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荼蘼落尽时》 赠读者 在那些我们淡然走过的年华里, 留下了多少童年的痕迹? 童年的心头的那些伤疤又该埋在哪里? 那一次我们别离,谁想到还会再相遇? 也许,那是我们的未解之缘, 命中注定又重逢。 只可惜,再回首,我已不是我, 我不记得,那年荼靡花似锦, 我不记得,那年有人为我哭, 我不记得,那年挥着泪告别。 苍华暗淡,那些花儿,那些锦年…… 这是一个关于童年和荼靡花的故事, 荼靡树下的少女, 每日每夜地守望着幸福, 她坚信,坚信着 终有一天能看见幼时一样的曙光。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因为命中注定又重逢。 ~~~~~~~~~~~~~~~~~~~~~~~~~~~~~~~~~ 这篇《陌上荼靡落尽时》, 包涵了满满的人性美, 和少女的执着,坚强, 会给你许多人生宝贵的人生体验, 所以,希望每个女孩, 看完此文, 都能坚定地为自己守候一份信仰, 因为终有一天, 你会看见,梦想发光! 珍爱小小时光 那些锦年还在吗? 你,是否,还记得, 当年,小小的我们? 小小 容祖儿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过门 转多少身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小小的誓言还不稳 小小的泪水还在撑 稚嫩的唇在说离分 小小的感动雨纷纷 小小的别扭惹人疼 小小的人还不会吻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 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着小小的永恒 哥,我不管你现在是谁, 我不管你是否还记得我, 只是,我们的故事, 是否也能这样美, 记忆里, 是否还会有一个挥之不去的人? 是否记得当年荼靡树下,小小的我们? ——纸喻至上。 内容小序 在和谐安详的安暮村里,到处长满了美丽的荼靡…… 于是,这些荼靡花,讲述了一个世间最唯美的故事。 安暮村里一个小巧安静的女孩,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叶臻易的妈妈彭美燕将她收养。于是,她成了叶臻易最疼爱的妹妹,起名叶纸喻,虽然叶臻易带给了她很多温暖和关怀,但彭美燕一直以来待她轻蔑刻薄,并且常被周围的孩子欺负,说她是没人爱的小孩。 因一次叶纸喻被小霸王,家里有钱的邻家男孩贺政晞欺负,叶臻易为了为纸喻报仇,与贺政晞扭打时骨两人都受伤,彭美燕气急之下将叶纸喻在小黑屋中关了几天,并要求臻易向贺家道歉,贺家却提出要叶臻易移居去城市生活才肯放过叶家,臻易无奈答应,离别纸喻。待纸喻被放出来时,被告知臻易已被贺家遣送到城内生活。那年纸喻七岁,臻易八岁,他这一走就是十年,未曾有过一点消息。 十年里,纸喻独自孤苦地在安暮村里生活了十年,十年里受到了彭美燕的欺侮和辱骂,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彭美燕竟要将她嫁到贺家,纸喻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终于在一番思想斗争后,在一天夜里悄悄出逃,隐姓埋名,偷偷去臻易待在的城市里找他。 纸喻在城市里徘徊的那些日子里,遇见一位潇洒帅气的男孩安简臻,他的表面实在很迷人,可内心却狂妄冷漠。因为他的名字里也有“臻”字,且他和纸喻记忆中的臻易长得非常相似,纸喻曾一度将他当成自己的哥哥,但安简臻对身边的女孩,包括纸喻在内,不屑一顾,甚至有些厌恶,全然没有臻易的温文尔雅,这让几次怀疑他是否是臻易的纸喻十分痛心。 纸喻孤身一人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没有办法,只好去请求这个刚认识的男生的帮助,安简臻有一所很大的房子,除了他自己只有佣人而已。无依无靠的纸喻只有请求他的帮忙,安简臻勉强答应她住下,却每天以捉弄她欺负她取乐。 就这样来,渐渐地两人的关系有了一点小的改善,这时有一天忽然有人称是纸喻的亲生父母,执意要与她相认带她走…… 再后来,纸喻无意间得知安简臻竟然…… 楔子 宁静安详的安暮村,夕阳西下时分。 树影婆娑,麦田里绿油油的一片,微风掠过时侯,一阵沙沙的声音显得那样有韵律,那样别致的美感。乡村里到处一片青葱的自然景象,好不壮观! 此刻唯一显眼的,不同于这绿色的,便是小河对岸的一片地上。在那里,漫山遍野的荼靡花,显得那样鲜艳与华丽,华丽得与这朴素的安暮村有些不太相符。荼靡的花瓣落了一地,地面上斑驳的落花更显得几分的凄美。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着蹲在地上,用她细嫩的小手,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将花瓣从地上捡起,“七,八,九……”她这样数着,每捡起一片就记下。 傍晚的风拂过她的面颊,发梢轻轻在脑后飘扬,女孩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正如这花一般羞涩的微笑。 “四十九……”女孩的一口晶莹的皓齿中,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此时她的一只手中已捧满了荼靡花瓣,那样轻柔,那样清新,那样沁人心脾,女孩那样仔细,那样专心仿佛捧在手心的就是她的一切。 “叶……叶纸喻,不……不好啦……”不远处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还没走到跟前,就大声嚷嚷了起来,“不好了……纸喻……” “怎么了小敏,发生什么事了?”正在捡花瓣的女孩,一下子站了起来,原本安详神色变的有些紧张。 “是叶臻易……叶臻易他和贺政晞打起来了……” “在哪里?”女孩神色更紧张了。 “就在……就在贺政晞家的后院子……”不等小敏说完,女孩一下子跑开了。“喂,叶纸喻……”小敏朝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担忧地叫了几声。 ~~~~~~~~~~~~~~~~~~~~~~~~~~~~~~~~~~~~~~~~~~~~~~~ “哥,你一定不要乱来……”女孩一边飞快地向小敏说的方向跑去,一边忐忑不安地在心里祈祷着。 她叫叶纸喻,叶臻易的妹妹,不过是小时候别叶臻易的妈妈彭美燕收养,和叶臻易做兄妹做了十年。 “加油!加油……”不远的前方,叶纸喻隐约听见一群孩童,嘻嘻哈哈嬉闹欢呼的声音,心不由地更勒得紧了,“哥,一定什么事都没有,一定会的!”她努力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希望看见一个和谐的场面。 但,她看见的却是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地上好像有两个人扭打成一团,这里滚到那里,周围的孩子们围成一个大圈,嬉笑着看热闹,还有的跑上去踢几脚。她看得出,抱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哥哥——叶臻易,还有一个便是经常欺负自己的这些孩子们闻之色变的小霸王——贺政晞。 看到这一幕,她傻了。周围加油助威的孩子也都纷纷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她“瞧,那个叶纸喻来了……都是因为她,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扭打着的两个人,从周围渐止的呐喊声中察觉到了什么,两个人互相松开对方的衣领。 “我告诉你,今天先放过你,我们俩的帐还没完!”那个胖乎乎的脸有红又圆的贺政晞,正凶狠地朝叶臻易摆架子。 “我也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妹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明知道处在弱势,叶臻易骨子里的傲气绝不容许他像这样的富家子弟屈服。安暮村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虽然很偏远,但并不是人人都很贫穷,就如那个贺政晞,在这里他家算得上是最有钱的人家了,所以他常借着父亲的地位欺负周围的孩子。 “哼……她?一个孤儿而已,有什么值得你保护的……”他瞥了一眼叶纸喻,言辞间透露出了慢慢的不屑,头也不回地领着他的一帮小弟们走远了。 叶纸喻一下子跑上前去,扶住快要支撑不住的叶臻易,心疼地指责道,“哥,你怎么这么傻啊,寡不敌众你打不过他的!” 叶臻易勉强挤出一副惨淡的笑容,“没事的,我没事的,怎么让别人随便欺负我妹妹呢……” “哥……”叶纸喻流下了泪,把头轻轻倚在叶臻易的肩头。 “啊……疼……”他龇牙咧嘴的一声尖叫,吓坏了叶纸喻,“哥,你怎么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肩头。 “难道……”纸喻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轻轻掳开他肩头的衣服,清晰地看见深紫色的一片淤血,有的地方还有血渗出来。“怎么办,哥?妈一定会问起的。”她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纸喻不用担心,没事的。就算她问起又能怎么样,妈一向是不敢得罪他们贺家的人的。”臻易安慰她道,“好啦,你快扶我回去吧,我们悄悄地,别让妈发现了。” “嗯。”纸喻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架起臻易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一】 一栋简陋的小木屋前,快到家门口了,他们却都不由地有些胆怯起来。“啪”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彭美燕鬼一般地站在他们面前,她恶狠狠地看了看臻易浑身的伤口,又瞪了一眼纸喻。 随即——“啪”的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干脆直接地落在了纸喻的侧脸上,狠,重,痛。纸喻的脸颊上顿时浮起一片粉色的掌印。 “妈……你听我说……”纸喻忍着泪,看着魔鬼一般的彭美燕。 “没什么好说的!”彭美燕不由分说,一把便要将纸喻推进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妈,妈……”看见这个场景,臻易连忙跑上前去,拦住彭美燕,“妈,你罚我吧,不要怪纸喻。” “你走开!别拦着我,你的帐我一会儿再和你算!”说着继续恶狠狠地将挣扎着的纸喻往小黑屋里推。臻易最终没能阻止她,纸喻被关在了小黑屋里。这样一栋简朴的小木屋里,女孩的哭泣,男孩的哀求声,还有恶妇的唾骂声混成了一篇,顿时间仿佛成了人间地狱一样,冰冷,凄惨…… 在这个“家”里向来是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彭美燕都爱拿纸喻出气,动不动就打她骂她,幸好这些年来 彭美燕拉上了门上的门闩,“你给我好好在里面反省反省!”依旧是恶狠狠地,怕是这世上最凶恶的语气了吧。 “你,过来!”小黑屋里正蜷缩着低声呻吟哭泣的纸喻,隐约听见外边彭美燕命令的声音,于是摸着黑爬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边,急切地想知道关于臻易的事情。 “你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欺负纸喻,在很多人面前说纸喻是没人爱的野孩子。” “然后呢?”彭美燕不屑又不耐烦地问道。 “我和他打架了。” 彭美燕蹙眉,用一种不敢问又不得不问的语气低声问道,“是谁?” “贺政晞!” 彭美燕一下子愣住了,正式她心中担忧地那个答案,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死孩子,谁让你去招惹他们家的人!你在这给我好好想想,明天一早给我去他们家道歉!” “妈,我不要……”语气里有一点哀求。 “还敢说不,没得商量!如果他爸怪罪下来,咱们一家子都要完蛋!” “妈!你就不能有点尊严吗!是他欺负纸喻在先,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我给他道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彭美燕叹了一口气,语气仿佛也变得温和一点了,“你肩头的伤一定很重吧,让我给你看看。”说着,接过臻易的臂膀,看见臻易肩头的一大片瘀伤,竟然也心疼了。 “那贺家的东西下手也真够重的。”说着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臻易的肩。 “啊,疼……”臻易尖叫了出来。 “不好,是骨折了,来我给你包扎一下。”住在安暮村里的人多多少少对这些皮内皮外伤略知一二。“唉,都是被那个死丫头害的,竟给我惹事,以后你别管她!” 听到这里,里面的纸喻心凉了,也碎了。她死死捂住嘴,任凭自己抽泣也不敢哭出很大的声音来。 “妈,不是纸喻的错,不是的……”臻易喃喃地说道。 “好了,好了,快点休息吧,听我的话,明天主动去贺家道歉,兴许贺老板高兴了还能放我们一马。”彭美燕轻抚着臻易的头。 臻易心里很纠结,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后来,纸喻就听见有人在屋内行走的脚步声,再后来熄灯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在心痛与泪水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一个夜晚。 【二】 那件屋子里是那样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黑到你会怀疑那是地府的入口,无尽的黑暗和死寂,围满了这样一片简陋的杂物间,还不时飘散着一阵阵久置的陈年杂物的味道。 就这样昏天黑地,天旋地转,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光明还是黑暗,新的一天的太阳有没有升起来,纸喻像是孤岛上无助的流浪人,与世隔绝,关于臻易的一切,她都想知道,却无从知晓。“哥,你在干什么呢?妈有没有责备你啊……”纸喻在心里焦急地问自己,心酸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没多久,小黑屋里渐渐有了一点暗淡的光,将屋内的陈旧的灰暗的杂物照得更有些怕人。那是曾经,彭美燕为了给那些杂物通风以防发霉开的小窗。纸喻是那样的无助,只有从窗外映入的几线晨曦,还可以告诉她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纸喻艰难地挪到门边,仔细聆听着门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准备好了吗?一会儿态度诚恳点……”是彭美燕的声音。 “难道妈妈真的要哥哥去给贺政晞道歉?”纸喻心里很忧虑,她知道的,依贺政晞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再后来,门被重重地关上了,轰隆一声仿佛锯断了纸喻和他们的联系,霎时间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 “贺老板……”刚到贺家,彭美燕看见那个姓贺的傲慢的胖子,就挤出一张变了形的笑脸奉承般地迎了上去。 那胖子瞥了她一眼,脸上依然带着傲慢的神态,仿佛早就算到今天他们一定会来道歉一样。 “贺老板,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家叶臻易不懂事,对您家政晞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见怪啊……”说着拽了拽臻易的衣角,“快,说啊……”朝他挤眉弄眼的。 臻易无奈,板着脸冷冷地朝着,旁边一样傲慢地讥笑的贺政晞鞠了一躬,抬头时两人锋利的眼神对到了一起,臻易不屑地移开了眼神,下巴微扬,显露出他的傲骨。 “呵……你以为,道个歉就没事了?我儿子昨天可是伤得不清啊……”说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贺政晞。果然他的脸上有好几处红色的斑,但明显已经进行过上等的伤口处理了,那站立着的姿势,也有些不大对劲,应该也是身上的伤的问题吧。 “那,那……”彭美燕结结巴巴的,不敢说出口,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想怎么样?冲我来就是了!”臻易插了一句,直截了当。 “呵呵……”贺胖子冷笑,讥讽地看着彭美燕道“你儿子倒是个直爽人!” “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赔偿我儿子的损失十万元!这随便你们的选择,我可不勉强哦!” 彭美燕慌了,“贺老板,我们可是小村民家,可没有你们家那么阔气啊,这十万元……您还是高抬贵手吧!” “臻易,你意下如何啊?”贺胖子笑着问他,但那种笑容却是比毒药还伤人的挖苦,“我想你也一定不希望,你妈妈把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用来赔偿吧?其实那点钱对你们来说是活命的,对我们家来说是可有可无!” “第二种选择?”臻易依旧是一针见血。 “第二种选择就是——”贺政晞奸笑着,玩弄的眼神向臻易投来,“就是你离开安暮村,去城里生活!你别担心,我和我爸会安排好你的问题的!” 彭美燕先前忧虑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飞扬起来,“真是谢谢贺老板了,我们选第二种,第二种!”说罢,拉着臻易的手,不停地晃他,好像在等他的回答。 臻易却低下了头,忧心重重得样子,“给我点时间考虑,明早告诉你我的决定。”说完发疯了一样地跑了出去……一旁看戏的贺政晞心里笑开了花。 【三】 “小易,你考虑地怎么样了?”彭美燕不放心地问他,生怕这个儿子不同意。 “妈,我可以不去吗!”他很清楚自己的离开意味着什么,虽然家里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但贺政晞的阴谋就是要把自己支开,这样就没有人会再关照纸喻,他就可以放心地欺负她了。 “不行!”彭美燕语气坚定,一下子否定了臻易的意见,不给他任何驳辩的机会。 “妈,我真的不想离开安暮村……”臻易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从小我就爱上了这样一个美丽的乡村,这里的风景很美很自然,还有河岸的荼靡花,那样美,像仙境一样迷人,会让人情不自禁陶醉。这里的村民都很友好,让我感觉到了人性的美好和善良,后来家里又来了纸喻,她那么善良乖巧懂事……我真的很舍不得安暮村,舍不得大家,也舍不得你,如果要我一个人走的话,我一定会很痛苦的!” “小易……”彭美燕终于也有了一点动摇,但脑海里浮现出贺家人凶神恶煞的神态时,还是咬了咬牙,“不行,你惹了他们家的人,我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他们摆明了就是在讹人!”臻易愤愤不平。 “那也没有办法,贺家是大户人家,我们惹不起只有躲了……” “可是,妈……”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会听你的的,纸喻在小黑屋里已经关了一整天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什么时候同意了,我什么时候放她出来!”彭美燕说完重重地摔上门,走了。 “这怎么会是我的亲妈,她怎么会这样对我,纸喻……”想到纸喻他不由地痛心了。 臻易起身,静静地坐在窗台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稀稀疏疏在田间劳作的村民,林陌上嬉戏的孩童的身影,还有河岸绚丽似锦的荼靡花,和它散落了一地的花瓣。晚霞映红了天际,安暮村的傍晚显得分外的静谧和美丽,天边像是仙女编织的彩云,浅浅的红色,浸入人的心里,一点点凄凉的意境。 不知不觉,臻易有一点微微的倦意,倚窗入眠…… “只要你离开安暮村,这些事我就都不追究了!”“不要和我说了,你一定要走!”“十万十万啊,我们拿不出来。”“贺家是大户人家我们惹不起!”……满脑子都回荡着贺家人傲慢的奸笑,和彭美燕奉承和逼问,一声一声,深深地刺痛了臻易的心扉。 “啊……”他尖叫着从梦中醒来,使劲敲着脑袋,回忆刚才梦里的一幕幕,和一张张扭曲变形的狰狞的面颜。 “怎么回事?你想好了吗?”彭美燕闻声赶来。“妈……”臻易痛苦地咬咬牙,好像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彭美燕一脸期待地等他的回答。 “妈,我答应你,我去。” 彭美燕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如花般灿烂的笑容,却像针一样刺痛了臻易的双眼。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请你好好对待纸喻,不要让她受苦。” “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彭美燕激动地有些飘了起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臻易的要求,“快去准备准备吧,我这就去告诉贺老板,每天一早贺家的汽车就会来接你走!” 臻易看着眼前的一切,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的一切,很快就要道声再见了。他这个不称职的妈妈,他的伙伴们,他的乡亲朋友们,他的纸喻,以及他们的荼靡花,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的一切,终究将成为回忆,也终究要离开他。 心,是一种容器,盛满了泪;泪,是一种液体,淹没了心,颠覆了黑夜和白天…… 等下一个天亮,这些人,终究要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客。 闭上眼睛,静候天明。 【四】 究竟过了多久了,纸喻不知道。 眼前只是这样一片死寂的黑色的海洋,静得,黑得,让她心寒。 外面发生什么了,哥哥去哪里了,都无从知晓。 心底只是个未知的窟窿,很深很深,触不到滴。 为什么哥哥没有来,难道他真的不在管自己了吗,还是,他真的去道歉,被贺政晞欺负,伤得很重?纸喻越想心里越是抽搐,越是害怕。“不要不要……”她呜咽了起来,泪水又一次浸湿了衣襟,她靠着墙坐着,没劲地瘫倒在墙沿,她的双眼哭得红红的肿肿的,像一个泪人,就这样哭着哭着,没有了意识,她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啪”的一声,她感觉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射了过来,把屋内照得这样通明,习惯了黑暗后的强光让纸喻睁不开眼睛,好像是门被人打开了,她完全无意识地,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是到了天堂,口中还喃喃地叫道,“哥哥,哥哥我不要离开你……”声音弱弱的,低低的。 这样一个弱的女孩静静地瘫坐在墙边,没有了一丝力气。就连彭美燕看了也心生一丝的怜惜。 “孩子,出来吧……” 纸喻迷迷糊糊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提神了许多,“妈,妈,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哥哥……”她一下子抓住了彭美燕的衣角,使劲地摇晃着,请求她。 “好了,没事了,快来吃点东西,你饿得不行了。”彭美燕淡淡地说着,并没有提到臻易。 纸喻梳洗后,静静地坐在餐桌旁,四下张望了一阵,不见臻易来吃饭,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妈,我没事,我哥呢……” “他要走了,你别去打扰他。”彭美燕依旧淡淡地说着,都没有抬头看纸喻一眼。 “走,走去哪里?” “别问了,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像是安慰又像是反感。 “很远的地方……”纸喻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到了地上。 哥哥走了,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她怎么办,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彭美燕好像看出了纸喻的担忧,“小易的生活会安定的,你留在安暮村好好生活,也会安定下来的。” 呵呵,就这样,就这样把她身边的人给带走了,就这样把最能给她温暖的人跟她隔离了,你们就是这样对我好的,你们就是这样照顾我的,就要留下我一个人,让我一个人忍受孤独吗,哥哥,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如果真的只剩下她,她不敢想象,自己今后的生活。 纸喻把头埋得很低很低,让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让泪珠悄悄打落在地上,她再也吃不下饭,扔下筷子一个人飞奔了出去。 天色近傍晚,夕阳的余晖映衬着几家草庐,略微显得有些凄凉,一个朴素的农家女孩飞奔在这一片宁静的乡村小道上,泪水在脸上蒸发掉,袭来阵阵的寒意。女孩一路跑,一边用手擦拭眼角的泪。不远的前方是那一丛荼靡花林,繁盛,绚丽,夺目,像是仙女的裙翼,那样美丽,仙境一般。纸喻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到那些荼靡树下,看到地上的落花,想起了曾经臻易和她在这树下闲聊的景致,觉得心里有些什么沉甸甸的,怎么也放不下,忽然很不舍…… 她在荼靡树下那个他们曾经经常坐的地方坐下,双手抱住膝盖,把头静静地伏在膝盖上,看头顶密密的花瓣,好像浮现出了哥哥往日的笑颜。 不久太阳落山了,安暮村的夜显得又寂静又恐怖。 “好吧,既然没有更好办法,那么我愿意,独自忍受这命中注定的结局。”就这样看着遮盖住了天空的荼靡花,纸喻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很有勇气,她惨淡地笑了笑,要紧了牙齿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那栋简朴的小屋里,昏黄的灯光下,臻易收拾包袱的身影显得有些飘渺。纸喻开门进去,就对上了臻易的眼睛,今夜,他的眼睛也是红肿着的,显然也是哭过了,纸喻从没有见过臻易哭过,有些不知所错。 【五】 “哥……”纸喻犹豫不决,但还是迎了上去。 “小喻,你哥他马上就要走了,你先去休息吧!”说着就把纸喻往房间里推,虽然说是让纸喻去休息,实际上是怕他们两相见会舍不得,这种事越果断越好,越直接越好。 纸喻一直回头来看一眼,目光连连不舍,知道后来被彭美燕推进了房间,门被关上了。“纸喻,你身子弱,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彭美燕隔着门叮嘱道。 呵,明天再说,多么可笑啊! 明天,还能说些什么呢?祝你一路顺风吗,哥哥? 或许,命中注定,你要离开,我要独自忍受孤独和痛楚。 纸喻冷笑着,这一切对她而言,多么冰冷,多么可笑啊! 就这样,好吧! 她最终选择了闭上了双眼,对今天做一个了结,她期待明天快点到来,好让她做好心痛的准备。 夜,深了,一点一点,深了,也静了。窗外,除了风声和微妙的花落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这就是安暮村的夜,独特的,静得出奇的夜,静得让人有些恐惧的夜。 在这样的夜里,纸喻熟睡了,但眼角还挂着泪,晶莹的泪水。怕她是在梦里都在哭吧,那一夜,她早已哭干了眼泪,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哭了,永远不会…… ~~~~~~~~~~~~~~~~~~~~~~~~~~~~~~~~~~~~~~~~~~~~ 臻易也在哭。 他打开窗,把头伸到窗外去,任凭凉风刮过面颊,在脸上肆虐地狂扫着,他也不敢发出声音来,他怕惊醒了彭美燕,连流泪的机会都没有。 “纸喻,你在干什么呢?你一定睡觉了吧!”臻易想着纸喻甜甜地入睡的样子,不由地欣慰地笑了起来。“你放心,哥哥只是去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要伤心,要相信我会回来的!”其实,这一别,这一世,他们还能不能再次相遇,他自己都不知道。 人海茫茫,天下之大,我们,还会遇见吗? 风声一阵,掠过窗边,很快地又走了,掠过树丛,发出“沙沙”的声响,然后看见一片,两片……许多片,荼靡花的花瓣,旋舞着落下,像是夜间的精灵,降临人世,月光如流水,静静地写在花瓣上,幽幽的夜凉,更显得静谧。 “纸喻,你还记得吗?那年我们丢了钱,坐在荼靡树下不敢回家,你看,就是那一棵!我们那天聊了很多,后来又讲故事……”臻易自言自语着,又像是讲给纸喻听的。 说着,他从窗边走开,找到几张信纸,沉思了一会,提笔,郑重地在信封写下: ——吾妹亲启 “亲爱的纸喻,这封信是哥给你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请你每天都收集荼靡树下的落花,等你把每一片花瓣都珍藏起来,那就是我回来的时候了……”写到这里,他满意地笑了。 “纸喻,答应哥,下面的内容现在不要看,等你真的撑不住的时候,再看……” 写完一封信的时间。 夜风咆哮地更为猛烈了,呼呼地狂暴地吹着,臻易坐在船台边,凝视远处的几点灯火,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没多久,下一个天亮已到来,天边一点一点泛起鱼肚白,然后,白到了整片天空。 今天,就是臻易要走的日子了。 清晨,很早的时候。 贺家的车停在门口,臻易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坦然地走出门,迈上了贺家的汽车…… 临走前,回眸看了一眼安暮村里他所有的回忆,看了看眼前的妈妈,邻居伯伯,还有一起玩的伙伴们……可是为什么,此刻少了一个人,一个让他从心上腾出位置来摆的人,为什么,她却没有来? 最后一秒,“妈,我走了,你要好好待纸喻……” 彭美燕重重地点了点头。 车门被关上,“嘭”的一声,尘土飞扬。藕断了,人有相连的丝,汽车没有回忆,立刻疾驰而去,渐渐变小消逝在众人的视线里…… “臻易这孩子很懂事,彭妈妈一定很舍不得……” “是啊,平时还老帮我们干点农活……” “纸喻那姑娘一定很舍不得吧!” 邻里乡亲都很舍不得臻易,议论纷纷来表示他们的牵挂。 【六】 “哥,哥……”屋内忽然响起了少女急切的叫声,是纸喻醒了。 “妈,我哥……他去哪了?” “小易,走了……”彭美燕淡淡地说道,脸上有意思牵挂的神色。 “走了……”纸喻喃喃道,一下子瘫坐在床边。 走了,真的走了,就这样离开了吗?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就这样离开了……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 ………… 转多少身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小小的誓言还不稳 小小的泪水还在撑 稚嫩的唇在说离分 小小的感动雨纷纷 小小的别扭惹人疼 ……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着小小的永恒 纸喻顿时感觉天昏地暗,“如果没有了哥哥,我还能够一个人撑下去吗?贺政晞,还有他的朋友们,一定会笑话我的!”她这样想着,一下子扑进了彭美燕的怀里,“妈妈,我不要哥哥走,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彭美燕第一次见这孩子哭得这么伤心,不由的也被触动了心弦,一把抱住她的头,因为心疼,也因为她答应过臻易要好好对她。 多么可笑,多么戏剧化啊,一觉醒来,却被告知自己朝夕相处的哥哥忽然不见了,呵,她一定是在做梦吧!或者就是在看戏!只有这样才会有这么可笑的情节…… “好了,你应该自己学会勇敢,不要总是依赖你哥。”说着用力把她从怀中推开,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走开了。 留下纸喻一人傻傻地站在原地,那时的她,还不明白彭美燕的意思…… “纸喻,叶纸喻……”小敏从门外跑进来,她总是这村里的小灵通——最爱给别人报信,消息比谁都灵通!她手里抓着一张薄薄的纸,看上去像是信什么的,“叶纸喻,这是你哥哥叶臻易让我交给你的信,给你!”小敏笑着看虚弱得随时可能虚脱的纸喻,希望她能从笑容里找到一点勇气,找到一点温暖。 纸喻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信。 臻易的字迹很清秀,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用心。纸喻很听话,看到那句“撑不住的时候再看”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会意地合上了,她知道臻易是很细心的人,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它珍藏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换了一副不是很自然的笑脸朝小敏,“谢谢你,小敏,你……你可以陪我去荼靡树林吗?” “荼靡树林?干什么?”小敏不解,但看到纸喻久违的笑容,还是爽快地答应她了。 两人牵着手,走到那片荼靡林,荼靡依旧那样美丽,炫目,只是花瓣落得更多了,那片地面上零星的花瓣很多,她们两两坐在树下,这种感觉也很熟悉,只不过物是人非了…… 纸喻忽然背过身来,轻轻地伸出了她娇嫩的小手,一片一片轻轻地捡起了地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的花也打着旋,悠悠地从空中飘零而下,静静的,呼吸一般细腻的声音,一片,落在了她的头上,像是精灵一般,低语着然后怡然自得地从脸颊边滑落。 “一,二,三……” “五十……”她停顿了一下,好像霎时间想起了什么,心猛地一震,那一天…… “如果不是我,哥就不会受伤,如果不是我,妈也不会伤心,如果不是我,哥也不用离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没有人关心我了,没有人爱我了!”纸喻忽然抽泣起来。 “纸喻……”小敏看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纸喻你别哭了,这不是不是你的错,是贺政晞太过分了,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纸喻擦了擦哭红的双眼,心里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她不怕了,要学会勇敢,不再依赖,不再害怕…… “都是你,贺政晞!”纸喻的眼睛红红的,一个字一个字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已不再畏惧,不再害怕…… 【七】 让回忆在心底逆流,今晨的阳光注定要走,谁都留不住,你也一样,谁都留不住……既然这样,就安然等待好了。我不会再怕了,我要坚强,一直坚强! 今夜,注定难眠…… ~~~~~~~~~~~~~~~~~~~~~~~~~~~~~~~~~~~~~~~~~~~ “纸喻,你还好吗?现在在干什么呢?你要好好听妈的话,好好照顾自己,记得等我回来。”臻易口中默念着,轻轻抚摸这自己的胸膛,他感觉,心,要碎了。 汽车呼啸着奔驰在这些一条条交错陌生的路上,不许这车上人留下一点留念,强风呼呼掠动着他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像是一曲忧伤的离别歌,别离笙箫鸣……一片厚厚的云下暗淡的光线,显得有些刺眼,刺痛了,离别人的眼。他,还放不下,放不下思念。 车窗外的风景瞬息万变,这一秒,你的笑靥隐约浮现,下一秒,却又不见。云,缓缓地飘着,天色暗淡了,暗淡了……不久飘起了小雨,冷冷的,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一路的奔波,四周风雨凄凄,更显荒芜,不远处略微有了点城镇的味道:明晃晃的街灯把天边的云映照地泛着金色的光,不时飘来淡淡的熏烟,空气里弥漫着朦朦胧胧的雾气,熏得人有些头昏眼花,前方有霓虹灯闪烁不定,路上繁琐的噪音越来越大,充斥了耳膜,就是这里…… 在一座看似很豪华的公寓前,车子慢慢停下。不得不说,比起安暮村,这里繁华的很,但接踵摩肩的人群,喧嚣嘈杂的鸣笛声,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那宁静的安暮村相提并论的。接下来的日子,臻易也许就将永远一人在这里度过了,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现代化的时尚和潮流,仿佛和他这个不远千里从安暮村赶来的,质朴得浑身上下寄留着乡土气息的男孩,格格不入的尖锐。 打探过周围的人流,他浅浅地一蹙眉,走到门口,有些庄严地掰开了这样一座豪华的楼房的门闩,怯怯地走进去。 屋里的布置的确很豪华,和电视剧里那些贵族别墅没有什么区别:金色的暖色调吊灯,周围镶嵌着满满的耀眼的宝石,洒下的金光把屋内照射地如宫殿般的金碧辉煌,欧式风格的乳白色围栏,雕刻着形态各异的图案,柔软的沙发床平直地摆在墙边,对面是在安暮村除了他们贺家,极为罕见的彩电,墙壁着吊着锃光瓦亮的空调,客厅里的宽大的落地阳台中透过需要雨天暗淡的光,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外边已被淋湿的地面,尘土在空气中弥漫……用需要到的东西,贺家的人都周到地帮他准备好了,好像在炫耀着什么,以突显他们贺家无尽的财富和尊贵的地位。呵……多么可笑啊! 他们不知道,物质不能取代一切,荣华富贵不能取代亲情在人心中的地位,穿金戴银满汉全席也无法阻止臻易要求自强的心来的急切。 “不,我不会接受贺家的施舍,除了这个暂时的住所,我什么都不会再接受,也不会接受贺家人的摆布……” 某个房间里,突然走出来一位妇女,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并没有什么华丽地装扮,辉煌的金色灯光下,看得出她脸上也没有什么浓妆,她的皱纹浅浅的,看不出有多凶狠也看不出有多和蔼,一副平平淡淡的表情,好像一个对世事毫无兴趣的人,很让人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你就是叶臻易?”那个女人发话了。她叫莫意,是贺家安排在此打理这所公寓的管家,于是现在,很自然地成了贺家人安排在臻易身边最好的眼线。 “我是。”臻易的回答简短,肯定。 “贺老板,人已经到了,你放心吧……”莫意对着电话那端汇报着。“好,我知道了……”莫意挂了电话。 “贺老板给你安排好了学校,从明天起,你就可以转去那里了,不过,贺老板有交代,从今以后你必需改名生活在这个城市里……” 改掉原来名字? 从明天起,他就不再是叶臻易了,他就要彻底隔离和安暮村的一丝一缕联系?他真的就这样从彭美燕和纸喻的生命里走出来了,真的就这么简单? 【一】 “哥,你已经到了吗?你会回来的对吧,呵呵,我知道,你说过的……不用担心我,因为,我已经学会勇敢了。” 天变得更黑了,不论是繁华的城市,还是宁静的乡村,都已经过了那段喧嚣。 “小喻,快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彭美燕同纸喻说话的语气,比先前好了许多。 “好,我知道了。”纸喻浅浅地笑着,像花丛中娇羞地打着朵的荼蘼,“贺政晞,我会好好地生活,我会把痛苦还给你!”她暗暗地记下。 今天是纸喻很多年来第一次独自上学的日子,身边少了臻易的陪伴,背影显得有些落寞。沿途鸟的歌声似乎也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呦!这不是叶家的千金叶纸喻嘛!”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贺政晞,语气邪恶地带着点玩弄的意味,他身边一群阿谀谄媚的孩子也都挂着丑恶的笑容,仿佛要把人逼死一般的狰狞,天空都暗淡无光了。 “我是叶纸喻,你想怎样样,不要以为我还会怕你!” “干嘛这么不友善啊,我问你,你哥怎么没和你一起上学啊?”他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更加使人厌恶了。 “你到底把我哥送到什么地方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呵呵,她说她饶不了我,真是可笑……”说着朝身边围着自己的一群孩子哈哈哈哈地捧腹大笑着,周围的孩子也木木地咯咯地笑着。 纸喻不再理会他,仰着脖子往前走。 “叶纸喻,我想要对付你简直太容易了,你哥哥走了这下还有谁会袒护着你,你这个没人爱的孤儿!孤儿!以后看见我给我恭敬一点!”贺政晞在后面扯着嗓子朝她喊着,一声一声传入她的耳中,刺痛了她的心,是啊,如果没有哥哥在,谁还会关系她?她就是一个没人爱的孤儿。纸喻听得心痛,双手捂住耳朵,匆匆地跑开了,“我不是孤儿,我不是孤儿我还有妈妈,我还有妈妈……”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还有妈妈。 今天的学校注定是要不安宁的,尤其是对她而言,心里更像是地震了一般,被撕裂,洒满了遍地的鲜血。 昔日的同学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教室里像一锅临近沸腾的粥,吱吱啦啦的议论声音不绝,但没有谁敢大声嚷嚷出来。 “你看那个叶纸喻,她哥哥因为她走了,她还有脸这么坦荡地坐在这里……” “就是,真是脸皮厚,以前我还有点同情她呢,现在我决定投奔贺大哥了!”他们口中的“贺大哥”自然指的是贺政晞。 还有女生尖锐刺耳的声音:“坏女孩,坏女孩……”这些纸喻并不是听不见,她的心在滴血,一滴一滴染红了身体,她强忍住不让泪水流下,因为她的眼泪早在那一天已经流干,也因为,她答应过自己不再流泪,不再流泪…… “叶纸喻,你要挺住啊,今天这才是第一天,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这样,还有千千万万,甚至无穷无尽的这样的日子在等你,你要坚持住……”她这样告诉自己。 第一天,第二天,第一年,第二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轮回的流年里,花开花落几番晴。 今天会在座位上发现一只蟑螂,明天的课本离奇失踪,后天钢笔被人放掉墨水,再后一天作业本上被人画满了小人图案……这样的日子她早已习惯,她也只是默默地忍受,独自忍受孤独和痛楚,宁愿把眼泪埋藏在心里,浇灌一朵血色泪蔓花,也不愿说给任何人听,偌大的天下,任你有一腔忧愁,又该向何人倾诉,谁会去倾听?这样,直到,哪一天,她的心里再也不堪重负,然后彻底的碎掉,碎掉…… “哥哥,我不哭,纸喻不哭,你知道吗,今天已经有了一百零一片花瓣,哥哥你快回来,我等你回来,我等你……” 【二】 两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那年,少年十岁。 “你确定要自己承担学费了?”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原本的寂静,带着点不可思议的韵味,莫意一脸吃惊地忘着眼前这个少年,小小的年纪,却是大大的志向,他要自己承担学费,一脸不服输的坚定,看来,她是小看他了。 “是的,我要靠自己。” “那么,你哪里来的钱呢?” “我可以去打工挣钱。” “那,好吧……”莫意点点头,无奈地走开了。 ~~~~~~~~~~~~~~~~~~~~~~~~~~~~~~~~~~~~~~~~~~~ “在我们这里很工作辛苦的,你确定你可以吗?” “叔叔你放心吧,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没有问题的。” “好,你这小伙子也挺诚恳的,就先留下吧……” 就这样,每月工资八百元,臻易勉为其难地在s城里找到了一家杂志社画插图,先落下了脚。以后,每天放学后到工作室工作三个小时后下班,在别的孩子回家吃着热气腾腾美味的晚餐的时候,艰难地再往杂志社的方向赶。这样看上去似乎很辛苦,但对于臻易的自尊和自强而言,这点苦头便显得微不足道了。臻易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画画,每年纸喻生日的时候,他都会为她画一个,站在开得旺盛的荼靡树下开心地笑着的少女,每一年都姿态不同,但每一年都会更漂亮一些。许多年来,这些画都被纸喻好好地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抽屉里,如视珍宝。 第一天他在学校里的生活。放学后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去杂志社,一天下来,他的表情也始终是冷冷的,因为他感觉,自己和这里的孩子面前有一道隐形的隔阂,他始终无法与这里的孩子打成一片。 杂志社里,灯光昏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这些所谓的同事,显然对臻易的到来感到有些吃惊,都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工作室内,隐约可见的是一些迷迷蒙蒙的烟雾,那是杂志社里工作的人抽的烟,还冒着一股呛人的气味,臻易感觉,睁开眼睛都显得那样不容易,难道,就是这样的环境吗? “小孩,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人问。 “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你叫什么名字?”又有人问。 “叶臻易。” “谁让你来的?” “这里的负责编辑夏叔叔,他让我来这里画插图。” “你会画画?我们这里的要求可是很高的,如果画不好,读者不满意,很快就会让你走人!”众人觉得不可思议。“没有问题。”臻易的回答很坚定,丝毫不去理会他们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语气,说着把自己以往的作品拿了出来。他画的是安暮村,有村上的小溪,有村上的小山坡,有那里极为普遍的简朴小木屋,还有那里大片大片漫山遍野的荼靡花,和花下浅浅笑着少女。 看着他的画,有人愣住了,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的家乡,叫安暮村,在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荼靡……”臻易淡淡地回答他,眉目间有了一缕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忧伤。 “纸喻,你还好吗?”他喃喃地念道。 “不错嘛有点水准哦,很漂亮!” “哈哈哈哈,小孩,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同事啊!”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杂志社的人啦,以后谁敢欺负你,尽管跟我们大家说啊!”那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便把手中的烟掐掉了。他就是刚才抽烟的那一个,刘旭铭,大家都爱叫他刘大胖,虽然生的胖乎乎的,但人还是很直爽,说起话来还是很大气的。他放下了话,决定要罩着臻易了。于是大家也都纷纷愿意和臻易做朋友了。这个叫他不要客气,那个问他想喝点什么的,还有人帮他递画笔…… 这些大城市里平凡又质朴的人的关怀,是臻易觉得最让他感到温暖的了,这也是这些日子他来到这个s城所感受到的最快乐的时刻了。 他想,这也许便是,“人间世道道辛苦,嘘寒问暖暖心房”的感觉吧…… 小小少年,小小的他,小小时光,小小心酸,小小回忆,小小甜蜜。 从今天起,他必须学会一个人生活,他也必须习惯学习加上工作的生活,十岁那年开始,猴年马月结束。 【三】 时光荏苒,迂回不止。 流年琐事,廖若浮尘。 苍穹暗淡,愿念无光。 “叶纸喻,你这丫头怎么竟知道偷懒!我让你去河西打水,你怎么还不去?” “叶纸喻,让你去把后院收拾干净,你磨磨蹭蹭的在那里搞什么鬼啊!” “叶纸喻,劈完柴之后捆好放在小黑屋里,你要是再这么磨叽,我连你一起关进去!”彭美燕最终还是经不住时间的考验,两年的时光让她把自己对臻易的承诺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远在异乡为异客的儿子。她的声音如一张报废的唱片,左一声大,右一声小,鬼一般狠毒奸诈地一遍一遍重复着,让人厌恶至极。 “妈,我知道了,马上就好……” “哦,我知道了,马上就去……”纸喻根本放不下手中的活,百忙之中只有匆匆忙忙一声一声应付着。在安暮村,在彭美燕身边,她根本不像是个女儿,整天这样那样的农活,亦或是家务活,她的日子过得和古代一个侍候主子的丫鬟相比,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了。 繁重,辛劳,压抑……所有的所有都压在了她那一副小小的肩上,她窄窄的肩,已无法承受住这样的苦痛,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曾经如花一边粉色的脸颊早已不会挂在脸上,而是写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所具有的成熟与饱经生活的磨砺。那种摇摇欲坠的憔悴感,就像被雨水打过的花瓣,失了原有的颜色和芬芳,惨淡地让人看着她就会忽然由生一种不舍与怜惜。 她好怕,怕她会等不到哥哥回来的一天,怕她会永远活在苦难里,看不到明天的希望。妈妈每天的命令和谩骂,同学每天的捉弄和奚落,让她有些不堪忍受。做完了妈妈让她干的活,她终于迎来片刻的安宁,一切喧嚣被拒之于耳外。 午后,纸喻悄悄地打开了门,一阵木门吱吱作响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她小心翼翼地把门合上,静静漫步在这样一条宁静的相见小路上。郁郁葱葱的青苔布满了小路。路畔,树荫映衬下的凉爽之际,遮挡住狠毒的阳光,更显得有些独特的风味了,树上总有些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啼叫声,在这寂静的时刻显得那样清脆,和愉悦,传入纸喻的耳中,她的两腓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那样柔美的笑容,真的如书中所说闭月羞花,一种花落般的细腻的憔悴的美感由生…… 纸喻要去找小敏,她是这两年来,唯一能给纸喻一点人间温情的人了。她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走着,很安静很小心,一是她不想扰了午后安暮村的安详,二是她出门向来是不敢高调的,像她这样受人欺负和玩弄的对象到哪里都要悄悄地,最好能够无影无踪,要不然被贺政晞的那帮狐朋狗友发现,被他们围住奚落一番肯定很不好受,说不到连小敏也会受到牵连。 话说这两年来,自从臻易走后,贺政晞那个家伙对纸喻的欺负可以说是变本加厉,甚至赶尽杀绝,时常,她会在打水的时候被告知水已打完,或者课余在田里照顾庄稼的时候,发现一条蛇,再或者趁彭美燕不再的时候把她家存放在院子里柴点着了,这样被彭美燕知道后又是一顿毒打……这帮恶劣的孩子,简直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可是纸喻早已习惯,她会很早就起床去跑去很远的河西打水,她会每每下田的时候带一根粗粗的树枝,她会是不是从家里跑到院子里看看存放的柴有没有着火……她已经习惯,但她,不知道,这些变着法子整她们叶家的把戏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小敏家的屋子和他们叶家一样,也是一幢简朴的小木屋,矮矮小小的,看上去弱不禁风。因为她家和纸喻家一样都是普通农民家。她来到床边,轻轻在窗玻璃上敲了两下,这是她和小敏的街头暗号。此刻小敏家里静得出奇,不知是在午睡还是如何,此刻的打扰,纸喻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礼。 【四】 “嘘……”纸喻闻得身后一声提示,转身看去果然是小敏。 “别说话。”小敏的神情有些紧张,声音低低地不敢大声说出话来。 “怎么了?”纸喻也学她,压低了声音,用气声紧张地问她。 “跟我来!”小敏一把抓住纸喻,把她带到了自家的后院,两人像潜伏的士兵,静静地伏在小敏家后院的围墙上。纸喻很无奈地俯卧在围墙上,心提到了嗓子眼,气都不敢喘一下,她紧紧地握住小敏的手,看见前方零星有几个人影。 那个距离,离这里并不远,那个方向,好像是纸喻家的方向,那些人好像是贺政晞那帮人!“小敏!”纸喻一下子叫出声来。 “别讲话,别讲话。”小敏艰难地捂住她的嘴,深怕她暴露行踪。 “小敏,他们在干什么?那里是我家啊!” “那是你哥哥原先搭的围栏吧?”小敏问她。 纸喻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贺政晞这回又要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又想干什么?”纸喻的怒火在燃烧。 小敏抓住她的手,“我无意间看见他们蹑手蹑脚地躲在你家院子后边,你一走就出来行动了,看样子,他们想拆掉你家的围栏,那好像是叶臻易搭建的吧……不过,还是了吧,人都走了,留着只能引起太多回不来的追忆。”小敏一脸惋惜的样子。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纸喻好像顿时间发了疯,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叫喊着“不可以……”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纸喻,你清醒一点,你这样叫只能让他们发现你啊……” “不,不能让他们拆掉,他们凭什么拆我家的围栏,我不允许,我不甘心!”纸喻的泪最终还是低落了下来,不真气的,她答应过自己不再哭,不再流泪。此刻她才知道,如果有人再污蔑她的哥哥,她还是会流泪,还是会发疯,还是会拼命…… “我要去,我要阻止他们,小敏,你让我一个人去吧,不然我的良心会不安的,我固然不能连累你,但我也不能让他们随便污蔑我哥……”纸喻甩开她的手,“夏心敏,你不要跟过来,你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我已经不再怕贺政晞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向家的方向跑,用袖口擦干眼角的泪,身后小敏的叫喊声,她听不见,也不愿听见……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跑一边心里默念,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幕:小敏跑过来告诉她,叶臻易和贺政晞扭打成一团……她没有想到的是,为什么两年后,还会是这样一番场景,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他们的斗争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终结?这种无聊的游戏什么时候才能宣告结束?难道他们永远不能和平相处,难道要永远这么玩下去,直到他们累了,累死…… “贺政晞,你在干什么?我知道是你,你不用再躲了!”纸喻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声音这么有底气,也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这么勇敢。 “就是我,你能把我这么样?干什么?你看不到吗,我在拆围栏!”说着手中又是一用力,那块长长的围栏被撕成了许多条竹条,在空中反弹摇晃着…… “你给我放开!”纸喻大声叫道。 “哎呦,我就是不放这么着了!”他的声音极其傲慢,极其恶劣,那一张红扑扑胖乎乎的长满了赘肉的脸丑陋地便了形,像是魔鬼一样的狰狞可丑恶……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看戏。没有人注意到,冷不丁纸喻忽然冲上前去,紧紧咬住了贺政晞的手,死也不愿意放开。 “啊……”有人尖叫了起来,大家都慌了。 “啊……你个死丫头!”耳中传来了贺政晞痛苦的叫声,“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上来帮我啊!” “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敢动的。 “快来帮我啊,人都死了吗!”贺政晞艰难中还在发布命令。周围的人终于动了,纷纷向这边围过来,有的趁乱往纸喻身上打了几圈,有的还踢了几脚…… “葛校长来了,葛校长来啦……”不知是哪里,忽然有人大叫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霎时间蜂拥而走,落荒而逃,贺政晞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匆忙之间瞪了她一眼,还是走了,眼睛的余晖却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女孩。 他嗤之以鼻,她却眼神坚定。 人群稀疏了,纸喻也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小敏,她笑了喃喃道,“谢谢你,小敏……”说完没劲地昏倒在了地上。 【五】 小敏看见纸喻晕倒在地上,不由地也吓了一跳,赶忙跑了上去。她抱住纸喻,急的快要冒汗了,“叶纸喻,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纸喻虚弱地微微睁开了眼睛,依旧浅浅地笑着看她,脸色有些苍白,“夏心敏,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你怎么会来?你不怕贺政晞会找你的麻烦吗?” “你不怕,那我也不怕!”小敏紧闭着眼睛,语气很坚定。 “你不怕,那我也不怕……”呵呵,纸喻笑了“你真傻,和贺政晞作对就会和我现在一样惨的,难道你不怕我会连累你吗?” “纸喻,我想清楚了,从今以后,不管有多少人和你过意不去,有多少人站在贺家那边整你,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帮助你,我要和你做真正的朋友。” “谢谢,谢谢你,小敏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一个“朋友”让纸喻感觉眼睛湿润润的,已经很久都没有一个人,敢公然和贺家作对,公然帮助她了。她是第一个,想必,也是唯一一个了。但是,她的这份帮助来得这样突然,这样让她毫无防备,她有些受宠若惊,她有些不敢接受。 ~~~~~~~~~~~~~~~~~~~~~~~~~~~~~~~~~~~~~~ 又是新的一天,安暮村学校里。 “啊……”女孩尖锐刺耳的叫声挤满了耳朵——小敏在座位上发现了一只死蟑螂。纸喻闻声惊慌失措地赶来,看到那只蟑螂,“呵,又来这一套,又是蟑螂,贺政晞你会不会太无聊啊……”可同时她又感到非常自责,若不是她,小敏怎么会遭他的毒手?她知道小敏是最怕虫子的了,看见蟑螂的时候,叫声大得能把房子震塌了——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我的作业呢……”小敏又一次地尖叫了起来,声音带着点哭腔。纸喻这次沉默不语,也不想说些什么,只傻傻地站在一旁沉思着什么。 第三次:“纸喻,我的钢笔都没水了,你可以借我一枝吗?”纸喻不说话,只是默默把钢笔递了上去,她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知道贺政晞是故意这样做的,但她不敢再往下想。 第一天这样,第二天这样,第三天这样…… 小敏每天都要忍受贺政晞这样那样的捉弄,而纸喻则可以生活地很平静,但这种平静的生活,带给她的并不是平静的感觉,反而,她感觉她的心里更忐忑不安了,她知道,贺政晞是故意的!他故意捉弄小敏,好放过纸喻,但让她自己感到良心不安,同时又能破坏小敏和她的感情,这样一来,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谁敢帮助纸喻了。 纸喻很不安,她很怕,她真的很怕,很怕自己又会回到当初,一个人孤军奋战,一个人忍受痛苦。但她知道,恐惧没有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于是她鼓起了勇气—— “贺政晞,你有什么事可以冲我来,夏心敏没有惹到你!” “有你什么事,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你管得着吗?”他说,他就是不愿意放过小敏。 既然如此,也就只有这样了…… “小敏,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为什么,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我会连累你,贺政晞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可是没有关系,我们是朋友啊!” “不需要,我不需要朋友!”她,把心一横。她知道,现在小敏也许可以挺住,但谁能忍受他长年累月的整蛊?也许哪一天,她就受伤了,她就累了……所以,她知道,小敏所受的伤害都是因为自己,若不是她和小敏走得这么近,小敏怎么会变成贺政晞的捉弄对象,还是立即和她断绝了关系,免得连累了她。 看来,贺政晞是一定要将她敢尽杀绝了。 “小敏,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我不能因为我一时的自私,连累你和我一样受到伤害,所以,我们就到这吧!”纸喻说完捂住了嘴巴,调头就跑开了。 “纸喻……”小敏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六】 又一次的失去,又一起心痛的感觉,难道,她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自己?哥哥,小敏……以后不知道还会有谁。贺家和我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我真怕,真怕哪一天我会熬不住…… 日后的几天里,也与小敏有过几次偶然的相遇。 但纸喻始终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是逃避还是尴尬,总之看见她就不顾对方曾经的帮助,远远地躲开,或许她真的很怕自己再会连累她,连累无辜的人,毕竟贺政晞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了,她再也不敢奢求别人的帮助。 又是三年的时光。悄未有声晴夕雨,夜幕微凉日微光。 她的青春年华就在别人的玩弄下度过……叶臻易离开转眼间已经五年了,她一直独来独往,不再与任何人打交道,时而还要忍受彭美燕的辱骂的殴打。她甚至不知道这些年自己是怎么过过来的,她好怕,好怕哪一天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屋子里,周围什么也没有,就这样无底的静,静地让人有些心慌……这些一切的一切都要她一个小小年纪的柔弱女孩来承担,会不会太残忍?但是她的这种感觉又有谁能懂得呢? 小敏真的很善良,她不让贺政晞察觉,也不让纸喻察觉,但还是暗地里帮助纸喻。有时家里烧了好菜,就悄悄给纸喻送过去,不敢惊动了她,只是悄悄地挂在厨房的窗户上,然后笑着想象纸喻看见后惊喜的表情…… 那一年的冬天—— 纸喻蜷缩在厨房的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烧柴做饭,天那样的冷,柴怎么也烧不旺,纸喻无奈,不住地用手伸进炉堆里煽火,时而又把手伸到嘴边呼气,她那一双纤细的小手,早已冻得通红通红,没有了知觉,彭美燕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裹着被子无所事事地睡觉——多少个冬天了,每年都是这样,这样的日子纸喻早已习以为常,她也无奈地说服自己既然不能改变,就去忍受。 天,冷地刺骨,寒冷的狂风一点一点,席卷着这个安暮村,仿佛逼近她家这件小木屋,烧一发怒就会让这屋子嘎吱作响,甚至直接散落在地上。 “叶纸喻,我贺大哥找你,你必须马上过去!”来人正式河西人家的三儿子,向来有些刻薄,现在正和贺政晞整日混在一起,想必也是巴结他们贺家。人啊,当他们面临利益和权贵的时候,便总是会选择谄媚。 “贺政晞?”提到这个名字,纸喻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有什么事吗?”纸喻一犹豫,还是扬起了脖子,不看他的眼睛,问道。 “贺政晞找你还需要理由吗,劝你还是马上过去,否则后果自负。”说完傲慢地走了,还把堆在门口的一对柴火恶狠狠地踢到了一边,真是狗仗人势。 纸喻想起那个“后果自负”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她知道贺政晞一向是什么都敢做的。呵呵,多么可笑啊,她似乎竟成了最了解贺政晞的人了,自从叶臻易走后,她和贺家的明争暗斗就从来没有停过。 “贺政晞,无论你又想耍什么把戏,我都不会怕,我必须得去!”纸喻默默地告诉自己。 ——贺家大院,朱红色的围墙,厚重的大铁门,高耸的参天大树,与别家的院子相比,霎时间便可体现出一种别致的气派,那在安暮村这样偏僻的小镇是不绝对多的。 纸喻没有被这气场给怔住,“贺政晞,你出来,你又想干什么!”她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大吼着,眼睛慢慢在四周扫着,仿佛生怕说完后自己就会遭人偷袭似的——对于贺政晞整她的手段,或新或俗,或大或小,她都已熟知了。恐怕,这一次是不知又从哪里找到的整人的好办法,特地找叶纸喻来试一试,看看好不好用。 “在我家的院子里,你还敢这样放肆!”冷不丁,贺政晞从一道门内走出来,身边站着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他的几个“部下”和纸喻也算是旧识了。 她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狠狠地瞪住那几个人,忽然感觉自己很像誓死也要与恶势力作斗争的人民英勇,昂首挺胸英勇无比,一脸不怕牺牲的神情。 【七】 “叶纸喻!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我就是要拿你玩呢,你能把我这么样!”贺政晞直白地撂下了话,于他而言,眼前的这个女生没有任何威胁,他可以坦然地告诉她,他就是要捉弄她。 “你……”纸喻紧紧地咬住嘴唇,“你想干什么,直说就是了,我奉陪!” “呵呵,你这脾气我倒是欣赏,和你哥哥也臻易一样直爽,不过你的下场不会比他好。”他的语气是那样邪恶,完全不像十几岁的孩子那样纯澈,那样天真,而是邪恶,邪恶地让人有些心寒…… “我们今天就玩个打赌吧,只要你在天黑之前,能从我家的鱼塘里捞到我掉进去的柴火,我就……我就给你一周的安宁。还有,那些柴火你也可以拿去,反正谁都知道你们叶家穷酸啦!” “哈哈哈哈……”说完四周响起了一阵阴险狡诈的嘲笑声。 纸喻丝毫不去理会他们,只是“一周的安宁”,听起来像是个不错的协议。可是,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冬天,在他家偌大的鱼塘里辛辛苦苦,把冻地通红的手伸进去,兴许要摸索上好几个时辰,只为了满足他看笑话的心理,就为他找到那几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湿柴火?纸喻犹豫了——她不甘心! “怎么,怕了?”贺政晞邪恶地笑着问她,那样狡诈,那样丑恶。 “不,我可以答应你!”纸喻坚定地回答道。 “哦,那好,你确定不后悔?” “我……我要求一个月的安宁,不,一年……”纸喻不敢把期限放地再高,她知道那样的奢望无济于事,要让他放过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好,一年就一年,只要你能找到,我说道做到。”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邪恶地笑容,想必是对这个圈套信心十足了吧。 纸喻很满足,浅浅的笑容蔓延上了两片脸颊,她跟着贺政晞来到了贺家的鱼塘,传闻中全村最大的鱼塘,堪比一口大湖的渔场……果不其然,的确是很壮观的,只是归属于这样一户人家,怎么看都让人对它有些惋惜。 寒冬天里,渔场早已结上了一层冰,看不出是薄是厚。 “好了,你就在这里找吧!记得天黑之前为限,天黑之前你如果还不能带着那些柴火来找我,那么,一切免谈!” “我会找到的,我一定可以的!”纸喻笑着在心里默念道,她好像信心十足。什么都不想再管,只是一再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些柴火。一年的安宁,对她来说是多么诱人啊…… 贺政晞走了,他的一群手下走了,只剩下纸喻一个人,孤单地伸手在水中打捞,固执地不愿离开。她真的充满了激情,一直在那片鱼塘周边打捞着,沿着岸边一点一点慢慢移动,这里没有,就往前去一点点,贺政晞不是神仙,他不会把柴扔到鱼塘中央,于是她偏执地寻找,寻找,直到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 原本就是冬日,太阳下山早,于是天黑地也快。所以纸喻没觉得过了很久,就已经看见天快黑了,她的手也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麻木地在水里招摇,她手上的温度,融化了一层薄薄的冰,而那堆柴火却没有一点下落。她无助地望着天空,心里更是急切,“不要,天不要黑啊……”,于是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快了。 贺政晞躲在屋子后面偷偷地看,心中不禁暗喜,这种爽快地滋味是很久都没有过的了,这缘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有什么柴火啊,这个叶纸喻还真是好糊弄!自己随口几句假话便能将她骗了…… 于是他默默地走出来,“怎么样,找到没有啊?”依旧是邪恶无比的语气。 “再等会,再等会,我一定能够找到的……再等会……”纸喻不知是冻糊涂了,天已经黑透了,她却一根筋偏要找到那些让她欣慰地柴火。 “呵呵……”贺政晞不禁笑出声来,这个叶纸喻,还真是单纯啊,“好吧,既然你想找,你就一人在这里慢慢找吧!”说罢,头也不会,大笑着走开了。 纸喻依旧很固执,不愿离开这里半步…… 【八】 不远处的小屋后面静静地藏着一个人,这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地心生几分同情,她躲在屋子后边静静地看着,看她执着地顽强地,不顾自己手上的冷,拼命在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样的动作……她忽然跑开,不知道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冬天的夜,很亮,很静。凉得刺骨,静得怕人。 深蓝色的夜空,星星已经出来了,眨巴着眼睛若隐若现,显然很讨人喜欢,但却无人有心情去欣赏这样别致的景色。夜更深,更静了,只听见寒风呼啸着拂过单薄的衣袖的声音,还有人微妙的喘息声,各家的灯火纷纷亮了起来。但鱼塘的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的光,只有窸窣的风吹过杂草地上的声音,“沙沙沙沙”的让纸喻心里有意思紧张。 “还要在找吗,还是回家去?”想到此刻彭美燕可能急得直咒骂自己,活没干完还不回去,她不禁有一些动摇了。“可是,万一下一秒就会找到哪?”心里无比纠结,她最终决定留下来,一定要找到那对柴火! 她就一直这样机械地用手在水中打捞,来回往复,往复来回……不知过了多久,待周围人家的灯火渐渐灭去的时候,还没有一点线索,她真的开始慌了……“为什妈妈没有出来找我,难道我在她心目中就真的这么不重要吗?”想到这里,她觉得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她哭了。她又一次地想到了那个人,那个曾经唯一对她好的人,“哥哥……”她喃喃道,同时又在心底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在受伤的时候想起他,想必哥哥要是听见她痛哭的声音,心一定比碎了还要痛吧…… 这几年,她一直很听哥哥的话,一直默默地收藏荼靡花瓣,她坚信哪一天等她收藏好所有的落花,那就是哥哥回来的时候。其实,她在脑海里已经想象过无数种自己和哥哥再次相见的场面——是会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还是开心地说不出话来,是高兴哭起来,还是直接不敢相信地晕倒在地上……又或者,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邂逅——他们已经不认识彼此了,这种情况她不是没有想过。 “哥,你现在在干什么啊?我好想你,你也有想纸喻吗?”她一遍一遍,默默地重复着这些话,好像臻易能够听见一番。 “纸喻,我回来啦,这些年我不在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臻易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忧愁,像是对自己的责备。 “哥哥,哥哥……真的是你吗?”臻易亲切的笑容出现在眼前,只是比五年前成熟了许多,纸喻激动极了,急忙叫着哥哥。 “是我,是我,都是哥哥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哥哥,我没事的,我没事的,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说着纸喻艰难地坐起来,想要拥抱上去,可是她却扑了个空,“哥哥……”她不解。 “纸喻,你好好收藏花瓣吧,哥哥要走了,哥哥要走了……” “哥哥不要啊……” “你好好收藏花瓣,等到荼靡花落尽的时候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臻易说着,他的笑脸在空中的云雾里渐渐变淡,最后慢慢地消失了。 “哥哥,哥哥!”纸喻忽然惊醒了,口中还在默默地叫着。原来她竟睡着了,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这样温馨的梦来得正是时候呢,“哥哥,谢谢你给我勇气!”说完转身,正要继续在河塘里打捞,忽然看见一堆湿漉漉的柴火摆在自己面前。不可思议!是谁在这样黑灯瞎火的夜里还帮她?可是她刚才竟然睡着了,不知道是谁找到这捆木材,就这么一点时间,难道真的是有神灵在帮她?还是,哥哥? “哥哥,是你吗?哥哥,是你吗?”她一遍一遍地问着,似乎找到了答复。 而躲在屋子后面偷偷观察的她,也顿时欣慰了许多。 “谢谢,谢谢……”虽然她并不知道是谁,却还是一个劲地道谢。她不知道现在几点,只是立刻跑到了贺家的卧室,“咚咚咚……”使劲敲响了贺政晞的门。 【九】 “谁啊?这么晚了有病吗!”毕竟是富家子弟,贺政晞的语气难免有些凶狠和没礼貌,他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贺政晞,我找到了!”纸喻激动极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叶纸喻?你还没有找到吗?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这大冬天的你要是冻死了,我可管不了!走走走……”说着,眯着他的惺忪睡眼,看也不看纸喻一眼,就把她往门外轰。 “等等,我找到了。”纸喻转身,吃力地把一堆柴火拖到他跟前,“给,你的柴火我帮你找到了,你说话算数,一年不找我的麻烦!”纸喻毫不理会他,倔强地仰起头,冷傲地逼问他。 “这……”贺政晞凑近来看,“奇怪,她怎么会找到柴火?我根本没在鱼塘里放柴火啊,还是湿的呢,难道,她已经知道我在捉弄她了?”贺政晞想着想着,越来越心虚,于是装模作样地说道:“那……本来是定好了天黑以前的,今天就便宜你了,一年就一年,你赶快给我离开我们贺家!”说完立刻进了屋,负起似的重重地合上了门。 “天啊!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一年,一年的安宁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虽是寒风袭人的夜里,虽然她那双细嫩的小手在冰凉的水里浸泡了良久……但这些都不足以埋灭她心头的激动,她激动地笑出了声,几乎是跳着出了贺家的。 “真的吗,真的吗?”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深夜,在那条乡间小道上,绿云遮住天空,繁华虽似锦却闻不得芬芳,见不到颜色。深冬时节,落英缤纷,而曾经绚烂的树上却不见风光,只见枝枝丫丫弥足丛生,荼蘼落尽……纸喻一个人在这条幽静的小道上前行。 “一年的安宁,一年的安宁,哥哥你听见了吗?纸喻这一年里可以快乐地生活着了!”她是那样的开心,她单纯地期待这自己的安宁生活。也许她真的不敢奢求什么,她只有她的小小心愿,平静的生活,安定的等待,足以填满她的幸福了。 那是她家的方向,不远处,她可以看见一盏彭美燕常点的油灯,深夜里点亮了一片漆黑的心扉。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从周围的氛围来看,一定不早了,想必此时妈妈担心自己,一定还没有睡吧……“太好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纸喻一阵兴奋,加快了步伐向家跑去。 “妈,我回来啦!”激动难耐,纸喻“砰”的一下撞开了木门。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纸喻的侧脸,她的脸颊顿时泛起一阵红晕,火辣辣的痛意包围了纸喻,她有些不知所措,加上先前在水中捞柴火的寒气,一时感觉无比委屈,忽然很想瘫倒在地上。她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喉咙却酸酸的,没有敢说出话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彭美燕。 “你看我干什么!”彭美燕很是不满,恶狠狠地朝她吼道,“你个死丫头,家里的活不干完,你就敢给我偷偷跑出去,还偷懒这么半天,现在才给我回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你说你出去干什么去了……”彭美燕的逼问滔滔不绝在耳畔回荡,纸喻什么都不想说,气极跑开了。 泪水终于掩埋不住,一泣而下,想断了线的珍珠,这么也难以止住。纸喻关上了房门,彭美燕还在外面野兽般地吼叫着,“死丫头,你到底上那里去野了!你明天给我一个交待……”一句一句,没有温暖,只有刺骨,那些话在纸喻心头刻下了挥之不去的伤痕。 “我是没人爱的孤儿,没有人爱我……”纸喻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她放弃了,她死心了,她再也不愿意相信小时候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了,那只是童话,和她叶纸喻遥不可及…… 她看见任凭自己在无尽的深渊里挣扎,在黑暗里痛苦地呻吟,也没有人会听见,没有人会去注意,那个曾经给她温暖的人,永远永远离开了她,永远不会在回头。不知过了多久,她抹了抹泪,自嘲,“呵,不过是一个巴掌而已,我叶纸喻从小到大挨过多少巴掌,有什么好哭呢,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不争气!”她开始恨那个自己曾经一直难以去恨的妈妈——彭美燕。 不过,她很疑惑:为什么这么晚妈妈还没有睡,为什么她要点一盏小油灯等候,难道,只是为了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巴掌,然后再将自己数落一通?就这样而已吗?她有些怀疑。 【一】 朦胧中纸喻渐渐醒来,眼角还挂着未抹去的眼泪。她记得昨晚彭美燕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自然不会忘记昨天贺政晞说过“一年的安宁”,想到这里,她觉得在多的委屈也可以放下。 打开竹扉,依旧是一片寂静,却全然不同于夜晚的幽静。 深冬的时节里。门前那一条乡间小道上,她看见绿云遮住天空,繁华虽似锦却闻不得芬芳,见不到颜色。深冬时节,落英缤纷,而曾经绚烂的树上却不见风光,只见枝枝丫丫弥足丛生,荼蘼落尽…… 她要去学校了。 第一天安宁的学校生活,会不会像想象中那样快乐,她有些小小的期待。 一路上没有花香相衬,却有鸟语为伴,乡村的质朴气息永远让人倾心。 空荡荡的走廊上。透过简单朴素的木窗子,纸喻看见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同学们的书桌上,那是一种独特的美感,就像是小城故事,平凡普通的小城里,却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美丽的故事…… 教室里—— 同学们看见纸喻从门口进来,都静静地不说话了,只是她,还是一脸鲜不易见的迷人微笑,像花丛里盛开着的荼蘼。一定没有人会想到,原来冰冷的她笑起来的样子,竟然也可以这样的美。 大家锋利如刀的眼神时时刻刻在教室里游荡着,真的像刀一样的锐利,可以看见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在阳光下闪耀发出一道刺眼有刺骨的让人心寒的强光。那样一把刀,冰冷无情,它一点一点像纸喻的周围逼近,又像在她的脸颊旁慢慢划过,让人胆战心惊,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想必,自己和贺政晞打赌的事,他们一定都知道了,不过,和贺政晞有关的事,和叶纸喻有关的事,已经成为大家关注的热门了呢,还有谁会不知道。 纸喻习惯了他们的眼神,不如不去理会。她很自然地无视了四周想她投来的目光,丝毫不应对他们的议论,她依旧低着头,手上忙着自己的事情。“独来独往”或许便是纸喻今后与人相处的唯一宗旨了吧,她知道,除了小敏,在这个安暮村里,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朋友。 “咳咳……”两声轻轻的咳嗽声,贺政晞从人群里显现出来。他平日里红润的面色略显苍白,却是一身华贵的服饰出现在众人之间,脚下的鞋锃光瓦亮,使他看上去烨然如神人,但他这种德行的人,即便穿上龙袍,也显不出任何气质,他家里确实有钱,只是安暮村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这并不是他的本事,只不过是他贺家的资产,他贺政晞只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十恶不赦的败家子! 这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的人,见是他来了,便也纷纷散开,他面前呈现出一条直达纸喻的路。 纸喻猛然抬头,怒火中烧,两只眼睛里射出两道冷峻的棱子,直对上贺政晞那傲慢无比的眼睛,邪恶,丑陋。 “不知道是哪个野丫头,大半夜跑到我贺家去,害本少爷没睡好觉。”他的语气傲慢至极。 语毕,一是议论声四起。 纸喻不语,只是愤怒地瞪着他。 “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这账先给你记下!”说完,邪恶地转身走了。 周围的同学也渐渐分散开,回到了座位上。 “哼,贺大哥今天是怎么了,凭什么不和她计较了!”某女生不满。 “听说,是贺政晞和叶纸喻打赌,说只要叶纸喻赢了,贺政晞就得给她一年的安宁,这样看来一定是她赢了……” “叶纸喻连自己的哥哥都给害走了,你说叶臻易对她那么好,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啊!这种坏女孩就该给她点教训,贺政晞要放过她,但我们还可以行动啊!”某女生不满地嘟起了嘴,一抹狡猾的笑容在嘴角蔓延开来。 “好!”几个女生纷纷表示赞成。 “叶纸喻,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于是,一个邪恶的报复计划正在悄无声息地展开……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那样欢跃的铃声,却显得有些刺耳。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到齐了,只是一个位子还空着,“小敏?你怎么还没有到?”纸喻不解。 “夏心敏同学由于身体不适,请了病假。”老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敏生病了?为什么会突然生病,是什么病,病得重不重……”一系列的问题向纸喻砸来,她显得有些坐立难安,顿时间像丢了魂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忍不住总是要胡思乱想。 【二】 老师的高跟鞋在地上来回走动,“哒哒哒哒”发出阵阵不和谐的声音。不远处那个座位依旧是空荡荡的,纸喻呆呆地盯着那个位子出了神,珍珠般的阳光洒在了书桌前,她好像看见了那里有着小敏昔日的影子,白晃晃的,看上去那样欢快,那样轻盈…… “小敏,我真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病地很严重……”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谁都清楚,在这样的小村庄里,就算得个小小的感冒,小小地发个烧,要治疗起来也是不容易的,再加上平时的农活,和粗茶淡饭,一般人怎么说也要一个星期才能完全恢复,何况一个虚弱的小丫头?想到这里纸喻不禁更为她捏了一把汗。 “叶纸喻!你来谈谈这个问题!”正出神,老师忽然叫到了纸喻。 霎时间,周围的同学纷纷转过头看她,投来一道道犀利的目光,都在等着看热闹吧,纸喻早已习惯了,在这里,只有等着看她出丑的人,除了小敏,没有愿意拉她一把的人,而那个她唯一的朋友,现在却卧病在床…… “啊……我……”纸喻站起来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刚才一直惦记着小敏。 “咳咳……”老师用手捂住胸口,把手里的书挡在嘴前,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看她的眼神还是不满的。 纸喻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的同样的眼光盯住,难免有些不自在,“老,老师……可以请你在说一遍吗?我,我没有听见……”她胆怯地开了口,还是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睁着眼睛看她,一脸期待的表情。 “呵,你是不是昏了头了,叫我在重复一遍?”老师的语气给她泼了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她像个落汤鸡一般,傻傻地站在众人戏谑的眼光里,像一只被玩弄的猩猩,沉重地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觉得喉咙酸酸的痛,也说不出话来。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老师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像是恶魔的警告,像是一种逼问,冷得纸喻瑟瑟发抖。 “……”她沉默了半晌,喉咙处的酸痛开始一点一点蔓延,硬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老师以为纸喻是在和她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滚出去!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学生!”老师怒气冲冲,像一条发了疯的野狗朝着纸喻大吼。 “对啊,滚出去!”教室里随即有人应和了起来。 “我……”纸喻猛的抬起了头,可以看见她的眼睛溢满了里晶莹的液体,“对不起……”纸喻猛的跑出去,用衣袖使劲地擦了擦眼泪,头也不回地跑开……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我,都要针对我!我到底做错什么?”纸喻一路狂奔到了安暮村的小河边,终于抑制不住久置于心的委屈,大声地喊了出来。垂柳依依却不见新芽,枝条虽多,却遮不住天空,她远远地看见河的那一岸的荼蘼树,虽然次此时节已不见绚丽的繁花,但一片郁郁葱葱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树木丛生,衬托出乡河的一番古韵,百草丰茂,遮住两岸,倒也算得上是一个隐蔽的地方。 纸喻流着泪跑到一颗杨柳树后,把头埋在树下,这次她又哭了,虽然是无声的泪,她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这样不真气,一次一次说好不哭,但最终还是落泪。或许,她也没有办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快乐便要欢笑,伤心便要哭泣,哪怕要住嘴唇也止不住流下泪来,她不是超人,也不是多么顽强的女强人,她只是一个卑微地等待幸福降临的女孩…… 她拭干眼泪,用那双哭红的双眼凝望水面,幽静,波澜不惊。“叶纸喻,你该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啊?”她在心里问自己,“哥哥,你真的会回来吗?如果是骗我的,叫告诉我不会了,让我早点死心吧,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水面依旧平静地像一面镜子,她突然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她想融入这宁静安详的水中,兴许这样她的生活就能平静下来了吧? 她不懂,她始终不懂:贺家为什么要这样把自己逼上绝路?一直是贺家在找她的麻烦,自己和贺政晞有过节,难道所有人就都要和自己有过节吗?阿谀谄媚对他们来说就这么重要吗?自己难道要一辈子痛苦地挣扎在这样的黑不见底的深渊里吗? 【三】 纸喻没有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思想,她越想越远,难道跳下这条河就可以解脱了吗?她心里揣测着,一点一点想河边走进,平静得没有意思波皱的河面,像一条墨绿色的玉带,水虽清,却深不见底……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想河水逼近……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苦痛?难道我的生命里注定了终究就只能没有幸福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想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所以我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做您的女儿……”说到这里她,她的口也仿佛凝结了一半,喉咙哽咽了,像是被刀刺一般的痛。 “还有哥哥,我也对不起你,是我害你到了那么远的地方,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还记得你说要我为你捡花瓣,要我等你回来,你给我画的画我还好好保存着,还有那封你让我以后再看的信……”纸喻知道,也许今生今世她都没有机会读到那封信了,“哥哥,我走了,好好照顾好自己……” “这傻丫头……”草丛后边的小道上,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他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他就站在一片荒草之后,就与纸喻有着一片草丛之隔。她刚才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他知道,这个丫头一点想要干傻事了,不由地心为她缩紧……却一直在考虑,该不该叫住她,该不该…… 她麻木地一点一点向前,她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的鞋子裤子已经开始慢慢地浸湿,感觉自己艰难地行进在一片水域之中,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喂,你在干什么!”他猛地拨开一片草丛,看见的确是让他不敢相信的一幕:纸喻已经快要走到河的中央,看上去好像完全失去了力气,面色苍白,无力地好像瘫倒在河面上,然而听见有人叫喊的声音却好像猛然间惊醒了一样,有了一点意识,只是开始挣扎,手舞足蹈,看上去却有几分可爱……他也被这样的场面所吓到了,但也不由地感到庆幸,或许自己再晚一秒甚至半秒,她也许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于是他想也没有想,一下子冲进了河里,扎住了纸喻,就拼命把她往上托,水的阻力很大,手的力量也显得很绵薄,托住一个人也显得很艰难,但他死死扎住了纸喻,松不开,仿佛他抓住的是全世界,怎么也不敢放手。费了很长时间终于把纸喻托到了岸边,把她放在了一堆柔软的稻草上,刚欲走开—— “哥,哥……是你吗?你回来了……你来找纸喻了?哥,你……你别走,纸喻害怕……”纸喻喃喃地在口中念着,那双被水浸泡地苍白无力的手一把抓住了他,虽然很没有力量,但也好像她抓住的是全世界,是她的一切,她不愿松开手,也不敢松开,她害怕这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她怕这些都会再一次地从她身边溜走。 这个被她轻轻抓住的人,听见她的呢喃细语,又想起了她刚才的话,不禁心生几分心疼,他转过身看静静地躺着的这个女孩,她和太多的女孩不一样:她虽说不勇敢,但她有自己独特的勇气,她敢做别人不敢做的,她虽说不执着,但她敢追求她放不下的,她虽说看上去很傻很天真,但她在这段痛苦的对抗之中还是倾注了自己全部的智慧,她敢于付出,却得不到回报……他也很愤慨,为什么老天爷要赐给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这样多的苦难? “任何时候都不许轻生,还有真的撑不住的时候就看看哥哥给你留下的信,知道吗?”他依旧看着她,淡淡地说道,起身又要走。 “知道,纸喻知道了,哥哥你别走……”她拽的更紧了。 他默默皱起了眉头,没有办法,他必须得走,他不能暴露了身份,因为这样是很危险的。于是最后看了纸喻一眼,下了狠心,用力掰开她的手。 “哥,哥……”那一刹那,神志不清的纸喻焦急地叫了出来,那只无力的手被重重地甩到了地上…… 那一刹那,他的心颤抖了。可是他克制住,最终逃一般离开了…… 【四】 “臻易哥,哥哥……”纸喻口中还在喃喃地念着哥哥的名字,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像是昏迷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才隐约感觉到有寒意从四周慢慢袭来,她开始瑟瑟发抖起来,意识渐渐明确起来,两只肩膀紧紧地抱自己,猛然间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了看四周,手撑着地,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周围依旧是一片沉寂,只听的见河水被风吹过发出的微妙声音。 “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安暮村?我为什么还会在这里?我不是……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纸喻在心里问自己。刚才好像有什么人跟我说了什么,我已经跳到河里了,然后……好像有人把我救了上来……是谁呢?纸喻开始回忆刚才的一幕幕:在她感到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好像想也没有想,一下子冲进河里,扎住了她,就拼命往岸上托。水的阻力很大,他手的力量显得很绵薄,托住一个人显得很艰难,但他死死扎住了她,仿佛他抓住的是全世界,怎么也不敢放手……费了很长时间终于把她托到岸边,放她在一堆柔软的稻草上。 有人救了我,可笑,在这里,他们都一定巴不得我早点死掉!又有谁会救我?难道真的是,“哥哥……”纸喻不敢相信地把手放在口边,轻轻遮住了她有些苍白的唇。“哥哥,你回来了……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她在口中低吟着。 四下里除了呼啸的北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纸喻的询问只在她自己耳畔循环一般,没有人听见,而那个救起她的少年也早已走远…… 十二月的寒冬,安暮村一片冰天雪地。这一年的雪似乎比以往来地更晚一些,虽没有飘雪,但极低的气温也让人有些坐立难安。植物没了生机,像着杨柳,也像荼蘼,落英遍地,尤为凄美……河里的水早已结冰,原已经是严寒,她却还跳入了那冰冷的水里,傻傻地到鬼门关溜了一圈,此时一阵北风吹过,即使是阳光明媚的天里,纸喻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走了,还是先回家吧!纸喻双手紧紧抱在一起,贴近自己的身体,以得到一些温暖。在刺骨的冷风中,纸喻提起了沉重的脚,艰难地在回家的路上迈开了步伐,只觉得浑身僵硬,没有一点温度,就像一只不受自己控制的木偶,自己举手投足都显得那样困难。 她不管,仰起了头,眼里含着泪直视前方,正欲离开,她无意间忽然瞥见地上躺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在那河边,杂草丛生的地方。那是什么?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硕着银光。纸喻忽然有一些好奇,慢慢过走去,又慢慢蹲下身来,缓缓伸出她那一双纤嫩的手,将它拿起。 原来是一串钥匙啊!很可爱的一串钥匙呢,纸喻看见那只挂件,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可爱的小孩,红扑扑的脸蛋,胖乎乎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什么……看上去,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娃娃! “糟糕,有人把钥匙丢了!”想到失主会很着急,纸喻更着急。“要不然,自己先帮忙保管好了,等哪一天找到它的主人,再把它还给失主。”她就这样决定好了。虽有些不放心,但纸喻还是把它攥在了手里,蹒跚着回去了。 下午上课的时间到了。 彭美燕叫纸喻去上学。她想起了上午让她心酸的事,顿时心痛了起来,借身体不舒服不想上学为由躲在家里。彭美燕被她回来的样子吓坏了,也就相信了。 纸喻半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出去,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她觉得她不适合与这里的人相处,她觉得自己和贺家的人水火不容情,她觉得上帝对她太不公平,从自己有记忆开始,脑海里都是那些嘲笑辱骂殴打,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她面对的这些,显然是一个豆蔻少女所无法应对的。恩恩怨怨,一切的一切,都无从知晓,纸喻只是把自己的心埋葬在土地深处,生怕一不小心再次触动她心底的伤疤,她怕看见那一颗伤痕累累被遗弃被掩埋的心。 她不去想自己的命运,只是对着手里那一串钥匙发呆,“到底是谁丢了钥匙呢?” 【五】 她紧紧地盯着那钥匙,真的是很可爱的一串钥匙,那挂件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胖乎乎的,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像在勘探着什么,让人忍俊不禁……看上去,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娃娃!“会用这样一串钥匙的人一定是个很有爱的人吧……”纸喻默默对自己说,陷入了沉思。 她越看越觉得那串钥匙有些眼熟,好像之前看见谁用过。这么说,不是哥哥了……纸喻顿时有些黯然失神。“一直都是我在傻傻地等待,双眼被蒙蔽,看不穿你的谎言。什么等你,荼蘼落尽,我以为我会等到你回来的一天,但我刚刚才觉悟,假设我就这样死掉你也不会知道,更谈什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想象到我在这里不堪入目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所有人都仇视你的感觉?骗我,骗我……你们都在骗我!这样很好玩吗?我在无尽的黑暗里祈祷光明,在你的糊弄里煎熬生活,只因为你一句“等我”就傻傻不懂得放弃,或许是,我放不下。”她想哭,但眼泪好像已凝固哦,在眼眶里回旋不定。 她下定了决心,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她真正的亲人了,她下定决心把记忆里的哥哥当成传说了。从那一刻起,她下定了痛的决心了。 其实那条小河边去的人并不多,除了偶尔在那里提水浇菜的人们,几乎没有人会到那里去。难道说——“它出现在河边的草堆里,失主很可能就是刚刚我的救命恩人?”想到这里纸喻有了些激动的神态,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蹦出来了,真的是村民救了她!这样一来,只要自己好好保管钥匙,在顺藤摸瓜,不久就可以把跳河未遂事情弄的一清二楚了。 此刻她的脑海里不住地回荡着先前少年留下的那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许轻生,还有,等你真的撑不住的时候,就看看你哥哥给你留下的信,知道吗?”一遍一遍。不许轻生,那句话深深地可在脑海里,是的她不会再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应为从今天开始,她的生命里将走近一个重要任务——那个救了她的少年。或许自己的生命已是他给的。但是,哥哥已从她的生命里悄悄退出了。 “或许,没有那么多期待就不会伤的那么深了吧?就像我在等哥哥,我用尽心思去相信,去等待,我收获到的只是让心更痛。所以当我看淡了这一切,也许就能解脱,我不会在茫茫苦海里苦苦修炼……” 再看眼前的钥匙,真的很眼熟,她想清楚,想出去寻找线索,但想到上午的事情,很不得永远不要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午后的阳光最为炫目,羽翼轻轻地落在窗前,影子在屋内摇曳……“小敏一定也很不舒服吧,或许我应该去看看她。”想到这里纸喻有了一丝愧疚。 于是匆匆忙忙洗去了满面的泪痕,咬了咬嘴唇,终于去了小敏的家。 透过窗子,纸喻看见小敏平静地躺在床上,看上去虽然虚弱,但在她看见纸喻出现在窗前,还是朝她露出了惨淡的笑容。扶着床沿,艰难地想要坐起来。 纸喻看见后,吓得连忙跑过去扶她。小敏发烧了,她身上的火碰到纸喻身上的冰,两人都不由地颤抖了一下,看见小敏面色如霜,四肢无力,纸喻的心不由地狠狠抽搐了一下,昔日里那个阳光可爱的女孩,两只长长的顺滑的羊角辫散落在肩头,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甚是可爱。纸喻微微地皱起了眉头,而小敏却毫无察觉,依旧淡淡地笑着看她,“怎么了纸喻,你这样很难看的哦……”说着正要把手伸出去,托住纸喻的脸。 她的心很痛,“小敏,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病了?” 小敏被她问得有些发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没事……前两天不小心感冒了……”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还不都是因为你!”她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让人发抖的不友善。她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叔叔,你说因为我?”纸喻不解地看他。 “难道你不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他的声音冷冷的,显然是对眼前这个少女充满了敌意。 “爸爸……”小敏在一旁拽着他的衣角,试图阻止他。 【六】 “你别拉着我,她把我女儿害成这样,你还帮着她!”小敏的爸爸怒气冲冲,虽然是在和小敏说话,眼睛里却一团怒火瞪着纸喻。 纸喻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叔叔,这……是怎么一回事?您说,不必有顾忌……”纸喻一脸愧疚的样子。 “还不是那捆柴火……”她的爸爸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 “柴火……”纸喻陷入了沉思,又好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那天烧柴的时候不下心呛到了,晕倒了一阵,因为地上寒气重,不小心着凉了……”小敏说着慌慌张张地看自己的爸爸,像是在暗示着他什么。 纸喻的眼光也看向小敏的爸爸,似乎是想从他的口中知道些什么。小敏的爸爸犹豫了,然后微微皱起眉头,像是赞同了。纸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默默地问自己,“难道我就是那个害得小敏发高烧的人,究竟是怎么回是?” “纸喻你快走吧,有我爸爸照顾我就够了,现在不是上学时间了吗?”小敏缓了一口气,冲纸喻说道。 “好……”纸喻默默地点点头,准备出去。她不打算把上午的事让任何人知道,当然也包括彭美燕和小敏,她不说话,只是神色有些黯然地走了,那一缕忧伤却跃然脸上了。 纸喻离开了小敏家。心里却无比纠结,“为什么小敏会因为我生病?”她决定改天一定要问清楚,不然她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的,她知道想她这样不受待见的人,拥有一份真正的友谊是多么不容易,虽然只是平淡若水的,但自己一定不能在这份真挚的感情里,掺和任何一点不洁净的杂质。 正想着,身后忽然有人追上来,“叶纸喻……” 纸喻一惊,回头去看,出现在眼帘的正是刚才小敏的爸爸,纸喻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叔……夏叔叔,您有什么事吗?”纸喻有些颤颤巍巍地问他。 “呵呵……好孩子,你别怕,我没有什么恶意的,只是有些事想和你谈谈而已。”小敏的爸爸完全是另一副表情看她。 “嗯。”纸喻默默地点了点头。 “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为人朴实,待人诚恳又有礼貌,很讨人喜欢!” “呵呵,叔叔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纸喻淡淡地开口。 小敏的爸爸听了她的话,也不禁吃了一惊,这样小的孩子,竟然能把人与人之间一些难以启齿的意思,看得一清二楚,于是他也不再拐弯抹角。“我希望,你以后可以不要和夏心敏相处。” “什么?要我和小敏断交?”纸喻不由地抽搐了一下,但也没有过于明显的反应,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她隐约有一点猜到了,“为什么?”想听听原因,让自己死了心,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口。 “话说你们叶家与贺家的争执也延续了很多年了吧,这些年里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些年里你也受了不少苦,说实话我很同情你,但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那样的富贵人家偏偏要和你们这样的平凡人家争斗?”说着眼睛紧紧地看着纸喻,希望从她口中得出一些什么消息。 “对不起,叔叔谢谢你的关心,至于我们叶家和贺家有什么不解之仇,我也不清楚。”纸喻渐渐明白了他的寓意。 “我家小敏吧,一心要和你做朋友,其实她这样做我真的很欣赏,我们做父母的也不会教孩子干什么伤害别人的事。可是,你又知道她为了帮你,受了多少苦吗!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她这次生病其实也是因为你。”小敏爸爸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那天她听说,你和贺家少爷打了个什么赌,要在鱼塘里捞什么柴火……当时她就气得直跳,其实我也觉得这件事是他的不对。小敏看你天黑了还在那里拼命捞柴火,就知道里面一定有问题,她不听我们的偏要把家里的柴火捆好了用水冲过,给你拖过去……”小敏的爸爸说道这里已经快要哭了,他实在说不下去了,把脸转到一边。 没多久,他拉起纸喻的手,说“纸喻啊,算叔叔求你了,你以后离我家小敏远一点吧,她从小身子弱,禁不起折腾的……” 【七】 纸喻愣住了,抬头望了望天,紧紧地抿了抿嘴这种结果她不是没有想过。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这样的不受待见,人人见到她都要躲着她。 小敏的爸爸见纸喻的表情有些忧虑,想了想,好像忍痛割爱又对她说“其实我们也觉得小敏做的对,我们也很同情你,但这次真的没有办法,我们不能放弃自己的安宁去帮你,请你能够谅解我们……如果我们家有能力,你不介意的话,我会每个月到你们家感谢,并且带上一捆柴火的,你看……可以吗?” “呵……原来穷人注定是不能拥有任何奢侈的东西的,就连感情也沾上了强势的味道,变得廉价了?”她在心里嘲笑着,其实别人这样对她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她也早已习惯那些人一贯的嘴脸,只是现在对她说这番话的人——是那个,她曾经唯一的朋友的父亲。她的心一愣,狠狠做下了决定。 “好,叔叔,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们夏家的任何一个人。并且,我也不需要你的感谢和柴火,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纸喻淡淡地说完,丝毫不去注意他脸上的表情,庞若无人地转身,走开。 “呵呵,夏心敏,从今以后我们就形同陌路,再无干联了……” 只剩下夏爸爸站在原地,他傻了感觉浑身一般难以动弹,“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 “砰——”的一声,一只高贵华丽的欧式水晶落在了地上,霎时间碎成了许多瓣碎片,晶莹剔透的水晶汇聚了阳光,在强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绚丽的七彩,这些碎片就这样散落在这一座高贵别墅的地面上,不停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失手摔碎这只杯子的少年有着一张俊美无比的脸,而脸上却满是冷傲,一脸生人莫进的样子,让人不禁有些难以亲近。此刻他愣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地上他一手造成的残垣不语,然后慢慢地蹲下,伸手想要去捡那些碎片。 “安先生,您没事吗?您忙去吧,这些我来处理就好。”看见他正要伸手去捡碎片,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慌忙的女声,想必是这家的佣人。 少年转过头,眼睛直钩钩地盯住眼前那个女佣。十八九岁年龄上下,长着一张平凡的笑脸,虽说不上漂亮,但也不讨人厌烦,此刻正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这个还没有自己大的少年的眼睛,被他这样直直地瞪着感觉很不自在,但又有些小小的甜蜜,因为他面前这个少年,可是从来不会向任何一个平凡的女人看一眼的。而今,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么久,她想着笑着,脸上就泛起了一片红晕,花痴般地盯着这位“安先生”。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她开口道,“罢了,这水晶杯不用你打扫了,小心划破了手。”虽然是饱含关怀的话,但从他冷冷的语气里听不吃一点怜惜,而眼前的这个女生却受宠若惊,看着他的眼睛,深邃的黑色像是无尽的洞穴,魔幻般地吸引着眼前着迷的少女。她笑的更开了,很夸张地点头。 “那么……请你去帮我叫一下时小姐。”他紧接着说道。 女生听见这一句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地一干二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是她本应该做的事!时舒夏,也就是那名少年口中的时小姐。惊艳四方的绝美艺术女子,优雅温柔,高挑华丽,动静皆宜,身材匀称入眼,雪白肌肤,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一双琉璃般闪亮的眼眸,还有高挺的鼻梁,樱花般粉嫩的唇……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知迷倒了多少男子。 【八】 并且,她也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富家千金,她的父亲是一家企业的董事长,旗下还有数家公司的股票和资产。更重要的是,这位时小姐现在正和她们的安先生合作。负责帮助安先生策划设计,并且充当平面模特。 她们口中的安先生,便是安简臻,如今国内知名的画家,设计师,国内多数杂志社都多少和他有些关系。这样英俊潇洒又青年才俊的他,傲慢和冷漠是难免的,然而他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原因,从一开始就为人所不解的怪病,就是他一向待人冷淡,尤其是女人。 而时舒夏,她的才华,优雅,还有高挑的身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想必,她是唯一能让安简臻放下心里的包袱,坦诚面对的一个人。如今,她们已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一起工作,一起畅怀大笑。安简臻无论何时都会想到时舒夏,而时舒夏总会在他想到她的时候不顾一切出现。有人说,时舒夏一定会是安家未来的安夫人。 他们的一幕一幕,安家的女佣都看在眼里,有时满眼嫉妒地发绿,却又从不敢声张。她们知道,只有时舒夏小姐才能算得上是和他门当户对的闺秀,而她们,只有暗地里抱怨自己生得一张好皮囊,却没有那样的公主命…… “安先生,时小姐来了。”没过多久女佣的声音响起,时舒夏已站在了她的声旁。 安简臻缓缓转过身来,看见眼前那个貌美如夏日栀子花般清纯可人的女子,他冰冷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臻!”她的声音那样动听,像是百灵鸟一样悦耳,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找我有事吗?” “舒夏,你来了?”他笑着向她走过来。“快来看看我新设计的吊灯模式图,忽然间很有灵感,就叫你过来了。” “是吗,那你叫人也不看看时间吗?现在是晚餐时间哎!”时舒夏打着趣说,眼睛瞧瞧地瞥他。 “呵呵……瞧我,真是抱歉,我一激动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走啦,我带你出去吃吧,保证你喜欢,也算是赔罪啦!”说着一把牵住时舒夏的手,满面笑容的看着她。她看着他的笑,有些愣住了,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帅气里带着些俏皮和天真,像个单纯的小孩,只是他这样的笑容真的是鲜不易见的。 时舒夏把这一幕深深地映在了脑海里,这样的臻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你心里到底又什么秘密呢,臻?”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臻,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是吗?”安简臻一笑而过,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只是目视前方,拉着她往门外跑去。“当然啦,比你板着一张脸要好看多了呢!臻,你以后要常笑给我看,好吗?” “……”安简臻没有说话,她能听见他呼吸夹杂着浅笑的声音。“臻,不可以吗?”她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地问他,虽然知道遭到拒绝,但她还是问出了口,算是她为了自己的幸福问他。因为,从小到大,让她时舒夏魂牵梦萦的,他还是第一个。 “呵呵……没事,既然你喜欢,那我以后多笑就是了……”他匆匆地回答她,却没有看她一眼。 她当然知道,无论自己和他的关系,有多么的铁,有多么的亲密无间,在他心里永远有一块地,被冰封雪盖长满了荆棘。那是属于他的一座堡垒,他的一道城墙,将他的心扉禁锢。他把心事统统藏在里边,却不允许任何人试图走进那一片禁地,也包括她,时舒夏。 他的心里到底装载着什么?这也是他,令她永远看不透的地方。 【九】 “臻……”她轻声叫他。 “怎么了?”安简臻抬头看她的眼睛。 “如果,你有什么心事难以放下,能不能试着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啊!如果,你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的话,我不会强求你的……”她虽是个富家千金,却丝毫没有小姐的脾气。相反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棱角,总是一脸天使一样迷人的笑容。是无数富家子弟心目中的女神。 “呵呵,我没事的。”安简臻说着,把手搭在了时舒夏的肩上,冲她一脸平和的笑容,他白皙的脸和明亮的眸子,在笑容里绽放。 他的话,时舒夏是懂的——他还是无法把心交给自己。她知道,在他的心里有一个空位,是他为一个人留下的,她当然知道,安简臻的心里住着一个人,曾经小小的他们……但她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无论她如何努力,在安简臻眼里,她也只是一个朋友。 “舒夏。”安简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庄秋饭店,他已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下。 “嗯?呵呵,有事吗?”时舒夏从他的叫唤声里回过神来,显得有些尴尬。 “坐啊!想吃点什么?”说着,很绅士地把手中的菜单递了过去。他看她的时候,带着那少见的笑容,因为那是时舒夏喜欢的笑容。 “我一份中份热牛排,和一杯鸡尾酒就好。你呢?”说着抬头,天真地看他。 “一样!”他把菜谱递给了服务员,便把目光转向玻璃窗外。 窗外是微凉的夜色。暗淡的云层下是流光溢彩的华丽城市,从窗内可以看到远处的高速公路,上面奔腾着的汽车,飞一般划过,不带走眷恋的尘埃,就这样来来往往,返返留留……近处则可见闪烁的霓虹和街边热闹非凡的小铺,街道上挤满了游荡和闲逛的人群,虽是寒冬却有一点温馨的暖意,这是只属于这个夜晚的景致。 透明的玻璃,无形中隔开一道墙。你好像就在我面前,触手可及,却又触摸不到,那般遥远。室内的暖气渐渐模糊了窗户,两份热气腾腾的晚餐早已放在了桌前,却没有人动手。他在依依不舍地看窗外,她在悄悄无言地看他。 “呵呵……舒夏,你怎么吃呢,都快冷掉了呢……”安简臻从窗外回过神来,看见桌上的晚餐略有些惊慌。 “你也没有啊,在想什么?是工作上的事吗?可不要影响了身体。”时舒夏很体贴。 “不是,舒夏不瞒你说,我这些天又失眠了,还是因为那件事,我真的很担心,我很想回去看一看。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最近会这么心慌,难道出什么事了么?” “你不要乱想,一定没有事的。我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魂不守舍,你看你这两天你都打碎多少东西了!” “不,舒夏,一定出事了,一定是她出事了,我梦到,梦到她死了……”安简臻说着表情变得凝重了,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心里一直都装着一个“她”,时舒夏从来都不知道那个“她”是谁,但她知道,这个人对安简臻来说一定不一般,他每次和自己提到她,总是面露忧伤,虽然他可以隐藏,却还是被时舒夏捕捉到了。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每次自己叫他“臻”的时候,他总是叫自己“舒夏”来回应,而不是“夏”。 “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几天,我明天动身去墨西哥参加一个设计交流展示会,为期半个月。回来之后我陪你一起去找你说的人……” 只能这样了,她爱她,但她更想尊重他,更想给他真正的幸福,然而,在那个叫做幸福的故事里,女主角不是她。虽然在别人眼里他们是一对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但她可以感觉得到,她并不是他的公主。 【十】 两人牵着手离开了庄秋饭店。不久,窗外飘起了雪花,鹅毛般纷纷扬扬,席卷尘埃。洒遍了大地,落在屋檐上,草木上,还有大桥的护栏上……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还给了冬夜一份寂静。安简臻和时舒夏手牵着手,都能感觉得到彼此手心的温度。 “冷吗?”安简臻温和地说着,从肩上取下一条冒险围巾,小心翼翼地系在时舒夏的脖子上,微笑着看她。 “臻,不用的,我不冷,你这样会……” “没关系,我没事。”安简臻打断时舒夏到嘴边的话,又递给她一个微笑。他轻轻地牵着她的手,两人在雪中漫步,看雪花飘舞,打落在肩头,在手背,又迷离了双眼,一阵冰凉。手心的温度一丝暖意,他们牵着手,却谁也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 路很长,却温馨,因为有你陪我走。 路很短,却又寂寞,因为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同一片星空下,那个破旧的,对纸喻来说如同人间地狱的安暮村,也正一点一点被雪花封盖,侵蚀。 门外,北风的呼啸声如狼,咆哮在这片乡间土地上,隐约可以听见外面雪花落在枝头几近凋零的花瓣上的微妙声音。纸喻家的门缝里,不时灌入一缕缕刺骨的寒风,她蜷缩在又硬又冷的床板上,用两块又薄又小的毛毯裹住下半身,用双手紧紧抱住膝盖。 家里只有几条破破烂烂勉强可以用的毛毯,纸喻这里用两块,剩下的自然就被彭美燕霸占去了。纸喻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窗外被雪映照得发亮的天空,现在应该是夜里十点多了,但看上去像刚入夜一样的明朗。 “叶纸喻——”彭美燕令人厌恶的声音又一次地响起,纸喻知道。一旦她叫自己不是帮她干活,就是不要发出声音——她早已习惯这种疲惫不堪,没有快乐的日子。 “什么事,妈……”她依旧叫她妈妈,即使她配不上这样一个称号。 “你赶紧去找块布把我这里的窗户缝给堵上!”她躲在单薄的被窝里,抖抖缩缩地说。 “可是,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布料了啊!” “你那里不是还有几块吗,随便找一块堵上,我这里都快要冻死了。”彭美燕着急了。 “那……好吧。”纸喻只有两块破布,她知道彭美燕的意思,是要她挤出一块来给她堵上窗户。但她还是默默地转身回房,取了一块布毯来。用她冻得通红的手,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堵住了窗缝。 回到房间,纸喻在硬木板床上卧下,听着耳畔肆虐的风声,强迫自己合上双眼,却冷得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她起身,站到窗边,无言眺望。 看天,看雪,看季节深深的背影。眺望归离时分,却找不到,映像中那个人。 确定彭美燕已经熟睡了,纸喻来到门边,蹑手蹑脚地打开木扉,立刻发出一阵“吱吱”的声响来,在雪夜里显得那样清脆。 寒风刺骨,纸喻衣着单薄,迈出脚步,轻轻一个脚印,踏在了洁白如玉,让人不忍破坏的雪地里。 【十一】 雪天很美,真的很美。像是剔透的水晶一层一层覆盖了大地。纯净,毫无一丝杂质。这雪夜,反射出的微光的,把本暗淡的万物照的一丝烨色。 雪依旧在飘,一片雪花打落在她的手上,她猛地一下颤抖。那温度冰冷,冰冷,透心的寒意。 纸喻微微翘首,看见不远处树影间一个东西在不停地晃动,晃动…… “奇怪,是什么呢?”纸喻有些恐惧,又有些好奇,“好像……是一个人……会是谁呢?”纸喻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那是一个看上去和叶臻易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好像哥哥,但他绝不是哥哥……” 在向前一点,纸喻认出是邻居家的孩子艾坤木,他是贺政晞手下的一个傀儡。想到这里,纸喻不免有些厌恶的表情显露在脸上。“可是,这么晚了,又下着雪,他为什么要在这里?他又在这里干什么呢?” 纸喻觉得很奇怪。 “看上去,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那个地方是——河边的草丛里!找东西?钥匙! 纸喻确定,他是在找钥匙,如此说来,他艾坤木便是叶纸喻的救命恩人? 只有这种可能了! 可是如此贺政晞的朋友,有如此恶心的朋友,他会是那个为了救自己跳下河里的人吗?纸喻不敢相信。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时间越来越久,气温也越来越低。 纸喻裹着单薄的衣服,浑身直哆嗦。那个艾坤木依旧在那里寻找着,孜孜不倦的。纸喻站在暗处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那一串钥匙,放在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着,“他,是在找你吗?”她把钥匙端到嘴边,小声地问道。那个钥匙扣上的可爱的卡通娃娃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好吧,我该把这还给他,艾坤木。 ~~~~~~~~~~~~~~~~~~~~~~~~~~~~~~~~~~~~~~~~~~~~ “喂!”纸喻在身后小声地叫他。 艾坤木被惊到后猛然转身,看见纸喻有些不知所措,问,“叶纸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竟然敢单独和我在一起,你不怕传到贺政晞耳朵里吗?” “喏——谢谢你!”纸喻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伸出了笔直的手臂,把那一串沉甸甸的钥匙盛在手心里,等着艾坤木伸手去取,观察他的表情。 艾坤木起初先是一惊,那串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钥匙现此时此刻就在他的面前,只要他伸一伸手便可以拿到,他正欲伸手去取,忽然放下一脸无辜地问她,“你这是干嘛啊?” “啊?”纸喻愣住了。“你难道不是在找这个吗?”她问他。 “笑话,我怎么会在找东西?我只是闲着无聊到菜地去看看青菜有没有冻坏!” “是吗?看来是我误会了呢……”纸喻淡淡地说道,把手缩回来。 “呵,你还真是莫名其妙!”说完踏着雪跑开了,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夜尽端。 好了,别骗我了,我知道,那就是你。 【十二】 第二天,晨曦揭开盘踞成谜的白色烟雾…… 炫目的阳光洒在了华丽的金色走廊上,地板镀上了一层晶莹的色彩。每一个角落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镶嵌在墙壁上的琉璃和卵石,像宝石一样绚丽夺目,赤色,金色,银白色,宝蓝色……那一层高高的欧式围栏后的走廊,顿时像是西方的古典宫殿一般华美,奢侈。 楼下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的人们纷纷聚集在此。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双手交叉放在腹前,一脸虔诚的样子,整齐的人群里,停着两辆华丽的黑色劳斯莱斯,映衬着灿烂的阳光,黑得锃光瓦亮,亮的夺人眼球。一群人是不是看一眼表,时不时抬头像楼上张望着什么,也许是在等待什么吧。 “peter,时间不早了,快上去叫夫人和小姐准备启程吧!”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摸着摩丝头发的男人对身边另一个同样装扮的男子说,看样子是在命令,这应该是个有权有势管家级的在吩咐下人。 “好的,李先生。”那个叫peter的男子头有人不会的走开往楼上去了。 与安暮村相比,这是多么豪华的一户人家,是的,这是那个富家千金——时舒夏的家。 不久,时舒夏从楼上下来,她的母亲月音苹紧随其后。 月音苹是模特届的前辈了,鼻祖级的人物。当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在t台上,她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柔中带刚的气质,以及优雅迷人的举止,每逢一上场便惊艳四座,俨然成了众人瞩目的一颗璀璨的钻石,成了观众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更有众多知名企业和服装设计行业高薪聘请她指导。 而如今,岁月不饶人,这位曾经众人追捧的世界名模的容颜也已增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然而她的风韵犹存,她深褐色的头发在后脑盘成发髻,上面一只银质发钗,身披一件淡黄色的丝绸,说不上艳丽,但更添了一份奢华看上去依然那么耀眼,那样华丽,甚至更显尊贵。此刻缓缓从楼梯上下来,不得不说这华丽的楼梯与她相配显得格外好看。 人群里,汽车前他们停下。 “小夏啊,此行非同小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知道了,妈,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一定会夺冠的!” “你这孩子,妈在乎的不是冠军,妈在乎的是你的身体啊,这次一去半个月都没有人跟着你,妈怕你一个人忙不来的……” “没关系啦妈,纪律你是知道的,家属不可以参与观赛,所以我一定回好好照顾自己的!” “好啊,结束后一定要快点回来,到时候趁早做个仪式,让你和安间臻的定婚,我真是喜欢那孩子呢!” “妈,你胡说什么呢,我还小唉!” “这有什么,指腹为婚也是常有的事啊,只要小夏喜欢,趁早就把这事定下来……” “好了好了,妈,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啊!”时舒夏立即拉开车门,从月音苹的美好期待中逃脱,坐在车内转开车窗不耐烦地对她说。本因是一件很甜蜜的事,可舒夏的心里霎时间掠过一缕忧伤,浅浅的疼痛——他的故事里,女主角不是她。 “好,路上小心啊,李管家,护送小姐到飞机场,一路上要照顾好小姐。” “是……” 他们的声音消失在耳畔呼啸的风中。 【一】 今晨的阳光尤为绚丽,地上残留着昨夜肆虐飘飞的还未融化的雪,与阳光相衬,照地安暮村一片通明。纸喻整理好衣装,更整理好心情,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呦,你还有脸来上课啊!”纸喻走到教室门口,略微暗淡的教室内坐着的某女生取笑道,她丑恶的嘲笑的嘴脸让人觉得恶心。 纸喻不理会她,没有听见一般,走到座位上,坐下,拿出课本后不语。 谁知那女生故意坐到纸喻面前,怪声怪气地说道,“怎么,怕别人说闲话,不知道是某人成天上课都在想些什么,还顶撞老师!” “就是,就是!”有几个女生立刻附和了起来,和她一样丑陋的嘴脸,她们显然是一伙的。 立即,议论声四起。那几个女生在众人的私语声中大笑起来,放肆地毫无顾忌地笑…… “你们够了没有,不要欺人太甚!”纸喻终于难以忍耐,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们,那是向来低调的她从未有过的表情。 几个女生愣了一下,“我们就是欺负你呢,你能把我们怎么样?”那个领头的女生笑着说道。 纸喻冷笑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然后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着,那女生被这其实震慑住,随着纸喻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教室里看热闹的人渐渐静了下来,紧张地看着面色冰冷,咄咄逼人的纸喻。欺负纸喻的同伙女生也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 那个女生被纸喻逼到了墙角,她猛的震惊了,“你……你想干什么……” 纸喻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扬起手,慢慢地。然后忽然用力“啪”的一声飞快地扫过她的脸,看不见她她的手煽动的那一瞬,只看到那女生微红的脸颊。 “以后我不再是你们想欺负就欺负的叶纸喻,你们若也想尝尝这个的滋味,我奉陪。”她伸出了右手,平静如水的口吻里掺杂了一丝邪恶,这不是往日的叶纸喻,此刻她像个恶魔,与往日弱小低调的形象全然不符。说完她很自然地转身,又缓缓一步一步向座位走去。 她们想要继续欺负叶纸喻的计划仿佛成了幻想,那一刻空气凝固了,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丝的声音。 被打的女孩会过神来,立刻尴尬万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她觉得丢脸极了,不知该如何收场,于是朝着她那帮姐妹发狂般地大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我打她啊!” “哦哦……”一群女生应付着,冲上去,一把抓住了纸喻的头发用力扯,还有的趁机在她身上挥舞着拳头,尖锐刺耳的叫声充斥了整个教室。“死丫头,你给我闭嘴!”一个女生没好气地冲她吼道。 那一刻肉体与心灵的疼痛包裹了她,她听在她们的围打间眼前一片昏黑,不见任何声音,却没有落下眼泪。在这里,永远只有看热闹的人,没有抱不平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在那荒芜里点燃了纸喻的希望,像是她的救命稻草。 “是谁……” 【二】 众人疑惑中,纷纷静止了喧嚣,那一刻空气静地诡异。 阳光透过破旧的木门的间隙照过来,被男孩强壮高大的身体所遮蔽,他的脸被背阳的阴影照得有些模糊不清,但那一秒他的愤怒明显地摆在眼前。 “艾……艾坤木!”有人轻声叫了起来。 “是艾坤木……”众人开始躁动不安…… “艾坤木,你干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站在一旁注视着纸喻的女生忽然有些语无伦次,她问他,一边不好意思地遮住自己被纸喻打过的半边脸颊,她心里一定已经把纸喻骂了一千遍。 “我说,你们在干什么?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说着伸长脖子往被遮掩在人群里的纸喻探望着,“她怎么了?” “呃,这个……”女生说不出话来。 艾坤木走上前去,簇拥在地上的众女生纷纷一下子站起来,向两边散开。透过人群,他看见蜷缩在地上的纸喻,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她啊,这个叶纸喻,她刚刚趁贺大哥和你不在,背地里把你们数落……” 纸喻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从她的话语里纸喻听到了绝望,只得可怜巴巴地注视着艾坤木的背影。 “够了!你闭嘴!”说罢,他转身向叶纸喻,“你还好吗?”淡淡的语气。 纸喻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看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同时也有一点感激和欣慰。 见纸喻不说话,艾坤木伸出他的一只手递到纸喻面前,纸喻抬头望他,温和的眼光。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艾坤木的手,那一刹那他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纸喻好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脑海里瞬间飘过叶臻易在她跌倒时将她拉起的画面,但那也是久违的了。 纸喻有些不知做措,慌乱中背过身去,小声地道了一声“谢谢。”便往自己的座位上去了,与惊恐地站在两旁的女生擦肩而过。 艾坤木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和众人一样,不动声色。不多久教室里又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杂闹喧嚣,但没有人想到在这喧嚣里落幕的竟是一场震惊四座的暴风雨。 到后来,夏心敏来了,贺政晞来了…… 不会捉弄叶纸喻的贺政晞,对她来说和普通同学一样,没有丝毫的危险度,但他的话地可信度目前为止还是一个未知数,谁都不知道他何时会将那约定撕裂抛到废物篮里,也没有谁会知道,那些向他阿谀谄媚的小弟小妹们会不会借机向他示好,但艾坤木好像是个例外。 纸喻决不能掉以轻心,她的心机潜移默化地增长,她没有别的办法,为了明哲保身,她只有事事提防。 还好这件事发生以后的几日都风平浪静。但她隐约感觉到一点聒噪不安的气息,她何以相信那些贺政晞的小弟小妹们在受到如此大的屈辱后丝毫没有反攻的欲望? 她始终不明白地是,贺政晞为什么要和她过意不去,难道仅仅因为儿时无知结下的过节吗?毕竟叶贺两家的往事恩恩怨怨,情情仇仇,已可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了。 时光一天天溜走,她在指缝间寻求一点卑微的温暖,给自己镀上一层保护色,封闭了自我,疏远了他人。她时常仰望天空,希望得到人生在世最初的信仰。 【三】 某人怔怔地愣在原地不语,身后跟着一大群和他差不多大小的面恶的少年。“贺哥!怎么样,要不要再给他点教训尝尝?” 他傻了,“你给我闭嘴!”那人吃了一口瘪闭上嘴走到一边。艾坤木,你竟然因为叶纸喻跟我翻脸不认人!你明知道我们两家的过节的,你竟然背叛我!他愤恨了。 他曾经说过的话是,因为有些事是该有个限度的,限度之内并无大碍,然而过了那个限度,一切就将不好玩了,一切都会变质了,所以你最好有个度,否则…… 现在贺政晞他知道“否则”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了,就是断交。 ~~~~~~~~~~~~~~~~~~~~~~~~~~~~~~~~~~~~~~~ “艾坤木,怎么样?你没事吧?”纸喻一脸忧虑地扫过他裸露在肌肤上的满身或青或紫的伤痕,以及他嘴角泛出的点点殷红,“对不起,不应该让你因为我和他翻脸的,不应该就这样和他结仇……” “好了,你不要说了。”他打断他,并不是生了她的气,而是不想听她这样卑微地和自己道歉,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无需和他道歉,于是听见她歉意的言语他无言以对,只是满载着心疼。有谁知道,这是多么贫苦却又坚强地女孩啊! 她流泪的样子,他在无意间已经注意过无数次,均是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她掩面哭泣不想让人看见,却比谁都要痛心。他就在她身后,却不敢上前去安慰一句。 “不是你的原因,我知道是他做的太过分了,我早就看不惯他的作风了……”他似乎在安慰着她。“还有,谢谢你!”说着伸出手来,那一串钥匙清晰地垂挂在指尖,他高高地挂起,做在眼前端详的姿态,“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这就是我的,没有别人了。” 说完,他们都笑了,他们也都很久没有这样释怀微笑过了,因为在他们的天空下,生活太累了。 他们都是历经苦难的孩子,无舟泅渡,只有等待何年何月时光能将他们带出苦海,那他们一定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无忧无虑。 他手里的钥匙像摇摆的风铃,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一刻在他们耳中只觉得那样美妙与和谐。晚霞染红了天际的云彩,天边一片橙红色的锦绣斜织,遮住本灰暗的冷色格调。 他们从屋内出来,相继坐在了高高的稻谷堆上,说着笑着聊着从前如今的家常里短,冬日里德傍晚,风有些微凉,吹过他们单薄的身躯,却感觉不到寒冷。 “你知道吗,其实贺政晞也不是个坏孩子……”他说。 “也许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只是我没有看见他善良的一面而已。” “才认识他的时候,他身上没有一点少爷的脾气,只是打扮地很洋气,看上去像现在一样胖乎乎的。”他顿了顿,接着又说,“我相信他不是单单地针对你,他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只是原因我们都不知道罢了……” 纸喻若有所思。他很聪明,他看出了这是属于家族的矛盾,而这一点,她也深刻地体会到。 也许,他们两家之间在很久以前,却是有过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四】 “叶纸喻。”他忽然轻声叫她。 “什么?”那一刻她转头,看见他俊俏的侧脸,从眉宇到鼻梁透射出一股的少年色。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有些疑惑。 “我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了断。把你和贺政晞的事一直晾在这里?还是,直接一些?” “直接一些?”纸喻看着他,两眼间放出了迷茫。 直接一些,是什么意思?她有些紧张地捏紧衣角,感觉手心有汗水渗出。 “对。”他的声音十分坚定。“你应该告诉他,你不怕他,警告他不要在扰乱你的生活。我会和他一刀两断……” “可是……这样对你来说……” “我拜托你叶纸喻,你可不可以为自己多想一想!你还没有过够这样的日子吗?你还能忍受贺政晞对你的公然挑衅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想不被别人伤害,就要学会伤害别人。” 要想不被别人伤害,就要学会伤害别人。这句话她曾经听有人说过,她的脑海里瞬时间飘过一个身影,白色的皮肤,温柔的笑脸,简朴的衣着,高挑的身材……眼前的这个人和哥哥很像,然而他们绝不一样,尽管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所以叶纸喻,请你自私一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所以请你不要再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了。” “好。”一个字,简洁明了,却有着千斤的重量。 天黑的时候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愣,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想,她看着他坚定得表情,咬咬嘴唇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好”。“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我真的可以做到吗?”她问自己,满腹的不信任。 夜晚的星星缀亮了深蓝如海色的夜空,静谧的故事就匿藏在树林里,伴着风声,奏响了捉迷藏般的旋律。冬夜的寒风,吹散了已近枯败的树叶,发出一阵清脆的折碎声…… 夜里。在梦里的时候,她却哭了,无意识地哭了。她在梦里看见了很多很多,很多年前,满村炫目的荼蘼树开得繁盛,树下有一对嬉戏的孩童。她爱看他被荼蘼花掩映地绯红的少年的笑脸,那时并没有让人厌恶的贺政晞,也没有所谓的离别,没有彭美燕粗恶的嗓音,亦没有同学的讥讽嘲笑。那时她太天真,以为可以生活可以一辈子这样安详地走到尽头。 曾经的曾经,不复存在。记忆里徒留一纸空白,少年不再。 那时的她太天真,命运颠覆了她年华里的纯真,同时却抛给了她场一负担不起的童话。她不知道那个人的离开,暗示着她旅程的开始。那不是一场华丽的游历,那时一场由无尽艰辛开始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早已注定。 天亮的时候。艾坤木很早已经来到纸喻家的木屋前,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木屋在寒风里更显得狼狈不堪,除了叶纸喻,谁也无法想象这样的屋子是怎样容纳人类的。可是她们却做到了,就像生活苦难在苦难中,久而久之便也不足为奇,懂得了忍受,懂得了艰辛的含意。 彭美燕还没有醒来,纸喻打开门,悄悄地出去与艾坤木会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见到他温润地能够流露出水来的眼睛,她就觉得浑身很温暖,什么都不怕了。 “叶纸喻,我会站在你身边,到没有永远的永远!” 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回想到那一天。他被打到地上,嘴角的殷红和坚毅的表情,和他缓缓抬起手,对她说“这就是我的钥匙”…… 命运好幽默。一切的一切源于一把钥匙,也许因此她的生命将要改变。