是好人了,但三观也碎裂了。很难轻易相信谁。那辛家的老太太也是一能人,如今靠着女婿,而外孙女还得靠着图展堂这个亲爸,倒是想着为图展堂开始谋划了。之前还跟图展堂提过,说我也不反对你跟那什么郝宁结婚。但就是一点,结婚可以,要孩子不行。 图展堂压根就没应,只说:“不结!以后不要再提我结婚的事。您跟孩子安心的过日子就好……”家里其实已经一团乱了,抱养来的儿子养了那么多年,上了大学却不怎么愿意回来了。老太太对那孩子好不起来。但人总得有取舍。那孩子抱来的时候是稚子无辜,但如今已经是成年人了,是非他心里该有才行,要是想不通,那就随他去吧,缘分算是散了。 这事图展堂跟郝宁提过,郝宁也确实是不会考虑婚事。 但从心里来说,就是觉得造化弄人,这天意啊……顺着走了,可到底是意难平。 这事郝宁跟林雨桐提过,晚上的时候两人还一块喝酒了,且喝了不少。 郝宁不觉得不结婚有什么不好,但老是遗憾没孩子。如今她自己挣的钱,一半都拿出来资助贫困学生和捐款给孤儿院了,光是资助的孩子,就有八十多个,分布在全国各个地方。还有孤儿院里的孤儿,她会定期去看,但却没有一个孩子是养在身边的。 她自己也不止一次的说过:“那时候要不是我妈拦着,说不定我跟展堂的孩子也跟因何和因唯一样大了……” 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她又特别像是一个病人。 如今当着孩子亲爸亲妈的面,又来这一套,能拒绝吗? 这个叫秦岭的小伙子出身绝对不是普通家庭,品行各方面倒是不用担心。既然这样,那就叫捎带吧。只当给孩子介绍一朋友,对吧。 送林雨桐上车的时候,郝宁趴在林雨桐耳朵边上低声道:“……郝丰和秦泉是两人接触了半年,觉得可以,才定下来了,之前谁也没说……” 这是想说秦泉家的来头不小,在没成之前,郝家很谨慎,连风声都没往出传过。 林雨桐脚步就顿下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郝宁好像是想撮合因唯跟秦岭。但林雨桐和四爷并没有拿孩子们的婚事联姻的打算。 “这我能不知道你们的想法吗?”郝宁凑到林雨桐跟前:“秦岭那孩子真挺好的……也不是你们想的门第有多高多高……你没发现这孩子的年纪比他姑姑只小那么几岁?” 这个林雨桐见的多了,倒是没多想。 郝宁这才道:“这孩子是私生的……秦家的老三早年插队的时候,跟一女知青生的孩子……倒不是秦家早年不认……是秦岭的亲妈不知道秦老三的身份,她当时先有机会回城,就回来了,压根没告诉秦老三。结果回来了发现怀孕了,再去找秦老三的时候秦家已经把秦老三塞到部队了……”说起来也是唏嘘的很,那都是七七年的事了,眼看回城政策就下来了,结果弄成这样了,“两人联系不上了,秦岭的妈不敢回单位生孩子,就又回到插队的地方,把孩子生在农村,然后交给一老太太养,老太太是烈士家属,把孩子养到十六就送到部队了……结果第二年那个县弄了活动,把当年的知青都请回去,商量什么发展大计,秦老三回去了一趟,去了原来的村子,才知道还有一孩子……人家就认了,这孩子在基层呆了半年就上了军校,这才刚毕业……” 林雨桐还好奇:“你怎么对这孩子这么热心。” 便是秦家门第高,郝宁也不屑的搭理的。如今这一份操心的架势,不像是为了因唯,倒像是为了这个秦岭更多些。 郝宁点了点林雨桐:“你这人真是……”她实话实说:“收养秦岭的老太太,是我妈的表姐……隔得远了……但是那个年月里……也就是这个远房姨妈,敢搭把手给我们送点吃的用的……这些年我也寄钱过去,她也不要,也没啥事求我们,唯一一次求我们,还是觉得她年岁大了,管不了秦岭了,叫把孩子送部队去……” 剩下的林雨桐就知道了。秦岭当兵,是郝家出力了。秦家找到秦岭,自然就知道谁运作的安排了这孩子。郝家和秦家的缘分就是这么来的。以至于现在秦家和郝家还要联姻。 可这一联姻,郝家和秦家的关系是密切了,然后秦岭这孩子,背后连一点更亲近的关系都没有了。郝宁看中因唯,也看中四爷和林雨桐,觉得有他们,就能庇护这孩子。 想想章泽成那个二世祖在家的处境,再想想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孩子在秦家的处境,只怕更难。 郝宁就说:“我爸年岁到底是大了,能撑多少年了?我们家属于是后继无人的。说真的,你不是外人,因唯更是好孩子,正因为关系好才提醒你们一句……往后多看两步……秦家……你知道的不详细,你回去问问你家那位就知道……哪怕两个孩子不成,也没关系,小辈们多些交情,是有好处的……” 是说郝家当不成永远的靠山石,也是提醒自家,找另一把伞未尝不可。 作为郝家人,她能说出这话,林雨桐还怎么怪她自作主张? 这边叽叽咕咕说话,那边秦岭先给四爷开车门,把四爷送车上。然后站在一边,等林雨桐过来,又将车门打开,等林雨桐坐上去才说:“阿姨再见!” 全程没有多余的话,沉默的很。 等车子走远了,郝宁就招手叫秦岭到身边:“……好好的把东西带去,那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奶奶把你的终身大事交给我,我自然是给你挑最好的。” 秦岭苦笑不得:“阿姨,我不急。” “你不急,老人家急了!”郝宁就说:“前儿我去看老人家,她还说早知道就等你十八岁的时候给你讨个媳妇回来再送你去当兵……” 秦岭没说话,只苦笑了一下。等不到十八岁,就会跟秦家的人碰上,所以,这些也就是想想而已。他收敛心神,就道:“您这么着,就跟逼迫人家一样……” “胡说!”郝宁摆手:“他们知道我的为人,自然知道我的心意。再者,我给你找的岳父岳母,任他是谁也逼迫不了。别说你岳父了,便是你岳母,那也是护崽子的。只要你孝顺,谁敢对你伸爪子,她就能剁了对方的爪子拿来做馅给你包饺子。所以,要是觉得人家姑娘好,就要好好的对人家,知道没?” 林雨桐是不知道郝宁已经张嘴闭嘴的岳母了,她跟四爷倒是没太往心里去。 郝宁这样的,要是她办的事不顺你的心意了,你完全可以把她当病人,别搭理就完了。两人第二天就直接飞bj了。因着是周五的下午,宁海也没什么课。管杨坤借了他家的车,开车接了因何,然后奔着机场来了。 林雨桐刚从飞机上下来一开机,因唯的电话就来了:“安全到了吗?” 到了到了! 行李四爷拉着呢,林雨桐跟因唯叮嘱了几句:“下周我跟你爸要是没事的话就过去看你去,住两周我们再过来……” 因唯对着电话能说啥?还不够折腾的呢。但也只能说:“……好啊!这边开了两家很好的海鲜馆,可就是太贵,我也没舍得去,这次叫我爸请客……” 挂了电话,因唯就对着送上来的报表愣神,说实话,挣钱是愉快的,但是工作一点也不愉快。她如今在学校是名人,别说跟同学有距离感,就是跟辅导员也有距离感。宿舍早已经不回去住了,每天里独来独往的。辅导员有事也单独通知她,她不好意思,上次买了一块还算不错的手表送给老师表示感谢,谁知道老师来了一句:“这块表我一年的工资也买不起……” 她才知道,辅导员的工资一月不到三千。 自从送了那块表之后,在学校很多事情都变的方便了很多。于是,她学会了四时八节的送老师礼物,送校领导礼物。反正是礼多人不怪! 于是,她觉得在学校更自由了。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前,她请了三天假,然后辅导员就给她一份课堂笔记,是他帮着记下来的。上面圈圈重点啥的,都在考试范围之内。所以哪怕是忙,她的课业成绩也总能过关。当然了,老师上课确实是圈重点的。但有些人会听课,能标注出来。有些人不会听课或者压根不听课,那自然就找不到重点在哪。但是辅导员属于特别会听课的一类人,他也是助教,常帮老师备课的。所以,过年前,她又大规模的送了一拨礼。到了这个学期,周五上午上完课,她就走了。下午的课,老师绝对不会点她的名就是了。 她自己也苦笑,不知道这世道本来就这么市侩呢,还是她自己开始变的市侩。 正愣神了,前台的电话打过来,说是老朋友,北省来的,没有预约。 老家的,还是老朋友,她就说:“请进来吧。” 等人跟着助理进来,她真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就叫了一声‘兵哥哥’,然后赶紧起身,一脸的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不等对方搭话马上就道:“还说好好谢你呢,结果也不知道你是谁……对了,吃饭了吗?要不咱出去吃饭去……” 秦岭被拉着,都有些僵硬。他想提醒着姑娘,自己对她而言其实是个陌生人。见到陌生人多少应该有戒备之心的。 他的表情因唯读懂了,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不是信你,是信你身上的这身衣服,是信你头顶的国徽……” 1426.烟火人间(60)三合一 烟火人间(60) “现在真不行。”秦岭把手里的包递给因唯, “郝宁郝阿姨叫我捎给你的。地址也是她告诉我的……”也有电话号码的, 本来也是打算先打电话预约的,今儿不是恰好去武装部办点事, 路过嘛。“我穿这一身也不方便……晚上吧……晚上一块吃饭……” 因唯看看那不小的包, 然后看秦岭,抓住重点‘郝宁郝阿姨’, 也不纠缠:“你有我的电话吧……那晚上你定地方,我准时到……” 秦岭:“……”请自己吃饭,却要自己来定位子。他朝这姑娘看去,见她低头看手里的包, 就有些明白了,这姑娘比表现出来的要聪明的多。只一句话,她就把事情猜了个□□不离十。让自己定地方, 那这是把主动权交到自己手里。若是自己是抹不开情面才来这一趟的,那这东西送到了就算了,其他的事不用再提。若是觉得并不勉强,那就定下地方,定下时间,不管都是怎么想的, 彼此坐在一起聊一聊。 可反过来又想,这看似把主动权交到自己的手里,可实际上呢, 她也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要是自己定了地方, 那是不是就表明自己有进一步交往的打算。自己的态度她知道了, 而她的态度是什么呢?竟是丝毫没露出来。 由此看,这姑娘可不单单是聪明,她这应该叫精明。 生意场上精明,只怕在其他事上也很精明。而且……她是一个时刻都要掌握主动权的人。 一瞬间脑子里想了不少,但嘴上还是道:“好!” 其实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将将六点钟,短信过来了:七点十五分,xxx楼下海鲜馆。 因唯一看地址,就有些懵圈,这某某某,不就是自家公寓楼的旁边吗?旁边的那栋写字楼的顶楼,开了一家海鲜馆,人家就叫海鲜馆。在顶楼的露台上,她还去过一次。 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点零二分,自己从公司回家,算上路上堵车的时间,得有半个小时,然后洗把脸化个妆换身衣服又是半个小时。从自家公寓出来,也没必要开车,但走到隔壁公寓然后等电梯上到顶楼,也得十分钟吧。这就一小时十分钟了。他给了一小时十五分钟的时间,多余的五分钟是应对突发状况的吧。 不由的呵呵呵,一边往出走,一边腹诽:这还谈个鬼恋爱啊!每次约会,是不是也会卡着时间说情话吗?之前见过姐姐跟宁海的那种临走了拉着又絮絮叨叨好一会子,再告别,再絮叨,直到告别了五次,人家才走了。要是换成这么一个人,估计会在你说了一半情话的时间告诉你时间到了,然后起身转身就走。 她按照这个程序,回家,洗漱换衣服,然后走着去那边餐厅,到的时间看了看表,正好七点十四分。看着他在最角落的桌子边站起来,她就走过去,坐下的时候看了一下表,刚好七点十五分。 刚坐下,一杯温开水就到了眼跟前,因唯端起来喝了,这才看对面的人。 长相嘛,棱角分明一脸正气的,五官很好,但很容易叫人忽略他的长相。他在对面坐着,只看坐姿就知道是军人,哪怕此刻他只是穿着白衬衫黑西裤。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她灌了半辈子温水之后就问道。 “秦岭。”他这么说完又道,“我知道你叫因唯。”说着他笑了一下:“世界就这么小,之前还听老班长说你如今把事业做的很大,结果探亲回家见看了一次奶奶,又从郝宁阿姨嘴里听说了你……”他把菜单递给因唯:“想吃什么……” “你来点菜吧,说了今儿我请客。”因唯这么说。 秦岭认真的看了因唯一眼,见她竟然说的是认真的,便点头,点了菜,叫了服务员。因唯又添了几样,这就等着上菜了。 因唯说她请客,那就是说今儿只是为了感谢当日的援手之恩,不提其他。 可自己的时间有限,明天上午十点就得走。自己要是什么也不说,人家因唯的父母也都知道自己顺带的是干啥的。结果就真是叫人家感谢了一遍,她父母过问之后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没看上人家姑娘。 那可太失礼了!况且,这样的姑娘自己都看不上,这眼光头得多高。这哪里是看不上人家孩子,很容易叫人家误会自己姓了一个‘秦’,就目中无人了。 所以,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大不了她请客,自己付账好了。 见因唯不说话,秦岭倒是很坦然的说了:“……郝宁阿姨的目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想把我介绍给你。咱们之前见过,我也不好瞒你……我这边的情况比较复杂。” 因唯‘嗯’了一声,然后道:“你等等,你那边的情况复杂,是指你个人的情况复杂,还是说你家庭的情况复杂?” 个人和家庭脱的开关系吗? 秦岭这么想,也这么问。 因唯转着手里的杯子,她的语气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男女之间,应该先是认识,然后再是熟悉,熟悉之后才有可能发生爱情。当然了,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我相信有,一定有。但对于我来说,这种看见一眼就确定一辈子的事,我做不出来。” 秦岭点头,自己也做不出来。跟其他姑娘的感性比起来,她是比较理性的。甚至在她的身上看不到理性的影子。 就听因唯继续道:“人这一辈子,遇到异性多了,碰上爱情的概率……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有时候就是那么恰好,刚好赶上了,产生了好感,继而是爱情。那么,从爱情到婚姻,这中间有多少的路要走呢?况且,爱情的终点一定是婚姻吗?” 秦岭沉默了,这正是自己父母所遇到的问题。 他们当年一定是相爱了,然后做了在他看来只有相爱的男女才能做的事。只是爱情到底是扛不过生活的磨砺,自己的亲生母亲先退缩了,在回城与爱人之间,选择了回城,并且不辞而别。若是有错,父亲的错便是没有告诉母亲他家的真实情况。可那个时间,秦家的真实情况就是都被牵连了,不说比说了好。父亲能去插队,这是被爷爷的老部下特别关照的,对外是不能说家里的情况。那时候,秦家不是荣耀。有时候他甚至会去想,母亲是真不知道父亲的情况吗?只怕也未必。比如怀了孩子不去找父亲,是联系不上?那时候刚刚拨乱反正,谁也不知道运动会不会反复。所以哪怕母亲知道父亲是谁家的人,家在哪里,可因着怕被牵连,所以也不敢找去。而当年她的不辞而别,究竟是只想回城了,还是知道父亲的真实情况而果断的选择离开,这都是说不清楚的事。或者这是能说清楚的,只是父亲和亲生母亲,都不愿意对着自己把事情往清楚的说而已。他们更愿意叫自己相信那是时代的错误,其中有很多的迫不得已。 所以,爱情的终点不一定是婚姻。 他不说话,因唯就接着道:“……就像是我刚才说的,人这一辈子遇见的异性多了,这爱情或许有时候就不那么值钱了。个人和家庭在爱情里有关系吗?我曾经以为没有,但后来坚信会有,如今却又觉得未必会有。” 这话很绕,秦岭听的不是很明白。 因唯就一脸的坦诚:“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个同桌,据说是喜欢我的。可是后来他的父母找到学校,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后来,那同桌就不理我了,到现在为止,没说过一句话……” 家庭的关系,导致爱情刚刚萌芽就被掐灭了。秦岭表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两家该是有经济上的悬殊,所以她初有好感的时候,是不觉得那是问题。可是后来父母的插手叫事情的走向彻底的变了,她就坚信家庭是对个人的爱情有很大的影响的。并且,这种看向,她坚持了很长时间。 “那后来为什么又转变了看法呢?”他给添了水,追问了一句。 因唯咯咯就笑:“现在……等人长成一个独立的人,有独立的经济基础,个人的爱情收不收家庭影响,只看每个人怎么想了。有为了爱情背弃家庭的,有为了家庭背叛爱情的,只看在各人的心理,谁的位置更重一些而已。”说着,她轻笑一声,紧跟着面色就严肃起来:“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吧,说起来,还相当年轻……你是奔着目的地,婚姻去的吗?中间的过程是什么不重要的,是不是一定有爱情也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找一个合适婚姻合适你的姑娘跟你结婚……那这么说来,你的家庭给你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大到有可能要牺牲爱情的地步。 秦岭被她犀利的顶了一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张嘴正要说什么,便看见她清亮中带着打量的眼睛。突然间他意识到,不知不觉的……他被这姑娘给带偏了。她看似坦诚,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流露出来的态度,亦或者是说出来的事情,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坦诚。可这样的坦诚也叫自己失去了戒备之心,听她说她的故事,自己脸上的神色,给了她所有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关于自己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自己的神情随着她的情绪变动,或是赞同或是不赞同,她一定是看了个分明。 好狡猾的性子!这姑娘还真是像一只狐狸,不仅外面带有欺骗性,性子也不是一般的狡诈。 于是,他就似笑非笑的看过去:“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前面说的,家庭影响个人的爱情和婚姻……这话我赞同,我能坐在这里,是因为家里有长辈希望我早一点结婚……而只说我说的家庭能让我放弃爱情……”他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它之于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因唯的眉头轻轻一挑,心里又退缩了一分。如果连家人都不在他的心里放,谁还能放在他的心里呢? 秦岭只笑了笑。自己是十七岁被认回去的。那一年,他跟往常一样,跑步操练,然后被叫到团长办公室,在那里见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陌生是因为从来没见过,熟悉是因为那张脸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他一脸的威严,团长在他的边上也只有站着的份,他是首长……也是自己的父亲。 但这个认亲的过程特别长,他确定,他们一定做过亲子鉴定,当然了,那未必是自己父亲的意思。但显然,不拿着这个东西,自己就进不了秦家的门。当然了,被送到军校的自己,那时候是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艰难的过程的。 谁家突然冒出来一个私生子,都不是好名声。何况是秦家那样的人家。 自己这个私生子,当的委屈不委屈?别管什么先来后到,自己也确实并非是婚生子。 很多人觉得自己的出现叫秦家的名声受损,而自己的父亲,也早已经结婚了。妻子家世不错,明媒正娶进门,孩子都生了两个了,突然前面蹦出这么大一个孩子来。父亲是亲生的没错,可人家原本在自己没出现的时候一家人生活的很好。自己成了破坏人家幸福的罪魁祸首。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人,长这么大最渴望的便是父母。 父亲一腔的愧疚,给自己种种安排。但父亲也不止是自己的父亲。 曾经抛弃了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梦里梦到过多少回。恨也罢爱也罢,等出现在自家的面前,身边跟着一个智力不全的十多岁的女娃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是不想回去找自己,而是她真的无能为力。回城之后并不是日子就好了。回来也是临时工,后来找个个正式工,那男人又嫌弃她不是黄花大闺女。原以为生个孩子就好了,结果生下个女孩,那男人更变了脸。孩子五岁的时候,这孩子看见爸爸打妈妈,扑过去拦了一下,结果孩子的脑袋撞在墙上,之后脑子就坏了……然后两人离婚,她一个人带着一个智力不全的孩子。 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哭的什么似的:“我对不起你……” 她一直就说这么一句话。没说认自己,反而拉着她的女儿转身就走了。 他愿意去想,她不认自己,是不想拖累自己。她那边的条件,说实话就是一个拖累。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转身的背景那么决绝,心里还是难受。 这几年愿意听父亲的安排,为的不外是:他在知道了有自己的时候,第一时间找来了。特别笃定的告诉自己,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顶着家族压力,认下了自己。 没有抛弃,没有视若无睹,在自己这里,便是情分。 自己也愿意给他争气,但是……为了他以外的人舍弃这个舍弃那个,那却真不会。 他看的懂这姑娘的眼神,却不知道这些操蛋事该从何说起。见她眼神带着打量,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他不免想笑,心眼这么多,不累吗? “什么?”因唯听他嘟囔了一声,没听清就又追问了一声。 秦岭暗叫一声惭愧,竟是被这丫头给说的走了神,心里想着竟然说出了口。当着人家的面,也不能说人家心眼多,他忙掩饰道:“我是问你……忙成那样,不累吗?” 因唯一愣,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是想岔开话题吗?她心里对这人又减了一分,觉得他不够坦诚。随即掩住情绪,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就又一笑,身上深敛起来的狐狸性子一下子不见了,可那笑颜如花的脸还有那弯弯的眼睛,却更像是一只魅惑的狐狸,“累啊!都快累死了。”她的语气轻柔起来。声音不是那种柔软,反倒是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妈要做惠民药,要做研究所。你大概不知道,我辛苦一年赚的钱,都不够给研究所添一套研究设备的……” 在郝家闲谈的时候,小姑姑确实和林阿姨说这个事的。但没想到耗资如此巨大。他是听老班长说过这个姑娘的,每年赚的钱是个什么数想来跟老班长说的不中亦不远。却怎么也没想到,每年那么一大笔的钱,都往研究所里投。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你很了不起。” 因唯一愣,随即又笑:“我没那么大的情怀,我心里能放下的就是我的家人……为家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她随意的说起了自己的家里人:“我妈想做的事,我爸是一定支持……要说宠,我觉得,我爸最宠的不是我们,而是我妈。真是要什么给什么……这话也不对……应该是我妈需要的,但我妈没想到的,我爸都想到了,而且都处理好了……早些年我妈受的那些苦啊,也算是没白受。男人女人那么多,两人恰好遇上了。一辈子那么长,还会遇到更好的异性,也还没有松开彼此的手……”每次说起这个,她就不由的带上几分骄傲。 秦岭心道:原来她是羡慕那样一种爱情的。 因唯觉得她把要传递的都传递出去了,从两人的爱情观上看,应该是不一致的。他看重婚姻,而在于婚姻本身。自己看重婚姻,那这婚姻必须是建立在像自家爸妈那样的感情基础上的。 点到为止,她就不多说了,岔开话题,又说自家的大姐多好,要叫大姐过上好日子。又说妹妹多笨,没有人护着闯祸怎么办。接着说弟弟,没有人看着被其他有心眼的姑娘骗的命。每个人她都操心,想把所有的人都放在她的羽翼下。 他听的想笑,却又觉得叫人羡慕到嫉妒。 这么多血脉相连的亲人,而他唯一能称得上是亲人的人,便是奶奶。还没有血缘关系! 正想说话,菜上来了。两人不用谁让,都动了筷子。 菜的味道还不错,吃了没几筷子,他的心里就有了决断:这么幸福的一个姑娘,是不该被拉扯到泥潭的。 秦岭突然道:“你发现你很喜欢军人。” “我喜欢咱们自己的军人。”她给前面加了一个限定词,然后又道:“不喜欢他们的人,都是咱们的敌人。” 秦岭真的笑了起来,笑的眉宇舒展:“会选择嫁给军人吗?” 因唯上下打量他:“你是在问我对这次莫名其妙的相亲安排的看法吗?” 秦岭摇头:“想多了。你要真想嫁给军人,那咱们之间大概不太可能了。”他用这种方式拒绝了。 因唯看他:“怎么了?你是犯错误了,还是负伤了?”并没有表现出现场被先踢出局的难堪。 秦岭又摇头:“都不是!我这次回部队之后,会有任务,任务完成之后我就复员……我奶奶年纪大了……其实若不是上军校,我参军三年之后早就该复员了……做军人,该尽忠……尽忠之后……我想回去尽孝……” 因唯眨眼又眨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唯对秦岭家的事是一点也不知道。她愣了好长时间,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问:“任务危险吗?”不危险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岭看她,只回了两个字:“保密!” 因唯轻哼一声,将虾球塞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之后才道:“你没发现郝阿姨这人特别不靠谱。要是叫我爸我妈知道她把马上要上战场的你介绍给我,肯定会跟她断交的。” 秦岭又看她:“别套我话!我不上当。” 因唯收了脸上的笑:“我长的不好看吗?” 好看! 秦岭看她:“好看也不一定非得被迷惑,什么都往出讲的。” 因唯不开玩笑了,也很坦诚的道:“说实话,你刚才的话叫我松了一口气……阿姨那人就是瞎操心,我拿你当朋友我跟你说实话,短期内我没想着谈恋爱结婚的事。真的!” “以后呢?想恋爱想结婚的时候,打算找你什么样的人?”秦岭心理不自在了一瞬就给压下去了,如此……也好!跟朋友一样有空了聊一聊,也挺好。 因唯却翻着白眼也回赠了他两个字:“保密!” 秦岭被逗的哈哈就笑,这姑娘还真是小心眼,一点亏都不肯吃。你来我往的,看似谁也没沾到便宜。秦岭是真丢开了,熟悉因唯的人去看的出来,这丫头心里不爽气。你拒绝我也拒绝,但到底是你先我一步拒绝的,对吧!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心里有点小生气,但没表现出来。两人吃着饭,随意的聊一聊。吃的兴起了,因唯叫服务员拿啤酒,两瓶酒下肚,话都多了起来。 因唯说她公司的事,有时候在外面会碰见什么人之类的:“……别的女孩子在外面工作,总遇上一些爱动手动脚的王八蛋,到我这里还好……我是头一炮打响了,谁都知道我背后有靠山。做生意的人嘛,眼睛亮着呢。有那脑满肠肥的,身边带着的小蜜比我还小,见了我却和气的很,一句一个大侄女的……” 秦岭就说:“真要遇上不长眼的,你都不用客气……但小姑娘自己出门到底是不方便,最好是去找老班长,叫他给你找个靠谱的司机,兼职给你当保镖。我之前还带过几个好兵,复员了,回头你要需要,找老班长要去……” 因唯就说:“没劲!我还以为你豪气的跟我说要给我撑腰……” “撑腰!”秦岭从身上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遇到麻烦就打这个电话,说是我给你的就行。哪怕是把天捅一个窟窿,也有人能处理。” 因唯迷蒙的眼睛一抹光闪过,随即消失。她又问秦岭当兵的事,在军校的事,训练辛苦不辛苦,大锅饭好不好吃这些话。 从七点十五一直吃到十点多,然后两人才结束。 秦岭把因唯送到公寓楼下,看着她脚底下打飘的进了电梯,这才离开。 出去后一辆不起眼的车划到跟前,他开了车门就上了车,坐在后面。 前面的司机就笑:“头儿,喝了不少?” 秦岭的眼睛亮晶晶的,‘嗯’了一声,不算是少的。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说真的,那姑娘真挺漂亮,有戏没戏?” 秦岭头靠在椅背上,有戏没戏?暂时看不出来有戏,也不敢叫有戏。况且,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出来见人那是只带着心眼不带着心的。 回家之后的因唯抬手看了看表,十点半整。把从回来路上的时间减掉,因为‘喝醉’走的慢等等的缘故算在里面的话,也就是说,吃饭是吃到十点十五结束的。 从七点十五开始到十点十五结束,准准的三个小时。还真是跟之前想的一样,对时间的把握准准的。 从这里看,自己没喝多,他当然也没喝多,要不然时间不会这么准。 这么想着,她就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出来看了看,这是一张黑底鎏金字的名片,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是谁的,干什么的,统统没有。但她丝毫不怀疑他的话,真要是把天捅了窟窿,也有人来料理。从这里也能看出来,他的出身只怕比自己之前想的还要高。郝宁这个人啊……叫人一言难尽。对人好是真好,但有时候她的好真不是别人想要的好。 拿着名片倒在沙发上,又不由的轻笑:“倒是真舍得。” 去卫生间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在沙发上,她喜欢关了灯看城市的霓虹,然后拿了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四爷刚喝了热豆浆,这会子正在卫生间漱口呢。林雨桐就把电话接起来,问因唯,“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睡?又熬夜加班了?” 因唯‘哼唧’了一声:“没呢!”她哑着嗓子,“妈,我今儿喝酒了。” 林雨桐就皱眉:“喝酒了?跟谁喝的?不是告诉你了,不需要的应酬就不要去吗?” “跟那个秦岭啊!”女儿的声音娇娇的,软的一塌糊涂,“一共喝了十八瓶呢。一人一半,喝的我头疼,这会子可难受了。” 林雨桐都急了:“给你带了解酒的药包了,马上泡了喝,喝完就上床睡觉。” “嗯”那边的声音脆弱到不行,“那我睡了。你跟我爸下周一定来!” 林雨桐连声应着,“我跟你爸明儿去都行。” “明儿我还有事,就下周吧。”因唯吓了一跳,利索的高声的说了一句之后又觉得不妥当,差点露馅,然后赶紧软软的道,“那我睡了,晚安……” 林雨桐看着挂掉的电话,想起那不像是喝醉的语气,又拿了自己的电话翻电话簿。 那边因唯却对着电话贼贼的笑,然后又拨郝宁的电话,还是那番说辞:“……喝多了……不好意思……本来还想试试您给买的衣服呢……结果那个时间定的,我都来不及试试,化妆的时间都不够的……卡的一分都不差的,都急死我了……心说晚上早早给您打个电话吧……谁知道喝了成十瓶的啤酒……怎么回来的我都快不记得了……难受死了……躺下了看见没收拾的衣服,才想起给您打电话说一声谢谢……这么晚了,没打搅您休息吧……” 郝宁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喝了这么多?送你回了吗?……对对对,不应该叫他跟你回公寓,怎么能回公寓呢……这事是阿姨不对,阿姨也不知道这小子这么不靠谱……还难受不……” “难受……”因唯坐起身来,一边说话,一边电脑打开,熟练的打开邮件,看客户那边回复了没有,眼神清明到还能加班三小时,可说话的声音却无力到好像随时能挂了,“……您也别说他,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他还给我名片了……我都没见过只有号码没有名字的名片……阿姨,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喝酒我喝不过人家嘛……” 越是这么说,郝宁心里的火气就越大。怎么能带着小姑娘出去喝酒呢?太不像话了! 挂了电话,郝宁就坐在床沿上,给秦岭打电话:“你小子怎么回事?跟人家姑娘出去吃饭,怎么能叫小姑娘喝多了呢?” 秦岭:“……”喝多了吗?绝对没有!要酒是她要的,开酒瓶的动作一看就是老手,她是酒场上的惯犯!而且看着喝多了,也摇摇晃晃了,可结账的时候人家多算了一瓶啤酒的钱她都知道,可见脑子有多明白……这叫喝多了? 辩解的话在嘴里滚了两圈,还是压下了。人家姑娘嚷着喝多了,那啥也不能说了,认吧。于是悲催的这都躺下了,又被电话吵醒,然后挨了一顿臭骂。 挂了电话他就琢磨了,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 当林雨桐气的给郝宁打电话发现郝宁的手机占线,然后再给因唯打电话,这丫头的电话也正在通话中。她不由的轻笑一声,放下手机,见四爷出来,她就说:“因唯不愿意。” 四爷把事听了,就明白是自家闺女闹妖。他拿起电话给因唯打过去,这次打通了。他开口就说:“不许胡闹的过了!” 因唯一口气就泄了:“爸爸~~~~~~~”一声‘爸爸’叫的拐了十八个弯,把他爸的心也叫软了。 但还是故作威严,问她:“怎么了?不是你捉弄人家?” 因唯噘嘴:“他这人没有对女性最基本的礼貌。我不乐意是我的事,他呢?他自己也不考虑婚事,干嘛不跟介绍的人说清楚。” 林雨桐听明白了,合着人家得等着她拒绝了才能一脸遗憾的表示好可惜,你这么好的姑娘去跟我无缘。就是那种我很好,只有我能拒绝你的,你不是带着诚意来的这叫我很生气的心理。 得!这么一祖宗,你说她啥。 郝宁给介绍了一个,没征求她的意见。这么一闹,郝宁说什么也不会再介绍第二个了。她是一点亏也不吃,针尖对麦芒,立马就得扎回去。 果然,这边郝宁把电话打来了,听着很焦躁的样子:“是我想当然了……看来,这俩孩子确实是不合适……我这人说不了媒……这么着,你帮我一忙,以后遇上合适的姑娘了,给秦岭注意着。性子不能太绵软的,其他的也就不讲究了。” 这大半夜的,林雨桐就说:“你安心睡觉吧。人家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四个孩子呢,操的心都没你多。没有大人操心,许是孩子们的日子还好些。” 郝宁没说话,叹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林雨桐话说的很客气,但听里面的意思,其实有些怪自己的吧。说自己操心多,人家四个孩子人家都不插手,你却插手,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是啊!自己看着再好的后生,在人家爹妈眼里,她家的闺女才是最宝贝的。当时没说自己什么,那是人家笃定她家孩子不是省油的灯,吃不了亏。当时没撅回自己,是人家顾着老爷子的面子。 但四爷和桐桐到底是不能放心,第二天又飞shanghai。 因唯着急忙慌的去接机,结果一出门,看到门口放着一保温饭盒…… 1427.烟火人间(61)三合一 烟火人间(61) 因唯将饭盒拿起来, 回屋拧开看看,是粥。 她愣了一下, 想来是秦岭送来的。将盖子盖好, 也容不得她多想, 看时间实在是不早了, 一点也不敢耽搁, 直接开车往机场去了。 可这一路上她都觉得不安, 到底是哪里不安, 这会子有些心烦意乱, 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路踩着油门到机场, 下来就往里跑,气还没喘匀了,就看见爸妈从里面出来了。 爸妈好像还是老样子。总听别人说, 回去一次,发现父母老了一次,可在她这里,好像爸妈这些年就是这个样子。她笑着迎过去:“不是说了下周来嘛,都说了我没事。” 林雨桐拍了拍闺女, 也没说话,“先回家,回家再说。” 哦! 瞧着爸妈这次来很严肃的样子, 难道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一路上她也不敢说话, 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到家之后, 她才说:“不做早饭了, 要不我下去买点。” “不了。”林雨桐看了看桌上的饭盒,打开看了看,保温的,还热着呢。她就说,“你先吃,我跟你爸在路上吃过了。” 因唯蹭过去吃饭,他爸去卧室了,从里面出来外套就脱了,而且顺手把屋里的空调给打开了。林雨桐转到闺女的房间,因唯的生活能力是不如因何的,因何能把家里收拾的利利索索的,不管什么时候进她的卧室,都是整齐的挑不出一点毛病。但相比,因唯就忙很多。她的衣服应该都是在洗衣店洗的,看拿回来的包装袋就知道了,这有些衣服从洗衣店取回来还没挂上去呢。被子呢,一般就是拉平整就算了。今儿可能走的急,被子都没拉平整,床头的书一摞一摞的,各种类型的都有。枕头上枕头下被窝里,都能翻出书来。林雨桐大概扫了一遍,专业课的书倒是没有,都是一些别的,像是营销学,广告学,包括一些产品推介范本。 林雨桐皱了皱眉,四爷的担心是对的。这孩子现在是……现学现卖呢。 要说如此好不好,不能说是不好。她明白自己的短板,她一直在给自己充电。比起别的孩子来,她的努力有目共睹。 可正是如此,四爷才有了别的担心。 因唯将早饭吃了,她爸就叫她:“跟我到书房来。” 书房的门开着,林雨桐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听因唯说昨天的事。这孩子说的很详细,说完,就看着她爸。 林雨桐拎着垃圾看了门出去扔了,垃圾桶就在楼梯间里。扔了垃圾出来,电梯‘咚’的一声,郝宁从里面出来。两人走了一个面对面,都愣了一下。 郝宁正好说话,林雨桐摆摆手,朝屋里指了指。大门开着,四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知道哪里错了吗?” 因唯没有说话。 林雨桐朝里指了指,朝郝宁再次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也不要试图求情。 这点郝宁明白,父亲训斥郝丰的时候,也从不叫自己和后妈多嘴。她跟着林雨桐走进去,没去客厅,而是去了隔着玄关的餐厅坐了。 坐下之后都有五分钟,都没有听到因唯的说话声。郝宁就看林雨桐,她坐在边上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一句也不催促。书房的方向静悄悄的,也听不到动静,显然,也没有催孩子的意思。 郝宁就这么陪着等着,她不时的看一眼表,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才听见因唯说了一句:“我错了爸爸!” 她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见林雨桐起身往客厅去,她也跟着过去。可却见林雨桐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只坐在沙发上。 她就朝书房看过去,从这里方向,能看见孩子的脚和小腿……这孩子竟是跪在地上了。 她指着里面朝林雨桐瞪眼睛,林雨桐看着她,再次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边上,叫她坐。她几乎是气哼哼的坐过去的。 就听见因唯说:“他是军人,我猜到他今天回去之后马上要去执行要紧的任务,可却在昨天晚上给他制造麻烦……”别管里面有多少成见,只把这些成见放在心里,而完全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这说明自己在国家大事和自家的小事上,选择了侧重自己的小事。是的!他的任务是大事,是国事,自己的事情是小事。事情得分大小,得分轻重缓急,在这事上,自己不光错了,还大错特错了!“所以,我错了!”给自己送来了粥,他得五点起床。这要是上战场……因此,她跪的端端正正,脸上没有委屈的神色,在这事上,她真知道错了。 郝宁在外面听的真切,脸上露出意外之色来。她是真没想到,他们的关注点是这个。这叫她不由的若有所思起来,扭脸再去看林雨桐的面色,见她脸上的神色松了一份,但肩膀还是紧绷的。这是还没完? “你起来说话。”四爷看着跪在下面的孩子,还是叫她起来了,“认识错误,站着跪着是一样的。” 因唯看了她爸一眼,站起身来。但心里却在想着,除了这事,自己还有哪里做错了吗? 四爷将从茶几上拿到的名片往前推了推:“……告诉我,既然心里不痛快,觉得不合适,当时又为什么收下人家这张名片……” 啊? 因唯抬起头来看向她爸,发现爸爸的表情比之刚才,也没松快多少。她就不由的不解起来:“……我……我……” “你当时没有办法推辞吗?”四爷这么问。 不是的!要推辞肯定是能推辞的。 那为什么没有推辞呢? 因唯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是啊!为什么呢?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收下这张名片。 四爷就说:“因为你心里松开了一条口子……你知道特权好用,你留下她,是心里想给自己留张底牌……” 因唯张了张嘴,到底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林雨桐在外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人家给他一张那么要紧的名片,其实就是对这次失礼的一个补偿。可惜,她再是精明,到底是见识有限。明白了人家的很多意思,却没有看破对方给这张名片的深意。 对方是想说,这次是我失礼的。我可以补偿给你,有麻烦我帮你处理。 但这个处理,在双方没有交情的情况下,是能无限给你用的人情卡吗?不是! 因唯还小,听过不少,但真正见识过的,却是有数的。这点便是没领会,也没关系。 可在没领会对方的意思的情况下,人家给了这么一张东西,为什么不拒绝呢?她也觉得诱人,而咬下了这个饵! 人都该是有底线的。尤其是商人。在利益场上打滚,若是掌握不好一个度,那你只能成为一个会赚钱的人,你的局限也只到这里。 更可怕的是,尝到了特权带来的好处之后呢?你不停的向权利妥协,那还是你吗? 跟体制里的人打交道在所难免,可度在哪里,得自己权衡。一旦在这种交往中,失去了自我,破了那条线,那你离完蛋就不远了。 四爷的声音透着严厉:“……你在学校的事情,我知道。我一直看着,等着,看你能不能明白,等着你发现你自己的过失,可等到现在,我没有看到你回头,却朝着这条路越走越远。” 因唯变的惶恐起来,头上真的有汗在往下掉。 她爸却没有因此而缓和起来,“你给老师送礼,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功利?怎么?在学校尝到了用钱能买来的特权的好处,于是,觉得这是一条好路子,继续要走下去?” “爸,我错了!”因唯心里后怕了起来。是的!钱能买到权利,从古至今,钱和权的界限从来就没有分明过。一旦尝到了这种交易带来的好处,自己就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而这种事情,最后的结局,商人永远是别想得到好处的。自己没有拒绝那张名片,事情的本身是小事情,可影射出来的,是自己的内心,心里有什么东西,它偏离了正确的方向。 孩子说错了,四爷的语气就略微缓了缓,“当然了,这世上,我跟你妈没有给你做好榜样。” 是说上中学的时候给班里买炉子买炭的事吧。 “不是的……”那个是因为老师要求的,爸妈只是想叫她们过的舒服一点。至于请老师吃饭……是真的想问问老师的意见,还跟老师沟通家里若是请家教的话,她们的课程应该侧重于哪个方面。这些不是父母的错处。“是我的不对……我顾着生意,见老师考了绿灯,我就……我错了……” 听见孩子的声音里透着惶恐,郝宁一眼又一眼的看林雨桐,见她还是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好似松快了,但身上的紧绷劲并没有松下来。 这两口子真是!这么大点的孩子,有如今的成就是多了不起的事,他们怎么这么指责。告诉孩子错了就好了,能有多少错处,叫他们抓住这么训斥。 四爷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这是《礼记·大学》里的话……” 郝宁点头,这是说一个人如果内心真诚,那在外表是能看出来的。可是对孩子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因唯却明白爸爸的意思,如果一个人内心真诚,在外面能看出来的话,那么一个人的内心不真诚,当然也是能从外表看出来的。自己精明外露,便是失了诚。自己对别人都没有诚意,如何能换来诚心呢? 她不由的喃喃而语,“……巧诈不如拙诚……” 林雨桐在外面这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孩子念叨的这话她隐约听见了,那是《韩非子·说林上》上的话。精明巧诈只能是防御手段,保证你不受欺骗,不被欺负。但行事待人当以诚为先。若处处以此为准则,则落了下乘了。 郝宁也一脸的恍然,这两口子训孩子,其实是告诉孩子:做人格局要大,胸怀要宽,位卑不能忘忧国,哪怕是商人,心里也该有国家大义的大局观;处世当不卑不亢,昂然自立,不依不附,独木亦可为林;做事当以诚为先,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不偷奸耍滑,弄机巧之事。 父亲在家里教导郝丰的时候也说过:人心的格局大了,心眼正了,能力够了,那他不管是干哪一行,都必然是会有卓然成就的人。 书房里没有响动,郝宁就起身了,朝外走去。 林雨桐起身相送,到了外面,郝宁这才低声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 姑娘家的脸皮薄,训斥孩子必是关着门训斥的。可今儿,林雨桐却叫自己听了个全场。想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她就告辞:“原本也是不放心过来看看的,看着没事,我见两个人,今儿就回去了。” 林雨桐没有挽留,只说了一声:“你等一下。” 然后进屋,将桌子上的那张名片拿了,然后出来递给郝宁:“……把这个替我们转交一下。就说孩子不懂事,失礼了……” 郝宁拿过来,点头笑了笑:“也好!” 这一天,因唯都只吃了早上的那点粥。她在书房,站累了就坐在地上。他爸一天也没吃饭,就坐在书房陪她。 林雨桐坐在沙发上,隔一会子朝里看一眼。 因唯是个姑娘家,话重了,孩子的自尊心有时候是真受不了。怕这几锤子下去,把孩子打颓废了,心里也提着呢。 等到晚上了,屋里也没开灯,就看着她坐在那里想。外面的霓虹都亮了,因唯才动了。她从地板上站起来,伸手开了灯。然后看着陪她坐了一天的爸爸:“我想把公司卖了。”她这么说,“我要回学校,念书!”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欠缺了很多。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好,对于自己而言,真是如此。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总得有所取舍。钱这东西,只要有本钱,有能力,有眼光,什么时候也不缺赚钱的市场。况且,自己只是把现在的公司卖了,并不是不赚钱了。“我想拿卖了公司的钱做投资……钱交给别人打理,我自己要回学校去,做我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四爷和林雨桐都不会反对。 林雨桐就道:“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一句话打破了一天沉肃的气氛。 因唯探头说了一句:“家里没菜了,楼下有超市,要不我去……” “我去吧,你跟你爸说话。”林雨桐拿了钥匙钱包就出门,回来的时候父女俩已经从书房出来,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了,因唯还说着她的打算:“之前做给凤凰果源的网络广告,就是我一个同学做的,四眼的技术很好,我想投资他们……好像他们现在想做网络游戏还是什么,开展的业务很多,我想投这一块,短期内可以不会有收益,但从长远看……我觉得还成……当然,我不可能把钱全投到这里面,对这一行,我有心理准备,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得亏本经营。我今年先投一部分,另一大部分我会分开投给一些国内的小服装品牌。这一行短期内还比较看好,用这一部分的收益,我打算反哺游戏平台……” 之前的事就像是一阵风吹过了,气氛正好。 林雨桐不得不说,这孩子身上是有某种特质的。比如说决断,既然决定了,就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因唯要卖公司,四爷和林雨桐不插手,呆了一周,说走就走。 一个月之后,她把公司卖了一个非常可观的价格之后,就真的踏实的去做她的学生去了。如今都大三了。大三上半学期已经过去大半了。宿舍里冷了,不如家里住着舒服,但她还是住了学校。 进宿舍的时候,她的床铺上都坐着人。这会子是快晚饭的时候,人都聚在一块,商量着晚上吃什么。今儿是周末,都已经晚上六点半了。她一进来,其他人就都不说话了。坐在她床沿上的两个姑娘也起开,还给她把坐过的地方用手掸了,又给道歉:“不好意思啊……” 因唯真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了,她说没事,过去收拾东西。其他几个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不知道谁说了一声:“都饿了,要吃就走吧。” 因唯上铺的就问说:“我们去吃涮串串,你去吗?”客气的问了因唯一句。 因唯顿了一下,点头说:“好啊!一起吧!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如今算是重新入伙,今晚我请。串串果啤,管饱。” 边上就有打趣的:“大富翁请客,这可不算大方。” 因唯见上铺的给那说话的打眼色,好像怕这么说话得罪她一样。她就赶紧道:“地主家都没余粮了,富翁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几个姑娘哈哈一笑,觉得因唯也还行。跟以前也差不多,不算太有距离感。 饭桌上一坐,串串搁在锅里涮着,彼此抢着吃两个虾,再尝尝对方的油碗里放了小米椒之后会不会更好吃,然后那点疏远很快就不见了。 她们也问因唯出去创业的事,因唯也挑了里面的艰难,甚至有几次差点上当的例子拿出来跟他们说。回头又问班里的情况。谁谁谁谈恋爱了,谁跟谁又分了,什么别的系的系花来追咱们专业的校草了等等。要不就是谁准备考研,谁会被保研,谁要出国这些信息。瞎聊嘛!突然快节奏的生活像是一帧一帧被放慢了节奏的镜头,再度回来,却不会觉得学习是多苦的差事。想起那些客户嘴里说出来的一些名词,偏她不懂,半夜熬着看书的经历,真觉得,在学校感觉挺好的。 放假了,也不在外面漂了。当天就买机票,回家! 机场外站着的是姐姐,她今年回来的早了两天,知道她要回来,开车来接了。 因何拉了她的行李箱:“比去年瞧着好了,长肉了。” 因唯趴在她姐的肩膀上:“清闲了,可不长肉吗?” 在车上,因何小心看因唯的脸色。爸妈在京城的时候,她也只是听妈妈说了一嘴。妈妈没说爸爸训因唯的事,但因唯突然卖了公司,而且是在爸妈走了之后很快就卖了公司。她当初还以为是公司出现了问题才卖了,后来听说了价格,便知道公司发展的不错。那这突然卖了公司当然就不是简单的事了。她去电话问,因唯倒是没瞒着,直言说:“爸爸训我了。”从小到大,从来没这么训过。 吓坏了! 因何看她:“后悔了吗?” 是问卖了公司的事。 “我这人从来不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过了就过了,多想都不必,更何况是后悔。 这话因何信,转脸就问她以后的打算:“毕业了以后再开公司?” 不会那么快。 “毕业后我想出国再念几年书。”因唯扭脸看她姐:“我想自己考,光是听人家说那些世界名校,我也没见过。所以想出去看看,明年就就得开始准备了,得专门请个外语老师,口语这里还得加强加强。”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没有消沉,反而像是准备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可世界名校也不是那么好考的! 准备了两年,等毕业了,又耗费了半年的时间,才算是考上了。考上的还不是全额奖学金,只是半奖。学费人家给免,其他的得自己掏钱。当然了,这对如今的家境来说,自费一点问题都没有。 半奖就半奖,她还是准备要去的。做了决定了,先回家,在家里陪爷爷奶奶一段时间,等着开学就走人。 老爷子这两年身体还行,就是耳朵有些背,“你说那大学,是啥大学?” “哈佛大学。”因唯基本是半喊的,“哈佛大学商学院。” 哦!哈佛大学商学院啊! 老头儿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往出走,这都快到吃饭的点了,因唯就喊:“爷爷,您去哪?要吃饭了!” 老太太拉孙女回屋去:“别管那老东西,他出去炫耀去了。前儿那老孙头,说他外孙女去啥桥念书去了,吹的老厉害了,你爷爷嘴上不说,心里老不服气了……这不,等不得了,找老孙头炫耀去了……” 因二姐往桌上摆饭:“还想吃什么,二姑给你做。你说你这一跑,跑到美帝去了,别的都好说,就这吃饭可咋整。整天就是面包汉堡,那玩意也叫饭?” 因唯就笑:“我爸说在波士顿买套房,我自己住。简单的饭菜我还能做……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现在哪里没有华人聚集区,像唐人街那样的地方,别的地方也有,什么都能买到。” 因二姐可不信:“这咱们国家的饭啊,一离开咱们这地方,它味儿就不对。” 这没道理可讲的,因唯只得道:“我就去几年,三年说不定就回来了。” “得三年呢。”因二姐摇头:“都像你姐一样乖乖的多好。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去。咱们国家就学不到东西了?都跟你姐学学,早早的找个对象,稳稳当当的多好。” 因唯就真没法说了。二姑这是担心美萍姐。这位表姐也算是一牛人,中专毕业,进了中医院。然后各种进修,拿到本科学历。后来直接考研究生,学的是营养学。研究生还没毕业,如今基本确定留校,留在医科大学做助教,虽然暂时只代大专班的课程,但这不是她的终点。据说她自己还有考博的愿望。因为学的是营养学,她的导师是省里保健组的营养顾问,在业内也很有名气。她也因为导师的缘故,在外面接了很多兼职。像是省体育队的营养顾问,老干局的营养师,还有疗养院、健身中心这些地方高价请呢,她还看有空没空。反正身份是很体面的,大学老师嘛,混着资历,考着学历,将来这副教授教授说评上也就评上了,时间的问题而已,而且,钱不少赚的。工资全给她爸妈收着,工资卡都不要的这种,只靠着外面的收入,自己给自己买了四居室的大房子,他们学校还有集资建房,她也交钱了。不算原来父母的老房子,她名下就两套了。如今是啥也不缺了,当爸妈的却开始念叨婚事了。当然了,虽然为婚事着急,可这心底是安稳的。知道孩子这辈子要是不出岔子,日子不会很差。 凡是闺女大了人家,一般都会羡慕自家爸妈,说你看你家大闺女多省心啊! 是!挺省心的。 大姐大学毕业就回省城了,她是学工商管理,回来没在自家公司上班,而是在自家妈妈这两年刚筹建起来的惠民帮扶中心工作。这个帮扶中心,主要是处理一些递交上来的需要医疗援助的个人申请之类的事情,核实情况,然后帮着联系医院救助等等这一类的事情。算是一个慈善机构。 这个说清闲也是很清闲的,花的都是自家的钱,工作人员也有十来个,她按时上班不按时上班都行,反正资料发到邮箱里,在家也能看。 而宁海呢,出来就考公务员,没有任何人提点,他自己报考的。他知道自己没背景,于是选了紧挨着省城开发区的一个县,叫常县。这个县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一两年内,肯定会圈在省城内,成为一个区。而他报考的是紧挨着高新区的一个镇的镇政府科员。这种岗位不是那种特别热门的岗位,他自己笔试成绩很出色,这种成绩的人,如果面试没有大的毛病要是刷下去,非议的就多了,所以,考过是必然的。他是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一点没借力的,顺利的考上了公务员,虽然暂时只在镇政府工作。 可那个镇子距离他们当初买的那个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开车也就是十五分钟的事。坐公交也就是六站路。那一片沿线发展的很好,就是那个镇子也很繁华,在省城打工的人,都在镇子上住,房租便宜。但人口一多,就不一样了。 如今是考上了,只等着单位通知就去上班了。之前两人买的房子从刚毕业就开始装修,装修好到现在四个月了。再有两个月,搬进去就没事了。而两人的婚事,也订在两个月之后。 看着自家姐姐马上都要结婚了,二姑能不着急吗? 这会子都着急的跟因唯说:“你表姐的婚事,你也帮着留心。你认识的人多,有合适的就给表姐介绍……” 因唯一句一句应着,住了三天,愣是把老两口说动了,说搬回去住一段时间,住到因何结婚,住到她出国。 这天,宁海请了媒人上门,正儿八经的算是提亲。 媒人是杨坤的爸妈。杨坤他爸进来就笑,跟四爷说恭喜,得了乘龙快婿,跟着四爷进书房说话去了。只杨家这位婶子把宁海好一顿夸:“我就喜欢这孩子,懂事的不得了。跟我们家那个可不一样!”又说宁海懂规矩:“昨儿,带着他堂叔上门,礼带了四样,央我今儿过来。” 家里没长辈,请了他堂叔,按照老礼来结亲。 这本就是定下的事。媒人今儿来,晚上林雨桐和四爷就得去,同样得带四样礼去杨家,给人家‘回话’。带着礼进门,就是应下了这婚事。咱们可以走下一步了。 把因唯看的难受:“叫来坐在一块说了不就完了,这是干啥?” 因何却低着头笑,别人也就罢了。偏宁海没有长辈,越是没有长辈,才越是不能叫人说没规矩,失了礼数。这段时间他回老家,怕是没少忙。为的也不过是显得郑重,对婚事的重视。 走老礼是非常麻烦了。媒人得了两家的回话,就又得上女方家,得问问:你家得要多少彩礼? 问了这话,杨坤他爸都笑,给多少人家稀罕呢? 四爷也跟着笑笑,叫因何,问她说:“你们能给家里多少彩礼吧。” 因何一本正经的在心里算账:“八万?”她带着几分试探,“最多十万!再多没有了。” 杨坤的妈再也憋住去了,哈哈就笑。 林雨桐拍了因何一把:“小白眼狼。” 因何当然知道爸妈逗她的,她就坐到边上只笑再不搭话。 这都是热闹事,逗一逗笑话,有这么一码事就算完了。宁海也有意思,就说把叫因何收着的存折给了做彩礼吧。存折上有十万三千七百六十二块三毛二。 除此之外,三金也送来了。应该是老物件了,家里传下来的,不是太好的东西,但就在于一个意义不一样而已。一个金戒指,一个很细的金镯子,还有一副金耳环,又细又小。都是宁海的奶奶留下来的。 毕业回来之后,两人还买了一辆三万出头的面包车,所以宁海也算是有房有车有点存款,给的三金有稳定工作的帅小伙,很能拿的出手了。 接着就是定日子,也不办什么订婚,就是两家人吃顿饭。宁海那边只有两家亲近的堂亲来了。都坐在主桌上吃饭。 程开秀拉着林雨枝问呢:“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女婿?” 她早听说这事了,但没想着能成。小叔子和妯娌真把因何给嫁给这样的人家,实在是想不通。 林雨枝能拆自家姐姐的台吗?再说宁海挺好的,自家博文和博洋在bj,这两年宁海没少关照,有点啥事一打电话,准帮着办。多实诚的孩子!一个孤儿能混成这样,这是大能耐。还别瞧不上!她就说:“我姐我姐夫啥也不缺,就图孩子高兴。你瞧瞧,站在一块多般配。” 程开秀还要说话,被丽君一把拉住了:“妈,干啥呀?” 林雨枝朝丽君笑了一下:“说起来,这几个姑娘都一般大,还有我哥家的艳艳,都是同一年生的吧。” 丽君读的是大专,早一年毕业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这一年一直在家呢。给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死活不去见,只说有男朋友呢。可那男朋友在哪呢?人家本科毕业了又读研了,又得三年,这成吗?母女俩正闹着呢。 林雨枝见话题转移了,就不再言语,专心的吃饭去了。 那边宁海的婶子,对着林雨桐夸了又夸,说婚礼的事:“……我们寻思着,这娶媳妇还得进家门,想在老家办一回……”语气里有些忐忑。 这个事情宁海之前专门跟四爷说过,四爷也觉得没什么不行的。这本就是有默契的事,林雨桐点头应承:“行,当天,我们这边的重要亲戚都去。准备个五桌人就行。” 晚上的时候,因何在屋里,算这结婚的开销呢,又打电话给宁海:“钱都做了彩礼了,你那边的酒席拿什么办?” 宁海有点心虚:“……回来给人家牵线搭桥,做成了一笔买卖,拿了提成,没给你报备……”这钱他把家里的房子修葺了一下,粉刷好,准备妥当,然后剩下的都是准备办酒席的。怕因何生气,他赶紧道:“就这一回……” 因何还没说话呢,门被敲响了,因唯探进头来,“姐,我跟你睡吧。” 因何就先挂了电话,叫因唯进来:“怎么了?” 因唯躺下,枕在她姐的腿上,问说:“姐,真的这么决定……把一辈子许出去?”突然觉得舍不得怎么办? 1428.烟火人间(62)三合一 烟火人间(62) “我又不离开爸妈有多远。”因何就道:“以后想回来住就回来住了。” 所以, 感觉只是自己会多个亲人,又不会失去什么。她反而没有那种要嫁人的无措感。 怎么会那么想呢?就没有别的担心吗? 因唯蹭一下坐起来, 看着她姐:“如今看着他对你还算好, 可要是万一将来对你不好呢?”突然间发现, 便是住在娘家, 难道两口子的感情好坏, 当爹妈的就能管的了吗?这种事情, 除了当事人, 别人还真是无能为力。 因何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那除了自己的爸妈, 你能保证谁始终对你好呢?” 是啊!谁也不能保证。 因唯便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才道:“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回家。我养你!”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来:“咱们小区临街的那栋公寓楼你知道吧。双层复式精装修的, 顶楼还带着阁楼和露台,我买下来了。买在你的名下了!这是钥匙,房子的手续在那边放着,老地方,床头柜的抽屉里。房子里面都按照你的喜好收拾好了……”家具家电一应俱全, “女人哪怕结婚了,也得有自己的地方。想一个人的时候,能有个去的地方。” 因何拿着钥匙, 被她弄的心里难受, 眼圈都红了。有心不要吧, 这是妹妹给的。知道自己要结婚, 这房子必定是早就买好的,而且一直偷偷的给里面布置呢。 她把东西收下了,想着妹妹也有结婚的时候,到时候再送她更好的也行。 因何以为只因唯给她准备了东西,却不想紧跟着,收到了弟弟妹妹给的礼物。 因缘也不是没钱,不说攒着的零用钱,便是当年美其名曰是借,其实是被她二姐诓走的钱,她二姐虽然没给还,但用那个钱给两人算股份,每年的分红不多,但也小有一笔。这两年因唯的投资里,又把给弟弟妹妹的钱并在里面帮着给运作,一年也分一次红利,大致上来说,一年也有十来万的样子。这些钱对于俩学生来说,这就不是小钱了。因缘手里有钱了,就给她大姐买了一箱子的内衣,就是那种她大姐平时肯定不买的,也从来不会想着去穿的性感内衣。别看这种几根带子两块布片这种东西,品牌的货一点也不便宜,何况是一箱子。 因唯瞧了一眼就揪因缘的耳朵:“死丫头,你知道还不少啊!从哪知道的?交男朋友了?是不是在外面乱来了。” 没有没有! 因缘一个劲的喊疼,好容易挣脱了她二姐,才低声道:“二姐,不觉得大姐夫特有福气吗?说实话,大姐这身材,又白又丰腴,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瘦的的地方没有赘肉……这要是穿上我买的这些内衣……” 这话把因何给羞的,看着几乎是透明的内衣,脸红成一片,‘嘭’一声把箱子合上了:“我不要!” “不要留在家里就会被妈妈发现了。”因缘挤眉弄眼,“反正我不承认是我买的。”说着,就嘿嘿的笑,把箱子塞到床底下,“等明儿有空了,我给你送那边新房去……” 话没说完呢,听到笑闹声的因果就进来了。这小子如今一米八七的身高,他一进来感觉家里的家具都变成小码的了。瞧他双手插到裤腰带里一走一晃的德行,斜着眼睛看她三姐:“我可听见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了……三姐给大姐送什么了?” 能告诉你吗? “去去去!”因缘翻着眼睛看人,“别问我,你的呢?” “当谁跟你一样小气?”因果从兜里掏出一钥匙,是一把车钥匙,“大姐那辆车旧了,陪嫁一辆新的吧。” “行啊!”因缘蹭一下站起来:“哪来的钱?”问着,又扭脸委屈的看她二姐:“二姐给他补贴了?你偏心!” 因唯哪里偏心,人家因果每年拿红利都往外投的。这两年网吧火的一塌糊涂,他跟杨坤还有赵少学投资网吧,一家连着一家,市里开了七八家分店了。 因果就说因缘:“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拿着钱只知道存银行。” 因缘都难受死了,家里就她最穷了。 大姐人虽然回来了,但人家在京里是有铺子的。如今电子配件这些,还是挺赚钱的,她又做的是批发,利润可观。而大姐夫那,听那意思,干货店他那是拿着大头的股份,还是饭店,如今手里的钱不多,是因为钱投进去了,才开业半年,这总得有个盈利的周期吧。做的好了,每年有固定的收入来源。 二姐就更不要说了,她什么时候缺钱花了。这两年已经不知道她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了。 如今连因果都赚钱了,那她自己呢? 当年选这个专业真的对吗? 可巧了,没两天,因大姐家回来了。俊文从外省交流回来也大半年了。有了这个履历,他这次回来就在西泽市的农业局,已经成了副科的级别了。大小算个干部了。而婉平这次回来,是没打算回西泽去。以后就是俊文在西泽,然后每周周末回省城。为的什么? 为的孩子要上幼儿园了,而婉平觉得西泽的幼儿园没有省城的好。又舍不得把孩子给公婆带,干脆就回来算了,找关系给弄到这边的街道办。她在街道办上班,然后照看孩子也方便。 因缘跟婉平聊孩子,也顺便听了一耳朵幼儿园的事。然后一听老师的工资八百,这还是那种高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就是不缺钱,可也不能说一个月八百吧。 说实话,以自己的消费,八百块钱够干什么的?光是手机费和开车耗油的油钱,加起来都不止这个数。这还不包括自己要穿衣吃饭买化妆品出门应酬人情往来,照这么算,要是干幼师,自己非得饿死。 因大姐带着一家过来,是给因何送嫁妆的。当年林雨桐给了婉平那么大的金镯子,如今因大姐呢,又给了因何一小盒子小金块,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估计她家那城中村的房子铺子这两年的收入全换成这个金子送来了。 因何推辞了几下,见大姑坚持,也只得收下了。 大人在这里说话,但三岁的孩子那是一点也不消停,这个那个的,动不动就嚎哭。一个孩子看的因缘脑袋都大了,想想以后得一屋子这种孩子,这是得逼疯人的节奏啊。 还有婉平一个劲的念叨:“……去北街那个幼儿园,看那些孩子出来,胸前都是油点子。肯定是吃饭的时候老师没给把兜兜围好,我还听见有家长说孩子尿裤子了老师没发现,叫孩子穿着湿裤子穿了一天……” 看婉平那种‘这怎么行’的表情,因缘彻底的缩了。 感情还得管孩子屙屎撒尿啊! 这么大的孩子去了是上点点班,擦屁股都不会……想想她只觉得生无可恋。自己当年到底是哪根筋有毛病,竟然觉得带着孩子跳舞唱歌是很好的事。 她妈就说她:“孩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拾掇的香喷喷的,不哭不闹还能唱歌跳舞的时候,肯定萌萌的,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可你得先把他们都收拾的利索,哄的高兴才行……” 不是……“妈,这话您怎么不早说呢?”她想起当年她大姐那一脸的一言难尽,合着都知道自己天真吗? 对天真的人,你说道理没用的!她天真的想法里永远会自动摈弃那些跟她想的不符的负面的东西,从来不愿意正面去面对还不自知。对这样的孩子,别客气,叫她自己去撞! 在大姐要结婚了时候,老三一天到晚噘着嘴。因唯看不下去,就说:“其实国外的学前教育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你不防在网上查查,若是想出去见见世面,也去外面走走,许是对你有好处了。” 因缘还真把这话记在心里了。可看着婉平对她闺女选幼儿园的谨慎,再自动带入一下,要是大姐将来有了孩子,要送孩子去幼儿园,别说大姐和大姐夫了,就是自己只怕也得慎重。她就问她二姐说:“你说当老师不行,那咱们自己办幼儿园呢?” 因唯惊奇的看了她一眼:“动脑子了?” 因缘不好意思的笑:“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真一个月去挣那千儿八百的吧。”关键是真不够花。 因唯就说:“你要是不想老是在学校混,就看能不能申请到交换生。你还有两年本科毕业,如今现在有名额,能马上出国的话,在国外交换一两年回来就行了。若是学校没这个条件,那就读完本科,去国外念研究生,甚至可以以实习生的身份,去国外的幼儿园呆上一两年,看看人家是怎么运作的。他们的未必就全是好的,但可以借鉴。况且有这个噱头,你回来要自己办的话,估计很有市场和前景。要是能形成自己的理念和特色教学课程……那完全可以推广出去……” 一旦推广出去,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人口,从一二线城市到三四线城市,这得多大的规模。被这前景说的热血沸腾,腾腾腾的往楼上跑,自己查去了。半道上拖鞋都飞了也不管,跟打了鸡血似的。 因唯自己呢,陪着姐姐选婚纱。 中式礼服她看了,是父母准备的。精致的叫人移不开眼是真的,但一套礼服肯定不够。在宁海的老家办婚礼的时候,中式礼服就行。等到回来在城里补办的时候,要一套敬酒的礼服就够了,得简单的款式,穿着喜庆,行动便利。可这如今都流行婚纱,也要拍婚纱照的,因唯觉得穿别人的婚纱,就不如自己的婚纱。 可在省里选了几天都没见到满意的,去bj或是shanghai都有些来不及了。 还是丽君拿了一本子图纸过来:“你看着选,十天我给你赶制出来。” 丽君本就是学服装的,她当年专升本的时候成绩不行,那三年光想着谈恋爱了。结果男朋友什么都没落下,她却连个本科都没升上去。回来之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但也不是说一点钱也没赚。她自己对服装还是很有些想法的,自己画图纸,因唯瞧见了,就帮着联系她投资的几个小服装品牌。有些图纸人家就出钱买,价格不一定高,但她自己开销的话肯定是够的。她一直喊着想做自己的服装品牌,只做那种高定的,这也是条路子。虽然爹妈都不看好,觉得上了大学想回来当裁缝是有毛病,两人怎么也想不通。于是,就这么彼此犟着呢。丽君只能说自己给自己攒钱,攒够钱了再说。 这会子提起这个还头疼:“我在我家的老房子里弄了一套做活的家伙什,从今年夏装开始,我自己尝试着自己做……没有铺子,就想办法说服我爸,放在自家的铺子里代卖,总会慢慢好的……” 因何看着丽君就欲言又止:“姐,听说白原要去留学了。” 丽君的手一顿,‘嗯’了一声。 因何就说:“其实自费去国外的也很多,家里也负担的起……” 丽君只笑了笑,把图纸推到她跟前叫她选:“这一款怎么样?珍珠全用真的……” 转移了话题,不想谈这个事。 因何就点头:“你看衣服的眼光准,你说好看就肯定好看。” 因唯也说:“珠子得多少,你确定了给我报个数……” “不用。”丽君收了图纸,“用不了多少,养殖的珠子也不值钱。这个我还送的起!时间紧,我就不留了,十天后把婚纱给送来。” 等人走了,因唯就问:“怎么了她这是?” 因何苦笑,但到底是跟妹妹说了:“之前她去做人流,是我陪着去,我签的字……” 因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怀孕……孩子是他男朋友的?” “嗯!”因何一脸的一言难尽:“白原考研然后出国,不可能马上结婚。两人不知道怎么说的,最后她把孩子做了然后回家来了……” “那这个人就不值得托付。”因唯气的差点跳起来:“跟这种混蛋玩意有啥说的?!” “你喊什么?”因何朝楼下看了一眼,才低声道:“这事复杂,不光是他男朋友的事,还有她男朋友妈妈的事……” 因唯便明白了:“是白原他妈不同意?” 肯定的!在白原他妈眼里,丽君就是想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毁她家儿子前程的人。 所以,因唯更不懂了:“人家都这样了,她现在还没跟白原分了,到底在等什么?” “她等着白原跟她说清楚。”因何叹了一声:“或者说,她不肯做先背叛感情的那个人。” 因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有了,想骂一句傻,可却怎么也骂不出来。在丽君的心里,白原的妈反对两人在一起,但白原估计是对丽君有承诺的,承诺回来就结婚。可这一去三年,诸多的变数,丽君不笨,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说分手,家里叫相亲死活也不愿意,只是为了不做那个率先背叛的人。 “白原由着他妈那样,那不是背叛是什么?要说先背叛,是他白原先背叛的!”因唯手插着腰:“她脑子现在是有毛病!” “她不是有毛病!”因何拉着她坐下:“她是……当年大伯母的事,在她心里压根就没过去……” 程开秀先背叛了家庭,最后几乎是以掩耳盗铃的方式继续生活着,所有人都一样。 这件事给丽君的心理伤害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遇到事,她的这种类似于一种病的心理,会给她以后带来什么样的变故,谁也说不清楚。 因唯转圈圈,就跟因何商量:“要不咱们俩投钱,跟丽君姐三个人,在shanghai弄一间工作室,她这样老在家里,跟她妈之间少不了冲突,越折腾心理越不对……还不如离的远远的,工作一忙,认识的人多了,许是就好了……” 因何主要顾虑的还是在省城,大伯母给介绍的对象都是关系套关系的人介绍的,这将来婚后,这些过往有些人不计较,但有些人却计较的厉害。再出了变故,才真是把一辈子搭进去了。倒是因唯这个想法很好,她点头应承。等到丽君送礼服来的时候就跟她商量:“就做中低档的礼服晚礼服,价格不用太贵,一般的白领能买的起的就行。”如今那些公司,这个酒会那个年会的,一套礼服还不能总是穿。所以,有这么一个量身定做的铺子,肯定是能做下去的。 因唯还说:“之前还听说有人在做那种网络平台,说不定几年之后,这种平台就成熟了,那时候,可就不局限于一个城市了,小作坊一样做大买卖。” 丽君低着头说好,脸上带着笑,但眼圈却红了。谁也不知道她这一年多的日子过的有多迷茫,每天醒来感觉跟半个行尸走肉一样。为什么回到家里,而不是留在bj,随便找个工作……不是找不到工作,是……怕自己有时候想不开,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跳了河。她回来了,哪怕妈妈唠叨爸爸固执弟弟烦人,但好歹知道自己对他们而言是重要的。实在受不住念叨了,就去西泽,陪爷爷奶奶住,跟着爷爷上山,陪着奶奶种菜浇花,一天一天的,最应该奋斗的年纪,不得不蜷缩回亲人的身边,偷偷的添伤口。每天都说要努力,每天都在做计划,可每天都从里面挣脱不出来。 爱情好吗?好!她曾经以为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爱情苦吗?苦!得之如得到整个世界,失去也如失去了整个世界。 可人还得活着的,对吧?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得往前过。过去了,就都好了! 因何的婚纱照,没去影楼拍,而是请了摄影师,在家里拍的。不管是小区里的环境,还是家里的布置,绝对比影楼的布景板好。两人也不用摆造型,就是在家里随意的活动,然后摄影师在边上抓怕。除了一张站在草坪上的婚纱是摆拍的之外,其他的都是抓拍的!有宁海给因何整理头纱的,有帮着提着裙摆的,有因何穿着婚纱不方便从沙发上起来宁海顺手搂着她将她往起扶的,看着自然亲昵,比摆拍的好的多。 婚礼的前一天,宁家要来人的。来三代人,去因家的坟地祭拜因家的祖先,要跪下磕头,承诺结两姓之好。 可因家的坟地在哪里呢? 老爷子哪里知道?“老家在哪我都说不清楚了,哪里还知道祖坟在哪?”城里不比乡下,乡下本乡本土的,人埋在哪里说的清楚。可城里这,老爷子当初都是被招工来的,老家在哪,他真说不清楚。 怎么办呢? 宁海跟他堂叔,给老爷子老太太磕头,都是晚辈,不辱没谁,算是有那么一码事。那宁家带来的那个族爷爷,属于关系远的同族,因为宁家凑不出三代人来,才把这个人拉来了。人家说:“按照老礼,咱是来求娶媳妇的,该给下跪的……”说着要跪。 因琦和四爷赶紧拦了:“有这一码事就行。” 宁海起身,又给四爷和林雨桐磕了三个头,才算把这一茬礼走完了。 虽然繁琐,但是却很郑重。 宁海又得赶回去,然后第二天一早起来再赶来。 第二天要嫁人了,要准备的东西多,一晚上都睡不踏实。天不亮,亲近的亲戚都来了,乱糟糟的还没说几句话呢,新郎官就上门了。迎亲的人还不少,宁海带着一帮小伙子,里面有像是杨坤这些,好些都是大学同学。 之前还好好的,结果新郎官一来,别人还没怎么着呢……因唯一间真接亲来了,便拉着她姐哭了,是真哭:“姐……不嫁好不好……就在家呆着……我不舍你……姐……” 她这一哭,因何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招惹的因缘跟孩子似的哇哇的哭,因果眼圈都红了,站在楼梯口上,看着宁海:“我大姐今儿跟你走了,要是她受一点委屈,我跟你没完……” 哭的谁都拦不住。 这么多人,宁海跟因果保证:“我委屈谁也不委屈你姐……” 四爷坐在沙发上,叫宁海过来。 这孩子过去也乖觉,过去就跪着,改口叫爸。 四爷看林雨桐,林雨桐从卧室取了一个档案袋来递过去,四爷顺手转给宁海:“这里面是jing城的一栋别墅两间旺铺,shanghai的一套公寓两层写字楼,还有省城的一栋别墅三间旺铺的房产证,这些都过户到你和因何名下,是你们俩共同所有……” 这话一出,屋里一阵吸气声。 宁海吓了一跳,手里的档案袋一下子变的咬手起来:“爸,妈!这不行!我绝对不能要!” 林雨桐按住他:“给你你就拿着。叫我们一声爸妈,那你就是我跟你爸的孩子。有因何的,就有你的。” 宁海被这话说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爸妈……”他把东西重新塞到林雨桐手里,“妈,这东西您帮我们收着……以后我们回来住,搁在哪都一样……” 林雨桐也不说应承这话:“东西今儿我给你们先收着,还是你们的东西。住哪随你们高兴,家里永远有你们的地方……” 这么多人,见证了这两口子跟脑子有毛病似的把那么大的产业分了女婿一半。随后来贺喜的像是姜有为胡海还有郝丰郝宁这些人,就不由的多看了因家这女婿几眼。看来因瑱很看重这个女婿!说起来是女婿,可看这样子,不比亲儿子差。 在宁家老家把婚礼办完,到城里补办的时候。四爷又带着宁海,给客人们敬酒。 一圈走下来,宁海才若有所悟。晚上回去的时候跟四爷说:“爸,谢谢您。” 林雨桐就笑,这孩子是很有悟性。如果没有四爷那么大的手笔,那么宁海在很多人眼里,便是一个攀上了富家女的穷小子。这样的人,很多人都带着有色眼镜,别管面上多客气,心里是瞧不起的。但四爷给了这孩子这么些产业,产业是值钱,可正是值钱,才撑起了宁海的面子。叫人知道,哦!这小子厉害啊!有钱的老丈人很看重,人品差不了,本事只怕也不小。 而因此带来的好处,更是数不过来。至少,能叫宁海的仕途走的顺畅一些。 忙忙糟糟的婚礼之后,宁海和因何真只在新房那边住了三天,就回来了。 因何拿着档案袋给林雨桐:“妈,您收着。” 林雨桐抽出来看了看,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只不过又重新过户了一下,所有的房子铺子全都放在了因何的名下。 因何一脸的笑意:“他之前就说了,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林雨桐摸了摸闺女的脸蛋,她不掺和这事。自己和四爷把东西给两人,是做父母的情分。做女婿的把东西还回来,全记在闺女的名下,是小两口之前的情分,“那你要好好的对人家……” 因唯在边上叹了一声,心里也不无感慨,不是谁都能有运气碰上一个肯倾其所有给你的人的。大姐有这个运道,自己呢?要出国了,临走之前拉着宁海喝酒,一杯一杯的敬:“……因果这小子如今看着还行,可年纪小,见的少,不顶大人用,我这一走,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托付给姐夫了……” 宁海都应承了:“家里有我,你放心。” 因何抢了两人的酒杯:“行了!喝点就可以了。现在出去回来多方便啊!你这一走,还真三年都不回?” 那不会! 东西收拾了再收拾也总感觉收拾不完,该告别的人告别了再告别,到了要走的时候,该走的还得走。 四爷和林雨桐都没去机场送,就是因何和宁海带着因缘和因果去的。 因何说:“也别光顾着忙,要是碰上合适的也得抓紧。” 那边说着,这边因缘搁在因果背后戳,低声道:“你看那是谁?” 因果朝后看去,就见赵少学跟特务似的,戴着的大墨镜,偷着往这边看,却不敢朝这边来。他心里暗骂一声孬种,有心帮他,就喊:“赵哥,这里!这里!” 赵少学才一脸‘好巧’的样子走过来,还故意问:“这是干嘛?谁要走?”说完,才去看因唯,一副恍然的样子,“你今儿要走?你看看,也不提前说一声,还说给你践行呢!” 因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得谢谢你记挂。这回是来不及了,下回补上。”她左右看看,“也是巧了,你今儿是送人?是叔叔要出差,还是婶子要旅游?” “没有,都不是。”他想编谎话可这会子被因唯那大眼睛看着,心还有点慌,编造不出来,于是吱吱呜呜的,“就是送个人……” “女朋友吧?”因唯这么说,“肯定还是不敢叫叔叔婶婶知道的女朋友。听因果说你在学校很受欢迎啊!女朋友都交过一打了……” 赵少学就看着因果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因果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于是,赵少学只道:“就是……朋友……女性朋友……一块玩的……” 那你人缘真好! 因唯这么说着,就不言语了,转移话题继续跟因何说话:“也别老说我了,你自己也是……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叫爸妈看着,他们也就不寂寞了。要不然,咱们这都一走,只剩下两人在家,想着家里空荡荡,我心里都不舒服……”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跟因何叮嘱:“我床头柜里有个匣子,是给艳艳姐的结婚礼物,你帮我转交吧。” 林艳跟赵飞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因为赵飞招赘! 赵飞家有哥哥有弟弟,他夹在中间。如今林大嫂不管事了,说话不利索也没人听她的。林雨柱呢,一听这边愿意招赘,而且这孩子来了啥活都干。开着农村那种三轮车进货,帮着卸货。回来之后家务活也干,勤快的很。毕业之后回了省城,招聘进了棉纺总厂的物资管理处,艳艳呢?林雨枝找的关系,直接给弄邮局去了。反正都属于工资待遇还不错,相对稳定的那种。林雨柱呢,就给家里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二居室的往外出租。三居室的连将来孩子住的地方都有了。平时俩孩子去上班,他做他的生意。晚上回来呢,孩子把饭做了,吃了饭,女婿收拾。这模式他觉得就挺好。 因何结婚的时候,林艳和赵飞正好不在,赵飞的奶奶去世了,林雨柱也叫林艳跟着回去奔丧去了。回来之后也没怎么聊过,那边两人都是朝九晚五的日子,只知道是要结婚了,日子都定下来了。只等着赵飞的奶奶过了百日忌。可因唯肯定赶不上了,匣子里是一个不知道啥时候是人家送的金镯子,拿去不失礼就算了。 因何应着,那边赵少学还急着上前搭话,那边因唯拖着行李扭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朝后摆手,这就真的走了。 因缘就喊:“说不定再过半年我也去,二姐你等着我……” “好!”因唯应了一声却没回头。 上了飞机,把行李放好,刚坐稳,边上就上来一个人,带着帽子,帽檐压的低低的,他坐在靠着过道的座位。因唯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就听到一个不算是陌生的声音说:“先生,麻烦你让一下,我要进去。” 她抬眼看过去,是秦岭。只不过他的脸上,眼角到耳边的位置,有一条狰狞的疤痕。她惊疑不定的看着,可秦岭竟是像不认识她似的,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只看着那坐在紧挨着过道座位的男人。 因唯见秦岭不搭理她,她也扭脸,只当不认识算了。她伸手要系安全带,却猛的听到有人惊呼,她抬头一看,就见秦岭已经扭着帽子男的胳膊,然后给戴上手铐,直接往前一推,一个穿着制服的小伙子就把人犯押下去了。 秦岭等人走了,才看过来,问因唯:“去美国?” 因唯点头,又看看他:“复员了?” 秦岭‘嗯’了一声:“在刑警队,穷警察。” 因唯的嘴角动动,却只说了两个字:“挺好!” “我也觉得挺好。”秦岭说着就看她:“出差还是?” “求学。”因唯笑了笑,“留学去的。” 秦岭眸子深了几分,问了一句:“几年?” 因唯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他:“也许三四年,也许五六年,也许不回来了。” 秦岭垂下眼睑:“你会回来的。”他说着就笑,“你舍不得你的家人,所以,最多三年,你必定会回来的。”他伸手给因何把安全带系上:“过年会回来吧?我来机场接你。” 因唯想说不用,那边已经给她系好安全带起身了,转身走的特别利索,留下的只有一句:一路顺风! 等飞机缓缓的滑动,下面的城市一点一点变小,她才回过神来。继而无所谓的一笑:自己当然会回来,舍不下的,如今只有自己的家人。 想到父母,她不由的笑了,心里也跟着踏实起来。不管自己走到那里,要去干什么,都无需害怕彷徨。家里总有两双手,只要需要,他们就能伸到身边来。 在飞机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爸爸妈妈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们还站在老房子的门口,相互依偎着,含着笑看着。看着他们上学放学,看着他们玩笑打闹,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然后两人就跟早年记忆里的一样,依偎着,转身走了,走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1429.江湖有你(1)三合一 江湖有你(1) 林雨桐皱皱眉, 没睁开眼睛,可鼻子里都是血腥味儿, 耳边是刀剑相撞的声音。她一个激灵就挣来眼睛, 好似这次来的情况有些大不妙。几乎是本能的, 她就想起身, 只靠听的闻的就知道这地方不是久呆之地。 可这一动……就发现不对!想起身起不来, 肚子碍事的很!等等!肚子碍事……她的手先摸在肚子上, 高高隆起的位置显示, 她现在是个身怀有孕的妇人。怪不得呢!觉得死活起不来!心里叫苦, 但还是得先弄清楚自己的情况吧, 先给自己把脉,脉象显示,这原身怀孕八个月了, 是女胎。胎动有些不稳,只怕要早产。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想看看周围的环境。若是允许,或可针灸先稳住胎才好。可这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树枝近在咫尺。树枝挡在她的眼前, 断处是新鲜的,不知道是什么野果树的树枝吧,因为上面的花刚落, 米粒大小的果子刚冒出一点。从这上面判断的话, 如今该是四五月份的样子吧。 这样的观察完全是本能, 也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工夫, 她的注意力就收回来了,从树枝的缝隙看出去,就发现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外面是三方混战。 这三方比较好认,其中一拨是一群和尚。还有一拨不看衣服,只看头上的发式是那种中间剃秃了,边上的头发随意的披着的那种样子,只在书上看过类似的记载,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该是叫髡发。辽金元时期契丹大部分是这样的发型,便是清朝,林雨桐也一直认为这是髡发的一种延续。如今当然是没有辫子,剩下的头发散着的,那肯定是清之前了。 可具体的年代,林雨桐无法确定。 而最后一拨最显眼的人,个个都是紧身黑衣,蒙着面,手持大|刀,很是凶悍。 这样的条件能针灸吗?便是想摁压穴位都不能,一动就是死。而再加上这具身体是个弱女子,怀着身孕不说,怕是一两天都没正经吃饭了,这么睁着眼,都觉得发晕。可如今顾不得这些了,有人将原身藏在树枝背后,外面三方却在这里混战。可这种情况,自己根本就分不清楚,谁是友谁是敌。心里着急,强迫自己冷静细看这些人的路数,很快就发现这些和尚的功夫倒像是出自少林。这倒是叫她心里一动……可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很快的,局势发生了变化。那些髡发人和黑衣蒙面人,突然联起手来,合力对战和尚。二对一的情况下,战局瞬间变了。 林雨桐很快意识到,很可能和尚才是原身的‘友’,其他两拨人都是敌人。 可现在怎么办呢? 以二对一,和尚们明显不敌。 正在想对策呢,就突然听的有人喊了一声:“师弟,带着人先走!”紧跟着,僧人中有五人从战团中撤了出来,朝这边奔来。 林雨桐迅速的取出匕|首,藏在袖子里。此时,她谁也不敢相信。 一眨眼的时间,几人近前了。有三人背朝这边面朝打斗的那个方向,这是在戒备。其余两人霍开树枝,一个瘦高的见林雨桐醒了,只微微愣了一下,拉起林雨桐就走。 而林雨桐起身的一瞬,才看见边上还有个草堆子,那个明显是领头的和尚里面还背出一个人来。此人比自己的样子还狼狈,身上还有伤,瘦骨嶙峋的,是个男人。 他好像意识并不清楚,被和尚背在身上,还是扭脸朝林雨桐看了一下。这一眼,叫林雨桐浑身一震,是四爷。 她的心提了起来。和尚问说:“夫人能走吗?” 能!必须能! 手扶着八个月的肚子,浑身却没有一丝的力气。不知道这是多久没有吃饭了。脚一沾地,就钻心的疼。但这挺着肚子,别人背着也不方便。 这样赶路肯定不行,两个和尚一边一个,架着她脚不沾地的朝前狂奔而去。 后面是追兵,前面不知道通向哪里。山林里各种藤蔓灌木,根本就走不快。 这么下去肯定不行。逃是逃不掉的。 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却已经能听到后面林子里鸟雀群起而飞的声音。这说明人家追来了,林子的鸟被惊了一次刚稳下来,又被惊起了。 而林雨桐呢,此时感觉肚子一坠一坠的,身下猛的一湿,这是羊水破了。 生,就在眼前。到时候孩子一哭,都是要死的命。 她挣扎着道:“放我们下来,原地将我们藏好,你们先走……” 领头的和尚背着四爷不撒手:“要不夫人先安顿,我带着贵人……” 林雨桐心里突然一跳,恐怕要不是这个女人身怀有孕,早就被丢下了。不是和尚没有慈悲心,那便是他们觉得,四爷原身的身份很要紧。什么都能舍弃,也要护着他离开。 四爷当然不敢真的昏睡,听桐桐那么一说,他就轻轻拍了拍背着他的和尚的脊背:“找地方……藏我们……你们走……” 追的人自然就追着他们去了。以他们的能力,逃出去一点问题没有。自己和桐桐等追兵过去了,自然也就逃出升天了。 “不要犹豫……”四爷又催:“快,要不然一个都活不了……” 领头的这才道:“好!” 五个人,将四爷和林雨桐塞到一处山石的缝隙里,边上都有藤蔓灌木,只要不出声,是不好被发现。 林雨桐又道:“麻烦几位大师,不用跑的太快,也不用急着回来看我们……不远不近的吊着……” 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领头的应了一声,带着人几个起落,彻底的消失了。 而四爷看了一眼林雨桐,林雨桐立马给了他一个安心的表情,他才彻底的晕过了。 林雨桐想给四爷看看伤情,可这该死的夹缝却不好移动。肚子又一阵阵的阵痛传来,几乎要叫人窒息过去。她尽量的放缓自己的呼吸,等着追兵过去。 又是一刻钟过去了,才远远的听到脚步声。这些人的脚程放的慢,感觉他们也是在一边追,一边找人,防着对方将人安置在半路上。 林雨桐竖起耳朵听着,隐隐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不是汉语,听起来有些熟悉,感觉像是说满语的感觉,但却也不完全一样。 连蒙带猜的,她大致听明白了,这些人说:沿途没有什么发现,继续往前。 林雨桐就更不敢动了,眼看着这些人近前。然后很快的,这一拨人快速的离开了。叫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搜查。这叫她的心提了起来,过去只怕不是全部的人。 果不其然,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了,才有非常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不大功夫,有三个人留着髡发的人手里拎着弯|刀,地毯式的往前搜。 林雨桐知道,这次只怕没这么好的运气躲过去。 低头看了一眼四爷,见他脸色潮红,嘴唇干裂,只怕是外伤引起了发热。别说叫他动一动了,只怕是叫也未必叫的醒。 而她的肚子,越发的疼痛起来。阵痛越来越密集。她咬着嘴唇,转动着身体,把四爷挡在里面,然后面对着外面的方向,手里不光是有匕|首,还拿出了小|弩|。 有人靠近了,一点一点靠近了。林雨桐不能动,虽然能快速的用小|弩|远程射|杀了这个人,但其他两个呢,从现在这个视角,根本就看不见两人。一旦先杀了这个,那两个人会如何行动不好估计。她打算先不动,看看再说。 外面的人长着五短的身材,拿着弯|刀四下里扒拉,然后在林雨桐的视线里,停下里脚步。林雨桐看的很清楚,这人发现了外面的脚印,是僧人穿着僧鞋的脚印。 他‘咦’了一声,打了一声口哨,就四下里看起来。最后把视线对准了这边,隔着缝隙,对上了林雨桐的眼睛。 这人咧嘴一笑,朝前走了几步,抬起腰刀,将眼前的藤蔓霍开,然后又是哈哈一笑:“还是个美人。” 会说汉话,汉话说的还很好。 然后他扭脸叫他的同伴:“过来!人在这里……有艳福了,再不过来我就占了先了……” 不等扭脸过来,林雨桐握着匕|首朝他的后心捅了过去,只轻轻一声闷哼,就要了这人的性命。 林雨桐喘着粗气,慢慢的出来,然后躺在地上,将这死了的人盖在她的身上,还抓了一把草握在手里,挡在此人背后的伤口上。安排好后,嘴里这才发出呜咽之声,脚不停的扒拉着周围的草,远远看着,像是做什么剧烈的活动而引起的摇曳。 果然,不远处的两人就说话了。带着几分说笑的语气,“这小子急色,急吼吼的就弄开了……”那个说:“之前我瞧见一眼,是个美人……” 脚步快速的移动,很快的,两人就慢慢的出现在林雨桐的面前。 两人没发现防备,只看见同伴附在女人的身上。趁着这个空档,她快速的对准了其中一人的脖颈,按下的机关,然后迅速转移对准另一个人,再摁了一次。两人捂着脖子,瞪圆了眼睛,然后慢慢的倒下。 林雨桐狠狠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伸手想推开这个死人都不能。咬牙用了吃奶的劲,这死人是推开了,可身下猛的一疼,然后紧跟着觉得一松……得了!孩子冒头了。 摸索着将下身的衣服解开,闷哼一声,自己伸出手,将孩子给接生了下来。这些都做的顺手极了,甚至还把孩子放在腿上,撑起身子从死人的身上划拉了衣服下来,破布片好歹先把孩子包上。 勉强处理好自己,硬撑着起身,把孩子放在石头上,把自己外面穿的外套解下来把孩子包了几层。这孩子是早产的,四五月份的山里,太凉了。孩子的哭声弱的很,猫儿叫似的。这会子暂且顾不上,得先给四爷喂药再说。她先将药含在自己嘴里,嘴对着嘴的给四爷喂下去,然后把伤口用衣服的内衬给包扎了。这才将孩子抱来放在四爷的身上,扶着石头起身赶紧给外面撒上一些药粉,遮掩些血腥气。 这里刚杀了人,又生了孩子。很快的,只怕这味道就能引来野兽。这药粉只能暂时发挥一点作用,时间长了,风一吹,药味全散了,野兽还得过来。 所以,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自己刚生完孩子,四爷没醒,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可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她快速的砍下两个胳膊粗细的树枝,然后用藤蔓想捆一个担架出来,主要是得要把四爷放上去。不是不想拿别的东西出来用,可她总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之前的和尚会不会再度返回,或者暗处还藏着什么人没有。她得利索的做出个掩人耳目的东西才成。 结果东西还没做好呢,就有响动传来。刚抬起头,几道身影先后就到了。 先到的是穿着素淡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的是几个道士模样的人。 那中年妇人看着林雨桐,再看看那个发出哭声的婴孩,就皱眉问道:“是男是女?” 林雨桐不知这些人什么来路,但以这些人的身手,自己根本就不能如何。哪怕是用du药,也得找恰当的机会。在没明白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她得老实的叫对方放心才成,于是便道:“女孩。” 这中年妇人脸上的神情缓了缓:“那好……你带着孩子跟我走……”说着,又皱眉看向四爷:“至于这个臭男人,叫这些臭道士带走吧……” 别啊!你谁呀?来了就这副样子。 林雨桐当然不愿意,撑着石头起身,将石缝遮挡起来:“敢问您是何方高人?” 这妇人看林雨桐,却没有回答,只问道:“此前,可是你在山中点火起烟求救的?” 并没有!我并不知道山上有人。 林雨桐这么想的,紧跟着愣了一下就明白了,怕是之前走的那几个和尚有侥幸活着的,还知道这一片的情况,发了求救信号。这要不是自己和四爷来了,这原身二人必是死局。许是唯一侥幸的便是那个孩子。 林雨桐忙将事情说了:“……还请打发人再寻一寻,可有少林的大师负伤或是遇难。” 那些道士有两个人迅速的离开了,林雨桐不看妇人,只看那道士:“敢问诸位仙长……” “不敢当。”从后面走出一个三十上下的道士,“重阳宫郝大通。” 重阳宫?郝大通? 林雨桐的脑子一瞬间就炸开了,重阳宫,全真七子之一的郝大通,再加上张嘴闭嘴都是臭男人的中年妇人,她不由回头看看躺在四爷身上的那个女婴。如果原身两人都死了,那么这两拨人带回去的必然是一个女婴。 那这个女婴是谁? 她试探着问:“这里可是钟南山?” 郝大通点头:“正是钟南山。” 钟南山……重阳宫…………………………活死人墓…… 难不成眼前这个女人是林朝英的丫鬟? 这妇人见林雨桐打量她,她就皱眉看林雨桐:“还未请教夫人是何人,怎会以此等模样在此地……” 林雨桐也不知道如今这个身份是谁,她反问对方:“林朝英林女侠……” 这妇人面色一整:“怎的知道我家小姐名讳。”说着打量林雨桐,“还未请教夫人贵姓……”话诶说完,林雨桐就觉得扑面而来一股子威压,她顿时就头疼欲裂,根本来不及思考,就直接道:“林……林雨桐……” 一说完,一股子威压撤了出去。听对方问说:“你来这里是……你是小姐家的后人?” 林朝英家的后人? 林雨桐没有说话,如果这样的误会能暂时叫自家脱离险境,那是再好没有的事。她看着这妇人,慢慢的闭上眼睛,朝后倒去。她没装晕,但确实是体力不支了。 她喘着粗气,看着妇人:“……不要分开……给一间草屋容身即可……”说完这话,是真的就昏睡过去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满嘴苦涩的味道,是被人灌了汤药了。睁开眼,左右看看,还真就是一间草屋,地上铺着干草,四爷在里面躺着。从衣领上的痕迹看,也被人灌过药了。她不放心,伸过去摸了脉,见脉象尚可,虽然伤势不见好,但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回来又给自己号脉,确定服过对身体有益的汤药,便放下心来,至少这些人没有歹意。 再看这边,是一个小小的襁褓,孩子睡的正香。想来孩子是有人喂过了。 心里松了一口气,见屋里没人,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干脆就起身,左右看看,把草屋的情形看分明后,安下心。她给四爷喂了药,又自己吃了药。想来再有个半天时间,四爷也该能醒过来了。 回过头见孩子睡的也安稳,她就起身,得看看这是哪里吧! 推开草屋的门,入眼的还是一片山林,只屋前十几步是空旷的草地,一脚踩进去,草的深度能没过脚踝。再往前走,一股涓涓细流隐在草地中间,差点一脚给踩进去。环顾一周,不见任何人。 林雨桐心里暗骂一声,四周都是野林子,草地里还有兔子窜来窜去,那林子里能没野兽吗?两个大人病的糊里糊涂,还有个孩子就那么躺着。草屋的门就是木头钉起来的破门,形同虚设。这要真有一狼来了,大人怎么样先不知道,孩子非叫狼给叼走不可。 本来还想走远些看看,可如今这境况,是万万不敢离开的。在周围捡了一些散落的枯枝,全都抱回去,一直出来了五趟,草房堆了半间了,暂时够用,这才不捡了。回来坐在四爷的边上见他症状无异,又看了孩子。孩子尿了,林雨桐抱过来要给换尿布,襁褓一解开,她就不舒服的哼唧。如今也没尿布给换,只能把衣服的内衬扯下来先用着。山里还是太冷了,这么着下去肯定不行的。孩子一醒来,就有些不怪,只能叫躺在怀里晃悠着。低头见孩子的嘴不停的嘬,怕是饿了。没哭,但想来离哭也不远了。她摸了摸胸口,原身不知道多久没吃饱饭了,这身体状况能有奶才见鬼。 正想说不行再拿点东西出来,好歹孩子别饿着吧。结果外面就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到了门跟前,林雨桐才听见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貌丑的老妇,手里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好似对林雨桐醒来一点也不意外,她怜爱的视线落在襁褓之上:“……包裹里有水囊,囊里面是给孩子的羊乳,有碗有勺,孩子饿了就给孩子喂吧。” 可冷的羊奶并不能给孩子直接喂的。 林雨桐现在是哪里也不能去,很多东西也不能拿出来用。她只得求人家:“……铁锅或是陶罐,给我们送一个也行。”她从手指上撸下一金戒指递过去:“劳烦了。” 有锅或是陶罐,能热东西,孩子先不用饿着。 这老妇愣了一下,没收东西,只道:“等明日吧,明日给你送来。”然后人家不多留,说走就走。 得!谁也指望不上。 打开包裹,除了水囊和碗勺,就是一床小被子,还是给孩子预备的。但是水囊里的羊奶确实是冷的。 正想着怎么着能给羊奶加热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夫人可醒了,师傅让我来给夫人送点东西。” 从门缝里看出去,外面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道童。 林雨桐在里面应了一声,那道童就说:“东西在外面,小道告辞。” 送了东西不理人,又一个莫名其妙的。 门外放着一个罐子,一个布袋子。罐子里是已经熬好的米汤,布袋子里有些小米,又有一个纸包,包着大约半斤的粗盐。 林雨桐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把米汤自己喝了一半,给孩子喂了一回,再剩下的都给四爷灌进去了。腾出罐子,点了火堆,把羊奶倒到罐子里热了,才把孩子给喂饱了。 她又偷着吃了东西,等到天快黑的时候,给罐子里提了一罐子的水放在屋里的火堆上,然后从外面滚了一个几十斤重的石块回来,得把这破门堵上。晚上来了野兽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干了这点活,回来就跟活不成了一样,气喘吁吁的,胳膊腿都在抖。 今晚上她是不敢睡的,抱着孩子,守着四爷,给柴火堆里随时添上一点柴,叫火不灭就行。外面起风了,林间风声飒飒,间或传来夜枭和狼叫的声音,她更是连打盹都不敢了。坐在这里,想找原主的记忆,可该死的,这原主死的也太彻底了。脑子里竟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这得多绝望,多不想活才会如此! 可这却苦了自己了。 有重阳宫,有疑似林朝英和活死人墓,她就判断,怕是不是神雕? 可神雕的话时间又不对,因为那中年妇人还活着。 难道是射雕?这倒是有可能,两故事前后是连续的,这么算的话不是射雕也离射雕不远。 而且,林雨桐总是觉得,要是自己和四爷不来,那原身必死。这个孩子是不是得被那妇人抱走,那她是谁呢?李莫愁还是小龙女? 亦或者是自己想多了?或许这个孩子原本也该是跟两个原身一起死了的呢? 这么想着,就把这一茬事抛开,不管是谁,或是两个都不是,这都跟自家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四爷这次的身份好像有点麻烦。若是按照射雕的时间算的话,如今该是南宋、金和蒙古这样一个局部统一的格局。先不说蒙古,只说南宋和金吧,如今两国的分界线是以秦岭淮河一线。而如今所在的钟南山便是秦岭的一段。也就是说,自家所在的位置,是在金和南宋的交界处。对两国来说,这都是边陲。 照这么看的话,之前追杀原身的一拨里,就有一拨是金国人。怪不得是髡发呢,金国人本就是女贞部落。可这不管金国人是什么打扮吧,反正金国人这是要把原身赶尽杀绝的,如果是贵人,可对方却没有丝毫的尊重之心,见了女眷,竟是要非|礼,那这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还有那黑衣人,藏头露尾,却偏偏像是跟金国人有某种默契。 更怪异的事,抵死保护他们的,是少林武僧。 奇怪吧?! 这是种什么奇葩身份,或许只有等四爷醒来,才能给自己答案。 四爷这会子像是掉入深渊之中,身体疼痛,偏记忆乱七八糟的一股脑的涌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醒过来。身边是桐桐,桐桐攥着他的手,他一下子安稳起来了。眼睛才睁开,熟悉的水的味道就进了口腔,温热的划过咽喉,五脏六腑都跟着熨帖起来。 “别急着起,身上的伤不轻。”林雨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摁在四爷的肩头,叫他躺好。 四爷左右看看:“那些僧人呢?没一个人活着的!?”那桐桐是怎么把他弄到这里的? 林雨桐摇头:“应该是还有人活着,只是不知道人在哪里?”或许是负伤了,被重阳宫的道士带去疗伤也不一定。 四爷闭了闭眼,看着林雨桐就笑:“这次只怕有点麻烦。” “你有记忆?”那可太好了,“这两人到底是谁啊?” 随着四爷的讲述才知道,这次的身份不是一般的坑。 靖康之难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宋徽宗宋钦宗父子俩,被金国俘虏了。包括宋朝的宗室后妃等等,全都掳走了。 这宋钦宗原本有两子,郑皇后所出的赵谌,德妃所出的赵谨,按照赵谨的出生年份,他该是出生在被俘的路上。而这宋钦宗,在金国做俘虏的时候,她的才人郑庆云又给他生了一子,取名赵训。 林雨桐对这个知道,看史书的都知道。当时后妃都被掳走了,郑皇后不堪受辱自杀了。其他的女人的遭遇不说也罢。南宋的第一任皇帝赵构,他的亲妈韦氏连同他的四个女儿都成了俘虏。他不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后来金国为了跟南宋缓和关系,在宋徽宗死后,把宋徽宗的‘梓宫’连同韦氏一起被送回南宋了。知道韦氏能回去,当时宋钦宗给韦氏跪下,说了,回去之后一定得给我弟弟赵构捎话,就说只要能把我赎回去,我就去做道士去。反正肯定不染指皇位,你放心吧。只要救我回去就行。可韦氏这一回去,就杳无音讯。 看史书的时候就觉得这位宋钦宗不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就是脑子天真的不行。疯了才把你弄回去,这谁是正统还说的清吗?况且,朝中一直念叨着要迎回二圣的大有人在,像是岳飞这样的,不是少数。 而更要命的是,赵构没儿子。只有过一个儿子早年还夭折了。四个闺女都俘虏都带走了,路上就夭折了三个。因为没有儿子,所以得从宗室里过继养子的。这个时候,宋钦宗的那个三儿子,叫赵训的,就逃了。要往南边去投奔他的叔叔赵构。这个时候往南边去,为的什么?因为赵构没儿子,他去了他便是正统。 过程是怎么个过程,宋史上有原话的,是说:赵训,钦宗赵桓子,训乃北地所生。有砀山人留遇僧者,金人见之曰:\"全似赵家少帝。\"遇僧窃喜。绍兴十年,三京路通,诏求宗室。遇僧自言少帝第二子,乃守臣遣赴行在,过泗州,州官孙守信疑之,白其守,请于朝。阁门言渊圣无第二子,诏宁信劾治。遇僧伏罪,黥隶琼州。 也就是说赵构压根就不承认他的异母哥哥有第二个儿子。 赵谨是被俘虏之后路上生的,赵训更是生在金国,所以,赵构只承认宋钦宗有一个儿子,便是郑皇后生的赵谌,其他两个都不认。 赵训出逃的时候是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现在想想,靠着他一个人怎么能逃的出来。这里面要是没有人帮助,只他一个人,生下来就做了十五年的囚徒,东南西北分不分的清都不好说的情况下,他能逃到哪? 所以,这史书上的两行话,里面藏的东西可多了。 是南宋朝廷里有人使劲,还是被金人占领的北地有一些像是民间组织的义士搭救,谁也说不清楚。总之记载里就是,赵训被赵构拒绝之后,然后流落中原,不知所踪了。 林雨桐看四爷:“莫不是……如今咱是这位赵训的后人?” 四爷点头:“赵训生赵愉,赵愉生赵拓,赵拓生四子,前三子夭亡,只四子赵畇活到成年,可却体弱。娶妻林氏……林氏出身郑家姻亲……” 郑家? 看林雨桐没明白,四爷就解释:“当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身边跟随的护卫叫郑子明。” 那就对了。 这郑家是皇家的最信重的人,一直怕是管的都是皇家的护卫。靖康之难,郑家也随侍在侧。要是这么说,赵训当年的出逃,就不是个人的行为。郑家当年是护着赵训逃出来的。过去几代人了,繁衍生息,跟赵训这一支的关系越发的亲密。 林雨桐听明白了,四爷就是这个赵畇,而自己就是那个林氏。 只是好端端的,不在藏身的地方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四爷抿了抿嘴唇,林雨桐又给喂了一次水,他咽下去才道:“南宋宋高宗赵构传位给养子赵昚……” 林雨桐点头,想起了赵昚的来历。他本是赵匡胤第七世孙,被赵构选入宫中为养子,后来退位给他,这便是宋孝宗。 “宋孝宗又传位给光宗,光宗传位给宁宗……如今在位的是那位宁宗……”四爷看着林雨桐又笑。 这笑的林雨桐莫名其妙,紧跟着想起来了:“宋宁宗也没儿子!” 对了!宋宁宗也没儿子,还得从宗室里选。 四爷叹气又摇头:“你当赵畇上面的三个哥哥是怎么死的。十几年前,南宋朝廷要给皇上选养子的时候,这些人不甘心啊,带着三个孩子一路往南,结果去了就再没回来……只剩下这赵畇一个。而宁宗之前选的养子赵询,从去年就开始病了,据说是……不大好!” 所以,相当于储位又空缺了! 于是,这些人又簇拥着赵畇南下,还是想给宁宗做嗣子来继承皇位。 然后,也一样丧命了。要不是四爷和桐桐来了 ,最多就是留下刚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这次赵畇带着妻子一起走,怕是想着靠肚子里这个孩子加分的。却没想到半路又被劫杀,而生下的也只是个女孩子。 林雨桐看着这孩子的脸,表情奇怪了起来:“你身上是不是有印信一类的东西能证明身份?” 四爷摸了摸脖子,“一方小印。”还有一份圣旨,是宋钦宗留下的血书。不过缝在衣服里,不好取。 林雨桐看着龙头小印,心想,要是原主死了,抱走孩子的人只怕会发现这小印的。然后这个孩子的身份就有了……在某些知情人的眼里,她就是龙女…… 这么想着,就觉得赶紧得跟四爷说一声。她看着四爷,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她可能是小龙女。”说着,就一脸复杂的朝着四爷笑。 四爷开始没明白,林雨桐又说:“这里是钟南山,重阳宫离这里不远,好像我还见着了活死人墓里的人……” 四爷一副你在开玩笑的样子看林雨桐,林雨桐却认真点头:“应该没错。” 少林功夫没错,几个人影一闪就到眼前,那是轻功,这点也绝对不会错。 “不会……”四爷摇头,他刚才还一脑门子的官司,满脑子都是宋史,想想起更多的东西来,推算这该是哪一年,会有哪些大事,结果桐桐直接给来了那么一句。 之前的记忆犹如一盆冷水将人浇了一个透心凉,而她的一番话正如一桶的冰碴子,噼里啪啦,兜头而下…… 1430.江湖有你(2)三合一 江湖有你(2) 四爷挣扎的往起坐,看襁褓里的孩子。孩子还是孩子, 并没有跟他见过的婴孩好看到哪里去?甚至可能因为早产的缘故, 显得有些瘦小, 皮肤也皱皱的, 半点不见美人的影子。 说着便宜闺女是小龙女,一点也不好笑。 他又看桐桐, 想确认她是在开玩笑。但看她也看着这孩子, 一脸的复杂。然后他的心就往下掉:只怕这真是真的。 夫妻俩看了一会子孩子,然后对视一眼,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四爷抬着头半天, 撑的胳膊都麻了,这会子撑不出,往下一倒, 一阵疼痛袭来,伤口又有血渗出来了。 林雨桐就把孩子放下重新给他包扎:“疼吧?” 疼! 四爷闭着眼睛:“知道疼,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得好好活。” 管它是什么年月,什么世道, 总得活出个样子来才是吧。如今的处境是一点也不妙啊!金国的逃犯,却也是南宋很多当权者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人。之前那些黑衣人,必然是南宋朝廷某些人派来的。所以, 这一暴露身份就会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如果这要是桐桐说的, 跟武侠沾边的话, 不知道会有多少武功高强的人为朝廷所用。就自家如今这情况, 一家三口,一个刚生完孩子,一个重伤在身,还有一个早产的婴孩,身边又没有一个护卫和可信之人……要想找死真是分分钟的事。这一拨应付过去了,还有数不清的杀手得应付。一天到晚啥也别干,只管逃命就好了。活着都碍着人家的事,你说说这事闹的。 所以,这里距离重阳宫近,反倒是暂时可以安身休养身体的地方。 林雨桐也后悔呢,当时要是不求那个疑似林朝英丫头的,如今是古墓派掌门人的女人就好了,只求郝大通,他们全真教以抗金而在外扬名,至少能给自家一个妥善的安置。可这如今古墓派的掌门就不同了,她是坚决不接手四爷的,所以虽然给了援手,却真就给了一座破草屋。如此一来,全真教倒是不好多管了。之前还想着为什么只派了个童儿过来,现在想想,人家一次性给把好几天的吃的都送来了,那就是暂时没打算插手的意思,避讳着难缠的古墓派呢。人家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能做到这些也是仁至义尽了。 她现在就祈求着,当时全真派出去找和尚的人,好歹救回了一两个。如果他们能从和尚的嘴里知道四爷现在的身份,说不定这事能主动管上一管。 她这么说,四爷就先不言语了。他现在还没想好,因为对所谓的江湖人,他心里是没谱的。这些人行事往往随心,最好控制,却也最难控制。沉吟了半晌他才道:“不管他们,咱们走咱们的路。” “……”好吧!四爷这是不打算管郭靖是不是还在蒙古草原弯弓射大雕,也不管杨康是不是依旧在大金国的王府里当着他的小王爷……那什么桃花岛,满打满算不也那么几个人吗?丐帮倒是人多,但数得上名字的就那么些,剩下的人不还是在那要饭呢吗?就是把江湖盘点一遍,拢共才有多少叫的上名号的人?况且这些人之间私人恩怨情仇那是纠葛不完,顶多就是打仗的时候来助阵,其他时候人家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去了。在乎他们?历史的车轮不都没因为他们而改变,所以为什么要太在意他们?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嘛。 四爷这么说,林雨桐还能说啥呢? 行!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很快,潮气就会上来。住在这里,对养伤一点好处都没有。 明儿看来得换个地方才行了。 四爷见林雨桐疲惫,叫她躺下歇会儿,“我睡饱了,你睡吧……晚上我看着呢,有事我叫你。” 林雨桐也真熬不住了,见四爷真的无恙,她才安心的睡去。这一睡就安稳的睡到天亮。天亮了孩子饿了要吃的,尿了要换尿布,不起也不行了。 坐起来才收拾妥当,那疑似孙婆婆的老妇就来了,那些锅碗瓢盆粮食,都带来了。又带了一个水囊的羊奶。另外还有几包药。放下东西,她又慈爱的看躺在四爷臂弯里的孩子:“……你们如今多有不便,要不……这孩子老身先带去……” 带去古墓吗? 虽然草屋潮湿,但这太阳出来,两天就干燥了。如今天气慢慢和暖,赶上天气好的时候,还能晒晒太阳。弄到古墓去,叫孩子一天一天的在不见光的地方呆着?我是脑子有毛病呢还是怎么的?管她是不是小龙女,反正现在是我闺女。 我闺女我养,谁要都不行。 林雨桐摇头,客气的道:“今儿胸口发胀,想来明儿就有奶了,孩子吃母乳,容易养活。”话说的客气,但拒绝的也直接。 孙婆婆有一肚子的道理,却也不好勉强,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转身就出去了。林雨桐站在门口看着,见对方也不过是两个起落就隐入林子,不见了踪迹。 暂时看来,不会有人再过来了。 林雨桐给四爷重新处理伤口,该缝合的缝合,该用麻药的就用麻药,配以针灸和消炎药,三天能下地,七天至少也能行动自如。 倒是四爷更担心林雨桐的身体,可别说外国的女人不坐月子也没事,四爷一直坚信坐月子对生完孩子的女人很重要。因此,第三天,刚刚能下地的时候,四爷就起身:“另外找个地方安身,这里不行。” 可去哪里安身呢? 林雨桐还想着不行找个山洞先呆着算了,结果四爷说:“走!去重阳宫。” 走之前,别的东西能不带,也没什么好带的,但该有的准备还得有的。身上哪怕脏,但得打理干净。也找藤蔓来编一个小箩筐,孩子得放在里面背上。然后这才扶着四爷往出走。 满目都是山林,朝哪边是重阳宫?总不能一个山岭一个山岭的翻过去吧。 为了不走冤枉路,只得先往山下走。山上若是有建筑,如今这个位置看不清楚,但站在山下多少是能看见的。 两人搀扶着一路往山下,山林中根本就没有路,到处都是繁盛的树木。林间不时的有野物窜过,林雨桐自己都打死两条蛇,用草绳捆着提溜着呢。两人走走停停,谁知道早上起身,到晌午还在山上。中途也不敢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谁也不能保证暗处有没有人看着。以现在的耳力,林雨桐觉得发现不了人家。饿了怎么办?饿了在溪水边把蛇烤了吃就行了。 不是林雨桐多心,四爷也觉得不能安稳。因为这种老林子,两人一路走来,一个凶兽都没见。不说狼之类的东西了,便是野猪之类的都没有。可溪水边明明有各种动物的脚印。这不是自家的运气好,就是有人在暗处盯着呢。 而运气这种东西,四爷向来不怎么相信。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一路在观察他们。 越是这样,两人越是不能莽撞。 赶在天黑之前,两人到了山下。到了山下,便有了人烟。不远处,炊烟袅袅,茅舍散落其间,倒也安逸祥和。 林雨桐看四爷:“还去重阳宫吗?” 那就很不必了! 既然一路人家都不主动现身,那就不着急去。这里的村落,都是庇护在重阳宫下的。只怕佃户所种的田地,都是重阳宫的地。那么,住在这里应该是暂时无碍的。 越是靠近村子,越觉得有烟火气。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农人们下地回来,有那三三两两的结伴往村里去的。看见一男一女打山上而来,都不由的朝两人看。 四爷就跟人家搭话,问人家家里可否有空屋子能借住。 两人穿的还算是体面,可这瘦骨嶙峋也不像是能威胁到人的人,就有个四十多岁面相的人,开口就道:“小老儿家里还有屋舍两间,要是不嫌弃,客人跟小老儿来吧。” 四十多岁,便自称为老者。可见其人均寿命长短。 老者一身短葛,裤腿卷着,脚上是草鞋,手里拎着笨重的锄头,在前面带路。老人也打听四爷的来路,四爷只说是教书的先生,兵荒马乱了,波及到村子里了。村里人都四散逃了,他一个读书人,侥幸能逃出来,想暂时找个地方安身。 这老儿就叹气,可能对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那先生便住下就是了。” 村子里家家都是草房,柴门矮墙,站在这家可看到那家。这老儿家不远,就紧挨着山下。到了门口,还没进去,林雨桐便看见两个妇人在院子里做活。年长的在给木架子上搭焯过水的野菜,看的出来,他们有晾菜干的习惯。而年轻的妇人,挺着大肚子,正把散落在院子里的鸡往鸡笼子里轰。 看见有客人,老妇人就热情的招呼,还喊儿媳妇:“宰了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 林雨桐摸出一个银豆子递过去:“我们只歇一晚,有劳了。” 有了银子,那就不一样了。炕上新铺好的炕,晒洗过后的被褥,就比较舒服了。林雨桐还专门看了一下,床单下是打的很厚很结实的草席子,至于被子,里面填充的不是后世见到的那种棉花,应该是一种草棉,跟南方如今那种只能在热带种植的树棉还不一样。 但比起芦苇柳絮的被子,这种草棉的被子已经算是奢侈品了。 这家的妇人很有眼力见,见有吃奶的孩子,母鸡就用红枣炖了,一股脑的端来。又有熬出来的米粥,是怕奶水不够吧。 总之,这顿饭吃的就是个热乎劲。 四爷请了那老儿一起吃饭,问村里还有没有闲置的房舍要卖。 这个当然也有,如今这世道哪里没有几间空屋子。只说往东靠着山脚就有几户:“要是想住,收拾了只管住。屋子也都是没主的东西……”很是唏嘘的样子。坐着吃饭,这老儿又不免问起四爷以后的打算:“要作何营生?” 四爷就说:“也就是读过几年书,原想着带几个蒙童……” 结果那老儿只尴尬的一笑:“如此甚好甚好!” 甚好什么啊? 那表情明明就是不认同嘛。 林雨桐扭脸就笑,等人走了,四爷也笑:“连教书先生也做不成!” 肯定是做不成的!这里是重阳宫的地盘,就跟当年的少室山下一样,孩子跟着和尚习武强身,顺便还能识字,打小就做了少室山的俗家弟子,甚至都是靠着少室山养大的。如今的重阳宫跟那时候的少室山走的路子是一样的,庇护佃户,发展自身的势力。只怕这方圆百里的地方,都是重阳宫的地盘。 暂歇了一晚,打听了清楚了情况。第二天起来,林雨桐又给了一粒金豆子,于是,那边空院子的都被这婆媳俩用吃早饭的时间给收拾好了。 缺的东西,这老儿说带着老婆子去镇上采买。半晌的时候就送来了,铺盖炊具,再就是粮食食盐,别的再没有了。 这也基本能安家了。 可这屋子后面就是山,墙只有那么矮,有个野兽什么的……怎么办?孩子还那么小。 于是,四爷给孩子弄个一摇篮,篮子吊在房梁上。至少孩子睡了之后,大人能腾出手干点别的。 四爷受着伤,元气大伤,且得休息。白天强撑着支应一天,晚上就真睡的昏沉了。林雨桐呢,晚上也不大敢睡,那就把武功捡起来吧。 这个身体的资质……说实话,可不算好。而且如今生了孩子,且年纪已经十六了。四爷更是已经二十岁整了,他……更愁人吧。 看了一眼睡的还怪香的四爷,林雨桐能怎么办呢? 勤学苦练吧!人家郭靖的资质差,人也笨,不也练成了。可见这勤到底是能补拙的。何况自己是熟门熟路啊!不说原本就研究过一辈子,可其他不能练的日子,也尽力的去练了。如今怎么着也该更轻松才是。 至于体质,慢慢改善吧。不行还有丹药温补,想来药材还是能搜集来的。 盘腿打坐,首选内功当然是小无相功。便是北冥神功,也得在自身有内力的情况下才能练习,越是内力强悍,其吸力越大。便是凌波微步,没有内力强行修习,经脉是会受损的。便是段誉,没有内力修成了凌波微步不假,但有北冥神功同步打底,运转凌波微步,便是同步运转内力,可饶是如此,练功还出了岔子。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她再不是当年什么也不懂的莽撞孩子,胡乱的练没死那是主角光环罩着呢。后来没内力了,她的手脚比别人利索,那是靠着对易经八卦方位的了解,且只是以速度取胜,跟普通人比起来,那是相当不错。但到了这里,只怕重阳宫的小童儿也打不过。 吐纳一夜就想见效果那是痴人说梦,顶多就是精神饱满一些。可一睁眼,就见四爷一边摇晃着摇篮,一边眼神灼灼的盯着她看。 林雨桐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醒了?” 四爷就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你确实是瞒着不少啊!” 呵!呵呵!呵呵呵! 林雨桐干笑了几声,她现在要想的是,得教四爷点啥? 他现在这副身体的条件太差了,根子就弱,属于走路都带喘的那种。可要是没点保命的东西,这世道难活啊! 四爷能练什么呢? 她得好好想想。倒是叫她想起一个人来,谁呢? 韦小宝。 韦小宝是没内力的,内力也不是说修习就能修习出来的。可他的神行百变,却能根据步法达到脚底抹油的效果。当然了,要是看碧血剑的,又觉得韦小宝练的那个神行百变和木桑创立的神行百变又不一样。人家创立之初也是内功心法,可等到了韦小宝手里,只怕是改良过的。 没道理人家都能不停的改良,放在自己这里就不行?自己理论知识那也是不服谁的,难道精简不出一套适合四爷练的神行百变来? 应该可以的吧。 说实话,这神行百变可以说是非常高明的轻身之法了,若是再配以四爷的‘机关暗器’之术,足够防身的。 至于内力这事,想要什么心法给你什么心法,你练去吧。练到啥境界算啥境界好了,这个呀……不能强求,对吧? 林雨桐就把这个意思委婉的表达给四爷听,然后四爷凉凉的说:“这么说来,得拜师吧?要不然叫你一声姑姑?” 哈!哈哈!哈哈哈! 不好这样说话的嘛!还能不能愉快的说话了! 理解你的羡慕嫉妒恨,但是……也要考虑实际问题啊! “再说了……”她一脸为你想的样子,“你真的要跟我浪迹江湖吗?” 所以,应付刺杀就好了,你要江湖名声能怎么的? 四爷也一脸的:呵!呵呵!呵呵呵! ‘用不上’跟‘不能用’差很远的好吗? 酸了两天就不酸了,因为林雨桐真要是想自创这么一门步法,说实话,真不难。 可创出来之后呢?四爷在这里学吗? 不行!如今在重阳宫的眼皮子底下。人啊,不能把底牌都掀给人知道的。要找个安稳的地方呆上一两年是最好的了。 可选在哪里呢? 林雨桐在心里谋划,就跟四爷说:“这要是去缥缈峰灵鹫宫的话……得穿过西夏……”在天山呢,那里如今属于辽国的地盘。 四爷心里先记了桐桐一笔,哦!原来她对缥缈峰灵鹫宫那是想去就能去的。随后,跳过找后账这种问题,只说当下,重点当然就放在西夏上,如果原主的记忆没错的话,如今该是金兴定四年;南宋嘉定十三,就是公元1220年。如今的西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况且,西夏跟金结盟,仰仗金国的地方倒是多些。去了西夏,跟在金国也没两样。而且,大漠蒙古成吉思汗势力早已成了,西夏跟蒙古战乱不曾断过。距离西夏灭亡也就七年的时间。这个时候去西夏……又不是为了必须的秘籍,桐桐好像都会……而自己又练不了,所以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呢?如果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休养身体加练武的话,去那边大可不必。他摇摇头:“如今是西夏光定十年……不行,不能去。” “呃……”林雨桐哪里记得住那么多的年号,脑子都是懵的,行吧,他说不行就不行。又闷头想了想,倒是又想到个地方:“去太湖怎么样?”不说燕子坞,便是小镜湖也行啊。“再不行就去大理……” 哦! 四爷心里又给记了一笔,然后非常理智的一一驳回:“……太湖离临安太近近,南宋朝廷想叫这原身死的人可比金国的人多的多。况且,太湖水盗横行,那里的岛屿也不是无主之物。去了多费手脚不说,一旦走漏了消息,咱们连跑都没地方跑去。至于大理。如今是大理天开十六年,距离大理国覆灭也就三十来年了。短期内安全是安全了,但一则太远,二则……远离三国政治中心,去了消息闭塞,浪费好几年时间……” 林雨桐能说啥,难道要说去找个像是桃花岛一样的地方,占岛为王? 他连暂时去大理都不愿意,更别说出海了! “那你说去哪?”她也没脾气了,两人的思维又不在一根线上了。于是只倒了两碗水,给他一碗,自己留了一碗。端起来喝了一一口,就听他非常淡定了给了一个地方:“去梁山吧。” 梁山? 林雨桐‘噗’的一口把水吐出来了,“你说去哪?” “梁山啊!”四爷端起水来喝他的,语气比刚才还笃定,“就去梁山!” 林雨桐心说,我跟你说射雕神雕的剧本,你给我来水浒后传,能不这么玩吗? 但人家四爷有他的道理:“南宋不能去,一旦踏出全真教的地盘朝南走,这就是必死之局。”就是桐桐武功绝顶,但也不能仗着武功什么也不干,只应付这些刺杀吧。这个方向不能走。“但比起南宋,其实在金国相对安全。”在金国的宋朝皇室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杀早杀干净了。这次来追杀原身,只怕要不是南宋某些人跟金国私下有交易,也不会有了两拨人合力绞杀那些护送原身的和尚。所以,这局看似凶险,可要是细想,又未必见得。只要自己不往南,对方就不会管。而金国一天多少事忙不过来,跟南宋,蒙古,跟西夏,包括跟大理,这种复杂的局势下,谁盯着这么一个小人物做什么?“况且,王重阳早年在山dong传教……” 当然得考虑那边的基础,但林雨桐考虑的是,如今的梁山水泊不是当年的梁山水泊,“黄河改道,没有水注入梁山泊……” 四爷摇头:“是中间有过一段时间水退还田,中间来来回回几次,黄河水分几支,有记载说是金明昌五年也就是1194年,‘河决阳武故堤,灌封丘而东,又经梁山泊南北分流但不久北支堵塞’的话,不管是不是有堵塞,但流经梁山泊才南北分流的……”所以说,此时的水泊应该有水。而又因为黄河改道金人不治理的缘故,沿河官府的管制应该是较为松散的。 但四爷也有顾虑:“暂且去看看,许是跟历史相差大也不一定了。”如今只拿史书去推,好像也不太准确。 如今秦岭淮河以北,属于金国的地盘。当然山dong 是在金国的地盘上。 四爷在桌上用手指蘸水简单的画了地图,“南宋背海立国,海上贸易繁荣。咱们在此处立足……” 林雨桐看了看,山dong本也有出海港……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看见四爷用手画了一条线,一直往西而去。就听他解释说:“……中间隔着西夏,丝绸之路如今是断绝了。如果走通了这条路,钱财将源源不断的运回来……做什么都要钱的……” 一手朝东,可通海外。一手朝西,可疏通旧有的西边诸国贸易。 然后呢? 她的脑子一团子乱麻,正要问呢,四爷一把抹了,“说这个都太早。还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 反正是打定主意要去那边。 行吧!她也看出来了,四爷压根就没搭理什么射雕神雕的,到哪他都得是主角呗。管什么世道,他都就按他的路子走。 那就准备准备,收拾妥当了,走就行了。 在这之前,需要一辆马车,毕竟带着孩子呢,不能说骑马说走就走的。再然后……好像基本也不需要别的了,走哪置办到哪就是了。 于是,两人在养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出了小院子。打听了镇子的方向,直接就去了。置办需要的东西。 祖安镇比别处瞧着都繁华,各色的铺子开着,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每个店家对来往的道人都很敬重,四爷和林雨桐对视一眼,就越发觉得这地方不能呆了。 这里简直处处都是眼睛。 等买了要买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却见院子里有人。 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 两人看着门外,道士一脸的笑意,和尚看到四爷一脸的激动,然后就唱着佛号:“阿弥陀佛,贵人无恙,佛祖保佑。” “玄心大师。”四爷上前,回了和尚一礼,然后看他身上:“见大师无恙,畇稍感安心。” 却见这玄心苦笑摇头:“是我等太自大,叫贵人跟我等遭遇此等险事。”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四爷就看向那道士:“想来是全真道长,在下有礼了。救命之恩,还不曾登门拜谢,实在是失礼了。” “不敢不敢!”道士还礼,“客气客气!”然后看向停在外面的马车:“贵人这是要远行?” “此地终不是久留之地。”四爷说着,就请两人里面坐,“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进去坐下,这道长才说:“只是不知贵人要去哪里?” 四爷没回答,只问道:“还不知道长是哪位?那日救我们夫妻二人的可是广宁子?” 广宁子便是指郝大通。 “正是!”玄心先道:“这是全真掌教马钰马道长……” “原来是丹阳子当面,有礼了。”四爷说着就起身,林雨桐跟着行礼,好歹有救命之恩呢。 马钰忙拦了:“不敢当不敢当。当日我有事不在,这两日也才回来……这说话又要出门,只怕这一两年内,也未必就返回,临行前想见见贵人,本想请贵人去重阳宫暂住,却不想……” 玄心也说:“贵人身份尊贵,如今能暂时栖身的也唯有全真。全真七子向来以抗金为己任……” 林雨桐心里摇头,这个和尚啊,压根是什么也不懂。 四爷也不多解释,只道:“确实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却不足以为外人道也。若是没有高手随行,只我们夫妻,反而是不打眼的。” 玄心还要说话,四爷却说:“大师先回寺里去,封闭山门才好。”如今大金的都城是南京,这个南京不是后来的南京,而是开封。京城的边上,哪里容得下少林寺如此行事,封闭山门,便是避祸。 玄心叹了一声,这才不再说话。 马钰倒是更不好说了,人家不呆在这里,要么就是不信任,要么就是……另有依仗。既然是皇族,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留下这一脉,暗处的人肯定也还有。只怕是觉得在全真教的眼皮子底下不好行事,所以才坚持要走的吧。 既然如此,还能说什么呢? 马钰就说:“教内好马还有几匹,一路带着去,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玄心当天就返回了,马珏在赠马之后,又赠纹银千两。把礼仪做的足足的。 人家都践行了,四爷和林雨桐也没多留,第二天天不亮就启程,一路朝东行去。 沿途一路,路过村镇,必是能见到道士的影子,只看穿着打扮,也看的出来,这些还是全真教的人。盯着不盯着的不知道。可这全真教的影响,尤其是在金朝占了汉人的江山之后,全真教在北地汉人中的影响,更大了。 也是!要不是影响巨大,明知道逃犯在全真教的地盘消失了,为何也不见金国朝廷追查。只能说,逃犯是小事,因此小事跟全真教起了冲突而激起民变才是大事。 本来林雨桐还想见识见识这全真教的武功的,结果被四爷的脑回路带的,转脸就忘了。 如今这赶路,这破车,别提了。大人都遭罪,何况是孩子。说起来这孩子算是乖巧的,只要吃饱了甚少哭闹。林雨桐还问四爷:“总得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 四爷怪复杂的,“名字以后再说,小名就叫龙儿吧。” “……”林雨桐看着稍微长肉的包子脸,也想象不出这张脸会变成未来女神的模样。 两人一路上赶路,怕惹麻烦,容貌稍微改变了一点。至少林雨桐把脸抹黑了,点上雀斑,绝对不是叫人看见了就想犯罪的容貌。就连跟着的两匹马,林雨桐也给用了药,叫人瞧着病恹恹的,好似活不到明儿的样子,叫人连抢的欲望都没有。因此一路走来,大半个月了,白天赶路,夜里住店,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事。最多不过是路过城镇的时候收的税高一点,再没其他。 这一日眼看都要进入山dong 境内了,四爷就说歇两天吧。水泊那边什么情况,到这里打听,哪怕是消息不准确,可也差不了多远。要是那边没有水,临时改变行程也还来得及。于是想找个差不多的店打尖。结果还真不巧,据说是有贵人来了,好的客栈都包出去了。只找了个僻静巷子里的店铺,要了一间房。 要了热水,要了饭菜,叫端到房间用。林雨桐刚给孩子喂了奶,四爷也洗漱出来了,就听见外面吵嚷了起来,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店家,求你宽限两日。我爹病了,欠的钱等我爹好了我一并还你……” 那店家一脸的为难:“姑娘,不是我不肯。是如今这生意不好做,我这也要养家糊口呢。” 林雨桐把孩子塞给四爷,开了门出去,却见隔壁的门里走出一头发半白的汉子,一路抚着胸口咳嗽着,手里拄着根铁qiang。他苍白着脸,却一把拉了那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不要求人,这就走,把钱付了……” 钱是用来抓药的! 姑娘都急了:“爹!” 林雨桐眼睛一闪,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她摸出一个银锭子递过去:“店家,不要为难了。这姑娘一片孝心,端是难得。这银子我替她付了……”说着就看疑似杨铁心的人,“是受了内伤了吧,我这里有一道方子,一会子我给写下来,叫这姑娘按方抓药,三剂必好无疑。这伤得休养几日,大叔且养着去吧。” 说着,又叫店家拿笔墨纸砚来,才招手叫那姑娘:“你来取方子。”说完,谁也不看,就转身进了房间。 四爷看她,用眼神问:谁啊? 林雨桐用嘴型说:杨铁心父女。 四爷:“……”干嘛老提醒我这是如何一个见鬼的世界! 1431.江湖有你(3)三合一 江湖有你(3) 不大工夫,一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姑娘就进来了。手里端着托盘, 托盘里放着笔墨纸砚。林雨桐也没接过来, 就着她端着的托盘写了一张方子:“都是平常的药材, 外面药铺都有卖的, 不难买到。” 这姑娘端着托盘没处放去,也不好行礼,只问道:“还不曾问恩人高姓大名……” “我姓林, 咱们年岁相差不大, 若不嫌弃,姐妹相称便是。”她说着,便催促:“我们也还要盘亘数日,妹妹先去抓药, 咱们得空再说话。” 这姑娘便应了一声, 自报姓名:“小女穆念慈, 乃是流落江湖靠卖艺为人的草莽女流, 恐高攀……” “说这些做什么?如今这世道, 谁活的不是犹如草芥, 哪里来的高攀。”说着话,就搭着对方的肩膀一边亲热的说一边连着人往出送, 到了门口又催促:“我看穆家大叔的伤耽搁不得, 妹妹先去忙吧……咱们来日方长” 穆念慈这才不再犹豫,朝林雨桐点点头, 直接进了隔壁的房间。 林雨桐关了房门, 回头看四爷, 却见四爷在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过去接了孩子,就说:“不管他是不是……”跟剧情有关,“但好歹是杨家将的后人……” 四爷一愣回过神来:“杨家将的后人?” 难道不是? 林雨桐心虚,不是很多书迷都说那是杨家将的后人吗? 四爷被林雨桐给逗笑了:“你说你……”读史书都是囫囵吞枣的读,“他的曾祖是杨再兴,杨再兴是岳飞的裨将,抗金将领。再往上追朔,杨再兴的父亲叫杨邦乂,政和年间以舍选登进士第……建炎三年,金兵取建康,杨邦乂不降,血书‘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完颜宗弼命人剖腹取心……朱元璋评价杨邦乂此人说,‘天地正气,古今一人。生而抗节,死不易心。’这都跟那个杨家将的杨家……应该是……不搭嘎的!”又解释说,“后来说的那个岳飞全传,是从清开始说的。在里面把岳飞的裨将杨再兴说成是杨家将的后人,是因为要避讳这个杨邦乂。杨邦乂不为他邦臣,这个‘他邦’指的就是金国。那时候的说书的,有几个脑袋敢说不对金国称臣是正气?谁叫往上追朔,金和清同出女贞呢。因此上,我认为,杨再兴是杨邦乂的后人,跟杨家将没啥关系。” 林雨桐不由的惊异,您这考据的可都详细的。这杨铁心是杜撰的,但杨再兴却不是!要是如此的话,如今细想,四爷这种说法好似很有道理。 她咂摸了一下,幸好这不算是正史吧,要不然杨邦乂知道后代沦落到如此境地……不知道心里该作何感想。再想想那个喊完颜洪烈为爹的杨康,他的先祖被完颜家剖腹取心啊……孩子不知道这些,但这包惜弱啊……一言难尽! 被四爷一副你要回炉再造的看着,她都差点恼了。谁看个小说这么认真的对吧!不管是哪个杨家将都差不多啦!不都是忠臣之后吗? 她就说:“反正是忠臣之后,顺手的事。” 四爷却往后一躺,知道桐桐又在腹诽他。但腹诽他他也要想呢,心说这冒出来的完颜洪烈到底是谁呢?按照史书上,这又是对不上的!这些年南宋朝廷那边是退位、过继,皇帝换的挺勤快,朝廷内部不消停。这金国也不遑多让,哥哥弟弟的轮番上位,也是动不动就过继,这都换了几个皇帝了。好吧,就当完颜洪烈确实是皇子吧,然后呢? 然后不行啊,这个人物还是对不上。人物对不上,也就意味着朝堂的势力就不能完全掌握。还是得多几个消息渠道。到底跟史书上是有些差别的,很多东西得重新评定。 林雨桐是觉得如今完全不用带着脑子过日子,勤练武功无人敢欺负就行了。四爷那样,她瞧着都累的不行。 第二天起来,四爷就打算去外面的茶楼酒肆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梁山那边的消息。结果吃了早饭还没出门,房门被敲响了。林雨桐开了门,门外的是杨铁心和穆念慈父女。当然了,杨铁心现在不叫杨铁心,叫穆易! 昨晚一剂药下去,早上起来就觉得胸口不闷了,明显是见好了。因此,父女两人就过来道谢了。 四爷心里一动,正好也要打听梁山泊的事,眼前这人一直在外行走,要找他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当然也在找郭啸天的媳妇和孩子。既然说郭啸天是梁山好汉郭盛的后人,那他是必要去梁山附近打听过的。心里肯定也猜测过,觉得郭啸天的遗孀未尝不会带着孩子回那里。 于是,就将人迎进来,客气的搭话。 杨铁心还是以穆易为名,问四爷携家带口,这是打算去哪里。 四爷只说是去投亲的,然后就侧面打听起梁山泊的事。 杨铁心倒是有什么说什么:“……早些年水退屯田,田地才养熟,这河水改道,河水横流,河道每年都有变,农人都无法耕种庄稼了……” 林雨桐跟着皱眉,如此的话,也在理。谁也不能保证,这种下去的能等到庄稼成熟,不治理河岸,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一场大雨下来,田就没水淹了……然后半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可这也加剧了金国的动荡吧。 四爷点头,这就是选择梁山的原因。正是山dong、河bei汉人揭竿而起,促使了金国迁都。而自从都城南迁汴京后,河北一带陷入了战争连年的境地。当地的汉人纷纷结社组军自保,各择\"主人\"。这些人乱世不仅想活命,也想趁机割据一方。要是时间线对的话,应该会在今年,金国朝廷要在这两地连续册封九个公爵,都是地方豪强。这些人有抗金的,有想割据的,那就是一个乱! 可正是这个乱,才是最可用的。 四爷还想问这九公爵都是个具体的情形呢,结果人家杨铁心不说这个,反倒是说起了一个帮派——黄河帮。 林雨桐似乎都能看见四爷憋气的声音。 黄河帮嘛,四爷知道。什么三头蛟侯通海,鬼门龙王沙通天,还有那乱七八糟的死鬼。这一伙子跟千手人屠彭连虎互为援手,在黄河沿线做无本的买卖。 不过就是强盗之流罢了! 我想问你可操控走向的各地枭雄,完了你跟我说这种不在枭雄眼里放的盗贼!真是够够的了! 但杨铁心没那个自觉,还兀自在那里说,说这个帮派怎么怎么不好,不是江湖正道云云。 林雨桐抱着孩子低头,给咱们龙儿擦擦流下来的口水。小孩子是这样的,到了流口水的时候得给下面带个小兜兜,要不然胸前的衣服都能给打湿了。她就听四爷在对方说的告一段落的时候道:“我就是普通的读书人,带着妻儿投奔亲友而已。从不招惹是非,也跟江湖人从无瓜葛……想来无碍。” 但人家杨铁心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在四爷和林雨桐修整了三天要启程的时候,人家带着闺女过来了:“大恩不言谢。恩公这一路上,连个随从都不带,路上也不太平,到处兵荒马乱的……别看我年岁大,但力气还有一把,手里的这杆qiang,还能舞的动……小女也是自小习武,不是我自夸,十数个汉子是近不了身的……” 四爷就推辞:“原本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穆大叔如此,却叫人惶恐。我们夫妻一路走一路停,走到什么时候自己都不定,怎么敢耽搁大叔的行程,万万使不得。” 反正就是不乐意叫跟着。 林雨桐也不乐意叫跟着。有外人在的话,自家在路上很不方便。比如喂孩子吃奶,比如两人在路上吃饭,有时候在路上不愿意吃干粮,也能避着人吃点顺口的。可要是跟着这么两个人,你说怎么办?连口热水在路上都没法子喝了。 于是也说:“是啊,大叔!我们一路走的慢,说不定到下个地方一住又是三五天,实在不好耽搁你们。” 好说歹说,见对方没坚持。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谁知道出了城,就见车后不远不近跟着两人,不是那父女还有谁? 自家在这里吃肉饼,人家啃野菜饼子。但那意思在那摆着呢,我们得知恩图报,跟着你们远远的护送都行。 咋办呢? 四爷就瞪眼看桐桐:多事惹来的吧!帮助人怎么不能帮,偷着给点银子也行啊!给惹来这么两个麻烦。这要是半路上再弄个什么打抱不平,自家这边还带着孩子呢。 可都跟来了能怎么办呢? 到了半下午,遇到打尖住店的镇子,四爷干脆也不走了。安顿下来之后,请客栈的掌柜叫了木匠铁匠,既然要带这两个人,不能作弊了,就得给马车的车厢里弄个固定的炉子,在上面烧点热水,给孩子烘干尿布,好叫路上尽量舒服点。 四爷画好了图,却见掌柜的只带了一个人来。 客栈的掌柜就说:“这铁匠别看闷声不说话,可本事是有的,木工活也会做。” 只要会做就行。 四爷将图纸给对方,对方只看了一眼就点头,表示能做。四爷说明早得做好,人家还是点头。林雨桐隔着窗户朝外看,对方是个背有点微微驼起的年轻人,年岁在二十多岁,不算大。走路左脚不着地,撑着一根铁拐看着不比正常人走路差到哪去。 那对方这手上的功夫可真是不差!她就盯着对方抓着铁杖的手,然后猛然间,对方回头看了这边一眼。 林雨桐眼睛一眯,收回视线。此人武功绝对不低……那是谁呢? 直到晚上睡着前,她想起一人来,桃花岛黄药师的徒弟,冯默风!被逐出师门的时候被他师父打伤了左脚……其实这个,林雨桐能治的。 没见过黄药师,不过根据书上对黄药师的描述,林雨桐隐隐的觉得,黄药师的师承应该跟逍遥派有关。这位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倒是有几分无崖子的品格。而且个性离经叛道,狂傲不羁。性情孤僻,行动怪异,身形飘忽,有如鬼魅,偏又漠视\"传统礼教\",个性行事潇洒。 何为逍遥,不就是不受拘束,随心而为吗? 这逍遥派的弟子学什么,也讲究个天赋和随心。就像是苏星河,就擅长琴棋书画医学占卜。而丁春秋就醉心于武学,在用du一道上的造诣也极为精湛。而且,逍遥派收徒,得两个前提条件,第一,长相好。第二,资质高。 这黄药师卖相不错,资质也好。哪怕是不见其人,林雨桐也有七分确定,黄药师的师承八成就是来自于逍遥派。 四爷估计完全没往这上面想,第二天见马车上要的东西都定做好了,上去看了看,没一点毛病,全都按照图纸上来的。如今能找到一个独立看懂图纸的匠人可不容易,想到以后要用这样的人,如今遇上了,就不想错过。于是就问说:“还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这铁匠只摇摇头,也不言语,完全不搭理的架势。 这叫林雨桐有些不高兴,皱眉便问:“我若是能治好你的腿,你跟我走吗?” 四爷诧异的扭脸看,然后又重新打量这铁匠。 冯默风也朝这个女人看过来,然后露出几分轻蔑的表情来。师傅下的手,也这么多年了,除了师傅,他不信有谁拿这样的伤有法子。 “树有根,水有源。桃花岛的功夫总有出处的……”林雨桐就问:“你师傅难道没告诉你,你们师承何处?” 冯默风在林雨桐说出桃花岛的时候已经变了脸色,自己自问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为何这女人能知道自己来自于桃花岛。 其实近前来,听到的呼吸声,林雨桐就肯定了,这人就是黄药师的徒弟,而且黄药师的师承绝对是逍遥派。这呼吸之中,一吐一纳,皆是法门。打小学的吐纳功夫,他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叫他跟普通人一样呼吸,他反倒是不会了。 冯默风看林雨桐,林雨桐却不看他,只道:“治好你的腿,你无偿帮我们十年。十年之后,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至于中间有什么技术秘密,这个暂时先不考虑。等到了考虑的时候,根子还在黄药师身上。此人自傲,也不屑于知道。 冯默风从没有听师傅说起过师承,桃花岛便是桃花岛,却从没想过,没有桃花岛之前,师傅是在哪里的?是的!树有根,水有源!他不因为对方能治好他的伤而心动,而是因为……师承!不知道打听到这件事在师傅那里能不能将功折罪? 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跳上了马车的车辕,手里攥着缰绳,说走就走,没有半分舍不下的东西,这姿态,是要做车夫驾辕了。 都要了这么一位了,那跟着那俩就过来吧。给全真教送来的马喂了一顿料草,加了一点解药之后,林雨桐收拾东西的工夫,马已经恢复了。这点伎俩杨铁心父女看不出来,冯默风却看出来了。又不由的看了林雨桐两眼,绝不承认这女人的用药水平,不在自己的师傅之下。 四爷坐在马车上,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驾辕的是冯默风,骑马跟在马车边上的是杨铁心和穆念慈。他一万遍的跟自己说,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要招纳的人!要这些武林人士作用其实不大。 林雨桐摊手,没法私下里说话。冯默风的耳朵灵敏着呢,再低的耳语他也听的见。于是只在四爷的手心写字:我也不想,这不是撞上来了吗? 刚好你又觉得有用,又想要这个人,谁叫这个人恰好是黄药师的徒弟呢。要说您的眼光是真好,一找就找一这样的。 四爷正后悔呢,想想也是!普通人看不懂图纸的。当然了,要是黄药师的徒弟,那就说的过去了。早想到这一点,就不去招揽这人了。 这么想着,就瞪林雨桐,用眼神威胁,再招惹这些人我跟你算账。 林雨桐直接把孩子塞过去,然后看着他笑:有本事你把这个也扔了!她还是主角呢! 四爷抱着孩子轻柔的很,拍了拍,几乎是咬着牙说的:“遇上城镇多买几匹布,红的绿的什么鲜艳买什么,我闺女得打扮的鲜亮起来……” 所以,拿不叫小龙女穿白衣服较劲是吧? 一路走来,冯默风却越发看不懂这夫妻二人了。两人没有武功,女人的武功可以忽略不计,男人是真一点也不会。倒是这女人的医术,确实是有些道行,一路上给他用药,原本紧绷麻木的左脚,隐隐已经有些知觉了。她知道,对方并没有夸口忽悠。可这么一号人,江湖上一点名号都不曾听过,这就很不正常了。 迄今为止,他连两人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对外只称呼赵四爷,林娘子。两人的女儿唤作龙儿。 遇上这样的事,四爷也没脾气了。既然人都归拢到身边了,那这就得用啊!这世上就没有不可用的人,既然来了,那就用吧。他不在冯默风身上下功夫,这样的人你下功夫也没用,再如何也顶不过人家师傅一句话。而这人本人也不爱说话,那就别说话好了。 四爷不跟这个说,倒是跟杨铁心说的多些。一路看民生凋敝,不免说起了金国如何如何,又赞叹当年的英雄杨邦乂是何等的英雄了得。 至于大金国是女真人这些,管他呢!皇家姓完颜又不姓爱新觉罗!我认它,它也不认我啊!所以,这事可以忽略! 杨铁心见这位赵四爷言语里对祖上如此推崇,越发的愿意交心。没走出半个月,喝酒喝到酣畅处,这位就说了,父亲是谁,祖父是谁,如今又是个什么境况等等,最后总结说:“……羞于见先人!” 四爷也一副惊诧的样子,好似很有些沉吟,最后十分艰难而又果决的拿了小印来叫他看。 杨铁心顿时面色大变:“您是……您是……” 林雨桐惊讶四爷怎么会把底露给这个人,四爷无奈的看他:“……他既然是忠良之后,咱们瞒着,难道将来那些道士不会说吗?” 对忠臣的后人都不信任,这样的人……可值得拥戴? 林雨桐对杨铁心此人,意见大了去了。但叫人意外的是,杨铁心在知道了四爷的真实身份之后,毅然决然的放弃寻找妻儿的下落,“我杨家对大宋忠心耿耿……祖父更是血书‘宁为赵氏鬼,不为他邦臣’,草民如今得遇皇家遗脉,怎能弃之不顾!” 哦!是啊!如今的认知是这样的,忠臣嘛!什么也不能阻挡他尽忠的脚步。 历史上先杀妻儿然后自杀的比比皆是,为的便是一个‘忠’! 所以,四爷这是彻底的留住了杨铁心?那然后呢?然后没有穆念慈比武招亲,没有跟杨康的正面碰撞? 晚上只有两人的时候,四爷有点小得意:看!没有什么是不能扭转的吧。 林雨桐只想呵呵,“别急啊!这才哪到哪,咱们走着且看吧。” 但显然,不管是什么样的力量,也阻挡不了四爷的脚步。一行六人就这么一路行来,在路上差不多晃悠了三个多月,反正看见梁山泊的时候,龙儿已经能稳稳的坐在榻上了,下面的门牙也冒出了一点点。长牙孩子会难受,于是,是看见什么都想啃一口。 她给孩子擦了口水,朝马车外看去。不由的也有些惊讶,此时的梁山泊,许是没有当年梁山泊那般的盛景,但也不是后世看到的只有一个小山头。这里真就是一片汪洋无穷无尽,远处能看见几处山尖,像是一座座小岛一般,彼此勾连又相互独立。 如今看见是看见了,可却不能急着上去。这么个地方,上面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还是得打探。靠着这么一大片水泊,周围的村子都是依水而居的渔民。靠着打渔为生,屋舍都简陋的很,甚至有些干脆就在船上住着。 找客栈吧……没有!只在一点小酒馆的门口歇下了。 酒馆里也没什么好菜色,各种鱼清蒸红烧,还有腌鱼炖鱼汤,倒是主食比鱼还贵!主食没有稻米,没有面饼,就是粟米,蒸了干饭,然后端上来就好。这算是顶好的饭菜了。 林雨桐喂孩子鱼汤,自己也吃了半条鱼,听那边杨铁心跟那店家搭话,“三年前来的时候,水泊还没这么大……” 店家就说:“这两年雨水多,再加上北边那边又堵住了,水都存到水泊里……”他往深处指了指,“瞧瞧,我们的村子原来在哪,现在不得不迁到这里来……” 穆念慈就道:“要是明年雨水再多的话,岂不是店家还得搬?” “说的就是啊!”这人唉声叹气的,“故土难离啊!离了这里,又能去哪里?” 林雨桐就笑:“我瞧那岛上甚是好,地势又高,等闲水也漫不过去……” “可不敢可不敢!”店家一副惊惧的样子:“以前是梁山好汉,现在呢?一群贼寇在上面呢,谁还敢上前去?” 果然,不是没主的地方。至于梁山好汉是不是好汉的……这个……那话咋说的,梁山之上无好人,都差别不大。 到了地方,四爷倒是不急了。既然打算留下,便就说:“我们这一路来,就是为了寻亲了。如今这变的都不认识了,少不得还得打探一二。这地方可有空屋子,草舍茅棚,能栖身就行。” 那店家看了看林雨桐怀里的孩子:“我家在那边的林子后面,倒是有一院子房……要是要的话,二两银子……卖给你们如何……” 很忐忑的样子。觉得价格开的高了! 其实价格不算高,只是如今多不是用银子支付,用铜钱的都少,金国发行钞,这玩意现在越来越不值钱,不算是硬通货。在这个年月了,也来了一把通货膨胀。 于是,二两银子,买到了类似四合院格局的……草房。 冯默风不说话,但主动选了门口的杂物房安身,当门神呢。 东西两边的厢房,杨铁心和穆念慈父女俩分了。正房四爷和林雨桐带着孩子住。 安顿下来之后,林雨桐把孩子给四爷,她带着穆念慈做饭去了。而四爷叫了杨铁心。没有人可用的时候,这个人却暂时能用。 杨铁心以为四爷是要隐居,却不想听见四爷说:“我想借杨公之名立寨,不知杨公之意。” 啊? 杨铁心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听四爷道:“杨公可曾听闻忠敏公?” 杨铁心一时也皱眉,此人是谁? 此人是谁?此人是辛弃疾,忠敏是南宋朝廷给他的谥号。辛弃疾是生于山dong长于山dong的人,在《绍兴和议》之后,山dong豪侠揭竿四起……后有济南人耿京自称天平节度使,组建义军,辛弃疾随即便响应,拉起了两千多人的队伍,后来投了南宋,一路做官,死后给了谥号‘钟敏’。 他没说太详细,太详细了杨铁心听不懂。这么一说,杨铁心就懂了,耿京这人他还是听过的……于是,他就以为,这位皇室遗孤,也想效仿那位忠敏公,有人手了,有资本了,也就有能力回南宋了。 这种事情,哪里能拒绝呢? 四爷这一路上,可没少给杨铁心洗脑。长路漫漫聊什么呢?聊《史记》!杨铁心哪里看过史记,但是听这位四爷讲的史记故事,偏又听的津津有味。 史记上有一篇赵世家,草莽出身的谁听过,除了读书人也没人知道去。其实它就是赵氏孤儿的原版。赵氏孤儿是靠元曲流传开的,如今这不是还不到元朝吗?再者说了,以后有没有元朝还两说呢对吧。耳熟能详的故事杨铁心真不知道,不知道就要普及嘛! 被洗脑后的杨铁心只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赵氏孤儿中的程婴。哪怕舍弃了自己的孩子,也要保下这遗孤。 穆念慈还问说:“咱们不找……” “不找!”杨铁心一脸的坚毅:“流落江湖半生,有何面目去见先人?我杨家对宋忠心耿耿,作为杨家后人,怎可抛弃君上,只顾自己的妻儿家小?” 穆念慈呐呐的不敢言语。 然后,四爷又特别感慨的样子,又问杨铁心可有字? 江湖人哪里有那一套的东西。 四爷又说可惜,大赞杨邦乂当年如何的文采了得,于是给杨铁心赐字——元贞! 元为第一,贞为忠贞不二。 杨铁心这个激动啊,十多年来,姓氏都抛却了。如今重新姓杨,对外只言说叫元贞便是。当下是泪如泉涌,跪在地上纳头就拜。 四爷晚上偷偷说:“人这么单纯……”忽悠的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林雨桐心里却笑,许是杨铁心这回真能找回老婆,争取回儿子也不一定呢。总比要带着人家的王妃跑,还嫌弃儿子不认他,最后弄的两人身死,叫他儿子想当人家的便宜儿子也当不成要好的多吧。 她也不多说啥了,说也没用,四爷非把人的三观和行事风格往过掰,有啥办法呢。 好了!如今有杨铁心做先锋了。但光有先锋也没用,叫他单枪匹马去把那一拨人给收拾了?这也不现实。 这不还得慢慢筹谋吗?每天都出去两人,四处的跑,对外说是打听亲戚的下落,可实际上,就是想从不同的人嘴里知道,那里到底盘踞着多少人,平时什么时候上岸,上岸的有多少人等等。 最后得到的消息就是,上面的人不多,七八十号人,每隔半个月上岸一次。说采买那就是客气,多是来收孝敬的钱粮的。 “这些人有一些是附近人家的子弟,不过几个头领,却有些来头,是黄河帮里的一个小头目,诨名赖三。”杨铁心灌了一碗水,将消息说了。 穆念慈又给倒了一碗:“这有来历的,人数也不少,咱们满打满算三个人……”说着看向门边坐着的冯默风,然后默默的收回视线。 冯默风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他跟着来,是当做铁匠木匠被请上来的,又不是充当打手的。两方是有协议的,自己的职责范围里并没有这一条。 林雨桐也没指望对方,她看了四爷一眼,然后跟冯默风谈判:“咱们做个交易,你凡是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替你医治一人,可行?” 冯默风猛地抬眼朝林雨桐看来,“你很笃定我还有需要医治的人。” 林雨桐没答话,沉默了许久才道:“人在江湖走,谁还没个朋友。不缺什么都不会不缺高明的大夫。” 冯默风先是默然,然后才道:“你提的事情,一定得是我能办到的。” “当然!”林雨桐又看了四爷一眼,然后把怀里的孩子塞给四爷,“他们父女,在我不在的期间,就托付给你了。保证他们的安全,直到我回来。这个不算是难为你吧。” 不算! 对方也利索,答了一声好,就又回门房去了。 反倒是杨铁心一脸的不放心,林雨桐却先说起了计划。 她先让杨铁心出门采买了一车的酒,然后静静的等着,这一等又是五天,才有人在靠岸,一行两艘船,二十多个人,收取钱粮孝敬钱。 得了消息,林雨桐就把自己扮作一精瘦的汉子,带着杨铁心和穆念慈出门。出门前连穆念慈也被改头换面,只打扮成一老实憨厚的小子,一路扶着杨铁心。 之前早叫杨铁心在渔家买了一艘小船,如今船上放了半船的酒,刚刚能坐下三个人。等到这一行人要回的时候,林雨桐上去搭话:“小子林三,见过各位当家的。” 领头的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敞着衣襟,露出一身腱子肉来,“哪来的小子,叫爷爷什么事啊?” 林雨桐只陪着笑:“小子带着叔父和弟弟出来找表弟的,听乡邻说,表弟跟各位当家的上山了……”她指了指船,“这是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敢说接表弟回来,只想着见见他也行……” 这些人的眼神在林雨桐三人身上溜了一圈,就有个瘦猴一般的人凑在腱子肉边:“……六爷,刚好……” 再说什么也听不见,但肯定是答应带人上山。不图那点酒,也图这几个人呢。只有几十号人的寨子,缺的就是人口。 那腱子肉果然就说:“好说好说!不就是看望表弟吗?走走走!上我们这船!”然后直接给身后的人使眼色,出来三个人去了放着酒坛子的船上,然后推搡着林雨桐三人直接上了他们的贼船。 四爷抱着孩子牙跟自己生气,合着自己如今就是拖后腿的。她要上前线还得先安顿他! 正气着呢,孩子哼哼哼的,尿了吧。熟练的换了尿布,然后就见冯默风拄着铁拐进来了:“今儿来了几个乞丐,在林子的外面已经转了好几圈了。敢问赵四爷,可是跟丐帮有什么来往?” 不像是有恶意的,只是转悠打探。 若是普通的乞丐,不会到这鬼地方行乞。所以,可以断定那是丐帮的人。只不过都是普通的帮众,谈不上身手。 四爷微微皱眉,少林和尚肯定会传消息给郑家的。原来藏身的地方已经发展为一个村落。这些人不见自己回去,怕是要找来的。若是通过丐帮找寻,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些人来的话,有利有弊,他还得再想想再说…… 1432.江湖有你(4)三合一 江湖有你(4) 林雨桐觉得好久都没这么畅快了! 坐在这晃晃悠悠的小船上, 看着船儿在芦苇荡中穿梭前行, 脸上就不由的带了笑, 还跟边上的汉子搭话:“这里可真是神仙地方。” 这汉子也笑:“那是自然, 当年多少英雄好汉,在此地成就了大事……” 林雨桐心笑, 屁的大事! 但嘴上还是应和:“我看几位大哥也堪比当年的梁山好汉……” 那个被精瘦汉子称为六哥的男人哈哈大笑:“这位小兄弟会说话。” 林雨桐面上陪着笑,心里却寻思着, 这些人上岸是为了收钱粮孝敬的。一个个的心情看着也不错, 这就证明这次的事情办的不错。可如果事情办的不错, 一行人来一行人去, 那些收上来的钱粮去哪里了? 如今谁家的小老百姓用银子的?况且, 这十天半月的,一家一户也就几个铜板的事, 也用不上银子。他们能收上来的铜钱数量,用个篮子就装了。再者, 银钱对他们而言, 其实是最没用的东西了。还是得拿钱换成粮食食盐布匹等物。要是带着那么些东西,这两艘船可就不够。可他们现在没带东西! 那……东西去哪了? 只怕这些人在岸上有暗桩的。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林雨桐得更谨慎小心才行。还有这游弋在湖面上的小船,隐藏在芦苇荡里是极为容易藏身的。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就听那个六哥问说:“你们要找的那个表弟叫什么,哪个村的?” 杨铁心不由的攥紧了拳头, 浑身就戒备起来。林雨桐却一脸的愧疚:“我表弟是我姑妈家的儿子, 我姑父是姓张的, 可惜在我表弟小的时候就去了……我姑妈呢, 又改嫁了, 改嫁的到了姓李的人家,带着我表弟一块去的。可这姓李的也不是好东西,又把她给典到孙家当了典妾,李家还是不养我表弟,只能带去孙家……可这一典当出去就是三年!呆了三年也没给孙家生个儿子。孙家也死心了,原配的老婆也死了,就想把我姑妈留下来,把我这表弟当儿子养算了。谁知道我表弟大了,不愿意给人家姓孙的当儿子,赌气自己跑了。我姑妈一着急就病了,病病歪歪的等了儿子三年,不见儿子回头,思儿心切,生生给熬死了。临去的时候给我们送了信儿,叫不管如何,千万得找到柱子……说实话,我们都是柱子柱子的叫的,可至于这小子离开家之后,到底是姓张姓李还是姓孙,谁也不知道。这叫张家叫一个大名,叫李家叫一个大名的,我们都说不准,只认他是柱子就完了。这一路打听来,听说那姓李的人家当年逃走了,继子却没带走,从乡邻打听了,说是八成投了这里了,我们才找来了……” 这么拉拉杂杂的一大堆,听的人脑门子都疼。煞有介事的也不像是说谎。 倒是这一女一嫁二嫁还嫁的事,怪少见的。 有人就起哄说:“哪怕是寡妇呢,咱要是能娶一媳妇,睡觉都能笑醒。” 那个就说:“娶媳妇那不现实……就跟这小兄弟说的一样,要是能把谁家的小媳妇典当来……”说着,猥琐的笑了笑,“那……滋味,兄弟们……” 于是这个说南湖那边的王家的三媳妇好看,那个说北湖那边牛家的大媳妇俊俏。还相互比较着,一个说王家的媳妇太黑,那个说牛家的大媳妇太手,不能生养。 这六哥马上就呵斥说:“都住口!也不怕客人笑话。等咱们的营生做大了,个个都给娶黄花大闺女,大胸|脯大屁|股,进门就能生儿子的……” 另一条追上来的船上的人也搭话:“六哥就爱许空话,还黄花大闺女呢?如今咱们这里,别说大闺女了,便是小闺女,还有多少?……”说着,就像是失言一般,呵呵一笑,就转移了话题:“叫我说,女人这事,暂时别想……六哥要是真有心,晚上就叫兄弟们好好的吃顿肉……那都比只能夜里梦女人强吧! ” 林雨桐听的一阵后怕,自己一行人看起来弱小到不行,老弱病残再加上妇孺,占齐全了。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况且队伍里还有两个年轻女人。当然了,因为拾掇的不怎么齐整,故意装扮的又黑又丑,这才没出事是主要原因,但这一片不太平,却是大问题。不说能生出小龙女的本尊的长相了,便是穆念慈,那也是美人中的美人。杨康作为小王爷,什么美人没见过,却在看到穆念慈比武招亲的时候就被吸引,可见其长相多不俗。这样的人放在狼窝里,什么结局呢。住在那个小院子里,这是时间短没事,再长的话,不出事才怪。 所以,这个地方不光要拿下来,还得经营得跟铁桶一样。 因为林雨桐的话,这些人的话题歪了。从女人说到酒肉,这位六哥跟着说笑,但明显是不高兴。俩船的人看来并不是一个阵营的。这也不奇怪! 江湖在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是什么?江湖便是争斗。 所以,有人的地方便自然会出现斗争。 林雨桐觉得怪有意思的,她给杨铁心父女打了个眼色,告诉两人放轻松,不会有事的。 话题歪楼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的时候,靠岸了。这个码头像是一些地方的野渡码头,没怎么整修,暂时能用的类型。 船儿晃晃悠悠的,杨铁心伸手要扶林雨桐,林雨桐一把摁在他的胳膊上:“叔叔小心,看着点脚下。” 饶是这么提醒了,杨铁心下船的姿势也不像是个要人搀扶的老人。这也就是一伙子盗贼,没怎么提防,要不然一抬脚一动步,都露馅。 看来四爷是对的,此人能用,但只能用于冲锋陷阵。别的,真不成! 在岸上一站住,这些人就变了面色,一脚踢在穆念慈的身上:“有点眼力见没有?去抬酒上来……md……”嘴里骂骂咧咧的,其他人却连头都没有回。 林雨桐去扶穆念慈,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来。边上有一木头推车,三人把酒都给搬上去,然后在两人的看押下,顺着他们带的路朝前走。 这地方一路都是荒草,零散的有些歪脖子杂树。目之所及,还看不到边。 而跟这个姑且称为岛的地方,相隔的不算远的,就有好几个类似的岛。 说实话,这样的地方,住上几百人都是能自给自足的。缺的也不过是食盐等东西。但要是想驻扎上上千的人,那种植作物就不合适了,得留下足够空余的土地才行。 她一路走一路看,押着他们的人还笑:“你小子倒是胆大,到了这地方你还四下瞧,瞧什么呢?” 林雨桐憨憨一笑:“瞧咱这一片的地……收拾收拾其实挺肥的!靠着水,浇灌也方便。弄个水车,这一年收的粮食……养了咱们自己的兄弟,只怕还有富裕。” 另一个年长的就多看了林雨桐一眼,然后叹了一声:“小兄弟……老哥仗着年长,说你几句,觉得中听呢,就听着。觉得不中听了,就只当放屁……” 林雨桐就笑:“看老哥说的,好赖话我还听不明白吗?您只管说!” 这人就说:“这人啊,得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凡事别太犟着,啥也没有命要紧,你说对不?” 这是提醒自己,上来了就别想轻易走。所以,识趣点。好好的呆在这里,说不定隔上一两个月的还能靠岸一趟,给家里报个信。要不然,怕是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林雨桐嘴上应着,心里却琢磨,看来之前的办法还不行。这里面恐怕是真心实意愿意留在这里的人反而不多了,估计是被胁迫的人占的比例不小。 这……倒也省事。 提醒林雨桐的这人呢,见林雨桐机灵,指哪打哪,半点不违逆,心里点头,这就对了嘛。凡是死活不愿意的,都砍了在后寨子埋着呢。扔到水里都不行,要是脏了这水泊里的水,没有人愿意在这一片打渔为生,这寨子里的人都得饿死了。 这所谓的寨子……据说就是原来的寨子。林雨桐远远看了,半点没有什么恢弘的气势,就是一片土墙打出来的房子,一样的茅草顶棚。做饭的地方,更是连墙都没有,就是一个大草棚子,里面一大铁锅,边上一个个的瓮,里面也不知道都存的是什么。 林雨桐带着杨铁心父女两人,帮着这个年长的人留在厨房打下手。 岛上用的水不是湖水,而是这寨子里原本就有的一口井的井水。 见这年长的去挑水,林雨桐忙道:“我去……我用车推,一次四桶,快!”说着,就招呼杨铁心和穆念慈。 这些人并没有多大的警惕性,应该是觉得这里没什么可图谋的。所以,很轻易的,药就进入了水桶里。林雨桐又另外给了杨铁心父女解药,“先吃了!待会儿叫咱们吃饭的时候,你们只管大胆的吃喝便是。” 晌午这顿饭吃什么?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炖鱼,一锅连着一锅,鱼是比较好熟的,剁成段,锅里滚上几滚就能吃了,别的东西都不放,只一点盐而已。 看来,这几十号人里,还有专门每天出去打渔的人。 等吃饭的时候,穆念慈就低声道:“不见那个六哥。” 那就是说,比较有身份的人压根就不在这里吃饭。 要是另外开小灶,用的只怕也不是这里的水。林雨桐低声道:“你跟你爹在这里看着,不要动,就叫大家吃!别人晕你们也晕,躺着别动。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们管。”说着,她拉了一把穆念慈,低声道:“看好你爹。他这人……太冲动……” 穆念慈低声应着,林雨桐就凑到那个年长的人跟前,低声道:“大哥,我是六爷带上来的人。您看……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六爷……” 这人就拉着林雨桐到一边:“小老弟,哥哥的话刚才算是白说了?” 林雨桐忙道:“小弟心里都记着的。”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不瞒大哥说,家里只剩下一家子女眷了,我们叔侄都留在这里家就散了……”她一副苦着脸的样子:“家里如今还有些产业,又有些积蓄,少不得花钱消灾……” 这人还是一副你怎么看不透的样子:“别到时候钱没了人还得被弄来。” 林雨桐就笑:“老哥,我那老丈人家有门子亲戚,是盐商……若是每年能弄一批盐来,您说……” 这人这才笑了:“这话可当真?要是扯谎……你要知道,赖三爷可是黄河帮的。这黄河帮……据说帮主可是六王爷的座上客。” “可不敢扯谎。”林雨桐忙笑:“这做盐商的,也盼着结交像是黄河帮这样的大帮大派,好照顾生意一路上安稳不是。这是有钱大家赚的营生……” 这人犹豫了一瞬,好似有些惧怕。 林雨桐忙道:“您要不给我指条路,等我出去了,老哥家里要是还有什么人,我都一并照管,可行?” 这人无奈的一叹,左右看看才道:“你等等……三爷爱吃鱼烩,我这就弄一盘子,你给送去。” 他的刀工很好,别看做的是大锅饭,但却有大厨的样子。 林雨桐跟过去,“您这手艺怎么也得在小灶才对!” “小灶?”这人一愣,“哪里有小灶!今儿六爷在外面买了卤味回来,所以几位当家的不跟大家一道儿吃饭。” 哦!那就好! 林雨桐暗暗记下这个人,然后端着盘子,按照他指的路找了过去。杨铁心不停的往这边看,还是穆念慈站在两人中间,扯着他低声说话,才不至于那么明显。 寨子就两排房,住人的不多,剩下的更显得破败。大白天的耗子都乱窜。 顺着两排房屋中间的巷子走进去,就是一片平展的场子,得有足球场那么大。北边搭着一个木头台子,也就一人高的样子。而南边,搭建着一栋稍微好看点的房子,还是草房,但不是土墙,而是木屋子,看起来内部的面积还不小。 没到跟前,远远的就看见两人站在外面值岗,看见林雨桐伸手就拦了:“谁手下的小子,没见过?” 林雨桐一副结巴的样子:“……六……六……六爷手下的……来给三爷送鱼烩……” 话没说完,左边这人就一把将食盒抢了,“行了行了!知道了!”这人不耐烦的,但还是压低声音道:“一会子我送进去就好。行了!赶紧滚吧!” 吃饭的时间都聚在这个地方不奇怪,外面守着人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吃饭而已,用的着外面的人小心翼翼都不敢大声说话吗? 怕是在里面商量事情吧。 今儿这里非解决不可,那么外面这两人可就不能留了。刚才抢饭盒这个人的动作,明显是练过的。她手里攥着两根针,迅速的将针扎进耳后的穴位,这两人不可置信的扭脸看向林雨桐,张口却说不出话,而双腿像是被人用石头砸在穴位上,站也站不住,直接就往下倒。 林雨桐扶住二人,自身的内力这半年下来也才只像是一条细线在经络里游走。如今碰上两个内力不高的,简直是量身定做好的,北冥神功能迅速将其吸收转化……于是,这两人跟见鬼似的看向林雨桐,只觉得身上什么东西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这二人暂且不用理会,林雨桐将两人拖到一边,用草席子遮挡起来。这才过去,轻轻的推门进去。进去是一足有百十平米的大厅,大厅坐北朝南的放着一把椅子,上面铺着虎皮。下面两排座椅,中间有一火堆。人没在大厅里,偏厅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林雨桐将大厅的门从里面插上,就朝偏厅靠过去。 近了,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个粗嘎的声音道:“……附近哪里还有好货,要抢怕是得到城里去……城里的小娘皮细皮嫩肉,还能卖个好价钱……” 另一个声音却道:“城里好进不好出,这还得想想……这次拢共十二个人,他娘的挑肥拣瘦的最后只给了五十两银子……” 粗嘎的声音又道:“这个不着急……听说从外地来了一家子要投亲的,在这破地方竟然花了二两银子买个破院子……听说里面有俩女人一个孩子,一辆马车带两匹好马……老六,是有这回事吧?” 果然说话的便是这个六哥了:“是!消息错不了。不说这家人本身带了多少家当,马车带着三匹马,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还有俩女人一个孩子……那俩女人看着不美,可身段不错,那孩子更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 “干他娘的!”最开始搭话的那人忙道:“这一笔下来……比抢一群小娘皮赚的还多……” 马比人金贵! 林雨桐现在有点后悔没宰了外面那两个,看来,这几个很不必留活口了! 她悄悄的蹲下来,将早就准备好的香拿出来,点上。就摆在侧厅门口的位置。 里面的酒气很浓郁,一个个估计没少喝。别说这香味不浓,便是浓,只怕也闻不见。 一根香燃了一半,里面的人就嚷嚷了:“他娘的这什么酒,后劲还挺大,这才喝了多少,就有些晕乎!” “是啊……有点晕啊……”紧跟着,谁从椅子上滑下来了,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奶奶的,不对!”粗嘎的声音吼了一嗓子:“来人啊……外面的俩崽子……” 林雨桐这才推开门进去,里面一共六个人,人事不省的有三个,还有三个是醒着的。其中一个是那个六哥,他趴在桌子上瞪着眼睛,勉强维持着不晕过去。还有一个是在另一艘船上,跟着六哥较劲的男人,他眼睛一眨一眨的,估计已经看不清楚了,但还是警惕着,也不敢晕过去。 扶着桌子站着的,是那个粗胖矮冬瓜,肚子如鼓一般大,他瞪大了眼睛看林雨桐:“你……是谁?” 林雨桐朝对方笑了笑,走过去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可是赖三?” 赖三刚要说话,就觉得身体的内力被一股子奇怪的力量牵引,正一点一点的从身上流逝。他面露惊骇:“你……是人……是鬼……” “我找人!”林雨桐叹了一声,见那老六的耳朵动了一下,就走过去拍了拍他,“六哥,谢谢你带我来。我真没骗你!我就是找人的!找表弟也是真的……只是我那表弟是出门找表妹才消失的……” 这老六还没说话,对面那个已经几乎快晕过去的就道:“……你表妹是什么时候丢的?我知道在哪……去中都找……中都往西域的商队……找他们去……大爷绕了我,我也是这附近的人……我是被掳上来的……我没干过杀人抢人的买卖……” 林雨桐就‘哦’了一声:“我不是不放你,我是放了你也不安心呐!这一片你们是地头蛇,有点风吹草动你们都知道了。我要放了你,你给山下的暗桩若是去了信号,我这得惹来多少麻烦……”说着,又转到那位赖三的旁边:“比如说那位鬼门龙王沙通天,还有个什么三头蛟侯通海……哦!对了对了!还有沙通天的那四个傻徒弟……”她笑看赖三:“还别说,我从没听过黄河帮有你这么一号人呐!” “爷爷!爷爷!”赖三感受到那双不知道是不是鬼手的手,心里都是惧怕。再听听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帮主的名字,便心里更胆怯了。这到底是招惹了一个什么煞星。于是便道:“小的只是个无名小辈。断魂刀沈大侠是我的祖爷爷……” 亏他是怎么叫的出来的。 赖三喘着粗气,他感觉的出来,他的内力比刚才消失的更快。于是他说话的语气也就更快了起来:“……小的在这里立寨帮里并不知道的,小的就是沿路打探消息的,这个寨子,是小的自己的地方……对了!银子在地窖里存着呢……还有粮食……粮食地窖里也存了半年的……还有……还有……还有山下,庆云客栈那是咱自己的地盘……上下就这么些人手……每年小的只要给帮里一两条可靠的消息就行……掳回来的女人都是庆云客栈帮着转手的……都是卖到中都去的……再没有其他了……” “你这寨子有多少是你的人,有多少是附近的渔民?”林雨桐又拍了拍他,“真没什么要说的了?” 赖三点头:“真没有了……真没有了……” 林雨桐盯着他的眼睛,见他只有惊恐没有其他,手下不由的用力,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夹在指缝里的du针不动声色的扎进去之后,赖三就在另两个惊恐又不可思议的眼神下,垂下了脑袋,死了。 老六不可置信,这人是什么手段,就是那么轻轻的一拍,手那么一放,命就没了。他不停的摇头:“……我知道……我知道……那些女人是西域白驼山庄要的婢女……只要容貌好,只要人家看的上,价格是极好的……要找人,就得往那边找去……长的不好的,会在沿途卖掉……也可能卖到了蒙古和西夏……”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话得叫四爷听听才行。 她不再留手,这里面没有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那些被掳走的姑娘,命运如何,都不用去想的。 六个人,有清醒着被杀的,也有迷过去直接被杀的。 出来之后,看了看被席子盖着的两个人,这两人手也不干净,而且,他们是知道自己有邪门工夫的人!所以,不用留着了。 没错!意识到如今没有谁有这套功夫,她就想给自己套个马甲。 比如弄个面具,穿一身白衣,有个不好解决的问题,这个假身份便比明面上的身份好用。因此,她干脆利索的没有留活口。 至于怎么忽悠杨铁心,这个……也好办。 既然四爷有那么一个身份,那这暗处怎么可能没有保护的人呢。只要稍微往这边引导,他便会这么想。 果然,再回头后厨的时候,已经倒下一大片了。 见她过来,杨铁心蹭一下就起来:“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林雨桐笑了笑,“他们处理的很干净……” “他们?”杨铁心不解的看过来。 林雨桐一副失言的样子,迅速的转移了话题,“这边呢?没出什么意外吧?” 杨铁心还要问,穆念慈一把拉住了,她先回说:“没什么问题。” 林雨桐叫两人:“走!咱把人甄别甄别。” 甄别这些人很好甄别,一个一个来,将手掌摊开,这常年打渔的人和常年握刀qiang的人,手上的老茧位置是不一样的。 叫两人先把这群人分作两堆。 而林雨桐自己,却去了那位老哥身边,给了他解药,扶他站起来。 他战战兢兢的看林雨桐:“你……你……我……我……” 林雨桐便问:“老哥贵姓?” “免贵姓尹。”他还是那副害怕的样子,“尹东山。” 林雨桐就笑:“老哥哥,您无须害怕……我们不是强盗,实在是这些人可恶,我们初来此地,就打上我们的主意,若是我不来,今晚只怕我那一家老小,都得做人家的刀下鬼……” “我知道!我知道。”尹东山急忙道:“我就是一厨子……” “看出来了。”林雨桐就道:“老哥在这寨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来这么些人里,哪些是善哪些是恶,您都清楚。我信的过您,您帮我分一分……” “这不合适……”尹东山连连摇头:“不行……” “我说行就行!”林雨桐拉着他过去,把那父女俩分出来的人又叫他看了一遍。结果,从渔民的一堆里,尹东山找出两个人来:“……本也是穷苦人,干起恶事来比恶人还恶……为了抢一美貌寡妇卖钱,这两人活活打死了那寡妇才七岁的儿子,那寡妇想不开,撞墙自杀了。” 林雨桐对杨铁心点点头,杨铁心将人拎起来,又去一边拿了给鱼开膛破肚的大刀了,朝着两人的脖颈砍去,手起刀落,血‘噗’的一下喷了出来,吓的好几个人当场尿了裤子。 这尹东山虽然浑身都抖着,但还是朝那堆盗贼走去,从里面挑出五个人来:“他们……以前就在这寨子,其实都是好汉……从不曾欺压过周围的百姓,只不过是躲着人在这里开荒种地……他们是被金狗通缉的通缉犯,被迫落草,但手上没沾人血……” 这五个算是逃了命,对这边一个劲的磕头。 剩下的看都看尹东山,但尹东山将脸扭到一边,不再言语。 林雨桐叫杨铁山给无辜的人都吃了解药,然后留他下来守着! 而她自己,则带着穆念慈,将这该杀的,都先扔到船上。然后才扶了尹东山上船,“老哥,还得劳烦您给我带个路!” 二十多个人都搁在船上,穆念慈跟这些人一条船慢慢走,林雨桐带着尹东山先走,直奔庆云客栈。 路上,林雨桐也从尹东山那里知道这庆云客栈的情况,里面就是一对父子经营的黑店。为了保命投靠了赖三,没少卖周围乡亲和过路客商的消息。对于尹东山的到来,这两人基本是没有什么防备,尹东山也不止来过这一次的。他热情的请人里面坐,林雨桐没给客气的,直接取了两人性命,这事就算是完了。 杀了人没停留,直接就走。跟穆念慈汇合之后才靠岸!然后把船上的人都摆在岸边,叫大家看看。 尹东山主动留下来:“这位小爷,我知道该怎么办……您放心,事情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林雨桐拍了拍尹东山,就跟穆念慈示意,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还没走远,就听见尹东山的声音传来,说新寨主是如何的为大家除害的,以后不用怕了,有人给咱们主持公道云云。 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等看到聚集过去的有几个乞丐模样的人,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丐帮怎么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一进门,就听到龙儿的哭声,低低的弱弱的,轻轻的抽噎。四爷的声音了带着无限的耐心:“咱们不哭了,你娘马上就回来了……回来了我们就有奶吃了……” 林雨桐就笑,先跟着去了穆念慈的房间梳洗了换了衣裳,把身上沾染到的血腥味都去掉,也恢复到往常孩子看到的样子,然后才出去。 四爷早听见动静了,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站着呢。 这会子蚊虫正多,哪怕身上带着林雨桐给的香囊,蚊子也围着他们父女打转。林雨桐一笑,那边孩子就哭,伸着手,朝这边哇哇哇的叫唤,不知道多可怜。 林雨桐伸手接过了,四爷才拉她回房:“都好?” “好!”尤其是地方好,“那地方别说三两百人,就是三两千人,也藏的下。”其他几个山头还没看,估计也差不多。 没问你这个! 他拉林雨桐上下打量:“有没有伤到哪?” “打不过人家我不打!”压根就没怎么动手嘛! 正说着话呢,穆念慈在外面道:“夫人,外面好些人在磕头道谢,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东西收了,把咱们沿路买的蜜饯尺头的拿出来,做回礼。”她说着,就去里间先喂孩子吃奶了。 四爷跟进来,声音又控制的低低的,好像总怕谁听见一样:“丐帮的人找来了。我怕是原主那边的人要过来!” 这个林雨桐当然也发现了,但却从没往这上面想过。她皱眉:“他们能搭上丐帮的线?” “不是有少林吗?”四爷这么说。 这个……还真不好说。 林雨桐忙道:“能不能想办法传递消息过去……不急着叫他们过来……”好歹叫咱们练出个名堂来,哪怕说遇到高人指点,也得把这个戏做全吧。这猛不丁的来了,很多事情都不好解释。这两人都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什么德行人家不清楚吗? 四爷顾虑的可不正是这个? 他沉吟:“要不然,叫杨铁心父女走一趟,给那边送个信儿。”等安顿下来之后,自家这边没啥事了,倒是能叫这两人出去一趟。 林雨桐点头,只能如此了。 晚上的时候,尹东山来了。今儿这小半天时间,他都在动嘴皮子鼓动大家伙,那些匪盗,没少被周围的人围上去殴打泄愤。而这会子尹东山来是告辞的。见了林雨桐也不认识了,直到林雨桐喊他老哥哥,他才恍然:“原来……原来是……” 林雨桐便笑:“多亏老哥哥相帮……之前那个庆云客栈,还说要托付给老哥哥帮着经营……” 尹东山显然是不想再跟匪类合作的,他嘴上再替眼前这人张目,可心里还是怕了。小心的看林雨桐的脸色,之后才道:“……不瞒夫人说,我被掳上去好些日子了……一直也配合,所以出寨子跟人接触挺方便的。早在两个月之前,我就叫人帮我送信了,送信给重阳宫……今儿我那侄儿也给我回信了,说家里若是不能久呆,就叫我投奔他去……” 林雨桐心里一动:“今儿回信了?”她就笑问,“可是几个乞丐送来的消息?”四爷这回猜错了! 尹东山心里越发怕了,怎么什么都知道。他赶紧解释:“正是!他们本来是受我侄儿所托,打听我的境况的,若是不好,我那侄儿自会禀明他的师门……” 四爷的面色古怪又复杂,好像还在隐忍着什么,打断他问了一句:“你那侄儿叫什么?” 尹东山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我那侄儿是重阳宫的道长布教的时候被瞧上的,收作弟子,唤做尹志平……” 林雨桐扭脸,不敢看四爷的表情。 而四爷此时确实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伸手抚着额头,背过身去…… 1433.江湖有你(5)三合一 江湖有你(5) 林雨桐本想问四爷一句:你还好吗? 可见四爷面色复杂了一瞬之后, 转眼又恢复正常。不得不说,他的接受能力挺强的。她想着, 既然是跟不想有关系的人有了关系, 那这尹东山想走,就叫他走算了。正要说话, 就见四爷坐过去,还给对方倒了水:“老哥如今只一人,唯一的亲人便是侄儿,怎么还舍他出了家?” 尹东山面色有些红, 带上了几分愧色:“水患之后是时疫,一家子老少, 就活了我们爷俩。我哥哥嫂子去之后,我那侄儿又年幼。彼时我又只是跟着师傅学徒的……那时候真是无力养侄儿……” “生活不易,这也是不得已。”四爷跟着叹气,“如此, 倒是不知道多少人死后没有了供奉,也是可怜可叹。” 尹东山一愣, 自己都三十的人了。这以后能不能娶妻生子还俩说……将来这尹家只剩下侄儿这一条根了。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痛苦和挣扎之色来,很有些犹豫不定的样子。 林雨桐看四爷,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四爷想干嘛?他现在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了,原想着,那尹志ping在正史上也是得道之人, 品行是很过的去的。然如今他也不敢坚信说人家就能按照正史走。 怎么办呢? 不就是未来可能会办下恶事的一个小子吗?这个好办! 回来当厨子好了!学什么武功学武功, 学武功有给你家传宗接代要紧吗?那时候是逼不得已去当道士, 如今嘛……不至于活不下去吧。 就在尹东山犹豫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四爷又给加了砝码,说了:“如今那全真七子,掌教丹阳子马钰马道长,跟那位清净散人孙不二孙仙姑,原本是夫妻吧?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两人是育有三子之后才被点化出家的……” 啊? 别说尹东山了,便是林雨桐也懵了:马钰跟孙不二曾经是夫妻?然后双双出家了? 我怎么不知道?! 她看向四爷,四爷微微点头。林雨桐就一副梦游的神情:正史上一定是这样的。这一点也应该不会错的。原来马钰和孙不二是夫妻,两人还有三个儿子,以年岁算的话,人家早已经儿孙满堂了。 四爷又说:“好像这长真子谭处瑞出家的时候都四十多岁了……” 啊? 三十岁的尹东山都觉得自己已经步入中老年了,都不敢想以后有儿子的事。这长真子四十多了出家……要不是日子穷的过不下去,肯定是早就娶妻生子了。 于是,尹东山就问了:“长真子道长出身贫寒?” “不!”四爷摇头:“他自幼读书……” 能供养的起读书人的人家,没道理娶不起媳妇的。所以,这又是一位都算是步入老年之后才修道的人。 尹东山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四爷作揖:“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小人迷障了。是该接了侄儿出来,给他娶妻生子……等他能安身立命了,小人哪怕舍身侍奉道君,也无不可……” 四爷就一副‘惊诧’的样子,很是为难,沉吟了好半晌才道:“这次多劳老哥哥帮忙,既然老哥哥改了主意,我就少不得多说两句。贸然叫老哥哥留下,只怕你也不能安心。不如叫人给你侄儿捎信一封,先叫他回来再说。回来在家呆上三个月半年的,你若觉得咱们还能庇护你,你就留下帮忙。若是觉得不可……再带着你侄儿去钟南山也是一样。” 尹东山又犹豫:“如此,怕是对道君不恭。” 四爷就一副你怎么迷障的样子:“只说叫你侄儿回来探亲,先不提还俗的事,想来重阳宫必是肯的。再则,你这一个人上路,路上多有不便……” 尹东山点头,总不能真跟着那几个乞丐风餐露宿吧。他们是不离本地的,肯定会将自己不停的交托到其他乞丐手里,自己这把老骨头,真未必撑得住。可叫侄儿受这样的苦……他也心有不忍。 四爷就又说:“重阳宫布教,常有教众来往……跟着他们教里的长辈出门,一则不怕人欺,二则路上有人照看,再是妥当不过的事。人回来了,叔侄俩也好商量……有这时间,老大哥也看看咱们的能为和品行,再决定不迟……” 或是留下,或是再跟着侄儿一路安全的去钟南山,都可。 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尹东山哪里有不应的道理?“我这就出去,找那几个传信的……” 林雨桐给了十两的银子,“拿去给人家,消息也能传的快一些。这么大老远的专程找来,也挺辛苦,请他们路上吃口热乎的。” 尹东山惶恐的不敢拿,如今一条人命也不值这么多。 林雨桐塞过去了:“今儿多谢老哥哥援手,若是如此,老哥哥可太见外了。我这正缺人,不管以后老哥哥作何决定,这段时间还请千万帮我。只当是工钱吧。” 尹东山也怕那赖三在外面还有别的人,再打击报复他。他也不敢一个人呆着,正好抱团取暖。于是,就这么应下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看四爷,低声道:“这招可是够损的。” 按照年纪算,尹志ping应该比杨康和郭靖年长一岁。他去蒙古给江南七怪送信,试了郭靖的武功,那时候,他说杨康是他的师兄,虽然他比杨康年长一岁,但入门晚。所以,他如今正是青春年少的小道士一枚。三十多的时候都心生歪心思,那么如今这个年纪,心里不定怎么长草了。别怕他不就范,给找个漂亮姑娘,他叔叔把大道理压下来,他哪有不就范的道理? 四爷只笑笑,暂时不发表意见。既然这见鬼的世界怎么都逃不开,他就想先牵动一根绳子试试,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变化。 这事先放下不提,眼前有更要紧的事。那边穆念慈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林雨桐本身也没搬下多少东西来。拾掇了拾掇,全都装到船上,先运到寨子里再说。 一行还是两艘船,一艘坐人,一艘载着东西,在天擦黑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这边的宅子,走了。 至于马车和马匹,都暂时留到当时吃饭的那个小店,叫他们帮着照管,给了银钱。知道这伙子人厉害,而且,看起来没几个人,但好像暗处的人还不少。至少带着尹东山的那两个小伙子,他们谁都不曾注意到。这会子想来后怕的很,谁知道人家背后藏了多少人呢。这里面有出卖过他们消息的人,不由的都担惊受怕起来。这会子拜托点小事,还给了银子,那自然是不敢马虎的。 到了寨子的时候,天都黑了。远远的,看见码头上有火把闪烁,是杨铁心带着几个人举着火把等在边上呢。 林雨桐就先问:“没出什么事?” 杨铁心扶四爷下船:“没事!没人有异动。” 那就好! 晚上先不见这些人了,直接奔着那栋木头房子,叫所谓的聚义厅而去。 那些人住过的地方林雨桐不想住,就先在正厅里安顿吧。两边的侧厅都已经打扫出来了,那些死了的也都埋了。这会子里面到处清爽干净,草席子铺在地上,就能对付一晚。 林雨桐跟杨铁心道:“麻烦大叔跟那些人住一块对付一晚,告诉他们别怕。不想在这里呆的,等明天,咱们派人送他们走。今晚就消停的歇着吧!” 杨铁心应了一声,拿着火把带着那五个本就是通缉犯的转身出去了。 林雨桐这才叫穆念慈:“准备火把,咱们到地窖去看看。” 地窖在哪?地窖就在这木屋的下面。 挪开破旧的香案,将木板揭下来,就露出地窖的入口。修着台阶通往下面,下面空间着实不小,用石头砌起来,这不是这伙子人修的。很可能是原本的梁山上就有的。他们只是在上面加盖了木屋而已。 里面除了粮食,还有几袋子食盐。另外箱子里有些黄金! 穆念慈道:“还在几个当家的屋里找到些散碎银子,得有二三百两。” “那银子你收着。”林雨桐就说:“正好过几天,想叫你们帮着跑一趟。” 这边她跟穆念慈说话,那边四爷却解开盐袋子,看里面已经潮湿的水拉拉的食盐。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伸过去捻起一些,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叫林雨桐看:“你觉得呢?” 林雨桐用舌头舔了舔,有些惊讶:“海盐?” 四爷点头,就是海盐。这么说,这些人有路子能弄到海盐,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方向。 今晚上睡在这里就比较安稳了,正厅的正中间点着火堆,撒了药也不见蚊虫。便是只有铺的没有盖的,晚上睡的也不冷。孩子睡在两人中间,肉嘟嘟的四肢摊开来,睡的呼呼呼的香。林雨桐就着火光看孩子:“你说这么大点的孩子,睡在古墓里……”身下石头硬邦邦的,所谓的师傅和仆从,都是没生过孩子没养过孩子的人,弄一孩子回去……还不定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呢。可委屈着委屈着就长大了,除了练武生命里再没有其他的……真是怪可怜的。 四爷翻身过来给孩子把肚子盖住,睁着眼睛看屋顶,“这地方想收拾利索,得小半年。” 差不多! 林雨桐低声道:“明儿开始,我带着人布阵……你给我画点符箓呗。这东西应该是有点用的。” 四爷却扭脸看林雨桐:“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你也会?” 会! 但是几乎是没用的。 当年苏星河能隐藏门派,靠的是什么? 自己不用加入太多的东西,哪怕原套的照搬过来,都是可行的。 不敢说别的,只怕要比桃花岛更高明。桃花岛再如何,它孤悬海外一孤岛,人迹罕至。可当年苏星河隐藏门派的地方,可正是中原腹地。这得何等的能为才能做到? 林雨桐见四爷的眼睛闪亮,就低声道:“回头给你书!” 慢慢研究吧! 四爷是不挑的,以前这种东西他也不是说全不信,但至少是不全信的。但如今到了这里,那只能当全信的去做。 接下来的日子就忙了。尹东山被留在继续当厨子,但是采买这些还得他负责。有时候忙不过来,就直接叫周围的乡邻给这边送。什么时下的菜啊,蛋啊肉的,只要有的,只管往过送,这边给结账结的特别利索。 林雨桐把那最早占着这个寨子的五个通缉犯叫过来,才知道他们是因为抗税打了收税官。这种事,说大也大,也小也小。往大的说,殴打官员抗税,这都能说成是谋反。所以,这五人也只有落草这一条路可走了。 四爷先问他们叫什么,五人说了姓名,但面色更苦。 这名字,其实是不能再用了。 四爷就给赐姓为‘赵’,以金木水火土为名。这是收家臣的意思! 也是!无人可用,这样笼络来的人至少暂时是能用的。那几十号人,总得有人来约束。 接下来的得有两个月的时间,啥也不能干,全员出动,把附近的三个山头连城一体,布上了阵法。而四爷呢,又在其中提意见:“哪里改留下位置放置一些防御兵器,你提前要预留好……” 是说光是能迷惑人还不行,还得具有攻击性。 里面用的很多机关之类的东西,都是冯默风做的。他是全程参与了布阵的过程,但是他却不敢说他能肚子闯关进来。里面有很多的东西,他是没看明白的。而且这其中变化的多样,也应该比桃花岛要多一些。 这两个月,他的左脚已经能挨着地了,扔了拐杖走路还是会一瘸一拐,但这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现在是越发的想弄清楚这女人是谁,跟师傅的师门又有什么关系。 晚上的时候,别人不知道,但是她是知道的。这个女人每晚都会出来练功,她的步法精妙,身形犹如舞蹈,翩然如烟如雾。这也就是内力不及师傅,否则…… 这天晚上,他又在老地方看这女人练功,他知道对方知道他在看。但对方没阻止,他也没避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承的缘故,对方不怕他偷师。事实上,他看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偷师成而已。 今晚上,这女人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怀里抱着孩子,身边跟着男人。看着他们朝演武场去了,只一眨眼的工夫,好像是演武场边上的木桩换了方向,他这个位置就再也看不见演武场了。 冯默风转身回房,不管人家是干什么去的,既然不叫看,那便不看就是了。 今晚林雨桐带四爷出来,就是练武的。 这套步法学起来并不困难,尤其是在四爷对八卦易经有一定的了解之后,学起来就更快。这玩意跟内功还不一样,它讲究的是熟练度。只要勤练,练熟了就行。也就是说,只要下功夫,肯定有成效。 她就跟四爷说内功:“……这有资质和机缘在里面的。”北冥神功能练,但得自己能找到气感才行。林雨桐自己熟门熟路,一个月才找到点感觉。半年了才感觉像是一条线。而四爷得自己摸索,时间是多久?这个谁也不知道。要先保命就得做到万无一失,四爷身上的小|弩暗器,配合这步法,绝对有跟江湖三流人物周旋的余地。 暂时的话,这就行了。其他的,不急,也急不来。 她也跟四爷说:“这一行,在在于一个‘专’字!心无旁骛,不要想别的,咱们今年内什么也不干,只练的咱们自身有自保的能力。” 四爷对这个倒是看的开。如果把这个世界当成真实的看,有些人就注定是宠儿。比如段誉,人家就是能练成六脉神剑。而那个一灯大师,一阳指练成了,却依然不会六脉神剑。那么高深的武学,便是剑谱被烧了,可段誉是当过皇帝的,这么要紧的传承不往下传吗?默写一份很难吗?那为什么一灯大师却不会呢?只怕不是因为丢失了传承,而是跟当年的枯荣大师一样,压根就没练出来。 这上哪说理去?! 为了可成或不可成的东西,放弃伸手就能攥到手里的,那是愚蠢。 桐桐给的这个步法很好,刚开始对照着口诀,一步一步慢慢的往过踩,等熟练了,走的慢慢就快了起来。再熟悉了,感觉走起来跟别人跑步的速度差不多。 大约到了凌晨四点,四爷估摸着走路的速度能赶得上一般慢跑的速度。这也才练了四个小时。 不是不想继续练,是本身这体质还是有些跟不上。 “循序渐进,慢慢来。”林雨桐回去就给他摁腿针灸,疏通身上的经络。练武是个苦差事,刚开始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想想不锻炼的人猛的开始锻炼,那种感觉抬腿迈步都疼。 四爷躺在那里,桐桐施诊他也没管。只看着房顶愣神。 林雨桐就说:“疼你就叫出来。”就咱俩,孩子还小,又不会笑话你。干嘛忍着!说完见他不说话,还想着是不是为了练功的事着急,她就说:“回头我想办法,重新淬炼一些丹药来。” 四爷不是不觉得疼,是这会子又走神了,被林雨桐拉回思绪的时候还有些怔愣,他问说:“……你说,这万千世界是谁在主宰?” 啊? 林雨桐的手一抖,差点给扎错了穴位。 四爷抬起头来:“这事我琢磨了不是一年两年了,以前还不明显。可如今,你不觉得奇怪?咱们不管怎么折腾,都走不出原来的圈子。为什么?它就跟一个能自愈的系统似的,总能将一些事给串起来。要是咱们不来这宅子,这尹东山是不是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然后发生个意外或是如何,消息没送到他侄儿手里,而他说不定怎么着就死了。” 是谁,发现了有了自己和桐桐两个bug之后,将系统修复了,且很快的将这个bug人物融到这个世界。要是没有主宰的话,是不是有些太巧。 林雨桐捏着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会子还在担心他练功的事,他满脑子都琢磨着这个终极问题。 这个问题……它就是个终极问题。 林雨桐自己能力有限,觉得想了也是无用。可她却从来不反对四爷去琢磨。他这人,脑子里要是一天不琢磨事,那都不是他。 行吧!这么高难度的问题,保证他往后的很多年都不会觉得无聊和无所事事。人得有目标的对吧?! 喜欢琢磨就琢磨吧,虽然这真的很耽搁练功啦。 早说了,要专心嘛!要心无旁骛嘛! 所以,林雨桐就发现,四爷像是要做实验一样。武功很有用,四爷不否认。想有很高的武功吗?想!但这很重要吗? 对于林雨桐来说,觉得这个很重要。 但对于四爷来说,他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他得试着看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一种超脱于万千世界的主宰之神。 于是,之前早就想好的,叫杨铁心和穆念慈去给那些旧臣送信的事,该提上日程了。 此时,天气已经凉爽了下来,路上也能舒服一些。林雨桐给两人准备了银两,又带了一些干粮,临走的时候又特意交代了穆念慈半晚上的话,这才看着两人离开了。 四爷站在高处看着远走的船只,眼里带着几分兴味。林雨桐猜,他是想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跟一些命定要遇上的人遇上。 走了俩人,日子还得照过。不管四爷心里想验证什么,但在他看来,伸手想揽月跟脚踏实地没矛盾,人到底还是得活在当下的。 天凉了,指挥着几十个人,修葺房屋,盘火炕,准备过冬的柴火。又把地窖里的金子搬出来,找了尹东山,拜托他在村子里扎点,收购粮食。可着这金子的收,收多少当天就运回多少。 林雨桐呢?买了猪仔羊羔,还专门买了抱窝的母鸡和种蛋,这些人里有两个年龄教大的老人,叫他们伺候这些东西就行了。 再有富裕的劳力,开垦荒地种点菜也行啊!反正就是忙碌! 秋风一起,秋雨一落,这便更冷了。寨子里最近倒是收容了七八个女人。年龄不小了,四五十岁的有,三四十岁的也有。各有各的苦和难,知道寨子里的人不是恶人,自从在这里安营扎寨之后,没见祸害过谁。也没见收过什么费用。反倒是家里有事求上门的,多半没有拒绝的。人家也甚少靠岸来。打交道最多的是大家都认识的尹东山,尹东山如今算是寨子里的后勤总管。 有了几个妇人,后勤全一股脑的塞过去,林雨桐基本是不用操心了。 给四爷将经络梳理了两遍,再下来才是真正痛苦的开始。 叫尹东山跑了三个县城,搜罗了半车的药材回来。这些药材都是能用的! 寨子里要是没有冯默风的话,随便弄点药材糊弄人,自己另外拿好药材替换就行了,别人也不能知道。但是冯默风这人,作为黄药师的徒弟,医术如何不知道,但对药材基本是认识的。凭空拿出药材不合适。 搜罗了两月,这才把药材找齐全。然后配药,熬煮,半个寨子都是浓浓的药味。 这回不光是要给四爷泡,还得给孩子泡。 因着孩子小,稀释的有那么一点药劲就行了。孩子泡在里面最多是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但对于四爷来说,这就比较痛苦了。 火烧火燎的不说,好似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林雨桐心疼的不行:“练武是个苦差事……”但这苦却不是非得受的。她叫四爷喊出来,四爷却只咬着毛巾包起来的软木,到底是一声也没吭。 如此,日子就在孩子牙牙学语中一天天过了。 四爷白天带着冯默风打造一些东西,能设置在阵法里,叫这个阵法具有一定程度的攻击性。然后天一黑就去演武场,到了子时就回来,在药汤里泡上一个时辰,浑身就基本是动不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疼晕过去的,还是累的太狠睡过去了。 等第一场雪来的时候,四爷那套步法练的差不多了。不敢说多好吧,三流的轻功肯定比不上他快。 唯一的不好就是:“遇上墙挡路就得完蛋。” 对的!这步法如今他只能走横轴,不能走纵轴。。 两人正说着话,龙儿哼哼哼的踢着小短腿要下去。如今能走路的,四爷就说:“去把小绣球取来给你娘。” 那是做给孩子的玩具,平时一抛一捡的玩,总好过外面的野风吹着好。 屋子里平整的很,她又常在里面玩,跑动一点事也没有。放下孩子,林雨桐就说给四爷诊脉:“要是差不多那汤药就停了吧!太受罪了!” 手拉着四爷的手腕,还没诊脉呢,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娘……给……” 林雨桐和四爷不由的就先看孩子,结果就见三头身的小东西用手指揪着绣球上的流苏,站在面前。两人不由的对视一眼,眼里都露出几分愕然来。 四爷笑着将绣球接过来,拿着绣球走到厅里的那一头,逗孩子说:“在爹这里,龙儿来,给你娘取绣球喽……” 这孩子咯咯咯就笑,眨眼到了四爷跟前,伸着手要绣球。四爷不由的递给她,然后不错眼的盯着她看,就见小身子蹭蹭蹭的往前移动,两个呼吸的工夫,到了桐桐的跟前:“娘……给……” 林雨桐蹲下来接过去,认真的打量这丫头。 刚才这孩子用的就是四爷平时练的步法,她会走,哪怕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快,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学会了,而且这速度比成人跑起来也不慢。 她不懂什么方位,她就是靠着脑子记,记住怎么走,她也模仿大人那么走,然后这就会了。 四爷差不多用了半月的时间才练到这种程度,可在这个才会走路的孩子,只是模仿大人的举动,她就能无师自通。该是说天赋高呢,还是该说……主角光环呢。 两人把孩子抱起来,仿若捧着珍宝。 于是,四爷就越发对改变这原有的世界执拗起来。这么好的孩子,将来的人生应该璀璨的没有任何阴霾,可却遭受了那样不公平的对待。 凭什么? 就在四爷心里正不爽的时候,一个一身青袍,眉清目秀的道士风尘仆仆的踏上了通往寨子的小船,船儿悠悠,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接到叔父信的时候,师父还不在山上。他无奈,只得禀报了师叔,这才快马加鞭的奔着老家而来。到了地方,坐在小店里打听叔父的去向,倒是被人打趣:原来是尹家的小子回来了,你叔父可是盼着呢……盼着你回来娶妻生子…… 娶妻生子? 这话先是叫人羞恼,可不知怎的,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了在路上碰到的一群白衣‘少年’,初开始他以为是少年,可后来他知道那不是,那些明明就是姑娘。 他们同路了很长时间,饿了,就拿了干粮吃。渴了,就饮山泉水喝。乏了,也去掬一捧山泉水洗把脸。那些姑娘坐在山泉边的山石上,然后松开领口,露出白皙的皮肤来,用帕子蘸水轻轻的擦拭。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便口干舌燥起来。 她们朝他笑,还叫他:“小道士,没见过女人吧!想看就看!” 他不敢看,但从来没觉得噎人的干粮,在那一刻噎了起来。口里越来越干,这叫他心生惶恐又多了几分向往。 从那之后,就再不敢跟那些姑娘一道走了,宁肯绕远一点,也要避开。 如今说到媳妇,他不由的又想起那些白衣少女里领头的那个姑娘,他只看见她的锁骨,再往下,也没瞧见,也不敢瞧……那是不是……娶了她,便能…… 这么一想,浑身都热了起来。 直到到了寨子前,上了岸,被人拦住,通报了姓名,被人带着七绕八绕的直到绕到里面。 远处跑来的汉子,怕是自己的叔父吧。 尹东山看见侄儿那是又哭又笑,眨眼间,侄儿这都一十八岁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尹志ping跪下就给叔叔磕头:“看见叔父好好的,侄儿就放心了。” 尹东山一愣,忙咳嗽几声:“你可别说要走,我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是再忙,也办完了我的身后事再走。” 尹志ping无奈,自己的医术还过得去。叔父有病没病的,他看的出来。但到底是没有叫破,又说要拜见贵人。 贵人? 什么贵人? 尹东山一头雾水。 尹志ping就道:“这寨子的主人便是贵人。师叔叫带了一封书信来,侄儿得亲手转交才行。” 尹东山‘哦哦哦’的应着,心想,来了总得去见礼,那就去吧。 一听说是谁来了,林雨桐抱着孩子就呆在内间没出去,只四爷在外面应酬。 尹志ping知道这两人是贵人,女眷当然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他给四爷见礼,又奉上了书信。四爷直接打开信看了,心里皱眉,却面上不显。请了对方坐下,才道:“道长们真是太客气了,我在这里的日子过的也还尚可,劳动他们记挂,真是过意不去。” “您太客气才是。”尹志ping 又拱手:“师叔之前有过交代,说贵人若是有不方面出面办的事,尽管交给在下就是。全真教在外面总还是有几个得用之人的!” 四爷露出几分沉吟之色来:“我自己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是接手这个寨子的时候才知道,附近好些人家的姑娘媳妇都丢了,也不知道去向,我这是有心无力。既然贵教很有几个得力的人……我又知道几位道长最是侠肝义胆,要是不麻烦的话,还请全真教施以援手!” “‘请’字不敢当,本就是理所应当的。遇到这样的事,我辈之人不管,以后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尹志ping 说的斩钉截铁,“这事不能耽搁,在下就不在寨子里盘亘了,这就告辞……” 四爷又夸了几句,叫赵木帮着送客。 林雨桐在对方走了之后就出来,低声跟四爷道:“我今晚出去一趟,天亮前回来。” 四爷看了看外面的天,拉着她回房:“你就是闲的!大冷的天凑什么热闹。”暖和的被窝里不呆着,跟着人家盯梢,什么爱好这是。说了桐桐,又喊冯默风,“你跟着他……” 外面没有应答声,但冯默风肯定是跟过去了。 丢失了那么多的女人,这事林雨桐一直在心上放着呢。也叫尹东山不要心疼银子,该打探的就继续打探去。之前就听说,有人到庆云客栈去找那对黑心的店家了,说是生意来了。这人大概喝醉了,敲门不见开门,就在外面喊,喊的人都知道了,还是没见店家的人,这才气哼哼的走了。 后来林雨桐叫人查了,此人是珲县娇云阁的龟|公……那这能是什么买卖? 如今尹志ping去娇云阁,林雨桐就是想趁机做点什么的,但四爷现在不叫去,那么接下来,只看尹志ping会怎么选择了。 四爷手里拿着棋子,等着桐桐落子。桐桐纠结了半天,下了一步,还是忍不住问道:“揪着这条线,你到底想验证什么?” 一朝一夕哪里就能验证出什么了?他随手放下一子,只道:“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是造物主神奇,还是另有一双大手……” 拿咱们当棋子! 1434.江湖有你(6)三合一 江湖有你(6)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 又是一夜的雪, 湖面上都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对寨子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打发人收粮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周围突然多了很多宵小之辈。 怕倒是不怕的, 只不过周围的百姓却要跟着没安稳日子过了。 四爷站在亭子上, 叫赵金过来:“对外依旧收购……不光是要收购粮食,野菜晾晒的菜干, 只要是他们有富裕的咱们都要。还有野物,一概都收!” 赵金就低声道:“爷,粮食已经存了够三年吃的了。” 可这是这么一点人三年吃的,以后人多了,这当然就不够了。 四爷只吩咐:“去吧!拢共也耗费不了几个钱。” 但打发了赵金,四爷又叫了赵木, “那庆云客栈如今是闲置着呢。这么着,在山下雇上几个人,将庆云客栈的牌匾换了,换做庆云义栈。每日里,鱼汤加野菜, 供应着便是了。穷苦的人家,施舍些也无妨。若是有像是乞儿、路人, 想住就叫住去, 餐饭免费供给,但也只是野菜鱼汤。” 林雨桐抱在孩子在里间听着, 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在门口安置一锅, 里面是驱寒的汤药, 不拘是谁,想喝就给一碗便是。” 赵金心下一震,跪下就磕头:“爷和夫人都是善心人。” 可不是善心人吗?穷苦人家的日子,冬日里最难熬了。一场伤寒就能要了人命的时代,真就是一碗汤药能救人一命。 于是,义栈每天都会收到谢礼,像是各家收集的草药,亦或者是农家自割的芦苇编的草席子。都不是贵重的东西,也都是无主之物弄回去加工加工,但这是一份心意。就连义栈用的木柴,如今也不用另外买了。受了恩惠的人家,多数是会弄点过来表示谢意的。如此积少成多,义栈的房舍里收容了不少乞丐,但却没冷到谁。 这些赵木都打发人收下了,回头跟林雨桐说的时候,林雨桐心里一动:“对外也收购这些东西。或是草绳,或是木料,或是席子草鞋,什么都成。” 四爷又单独叫了赵木,这么着那么着的,低声嘱咐了一番,这才打发人出去。 赵木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懵,他不算聪明人,但也绝对不是笨蛋。金木水火土五人,当年能一起抗税,那就都不是甘于任命的性格。逃到这寨子上谋生,在赖三的手下能苟活着还不脏手……便是不算多聪明的人,但跟笨蛋也没关系。 他也看出来了,如今这位主子,不是凡人。 更有尹东山的侄儿,那么一个都算是个人物的人,称呼自家主子为贵人。 这贵人是怎么一种贵法呢? 如今用他们,便是他们的一个机会。所以办事的时候,哪怕他有很多不是很明白,但也不耽搁他的执行。 要把交代的事情办好,他就在心里琢磨,从哪找这个人来呢。思来想去,还真想起一个小子来。那小子家住的离这一片有些远,但哪怕远,跑一趟也是值得的。 他要找的那个孩子叫阮猴儿,大名叫什么不知道,大家都是猴儿猴儿的叫。这小子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是顶顶精明的人。上面老子死了,娘又病着。下面一个挨着一个的弟弟妹妹好几个,都指着这小子吃饭呢。这世道,单个独活尚且不容易,更何况带着病的小的,日子过的也着实是艰难。 他找过去的时候,这小子还是一身单衣,脚上也只一双草鞋。手上都是冻疮,脚上只怕也不遑多让。这孩子之前拿罐子去提过一次驱寒的汤药,见赵木来了,连忙就笑:“木大叔,您怎么来了?”眼里闪过一丝不安,难不成那汤药还得要银子。 赵木隔着毡帘子朝里看了一眼,炕上挤挤挨挨的睡了一炕,冻的啥也干不了。 他就拉过这小子,低声嘱咐了一番话。然后给了一角银子:“能把事情办好吗?” 这猴儿嘿嘿嘿就笑:“您请好吧!一准把事情给您办的利利索索的。” 第二天,义栈门口就来了个十来岁的小子,见人脸上就带上了笑,就见他抱着一捆席子,手里拎着一串草鞋过来,跟这边的临时管事的一个叫李宝的说话。 李宝是当初买房给四爷和桐桐的那个小饭馆的掌柜的侄儿,人挺憨厚的。见他人机灵,就给开了管吃管住一天一个铜板的工钱,把这小子给找来支应这边的差事。而其他负责做饭打扫的,都是几个妇人。管吃不管住,两天给一个铜板。饶是这样,也有的是人抢着要做。 阮猴儿来的时候正是吃饭的时候。一桶桶的热汤水提到前面,桌子上坐的,蹲在角落里的,多是乞丐。一个个正吃的稀里哗啦的。 李宝招呼阮猴儿:“要不要吃点?” 阮猴儿看这些乞丐,脸上就带上了几分鄙夷。只把东西往前一递:“上次拿了汤药,我回去我娘将我要一顿骂,说有手有脚的,怎好吃人家的白食?这不,这是我娘和我妹妹打的,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李宝想起木爷之前的吩咐,将东西看了,便道:“我收一条席子,抵了当日的汤药钱。剩下的东西折算成钱……一个铜板,可好?” 啊? 真给啊!阮猴儿饶是提前知道,也愣了一下:“……这太多了……” “拿着吧!”李宝给取了钱,“拿去换粮食去。” 赵木掐着点来,见收了阮猴儿的几双草鞋,忙拿了给坐在正中间桌子上的几个人,“兄弟们这脚上的鞋也太旧了,该换换了。这鞋你们分一分……”然后说李宝:“告诉大家,家里有草鞋的,都拿来,咱们收!十双草鞋一个铜板,两条席子一个铜板……” 这下后厨的几个女人都跑来,只问是不是真的? “真的!真的!”赵木拱手朝寨子的方向:“主子爷和夫人说了,不拘是药材还是草绳,但凡是能用的,拿来都行。咱们都要的!” 药材是啥?药材就是野地里长的那野草。 草绳是啥?还是草编的。 都是只要肯下力气,就能弄来的物件。这是大善人想着法子补贴大家呢。 就有人欢呼着:“我去跟我们当家的说一声……”这一天一大家子上手,怎么不挣一天的饭钱? 这么一会子工夫,得了信的都来问,把义栈围的水泄不通。 阮猴儿就趁机道:“我这住的远,来回就得耽搁多少时间?回头我把家搬来,家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靠着大善人住着,我也安心。”他还指了指湖里的苇子:“这些能割吗?” 赵木心说这小子果然机灵:“能啊!不割也是浪费,开春长新的出来,这老的不就烂在池子里了。” 众人这才恍然,这一湖的东西,可不马上成了宝贝。 “那我真就搬来?”阮猴儿不确定的再问一次。 赵木就说:“主子说了,湖边是要筑河坝的。你出工,咱们出料,搭把手就把房子顺手就给盖起来了。” 啊? 真的吗? 事实证明是真的! 阮猴儿回村一说,半拉子村子的人都过来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就是看看,看看这说的是真的吗?结果就是,果然是真的! 石头砌起来的房子,坚固结实,里面连土炕都顺势给盘上了。屋子对面,几十米外就是湖岸边,堤坝修的比墙还高,尽管只有阮猴儿家门口这一点,但不难想象,这沿湖要是修起来了…… 而且,人家给修了台阶,顺着堤坝下去,石头桩子上绑着一条崭新的小船。也是寨子的主人送的,这边盖房,那边就有木匠在打船。船不大,但在湖里打渔割苇子是足够的。若是真有涨水这样的事,一条船足以救一家子的命。 当然了,船不是白给的。以后打渔,每天上缴一条鱼作为回报就行了。 哪里找这种美事去? 排着队说是等明年开春往过搬的人三天时间就统计了三百多户。 这么多户,这是多少人口?一千五到两千的人口了。很快,这一片便会成为一个镇,一座城。 阮猴儿自打有了房子,见天的往过跑。人没搬来,天寒地冻的,房子还要烘干。他来就是砸冰在湖里捕鱼,交一条抵船资,再留一条自家吃,剩下的或是卖给义栈,或是直接一次性抵好些天的船资,这都随心。阮猴儿不是不识好歹的孩子,若是有大鱼,大鱼就给上缴抵船资。小鱼或是自己吃,或是低价卖给义栈,总归是日子能凑活着过下去了。 还有些没开工建房子的人,这会子也想法子卖钱。一家子齐上阵,捕鱼的,割苇子的,编席子的,一天总能挣上几个铜板。而与之相比的,便是因为寒冷,聚集在义栈里都有成百人的乞丐。这些人大有拿这里当分舵的意思。 以阮猴儿为代表的,来来去去的人都说呢:“有手有脚的,啥也不干。叫人这么白养着……还动不动就说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呢……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人家拿他们没法子吗?” 这话谁能受的了? 一个小头目,叫卢东来的,当时就恼了,冷笑一声,手里的棍子一拿:“我们走!” “这就走了?”阮猴儿耻笑,“你们白吃了这么长时间,说走就走?叫大家伙评评理,你们嘴里的嚼咕,脚上的草鞋,炕上的铺盖,炕下烧的柴火,哪一个不是主子掏了真金白银给换回来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就问你们,‘义’在哪里?” 边上就有人附和:是啊!连给主人说一声的礼仪都不懂,还说什么侠义? 卢东来还要辩解,边上一双手拉住了他,是个年已不惑的中年人:“人家说的没错。咱们叨扰主人这么长时间,原该是我们无礼的。”他就站出来说:“别人能打渔,咱们也可。辛苦几日,给主人家有个交代也好啊!” 不管怎么不忿,这道理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于是这些人一出动,每日的收货多了许多。可李宝呢,得了交代,每个人只收一条鱼抵饭钱,剩下的还是按照市价,给人家算钱。 这些人都是五个一队,十个一组的,钱也一块算。但是很快的,内部就先有了矛盾,这钱全装到领头那人的腰包去了。赵木只冷眼看着,也不管。不管你们怎么分,我把钱给足了就成。银钱分了,谁都不满意,多寡上比较,不知道打了多少架。很快,就有人从这种小队里脱身了,找赵木说也要在这里安家,也请给他登记。如此,就暂时能多得一条船。 如今附近的木匠都被请来了,就在沿岸打造船只。如今天冷,结冰了,多是用不着船的,只自己扎个简单的木筏子在冰面上,防止出现意外就好了。 所以,一群乞丐原本的组织彻底的被打没了。各顾各的! 每个人一天一条鱼还之前白吃的债,再一条鱼当当天的伙食。可这一网子下去也不只几条鱼,因此上,若是运气好,一天三五个铜板都是能得的。 如此一来,钱很快的就积攒了下来。 当初那个年纪大些的乞丐,竟然还说到了一个老婆。是个四十岁的寡妇,身边有一儿一女,大孩子都夭折了,就这俩小的活了下来。李宝的娘给牵线搭桥,于是,两人在义栈的柴房里,成了亲。老乞丐过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赶上雪大,老婆子还舍不得他出去打渔割苇子,只叫在屋里的炕上坐着,然后打上二两老酒,烤上一条冻鱼,那滋味比当乞丐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有这样的日子过,谁还稀罕去当乞丐? 丐帮怎么了?我认丐帮,丐帮也没人记得住我是谁,对吧? 一个冬天过完,这百十来个乞丐,愿意走的没几个。不光是想走的少,便是那后续得了消息来投奔的,就又有百十来人。 虽说收购这些东西是花钱了,但这想把堤坝修起来,想给外围建造屏障,只自己花钱请人做,这又得花费多少钱。 如今这么着,算是用最少的钱,尽可能办成最多的事。 过年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打发尹东山和赵金,给这些丐帮留下来的人拜年,送年节礼,把面子做足了。然后才找了那个卢东来,说是请他把人手组织组织,咱们如今这规模,都够一个镇子了。这镇子的治安和安全,总得有人管的吧。请他出面,以后按月给俸禄云云。将人给彻底的绑在了这里。 丐帮里,本就有两派,净衣派和污衣派。这净衣派是后来很多乡绅的加入,某一拨人的物质生活飞跃了一次。这人嘛,能穿净衣的,没人爱穿污衣。况且,他们依旧还是丐帮的子弟,至于为什么滞留不走……这不是受了人家的恩惠了吗?江湖人行走在外,自然是讲究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家这么对待我们,我们留下来帮忙,错了吗? 有了这些人手,那些觊觎的宵小暂时缩回去了。但是,这事就这么完了吗? 林雨桐这段时间,开始自己做饭了。 每一道菜,都尽可能的做到色香味俱全。如此一日两日,始终不见要等的人来。直到湖边都修建了半圈的房子,湖里的冰消融了,热热闹闹的时不时的都有船只在湖里穿梭而过,也把孩子养的圆润的能在地上滚圈圈了,连四爷都被养的脸颊有肉的时候,终于,要等的人出现了。 今儿她做的是干炸泥鳅。这泥鳅是阮家几个孩子送来的,在水里养了几天,泥沙都吐干净了。然后宰杀了切成段,用佐料腌制好之后,裹上蛋液跟辣椒一块,搁在锅里油炸。如今都还没有辣椒,只去年秋里的时候,自己在院子里开垦出两分地,种了一片辣椒。如今用起来倒也没人觉得如何。 这干辣椒一入油锅,那味儿又是呛又是香,飘的到处都是。 而陷在阵里出不去的某老者,吸着鼻子,不停的嗅:“什么味儿?这是什么味儿?”竟然这么香,这么刺激! 这世上还有我老叫花子不知道的味道吗? 于是便心急,可越是心急,在这阵里越是走不出去。看起来都是一样的荒草一样的树,再怎么转悠,终是会回到起点的。 他一来,林雨桐就接到消息了。 赵水带着寨子里的巡逻队,四处巡逻。他们巡逻的地方不在外围,而在里面。只要站在不同的位置,就能看到一片固定的区域。码头的方向,更是有两个专人看着呢。在高处往下看,看的特别清楚。 赵水一说形容样貌,林雨桐就有数了。她看四爷:“……瞧瞧,人家找来了吧。” 他愣是勾搭的几百丐帮乞儿,在这里安家落户了。这队伍还正在不停的扩大之中!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人有来无回的,人家能不当大事来办吗? 于是,洪七公亲自找上门来了。 四爷的眼里闪过一丝深思,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符合逻辑。是自己算计在前,所以的很合理的就有丐帮的人找上门来。 他没有失望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反而很有几个兴致的道:“请人家进来吧!得好好的把人请进来。” 林雨桐狐疑的看他,还真摸不清楚他又想干嘛? 四爷却只拉着她走,“看看去!看看去!” 龙儿从后面跌跌撞撞的窜出来,抱着她爹的腿,也催促她娘,小嘴哈喇子流的,含混的说着:“看看去看看去!” 去就去! 林雨桐一把将她抱起来,两人带着孩子就过去。 远远的,洪七公就听到一个女声说:“你看龙儿是不是又长了一颗牙……这里这里……看到没?” 一个男声很有耐心的道:“她不爱吃奶了,那就不吃奶了。晚上就吃蛋羹肉糜!” 然后一个孩子的小奶音往出蹦:“吃肉肉……吃肉肉……” 四爷和林雨桐都笑,其实孩子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吃肉肉。不过是逗孩子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要吃肉肉,要吃龙儿的肉肉……”她就尖着嗓子叫,对于还在啃手指的孩子来说,肉肉的手就是好东西。 说着话,就走了过去,洪七公只听见说话的声音很近,但是看不到人。还想着人究竟藏在哪里呢,就见沿着他走过的路的路上,走过来一对年轻夫妻,怀里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他们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阵法好似比黄老邪的桃花岛还邪乎。可再细打量这两人,男人几乎是没有内力,而女人的内力……也算不得是高手好手!这么两个人,他不由的狐疑起来。而四爷和林雨桐也朝此人看过去,说实话,此人跟影视作品里的都不一样。这其实就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中年‘乞丐’,长方脸,下巴上有点小胡子,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 “洪帮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林雨桐跟在四爷后面迎过去,嘴上都是客气话。 洪七公哈哈一笑,他手里的绿竹杖便是他身份的象征。他对人家认出他来,一点也不奇怪。反倒是问林雨桐:“黄老邪是你什么人?” 林雨桐不答反问:“我正要问洪帮主,这降龙十八掌是从何处学来?” 乔峰并没有把这套功法传给丐帮的下一任帮主,他这掌法从何而来? 洪七公面色大变,人人都道洪七公,可从无人问起这掌法从何而来。盖因都知道这套掌法,就是丐帮的传承。 如今这么一问,他不由的正视起眼前的小女娃。 林雨桐一笑,也不等他的答案,让出路便道:“饭刚好,得了一味新佐料,洪帮主若是肯赏脸……” “肯的!肯的!”洪七公哈哈一笑,大踏步朝前走去。只路过林雨桐的时候,伸手朝龙儿探来。 林雨桐抱着孩子向后一闪,避过他的手:“孩子怕生,不好麻烦洪帮主。” 洪七公却不由的‘咦’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惊疑。这个身法……如此遥远,又如此的亲近。自己当年目睹授业恩师飘然远去的背景,自创了逍遥游。可逍遥游到底是不如真仙人一般逍遥于世外的飘逸。 难道那一门的人并没有走完? 不可能啊! 带着这样的疑问,摆在面前的美味也好似失去了诱惑力。 看着盘里的美食,边上斟出来的好酒,他拿起筷子又放下,干脆的道:“你跟那一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那一门是哪一门?”林雨桐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依照年岁算,虚竹到如今并不算多大的年纪。尤其是对于逍遥派而言,当年的无崖子那样了,还能维持神仙似的容貌那么些年,更有天山童姥和李秋水那样的,接近百岁的人了,可依旧看起来年轻。当然了,也不光是看起来年轻,他们是整个的身体状态都非常年轻。 若不是恩恩怨怨的断送了性命,谁也不知道他们生命的终点在哪里? 按照这么算的话,虚竹死了吗? 没有吧! 他那种与世无争的人,一定能寿终正寝的。 是在天山自封山门了吗?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他们的消息? 洪七公看向林雨桐,见她的急切不是假的,便道:“老叫花子当真不知。当年,我这一身武艺是有人代师传授的。那人应该是丐帮曾经一位帮主的义弟,受那位帮主所托,将降龙十八掌尽数传授……所以,授我武艺的师父并不能算我的师父,他不曾收我为徒……” 那此人是虚竹无疑了! 林雨桐问:“敢问这些年跟此门派可有来往?” 洪七公摇头:“曾经找过,但可惜……杳无踪迹!只听说一夜之间山门空洞,再不见人下过山……” 林雨桐皱眉,那样一个门派,江湖中人谁能拿他们奈何?不见人……是去哪了? 洪七公轻笑一声:“不过要真想找,这世上只怕只一人跟那个门派早年还有过牵扯……” 林雨桐看了洪七公一眼:“黄药师?” 洪七公面上一惊:“老叫花子对你这小女孩倒是越发好奇了!”到底打哪出来的,连黄药师的过往也知道一二吗? 林雨桐摇头:“不曾见过,只听闻了些许江湖传言,觉得像而已。” 洪七公便不再多言,只问林雨桐:“敢问尊驾,跟那个门派到底有何关系?” 林雨桐一跃而起,一套降龙十八掌走了一遍,就看向对方:“你觉得我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用小无相功模仿降龙十八掌,她曾经不知道模仿过多少遍,连萧峰都未必看的出破绽。 洪七公当然唬了一跳:“你……你……你的师傅……” “姓萧!”她这么说。 萧? 洪七公只沉吟了一瞬,就抬起头来:“他还有后人?”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知道,林雨桐知道,四爷当然也猜出来了。 四爷抱着孩子,心道:原来是他! 想完了又想:也只能是他。 这顿饭匆匆结束,洪七公借了屋子,要闭关。 因为林雨桐使出来的降龙十八掌,跟他自己的还是有些微小的差别的。他当年只是被指点,学艺时间短。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都是自己参详的。跟真正的降龙十八掌,差别是有的。至于威力……想起传说中的那位英雄,他想,差距只怕还是不小的。 如今再看一遍演练,他觉得这是机缘,酒肉兜了往房里去,却不在外面耽搁了。 只留下林雨桐带笑站在原地看四爷。四爷瞪了她半天,却还是笑着朝她伸出手来,她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仰着脸看他,不躲不闪。 四爷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揽着她在怀里:“你带走的是我……不是他……” 多简单的道理! 只有我是你放不下的人,也只有我是跟你的生命牵绊在一起的人。 林雨桐回抱他,胳膊缠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的怀里。什么话也不说了,也不需说了。晚上的时候,她窝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我想,若是还能回家的话,一定要带你回去。” 四爷愣了一下,就‘嗯’了一声:“好!我跟你回去。”所以睡吧,不管去哪,我都跟着你。 这一晚,哪怕来了一个高手,就住在不远处的屋子里,但她还是睡的很安稳,早晨破天荒的还起晚了。 四爷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回来了,而昨晚还宣称要闭关的洪七公也已经在院子里抱着龙儿啧啧称奇:“好苗子……真是好苗子……”他的手在孩子的胳膊腿上捏,一副捡到珍宝的样子:“好长时间没见资质这么好的娃娃了。” 林雨桐从屋里出来就笑:“孩子现在还小,过几年大些了,能得洪帮主指点几招,那是她的造化。”说着,就往厨房去。 洪七公一见如此眼神越发亮了,嘴还不由的吧唧了一下,才嘿嘿嘿的笑:“好啊好啊!”这么好的徒弟想找也没地方找去。 他就呆在了寨子上,一则修正降龙十八掌,一则被美食吸引。 尤其是那被称为是辣椒的东西,简直爱到不行。这一盘亘,就是月余,原本想办的事也不再提了。丐帮的弟子在这里生活的很好,说一句安居乐业也不为过。那又何必流落于江湖呢。 而四爷呢,正儿八经的跟丐帮谈生意,在四爷看来,丐帮是极好的运输队。 这想东西商路通畅,没有人手不行。人手在哪里,丐帮最不缺的就是人。镖行是一拨人从头到尾的押运,但丐帮不用!从一地转到另一地,过手的都是当地的人手。只要组织严密,暂时是可用的。 用四爷的话说:“丐帮的帮众,好些也都是有家室子女的。总不能人人都靠乞讨为生?” 丐帮之所以为丐帮,不就是联合起来不受欺负找活路吗?这是大众的利益。 饿着肚子叫人家跟着你们跑江湖,这也不是长久的法子。也就是赶上如今这世道,人活不下去才抱团取暖。若是世道好了,谁愿意当乞丐? 洪七公只听利润,就咋舌,“这个……那个……还是要跟几位长老商量的。况且,往西走,那是我那老冤家的地盘,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是说西域的白驼山庄。 林雨桐就说:“洪帮主回去只管商量,至于白驼山庄,我们来处理。” 临走给了他半袋子肉干,一壶好酒,才把人送出去看着上了船。 回头她就跟四爷说:“白驼山庄的事得我处理。” 四爷沉吟了一瞬就点头,连完颜洪烈都将欧阳克当座上宾,可见这见鬼的世界里,这该死的白驼山庄有多要紧。这就是堵在商路上的绊脚石。 林雨桐没法往西域走一趟,四爷和孩子在这里,她走了也不能放心。所以,她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把欧阳克给引过来。 对付这样的人,杀了当然干脆,可一方势力自己远在梁山,如何能操控? 她想起一种东西——生死符! 若是那个门派里的人都不在外面走动了,那保证除了自己没人能解开这生死符。他欧阳克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听命。 她这么一说,四爷的眼睛倒是一亮:“大金国册封九公,有九公,便能有十公!” 林雨桐一愣:“你想要大金国册封的公爵?” 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若是欧阳克能听话,他就能说动完颜洪烈。 四爷见林雨桐不解,就解释道:“这九公,就是九个不受金国朝廷辖制的地方豪强。朝廷用公爵安抚这些人,但同时也把地方交给这些人管理,包括当地的民事政务等等一切的权利,都过度给这些人。” 以汉人治理汉人。 林雨桐这才恍然:“若是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 那么,这事就得更重视起来了。 正在林雨桐想着怎么能引欧阳克现身的时候,尹志ping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带着一串的女子。 这些女子都是一身白衣,年轻貌美,不过,都是被点了穴的。 尹志ping说话带着几分气愤:“买走被掳走的女子的商家,就是她们。”说着,就看着这些姑娘摇头,一脸的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的痛惜。 林雨桐笑着看了尹志ping一眼:“辛苦你了。”她并没有用真面目示人,还是一副不俊不丑的打扮,“大老远的赶回来,回去歇着去吧。都是女子,还是我来处理吧。” 尹志ping点头应诺,拱手告退了。 林雨桐没理那些姑娘,而是先找冯默风:“他如何?”是问尹志ping。 冯默风露出几分嘲讽,“在娇云阁看上了一个清倌人……成了好事……” 啊?! 林雨桐看向冯默风,冯默风也看林雨桐,然后两人默契的挪开视线。尹志ping不会无缘无故的那么急色的跟一个清倌人这个那个,只怕这里面有冯默风的手脚。当然了,别人做什么顶多只能算是一个诱因,上套不上套的,全在尹志ping自己。 所以,冯默风的嘲讽,是对着所谓的名门正派去的。 她也不说啥了,不用问,肯定要不了多长时间,那位清倌人就会找来。能找来还算是好的,就怕找到全真教去,那才真是……热闹喽! 1435.江湖有你(7)三合一 江湖有你(7) 林雨桐此刻没时间看人家的笑话,她看向一串八个姑娘, 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之前只说买卖女子, 又说卖往西域, 去从未听说过有正主现身。如今这八个侍女的出现, 叫林雨桐确信,欧阳克已经来了中原。 他是受完颜洪烈的邀请来的。 林雨桐就问说:“欧阳克如今在哪?” 那领头的姑娘露出几分鄙夷来:“丑八怪!你这样的人便是想去伺候我家少主, 我家少主也不要。问我们少主做什么?” 嘿?!林雨桐就纳闷了:这欧阳克是怎么调|教这些姑娘的?这忠心的程度可真真是没话说。 她也不废话,转身就出去了。对这些人,自己如今这样的身份可不行。 晚上的时候, 四爷就眼看着林雨桐换了一身大红衣裳, 然后用红纱遮面,就先问说:“你这是做什么?” 林雨桐‘嘘’了一声:“不是想找欧阳克吗?”看着就好! 那些侍女被关在一间土屋里, 跑是跑不了的。出去的路她们都找不见! 这些姑娘倒是也不惶恐, 还想着外面的侍卫都是男的, 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架势, 找机会用美人计, 想来要出去也不是难事。 谁知道半夜里,一道人影飘了进来, 出手如电,只一眨眼的工夫, 八个人身上的穴位都被解开了。几个人惊疑的看着此人:“你是谁?” “不想死就跟着我走。”这人说完, 身影一飘, 瞬间远去。 几个彼此对视一眼, 不敢耽搁, 紧跟着就运气轻功,逃了出去。前面的人影不远不近,能叫她们看见,却怎么也追不上。只一路跟着这人,周围的路根本就没注意看,只怕把此人跟丢了。等追上的时候,都已经是码头了。那人站在船头,几人再不犹豫,一一跳上了船。 此时,领头的侍女心绪才稳下来,抱拳给此人见礼:“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不是什么恩人。”这人开口便道:“救你们不是为了你们,只是叫你们给欧阳锋带句话!” 几个大惊,此人竟然敢直呼老主人的名讳。 “你究竟是何人?”几个人不由的都出声,问了一句。 林雨桐看她们彼此搀扶着,站在船头,猛地就搭在一人肩膀上,北冥神功运转起来,几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串在了一起,想撕扯都撕扯不开,身上的内力顷刻外泄,不由的叫人骇然。不过此人好似没有真想为难她们,内力只被吸走了一半,对方的手就扯了回去:“不要你们的命,是留着你们传话的。想知道我是谁,叫欧阳锋来问我!再问问他,神木王鼎他要还是不要!若是要,半月之后,湖上相见!”说完,身体飘然而起,足下轻轻在船艄一点,船就如同离玄的箭,朝远离码头的方向飘去。 至于那人,只一瞬,便不见了人影。 几个人心有余悸,靠了岸哪里敢耽搁?迅速远离了这一片直达县城。而后,给欧阳克传了讯息,这人邪门的功夫先不说,只说‘神木王鼎’,虽然没听过说,但能直呼欧阳锋的名字,想来一定是大有来头的。怕误了事,偏那邪门武功的事在密信中又说不清楚,只得先说了神木王鼎的事。 其中一个姑娘说:“她说叫老主子半月来见。” 领头的摇头:“老主子远在西域,如何能来?她要见的必然是少主。” 却说正赶往汴京的欧阳克接到消息,不由的面色大变:“神木王鼎?”不是早已经遗失了吗? 林雨桐也是在赌。这任何东西,都不能是凭空来的。黄药师和洪七公的师承有出处的话,那么西毒呢?他的传承传自哪里? 论起du,丁春秋能当老祖宗!当年的星宿派,树倒猕猴散,子弟四散,藏匿于江湖,又远离了中原地带,难保不会有人在西域活动……所以,若真是遇到一资质好的徒弟,学成那么几分用du的本事,也不奇怪。 而对于神木王鼎,丁春秋那是何等的重视,若是星宿派那些弟子一代一代没断了传承,必然是听过这个物件的。如果欧阳锋的来历确实是如此,那么神木王鼎的吸引力,只怕比那劳什子九阴真经的吸引力还要大。 不过唯一担心的就是,欧阳克究竟知道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一种对他们修炼du功极其有益处的至宝呢? 她是真不确定,但四爷却确定,欧阳克必然知道。 “欧阳克不是十七八的孩子,他是三十五六了,这个年纪了,早该把欧阳锋肚子里的故事听完了。” 林雨桐这才恍然,一拍脑门子:又被影视剧给误导了。 郭靖黄蓉杨康穆念慈,都是十七八十六七的少年人,这欧阳克跟黄蓉的纠缠,不由的就将此人也归纳为他们的同龄人一类。但其实,人家就是三十六七了。 这容易出现年龄错觉的几个人,一个人就是欧阳克,另一个就是尹志ping。 欧阳克跟黄蓉差着小二十岁,尹志ping 也跟小龙女也差着小二十岁。 中年大叔……哪怕帅,可还是觉得有点别扭。这压根就不搭配! 正等欧阳克等到着急呢,尹志ping跑来了,过问那几个侍女怎么处置。 林雨桐能告诉他吗? 她只一副失望的样子看着尹志ping:“我问过那几个侍女了……尹道长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尹志ping被这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心里不由的一跳,那件事被人知道了。他急忙道:“都是这些妖女引诱我的?” 那天晚上,他跟踪过去,这几个妖女明显发觉了,却只做不知,在一起沐浴游戏。等他们走了,他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却见一打扫浴室的婢女,脚下一滑,落入了汤池之中。一个弱小的女子在水里扑腾,哪里有不伸手搭救的道理。那女子一身纱衣,落水之后纱衣裹在身上,曼妙的胴|体就是那么展露在他面前,这……他哪里受的住? 但此时他如何肯认:“白驼山庄以du出名,我是受了暗算,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催|情|药……” 林雨桐心里冷笑一声,也不跟他做纠缠,只提醒道:“若是真被算计了,那她们又怎会只这么就完了。若是除了这八个人还有别人知晓此事,又是诚心在算计你,你说,他们下一步会如何?”说着,她又长叹一声,“你是邱道长的高徒,你的名声便是邱道长的名声。此事当当机立断才是。你们家到了你这一代,只你一根独苗。你叔父也有叫你归家,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打算。不若此时,拿着你叔父的信,回师门禀明了原委。将来,便是闹出事端来,也牵扯不到你的师门,免得叫你师门上下,因你而蒙羞。” 尹志ping被说的面色通红,羞愧难当却又不知如何辩解。林雨桐一副体贴的样子,“我们跟你叔父,平辈论交。之前也见过马道长,更是曾经受过全真教的恩惠……此事我自是想想个两全之法。若是那邪魔歪道,将那女子杀了便是了。可她又何错之有?这事除了这么办,你若是还有旁的更好的法子,也只管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 哪里还有别的法子。 “是小子玷|污了师门的清誉。”他低头拱手行礼,“我这就回师门去,总得有个交代。” 看着他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身影,四爷又写了一封信,叫了赵金:“将信交给卢东来,尽快递给丘处机。” 卢东来的身份很方便行事,哪怕留在这里,洪帮主不也没说什么吗?他依旧是丐帮的人,依旧可以用丐帮的人脉和资源。再加上愿意给这封信付邮费的话,那就更方便了。 四爷信上写什么了?自然是为尹志ping说好话,毕竟人家是为了被掳劫的女子才出的差错,对吧?还是自家主动提的这事。所以,无论如何这事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没说人家徒弟半句不好,信里也就说说了事情的始末,但看到信的丘处机几乎气炸了。 此时丘处机不在钟南山,而是在汴京城中。 收到消息之后几乎是羞恼交加,说什么行侠仗义!你便是跟踪人家,侍女洗浴你缘何藏身左近窥视?既然知道人家已然发现,那你这么做岂不是更没有道理。 说来说去,不过是动了色心而已。 因此,在此地遇上正一路要往师门赶的尹志ping,哪里还有客气的?逐出师门都是轻的,“此等孽徒,不配我全真教!” 说着,出手就直接废了尹志ping的一身武艺。饶是再怎么求也是无用。 将此孽徒逐出师门,紧跟着就给重阳宫去信,告知此事。更是要大张旗鼓的将这消息送到各武林同道的手里,以示全真教驭下公正严厉。 林雨桐给尹志ping说的办法,那真是顾全面子的做法,谁知道这位邱道长完全不领情,做人做事非得讲个堂堂正正,徒弟办下这事,多余的一概不问,只问是不是跟青楼女子有了鱼水之欢,不等尹志ping辩解,抬手就下了狠手。 一个有武功傍身的人,突然没了武功,就跟被人扒了皮似的,哪哪都不对。 浑身无力,走路都带着喘的。浑身的经络像是受了烙刑一般。他能依仗的只有身上的钱财还有之前跟丐帮的一点交情,拜托他们将自己送回去,送到叔父的家里。 尹东山在沿湖也给自家盖了院子,原本就是想给侄儿安家用的。尹志ping能回的只有那里了。 而此时,林雨桐一身红衣蒙面,悠悠的站在一艘小船之上,负手而立。 入夜子时,笛声入耳,林雨桐不由的戒备起来,这笛声驱使的是蛇。这种生物,说实话,她是一点也不喜欢。但见过超级大的蛇之后,如今这种玩意,就是小意思。她现在所担心的,不过是这些du|蛇万一流窜到谁家,误伤了人可怎么好。 至于寨子,别说蛇进不去,便是蛇虫鼠蚁也都进不去的。四爷给的符箓那都是真的,效果好的不得了。再加上给里面种的药材,蛇鼠之类的也不喜欢这种味道。如此的结果便是,今春要播种,寨子里还得种植作物的话,必须从外面买几箱子蜜蜂来,要不然授粉都是问题。当然了,蚊子苍蝇这种生物,生命力是相当顽强的。今年林雨桐给院子里种了更多的驱蚊草,就是烦这些东西。 之前想着欧阳克会来,却没想到这么紧的时间,竟然还是带着一拨的毒蛇就来了。 她心里多了几分恼意,脚下用力,船就朝着笛声的方向快速飘去。 欧阳克手里拿着笛子,微风吹起袍子,带着几分翩然。他目力所及之处,一女子宽袍广袖像是踏波而来,看不清容貌,可这曼妙的身姿叫他确定,这是一绝世美人。 心里一动,这笛声就停了。他脸上带上了笑意,往前迎了几步,从船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原来是姑娘找在下,实在是抱歉的很。若知道姑娘是如此美人,我便是飞也会飞来的。” 林雨桐瞥了他一眼,只看向一边密密麻麻的蛇。 欧阳克轻笑一声:“没吓到姑娘吧?姑娘放心,它们很乖,我不叫它们伤姑娘,它们万万是不敢伤害姑娘的。” 林雨桐冷哼一声:“若是你养的这些牲畜,敢伤一人,我叫你白驼山庄上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欧阳克面色一冷,但紧跟着就笑了:“姑娘何必撂下如此狠话。我白驼山庄在江湖上立足到如今,仅凭几句恐吓,还是吓不到的!”他也看出来,这姑娘的功力未必多高深,但他也不敢大意,几个婢女所说的,此人功夫法门有些邪。他收起旁的心思,只道:“听闻,神木王鼎在姑娘手里……你将它给我,而我保证,这蛇绝对不伤一个无辜,可好?” 果然!欧阳克知道神木王鼎。 林雨桐心里一松,就笑:“你还是真是胆大包天,既然知道神木王鼎在我手里,你就不想想,我是从哪知道神木王鼎的?” 欧阳克眼里的幽暗一闪而过:“姑娘不说,在下也有几分猜测。便是姑娘那身化功的法门,也是早已失传的武学……” 化功?! 还是将北冥神功当做了化功大法吗? 那么说,西|du确实是传承了星宿一派的du功了。 想这东邪西du南僧北丐中神通,一灯大师就不说了,大理段氏的传承没断。丐帮因为虚竹也算是将降龙十八掌给传了下来。周伯通却是王重阳的师弟,算是江湖后起之秀。这三人人人都有师门,只东|邪和西|du大家只知江湖名,却无从知晓他们的师承。 见林雨桐没说话,欧阳克继续道:“在下不敢觊觎姑娘的神功,只要愿意将神木王鼎归还……” “归还?”林雨桐笑问一句:“这么说来,你们白驼山庄,自认是星宿海余孽了!” 星宿海三个字一出,欧阳克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 叔叔曾经特意说过,有两个地方出来的人不能招惹。 一是天山,二是星宿海。 可是天山早没有人了,星宿海更是已经绝了人迹,怎么会……怎么会? 他想到那句‘星宿海余孽’,心里更怕了,此人的出处已经有了:“天山……你是天山上的缥缈仙……” 嗯? 这种说法很新颖,林雨桐还是第一次听到。看来这欧阳锋要比自己想象的知道的多的多。 她便道:“是又如何?” 欧阳克还真不想招惹,就换上之前那副殷勤的笑模样:“姑娘特意召唤在下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不管什么吩咐,都听从吗?”她这么问道。 欧阳克一愣:“姑娘这便是难为在下了!”有求必应的事傻子才干! “那我找个你不难为的法子!”说着话,她一掌拍向水面,水落入掌心,然后倒运内力,使掌心中发出来的真气冷于寒冰数倍,清水自然凝结成冰。别瞧这小小的一片薄冰,要制得其薄如纸,不穿不破,却也当真不容易。这倒运内力,将刚阳之气转为阴柔,北冥真气原是阴阳兼具,因为曾经用过,所以隔的时间再久,也都记得要诀,只一切逆其道而行便是。 欧阳克正不知道对方猛然这一拍水是何意,还以为有什么埋伏是自己没发现的。去没想到一个眨眼的工夫都不到,一道道凌厉如锥子的利刃朝自己扑面飞来。他左挡右挪,挡了几下才发现是冰。心下骇然是骇然,觉得能把水瞬间运化为冰做暗器,确实是独具一格。但心里却松了一下。再厉害,那也只是水化成的冰而已。他哭笑不得的喊了一声:“姑娘……” 这一张嘴,林雨桐抓住机会,连着好几道子顺着他的嘴打了进去。 一股子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的滋味从口腔蔓延到五脏六腑,再从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觉察出了不妥,躬下身子将手塞在嘴里一个劲的往出掏,弯下腰做呕吐状,要将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吐出来。但东西没吐出来,他却觉得痒了,奇痒难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不痒的。紧跟着是疼,撕心裂肺的疼! 初开始以为是中du。可紧跟着又觉得不对! 有多少du物如今能伤到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恶du至此。 他浑身下上的抓挠,只觉得生不如死。然后耳边是清冷的声音:“这是生死符!生死符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欧阳克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惧怕:“你……你究竟是谁……什么仇什么恨叫你如此对我?” “我只问你,坏了多少姑娘的清白,多少姑娘因你而死?”林雨桐冷幽幽的看着他,问道。 欧阳克惊疑不定,难道她曾经是自己的女人? 这个……也不是不可能!有些姑娘年岁不大,但长几年未尝不会倾国倾城。他想说,你不需如此,我对你负责便是。 但那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扔了一个东西过来,落在眼前。就听她说:“这不是解药,只是能缓解你的痛苦。吃了吧!” 不管是什么,他都捡起来倒出几粒马上塞到嘴里,果然,药一入喉,便化了。紧跟着,剧痛和剧痒如潮水般退去,他才伏在船头上,重重的喘着气。一时之间,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姑娘……”欧阳克咬牙:“姑娘想要什么,只要在下能做到的……”说着,就意识到说错话了:“是……是不管能不能做到,只要姑娘需要,在下都倾尽全力要做到……” “早说这句话不就完了。”林雨桐轻笑一声:“只要你做的好了,这生死符我终是会给你解开的。给你那药,你要好好珍惜,浪费了可就没多余的。”药物是改良过的,只要按时服用,他平日的日子不会很难过。但以他的心性,必然是要拿去研究的,想找出配方来……药材真的很紧缺,他浪费的太多就真的没有了。她好心的提醒完才道:“在给你解生死符之前,我要你替我办几件事。” 欧阳克眼睛闪了闪,不敢反抗。刚才的感觉叫人刻骨铭心,他再不想承受第二次。但想到这东西偏就种在身上了,无色无形,比那蛊虫还难对付,心里就更惧怕了。他的表情也谦卑起来:“请仙子吩咐。” 嘴还很甜,这会子就成了仙子了。 林雨桐也不管他怎么想,只道:“第一件事,去找完颜洪烈,为一个叫杨元贞的人请封公爵……” 欧阳克皱眉,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事。还有,这杨元贞是谁?还有那公爵……之前册封的公爵能叫公爵吗?都是草莽出身而已,大金朝廷谁拿他们当事了?也正是因为不当事,所以,只是要这么一个名头的话,很容易。况且,大金国的商队往西域走,也要靠白驼山庄的。这不过是利益交换的一件事,很容易就等达成。 自己缘何会成为完颜洪烈的座上客,盖是因为白驼山庄丰衣足食;钱库里无数珍奇异宝放,金币银币堆满仓库各个角落,真就是几十辈子可着花也花不完;粮仓里到处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粮食,便是大雪封门,这粮食的数量也足以叫自家度过至少五至十年。更有兵库里放满了马鞍盔甲、兵器弓箭,足够装备一支强大的部队。 随便拿出一点东西,都足够跟如今外强中干的大金国做交易了。对于自己而言,这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可要是为了这点事叫自己受了刚才那么大的苦楚,这还真是…… 正想着,那边的声音就有些不耐烦:“怎么?不答应?” “不不不!”他急忙道:“小事而已!” “但要办的好,可也不容易。”林雨桐轻笑一声,“我是说,我得满意!” “明白!”欧阳克心里明镜似的,不就是要把他们说的厉害,叫朝廷多三分忌惮吗?这种事情,装的一时装不了一世,也只有女人的脑子才回觉得,这滥竽充数能长久。心里不屑,但嘴上应着。这跟自己其实没多大关系,要什么给你什么,只要不叫我受苦楚便是了。 “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可容易多了,“若是有杨元贞所属商队走西域……” “只要过西域,我保证不受一丝一毫的损失。”欧阳克这会子满脑子都是委屈。这都叫事吗?这都不是事!说到底,都怪这个叫杨元贞的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从哪找到这个女人?她跟杨元贞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曾经是自己的女人之一? 这家伙应的爽快极了,林雨桐便没什么要求了。要走了突然想起什么:“我若是以后再听见你招惹了谁家清白的女儿家,我也不杀你,只是这一辈子,你这生死符都休想解开。当然了,除非你能再把天山一派给找出来!” 找天山一派我是嫌死的慢吗? “不会……也不敢!”欧阳克连忙保证,对着林雨桐又深情款款起来:“一见姑娘,我便惊为天人……从此自是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姑娘你,不敢有他念……” 林雨桐站在船上一个晃悠险些栽下去,什么一见姑娘便惊为天人,就跟我的脸你看见了一样。她驭舟迅速隐入芦苇丛,看着欧阳克上岸,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去,这才返回寨子。 冯默风没睡,就在码头等着。林雨桐有理由怀疑,这家伙一直在瞧瞧的跟着的。 弄出一个身份糊弄外面的人,但想瞒住冯默风,却也不容易。当然了,也没想什么都瞒着他。 林雨桐一上岸,冯默风就自己回屋睡觉去了,好似只是担心林雨桐不能安全回来而已。 四爷当然也没睡,在屋里一个人对着棋盘,直到林雨桐掀开帘子进来,他才赶紧起身,慌乱中还撞到了棋盘。 “没事吧?” 两人同时问了出来。 四爷是问这次出去可顺利,林雨桐是问撞疼了没有。 “没事。”两人又一起回答了对方一句。 四爷见桐桐真没事,这才道:“没事就好。”完了又感叹:“若是给暗器排名,这生死符可为第二!” 第二? 林雨桐不服气:“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暗器比生死符更厉害?” 四爷看她,然后便笑:“权势!权势是比生死符更厉害的暗器。” 林雨桐顿时怔愣住了,这话……当然也没错。知道权利的滋味,当然知道权利能带来什么。一言而定人生死,是比生死符厉害。不管什么世道,都是如此。就像是完颜洪烈,看上了包惜弱,于是,杨家和郭家,几代人便因此‘暗器’受尽苦楚和折磨!可见其厉害的程度! 林雨桐拍拍四爷的胳膊:“你一定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您的暗器功夫,那是独步天下,从无敌手的! 既然要册封杨元贞为公爵,那现在最盼着的就是杨铁心父女能早日归来。 却没想到,没等到杨铁心,却等到一个极其意外的人。 这天,卢东来传来消息,说是镇上来了个特别扎手的人物,像是来寻衅的。 如今说的镇子,便是沿着湖建起来的镇子,没有谁给严格意义上的划分说是镇子,反正大家都这么叫,还给取名叫梁山镇。 既然来找事的,那就请上来吧。 请到自家寨子坐坐,有什么问题,坐下来说嘛! 谁知道来的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前面那姑娘一身绿衣,容貌美则美矣,只是瞧着嚣张了些。进门来不理主人,仿若无人的坐上了上座。然后骂跟在她身后的姑娘:“你是死人啊!站过来!” 林雨桐还真想不出这是谁,便出门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是我们中有谁得罪了姑娘?” “得罪我……倒是不曾。”她嘿嘿冷笑,猛地一把推了边上的姑娘:“但是,你们的人欺负了他,当如何?” 林雨桐看那被一推,直接倒在地上,已经不能起身的姑娘,心道:只怕除了你,也没人欺负她了。 她起身,蹲在那姑娘边上,抬手给她将脱臼的胳膊给按上,扶她起来:“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谁欺负了你?只要说出名字来,我为你做主。” 这姑娘头低的低低的,蚊子似的声音低声道:“我叫柔儿……” 柔儿?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等林雨桐再问,那绿衣姑娘便冷哼:“没出息的东西,我来替你说。”她也站起身,站在林雨桐的边上:“本姑娘从湘西来,一路走走逛逛好不逍遥。该玩的都玩了,正想着往回走呢,却不想半路上碰上这个瘟神。一路走走停停,走哪都能碰上她。她一哭,第二天准保下雨,耽搁本姑娘的行程。本来想过去一巴掌怕死她算了,却不想也是个有冤情的姑娘家……我也没想管闲事,没想到她倒是乐意为奴为婢的伺候我,那倒也罢了……我便管着一回闲事能如何!” 可这说来说去,也没说你是谁,更没说谁怎么欺负了这个柔儿,对吧? 正要问,那绿衣姑娘又道:“把那个欺负人的臭道士叫出来,否则,我拆了你这破寨子!” 臭道士? 林雨桐恍然,这是要尹志ping的吧! 她看向那个叫柔儿的姑娘:“你是娇云阁的那个清倌人?” 柔儿低头:“回夫人的话,是的。” 林雨桐就了然了,便笑道:“我当什么事呢。这尹家小哥,确实我家人的小辈子侄……” 绿衣姑娘就露出几分鄙夷来:“下人家的小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好这么说吧!”林雨桐看向那个叫柔儿的,“何况人家小哥儿回来禀报了长辈,又特意去跟师门说清楚情况,回来自是要给你一个交代的。你要是愿意,我这就把尹小哥的叔父叫来,他能做主。” 柔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当真能?” 能的! 林雨桐叫了人来去通知尹东山,却不想冯默风在外面道:“正好刚才有人将尹志ping送回来了,一块给带来吧。” 这么巧吗? 也好!只要两边愿意,今儿成亲都行的。 尹志ping被带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很苍白。仿若是谁家的书生,斯文、俊秀、孱弱。 尹东山心疼的什么似的:“还倒是什么名门正派,哪有这么狠的……”正要抱怨,见屋里俩姑娘,他就回头看侄子:到底哪个姑娘是你要娶的?! 尹志ping抬眼看过来,那绿衣姑娘却挡在了柔儿的前面。就见她上前,饶有兴致的打量尹志ping,然后捏着他的下巴又看,看完了脸,又从头到脚的打量。 说实话,这尹志ping的相貌很是看头的。 而尹志ping也是难得见这么好看的姑娘,两人默默的对视。然后这绿衣姑娘轻笑一声,松开尹志ping:“你欺负了我的丫头,当如何?” 尹志ping被这姑娘看的心猿意马,只道:“姑娘说如何就如何?” 这绿衣姑娘笑道:“我叫裘千尺……” 啊? 尹志ping吓了一跳,林雨桐更吓了一跳,然后再看向那个柔儿,想起来了,这就是公孙止的那个情人。 裘千尺的闺女比杨过也没小多少,所以裘千尺跟穆念慈也应该是同龄人。那么她现在是离家出走,还没有遇见公孙止吗? 再看如今这意思是,她现在看上尹志ping了吗? 尹志ping心里当然知道这是谁,这就是湘西铁掌帮帮主的妹妹,有个绰号叫做铁掌莲花的。如今自己武功尽失,全真弃徒的身份别人也不会再收自己为弟子。这以后还想练武……只有走捷径了。 他脸上带上了笑,眼里满是惊艳和爱慕:“原来是姑娘您,久仰大名。至于在下和姑娘婢女的事,完全是个误会。若是姑娘有空暇,还请姑娘随在下去舍下,咱们详谈。” 裘千尺扬起眉头灿烂的笑,轻快的答了一声:“好啊!” 看着一行人就这么离开,林雨桐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她看向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四爷:“尹志ping因为咱们而成了如今的样子,可兜兜转转的,偏给遇上了裘千尺……”他只怕还是会学武功,还是会爱上别人,一如当年要娶小龙女的公孙止。 她现在相信四爷的猜测:这个世界果然会‘自愈’! 1436.江湖有你(8)三合一 江湖有你(8) 自愈吗? 四爷冷嘲一声:“那是撕开的口子太小了!”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话, 这就跟人身上的伤一样,水果刀划破了手指, 过两天自己就好了。可要是用大砍刀把手都连根切了, 你自愈一个我看看?还能长出一个新的不? 可就是这一点自愈,也叫人觉得心理不得劲。 想了想,四爷还是找了冯默风:“盯着那边!”看看事情的发展之后再说。 湖边建起来的院子,也就是一般的农家院,房舍三间, 最是普通不过。这院子修起来之后,尹东山给里面添置了东西,家具被褥铺盖,都是崭新的,贴上大红喜字, 就能当新房用。 可这在裘千尺的眼里,只觉得连家里下人住的房子都不如。她的嘴又是一惯的刁du刻薄,便道:“我家的茅房也比你家好。” 尹志p再如何, 名门子弟的傲气还是在的。之前瞧这姑娘貌美, 又兼之她肯为丫头出头, 还以为就是个有些娇惯的大小姐, 还想着脾气大些也无妨……谁想到这般的说话, 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 话语里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正要跟着进家门的尹东山顿时气狠了, 在外面叫侄儿:“志p你出来!” 尹志p当然知道叔父生气了, 他急忙出来低声道:“叔叔, 我都知道的。这是是侄儿办的不对……” 尹东山尤自不能压下心头的火气:“我们尹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在乡里也颇有几分威望。别人家有事都爱找咱家的人去断个是非长短,咱们家也是有脸面的人家!是!你叔叔我没本事,但是傲骨还有几两!” 却见那裘千尺直接从里面出来:“傲骨是什么东西?”她上下打量尹东山,“为什么只有几两呢?长在哪?叫我找出来敲下来称称,看看到底是几两!” 尹东山被这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你……你……”手指着对方,捂着胸口人连连朝后退。 裘千尺耻笑一声,看尹志p,“这地方就是太破了。不过那寨子不错。”机关布局很有些意思,其实她早在帮里待腻味了,哥哥又一味的固执己见,这次出来,便是跟哥哥闹意见才出来的。如今,这么回去哪里还有什么面子。没想到遇到这么个寨子,真真是个好地方。可攻可守,再好没有。与其回去受哥哥的气,倒不如在这里自在快活。 她也看了,那所谓的夫人……内力也就一般,跟她打起来,两人的胜负该是五五之数才对。但要是有熟悉里面的人带路,那就又不一样了。于是,她娇俏的看尹志p:“要是寨子归了咱们,我就跟你成亲。” 尹东山抬手就给了侄儿一巴掌:“你要是敢答应,我立时三刻死在你面前。” 尹志p捂着脸:“叔叔,我怎么会答应!”他扶着尹东山,看向裘千尺,“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姑娘所行之事,恕在下万难从命。” 裘千尺耻笑:“不过是重阳宫弃徒,竟然还端着北地名门正派的架子,你也配!” 尹志p脸上一片羞愤:“在下与柔儿姑娘之事,在下自会负责。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来便是。姑娘即便是柔儿姑娘的主子……” “不是!”那柔儿一把扑过来:“柔儿不是她的仆从。是她一路上屡屡相逼,非打即骂,柔儿不敢不听从她的话。今儿遇到尹郎,我便是尹郎的人……今日便是要死,柔儿也要死在这里,生是尹郎的人,死是尹郎的鬼……”说着,跪下就朝裘千尺磕头:“求姑娘成全……求姑娘成全……” 裘千尺顿时大怒,“果真是小贱人!当日追你的人我就不该替你打发了,真该叫人家把你带回去,千人骑万人睡!” “姑娘说话何必这么难听?”尹志p拉了柔儿在他的身后:“姑娘的援手之恩,我尹志p替她还了便是!既然她不是姑娘的人,那便是在下的妻子……” 裘千尺不可思议的看尹志p:“你竟然要娶她?我堂堂的铁掌帮的大小姐,只不过要你帮忙拿下一个破寨子做聘礼,你竟然不肯?” “姑娘何出此言?”尹志p道:“我带姑娘回来,是说跟柔儿之间的事给姑娘听,只把姑娘当成是柔儿的主人。既然不是,姑娘又要在下做万万做不得之事,在下如何肯应?况且,哪里来的婚嫁之事?两姓婚姻,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父母早丧,但有叔父在侧。叔父之前意思已明,姑娘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叫在下惶恐。” 裘千尺怒极反笑:“好好好!果真是好!”说着,抬起手掌,朝尹志p和柔儿双双打了过去。 尹志p心道:吾命休矣! 却不料一阵劲风自门外而来,人影一闪,接住了双掌。裘千尺被对方的双掌所震,连着后退十数步,嘴角隐隐有血丝流下。 裘千尺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面前站着的这个被胡子盖住脸的男人,问道:“阁下是归云庄的什么人?我们家自来跟归云庄井水不犯河水……” 归云庄? 冯默风面色一变,追问道:“归云庄的主人姓什么?” 裘千尺冷哼,哪里肯回答他?只长啸一声,施展轻功便往出冲,就在冯默风一闪神的功夫里,裘千尺脚下连踢,尹志p和那柔儿双双被踹出十几步远撞到墙上才停下来了,而此时,早不见裘千尺的身影。 尹东山奔过去看侄儿,只见侄儿满嘴都是血沫子往出冒,心中大痛,“怎么会如此恶毒之人?” 冯默风将二人穴位暂时封住,夹着两人直奔船上,朝寨子疾行而去。 半天的工夫,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回来了? 林雨桐给两人把脉施诊用药,跟尹东山道:“无碍,休养半年即可跟正常人一样。” 尹东山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去:“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尹志p的神智是清醒的,他可不像是叔叔那么乐观。跟正常人一样的意思便是,跟普通人一样了。只怕是伤了心脉,此生再无法习武了。 林雨桐站在屋子外面,听了冯默风说了来龙去脉,心里便感叹,若是没有之前结下尹东山这个善因,只怕今儿的事情究竟会如何,也难料的很。人之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所以,当听到冯默风说:“我想出门一趟,去归云庄探探。” 这裘千尺只怕从他的身法上看出什么来了,要是这么推断的话,这在归云庄的极有可能是哪位师兄 ,得去证实一番才好。 听了这话,林雨桐能说啥?只能说:“去吧!寨子里应该暂时无事。” 况且,杨铁心穆念慈父女也快回来了。 冯默风的腿即便没全好,可如今便是像是正常人走路,一般人也看不出来腿有毛病。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林雨桐叫住他,塞过去一包金豆子,“穷家富路的,带着吧。” 这些人还真未必就一定得需要银子。野外他们一样住,随便打点什么都能吃或者换钱。可冯默风宁肯打铁,也不靠这个办法谋生,可见其对一身功夫的态度。学一身本事,在他们看来,不是用来谋生的。 冯默风看着那荷包,到底是接过来了,“之前你答应过我,帮你做一件事,你帮我救治一个人。” “是!”林雨桐点头:“有需要我救治的人了?” “还没有。”冯默风看着南边:“许是很快就会有。”说着,又看林雨桐,“你帮治好我的师兄们,我卖给你们一辈子。” 林雨桐诧异的挑眉:“这话可不能轻易许出去!” “不是轻易许出去的。”冯默风的声音不大,但林雨桐还是听了个清楚,“不算是背叛师门……咱们……渊源颇深。” 跟自己渊源颇深的人多了,能因为这事而主动靠近的不多。虽然这人的承诺里,有更多的是希望自己倾尽全力救治他想要救治的人,但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送走了冯默风,时节就已经是初夏了。湖里有野生的莲藕,荷叶也已经铺满了。偶尔有几枝荷花,冒出了尖尖的头,给这片湖泊,平添了几分别样的生气。 尹志p和那个柔儿,早已经被送到镇子上去了。尹东山把家里的房子改成了医馆,尹志p成了这个镇子上第一个大夫,养家糊口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的医术比一般的大夫都好,好些离得远的来都特特的找来瞧病,诊金不多收,但也比一般人家的日子过的要好的多。那位柔儿姑娘,却跟贤妻良母不搭嘎,反正是‘伤’了,身体弱嘛,家里往常有个做工的婆子,洗衣做饭干家务,这个柔儿一点也不沾手,最多便是帮着尹志p配药或是整理药材,看见的人瞧着羡慕,倒是渐渐的传出了郎才女貌的话来。 可四爷和林雨桐心里却不大得劲,这还是干预之后的结果。改变了此人,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冒出其他人来。 所以四爷就说:“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想被贼偷,那就得强到没贼敢惦记,更要紧的本事大的不怕谁惦记。” 想那皇宫大内,曲灵风还不是想偷就偷了,洪七公不也是藏在御厨房里叫人发现不了。想想这些事,一方面觉得这些人胆大包天,一方面又觉得武功高又如何?看金国皇帝不顺眼,你宰了他便是。看金国的朝廷不顺眼,要紧的大臣你杀一遍,这金国不乱也乱了。 事实上,这些人也做不到这一点。以他们的武功,要是计谋得当的话,能做到吗?做的到的!那为什么做不成呢?因为心全不在一块。他们有家国情怀,可也脱不开自身的恩恩怨怨。 于是,杨铁心的作用就非常要紧了。怕是欧阳克那边也该有结果了。 欧阳克能怎么办,那生死符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叫人给叔叔去信,又安排人去打听,早年江湖上有没有谁听说过生死符,等着别人想办法到底不如自己知道底细更把稳。 等把这些安顿好了,身上的难受似乎是一天在比一天轻,他却更坚信那女人说的,这玩意是真的很邪门。于是,那边交代的事越发的不敢耽搁了。快马加鞭的赶往汴京。 汴京的赵王府,欧阳克跟完颜康比跟完颜洪烈更能搭上话。 欧阳克开口就要公爵,叫完颜康心头特别不快:“朝廷的事,不是江湖事。公爵也不是江湖上的头衔……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小王爷说的是。”欧阳克低声道:“虽然王爷叫小王爷结交咱们这些江湖客,可我也看的出来,小王爷志却不在江湖……” 这个自然! 完颜康没有说话,只看向他:“欧阳公子有何见教?” 欧阳克刷一下打开扇子,轻轻的摇了两下:“说句不恭敬的话,我的年纪跟小王爷都差着一辈人呢。好歹是多吃了几年的米,有些事的看法上许是因着常在江湖,短视的很。但也想说出来,小王爷姑且听听!” 完颜康随意的一笑:“你姑且一说,小王姑且一听。” 欧阳克便道:“连我那小小的白驼山庄,尚且都钱粮兵器一样不缺,更何况堂堂大金国的赵王府了!” 嗯? 完颜康一个冷眼扫过去,蹭一下就站起来,语气也冷冽起来了:“欧阳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克跟着站起来:“在下的意思,小王爷已经尽知,我又何必再啰嗦。” 完颜康眯了眼睛:“父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对国事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并不曾又半分非分之想。欧阳公子这话,我只想听这一次。再若听到第二次,无论从谁哪里听来的,我都当是欧阳公子刻意为之,要置我们父子,置赵王府于死地。” 欧阳克哈哈一笑:“那是自然。今儿这话出在下之口,入小王爷的耳,再不敢叫第三个人知道。王爷自然是忠心有嘉……也只能只忠心可嘉的……” 说着,两人就对视一眼,彼此之间已经有了默契。 完颜康缓缓的坐下:“你说请封这公爵,可是在山dong已然有了气候?” 欧阳克跟着坐过去:“根基倒是不大,但却主动找我想要这公爵……” 完颜康点头,这是说爱功名利禄,就有了利用的余地。 “那里是梁山的老根基。”欧阳克又这么说。 完颜康心里便明白了,是说这些人都是草莽之流,好操控。他们可以依附的也只有赵王府而已。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离中都不远,离汴京却也不近。”欧阳克的声音低沉下来,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是说就算在那里培养势力,汴京根本就无法顾及。而且那里进可以直取中都,退可以退回祖兴之地会宁。 权利这东西,别人给的不叫权利,攥在手里的才叫权利。 其他府里的王府世子都往军中去了,只自己如今……虽然也算是成年了,可却一不曾上朝堂,二不曾入军营。整日里跟这些江湖客一起,于将来能有多少益处呢。虽然父王这么安排有这么安排的用意,可有时候想想,终是看不到前程在哪里。欧阳克如今这提议,很好,可这又该跟父王怎么说呢? 欧阳克低声道:“小王爷,王爷不能事事都操心的。听说王爷又要往蒙古去……” 是叫自己先斩后奏吗? 欧阳克笑了一声:“小王爷也不是孩子了,王爷不在,分忧一二也无妨。况且,朝廷能封九个公爵,就知道这玩意当真不算个什么的。至于这第十个……王爷只当是用来笼络江湖侠客便罢了。那边是梁山……而且,确实是有高手……高手到底有多高,只怕我叔叔都未必能辖制……” 完颜康一愣:“这话当真?” 欧阳克点头:“我已经打发人去西域找我叔叔了。要是没猜错,那人应该出身百年前一个神秘门派……”说着,想起什么似的,忙道:“这个门派武功就不说了,只说其驻颜长寿之术,就是别人所不及的。百十岁的老人,能如同双十年华的年轻人一般……” 完颜康这才正色起来:“果然?” “错不了!”欧阳克低声道:“只这驻颜和长寿,难道不值得一公爵?” 值得!太值得了! “那边不用瞒着父王了。”完颜康起身:“我这就去见父王,想来无有不允的。” 欧阳克这才收了扇子,微微欠身送完颜康出去。 完颜康没有直接去找完颜洪烈,而是朝后院走去。后院不过两间茅屋,母亲坐在那里,又在一边掉眼泪,一边擦那杆长|qiang。 睹物思人啊! 母亲没有娘家人,应该是都已经去世了。她想她的亲人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开怀过。 推门进去,母亲跟以往一样擦了眼泪,就好像这样,自己就不知道她刚才哭过了一样。他也扬起笑脸,就跟以往一样,也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凑过去跪在母亲的跟前:“娘怎么还没歇着?” 包惜弱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娘的康儿长大了。” 完颜康便笑:“但娘一点也没老呢。儿子也不会叫娘变老的。” “真是孩子话。”包惜弱脸上就带上笑了:“这世上谁能不变老呢?” “怎么没有?”完颜康一脸的执拗:“儿不想叫娘变老,娘就永远不会老!儿子都叫人打听了,之前有个神秘的门派,人家驻颜有术。儿子希望娘永远年轻好看,一直陪着儿子!” “越发成了傻话了。”包惜弱拍了儿子一下:“如今成了大人了,不要整天围着娘转了。也该娶个媳妇……” “娘!”完颜康站起身来:“您又来!”说着背过身去,干脆一跺脚,“娘歇着,儿去习武了。” 包惜弱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已经有泪了:孩子到底是大了,该娶媳妇了。娶了媳妇……杨家就有后了。 完颜康出来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了在母亲面前的天真,只带着淡淡的笑,去了前面书房。 完颜洪烈埋头在案牍之中,看见他进来只道:“去见你娘了?” “是!”完颜康低着头:“总说儿子大了,她老了。”说着,就往前两步:“……欧阳克跟我说,有个神秘门派,有驻颜和长寿秘方,我想讨来给父王和母妃。” “神秘门派?”完颜洪烈抬眼看了儿子一眼:“欧阳克说的?” “他在这事上没必要撒谎。”完颜康低头:“有些事虽然隐秘,但细细打听,肯定还有别人知道的。”因此,更不会撒谎了。 这倒是! 完颜洪烈点头:“想要什么来换?” 完颜康便道:“那高人早年受过梁山后人的恩惠,如今只是想给梁山的后人讨一个身份。听说朝廷封了九公爵,也想要一个。” 完颜洪烈哭笑不得:“那能顶个什么用?” 完颜康便道:“宋人的想法跟咱们总是不一样的。想那梁山宋江之流,若不是只想着诏安要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又何苦受制于朝廷,最后落了个没有下场。” 嗯!这话也有道理。 完颜洪烈没太放在心上:“我儿的孝心为父知道了。”他脸上带上几分欣慰,提了笔另外抽了一张纸来:“给谁来讨的?” “杨元贞!”完颜康忙道,接过笔来自己写了个名字。 完颜洪烈面色微微一变:“姓杨?” “姓杨怎么了?”完颜康狐疑的问了一句:“梁山上当年聚集的英雄,号称一百多位,这姓杨的……”好几位呢!“到底是哪位的后人,儿子还真没问那么详细。” 完颜洪烈一瞬就收起了所有表情:“梁山的后人而已,是谁有什么关系。”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父王知道了,明儿就有圣旨下来。” “那儿子亲自去一趟如何?”完颜康就笑道:“这有些东西,还是不过别人的手最好了。独一份的东西,别人再拿出来第二份……” 完颜洪烈脸上就带上了几分欣慰,是这个道理。之所以笃定明天能得了圣旨,便是因为对长寿这事,帝王比普通人更执着。而这东西一旦拿到手里,近可换取功劳爵位,远……或可在有些时候动些必要的手脚。所以,这东西还真是不能假他人之手。他就说:“为父也要出去一趟,你又正好不在府里。只剩下你娘一个人。我看啊,你的婚事是得抓紧了,好歹家里也有个人陪你娘。” 完颜康蹭一下又站了起来:“父王怎么也说这个!”他扭身就往外走:“我走了父王,还要练功呢。” 完颜洪烈哈哈就笑,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就淡了,看着纸上的名字:杨元贞? 姓杨啊! 那边对姓杨的忌讳,而姓杨的回来一听说这事,也跳脚:“死也不做大金国的官。” 四爷拉着他,又开始思想政治课了,什么忍辱负重,什么卧薪尝胆。那越王勾践的故事,叫杨铁心沉默了。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如今这位主子,可不就是另一个越王勾践。那自己呢?是范蠡还是文种? 勾践三千越甲可吞吴,就听那位主子问了一句:“难道杨公以为,咱们今日的蛰伏,将来没有吞并金国的一天?” 当然不!今日的蛰伏,一定会有吞并金国的一天。 他就说:“那为什么是属下,而不是主公您?” 四爷道:“赵这姓氏不能随便用的。等将来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杨公只需对外称投入旧主门下便是。” 这确实是如今最妥当的法子了。 杨铁心这才不说话了,“那……那属下……属下就等着受诏便是了。” 四爷点头,等人走了,端着茶壶罐茶,渴坏了。光是说服这人便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嘚吧嘚吧的嘴就不停,唱念做打全套都给用上了。 林雨桐正在院子里教孩子投掷,这是在锻炼准头的。娘俩都吃了两顿饭了,才把四爷等回来了。这回来了,那是那边通了。 她又问起来了郑家庄那边的情况:“话传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听话。” 以往可都是两个原身听郑家庄那边的,这会子传话只怕也不起作用的吧。 四爷眯眼道:“他们若是不听,必是还会往南边去的。不过这些人也不蠢,不会自寻死路的。先由着他们折腾吧。” 这些人护着原主不假,可却真真是想左右原主的。便是林雨桐原身,生父生母也已经死了。当家的是伯父!都是这样的身份,也不说谁将来有前途没前途的。但至少伯父没把亲生女儿配给这个‘主子’。 杨铁心是大男人,心粗的多,只说男人们的情况。倒是穆念慈,回来的时候跟林雨桐说了,那里有些人家的情况,日子过的未必有多辛苦。林雨桐当然就有必要怀疑,那郑家庄也早有卖了主子换前程的人。所以,不光是因为许多不能叫他们知道的事所以不叫他们来,更是因为不信任。而偏偏的,便是知道有了内奸,如今一事无成的时候,你能查谁? 暂时先拖一段时间吧。 这一等又是半个月,等杨家父女都歇过来了,卢东来送来消息:朝廷的人离这里已经不到两天的路程了。 又详细说了都有些什么样的人,这叫林雨桐和四爷都为难了起来。 完颜康亲自来了,身份是小王爷,偏出面的得是杨铁心。 叫父跪子,这叫什么事? 林雨桐便说:“叫穆念慈去吧!就说杨元贞跟一位长辈有事要办。之前,我现一次身给欧阳克看见就完了。” 也只能如此了。 这两天,林雨桐抓紧时间,教穆念慈礼仪规矩。 四爷又叫杨铁心来,“我想认下穆姑娘为义妹!” 杨铁心一愣:“……这……这个……这可太高攀了。” 穆念慈一脸惶恐:“这如何是好,我出身卑微……” “只要你不怕被我们连累便好。”林雨桐拉了穆念慈起来,“以后可不要再说高攀不高攀的话了。” 杨铁心一脸的憨笑:“这……这真是想都想不来的好事。我最近还犯愁,说我这年纪一年大似一年,还担心这孩子没人能照顾。如果主公能认下……那真是感激不尽。我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放心的去了。” 于是,摆上香案,禀告天地神明,收下这个义妹。又在寨子里摆酒,告诉大家有这么一码事。 从今儿起,大家对穆念慈的称呼都换了,只叫她大小姐。 而龙儿则被称呼为大姑娘。 等剩下两口子的时候,林雨桐才问四爷说:“想用完颜康?” 完颜康这个身份,还是好用的。 他是完颜洪烈的‘儿子’,又是杨家的骨血。若是杨铁心变成了四爷打造出来的杨元贞,他的心会偏向谁呢? 四爷笑了笑:“他是少有的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容易!” 说着,他又摆开地图:“还是得抓紧时间,金国和蒙古开展,战场就在这里……”他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林雨桐心里一紧,这都在山dong境内。 完颜康一路走来,心都有点凉。真除了要找长寿方子和驻颜秘法之外,再没有其他想法了。这哪里当得起什么一方豪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的罢了。 不不不!说是乌合之众都是夸他们,这根本就是扛着锄头的泥腿子吗?各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靠着这些人当自己的势力? 呵呵! 果然这些江湖人的话信不得的。 等到了地方,也没个正式过来迎接的人。刚要说话,却见欧阳克看着一个地方愣神,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湖面之上,踏水而去一缥缈的红衣女子,真若洛神赋中的洛神一般,容颜殊色,唯有天人才有此姿容。 人影一闪而逝,可两人却怔怔出神。还是完颜康先回过神来,心想:这女子难道是驻颜有方。 可就是再漂亮,也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精了。惊艳是真惊艳,但真没有旖旎的心思。 而欧阳克却真真跟丢了魂似的,完颜康问了几次:“这就是你说的逍遥仙?” 欧阳克不停的点头:“小王爷,我没骗你吧。” 没骗!真真是没骗。 如果能跟这位老仙人拉上关系,这一趟就没算白来。 因此,船虽然简陋,但心是热乎又复杂的。欧阳克明显不在状态,只盯着那逍遥仙离去的方向不停的看。 完颜康见这也不像个样子,况且,也确实是有些私房话不想叫欧阳克跟着,便道:“欧阳兄若是心思不属,不若借一叶扁舟……” “小王爷果然深知我意。”欧阳克说着话,直接跃上另外一条船,借着内力,只不过几个喘息的时间,船便远去了。 完颜康摇摇头,呵呵笑了两声,便负手站在船头。 近了!近了! 只见一身浅紫衣衫的姑娘站在码头上,两边自有随扈跟在她身侧。虽无女仆,但也算别有气势。等再到了跟前,他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还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刚才瞧见了逍遥仙,如今又来一位容貌堪比仙子的貌美姑娘。只不知她是年轻的姑娘,还是一驻颜有术的老妖物。 这么一想,不免盯着人家的时间有些长。却见这姑娘脸一红,顿时美艳不可方物。这姿态,绝对不是年长的女子能有的。 一脚踏上船,穆念慈行礼,完颜康就先一步到了跟前,伸手往起一扶。穆念慈要躲,竟是没躲的开,不由的就看了这小王爷一眼,脸涨的通红,眸子里却带上了几分怒色。 完颜康忙收了手:“姑娘无需多礼。刚才是在下……唐突了!” 穆念慈朝后退了一退:“小王爷远来是客,请随我来。” “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他笑着,扇子敲打着手心,“姑娘说去哪里便去哪里。” 完颜康的随从只两个亲近的跟着,其他人都留在了外围。他也没反对,只跟穆念慈并肩走着,还不时的扭脸问话:“还没问姑娘芳名?” “穆念慈。”她不远不近的说了。 “哦?”完颜康露出几分不解:“不知姑娘跟杨元贞杨公是何关系?” “那是我义父。”穆念慈带着几分歉意:“只是不巧,今儿义父被家里的远亲长辈请去有急事,并不在家,不是有意怠慢贵客。” “那真是不巧。”完颜康带着几分试探:“我这次是为了什么来的,想来姑娘也是知道的。若是人不在,这要么我得多盘亘几日,要么……”说着,一脸的为难,“不知道杨公几时可回?” “这个……不好说。”穆念慈记得嫂子交代的话,脸上露出几分不确定来:“那位长辈行踪飘忽,喜怒不定,因此……真不好确定。” 完颜康哈哈一笑:“那看来……以后还得叨扰姑娘一段日子了。” 穆念慈淡淡一笑:“小王爷请!” 站在高台上,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林雨桐问四爷:“人住进来了,然后呢?” 1437.江湖有你(9)三合一 江湖有你(9) 然后啊? 四爷笑了笑:“不要着急, 十八年的父子之情在先, 这有些事, 不是一刀切就能行的。” 哦! 林雨桐就不说了, 八爷和弘旺还是亲父子呢,到头来呢? 要说完颜洪烈对这儿子好不好?好!肯定是好的。但宠溺跟看中是两码事。 马上十八岁的完颜康还在府里呢, 顶多就是习武结交江湖客。可这是王府世子的待遇吗?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都把完颜康叫小王爷,但是这完颜康的年岁也不小了, 只这一个儿子的前提下,为什么不请封世子呢。在如今这个年代, 十四五都当大人用了, 这么大的王府公子, 要么已经在朝廷里领了差事,要么已经去了军中历练了。至于江湖客, 说真的, 在权贵的眼里, 算的上什么?只要舍得花钱给银子,多少替他们卖命的打手找不到?跟这些人,还专门去结交吗? 没的被人看轻了身份。 而完颜康被所谓的‘委以重任’了吗?好像就是在知道完颜洪烈不是亲爹之后, 出使过一次南宋吧, 是作为使者去的。而那次,还出事了!要说完颜洪烈不是在那之后可以的去拉拢这个儿子, 这作何解释呢。 许是完颜洪烈对这孩子的疼爱不是假的, 但要是跟金国的国事比起来, 这份疼爱又有多少呢。关键是,完颜洪烈没儿子,大金国又何尝不是闹的这个弟弟下台了做哥哥又上,龙椅上坐着的人换来换去的,还有那没儿子的也一样是过继。对于如今的完颜洪烈来说,有个儿子对以后还是有好处的。他们不会想着大金国要完了,脑子里想的依旧是为了将来做准备的。 所以,得抛开那些情啊爱啊的,换个角度去想问题。什么完颜洪烈对包惜弱十八年情深不改之类的,林雨桐就想不明白,包惜弱住在搬来的老房子里,他完颜洪烈也跟着住老房子?然后看着这女人抱着先夫的遗物伤怀的不行,那要是这样,完颜洪烈还能下的去嘴,这就得问一句,这是真的爱重吗?所以啊,她就觉得,这两人说是夫妻吧,也忒奇怪了一些。要说两人没有夫妻之实吧……这十八年了,赵王府又再没孩子出生,林雨桐真得怀疑完颜洪烈是不是有隐疾了。 这不合常理对吧! 当然了,也可能是完颜洪烈是恋爱脑,然后两人玩了一把虐恋情深。 但完颜洪烈绝对不是恋爱脑,他对处理蒙古的事很有谋略。挑拨蒙古内部的斗争,这一点没有错,也不是不高明,虽然没有成功。但不成功不表示对方做的不好。 要说四爷现在要用离间之计吧,又不完全是! 毕竟以疏间亲,这是犯了大忌讳了。 两人说着,就往回走。 而那边穆念慈带着完颜康,进了寨子里。此时完颜康才回头去看来路,却发现眼里的只有一片长的还不算是粗壮的杂木林子,却看不到当初的路了。 他回头看了两个护卫一眼,见两人微微摇头,便知道两人也没看透里面的门道。他不由的哈哈一笑,看来这所谓的高人当真是高人了!武艺的高低,这个不是最重要的。他倒是更看重这个能布阵的。这样的阵法若是能用到两军对垒中,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真要是能争取到这个奇人,别说给一上不得台面的公爵,只要能助大金国打下蒙古和宋庭,给一正儿八经的王爵都无不可。 他就跟穆念慈打听,但话不能要直白,于是便道:“想不到杨公还是位精通奇门遁甲的高人!” 穆念慈早得了义兄的话,闻言之后只道:“哪里是爹爹的功劳?不过是借了身边先生的力。” 哦? 这倒是有些意外。先是有逍遥仙出面要爵位,再是高人先生当幕僚,这杨元贞是祖上积了什么大德了,这些别人攀不上的高人这么大力的把这人往上提拔。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所以,这一刻他怀疑了:自己一路上来看到的势力,真的就是这里的真实实力吗?以这样的手段,几棵树几块山石便能摆阵,那要是想藏几万人,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心态一变,再看穆念慈,心里便慎重很多。 笑了笑便道:“既然令尊不在,这旨意交给姑娘也是一样的。只是我难得从汴京出来走走,见这里跟别处大有不同,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便想在这里住几日。少不得叨扰……” “小王爷原是贵客,很不必这么客气。”穆念慈仪态是现学的,再端下去就要露馅了。她带着笑叫赵金过来:“这是管家,叫他带王爷先安顿。王爷一路劳顿,晚上给王爷摆接风宴。” 说完,福了福身,不等对方说话,就转身朝正院的方向去了。 “那就……”完颜康话还没说完,就见人已经转身去了。 身后的护卫就带着几分怒色:“小王爷,这些人简直无理!” 完颜康将扇子一抬,一个冷眼过去叫对方闭嘴:“不可放肆!” 安顿完颜康的地方依旧是木屋。但木屋跟木屋可不一样,每样摆设看着都粗糙,但粗中带着别样的雅致,反倒是有些意趣。 里面的卧室,客厅,书房,茶房包括洗漱间,都套在一起。没有安排伺候的人,但这也未尝不是提供了一种方便。真要是安排上几个伺候的,他跟属下说话都不方便。 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护卫留拿了陶罐里的茶叶叫完颜康看:“您瞧!” 竟是极品的好茶,完颜康自己都不曾见过。 虽说他一直有喝奶茶的习惯,但更偏好清茶。以他所见,竟是没见过。 往年宋国给进贡的茶叶也没这么好的。 完颜康点点头:“用吧!”人家没理由在这里害自己,“不用这么小心。” 梳洗的时候,中空的竹子里流出来的是热水,出恭的恭桶干净还带着香味,手轻轻拉了绳子,秽物全都冲没了。 吃饭的时候,八个菜两道汤,有两道特别些的,味道也有些怪,一入口觉得辣的难受,可回味却觉得香。又怕那份辣,又想多吃几口。 东西都不是大东西,可这里面透出来的,便是这里藏着一尊真神。 他倒是越发的对这位幕僚先生感兴趣了。 既然如此,那倒也不用抻着了。当时就叫人来,干脆摆香案,把圣旨直接宣了便是了。由那位姑娘代领也行。这里就没一个外人,谁能把这事说出去? 原本想着,这么一个场合,怎么也能见到那位先生吧?可惜的是,除了几个被称为管家的大管家二管家,再没其他人。 完颜康倒是不着急,只在寨子里转转,看看翻修一新的一排排房舍。整齐干净倒是在其次,关键是人家在寨子上开垦出来的田地,又有水车不停的在灌溉。如今的时候,麦子已经有些微微泛黄了,看起来收成一定是差不了的。 如今山dong各地,因为河患流民四散,田地早已经荒芜了。所以朝廷宁肯放弃这一片地方,愿意册封当地的汉人为公爵治理地方。从没想着收什么赋税,只要不起民乱,就已经算是好的了。可如今这个寨子的情形,却叫他心里一定,若给这个杨元贞三五年时间,只怕这山dong得成为最富饶的地方。女真人本就是游牧民族,汉化程度不低,但于农耕一道……到底是不如宋国。 再往后看,竟然看到饲养着家禽,鸡鸭鹅猪羊牛,样样不缺。有几个粗壮的妇人,给这些家畜喂食。他没有靠太近,但看着养被养在羊圈里,也长的挺好,心里不由的就道:若是宋人家家都这样养牲畜,百十年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大金蒙古。 带着这种忧心,他足足在寨子里转了三天。每次见到穆念慈,都叫递话说,见见先生也行。四爷一直抻着没见,直到第五天,四爷才算是见了。 旁的都没有准备,就只选一处地势高的亭子,点上炉火,放上鸳鸯锅。配菜旁的没有,就是湖里现捞上来的鱼,叫尹东山给片成鱼片儿,边煮边吃。 完颜康没有想到,见到的先生是这么年轻一人。 此人多大年纪? 二十出头有没?最多也就是这样了。亦或者人家也是驻颜有方?保不齐吧!欧阳克也说,人家能叫容颜看起来也就是双十年岁。 这么一想,就又对上了。 因此,他半天没有马虎,见面也不敢托大,彼此拱手就算完了。 完颜康很会说话:“……这几日在寨子里转了转,竟是没想到大金国还有这么一方世外桃源。” “正值乱世,哪里还有什么世外桃源?”四爷将鱼肉划拉到锅里,“若真有世外桃源,又何苦找小王爷要一爵位?” 完颜康正要举筷子的手一顿,跟着一笑:“先生这话……有些过了。如今虽边界偶有纷扰,但还不到先生所说的天下大乱那一步……” 四爷一笑,“如今的金朝不是以前的金朝……天下大势,不外是你强他弱,你弱他强。强时之策,用于弱时,岂不愚蠢?” 完颜康‘嘶’了一声,父王虽然没有叫他接触政事,但听也听到一些。 如今的大金国,早已不是当年的大金国。别说是权贵子弟,便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也早已经不长于骑射征伐了。这几年,天灾人祸,内有各地叛乱,外有强敌虎视眈眈。而大金国对蒙古对宋国,策略上也只是稍有不同。一样需要朝贡!牛羊马匹金银珠宝连同女人,每年都有大批的往汴京运。 四爷见他沉吟,便问:“宋国和蒙古,小王爷以为,谁才是大金国迫在眉睫的祸患?!” “自然是蒙古。”完颜康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 四爷就不说话了,只给对方倒了一杯酒。 完颜康便思量起来:“先生之意,朝廷当改对宋国之策?” 四爷去不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一句:“时势造英雄,恰逢大乱之局,小王爷又想从这乱局中得到什么呢?” 完颜康不由的睁大了眼睛:“先生这话……” 四爷看他:“小王爷不想,还是不敢想?” 完颜康站起身来,背过身负手而立:从古到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想成为储君的皇子。若不是为了更近一步,父王整日里汲汲营营为了什么呢? 这么想着,他回过身来,躬身行礼:“请先生教我?” “大金的局势,不用谁教,小王爷读过兵书,该明白的都明白。大金强时,可俯瞰天下,可如今一朝露出疲态,那便是腹背受敌的局势。蒙古若是跟宋国联手,大金危矣!” 这两家一家有钱有粮,一家有战马兵将……这么想着,就看见这位先生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舆图,山川河流,无不在图上。 可是这么越看,心里就越是不安稳。等看到一根带着箭头的线从蒙古直抵山dong,又听先生道:“彼时山dong豪强四起……” 这话叫他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些豪强恨的不是蒙古人,恨的是金人。是金人占了他们的土地,是金人抢夺了他们的女人,所以,这所有的仇恨都是冲着金人的。蒙古铁骑加上金国内部汉人的暴动,山dong河bei之地,落入敌手只是早晚的事。 可若是这两地落入敌手,金国真就尴尬了。真真就被人围在中间,进不得也便罢了,退也退不得!因为通往会宁的通道,在这两地落入蒙古之手的时候,已经掐断了。 那个时候,那便只是死路一条了。 四爷就说:“当年赵匡胤兄弟如何对南唐后主的,小王爷可知道?” 自是知道! 四爷就带着几分感慨的道:“那时候他们一定想不到他们的子孙后代会遭遇更不堪的待遇。”紧跟着,他的语气更轻慢起来,“如果这真真冥冥中自有天数,那金朝之后的结局……又会比宋徽宗宋钦宗更好吗?” 事实证明更加凄惨! 听的完颜康呐呐不能言:以蒙古人对金人的痛恨,能落到什么好呢? 他一拳打在桌子上:“只恨我年轻见识浅,朝堂之事,完全插不上手。” 四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没有什么插得上手插不上手的!若是想插手却插不上……那这就得想想了……毕竟,万事皆有根由!” 完颜康一时没明白这个意思。 回去之后转辗反侧睡不着,什么叫做万事皆有根由?是自己插手不上朝堂之事有根由吗? 什么根由?不外乎父王不让。 可父王为什么不让呢?! 他又想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打小习武,父王就以为自己的志向在江湖?! 这个……怎么说呢? 父王只自己一个儿子,虽然总说:康儿,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些年,父王也一直是如此做的。小时候,只要能逗的母亲一笑,父王就会奖励他,不管是什么样的要求,都答应下来。稍有不高兴,说一句谁伺候的不好,那伺候的下人非得去了半条命不可。 在王府里,父王不允许任何人违逆自己这个小主子。要说这样都不是疼宠,什么才是疼宠?这么宠爱自己的父王……怕真的只是以为自己喜欢江湖吧。 想到这里,他再不能安稳。有些事迫在眉睫,半点都不容耽搁。 天不亮就起床,喊了两个侍卫进来梳洗,天一亮就跟穆念慈告辞,穆念慈言说:“说不得我爹爹这两天就回来了。” 完颜康半点要见的意思都没有了。这个杨元贞他不觉得有多大的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他也见了,人家话不多,但自己眼不瞎。眼前这个寨子,便是一缩小的城池,要看的都看完了,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心里着急,跟穆念慈说话也还保持着客气的样子:“以后少不得还得过来请教先生,到时候再见也是一样。请姑娘代小王向杨公问好,咱们后会有期。” 穆念慈含笑点头,看着人上了船,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影子的时候,才转身回来。 龙儿被关在院子里好几天,早就不耐烦了。这会子客人走了,她跌跌撞撞的就往出跑了。跑几步看看后面,看后面娘亲跟上来没有。人家是有目的地的,目的地就是那一群鸡鸭鹅。撵的个个都扑腾着翅膀,扇的尘土飞扬的,她就乐了。 穆念慈伸手就把她抱起来,跟林雨桐道:“这个小王爷看起来倒是不像金人。” 许是因着身份不一样,完颜康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轻浮之态来。 林雨桐笑了笑没说话,她暂时没打算告诉杨铁心和穆念慈,这人便是杨康。还得等等,时机并不成熟。 却说完颜康出了镇子,并没有等欧阳克。这家伙跟脑子有毛病似的,整日里一人一船,在这湖上飘来飘去,嘴里念叨的都是逍遥仙。他也没管对方,只带着人快马回汴京王府。 此时,完颜洪烈也刚刚回来。 完颜康心是热乎的,没来得及去后面给娘亲请安,就先去书房。 书房里,完颜洪烈正跟幕僚说话,听说儿子来了,就打住话头,请幕僚先出去。完颜康跟几位先生走了个面对面。 说实话,这府里住的这些先生,他很少打交道。府里养着的江湖客,他熟悉。但对于这些先生,也就是知道谁是谁。 彼此走了个面对面,人家客气的行礼,完颜康矜持的点头,然后对方等着他进书房之后,才都起身走了。 此时完颜康心里还想,这些幕僚先生跟那位先生比起来,又如何呢。还想着以后找机会去拜访一二,正寻思呢,就听父王说:“康儿这一路可顺利?去看了你娘吗?这些日子,她怕是惦记着你呢。” 娘十多年如一日,整日里在那茅屋土舍里住着,应该也没什么事。 他便含笑道:“儿子出去一趟,长了见识,有些话要对父王说,所以,一进门就先来了。” 完颜洪烈看看儿子一身风尘,便佯怒道:“只看你如此行事,便还是没长大。天大的事情,进退也当稳当。” “是!”完颜康一边应着,一边坐下,下人送上来的茶也吃了半碗,就迫不及待的将四爷说给他的话,用他的语言重新组织了,说给完颜洪烈听,“……山dong河bei之地,万万丢弃不得!否则,咱们便再无退路!如今,蒙古铁木真野心勃勃,而宋国上下,却都偏安一隅,并无北上收复失地之进取心……” 完颜洪烈听明白了,“你是说,一改之前对宋国之策?” “对!”完颜康便笑道:“只要跟宋国连成一体,交好西夏,光是铁盐两项,就能拖住他铁木真……” 完颜洪烈没有说话,只是带笑看了儿子一眼,问了一句:“康儿最近武功可有进益?” 完颜康愣了一下:“儿子……一路奔忙,倒是疏忽了。” 完颜洪烈起身拍了拍儿子:“不可半途而废。回去给你娘请安,就早早的歇下吧。出去了一趟,也晒黑了,爹爹和你娘着实是担心你。这段时间好好在府里,陪陪你娘。” 完颜康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这么半天,爹爹就这么把自己打发了,他有些焦急:“爹爹!” 如今是大人了,私下的时候还是会叫爹爹,但有外人在或是说正事的时候,才会叫一声父王。 他一焦急,又叫了一声爹爹。完颜洪烈便哈哈大笑:“咱们家的小马驹着急长大呢!好了好了!爹爹知道了,你说的事情,爹爹一定会好好考虑的。朝堂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父王的话皇上也不是都能采纳的。这些你还不明白,去吧!这些事有爹爹呢。康儿啊,爹爹就你这一个儿子,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能想到的,亦或者想不到的,爹爹都替你想着呢。你娘总说盼着你平安康健便好,爹爹跟你娘是一个心思,总是盼着你心想事成的。我儿放心,只要你想要的,爹爹倾其所有,也一定满足你。” 完颜康看着父亲熬的有些发红的眼睛,到底没再说什么,告退一声从里面出来了。 踏出书房以后,没来由的,他的耳边响起一句话:万事都是有缘由的。 父王的态度……很奇怪! 这当然也是有缘由的!可缘由是什么呢? 他一路朝后院走,路上的仆从远远的看见了,都低头躬身,把尊敬做到了极致。 等走到这草屋茅舍前,他又停下脚步:如果说母亲是为了思念娘家人,那这也未免时间太久了一些。世上谁人不丧父母,谁丧了父母如母亲这般?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不怎么深想的问题,这会子从脑子里蹦出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原来习以为常的东西,再想想的话,处处都觉得违和。 父亲爱重母亲,却允许母亲住在这里悲悯过去,他摇摇头,压下心底的疑惑,推开柴门进去了。 母亲还是坐在那里,一个劲的用帕子一点一点的擦着铁qiang。见他来了,母亲脸上马上就带了笑,将铁qiang小心翼翼的放好之后才过来:“叫娘看看,怎么瘦了这么些?” 完颜康的视线落在那杆qiang上,然后缓缓的移开视线,看到边上又绣了一半的手帕,就拿起来瞧了瞧:“娘不光是字写的好,这绣出来的字也娟秀。” 包惜弱拍了儿子一下:“这是给你的帕子,娟秀却又不好。” 完颜康凑过去:“儿子觉得好就好。”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气:“娘这字是跟谁学的,细看很有几分风骨。” 包惜弱脸上就带上了笑:“能跟谁学的。不过是跟你外公胡乱的写了几笔罢了。你外公是村里私塾的教书先生,娘也多是在外头听的看的学会的……” 完颜康心中一震,手里的帕子差点被撕扯烂了:外公是教书先生,那这便是耕读传家的人家。宋国自来重文轻武,读书人家子弟万万不会去舞刀弄枪的。那这铁qiang,便不是外公家的遗物! 可如果不是外公家的遗物,谁的遗物能叫娘亲如此念念不忘。 娘总说,这是她的家。 这茅屋草舍是她的家,女人除了娘家,哪里还有家? 他慢慢的起身,深深的看了母亲一眼,便道:“娘,儿子渴了。” 这里是不允许别人进来的,也没有下人伺候。母亲也不许他动里面的东西,尤其是茶碗茶壶,怕摔碎了便再也没有了。 包惜弱一听,果然起身给儿子去倒水了。 完颜康便凑近那杆qiang,在qiang头的位置,隐隐看见一个不起眼的‘杨’字!他脑子里顿时‘哄’的一声,想起早前在书房,说到杨元贞这个名字的时候,父王说了一句:姓杨啊? 这一刻,涌上来的是一股子难言的愤怒! 母亲她在思念一个男人,一个不是父王的男人! 她怎么可以这样?父王是如何待她的,这个儿子看在眼里。甚至为了她,把这个院子原模原样的搬来了。他以前以为这是娘出嫁以前在娘家住的屋子,事实上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说赵王妃是汉人,还出身贫寒,做了王妃,还是喜欢住茅草屋子。他不是没听过这些闲言碎语,因此,他觉得母亲这一半是思念家人,一半是思念故土故国。在敌国做敌国的王妃,这点别扭应该被理解。可如今看来,全然不是那么一码事。 她哪里是思念故国故土,分明就是思念一个姓杨的野男人。 包惜弱倒了水过来,见儿子在铁qiang跟前,就唬了一跳:“康儿,不是说了吗?不要乱动这里面的东西。” 完颜康深吸一口气,没有质问,什么也没说,背对着母亲的方向:“儿子……突然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了。” 不等包惜弱说话,完颜康就转身大踏步离开。 等回了屋子,一脚将桌子踢开,上面的摆件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进来两个侍女,完颜康红着眼睛骂了一句:“都滚出去!” 这俩侍女迅速的就从屋里出去了,还顺带把门关上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完颜康觉得自己就犹如一头困兽,想发泄,想替父王委屈,可却发泄不出来。连父王都不委屈,自己委屈什么。 可这心里就是憋屈,憋屈的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夜里睡不下,一个人去了后院,那里还有一个师傅。本想找师傅对招的,却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自己这后拜的女师傅,武功绝对在全真七子之上,便是七人联合,也未必能耐她何?这么一个人,藏身王府都需要小心翼翼,那么教导自己的臭道士师傅,他进出王府……父王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么来来去去的,也都这么些年了,王府一点也没发现?父王连问都没问过! 是!自己所学甚杂,谁的武功都学点。但是全真教的内功这么不容易认吗? 他只觉的背后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 为什么丘处机一个恨金国人恨到骨子里的宋人,要偷摸的教导自己这个金国小王爷武艺。内功心法这样的东西,不是亲传弟子,是不给教的。他为什么教自己,还偷摸的教! 而且,父王对这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了。他想到了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的提议不对吗?以大金如今的情形看,绝对是有可取之处的。自己没有说是先生的主意,而是说那是自己的意思,然后父王如何说的? 父王避而不谈! 对宋国好一些,叫父王不高兴了? 不不不!父王问自己武功有没有进益,怕是怀疑,自己从那个道长师傅的嘴里听到了什么话,受了他们的影响,所以回来才说了那么一番对宋国有利的话。 而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自己说一路奔波,武功荒废了。那岂不是说自己没见那位全真教师傅,那么就是说,这个看起来对宋国有好处的建议是自己提出来的。 所以,因为这个……父王不高兴了吗? 若是这样……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叫他觉得荒诞……可又隐隐觉得,只怕是离真相不远了。 为什么不叫自己去军中历练? 为什么不叫自己掺和朝堂之事? 为什么只是给了一个看似对宋国有些好处的建议,便叫父王不高兴了? 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那这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父王疼自己,那是疼一个孩子的,却永远不是疼一个世子的。 这个认知叫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挺挺的朝后栽去。 而此刻,林雨桐和四爷面前站着的,便是丘处机。 他四处游说,为的也是反金之事。听说山dong 又了第十个公爵,就自己找上门。没想到进了镇子,就看到了以前的徒弟尹志p。 至于这对前师徒怎么说的,林雨桐无从得知,只是这位借着卢东来的手递了帖子进来,这就不能不接了。 这段时间四爷又很忙。没有人手用,怎么办呢? 那个阮猴儿,自称是梁山好汉阮小二的后人,这孩子的水性也确实是好。那四爷也觉得正好,这个招牌还是好用的,像是梁山的后人,都该招徕来,先用用嘛。 这招比直接招兵的效果好多了。有丐帮的消息渠道,没多少日子,这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飞了出去。好个人都说自己是谁谁谁的后人,投奔来了。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谁在乎?反正来了就有活干,有肉吃,有钱拿。一下子组织了五百青壮,先去把盐场接管了再说。 但这些人,都是江湖游侠儿,仗着有点身手,闯不出名堂又不甘为普通人,很有些不服管束,要把这些人集结成军,且得费工夫。 丘处机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样的景象,到处都是人,嚷嚷着谁是谁的第几代孙这样的话。 因此见到四爷之后,他还说:“郭盛的后人说不得要不了几日便要来了。” 郭盛的后人岂不是郭靖? 林雨桐又看四爷,四爷已经麻木了。也像是自从打算要用梁山后人之后,他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因此,脸上连半点好奇之色都没有,只道:“那可太好了,如今处处都需要人。” 四爷没避讳丘处机,反倒是拉着他到地图前面:“……咱们如今得迅速的占领这几个地方……”他的手指再地图上圈,每个都是要塞通道,又相互为犄角。 但丘处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若是咱们能配合蒙古……” 是说配合蒙古和南宋,一举歼灭金国。 四爷的手指点着地图,看了这老道一眼,问说:“驱虎吞狼!可这虎吃了狼之后,终是要吃人的!” 丘处机却摇头:“这头老虎老了,想吃人怕也吃不了了。那位成|吉思|汗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这个年纪的老人,追求些清净无为,长寿长生是有的,这征伐之心,却应该不会再有了。” 所以,他坚持认为,蒙古和宋联盟灭金,是必行之事。 林雨桐在边上一叹,这就没法说了。这战术上的胜利,未必表明战略上的胜利。 她跟四爷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绝大多数人都跟丘处机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俩不是宋人,不能体会宋人对金人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所以,如今两人能谋算的是,在三方混战中,怎么先取得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