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君仇•宫媚》 回忆篇 第一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1 余杭县,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了的人儿也娇美清丽。每年春日乍来,那湖岸上的杨柳抽芽,翻新,柳絮就开始泛滥了,粘在静若镜的湖面上,随着清风飞过柳梢,绕过屋檐,卖花的人的花担上每枝春欲放。仰首盯着飘来的柳絮,含笑微颤,唱出一曲清甜。 而在余杭县的人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事情,侯府侯老爷四十老来得一女,唤名飘絮,出生那年正值柳絮飘飘,漫天飞舞。十岁就落得亭亭玉立,生得明艳动人、花容月貌,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侯府。 “侯老爷,您看老身这月都来十趟了。这次是云家的小公子云逸,您侯云两家这桩婚事不是天造地设吗?推了岂不可惜了!您再看看这厚重的聘礼,小姐过去后必定会无忧的……”来说媒的王妈妈满脸谄笑,紧随着侯老爷的步子,一个劲地劝说着。 在王妈妈的不断反复地絮叨纠缠下,早有心意的侯老爷也决定好了。觉得云家的小公子生得俊秀,十三岁就能颂诗成文,还考得进士,与絮儿倒是相配。 假意想了想后,他倏地驻步,回头对还在身后劝说的王妈妈说道:“王妈妈,那这次就有劳妈妈你穿针引线了。” 突然得到侯老爷的答复,王妈妈一时还愣住了。呆了片刻后,才笑得如花一样灿烂,忍不住欢叫道:“行!行!行!那侯老爷这可就说定了。” 侯老爷含笑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得到他再次肯定的表态,王妈妈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下礼金可是丰厚了。 之后,侯云两家的婚事终于落成。整个余杭镇都闹腾起来了。想这侯家的绝美女儿总算是花落名主了,倒是让多少公子哥捶胸顿足啊。 可是,这段美好的婚事定下不到半月后,在他俩还未来得及见面吃定亲酒之时,云家便传来噩耗……云家小公子云逸溺水而亡了! 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有的说是可惜了这段美妙姻缘;有的说是云家的儿子其实早就缠恶疾不治身亡;又有的说是侯家的女儿红颜命薄;更有多嘴的人说是侯家的女儿其实克夫…… 但不管是哪种说辞,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十岁的侯飘絮已是亡夫的寡妇。 出殡那一天,云家的人哭得死去活来。这也是飘絮也是第一次与云家的人见面。如人们传颂的如出一辙,十岁的她已经长得很标致了,浓眉大眼,薄唇如樱,只不过越渐成熟的脸蛋还是带着稚气,秀美间透着淡淡的忧伤与疑惑。 出来那天她身着白色的麻桑服,白若雪堆的肌肤在白色的丧服衬托下显得苍白、苍白的,对于这个自己还未见面就已入土的夫君,小小年纪的她还清楚自己命运将从如被改写。 丧事完后,云家的人当然是想让飘絮嫁入云家,哪怕自己的儿子已经魂归西天,他们也要娶个儿媳妇来为他守节。更何况是说好的亲事。 侯老爷老来才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长得清丽脱尘,才是十岁就守寡,岂不是要她以后都不用做人了。他自然是不愿意了,把聘礼全数退还给了云家,还追加了一千两银子以表哀悼,希望云家不要逼着女儿嫁入他家。而云家坚持己见,根本就不同意。 为此事,云侯两家都不相让,只好上公堂。在余杭县当知州的侯老爷还扬言,若是云家硬逼,一定不会退让,要他们云家好看。 可就在两家人架着不知所云的飘絮来到县衙的时候,云家的大公子,年已二十的云曳以一家之主的身份,主动退了这门连定亲酒都未来得及吃的婚事。 从此,飘絮脑海全部都是当日云曳仆仆而来,一脸坚毅,俊朗的面孔。微皱朗眉,深明大义地帮自己摆脱了寡妇的命运。 虽然这件事闹得风风雨雨,可是日子久了,大家也都淡忘了。毕竟一年之中这淹死的人又何止云家的公子。 第二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2 两年后,经过那件事情之后,原本就有点内向的飘絮更加自闭了。 两年里她几乎不出门,但这样不仅没使人忘记她的美丽,反而降她更神化了,说她如今已经美得赛花,漂亮得无以言表啊。甚至于有幸瞥见过她一眼的人,都会痴笑好几日,嘴里还呆呆地叫着她的闺名。 这样的言传使得侯家的女儿侯飘絮的名声噪起,越来越大。她的美已经被神化成天仙下凡,无与伦比。 由于云家事件之后萧条一阵的侯家又开始门庭若市了,上门求见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为求得一见甘愿在侯家大门守候,直至不能走动才会被家仆带离。 这样,让原本还担心爱女亲事的侯老爷笑得合不拢嘴,可又忧心忡忡。如今自己的爱女也是该说说亲事了,但上门提亲的不是贼眉鼠相,长相平庸,就是家境凄寒,没有一个他看得入眼的。想以飘絮现在的美貌、身份和名声,他觉得来提亲的人没有一个人能配得起的。 就这样,飘絮的婚事一直耽搁着。 直到不久后一天,一名从京城来余杭县游玩的公子哥在茶楼里听说了这段有些神秘色彩的传奇故事之后,事情就招致可见。 这名公子哥是当朝开国元帅之后、现在的大将军慕容池的独生子——慕容风。这样显赫的家境,加上慕容风一表人才,侯老爷当然一口应允了。 可一直深闺的飘絮这次却有些不愿意,她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不然也不会克死云家的小儿子。两年来她不出去,就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免得又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更或者说她不愿嫁人的原因是心里早就为一人埋下了一粒小小的种子,它的发芽、绽放只会为那一个人。 可是,这又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深受儒家熏陶的她还做不到违抗父母之命。唯一能做地就是放下一些事,忘记一些事,然后穿上红嫁衣成为别人的新娘。 而慕容风知道以父亲的刚烈的个性要他娶一个知州的女儿当儿媳,定是不愿。但已经被飘絮的美貌吸引的他当然不想就此失去这段良缘。 便先私下向侯家提亲、定亲,等米成炊的时候父亲也不好反驳。这样一来,侯家的女儿又再一次名花有主了。这次,捶胸顿时的可谓是多之又多。 可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很快远在京城的慕容池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当即否决了。 想他堂堂一个大将军的儿子怎么可以娶一个小小知州的女儿?自己的儿子不是娶皇亲国戚,那也该是丞相或侍郎之女,小小知州的女儿怎么可以高攀?!所以,就急下书信召他回去,若是执迷不悟,那么就断绝父子关系。 无奈之下,慕容风也只得先回京向父亲说清自己非飘絮不娶,而他更坚信飘絮的美貌一定会得到父亲的喜欢的。所以,临走的时候他向侯老爷和飘絮发誓等与父亲说明之后,一定会回来娶她的。 侯老爷自然是感激涕零,说是会等他的消息。飘絮却不以为然,只想他的父亲最好否定她,那么自己就不用嫁入将军府了。 说定之后,慕容风就带着飘絮的画像快马加鞭地赶往京城。 第三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3 侯家的人翘首等啊、等啊、等,最后侯老爷等来的消息是——慕容风半路遇强盗,不幸中剑身亡。 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所有人震惊之余更下了一个一直不敢下的结论——侯家的小姐侯飘絮生得克夫命!不然这两年之内她也不会克死了两个男人了。 远在京城的慕容池在得知自己独子为了那知州的女儿身首异处的时候,大发雷霆。 本想杀了他们全家以泄失子之痛的。可是,最后因为侯老爷是户部尚书的下属,没有得逞,只是罢免了侯老爷的官职,贬为庶民。 之后,就算飘絮她在美,在漂亮,无人再敢去侯家提亲了,不仅是因为侯家大势已去,更是害怕侯家女儿的克夫之命。余杭县更有一首歌谣大街小巷地传唱: 侯家女,克夫女,生来就是克夫命; 去年克,前年克,克死一个又一个; 侯家女,克夫女,谁娶谁被克; 这样的臭名,即使生得再美,那美也无用了。反而成了罪恶的源泉,成为大家唾弃、弃骂的对象。 余杭县大街。 一辆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油车缓缓地驶来,发出噔噔有规律的声音。车内,侯夫人看着自己娇美的女儿被安上克夫之名,原本还有血色的脸颊如今也惨白如霜,掩面洗泪。侯老爷则耷拉着脑袋,心中的烦闷也是一样难以说清。 车外的余杭县一样热闹非凡,小贩的吆喝叫卖声完全没有因为侯家的事而有所减少。在车内的人听来反而更加嘈杂了,似乎还有一点嘲讽的意味。 如今,一家人被遣出知州府,去向还不知。侯夫人紧抱着飘絮,嘟哝着抱怨,“老爷,妾身早就说过了,那将军的儿子岂是我们这些人能高攀、招惹的。眼下飘絮落下这个恶名,今后可怎么过啊?”一股泪水又从她已混浊的眼眶中簌簌落下,滴在了飘絮的俏丽的脸蛋上。侯老爷也是悔恨不已,可是如今事已至此,他们又能做什么呢?除了一声比一声哀怨的长叹。 恰在这时,油车突然停了下来。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孩正围着油车,欢快地唱诵着那首为飘絮所编写的歌谣。 “侯家女,克夫女,生来就是克夫命;去年克,前年克,克死一个又一个;侯家女,克夫女,谁娶谁被克……” 一遍又一遍,他们不厌其烦地唱着,越唱越开怀。声音压过了闹市的喧哗,每一个大街上的人都能听到“侯家女,克夫女……”传来的就是一阵一阵的讥笑声。 在这人群中,有一抹俊影隐没在深处,一双怜惜的脸一直随着油车移动着。 听着外面不善的讥笑,侯夫人将飘絮抱得更紧了,痛泣使得她的身体颤抖厉害。已十二的飘絮,已有过两次定亲的飘絮,已两次亡夫的飘絮,她什么都懂了,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差点被吓哭的飘絮。她明白自己命薄,一辈子克夫,幸福对于自己来说将像柳絮,美却不是属于自己的。 美艳的脸泛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将下颚轻放在娘亲的肩头,轻摩挲着娘亲颤栗的后背。也许自己命该如此,不该去奢望什么的。那粒埋藏于心的种子她也不再给它甘露,不再给阳光,不再让它发芽。而她更害怕它发芽! 侯老爷冷着脸,和马夫一起轰走了闹事的小孩,深叹气,急忙吩咐道:“走!快点走!” 快出城的时候,那抹俊影挡在了油车前。车停了,飘絮撩起车帘,看到挡在车前的人时,心中的种子勃发,肆无忌惮地冲破禁锢的泥土。她知道有些感情是抑制不住的,眼起薄雾,心中怅然。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家的大公子云曳。微风袭来,他的衣襟摆舞,飘逸的发丝在眼前无乱飞舞,心也舞。 此刻,侯老爷此刻才知道什么是雪中送炭高于锦上添花,感动之余更是惭愧,自己当初还恶言如果云家执意要娶飘絮,就要他云家家宅不宁。如今帮助自己确是云家! 从此,两家也算是冰释前嫌,交好了。侯老爷他们也没搬出余杭县,被云曳安排在云府建在城东的别苑。 第四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4 又一个中秋了。 今年的中秋依然有他护在身旁,明亮的灯火照艳了整个夜空,炫烂的烟火随着一声又一声“咚”在空中开出美丽的火花。映亮了飘絮的俏脸,也映亮了她的心。 在每日的相处里,埋藏起的种子一点一点的发芽,静静地仰望着他俊逸的脸庞,她始终坚信终有一天它也会开出灿烂的烟花。 她想自己若是再开朗点那该多好,不然这些年来与他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待在一起就是默默地相守。 不知他是否了解自己的心意? 此刻,有一朵烟火灿烂于夜空,好美,好美。 突然,他微笑着转身,温柔得像柳絮,软软的触着飘絮最柔软的地方。 可她却又害怕他了解自己的心意,所以冷着脸沉默以对,赶紧将目光转向璀璨的烟花,躲躲闪闪。 她明白,与他就像烟花,一刻就好,不可以奢望太多的。美丽如烟花,伤感也如烟花。克夫命的自己与他只能有轻掠过眼前的转瞬即失的美丽。 霜降了。 雪白的霜雾沾满了屋檐,还未枯黄的翠叶也打了一身霜,宛如素裹的白衣女子。 今日,云曳又来,带来的是百果佳酿。 撕开尘封的布条,一股醇厚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轻抿上一小口,甜而香,满口都是浓郁的果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飘絮越来越美了,青丝越来越长,情丝也越来越长。这坛百果佳酿浸润的不只是她的喉咙,更是她心田的最深处。 可是,纵使百果家酿再甜美也不能消除她内心的阴郁与害怕。克夫之命的自己不该去奢望什么的,更不能去祈望什么! 于是,当着他的面,她将佳酿全数倒在了地上,滩了一地的佳酿味道越来越浓,刺激着她的神经,浑身酸楚,却不能畅抒。 可他伫立原处,依然微笑着转身,留下一句她一辈子无法忘记的话语——下次,我再来了。 如他所说,他的离去也像不散的柳絮,去了又来,永不止息。 而她的泪也去了又来,永不停滞。 立冬了。 今年的冬天不算冷了,还夹杂着秋日的凉意,呼吸着空气,神清气爽。握着云曳差人送来的珍贵白狐毛暖手套,暖的不是这幅手套,而是她的心。 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如灌蜜一般。可幸福笑脸霎时阴沉下来,将手中软软的手套握得紧紧的,眼里全是对命运的无奈。 克夫之命的自己将要如何给他幸福?自己惟有能做的就是让他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将他所有的好都践踏。所以,冷着脸,她将暖手套丢进了火盆。任它欲火焚烧! 白色的狐毛卷曲,嗤嗤乱窜的火苗吞噬着她千疮百孔的心,再次默默地流干了眼泪。 可他依旧笑着,在飘絮在心底沉淀。 唯有紧闭双眼,逃离他的视线,直到他也冷静地看着暖手套化作了灰烬。 微睁眼,没看见他的怒气,他的脸还是很柔和,干净得像雪。 她知道像是来年会飘的柳絮,他还是会再来,从不间断。 见他幽幽离去,不断的情丝在心底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第五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5 小雪了。 雪花来得很早,很小,却很密集,纷纷扬扬地布满了整个天空。白白的就像柳絮,如果不是外面那些干枯的树干,和越渐寒冷的天气,乍眼一看还以为是春归来。 离火盆已经很近了,可指尖冰凉,连掌心也是透心凉,盯着火红的炭火,飘絮忽地想到了被烧掉的狐毛手套,那些慢慢消失的颜色。 头有些晕,她想自己应该生病了,那么就让自己一病不起吧。 带着释然的微笑,她整个沉了下去,她想如果可以就这样睡下去也无妨。 可接住自己的那双温暖的手掌,融化了心底的坚硬,指尖微热,眼角微湿。她知道自己不舍,也不够勇敢,所以在这个可以释放感情,毫无顾忌的时刻她把所有的委屈、无奈、痛苦、伤楚、绝望化作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依然温柔,指尖轻拂过满是泪水的脸颊,轻柔地低呢,“絮儿,乖。” 从来未觉得他的话语如此让自己怀恋,第一次她带着柔软如絮的笑容,安静地昏睡在了他的怀里。 醒来了,却又一如以往,冷艳的容颜没有笑容,也不敢有笑容,噗嗤的火苗却烧得火亮。 这个冬日本该是冷,却是暖的;本该是暖的,却又是冷的…… 立春了。 雪开始融化了,未化掉的残雪无力地瘫在枯枝烂叶上。雪化的水很清澈,明亮如镜。 倚靠着窗帷,凉意一阵一阵,化雪的天总是格外的冷。可飘絮可一点寒冷都感受不到,目光始终遥望着他归来的方向。笑意泛泛,羞赧的低头,白色的狐裘大衣将她的脸反衬得红润不已。 今日他还会来的,等待是焦急的,也是幸福的。心中的小甜蜜丝丝润心田。 可残雪愈少,他却未来。等来的是一场大火,烧得云家一无所有,幸得他无恙。 可是,从此她不能再原谅自己,克夫之命更加臭名远扬。 不管世俗,他却依旧如故,柳絮再飞的时候,他又出现在她凄凉无色的视线里。 他说,絮儿,等我!来年柳絮飞的时候就是我回来娶你的时候。 飘絮不语,颔首轻泣。直到他背负责任、使命赴京赶考,消失在一片柳絮中,她才抬首,眼已红,泪痕错综。心底默念,曳,我会等你,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春风席卷,寒意阵阵,柳絮飞扬,迷了她的雾眼。 …… 又立春了。 积雪还没完全融去。还是人们常说化雪总比下雪冷,那种刺骨的寒,像针扎一般疼。 她立在大门外,裹上他以往送来的狐裘大衣,雪白里已夹杂着灰白。眼前已有些春意了,柳丝也开始抽芽。她嘴角泛出淡淡的笑,温柔如刚化去的雪花,干净而欢悦地入了涓涓的雪水。 前年末,云家大院失火,烧得一无所有,他赴京赶考去了。如今,再过一段时间柳絮又该飞扬了,是否如真的他所说我还会如柳絮一样飞回来? 此刻,飘絮兴奋多于伤感,开心多于痛心。 可最后,柳絮扬的那一刻,他却没有再来过。 凝望着飘舞的柳絮,越来越多了,可没有一个是他的柔情。 苦笑,这不就是自己要的结果,为什么会如此难过?滑过的悔恨泪又有什么用?她想没有自己,他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幸福。他和柳絮始终是不一样的。 屋外,春风拂过,柳絮围绕着落寞的飘絮飞啊,飞啊,飞啊,飞…… 漫无目的。 第六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6 岁月就这样慢慢流淌,时间一晃就是两年后。 又是一个春和日丽的好日子,日影斜晖,浅红的轮日悄悄地拂过柳梢,徐徐升于柳树顶,阳光普照,散开了无数的五彩光线。 阳春三月,阳光总是很柔和的。百花开始斗妍,个个娇娆妩媚,开得正欢。而那河岸上的柳絮已经落下一层,青黄相间地铺满了整个荷塘,已张开大手的荷叶集了一身的日光,也聚满了棉絮一样轻柔的柳絮。 浅墨色的水哗哗流过,微风轻吹来,百花颤巍巍,一个比一个摇得厉害,摆得妩媚。柳枝却矜持着摇曳,抓不住自己命运的柳絮瞬间飞漫了整个柔和的荷塘,轻浮于水上,尽然泛出闪亮的水珠,惹动着塘里的红鲤鱼四处逃窜。 倚水而建的游廊亭阁也飞满了白色的柳絮,夹杂着树叶的清幽,空气飘洒着一股甜丝丝又愁丝丝的味道。 亭阁内,一身着碧水蓝烟罗裙的妙美女子半倚着栏杆,看着那飞来飞去的柳絮,思绪仿佛在刹那间停止了。 皮肤白若皓雪,滑如轻波,眉若柳叶细而长,淡淡的颜色犹如墨画,秀眸微眨,眼里透着的是淡淡的忧伤,又有淡淡的甜蜜。 红唇微启,像刚开苞的花蕾,弥散着少女独有的芳香,随着均匀而平静的呼吸而轻轻颤动着。风撩动过,她宛若柳絮一样轻柔的发丝飞舞起来,泻在身后的发髻被一漂亮的蝴蝶发簪固定着。 神情泰然自若,比湖水还要平静,远远望去她就像天上的仙子,绝色而孤傲,动人而不可侵犯! 十六岁的侯飘絮已生得绝物了。 轻轻抬首,飘絮入神地看着飘散的柳絮,想着以往与云曳的种种幸福,原本淡然的神色慢慢勾勒出一丝笑意。伸出她秀美的翠葱玉手,食指轻扬,一些柳絮挂在了上面,手心也落了不少。可笑意瞬间逝去,满脸愁色与自怜。 “柳絮飘飘随风逐,万事岂能由得人!”说完这一席话,飘絮摊开手掌,任由落在掌心的柳絮追逐着下一阵春风远去。 凝视着已找不清方向的柳絮,飘絮越看越出神,觉得这似乎就是自己的命运。柳絮飘过了一季又一季,他却再也没来。那个叫云曳的男子此刻是否取得功名,娶妻生子?是否安康?是否还记得他的承诺? “絮儿!” 就在她沉思间,一老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缓缓转身,看着慢步走向自己的母亲,飘絮挤出个莞尔,细声叫道:“娘亲。”声音又轻又柔,软软的就像那飞在空中的柳絮。 “你还在怪爹与娘亲为你定下这门亲事?”在丫鬟的陪同下,侯夫人面带愧色地坐到女儿身边。 虽然明知女儿的心思,可是这要他们如何在一起?弟妹和哥哥这可是有为礼法的!再说这云曳一去不返,等待不是“恶名”远扬的飘絮能承受得起的。 飘絮淡淡一笑,显得有些苍凉,起身为母亲挪出点空地,无可奈何地小声言道:“女儿怎敢?媒妁之约本就是父母之命,絮儿又有什么权利来定夺呢?!一切都由爹爹和娘亲安排就是了。”最后那句话语气淡漠,明显的不满。 五年前的她不谙世事,不知人情故里,更不知什么叫情爱。儒家思想的熏陶叫她只知道一切都有父母操办,作为女儿的不必过问,也无权利过问。 两次失败的定亲不仅给她留下一个阴影,也留下一个挥抹不去的人影。可是自己克夫之命怎么能和他一起相守?岂不是害他!所以幽幽情怀飘忽不定,不敢承认,不敢接受,亦如那飞散开的柳絮,永远只能分离。 她想若再来,自己也是这个决定。只是现在他不是从前的他,自己也不是从前的自己。 这几年里改变的不仅是她的外貌,更是她的性情。虽然一样听话,可是隐约中透着她有些不凡于尘,洒脱而不放纵的情怀。 第七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7 “哎——”知道爱女不愿,这一声长叹也是怅然。拿过飘絮搭在木栏上的纤纤玉手,细腻而柔滑,这样美的一个女儿她也是多有不愿把她这么早就嫁出去。可是万事那是她们这些女人能主宰的。 “絮儿,这次为了你爹,委屈你了。”说着,侯夫人有些尾纹的眼角浸出了水汽,起袖拂泪。心里一尽惆怅,若不是老爷在京城所依傍的丞相也失势,要钱财打通关系以保性命。如今也不会这么早就将女儿许配给一个商人之子。 但见母亲神色忧虑,飘絮启颜,忧郁美中透发着腊月青梅的桀骜。轻轻拭去侯夫人的热泪,反过来安慰侯夫人,“娘亲言重了,爹爹待絮儿不薄,爱护有加。如今爹爹有难处,絮儿又岂能坐视不理?倒是这些年爹爹和娘亲为絮儿操劳了。”因为自己这个克夫之名已经让父母受不少苦了,自己也不该任性了。 “絮儿!”看着如花一般的女儿即将去商宦之家,侯夫人猛地抱紧她,哽咽无语了。毕竟商人在人们的心里就是一个字——奸! 可又无可奈何,如今有人愿意娶女儿已是大幸,还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老天也算是不至于妒红颜,叫她孤老一生。 轻微拥着颤栗不止的母亲,飘絮的目光又一次投向洒满日光的荷塘。柳絮又一次飞来,秀额前的发丝被吹得胡乱飞舞,遮迷了她的秀眸,淡淡愁丝像飘散的柳絮绞缠、绞结,越理还越乱。发髻上的蝴蝶发簪碧绿圆润,铂丝微颤,像是要自由飞出发髻,可自由在哪里? 就在母女俩愁肠难诉间,原本春意盎然的天空骤变,风丝丝凉,罗裙被掀动,愁思也被挑起。密集的雨点很快沾湿了荷叶,吸足水的柳絮湿湿的,滑落到荷叶中央,越来越多,最后压弯了腰,全数落入湖塘中,激起一片水花。 滴入塘中的雨点激起一个又一个水圈,最后整个荷塘都是此起彼伏的水晕,水雾缭绕,迷了眼,也迷了心。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同飘絮说清明日前去相亲之后,侯夫人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书房中,刚一踏入房门,侯老爷也颇有无奈,忍不住小心问道:“絮……絮儿她想通了吗?” 侯夫人一脸愁难,微微颔首,轻言道:“絮儿她知情达理从来就没反驳过,只怕是那失败的定亲和云曳给她留下阴影,害怕了吧!” “是吗?”虽然已经事隔已久,侯老爷也还是记忆犹新。现在可是十分后悔当日的决定,为爱女选了两个薄命郎,害她落下克夫之名,幸得有云曳拔刀相助。 他也不想做无耻小人,本想再等等云曳,可如今事情所迫,不得不为了仕途让絮儿嫁给商人之子了。 “老爷,絮儿才不过十六,定亲善可,这就要她嫁过去,会不会太早了?难道就没有其它权益之计吗?再说云家未失火之前,大公子云曳待我们不薄,对絮儿也是关怀备至,我们就再等等,也许云曳正在往回赶。” 一想到十六岁的女儿从此远赴他乡,不得归回。那云曳赴京赶考也是了杳无音信,侯夫人自觉惭愧,又痛心,她热泪又起,掩面痛泣。 将近四十才方得一女,生得花容月貌,又乖巧伶俐,讨人喜爱。现在就要拱手送给别人,伤心的又何止侯夫人,侯老爷也是肝肠寸断。可是事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为了仕途顺利和一家性命,这女儿也只有一舍了。无奈道。 “哎!这云曳能不能回来,夫人你、我不是该很清楚了吗?夫君也是无可奈何啊。”仰首长叹,那不舍的情怀又岂是一字一句能说清的。这云曳已经去京两年多,若是要回也早该回了。再说他若真的回,絮儿和他也不会有结果的! 这对年过古稀的夫妇,面对即将分别的爱女,过往的伤心事,失落之情只差没有相拥而泣了。 屋外,风雨又起,打落了妖艳的花瓣散了一地,雨打花瓣泪淋淋,相守相知那岂是一朝一夕而已。 第八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8 余杭县最大的酒楼——临清楼。 雕花木阁彰显了她贵气的豪华,整个酒楼的桌椅都是檀木所制,一进去便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来来往往的客人多不胜数,熙熙攘攘的。 飘絮在父亲和母亲的陪同下来到罗家早就预定下最好的厢房——冬阁。 今日,她脱去了昨日的一袭碧水蓝烟罗裙,换上粉色百花朝牡丹的艳丽服饰,脱俗的美颜却又不失清纯。 莲步缓移,脚下一双精美小巧的绣花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脚尖,可爱而动人,亭亭玉立,就像初夏刚打花苞的粉荷,一抹微红总是惹人爱怜。 “我家老爷随后就到,麻烦侯老爷、侯夫人和侯小姐先暂且等等。”早已来的罗家管家的眼睛始终不离飘絮。怪不得老爷要与这个大势已去的侯家联姻,娶一个有克夫恶名的女子。 这侯家小姐果然是此女只能天上有,只为有情落凡间。小小年纪就出落得不可方物了,美得他都找不到任何言语了。怕是这落雁、羞花、沉鱼几字都不能描绘出她的美丽。娶她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那叫死而无憾了,况且大少爷也不会介意这个女子是否克夫的,而她的美貌与身家也合了老爷的意。 “有劳管家了。”侯老爷也不便坐下,急忙起身向罗管家道谢。这就是虎落平原被犬欺,这个徒有的官名怕是还不如一个商人来得值得尊敬。 侯夫人则见这管家一副痴迷地盯着飘絮,顿时担心不已,要是飘絮嫁入罗家,她的容貌不是会被人嫉妒排挤,也会一些不齿之徒窥视。 拉紧飘絮有些冰凉的小手,期盼着那罗家公子是个衷情之人,莫要薄待了飘絮,或是让她受苦了。 想到这,侯夫人又抽噎起,若是当年没和云曳的弟弟定亲就好,如今也不会顾及这些,他们不得而终成眷属,要飘絮嫁给商人之子。 见娘亲紧张、忧伤万分的模样,飘絮倒是释然,既然自己无法左右什么,那么惟一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这一切。 不能和他一起,那么自己就不会克他,他会安然的过活,考取功名,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一个可爱的孩子,过着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一切只要他幸福就好!若是嫁给罗家能报答父母养育、操心之恩也好。 反过来抓住侯夫人的热手,飘絮给了她一个甜美的笑容,告知她一切都会好的。 可最后,他们在冬厢里左等、右等迟迟也不见有人来。不知过了多久,怕是外面的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了,这罗家的少爷和老爷久久不现身,甚至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以前官场得意,连县太爷也要给自己三分波薄面,一直余杭县被人当作神一样追捧,如今却落得低声下气求全。侯老爷心里不免有些不平衡,可也不敢表露,只得将怒气暗藏在心里,耐着性子等待。 而一直期望这罗家公子能是个重情之人的侯夫人也完全死心了。将他们一家人凉至在这冬厢,迟迟不来,看来这罗家的公子不会是多么善解的好人,飘絮以后怕是要过得辛苦了。分别之苦,痛心之伤,所有的伤痛交加起来,侯夫人浑身微颤,忍不住薄泪纵横,伤心不已。 除了叹气,侯老爷也无话可说,更不知该如何决策。飘絮迟早要嫁人,如今有人能娶,就是万幸了。现在若是一气走之,以后要是再找怕是难上加难了。 见自己父母忧色困脸,心中的烦闷与痛苦也不亚于自己了,若是任性就是大逆不道。此刻,在飘絮的心里除了放下之外,已不能再多想其他的了。而那个默默支持自己的人影也让他像柳絮一样飘散而去吧,离开自己他才会得到完整的幸福,忘记他自己才会得到重新生活。 直到最后,罗家的老爷和少爷也没赴约,倒是留给他们一句话。说是他们有要事直接回温州了,他们也不拘什么繁文缛节,这亲不相也罢,人不见也可,直接嫁到罗府就是了。 听了这,除了苦奈一笑,飘絮无可选择。 第九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9 时间也过得飞快,很快罗家就选定了迎亲的日子,农历二月初八,说是对罗家的家业发展有益,侯家只得答应。 时间也过得飞快,克夫女的出嫁倒是不少人前来看热闹。这恶名远扬的女子到底会是哪个不怕死的娶她?怕不是痴儿傻儿,也是个半死不活的人。 婚礼的排场很大,大得所有人都不敢想象。温州的商人就是不一样,出手阔气,场面恢宏。看来即使嫁给个痴儿傻儿,做个寡妇也值得了。 飘絮还未踏上去温州的花轿,余杭县的人就已闹开了。听着那些闲言闲语,侯老爷直叹气,侯夫人掩面再泣。 今日,红嫁衣的飘絮更美了,红艳的着装,眼眸被修饰得看不出半点忧伤神色,两颊菲菲,宛如盛开的桃花,惹动人心。薄唇被涂得殷红,映衬着白白的肤色,唇红得有些吓人。 嫁衣好美,就像一团燃烧的火,却烧不热飘絮已冰冷的心。凤冠上的金珠坠吊坠微微摇晃,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泪不禁意间打湿了装颜,一条明显的泪痕勾出了一条小渠。心底她只能说:曳,对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 突然,屋外笙箫奏起喜乐,锣鼓敲得咚咚响,鞭炮霹雳啪啦的震天,红色的纸片、火红的玫瑰花瓣漫天飞舞。 在喜婆带领下出门的飘絮被搁置在了原地。所有人哗然,因为没有新郎引轿。在余杭县有个习俗,新娘若是远嫁他地,新郎就要引轿,寓意以后会好待岳父之女。 如今没有新郎,难不成要她嫁给一个死人?一时间,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原来这罗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娶这个克夫女。人们喧闹起来,嘲笑声、讥讽声越来越大,弄得街巷都知。 尴尬地伫立在原地,听着母亲伤心裂肺的哭嚎,和那些带点幸灾乐祸的话语,飘絮却淡然,也许这就是自己最后的命运。没有丈夫,这样也好。 最后,在罗家的派来接亲的人的催促下,侯老爷在迟疑片刻之后,无奈闭眼,手一挥,反悔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得到指示,喜婆将飘絮背上了花轿,一抹嫣红在红毡上漂移。大红灯笼引路,吹吹打打,轿子慢慢远去了。 “絮儿!我的絮儿啊!絮儿!”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远嫁他地,侯夫人哭得已快喘不过来气了。 “夫人,别伤心了,都已经走了。”侯老爷心中苦涩,却又不敢表露。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又害了女儿了。 “絮儿啊……”话还未说完,侯夫人哭晕在了侯老爷的怀里。吓得众人手忙脚乱,赶紧送她进屋。 远去的花轿一路从不间断的吹吹打打,飞扬的柳絮伴随着舞动的花瓣在空中盘旋,被春风卷得时高、时低。 轿内,飘絮不知轿外的状况,只能用耳朵倾听,嘈杂一片中,娘亲的哭喊声如此凄婉,声声心碎。又一滴泪滑过眼眶,掠过脸颊,在润如玉的下颚还未来得及停留,轻轻地滴在了手中铜镜的镜面上,随即散开。 呜咽着,抽搐着,泪愈来愈多,最后沾湿了袖角,浸入掌心,不是热的,冰冰凉。 第十章 烟光薄,人情更薄10 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最后总算安全到达了温州。 罗府在温州城内,路过温州大街时,她感受到了温州了繁华是余杭县无法比拟的。一个商人云集,文客众多的地方。 花轿未到,罗家就在温州城内大宴宾客,举行了三天三夜的庆祝,充分显示他罗家是富甲一方的称号。 成亲前日,飘絮被安排在罗家的别苑,准备明日迎接举行婚礼。 刚入夜,已劳累几日的飘絮却无半点睡意,她轻轻地摘下红盖头,撩开眼前的帘子。霎时,一张绝美的脸让这个布置精美房间顿然失色,连火烛都不敢招摇,慢慢地褪去火红的外衣。 白里透红的玉肌亦如刚盛开的粉桃,娇艳欲滴,柳眉修得更精致了,黛色在她雪白肤色的衬托下就像一轮弯月,秀眸含着淡淡忧伤情愁,没有失色,反而是秋波万里,多一份爱怜的情怀,两瓣红唇宛如花瓣般柔软,禁不住想要去触摸。 而进屋来告诉飘絮早点休息的罗家王喜婆则呆住了。这样美的新娘怕是她第一次见了,神情淡若清荷,空灵的眸子虽然含着淡伤,却依旧泛出阵阵秋波,只是隐蔽得不易察觉。 感觉有人,飘絮微微转头,看见领自己进屋的王喜婆,缓缓起身,低眉微言道:“喜婆,可有什么要事?” 忽地回过神来,王喜婆才急忙言道:“侯小姐,罗老爷让老奴过来通告您一声,明早……”可是话到一半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实在不忍心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她。 以为王喜婆叫自己明早别耽搁,早些休息。不等她说完,飘絮拂拂长长的流袖,微启齿,小声地打断了王喜婆的话,“飘絮明白。” 她声音还是柔柔的,不敢过于大声,或者从她出身来,她从未大声说过,现在已经忘记如何提高声调了。红烛的衬映下,她越发娇艳美丽,那一簇一簇的桃花开满了她的娇颜。 王喜婆见飘絮似淡然,又似忧愁的神色,心中不由感慨可怜了这么个美丽的女子,没有再说什么,那事明早再告诉她。向她道安之后,便掩门离开了。 出门后,王喜婆深叹气,看着那么美而可怜的人儿,她实在说不出口。刚要走出厢院,刘喜婆就呼溜溜靠拢了上来,急切地问道:“怎样?你可告诉她没?” 王喜婆一手挡开她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语气凄婉地说道:“没,这口老身实在开不了啊。” “开不了?”刘喜婆诧异不已,手上的红手帕一摆,哼哼哈哈地说道,“这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你直接告诉她不就成了!难不成你怕她闹着回家?”末了,那刘喜婆噘起肥厚的唇,略带轻蔑朝飘絮的房间看去。 王喜婆摇摇头,没有回答她。只是为飘絮感到可悲,正直花样年华,可却有着这么个坏名声,如今还嫁到罗家守空闺。真是红颜薄命,命不由人啊。 “你怕她受不了啊?”刘喜婆见她一脸难色,突然想好好帮她一把,更或者她好奇这个克夫女到底是何等姿色,连眼光挑剔的老爷也赞扬有佳,还极力将她许配给大少爷。 “哎哟,以她的名声有人娶就是万幸了,更何况是富甲一方的罗家。你不敢说,那我去帮你说,不就是告诉她你的丈夫大少爷其实已经亡故了!” 此话一出,王喜婆拧紧眉头,赶紧捂住她的嘴,愤愤地说道:“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我自会找时间跟她说的!”说完,拉着她匆匆离开了。 夜慢慢深了。 第十一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1 次日。 晨露还未散去,薄雾朦胧,身着嫁衣的飘絮一夜无眠,两只空灵大眼已黯淡无光。进来为她梳妆的王喜婆当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花眼了。 坐在梳妆台前,飘絮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镜中被妆点的美人儿。原来自己就是这样的,秋水袭忧目,娥眉匿愁情。美又有什么用呢? 王喜婆为她梳妆好后,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不禁啧啧称赞道:“侯小姐果然是美人胚子,不多加修饰就已经是沉鱼落雁了。”心里却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昨晚老爷已经做了最后的吩咐要她先去请大少爷的灵位,然后再举行婚礼。从此,他们开始天人相隔的“夫妻”生活。看着飘絮眼底的幽情,王喜婆心怜惜,实在开不了口。 低眉注视着心不在焉地为自己系腰带的喜婆,飘絮细声问道:“喜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被她的话怔住了,王喜婆赶紧专注手下的活,灵巧地为她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弯着身子,欲言又止。 “喜婆是不是在愁如何跟奴说你们大公子已过世,飘絮嫁的人其实是一个已故的亡人。”昨晚王喜婆她们之间的谈话已被立在门外的飘絮听得真切。 说话间,她娥眉舒展,淡定自若,像暗自绽放的花朵,美丽虽然永远只属于自己,却不自顾怜惜,自怨自艾,倒是几分腊梅的孤傲与脱然。因为已经有过两次亡夫的飘絮并不介怀自己嫁的人是个亡人。 而喜婆则被飘絮的弄得懵了,原来她已经知道了,支支吾吾想解说,却又无从说起,倒是显得她十分尴尬。 “喜婆不必忧扰,这样的结果飘絮早已看透。就请喜婆带飘絮去见见你们大公子、我的未来的‘夫君’。”长而密的睫毛忽忽扇合,飘絮淡笑着抚去喜婆的忧虑。宛如看淡一切的柳絮,若能随风追逐,也算是一种自由。 事情已挑明,王喜婆倒也松了一大口气。这个女子无情无欲,就像被冰封了感情,深埋在雪地里的一朵雪莲,美却无血色,白净得可怕。 在王喜婆的带领下来到了罗家布置好请婿灵堂,飘絮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公公,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老练的人。简单认识之后,道士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法事。 跪首磕头、喷烟撒米、烧纸祈福等等,在一名老道地指引下,昨日还一袭红衣的飘絮白衣飘飘,怯生生地接过道士递来的灵位。 看着上面金漆的“亡夫罗千棣之位,妻侯飘絮立”几个金晃晃的楷体大字,飘絮不禁霁颜,浅笑如刚抽花蕊的蔷薇,薄薄花瓣在阳光下照得透明,明净而清淡,脸上挂着捉摸不清的神情。她这一笑叫那道士也看呆了,连咒文都忘念了。直到身旁的小道提醒才回过神来,慌忙继续法事。 请了夫婿,飘絮在王喜婆的打理下再次换上了红嫁衣,怀里的铜镜已经换成了罗千棣的灵位。因为是亡人,害怕阳气,所以婚礼将在酉时举行,而罗千棣的胞弟罗千服会代替他哥哥领飘絮进罗家大门。 第十二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2 来的人并没有飘絮想象中那么多,可以说是几乎没有,除了罗家的几个亲戚。也不热闹,甚至连鞭炮都没放,整个过程很冷清。也许一个死人的婚礼也不该要多热闹! 被王喜婆背下娇的那一刻,飘絮微扬头,朦胧中,一个身着喜服、伟岸的身影在眼前跨着矫健而愉悦的步伐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只系红绳的公鸡,正咯咯地叫着。 将飘絮轻放在罗府大门外的红毡上,王喜婆将一条红结绳递于站在大门外罗千服,向他说清迎新娘应注意的事项,免得误了大事,他谨慎地频频点头。 一袭妖艳红衣、抱着灵位的飘絮被凉至到了一旁,显得有些尴尬,像是入错门的新娘。 不多后,拿过他递来的红锦缎,晚风扬来,薄纱质的红盖头飞起,那惊鸿一瞥,罗千服猛地心紧。 呆若木鸡地与罗千服进行了一系列的复杂的繁文缛节之后,飘絮这才知道成亲如此繁杂。从坐花轿到被他用一根红线牵入同房,原本还有余晖的天空也渐渐落幕,神秘的绛红色慢慢退去,黑夜悄声袭来。 过后,已大庆过的罗府连晚宴都省了,说是飘絮今日太操劳了,就早点休息。 新房。 “大少奶奶,累了许久了,就请早点歇息吧。”王喜婆将飘絮放在喜床上后,便离去了,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在房中。 局促不安地坐在被装点得富丽堂皇的新房内,飘絮透过薄沙质的红盖头,看着两只龙凤烛正烧得火亮。五果上贴着一大红的喜字,铺上大红纱布的圆桌上放着合卺酒和一些糕点,还有那如意秤打上花结静静地躺在桌上,只是这红盖头没人来接了。 自己夫君的灵位也被王喜婆安放在屋的正堂之中,香炉里特制的檀香袅袅,香气宜人,熏走了今日一身疲惫和劳累。 正当她打量着这新房时,屋外一阵喧哗。不禁怔了一下,飘絮她突感不适,紧张得额头冒出了细小的香汗。直到喧哗渐渐远去后,她才稍安。 知道不会有人来,飘絮自行拿下红盖头,环顾了这个喜气洋洋的房间,突瞥到灵位,心底莫名的凄凉。她想即使自己再不介意,可面对这样的情景也免不了有些受不了。 秀美的眉头轻敛,她步履慢慢地挪至到了罗千棣灵前,向他扣上三个叩首之后,嘴角微划,对着他小声祈求道:“罗少爷,你我虽素未谋面,可如今我俩有缘结阴亲,也算是缘分。飘絮希望你念着你我这段缘分,保佑云曳平安无事,取得功名成就,他若成家就保他家庭美满,身体安康。在此,飘絮向你谨示三从四德、礼仪孝道飘絮都会一一遵守,并付之行动,如有违反必招天堑。飘絮在此谢过罗少爷了。” 说完,依然跪着的飘絮再次向罗千棣的灵位磕头,希望他能保佑云曳这些年里平安无恙。 夜,更冷了,心也凉,红火的龙凤烛也慢慢黯淡下去,不多会整个房间都沉浸一片漆黑之中。依旧跪着的飘絮才发现今晚并没有月亮,黑暗中她的眸子酸涩,泪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红妆颜慢慢被泪水洗去。 此刻,她才知晓原来自己是多么的舍不得,那个原本只想放在心底的人却无法放在心底,也许自己就不该遇到他。可是不管怎样,相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可避免的,不管当初飘絮是嫁入云家,还是没有嫁入。 而也许今夜的她无法想到今后的她会遇到怎样的境地,陷入怎样的尴尬! 屋外,月影下有个人影在飘絮的门外徘徊。 第十三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3 因为阴亲禁忌,守房七日后飘絮才被允许出房门,这其间都是罗府的丫鬟默儿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从默儿的口中飘絮得知当日迎接自己的是二公子罗千服,已经和表小姐秦月梨有婚约了;罗老爷还有一个小女儿罗千云,被罗老爷宠得似珍宝般,在飘絮入门之前不久,她已就与温州新上任的知县成亲了,而之前那三天大庆筵席也是为罗老爷的女儿回门而举行的。 当飘絮好奇问起罗千棣的死因和何时去世的时候,默儿都是遮遮掩掩,搪塞自己不清楚,说进屋的时候大少爷就已过世了。 可不善言语的飘絮却心细如尘,从默儿的神情看出她似乎知道,却不愿相告。她不回答,飘絮也不好追问,只得罢了。可是她始终不明,既然自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其中原委呢? 七日后,刚起床的飘絮坐在铜镜前,脑子里又回想起这个疑问,忍不住又问梳头的默儿,“默儿,你真不知大少爷他到底是如何过世的?” 发髻梳到一半,默儿忽地停下了,脸色难堪,赶紧佯装梳头,无奈道:“大少奶奶,奴婢……奴婢不是说过了吗?奴婢也是进罗家才没多久,大……少爷的事奴婢实在不知。”紧张地结果就是梳了几次她都没把飘絮的发丝绾上,露出了马脚。 倏地转身,飘絮盯着默儿飘忽不定的眼睛,知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再逼迫默儿。 梳理好后,飘絮今日要去罗家的祠堂,做新媳妇的第一天打扫。 在默儿的带领下,飘絮向罗家祠堂走去。当日自己夜晚才进入罗家,又蒙了盖头,无法看清罗家的庐山真面,现在一瞧叫真叫飘絮咂舌。 眼前的一切让她不敢想象,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亭台楼阁多得数不胜数,或雕琢得典雅高贵,或装饰得金碧辉煌,花园湖泊也是四处建筑,有扬州之水、紫檀木围栏、泰山之石、及各种奇珍异草,甚至于有些东西飘絮连见都见过,真的是充分彰显了罗家富甲一方的称号。 从默儿的口中了解到罗家一共分为天、风、月、地四苑。天苑是主苑,也就是罗老爷和正妻所居住的地方和罗家祠堂的安放地;风苑和月苑是偏苑,是少爷、小姐和妻妾所居住的地方,也是款待来访客人的地方;地苑是就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在最西边。 一路上,飘絮大概了解清楚了罗家的构局,自己现在要前往的地方就是主苑——天苑。 路过一荷花湖塘的时候,飘絮突地驻步,看见了湖岸周围的柳絮出神。此刻,已经不是柳絮飘的季节了,柳叶变成了深绿,在微风下轻轻晃荡。 湖内的荷花正开得灿烂,一朵接着一朵,颤巍巍的花瓣轻晃着,吸吮着五月下温热却不炽热的阳光,将自己变得更加惹人了,那宛如伞的荷叶虽不如荷花娇美,却也禁不住要舞摆。 见她突然停了下来,默儿不解地问道:“少夫人,您怎么了?” 听到她的叫唤,飘絮这才回过神,微摇头,一抹淡笑在娇颜上如清荷般绽放,细声道:“没什么。我们走吧!”言毕,她移动着小步子在前面漫不经心地走着,颔首时,余光时不时瞥那湖柳,好看的眉头不由轻皱。 默儿则半弯着柳腰,缓缓地跟在她身后。 “大嫂!”恰在这时,一清锐的声音传来。 飘絮打了个激灵,秀眸微眨,微抬头,瞧见罗千服正面带微笑步向自己。他称自己为大嫂,那这个男子就是当日迎自己进门的罗家二公子罗千服了。 他的笑很暖,就像晨曦的阳光,暖人心扉,一双锐利的鹰眼一样的含情脉脉,每一步踏得都是自信满满,风扬起他身后的尾发时,他的笑容更大,英姿勃勃、气度不凡。 “参见二少爷。”默儿见了,赶紧富身请安。 飘絮也微点头,向他问候道:“二公子……”可她话还未说完,身子一个不稳,向前倾。 见她快坠地,罗千服俊眉紧蹙,疾步过去抢默儿一步扶助了她,神情紧张道:“大嫂,你没事吧?”她的娥眉微皱的模样不禁让他心头一紧。 飘絮赶紧抽回被他抓住的手,两颊绯红,低首慌张言道:“二公子费心了,飘絮无恙。”说罢,她微回头吩咐默儿道,“默儿,我们走吧。”言毕,她臻首绕过罗千服,脚下的小碎步急促起来。 默儿向罗千服富身后,紧随着飘絮朝祠堂走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罗千服眼里的情谊更浓,愁意也亦浓。他知道去祠堂这条是必经路,所以早早就在里等候飘絮了,为的就只是见上她一面。 第十四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4 很快飘絮就到了罗家祠堂,默儿不是罗家的人,不能踏入祠堂,只能在外等候。 罗管家则按罗老爷的吩咐告知飘絮只需将罗家祖祖辈辈的灵位擦洗一遍,打扫一下屋子就可以了。听完罗管家的吩咐,飘絮就独自一人进入罗家的祠堂。 偌大的一个祠堂,里面冷飕飕的,若一般人独自一人站在这么多灵位前,心里面恐怕不免有些害怕。可飘絮却没有,望着这么多大大小小灵位,她反倒没有惧怕,倒觉得这是一块净土。 因为已故的人不会害你,更不会和你勾心斗角,你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可以了,不必去考虑太多。 其实,这祠堂每日都有专人做打扫,飘絮来也没什么好打扫的,只是做做样子,意思是要好好地服侍他们罗家的祖祖辈辈。 看着一尘不染的祠堂,飘絮决定先清理罗家祖辈的灵位,拿着拧干的绸缎抹布,她认真仔细地擦拭着,也许自己正需要一点事情来调节心里的不安。所以,飘絮擦得很专心,很专心,希望借此忘记那个人,那些事。 可不管飘絮如何努力,那些话,那个人始终挥之不去。她想自己在他面前真的不能左右什么,只能听从,哪怕自己知道是个深渊,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爱他而已。 就在飘絮心绪不宁的时候,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踩着高凳刚要去拿“先祖罗青之位”的时候,那灵位突然折断,就在她惊讶间,折断的拿个灵位一路滚落下去。 “啊——” 而她因为受惊,没注意脚下,整个人扑在灵台上,霹雳啪啦的一阵乱响,灵台上的灵位全部散落在地,有的还摔碎了,而她也摔倒在一片残断的灵位中,额头被撞破了,正冒着血,手掌也被断掉的木屑割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伤口,隐隐作痛。 祠堂外,默儿听见了里面那么大的动静,觉得不对劲。可她又不能进去,只能在外焦急踱步,大声喊叫道:“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您怎么了?大少奶奶!” 疼痛中飘絮来不及回答默儿,环顾面前的一遍狼藉,她撑地艰难坐起,拂起流袖,轻触碰额头冒着血星的伤口,娥眉微皱。 祠堂外,默儿见里面的飘絮久久不回答,焦急不已,左右不是。最后,她害怕飘絮出事,准备去叫人过来看看。 可她刚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一惊!罗老爷在表小姐秦月梨的带领下正赶来祠堂。 当罗老爷看到默儿一脸焦促,慌里慌张,阴着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默儿也不清楚,只是将自己所听到的告知了罗老爷表小姐,猜测地跟他们说大少奶奶可能在里面摔倒了。 听后,罗老爷有些怒气,疾步走了进去,而原本还一脸忧色的秦月梨在紧随着罗老爷的步子进去的时候,嘴角藏匿着一抹得意的诡笑。 第十五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5 罗家天苑正堂。 罗老爷正气冲冲地盯着面无害怕之情的飘絮,表小姐秦月梨则眨着丹凤眼,故意叹气道:“大嫂,月梨原还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了那么大的祠堂,准备去帮你,可没想到……” 话没说完,她晃动了一下自己姣好的身段,再次叹气,嘴角却藏匿着得意的阴笑。 飘絮和默儿都跪着,默儿早被吓得瑟瑟发抖了,祠堂被毁,自己哪有小命来赔。 飘絮却淡定自若,仿佛看淡了一切,对于他们会做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会反对,因为这是自己应该承受的。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干涸,一块指甲壳大小的暗红色的血疤在她雪白肌肤地衬托下,就像茫茫白雪中一朵红梅,绝世而孤傲。 “舅舅,你看是不是就这样算了,大嫂毕竟是第一次打扫祠堂,会做错也是情有可原。”秦月梨俯下身子,向已经气急的罗老爷佯装求情。 心里很明白自己舅舅的个性,若是飘絮自己求饶,那么姑父有可能放过她,或者轻罚,但是若是像她现在这样默不作声,那么她只会让姑父更生气。自己再替她求情不仅不会使他气消,反而会更加助他的火焰。 因为在罗老爷的心里自己做的事要自己解决,而不是依靠他人!一个商人的思想就是这样的。 果然,罗老爷不打算就此算了,气急道:“算了?!才来就闹这么大事,居然把祠堂弄得乱七八糟,说什么还是大家闺秀,我看还不如那些市井野民!来人啊,把家法拿来!” 原本他是很满意飘絮这个媳妇的,算是对千棣的补偿。可是,现在他对她的印象一落千丈,恨不得赶她出去!她既然对罗家的列祖列宗可以不敬,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做出背叛千棣的事。 一听家法,默儿脸色顿时血青,那根可怕的家法自己在刚进罗府的时候就尝试过了,要不是二公子帮情,自己恐怕就死在那家法之下了。 见默儿一脸的恐惧,飘絮可以想象那根家法的厉害性,为了不牵累她,她俯身向罗老爷求情道:“公公,这一切都是飘絮自己的过错,并不关默儿的事,求公公放过她。” 见飘絮为自己求情,默儿感激不已,可也清楚主子犯错,自己也难辞其咎。 秦月梨见迟迟不开口的她居然求情了,便恨恨地冲着默儿说道:“舅舅,默儿她没带好大嫂,更应该罚!” 说着,她见拿家法出来的家丁已到门口,便给他们使了个眼色。 罗家的家法是一条稀罕的马鞭,一鞭下去就可以叫人皮开肉绽。 家丁一看到表小姐的眼色,便扬起马鞭,呼——啪—— 就在飘絮诧异间,鞭子打到了她和默儿的身上,衣服顿时开裂,被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飘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怨恨地瞪着罗老爷。默儿已经痛倒在地,眼泪早就溢出,免得再挨打,她赶紧撑地跪着,也不敢大声哭出来,更不敢求饶。 见状,罗老爷冷这脸,也没有呵止住家丁。秦月梨则得到最大的满足,这个女人的来到会造成自己的威胁,她要尽快铲除她! 家丁的第二鞭快要挥来的时候,一个洪亮而愤恨的声音传来。 “都给我住手!”来的人是罗千服。 “千服?” 罗老爷诧异地看着该在银号的罗千服,秦月梨自然也是惊讶不已了。 急步走进来,看着飘絮那已被红色浸染破掉的衣衫,他心痛不已。怒瞪了秦月梨一眼后,他走到罗老爷面前,劝说道:“爹,你难道要大嫂变成第二个沫娘吗?” “千服!”一听到罗千服提到沫娘这个人,秦月梨赶紧拉住他,要知道这个是老爷的禁忌,说了无疑是自找死路。 第十六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6 叭——果然当罗老爷听到沫娘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给了罗千服一巴掌,打得所有人都呆住了。 “忤逆子!” 和默儿相依着的飘絮则更加好奇了,他们迟迟不告诉自己大少爷的死因,是不是和这个叫沫娘的人有关系?不然罗老爷听后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 罗千服的脸已经五个红指印了,可他依然固执地盯着怒气冲天的罗老爷,似乎在告诉他你这样做真的会让飘絮变成另一个沫娘。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罗老爷忽然吼道:“把她俩关进柴房!” 说完,他愤愤而去。他路过飘絮的时候,飘絮看见他眼角竟然有些湿了,不禁愕然,对那沫娘更加好奇了。 最后,默儿和飘絮被架去了柴房,而罗千服也没再阻拦,他知道这已经是父亲的极限,自己若是再追究那飘絮她们只会更不好过。 秦月梨不满罗千服为飘絮求情,更嫉妒他看飘絮的神情,情意绵绵,像是有什么舍不得似的。可对自己的感情,就像爵蜡般无味,想着,她心底的妒火烧得更旺了。 扭动着水腰,她轻蔑地看了罗千服一眼,奚落他道:“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看啊?难不成你还想打你大嫂的主意了?” 言罢,她轻扯嘴角,轻蔑地斜视一脸怒气却发泄不出的罗千服。 “你……”对于秦月梨的不可里喻,罗千服根本不想理会,轻瞪她一眼后,正欲离去。 “是啊!这候飘絮生得明艳动人,你翩翩罗家二公子怎么会不动心呢?更何况你大哥他早就不在人世,你来个暗度陈仓也没知道啊!”见他无话可说,又不屑与自己说话,还要离去,秦月梨拦住他,得势不饶人,一劲地讽刺他。 倏地转身,罗千服已经忍无可忍了,一双怒目冒着熊熊烈火,像要把她烧死般,“秦月梨,你最好给我闭嘴!别以为你做的手脚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伤害大嫂,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从来没见过如此火冒三丈的罗千服,秦月梨一时也吓住了,不过她马上恢复厉色,反过来警告他道:“罗千服,你也最好别忘了你的妻子是我秦月梨!既然你明知道她是你大嫂,你干嘛还没事无事的去候飘絮的房间?!你当我不存在啊!” 末了,秦月梨几乎是怒吼出来的。这几天她真是受够罗千服,终日去那个女人房外,还叫默儿帮他照顾那个女人,完全把当自己不存在! 叭—— 早就受够她的罗千服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后,愤然而去。当初和自己大哥定亲,却在了解我大哥有传染病的时候,在自己的汤药里下春药,自己也不会和她有肌肤之亲,弄得非和一个没感情的人在一起! 第十七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7 半月后,飘絮突然收到了母亲写来的一封家书,信上说父亲病重了。一知道了这个消息飘絮已无法在罗家安静地待下去,央求罗老爷好几次之后,他才同意她回家,不过期限是半月,刚好是温州到余杭县的一个来回。 为了安全起见,罗老爷叫罗千服带着飘絮回去,最重要的是罗老爷害怕她假借回家之名来个杳无音信,所以才会让自己的儿子好好的看着她,免得她跑了!这个大儿媳妇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 快马加鞭,当飘絮他们回到余杭县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了,飘絮也顾不上休息直奔家门,却发现云家的别苑已经换了主人,几经打听才知道父母他们已经搬至到城西去了,那一片是一些废弃的房屋。 飘絮到家的那一刻,侯夫人还以为自己思恋过度昏花了,见真是自己日思夜念的爱女之后,她激动得老泪纵横,喜悦的泪水愈哭愈多。 已卧榻、病入膏肓的侯老爷见女儿回来,原本无精神的脸顿时开怀,侯夫人知道那一定是老爷的回光返照,却不敢说出,只得假言去煎药,心里却知道这哪里还有什么药!她只是不愿看到夫君离去,好让他们父女俩多说说话而已。 侯老爷除了开心外,更是向她直道歉,希望飘絮能原谅他,原以为找了个过得去的人家,却不想是让她嫁去守活寡。 看着面容憔悴的父亲,想到如今云家的别苑已经被云家的债主收回,两位年迈的父母亲只得栖息在这简陋的草屋内,飘絮觉得自己很不孝,自己嫁去罗家衣食无忧,父母老来却要受这般辛苦。 想着,飘絮咬唇,泪水无声无息滑过。爹爹也已经年迈,突然病重可不能小觑,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大嫂,你别忧伤了。我会为伯父伯母他们重新找个安身之处的!”罗千服见她咬破了唇,却不哭出声,心里也是难受不已。 他话刚一说完,坐在侯老爷身旁的飘絮倏地抬头,怨恨地看着他,眼里满是鄙夷。商人就是商人,亏自己还为他因自己受罗老爷一巴掌而自责,原来他们罗家根本没履行诺言让爹他重新走上仕途。 但见她如长刺的玫瑰,美艳却蛰人,罗千服一时读不懂她眼里的意思。罗家他见过的飘絮是温柔婉约的,没想到她水灵而蓄满忧郁的眸子也可以盛满怒气。 刚想问明她生气的原因,侯老爷已骨瘦如柴的皱皮老手轻握着飘絮颤栗的双手,哀叹道:“絮儿,这不关罗家的事。这都是爹爹鬼迷心窍,听信谣言,以为那人是户部尚书派来的,却不想是个神棍,他将罗家给的钱财都全数骗去了。哎——爹已经老了,不再如从前了,咳!咳!” 才说一会话,侯老爷就气喘吁吁的,还猛咳,将整张如核桃皮皱褶的脸憋得通红。他知道自己真地是老了,几番被骗,却还全然不知,不仅害了女儿,现在更是自食苦果! 第十八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8 听完侯老爷的话,飘絮才明白过来自己错怪了罗千服,不免有些惭愧,慌忙抚着侯老爷的胸口,直劝说道:“爹,絮儿明白了,您就不要再多言了。”看着爹痛苦不堪的模样,飘絮噙满热泪的眼眶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长长的羽扇也担忧地扇合,充分显示了她此时的不安。 此刻,爹爹的病状让她很不安,他手掌的温度很弱,她真地害怕那仅存的余温会在自己掌心一点一点的消失。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心爱的人,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侯老爷却微摇头,语气微弱地说道:“絮儿啊,你可不要怪爹,爹知错了。以后的路就要全靠你自己了,你娘她……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他仿佛已无多余的力气来嘱咐自己命运多舛的子女,疲劳的双眼已经半瞌上,似睡似累,握着飘絮的手已经颤抖不止。他清楚自己时日不多了,再这临死一刻能见到自己的女儿,死也足已。 听着父亲遗言似的吩咐,飘絮心里是明白的,可却不愿去相信这个事实,握紧侯老爷已无力的手,她含泪哽咽道:“爹,絮儿不怪你!你不要说了。絮儿和娘都离不开爹的照顾,你就不要再说了,娘马上就煎好药了,爹你马上也会好起来的。到时絮儿还想让爹为我画丹青。”看着侯老爷慢慢瞌上的垂眼,她的眼泪连绵不断地流出,脸宛如被雨水沾过的梨花,伤感而绝美。 听到飘絮那声原谅,早就垂暮的侯老爷也算是安然长逝,那仅存的温度慢慢地散去,欣慰闭上的双眼流出两行浊泪。 “爹——” 啪——侯夫人手里的碗四分五裂,碗里的药水洒了一地,她呆在门口,惊愕的脸上已经被泪水布满。 一阵夏风吹来,将矗立在门口的侯夫人花白的发丝吹得胡乱飞舞,老泪被风干。没关好的破窗在叭叭几声之后关上了,屋内的一盆摘上的荷花苞已经因多日不沾水而焉了,粉色的红颜腿去,翻出土色的灰皮,已是将朽的枯花,一朵费力开散的花朵,在那一声啪的同时也噗得四散,无色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爹——爹——”扑倒在侯老爷的身上,飘絮痛泣语不成句,浑身颤抖着抱着已无法再亲昵叫自己絮儿的侯老爷,她知道自己以后也无法再叫爹了。 屋外,日光越来越猛烈,烧得地面有着发烫,没精打采的柳叶儿无力地垂头,咯咯叫唤的公鸡慢悠悠地在院子里打转,叫声也有些凄凉,似乎在为已逝的侯老爷唱挽歌,更为飘絮婉言。 “老爷!老爷啊!”侯夫人疾步蹒跚到侯老爷面前,哀伤地叫喊着这个与她走了多年的夫君。 一家人哭作了一团,声音无比凄婉。一旁的罗千服见痛哭不已的飘絮,心里比她还难受,他多想这些苦是受在自己身上的,而不是她! 风习习而来,惹动何止是飘絮的伤心之情,更是罗千服发惆怅之意。 第十九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9 因为侯老爷的突然去世,罗千服便写信回了罗府,告知父亲他们会晚回。罗老爷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宽限了几日,让飘絮为自己的父亲办丧事,还附送了银子。 灵堂上的两根白烛火毫无生气地燃烧,插上的香冒着袅袅青烟,刺鼻的味道弥漫了全屋。 身着丧服的飘絮已是目光呆滞了,跪在父亲的灵前,手机械化地往眼前的火盆内烧钱纸,看着黄色的火光一会多,一会少,一会灭,一会旺,她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侯夫人哭得很累了,倚靠着飘絮,轻泣着。全灵堂除了罗千服和他的侍童外,只有这孤零零的母女俩了。 屋外,蝉鸣声听得很真切,风很干燥。 罗千服很想上前安慰她,可却不知从何开口。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大群人念念叨叨着,扰乱了灵堂的宁静。 正欲出去探个究竟的时候,一大群人已涌进了灵堂,手里还拿着木棍、锄头之内的农具。 飘絮搀扶着母亲起身,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余杭县的县民,从他们不善的表情中飘絮已察觉出了怒气,预示着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多会,人群里一名剽悍的妇女走到飘絮面前,看着她姣好的美颜,嫉妒地冷哼一声,指着飘絮大骂道:“你这个祸水,还有脸回来?!”说着,就要一巴掌打过去。 幸得罗千服及时抓住了那妇人的手,怒目道:“这位大嫂何出恶言?” 一把甩开罗千服的手,妇人回头对着大家嚷道:“大伙说说,我有说错吗?这个女人不仅克夫,现在一回来没几天居然把自己爹也克死了!这么个不祥的人谁知道她下次又会刻死谁?”说完,她还反瞪罗千服一眼。 妇人一说,其他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把她赶出去,不能让她待在余杭县了!” “对,赶她出去!先把云家的小儿子克死,然后云家大儿子和她一有瓜葛就失火烧得云家一无所有,现在还克死自己的亲爹,保不准下次会克死谁?!” “就是!就是!我们可没精力再被京城的大官闹一次了。这个不祥的女人把她赶出余杭县!” “再说结了阴亲的人不吉吉利,会带来灾难的!” “对,把她赶出去!赶出去!长成这样一定是狐狸精变的,把她赶出去,不能让她祸害我们!” …… 人群里开始骚动,数落着飘絮的罪行。噪杂扰乱了原本安静的灵堂,人们敲打着农具,怒火冲冲地对着飘絮嚷叫道,又一个个面带惧色,仿佛飘絮下次真地会克死他们其中的一个一样。 看着暴怒的县民们,侯夫人抬手擦拭着眼里不断溢出的混浊泪水,再这样下去老爷泉下一定不得安息的,而自己的薄命的女儿以后的路怕是更艰难了。 第二十章 浅水一波又亦薄10 紧紧地抱着母亲,飘絮眼神淡然,难听的恶语她似乎都充耳不闻,或者说她已经麻木,从十岁以来她已经被“克夫、狐狸精、祸害……”这些词重伤得麻木不仁了。 这些都是自己的命薄,不能因自己而殃及到年老的父母,更不想这些人打扰了父亲的安宁,让他死后不得安息,便轻呵道:“请你们出去!”秀眉轻皱,她似乎已用尽了力气,可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淹没在了群声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把她赶出去!她爹不能安葬在余杭县,不然她以后回来我们岂不是要遭殃了!”不知是谁吼出这么一句,人们都纷纷附和起来,人们由数落飘絮的罪行到驱赶他们全家。 “对,把他们一家人都赶出去!不能让侯老爷安葬在余杭县内!” “赶出去!赶出去!有阴亲的秽气重,说不定她变成妖精会害我们的!” “快滚出余杭县,快滚出去!” …… 说着,原本还只是叫嚣的人们开始动乱起来,屋外的蝉鸣已经被压过,屋内是咚——啪——哧——的嘈乱,拿起手中的工具开始破坏灵堂,打翻了贡盘,撞到了灵位,掀翻了香灰炉,扯断了灵条……场面一片混乱,唯一没动的就是侯老爷殓装遗体的棺材了。 他们一个个都叫嚷着誓要将飘絮这个狐狸精赶出去,还非要飘絮他们带着侯老爷的遗体离开余杭县。 “住手!你们……都住……手!住……”对于这么多的人,罗千服根本招架不住,已经被人流挤得挪不动了半步。 见人们暴乱起来,飘絮不愿看到父亲的灵堂被他们破坏,扯大了嗓门叫吼道:“住手!你们给我住手啊!不要打扰我爹,你们不要这样!”可是从未大声说过话的她即使使劲了全力,声音还是细小如尘,更因为在这么嘈杂的时刻根本没人会听的话,人们已经破坏得更快了。 “娘!你没事吧?”被人群推至到一旁的侯夫人差点摔倒在地,幸得飘絮扶助了她。看着愤怒的人群,飘絮已感受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什么叫落井下石,什么叫愚昧无知! “老天爷,我们侯家到底是找造了什么孽?你非要报应在我女儿、老爷身上!老天爷啊——” 看着已破坏得不成样的灵堂,侯夫人捂着已碎的心,仰头痛泣而道。忽然,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憋不过气来,一下子晕倒在飘絮的怀里。飘絮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扶住侯夫人,两人一起跪倒在地上,孤立无援的她们在人们的打骂声显得是那么的凄苍。 “娘!娘!娘!”飘絮护着侯夫人,摇着她的身子,一个劲地叫道,可叫了好几声她都没应。 无力地抬头,看着无休止的人们,飘絮的眸子已模糊了,只能看见眼前一片一片晃动的人影,此刻她已经无法伪装坚强,心底的无助寂落感迸发,充斥了她已伤透的全身。 “住手啊!你们住手啊!爹……娘……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抱紧昏迷的母亲,她感觉是那么的无助,俏脸已经被泪水淹没,脑子里猛地出现云曳的影子,她多么希望他能向已往一样出来保护自己,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只是妄想而已。 “大嫂!侯夫人!你们这……些……放手!”罗千服被几个县民圈制住了,看着那么无助的她,他很痛心自己现在什么也帮不上她! 这时,屋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二十一章 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1 人们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面对侯夫人的晕倒,飘絮的无奈,他们有了从来未有过的满足感,就像多年安静后的叫嚣,越来越抑制不住,越来越激烈。 “滚出余杭县!滚出去!克夫的祸水!”伴随这声愤怒的大吼,一些暴民挤到了安放侯老爷的遗体的棺材。 咔嚓一声,眼见棺材快要翻倒的时候,飘絮放下侯夫人,急速飞奔过去,用她娇小柔弱的身体扶住快要倒地的棺材,整个人跪倒在地,膝盖生疼、生疼,带着哭腔乞求眼前的人们道:“我求你们了,不要再摔了!我走!我马上就离开!我只希望你们放过我爹和我娘!不要他们老来还要受此罪!我发誓不会再回余杭县!恳请你们不要打扰我爹的安宁,求……求你们了!” 话到这的时候,飘絮已经泣不成语,晶莹的泪珠宛如秋雨般凄婉地滑过脸颊,沾湿了她如梨花般恬静的娇颜,流过秀眸的深切的忧愁,痛彻的无奈。 她已使劲了最后的力气,绵而无力的玉手紧紧地撑着棺材,葱指已经被棺檐卡得泛红,却还是坚定和祈求地凝望着人们,望他们手下留情,放过父母亲。 她一脸的凄清深愁锁眉,让眼前暴动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不由心生怜悯,愣愣地看着已落成泪人的飘絮,猛然觉得自己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狐狸精!就知道迷惑人!” 可就在飘絮以为他们不再破坏,一个嘲讽的怒吼打破了此刻的平和,接着一粒石子不知从哪个方向掷来,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飘絮的秀额。 没有预料的,飘絮只觉额头一阵刺疼,一股鲜血如红丝绸一样拂过了她的眼角,遮迷了她的右眼,眼前一片黑压压的。 哭泣定格,飘絮整个人呆若木鸡,微眨着双眼,长而密的羽扇被血液黏住,只感觉到冰凉的脸上有着一股热流滑过,和白若皓雪的玉肌相衬格外显眼,最后浸在了白色的丧服内。即使疼感已传遍了全身,即使她已颤抖,可她的手还是死死地拽着木棺,守着她爹爹的遗体。因为她熟知自己唯一能为世去的爹爹所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眼前的情景让所有人都怔住了,发出轻声的嘘叹声。 “大嫂!” 惊呼之后,罗千服拔开一直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群,疾步走到飘絮身旁,将侯老爷的棺木扶正放好后,他急忙扶起已晕沉的飘絮,敛进剑眉,满脸怒气,冲着眼前讶然的人们叫嚷道。 “你们这些人难道就如此不通情达理吗?眼见刚他人亲人去世,也可以铁石心肠地要赶人出去,你们的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吗?!出去!都给我出去!否则我们罗家与他势不两立!”末了,罗千服大嚷着警告他们,若要再胡作非为,那么一定不会给他好过的! 除了有些悔意外,大家都知道罗家的权势和财富没有能抵挡的,自己要是再继续闹下去,无疑是自讨苦吃。他们也只是为自己安全着想,觉得既然飘絮自己说不再回来了,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了,便也纷纷后退到门口。 可在人们准备快离去的时间里,人群里又蹦出不满的叫声。 “大家不要怕,罗家的人管不了我们余杭县的事。候飘絮是个不祥的人,大师不是说了我们余杭县有这个克夫女一天,我们就会不得安宁!我们不能姑息,不赶尽杀绝会后患无穷的!”还是之前挑事端的那名剽悍妇人,朝着后退的人吼道。 俗语道宁做小人,不与官争,宁吃亏,不与商辩!可她却咄咄逼人的喝斥着飘絮,对于一个农家小夫人来说她的大义凛然似乎有点过头了。 第二十二章 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2 被罗千服搀扶着的飘絮浑身软绵绵的,无力地靠着他,盯着眼前的人们,伤心的面孔下透发着一丝无奈的苦笑。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罗千服捂住,可血还是在不断地渗出,染红了他的手掌,让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站冯大嫂身旁的一个妇女,看了看飘絮,皱皱眉,心里也有些难受,低头小声向冯大嫂说情,“冯大嫂,我看这样就算了吧!候飘絮说了不会再回余杭县,我们就别做的太绝情了!” “就是!既然她说了不回来了,我们就算了。”身后的人群也迎合地说道。 其实,人们也不想闹大的,只是在飘絮回来不久前余杭县突然来了个大师,帮人算命特别准,还算出了侯府的老爷有个克夫的女儿,克死过两个男子,刚结阴亲不久,还推算出侯老爷近日必招大劫,钱财会被全数骗光,身缠恶疾,女儿一归,必乘西而去,魂归西天。 这些发生了倒也没什么,也就是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也就笑说飘絮不仅克夫,还克父罢了。 只是在这些都一一应验的时候,人们开始担心起来了。因为大师说过若是飘絮回来不尽早离开的话,余杭县必遭瘟疫,大劫难逃!所以人们才会急着赶飘絮离开的。 他们也并不想这么做,实在有损阴德,可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也不得不这么做。经人一教唆,自然就跟着起哄。 “大伙都忘记大师的话了吗?只要这个祸水在这一天,我们余杭县就会遭罪的!她爹葬在这,保不准她不会偷偷回来,那时我们要后悔都来不及了!”冯大嫂轻蔑地斜视飘絮,依然嚣嚷着唆使大家不要姑息养奸。 听了冯大嫂的话,大家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觉得她说得也有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那妇人建议冯大嫂道:“依我看,积点阴德,我们别破坏了,限她今日内带着侯老爷的遗体和侯夫人离开余杭县。” “就是,就是!”身后的人群觉得这样做也可以接受。 可冯大嫂似乎不愿,撇撇嘴,转悠着鬼眼,斜睨了一眼身后的喧哗的人群,刚想说话的时候,伴随着马的嘶鸣声,一个熟悉而愤怒的声音由屋外传来。 “谁都不可以动侯家的人!” 所有都惊愕地转身,回头,接下来就是更大的震惊,惊讶之余更多是意外,因为他们一直以为云曳可能被飘絮克死了,却没想到今日会出现在灵堂,若是晚上他们一定会以为是鬼的。 说话的正是风尘仆仆而来的云曳,那个每日如柳絮一样纷来的男子,那个飘絮日思苦想的男子。终于在她最需要他的那一刻出现了。飘絮原以为自己可以静静地凝望他就可以了,可当飘絮真地看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平和心境,原来冰封的心底还藏有着一团热烈的火种,等待随时融化冰川。 第二十三章 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3 而飘絮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整个人顿然清晰,脱离开罗千服,前倾了几步之后,她猝然停步。 一旁的罗千服在看到俊逸的云曳之后,他伸出的手尴尬地收回,惊异的表情下像是读懂了什么。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宛如幻影一般虚幻,好像自己轻微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飘絮不敢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往屋内走来的云曳,鼻尖微酸,噙满泪珠的眸子再次被浸湿,混着血将她的犹带雨露舐白梨的脸晕染成浅红色,叫云曳看得心直疼。 以往,余杭县午后的阳光总是很柔和的,但今日却特别刺眼,快马加鞭的云曳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可最终自己还是无法守护她。 凝望着她额上的伤痕,还在涓涓流淌的血液,云曳觉得自己枉对了那些对她的承诺。 扒开阻挡在自己面前个个面带惊讶的人们,他很快就走到了飘絮面前,紧捂住她的伤口,环抱着她,急切地问道:“絮儿,你怎么样了?对不起,我这么晚才回来,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真该死!” 他自责的话刚出,飘絮赶紧捂住他的嘴,轻摇头,红唇微颤,声音颤抖地说道:“不要……说……我……”可是她太激动了,已经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用他米白的长衫袖拭去她脸上的血迹,伤口奇迹般地不再流血,止住了。云曳倏地回头,怒目瞪着那些前来闹事的人,厉声而道:“是谁指使的?给我站出来!” 他横扫过的冷漠足以让所有人不禁哆嗦一下,都给震慑住了,而罗千服则猜想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沉稳俊朗男子到底是飘絮的什么人?为什么他们之间有着那么微妙的感觉? 原本还在议论云曳为什么会忽然出现的人们都不敢开腔了,不知为什么他们总觉得眼前的云曳比起以前的温文尔雅多了一份霸气和傲气,浑身散发摄人心魂的蛊惑气息,让人忍不住要摒住呼吸,更不敢大声喘气。想跟他解释其中原委,却又被他吓得不敢吭气了。 却只有那一直走在最前面,挑唆事端的冯大嫂站了出来,挤挤起皱的眼,小心翼翼对他说道:“云少爷,这个女人有多厉害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她要是不走,我们余杭县会有瘟疫的!” “瘟疫?!”云曳觉得她根本就是在胡编乱造,怒瞪冯大嫂一眼,冷哼反问她道,“好好的怎么会出现瘟疫?若是真地出现了,难道说你家的猪牛人死了还要奈在别人的头上吗?” “不是的,云少爷,你才回余杭县还不知道。这是一名大师算出来的,说候飘絮不走的话,我们余杭县就会出现瘟疫的!”见云曳全然不知的模样,又一拿锄头的人出来解说道。说话的语气阴深深的,仿佛真有疫情一般。 第二十四章 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4 接着人群就出现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就是,那大师算得可准了,把什么都算出来了。就连候飘絮会克死她爹都算出来了。说她再不离开,余杭县就会有瘟疫的!” “就是,什么都应验了,我们不得不堤防啊!” “她克死她爹就算了,可不能害了我们全余杭县的人啊!” …… 听着人们的无稽之谈,云曳刚要呵斥他们的时候,在他和飘絮身后的罗千服蹭到他们前面,猛然间怒号道:“荒唐!一个江湖神棍的话你们居然可以当真!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的话就说定她会带来瘟疫呢?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挑拨是非!” 此时,飘絮明白过来他们驱赶自己的原因了,原来自己回来会造成这么大后果!自己本就是个不祥的人,说不定真的会带来灾难,他们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一想到爹爹有可能是自己克死的,她的心情就乱了,再看看守护自己的云曳,她的心就更是乱作一团,无法理清头绪。 今日,若是云曳没有出现,她定会安然地离开的,可现在该离开,还是不该离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云曳久视着这突然冒出的罗千服,轻皱眉,审视般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生面孔,为什么会在这里?目的何在?虽然他的疑问颇多,但现在他也没多余的时间去揣测着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在罗千服说完之后,他怒瞪眼前的人,不容他们反驳地说道:“我不管絮儿会不会带来你们所谓的瘟疫,你们都不可以伤害她!若是前来奔丧,就安分地留下;若不是,都给我回去!若要再生是非,莫怪我不顾乡里情面,不客气了!” “你们不怕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怕!我们凭什么要走,今天侯家必须离开余杭县!”人们可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少人都气愤地反问云曳。 “就是,凭什么?”接着所有人都怒号着嚷道。 “凭本官就是余杭县新上任的知州!”云曳的声音压过了人群,冷冷地回敬了他们,他又冲这被堵在门外的两个侍卫命令道,“秦风!把官印拿出来!” 说着,门外的那名叫秦风的侍卫将挂在腰间包袱里的官印拿出来展现给了所有人,他们消停了下来。 最后,尽管所有人都有异议,都也不敢多言了,官字两个口他们怎么能说得过呢?之前闹是担惊受怕的想快点把她赶回温州,现在有云曳撑腰他们也只好先不急着赶她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等到候飘絮办完丧事就会离开余杭县,回温州的,他们耐心等等就是了。他们甚至还在心里讥笑云曳的无知,还不知这个克夫女已经嫁给一个灵位了! 而罗千服从他的语气和刚才她的誓死保护中也察觉出了点端倪,看来飘絮在嫁给大哥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心上人,而这个心上人就是眼前这个男子! 最后,暴乱的人群都悻悻而回,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灵堂,和几个落寞的人,各自怀揣心事。 蝉鸣声一下子真切了,知——知——的一声又一声听得人直发慌。 第二十五章 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5 他消瘦了,眼里的脉脉柔情仿佛沉积了几个世纪一般,深情得叫飘絮看得揪心。他若是越爱自己,那么他只会更痛苦而已。 可越是这样飘絮越是不知该如何择选,不过她知道自己现在连择选的权利也没有了。 所以,待到人群散去的时候,飘絮冷着脸,猛地推开云曳,“云大人,民女多谢您今日的搭救。男女有别,望大人自重!”眼睛早已不敢对视,飘忽不定。 被她突然变幻的态度弄懵了,云曳愕然,“絮儿,你怎么了?” “云大人费心了,民女无恙!”撇过脑袋,飘絮不再去看他深藏情怀的眼睛,更不敢将自己写满忧愁的眸子展现给他。自己这样会害了他的!若是离开才会给他完整的幸福人生,那么她会义无反顾的离去,哪怕伤了他,痛了自己! 见她冷漠,云曳他猜想飘絮一定是责怪自己没按时回归,如今生自己的气了,便往前跨了几步向她解释。 可他每走一步,飘絮就会往后挪一大步,两人之间总是隔阂着很大的一端距离。 一旁照看侯夫人的罗千服看得有些不知所以。 始终不要自己靠近,云曳终于忍不住说道:“絮儿,你若是怪我没按时回来,你可以骂我打我,但你不要再像以前那这逃避着我,好不好?” 虽然他很生气,可是他还是无法对飘絮大吼,尽量的压低声音,不是怒嚎,更像是乞求。 不停眨眼,飘絮将要溢出的泪水咽了回去,颔首抽噎着,又突地抬头,她将情愁掩藏得很好,羽扇轻合,微颤,冷笑紧贴在脸上,姗姗挪步。 就在云曳惊喜于她想通的时候,飘絮丢给他的是一句让他目瞪口呆的话语。 “云大人,看来是你多虑了。飘絮并没有躲藏什么,也许大人还不知吧,飘絮……”话到这的时候,飘絮哽咽住了,笑却没淡,微转身,侧对着云曳,一字一句地,铿锵有力地说道,“已、经、为、人、妇、了!” 她坚信自己演得一定很好,因为她不敢去看云曳的余光偷瞄到他那一脸的错愕与困惑,还有他移动的步子缓缓地停了下来。 聒噪的风带着热气飞了进来,席卷了满屋狼藉,丢弃的香炉灰在脚下卷舞,扯掉的黄色符布不安分地舞摆。 此刻,死一般的沉寂,连风席过耳际的呼呼声都能听见。 热风灌进飘絮的脖子,冰冷的身体一颤,她艰难地迈出第一步,背对着云曳移向罗千服和侯夫人。 紧闭着双眼,眼眶的泪水被风干,冷下的面孔被泪水和血水黏住,已无法撕掉,永远停留在悲伤的一角。心里默念:曳,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今生絮儿给不了你什么了,只能企求上天将我仅剩一点的微薄祝福给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热风将云曳的发丝吹到了脸前,他感觉自己的脸僵硬,怔怔地看着飘絮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个男人。此刻他明白这个男人是谁了?为什么会出现,还仗义帮助! 忽然,他蹙紧剑眉,快步走到飘絮面前,仍然不愿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见她那一刻,心揪痛,她的表情从来都没有如此冷然过,以前的她总会流露出对自己的爱慕,而如今却淡得只剩下冷漠!他害怕了! “真的!”没有犹豫,飘絮紧盯着他不愿相信的眼睛说道,又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罗千服,故意炫耀道,“我的夫君就在你身后!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温州第一首富的公子!” 第二十六章 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6 “大……”罗千服则惊呆了,刚想起身解释,飘絮及时打断他,“夫君莫说,这个人飘絮自会处理。” 接着,她傲慢地回头,冷漠地看着云曳继续说道:“云大人,这下您该明白了吧!我已经是温州罗府的少夫人了,锦衣玉食,良辰美酒,奢华靡侈,比起你给的那些粗糙乏味的生活,这就是飘絮梦寐以求的天堂!” 然而,在她心底与云曳相处的四年是无人能代替的,温婉如曼舞柳絮,扬满了碧蓝的天空,湛蓝色下的一抹白影和满天的柳絮留下给飘絮的是永远挥摸不去的印迹。 “你说慌!”眉宇间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字,云曳倏地抓住飘絮的手。 傲视地仰头,飘絮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不敢贪念他掌间的余温,轻声细语中散发着淡漠的笑意,“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事实就是事实!云大人,你不必再死纠缠!民女很感谢您以往的照顾和今日的解围,若是要银子罗家多少也给得起!只求云大人莫要执著了!” 末了,飘絮假意再语气中带着藐视,故意讽刺他的贪财爱富。她知道一向傲骨的他一定受不了他人的讥讽。 “絮儿?!”她不再躲闪她飘忽不定的眼神,用那么冷淡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像是在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嫁人了,真的、真的嫁人了! 半眯着眼,云曳哀怨如败柳,久久地注视着她,不愿去相信,但她如此抨击的话语和眼前的事实已将他鞭打得体无完肤。 从来没见过如此刻薄的她,罗千服一时也愣住了。 但所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飘絮一切的伪装在他看来都是那么拙劣,笨拙的演技恐怕只有这个身在局中叫云曳的男人才会相信了。但是他也没上前阻止说明,他知道这是飘絮保护这个男子的方式。 一个将自己悲伤掩埋,换上得意的笑容;一个不明就里,义愤而疑惑地凝望;一个是明知,却隔岸观火探察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如何的? 就在他们之间只有对望的时候,侯夫人清醒过来,缓缓张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云曳,惊呼道:“云大少爷?!” “娘,您终于醒了。”见母亲醒了,飘絮赶紧俯身去搀扶侯夫人,逃离云曳怨恨不解的目光,她已没多余的力气去承受他犀利而寒冰的目光了,再看下去就是绝望的深渊。 罗千服帮着飘絮将侯夫人扶起,斜睨了一眼充满敌意的云曳,眉轻皱,心里揣测着什么。 缓缓起身的侯夫人,眼见云曳的归来,她的欣喜之度不亚于飘絮,有了他以后飘絮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些的,不知情的她还哭泣地倾诉道:“云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絮儿她可受了不少苦了!” 在她的理念里云曳就像飘絮的守护神一样,永远站在她的前面。 “娘亲,不要说了!”飘絮害怕侯夫人将实情说出,刚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爱女心切的侯夫人转头看着罗千服,乞求道,“罗二少爷,老身跪求你了,让你家老爷放了飘絮吧!她才十六,不能守着一个灵位过一辈子的!”老泪纵横,痛心之余她更多是忧心。 “侯夫人,我……”罗千服不知该如何说了。 侯夫人一语道破,云曳吃惊地紧盯着深埋首的飘絮,猛然间明白过来她刚才所说的话全是谎言,一个为了骗自己的谎言。最可恨的是自己居然还相信了! 急速转身,云曳紧抓住飘絮的双肩,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嫁的人是一个死人?这样骗我很有趣吗?” 第二十七章 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7 飘絮不愿告知云曳自己嫁给一个亡人的事实,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说了以他的个性一定会弄得鸡犬不宁的。更重要的是才上任的他根本就不是罗府的对手,飘絮不想看到他因自己再受到任何伤,自己欠他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可是,事情到此地步,已经没什么好掩藏的了。不必掩饰了,可飘絮还是不表露感情,依然冷漠。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以露馅的,既然他已清楚,自己更要离开他了!所以,她更冷淡地说道:“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这已经是事实,不管我嫁的人是死,是活,都改变不了我嫁人的这个事实!何况你是你先不遵守承诺,我骗你有错吗?” 比起她刚才的无视的冷淡,此刻的飘絮更像是在控诉,虽然表情淡若湖水,可阵阵涟漪细纹就在她潜在生气的彰显。 所以,心有自责的云曳轻声地道歉,“絮儿,对不起,我知道晚归是我的错,可我也有我苦衷,再说那是一个死人啊!难道你要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吗?” 冷笑一声,飘絮颇无奈,“是死人我又能怎么办?你觉得一个有着克夫恶名的我还能奢望什么?”她觉得他说得很可笑。 虽然感激他,虽然爱他,可是不管自己有多爱,沉淀下的自卑是无法抒怀的,克夫这样的臭名已让她喜欢用冷静来伪装坚强,其实内心脆弱得如轻枝折柳,易断易碎。 “难道你忘记我给你的承诺吗?我说过会娶你的!”这一次,云曳有些愤怒了,眉皱作一团,“难道你对我的信心就只有这么一点吗?还是你也以为我会像那些市井之民一样相信什么克夫之命吗?絮儿,是你太不信任你自己了,还是你对我根本就没信心?” 云曳一连串的问题让飘絮不知该从何说起,怎样回答他!也许他不害怕,可是她能不害怕吗?!有些话她是不能说的,眼前的这个男子自己只能埋藏心底,为了他的幸福为了他的生命,飘絮她不得不以重伤他的方式来保护他。 所以,飘絮很无情地说道:“你要我说什么?承诺?承诺有何用?云大人,为了你自己,也算是为了我,求你不要再逼问什么了。就算是我求你了,你走吧!” 说着,飘絮尽然要跪下了。她不要他再说下去了,她也无可奈何,可是这是她想要的人生吗?没人可以选择的,包括她自己! 就在所有人惊讶之间,云曳猛地将她拽起,使劲地捏着飘絮柔弱的双肩,愤恨地看着她!恨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难道就因为什么劳什子克夫就要分隔吗? 有些落寞,云曳哽咽地问道:“难道说……我等了四年等的就只是你的一句‘不要再逼你’了吗?” 飘絮痛得啊了一声,秀眉紧蹙,疼痛充斥了全身,秀眸里却早已蓄满了薄雾。 如果给不了他答案,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回答,回避问题!所以,飘絮深埋头不语。 第二十八章 凝眸处,又添一段新愁8 “絮儿,你说话啊!”眼见飘絮不言不语,云曳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几年的感情还敌不过她心底的恐慌吗?难道她就相信什么克夫之命,害怕害了自己吗? 飘絮依然不语,更或者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跟他说起。 眼见他们此刻如仇人般敌视,侯夫人含泪解说道:“云少爷,这都是我和她爹的错,不该为了她爹……” “娘亲!不要说了!”根本不想再有缓和的飘絮,迅速打断侯夫人,使劲全力摆脱云曳,惯性地后退了几步之后,语带乞怜,“云大人,难道你真要我跪下求你后你才肯离开吗?” 泪已控制不住,肆无忌惮地流过,心底的寞落悲凉始终是掩藏不住的。 云曳整个人一怔,愣住了,却不愿离开,缓缓移动着步子靠近痛泣的飘絮,他知道她眼泪意味着她的无奈。他爱她,不管她用什么方式对待自己,不管她有着怎么样的名声,不管她身处何方,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无法左右他爱她!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而早就看不过去的罗千服挡在了他面前,面容不善地警告道:“云大人,身为一县之州,您该知道这么逼迫一个已有夫的女子是不合礼数吧!望大人自己自重,三思而行!” 冷目相对,冰冷的目光同样可以擦出火花。云曳不见此人还好,一见他怒火就直冲头顶,若不是罗家飘絮也不会被逼迫嫁给一个已亡的死人,一切都是他的错! 想着,云曳一拳就要击上去,就在罗千服和侯夫人错愕间,飘絮稳稳地截住了云曳那一拳,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肩头。 “絮儿!?”云曳和侯夫人同时惊呼道。 “大嫂!” 倾倒在罗千服怀里的飘絮,猛咳了几声之后,抬首哀婉地仰视着云曳,她轻轻地恳求道:“云大人,这一拳算是我欺骗你的道歉,这下你可以满意地离开了吧!” “絮儿!我……”云曳见她秀眉紧蹙,额头上爬满了细汗,表情痛苦,自己那一拳看来伤她不轻,不禁自责难受,刚要上前时,飘絮第一次用尽力气大声怒号道,“走啊!我叫你走啊!” 心境跌落谷底,那置身深渊的无助与孤寂,无人能感知得到了。她已无法再面对他了,她要将他伤得彻底,心底却要默默致歉:曳,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有来世,请你不要再遇到我了,因为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飘絮的怒吼让他们三人都震住了,第一次、第一次她如此用力地说话,压抑了多年的哀怨都一并号出,落魄不堪的灵堂里回荡着她那声撕心裂肺的怒号。木棺里的侯老爷脸色惨白吓人,灵堂显得很诡异。见云曳迟迟不走,飘絮的胸脯快速地颤动着,两瓣红唇打颤不止,只好费力大嚷着驱赶着云曳,好几次差点摔倒,好几次模糊眼睛,好几次语不成调,好几次重伤他,好几次贬低自己…… 侯夫人也知道这是女儿的无奈,只得摸泪,规劝着云曳先离开吧! 最后在飘絮的好几次之后,云曳不愿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凄凉转身,落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